《后劲》 第1章 晚上十点，北市市中心，um娱乐大楼的高层灯火通明，公关部做完最后一波舆论引导之后，推开了经纪总监贺锦西办公室的大门。 “锦西姐，热搜已经撤下去了。舆论风向也开始反转。”小张将刚打印出来的数据报告放到了贺锦西的办公桌上，“营销号那边通知到了，十一点半发通稿。” 贺锦西坐在办公桌前，但视线并没有落在桌面上，她靠着椅背，翘着脚，正在看窗外。 巨大的环形落地窗让北市的夜景一览无余，贺锦西今天穿了条款式悠闲的裙子，长发散落在肩上，淡淡地应了一声，姿态仿若度假。 “嗯。” 和办公室内该有的紧张氛围格格不入。 小张不确定她是什么意思，于是多问了一句：“那您还有什么安排吗？” 贺锦西终于转过头，眉头微微抬起，一个有些困惑的表情：“团队成员因为恋爱绯闻上热搜这种事，还需要我给你们部门做什么安排吗？” 小张心下一凛，赶紧道：“不用不用。” 贺锦西这个时候声音倒是温和下来，冲她笑了笑：“辛苦了，早点下班。” 小张鞠了个躬，快步出了办公室。 贺锦西心情愉悦。 她拿起一旁的手包起身，掏出手机给郑潇发语音。 “我下班了，二十分钟后见。” 从办公室出来到进电梯，再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 路上碰到的同事纷纷和贺锦西打招呼，贺锦西微笑着应了，等拉开车门坐进了自己的车里，才算是安静下来。 她随便摸出支口红，补了个妆。 但脚刚踩到油门上，手机便响了起来。 小张打过来的，在电话里慌张地道：“贺，贺总，又，又有一个热搜，他们把方振的恋爱日记扒出来了……” 贺锦西闭了闭眼，停顿了两秒钟，道：“我回去。” 一个男团十来个人，有一个上热搜不算什么，但同时有两个一块上，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真是能要了贺锦西的命了。 电话挂断以后，贺锦西再装不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抬手按在喇叭上，用长长的噪音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喇叭声后，她甩了甩头发，推门下车。 重新踏进电梯的时候，她再一次给郑潇发消息：抱歉，有事耽搁了，你先回去吧。 两分钟后，她收到了郑潇的回复，是语音。 “没关系，我等你。” 声音清清淡淡的，没有一点不耐烦和焦躁，像杯温水。 这一等便是三个小时。 贺锦西终于忙完到达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站到门前时，郑潇刚好来开门，两人猛然打了个照面，距离过近，贺锦西能看清郑潇睫毛卷曲的弧度。 郑潇眨了眨眼，道：“来了。” 贺锦西：“嗯。” 郑潇往后退一步，把门开得大了些：“进来吧。” 贺锦西进门，房间里很干净整洁，就连桌上的果盘都摆得规规矩矩，压根没被动过。 郑潇关了门，径直走到了床边上坐下。 她虽然穿着浴袍，但澡早已经洗好了，水汽已经晾干了，头发是干爽松散的，眼睛里也没有多余的水光。 贺锦西本来想再跟她道个歉，解释一下今天自己为什么连连推迟约会时间，如果郑潇感兴趣的话，她还可以同她讲会圈内的八卦。 但显然，郑潇一如既往地是个泥人的性子，迟了就迟了，等了就等了，真不会有一点儿怨言，也不必再浪费这一点时间。 于是贺锦西呼出口气，将包扔在沙发上，脱了外套往浴室走：“我去洗澡。” “嗯。”郑潇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从浴室出来的贺锦西热气蒸腾，郑潇大概是有些困了，靠着床头闭着眼睛。 贺锦西朝她走过去，郑潇听见了动静，睫毛闪动，然后看向了她。 屋内灯光明亮，郑潇的漂亮分毫毕现。 她是真的好看，也是真长在贺锦西的审美点上。贺锦西在娱乐圈内混了这么多年，见惯了美人，在看到郑潇的时候还总是会觉得惊艳。 她的眼睛深眉骨低，睫毛黑瞳色浅，是浓烈的有混血感的眉眼。鼻子和嘴巴却长得小巧可爱，脸颊肉乎乎的，上下拼接在一起，总让人想到生活在部落里的散养少女。 贺锦西的心柔软起来，欲念也开始蔓延。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问她：“上次见面是一个星期前了吧？” 郑潇回答她：“对，周五。” 贺锦西到了她跟前，弯下腰直视她的双眼：“那有没有想我？” 郑潇停顿下来，时间和空间都陷入了寂静。 如果这寂静多延伸几秒，贺锦西会去吻郑潇的唇，如果这寂静过于短暂，该郑潇用行动来表示。 但这寂静卡在了一个不长不短的空隙里，在最不引人遐想的时机，发出最不引人遐想的声音。 郑潇道：“还行。” 贺锦西：“……” 郑潇：“开始吗？” 贺锦西：“……” 做|爱这种事，难道需要我给你发个指令枪吗？ 预备，干？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突然觉得乏味得很。 她转头偏了视线，身子也朝一边歪倒过去，就这么把自己摊在了大床上。 郑潇动作利落，不缓不慢地覆盖在了她身上，开始解她的衣带，吻她的下巴。 明亮的吊灯晃得贺锦西眼睛疼，她抬手把灯拍灭了，然后闭上了眼睛。 像是睡在自家的床上。 郑潇向来都是那些套路，不偏不倚，不激情也不懈怠。 于是那些动作落下来，明明实实在在地落在了贺锦西的身上，贺锦西却觉得仿佛只是在她的脑海里晃了一晃。 效果微乎其微。 贺锦西的欲念溜走了就没再回来，郑潇预备进入正题的时候，贺锦西抓住了她的手。 她睁开眼睛看着黑暗里吊灯的轮廓，道：“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郑潇往上挪了挪身子，看她，没有表示异议。 贺锦西抬起胳膊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困了，睡了。” 郑潇偏离开来，替她拉好了被子。 贺锦西是真困了，这一觉睡过去，直到大天亮。 生物钟迫使她睁眼的第一瞬，她拿过手机看了下工作的进展，公关部在她的指挥下处理得当，算是度过了第一波危机。 贺锦西揉了揉头发，转头找人。 郑潇没有任何意外地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戴着眼镜，在看书。 光落在她微卷的发梢上，画面很美，但很无趣。 是的，无趣。 与贺锦西紧张刺激的工作相反，贺锦西处了三个月的床伴很无趣。 你永远不用害怕和郑潇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意外，同样，你永远不用期待和郑潇在一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惊喜。 她永远都在那里，你拨一下动一下，不拨绝不动。 像个没有生命和自主意识的漂亮娃娃。 贺锦西坐起身，从床头拿过电子烟，吸了一口。 显示灯闪烁一下，清凉的薄荷味漫进空气里，贺锦西徐徐吐出烟气，低头道：“咱俩结束吧。” 郑潇没什么反应。 贺锦西抬头看过去，郑潇还是那个姿势，书页都没翻动，见她望过来，只偏头怔了怔。 贺锦西有些生气，问她：“怎么？有意见吗？” 郑潇道：“可以，没有。” 贺锦西：“那就按照之前说的，结束了就不见面了。” 郑潇：“好。” 贺锦西抬腿下了床：“我去洗漱。” 刷牙的时候贺锦西想，要不要问问郑潇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但等贺锦西刷完牙洗完脸出来，屋子里已经没有郑潇的踪迹了。 贺锦西有些郁闷，觉得所有的情绪和语言都憋在了胸口，不吐不快。 于是她转头就约了当初介绍她和郑潇认识的徐晶晶，准备做一个背后说床伴坏话的渣女。 两人约的午饭，徐晶晶选的餐厅不错，菜味道好，环境也清净。 徐晶晶是橙子影视的制片，所以两人见面少不了先聊一阵最近业内的八卦，吐槽一下工作的不容易。 喝了点酒，借着微醺的劲，贺锦西道：“我换人了。” 徐晶晶反应很快，但还是有些惊讶：“这么快？” 贺锦西脸颊有些红，看起来最是无辜：“快吗？三个月了。” 徐晶晶：“这么慢？” “艹……”贺锦西低头笑着骂了句，“你会说人话吗？” “我刚开始没觉得你两能坚持这么久，我后来觉得你两可能会坚持得更久。”徐晶晶顿了顿，转移了话题，“换谁了？” 贺锦西：“下一个。” 徐晶晶：“我认识吗？” 贺锦西：“谁知道呢？” 徐晶晶：“说下名字。” 贺锦西：“谁知道呢？” 徐晶晶：“……” 贺锦西把话题拉了回去：“说说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两坚持不了那么久，又为什么觉得我两会坚持得更久？” 徐晶晶笑着道：“贺总监你面试呢？” 贺锦西：“说说你觉得她是个什么人？” 徐晶晶：“你问哪方面？” 贺锦西眨了眨眼，有个答案突然升腾在脑海里，让她一阵醉意上头。 这是个残忍的答案，也是个让人愉快的答案，在这样的答案里，贺锦西觉得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 她往前趴了趴，下巴枕在胳膊上：“她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啊？” “喜欢我又知道我不会爱上她，所以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点儿都不多话。” “分手也分得利索，刚好绝了自己的念想，这么看来，她还真是个理智又聪明的人。” 徐晶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贺锦西笑起来：“哎，我可真是个大坏蛋。” 第2章 和徐晶晶聊完这一遭，在贺锦西这里，郑潇的事便算是彻底结束了。 贺锦西的工作忙，手底下管着大大小小的艺人，三天两头就要出点大事，平时磕磕碰碰和这边扯皮被那边偷拍更是家常便饭。 贺锦西把绝大部分时间交给了工作，就喜欢有点自己的私人活动。 她没什么不良癖好，也不喜欢热闹，所以私人活动就真的是私人活动，最多两个人，活动。 没了郑潇，自然是要有下一个。 但下一个也并不那么好找，贺锦西以前的标准是漂亮、听话、不惹事，经历了郑潇，贺锦西觉得这个条件并不能满足她。 听话的人容易无趣，但不听话的人她又实在是讨厌，这么磨磨唧唧了段时间，竟然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 主要还是工作忙。 公司新进来批小孩，年底要送进鹅厂的选秀节目，老总把重担扔到了贺锦西身上。 说是她带团有经验，新人大项目还是交给她比较放心。 其实哪里是什么放心不放心的，最近公司男团出了不少问题，她这是被下放反省了。 于是，一个艺人总监，整天没日没夜地盯着群黄毛小丫头唱歌跳舞，宿管一样。 等人选得差不多了，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贺锦西终于抽出空来，约了徐晶晶看艺术展，顺便谈点橙子视频自制系列剧选角的事。 天已经很冷了，从炎夏到深秋，时间仿佛一眨眼而过。 贺锦西毛衣裤子风衣，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徐晶晶倒还穿着裙子，一双长腿露了一大半，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肉眼可见地抖了抖。 贺锦西笑起来，徐晶晶到了她跟前，怼她：“贺总监真是一点都看不上我，妆都不画。” 贺锦西道：“好闺蜜，化什么妆。” 徐晶晶：“洗头了吗？” 贺锦西把自己用发带扎着的长发往后拨了拨：“那必须。” “行吧。”徐晶晶挽住了她的胳膊，“贺大美人即使素颜也比我美得多，没那个必要。” 两人边侃边进了美术馆，馆内安静，徐晶晶压低了说话声。 她对贺锦西的私人生活总是很感兴趣：“我猜猜啊，下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吧？” 贺锦西正盯着件雕塑细细地看，闻言眉毛都没动一下：“少看八卦，多干正事。” 徐晶晶：“那今天你给我推荐谁，我就默许谁了啊，这是正儿八经的正事……” 贺锦西直起身子，有些无奈。 她这次带的新人是女团训练生，她的性取向又是公开的，年轻小姑娘们一溜排，什么风格都有，天天锦西姐锦西姐热切地叫着，极易让人浮想联翩。 今天她是要向徐晶晶推荐自家艺人，为了别人的清白，只得解释道：“没有下一个。” “诶？”徐晶晶这下的表情是真惊讶了。 “没有下一个。”贺锦西强调道，“我不搞圈内人。” “是这原因吗？不是吧……”徐晶晶自顾自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你是不是还没忘了前一个啊？” “前一个什么？”贺锦西顿了顿，突然笑了，“我都快忘记她名字了。” 是真快忘记了。 郑潇的名字和郑潇的性格一样，平平无奇且无趣。 贺锦西不再理徐晶晶的挤眉弄眼，认真看画。 这场展的展品丰富，有画，有雕塑，有手作，甚至还有行为艺术。 都是些当代年轻艺术家的作品，少了厚重的冲击感，多了些更贴近于生活的感官。 贺锦西一路细细欣赏过去，徐晶晶已经开始跟在她屁股后面叫腿疼。 贺锦西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最后一个区，马上结束。” 徐晶晶吊着腿，走得极其慢。 这时候正值午饭的点，馆内人很少。 贺锦西穿过走廊拐个弯，便进入了最后一个展区。 纯白干净的世界里，摆着形形色色的人偶。 最中间一组，摆在高台之上，明明无色，却最是夺目。 贺锦西一眼望过去，愣住。 就像穿越了人潮，和最无法逃避的相遇。就像梦里的一面镜子，映出自己最耻于向世界展示的最真实的脸。 这些词语和感受蹦进贺锦西的脑海里，并没有进行艺术的修饰。 都是眼见为实的平铺直叙。 那组人偶，和她一模一样。 哪怕将五官模糊成最简易的线条，也和她长得一模一样。 五只，每一只都是不同的形态，却都在一种氛围里。 说得好听点是自由、肆意、天真、热情的氛围。 说得直白点就是——床上的氛围。 贺锦西闭了闭眼，抬手装作看册子的模样，用纸张挡住了自己的脸。 而后立马转身，回身找徐晶晶。 徐晶晶正在拐弯，两人撞了个满怀。 贺锦西握住了徐晶晶的胳膊，把人往一边拽，徐晶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错愕。 直到两人去了没人的角落，徐晶晶才压着声音问她：“怎么了怎么了碰到谁了？” 贺锦西还用册子挡着自己的脸：“没碰到谁。” 徐晶晶瞪眼睛：“那你干嘛啊！” 贺锦西瞪了回去：“她是做什么的？” 猛然这么一句，徐晶晶真没反应过来。 她在那愣着思考了会，贺锦西的神色已经变了又变，再开口同她说话的时候，惊讶恐慌已经消失不见：“不说是吧，我自己查。” 很好查。 手里的册子上便有参展作品介绍，要想知道详细资料，还可以扫二维码。 贺锦西的直觉在这种事情上向来准，所以她拿最精准的证据，扫码直接看作者照片，郑潇的脸跳了出来。 那是一张她在工作台前的照片，巨大的木桌上，摆满各种奇奇怪怪的瓶瓶罐罐，最中央的位置是一堆零散的人偶身体，头和四肢分离，看着有些吓人。 但整张照片的氛围是暖色调的，桌子就在窗前，光线很好，郑潇站在桌前，手掌支在桌面上，抬眼望镜头。 她挽着头发，戴着围裙，手边还挂着刚取下来的防毒面罩，没有化妆，没有笑容，甚至没有情绪。 贺锦西几乎想象得到，拍摄这张照片时，镜头外的人让郑潇站起来，于是郑潇站了起来。镜头外的人让郑潇看镜头，于是郑潇看了镜头。 贺锦西唯一想不到的是，郑潇这样无趣的性格，进入镜头时，居然很上镜。 她盯着照片多看了几秒，徐晶晶靠了过来，“哇”了一声。 “还是她啊。”徐晶晶急得想上手替她翻页，“潇潇这么厉害啊。” 贺锦西干脆把手机丢给了她：“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徐晶晶道，“当时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不就说了吗，她是我朋友的朋友，好几年前加的微信，见过几次面，看着乖乖巧巧的。我朋友也说她乖乖巧巧的，我也没想到你两立马就能成……” 贺锦西往里面抬了抬下巴：“你再去看看她乖不乖巧。” 徐晶晶兴致很浓，把手机扔还给她，往展室里去了。 贺锦西背过身，面壁思考。 刚才看到人偶的第一瞬，她是非常震惊愤怒的。 但冷静下来，想通了前因后果，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她对女孩子宽容很多，特别是和她有过关系的女孩子。 郑潇的情绪不显不露，之前她觉得郑潇喜欢上她只是猜测，但现在真凭实据就摆在面前，贺锦西甚至品出了一丝悲伤。 顺从地和她上|床，顺从地和她分开，然后一个人默默地回忆着她的样子捏娃娃……啧，实在是太惨了。 想到这里，贺锦西有些心疼。 她唯一的不快只剩下了：为什么非得捏那个时候的样子，捏点正常的不行吗？ 但很快，她也找到了答案：郑潇根本没见过她正常的样子。 她们说好是床伴，就只是床伴。在第一天，贺锦西便告诉郑潇，我不会和你约会，也不会和你有超越朋友关系之外的感情，我们互相馋对方的身体，那就不要浪费时间，见面便直入主题。 郑潇做到了，连话都不和她多说，只问：“开始吗？” 在第一个月的时候，她有很多次是让贺锦西感觉到欲|仙欲|死的。 回忆过往，让贺锦西长长叹出口气。 徐晶晶回来了，站在她背后，声音尴尴尬尬的：“老贺，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贺锦西很大肚，道：“没关系，这种事情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不是你能控制的，也不是郑潇自己能控制的。 毕竟贺锦西光站在那里，就有许多人无法自控地爱上她，贺锦西早就习惯了这种烦恼。 但或许是她的声音有些低，落在徐晶晶的耳朵里，更像是生气。 徐晶晶真紧张起来，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我那朋友和我十多年的关系了，她肯定不会骗我，郑潇是把我们大家都骗了。我以前只知道她是搞手作的，没想到她是搞艺术的。老贺，你知道的，真搞艺术那些人总是会有一些怪癖。那劲上来了跟病犯了一样，完全变一个人都有可能。看着乖乖巧巧的，谁想到能干出这种事呢……” 贺锦西越听越不对劲，她转过身，看着徐晶晶：“干哪种事？” 徐晶晶皱着眉头，往展区那边侧了侧头：“那种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贺锦西：“不是第一次？” 徐晶晶把自己的手机递到了贺锦西面前：“他们搞艺术的……” 贺锦西没再管什么艺术不艺术的。 手机上是一个小众论坛的帖子，徐晶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进去的，这帖子虽然用的缩写，但zx那两大字母摆在那里，落在如今的贺锦西眼中，和没打码一个样。 【zx也真是牛逼，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她只是没管她公司而已，该拿的钱该掺和的事，可一点儿没少。】 【之前她微博不更新了，论坛号也死掉了，我还以为大艺术家真归隐山林了呢，结果憋着大招呢。】 【u1s1，西是真好看。】 【u1s1，西看着是真恶心。】 【为什么会有人就是想捏高潮脸啊，这娃娃买到手，不觉得脏得慌吗？】 【zx一直就这样啊，她捏一个娃换一个男/女朋友的事，竟然还有人不知道吗？】 【艹，男女通吃啊，这下是真恶心了。】 ………… 贺锦西收了手机，没再往下看。 换了个圈而已，这种帖子会发展成什么样，里面的消息有多大的水分，她比谁都清楚。 绝大部分细节都是假，但核心内容绝对真。 所有的愤怒都归了位，所有的理解同情现在看来就像是扔出去打狗的肉包子一样。 她不找圈内人就是怕这种麻烦，怕被人议论，怕染上黑历史，怕被人利用。 结果郑潇曲线救国，把这些麻烦都攒齐了。 她刚才竟然还洋洋自得地以为，郑潇真爱上她了？ 贺锦西脸黑了下来。 徐晶晶不敢说话。 有两个年轻女孩在旁边犹犹豫豫，终于鼓起勇气上前，眼睛闪亮地问贺锦西：“请问，《西》是您的作品吗？真的太像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3章 贺锦西几乎从美术馆落荒而逃。 郑潇待的是个小圈子，但贺锦西把自己送到了自己的人偶面前，怪不得别人认出来。 徐晶晶没敢上她的车，只给她发消息说之后联系。 贺锦西一口气将车开回了家，等躲进自己的卧室里了，才感觉呼吸畅快了些。 说出来有些丢人，她一个职业经纪人，居然害怕这种场景。 三分钟后，她开始利用自己的专业技能解决这件事情。 一个小时后，网上所有关于郑潇的信息，全被她扒出。 看着整理出来的艺人——哦，不，仇人文档，贺锦西感觉到了头疼。 她真是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惹了个最不想惹的类型的人。 郑潇是国内最大最知名的人偶制作公司think doll（简称td）的大股东。 但她之所以只是个大股东是因为她不参与td的管理工作，只是作为人形师偶尔参与商品开发。 很多td的粉丝对娃社不满，都会骂在郑潇头上。 因为郑潇有名，在国内人偶行业刚刚发展起来的时候，她的作品就已经大火并且畅销海外了。 td就是借着郑潇的名气，先入为主，占据了市场份额。td的品控不好，大家骂郑潇，td的服务不好，大家骂郑潇，反正骂别人不能引起共鸣，那就骂郑潇好了。 骂得郑潇停了微博，死了账号，公司不管了，娃娃都不太出了，还是没消停。 但凡圈内有点风吹草动，照样被拉出来鞭尸。 《西》就是这次的风，龙卷风。 以前郑潇主做bjd，也就是树脂人偶，在商品玩具的范畴内，大家努努力还是买的到的。 结果现在郑潇许久不出现，一出现就已经跨圈进阶，奔着艺术家的身份去了。 《西》是五人一组的陶瓷人偶，特殊的关节构造让它们只能摆出固定范围的姿势，眼睛和头发也不像以前可以额外更替，都是一体烧制的。 如今《西》出现在了美术馆里，td并没有放出《西》的贩售信息，有小道消息称这组作品将在展出结束后参加知名的国际艺术大奖赛，已经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情了。 大家够不着的世界。 所以这两天大家骂得正起劲，贺锦西在论坛里刷帖子，一溜儿拉下去，基本都是讨论郑潇的。 贺锦西不常出现在公众面前，但照片在网上还是搜的到的。 到时候一旦有人把她和这组作品联系起来，这口舆论绯闻的锅压过来，她逃都逃不掉。 隔圈大战，想想就很精彩。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搁了，要尽快处理这巨大的不定时炸|弹。 最直接的方式当然是和当事人谈。 她掏出手机，给郑潇发微信。 【潇潇，方便接电话吗？有事和你谈。】 消息转了两圈，然后一个红红的感叹号。 【xiao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贺锦西：“……” 贺锦西直接发送了好友验证，然后退出微信打电话。 不出所料，电话也被拉黑了。 贺锦西：“……” 人气傻了，反而笑起来。 贺锦西笑着把自己的微信和通话记录截图发给了徐晶晶，并且发了条语音过去。 “看看这翻脸不认人的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离婚了呢。” 徐晶晶许久没回她消息，贺锦西也没能等来郑潇通过她的好友验证。 直到天快黑了，徐晶晶才打电话给贺锦西，说她联系了朋友，朋友联系了郑潇，但郑潇到现在都没回信息也没接电话。 “地址呢？”贺锦西问。 徐晶晶惨兮兮的：“你和她这么久，没她地址吗？” 贺锦西冷笑道：“炮友就是炮友，我们干干净净，只在酒店做。” 徐晶晶：“……” 徐晶晶：“郑潇之前搬了次家，我朋友也没……地址……” 贺锦西：“……” 徐晶晶：“……” 贺锦西：“所以是需要我发律师函对吗？” 徐晶晶：“我再找找，再找找。” 电话挂断了。 徐晶晶是贺锦西多年好友，还是工作上的合作伙伴，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信得过的。 徐晶晶说找，那肯定之前已经想尽办法联系过人了，郑潇是真的绝，说消失就消失，谁的面子都不给。 贺锦西重新坐到了电脑前，展现自己的网络搜查能力。 能抠出一点蛛丝马迹是一点，总不能人都联系不上，就这么看着《西》在全国各地展出，然后又红红火火地飞向国外。 就这么折腾了一晚上，贺锦西和徐晶晶一对信息，只找到了个邮箱。 工作 联 系邮箱。 想也不用想，肯定不会回。 贺锦西一挑眉毛，算是彻底失望。 第二天一大早她早早地到了公司，进了法务部拉了和自己关系最好的一个同事，十五分钟后，明星公关最常用形式：律师函，躺在了郑潇的工作邮箱里。 郑潇昨晚睡得很晚，昨天天气好，傍晚的夕阳很美，于是她坐在屋顶看夕阳，就这么一直看到太阳落山，又看到夜幕深沉。 没了太阳有星星，还有晚风和虫鸣，郑潇穿着冬天最大最长最厚的羽绒服，把自己裹得严实，所以整个过程很舒服。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是真困了。 所以没有看时间，更不会去看手机，随便洗了把脸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起来的时候太阳明亮，晃得人眼睛疼。 于是她又端坐在床上让眼睛适应了会儿光线，等脑袋彻底自然清醒了，才下床洗漱。 今天不想吃早饭，脑袋里有些想法，于是直接坐到了桌前，调了一块泥，不紧不慢地捏着。 太阳从巨大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她的睡裙还是夏天的款式，不过屋子里不冷，便不打紧。 这么一坐，便又是很久很久。 已经有好些年了，她的生活就是这样。 不用在意时间的流速，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兜里的钱不算太多，但保持舒适的生活没有问题。 郑潇一向放纵自己身体的欲|望，热了冷了，饿了渴了，从来都不节制，也不阻挡。 脑袋折腾得够厉害了，她必须让自己的身体保持自由。 到了腰酸背痛的时候，便是停下来的时候。 心情愉悦地去后院的菜园里揪了几颗青菜，进厨房自己揉了一小块面，做西红柿鸡蛋打卤面吃。 等端了碗坐到投影仪前，准备找部电影看，才终于拿起了手机。 然后就看到了一片热闹。 以前她住在市里面的时候，手机里也常常这么热闹。 有无数的信息会涌过来，无数的人来找她，但大部分都是无用的。 郑潇点开手机，看了眼未接来电的姓名，再看了看微信里的信息。 最后点开了邮件，看到了来自贺锦西公司代发的律师函。 郑潇顿了顿，回去微信将贺锦西的好友请求通过了。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贺锦西的手机叮铃一声，会上所有人的眼光都飚了过来。 “抱歉。”贺锦西勾了勾唇角。 正在讲话的王总看着她，笑眯眯同她道：“贺总监微信开着提示音，这不得唱首歌出来。” “工作忙啊，没办法。”贺锦西也假惺惺地同他笑，“琐碎的很，又不能不理。这都是我的私人号了，你看还不是……” 手机屏幕拿到了面前，贺锦西嘴里的话突然顿住了。 大家更是盯紧了她，谁都知道公司艺人大大小小的事，能有一半八卦都得先过了贺锦西这一关。 贺锦西攥着手机，看着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xiao已经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贺锦西笑起来，嘲讽地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拉开凳子起身，道：“抱歉，有紧急情况。” 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浑身一紧。 贺锦西却没招呼任何一位，独自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穿过走廊，进了电梯，直接上了天台。 天台广阔，这个点没人，清净。 只是风吹得大，贺锦西走得急，没想着去办公室再拿趟外套，所以冷得慌。 天越冷心越冷语气越冷，贺锦西直接拨了语音通话过去，这次她并没有等太久，终于听到了郑潇的声音。 “喂？” 轻轻的，软软的，比起以前的记忆，吐字有些含混不清。 贺锦西皱了皱眉，开了录音，用早就想好的公事公办的语气道：“你好，请问是郑潇女士吗？” 郑潇还是那个调，还是那个嘟嘟囔囔的样子：“嗯，是我~” 是我~尾音拐着弯。 回答完问题以后就等着贺锦西说话，一点都没有自己要主动询问或者解释的意思。 就像是软绵绵的仓鼠，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轻描淡写，何其无辜。 贺锦西张了张嘴，肚子里的草稿突然就一句都不想往外蹦了。 她停顿了一秒钟，便灌进去一口冷风，火气一下子就冒了上来。 贺锦西嘴下没客气：“还在世上呢啊，大艺术家。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我还以为你升天了呢，怎么，那邮箱是通往天堂的阶梯啊？是不是抬头非得见律师两个字才能推开你天国的大门啊？” “咳~”郑潇忽地咳了声，接下去是喝水声和吞咽声，再回来的时候，吐字是清晰了许多，但话里带着笑意，说得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舒服，“抱歉，我刚才在吃饭。邮箱和消息都是才看到，并不是因为律师函。” 她顿了顿，轻松快乐地同贺锦西普及常识：“毕竟，律师函就只是吓唬人的，没什么法律效力。” 第4章 律师函当然只是吓唬人的。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这种吓唬相当于威胁，有一定的震慑作用，所以前期特别好用。 但郑潇那个轻松自如无所谓的态度，让贺锦西觉得那封律师函到了郑潇的邮箱里，可能只有如下几个字： 嘿，我吓唬你了，你乖一点哦。 郑潇显然不乖。 贺锦西手机开了免提，退回界面，打开了便签：“你好，请说一下你的真实姓名，身份|证号码。” “嗯？”郑潇在这事上还挺清楚的，“要告我了吗？”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没回答。 郑潇嘴巴又嘟囔起来，贺锦西听明白了，她在吃东西。 “申请私下和解，”她道，“我们见面谈吧。” 贺锦西挑了挑眉，觉得自己可真是不容易。 她还停在便签页面：“时间，地址。” 郑潇：“看你时间，地址你定，我都可以。” 郑潇答得很乖，贺锦西有一瞬间的恍惚。 之前她们约过很多次，刚开始的时候，贺锦西也会询问郑潇的意见，郑潇向来就是这个答法。 后来贺锦西也就不问了，一切都由她定，郑潇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 现在，贺锦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在这些细微末节上得罪了郑潇，才换来了如今这样的下场。 吃一堑长一智，于是贺锦西道：“你来定，我今明两天晚上都有空。” 郑潇：“那就八点钟，老地方。” 老地方是离贺锦西公司挺近的一家酒店，她们约在那里很多次。 房间都经常选同样的一间，贺锦西觉得那并不是谈正事的好地方。 “还是我定吧。”贺锦西报了一个咖啡店的名字。 “成。”郑潇一如既往地没意见。 贺锦西下意识地道：“晚上见。” 郑潇温温和和地回她：“晚上见。” 电话挂断了，一阵冷风刮过来，贺锦西抱紧双臂往回走，有些后悔。 说什么晚上见，好像她很期待这次见面一样。 她们的关系已经由情人急转直下变成了敌人，贺锦西不断地警示自己，不能被郑潇的外表迷惑，这样的人，不是白切黑，就是郁郁葱葱的一树绿茶。 回到会议室的时候，ppt已经翻过去几页了。 她坐下身，正说话的王总不说话了，正盯着ppt的同事们也不盯ppt了。 大家都看着她。 贺锦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问题吗？” 王总是个急性子，反问她：“有问题吗？” 贺锦西想起自己走之前说的话，一挥手，低头翻自己手里的文件：“没问题没问题。” 于是在大家的狐疑中，工作继续进行。 会议散了之后，贺锦西收拾东西准备先回家，好好做准备应付今晚的郑潇，结果刚到办公室门口，就看到了在一旁沙发上等着她的邹伊娜。 邹伊娜是她培训了几个月的优秀训练生之一，已经顺利拿到了鹅厂团综的名额。接下去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不断练习专业技能，没什么贺锦西的事了。 “娜娜。”贺锦西叫她，“你怎么过来了？” 邹伊娜正在刷手机，闻言立马收了手机站起了身，一个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极具女团特色地向贺锦西问好：“贺老师，你好！” 贺锦西抬手指了指办公室，邹伊娜赶忙跟在了她屁股后面。 两人进了办公室，贺锦西照样收拾东西。 邹伊娜自己等了又等，实在等不住了，只得主动道：“贺老师，你今晚有空吗？我有些问题想向您请教。” 贺锦西抬眼看她：“你说吧。” 邹伊娜嘴巴动了动，很不好意思的模样：“是一些比较私人的问题，所以想约一下贺老师的私人时间。” “没关系。”贺锦西绕过办公桌拿了瓶水递到邹伊娜面前，“艺人的公事私事都是艺人经纪的公事。” “我……”邹伊娜一脸纠结，她盯着贺锦西手里那瓶水，“真的是一些很私人的问题，在公司里面不好说。” 贺锦西默默地吐出一个长呼吸。 这种状况她真是太熟悉了，但凡艺人在她面前这个样子，都的的确确有大问题。 “行吧。”贺锦西拿了包，“你跟我走。” 邹伊娜赶紧跟上。 两人进了电梯去了停车场，贺锦西观察了下四周，才开门让邹伊娜上了车。 邹伊娜坐的是副驾驶，车子启动前，贺锦西拿出了顶鸭舌帽递给她。 “从现在开始已经算是公众人物了，出门尽量遮一下。” “嗯，好。”邹伊娜乖乖戴好鸭舌帽，把自己往下缩了缩，“我知道了，贺老师。” 贺锦西发动了车子，没再回家。 她不可能把邹伊娜带回家，邹伊娜这架势估计两人一会儿半会儿也聊不完。为了省事，她直接开向了和郑潇约的咖啡店。 到店的时候算是饭点，贺锦西点了些甜品，也没顾及自己老师的形象，该怎么吃怎么吃，吃饱了好干事。 邹伊娜看着她吃，她很快要进节目拍摄了，要保持体态，这些高热量的食物一口都不能碰。 贺锦西吃完两块蛋糕，邹伊娜把纸巾递到了她手上，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贺老师，有些事情，你看出来了吧？” “我看不出来，”贺锦西擦了擦嘴角，拿起泡芙，“我看不出来的事，一般观众也看不出来。” 她这么磨，邹伊娜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道：“贺老师，我和你是一样的。” 贺锦西：“嗯。” 邹伊娜：“我也喜欢女生。” 贺锦西：“嗯。” 邹伊娜声音一下子便哽咽了起来：“我怎么办啊，之前我微博发过一些照片……” 贺锦西：“删了吗？” 邹伊娜：“删了，和公司签合同以后就删了。” 贺锦西吃完泡芙擦干净了手指：“床照？” 邹伊娜连连摆手：“那没有那没有，就是普通的亲密照片。” 贺锦西：“接吻？” 邹伊娜看着她，脸都红了：“嘴对嘴……” “没关系。”贺锦西往后靠了靠，风轻云淡地道，“好闺蜜谁还没几张嘴对嘴的照片了。” 邹伊娜张着嘴巴，半天没说出话来。 贺锦西从包里掏出平板，调出几份文件递到了邹伊娜面前。 艺人是同性恋这事，在娱乐圈里几乎对半开了，别说贺锦西这个姬佬，就是他们um的直男老总都对这事见怪不怪，甚至经验丰富地制定了一套应对流程。 有对此事做的补充协议，有翻车后的公关模板，当然也有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后的高额违约金。 邹伊娜抱着平板，嘴巴张得就没闭上过。 贺锦西吃饱喝足也不急了，等着她看完。等得困了，干脆把自己靠得舒服些，闭上了眼。 邹伊娜小声念：“不管被拍到什么，打死都不承认……” 贺锦西点点头：“这事自己不说就没实锤，难道狗仔还能拍你床上去。” 邹伊娜问：“要一直这样吗？” 贺锦西：“或者换家公司。” 邹伊娜：“可是我签了十年。” 贺锦西：“十年不谈恋爱很难吗？” “不难。”有人回答她。 但不是邹伊娜。 贺锦西是真吓了一跳，她选这家咖啡店谈工作就是因为这里非常地私密，需要熟人预约才可以进来，很大程度杜绝了意外情况。 现在意外情况在她的头顶炸开，炸得她心脏疼。 贺锦西睁开眼，看到了郑潇的脸。 几个月没见，她瘦了一些，以前经常扎着的头发也散了下来，裹着羽绒服戴着毛线帽，在这个都市丽人们还都在穿风衣裙子的季节里，像山姑进了城。 漂亮的山姑。 那些她们初见时，贺锦西便窥到的天真气质，如今成倍增长，把郑潇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这是会让贺锦西生理性心动的气质。 结合刚才的意外惊吓，效果十分鲜明。 贺锦西有好几秒钟，没眨眼也没说话。 “不好意思，打扰了。”郑潇道。 她吸了吸鼻子，鼻头有点红。 贺锦西缓过了神，抬手看了眼时间：“你怎么到这么早，这才……七点。” 郑潇回答她：“和你约我都会提前到。” 语气非常地淡然，非常地平平无奇，正是因为平平无奇，才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八卦感。 贺锦西看向对面的邹伊娜，邹伊娜满脸的慌张，已经是随时要起身跑人的节奏了。 贺锦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特别是这种让人尬得想要用脚趾抠出三室两厅的时候。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贺锦西抬了抬下巴，也是十分平淡的语气：“我这有点事，你先去隔壁等一下。” 郑潇：“隔壁桌有人。” 贺锦西：“拐个弯，后面还有位。” 郑潇：“老板说都预约出去了。” 贺锦西：“……” 邹伊娜终于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拿了包，又慌慌张张地把平板按灭，推到了贺锦西跟前。 “老师你们谈，老师我先走了。” 贺锦西没拦她。 邹伊娜很快跑出了她们的视线。 郑潇还站在贺锦西跟前，不急不忙的样子。 和这种人谈事急就输了，贺锦西喝了口咖啡，悠哉悠哉地道：“坐，想吃什么，自己点。” 郑潇拉开了羽绒服拉链，将巨大的一坨衣服放到了对面的座位上，然后自己回到郑潇身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是单人位，虽然宽敞，但两个人挤一块，怎么都不算宽敞。 贺锦西的咖啡还端在手里，郑潇的半个身子已经挨住了她，热乎乎的，冒着温暖的香气。 比店里的咖啡味香。 贺锦西转过头，是真惊讶：“原来你离了酒店是这样的吗？” 郑潇道：“什么样？” “骗子。”贺锦西一点都没客气，“隔壁桌没人，这家店也不可能都预约出去。” 第5章 郑潇笑了起来。 谎言被当面拆穿，并没有让她尴尬，她笑得眼睛弯起来，嘴巴也是漂亮愉悦的弧度。 “你先约的我嘛。”她软绵绵地道，“我看有人在当然不开心了。” 贺锦西第一次看她这么笑，也是第一次听她这么撒娇又无赖地跟人说话，脑袋里转了两圈，才把氛围拉回了正轨。 “无所谓，这不重要。”她往旁边挪了挪，尽量扯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扳平着脸道，“既然早到了，我们就早点开始。” “好。”郑潇看着她，挺了挺脊背。 “我约你主要是想谈一下你的作品《西》侵犯我肖像权的事……” 贺锦西刚开了个头，便被郑潇截断了：“我没有哦。” 贺锦西挑了挑眉，郑潇接着道：“肖像权是公民可以同意或不同意他人利用自己肖像的权利。法律规定，未经本人同意不得使用公民的肖像。人像、纪实摄影作品如果是没有征得肖像权人同意而拍摄的，原则上不能发表、展览，即使是单纯的不以营利为目的的展览。[1]” 郑潇流畅地背完了条文，摊了摊手：“我没有使用你的人像或者纪实摄影作品哦。”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记性不错嘛。” 郑潇：“来的路上刚查的，明天就忘了。” 贺锦西点点头，再去端咖啡杯的时候，身子便歪斜过来，蹭到了郑潇的肩膀。 她又放下了杯子，但肩还是蹭的。 这么微弯着腰和郑潇说话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特别近。 虽然人好像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但气息却还是熟悉的气息。 以往这个距离，都是要接吻的。 身体是有记忆的，贺锦西有这种冲动，她相信郑潇同样也有。 郑潇眨了眨眼，有几不可闻的喉咙滑动。 贺锦西这才开口，用温温柔柔的嗓音道：“那你说说，《西》是不是照着我捏的？” 郑潇回答她：“你是我的muse。” 贺锦西动了动肩，一点刻意的摩擦：“这么喜欢我啊，捏的一模一样，我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呢。” 郑潇：“经过了大量的艺术处理。” 贺锦西叹了口气：“哎，你说你照着我捏就算了，你都不捏点正常状态的。那些表情是能给所有人看的吗？有人都认出来了，追着我问是不是我，吓的我展没看完就逃跑了。” 贺锦西说的是实话，但郑潇并不接话。 她甚至转了身去看桌上的甜品，然后抬手捏了块小饼干，塞进自己嘴里。 嚼啊嚼，挺享受的模样。 贺锦西伪装的撩骚表情挂不住了，她盯着郑潇，看她吃完一块，又捏起了另一块。 第三块的时候，郑潇终于看向了她，微微睁大了眼，疑惑又胆小的模样：“不可以吃吗？抱歉，这个饼干好好吃。” 贺锦西：“……” 贺锦西抬了抬下巴：“你吃。” 郑潇不紧不慢地又吃了两块，并且抬手叫服务员点了饮品。 贺锦西不想和她坐一块了，贺锦西怕自己一抬手，就掐死了郑潇。 贺锦西起身，自己去了对面。 郑潇吃饱喝足，眼皮一抬，道：“你不真诚。” 贺锦西冷笑出声。 郑潇指了指她的包：“你在套我话，你在录音。” 贺锦西抬手进包里，把录音笔丢到了桌面上。 指示灯亮着，她确实在录音。 这种事情处理得多了，备个后手已经成为了习惯。照她俩现在的关系，贺锦西也没觉得录个音有什么不对。 “现在真诚了吗？”贺锦西道，“为确保谈判顺利进行，为确保骗子不会翻脸不认账，接下来我们的对话将被录音。” 郑潇点了点头：“真诚了。” 贺锦西：“事实摆在这里，《西》你照着我捏的，名字也是照着我取的。这件事情有没有伤害到我的权益你自己心里有数，虽然法律在这方面还不太完善，但结果怎么样，那也得打完了官司才知道。” 郑潇：“嗯。” 贺锦西：“我找你你应约，说明我们都有私了的意向。我不想自己的形象受损，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作品背上一个不光彩的背景。所以我提出我的要求，《西》撤展，并且承诺不再展出。” 郑潇开口插|进来句话：“我也有要求。” 贺锦西：“你说。” 郑潇：“做我女朋友。” 贺锦西：“……” 郑潇微笑着道：“做我女朋友，就不是不光彩的背景了。” 贺锦西被她的无耻震惊，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郑潇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称得上认真，但也称得上随意。 她有一个人设到目前为止倒是维持得很一致，那就是情绪永远都是不丰盛的。 以至于你无法通过这个人的言语动作来判断这个人内心到底在想什么，有没有愤怒，有没有恐惧，或者说，有没有真对贺锦西有那点意思。 贺锦西圈内混了这么多年，识人无数，第一次碰到这么难以捉摸，没有逻辑可寻的人。 她觉得自己没有和郑潇谈下去的必要了，她也不喜欢被人威胁，于是收了录音笔站起了身，留了句“法庭见”，便踩着自己十厘米的高跟鞋，以冷漠无情女王的姿态出了咖啡店。 并且没有结账。 对待敌人，不需要结账。 郑潇没急着走，她在座位上自己待了会儿。 没吃，也没喝，这家店的食物味道很一般，还不如自己中午煮的那碗面。 她在吸取身边残留的贺锦西的味道。 贺锦西惯常用香水，但她不用同一种，几乎每次见面，都有新的味道。 这会让郑潇充满期待。 时间差不多了，食物都冷了。 郑潇结账出了咖啡店，回家的路上给展方打了电话。 不到八点，贺锦西便到了家。 这是原本她们约着见面的时间，现在她却已经气哄哄地回了家。 在公司里练就的技能，让她有多大的气都可以在公众场合憋住，但回家就没必要再憋着了。 贺锦西一路往进走，一路脱掉了身上累赘的衣服。 拖鞋也没穿，就这么光脚踩在地板上，来到了沙袋面前。 戴上拳套，一拳过去，沉重的沙袋猛地晃荡。要是郑潇那个小身板，已经趴地上嗷嗷叫了。 打完拳泡完澡，时间还不晚。 贺锦西窝被窝里给法务打了电话，然后又联系了徐晶晶，说自己要认识那个朋友。 那个之前把郑潇推销给徐晶晶的中间方。 徐晶晶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人真挺好的，她也是被骗了。” “我没有怪她，只是想多了解点信息。”贺锦西吸了口电子烟，“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徐晶晶：“那不要这么刻意吧，这周末你有空的话，我们一起去喝酒。” 贺锦西：“可以。”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到了周六晚上，贺锦西特意迟到了二十分钟。 来到卡座前时，还没等她开口问，座位上的女孩已经站起了身，冲她鞠了个大躬：“贺总，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态度堪比那些刚进公司的训练生。 只是女孩个子不高，还很胖，穿衣打扮也是最简单的毛衣裤子，和灯红酒绿的酒吧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贺锦西还真没想到，郑潇的朋友会是这样一个人。 她吃软不吃硬，当下也不好说什么，抬手扶了她一下：“不要这样，今天就是出来玩的。” 女孩抬起了头，徐晶晶介绍道：“锦西，这是樊凡。樊凡，贺总你很熟悉了。” “嗯。”樊凡应了一声，又是一个鞠躬，“真的很对不起。” “哎哎哎，你不要这样了啊。”贺锦西赶紧扯着她胳膊坐下，“说了是来喝酒的。” 樊凡坐下身，不舒服地扭了扭，贺锦西发现她面前是一杯果汁。 “就喝这个？”贺锦西问。 樊凡一伸手，便从徐晶晶面前掏了一瓶啤酒：“我喝酒。” 徐晶晶拽了拽贺锦西的袖子：“老贺，她不能……” 樊凡打断了她的话：“我能喝的！” 贺锦西笑起来，她抬了抬下巴道：“可是你拿的是度数最低的呀。” 樊凡转头，盯着那堆酒：“那最高的是哪个？” 贺锦西把她手里的酒瓶拽掉了。 其实这酒度数不低，樊凡是真不懂酒，如果刚才那一通还是两个人演的，那贺锦西建议徐晶晶和樊凡一起组合出道得了。 她不想吓着樊凡，决定把话说开：“我真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我想跟你打听点郑潇的消息。” 樊凡赶忙点头：“贺总你说。” 贺锦西问：“后来郑潇回你信息了吗？” 樊凡道：“回了，回了信息，也回了电话，说她会跟你联系。” 徐晶晶看向贺锦西，贺锦西承认：“她是和我联系了。” 樊凡紧张地抿了抿嘴，徐晶晶往前伸了伸脖子问：“怎么样？” 贺锦西不想这么说，但唯有这几个字能言简意赅地表达她的心情：“气死我了。” 樊凡一拍大腿：“这就对了！” 贺锦西：“？？？” 樊凡：“潇潇只有真把你当朋友的时候才会气你。” 贺锦西：“？？？？” 樊凡：“潇潇的话你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有的时候你得正着听，有的时候得反着听。” 贺锦西：“？？？？？” 樊凡：“她看起来冷漠的时候可能很热情，看起来强硬的时候可能很柔软，她……” 贺锦西打断了她的话：“她这么玄幻，那我到底要怎么判断是真是假，是信还是不信？” 樊凡看着她，一本正经：“从心。” 贺锦西：“……” 樊凡：“你要结合上下语境，以及当时的氛围，来理解。比方说……不如贺总你举个例子。” 贺锦西：“她威胁我，要我当她女朋友才肯把《西》撤展。” 樊凡掏出了手机：“那《西》撤展了吗？” 贺锦西嘲笑：“怎么可能，她要是能撤了展，我……” 樊凡抬眼呆呆地看她：“她撤展了。” 贺锦西后半句话卡在喉咙眼里，呛得咳嗽了起来。 第6章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即使是贺锦西这种城墙般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 樊凡继续兴奋地道：“潇潇这个人啊，不要看她说什么，要看她做什么，她很口是心非的，你看，这不就撤了吗？” 徐晶晶狠拽了她一把：“喝你的饮料，再不喝……就热了。” 樊凡醒悟过来：“哦，哦哦。” 赶忙埋头干果汁。 贺锦西看着樊凡，半天，问她：“你认识郑潇多久了？” “三年！”樊凡竖着指头，“啊，不，确切来说，五年了。” 贺锦西：“你是不是喜欢她？” “不不不不不，”樊凡疯狂摇头，“我是直的，我可不敢喜欢她，我就是有些……崇拜她。” 贺锦西很不服气：“她有什么好崇拜的？” 樊凡眼睛亮起来，一拍大腿：“我刚入bjd圈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大佬了，她自制时期的娃啊，是真的香……” 然后就这么聊起来，贺锦西的确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听樊凡说了许多郑潇的事。 只是……都是些太过正儿八经的事，樊凡那状态，就是一个疯狂给路人安利的狂热粉丝。 贺锦西只听，不反驳。 她没什么好反驳的，她到现在，压根不敢说自己认识郑潇这个人。 酒过三巡，贺锦西有些醉意，她放松了身体窝在沙发上听樊凡和徐晶晶聊天，感觉很舒适。 听得多了，也就觉得郑潇可能没她想的那么坏。但有点改观的最主要原因还是：郑潇撤展了。 没等她真打官司，也没再要求她什么条件，就撤展了。 女不女朋友的，肯定是说着玩的。 喝完酒，是徐晶晶送她回的家。到了停车场，贺锦西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徐晶晶问她：“你准备怎么办？” 贺锦西：“什么怎么办？” 徐晶晶：“郑潇。” 贺锦西笑起来，将包包甩上肩膀：“还要怎么办啊，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呗。” 徐晶晶：“那……你俩的私人关系呢？” 贺锦西偏了偏脑袋：“怎么？” 徐晶晶：“唉，我这不，想着给你找下一个呢么。” 下一个？ 贺锦西好久没想到这个问题了。 这事不像工作，一个艺人走了必须接着下一个，她是有自由休息的权利的。 樊凡都说了：从心。 “我暂时不想找。”贺锦西转身挥了挥手，“接下来我要尝试一下清心寡欲的路线～” 还真就清心寡欲了起来。 贺锦西白天上班，晚上健身，空了的时候就再去催催练习生，看小姑娘们为梦想拼搏奋进的模样，挺让人心情愉悦的。 很快，冬天来临，优秀的小姑娘代表进了训练营，邹依娜自从上次跟贺锦西坦白以后，就粘她粘得比较紧，整天锦西姐锦西姐的叫着，目的明确地希望贺锦西成为将来她事发后的靠山。 邹依娜漂亮，聪明，专业技能不错，性格也可爱，是个好苗子。 于公于私，贺锦西和她走近一点都没问题。 进营以后，晚上的休息时间，邹依娜会偷拿手机给贺锦西发消息，说她今天又遇到什么事了，谁谁谁瞧不起她了，谁谁谁又夸她了。 有天晚上，邹依娜直接打来了电话，可怜兮兮地跟贺锦西说别家公司的学员出了训练基地去拍综艺了。 “别人是别人的事，你好好训练就行。”贺锦西公事公办地道。 “可是明明说的不能出营啊！”邹依娜气得不得了，“她们现在去拍综艺，播出的时候刚好是节目中期，我们在这里抢镜头抢的头破血流，人家随随便便在别的台就能露脸好久……” “娜娜，”贺锦西打断了她的话，“永远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自己是无法进步的。现在就算我有一个机会给到你面前，你确定你能接得住吗？你确定你上了别的综艺，会是加分项而不是减分项吗？” 邹依娜一点没犹豫：“接的住！加分项！！！” 贺锦西：“……” 邹依娜：“锦西姐我可以的！我什么都可以！” 贺锦西：“……你还真是自信啊。” 贺锦西想了想：“行吧，我帮你物色着。你也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其实是句挺敷衍的话，这问题扔给哪个阶段的艺人都可以。 电话挂断之后，贺锦西去忙自己的事了，等一回头看手机，发现邹依娜发来了好些图片。 【nana：锦西姐我认真思考了我觉得我可以走二次元风！】 【nana：这次的选手里还没有二次风的！我给你看我以前出cos的照片！】 【图片图片图片】 【nana：锦西姐我还玩bjd！我和我的娃娃还穿亲子装！是不是很可爱！】 【图片图片图片】 照片质量不错，邹依娜和她的娃娃都很漂亮，是挺可爱的。 但自从郑潇事件以后，贺锦西看到那些玩具小人儿就有些头疼。 她没回邹依娜消息，自己躺床上好好想了想。 最终还是翻开了专属综艺编导的通讯录，一个个去查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节目。 搜这些东西，就难免搜到郑潇身上去。 大数据窃取了她的关键词，《西》的信息跳出来的时候，不由得她不看。 《西》撤展了，郑潇又被圈内骂了一波。 《西》去参加比赛了，郑潇又被圈内嘲了一波。 然后，最新消息，《西》获奖了，国际新风艺术雕塑类特等奖。 贺锦西：“……” 这消息如果不关注，那就是石沉大海，但一旦发现，就是铺天盖地。 郑潇在她自己的圈子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海啸，用贺锦西的脸。 贺锦西有种自己被利用了的感觉。 她翻出了当初和郑潇谈话时的录音，发现郑潇巧妙地避过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点，并且及时地打断了贺锦西的话。 贺锦西原本想要提出的条件，可不仅仅是撤展。 她不想让去美术馆的人看见自己的脸，更不想让全世界的人看见她的脸。 “我也有要求。” “做我女朋友。” “做我女朋友，就不是不光彩的背景了。” 真的是个笑话。 贺锦西捏紧了录音笔，然后一抬手扔了出去。 所有从樊凡那里积攒起来的对郑潇的好感都消失殆尽，贺锦西觉得自己是个傻子，竟然会有一瞬间，忘了这世上的人大都唯利是图。 突然就很想要报复。 最直接的那种报复。 于是她掏出手机给郑潇发消息：有空吗？有事和你商量。 时隔多天，这次贺锦西没收到来自郑潇的红感叹号。 但消息发过去很久，贺锦西也没等来郑潇的回复。 而且她有一种奇妙的直觉，郑潇不回消息的时候，也并不会接电话。 贺锦西只得先把这股气憋起来。 一直憋到了第二天下午，郑潇才回消息说：时间，地点。 贺锦西没客气，定了自己想要的地方。 于是晚上八点，她们如约在拳馆见面。 贺锦西已经做完了热身，她穿着紧身的运动衣，扎着干练的拳击辫，脸上无妆，却依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男生过来和她搭讪：“美女，来一局吗？” “不，我有事。”贺锦西拒绝得很直接，目光一直落在刚进门的郑潇身上。 男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笑起来：“和朋友一起吗？果然美女的朋友也是美女。” 贺锦西懒得理他，郑潇对上了她的视线，冲她笑了笑。 贺锦西可不想笑，她怼了怼手上的拳套，已经做好了揍人的准备。 但郑潇不动了，郑潇还穿着她那件麻袋一样的羽绒服，就杵在进口处，安静地看她。 贺锦西：“……” 男生：“你朋友是第一次来吧，我去给她开个柜子……” “用你吗？”贺锦西的火气彻底上来了，声音很冷，“要是想打工去找老板应聘，别在这骚扰别的会员。” 男生脸上的笑没了，眉头皱起来：“美女说话也太……” 贺锦西不再理他，直接抬脚越过他，朝郑潇走去。 郑潇还站在原地，看着温温柔柔，平平淡淡的。 贺锦西盯她，郑潇看她。 贺锦西瞪她，郑潇偏着脑袋看她。 等贺锦西气势汹汹地到了郑潇面前，嘴巴还没张开，郑潇突然就软乎乎地道：“西今天好酷哦。” 贺锦西：“……” 郑潇：“西这个造型我还没有见过，很好看。” 贺锦西脑内灵光一闪：“要给我做一套这个造型吗？” 这个我，指的是《西》。 贺锦西和郑潇扯了这么久，基本的人偶常识是有了。养人偶娃娃的人，最大的兴趣就是把他们手中的人偶打扮成各式各样自己喜欢的模样。 果然，郑潇眼睛一亮：“可以。” “可以个屁。”贺锦西一抬手，直接揽住了郑潇的脖子，拖着她往拳台走，“你知道我今天约你来干嘛吗？” 郑潇：“揍我吧。” 语气真是一点都不惊讶，也不害怕呢。 这让贺锦西特别没有成就感。 她停下了脚步，偏头看郑潇，不穿高跟鞋的时候，她和郑潇个子差不多，平视过去便是郑潇那双漂亮的眼睛。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揍你吗？”贺锦西问。 郑潇眨了眨眼，忽地笑起来：“因为我忍不住把西交给了全世界，想让所有人都赞美她。” 第7章 真会说话。 真不要脸。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用拳套按在郑潇的脸蛋上：“那你也不问问它愿不愿意被看见，需不需要被赞美……” 郑潇的脸颊被挤得变形，鼻子嘴都凑到了一块儿去，看上去非常可怜。 一到关键问题她就不说话了，就这么一副任何蹂，躏的模样，一直被贺锦西拖着到了拳台跟前。 贺锦西放开了她，往她脚上瞄了一眼，穿的运动鞋，那就不用多此一举让人换衣服了。 反正今天这趟她又不是来切磋的，是单方面来揍人的。 于是翻身上了拳台，并且指挥郑潇道：“衣服脱了。” 郑潇左右看了眼，她俩举动奇怪，有不少人看着她们。 “这……”郑潇的指尖搭在拉链上，“不太好吧……” “非常好。”贺锦西蹲下身看她，顺着她暧昧不清的表情摆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十分好，我就喜欢这样。” “好吧。”郑潇点头，拉开了拉链。 很快，贺锦西就知道不太好是怎么个不太好法了。 郑潇宽大的蚕茧羽绒服下，竟然不像平常人那样，穿件毛衣或者卫衣，牛仔裤或者打底裤。 她穿的是件米白色的蕾丝长裙。 裙子非常精致，裙摆层层叠叠，上半身肩颈部半透包裹，将郑潇漂亮的身体线条展现得淋漓尽致。 最绝的是她扔掉羽绒服的时候“不小心”带掉了扎头发的皮筋，于是长发倏忽散落下来，配上郑潇有些害羞，有些茫然无措的表情，简直像个偶像剧在逃公主。 贺锦西：“……” 郑潇弱叽叽：“我要戴拳套吗？” 贺锦西攥了攥拳头：“我去给你找几台摄像机多角度特写然后慢镜头播放吧？” 围观群众终于看不下去了，还是刚才那个搭讪贺锦西的男生，这会眉头拧得能夹死蚂蚁，直接上前一步挡到了郑潇面前。 “你不要为难不会打拳的人。”男生道，“她什么准备都没有做。” 贺锦西觉得挺好。 郑潇这个样子，她确实是不好下手了，但手这会儿痒痒，就缺个人揍。 “那你替她打吧。”贺锦西冲男生抬了抬下巴，笑着道，“帅哥。” 男生也笑起来：“我不打女生。” 贺锦西轻轻跳了跳：“不要磨蹭了，刚不是还要陪我练一局吗？” “行吧。”男生把外套脱了，“那我们点到为止……” 贺锦西只是笑。 男生把拳套戴好，冲郑潇道：“你坐那边吧，那边暖和。” 郑潇点点头，抱着自己的羽绒服，去了一边的凳子上。 拳馆里温度高，其实并不冷。 但这么抱着衣服坐着，就会显得特别软。 郑潇现在需要自己特别软，她团了团衣服，把脑袋搁了上去，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拳台上。 贺锦西打拳的样子非常好看，她肌肉线条细长，但十分有力，下盘稳，动作利落。 男生虽然体格有贺锦西三个粗，但并不是贺锦西的对手，贺锦西刚开始还实实在在地打了会，后面便开始来来回回跳着逗人玩。 到最后，男生被惹得怒气冲天，贺锦西抬手蹭了蹭汗，猛地跨步上前，一拳击中了男生的面部。 郑潇笑起来。 男生摔倒在地，再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郑潇将羽绒服放到一边，快步走了过去，站在台下焦急地喊：“你们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啦！” 贺锦西看向她，朝她挑了挑眉。 郑潇一跺脚，眼睛里水汪汪的：“你们这样弄得人家好害怕……” 说完，也不管台上两人的反应，转身又跑了。 这次往拳馆大门跑的，跑得着急，羽绒服还落在凳子上。 贺锦西不再恋战，翻身下了拳台，奔过去抓了郑潇的衣服，然后快步追了出去。 在拳馆门口截住了郑潇。 “哪儿去？”贺锦西身上冒着热气，脑袋里也嗡嗡地响。 郑潇：“回，回家……” 贺锦西：“别演了。” 郑潇抿了抿唇，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没了，抬手拿了贺锦西怀里的衣服，道：“谢谢，辛苦了。” 贺锦西：“……” 此人如此无耻竟然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这么停顿了下来，郑潇也停顿了下来。 旁边有人过来，路过贺锦西，贺锦西没动，郑潇也没动。 别人只能绕道而行，楼梯口的窗户开着，冷风灌进来，把郑潇的发丝吹起，也把贺锦西的热汗吹凉了。 贺锦西看着郑潇，郑潇低垂着眼，皮肤干净得没有一丝瑕疵，神色淡然得仿佛可以置身所有的事外。 贺锦西突然就不生气了，可能因为生气没用，也可能因为刚才确实泄了火。 而这会，运动过后的身体血液快速地流动，总想干点……许久没干的事。 贺锦西嘴唇动了动，发出邀请：“一起吃饭？” 郑潇抬眼看她，眼神很干净。 贺锦西忽地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借口：“总得给我赔礼道歉吧。” 郑潇没说话，贺锦西：“也总得给我个承诺，不会售卖《西》吧。” 郑潇点了点头：“好。” 贺锦西抬手咬开了拳套绷带：“等我一下，我去冲个澡。” 这些话说来，总有些似曾相识。 贺锦西回身进了拳馆，郑潇套上了羽绒服，插兜等她。 贺锦西的动作很快，再出来的时候，穿着紧身的高领米色毛衣，散着头发，看起来温暖又性感。 郑潇抬手按了电梯，道：“外套穿上吧，冷。” 贺锦西拨了拨头发：“谁是你，怕冷的小身板。马上就进车里了，懒得穿。” “好。”郑潇笑了笑。 的确是很快到了车里，贺锦西开车的样子也挺好看，郑潇坐的副驾驶。 既然是赔罪，吃饭的地点当然是贺锦西定，贺锦西存着宰郑潇一顿的心思，去的是市内最有名的空中餐厅。 郑潇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她们来得急，没有提前预订，店里剩的位置不太好。 在过道风口处，但凡有人推门去外面的空中花园，都会有一股冷风刮进来。 菜还没上上来的时候，贺锦西便终于屈服，穿上了外套。 郑潇只是笑。 “你这种哑巴，放在我们圈子里，相当于残废。”贺锦西道。 “你想聊什么？”郑潇一脸坦诚，“我不太会聊天。” 贺锦西：“你挺会演戏。” “需要我演吗？”郑潇问，“喜欢什么风格？” 贺锦西看着那张脸，实在没忍住：“以前不知道你有这技能，可惜了。” 这话说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炮，友分手后闹成敌人，这会敌情还没结束，又有再续前缘的意思，着实有些尴尬。 最尴尬的是郑潇不接话。 不接话就是不同意，不接话就是我可以在饭桌上演，但你没有机会看到我床上演的样子了。 于是贺锦西的尴尬里，还多了些错过大奖般的可惜。 服务生来上菜，解救了这氛围。 但菜刚上到第二道，贺锦西刚放松下来，服务生还正在报菜名，郑潇突然说了句：“想再和我上床吗？” 上床这两个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平平无奇，仿佛再问她要不要再一起吃顿饭一样。 贺锦西愣在那里，服务生嘴巴卡顿了一下，很快红着脸接了下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菜上完了，贺锦西受惊的心脏也平缓了下来。 她拿了刀叉，低头切下一块肉：“上床多不值钱，既然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总得有点其他值钱的弥补方式。” 郑潇问她：“你想要什么？” 贺锦西举着刀叉，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指向了窗外：“去跳楼吧。” 空中花园里的跳楼机，是这家餐厅的特色项目。 餐厅位置高，跳楼机的也是真的高，不管是从上往下看，还是从下往上看，都让人头晕目眩。 贺锦西不恐高，但她毕竟不是年轻小姑娘了，这种过于刺激的运动项目，身体会自动发出警告，警告你无法承受，所以不要去尝试。 郑潇和贺锦西的年龄差不多，在贺锦西的印象里，郑潇那小胳膊小腿的，比她这种常年运动的，身体素质要弱很多。 更别说，郑潇有可能恐高，有可能心脏病，高血压，冠心病…… 反正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用来为难郑潇刚刚好。 郑潇：“好。” 贺锦西：“……” 郑潇站起身：“我没有来过，我去问一下要怎么玩。” 贺锦西：“……” 在贺锦西惊讶的时间里，郑潇已经裹着羽绒服出了餐厅，去了花园。 花园里灯光璀璨，贺锦西隔着远远的距离看她同工作人员说话，看她因为被风吹缩了缩肩膀，又点点头。 在郑潇开始签免责协议的时候，贺锦西起身冲了出去。 郑潇看见她，偏头冲她笑了笑，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往她身上固定安全措施。 大冬天的，高处不胜寒，这游戏项目现在压根就没人玩。 郑潇孤伶伶地上战场，偏偏面上淡然，像隔壁家爱学习的乖孩子。 贺锦西没动，想着她要真跳了，就原谅她。 郑潇从兜里掏出皮筋，把自己的长发拢了拢，然后随意地扎了个不妨事的马尾。 她开始往跳楼机跟前走，和贺锦西招呼都没打一个。 贺锦西捏了捏拳头，眉头皱起来，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 “跳什么跳，”她凶巴巴的，拧身就往回走，“成年人了，玩个游戏有什么价值。” 郑潇不挣扎，任由她拉着，进餐厅的时候突然一反手，握住了她的掌心。 指尖凉凉的，让贺锦西想起这双手落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第8章 再坐回座位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能成为知名的餐厅，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贺锦西一心吃饭，郑潇陪着她，动作不紧不慢。 贺锦西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郑潇突然抽了张餐巾纸，然后从兜里摸出支笔，在上面写起字来。 贺锦西看着她的手，郑潇的手腕很细，用力的时候筋骨分明，有种凌厉的美感。 郑潇写完了，她把纸递到了贺锦西面前。 “愿望贴” “今郑潇欠贺锦西一个愿望，随时赴约达成。” “xx年xx月xx日” 贺锦西笑起来，她没有接那纸，抬眼问郑潇：“我什么时候问你要愿望了？” “这个比较有价值。”郑潇道，“你可以慢慢想。” 贺锦西明白了，跳楼没跳成，这是郑潇给她赊的歉意。 贺锦西接过了纸，仔细叠起来。 “字不错。”她道。 “谢谢。”郑潇收了笔盖，安静坐着。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也是时候该分别了。 其实贺锦西现在就有一个愿望，就是楼下开间房，爽一把再走。 但这靠自己名誉换来的愿望贴就这么用了，也太可惜了。 当断即断，贺锦西站起了身：“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了。” 郑潇也站起了身：“好。” 贺锦西顿了顿，还是道：“希望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见面都不是什么好事，不如不见。 贺锦西拿起包，离开座位，径直走了出去。 接下去几天时间，邹依娜都在跟贺锦西缠综艺的事。 贺锦西也的确找到了合适的综艺，只是她对邹依娜有些不放心，还不敢把这事敲定下来。 这是一档在地方卫视已经播出多年的明星互娱综艺，节目知名，观众基数大。为了让节目变得更有意义，每一期都会介绍一两种边缘文化或者职业。 一期节目会请多名嘉宾，也会有网红和素人参与。 贺锦西手下有一位一线艺人，曾经两度上过这档综艺，所以贺锦西和导演还算熟悉。 这位导演年龄比较大，做事很认真，虽然经常接触各路艺人流量，但是从来都不会降低自己的审核标准，拿到节目上的东西，必须是专业的，不弄虚作假的。 为此，趁着训练营的休息日，贺锦西专门把邹依娜接了出来。 邹依娜很兴奋：“锦西姐！我们要去哪里？我们去哪里都可以！我时刻准备着！” “别整天瞎喊口号。”贺锦西发动了车子，“回家转转。” “哪个家？”邹依娜有些懵。 “人还能有几个家？”贺锦西打开了地图，“你家在北市对吧？” 邹依娜尖叫一声，吓得人都呆了。 然后贺锦西的车便没开得了，邹依娜抱着她的胳膊对自己进行了深刻反省，从中午多吃了一口米饭，到背后说了一句别人的坏话，全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贺锦西：“……” 邹依娜：“锦西姐，就这些了。我最近就只干过这些事，其他有什么我做错的地方我都不知道。要有什么问题你跟我说，我年龄小没经验，只要您别赶我走，我可以改，我很努力的，我跳舞跳得腿全都青了…………” 说到这里，悲从心来，哇地一声就哭起来。 贺锦西：“……” 贺锦西：“你倒是挺有想象力。” 邹依娜抹眼睛：“我不应该不自量力，我不应该要求那么多……” “行了。”贺锦西终于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要送你回家，我去你家看点东西。你不是说想参加综艺吗？我得去审核一下。” “啊！”邹依娜的眼泪一下子就止住了，“家庭类？生活类？可以的可以的都可以，我爸很有意思的……” 贺锦西：“《好好学习》。” 邹依娜再次呆住了。 贺锦西终于能顺利开车，车子停到小区门口时，邹依娜握着贺锦西的手，抖着声音道：“锦西姐，你真好，你对我真好，我何德何能……” 贺锦西冷酷无情：“我对你没那个意思。” 邹依娜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脸红得跟熟螃蟹一样：“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锦西并不在意她是不是那个意思，她推门下车，道：“前面带路。” 快速结束了尴尬的氛围。 邹依娜几乎一路小跑着带贺锦西进了自家的门，爸爸妈妈都去上班了没在家，二百多平的复式大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很温馨。 在车上想了一路，邹依娜已经明白贺锦西要干什么了。《好好学习》家喻户晓，邹依娜没少看。 她一路奔过去打开了自己的卧室门：“锦西姐，这我房间。” 贺锦西跟着进去，房里的颜色不是淡粉就是淡蓝，配色十分公主。 邹依娜抬手推开了自己的衣柜门：“锦西姐，这我常服。” 贺锦西点了点头。 邹依娜又跳到另一边，推开了另一边的门：“这是我的部分lo装，jk制服，汉服……” 贺锦西挑了挑眉毛：“没少花你爸妈钱啊？” 邹依娜咧嘴一笑：“就是看着唬人，我买的这些其实都不贵。” 她继续给贺锦西介绍：“cos服一般都比较夸张，所以没在这边放，都在二楼的储物间里。” “嗯。”贺锦西在房间里绕了一圈，问她，“娃娃呢？” 邹依娜：“啊。” 贺锦西道：“重点是娃娃，其他的都上过节目了。” 邹依娜踢了拖鞋踩上凳子：“锦西姐你等一下，我人不在家怕它们黄化所以都暗箱了……” 贺锦西看她晃晃悠悠那样，扶了她一把。 邹依娜一个箱子一个箱子往下递，大概因为有些吃力，脸一直红红的。 “还有配件！”下了凳子，她又跑去了另一边。 等所有的东西都拿过来以后，地上已经摆了一堆。 邹依娜有二十多只娃娃，都是树脂材质的，根据娃娃的成色和五官特点，即使是贺锦西这种圈外人也能看出年代的更迭。 “这两只比较经典，这两只比较贵。”邹依娜给她介绍，“上节目的话，不知道需要带几只。这只掉妆了，如果选它的话，我让我朋友帮忙送下妆。” 贺锦西拍了几张照片：“可以了。” 邹依娜紧张地看着她。 贺锦西：“我先和节目组联系。” “好好好。”邹依娜搓了搓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这大恩大德，“锦西姐，你，你喜欢娃娃吗？你要喜欢的话，你随便挑，看上哪个拿哪个……” 贺锦西瘪了瘪嘴：“不喜欢。” 她连得了国际大奖的照着自己脸捏的娃娃都不喜欢，何况这些。 想到这里，贺锦西突然反应上来一件事。 “所以你认识郑潇？” 邹依娜慌张得不得了：“啊……” 贺锦西：“你玩娃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肯定知道她。她照片也公开过吧？” 邹依娜：“啊……” 贺锦西脸色冷下来：“不会说话了吗？” 邹依娜只得抖着声音交代：“认，认识。不，不是。是我，我知道她。所以那天我，很惊讶。” “惊讶什么？”贺锦西问。 “就……”邹依娜的两只手来回晃荡，“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就，很惊讶。”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贺锦西眯了眯眼，觉得邹依娜真是一语中的。 她和郑潇按道理该算熟了，但想到郑潇，她总是觉得遥远，觉得别扭，觉得不能拿自己的逻辑去揣摩她。 今天太阳不错，邹依娜的卧室里光线很好，贺锦西看着满地的娃娃，想到这些是郑潇世界里的东西，心里便升腾出一点难以言明的情绪。 她拉开一旁的凳子坐了下来，视线落在这些塑料小人身上：“那你说说，她是什么世界的？” 邹依娜：“这个……也不是简单的二次三次之分，就是……郑潇吧，她比较特别……” 贺锦西指了指另一边的凳子：“慢慢说。” 邹依娜轻快地跳了过去。 于是贺锦西又听了两个小时邹依娜说郑潇。 有些内容贺锦西已经从樊凡那里听过了，但一个在圈内的知名传说，总有很多故事，很多个角度，贺锦西没有听过。 樊凡说的大多是一些明面上的工作上的事，而邹依娜专注私人领域，说了不少八卦。 “比起别人说她是个仙女，我更觉得她是个浪子。”邹依娜总结道，“常规意义上的渣，但是她应该渣得很浪漫。” “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进了娱乐圈，也知道很多八卦都是空穴来风，不能信。”邹依娜顿了顿，掏手机，“好久没关注了，我看看她最近有没有出什么……” 贺锦西抓住了她的手。 邹依娜耳朵瞬间变红：“锦西姐……” 贺锦西抓得挺紧，嘴上说得一派正气：“上节目这些就可以了，你现在在关键时期，要专心工作，训练营收你们的手机不是没有理由的。” “啊。”邹依娜赶紧收了手机，“我平时就给爸妈发消息报平安，再就是和锦西姐聊天，不上网的。” “继续保持。”贺锦西拍了拍她的手背，移开了手。 在邹依娜父母回来之前，贺锦西离开了。 邹依娜留在家里陪家人吃顿饭，贺锦西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转悠。 平日里不关注这方面，就从来没注意过，一旦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眼睛便仿佛被安上了特定的侦测仪，随时可以捕捉到相关信息。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贺锦西真有些惊讶，原来自己以前常去的街上，竟然有一家人偶线下店。 贺锦西下了车，去店里逛。 店员同她介绍自家代理了多个娃社，你想要什么风格她都有。 贺锦西一一看过去，橱窗里那些精美的娃娃有大有小，有白有黑，不管是亚洲脸还是欧洲脸，都很漂亮。 却没有戳中她心脏的那一个。 说起来可能有些自恋，但贺锦西看了一下午的娃娃，脑袋里想的都是《西》。 还能有谁，可以比《西》更让她心跳加速，血脉贲张呢？ 贺锦西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只看了《西》一眼，便落荒而逃。 第9章 邹依娜《好好学习》谈了下来。 为此除了鹅厂《100up》的训练任务以外，她还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准备《好好学习》的资料。 平日里自己玩娃娃是一回事，真到了节目上去向大家介绍这个小众爱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小姑娘干劲十足，自己会按照节目流程把自己有可能做到的互动和发言都整理出来，几经修改然后发给贺锦西先看。 带艺人就跟带崽一样，时间长了，她麻烦你多了，人又的确是个可塑之才，便会多少偏心一下。 贺锦西帮她谈节目，帮她顺稿子，到了彩排那天，邹依娜的生活经纪出了点意外情况，贺锦西干脆也就飞过去，陪人录节目了。 小姑娘经验不足，多少有些紧张。贺锦西在一旁看着，递衣服递水，休息的时候把看到的问题一一跟人掰扯清楚。 邹依娜很信任她，彩排结束以后，自己还留在录制厅里，花了很长时间适应舞台。 这一晚根本没睡多久，第二天便要正式开始了。 早晨起床化妆的时候，邹依娜能不睁眼就不睁眼，利用安静的每一分一秒放松精神，养精蓄锐。 但妆还没画好的时候，她便被打断了。 化妆间的门被推开，上官蓁蓁伸进来个脑袋，一脸惊喜地同她道：“娜娜，真的是你诶！” 邹依娜眉头皱起来，但很快随着化妆师的刷子又放松了：“嗯，好巧，你也录节目吗？” 上官蓁蓁关了门到了她跟前，一拉椅子坐了下来：“我叔叔的戏就在隔壁棚，我客串一下。” 邹依娜：“我听说过那部戏，是个大剧组，恭喜你啊。” “哪里哪里，我最多就算个女三号。” 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贺锦西在一旁沙发上看报纸，眼看着这两人一时半会也聊不完，便起身去了外面。 打了两个电话，去喝了杯咖啡，这才又回到了化妆间。 人已经走了，妆也画完了，贺锦西把带的饮料递给邹依娜：“小心点喝。” “嗯。”邹依娜抱着饮料，轻轻抿着吸管。 “讨厌的人啊？”贺锦西道。 “啊……”邹依娜差点呛到。 贺锦西笑起来：“又讨厌又嫉妒？” 邹依娜的眉毛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她之前和我一个声乐老师，歌唱得没我好，舞跳得也没我好，就因为有个厉害叔叔，都混进大剧组了。” 贺锦西：“你还进了um呢。” 邹依娜：“她签的是星源。” 星源是um的老对头，两家在业内的成绩不相上下。 贺锦西刚想鼓励一句说你这不进了《100up》，多好的机会，邹依娜补了句：“艺人约。” 贺锦西只得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邹依娜签的只是练习生约，这姑娘家庭条件一般，进了圈子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嫉妒也没用。”贺锦西只得拍了拍她肩膀，“永远有比你赢在起跑线的人，你能做的只有抓住每一个机会。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这个命可不是有个厉害叔叔就行的。” “嗯！”邹依娜捏了捏杯子，突然仰头冲贺锦西笑，“我有个厉害的经纪人！” “我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贺锦西笑着道。 节目正式录制是下午八点，邹依娜参加的部分大致在十点半以后。 在这之前邹依娜去室外录了一个vcr，为了上镜好看，自然是穿着裙子的，冻得一喊卡，鼻涕就能流出来。 冬天天黑得早，舞台灯光亮起来以后，邹依娜能做的，就只是等了。 观众开始入场，欢声笑语不断，邹依娜拿着自己的稿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突然编导便找到了她，说她的道具出现了问题。 邹依娜一下子就慌了：“什么问题？哪一个？” “这只，胳膊断了。”编导打开包，里面是要跟邹依娜上场的娃娃之一，胳膊确实已经断了，而且裂成了好几节。 邹依娜简直想尖叫。 人形的娃娃受到这种伤害，本来就会产生惊悚感，更何况是这场重要录制的重要道具。 她下意识地就找贺锦西：“锦西姐，锦西姐，怎么办……” 贺锦西挤过人群过来，看了眼，当机立断：“换道具。” “可我只有这一只，还在家里，要是换成别的，我和主持人的台本都得改……”邹依娜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不能哭。”贺锦西指了指她的脸，“妆会花。” 邹依娜紧吸了一口气憋住了。 “不用怕，交给我。”贺锦西没什么语调起伏地道，“接下来你要做好随时改台本的准备，所以保持好状态。” 邹依娜用力点头。 贺锦西对编导道：“麻烦你让人把其他三只都拿过来，让娜娜检查一下有没有问题。还有，我需要和方导沟通一下。” 编导一一应了，工作人员很快把娃娃都拿了过来，结果发现每一个多多少少都有损坏。 断胳膊这是明显的，剐蹭掉面妆，内筋被扯松，这都是邹依娜检查后才发现的。 很明显，这些娃娃遭到了恶劣的人为破坏。 是谁破坏的，有什么目的，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节目顺利拍摄，让邹依娜的部分不会被剪。 贺锦西见了节目的总导演方导，和他交代了情况，并且向他保证会在邹依娜的录制开始前解决道具的问题。 方导很生气，他最讨厌出现人为意外，不管什么原因。 于是冷着脸道：“台本改不了多少，但我们有备用方案。” 这意思很明确了，要么贺锦西立马集齐娃娃，要么就直接换别的人上。 这四只娃娃里，有两只是已经停售的经典老款，有一只是通贩在售，还有一只是数量极少的限量自制。 要在短时间内集齐并且送过来，只能找专业的圈内人。 贺锦西一点都没犹豫，直接将名单发给了郑潇。 并附带了三个字：【愿望贴。】 按照以往的经验，郑潇基本不会及时接电话或者回信息。 她看到手机消息，是个概率问题。 所以贺锦西发完微信以后没有等，把要求编辑好，复制发送给了有可能提供帮助的所有同事和好友。 回复消息一时纷杂涌来，贺锦西手指极快地打字，协调各方信息。 大家都没法打包票，只能尽力去找。 当两只娃娃确定可以及时拿到的时候，郑潇突然打来了电话。 贺锦西正在回复消息的手一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这种运气。 或者说，郑潇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工作的时候不看手机，而是选择性地刻意避世。 这次回的快，大概是因为“愿望贴”那三个字。 这人，还是有点信守承诺的美德的。 贺锦西接了电话，郑潇的声音里听不出来情绪，只问她：“要干什么？” 刚才的信息没说明白，贺锦西快速地把发了无数遍的话背了一遍，最后看了眼时间：“我们最多还有两小时零五分钟。” 郑潇道：“neno没有，但有别的自制娃。” 贺锦西：“其他三只你都有？” 郑潇：“嗯。” 贺锦西：“能马上拿到手？” 郑潇：“嗯。” 贺锦西：“能带过来？” 郑潇：“地址。” 贺锦西心里的石头突然就落了地。 虽然郑潇这人是个骗子，虽然郑潇这人贺锦西到现在都没琢磨明白，但贺锦西就是有强烈的直觉，这事，郑潇答应了，那就没问题。 毕竟这是关于人偶的事。 郑潇可是为了捏人偶，能委曲求全把贺锦西骗身三个月的人。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将地址发了微信过去。 郑潇道：“收到。”下一秒就要挂断电话。 “喂。”贺锦西叫停了这一秒，补充道，“打扮漂亮点。” 上节目的娃娃自然要收拾得好看。 到时候展示的不仅有娃娃，还有头发眼珠衣服等各类配件。 从北市来到《好好学习》录制的安市，航程需要一个小时。 航班倒是不少，如果郑潇动作迅速的话，时间勉强够。 贺锦西将郑潇的联系方式给了助理，让她们沟通交通事宜。然后她自己又去找了方导，确定流程，修改极少量的台本。最后，带着新台本安抚邹依娜的情绪。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郑潇落地安市以后，贺锦西和她通了电话，和风细雨地同她道：“不要着急，来得及。” “路上有些堵。”郑潇道，“可能会迟到五到八分钟……” “不会。”贺锦西在后台看着光芒闪耀的舞台，“你不会迟到。” “嗯？”郑潇轻声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这是我的领域了。”贺锦西道，“今天的节目流程到我这里，会延迟至少二十分钟。” 节目录制，即使再严谨的流程，总会有些小意外。 这些小意外加起来，就是电视人的不眠夜。 有人刻意压着时间破坏道具，贺锦西抓住了挽救的每一分每一秒，堪堪剩出这十来分钟的把握。 这个时候，已经不着急了。 贺锦西往出走了几步，让窗外的风可以吹到脸上。 安市比北市的空气湿润许多，闻着有雨后的味道。 贺锦西想象着郑潇奔向自己的样子，突然笑起来。 “这十分钟，我请你喝咖啡。”她笑着道，“犒劳你。” 第10章 郑潇在预计时间内到达了电视台。 贺锦西出去接她，老远便看见了一个提着大箱子的人，但一时之间没敢认。 那人穿着十分考究的风衣裙，内搭裙摆褶子丰富，撑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帽子袜子和鞋子，都是配套的，纯正的深蓝色，高定的质感。 头发挽着，散下来的部分每一缕都经过专业的打理，卷曲度和长度，都恰到好处。 贺锦西顿了顿，没敢开口叫人。 虽然答案就在嘴边，却还是决定谨慎一点。 毕竟，打扮成这样，一般是即将出节目的艺人才会做到的程度。 贺锦西快步走了过去，直到两人距离近了又近，那背影的每一处线条都在脑袋里勾勒出具体的模样，贺锦西才站住了脚步，轻轻地叫了声：“郑潇……” 那人转过了身，的确是郑潇，却又的确不是贺锦西记忆中的郑潇。 记忆中的郑潇从来没在贺锦西面前做过这么隆重的打扮，她最多穿条漂亮的裙子，涂一支色泽明亮的口红。 贺锦西以前觉得这就够了，郑潇本身的颜色放在那里，不需要过分的修饰，就足以打动她的心弦。 但现在，贺锦西明白，自己错了。 真正的美人，一旦打扮起来，勾魂摄魄，令万物都没了颜色。 贺锦西张了张嘴，郑潇突然笑了下：“我可能会错意了。” “啊，那个，跟我来吧。”贺锦西只得先谈工作。 郑潇提着箱子走在了她身边，那箱子极其大，看着也沉，贺锦西抬手去接，郑潇轻轻挡了她一下：“不重，我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自然是很近。这么近距离地对上郑潇的脸，贺锦西觉得自己的眼睛就是台摄像机，在拍电影里才能有的画面。 贺锦西平日里没少夸别人，到了郑潇这里，如此别扭，让她自己都难受。 她握了握手，脚下加快了速度，直视前方，拉出了平日里工作的状态。 “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贺锦西道，“实在是没办法了，出现这种意外。” “不麻烦。”郑潇的声音轻轻松松的，是真听不出什么不耐烦的情绪，“我没什么事。” 贺锦西盯着不远处的盆栽：“你今天……的衣服，很好看。” 郑潇：“谢谢。” 贺锦西眼神往身侧晃了晃：“哪个品牌的啊，我竟然都没认出来。” 郑潇：“自己做的。” 贺锦西：“？？？？？” 现在，震惊让她顾不得别扭和尴尬了，贺锦西转头盯着郑潇，把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你自己做的？”贺锦西问，“是设计还是……” “从设计到推版到工艺，”郑潇笑着对上她的眼睛，“都是自己来的。” 贺锦西：“……” 郑潇补了句：“这是人形师的基础技能吧，一套人偶的设计，少不了服装增加的氛围和美感。” 贺锦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说话间，她们已经进了后台。 道具组的工作人员和邹依娜都在坐卧不安地等着，甫一看见郑潇，全都愣住。 贺锦西咳了声，介绍道：“这位就是郑潇郑老师。” 大家反应上来，纷纷问好，郑潇点点头，没说话，直接把箱子放到了桌上，将搭扣一一打开。 四只装配齐全的娃娃露了出来，工作人员率先发出了质疑：“是和贺老师确定的那样，三只是一样的，只有一只是不同的吗？” “对，”郑潇抬手指了指，“lucy，荒草，斑比，这只叫茉莉。” 邹依娜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她抓住了贺锦西的胳膊用力晃：“锦西姐我跟你说了吧换妆如换娃，这几只娃娃养得太好了太好了啊啊啊……” 贺锦西：“冷静。” 邹依娜不抓她了，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一转头要去抓郑潇了：“太太，那个，你太厉害了，呜呜呜呜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你养的别家娃……” 贺锦西抓住了郑潇的胳膊，把她往后扯了一把。 邹依娜扑了个空。 “好了，都准备吧，马上要上场了。”贺锦西顿了顿，还是和郑潇当面确认了一遍，“茉莉不报娃社？” “嗯，不用。”郑潇道。 娃社是娃娃的制作方销售方，《好好学习》这么大的流量，报娃社完全就是在打广告。 之前方导不愿意换娃，就有这方面的原因，节目组确定好邹依娜这边出场的娃娃以后，是会去和娃社接洽的。 具体会是什么方式，达成什么协议，贺锦西不清楚，但她明白这对娃社来说，基本算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天降好事。 之前的neno被破坏得最严重，限量自制，郑潇也没法短时间内找到一只。 换了这只茉莉，郑潇不让报娃社，贺锦西猜这只娃娃要么是td的，要么就是郑潇自己的。 反正都是和自己利益相关并且有决策权的，才能将这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 中场休息后，邹依娜便带着娃娃正式上场了。 或许因为这波起起伏伏锻炼了她的情绪，也或许因为郑潇带来的娃娃给了她底气，邹依娜上台之后，姿态端正，表情放松，状态极好。 贺锦西彻底放下心来，工作的姿态卸下以后，她的感官便都活跃了起来，全都跑去了一旁郑潇的身上。 郑潇和她一样，正站在后台黑暗的角落里，认真看着台上。 贺锦西往她跟前挪了一步：“想去观众席看吗？” 郑潇：“你要去吗？” 贺锦西摊了摊手：“无所谓，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郑潇道：“那我更想去喝咖啡。” 贺锦西低头笑起来。 这人记性真不错，一杯咖啡记得清清楚楚。 “等我一下。”贺锦西道。 小跑着去跟工作人员交代了一下，又托人照顾休息时有可能有问题的邹依娜，贺锦西忙完这一切，才重新回到了郑潇身边。 “走吧。”她拍了拍自己的包，终于潇洒地道，“姐姐请你喝咖啡，把姐姐喝到穷为止。” 郑潇偏头笑了笑，应道：“好。” 两人出了演播厅，去了附近24小时不打烊的咖啡馆。 时间已经很晚了，这个点还能来这里的，都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因为见明星见的多了，所以不管是路人还是服务生，看到漂亮的跟走在画里似的郑潇，都只是多看几眼，并不会上前打扰。 咖啡上来以后，贺锦西轻轻地搅着勺子，同郑潇打趣：“他们都以为你是艺人。” “太夸张了。”郑潇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怪你。” “怪我怪我。”贺锦西端起了咖啡，伸长手臂，“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我跟郑老师道歉。” 郑潇停顿了两秒钟，用来观察贺锦西的神色，然后第三秒，端起自己的杯子，和贺锦西碰了碰：“原谅你了。” “谢谢郑老师宽宏大量～”贺锦西这会儿心情是真的好，所以说话都带着点飘忽的尾音，像是会在人皮肤上挠痒的小钩子。 郑潇看着她，安静地喝咖啡，许久没说话。 贺锦西也在沉默，但此时的沉默并不会像以前那样，让她感觉到不安。 郑潇愿意千里奔袭给她送娃娃，那肯定是不在乎再浪费这一点时间，同她在咖啡的香气里沉默的。 十分钟后，贺锦西觉得自己喝的大概不是咖啡，是酒。 她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越看越好看。 “化妆师是谁？”贺锦西慢悠悠地道，“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郑潇抬眼道：“我自己。” 贺锦西：“……” 她算是抓住这个行业的规律了，但凡跟人有关，都可以自力更生。 “所以发型也是自己做的咯？”贺锦西问。 “嗯。”郑潇道，“这个很简单。” 贺锦西挺直身子，往前靠了靠，压低声音道：“郑老师，你缺钱吗？” 郑潇：“嗯？” 贺锦西笑起来：“我想买你，你太好用了！” “所有的造型设计都可以全包，还有能力做市面上独一件的高定。” “你这样的人，在我们圈子里要被榨干血的。” “周飞你知道吧，我带过的艺人，她每次出门光是化妆造型要带五个，就这，机场街拍还是经常被人嘲上热搜，说是太土。” “其实不是造型土，是她长相比较特别，碰上不合适的造型就显土。” “但她自己不服气，她想尝试更多的风格，我那个时候入行不久没有经验，就由着她折腾。” “结果把她折腾去星源了，现在连歌都发不了。” 贺锦西说了一大通，眉头皱起来：“星源是真的狗。” 郑潇没有接话。 贺锦西看向她：“我跟你说这些干嘛。” 郑潇这会倒是接上了：“想买我啊。” 贺锦西突然就被戳中了笑点，乐得停不下来。 买郑潇自然是买不到的，郑潇要是个看重金钱的人，就不会关闭了自己所有的社交软件，把自己躲在了原本可以呼风唤雨的网络世界的外面。 在郑潇眼里，大概有很多东西，都比钱来得重要。 贺锦西所拥有的，寥寥无几，没有一个能拿出来，自信满满地换一个郑潇这样的人。 “买不起。”于是她坦诚地道。 说完又有些不甘心，撑在桌面上的手，抬起，再落下的时候，指尖触到了郑潇的一缕头发。 “不过我可以拿别的换。”贺锦西轻轻卷起那缕发丝，唇角的弧度春风荡漾，“回去的航班也让小赵帮你安排吧？和我一起，头等舱，连坐。” 第11章 郑潇拒绝了贺锦西的邀请。 她道：“抱歉，我还有事。” 贺锦西：“……” 支棱着的手有些尴尬，贺锦西收回来，指尖在自己耳边摸了一圈。 “嗯。”贺锦西低头看手机，“今晚不回去吗？” “后天回。”郑潇回答她。 贺锦西笑了笑：“那还真是挺巧的。” 挺巧的，刚好我有事让你来安市的时候，你在安市就有事要做。 这巧合的概率相当于郑潇直接告诉她，忙我帮是帮了，但往后就不需要再牵扯了。 贺锦西这个时候才猛然想起来，郑潇跑这一趟，是为了愿望贴。 这样的方式还掉欠的人情，应该算很划得来的。 贺锦西按亮了手机：“那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了，今天辛苦了，早点休息。” 郑潇问她：“你还过去吗？” 贺锦西站起身，笑着道：“也没什么事了，过去看着比较好。” 郑潇点了点头，没说话。 贺锦西穿上了外套往外走，这次倒是实实在在地把单买了。 夜里很冷，一出餐厅，风吹得贺锦西头疼。 来时和回时完全是两个心情，贺锦西有些想不通自己竟然会被拒绝得这么惨。 除却前前后后的这些麻烦，单从两个人本身来说，明明那个时候是贺锦西嫌弃郑潇无聊，才提出分手的。 郑潇对她的身体一直很有兴趣，哪怕是用最老的套路，也会做得身上起一层薄汗，然后眼神濡湿地看着她。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郑潇在操劳，贺锦西曾经询问过她的意见，郑潇表示：不累，我喜欢，顺其自然。 真不累还是假不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贺锦西经验丰富，还是感觉得出来的。 于是以后的顺其自然里，贺锦西便躺下了安安稳稳地享受，度过了愉快的三个月时光。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那三个月，她是舒适的，愉悦的。 但即使在三个月后，她都快忘了有郑潇这个人，郑潇却捏了她的人偶。 现在贺锦西已经有足够的常识知道，那一套陶瓷人偶做起来有多难。 除了和树脂一样的手动建模过程，它在最终的烧制过程中容易毁坏的概率呈指数上升。 也就是说，郑潇可不仅仅捏了五次她。 每一次都要回忆她的眉眼，把她从记忆里挖出来，细细揣摩。 这种程度，你要让贺锦西相信郑潇对她的身体没兴趣了？ 除非真像八卦消息里说的那样，郑潇就是个冷酷的捏人杀手。 但凡从一个人那里吸取完了灵感，便再也不会有兴致。 贺锦西掏出电子烟，长吸了一口气，觉得烦得很。 回演播厅的路程走了一半，远远可以看见那栋楼里灯火通明，贺锦西突然想起来，自己是该给工作人员们买次咖啡的。 道具出现意外，大家折腾了那么久，该表达一下感谢。 贺锦西收了烟，利索地转身往回走。 想着，也该问一下郑潇，那些娃娃用完以后，该怎么还给她。 但等她回到咖啡店，座位上已经没人了。 贺锦西觉得惊讶，又觉得这才是意料之中，她笑得有些自嘲，同店员定了咖啡。 量很大，需要等。 前台的小妹妹长得很甜，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她问贺锦西：“您要不要尝尝我们家的新品蛋挞？” “我刚吃过。”贺锦西回答她。 小妹妹笑着道：“您刚才点的不是新品，我们vip用户有新品免费品尝券。” “记得我啊。”贺锦西看店里这会没什么人，干脆就站在吧台边同可爱小妹妹聊起了天，“每天进进出出这么多客人，点什么你都记得清吗？” “那倒也不会。”小妹妹冲她眨眨眼，“您和您的朋友都太漂亮了，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漂亮吗？”贺锦西勾起唇角，“我漂亮还是她漂亮？” 小妹妹：“您当然漂亮，我见过很多明星的，刚开始还以为您是刘亦呢。” 刘亦是圈内公认大美女，小姑娘真是下得去狠嘴夸。 “那我朋友呢？”贺锦西问。 “是新晋演员吗？”小妹妹问，“她长得好特别，但我不认识。” “不是演员，是一个……”贺锦西顿了顿，“搞艺术的。” “哦哦哦，怪不得呢，好有气质。” 贺锦西：“她什么时候走的？” 小妹妹：“她没走呀，她刚去洗手间了，她在等你吧？” 贺锦西：“？？？” 贺锦西往旁边倒退了两步，再望过去的时候，果然看见了郑潇。 而且郑潇在看她。 那放在她身上的视线，慵懒缱绻，真像是望穿秋水在等人回来似的。 贺锦西真想上前去抓住她的衣领喊：到底要不要跟老娘上床！ 但她不会上当了，贺锦西平静地收回了目光，就像郑潇平静地拒绝她共乘的邀请一样。 贺锦西继续和小妹妹聊天，聊得小妹妹很开心，脸颊红扑扑的。 咖啡做好了，有店员帮送，开着小车车在店外等她。 贺锦西抬手捏了把小妹妹的脸，问她：“你们家最苦的巧克力是哪一种？” 小妹妹给她指：“这个黑巧，是真的蛮苦的。” 贺锦西掏出手机付了款：“给我朋友上一份。” 小妹妹：“啊。” 贺锦西笑着转身，道：“再见～” 小妹妹慌张地鞠了个躬：“谢谢惠顾！” 再走出咖啡店的时候，贺锦西的心情好多了。 她带着热乎乎的咖啡去犒劳工作人员，大家喝得开心，她招呼得也开心。 节目顺利录制完成，还有一些幕后采访，等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半了。 邹依娜却一点都不困，她特别精神，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 “锦西姐，我今天这套衣服其实和茉莉那身还挺搭的，就是不知道上镜效果好不好？” 贺锦西：“好。” 邹依娜：“那会主持人在做别人的part，突然cue我，我愣了一下，不对，愣了两三下吧，感觉时间好久，会不会有问题啊？” 贺锦西：“不会。” 邹依娜：“太太的娃娃真的太好看了，我哭了，我……” 突然卡壳。 贺锦西：“怎么了？” 邹依娜跳了起来：“我得赶紧去拿回太太的娃娃，这个坏了我赔不起！！！” 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 邹依娜身上的装饰都没取，就跑去了道具组，把自己那袋受损的娃娃和郑潇的大箱子都拿了回来。 “我检查过了，太太的娃娃没事。”邹依娜摸摸箱子，“我今天拿的时候都很小心。” 贺锦西：“嗯。” 邹依娜嘴巴终于瘪了下来：“但是我的救不回来了，谁这么缺德啊……” 贺锦西：“你猜不出来吗？” 邹依娜抬头看她：“锦西姐，你也这么想吗？” 贺锦西走过去，帮邹依娜拆发饰：“安市你都没来过，这里谁还有作案动机？” 邹依娜眉头皱成一团，头顶都能冒火苗了。 贺锦西叹了口气：“方导会查，但结果怎么样，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邹依娜挺懂事的，低声“嗯”了声。 “你节目顺利完成，就已经是最有力的还击了。其他的……”贺锦西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邹依娜，“靠你的火来复仇吧。” 这个圈子里，火了怎么都可以，不火就是原罪。 两人的航班是四点钟的，回酒店整理了行李就又要出发了。 郑潇这会在哪里贺锦西不知道，也不想问，她把自己的行李箱托运了，提着郑潇的大箱子。 娃娃脆弱，自己随身带着最好。 不管这个人有多讨厌，娃娃是无辜的。 漫长的路程，回到北市以后，贺锦西已经累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她不像邹依娜，年轻就有无限的精力，过了二十五岁以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叫嚣着，让她形成良好的生活习惯。 一觉睡到了下午五点，醒来的时候，肚子很饿。 贺锦西抱着手机点了外卖，然后趿着拖鞋进了洗手间。 昨晚妆卸得敷衍，这会得再仔仔细细地清洁一遍，顺便做下保养。 等她收拾完的时候，饭也已经送到了，有荤有素，但味道都不重。 贺锦西一边吃饭一边处理手机上的工作信息，看到邹依娜发的朋友圈，说是把被破坏的崽崽都送去修复了。 贺锦西突然想翻翻郑潇的大箱子。 她放下了筷子，并且去洗了手。 等手上干干净净，连水分都没有了之后，才打开了郑潇的大箱子。 两层的箱子，娃娃整齐地排列在其中，被柔软的海绵紧紧保护着。 邹依娜昨天说这些娃娃的妆面都是郑潇画的，贺锦西觉得这些头发衣服，可能都是郑潇做的。 郑潇什么都能干，但她自己的风格又特别鲜明，妆面的笔触繁复又规整，衣服的裙摆也是这样，堆叠但整齐。 给人一种旺盛的平静感。 就像她那个人一样。 这是一种很独特的气质，但贺锦西以前竟然幼稚地以为这种气质是无聊。 贺锦西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只叫茉莉的娃娃。 茉莉有深深的眼窝，大而明亮的眼睛和肉嘟嘟的脸颊。 像郑潇。 贺锦西抱起这只小郑潇，抬手拍了张照。 她和郑潇认识这么久，从来没有过对方一张照片，更别说是合影。 郑潇有独特的技能，可以捏一堆“贺锦西”。贺锦西没这个本事，只能多看几眼这只娃娃。 她反反复复地观摩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给邹依娜发了条消息： 【帮我找一下茉莉的购买链接。】 第12章 邹依娜没能找着购买链接。 她搜罗了三天的信息，甚至都没找出这谁家的娃。 邹依娜只能给贺锦西打电话：“只有一种可能了，我们都猜到的那种。” 贺锦西：“好的。” 邹依娜：“锦西姐你要是喜欢就找郑潇太太买一只呀，你们关系那么好。” 贺锦西：“我们关系一般。” 邹依娜嫉妒得不得了：“嘤嘤嘤我也想和太太这么一般。” 贺锦西准备挂电话了，邹依娜还在那叨叨：“其实那天郑潇太太不就都说了吗，是自制的，不用报娃社，我觉得她真的蛮酷的，一点都不想赚钱……” 贺锦西把电话挂断了。 世界上最痛苦的购物体验不是你想买但没有钱，是你有钱但买不到。 茉莉后面会不会开仓贩售，这事只取决于郑潇本人。 贺锦西压根不想让郑潇知道，自己看上了茉莉。 就跟……什么事情彻底认输了一样。 这么想着的时候，贺锦西给郑潇发了消息，问她回北市了吗，有空的话把娃娃给她送回去。 郑潇直到晚上才回复她，说自己现在在北疆。 贺锦西：【？？？？】 郑潇：【风景好。】 风景是挺好的，北疆一年四季哪里有风景不好的时候。 贺锦西之前去过两次，都是带艺人拍片，行程特别赶，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空欣赏风景。 郑潇倒好，说去就去了。就跟随便给她从北市带娃娃到安市一样，只要有个念想，什么都不用考虑，屁股一抬就可以跨越千万里。 人形师就这么爽的吗？郑潇真是赚够了钱再多一点都不想要了吗？ 社畜贺锦西很是嫉妒。 不过既然主人玩得开心乐不思蜀，贺锦西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再霸占一段时间这些可爱的宝贝了。 她从公司里拿了微距镜头，晚上回家拍拍拍。又没忍住在网上找了找更多的娃娃配件，想要把茉莉打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但小众圈子就是小众圈子，大部分精致的小衣服都是预售的形式，火一点的太太还需要抽选，贺锦西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到。 气呼呼。 甚至有些理解为什么郑潇有从头到脚的制作技能。 而后，贺锦西没再主动问郑潇什么时候回来。 《100up》抢占寒假档，顺利播出。um的几位练习生表现不错，特别是邹依娜，第一期就拿下了很高的网络票数。 随之，《好好学习》也如约播出，有了《100up》打下的知名度，邹依娜的部分很快被人注意到，并且截取了动图疯传。 邹依娜的颜值还是很能打的，由于她介绍的是娃娃，所以自己打扮得也像个精致的娃娃，美人玩美人，赏心悦目。 um的宣传很给力，看着邹依娜的形势不错，便多投入了许多宣传途径，但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邹依娜火了，邹依娜玩的娃娃也火了。 这几只娃娃的颜值太高了，很多路人看到营销号的转发，都怒吼着，不能拥有漂亮的女爱豆，总可以拥有漂亮的娃娃吧！！！！ 其他三只都有名有姓，官店下单量一时暴涨，唯有茉莉，只有这么个名字，只说是人形师的自制作品，别说是购买链接了，全网除了《好好学习》，连张照片都找不到。 贺锦西体会到了同仇敌忾的快乐。 她想要的东西大家都想要，她无法拥有的东西大家都无法拥有，这让人有一种厚重的踏实感，无异于追星。 而且其实……虽然贺锦西不能永久拥有，但现在全网唯一一只茉莉就躺在她家里呀！！！！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藏起来的永远是宝贝，贺锦西再看到茉莉，情绪复杂，甚至觉得今天的茉莉有了特殊表情，在嘲笑她为了只玩具这么真情实感。 很快，方导给她打来了电话，客套几句后，话题便扯到了茉莉身上去：“那只娃娃，现在大家都在找的那只，是你朋友的吗？” “应该是。”贺锦西如实回答，“但我没有和她确认过。” “叫郑潇对吧？”方导道，“我听道具组说了。” “对，是很厉害的人形师。”说到这里，贺锦西还有些骄傲，“拿过不少设计奖项。” “茉莉很漂亮。”方导笑起来，“我姑娘看了这期节目，非吵着要我给她买娃娃。” 贺锦西听出意思了，方导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但是她也的确是没把握让郑潇销售这只娃娃，于是道：“我也很喜欢茉莉，郑潇最近在采风，我后面要跟她闹一下，让她回归工作了。” 这话说得软和，答应了问但没答应能拿到。但也明确表示了，如果自己能买到，方导肯定也能买到。 这样便也不会因为一个玩具得罪方导了，两人又聊了会，才挂了电话。 贺锦西习惯有事立马解决，算了算郑潇在外面浪得够久也该回来了，于是给郑潇拨了个电话。 也没指望第一遍就能接通，结果刚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了。 郑潇道：“喂。”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甚至吓了贺锦西一跳。 “你拿手机着呢啊。”贺锦西道。 郑潇笑：“谁不拿手机。” 语调轻松，听着心情不错。 贺锦西便也用轻松的语调问她：“回来了没？你娃娃放在我这里要生锈了。” 郑潇：“只有内部s勾是铁的，不见水就不会锈。” 贺锦西：“……” 贺锦西：“好好好，不会锈。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郑潇：“明天回。” “那挺巧。”贺锦西笑起来，“正好回来准备赚钱了。” 郑潇：“什么钱？” 贺锦西：“《好好学习》播出后，茉莉火了，这可是火出圈了，好好把握机会啊。” 郑潇却一点都没有把握机会的意思，她用平平无奇的语气道：“茉莉没有贩售的打算。” 贺锦西：“……” 郑潇：“就这一只，原模已经损坏了。” 贺锦西：“……” 郑潇：“你要是喜欢的话，那只送你。” 贺锦西的嘴巴几乎装了自动弹簧：“我不喜欢。” “嗯。”郑潇那边顿了顿，“我明天落地就去取。” 对话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 贺锦西说了句“好”，手也跟安了自动弹簧一样，把手机挂断了。 然后她就开始反思自己。 为什么要那么嘴硬，但凡客气一点儿，茉莉拿到手，哪怕送人，也是有大用处啊。 在这个圈子里待得久了，贺锦西早都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所有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她也经常这么教艺人，要冷静，要理智，要考虑后果。 但她碰到郑潇，就破了功。 郑潇用她那轻飘飘的态度，在贺锦西的炸点上蹦迪。 还是内炸的那种。 贺锦西感觉到深深的郁闷，她蹲在了大箱子前，看箱子里的茉莉。 这只娃娃明天就回家了，贺锦西再也见不着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茉莉的表情也带上了点忧郁，让贺锦西的心脏变得软乎乎的，忍不住抬手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道：“总是要再见的嘛，你回家了还有漂亮衣服穿～” 以前贺锦西觉得偶像剧里老大的人还跟玩具说话非常幼稚非常好笑，现在自己也变成那种幼稚又好笑的人了。 反正也没人看见，贺锦西又摸了摸茉莉的脑袋：“不过你妈家里娃那么多，她都没空玩你吧，真是暴殄天物……” 这么聊了一会儿，越聊越舍不得，等贺锦西再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 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非说不喜欢，要郑潇真把茉莉送她了，她难道舍得把茉莉再送给方导的女儿吗？ 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全世界唯一的一只茉莉，还是回它自己家里比较好。 第二天，贺锦西挑时间给方导回复，说了人形师没有贩售计划。 方导调侃了两句郑潇不会赚钱，听起来并没有在意。 贺锦西以为这事到这里也就过去了，结果没几个小时，微博热搜上居然多了一个话题：#寻找茉莉#。 话题以邹依娜为基准，牵扯到《100up》，又牵扯到《好好学习》，最后停在一个无关紧要，但是路人喜闻乐见的事件上：全网搜寻一只漂亮娃娃。 不管什么年龄，女孩子永远喜欢漂亮娃娃。 这真的很让人有参与感。 贺锦西经过热搜洗礼多年，这话题一出现，她就知道要上沸了。 这后面会有两家综艺的助力，会有邹依娜宣传经纪的助力，还会有广大网友的助力。 多方受益，除了根本没打算销售茉莉的郑潇。 或许对于别的人形师来说，这会是天大的服气降临到了头上。但对于郑潇，就不是。 贺锦西有这种直觉，一瞬间，她为如此打扰到郑潇，感觉到深切的抱歉。 很快，她掏出手机给公司公关部打电话：“压一下寻找茉莉……” 第13章 晚上九点，是郑潇和贺锦西约好的来拿娃娃的时间。 为了压下“寻找茉莉”的话题，贺锦西在公司加班到八点多，总算是让话题热度降了下来。 为此她求了不少人，不算是愉快的工作体验。 手上的活还没结束，又急着往家里赶。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希望跟郑潇这边的牵扯快点结束，避免节外生枝。 见面地点约的是小区外的甜品店，她和郑潇结束床伴关系以后约的都是这种地方，可以快可以慢，可以谈正事可以纯聊天，都不会让人误解。 贺锦西准时到家，上楼去提了箱子，然后赶去甜品店。 郑潇已经在店里了，正在吃一块黑森林，根据她吃的速度和蛋糕下去的程度来看，她来了有一阵了。 果然，和你约我都会早到。 贺锦西来到了座位前，把箱子小心地放上桌面，因为众多原因，她这会有点心虚。 “你检查一下吧，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不用。”郑潇道，“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重要吗？”贺锦西真是惊讶她会说这样的话，“这里面是你精心打扮的娃娃，还有一只是你创造的，全世界就一只。” 郑潇笑了笑：“只要是自己做的，都可以算全世界独一个。”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贺锦西还是有些不舒服，现在全网都在寻找茉莉，茉莉那么可爱，她那么喜欢茉莉，结果到了郑潇口中，变得如此地无关紧要。 贺锦西用了自己新学的名词：“我以为你这种艺术家会是灵魂党。” 郑潇道：“我不是艺术家，我只是个卖玩具的。” 贺锦西：“……” 贺锦西不想说话了，她最近接触了太多娃圈的东西，也玩了一段时间的漂亮娃娃，已经半只脚踏进去了，听一个创作者说这种话，实在是让人生气。 她真想把箱子就这么提走算了。 贺锦西往后靠了靠，推得椅子嘎吱一声。 她双手环胸盯着郑潇，仔细看她，郑潇放下了吃蛋糕的叉子，抽了张纸巾擦干净了嘴巴，然后回望她的直视。 半分钟后，贺锦西觉得眼睛有点酸，郑潇突然从身后的包里掏出了平板：“要看看我拍的照片吗？” 要是贺锦西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郑潇第一次在她跟前提出无关紧要的话题。 贺锦西很有兴趣。 有兴趣知道郑潇为什么要和她聊这个。 贺锦西点了点头，郑潇突然起身，绕过桌子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贺锦西身边。 贺锦西：“……” 又来这招。 郑潇已经打开了平板，给她看照片：“我这次运气很好，遇到了北疆的第一场雪。” 贺锦西视线落到平板上，被美丽的画面慑住了心魄。 风雪，苍原，城市和动物，在郑潇拍摄的画面里，更像是纯粹的艺术画作。 贺锦西再次感觉到了嫉妒，常人够到一点就足以衣食无忧的天赋，落到郑潇头上，就像被上帝打翻了瓶子一样。 贺锦西是个商人，是个售卖艺术的商人。 郑潇这样的人，在她的世界里，就是金光闪闪的宝藏。 郑潇肆意挥霍这些宝藏，不以为意的态度，在她和贺锦西之间划开了一道天堑般的鸿沟。 贺锦西看过很多人去旅行的照片，没有人像郑潇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滑动屏幕，就让贺锦西如此心绪翻涌。 郑潇拍了不少，贺锦西一点都没有不耐烦。 但是手机突然响起来，打断了这静谧又单方面别扭的时光。 “抱歉。”贺锦西看了眼来电显示，“我得接个电话……” “嗯，随意。”郑潇坐直了身子。 贺锦西拿着手机往外走，来到了店外的露台上。 电话是公关部的同事打过来的，不得不接。 “喂，”她问，“是又有人买上去了吗？” “不是寻找茉莉。”那边言简意赅，“是另一条热搜，和贺总你有关。郑潇的人偶作品《西》发起了预售，他们扒出了你的照片。” 兜头的冷风像一盆冰水一般，浇在了贺锦西头上。 那边停了停，问贺锦西：“贺总，你准备怎么处理？” “稍等。”贺锦西道，“十分钟后我回电话给你。” 电话挂断了，贺锦西边转身往回走，边打开微博查出了《西》贩售的相关信息。 作为职业经纪人，在这种时候她不会像一般人那样慌了神，哪怕热点事件发生在自己头上。 越乱，越紧急，越重要，越要冷静。 贺锦西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大步流星，到了郑潇面前。 郑潇恍然抬起头，显然是没有料到她会回来得这么快。 贺锦西把手机屏幕怼到了她面前：“怎么解释？” 郑潇看到了手机上的信息，td开了新品预售，图上的陶瓷娃娃是《西》，名字也是《西》。 原博销售信息写了段不知所云的故事，转发里的围观群众一点都没客气。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郑潇太太三年磨一剑重出江湖，国际大奖作品你值得拥有】 【限量典藏三十套，陶瓷传家一百年啊！】 【无限升值空间，买娃就发家！】 【买得起是投资，买不起看看故事！据知情人士透露，爆上热搜的茉莉就是这位大艺术家的作品，而《西》和zyn经纪人hjx女士不能说是毫无关系，只能说是复制粘贴呢！】 郑潇的眉头皱起来，眼睛黑沉。 贺锦西以前很喜欢这双眼睛，觉得它美丽，神秘，单纯，干净，像是未经探索的秘境。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给郑潇机会，让她在自己的感官里建立起来形象，颠覆，然后再建立，再颠覆。 甚至，就在刚才，贺锦西欣赏一个天才的审美，有一瞬间曾冒出念头：这样的人，怎么挥霍都可以，怎么自由都可以，怎么高高在上都可以。 但现在，贺锦西觉得自己吃了一口屎。 她盯着郑潇，等她的回答。 郑潇开口，只对她道：“对不起。” 贺锦西抬手，一点都没犹豫，勾拳落在了她脸上。 郑潇身子歪向一边，胳膊碰到了平板，平板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店里的人这才都看了过来。 郑潇抬手蹭了下嘴角，站起了身。 她皮肤本来就白，被打之后突然没了血色，白得吓人。 她对贺锦西道：“你过来。” 贺锦西冷着脸，脑袋里有一百种解决这种无耻之徒的办法，她跟上了郑潇。 郑潇去的是洗手间，反手关门，里面就她们两个人。 她脸上恢复了血色，贺锦西下手狠，所以是皮肤迅速充血了的不正常的红。 郑潇道：“在这里打吧，免的被拍到。” 贺锦西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突然笑起来。 她笑出了声，觉得好笑得很。 “我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虚伪的人。”贺锦西边笑边道，“你是不是装着装着都忘了自己是什么人设了啊？” “嗯。”郑潇轻轻应了声。 贺锦西冲她拱了拱手：“手段高明，我真的佩服，您是赚大钱的人，毕竟为了钱可以不要脸。” 贺锦西走到洗手池旁，洗了个手：“我不打你，打出好歹了还得我赔医药费。剩下的，你跟我律师谈吧。” 说完她再没停留，开门出了洗手间。 回去座位上拿包的时候，屏幕摔碎的平板上还有北疆的风雪，桌上还有在她家里待了许久的娃箱。 贺锦西突然就无法控制地有些难过，主要是难过自己居然这么蠢，被人耍得团团转。 回去的路上她便开了视频会议，等到了家里以后，人刚好来齐。 有公司公关部的同事，有她的顶头上司，还有她自己的私人律师。 这个会开的时间很长，他们像以往每一次应对重大事件一样，做了详尽理智的应对方案。 会议结束的时候，王总同她道：“锦西，官司得打，但你也得避嫌。” “我明白。”贺锦西冷静应声。 她是经纪人，她是艺人背后的人。 不管好事坏事，需要待在热搜上的是艺人，不是她。 她的所有热度，都是在给公司抹黑。 她在幕后，永远不能见光，否则就是牵连甚广的众矢之的。 这一晚，贺锦西睡的时间很少。 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她没有安睡的权利。 当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公司会议室里。 负责审查的同事就在门外，待会他会推门进来，问很多贺锦西的私人问题，来判断她有没有和外人勾结，以公徇私。 贺锦西安静地等着。 时间过了许久，那人都没有进来，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反倒是她的助理推开了门，快步走到她跟前，同她道：“锦西姐，你看一下手机。” 贺锦西拿出手机，看到了助理发过来的很多条消息。 全都是转发的一个人的微博，这个人的微博叫【xiao】。 xiao发出了律师函，告thinkdoll非法销售。 xiao发出了《西》的制作过程，最后一张照片是外观专利申请证书。 xiao发出了聊天记录，记录显示她已经彻底和td管理者决裂。 最后，在所有人都涌到这个废弃很久又重启的微博下看热闹的时候，xiao发了封道歉信。 道歉信被疯转，因为这其实是一封告白信。 xiao再也不像前面铁锤锤人的时候那么冷冰冰，她的文字优柔寡断，每个标点符号都仿佛有翻涌的澎湃情绪。 她说：“对不起，我擅自迷恋你。” “对不起，我自私地僭越你。” “对不起，我用罪恶的手指觊觎你。” “对不起，我带来了众人的目光玷污你。” “哪怕，你从未与我多说过一句话，一个字，一次温柔的吐息。” 第14章 审查最终没有进来，助理在贺锦西跟前站了许久，等待她的指示。 贺锦西突然就觉得很困，那些缺少的睡眠仿佛在一瞬间都袭了上来。 她挣扎着起身，把自己挪去了办公室，然后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觉一直睡到午饭时间，王总打电话请她吃饭，贺锦西去洗了把脸，下楼赴约。 王总是她的老上司了，贺锦西刚入行的时候就在他手下干。王总脾气很好，走的是温和有趣的老好人路线，贺锦西脾气差，走的是冷酷无情的铁血女总监风格。 平日里贺锦西还能欺负欺负王总，但真到了事上，还是得领导说什么是什么。 “小贺呀，”王总慢悠悠地道，“你这个朋友人不错。” 贺锦西说实话：“算不上朋友。” “你们什么关系，别人再怎么说都是猜测。这种事情你经历得比我多，心里明白的很，后面怎么处理，我也就不管了。” 贺锦西：“好。” 王总安慰她：“公司有公司的规定，我心里肯定是相信你的。” 贺锦西道：“我知道。” “现在审查那边也结了，网上的舆论大方向也不会变了，可以放松放松。”王总顿了顿，看着贺锦西，“我记得你今年的年假还没用吧？这都快过期了，得抓紧用了。” “好。”贺锦西也觉得累得慌，“马上用。” 王总呵呵笑起来：“你的假我可不敢不批。” 吃过中午饭，贺锦西下午交接了一下手上的各项事宜，便请了假。 十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往年哪怕是正常假期，都会有接不完的电话，处理不完的事情，今年情况特殊，大家暂时应该不会打扰她了。 晚上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贺锦西拿了瓶酒，坐在阳台上看夜景，顺便梳理一下整个事件。 郑潇发了那么多证据，证明了自己并没有销售《西》的打算。 td未经郑潇允许，便擅自开了预售，郑潇又是撤股又是起诉，表明了自己对这件事的态度。 事情进行到这里，贺锦西其实并不觉得郑潇是为了她。 这些年郑潇本来和td就处于割裂态度，一个人形师，三年没有出作品，公开账号也不运营，等于没有给公司创造价值。 td奈何不了她，只能忍着，所以郑潇好不容易出了套获得国际大奖的人偶，茉莉又爆上了热搜，自然想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捞一笔。 只是茉莉没有公开表明创作者，td只能铤而走险做自己并不擅长的陶瓷人偶。 贺锦西仔细翻了翻他们的预售信息，知道td有这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矛盾早就有，机会又给得准，这个时候干脆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了，真的是快准狠的法子。 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一条道歉信，贺锦西会把郑潇是个不择手段、利益至上、狠心绝情的女人，刻进脑子里。 在道歉信之前，舆论都是偏向郑潇的。 售卖未经他人允许的作品，这事在哪里都翻不了锅。 但紧跟着，郑潇就发了那条震惊全网的道歉信。 或者说，让人遍体生寒的情书。 网友最不缺乏想象力，何况郑潇给足了大家想象的空间。 一个执拗、狂傲的艺术家，在黑暗的角落里肆意意/淫一个和她毫无交集的女人，幻想她在床上的模样，并且把她们塑于实体，展现到世人面前。 这压根就是疯子才会做的事，你会想到她无时无刻地出现在女人的生活中，暗地窥伺。你会想到她狂热地一次次用手指抚摸过那些泥胚。你还可以想象得到，当她的女神被人拿去售卖，她愤怒的心情，和写下这些话的表情。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个故事浪漫，有人会觉得这个故事悲伤，但主流的思维，一定会觉得这个故事恐怖。 郑潇把贺锦西从这件事情里干干净净地择了出去，让她变成了毫无干系的美丽受害者，却把自己扔进了道德的泥潭里，任谁都可以踩两脚，骂几句。 只要她还用郑潇这个名字，只要她还继续自己的事业做一个人形师，那么这个故事便会伴随她的一生，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网络上。 贺锦西最清楚这种事件的影响，也清楚郑潇没必要走这一步。 本来是伤害值为十的舆论影响，平分到两个人身上各自只有五，但郑潇添油加醋，让这十分变成了一百分。 伤害自己的一百分。 这让贺锦西再一次无法对这个人做出评判。 郑潇好不容易清晰起来的形象又裹上了迷雾，让贺锦西想到便觉得有些头疼。 她开始后悔当初认识了郑潇，后悔了那些她们一起度过的良夜。 月亮高升的时候，贺锦西喝完了手上的那瓶酒。 思维变得随波逐流，就总是会放大一些感官，比如郑潇那双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比如她挨着自己的身体时温暖的香气，再比如……平板里那美丽的风景。 贺锦西订了去北疆的机票。 樊凡来找郑潇的时候，郑潇正在和律师研究资料。 她起身给樊凡拿了瓶她喜欢的饮料，帮她连上了酒店的wifi密码，然后就继续去忙自己的了。 樊凡也不着急了，反正在郑潇这里，急也没用。 而且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郑潇还是那个样子，平静又淡漠，这会让人觉得这世间的一切对于郑潇来说，或许没什么大不了。 当事人都不在意，外人就更不用在意了。 樊凡舒舒服服地在沙发上坐下来，戴上耳机打游戏，杀了几盘后，律师忙完了收拾东西往外走，樊凡冲他点了点头。 房门关上，郑潇笑着对她道：“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也没什么事。”樊凡看着郑潇，犹豫了一下才说出口，“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嗯，谢谢关心。”郑潇道，“我状态很好。” 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挺认真，让人不由得会产生信赖。 “那……”樊凡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是别人让你来的吗？”郑潇问。 “啊。”这么快被看出来，樊凡一下子就泄气了，她眉眼都耷拉了下来，不敢看郑潇，“我知道你最近肯定事情很多，所以我是不敢来打扰你的。但是晶晶也很关心你，所以我就……” “嗯。”郑潇点了点头，“那徐总会不会是受谁的托……” 樊凡一下子睁大了眼：“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她之前还真没往那想。 徐晶晶很八卦，这次八卦出现在了自己人身上，闹得这么大，徐晶晶想知道点最新进展，是很正常的。 她跟郑潇不熟，所以来托樊凡打听，樊凡的确是挺担心郑潇的，顺水推舟也就来了。 郑潇最近因为要处理和td的许多法律事宜，所以住在北市市中心的酒店里。 离樊凡公司不远，约了时间，下班很快就能过来。 只是，到底徐晶晶让她来看郑潇，是不是受了某人的指使，樊凡就真的不清楚了。 这话说完，郑潇的视线下落，唇角勾起笑了笑：“反正不管谁想知道，都说我挺好就可以了。” 樊凡赶紧答应下来：“好。” “我微博发的那些，我想你们也明白。”郑潇抬眼看樊凡，“拜托你们帮我保密。” 郑潇微博的道歉信告诉大家，贺锦西和她没关系，也就只有樊凡和徐晶晶知道，这哪里是没关系，这是关系大发了。 “肯定的！”樊凡点头如捣蒜，“大家都是朋友。” “嗯，好。”郑潇再一次道，“谢谢。” 后面的时间里，两人一起下楼吃饭，聊了些无关紧要的圈内事。 这氛围和以前樊凡见郑潇没什么两样，轻松舒适，让人心情愉悦。 仿佛那些网络上的流言蜚语，真的对这个人，毫无伤害一样。 到了快要分别的时候，郑潇突然问道：“你有加贺锦西的联系方式吗？” 樊凡几乎被吓得抖了一下。 郑潇：“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樊凡赶紧掏出了手机，在微信通讯录里搜到了贺锦西的名字，“我们之前有和晶晶一起喝酒，就加了微信。” 郑潇瞄了一眼：“哦……” 樊凡觉得毛骨悚然，尽管她知道郑潇不会伤害她，但她就是有种别样的害怕。 拿着手机的手都没敢往回收，就这么呆愣愣地支着。 郑潇突然抬头冲她笑：“你们在一起喝酒，有聊我吗？” “啊……”樊凡的小腿肚子要抽筋了。 “好的，我知道了。”郑潇自己下了结论，“应该是聊了挺多。” 樊凡快哭了：“我都是夸你……” 郑潇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知道。” 她话锋一转：“可是你是我的朋友诶。” 樊凡真哭了，她抱住了郑潇的胳膊，来回摇晃：“潇潇我错了，我不应该和别人说你，我那时候就是想着，她们不了解你，我跟她们说说，她们就知道你有多好了。” 郑潇：“那我也不了解贺锦西。” 樊凡：“？？？我去问晶晶？” “不用。”郑潇指了指她的手机，“你把她朋友圈点开给我看一眼就行了。” 樊凡手忙脚乱地点开了。 贺锦西最近去旅游了，朋友圈发了几次照片，拍的不多，但很好看。 郑潇并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只看一眼，她紧紧地盯着樊凡的手机，把那些照片看了很多遍。 良久，郑潇终于抬起头，道：“好了。” 樊凡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上来，贺锦西的朋友圈应该是把郑潇屏蔽了。 知道一些内情的樊凡，突然就觉得很难过。 但当事人郑潇却没有一丝悲伤，她甚至用有些快乐的语调对樊凡道：“这件事情，也保密哦。” 第15章 贺锦西在北疆玩了五天，觉得有些无聊。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漫无目的独自旅行的人，这些年的工作已经让她养成了做什么事情都有清晰目标的习惯。 不然，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第六天清晨，贺锦西从民宿的床上醒来，窗外荒原风起，有人裹着巨大的围巾，一步步地朝她走过来。 贺锦西揉了揉眼睛，快速拿过了放在床头的相机。 相机镜头可以去掉一切杂乱喧嚣的背景，让世界只剩下你眼中的焦点。 那人身形瘦削，衣摆被风吹起，连着整个人都仿佛可以被吹向天边。 在她近了又近时，贺锦西按下了快门，那人取下了围巾。 很漂亮的脸，贺锦西的心脏却仿佛被针扎了一下。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望。 在初醒恍神的瞬间，她望着这苍茫的风景，总觉得风景中该走过来的，是郑潇。 郑潇有和这荒原匹配的气质，郑潇在世界里，世界便有一层独特的滤镜。 贺锦西放下相机，灌了一口冷水，下床洗漱。 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以后，人的大脑也清晰了不少。 郑潇现在当然不会出现在北疆，她正在北市焦头烂额，为自己错误的行为付出代价。 贺锦西会想到她，会在这旅途中时不时就想到她，纯粹是因为这被放逐的假期全因她所赐。 而且，明明是差不多的风景，她拍的就是没有郑潇好看，这让她这几天很生气。 时间不算太迟，民宿的老板娘准备了早餐。 很有当地特色的食物，贺锦西能吃，但吃不多，于是抱着茶杯慢悠悠地和老板娘聊天。 屋子里搭着热炉子，手上捧着热杯子，水汽氤氲，这么待着让人舒服又懒惰，并不想出门长途跋涉去景点。 有人来到了她身边，有着袅袅的咖啡香。 贺锦西偏头，发现是被自己偷拍了的那一位，冲她笑了笑。 姑娘去掉了厚重的衣服，越发显得单薄。头发的颜色很浅，扎着两条松松的辫子，鼻梁上有雀斑。 雀斑姑娘道：“去禾木吗？” 贺锦西摇了摇头：“不去。” 姑娘问：“是去过了吗？好玩吗？” 贺锦西还是摇头：“没去，不想去。” “嗯。”姑娘点了点头，“都大同小异。” 老板娘听到这话题，兴致很高，拿过地图给贺锦西和雀斑姑娘推荐了另外的几个地方，都不是景点，但路不远。 私心大概是想让两人在她这里多住两天。 贺锦西挺喜欢听这老板娘说话的，听着热热闹闹的，很活泼。 她听得认真，偶尔笑一下便算作是回应，但没开口说去，也没说不去。 雀斑姑娘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末了，突然问她：“你要喝咖啡吗？” “嗯？”贺锦西转头看她，“你这个吗？” “对，我自己带的，虽然是速溶的，但味道还不错。” 贺锦西勾了勾唇角：“闻着挺香的。” 姑娘站起了身：“用你自己的杯子吗？” 贺锦西这趟出来的急，手里的杯子还是落地之后随便进了家店买的，很有民族特色。 “嗯。”贺锦西也站起了身，“你住哪间？” 喝陌生人的饮料之前，总得先了解一些信息。 两人自然而然地便走在了一起，互相交换了名字。 姑娘说她叫山雀，贺锦西便说自己叫锦西。 姑娘大概是觉得化名的确不容易让人信任，便解释道：“我网上一直用这个名，这趟出来本来也是和网友约好的，但她们临时有事，昨天就在托海分开了。” 贺锦西无甚异议地应声：“嗯。” “那你呢？”山雀问，“也一个人吗？” 贺锦西笑了笑：“现在一个人。” 山雀不再打听，她的房间就在贺锦西对面，刚入住，行李箱还在地上摊着。 贺锦西瞄了一眼，看到了双挺贵的靴子。 山雀拿了她的杯子去泡咖啡，贺锦西就站在门边的位置观察她。 是真的瘦，比郑潇还瘦。 郑潇的骨架其实不窄，所以肩膀能够撑起衣服，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山雀肩窄，一件普通版型的毛衣套在她身上，肩线能垂下去一大截。 山雀端着咖啡过来的时候，贺锦西问她：“你是干什么的？” 有些突兀，但山雀并不在意，她指了指桌上的电脑：“画画的。” 贺锦西点了点头，怪不得觉得相似，都是搞视觉艺术的。 贺锦西接过咖啡，闻了闻：“味道不错。” 山雀：“你还没喝。” “回房间喝。”贺锦西伸了个懒腰，“我又困了。” 山雀不好再说什么，贺锦西回了自己的房间，放下咖啡，掏出手机给徐晶晶发消息： 【第五个。】 徐晶晶很快回了过来：【牛逼，魅力不减当年啊，一天一个啊，你是行走的荷尔蒙散发机吗？】 贺锦西：【今天第六天。】 徐晶晶：【您好歹给爱神点缓冲时间。】 贺锦西：【女主选得怎么样了？】 徐晶晶：【都说了你休假就休假，别操心这么多了。】 贺锦西：【今天这个我感觉还不错。】 徐晶晶：【！！！！】 徐晶晶：【求细讲！！！！】 贺锦西踢了拖鞋，把自己窝进了沙发里，懒得再打字：“你细讲我就细讲。” 徐晶晶气的不得了，连发了好几个愤怒的表情包，这才开始回复语音。 连着几条五十多秒，把贺锦西问的事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贺锦西心里有了数，给她拨过去电话：“我们家娜娜的成绩你是看得到的，营里出道肯定是稳了的，我们后续在她身上投资少不了，她人你也见过，是个能捧出来的。” 徐晶晶想哭：“姐，这不还没出道吗？上头定角都是有标准的……” 贺锦西：“那不现在便宜吗？我这是给你省钱呢。” 徐晶晶：“等你回来再说。” 贺锦西：“那你等住哦。” “等住等住，也没几天了。”徐晶晶烦的很，“快说说第五个。” “也没什么……”贺锦西顿了顿，徐晶晶挺够朋友的，她倒也不想拿点假话糊弄过去，“有点像郑潇。” “不是吧！”徐晶晶快跳起来了，“你走这路线了？可怜到找替身了？” “我可怜？”贺锦西笑起来，“谁可怜谁自己心里有数。” “郑潇是挺可怜的，樊凡说她最近都待在酒店里，每天不是见律师，就是和她那个公司扯皮。” 贺锦西：“哦。” 徐晶晶：“不过她自作自受，但我看她那个样子，也不像对你没意思啊，你要真喜欢，回来睡她呗。” “谁说我喜欢？”贺锦西，“有时候像一个讨厌的人也能引起人的注意力。” 徐晶晶：“……” 徐晶晶：“所以你打败不了原主，就去睡了她的替身吗？” 贺锦西：“你脑子里就剩下这个字了吗？” 徐晶晶有气无力的：“最近忙啊，我连着加了三天班了，除了睡觉，别无他求。” 贺锦西笑起来，她竟然有些羡慕徐晶晶。 果然社畜当久了，都快变成抖m了。 两人没能聊多久，徐晶晶要去开会了，贺锦西挂了电话，开始放音乐。 闲着的时候她不喜欢看电视，职业病，看着看着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评判演员们的商业价值，太……没意思了。 一首交响乐结束，房门被敲响，贺锦西趿着拖鞋凑到猫眼上瞅了眼，是山雀。 山雀手上拿了瓶酒，看来今天是必须灌她喝点东西。 贺锦西打开了门，但只留了个聊天的空间，没让她进来。 “有什么事吗？”贺锦西明知故问。 山雀看着她，面上有些紧张，喉咙滑动，最终冒出干涩的几个字：“你喜欢女生吧？” 贺锦西笑着道：“姬达挺准。” “那就好。”山雀蓦地笑起来，“找你喝酒。” “然后呢？”贺锦西声音轻柔，温柔地引诱，“喝完酒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山雀回答得干脆。 贺锦西：“为什么是我？” “啊？”山雀愣了愣。 贺锦西看着她，语调平淡：“喜欢我什么？” 山雀的眼神有些慌乱，耳尖也开始变红：“你漂亮。” 贺锦西：“有多漂亮？你能为这点漂亮做到什么程度？” 山雀不回答了，她红着脸，一手去推贺锦西的门，一手去揽贺锦西的脖子。 是想亲吻她。 大概艺术家们觉得，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贺锦西偏头，躲开了山雀的吻。 她的气息落在山雀耳边，悠悠道：“你给我画幅画吧，我看看。” 第16章 房间里光线不错，正中的沙发上搭着一块颜色鲜艳的织物毯子，贺锦西换了件裙子，躺上去，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长发纷乱地散下来，胸前有大片的雪白皮肤，很有泰坦尼克号那味。 只是到底没全/裸，山雀用的也不是纸笔，两人视线对上时，山雀紧张地一次又一次喉咙滑动，而贺锦西表情放松，神态自然，甚至在时间长了以后，微微地闭上了眼，感觉到困倦。 良久，山雀道：“你可以活动了。” 贺锦西睁开眼，转了转压得有些发麻的手腕，坐起身，任由毯子从她的身上滑落下去。 山雀看过来，贺锦西笑着问她：“画好了吗？” “还要做一些细化。”山雀道。 “嗯。”贺锦西起身，拿了相机放在怀里，连上蓝牙倒照片，“我不能白嫖你。” 山雀没听懂她这句话，看了她好一会儿。 贺锦西感受着她注视的目光，却并不给回应，她低头修照片，看起来很认真。 照片修好的时候，山雀那边画也差不多了。 她拿过来给贺锦西看，是很特别的风格，色泽饱满，线条狂野，画中的贺锦西像是未来游戏里的人物，充满神秘感。 “很漂亮。”贺锦西笑着道。 她把微信二维码递到了山雀面前：“传给我。” 山雀加上她的微信，传给了她画。 与刚才看到的不同的是，画右下角题了字，写着日期，写着：the magic day for jx。 贺锦西看着画，问她：“你喜欢这副画吗？” 山雀点头：“非常喜欢。” 贺锦西：“画中的人是我，我可以要求你不在任何地方展示这副画，并且不做任何商业用途吗？” 山雀语气很坚定：“可以，这是给你的画，只给你。” “谢谢。”贺锦西冲她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把照片给她发了过去，“看手机。” 山雀看到了自己的照片，很惊讶：“什么时候拍的呀？我都不知道。” “早上你来的那会儿，抱歉，没有事先经过你的同意。”贺锦西道，“当然，这也只是给你的照片，不会出现在任何别的地方。” “这是惊喜。”山雀笑起来，很开心，“我很喜欢。” 两人之间的氛围愉悦，本来这个时候最适合喝点酒聊个天，起劲了以后再滚个床单。但山雀还没提出喝酒的邀请，贺锦西就已经伸长腰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嗯～好困哦～” 她连打哈欠姿态都可以慵懒迷人得恰到好处。 山雀感到嘴巴干渴，但也只能道：“那你休息一会儿，旅行还蛮累人的。” “好。”贺锦西温温柔柔地笑。 山雀收拾东西往外走，指了指桌上的酒：“酒我就不拿了，晚上你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喝酒。” “好。”贺锦西答应得很利索，语气十分地理所当然。 山雀出了贺锦西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抱着平板看了许久。 画里的人很美，她用目光描摹过这个人的时候更美。 只是可惜，不能给大家看看。 不过她还有机会，贺锦西今天明显不打算出门，而山雀有的是时间可以耗在这旖旎的旅途。 下午茶晚饭她们都可以一起吃，总有双方都情动难以抑制的时候。 山雀进了洗手间，决定冲个澡。 身下有些湿，但无法抒发，这让她不舒服。 冲完澡，吃了点东西，她也有些困，陷进柔软的床里，一觉睡了两个小时。 睁眼的时候神采奕奕，山雀迅速下床，收拾了一番，保持良好的状态，去敲对面的门。 没有人响应，不知道是还在睡，还是出去了。 山雀去了客厅，找老板娘。 老板娘正在吧台后面算账，见到山雀，招呼她过来，递给她一瓶酒。 “这是什么？”山雀有些懵。 “锦西让我给你的。”老板娘道。 “她人呢？” “走了。” 山雀愣在原地，难以置信：“她去哪里了？” “回家呀。”老板娘抬眼看她，“她今天早上就说想回去了，你没听到吗？哦，那会你是不是还没过来……” 山雀皱着眉，觉得自己遇到了骗子。 一个迷人的骗子。 贺锦西飞机落地，徐晶晶来接她。 老远看到了人，徐晶晶冲她招手，但贺锦西拉着行李箱，戴着帽子墨镜，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走着直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徐晶晶掏出手机，对准她拍，在贺锦西到她跟前的时候，装模作样地喊：“哇！终于看到大明星了！西西辛苦！麻麻爱你！” 贺锦西扒拉下她的手，面无表情继续朝前走：“别闹。” 徐晶晶快步跟上她：“我还以为你出去玩几天就不认识我了呢。” 贺锦西道：“有人跟踪我。” 徐晶晶：“！！！！！” 脊背一下子都挺直了。 徐晶晶再没说一句废话，不侧目不回头，脚下抡得比贺锦西还快：“车就在外面，下了电梯左转就到。” 贺锦西：“嗯。” 两人仿佛美艳特工，一路穿行而过，等上了车，才松了一口气。 徐晶晶发动车子，问贺锦西：“去哪儿？” 贺锦西：“去你那儿吧。” 徐晶晶：“有人跟踪你你去我那儿？” 贺锦西转头看她。 “好好好。”徐晶晶发动了车子，“为了朋友我两肋插刀。” 车子上了路，徐晶晶一直往后视镜瞄。 贺锦西宽慰她：“没跟了，好好开车。” 徐晶晶长长吐出一口气：“说说怎么回事吧？突然回来，又突然被人跟踪。” “很简单。”贺锦西道，“撩了人家又不跟人家睡呗。” 徐晶晶：“！！！！” 她兴奋地拍了拍方向盘：“这不简单啊！这复杂的很！快说说快说说，展开说详细说，我不差这点耳朵。” “也没什么好说的。”贺锦西云淡风轻，“就我早上跟你说的那个画画的，聊了几句。她就跟我跑到北市来了。” 徐晶晶：“……” 贺锦西：“搞艺术的吧，可能都这样。” 徐晶晶：“你别这么说，你这是职业歧视。” “那我跟你细说一下。”贺锦西侧了侧身，很有兴致。 “小姑娘跟我说她叫山雀，是和朋友一起来玩的，但半路上朋友走了，就剩下她一个人。” “但她忘了互联网的强大，网上有个绘本画师，也叫山雀。这个山雀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独自旅行，去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人创造故事。” “这是她的灵感来源，她有一群对她的生活方式艳羡不已的粉丝，她靠这个赚钱吃饭。” “在她的评论里，有粉丝问她，认识那么多的人，有没有忘不掉的真爱？” “她回答，每一个在那时那刻，都在用全部的热情去爱。” 贺锦西笑了笑：“她现在大概在用全部的热情来爱我，但这事其实跟我没关系。” “她生活条件很不错，而且家就在北市，这次追求顺理成章，顺水推舟，是一个省时省力的好故事。” 徐晶晶：“啧。” 贺锦西：“我让她给我画了幅画，但不准她发表在任何地方。她的确没发，但她发了段文字，说船即将沉没，我却还没握住你的香气。” 徐晶晶：“啧啧。” 贺锦西：“有些人的爱必须向世人展示才能体现它的价值，说到底只是爱自己。那个虚幻的扑向爱情的看起来很美丽的自己。” 徐晶晶：“……” 贺锦西笑着道：“这些搞艺术的，不过如此。” 徐晶晶算是彻底听懂了，也没法再说她是职业歧视了，只能挣扎着说两句：“倒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 “我短时间内碰到的这两个都是。”贺锦西摊了摊手。 徐晶晶叹口气：“郑潇最近真挺惨的。” 贺锦西用愉快的语调道：“说来听听。” 徐晶晶冲她的手机抬了抬下巴：“你上网搜一下就知道了，她那个公司不是什么好鸟，当初签的合同全都是陷阱，郑潇要想跳出来，得被剐掉一层肉。” 贺锦西挑了挑眉：“所以我是个完美的□□，她应该给我付使用费。” 徐晶晶：“现在郑潇算是个出圈的名人了，各种料满天飞，也不知道多少真多少假，又有多少是她那公司扔的。” 贺锦西：“都是些常见现象。” 徐晶晶笑起来：“你还真是冷血无情。” 贺锦西挺了挺背，觉得舒爽得很。 冷血无情是她的常态，她最不喜欢的就是陷在迷雾里犹豫不决。 郑潇用她未曾有的经验迷惑了她，但贺锦西就是贺锦西，很快，贺锦西就会实践出真知，并且再也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车子快到徐晶晶家的时候，有电话打进来。 这段路有些堵，见是私人的号，徐晶晶便没戴耳机，直接让贺锦西接了外放。 “晶晶你在哪儿呢？”樊凡问她。 “回家的路上。”徐晶晶道。 “有个事情得麻烦你……”樊凡听起来可怜兮兮的，“我可不可以在你家住一晚啊？” 徐晶晶看向贺锦西，贺锦西笑起来：“你家今晚真热闹。” 这会时间很晚了，贺锦西也懒得跑了，樊凡她认识，不是讨厌的人。徐晶晶家很大，住三个女生没一点问题。 于是她替徐晶晶回答道：“可以，我们马上就到了。” 樊凡愣了愣：“是……是锦……” “对，我是贺锦西。”贺锦西笑着道，“希望你不要介意，今晚我也得在晶晶家住，我们又可以一起喝酒了～” 樊凡紧张得说话都磕绊了：“可，可，晶晶，那个，就，还有一个，朋友，她，遇到了，一点，一点麻烦……” 不好的预感占据了大脑，贺锦西不说话了。 樊凡还在等，徐晶晶咳了声，问她：“是谁啊？” “郑，郑潇……”樊凡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她和人，打，打架了……” 第17章 徐晶晶一直挺关心贺锦西和郑潇的事的。 一方面因为贺锦西是她的朋友，她在意她的感情生活，另一方面，她得承认自己是真的爱听八卦。 特别是这种牵连甚广，又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八卦，听起来别样的带劲。 这大概也是她入了这一行的原因。 郑潇那边的情况，徐晶晶知道的比贺锦西清楚。 郑潇最近住在市中心的酒店里，郑潇和公司谈得很不好，有人给郑潇房间塞了恐吓信，郑潇没报警。 今天是樊凡第二次去郑潇那里，徐晶晶让她带上了自己为郑潇找的两条人脉，希望可以在看八卦的同时帮上一点儿朋友的忙。 毕竟，贺锦西嘴硬心软，她比谁都清楚。 只要贺锦西还提起这个人，大概率就不是把她放在仇人的位置了。 但是嘴到底有多硬，心到底有多软，徐晶晶心里没个底。 她对电话那端道：“我们还得一会儿，你俩先去门口的咖啡店。” 樊凡应下来，没再说什么，赶紧挂了电话。 徐晶晶看向贺锦西，咳了声。 贺锦西冷着脸：“有话就说。” “郑潇肯定是和他们公司负责人起矛盾了。她住的地方离我家不远，我家附近不是有医院吗，她应该是去完医院了，所以想过来一下。”徐晶晶顿了顿，又补充道，“酒店毕竟不太安全，你知道的，我家……很安全。” 徐晶晶家确实很安全，富婆这些年没少捞钱，买的房子是北市著名的明星小区，因为艺人太多，所以安保好到过分。 这也是贺锦西今晚想在徐晶晶这待一晚的原因。 毕竟，艺术家山雀会不会跟踪她到她家门口，这谁都不知道。 但谁都不可能跟踪到徐晶晶家门口。 推己及人，贺锦西不能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让徐晶晶把正在遭受危险的朋友拒之门外。 “你不用征求我的意见，那是你家。”贺锦西道。 “不不不，还是要征求一下的。”徐晶晶一脸唯唯诺诺，“我不能因为别人，让我们贺总不舒服了不是。” “行了，你少贫。”贺锦西笑了笑。 徐晶晶看她表情舒缓了，长吐出一口气：“今天也是真的巧，那我们待会过去把她们一接，今晚吃火锅怎么样？人多热闹。” “有几个能吃的。”贺锦西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徐晶晶突然提高了声音：“你要真介意我肯定让她走，我和你什么关系，和她什么关系？” 贺锦西抬起手指抵在唇边：“嘘，我真不在意。你知道什么情况才最不在意吗？” 徐晶晶：“什么？” 贺锦西：“冷酷无情。” 徐晶晶：“……” 成吧，话都说到这份上，徐晶晶自然是要让贺锦西展示一下真正的冷酷无情。 车开到了咖啡店门口，她给樊凡发了消息。 很快樊凡和郑潇一块出来，樊凡扶着郑潇的胳膊，郑潇裹着大外套，帽子口罩遮得很严实。 看不出来到底打赢了没，也看不出来自己到底伤得重不重。 徐晶晶降下车窗，一边朝她们招手，一边观察，多看了郑潇好几眼，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郑潇和她之前见过的一个样，气质淡然到仿佛整个世界都和她没关系。 贺锦西在副驾驶上，还是那个闭目养神的动作，没有给郑潇一个眼神。 樊凡和郑潇上了车，郑潇不是个多话的，只跟徐晶晶问了好。樊凡话倒是挺多的，但副驾驶上的人冷若冰霜，她没敢说话。 车子开进安保严密的小区，进了地下车库。 “到了。”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徐晶晶特意提醒了一句。 贺锦西终于睁开了眼，但目光还是没有在后座有任何停留，她裹了裹外套，推门下车，熟门熟路地往电梯跟前走。 徐晶晶在车里喊她：“锦西，你行李。” 贺锦西顿了顿，很快应声道：“先放车里吧，不是什么值钱的，省得我明天再往下提。” “好的。”徐晶晶轻声应了句，笑着嘱咐后排的人，“家里什么都有，你们就安心住。” 特意给郑潇说的。 郑潇点头，道：“谢谢。” 贺锦西走得早，照样还是得等人。 好在她又挂上了墨镜，什么眼神都不妨碍她显得神秘高贵。 徐晶晶来到了她跟前，抬手刷了卡。 郑潇和樊凡在她俩身后，四人进了电梯，自然而然地，郑潇就站在了贺锦西的前面。 背对着她。 贺锦西打量着郑潇的背，觉得她的背不太符合艺术家的气质，有些太直了。 贺锦西又打量郑潇的头发，想要提醒她一下，头发有些干，该做保养了。 贺锦西继续打量郑潇，但郑潇裹得严实，这个角度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 于是她只能越过郑潇的肩，去看郑潇映在光滑轿厢里的正脸。 第三秒，郑潇垂眸摘下了口罩。 贺锦西眼神一晃，想要躲，攥了攥手指忍住了。 她是女王，她冷酷无情，无所畏惧。 于是她透过墨镜，直视前方，对徐晶晶道：“你那会说你想吃什么？” 四人的电梯里寂静尴尬，突然出现这么一句，徐晶晶受宠若惊。 她赶忙转头道：“我提议火锅，看你们。” 贺锦西道：“可以。” 徐晶晶：“樊凡呢？” 樊凡为了活跃气氛，拍了拍自己肉乎乎的肚子：“我的肉说没问题！” 三人顺理成章地都望向了郑潇，郑潇突然抬手把右手的衣服袖子推了上去：“医生让吃清淡点。” 她胳膊很细，裹着衣服的时候人还能看着棉乎乎的，但推上去衣服就能想象到这胳膊在袖管里的晃荡。 也就这样的胳膊，可以被纱布包了一大圈还安然无恙地揣在袖子里。 伤口看不见了，但纱布量惊人，徐晶晶被吓了一跳：“伤这么严重吗？” 樊凡也恍然醒悟：“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提到吃的就把这事忘了，那我们不吃……” 她话没说完，被贺锦西打断了：“那给你点碗粥。” 徐晶晶：“……” 樊凡：“……” 郑潇放下了袖子：“好。” 徐晶晶：“……” 樊凡：“……” 真的是除了当事人不尴尬，其他人都尴尬得要死呢。 电梯里又恢复了寂静。 徐晶晶有点气自己住得这么高。 电梯终于到达了以后，徐晶晶长舒一口气，几步走到队伍前方，抬手开了门。 “欢迎。”她微笑着。 贺锦西第一个进门：“没删我指纹吧？” 徐晶晶：“没，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贺锦西捧住她的脸揉了揉，很亲昵地道：“小宝贝。” 徐晶晶：“……” 樊凡：“……” 樊凡到了门跟前，抖着手在徐晶晶脸上挨了一下，努力微笑：“小……宝贝……” 徐晶晶：“……” 最后一个是郑潇，郑潇盯着徐晶晶的脸，徐晶晶觉得刚才被摸过的地方少了一块肉。 在郑潇有所行动前，她侧了身，把自己的脸挡了起来：“快进来吧，你胳膊伤得重不重啊？怎么回事啊？还有其他地方伤到吗？” 只要我问题够多，注意力就不会集中在我身上。 郑潇顺利进了门，在玄关处动作缓慢地换了拖鞋。 “脚崴到了，大腿破了。” “这么严重吗？”徐晶晶眉头皱了起来，“谁啊？” 郑潇抬头，冲她笑了笑：“公司的人，认识十二年了，所以撕破脸也就没客气。” 贺锦西听不下去了，她将墨镜扔到了茶几上，咔地一声。 “你不客气还是人家不客气啊？” 语带嘲讽，声音冷得能掉渣。 樊凡抖了一下，赶忙帮着解释：“当时很突然，本来好好说话呢，那边突然就动手了。一米八几的男的，潇潇根本没防备，我和张律师又都在客厅……” 这解释却是火上浇油。贺锦西的头顶快冒火了，她转头盯着郑潇，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她侧脸的擦伤处：“你多大年龄了？十七八的小姑娘吗？现在什么情况你心里没点数吗？这种状况你敢和人待在一个房间里？还和人撕破脸？现在撕的是谁的脸，但凡今天……” “锦西。”郑潇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贺锦西机关枪一般的指责猛地顿住，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或者说，自己的错误。 真正的冷酷无情是今天根本不和郑潇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是对她的事情不闻不问，而不是现在这样，嘴上骂着，听到别人耳朵里，全是后怕和担心。 贺锦西的眉头皱了起来，郑潇却还是那个清清淡淡的模样，她甚至对贺锦西笑了笑，就像刚才对徐晶晶笑的那样。 “我没事。”郑潇道，“就是一点擦伤。” 贺锦西嘴巴动了动，郑潇抢在了她前面：“也没吃亏，他推了我一下，我用花瓶砸回去了。” 樊凡赶紧补充：“对对对，潇潇下手可重了，那人缝了十七针……” 郑潇：“房间里有监控，都拍下来了。” 众所周知，打架这事，只要不打死了打残了，谁后动手谁占理。 贺锦西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更气了。 另外一种气唰唰地冒上来，让她血液加速，蒸腾得脸都热了。 郑潇那个阴样，在房间里装了监控，今天这通打说不定是故意安排的。 别人推了她，摔得这么重，说不定也是自己碰瓷假摔的。 td被她玩弄了，贺锦西也被她玩弄了。 她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咬了咬唇，转身往楼上走：“我累了，先睡了。” 徐晶晶喊她：“火锅不吃了啊？” 贺锦西不回答。 樊凡茫然无措，郑潇突然道：“不想看我喝粥了吗？” 贺锦西停住了脚步。 郑潇的语气终于有了点丰盛的情绪，她可怜兮兮地道：“你们就吃火锅吧，我闻着味也香一点～” 第18章 比起嘴上占便宜，贺锦西更喜欢行动上占便宜。 于是她反身回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拿起了手机：“晶晶樊凡你们都能吃辣吧，我们就不点鸳鸯锅了。” 徐晶晶：“啊……” 樊凡：“啊……” 贺锦西：“菜品我自己看着来了。” 徐晶晶：“啊……” 樊凡：“啊……” 几分钟后，贺锦西放下手机：“点好了，晶晶你待会记得打电话让你们保安给拿上来。” 徐晶晶：“……好。” 贺锦西往洗手间走：“我去洗个脸。” 是真的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客人。 徐晶晶冲樊凡吐了吐舌头，等贺锦西进了洗手间了，才对郑潇道：“那个，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喝粥。”郑潇抬了抬手，“我点好了，待会麻烦徐总让保安一块拿上来。” 徐晶晶：“啊，好。” 她原地转了圈：“楼上还有两个洗手间，你们随意。啊，要么你们上来，我们分配一下房子吧。” “嗯。”樊凡蹦到了郑潇跟前，搀住了她胳膊。 这会外套都脱了，郑潇的身板越发显得瘦，那么小小白白的一个人，四下打着绷带，让徐晶晶看了很过意不去。 “我给你介绍的那个律师是自己人。”她边往楼上走边道，“她在北市打这种官司很有经验，你有问题就找她。” “好，谢谢徐总。”郑潇道谢的语调很诚恳。 “叫我晶晶就行了，你年龄小叫我姐也行。” 郑潇笑了笑：“晶晶姐。” 还挺……甜。 徐晶晶没忍住多看了郑潇两眼。 郑潇长得是真甜，不笑的时候又甜又酷，看着真不像贺锦西口中的大骗子。 徐晶晶道：“锦西她有时候就那样，你别介意。” 郑潇：“嗯。” 徐晶晶：“她啊，真的是嘴硬……” 话说到一半，楼下突然传来两声干咳。 徐晶晶闭了嘴，郑潇笑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分配完了房间，徐晶晶干脆让樊凡陪着郑潇休息会儿，她下了楼伺候她家女王。 贺锦西打开了她的零食柜，正在吃薯片。 “不减肥了啊！”徐晶晶嘲笑她。 “天生丽质。”贺锦西直视前方，咬得嘎吱响，“不用减。” 徐晶晶坐到了她身边：“这事你真不插手了吗？” “呵。”贺锦西扯了扯嘴角，“用我插手？” 真不用她插手，要是换别人，贺锦西怎么着也得给朋友帮帮忙，但这人是郑潇。 郑潇黑透了，她就没见郑潇慌过，这种人你去帮她指不定她还嫌烦。 徐晶晶瘪了瘪嘴，不说话了。贺锦西继续嘎吱嘎吱，等外卖送来，她都快吃饱了。 这顿火锅点的很丰盛，平日去店里面聚餐会吃的，一样都没少。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汤底烧开之后，香味四溢，徐晶晶冲楼上喊：“姐妹们！下来干仗了！！！” 樊凡奔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是动作缓慢的郑潇。 她确实没啥好奔的，火锅旁摆了三副碗筷，贺锦西特意把郑潇的粥拿去了一旁的吧台，冷冷清清，清清淡淡。 郑潇自觉地坐到了粥跟前，拿起搪瓷勺子，缓缓搅动。 另一边三人食指大动，涮着上好的牛肉羊肉五花肉。 郑潇吃了口粥，然后看着那边。 徐晶晶和樊凡都没敢抬头，怕自己良心不忍，贺锦西就不一样了，她不仅吃，还带解说的：“这家的肉是真的鲜，汤底也不错，它不是那种干辣，是那种……我一般不夸，除非是忍不住……就，你闻这个味儿，它香啊……” 徐晶晶：“……” 樊凡：“……” 郑潇侧了侧身，挡住了自己忍笑的唇角。 贺锦西：“樊凡，这个毛肚我涮给你，蘸这个酱，鲜，鲜掉舌头。” 樊凡：“啊，谢谢锦西姐……” 毛肚进了樊凡的碗，郑潇看着樊凡，眉毛耷拉下来了，手脚都没力了，晃悠悠地垂着。 樊凡：“……” 郑潇：“凡……” 贺锦西瞪着樊凡：“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樊凡一闭眼塞进了嘴里，再没往郑潇那看一眼。 一顿饭吃的徐晶晶和樊凡身心俱疲，两人都是明天还要上班的人，吃完了都赶紧上楼睡觉，就只剩下了贺锦西和郑潇，还在磨磨唧唧。 东西不用她们收拾，明天有家政过来。 所以贺锦西不知道郑潇在磨叽什么，她磨叽主要就是为了看郑潇磨叽。 郑潇终于把粥碗推了出去，一碗粥吃了快一个小时，也真是厉害。 贺锦西捧着手机刷微博，给她一束眼角余光，郑潇没了饭碗，呆坐在吧台前，像个雕塑。 房间里突然之间就静得只剩下客厅墙上钟摆的声音。 最后是贺锦西忍不住了，她跟郑潇比起来，真算是个急性子。 艺术家把自己当根草的时候，你别指望她开口说话。 贺锦西收了手机，看向郑潇：“你干嘛呢？” 郑潇身子轻轻晃悠了一下，仿佛从休眠的状态苏醒了过来：“嗯，我在等你。” 贺锦西皱起了眉：“等我干什么？” 郑潇：“等你上楼睡觉。” 贺锦西心尖一跳：“我又不跟你睡。” 郑潇笑起来，懒懒的，像只已经被催眠了的猫：“我怕你看到……心疼……” “什么？”贺锦西真是满脑袋的问号。 郑潇不说话了，只垂眸看自己的脚。 她穿着柔软的毛线裙子，黑色的连裤袜一条腿穿的整齐，另一条被剪开，烂烂索索地拥在小腿处。 她说过自己崴脚了。 但樊凡已经带着她去过医院了，之前走路也都很正常。 贺锦西以为不太要紧，后面只顾着和人生气，一看到郑潇的脸就得脑袋里加急处理治她的办法，都没再仔细去看郑潇的伤。 现在望过去，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明显看出，郑潇的脚踝肿了起来。 发面馒头一样。 “你……”贺锦西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崴脚这事的确不算严重，但要再动，每一下都会钻心的疼。 徐晶晶那会带着郑潇上下楼，她一步都没少走，自己根本没把自己的疼痛当回事。 结果这会非要等贺锦西先上楼，理由是怕她看了会心疼。 笑话。 真是个笑话。 自己的伤自己都不在意，指望别人在意吗？ 这得是多幼稚的人才会有的心态，觉得自己疼了别人会难受。 贺锦西收回目光，冷笑了一声，抓起手机就往楼上走。 用行动表明，自己对郑潇伤不伤，痛不痛，没兴趣。 她很快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快拿了东西去洗漱。 卫生间紧挨着走廊，可以听见楼梯的动静，郑潇的确是动了，她慢慢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移。 贺锦西刷牙的动作加快，心底冒火，烦躁不已。 等贺锦西收拾完，郑潇终于挪到了楼上来，她一抬头对上了贺锦西的视线，笑了笑，道：“晚安。” 安个屁。贺锦西进屋的时候大力甩了下门。 这一晚贺锦西没有睡好，她把原因归结于旅途劳顿后大脑的兴奋，天边鱼肚白的时候，干脆起床去外面晨跑了一圈。 徐晶晶家小区的环境是真的好，晨跑还可以看见一两个隐退了的明星。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贺锦西买了早餐回去，家政已经来过了，屋子里一尘不染。 徐晶晶和樊凡陆续起了床，享受了贺锦西的早餐。 贺锦西冲了个澡突然就觉得困得不得了，回房倒头就睡，这一睡直睡到天光大亮。 私人手机里有山雀发来的微信，是一张城市夜景的速写。 但凡对北市熟悉一点，都看得出来这是哪里的景色，但贺锦西选择了无视，她没有回复山雀的信息，反倒是打开了山雀的微博账号。 果然，在给她发了这副画以后，山雀便把这张图发到了网上，配字：夜空往西，星星没睡。 贺锦西勾了勾唇角，日常给这些艺术家一个嘲讽的微笑。 她伸个懒腰，出了卧室，就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 吓得人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接下来便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了，贺锦西快步跑到了卫生间跟前，一把拉开门，然后又掀开了阻挡视线的浴帘。 郑潇以一个难以言喻的姿势半趴在浴缸里，水波荡漾，漫得满地都是。 她的头发湿了一半，贴着半边脸，努力抬头看向贺锦西的时候，笑得很无奈。 “对不起，碰倒架子了。” 的确是碰到放沐浴用品的架子了，漂亮的金色支架歪倒在地上，东西摔得七零八落。 但这个不是重点，这点损失谁都不会放在心上。 重点是郑潇摔了，光着身子，摔得不轻。 把艺术家的冷漠气质全给摔没了，像一只落汤鸡，像一个哈巴狗。 贺锦西跟艺术家有仇，但贺锦西跟可怜的女孩儿没仇。 她带的第一个艺人是女生，她给自己立的第一条职业准则是，不能让女生受伤。 为此，她去学了拳击，为了在必要的时候保护自己，保护别人。 贺锦西抬脚把碍事的东西拨到了一边，走到浴缸跟前，弯腰一把攥住了郑潇的胳膊。 “能起来吗？”声音冷漠，听不出一丝情绪起伏。 “不太行。”郑潇回答她，“脚使不上劲。” 贺锦西上了另一只手，架住了她另一只胳膊，动作干脆地把人提了起来。 郑潇很轻，费不了多大劲。 但她的后背得挨着贺锦西的身子，湿漉漉的头发会滑过贺锦西的脸，还有氤氲的香气，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充斥了这并不狭小的浴室。 地上滑，郑潇晃悠了几下才站住了脚。 一只脚。 她十分费劲地转身，终于把自己的身体和贺锦西拉开了点距离，却突然说了句毫无相干的话。 她道：“我们都没在浴缸里做过。” 第19章 她们何止没在浴缸里做过。 她们没做过的地方多了去了。 贺锦西的双手还把在郑潇胳膊上，只觉得眼前的人是头狼崽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阴暗的角落里冒出来把你吃个骨头都不剩的那种。 非常想让人……先下手为强。 是郑潇偏要破坏气氛的，是郑潇把贺锦西往歪门邪道上拉。 于是正派的喜欢帮助弱者的贺锦西大善人目光晃悠了下，没再直视着郑潇的脸。 郑潇有很多可看的地方，任何时候看了都不吃亏。 贺锦西垂眸，指尖的触感也苏醒过来，感知到了让人身心舒畅的光滑细腻。 “你这是干什么？”她轻声问。 郑潇回答得很无辜：“我想洗澡。” 贺锦西手指往下滑了滑，压在郑潇小臂受伤的地方：“伤口不能见水医生没跟你说吗？” 郑潇眨了眨眼：“可是好脏。” 贺锦西：“可是你昨晚喝粥就很乖。” “喝完粥不想让我担心自己上楼也很乖。” “这来来去去的，脚那么疼，也没麻烦别人一下吧？” 贺锦西皱着眉头，一副欣慰的模样：“就连刚才，摔倒了也没叫人呢。” 郑潇不说话。 贺锦西抬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所以我相信你可以的。” 鼻子上戳一下：“这么自立自强，倔强又勇敢的小姑娘……” 下巴上戳一下：“我当然不能给你帮倒忙啦。” 郑潇：“正的。” 贺锦西不理她，手指落在郑潇胸口处，改戳变成了抓。 狠狠抓了一把，铺满掌心的柔软。 “进来这一趟，”她笑着道，“收利息。” 一击得逞，五感升天。 贺锦西身心愉悦地彻底松了手，再没管地上滑不滑，人病没病，大步出了浴室。 她虽然还在休假期间，但有很多事要干。 人要是想给自己找工作干，总可以把自己忙得天旋地转。 回卧室拿了手机，昨天徐晶晶开着去接她的那辆车给她留着，行李都还在上面，什么都不用耽搁。 贺锦西重新戴上了墨镜，开车出门，一路飙到了自己家。 而后大半天时间她都在发消息打电话，下午的时候约了人谈合作，解决了晚饭。 晚上十点，邹伊娜照例发来了消息。 这姑娘是缠上她了，每天不管训练有多累，工作有多忙，都会跟她微信上唠叨两句。 休假以后贺锦西便没回复她，这会恢复了工作状态，打了四个字过去：继续加油。 邹伊娜一激动，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贺锦西接了电话：“喂。” “锦西姐！”邹伊娜兴奋地喊，“你在啊！” 贺锦西：“我不在这话有些不吉祥，所以我在吧。” “哈哈哈哈哈哈……”邹伊娜一长串地笑，“好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 贺锦西心道这也没多久啊，她手下正儿八经带的艺人她都快两月没见了呢。 于是淡淡应道：“嗯。” 邹伊娜继续抒发感情：“我今天练rap，老师让我注意表情管理，我管理得腮帮子都疼了。” 贺锦西：“嗯。” 邹伊娜：“昨天舞蹈课小腿肚子抽筋了，疼了半晌呢。” 贺锦西：“嗯。” 邹伊娜：“最近天气好冷，感冒的人好多啊，大家就怕嗓子疼，嗓子一疼那唱歌就废了。” 贺锦西：“嗯。” 邹伊娜高扬的语调突然丧了下去：“锦西姐你是一个无情的嗯嗯机器吗？” 贺锦西：“这些事你不都跟我发了消息了吗？” 邹伊娜：“……” 贺锦西：“成年人了，自己该注意注意，该努力努力。” 邹伊娜憋不住了：“姐！录节目呢！亲友电话环节！” 贺锦西语气立马变了，特别做作：“哎呦宝贝腮帮子疼要多喝水啊，腿疼要喝热水啊，预防流感得喝感冒冲剂啊……” 邹伊娜笑得快岔气了。 这通电话后半部分很热闹，电话挂断以后，贺锦西活动了下腮帮子，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邹伊娜又发了消息过来： 【谢谢锦西姐。】 【这段肯定不会被剪掉了。】 贺锦西笑了笑，她其实真的蛮喜欢小姑娘用力争取曝光量，用力往上冲的样子。 她甚至觉得，她的艺人，只要伸手问她要了，她能给到的都会给。她怕的是艺人自己不想要，那她把机会送到他们手上，他们也不会珍惜。 于是喝完水贺锦西又给徐晶晶打了个电话，继续扯之前的网剧项目。 她和徐晶晶的关系是真的好，但这个角色要给邹伊娜拿下来也是真的难，两人说到后面语速加快声音提高听着像吵架，电话那端突然有了别人的声音。 “晶晶姐，吃饭了，快点过来，不然要凉了。” 经过了伪装，愈发显得乖巧柔软，但贺锦西还是听出来了这是郑潇。 郑潇居然帮着徐晶晶挂她电话？贺锦西冷笑一声，道：“徐总活菩萨，连这种身份的陌生人都收留了，就不能帮我再跟陈总谈谈？” “害。”徐晶晶是个聪明人，赶忙解释道，“潇潇这两天要去医院换药，我这里比较方便，她脚那个样子，也不好让她再跑那么远不是。” 贺锦西：“呵。” 徐晶晶：“她不知道是你，以为别人拉着我不让我下班呢。” 贺锦西：“呵呵。” 徐晶晶突然道：“不信你自己问。” 电话就这样开了免提，郑潇有些迷茫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嗯？” 贺锦西不想说话，贺锦西没什么好说的。 她抬手准备挂电话，郑潇却像突然反应上来了一样，道：“别挂电话。” 贺锦西住了手。 郑潇：“晶晶姐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帮你搞定陈总了。” 贺锦西：“……” 徐晶晶：“……” 郑潇：“她就是有些不好意思，顺便想让你承她个人情。” 贺锦西：“……” 徐晶晶：“……” 郑潇：“我再上一天药就没事了，明天晚上就回去了。” 徐晶晶：“不如你现在就回去吧。” 郑潇：“姐姐不要这样，姐姐又害羞了……” 贺锦西把电话挂断了。 淦哦。 她现在真的很想不通，自己以前为什么会觉得郑潇乖巧、听话、无聊。 她现在回忆自己和郑潇待在一起的那些时间，哪一次郑潇不是目的明确，直入主题，暴风骤雨，速战速决。 其实节奏都把控在郑潇手里。 郑潇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也要得到。郑潇不想要的，一点也不会漏给你。 贺锦西想了会，决定不责怪自己了。 不是她识人不清，是郑潇演技太好。 她以前演无趣，现在演深情，似有似无的深情。 最是吸引人，最是让人捉摸不透，最是消耗人的情绪和时间。 郑潇能把贺锦西带进坑里去，带徐晶晶更是不在话下。 虽然她的好朋友是个直女，但是女孩子之间的友情更容易变成轻轻松松一脚踏进去的陷阱。 贺锦西翻出了许久没碰的烟，点燃了夹在指尖看它慢慢地燃烧。 她觉得是时候该主动出击了。 中午饭点，樊凡接到了贺锦西的电话，说她路过她公司，约她一起吃午饭。 像崇拜郑潇一样，樊凡也有些崇拜贺锦西，她们都是既能把事业搞到业界顶端，又能让自己的感情生活风风火火的新时代独立女性，让樊凡这种连自己身材都管理不住的普通妹子艳羡不已。 她拿了手机，赶紧下楼，跑了个半截又折回去带上了新买的进口零食，算是这趟邀约的见面礼物。 冲进楼下餐厅的时候，果然一眼就看到了贺锦西。 贺锦西的长相和气质，哪怕是放在美人扎堆的娱乐圈，都还是会让人多看两眼。 她今天穿了件红色的裙子，外套脱下来以后，身段毕露，配着高跟鞋和红唇，像个来谈上亿生意的豪门大小姐。 但其实这只是家普通的连锁麻辣烫店，所以樊凡一路进去在贺锦西对面坐下之后，也收获了不少目光。 樊凡把零食递了过去，问贺锦西：“怎么到这边来了？是有什么活动吗？” 贺锦西冲她勾了勾手，示意她靠近一些。 樊凡赶紧凑过去，两人隔着一张桌面，脑门都快抵到了一起。 近距离看美女，让樊凡心跳加速。 贺锦西声音压得很低：“其实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樊凡咽了咽口水：“找……我？” 贺锦西笑起来：“我要把你发展成我的线人。” 樊凡眼睛瞪大了：“线，线人？” 贺锦西：“你想给郑潇报仇吗？” 樊凡：“报……报仇？” 贺锦西不跟她凑脑壳了，贺锦西往后靠回了椅子上，双臂环胸：“郑潇被打的时候你在现场，难道不生气吗？” 樊凡终于反应过来了：“生气啊！气死我了！虽然潇潇给他开了瓢，但他实在是太贱了！他坑潇潇坑得好厉害！” 贺锦西抬了抬下巴：“我们去报仇。” 樊凡一握拳头：“报仇！贺总你说怎么报！” 贺锦西：“去打架。” 樊凡：“啊？” 贺锦西：“我打，你拍。” 樊凡愣住了，她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社会经验丰富的成熟成功职业女性，报仇的方式居然如此原始。 贺锦西却笑起来，大概是觉得自己吓到了人，所以笑得很温柔。 她温柔地拿了樊凡的零食，拆了包装袋，然后递到了樊凡唇边。 那是一颗酒心巧克力，香味四溢。 贺锦西冲樊凡眨了眨眼，定下女孩子之间的秘密：“把我拍好看一点哦，要拿给潇潇看的~” 第20章 周成以前很瘦，所以td简介上的老总照片看着还是挺帅的。 过了艰苦创业的那两年，周成便开始胖起来，如今td成为了业内领头羊，他便也像发酵了的馒头一样，膨胀起来。 樊凡缩在副驾驶上，不敢露脑袋。 周成从办公大楼出来的时候，樊凡压着帽檐给贺锦西指：“就那个，就他。” 贺锦西瞄了眼手机上的照片：“不像啊。” 樊凡：“胖了，胖了。” 贺锦西：“胖成这样了……” 樊凡声音低下去：“人年龄大了胖很正常么……” 贺锦西看向她，笑着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肉：“你胖乎乎的是可爱，他胖了是油腻。你们不一样。” 樊凡高兴了：“好！” 贺锦西：“你没认错人就行。” 樊凡：“绝对不会认错！我那天见过他啊。” 贺锦西一直不太想提郑潇被打那天的事，这会话都到这儿了，便问了一句：“怎么没报警呢？” 樊凡皱着眉头：“潇潇不让报警，当时周成流了好多血，周成也没报警。” “了解了。”贺锦西发动了车子。 受到伤害不报警这事在娱乐圈很常见。 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可以在警局解决，对于很多人来说，保住秘密和名声比获得一个公正的裁判更重要。 周成有把柄握在郑潇手里，这让贺锦西很欣慰。 周成去了停车场，贺锦西从包里掏出相机，70-200的镜头拉过来，可以清晰地看见每一辆车里司机的脸。 贺锦西按下快门，把相机扔进樊凡怀里，跟上了周成的车。 樊凡目瞪口呆，半晌才道：“锦西姐，您是干这个的啊？” 贺锦西：“一个好经纪人当然得有点反侦察技术。” 樊凡：“这不反。” 贺锦西：“好的，一个好经纪人当然也是个好狗仔。” 樊凡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今天我们运气很好。”贺锦西突然道。 樊凡：“诶？” 贺锦西：“周成刚才换了衣服。” 樊凡：“诶诶？” 贺锦西：“车上换的。” 樊凡：“所以？” 贺锦西长叹了一口气：“所以今天我们真的有可能狗了。” 一个中年男人是不会在下班后在车里换套衣服再回家的。 这里是北市的高新区，公司和娱乐场所很多，但住宅很少。 周成的车没有开向市里，他的路线巧妙地避开了车辆高峰期，来到了一家偏僻的会所前。 樊凡：“啧！” 贺锦西：“无聊。” 樊凡：“啊？” 贺锦西：“光是吃喝嫖赌的话，没什么意思。” 樊凡：“吃喝就算了，嫖赌在你们的世界里很常见吗？！” 贺锦西眨了眨眼。 樊凡：“……” 贺锦西打了个弯，找合适停车的地方：“要我带你去感受一下吗？” 樊凡：“啊不不不我害怕，感觉那个里面好贵的，而且你要想拍到啥，总不能带着这么大个相机进去吧？” 贺锦西扯起嘴角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个胸针别在了衣服上。 樊凡盯着那个胸针瞅，贺锦西：“别看了，是微型镜头。” 樊凡：“……” 贺锦西：“你老盯着我胸，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樊凡：“呵呵。” 她觉得自己上了贼船，她觉得这个世界真可怕。 可能只有她这种胖胖的普通女孩，才如此地单纯善良，质朴天真。 有人从会所里出来，搂着妆容浓艳的女人。 樊凡缩了缩，抱紧了怀里的相机：“我不想进去，我就在外面给你放风吧。” 贺锦西看着她，樊凡可怜兮兮的：“我觉得我进去就脏了。” 贺锦西没憋住，噗地笑出了声。 她往后退了退，换了个方向：“行吧，那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进了这地方，出来就天黑了，天黑好下手。” 果然等到了夜幕降临，樊凡抱着相机眯瞪着眼，贺锦西端着平板一直在工作。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终于等到周成。 意外之喜，周成身后还跟着个人。 那是个裹着大衣的女人，长发散乱，被风一吹便看不清脸。 樊凡动作很迅速，朝着两人咔咔一通拍，直拍到两人上了车。 她很兴奋：“我脑袋里都是那种热搜小视频！” 贺锦西拍了拍她脑袋：“想换工作了找我。” 樊凡摆摆手：“嘿嘿嘿，那倒也不必。” 贺锦西再一次跟上了周成的车，樊凡端着相机，有些失望：“可是那女的在车后排，两个人连挨都没挨，周成说是给人当司机了都有人信。” “来我们公关部吧。”贺锦西笑着道。 车子开的方向很偏僻，直到了还没开发起来的河滨公园。 贺锦西不好再跟，把车停到了公园外的停车场，然后从后排的袋子里掏出了两件黑大衣，递了一件给樊凡。 樊凡：“……您准备得很细致。” 贺锦西：“当然。” 樊凡：“真让人害怕。” 贺锦西把相机拿过来揣进了自己怀里：“跟好我就行。” 贺锦西干这事真挺有经验的。 um有自己的营销部，也有自己的狗仔队，关键时刻没少干偷拍对家秘闻的事。 贺锦西有段时间手下艺人接连出事，被整出了心理阴影，于是跑去狗仔队，跟着里面最能干的同事跑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真是颠覆了她的世界观，从此艺人们再爆出什么秘闻，她都见怪不怪了。 公园很大，半施工状态，夜里很冷，没什么人，非常适合偷情。 对方到底是开着车，目标很大，贺锦西和樊凡两个人在黑夜里穿梭，很快便找到了隐蔽的观察地点。 樊凡要端起相机，贺锦西阻止了她，自己拿了过来。 “你放哨吧。”贺锦西道，“小心有人过来。” 樊凡压着声音很着急：“我要看我要看。” 贺锦西：“长针眼。” 樊凡：“……” 真会长针眼。 虽然由于光线太差拍不到太清晰的画面，但光是像素斑块的抖动都足以让人一阵恶心。 贺锦西开了视频模式，端了一会儿便也不看了，手支棱着相机，眼睛看风景。 没多久车里的人停了下来，车后门突然打开，女人下了车。 大衣敞开着，里面居然只穿了条连裤袜。 樊凡：“哦，我的天呐！” 贺锦西：“咳咳咳。” 樊凡：“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贺锦西收了相机，感叹了句：“都不把人送回去吗？这么冷的天。” 樊凡：“嫖|客无情。” 贺锦西观察了下四周，把头发扎了起来，并且戴上了口罩：“周总真是给我们找了个好地方，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要上了吗？”樊凡问。 “天赐良缘，现在不上，更待何时。”贺锦西把相机塞进她怀里，“这下该你当小狗了。” 樊凡赶紧端好相机。 相机是真的好啊，眼睛里能够看到的微弱光线，被高感光元件拍得竟然跟打了光一样。 贺锦西裹紧外套，手揣在兜里，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到了周成的车跟前，抬手敲了敲车玻璃。 周成降下玻璃，两人说了两句话，周成下了车。 樊凡紧张起来，虽然贺锦西给她看了她的拳击比赛视频，但真到了实战的时候，樊凡还是觉得害怕。 两人体型差别太大了，周成又胖又高，还那么猥琐，充斥着犯罪分子的气质。 但樊凡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几秒钟，在周成的手朝贺锦西伸过去的时候，贺锦西抓住了他的手腕，突然便是屈膝一击。 在往后的半分钟时间里，完全是贺锦西单方面的施暴，她的动作干净利落，打周成仿佛在捶一团瘫软的肉。 很快，周成趴在了地上。 贺锦西一点都不恋战，转身就走。 樊凡赶紧收了相机，准备和她一块儿跑路。 两人在杂乱的树丛里汇合，一句话都没说，大步奔向停车场。 很快上了车，很快启动了车子，直到车子跑了一条街，樊凡才倒过来那口气。 “卧槽我他妈的……”樊凡没忍住爆了粗口，“我觉得自己在拍电影。” 贺锦西没说话，直视前方，认真开车的模样。 樊凡：“太夸张了吧，太不现实了吧，太不可思议了吧，这是真的存在的事情吗？这是可以被法治社会所容忍的事情吗？我们是在犯罪啊！” 贺锦西还是没接话。 樊凡：“锦西姐，这事要是拍在电视剧里，都不能过审的吧？” 贺锦西突然一转车头，将车子拐进了小路。 “闭嘴。”她道，“再说我杀人灭口了。” 樊凡一下子没声了。 贺锦西一脚刹车停了车，从车里摸出了包烟。 她戒烟有段时间了，瘾上来的时候会吸两口电子烟，或者点一支闻闻味。 但现在她必须有一支烟，必须让尼古丁穿过她的肺部，麻痹她的大脑。 在谋划这件事的时候，贺锦西一点都没紧张。在跟车的时候，她甚至很是兴奋。 她打过一些比赛，严重的时候有把对手的鼻梁骨打断过，血流如注，她都没有慌乱。 但刚才揍完了人，明知道最多不过一些软组织挫伤，心跳却像擂鼓一般，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膛。 大概因为真像樊凡说的那样，并不是什么正当的事，所以到底是心虚。 贺锦西抬了抬手，问樊凡：“介意吗？” 樊凡用力摇头，毕竟这个人刚说要杀她灭口。 贺锦西点燃了烟，用力吸了一口，等待心里的躁动慢慢平静。 不过半支。 贺锦西灭了烟，开了车窗，将车子拐上正路。 “送你回家。”她对樊凡道。 贺锦西一直把樊凡送到了家门口，看到她上了电梯自己才离开。 樊凡进了家门给贺锦西发消息：【锦西姐我进屋了。】 贺锦西给她回的语音：“早点休息，卡里的照片和视频多备一份，放在安全的地方。” 樊凡问她：【那潇潇那边……】 贺锦西过了会回她道：“有空的时候带给她。” 樊凡认真思考了一晚上，觉得这事不能真等她有空了再干。 比起贺锦西，她更亲近郑潇，毕竟郑潇是她多年的朋友，而且这是郑潇的事，也不知道贺锦西这么干到底会有什么后果。 于是第二天樊凡直接申请调休，去徐晶晶家找郑潇。 郑潇这几天都住在徐晶晶家，两人好像相处得很好，徐晶晶很喜欢她。 樊凡进屋的时候，郑潇正蹲在徐晶晶的小盆景前，拿着把小剪刀修修剪剪。 樊凡赶紧冲过去喊：“潇潇潇潇下手轻点，这个可贵了……” “嗯~”郑潇嘴上应着，手上已经利索地剪掉了一根大枝。 樊凡：“……” 郑潇：“你坐，不用担心，徐总说我剪的好看。” 樊凡瞅了瞅，是挺好看的。 郑潇认真去干的事，就没有干不好的。 樊凡决定所有的话都直说，她拿出了u盘：“锦西姐有东西给你。” 郑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惊讶：“是什么？” 樊凡没法总结，她在传视频的不小心点开了播放，真是让人羞耻。 她没说话，红着脸直戳戳地伸着胳膊。 “稍等一下。”郑潇起身道，“我手有点脏。” 去洗了个手，郑潇才接过了u盘。 她拿着u盘往卧室里走：“很重要的东西吗？你亲自送过来。” 樊凡跟在她屁股后面，慢腾腾的：“挺重要。” 等郑潇进了房间打开了笔记本，樊凡却扒着门框不肯踏进房门一步了。 “你这样我很好奇。”郑潇看着电脑，笑着道。 樊凡扯了扯嘴角，心道你待会可就笑不出来了。 郑潇打开了u盘里的文件，樊凡把自己半个身子藏到了门背后，偷偷观察郑潇的神色。 郑潇皱起了眉头，郑潇抿紧了嘴，郑潇的手指捏着鼠标，很是用力。 终于，郑潇扔掉了鼠标，猛地站起了身。 樊凡有些害怕，往后缩了缩，郑潇路过她身边，道：“抱歉，我去打个电话。” 樊凡用力点头，只要不打我就行。 电话自然是打给贺锦西的，贺锦西休完了年假，但手上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这会正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地翻数据报表。 手机亮起，看到是郑潇，贺锦西笑起来。 她没有急着接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面的画面一跳一跳，手指在桌面上也一下下地敲着。 等到一个让人快失去耐心的茬，贺锦西才接起了电话。 极其平淡，极其职业地道：“喂。” 郑潇的开篇也非常地平淡，她问她：“方便说话吗？” 贺锦西：“方便。” 郑潇：“你有没有受伤？” 贺锦西勾了勾唇角，声音里带着笑意：“没有，谢谢关心。” 郑潇突然就不说话了，这电话是她打过来的，贺锦西只想见招拆招，于是她便陪着她沉默。 反正她这会有的是时间和人煎熬。 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贺锦西抬头道：“进。” 助理进来送了份文件：“这是sky上季度的各网站搜索指数。” 贺锦西：“好。” 助理道：“万象的潘总打来电话约您吃饭。” 贺锦西：“推了吧。” 助理应下来，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以后，电话那端的人终于开口了。 “我不耽搁你时间。”郑潇道，“为什么这么做？” 贺锦西拿了支笔，翻报表：“你干任何事都会问自己为什么吗？” 郑潇：“我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贺锦西：“好巧我也是。” 郑潇：“随便给自己惹麻烦不是有利的事。” 贺锦西笑起来，她转了转手中的笔：“我不觉得是给自己惹麻烦诶，我打了周成，周成敢报警吗？或者说，他敢回头来揍我吗？” 郑潇不回答，贺锦西自己回答：“他不敢。” “他自己心里有鬼，你有把柄，我也有了把柄。” “你和小铃铛有交情，我没有，你怕伤害小铃铛，我不怕。” 贺锦西顿了顿：“而且我最喜欢揭露渣男真面目，拯救失足妇女了。长痛不如短痛，搞明白了才能过新生活是不是？” 郑潇道：“你查得很清楚。” “那可不。”贺锦西皱了皱眉头，“他惹我了。他想卖我诶，经过我同意了吗？” “给我点时间。”郑潇道，“她可以看清周成的真面目，但没必要搞得人尽皆知。” “好。”贺锦西笑着道，“卖你这个面子。” “谢谢。”郑潇挂了电话。 贺锦西收了手机，长长舒出一口气。 她可真是太爽了，不得不承认，在和郑潇的交手中，她这才赢了第一局。 小铃铛是周成的妻子，也是圈内有名的妆师，查到她的信息并不难。 她和周成是在国外的娃展上认识的，回国之后确定了恋爱关系，并且开始着手创办td。 td贩售第一只娃娃时，周成向小铃铛求了婚。 td线下第一家店开业时，周成和小铃铛的孩子刚满月。 周成一直在幕后，但小铃铛一直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她有不少的粉丝，经常会发一些自己的生活日常。 所以他们的爱情是圈内知名的故事，是一段令人艳羡的佳话。 即使td翻车厉害，被人骂的时候，也没人会去骂小铃铛。 小铃铛温柔、善良、谦逊，哪怕是国内第一大社的老板娘，也会耐心地对待每一只送到她这里化妆的娃娃。 她还做了不少公益，是圈内真正有名望的太太。 贺锦西本来也就知道这些，但那天看到周成偷腥，所有的疑惑便都迎刃而解了。 按照郑潇的性格，早都该和周成翻了脸，不可能拖到现在打了一架，这家还没分清。 郑潇是在顾及小铃铛，一个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 她不想因为自己让朋友的公司散了，家庭也散了。 看，人只要有所顾及了，做事就会拖泥带水。 贺锦西盲踹的这一脚，本来只是想在情感上玩弄一下郑潇，没想到歪打正着，可能真帮到了她。 帮她又气她，郑潇的仇报没报贺锦西不知道，她在郑潇这里的仇算是报了。 贺锦西心情愉悦，给勤劳的樊凡同学发了一个大红包。 樊凡收到贺锦西的红包，心头一喜。 这代表郑潇和贺锦西的电话打完了，也代表这通电话打得很愉悦。 贺锦西高兴了，事情成功了，这两人的关系推进了，化干戈为玉帛了，樊凡折腾这一趟，也就圆满了！ 樊凡终于放松下来，她蹦了两下，往楼下跑：“潇潇，潇潇，和我一起去吃好吃的吗？西区那边有家店的水煮鱼真是一绝，我平时不来晶晶这里都吃不到……” 但郑潇看起来并没有樊凡想的那么愉悦，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樊凡到了她跟前，小心翼翼上前一步观察她的神色。 郑潇脸上没什么表情，很多时候，她脸上就是这样毫无表情，让人猜不透摸不着。 樊凡又叫了她一声：“潇潇……” “嗯。”郑潇应了声。 樊凡低声问：“你没事吧？” 郑潇转头看她：“有点事。” “啊，怎么了啊？”樊凡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 郑潇道：“惹了不该惹的人。” 樊凡：“诶？” 郑潇：“我们去吃水煮鱼。” 樊凡：“诶诶诶？” 后面这个话题便没再继续，樊凡从来都不试图从郑潇嘴里套出她不想说的话。 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的智商和郑潇、贺锦西、徐晶晶都有壁，但这并不影响她和她们成为朋友。 水煮鱼是真好吃，大冷天的，樊凡吃出了一脑门的汗。 郑潇时不时地会给她递纸或者倒饮料，不是殷勤，是舒舒服服的朋友之间被照顾的感觉。 吃过饭，郑潇郑重地同樊凡道：“最近真是辛苦你了。” 樊凡真想给她立地鞠躬：“我不辛苦！潇潇才辛苦！” 郑潇挑挑眉：“我还好，我会分到一大笔钱。” 樊凡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以后还捏娃娃吗？” “捏啊。”郑潇很肯定地回答道，“捏娃娃是多有趣的事啊。” 这就还好。 世上可以少了一个叫郑潇的商人，但娃圈不能少了一个天才人形师。 樊凡是真喜欢娃娃，所以她希望郑潇不管怎么样都能继续创作，这样哪怕她得不到郑潇的娃娃，单是看两眼照片，也是一种无上的美的享受啊。 和郑潇分别后，樊凡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她和贺锦西的疯狂行动并没有像她担忧的那样为三个人中任何一个招惹来麻烦，反倒一切问题从那天开始，好像都迎刃而解了。 td发表了声明，承认自己未经允许私自贩售人形师的作品，为此向郑潇表示诚挚的歉意。 道歉后是几条相关赔偿，在声明书的末尾，td委婉表达了已经和郑潇在公司合作上分道扬镳。 《西》自然不会再售，从郑潇的微博来看，也将永不展出。 茉莉依然没人能寻找到她，更没人能拥有她，邹伊娜还身处训练营，她的微博由官方打理，偶尔会有娃圈的粉丝在评论下面求一张茉莉的照片，自然是不会得到回应。 娃圈和娱乐圈牵扯到一起的这次爆火，很快落下了帷幕，名为“xiao”的账号又变成了一个怎么喊都不会有声响的无人账号。 大家再骂再吵，拔了网线，都会消失不见。 贺锦西也恢复了忙碌的生活，偶然想起这事，翻了下小铃铛的微博，发现她悄悄删掉了许多和周成的合影，平日里也不发家庭相关的内容了。 其实贺锦西还挺想知道小铃铛会不会和周成离婚的，但自从那天那通电话以后，郑潇再没和她联系过。 后来贺锦西和徐晶晶聊起，徐晶晶说那天她回家就发现郑潇已经走了，但临走之前把她那几盆盆景全都收拾了一遍，让这东西看着档次提升了不少。 世界里又再一次找不到郑潇的信息，这让贺锦西觉得自己要是主动去逗她，会显得自己很幼稚。 于是她和郑潇的联系就这么中断了，就像两颗星球，回到了自己的轨迹。 很快到了元旦，北市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把这个跨年炒得很热。 邹伊娜在营内的排名节节攀升，现在已经稳居出道位了，鹅厂的跨年晚会有她的节目，邹伊娜很兴奋，早早地就托人把演出票送到了贺锦西手上。 也是巧，往年会忙得脚不沾地的跨年夜，今年没贺锦西什么事。 于是干脆拉了徐晶晶去看演出，这门票已经炒到了八千一张，不看白不看。 当然，徐晶晶那张票，是她自己搞的。 两人难得地提早聚在一块，收拾打扮一番，约定了今晚谁都不接工作电话。 演出正式开始的时候，她们进了场，在内场的嘉宾区坐下，拥有极好的观看视角。 毕竟是大厂，晚会众星云集，热闹非凡。 即使两人都是在娱乐圈待久了的人，也还是喜欢这种帅哥美女齐聚的欢乐时刻，台上互动，徐晶晶热烈响应，在邹伊娜出现的时候，她更是激动地起身挥舞荧光棒。 邹伊娜表现得很好，下台前还找准了贺锦西的位置，冲她给了个飞吻。 贺锦西只是笑，徐晶晶不乐意了：“我喊那么大声，她这吻怎么不给我？” 贺锦西斜睨她：“你喊那么大声，我还以为娜娜是你的艺人呢。” 徐晶晶：“我这就挖她，做什么小爱豆，最后不还是得演戏。” 贺锦西：“挖得动我跟你姓。” 徐晶晶：“呦，嘚瑟的那样。” 又看了一个节目，徐晶晶突然反应了过来，赶忙拉过贺锦西同她耳语：“你不会跟娜娜有点什么吧？你俩这状态不对啊。” 贺锦西烦得很，推了她一把：“没比我两更对的关系了。” 徐晶晶越想越不对劲：“刚播出那一期，娜娜打的那个亲友电话，是给你吧？虽然把名字都消掉了。” 贺锦西：“是我。” 徐晶晶：“靠，你知不知道就那一个电话，就有人磕你两cp。” 贺锦西：“这说明我们娜娜火，火的人，遍地都是cp。” 徐晶晶表情复杂得很：“我以前特想你搞搞圈内人，让我吃个劲爆八卦，但现在你真要搞了，我还有点……嗯……感觉怪怪的，哎，你一定不能瞒我啊，咱俩这关系……” 贺锦西盯着台上，终于一句话让徐晶晶闭了嘴：“我要搞就搞郑潇。” 徐晶晶：“……” 贺锦西补充道：“郑潇那种。” 提到郑潇，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互相是个什么感觉，徐晶晶一直没搞明白，后来也没敢去搞明白了。 今天贺锦西提了，徐晶晶自然是要同人讨论讨论的，于是中场休息贺锦西去上厕所，徐晶晶给樊凡发消息：【锦西说她要搞就搞潇潇。】 樊凡：【！！！！！】 徐晶晶：【她俩最近什么情况啊？】 樊凡：【我不知道啊。】 徐晶晶：【你怎么这么不关心朋友呢？你都不跟潇潇联系吗？】 樊凡：【也是你朋友，你联系了吗？】 徐晶晶：【没。】 徐晶晶：【今天跨年呢。】 徐晶晶：【我觉得你可以联系下。】 聊到这里，贺锦西便突然回来了。 徐晶晶收了手机，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贺锦西拿了包，问她：“你还看吗？” “看啊。”徐晶晶道，“这才一半啊。” 贺锦西：“我不看了，等结束都一点了。” 徐晶晶：“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你家艺人表演完了你就不看了，多可惜啊这票……” 贺锦西：“我碰到麻烦了。” 徐晶晶：“啊？” 贺锦西：“出来说。” 徐晶晶这下没敢耽搁，赶紧跟贺锦西出了会场。 会场外有不少安保和粉丝，两人从中间匆匆而过，等到了没人的冷清地，徐晶晶才敢问一句：“什么情况啊？” 贺锦西：“碰到山雀了。” 徐晶晶：“山……想起来了……” 贺锦西：“挺麻烦的，她跟我隔着老远呢，就朝我跟前奔。” 徐晶晶：“啧啧啧，所以你厕所到底上没上？” 贺锦西：“没上。” 徐晶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快把徐晶晶给乐死了。 但她到底还是为好友着想，四下看了看，道：“去旁边那个店里吧，看着没什么人。” 贺锦西：“好。” 两人进了店，贺锦西往洗手间走，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私人手机，来自郑潇的信息。 贺锦西点开了，郑潇发的是条花里胡哨的祝福短信。 【我怕零点的钟声太响，你会听不见我的祝福。我怕新年的鞭炮太吵，你会收不到我的问候……】 贺锦西：“……” 贺锦西突然就觉得急得很，她现在也的确急得很，她打开微信，一点都没客气，直接给郑潇发了条语音：“手机丢了还是脑子丢了？” 语气极尽嘲讽。 说完她便匆匆进了洗手间，等出来的时候，看见郑潇给她回了条语音。 徐晶晶给她发了好几条信息。 贺锦西先点开了徐晶晶的： 【西啊西啊我觉得我看到山雀了】 【她跟过来跟过来了跟过来了艹】 【我躲起来了】 一张偷拍的图片。 【是她吧？】 【你这都招惹的什么人啊，跟踪狂啊这是】 【常在河边走，总得湿了鞋，要不要我直接报警啊？】 贺锦西准备回复的手指顿了顿，退出和徐晶晶的聊天界面，点开了郑潇的。 “对不起，手机自动发送。你在干什么？” 哪里会有这样的自动发送？十年前编辑好今年发送吗？ 对不起就完了，非得后面跟句搭讪俗气指数第一名的你在干什么，还嫌不够刻意吗？ 哦，当然是刻意的，就是为了展现我很故意，我不仅故意我还笨拙，我笨拙地没有理由找理由，没有借口找借口，想要联系你。 贺锦西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攥了一把。 有些痛，有些生气，并且有了兴致。 之前被她暂且搁浅的兴致。 如今她再招惹回去，一点都不能怪她，是郑潇先撩骚的。 于是贺锦西直接拨了电话过去，果然没响两声，郑潇就接起来了。 “喂。”她轻轻柔柔地应她。 声音是真好听，像一只在壁炉前烤得暖烘烘的猫咪。 但贺锦西没有心软，她道：“我现在要跟人去喝酒，你过来吗？” “好啊。”郑潇利索地答应下来，顿了顿补充道，“但我离市区有点远，过去得点时间。” “没关系。”贺锦西特别好脾气，“我等你。” “好。”郑潇道，“地址。” 贺锦西：“还没定好，待会发你。” 电话挂断以后，贺锦西没再回徐晶晶消息。 她心情飞扬地穿过走廊，来到店内大厅处，一眼就望见了躲在角落里的徐晶晶，也望见了堵在出门必经之路上的山雀。 徐晶晶看见她，以为她没有看到自己发的消息，这会急得不得了，冲她张牙舞爪。 贺锦西却很淡定，她轻松自如地走到了山雀跟前，冲她道：“好巧啊。” 山雀剪短了头发，染成了泛白的灰绿色，左耳耳廓上戴了三枚耳钉，像个不良少女。 怪不得把徐晶晶吓成这样。 两人视线相对，贺锦西不躲，山雀反而有点恍神，她道：“不算巧。” “你来看演出吗？”贺锦西全当做自己刚才没看见她，笑着朝她发出邀请，“这会有空吗？” 山雀微微皱着眉：“有空。” “那正好。”贺锦西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指了指徐晶晶的位置，“我跟朋友要去喝酒，你去吗？” 山雀没看徐晶晶，回答道：“去。” “好的~”贺锦西语调温柔，眼睛弯弯地盛着笑意，“那你等我一下。” 山雀站在原地等待，但目光一直追随着贺锦西的身影。 贺锦西来到了徐晶晶跟前，弯腰同她道：“我约了山雀去喝酒，我们一起去。” 徐晶晶龇牙咧嘴：“你疯了吗？她是那种能随便招惹的人吗！” 贺锦西：“不怕，我们以毒攻毒。” 徐晶晶：“谁毒？” 贺锦西笑起来，特别灿烂：“郑潇。” 第21章 徐晶晶很兴奋，兴奋又担忧。 这种当事人就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修罗场谁不想看！谁不想看谁是傻子！ 只是可别闹大了，把人送进医院或者警局，那就不美了。 徐晶晶整理了下衣服，大大方方地站在了贺锦西身后，小声问她：“什么情况啊，这么刺激……” 贺锦西带着她往山雀跟前走：“缘分。” 徐晶晶抓紧时间跟她咬耳朵：“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站在你这边，我会保护你的。” 贺锦西扬起拳头握了握：“用吗？” 徐晶晶：“对不起，是我多虑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到了山雀跟前，看起来亲密无间。 山雀还是那个眉头微微皱着的模样，好像这眉头今天铺不展了。 她看向徐晶晶：“这位是？” “我朋友。”贺锦西大大方方介绍，“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晶晶，晶晶，这是山雀，是个画家哦～” 徐晶晶装作第一次知道的样子，一脸欣喜道：“哇！大画家诶！” “没有，普通的网络画手。”山雀的目光落在徐晶晶挽着贺锦西的胳膊上，“晶晶是做什么的？” “我呀。”徐晶晶一摆手，“我就是公司小职员，没什么有意思的。” 她看向贺锦西：“西我们今天？” 贺锦西挑挑眉：“去海王的宫殿吧。” 徐晶晶：“……” 海王的宫殿是北市有名的拉吧，以新奇刺激的表演出名，大家去那里玩多多少少都抱着寻求刺激的心态，所以约炮成功率非常高。 徐晶晶一个直女，当年对这个酒吧很感兴趣但不敢去，找贺锦西去打听，贺锦西笑眯眯地跟她说：“那是坏女孩才去的地方哦～” 徐晶晶一听这话，当然要去了，那天正赶上**的脱衣舞团表演，四五个丰乳肥臀的美女围着徐晶晶又蹭又摸，吓得徐晶晶狂奔而出，再也没去过这个地方。 至今是贺锦西的一个笑点。 今天是跨年夜，下了雪的跨年夜。 不用想都知道这种店会卯足了劲搞劲爆的活动，徐晶晶脊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挽着贺锦西胳膊的手变成了抱，快把自己挂贺锦西身上了：“我们可以换个店吗？” 山雀接话了：“我觉得挺好的。” 徐晶晶一脸难以言喻，她问山雀：“你去过吗？” 山雀看贺锦西：“锦西推荐的肯定不错。” 徐晶晶脸快皱成了橘子皮，贺锦西抬手拍了拍她脑袋：“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山雀冷着脸，但眼睛里的火要把徐晶晶烧着了。 徐晶晶这才反应上来，山雀早早地就搞错了嫉恨对象，竟然把矛头对准了她。 前有狼后有虎，徐晶晶赶紧把贺锦西的胳膊扔了，觉得自己为了一线吃瓜实在是付出太多。 三人打车一起到了海王的宫殿，徐晶晶虽然还是有点怵，但不敢离贺锦西太近，于是只能无情地摧残郑潇。 她不断给郑潇发消息，问她走哪儿了啊，几时到啊，路上堵不堵啊，给师傅说快点啊，节目要开始啦。 其实还早，离午夜还有一个小时多，海王的宫殿里才来了一半人，精彩还没上演。 但看今天店内这布置就不一般，四下里有几个很高的台柱子，都被布遮盖着。 贺锦西直往最引人注目的位置走，徐晶晶拦不住也不敢拦，倒是山雀，跟在贺锦西身后，自如得很。 店里音乐声很大，舞池里有不少人，贺锦西刚坐下点了饮料，山雀便突然起身道：“我们去跳舞吧。” 冲贺锦西说的。 徐晶晶支着脑袋，等下一步进展，并在心里为郑潇哀悼。 真怕战争还没开始，郑潇就因为时间差输得一败涂地。 好在贺锦西并不想消耗体力，她道：“你先去吧，我歇会儿。” 山雀顿了顿，最后决定自己去。 灯光迷幻，山雀并没有在一开始就脱了外套，她一路往舞池走去，一路轻微地摆动着身体，直到进了被人群裹挟的中央，这才突然扔了衣服，随着节奏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单就抖抖胳膊抖抖腿摇摇头这种动作，她都做得很好看，一看就是有舞蹈基础的。 周围不少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山雀却始终只朝着贺锦西的方向，时不时冲她笑。 “啧。”徐晶晶感叹道，“你选的这个好地方啊，真是带贼进贼窝了。” “你没有一点战斗力。”贺锦西支棱着食指指她，“你让人家都没有危机感了。” 徐晶晶：“但凡长着眼睛都能看出来我是直的吧？” 贺锦西：“直女也不会不喜欢我啊。” 徐晶晶：“我不喜欢你。” 贺锦西：“为什么？” 徐晶晶：“太自恋了。” 贺锦西：“这是经验累积的自信。” 徐晶晶：“太骚了。” 贺锦西：“……” 她今天的状态是真挺放松的，从接到郑潇的消息开始，就挺放松的。 人放松下来，那些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就会爬上来，特别是坐在了这种店里，被暧昧的氛围所包裹，眼神会变软，肢体也会变得扭捏，恨不得一个动作能说一句话。 山雀就在努力用自己的身体同贺锦西说话，客观地来讲，山雀身材不错，长得也漂亮，明明白白勾引人的样子，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这段时间忙忙碌碌，贺锦西已经有好久，没有开过荤了。 要不是今晚还有别的刺激的事要干，她这会保不齐会在这舞池里挑一个人，**一度了。 为什么不挑山雀？ 搞搞艺术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啊。 贺锦西左等右等，徐晶晶也左等右等，山雀都跳累了，郑潇还没过来。 山雀大概是活动开了，身体热了心也热，回来的时候一屁股就坐在了贺锦西旁边。 贺锦西这沙发，说单人的太宽，说双人的又太窄，硬要挤两个人就会大半个身体贴到一块，倒的确是海王的宫殿会采买的家具。 贺锦西正想着要不要找借口挪一挪，突然就有人影晃到了她面前。 是郑潇。 郑潇穿得普普通通平平凡凡，脸上更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抹。 她这张总是有点幼的脸出现在这种场合里，总感觉是来叫家里大人回家的。 郑潇道：“对不起，路上有点堵。” 视线落在贺锦西脸上，一点都没有避着她的目光，也没有因为许久没见，而有一点见外的陌生感。 “没关系。”贺锦西笑了笑，“本来约的就比较迟。” 郑潇在贺锦西对面坐下，冲徐晶晶点了点头而后直奔主题，问贺锦西：“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 贺锦西：“跨年啊。” 郑潇：“新年快乐。” 贺锦西：“还没到。” 郑潇：“提前说了，免得到时候抢不到第一。” 贺锦西觉得她对新年祝福这事还挺有执念的，于是弯了身子，凑近了郑潇，问她：“第一有什么好处吗？” 郑潇也往前躬了躬身，两人距离极限缩进，她眨了眨眼：“那要看锦西有什么奖励了。” 锦西。 郑潇鲜少这么叫她。 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演，两人心知肚明，所以贺锦西不会对此有什么反应。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或许郑潇是一样的，但贺锦西今晚不一样。 有意义的日子确实该和有意义的人一起过，特定的氛围也确实该做一些特定的事。 郑潇发来了招惹她的短信，郑潇答应了她半夜喝酒的邀请，郑潇连话都没多问两句就已经坐在了这里，如此和她贴近，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叫她锦西。 声音淡淡的，语气却热烘烘的。 贺锦西觉得自己的名字真好听。 她笑起来，垂眸缩回了身子，不答应也不反驳：“多大的人了，一句节日祝福都要奖励。” 郑潇扫了眼桌上，那三人都有特调的鸡尾酒，剩下的便是店内送的啤酒。 郑潇眉头皱了皱，真把自己当小孩子了，软软乎乎对贺锦西道：“我没有酒。” 贺锦西：“想喝什么？” 郑潇：“你那个。” 贺锦西：“他们的新品，黑沙滩。” 郑潇：“我不会点。” 这句话说得真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 说得平淡且平凡，顺畅得没有一点时间卡顿或者表情的变化，仿佛在叙述一个真的不能再真的事实。 贺锦西看着郑潇，用眼神表示了自己的惊讶。 郑潇一脸无辜，等待着贺锦西上这个拙劣的勾，两人一块去吧台。 山雀突然出声道：“我帮你点。” 她起身问郑潇：“要和我过去吗？” 郑潇站起了身：“可以。” 山雀绕过卡座，朝吧台走去，郑潇却没跟上她，脚下一转，到了贺锦西跟前，填补了山雀刚刚腾出来不过几秒钟的空隙。 被挤得身子一歪的贺锦西：“……” 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的山雀：“……” 观摩全程此时恨不得给郑潇叫声好的徐晶晶：“哇哦～” 她琢磨了一晚上郑潇来了看到山雀会是什么反应，了解了山雀和贺锦西的关系后会有什么举动，两个人的较量会不会上升到专业层级，万万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状况。 郑潇如此迅捷，勇猛，and不要脸。 她从来到他们跟前的第一秒起，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贺锦西身上，没有分给山雀一瞬的目光。 甚至连徐晶晶也仅仅是得到了她一个快捷的点头致意。 她霸占了贺锦西，并且不惜把自己降低到连酒都不会买的小学生档次，骗人行动，打破现在的局面。 山雀不想让这两人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于是山雀决定带走情敌。 或许她还打算在买酒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敲打敲打这个明晃晃的情敌，但显然，她和大家一样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可以言而无信转头反悔，抢掉了自己的位子。 画面一时僵持而尴尬。 郑潇大概是把脸摘了扔下水沟了，这会竟然还抬手冲山雀道：“谢谢，多加两块冰。” 山雀：“……” 贺锦西反应过来，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她真怕山雀爆起揣了桌上的酒瓶子就朝郑潇脑壳砸过去，于是赶紧中和了一句：“麻烦你了啊，雀儿～” 雀儿…… 徐晶晶没忍住，“啧”了一声。 雀儿给贺锦西面子，终归还是去了。 郑潇这时候倒突然绅士了起来，自己往旁边缩了缩：“挤到你了吧？” 贺锦西看她，像看个摸了她钱包还装扶她一把的贼。 她道：“挤着了，那你坐一边去。” 郑潇看了看旁边那空荡荡的位置，身子没动：“总要有人挤，还是我来吧。” 贺锦西：“要不要脸。” 郑潇：“不要。” 贺锦西：“那我走。” 郑潇一抬屁股坐到了沙发扶手上：“好了，不挤你了。” 徐晶晶给她无声地鼓了鼓掌。 郑潇看过来，笑着对她道：“晶晶姐你胃不好，少喝点酒。” 徐晶晶：“啊……” 贺锦西：“装乖。” 郑潇：“晶晶姐我乖不乖？” 徐晶晶摆了摆手：“你们来你们来不要扯我，我只是一个无辜的观众。” 来，到底要来什么，所有人好像都心知肚明，但好像什么都没有说清。 郑潇坐到了扶手上，身体便和贺锦西拉开了距离，再一丝一毫都没挨着。 贺锦西端起酒杯喝酒，吸管被她在齿间研磨，冰凉的液体入肚，后劲绵长，热烘烘地涌上脸。 郑潇不挨着她了，她倒是挺想挨着郑潇的。 这满屋子的人，要真心实意地挑一个，她就是香郑潇的脸，郑潇的身体，毕竟，如今她眼前所见的，熟悉的也就只有郑潇的身体。 而且同样是搞艺术的，郑潇已经和她有过了纠葛的阶段，或者说，郑潇从来都没有纠缠过她，所以面对欲念的诱惑，贺锦西对郑潇真是充满了安全感。 这真是一种神奇的体验，神奇的心理。 山雀拿着酒过来，放到郑潇面前的时候，故意斜了斜身子，让自己可以靠近贺锦西。 贺锦西闻见了她的香水味，故意在刚才喷上的，奢靡的味道。 贺锦西却只觉得麻烦。 为了矫正自己这种心态，她问山雀：“你喜欢一夜情还是谈恋爱？” 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且突兀，山雀愣住，眼神晃悠，最后选择了保守一点的说法：“看什么情况。” 贺锦西却没有放过她，在她坐下身后，道：“展开说说。” 徐晶晶和郑潇也都看向了山雀，贺锦西特意观察了下郑潇的神色，发现她看得很认真。 好像真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山雀被这么多人观望，并没有不自在，她低声咳了下，往后靠了靠陷进沙发里。 “我其实……”她垂眸道，“不太在意感情的形式。” “感情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终止就终止了，它是流动的，是无法用逻辑来判断的，所以才显得迷人。” “我们给感情下了许多定义，crush，一夜情，炮友，暧昧，恋爱……等等等等，但我们依然没法总结它的规律，控制它的流向。” “所以，顺其自然就好。”山雀看向贺锦西，“我产生了感情，就要表达，我的感情没有消失，就要继续靠近，不管消耗了多少能量，也不管我最后会不会受伤。” 山雀说这些话的时候，正赶上酒吧里放舒缓的音乐。 配着众人求爱的背景，显得特别高级，特别有氛围感。 徐晶晶实打实地给她鼓了鼓掌，赞叹道：“说得好。” 贺锦西勾了勾唇角，继续抛出非常有讨论度的话题：“那你更爱人，还是更爱你的作品？” 山雀：“我爱的人就是我的作品，我的作品就是我爱的人。” 徐晶晶：“妙啊。” 贺锦西点点头，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下，不再询问。 果然很麻烦。 贺锦西已经被这么麻烦过一次了，一点都不想招惹第二次。 她不想成为某位艺术家的灵感，不想成为他们的作品，她想上床的时候，就只是想上床而已。 大家简简单单地上一下，不好吗？ 贺锦西给徐晶晶打开了话题，徐晶晶这会坐得离山雀近，干脆打探起她的感情经历来。 山雀就像她说的那样，有感情便不耻于表达，所以徐晶晶问，她也就说了。 两人聊得还挺投机，只是山雀一说到重点处，眼神就会瞄过来，观察贺锦西的神色。 贺锦西随便听两耳朵，偶尔笑笑。 郑潇还坐在扶手上，和她喝一样的酒，听一样的故事，却没有交流。 接近午夜，酒吧里的氛围越来越热。 大家都聚到了被遮盖的高台前，等待新年的玩闹揭晓。 倒计时一分钟，山雀起身去拉贺锦西放在桌面上的手，郑潇眼疾手快半路截了胡。 她的指尖有些凉，攥住贺锦西的掌心时，像清水流进了躁动的身体。 贺锦西看向郑潇，郑潇睁眼说瞎话：“你手冷不冷？” 贺锦西：“你说呢？” 郑潇：“我觉得挺冷的，攥着吧。” 山雀：“……” 徐晶晶：“……” 周围已经没有人坐着了，山雀决定用郑潇忽视她的方法忽视郑潇。 她直接问贺锦西：“要跟我一起看今晚的表演吗？” 贺锦西：“这不看着呢么。” 山雀：“要跟我一块倒数吗？” 贺锦西：“肯定会一起的。” 山雀：“10，9，8，7……” 贺锦西喜欢这个数字，她动了动嘴：“6。” 山雀突然道：“要和我在一起吗？” 她声音挺大，吸引了周遭一小部分看热闹的人。 大家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摇摆，嘴上却还在兴奋地倒数。 “3，2，1……” 仿佛在给回答做倒计时。 贺锦西最怕这种大庭广众的告白，她不想把恋爱或者**这事牵扯上自尊和脸面，让人退不得，进不得。 她觉得自己这后半年过得真是混乱，现在攥着她手的这么干过，跟她告白的正这么干，偏偏没有一个看得出来有多真心。 贺锦西偏了偏脑袋，不打算回答。 她转头问郑潇：“你有什么感想？” 但这句话被热烈的惊呼声瞬间吞没了，跨过一个年份，海王的宫殿带给大家新的体验，所有的高台全都揭幕，里面是巨大的牢笼。 每只牢笼里都有一个身穿兽装的女人，性感慵懒的猫，凶光毕露的狼，温顺无辜的鹿，妖娆阴冷的蛇…… 她们扭动着身体，舔着爪子，她们会安静地趴卧着，也会突然暴起，冲你露出沾血的獠牙。 四下惊叫，音乐炸裂，所有人的兴奋合在一起，快要掀翻房顶。 山雀冲到了贺锦西跟前，直勾勾地盯着她：“你不想被束缚是不是，和我在一起，你是自由的，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你喜欢哪一只，我都可以给你买下来……” 贺锦西挑了挑眉，真没想到她能说出这种话。 徐晶晶满嘴的卧槽，已经不知道是在卧槽哪一个了。 贺锦西想玩，想闹，所以抿了抿唇，想一个合适的回答。 手掌却被人捏了捏，一晚上都离她十公分远的郑潇用肩膀蹭了蹭她的后背。 “选我。”郑潇平静地道，“喜欢哪一个，我扮给你玩。” 第22章 郑潇赢了。 比起这些陌生的、化妆化到看不清脸的躯体，贺锦西更好奇一个冷漠的、平静的人，穿上这些兽装，会是什么样子。 在徐晶晶的尖叫声里，贺锦西举起了牵着的郑潇的手，笑着道：“选你！” 山雀的目光已经无法在贺锦西身上停留了，她看着郑潇，眼里是燃烧的怒火。 有人撞了她一下，不过在这种氛围里，人挤人地撞一下，并不显得稀奇。 山雀却一把捞过了撞她的那个女生，捏着她的脖子就亲了过去。 女生受惊，胡乱地拍打着她的胳膊。 女生的朋友过来，扯住了山雀的衣服，眼看就要打起来。 “卧槽……”徐晶晶从来没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这么混乱过。 她瞪着眼睛看向贺锦西，用无声的口语大喊：“帮不帮啊！” 贺锦西摇了摇头。 “绝世渣女。”徐晶晶默默地骂了一句。 但等她再去看山雀那边的时候，发现局势已经反转了，被亲的女生推开了自己的朋友，双手揽上了山雀的脖子，亲得那叫一个激情澎湃。 徐晶晶：“……” 今晚的卧槽，她已经说累了。 徐晶晶挤过人群，来到了贺锦西跟前，贺锦西还牵着郑潇的手，但两人都仿佛忽略了这个重要的事情。 徐晶晶只能先处理旁支状况，她看着山雀，啧啧称奇：“你们女同性恋的感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贺锦西：“她俩刚才分开一点，看到对方的脸了。” 徐晶晶：“哦。” 贺锦西笑着逗她：“你喜欢哪一个？我买给你。” 徐晶晶扯着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我好累，耳膜要爆炸了。” 确实很吵，而且吵了一晚上了。 贺锦西看向郑潇，郑潇正在认真观察那些笼子里的女人，表情坦然，仿佛在看一幅画。 贺锦西扯了扯她的手：“还要再玩会吗？” 郑潇却很快摇了摇头：“不了。” 徐晶晶赶忙接话：“那咱们出去吧？” “好。”贺锦西另一只手牵了徐晶晶，开始往外走。 这是店里最热闹的时刻，三人在人群里艰难地反方向移动，挤了挺久才终于呼吸到了外面的新鲜空气。 北市的冬夜，是透人肺腑的冷。 雪下得大了些，柳絮般的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仿佛可以减缓时间的流速。 贺锦西要穿上搭在胳膊上的外套，于是自然而然地便松开了两边牵着的手。 徐晶晶从包里拿出毛线帽戴上，郑潇拉上了长长的羽绒服拉链。 一切保暖措施都做好之后，三人望着清冷的街道，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徐晶晶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感叹道：“2021了啊，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呢。” “要想不一样得自己找乐子。”贺锦西仰着脑袋看天，“人生的轨迹本来就很无趣。” 徐晶晶反手指了指身后灯红酒绿的海王的宫殿，笑得不行：“这种乐子吗？那我找不了，也太刺激了。” 她往外走了两步，站在了马路牙子上：“也就这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年龄是真的大了，最大的爱好也就是躺在家里刷刷手机看看八卦了……” 贺锦西看着她的背影：“那今晚满足了吗？” “满足了。”徐晶晶朝她俩摆摆手，“我要回家了，你两自便吧。” 顿了顿，她又自己偷偷嘀咕了一句：“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我免费能看到的内容了。” 贺锦西和郑潇看着她打到了车，看着她上车，然后一起朝她挥挥手。 等车子拐过弯，彻底看不见了，贺锦西才收回了目光，她低头踢了踢地上的一块小石子：“你什么打算？” 郑潇回答她：“看你。” 贺锦西继续踢石子：“说过的话要算数哦。” 郑潇突然抬脚抢过了她那颗石子，一脚踹到了旁边的垃圾桶跟前去：“算数。” “呦，”贺锦西笑了，抬头看她，“火气这么大呢？” 郑潇：“没火气。” 贺锦西偏头观察了下她的表情，路灯当头照下，为郑潇的眼睛投下深深的阴影，确实看着没火气。 她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贺锦西以前讨厌这种深潭，因为那个时候她和郑潇要吵架，要打官司，要决裂，她的情绪那么旺盛，对方却始终那么平静，就像是重拳出击砸上了棉花，让人哪哪都不舒服。 但现在到底是不一样了，郑潇为她的错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贺锦西也不是一个记仇的人，翻篇的就翻篇了，即使偶尔还有些不舒爽，那都是个人情绪的范畴了。 所以再望见郑潇的平静，就会觉得或许这个人本应如此，就像落了叶的树，挂在天上的月亮，没什么好责怪的。 贺锦西也平静了下来，她被撩拨起来的火压在了心脏之下，决定待会儿再发作。 “走走吗？”贺锦西问。 “好。”郑潇答得很顺遂。 这条街道其实不是什么热闹的主街，建筑有了些年头，在雪夜看着别有一番味道。 贺锦西用明知故问开了个头：“和td那边都处理完了吗？” “还有一些手续，需要时间。”郑潇顿了顿，“谢谢你的视频。” 贺锦西笑了笑：“难道不是恨我吗？” “不会。”郑潇道，“该打的。” 贺锦西：“小铃铛呢？还好吗？” “不太好。”郑潇皱了皱眉，“她是很单纯的人，想不到会有背叛。” 贺锦西偏头看向郑潇：“一起生活了那么久，真的会看不出来吗？有时候只是不愿意走到那一步，不想要去面对那个后果罢了。” “不是她。”郑潇对上了她的视线，很肯定，“她还在和他生活，就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她知道他背叛了她，就会立刻离开。” 贺锦西没说话，郑潇补充道：“他们已经离婚了。” 从事发到如今，没过多少日子。 十年的夫妻，牵扯到事业，双方家庭和孩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了结，的确是原则性极强，又勇敢的人。 贺锦西翻过小铃铛的微博，看了她不少视频。 那些记录日常生活的视频里，大多数是以娃娃为主角，小铃铛偶尔出镜，模样很恬静，笑起来温柔灿烂。 如果她本人真的和她网络上表现出来的一个样子，那的确是个很优秀，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看郑潇这态度，她一定是个很优秀，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贺锦西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占有欲作祟，毕竟身边这个人刚才还牵着她的手不惜付出巨大的代价和别人争抢。 贺锦西揽了揽外套领子，平静地扔出了要是小铃铛，绝对不会如此不礼貌的问题：“她是双吗？” 郑潇有些惊讶，转头看着她。 贺锦西躲避了她的视线，看路上的青石板。 “她是直的。”郑潇道。 “哦。”贺锦西小声应了句。 过了会儿，她又道：“其实女孩子直不直弯不弯的，看人吧。” 郑潇：“……” 贺锦西：“碰到喜欢的了，弯一下也无妨。” 郑潇：“……” 贺锦西：“亲亲抱抱的，女孩子之间做这种事很舒服的，也没有什么压迫感……” 郑潇终于打断了她的话，道：“要是能到这种程度，那肯定第一眼就喜欢。” 贺锦西抿了抿唇。 郑潇：“性吸引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贺锦西突然站住了脚步，盯着她：“我有吗？” 郑潇：“对谁？” 贺锦西：“对你。” 郑潇：“当然有，我们在一起三个月。” 这话郑潇回答得很顺畅，逻辑上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但贺锦西就是觉得听这人亲口说出来才保险。 郑潇说出口的话，都还挺算数。 贺锦西得寸进尺：“那现在呢？” 郑潇重复道：“我刚才说了，性吸引力，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雪下得大了些，贺锦西突然不想压马路了，也不想再平静了，她的火一旦冒上来，把雪都融掉了。 冬天最舒服的，永远是暖融融的被窝。 贺锦西上前一步，抬手抓住了郑潇腰间的衣服，问她：“那什么时候兑现你刚才的承诺？” 郑潇：“我需要准备……” 贺锦西：“我喜欢猫咪。” 郑潇：“好。” 贺锦西：“准备到什么时候？” 郑潇：“后天，你来我那儿。” 时间，地点。 这是两人的约会，郑潇第一次主动提出时间地点。 她顺从答话的模样让贺锦西想起刚认识她时的样子，那时候贺锦西只觉得这人听话，如今，却觉得这人能听一次话，真不容易。 新年有新气象，贺锦西心情很好。 她抬手揽住了郑潇的腰，带着她贴住了自己的身体，笑着道：“那我先收点利息。” 吻落在郑潇唇上，轻柔得让贺锦西自己都惊讶。 郑潇的嘴唇柔软，冰凉，好像冬天里一碰就会消失的雪花。 贺锦西甚至觉得自己不能更进一步，于是只是浅浅的，在她唇上梭巡。 是郑潇先伸的舌头，她热烘烘地吻上来，回应的姿态更像是霸占。 贺锦西整个身体都热了。 在纠缠的间隙，郑潇贴着她唇边说话，声音轻得能融进她的呼吸里。 她道：“你是真的想我了。” 贺锦西有些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但大脑昏沉，这会儿没有空去思考。 只有身体的热度，诚实地爬上来，让她的脸颊忽而红得像熟透的番茄。 郑潇的掌心贴住了她的后颈，大拇指抵着她的耳根，缓慢摩挲。 贺锦西有些痒，躲了躲，一点儿都没躲掉，只换来了郑潇张嘴一口，咬在了她脸蛋上。 像突然袭击的猫一样。 第23章 贺锦西的手机在包包里疯狂振动。 调成振动的这个是工作号，之前和徐晶晶约定了今晚不工作。 现在徐晶晶回家了，她忙着和人在街头热吻，这电话响的真不是时候。 贺锦西不太想管，但郑潇突然笑起来，她拉开了点距离道：“你走神了。” 贺锦西指了指包，有些不好意思。 郑潇放开了她：“接电话吧，这个点打，可能有事。” “嗯。”贺锦西点头，拉开包包，掏出了手机。 是邹伊娜的电话，照这个时间，她应该还在晚会现场。 贺锦西接起了电话，邹伊娜带着哭腔：“姐，你终于接电话了……” 贺锦西往旁边走了走，压着声音：“真把我当姐这会就不应该给我打电话。” 确实不应该，邹伊娜自己有经纪人，身边有助理，晚会还有《100u》专门派过来的老师，没什么非得要联系贺锦西的。 贺锦西这话说的没问题，却一下子把邹伊娜惹得哭起来：“我，我没人能说……” 贺锦西深吸了一口气，冷静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邹伊娜道：“后台楼梯，楼梯口。” 贺锦西：“距离你们最后那个合舞还有多久？” 邹伊娜吸着鼻子：“四十分钟。” “好。”贺锦西道，“等我五分钟。” “嗯嗯。”邹伊娜应得很乖，挂了电话。 这个情绪，这个回答，贺锦西基本也就肯定了，没什么需要紧急处理的大事。 只是在很多时候，安抚艺人的情绪也是大事，否则影响了演出，后续的麻烦会很多。 反正……有些东西一旦被打断，再想有那个氛围，那个状态，就比较难了。 贺锦西回到了郑潇跟前，郑潇看着她，一脸什么都知晓，什么都可以理解的模样。 这种时候，贺锦西还蛮喜欢郑潇这样子的“善解人意”的。 她扬了扬手机，语气无奈：“工作。” “好的。”郑潇不多问，认真看了她两眼，道，“那我们3号见。” “嗯咯。”贺锦西想到这个就忍不住笑起来，“期待猫咪哦。” “好。”郑潇笑得很温柔。 两人就此分开，贺锦西给邹伊娜拨过去了电话，邹伊娜稍微冷静一点了，抽抽搭搭地跟她说清楚了情况。 是又碰到上官蓁蓁了。 上一次上官蓁蓁还和邹伊娜假惺惺地搭话，这一次就一点都没客气了。 娃娃是谁弄坏的，大家心知肚明，上官蓁蓁便干脆直接打击，她当着邹伊娜队友的面嘲笑她炒人设，说上节目的那几只娃娃根本就不是邹伊娜的。 她当然知道那不是邹伊娜的，因为她把邹伊娜的弄坏了。 但只要隐藏了这个没有证据的事实，其他的因果便可以由着她一张口瞎诌。 这姑娘也是真的狠毒，她说：“因为你没这个经济能力，你到现在买包都得你爸妈掏钱。” 这是在说邹伊娜穷，说她虚荣，说她啃老。 而且说完就假装有大导演找她跑掉了，让邹伊娜连当面对峙的时间都没有。 “cherry问我娃娃到底是不是我的……”邹伊娜提到这个一口气没倒过来又抽抽了，“我怎么说嘛。我自己有钱买的，但是我的坏了啊……” 贺锦西问：“然后呢，你怎么回答的？” “我没说话。”邹伊娜道，“我就哭。” “可以，还算你脑子没糊。”贺锦西道，“今晚这几个和你一块表演的队友，跟谁都不要再说这事，你们现在什么关系你心里要有数。” “有数。”邹伊娜低声道，“竞争关系。” “嗯。”贺锦西道，“上官蓁蓁为什么要找你麻烦，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跟你也是竞争关系，甚至她觉得自己不如你，生怕你混得好了。” 邹伊娜咬牙切齿：“我一定会混得很好。” 贺锦西：“那就把眼泪擦擦，找化妆老师补好妆，好好表演。” 邹伊娜：“没问题的，我不会耽搁演出的，就剩群舞了。” 群舞是这场晚会所有还在场的表演者一块上台，邹伊娜这个级别的，身份和伴舞差不多。 但伴舞也可以出彩。 贺锦西道：“群舞也要认真，虽然直播镜头里可能没你，但粉丝的直排里只有你。” 她语气缓了缓：“我出来的时候遇见你的粉丝团了，她们都很喜欢你，说你很优秀，是她们的骄傲。” 邹伊娜：“哇……” 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结果这会哭得更厉害了。 贺锦西不打扰她，也不挂电话，就这么听着她哭。 有出租车停到了她面前，贺锦西上了车，捂着手机报了地址。 邹伊娜哭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锦西姐我可以了，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要去准备了。” “好。”贺锦西挂了电话。 最后的合舞邹伊娜顺利上场，贺锦西在手机里观看了直播，有几次镜头扫到了邹伊娜，她都在用力地跳舞，用力地笑。 出租车停下来，贺锦西收了手机，进了后台。 邹伊娜刚跟着队友往出走，下了舞台，她所有的笑容都藏了起来，远远地缀在队伍最后。 贺锦西静静地等着她，等她终于抬眼望过来的时候，冲她招了招手。 邹伊娜一下子笑起来。 她几乎跳着拨开了面前的人，朝贺锦西直直冲来。 贺锦西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邹伊娜砸进她怀里，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里又变得水汪汪的。 “锦西姐你怎么又回来了？”她可怜兮兮地问，但嘴角疯狂地上扬。 贺锦西拨了拨她有些乱的刘海：“路过。” 邹伊娜并不为这样的回答感到伤心，开心道：“这个路过真是太棒了！！！” 贺锦西抱着她，冲她的队友们点了点头。 队友们表情各异，有疑惑的，有假装乖巧的，还有羡慕的。 贺锦西放开了邹伊娜，冲《100u》的带队老师道：“汪老师，我有点事要和娜娜谈，可以给她请个假吗？两个小时，完了我把她送回去。” 她说得客气，带队老师也很客气：“没问题的，明天九点有训练，娜娜不要忘了啊。” 邹伊娜赶紧道：“不会忘的！我一定按时参加！” “好，”汪老师道，“多休息休息吧。” 邹伊娜鞠了个躬，队友和老师都去化装间里了，她转头挽住了贺锦西的胳膊：“锦西姐，你想带我吃什么好吃的呀？” 贺锦西拖着她往外走：“谁说要吃了？紧急开会。” 上官蓁蓁和邹伊娜二次少女人设的事一直没解决，是要开个小会好好计划一下。 但其实饭也是要吃的，参加演出极耗精力，何况邹伊娜还一直在营里训练。 小姑娘眼看着瘦了两圈了，脸小的贺锦西一巴掌就能盖完，还得天天铆足了劲冲，还得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真挺不容易的。 经纪人当的时间久了，总会觉得这些不容易是应该的。 你要想吃这碗饭，要想站到更多人面前，拿着高收益，就得有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 所以常常会忽略艺人的心理健康，等真出问题了，扭不过来了，怎么都不配合了，也就来不及了。 贺锦西一直都在努力把所有的麻烦遏制在萌芽阶段，所以她不惜在前期多花精力，多花时间，给艺人培养一个健康的职业状态。 说是请两个小时的假，但带队老师也知道，两个小时不一定能回来。 所以她说了训练的事，言下之意只要能赶上训练，不影响训练就可以了。 于是贺锦西任由邹伊娜拖拖拉拉、细嚼慢咽地吃饭，任由她反反复复地倒苦水，也任由她聊个天聊嗨了又哭又笑。 最后时间逼近破晓，贺锦西带她在离训练营比较近的地方开了间房。 邹伊娜终于睡了过去，贺锦西给她设好闹钟，放在洗手间里，然后回了家。 第二天邹伊娜训练没有迟到，中午休息的时候偷偷给贺锦西发了段视频，是她今天新练的俯卧撑唱歌。 贺锦西回了个棒棒哒的表情，再没多说话。 再过两周，就进入到《100u》的决赛圈了。 那个时候各路对家一定会互相狂爆对方黑料来影响投票排名，娃娃这事得在那之前解决了。 其实解决起来很容易，只要打通郑潇这一关就好。 让郑潇把那几只娃娃卖给邹伊娜，或者请郑潇配合一下，说明当时的情况。 昨天贺锦西和郑潇热吻过，明天，贺锦西要去郑潇家里，看她穿猫咪装。 这种私人关系，这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贺锦西渡过了愉快的两天工作时光，第二天下班回家换了身衣服换了下妆，漂漂亮亮地开车前往和郑潇约定的地点。 这位置很偏，在北市还没完全开发的方向，所以过了前半个小时，路上便一点都不堵了。 贺锦西加快了车速，到的时候时间刚刚好，只是给的坐标没问题了，人不知道在哪儿，车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停。 这里是真正的村子，不是那种有钱人在市郊盖的别墅村，是真正住着原住民的、并且没有旅游开发过的村子。 贺锦西掏出手机给郑潇打电话，电话很快接通，郑潇问她：“到了吗？” 贺锦西：“到点了，车停哪里合适呢？” 郑潇道：“我出来接你。” 顿了顿她又道：“需要我穿着猫咪装来接你吗？” 贺锦西一下子笑起来。 虽然这会时间挺晚了，路上没什么人，但社会主义新农村的路又大又宽敞，路灯又高又明亮，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贺锦西可不想吓着了别人。 她笑着道：“别那么着急。” 郑潇应她：“好。” 贺锦西问她：“你是住在这里吗？” 郑潇回答：“对。” 贺锦西想起之前他们疯狂找郑潇怎么都找不到，有点感叹：“原来躲在这种地方呢，怪不得网上说你是仙女。” “以后不会找不着了。”郑潇的声音裹在夜风里，“再搬家的话会告诉你地址，电话看到了也会回。” 贺锦西望着车前方，等待着融融黑暗里出现那个身影，郑潇的声音温柔，有和以前不一样的气质，贺锦西突然觉得现在这个时刻，挺适合把有些事说清楚的。 于是她笑着道：“拉黑了再怎么都看不见了。” 郑潇：“不拉黑，如果你乐意的话。” 贺锦西：“之前你没问我乐意不乐意，就把我拉黑了，我原以为我们就算不约了，也大体算得上朋友。” 郑潇：“那个时候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贺锦西：“……” 这倒的确是事实。 和结束了关系的炮友做朋友，这事挺……难以言喻的。 一般的处理方法也就是冷放着，别人发消息她也会回，但不会积极，冷着冷着也就互相消失在对方的世界里了。 成年人的处理方式，不会显得刻意，也不会显得尴尬。 和郑潇也是这样。 要不是去逛画展看到了《西》，或许贺锦西都不会发现郑潇把她删除了，拉黑了。 只是她俩现在到底是和以前不一样了，郑潇这么实实在在地说出口，让贺锦西一时不知道该接点什么。 好在郑潇没等她接话，自己开始解释：“我们结束以后，我刚好搬了家，除了采购一些日用品，基本不出门。” “我删了很多人，有些是觉得没必要联系的，有些是知道以后不会联系的，但拉黑的只有你一个。” “不是因为怕你联系我，是怕我忍不住联系你。” “那个时候我在捏《西》，我们没有拍过照片，所以我每天都在努力回想你的样子，我失败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想去找你。” “还好我熬过来了，《西》很成功，我很喜欢她。” 话说到这里，贺锦西看到了郑潇。 郑潇已经到了她视线范围内，但站住了脚步，没再往前走。 两人视线相对，贺锦西看不清郑潇的表情，也不知道郑潇能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有一瞬间的沉默，沉默过后，郑潇问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贺锦西下意识地开了个玩笑：“今天晚上问什么都说真话吗？” 郑潇回答得很顺畅：“说。” 贺锦西的呼吸一紧，心跳猛然加了速，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问道：“为什么要捏《西》？” 郑潇：“我要创作，要一直创作，不然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贺锦西：“为什么要照着我的脸捏？” 郑潇：“你很美，那段时间你的模样充斥了我的大脑。” 贺锦西：“为什么要展出？要拿去参赛。” 郑潇：“对不起，我很俗，很自私。我满意的作品，还是想获得认可和交流。” 贺锦西的心脏被抓紧了，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 她的指尖扣在方向盘上，划出了一道难看的痕迹：“那为什么要撤展，为什么要阻止销售？” 郑潇：“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很抱歉，我不想伤害你。” 贺锦西：“跨大为什么突然给我发消息？” 郑潇：“樊凡说晶晶姐说你想我了。” 贺锦西声音有点抖，她道：“可以挂电话了。” 郑潇挂了电话。 贺锦西深呼吸两口气，让脸上和眼睛里的情绪都消失了，然后踩了油门。 车子直直地朝郑潇冲过去，站在黑暗与明亮交界处的郑潇没有躲，安静地望着她。 刺耳的刹车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车头距离郑潇只有半米。 贺锦西弯腰，脱了脚上的运动鞋，换上了早就备在一旁的高跟鞋，推门下车。 她穿着漂亮的冬装裙子，露出来的一截小腿没有穿袜子，在路灯下白得发光。 她朝郑潇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拿出了在工作中最常用的姿态，笑着道：“我是不是来得有些迟了？” “不迟。”郑潇朝她伸出了手。 第24章 夜灯之下，郑潇手心朝上，看着是要牵手的意思。 但贺锦西现在一律按照最客套的方式来处理，就像她去见客户一样，只把手指尖递过去，握住她的手指摇了摇。 然后很快放开，算是握了手。 郑潇顿了顿，指尖轻轻搓了一下收回了手。 贺锦西问她：“你家是哪一栋？” 郑潇道：“不是家，是租的院子。” “在北市，有院子的都是大户人家。”贺锦西问她，“你会开车吗？” 郑潇：“会。” 贺锦西把钥匙掏出来，递到了她面前：“那帮我停一下车吧，路况不熟，我怕停不好。” “好。”郑潇接过了钥匙，道，“你跟着车。” 贺锦西往边上退了退，郑潇顺利启动了车，然后慢悠悠地往前溜着。 贺锦西：“……” 她只得像郑潇说的那样，跟上了车。 原本以为没两步就到了，结果走出去一段路了，车子还在滑，没有一点要加速或者拐弯的意思。 贺锦西腿有些冷，快步到了驾驶位的车窗跟前：“还有多远啊？” 郑潇指了指前面的一盏路灯：“那个灯下。” 贺锦西望了望，那灯的距离起码还有五百米。 贺锦西：“……” 贺锦西扯出职业微笑：“那你开快点过去。” 郑潇：“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贺锦西：“那你让我上去啊。” 郑潇透过降下来的半截车窗，看着她。 贺锦西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点……家长凶孩子的感觉。 贺锦西：“……” 贺锦西的笑容没了，冷下了脸：“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潇停了车，对她道：“上车。” 贺锦西没动，她看着郑潇，眉头还是皱了起来：“把你的态度解释清楚，否则就不是我上去，而是你下来了。” 郑潇道：“你不牵我的手。” 贺锦西：“我觉得刚才的场景没有牵手的必要。” 郑潇：“你生气了但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贺锦西：“你觉得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会让我开心吗？” 郑潇：“不会。” 她停了车，打开了车门，补充道：“不开心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没必要憋着。” 贺锦西觉得自己真是有病。 自己有病才会想着和郑潇这样的人交往。 这样的人别说女朋友了，她压根连朋友都不配拥有。 贺锦西直接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偏头道：“下来。” 郑潇乖乖地下了车。 贺锦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道：“你家我就不去了，我今天来有点事情要跟你谈。” 郑潇揽了揽外套：“你说。” 贺锦西：“那次上节目的那几只娃娃，你看看能不能折个价卖给我，比起解释那天的状况，让邹伊娜直接拥有那些娃娃比较方便。” 郑潇：“茉莉不行，其他三只可以。” 贺锦西再没憋着自己的脾气，语气很凶：“这会你又在乎茉莉了？当初不是一张口就是我想要就直接送我吗？” 郑潇：“可以送你。” 贺锦西：“……” 郑潇强调了遍：“不送别人，也不卖给别人。” 贺锦西张了张嘴，郑潇把她的话堵回了嗓子眼：“多少钱都不卖，我不缺钱。” 贺锦西：“……” 郑潇：“你现在要我就去拿。” 贺锦西是个成熟的生意人了，和郑潇打完刚才那通电话，贺锦西便确定了，自己现在在这里的唯一目标，就是拿到那几只娃娃。 以前她摸不透郑潇，现在郑潇把真实的自己说给她听了，贺锦西实在没必要再上赶着纠缠。 一切为了利益最好，钱永远都是摸得着，抓得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贺锦西吞下了自己的怒火，只留下冰冷的神色，道：“我要，你去拿。” “好，等我会儿。”郑潇的语气平和而温柔。 她转身往前走了，没了贺锦西，她走得很快。 贺锦西看着她的身影隐匿于黑暗，实在是佩服这个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行于色。 或者说，目前贺锦西看到的发生在郑潇身上的事，她都不在乎罢了。 贺锦西感觉到了难受。 已经有很多年，她没有体会过这种难受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性向，并且跟家里出柜以后，贺锦西的感情路便走得大胆又直爽。喜欢的人就去追，不喜欢了就分手，想上床了就找个伴，想谈恋爱了也几乎从不失手。 刚开始还有她追不到的人，再后来，她明白喜欢只是一时的激素影响，人无完人，越优秀的外表之下总会藏着越糜烂的内心，感情，不过是自私的相互索取和满足。 于是，再没有她追不到的人了，因为她不追人了。 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没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 她越随意，便越开阔，越开阔，便越有人朝着她飞蛾扑火。 这些年，她伤了不少人的心，面上看着温柔，心里总觉得那些人幼稚。 终于，恶有恶报。 她遇到了一个更不在乎什么喜欢不喜欢，暧昧不暧昧的人。 她甚至觉得郑潇大概对整个人类都缺乏参与的兴趣，她只是远远地看着，遇到好看的便凑近了欣赏，欣赏结束了便可以直白地说着那些伤人的话。 你还无法怨她，因为事实如此。 你甚至要感谢她的坦诚，提醒着你莫要陷入泥潭。 现在还可自拔。 贺锦西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两口气，平静自己从刚才就一直积累着的无法爆发的情绪。 她承认自己对郑潇的兴趣，但她可以靠意志力终结它。 郑潇去的时间很久，久到贺锦西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恢复如常。 等郑潇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时，贺锦西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像郑潇要求的那样，既不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又不让事情跑向自我毁灭的局面了。 郑潇来到了车跟前，敲了敲车窗。 贺锦西降下车窗，郑潇示意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大箱子：“东西都在这里了，我多放了几套配件。” 贺锦西打开了后车门：“放后面吧。” 郑潇帮她放好了。 贺锦西拿出了手机，预备转账：“多少钱？” “那三只售价九千。”郑潇道。 贺锦西转了两万七过去。 郑潇：“不是每只九千，是一共九千。” 贺锦西瞪着眼睛看她：“你以为我傻吗？怎么可能只有九千。” 郑潇指了指手机：“你可以在官网查一下价格，他们分别是……” 贺锦西抬了抬手，阻止了她报娃名。 “我有了解过一点情况，那几只虽然售价都不高，但有绝版的，限售的，二手市场溢价很严重。”贺锦西声音冷冰冰的，“还有，贵的不是娃娃本身，是你的妆面，还有配件。” 郑潇道：“我不接妆了，也不卖配件了。” 贺锦西：“所以有钱也买不到了，绝版的就更值钱了。” 郑潇：“……” 贺锦西爽了，她垂眸看手机，有钱大佬的语气：“算一算吧，大概收多钱？” 郑潇：“送你的。” 贺锦西：“我不要。” 郑潇：“那我把茉莉拿回来。” 贺锦西抬眼瞪她：“送了的还想从我这拿回去，做梦！” 郑潇突然笑了：“那就都送你了。” 说完她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就跑了。 真是用跑的，脚步轻盈，看起来跑得很愉快。 贺锦西：“……” 郑潇很快就不见影了，贺锦西看着后座的大箱子，真想提了给郑潇扔院子里去。 但她其实到现在连郑潇到底住哪一户都不确定。 贺锦西打开车门又用力关上，“砰”得一声，震得车子里都有了回响。 她打开微信把徐晶晶和樊凡拉了个群，直接发语音条。 “郑潇是不是有病啊！！！” “是不是有病啊！！！” “我建议她别装仙女了，她直接进精神病院吧！” “她是不是觉得全天下都掌控在她手里，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有点钱，在个小破圈子里混出了点名声就宇宙无敌了啊？！” “她怎么那么自信啊！她为什么明明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啊！！！” “她觉得自己是搞艺术的，所以就要艺术人生了啊！！！” “她做事能不能有点逻辑，让人觉得她是个人不是狗啊！！！” “你两是不是跟着她有病了啊！！！” “我什么时候说想她了啊！！！” “乱传这种话你两是小学生吗！看我俩搞在一起你们很快乐吗！” “我告诉你们，我和郑潇完了！完了！从此老娘不认识她，她就是个屁，被老娘给放了！！！” 骂完这一通，贺锦西也不等群里的人回消息，便反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然后掉了个十分狂野的头，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开进自家停车场的时候，脖子梗得都疼了。 贺锦西开了车窗，抽了根烟。 抽完以后冷静地下车，提了箱子回家。 手机里有很多条徐晶晶和樊凡发的消息。 两人慌乱地和她解释，安抚她的情绪，又道歉又赔罪，恨不得提头来见她了。 贺锦西这会已经不生她俩的气了，或者说她压根就没生她们的气。 朋友之间偶尔开个玩笑她能接受，更何况跨年那天的确是她自己先提的郑潇。 鬼使神差地就提郑潇，还是那种极其让人误会的话。 被人理解成想她了，也没毛病。 只是因为这点事，贺锦西丢人了。 贺锦西把自己的好感明晃晃地摆在了郑潇面前，郑潇却冷静理智地同她解释着自己没那个意思。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喜欢你好看。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缺灵感。 我没那个意思，我只是对过往炮友挺好的，你要见我我就来，帮个忙解除个麻烦，接个吻再约趟炮，都没问题。 贺锦西的恼火在郑潇面前用这种无理取闹的方式发泄出来，因为那样显得幼稚。 这样的大喊大叫，只有跟亲近的人才可以，贺锦西是真把徐晶晶和樊凡当朋友。 她回了条语音过去：“对不起，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我没事，已经到家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徐晶晶了解她，于是只再安慰了两句，就拉着樊凡不再说话了。 贺锦西去泡了个澡，把疲累都洗掉了，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放了点音乐，心情还不错。 郑潇没接她两万七那个转账，贺锦西没打算真遂了她的意只给她九千。 这年头，要债难，给人钱还能难吗？ 只是这钱要给的准确，给的干净，才能显示出她再丝毫不想和郑潇有私人牵扯的决心。 贺锦西裹着浴袍，来到了箱子跟前。 她打开了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地塞着各种配件：衣服、鞋子、眼睛、头发…… 贺锦西把那些配件一包包拿出来，在桌子上摊开。 然后她看到了那四只娃娃，准确地说，她的目光落到了茉莉身上，就再没移开。 茉莉还是那个茉莉，大大的眼睛，肉嘟嘟的脸颊。 只是她身上穿的不再是以前那套裙子，而是贺锦西这两天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的猫咪兽装。 猫耳发箍，紧身连衣露腰小皮裙，露出绝对领域的黑色星星丝袜，毛茸茸的大外套。 贺锦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她将茉莉轻轻地拿起来，看到了她屁股后面打着蝴蝶结的尾巴。 取向狙击。 贺锦西无法控制自己放轻所有的动作，然后一点点地去整理这套衣服。 猫尾巴因为平躺在箱子里，压得有些扁，她把它梳顺，支棱起来，翘乎乎的尾巴可以弯成任何想要的形状。 衣服特别精细，外套上有猫爪形状的口袋，裙子下有黑色蕾丝内衣。 贺锦西抬手拨了下内衣上的小铃铛，叮铃一声，惹得她有些脸红。 如梦初醒般，贺锦西收了手，把衣服给茉莉整整齐齐地穿好，再对上茉莉的眼睛时，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就是郑潇的缩小版。 如果没有她多嘴问的那些问题，如果她脸皮厚一点把误会继续下去。 如果她没有对郑潇动一点心，那她现在或许已经和穿成这样的郑潇大战了两场，正湿漉漉地躺在一起。 贺锦西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坑里，爬出来坑，继续待着更坑。 于是她只能掏出手机，在三人群里又发了一条消息。 【我好心劝你们，离郑潇远一点。】 第25章 贺锦西把整理出来的物品照片发给了邹依娜，让她有空的时候估算一下价值。 这可把邹依娜给为难坏了，她琢磨了好几天，才敢给贺锦西打电话。 “锦西姐，这个……不好估。”她磨磨唧唧地道，“这个看要怎么卖了……” 贺锦西：“你详细说说。” 邹依娜道：“就拿那件欧风的裙子为例吧，这种知名太太重工制作的oneoff，一般都是要拍卖的。去年有个太太的裙子拍了十万，那个太太的名气还远不如郑潇太太……” 贺锦西顿了顿，问她：“你觉得郑潇现在在你们圈里处于什么位置？” 这下邹依娜一点都没犹豫：“顶尖，神仙。” 贺锦西：“哪怕她搞出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绯闻？” 邹依娜：“那都跟玩娃娃这事没啥本质的冲突呀，她自己手里出来的娃娃、妆面或者配件，那是真的一点都没出过问题。而且她还刚拿了国际大奖，骂她的人再多，只是给她炒了热度。说白了，专业能力放在那里，走哪里都横行霸道。” 贺锦西：“这句话同样送给你自己。” 邹依娜：“……” 贺锦西：“你的体力……” 邹依娜：“在练了在练了，我肚子上都长腱子肉了！！！不信下次见面你摸摸！” 贺锦西：“我自己有。” 邹依娜：“……” 贺锦西：“那就按照郑潇在你们圈的地位，把这些东西估个价。” 邹依娜快哭了：“锦西姐，我真买不起啊！” 这些娃娃和配件为了谁，邹依娜心里当然有数。 贺锦西和她说得很清楚了，解决这事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真拥有这些东西，可是说实话，邹依娜现在并没有经济能力去拥有这些。 她家里情况还算可以，但这些年为了支持她的梦想，已经给她花了不少钱，她现在能赚钱了，只想好好工作，不再给爸妈添麻烦。 只是作为还没出道的小偶像，她自己能拿到手的钱实在不多。而维持一个小偶像的身份，要花的钱却很多。邹依娜得把这些钱用在刀刃上，娃娃并不是一个必需品。 邹依娜哭哭唧唧地跟贺锦西商量：“真买不起，锦西姐。他们那边指不定要不要搞我呢，我现在家都回不了，也没玩娃娃的条件。到时候真要用了，麻烦您跟郑潇太太说说，让她租我可以吗？” 贺锦西：“……” 邹依娜：“或者我直接跟上官蓁蓁开撕吧！憋死我了！” 贺锦西：“不行。” 邹依娜：“那您和公司……谈谈？” “好，我试试。”贺锦西挂了电话。 公司当然不会出这个钱，公司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贺锦西只能自己掏，但贺锦西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真要按邹依娜那个算法，这一箱子东西，能买一套房了。而贺锦西手里有三套房，每一套都住着人。 她不仅不能把这三套房变现，还要支付这三套房的贷款和开销。 这些年贺锦西看起来混得还不错，实际上也只是一个被世俗捆绑住的普通打工者罢了。 贺锦西突然觉得郑潇有点强卖。 她只要娃娃，又没说要配件，是郑潇自己给她塞得满满当当的，生怕她把娃娃拿走了，让她们裸着，光着，连衣服都没有。 贺锦西真想点个七天无理由退货。 但不可以。 既然走到这一步了，既然她在郑潇面前夸下海口了，这娃娃不管怎么样都要买。 贺锦西又琢磨了两天，在面子和金钱之间来回权衡，终于给了一个折中的数。 她把五十万直接转进了郑潇的银行、卡里，总算了解了这件事。 但还没等她下班回家摸一把终于都属于自己了的娃娃们，手机便叮铃一声提醒。 郑潇给她把钱转回来了…… 贺锦西拿着手机，陷入了良久的沉思。 她觉得自己真蠢，蠢到无以复加。 怎么会有她这么蠢的人，觉得自己给别人打钱容易，别人再打给她就不容易了呢？？？ 有人敲响了她办公室的门，贺锦西道：“进。” 助理道：“锦西姐，冉总约你吃中饭。” 冉总是u的星探，u有很多星探，每一个都叫总。 贺锦西道：“让他直接来我办公室谈吧。” 助理的表情皱巴巴的：“我跟他说了，我甚至都说您在减肥了，他还是坚持要一起吃饭。” 贺锦西：“那我都减肥了，这顿饭我到底吃还是不吃？” 助理快皱成橘子了：“那，那我再去和他说……” “算了。”贺锦西抬眸道，“中饭我和他吃，但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我最喜欢的那家红烧排骨在我的桌子上。” “好好好，没问题！”助理松了口气。 办公室安静下来，贺锦□□自郁闷了会，开始处理工作。 中午饭的时候，她来到了和冉总约的餐厅，结果远远就望见和冉总坐在一起的山雀。 贺锦西：“……” 怎么办哦，到底是选择转头就走还是过去揍人呢？ 贺锦西这两天气不顺，于是选择了后者。 在她决定自己要气势汹汹的时候，高跟鞋踩在地上，就可以像尖刀。 这样的贺锦西一路到了山雀面前，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只对冉总笑了笑。 她落座，往后靠了靠，在冉总开口前打断他：“抱歉，最近减肥，中午不吃饭。” 冉总的笑凝固在脸上。 贺锦西：“但这地还不错，谢谢冉总选了这么好的工作环境。” 冉总：“……” 贺锦西抬了抬下巴：“好了，我们正式开始吧。” 于是，从一开始就占了上风，拿定了主动权。 冉总前前后后描绘了一通，事实的根本和贺锦西猜得没一点区别。 山雀找上了冉总，冉总觉得她漂亮又有气质，是个好苗子。 但山雀说自己跟贺锦西有关系，所以这个关系到底是个怎么关系，会不会影响到u跟山雀的签约合同，就得当面和贺锦西谈谈了。 贺锦西听完冉总的发言，笑得很温和。 她挂着这个温和的笑容，终于肯把目光放到山雀身上一点。 她问山雀：“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和你期待的不一样，所以你要让冉总在这里吗？” 山雀看着她，没回答。 冉总倒是个人精，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色，自己站起身，拍了拍肚子道：“唉，烟瘾犯了，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便离开了。 山雀盯着贺锦西，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问她：“最近好吗？” 贺锦西忽略了这句话，简洁明了地道：“你想要的一切靠这种手段不会得到。” “我没有和你交往的意思，甚至不想和你产生联系，我对你没有兴趣。” “你现在旅游、画画、谈恋爱，有不少粉丝，有可观的收益，没约束，自由自在，是很好的生活状态。” “如果进了u，如果靠近我，这些都会失去。” “我不和你做任何感情或者事业上的博弈，我会直接敌对你。” 贺锦西笑了笑道：“这是为了那幅画，最后的一点忠告。” 她站起身，不等山雀开口，只道“再见”。 而后便大步出了餐厅，一点都没回头。 山雀呆坐在椅子上，等冉总抽完烟进来的时候，谁都没再看见了。 贺锦西回到了公司大楼，来到办公室外的工作区时，助理正在吃饭。 她看到贺锦西，慌慌张张地抬头，急急忙忙地道：“锦西姐，排骨，排骨还没到。” 贺锦西这会心情不错，逗她道：“我的饭还没送过来，你的倒是到了。” “我我我不是，”助理的嘴角还挂着一粒米，猛地把自己的饭盒端了起来，“我这是自己带的饭，刚用微波炉热了，可难吃了！” “哦。”贺锦西瞄了眼，笑着道，“那我就平衡了。” 她回到了办公室，没多久，排骨就送了过来。 小助理还是挺会点餐的，除了排骨，还配了她喜欢吃的青菜和喝的汤。 贺锦西饱食一顿，根本没把山雀的事放在心上。 山雀要真进了u，她有一万种手段让她后悔。山雀不进u，她也有一万种手段让她死心。 贺锦西对此很有信心，以至于有信心到觉得自己足以处理这类艺术家。 吃完饭，贺锦西心平气静地给郑潇发消息，问她：【你想要怎么处理？我不能白拿你东西。】 郑潇回得很快，真是以前从未有的速度，她言简意赅地回她：【九千。】 贺锦西：【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扣？】 郑潇：【算数不好。】 贺锦西下意识就想骂她真不要脸，但贺锦西忍住了。 贺锦西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心平气和，她心平气和地转账九千过去，道：【那就谢谢了。】 郑潇终于领了这笔钱。 贺锦西看着聊天页面，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 但郑潇那边却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断断续续，正在输入。 贺锦西耐着性子等。 郑潇终于蹦出来三个字：【愿望贴。】 贺锦西：【我打钱吧。】 郑潇：【我打回去。】 贺锦西：【要么九千没有附加条件，要么我加价。】 郑潇：【没有附加条件。】 贺锦西：“……” 她承认她刚开始打过去九千，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欠不想欠的人的感觉很不好，所以她是想要有一些其他补偿的。 但不能是愿望贴。 愿望贴这种东西，太被动了。 然后，两三句话就到了现在的局面。 郑潇彻底堵死了她要补偿的途径，这件事终于还是要按照九千块的价格，终结。 太便宜了。 贺锦西占了大便宜，却觉得自己吃了大亏。 她没再回郑潇的消息，十多分钟后，郑潇却补了一条消息过来。 她道：【亲友价。】 第26章 亲友是娃圈常用词，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朋友”的意思而已。 贺锦西冷笑两声，搞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和郑潇成朋友了。 她决定放过自己。 贺锦西抬手便把郑潇的微信删除了，并且将她的电话号码拉黑。 不管郑潇当初对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到了这个时候有始有终，该报的仇都报了，心里才会舒服点。 郑潇再一次消失在了她的生活里，除了她留下的几只娃娃。 贺锦西刚开始都把他们放在箱子里，箱子塞进衣柜里，但每次开衣柜找衣服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瞄两年。 邹依娜听说她把娃娃的事搞定了，非常开心，已经在她的小账本上欠了贺锦西很多顿饭。 娃娃都在贺锦西那里，邹依娜和她也算是有了除工作外的另一个话题，她给贺锦西普及了很多bjd的相关知识，还说长期暗箱其实更容易让妆面出问题。 没办法，贺锦西只得把他们从箱子里拿出来，穿得整整齐齐，站在她避光的玻璃柜里。 每天回家一开门，就可以看到四只娃娃，呆头呆脑地看着她。 不得不承认，郑潇的妆面和造型都做得极好。 她让娃娃们既有玩偶特有的玩具感，又让他们仿佛拥有了各自的性格和人生。 最终，贺锦西还是没忍住，开始把玩这些娃娃。 她最喜欢的当然还是茉莉，摒除所有关系郑潇的事情，茉莉就是可以获得她最多的爱。 于是没过多久，茉莉常待的地方就不是柜子里，而是贺锦西的床边了。 她穿着柔软的小白裙，看着干干净净，纯纯洁洁，像一个默默陪伴贺锦西的小天使。 那套猫咪套装，再也没上过她的身。 《100u》进入决赛圈，果然像贺锦西猜的那样，各种对邹依娜的攻击开始源源不断。 二次元少女人设自然要被各种扒皮，最厉害的当然是娃娃这部分，毕竟邹依娜借助“玩偶少女”的梗吸了不少粉。 逐渐形成大规模的是一个来自娃圈的说法，在娃圈相关bot里，有人匿名投稿，说极其讨厌明星借“玩偶少女”“人间bjd”这种词来营销。 评论里大家纷纷表达自己的不满： 【整个世界都被脑残粉占领了，追星追得没脑子了，放过小众爱好圈好吗？】 【一搜bjd广场就出现好多明星的脸，拜托，也不瞅瞅自己哥哥那平地起山根的样，这种五官放在娃娃里可是要被群嘲的。】 【bjd可是脑子空空哦，原来他们就是这么看他们的小爱豆的哦～】 【bjd还会黄呢，祝愿您们正主一年不到就黄得发青。】 【真当小众圈好欺负！糊逼连这种流量都蹭。】 【我觉得你们说的是那谁，最近营里那位，三坑少女，啥都爱蹭……】 这条投稿被营销号截了很多张图，开始各种内涵发博。 邹依娜给贺锦西发了两条，倒是挺淡定的：“锦西姐开始了开始了他们开始了。” 贺锦西给邹依娜发了几张她最新给娃娃们拍的照片，嘱咐她：“适当时机不经意间发出来。” 邹依娜：“我明白！上次你给我发的照片我打印出来贴在宿舍墙上，不知道会不会刚好有镜头。” 因为提前准备过，这事贺锦西倒是不担心了，她悠悠然发着语音条：“你自己琢磨，你背后还有自己的经纪人，我没领她那份工资。” 邹依娜挺不好意思的：“哦哦哦，打扰锦西姐啦，我就是有什么事都想跟你说～” 语气特别软，撒娇很到位。 贺锦西笑了下，没再回她，年底了，她有很多事要忙。 事情的发展基本在贺锦西的意料之中，有人质疑邹依娜二次少女身份的真假，有人爆料那天上节目的娃娃不是邹依娜的。 后来甚至不惜放出了邹依娜娃娃被损坏的照片，让贺锦西特别想顺藤摸瓜看看当初的事情到底是台里哪只内鬼。 她忍住了，任由邹依娜的经纪人去处理。 等到晚上的时候，上官蓁蓁突然上了热搜，她在今天的直播里不经意地露出了自己的bjd娃娃，被人认出是全世界少有的限量版。 立马有营销号跟上，说真正的玩偶少女从不忍心带自己的孩子上节目，而假的恨不得让娃娃替她赚钱。 贺锦西：“哇哦。” 这个拉踩上位的手法还不错。 贺锦西继续忙自己的，时不时盯一眼邹依娜这边。 等到邹依娜那边录完节目闲下来了，很快电话就又打给了贺锦西。 贺锦西挂断了，没接。 邹依娜继续打，贺锦西还是没接。 第三个电话是邹依娜的经纪人an打来的，她有些发愁地同贺锦西道：“锦西姐，你劝一下娜娜吧。” “她有什么好劝的。”贺锦西正在看一份文件，手下没停。 “她想跟上官蓁蓁直接开撕。” 贺锦西：“把开撕的后果告诉她，让她自己选。” an：“我说了，她说她只想告诉大家真相。” 贺锦西笑了：“没有证据的真相吗？” an：“只说娃娃被损坏了。” 贺锦西：“你让她教你怎么做事吗？” an突然就憋不住脾气了：“我教她有用吗？她张口闭口就提你，要不是当初非得上个综艺，有现在这么多事吗？” 贺锦西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an有情绪她可以理解，但她没必要承受这份脾气。 十分钟后，an的电话又过来了，这次平稳了很多：“贺总，对不起。” 贺锦西：“没关系，是我插手得有些多了。” “公司看重娜娜我当然高兴，她现在发展得不错，有争议有热度不一定是恶性的。” 贺锦西：“你明白就好。” “其实这事……”an犹豫了下，还是道，“娜娜本来挺配合的，然后我不小心说漏嘴了，她知道那些娃娃是你自己掏钱买的，就不愿意拿你的东西了。” 贺锦西：“她也拿不走啊，我就是给她照片。” an：“她说你对她这么好，名义上的占有也不可以。还说撒一个谎就要用好多谎来圆，圆不好将来就是没法抹掉的黑点，不如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 贺锦西总算是听懂了，她笑了，道：“那你们的意思是？” “就说是借朋友的。”an道。 牛逼，迅速转移了注意力。 贺锦西在这事可是榜上有名的，这个朋友一出来，上官蓁蓁那边肯定要往她身上扯。 解决一个重点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另一个重点。 娱乐圈的人偶事件、茉莉、贺锦西、郑潇，几乎可以绑成一条绳，怎么甩都甩不掉了。 贺锦西不知道邹依娜到底有没有想这么多，但an肯定想得很清楚。 贺锦西也不着急了，她松开了衬衫的一颗扣子，往后靠进椅背里，温温和和地问an：“如果有一天，需要你为你的艺人牺牲自己，你愿意吗？” an挺大言不惭的：“我愿意，艺人是最重要的。” “好。”贺锦西笑着道，“这句话我记着了，其他的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电话挂断了，邹依娜接连发了好几条消息给贺锦西，贺锦西都没理。 时间不久，邹依娜工作室晒出了几张娃娃的照片，说：【听说大家很想念，娜娜特意联系了朋友，让大家见一见～】 后面再怎么操作，贺锦西便没关注了。 她有几个项目要谈，都是在酒桌上，一场又一场的战争。 等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代驾把车开到停车场，贺锦西自己在车上缓了缓，提包上楼。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发现她家门口站了个人，吓得酒都醒了。 贺锦西伸手进包里摸辣椒水，背对着她又戴着帽子的人转过了身。 是郑潇。 贺锦西一点都没犹豫，掏出辣椒水，对着她就是一阵远距离喷、射。 郑潇抬手挡住了脸，辣椒水落到了她身上。 郑潇道：“是我。” 贺锦西平静地收了辣椒水，道：“是你我才喷。” 郑潇并不在意此事，她收了手，看着她：“我联系不上你，所以只能来找你了。” 贺锦西不往前去，就和她这么在楼道僵持着：“当你联系不上别人的时候，应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让人讨厌，所以别人并不想见你。” 郑潇道：“你讨厌我吗？” 贺锦西回答得极其迅速：“讨厌。” 果决勇猛，语气冰冷。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后，郑潇没接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她。 楼道的声控灯暗了，贺锦西有些恍惚，不确定刚才是不是看到郑潇眼睛有些红。 郑潇眼睛红，这是多么神奇的事情。 要是这会郑潇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同她说“你不要讨厌我”，那贺锦西倒是可以考虑赶她走的时候温柔一点。 黑暗让人无法得知答案，贺锦西抬手在墙上的感应处晃了一下。 灯亮了，然后贺锦西发现，郑潇不仅眼睛红了，脸也红了。 那是病态的红，很快会发展成一片片的疹子。 贺锦西带过很多艺人，非常熟悉这种过敏反应。 郑潇对辣椒水过敏了。 但她还是站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跟个木桩似的。 贺锦西的眉头皱起来，问她：“你到底什么事？” 郑潇从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道：“这是xavier的中选名单，它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当年ia大神全球只发售了十只，定价不高，但全靠运气抽选，并且禁止二次售卖。” xavier是上官蓁蓁无意出镜的那只娃娃，因为名字特别，贺锦西看过两眼就记住了。 这事跟郑潇没关系，贺锦西低头整理了下包：“谁找你查的你找谁去。” 郑潇道：“我自己查的。” 贺锦西：“那你真是闲。” 郑潇：“别人很难拿到这份名单，xavier中国中选的只有一个人，那人不叫上官蓁蓁。” “有可能人家送给她了，”贺锦西摊了摊手，“毕竟你们娃圈大方，最爱送人东西。” 郑潇从兜里掏出了另外一张纸：“这是中选妹子的微博账号以及联系方式，从她发的动态来看，她是认为自己的娃娃独一无二的灵魂党，并且非常珍惜xavier，应该不会随意送人。” 郑潇往前走了两步：“如果你们要确认的话，可以联系一下她。” 贺锦西没接那两张纸，郑潇笑了笑，道：“我是真把你当朋友。” 贺锦西真想再给她来两下辣椒水，但郑潇的脸已经肿起来了，看着非常可怖。 这种程度的过敏，会要人命。 贺锦西掏出手机拨电话：“你该去医院了。” 郑潇偏了偏脑袋看着她：“那你要去交医药费。” 第27章 贺锦西是真怕郑潇死在了半路上。 她酒劲还没散，两人一起站在马路边上等车的时候，贺锦西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喷了郑潇。 她真是故意的，看到郑潇脸的那一瞬，过多的猜测和情绪便不受控制地往脑袋里钻，贺锦西下意识地便想把郑潇赶远一点。 而且当时她俩距离真挺远的，谁能想到这个喷头今天这么得劲呢？谁能想到郑潇躲都不躲呢？谁又能想到郑潇天寒地冻地跑这一趟，等她等到凌晨两点，竟然是为了好心地送贺锦西一份翻盘资料呢？ 真挚的友情如此伟大，真是让人感动。 贺锦西嘴角挂着冷笑，把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和郑潇之间快隔出了第三个人的距离。 郑潇转头看了她一眼，脑袋缩在帽子里，脸埋在围巾里，看起来柔弱无辜又可怜。 啧，贺锦西低头，踢了脚地上的石子。 打的车终于到了，贺锦西去了副驾驶，报了最近的医院。 司机瞄了眼后座，道：“诶，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贺锦西替她回答：“过敏了。” 司机师傅一看就是个话多的，他还要再问，贺锦西堵住了他的嘴：“很严重，麻烦您快点。” 语气听起来挺着急的，让人觉得这是趟救命的活。 司机师傅没再说话，一脚油门出去，把车速飙到了最高限速。 这个点，即使是北市，道路也很通畅。 也就五分钟，她们便下了车，贺锦西大步朝急诊走，郑潇吊在她屁股后面，不紧不慢的。 贺锦西觉得实在是不符合现在所处场景的氛围，干脆转身一把拽住了郑潇的胳膊，将她用力扯快了速度。 郑潇被她这一拉，小细腿抡得超快。 两人超快地来到分诊台前，超快地被带到了值班医生办公室。 郑潇还没坐下，医生吸了吸鼻子，道：“酒精过敏？” “没。”身上的酒味被闻到，贺锦西有点不好意思，“她没喝酒，应该是辣椒过敏。” 郑潇这时候把围巾摘了，医生一看她这脸，震惊了：“哎呦喂，你这是把脸塞火锅里了吗？” 郑潇脸肿了，说话听起来囔囔的：“您就当是吧……” 医生开始给她做检查：“这可不能当，吃了什么，什么状况得交代清楚。过敏这事，可小可大，别不当回事儿。这回进了医院，就得注意着，总不能下回再进。” 说这话的时候，医生瞄了眼贺锦西，明显是把她当家属了。 贺锦西抬了抬手，不想耽搁治疗，干脆从包里拿出了那瓶辣椒水放到了桌上：“这东西，喷脸上了。” 医生看她俩的眼神都不对了。 贺锦西盯着医生桌上的病历夹，快速地交代了事情经过。医生检查完唰唰地给开了药单：“得输液啊，情况有点严重。” 自然是贺锦西去跑腿，一番折腾，郑潇坐在了输液室的椅子上，贺锦西办完了手续，一时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输液室里除了郑潇，还有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男孩歪着脑袋已经靠在妈妈肩膀上睡着了，妈妈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药瓶。 郑潇坐得挺朝下，身子靠在椅背上，脑袋微微后仰着。 看着有些疲乏。 贺锦西把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扔进了郑潇怀里。 她把医生交代的注意事项背了一遍，然后道：“有事叫护士，我先回去了。” 郑潇的脸色还是不正常的潮红色，睁眼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有水光。 “好。”她道，声音哑哑的，没多说一个字。 贺锦西闭了闭眼，转身往外走，看到门口的饮水机又收了脚。 她实在是太善良了，贺锦西这么想着，手已经拿了纸杯，帮郑潇接好了水。 水刚端到郑潇跟前，对面的男生突然醒来了，迷迷糊糊对妈妈道：“妈，我要尿尿……” 贺锦西：“……” 妈妈赶紧挑着杆子出去了，贺锦西站在原地三十秒，最后认命地坐到了郑潇身边。 离她两个座位的位置。 郑潇看着她，笑了笑。 嘴角的弧度因为脸肿很牵强，但眼睛弯弯的，可怜兮兮的好看。 贺锦西心想，郑潇真会卖惨。 这么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了：“你真惨。” 郑潇道：“是吗？” 贺锦西：“挨了我不少揍了。” 郑潇：“就一次。” 贺锦西：“这次也算。” 郑潇语气很柔软：“好，算。” 贺锦西：“还被周至揍过一次。” 郑潇笑起来：“那次你帮我揍回去了。” 贺锦西转了个身，看着她：“我那不是帮你，我是为了气你！” 郑潇对上她的视线，问得挺认真：“那这次是为了什么？” 贺锦西还真不好回答。 说真话就输了。 于是说点无意义的：“因为讨厌你啊。” “对不起。”郑潇道，“讨厌的人出现在你面前。” 贺锦西：“……” 妈妈带着儿子回来了，贺锦西不说话了。 反正医药费也掏了，不想见的人也见了，拿到手的信息还是用一下吧。 她没有拿郑潇的名单，但给an发了消息，让她查一下xavier。 an今晚又是一个通宵不眠夜，她很快回过来了消息，介绍了xavier有多牛逼。 贺锦西：“……” 贺锦西看郑潇，郑潇看她。 贺锦西眨了眨眼，郑潇在自己的兜里摸了一下，把那两张纸递了过去。 “我的歉意。”她道。 贺锦西抿抿唇，终于接过那两张纸，拍照给an发了过去。 郑潇挂完药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中途她自己举着药瓶上了趟厕所，特别身残志坚。 贺锦西当一个无用的摆设，陪她到星星隐没，天边开始泛出蓝色的光。 郑潇的肿已经消下去了，但疹子还有一点。 贺锦西作为一个艺人经纪，非常担心她会不会毁容。 于是非常职业病地嘱托了一句：“按照医生吩咐，该怎么吃药怎么吃药啊。” “好。”郑潇应得很乖。 “最近就不要化妆了，后面注意一下补水。” “好。” “风这么大，围巾围好了。” “嗯。”郑潇把自己缠住了。 贺锦西看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郑潇点点头：“你也是。” 战争开始，平和结束。 贺锦西占了郑潇的便宜，郑潇没有要求她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拖出来，贺锦西便也没管。 她回到家，坐在阳台上发了会呆，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去了公司。 有了郑潇给的资料，an这场仗打得很漂亮。 在大家把矛头指向邹依娜假不假的时候，xavier的中国正主出现，斥责某些远房亲戚仗着自己是小明星就趁着她去学校没在家乱拿她的娃娃。 舆论自然就调转了方向，网友吃瓜不断反转十分快乐，上官蓁蓁有苦不能说，只能任人嘲。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邹依娜新一期排名不降反升，已经锁定了出道前三位。 之前贺锦西跟徐晶晶扯了许久的影视资源也有了着落，《100u》的录制一结束，便可以进组。 邹依娜星途坦荡，连跟她组c的选手都红红火火，贺锦西却再没回过她消息，接过她电话。 逼近年关，公司有趟苦差需要出国，如果不顺利的话，过年可能就赶不回来了。 大家忙忙碌碌了一年，这行陪家人的时间本来就少，能休假的都不想再错过年节，所以这事推来推去定不下来，贺锦西干脆便接了。 她不太有这种烦恼。 家人倒也是有，但特别是这种节假日，她的爸爸妈妈弟弟，并不期盼她回家。 贺锦西收拾了东西，临走前请徐晶晶和樊凡吃饭。 三人又坐一块喝酒，但这次谁都没提郑潇。 当晚刚好是《100u》总决赛，u送进去的选手，邹依娜拿了第二，王紫涵拿了第六。 算是大获全胜。 名次公布以后，还有很长的感人肺腑镜头，贺锦西没再看，同樊凡聊天。 倒是徐晶晶看得起劲，最后落下帷幕的时候，不胜唏嘘。 她问贺锦西：“好不容易谈下来的项目，为什么让别人接手了？” 贺锦西：“本来就是an的艺人。” 徐晶晶替她鸣不平：“你是总监，想管谁的艺人不能管？” 贺锦西：“不想管了。” 徐晶晶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展开说说。” 贺锦西笑了笑：“没什么好说的。” 樊凡却弱叽叽地举了手：“报告贺总，有人嗑你和娜娜的c。” 徐晶晶：“瞎说我没有。” “不打自招。”樊凡道，“我说的是网友。” 还真有。 贺锦西看到过。 有人猜出来娃娃是贺锦西的，有人拍到了跨年晚会后台邹依娜冲过来给她的拥抱，还有人透露了她带邹依娜去参加《好好学习》的细节…… 贺锦西长得漂亮，年轻活力的练习生x成熟冷酷的经纪人，这人设，是挺好嗑的。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邹依娜后来给贺锦西发了许多条信息，跟她说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以后要干什么。 就像现在，直播刚接受，贺锦西的手机便叮咚一声，收到了邹依娜发来的信息。 她道：【我没有拿下第一，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公司没要求她拿第一。 第二和第六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更何况邹依娜发展势头良好，马上就会变成公司的摇钱树。 贺锦西还是没回她消息，她收了手机，同徐晶晶和樊凡道：“你们不要说这个事了。” 徐晶晶和樊凡同时闭了嘴，害怕到眼睛睁大的那个样子，明显是回忆到了之前贺锦西在群里的破口大骂。 贺锦西给两人添了酒，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再见就是年后了，新的一年，希望大家红红火火发大财。” 徐晶晶和她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其他的呢？” 贺锦西：“没有其他的了。” 其他的不重要，她突然就只想赚钱。 第28章 来sa市的第一个周末，合作方打死都不和贺锦西谈工作上的事了。 一群年轻俊美的男男女女，把贺锦西骗了出来，带她去游玩。 他们去了sa市有名的景点，进了很多个老旧的小酒馆，天黑下来以后在爱情桥上唱歌跳舞，十分浪漫。 贺锦西身在其中，远远看着，会被逗笑，心里却总还是惦记着未谈妥的项目。 对方摄影师是个高鼻深目的意大利人，醉醺醺地冲到一家店里买了个漂亮的毯子，眼睛闪亮亮地递到贺锦西面前。 他用蹩脚的英语同贺锦西道：“贺，拿上它，肩膀。” 毯子挺重，贺锦西明白他想要干什么，找了个背景很美的地方，披上了毯子。 摄影师喜欢她这张漂亮的中国脸，对着她一通咔嚓，嘴里混合着几国语言的溢美之词。 拍完照，摄影师喊着这毯子很配她，送给她了。 贺锦西抱着这沉甸甸的礼物，跟着他们又玩了一会儿，便装作头晕，跟大家告别，说自己要回酒店了。 没人再能劝动贺锦西，便只能和她遗憾告别。 国内现在天寒地冻，sa市却温暖如春，夜晚凉风吹着，花香混合着香水店的气味，正是最舒服的时候。 贺锦西慢悠悠往回走，刷了刷手机上的信息，脱离了那个环境，别人吵吵闹闹，仿佛另一个世界。 走到街角的时候，黑暗中冲出了一只小白狗，吓了她一跳。 贺锦西跳开来，还好小狗疯狂摇着尾巴，并没有攻击她的意思，贺锦西摸了摸身上，非常惋惜地同它道：“对不起，我没有吃的～” 小狗绕着她跑了两圈，并不在意的模样。 有人在角落里喊了一声，小狗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 贺锦西这才看到，黑暗中坐着一个流浪汉，头发和胡子遮住了脸上大部分的空间，正看着她。 sa市街上很多流浪汉，贺锦西冲他点了点头，算是问好。 流浪汉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突然拿起一边的拇指琴，叮叮咚咚地弹起来。 是一首轻松欢快的乐曲，小白狗跟着节奏跳跃，流浪汉摆着脑袋，画面十分可爱。 贺锦西听完了演奏，走过去把抱着的毯子放到了他面前。 然后用这些天学的当地语言，简单地道：“谢谢。” 小狗绕着她转圈，贺锦西转身继续回酒店，卡林巴的乐声断断续续，一直陪她走了很远。 往后几天，贺锦西都会在这个街角看到弹着卡林巴的流浪汉和他的狗。 小白狗很喜欢新毯子，见到贺锦西的时候，便会在上面打着圈地蹦蹦跳跳，然后冲到她面前。 流浪汉会托小狗带给她东西，有时候是一只开得正好的玫瑰，有时候是一张写着十四行诗的纸。 贺锦西去了别的城市几天，再回到sa市的时候，买了酒和刚出炉的面包，去看望街角的朋友。 流浪汉和小白狗都在，贺锦西来到他们面前蹲下身，流浪汉让出了一半的毯子。 贺锦西一屁股坐下，两人开始喝酒干杯，然后手舞足蹈地用简单的词汇交流。 流浪汉知道了贺锦西是个中国女孩，贺锦西知道了流浪汉的小狗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时间逼近国内春节，贺锦西果然没能回国。 大年三十这天晚上，贺锦西接了不少电话，同事的，朋友的，有跟她边拜年边谈工作的，有跟她边要礼物边吵闹的。 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了开视频，贺锦西便看到了许多热闹的场景。 忙着做大饭的父母，到处乱跑的孩子，和朋友在外滩吹风，在晚会现场忙忙碌碌。 贺锦西这边真显得有些冷清。 她在国内可以做个昼夜不分的工作狂，出来了只能随着人家的时间朝十晚四，时不时还要罢个工。 电话接完了，夜也深了。 贺锦西脑子里热乎乎的，想要出门吹个冷风。 她来到了街角，看到了自己的老朋友。 她抬脚要往流浪汉跟前走，流浪汉指着她，示意她不要动。 贺锦西站住脚步，小白狗跑了过来。 它嘴里叼着个红彤彤的信封，上面印着金灿灿的發。 贺锦西打开了信封，看到了里面的纸币。 钱不多，但都很新，干干净净。 流浪汉张开双臂，喊了句：“新年快乐！” 用的中文，也不知道练了多久，发音还挺标准。 贺锦西捂着嘴，突然就非常矫情地想要大哭一场。 这天晚上，贺锦西请流浪汉和小白狗去吃中餐。 毕竟是特殊的节日，位子很难等，但两个人极其有耐心，哪怕语言不太通，也能交流得很开心。 流浪汉给她看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流浪汉说，失去她以后，我就变成了这样。 流浪汉问她：“你，喜欢的，男孩？” 贺锦西摆摆手，笑着用英语道：“我喜欢女孩。” 流浪汉恍然大悟，又问她：“你，喜欢的，女孩？” 贺锦西陷入了沉思，她想了很久，摇了摇头。 她没有故事可说。 她和很多女孩上过床，她抚摸过很多身体，她得到过很多喜欢。 但她没有像流浪汉那样，拥有过真正的爱情。 她的爱从来都是浅尝辄止的，是有限度的，是短暂的，是无疾而终的。 她或许可以收到热烈的、纯真的爱，但她无法拥有，也不配拥有。 接近零点的时候，贺锦西终于和流浪汉吃上了饭。 老板娘的菜有点辣，吃得流浪汉额头冒了汗，但用当地语不断喊着爽快。 贺锦西的手机又响起来，私人手机，微信视频请求。 是她弟弟的。 贺锦西有些犹豫，流浪汉催着她接电话。 贺锦西接通了视频，贺熠北道：“大家都在，你打个招呼。” 他举着手机，一边绕过去，手机里出现了很多亲戚的脸。 贺锦西挂上笑容一一称呼，最后视频里出现了她爸爸妈妈的脸。 她爸喝多了，脸涨得很红。 他离手机有些远，于是大喊着：“你说你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 贺锦西说了sa市的全称。 “哦哦哦，你们听听。”她爸笑着，“我都念不出来这名字！” 有个年纪小的妹妹突然喊起来：“那西西姐是不是可以看到好多帅哥！给我看帅哥！帅哥！” 贺锦西笑了笑道：“没有帅哥。” 那边挺吵的，她爸忙着和大家炫耀自己家女儿能出国，她妈妈忙着拉她爸，不想让他说太多。 贺锦西也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听到，坚定而清晰地道：“我对帅哥不感兴趣。” 她爸正喊到一句：“东区发展好啊，明年一定要在东区买一套……” 贺锦西：“明年没钱买房。” 贺熤北猛地收了手机，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以后回家再说。” 电话挂断了，贺锦西将手机扔进包里，手抵在额头上闭眼很久。 流浪汉和小白都在安静地等着她，贺锦西睁开眼，道：“能不能，再说一遍？” 流浪汉笑起来，他大声道：“新年快乐！” 旁边的几桌客人和老板娘，全都笑着回应他：“新年快乐！！！” 大年初一，贺锦西去开会，对方老板同她道：“你应该有春节假期。” sa市今天下了雨，贺锦西买了把大伞，去找她的流浪汉朋友。 但那地方空空荡荡，没有毯子，没有人，也没有小白狗。 贺锦西到处找，雨水把她的裙摆都打湿了，终于问出点消息，有人说今天天一亮，流浪汉便带着自己的小白狗走了。 至于走去哪里，谁都不知道。 这天晚上，贺锦西不抱希望地又一次来到了街角。 有束预订的玫瑰花放在那里，贺锦西看到了里面被沾湿的卡片。 卡片上写着：春天到了，我要去找我的姑娘。 春天到了，我要去找我的姑娘。 大年初二，贺锦西落地北市。 她把郑潇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拖了出来，并且给她发过去了好友验证请求。 验证通过，贺锦西没说话，发了条朋友圈。 朋友圈的内容是一张照片，拍的是个平平无奇的广告牌。 中文广告牌。 贺锦西打车回家，车停了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她家小区门口的郑潇。 司机提醒她：“姑娘，一百二。” 贺锦西愣了愣。 司机：“姑娘，到地了，过年车费会上调。” “嗯嗯，好。”贺锦西慌忙掏出手机，扫码付款。 推门下车，冷风刮在脸上，刀子一样。 北市又变成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贺锦西却只觉得脸热。 郑潇对上她的视线，大步朝她走来。如果是在sa市，贺锦西也会朝她走过去，然后抱住她，拥吻。 但她回了国，周围一切都那么熟悉，熟悉到仿佛给她自动套上了一身的盔甲，肢体僵硬，呼吸紧促。 她是贺锦西，她等待郑潇走过来，走到她面前。 她甚至突然垂下了视线，不想去看郑潇的眼睛。 郑潇的声音算不上暖，但天气实在是太冷。 她即使是壶凉水，也可以化了积厚的雪。 “有行李吗？”郑潇问。 “嗯，有。”贺锦西转身，嗓子有些干。 郑潇先她一步去开了后备箱，提下了她的行李箱。 “回家？”郑潇问。 “嗯。”贺锦西点点头，“回家。” 第29章 郑潇到了贺锦西的家门口。 贺锦西有点远地跟在她身后，这会突然停住步子，顿了顿。 她们上次见面也是在这里，只是如今回想起来那场景实在让人尴尬。 贺锦西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走上前抬手打开了门。 她鲜少带人回家，特别是和她发生过性关系的朋友。 家在贺锦西心里倒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概念，只是长期住在这间屋子里，有很多私密的东西，要去展现给别人，总觉得很是异样。 但郑潇本就是异样的人。 在异国的街头，她拿着那张纸，心里想到的是郑潇。 其实大年三十的晚上，她接朋友们电话的时候，也有想到郑潇。 甚至再往前推，她出国这一趟，原因多少也能跟郑潇挂上勾。 她在意郑潇，心脏会疯狂跳动，会揪紧，会发疼的在意。 她喜欢郑潇，一落到这片土地，便想要见她的喜欢。 只是郑潇对她并没有这样的感情。 她同她说得清清楚楚，撇得干干净净，要和她做朋友。 贺锦西不允许自己在情感里处于这么显而易见的劣势地位，但她也想通了，不再因为此事为难自己。 既然自己喜欢郑潇大过郑潇对她的喜欢，那所有的相处，见面，都是她贺锦西占便宜。 堵也堵不住，不如疏通疏通。 贺锦西推门进屋，屋子里窗帘都拉着，光线很暗，一段时间没住人，便有种陌生的清冷感。 她弯腰从鞋柜里拿了双崭新的拖鞋，对郑潇道：“稍等一下，我去开电。” 郑潇换了鞋，乖乖站在玄幻处，手里还推着她的行李箱。 贺锦西开了电开了水打开了窗帘，地暖恢复，屋子里变得明亮又温暖。 忙了一遭一回头，发现郑潇还站在那里。 “进来吧。”贺锦西道。 “好。”郑潇视线在柜子上晃了一遭。 贺锦西去接她手里的行李箱才发现自己的娃娃们乖乖地待在橱窗里，被郑潇看了个仔细。 贺锦西：“……”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贺锦西指了指沙发：“你坐，想喝什么？” 郑潇：“水就可以。” 贺锦西去烧水，在厨房里看着电水壶开始冒热气，然后叫嚣着沸腾，最后嘣地一声停下。 她端了热水出去，放到郑潇面前，算是调整好了从见到郑潇开始，就不太平稳的情绪。 结果郑潇开口第一句话就问她：“茉莉呢？” 贺锦西：“……” 郑潇：“刚没看到她。” 不用强调了，能看到就怪了。 贺锦西已经习惯了茉莉在床头的陪伴，所以出国的时候也带着她，偶尔还会带出门给她拍拍照，这会茉莉正被打包得整整齐齐待在行李箱里呢。 贺锦西人还站在茶几边上，干脆便没坐：“卖给我的东西了，还要管这么多吗？” 郑潇：“卖的是其他三只，茉莉是送的。” 贺锦西瘪了瘪嘴，转身推着行李箱进卧室：“既然不一样，那就不会待在一样的地方。” 郑潇也不追问了，端正地坐在客厅里继续喝自己的水。 贺锦西整理了下行李箱，把茉莉拿出来仔细检查过确定没问题，然后放进了衣柜里。 她出了卧室，想着再怎么着也得陪郑潇聊聊天，毕竟是她邀请人家过来的。 虽然这邀请很隐晦。 但眼神一抬，郑潇便突然道：“你刚回来，忙自己的，我没什么事。” 贺锦西：“……” 郑潇：“去泡个澡吧。” 贺锦西：“……” 她还真挺想泡个澡的，她还想泡完澡后被人伺候得舒舒服服地做个爱呢。 贺锦西还是坐到了沙发上，道：“不急。” 郑潇问她：“想做什么？” 贺锦西：“聊会天。” 郑潇点头：“好。” 贺锦西想了想，问她：“过年不在家待着吗？” 郑潇：“家里人没在国内。” 贺锦西：“没什么兄弟姐妹吗？” 郑潇：“都成年了，有自己的生活。” 贺锦西：“那朋友呢？” 郑潇笑了笑：“所以来找朋友了。” 贺锦西心尖一跳，端过水杯喝了口：“不要总让我找话题，很累的。我们是聊天，不是面试。” 郑潇：“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了？” 贺锦西：“……”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可是给自己放春节，突然偷跑回来的。 贺锦西决定还是自己掌握主动权：“春节过得怎么样？” 郑潇这次说了一长串：“和平时差别不大，只是要提前囤点菜和肉，我们那边时令蔬菜很好买，其他的得跑远点，不是很方便。” “关注的美食博主今年的大饭做得太复杂了，我就没仿照，自己搞了几个菜。有公司和我谈合作，想搞新年属相款，我试着画了画草图，觉得牛妹妹还挺可爱的。” 贺锦西职业病犯了，道：“你和公司合作，看重的是对方哪方面？” 郑潇道：“翻模谈工厂，打磨找工人，销售挂牌，售后服务。” 贺锦西：“你前段时间和我说不缺钱。” 郑潇：“嗯，不缺。” 贺锦西往后一靠，挺直了身子：“那你没必要急着再和别人合作，如果你还想做正常途径的bjd销售，可以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如果你想走更高端一点的路线，就不要通贩。” “嗯。”郑潇唇角勾了勾，“你放心，我不会再吃亏了。” 贺锦西：“我不是担心你……” 郑潇：“我需要的时候可会赚钱了。” 这话说得轻轻松松，一点都不配艺术家的身份。 别的艺术家清高、自傲，不屑于和这些只知道赚钱的商人同流合污，郑潇却始终把自己定在一个商人的位置，而且还自信地觉得自己是个极其成功的商人。 想赚就可以赚很多，没赚的时候是人家不想赚。 贺锦西笑了：“你这话挺欠打的。” 郑潇往后缩了缩。 贺锦西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就只是说一下，我又不会真打……” 说着说着自己没底气了，她可没少揍郑潇。 贺锦西仔细观察了下郑潇的脸，上次那些可怕的红疹子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郑潇的皮肤还是那么白嫩细腻，让人目光落在上面了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但忍不住也得忍，贺锦西转了话题：“咱俩这年过得都不像年。” 郑潇：“你想过像年的年吗？” “说不上来想不想吧……”贺锦西把手机在手里颠来倒去，“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日子，意义都是人赋予的。” 郑潇：“初二会干什么？” 贺锦西仔细想了想：“初二我们那边一般会去爬山，去庙里上香。” 郑潇突然站起了身：“那我们去吧。” 贺锦西：“啊？” 郑潇：“去爬山，上香。” 贺锦西：“这都几点了，我们到山底下天就黑了。” 郑潇：“天黑了封路吗？” 贺锦西：“丰台山不封吧。” 郑潇：“那走吧。” 贺锦西：“可是人家寺庙会关门呀！” 郑潇：“你一定要见佛吗？” 贺锦西愣了愣，郑潇朝她招了招手，催促的模样：“我们买点香，在庙外拜一拜，我们心中有佛，佛祖眼里有我。” 贺锦西：“……” 贺锦西张着嘴，竟然没法反驳。 她总不能觉得佛祖连个寺庙的墙都看不透，那还能怎么样普渡众生呢。 “你也太……”贺锦西还待说话，郑潇突然过来抓住了她的手。 贺锦西确定她是故意的，因为抓的位置非常特殊，稍微一滑，便要成了十指相扣的牵手。 贺锦西觉得自己出了趟国变得脆弱了，就像是透明瓶子，情绪之水什么颜色，都会明晃晃地透出来。 她现在有些红。 郑潇就这么抓着她出了屋子。 只在两人穿外套的时候松开，开门的时候便又握了上去。 拉着贺锦西进电梯，拉着贺锦西来停车场，然后拉着贺锦西上车。 等贺锦西坐到了驾驶位上，终于摆脱了那只指腹有微微薄茧的手。 贺锦西嘲笑她：“刚才那架势，我还以为这车是你的呢。” 郑潇笑着道：“我技术不太好。” 贺锦西发动了车子：“哇，你还有技术不好的时候啊。” 郑潇偏头看着她：“很多都不好。” 这话说得极其认真，便总显得意味深长。 两人的车子出了停车场，在出口的坡道处遇到一辆倒不过弯的车，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这个时候，邹依娜刚下了出租车。 《100u》结束后，她资源不断，人气高涨，忙得脚不沾地，大年三十路过自家小区门口，都没能进门看望一下爸妈。 她很努力，红了以后更努力，她要抓住每一个机会，才能实现对贺锦西夸下的海口。 贺锦西去出差，她是知道的。 甚至她哪一天在哪一个城市，和哪家公司谈合作，她都是知道的。 如果关心一个人，她的信息，你怎么着都会知道。 所以哪怕在剧组里穿着戏服，冻得鼻涕都快下来了，邹依娜还是看到了贺锦西发的那条朋友圈。 那是一个出了机场就能看到的中文广告牌，平平无奇，但代表贺锦西回来了。 贺锦西回到了北市，但贺锦西的家并不在北市。 邹依娜装作重感冒硬是请了半天假，先打电话去了公司确定贺锦西没在公司，然后便裹得严严实实地坐上了出租车。 贺锦西住在哪里，问an就可以。 贺锦西喜欢什么花，问她的助理就可以。 于是邹依娜抱着一大束的白色桔梗，朝贺锦西奔赴的时候，抬头便看到了她的车。 看到车里的贺锦西，和副驾驶位的郑潇。 邹依娜突然觉得腿部僵硬，不知道该迈哪一只脚，或者该迈向哪个方向。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贺锦西了，很久没有和她说过话了，她很想念贺锦西，她以为那条朋友圈，是她好不容易才发现的，一次可以把握的机会。 但显然，贺锦西并不会做无用的事。 那条朋友圈，是发给郑潇的。 第30章 贺锦西和郑潇来到丰台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但这一点都没影响郑潇的热情。 她也不嫌冷，下车之后跑了好几家店，买了一大堆东西。 “都什么啊？”贺锦西看她买完了，才下了车。 “过年要用的。”郑潇眼神晃了晃，指了指贺锦西的领口，“拉链拉上去，冷。” 是挺冷的。 数九寒冬，还跑到城郊来，能不冷么。 贺锦西平日里上班除了楼里就是车里，所以为了美都穿得十分随意。今天出来裹着白色的大袄子，已经是最暖和的衣服了。 一阵风刮来，贺锦西缩了缩脖子，把拉链拉到了顶。 郑潇：“帽子戴上。” 贺锦西受不了她这婆婆妈妈的样：“你都没戴。” “我这就戴。”郑潇抬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并且扯着绳子绑得严严实实。 跟颗卤蛋似的，一点都没注意形象。 “好吧。”贺锦西笑得不行，也把自己的戴上了。 “手冷就揣兜里。”郑潇嘱托完最后一句，终于领头开始爬山。 丰台山不高，而且上山的道路修得十分宽敞，车子其实已经行驶到了半山腰，往上走台阶路，最多半个小时也就到顶了。 暮色越来越重，最后一丝光线隐匿以后，四周陷入了一种沉寂的安静里。 郑潇打着手电筒，光线落在贺锦西前面，人和她离得也近，随时可以拉她一把的那种。 贺锦西笑了，问她：“你这是在怕什么？” “挺多的。”郑潇很诚实，“我这个点拉你出来爬山，怕你感冒，怕你摔倒，怕有坏人，怕出意外。” 这些贺锦西倒是挺理解的。 她进u，是从助理干起来的，助理到经纪人，再到经济总监，干的就是替人操心的活。 老妈子一样。 要是换了她，这个情况，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带着自己的艺人出来爬山的。 “那就不应该出来。”贺锦西道。 “还有更重要的东西。”郑潇回答她，“值得冒险。” 更重要的是什么，贺锦西没问，郑潇也没再说。 和郑潇这么平静且普通的相处，是贺锦西以前没有的经历，在这样的相处中，郑潇会是什么思维逻辑，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她无法预估。 郑潇对于她，一直是个半隐半藏的人。 两人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路上风景因为天黑没得看，话又说得少，所以很快到达了山顶寺庙……的门外。 山可以不封路，但庙到点就闭门。 贺锦西爬山爬得身体热乎了，一呼气都是白团团的雾，她望着夜色中的庙宇，只看到了一点透出来的暖融融的灯光。 “你说他们睡了吗？”贺锦西问。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睡了吧。” “时间其实还很早。”贺锦西掏出手机看了眼，“才七点。” “夜晚并不是多出来的，城市里的睡眠只是往后推延了。” 说话还挺有氛围，贺锦西偏头看了她一眼。 郑潇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要上香吗？” “上吧，你都买了。”贺锦西往她跟前凑了凑，“让我感受一下你们搞艺术的……” 话没说完，郑潇已经嘣地一声，将打火机打燃了。 黑暗中跳出的一点火光，映亮了郑潇的脸。 夜色吞噬了她一部分的轮廓，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鼻梁挺直，唇珠丰满。 贺锦西的后半段话便不想说了，所有的词语都显得挺无用的，她凝望着郑潇，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果她出国的那些天，有郑潇在身边该多好。 郑潇是一个不多言的人，但郑潇是一个有趣的人。 郑潇就像是这个已知世界里的一条岔路，让贺锦西一脚踏进去，处处新奇，处处惊喜。 或者惊吓。 郑潇点燃了一束香，递到贺锦西手里：“拜哪个菩萨？” 贺锦西丝毫没犹豫：“财神爷。” 郑潇笑了，给自己也点了一束：“好，那就财神爷。” 贺锦西攥着香，正想着怎么鞠躬不显得尴尬，就见郑潇一撩下摆，跪了下来。 贺锦西：“！！！” 郑潇跪地的姿势十分好看，十分虔诚。 她神色认真，对着庙里的方向，一伏首。 贺锦西的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四肢已经跟了上去，她学着郑潇，跪在了她身边。 两人三伏首，郑潇起身，扶了贺锦西一把，然后把香插在了庙外的大香炉里。 夜风拂过，郑潇问贺锦西：“还要拜拜其他的菩萨吗？” “不了。”贺锦西摇了摇头，觉得有些惭愧。 她提来庙里上香，是因为老家真有这习俗。 她来和郑潇跑这一趟，是因为那个人是郑潇。 她并不相信什么神佛，哪怕剧组开机经常有拜神的流程，她也觉得这不过是个仪式罢了。 她缺乏对神佛的敬畏，她没有信仰，她还要来做这种事。 郑潇的认真让她觉得自己十分流俗。 “去那边看看吧。”贺锦西指了个方向，把这趟出行的性质定做游玩，“这里可以俯瞰大半个北市的夜景。” “嗯。”郑潇跟在了她身边。 风景不错。 贺锦西对北市很熟，她可以在星星点点的灯火中分辨出很多建筑，她指给郑潇看：“八点中央塔会有粉丝集资给王槟做的生日应援。” 郑潇问她：“要看吗？” 贺锦西笑了：“能看得到就看，看不到就不看，我又不是他的粉丝。不过他粉丝是真的厉害，听说今晚还有无人机表演，北市能申请下来权限是真不容易，上次r1的粉丝不就是因为表演取消和主办方打一起了吗？粉丝报了警……” 贺锦西说着说着就没声了，她帽子扣得不紧，风把帽子吹了下来，长发便散乱开来。 贺锦西把头发别到了耳后，但一阵风刮来，便又乱了。 她要再上手的时候，碰到了郑潇的指尖。 郑潇往她身后挪了挪，双手穿过她的发丝，将它们束到了一起。 贺锦西有点别扭，身子侧了侧，问她：“你有皮筋吗？” “嗯，有。”郑潇一手握着她的头发，一手从兜里掏出皮筋，极其熟练地给她扎了个低马尾。 不紧不松，贺锦西头发那么多，但一丝都没有被扯疼。 “好了。”郑潇顺手把她的帽子又给她扣上了。 贺锦西拽了拽帽子边，郑潇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看夜景。 半分钟过去后，郑潇问贺锦西：“然后呢？” “嗯？”贺锦西没反应上来，“什么然后？” “粉丝报警了以后。”郑潇道。 “你要听吗？”贺锦西笑着问她。 “听。” “很无聊诶。”贺锦西把手揣进了兜里，身子晃了晃，“只有徐晶晶喜欢听这种事。” “不无聊。”郑潇看着她，“我喜欢听。” 贺锦西：“那你自己搜去。” 郑潇愣了愣，贺锦西哈哈哈地笑起来。 但笑完了她还是同郑潇讲了后续。 郑潇是个认真的听众，还是个可以在关键时刻提出问题让故事继续下去的听众。 贺锦西不知不觉说了不少圈内的八卦，这倒是让她和郑潇的相处真像朋友了一样。 “有吃的吗？”她突然停住，有些饿。 郑潇把提着的袋子打开，里面果然有不少零食。 贺锦西拿了颗棒棒糖，咬进嘴里。 她嘴被占住了，也就不说了，转身往回走：“轮你找话题了。” 郑潇在她身后道：“你刚才跟财神爷怎么许愿的？” 贺锦西：“……” 郑潇：“你没有许愿吗？” “没有。”贺锦西当时被郑潇吓到了，根本没这个脑子。 “那跟大树祈福吧。”郑潇从袋子里掏出两个小红包和两支笔，“这也是大家过年都会干的事。” 树就在她们身后，是一颗百年古树。 枝干遒劲，冬天落光了叶子，上面一串串绑着的祈福红条和红包都更加显眼了。 “这个……要怎么搞？”贺锦西接过了郑潇手中的东西。 “应该是塞点钱进去，里面有张纸条，可以写你的新年愿望。” “啊。”贺锦西摸了摸口袋，“我包在车上，身上没有现金。” 郑潇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两枚硬币。 贺锦西：“……” 贺锦西有些心虚：“就给一块钱，能行吗？” 郑潇把一枚硬币塞进贺锦西掌心里：“塞多了会被别人拿走，心诚就行。” 贺锦西这次真挺心诚的，她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写下了自己新年最大的愿望，然后双手合十捂着那枚硬币好久，才将硬币和纸条都塞进了红包里。 郑潇比她动作快，已经捏着红包在等她了。 贺锦西把东西递过来，郑潇找了根够得着的枝丫，把两人的红包绑了上去。 贺锦西抬头看着这棵大树，看着风把她俩的红包吹起，然后带子缠啊缠地绑在了一起。 贺锦西好奇郑潇的愿望，但她不会问。 这种事情问了都是要交换的，贺锦西并不想把自己的愿望说出口。 “我们回吧。”贺锦西道，“我觉得挺满足的了。” 两人转身往山下走，来时什么距离，离开时还是什么距离。 但躲在不远处的邹伊娜看得到，郑潇那只垂着的手，一直保持着一个奇怪的角度，是随时准备护着贺锦西的姿势。 待两人走得看不到了，还留在这山上的游客，就只剩下邹伊娜一个人了。 手机在兜里时不时地就会振动一下，但邹伊娜没有理。 自从她红了以后，她的手机里就有无数条读不过来的消息，有微博粉丝的私信，有亲朋好友的关心，还有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发过来的问候。 但没有贺锦西的。 她企图在那次的娃娃事件中和贺锦西扯上一点关系，贺锦西生气了。 贺锦西不回她消息，她起初并不害怕，因为她心里很清楚，贺锦西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只要她继续努力，要不了多久，贺锦西就会继续理她，会为她的事业做打算，会在她缠着她提要求的时候，冷着脸答应她。 但现在，邹伊娜有些害怕了。 她的那些心思，是瞒不过贺锦西的，而贺锦西身边有一个极其优秀的人，并不需要她。 邹伊娜攥了攥拳头，朝祈福树走去。 她刚才看得认真，所以很快就找到了贺锦西和郑潇的红包，郑潇把这两个红包挂得极近，所以绑带的绳子已经紧紧地缠在了一起。 邹伊娜搬了块石头过来，晃晃悠悠地站了上去。 她打开了红包，第一个是贺锦西的，她认得贺锦西的字。 那是一行简简单单的话，内容却是邹伊娜完全没有猜到的。 在她的心中，贺锦西完美，强大，无所不能，仿佛世界都可以掌控在她的手中。 但她的新年愿望却像是惶惶然的小孩子一样，充斥着无措和恐惧。 “爸爸妈妈弟弟，不要找我。” 第31章 贺锦西和郑潇回到了车上，郑潇乖乖地系好了安全带。 贺锦西的手指敲在方向盘上，等车里温度上来了，才问郑潇：“我送你回家？” “不用，太远了。”郑潇道，“待会下去了，我找家酒店就行。” 这里的确离郑潇家有些远，一个在城东头，一个在城西头。 贺锦西发动了车子，问郑潇：“你是怎么过来的？” 郑潇：“打车。” 贺锦西：“住那么远，自己没有买辆车吗？” 郑潇：“平时不太出来，我有辆摩托。” 贺锦西看了看郑潇，挺惊讶。 主要是想象不到她骑摩托的样子。 女同性恋喜欢机车的比例不小，贺锦西之前去les酒吧，就喜欢在附近的停车场多待一会儿，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很酷的机车。 郑潇的长相其实偏甜美，最重要的是，她不爱说话，和人群有种疏离感，要是不了解，总会觉得她柔柔弱弱的。 贺锦西挺感兴趣，道：“那有机会带我兜风啊！” “随时。”郑潇道。 随时这话其实让人挺不好接的，你要是说的近了，急着确认具体的时间了，就会显得你很急功近利似的。 贺锦西抿了抿唇，决定放过这个话茬。 车子安静地行驶了一段，郑潇突然开口问她：“你什么时候上班？” “不确定。”贺锦西叹了口气，“我任务没完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得飞两趟。” “明天呢？”郑潇问。 “明天肯定没事，那边公司拖时间，不想签合同，非得给我放个春节假期。” “那明天吧，”郑潇道，“我们去兜风。” 贺锦西睁大了眼，真没想到郑潇会急着干这事。 大冬天的，爬山就算了，还要骑着摩托去兜风。 贺锦西认真思索了下，找了个最可靠的原因：“你最近是不是又没灵感了？” 郑潇陷入了沉默。 贺锦西：“你自从捏完《西》以后，还有其他作品吗？” 郑潇：“没有。” 贺锦西：“不是准备捏新年小牛吗？” 郑潇：“只是画了草图，不是特别满意。” “有个问题，我觉得还是得谈一下。”贺锦西老妈子属性上头，蹙着眉头严肃道，“虽然艺术创作来源于现实，但如果你只能依赖现实、还原现实，那路子只会越走越窄。” “你捏了我，今天我们还可以坐在这儿平静的说话，是因为你为了这个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而我，说到底还是一个比较善良的人。” “倘若明天你捏了其他人，就不一定是这个结果了。侵权是一方面，道德指责是一方面，还有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你自己会枯竭。” 贺锦西顿了顿，偏头看了她一眼：“或许你觉得我一个外行说这种话很可笑，但旁观者清，我觉得你这个状态持续不了多久了，要么突破，要么死亡……” 贺锦西耸了耸肩：“不过死亡也没关系，就像你说的，你不缺钱花。你没有签公司，不用支付巨额的违约金。你也不是一个物质**很强的人，完全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是很吵。”郑潇道。 贺锦西心尖一跳：“觉得我很吵吗？” “不是。”郑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很吵。” 贺锦西想起来了，郑潇说过，如果不创作，就会控制不了情绪。 娱乐圈是心理疾病高发区，贺锦西见过各种症状，为此还学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学，郑潇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看起来没有一点问题，但她自己都说了两次了，贺锦西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 “是什么样的吵法？能具体跟我说说吗？”贺锦西声音放柔了许多，“一般什么时候会出现？还是说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郑潇突然笑起来：“不用担心，天生的。” “你怎么知道是天生的？是去医院检查过了吗？” 郑潇往前支了支身子，离贺锦西更近了点：“太聪明了，就容易这样。” 贺锦西：“……” 郑潇：“它有很多想法，但不是所有的想法都是有用的。一个人待着、或者需要处理自己讨厌的事情的时候，它会比较严重。和喜欢的人待着、身体舒适的时候，它就很平静。” 贺锦西：“那就多和喜欢的人待着，多做喜欢的事。” “嗯。”郑潇应了声，把身体缩回去以后道，“明天兜风吗？” 话题又绕了回去，贺锦西的心脏像被一根丝线牵着，有些痛，有些痒，有些无法抑制的骚动。 她勾了勾唇角，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所以兜风是喜欢的事情吗？这样的话，你是不是该给我发钱呀？” “发。”郑潇拿出手机，“贺总时薪多少？” 贺锦西看了她一眼。 郑潇表情自然，没有一丝的不情不愿，或者一丝的尴尬。 贺锦西不知道她是没注意到自己的话外音，还是经历过太多这种言语的撩骚，所以淡定到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用给。 贺锦西道：“你给不起。” 郑潇：“说说看。” “这不是钱的事。”贺锦西笑起来，“这是我在报仇，想给钱给不出去的感觉，爽不爽啊？” 郑潇也笑起来，道：“对不起。” 贺锦西摆摆手：“以前的破事就不要再提了，看在你也帮了我不少忙的份上，以后就是朋友了。” 郑潇没应声，贺锦西抬手一巴掌甩到了她大腿上：“怎么着？你还不乐意啊？” 郑潇：“兜风……” 贺锦西：“去去去！但是不准捏我。” 郑潇：“嗯。” 贺锦西转头看向路边：“你要住什么店？” 郑潇道：“明天要一块儿去兜风，所以离你家近点吧。” 说的非常有道理，贺锦西无法反驳。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贺锦西家门口，旁边就有家连锁酒店，郑潇下车，乖乖地和她道晚安，乖乖地去了酒店。 折腾了这一趟，贺锦西是真有些累了。 她快速将车开进了停车场，快速上了电梯。 家门口有束花，白色桔梗，很漂亮。 贺锦西蹲下身，从花里捏出了卡片，看到署名是nana，这才把花抱了起来。 平日里送她花的不少，有工作原因，也有私人原因。 为了让这种礼物在第一眼看到时就有个特定的范畴，她在公司里为自己设定了花的喜好是白色桔梗，而完完全全的私人关系，会是向日葵。 至于她到底喜欢什么……她什么都喜欢，花就没有不好看的。 抱了花进门，贺锦西拆了包装将它们插入玄关的花瓶，然后便洗漱了一下进屋睡觉。 衣柜里的茉莉被她拿了出来，照样是床头的位置，盖好了被子，还要把被角压一压。 茉莉看着她，她看着茉莉。 越看越愁。 郑潇照着真人捏脸的习惯，真得改一改。 一旦开始想这事，就有些收不住。 贺锦西开了电脑，开始仔细查郑潇以前的作品和评价，看还有没有类似情况。 只查到了《西》。 也只有《西》，如此地明目张胆，如此地相像。 仿佛创作者，连一丝一毫都不舍得改一样。 贺锦西看得有些头疼，心脏却还在欢快的跳动。她关了电脑，强迫自己睡觉，把所有细微的可能都扔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有的人，注定是随性的，自由的，不可属于任何人的。 第二天，贺锦西起了个大早。 像所有要奔赴的和朋友的邀约一样，她先给郑潇发了消息，然后去洗漱。 今天她没有化妆，省了不少时间。 洗完脸看到郑潇给她回的消息，说已经起床了，在等着和贺锦西一起吃早餐。 贺锦西笑起来，挑了套方便大冬天在室外浪荡的衣服，下了楼。 他们小区的安保不是很严，郑潇就在楼下等着。 北市的冬日清晨光秃秃雾蒙蒙的，最鲜亮的也就是树上挂着的新年灯笼，和郑潇那张漂亮的脸。 贺锦西心情不错，下台阶的时候轻轻蹦了一下。 郑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两人沿着街走了许久才找到了在大年初三还开着的早餐店，热热乎乎的吃了碗胡辣汤，配着牛肉饼，让人觉得四肢都暖烘烘的，充满了力量。 去郑潇家，贺锦西这次没有选择开车，他们打了出租，费用挺高，如果非要找个借口的话，那就是上次开车去郑潇家的经历，实在是太不愉快了。 这次两人一起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就挺好。 只不过是去兜风，去看看朋友的摩托车，是最为平常不过的约会，贺锦西觉得不可能再出什么意外。 直到两人到了地儿，终于推开了郑潇家的院门，贺锦西杵在原地，愣是没能踏进去一步。 院里停着辆粉色的小绵羊，郑潇并没有大摩托。 但这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农家小院里摆满了属于郑潇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机器、木料、泥土和窑。 还有……很多，很多个残破的西。 第32章 贺锦西愣了许久，郑潇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已经顺着青砖铺的小路，走到了院子中央。 她站到了小绵羊跟前，拍了拍车座道：“今天就辛苦你了。” 贺锦西眨了眨眼，收回了疯狂乱涌的思绪，勾了勾唇角道：“看来西做得也不是那么顺利。” “嗯。”郑潇目光落在了那些残破品上，“陶瓷的，很难烧，我不是很有经验。” “这些不收拾一下扔掉吗？”贺锦西道，“挺占地方的。” “嗯……”郑潇顿了顿，“有些舍不得。” 贺锦西没说话，郑潇又笑着补了句，“这样放着也挺好看的。” 她总是这么坦诚，做坏事的时候坦诚，做好事的时候也坦诚。 她的喜好，她的情绪，她所有的一切心理活动，好像都可以拿出来给别人说。 但其实什么也没说。 起码在贺锦西这里，什么都没说。 贺锦西收了目光，不再看那些残破的陶瓷。 她抬脚踩上了青砖，一步步到了郑潇跟前。 她也拍了拍小绵羊的车座：“你带得动两个人吗？” 郑潇声音里带着笑意，替小绵羊回答：“可以～” 贺锦西的视线一直落在车上：“你带过两个人吗？” 郑潇：“偶尔～” 贺锦西：“谁呀？” 郑潇：“村里的阿姨大姐小妹妹～” 贺锦西有些惊讶，抬头看她。 郑潇眼睛弯弯的，看着特别质朴：“有时候出门买菜会碰到，就捎一段。” 贺锦西也笑了：“我还以为你有大摩托呢。” 郑潇：“你喜欢重机车吗？” 贺锦西：“还好，挺酷的。” 郑潇：“那你一定坐过别人的大摩托。” 这还真是，贺锦西没少被人载着兜风。 重机车有，跑车有，甚至赛车都有。 郑潇：“小绵羊就不一定了。” 贺锦西挑了挑眉：“别人可不会开着小绵羊来载我，上次大概是……大学的时候了吧。” 郑潇往里走：“室友吗？” 贺锦西跟上她：“嗯，她暑假打工买了辆小电摩，我经常蹭。” 郑潇：“那也是蛮久之前的事了。” 贺锦西笑着拍了她一下：“不久！我没那么老。” 两人这么轻轻松松的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进了屋。 待站定在了客厅里，郑潇去给她拿饮料了，贺锦西才分出了注意力观察四周。 这是很典型的农村自建房结构，中间大厅，两边卧室，厨房在侧厢。 郑潇并没有像贺锦西印象中的艺术家一样，对这种屋子进行翻天覆地的改造，让它变成一个装修费用远超过自身造价的世外桃源。 郑潇只是把自己的东西塞了进来。 到处都是材料，半成品，和工具。左边的屋子光线好，便是工作的主阵地，很大很长的一张桌子，被各色颜料染得乌七八糟。 右边的屋子是卧室，房门半阖着，贺锦西没有经过主人允许，便只透过缝隙瞄了两眼，就这两眼，就看到了不少娃娃和衣服。 当然，收拾得不怎么整齐。 总结下来，这不像个赚钱不少的艺术家的窝，更像个村里靠手艺生活的工匠。 工匠小郑端来了电水壶，给贺锦西泡茶喝：“我记得你喝茶的，尝尝这个，还不错。” “谢谢。”贺锦西坐下身，但包拿在手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合适放的地方。 “我来。”郑潇笑着接了过去，帮她挂在了一旁墙面上的衣架上。 她倒完水挂完包，又去工作室里拿来了电暖扇，插上电，风口对着贺锦西。 “没暖气，有些冷。”郑潇道。 热茶在手，热风吹着，贺锦西觉得还行。 但她没忍住逗郑潇：“人家这种屋子，待客都是请上炕的。” “没有炕，有床。”郑潇看着她，“要上床吗？” 贺锦西：“……” 郑潇：“床上有电热毯，还有大棉被，很舒服。” 贺锦西：“……” 她可不保证上了郑潇的床，不干点什么。 最可怕的是，她知道她要是想干一些什么事，郑潇一定会像给她倒一杯水一样客客气气顺理成章。 贺锦西垂下了目光，放在手中的茶杯上：“茶味道不错。” 郑潇：“谢谢。” 贺锦西：“茶杯很漂亮。” 郑潇：“谢谢。” 贺锦西笑起来：“你谢什么，这个时候不应该赶紧给我分享链接吗？” 郑潇：“茶自己炒的，茶杯自己烧的。” 贺锦西：“……” 贺锦西：“你怎么不自己盖个房呢？” 郑潇：“有这个打算，但是我没地基。” 贺锦西不想说话了，郑潇却突然有了兴致，她指了指卧室，道：“稍等一下。” 贺锦西握着茶杯，自然等着她。 郑潇进了卧室，很快抱了一个超大的木盒子出来，看起来很沉。 客厅中间有一大片空地，郑潇放下木盒子，开始跟开机关似的，一层层打开。 木盒子越铺越大，最后占满了整个空余的空间，郑潇直起身子，道：“地方太小了。” 贺锦西已经被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郑潇摆出来的是一个微缩娃屋，小到每一片地砖，大到墙壁衣柜，全都细致得仿佛豪华样板间等比例缩小。 贺锦西在网上刷到过一些娃屋的照片，但实打实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惊叹。 那种震撼是直击心口的，因为贺锦西知道，面前所有的一切，又全都是郑潇自己做的。 一个现代人，怎么就……这么闲。 怎么就不愿意去挑选现成的东西，怎么就非得所有的流程自己来一遍，怎么就可以创造全世界。 贺锦西的目光细细梭巡，郑潇顺着她的视线给她解说：“这个楼梯可以打开，下面是个小衣橱。” “地板我做的双面的，看烦了转过来就是另一种风格。” “水龙头可以出水哦，你看～是不是很好玩？” “我在底下装了小水箱，不用担心流出来～” “诶，还是差人，我去拿个出来……” 郑潇转头又进了卧室了，贺锦西终于放下了茶杯，起身小心翼翼地蹲到了这精致的小屋子前。 她有点明白郑潇为什么不买现成品了，因为别人的审美，别人的技术，郑潇大概并不满意。 她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什么都可以做到最好。 贺锦西甚至觉得，上帝在创造郑潇的时候，把自己的手装在了她身上。 郑潇拿了只娃娃出来，递到贺锦西面前。 贺锦西有些茫然：“我要干什么？” “把她摆进去，”郑潇笑了笑，“也就是摆弄一下，拍拍照，这种东西没什么新奇玩法，挺无聊的。” “一点都不无聊！”已经拥有四只娃娃并且玩的很开心的贺锦西立马反驳道。 郑潇有些惊讶：“啊……” 贺锦西拿过她手里的娃娃，熟门熟路地检查了一下四肢关节，然后拗了个挺舒服的姿势，让她靠着柔软的大床坐下。 郑潇看着她。 贺锦西掏出手机拍了两张，不是很满意，于是撅着屁股挪了半圈，换个方向拍。 拍的时候，总忍不住会发出感叹：“真好看。” 她就这么着，自己玩了好一会儿。 等起身的时候，腰都抻疼了。 身子晃悠了一下，被郑潇扶住了胳膊。 贺锦西抬眸对上郑潇的视线，突然就想起了樊凡夸郑潇的时候那个滔滔不绝的样。 “你还挺厉害。”贺锦西避开了郑潇的视线，也避开了她的手。 “有些方面还可以。”郑潇蛮谦虚。 “你这样的，做室内设计没问题吧？” “嗯，学过一段时间。” “那我以后要装修房子，就找你出设计图。”贺锦西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俗人，哈哈哈的笑起来。 郑潇跟着她一起笑。 贺锦西笑完了摸摸肚子：“我们什么时候去兜风？什么时候吃午饭？我有点饿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买菜？” “嗯，兜风去买菜。”郑潇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外走。 “诶，你收拾下东西。”贺锦西回头看那精致的小房子和娃娃。 “回来再收拾，急什么。”郑潇脚下一点都没停。 贺锦西就这么被拉出了房间，抬眼又看见了满院子的西，她穿过这些人偶，总觉得自己身陷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有魔法，古古怪怪，可可怕怕。 郑潇抬脚跨上了小摩托，把唯一的头盔递给了她。 贺锦西觉得没必要，摇着脑袋道：“你先把车骑出去。” “戴上，冷。”郑潇不由分说，已经把头盔扣在了她脑袋上，“上来，没问题的。” 贺锦西迷迷糊糊被推着走，在郑潇的世界里，她只能跟着她的步伐，听从她的言语。 她坐上车，按照郑潇的指示搂住了她的腰，一个小绵羊而已，郑潇开不了多快，但郑潇有自己的理由。 “冻手，塞我口袋里。” 郑潇的口袋里热乎乎的，如果把掌心贴紧，等于摸到了她的肚皮。 小绵羊开了出去，在忐忑的小路上丁零当啷，贺锦西却并不觉得害怕。 郑潇肯定不会摔车，就算摔了，又怎么样。 院门大开，她们冲到了路上。 来了只大黄狗，汪汪叫着追她们的车。 贺锦西闭上了眼，任由风从身边刮过。 北市还很冷，但总觉得自己徜徉在春天。 第33章 郑潇带着贺锦西去了附近的农贸市场。 这农贸市场是真的农贸市场，哪怕是初三，里面也没几家休息的店。 新鲜的瓜果蔬菜还有肉类，品种丰富，一望无际。 郑潇把小绵羊停下，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很大的购物袋。 那种彩条编织购物袋。 贺锦西指着它：“这个……” 郑潇：“我买的。” 贺锦西：“……” 郑潇笑得不行：“挺好看的，就买了。” 贺锦西给她一个微笑，背着手往市场里走。 她鲜少来这种地方，平日里工作忙不太有空自己做饭吃，基本都是点外卖。 即使放了假，有了点心情，也是楼下超市里买几样，价格贵是真贵，质量好不好就另说了。 这里完全不一样。 郑潇大概了解他们这些现代青年的生存模式，所以边买边介绍：“东区这边零售，西区主要是供市内进货。” “当季蔬菜都非常新鲜，基本都是早上采摘的，价格比较统一，闭眼买都没问题。” “如果是反季，或者当地不产的，就要注意一下了。很多在运输途中会喷药保鲜，你当下看着成色不错，回家冰箱了放一天，第二天就开始坏了。” “像这种萝卜，要挑皮青一点的。这个蘑菇不错，扇面完整，水分充足。” “今天吃炖羊肉好不好？” “嗯？”贺锦西正听得起劲，猛然被cue，抬眼对上郑潇的视线，总觉得自己呆呆的，“好啊。” “那边有新鲜的肉。”郑潇指了个方向，“你害怕吗？” 贺锦西：“诶？怕什么？我不怕呀。” 郑潇：“那带你去看拆羊。” 贺锦西有种小时候被亲戚带着逛庙会的错觉。 但她真觉得挺有趣的。 郑潇带她看自己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趣，郑潇带着她双脚踏进烟火里，也有趣。 两人在市场里溜达了挺久，买了不少东西。 出来的时候，小绵羊的小箱子放不下了，只能拿出一部分放在前面的踏板上。 郑潇抬脚上了车，贺锦西前前后后看了圈，有些担心：“能行吗？都塞满了。” 郑潇：“能行。” 贺锦西：“要么我把前面那袋提着吧，我怕它掉下去。” “挺重的，手会冷。”郑潇视线扫了一下她的手，“你抓好我就行。” 贺锦西抿了抿唇，上了车。 这次郑潇开得很慢，两人晃晃悠悠地往回走，真像骑着头小绵羊。 头盔隔绝了冷空气，也隔绝了一部分的声音，贺锦西开始自言自语：“谁能想到呢，大艺术家每天过的是这种生活……” “以前我觉得自己要是一月赚一万块就够了，但等真到了那个数，就觉得一点都不够。” “要买房，要买车，要买配得上自己身份的衣服包包，要在各种场合都不丢面。” “赚得越多，要的越多，要的越多，就只能更努力地去赚。” “有时候会想，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但看看身边的人，大家不都一样。” “在那个圈子里待得久了，就会觉得世界都是那个样子，每个人都拼了命地博曝光、博番位，赚钱，赚钱，赚钱……” 贺锦西轻轻叹了口气：“真的需要这么多吗？” 她笑着捏了捏郑潇腰上的肉：“你说你不缺钱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个人口气好大啊，我见过特别特别有钱的人，他们都不会说这种话。” “现在觉得你确实不缺。” “你真的挺厉害的，你可以不在乎这个世界，只在乎自己。” “你衡量自己的标准，和这个世界无关，所以你没有被绑架，你是自由的。” 贺锦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是唇瓣自己轻轻一动：“真羡慕你啊。” 郑潇没有回她的话，任由她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 她只需要把车开得平稳，开得缓慢，顺着崭新的小路，路过成片的大棚。 两人回到了家，家门还开着。 贺锦西有些担心，她探着脑袋往里瞅：“你就不怕有人偷东西吗？” “没什么值钱的。”郑潇把东西都卸下来，“隔壁有只大狗。” “那也是隔壁的呀！”贺锦西开始操心了，“你这些东西，但凡别人拍个照发网上查一查，都知道有多值钱。” 郑潇：“你往后站一点。” 贺锦西：“啊？” 郑潇：“往那边。” 贺锦西只得挪了挪。 她盯着郑潇，郑潇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大块羊肉，突然扬声喊道：“黑子！” 然后贺锦西便看到院头上冲出了一只大黑狗，眨眼间就奔到了郑潇面前。 贺锦西：“！！！！” 狗是真的黑，真的大，比之前追他们车的黄狗起码大了一倍。 狗也是真的凶，真的俊，一抬头便叼到了郑潇手里的肉，嘎嘣嘎嘣连肉带骨头，几秒钟便吞下了肚。 郑潇抬着空空的手逗它：“这边，这边……” 黑子跟着她的掌心跳，贺锦西攥了攥拳头，随时准备冲上去。 这也太危险了，黑子随时能咬掉郑潇的手。 郑潇一边逗着狗，一边转头看向了她。 那温柔的带着些宠溺的目光，和看狗没什么两样。 贺锦西：“……” 郑潇的手掌最终落在了黑子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没有了。” 黑子倒也不缠着她，甩了甩脑袋，绕着她转了两圈。 而后转身，从院子里七零八落的东西里穿行而过，踩上墙跟前的砖块，飞跃过了墙头。 全程无息，自己没叫一声，连个瓦片都没碰倒。 贺锦西等狗走了，才放松下了神经，敢在背后吐槽人家了。 “我来了它跟没看见我一样，还指望它给你看门呢。” “因为你是我带来的。”郑潇走到了她跟前，扫她一眼，“你是我的人。” 贺锦西没来得开口，郑潇又补了一句：“狗都看得出来。” 贺锦西：“……” 郑潇抬脚进了屋子，贺锦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郑潇这话歧义太多，贺锦西得把自己整理整理才能摆出一个正常的姿态。 一个正常的曾经的炮友、现在的朋友的姿态。 整理完以后，贺锦西发现，不管怎么样，她都可以打郑潇一顿。 于是在郑潇放了一部分东西进冰箱，又带着一部分东西去厨房，再一次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贺锦西跳到了郑潇的身上，准备从后面卡住郑潇的脖子，让她和大地来次亲密的接触。 但她没想到郑潇的反应如此敏捷。 在她扑过去的一瞬间，郑潇松掉了手上的塑料袋，然后躬身背手，让贺锦西太过顺利地骑到了她的背上。 然后托住了她的腿弯，将她背了起来。 贺锦西：“……” 郑潇甚至往上颠了颠：“要和我去厨房吗？” 贺锦西放弃理智了，喊道：“我这是要打你！” “搂着脖子，小心掉下去。”郑潇道，“你搂稳了再打。” 搂稳了还有什么打架的氛围。 贺锦西的双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干脆往后闪了闪，想要下去。 郑潇没放过她，郑潇腰放的更低了，手上一点都没松劲：“你猜猜我能背你到哪里？” 这种小屁孩的游戏，贺锦西才不玩。 贺锦西：“最多到门口。” 郑潇：“三圈。” 贺锦西：“啊？” 郑潇突然开始往前冲：“输的洗碗。” 说完她已经往前冲了，贺锦西那两条无所适从的胳膊只得落到了郑潇的肩上，任由她没头没脑地就开始了单方面的打赌。 院子里并不平整，但郑潇熟门熟路，跟黑子一样，什么都没碰着。 第一圈的时候贺锦西还担心郑潇摔倒让她受罪，第二圈的时候贺锦西已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对郑潇的身体素质有错误的认知了。 等到了第三圈，贺锦西莫名想起她们的第一次，郑潇把她柔软地钳制在身下，一遍过后，又是一遍。 贺锦西浑身都不对劲了，郑潇停下了脚步，道：“我赢了。” 贺锦西思绪混乱：“嗯。” 郑潇：“还不下来吗？” 贺锦西：“哦。” 郑潇放下了她，贺锦西定定地看着她的背，想再骑上去，用另一种方式。 郑潇转过了身，额前的头发有点乱，眼睛明亮倒映光芒。 贺锦西突然想让时间倒流，回到最初她们认识的时候，然后将那些深深埋入的时间，一点点掰碎了，拉长了，慢慢感受。 贺锦西喉咙滑动，她道：“我饿了。” 郑潇抬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这就给你做饭。” 她错过贺锦西，肩膀擦着肩膀。 贺锦西转身，看她去捡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走向厨房。 贺锦西道：“你刚才是把我当黑子吗？” 郑潇：“冤枉。” 贺锦西：“你刚才像黑子一样，在院子里乱窜。” 郑潇：“我刚才是猪八戒。” 贺锦西收了所有的情绪，认真看着她：“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郑潇愣住，抬眸看她。 贺锦西：“我不喜欢朋友之间瞎撩骚。” 郑潇顿了顿，答应下来：“好。” 第34章 饭还没做好的时候，香味已经飘满了整个院子。 贺锦西原本以为自己今天不会再有什么惊叹的情绪了，但一踏进厨房里，还是没忍住一连串的感叹。 “啊，好香啊！” “怎么两个锅里都炖着东西？” “可以吃了吗？还得多久啊？” “你这真的都是自己做的吗？” “你这手艺可以开饭馆了啊，农家乐。” “你这还是正儿八经的柴火饭，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等我发达了也搞个小院子，请你当我家大厨。” “没吃我也觉得挺好吃的，这味闻着就没问题。” 味道是真没问题，贺锦西这些年没少和大导演大制作人吃饭，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食物的色香味到底如何，在她这里是瞒不住的。 郑潇挑的食材新鲜，烹饪也没有用太重的调味料，保持了食物本真的香味。 她做的饭不多，两个大荤菜，两个素菜，一个汤，还下了点饺子。 “过年总是要吃饺子的。”郑潇是这么说的。 贺锦西抱着热乎乎的碗，感觉心里都被熨平了。 两人吃饭的时候开了电视看综艺，没多聊天。 没有什么事，便吃得慢悠悠的，一集综艺结束后，贺锦西几乎贡献了自己的年度饭量。 “我来收拾。”她站起身，吸了吸鼓出来的肚子。 郑潇笑着道：“你不知道怎么洗的。” “我不知道的你教我就行了呗。”贺锦西麻利地将空饭碗和碟子摞起来，往厨房端，“我不会烧火就算了，连个碗都不会洗吗？” 郑潇只笑，不反驳她，帮她端了东西，一起进厨房。 但一进去贺锦西还真有些懵，她从来没接触过这种灶台大铁锅，感觉这锅炖自己都没什么问题。 这个时候也才注意到了旁边的一些家电，倒都是她熟悉的。 “你怎么不用电饭煲和电磁炉呢？多方便。”贺锦西问。 郑潇道：“平时自己一个人会用。” 贺锦西：“两个人也够用了吧？” 郑潇：“你好不容易来一次，给你农家乐一下。” 是真好不容易来一次。 刚和郑潇分开的时候，贺锦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看到《西》的时候，贺锦西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这个人平和地说话。 等到了那个夜晚，她欣欣然开车到了村口，再一脚油门离开的时候，她甚至想把自己和郑潇划分到两个世界里，下辈子都不要再有牵连。 但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做一对虚伪又真诚的朋友。 最终，大部分的洗碗工作还是郑潇完成的。 她虽然话不多，但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指挥起来的时候，会让人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步调走。 洗完碗，按道理来说，今天的旅程也该结束了。 一般和朋友相约，到了这个点，客人回家，主人收拾房间歇息，是最舒服的节奏。 但贺锦西有些舍不得。 如果现在回了家，一切都是可以预想的情境，空无一人的房间，塞了很多酒的冰箱，晚饭最多煮个面，或者点个外卖，然后就毫无建树的入睡。 但要是在郑潇这里，总觉得还会有很多新奇的事情等着她看，还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境况，会突然发生。 贺锦西回到了客厅里，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看郑潇的卧室。 郑潇进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问她：“你困了吗？” 贺锦西想了想，点点头：“是有些困。” 郑潇道：“那进去睡一会儿吧。” 她说得非常顺畅，毫无芥蒂，贺锦西看过去，郑潇补了一句：“我去把之前做的型修一下。” “好。”贺锦西起身，问她，“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不用。”郑潇道，“你随意，我不讲究。” “嗯。”贺锦西走向卧室，待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郑潇转身，往工作室去了。 两人就此一左一右分隔开来。 贺锦西终于窥得了郑潇卧室的全貌，果然和想象中的没有太大区别，柔软舒适的大床，摆满了娃娃的架子。 贺锦西将外裤脱了，躺进有郑潇香味的被窝里，起初觉得温度有些低，但很快就觉得整个屋子都热烘烘的，快把她烧着了。 她本来不困，但在这样的烘烤里，还是闭上了眼睛。 而后便像坠入了只有云朵的梦里，沉沉睡去，不知身在何处。 郑潇捏着一块泥，刻刀在她手上倒了几遍，都没下手。 没什么要修的东西，又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做不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变成了没有出口的白白浪费。 她可以捏一只牛，一只狗，可以捏一个人，一具完美的身体。 但那是商人想要的，买家想要的，这个热闹的世界想要的，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无法满足自己，她就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立足。 可是满足自己的方法，被掐住了一半的喉咙。 她想冲进那个房间里，把那个人狠狠地占有。想让她从里到外彻底地染上自己的气息，甚至想把她囚禁在这个院子里，但凡踏出一步，身边都跟着一个她。 但是她不可以，有东西拉扯着她，封住了她的手脚，攥住了她的心，占据了她的脑子。 她不相信这东西的存在，即使存在，她不相信这东西的永久，她在等它猛烈地来，又猛烈地去，为此，她有忍耐，有放肆，有冲动，有步步为营。 但更多的时候，她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就像手上的这块泥，她无法把它变成固定的形状，因为她无法确定那形状不会让她失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潇扔掉了手上的泥，只拿着那把用了很久的刻刀。 在她的臆想里，她的脚已经出了这间屋子，她的眼睛已经看到了那张脸，她的手已经覆上了她的皮肤。 于是她只能操起刻刀，在自己的手臂上，轻轻划下一道。 只需要割破薄薄的皮肤，就可以获得尖锐的疼痛。 这疼痛可以让她的大脑停止一瞬的叫嚣，回笼这世界的规则。 贺锦西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特别香，睁眼之后，她恍神了好久，才搞清楚了现在的状况。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房间的窗户紧闭，但窗帘拉开着，所以贺锦西看到了星星。 真神奇，北市的夜空居然有星星。 屋子里很安静，世界都很安静，只在遥远的地方有几声狗吠。 贺锦西穿好衣服下床，把郑潇的被子抻了又抻，让它尽量恢复之前平整的模样。 而后仔细看了看架子上的娃娃，这才出了卧室，去洗手间洗漱。 出来的时候郑潇站在工作室门口，暖融融的灰色毛衣上套着大大的画家围裙，看着特别漂亮。 “你别动。”贺锦西道。 郑潇挑了挑眉，没动。 贺锦西掏出手机，仔细琢磨了光线和角度，这才拍下一张照片。 “好了。”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很是满意。 “我看看。”郑潇走过来。 贺锦西把手机捂到了胸前：“我还没修呢，修好发给你。” 郑潇站住了：“好。” 贺锦西有点迫不及待，她一边往沙发走，一边低头把照片拖进了修图软件里，开始熟练地操作。 一个从助理岗位爬上来的经纪人，修出好看的人像照，是基本的职业素养。 郑潇没上前也没离开，就这么隔了一大段距离，定定地望着她。 在这间屋子里待了一天，贺锦西便已经习惯了郑潇这样的眼神，当她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时，更确定了一个事实。 有些人，天生就是多情的气质。 当然，在你没有get到这个点的时候，也可以把这种气质称为“呆”。 贺锦西修好了照片，十分满意。 老屋子里的郑潇，被刻意加深了光比，素净的脸和空无一物的表情，一看就是个极其有故事，但依然保持天真的姑娘。 贺锦西得意地冲郑潇晃了晃手机：“你这照片卖我们um，营销一下可以直接出道了。” 郑潇终于走了过去，弯着腰看了看照片，然后问贺锦西：“想签我吗？” 贺锦西笑了，她收回手机，把照片发给郑潇：“签不起，你又不差钱。” 郑潇道：“我差别的东西。” 贺锦西：“那我也给不起。而且你这性格，想想都是麻烦。” 郑潇没接话，贺锦西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猛然醒悟自己说话有些太放肆了。 哪怕是和朋友说话，也得注意分寸。 于是补了一句：“你太优秀了，可以solo出道。我们签新人一般都是找娜娜那样的，听话，乖巧，努力。” 郑潇在她对面坐下来：“邹伊娜也很优秀。” “对。”说到这个贺锦西还是蛮欣慰的，她笑着道，“走好了第一步，算是混出来了。” 郑潇：“你明天有空吗？” 贺锦西心里一紧，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我看看……” 其实她拿的私人手机，没什么好看的。 但这种问题回答起来并不虚，几秒钟后，贺锦西抬起头，叹气道：“哎……浪完了得回去了，赶紧把sa市那边拿下来，公司还有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 “好。”郑潇道，“那等你空了我们再约。” “一定。”贺锦西往她工作室瞄了一眼，“我还想看看你怎么捏娃娃呢，近距离围观大师匠心之作。” “嗯，”郑潇捻了捻指尖，“随时。” “那……”贺锦西站起了身，“谢谢你今天的招待，我回去了。” 郑潇：“我送你。” 贺锦西去拿外套，顺便提醒郑潇：“你穿好衣服再出门，这会冷得很。” “嗯。”郑潇也不脱围裙，把羽绒服拿过来往身上一套，就跟在了贺锦西身后。 两人穿过院子的小路，来到了大门口。 贺锦西在打车软件里叫车，尴尬地发现由于地方太偏，又是年节，好半天没人接单。 “我送你吧。”郑潇道。 “再等等。”贺锦西盯着手机，“小绵羊的电量载两个人撑不到我家。” 郑潇：“我有车。” “啊？”贺锦西多了个心眼，问她，“什么车？” “越野。”郑潇道，“平时不用，在别人家停着。” 贺锦西大概摸到了这人的逻辑，问她：“是不是停在黑子家？” 郑潇：“bingo~”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所以你用人家的狗，人家用你的车？” 郑潇：“远亲不如近邻。” 贺锦西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再等几分钟，应该能打到。” 她不太想让郑潇送她。 再把她送回去，怎么着不得一块吃个晚饭，吃完了时间肯定很晚了，让郑潇一个女孩子开车这么远回家，她还有些不放心。 不放心能怎么办，大概率又要让她住酒店。 住完酒店明天再一块吃早餐，有完没完了…… 贺锦西觉得自己受不了这么折腾，这两天已经折腾得她有些虚了。 于是她把着手机一直等，哪怕几分钟过去了，也一直等。 幸好郑潇向来不是一个强硬急躁的人，她比谁都有耐心，贺锦西要等，她就陪着她等。 很久，终于有车接了单。 贺锦西长舒一口气，郑潇道：“把行程发我，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贺锦西朝她握了握拳，“我可是有武力值的人。” “有武力值也要小心。”郑潇盯着她。 “好好好，小心小心小心。”贺锦西笑起来，“突然觉得我在别人眼里可能跟你这婆婆妈妈的样差不多。” 郑潇道：“你倒是对我没有婆婆妈妈过。” 一秒终结了贺锦西的笑容。 贺锦西垂了头，有些尴尬。 车子终于到了，贺锦西上了车，冲郑潇摆摆手。 她动作利索，果然没有对着郑潇婆婆妈妈，车子驶出去，郑潇一直看着，待拐了弯，转身往回走。 踏进客厅的时候，郑潇收到贺锦西发来的消息： 【安全！到家了给你发消息，早点休息。】 郑潇看着这条消息，进了卧室，然后掀开被子，窝进了贺锦西睡过的被窝里。 “嗯咯，晚安。”她温柔地回过去条语音。 第35章 贺锦西飞了趟sa完成自己的工作，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邹依娜那茬练习生发展顺利，已经不用她操心了。贺锦西手下的两个资历很高的演员都进了剧组，一去就得大半年，暂时也没什么其他安排。 于是，新的一年，贺锦西的工作重点放在了整个经纪团队的管理上，算是进入了一个事业发展的平稳期。 朝九晚六，生活作息改善了许多。 工作时间稳定了，也就更有空和朋友玩了。贺锦西从sa带了些礼物回来，周末的时候约了徐晶晶，送她礼物，顺便聊聊天。 这个时候北市的天气还是挺冷的，两个人也不是年轻的小姑娘了，不想去外面折腾，就在徐晶晶的家里吃烧烤、喝啤酒，很是惬意。 贺锦西送徐晶晶的是一款价格不算便宜的包包，是徐晶晶喜欢的风格，徐晶晶来回看了好几遍，一边觉得欣喜，一边又有些不好意思。 “咱俩的关系你还这样，总觉得怪怪的。” 贺锦西笑她：“哪里怪了？” 徐晶晶：“刚认识的时候，你为了贿赂我，也是送的包。” 贺锦西：“那你放心，我这次没有附加要求，纯粹是因为想送礼物。” 徐晶晶摸着啤酒罐，想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些东西都是给外人看的，你的情况我又不是不知道。” “买给你也比买给其他人强。”贺锦西不甚在意。 看贺锦西的态度还算正常，徐晶晶便敞开了问她：“今年他们没再提什么新的要求？” “这才农历新年第一个月。”贺锦西道，“时间还早呢。” 徐晶晶灌了一口酒，情绪上来了：“你什么都很厉害，我都很放心，就你家的这个事，我想起来还是有些担心。” “他们问你要房，你就买房，你弟要结婚，还是你给买房。去年下半年，是不是还买了辆车来着？” “生活费也要你掏，等你弟生了孩子，是不是孩子也得你来养？” “他们把你当摇钱树，好歹给你浇浇水，平日里多关心几句。可他们总是觉得这是你欠他们的，你欠的什么呀？生你的养你的，这也该还完了呀。” 徐晶晶气的不行，贺锦西听着听着倒是笑了，她拍了拍徐晶晶的手：“他们想关心我来着，我觉得挺虚伪的，就拒绝了。” 徐晶晶：“怎么关心你？打电话跟你说他们的日子过的有多苦吗？” 贺锦西：“关心我上班吃不好，所以想来给我做饭呀。” 徐晶晶：“……” 贺锦西嘴巴上占了点便宜，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完了正儿八经地道：“我摊上了，我也没办法。但我已经在尽力控制了。” “我爸妈的房子虽然写的是他们的名字，但首付是我掏的，贷款也是我在还，所以真要到争夺家产的时候，这房子还是我占大头。” “我弟那套房子就更简单了，写的我的名字，我只说了给他用，什么时候收回来，就看我自己什么时候乐意了。” “生活费这个…我也是有条件的，他们但凡跟我闹，就没了。”贺锦西支着脑袋，任由头发散落在颊边，“其实还好，花了点钱，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清静点，算是运气不错了。” 徐晶晶长呼出一口气，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贺锦西笑着道：“我爸昨天给我打电话，还关心了一下我的感情生活。但嘴上没拐过来弯，问的还是有没有男朋友。” 徐晶晶快气死了，一巴掌拍到桌面上：“世界都在变了，能不能把自己的脑子也变一变？性向这事由得了你吗？他们怎么不怪自己把你生了个同性恋？” 贺锦西：“跟老人讲什么道理，反正也讲不通。” 她坐直了身体，蛮有兴趣的道：“昨天真的挺神奇，他说自己有钱，往后几个月的生活费，不用给他了。” 徐晶晶：“那你就别给了呗。” “这个月的早打了，下个月试试。”贺锦西道，“如果只是客气，就让他知道客气的后果。如果还有其他什么幺蛾子，也得早点解决了好。” 徐晶晶看着她：“你处理自己家里的事情，怎么和上班的时候一个语气？” “嗯？”贺锦西挑了挑眉，“这不挺好的吗？这样你就也不用担心了呀。”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徐晶晶从来不担心贺锦西处理工作的能力，如果贺锦西真能在处理自己家人的时候像平日工作那样理智果决，那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作为朋友，她在意贺锦西的情绪。 徐晶晶多看了贺锦西几眼，试图察觉到一点伤感好去安慰，但贺锦西完全没给她机会，反而十分贱地问她：“你是不是爱上我了？用这种眼神看我。” 徐晶晶往后挪了一大步，赶紧把自己撇清：“我直的，我超直，我前天晚上还和小哥哥大战三百回合。” “哈哈哈哈哈哈……”贺锦西朝她竖了竖大拇指。 徐晶晶嘴巴动了动，还没问出一个字，贺锦西就斩断了她的话题：“我最近没什么想法，甚至无欲无求，只想和全天下的美女做朋友。” 徐晶晶：“！！！！！” 徐晶晶很震惊，贺锦西自己也挺震惊。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一个痴情或者专情的人，但自从她确认自己喜欢上了郑潇，所有对外界的欲望，好像都减淡了。 身体倒是常有感觉，但也只是想起郑潇的时候。 她俩相处过的时间实在是不算多，却足够变成一把把细细的刀子，一点点划过她的心脏。 说不上多疼，有些酸，还挺爽。 天聊到最后，两人各自躺在地毯上发呆。 贺锦西问徐晶晶：“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小哥哥？” 徐晶晶抓过手机：“我不仅在想，我还要给他发消息。” 贺锦西笑得不行，抬起胳膊挡在眼睛上，把光遮去了一半。 很快，徐晶晶的手机嗡嗡的，过来了通话请求。 徐晶晶：“卧槽。” 贺锦西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回去了哦。” “大半夜的回哪里去。”徐晶晶没有接电话，准备拦她，“我是那种见色忘义的人吗？” 贺锦西抬手，一把把她按了回去：“你不是，但我希望你幸福。” 徐晶晶被肉麻得一抖：“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贺锦西笑着拍了她一巴掌，转身往外走，冲她挥挥手。 她走得利落，徐晶晶没再拦。 只是等她到了停车场，徐晶晶发了条消息给她：【我也希望你幸福。】 麻得贺锦西也差点抖了一下。 停车场里挺冷，贺锦西上了车，坐在驾驶位上没动。 她喝了酒，不能开车，该叫代驾了。 但手机掏出来了，却没去点该点的app，手指一晃，就打开了微信。 郑潇的聊天页面。 她们上次的聊天终止在她同她说我到家了，郑潇又回了她一遍晚安。 再没说什么，好像也不用再说什么。 贺锦西盯着这聊天页面，企图让它自己跳出消息。 但叮咚一声，倒是别人的消息切了进来。 邹依娜发过来的，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想请她吃顿饭。 从农历新年之后，邹依娜就没再给她发日常汇报了，贺锦西提醒过pan了，觉得小姑娘那么聪明，又那么看重自己的事业，应该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这条信息她到底是回了过去。 “等你出剧组了吧。”贺锦西道，“回公司开总结大会。” 邹依娜拨了电话过来，贺锦西接上了。 “锦西姐，好久不见呀！”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元气满满，好像之前那段时间的单方面联络，都不存在一样。 贺锦西很开心看到她这样，于是也笑着回答：“嗯，娜娜火了，不容易见到了。” 邹依娜：“嘿嘿嘿，我拍的那个巧克力广告你看到了吗？” 贺锦西：“看到了，表现不错。” 邹依娜：“哪里是不错，简直爽爆了，品牌方本来准备和上官蓁蓁签三个月的推广大使的，结果直接被我们拿下了代言！” 这是真挺爽的，但贺锦西不能夸，她叫了她一声：“娜娜。” 邹依娜有些发愣，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嗯？” 贺锦西道：“你以后会有很多代言，很多杂志封，会拍很多剧，节假日要奔波于各个会场之间，再没有休息的时候。你跑的很快，很多事情会被你抛在身后，但你没有必要回头，因为前面还有很多更美丽的风景。” “你要往前看，才能一直向上走。” 这通电话打了蛮久，挂断的时候，手机在掌心微微发烫。 邹依娜又发了一大段文字过来，感谢贺锦西，说她一定不会辜负她的期望。 贺锦西靠在椅背上，仔细想了想，其实自己没有什么期望。 这只是她工作的一部分罢了，要去安抚艺人的情绪，要去安排他们的人生，要当个朋友，还要当个导师。 当艺人成功的时候，她的开心也很短暂，因为那只能证明别人的人生成功了，而她只是完成了一项工作任务。 就挺……无聊的。 贺锦西靠着椅背，发了挺久的呆。她不想叫代驾，不想回家，她想干的事很简单，那就是收到郑潇的消息。 但郑潇就是不给她发消息，贺锦西突然就很委屈。 委屈到拍了张方向盘的照片，发朋友圈，配字：回不去了。 然后设置了仅郑潇可见。 茶里茶气，贺锦西想。 她盯着手机，等着它跳红点，等得心脏都开始发麻。 终于，聊天页面蹦出一行字，来自郑潇。 耶！我是个天才！贺锦西握了握拳。 第36章 郑潇发过来的消息很普通，她简单的问了句：【你在哪里？】 但贺锦西捂着胸口，想了好久，该怎么给她回。 手段和套路她多的是，但真要用到了郑潇身上，她无法保证后果。 郑潇是个精通于此的人，而且郑潇是个对她有着“无所谓，怎么都可以”态度的人。 贺锦西今天要是装醉，把两人装到了一张床上去，估计做也就做了，但第二天，尴尬的还是自己。 她无法再把郑潇拉回到一个普通炮友的位置，那样经受精神折磨的人，还是她自己。 说白了，先动心的就是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贺锦西趴在方向盘上，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想起上次来徐晶晶家里，还是和郑潇一起。 郑潇受伤了装可怜，在浴室里那个样子真是让人狠不下心。 贺锦西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终于拿起手机，回了条语音过去。 “在晶晶这边。” 声音弱叽叽的，是很少有的柔软。 郑潇拨了电话过来，贺锦西等了几秒钟才接：“喂～” 一个字拖了三个字的音。 郑潇的声音于是也变软了：“什么情况呀？” 贺锦西：“喝多了呀。” 郑潇：“那今晚不在晶晶家睡吗？” 贺锦西：“我才不要当电灯泡。” 郑潇：“那现在还在停车场里吗？好可怜哦。” 贺锦西也觉得自己挺可怜的：“是呀。” 郑潇顿了顿，突然就道：“需要我过去吗？” 贺锦西抿了抿唇，没回答。 两人静默了几秒钟，郑潇道：“刚好我明天有点事。” 贺锦西道：“我有东西要给你。” 同时说的，找足了借口。 郑潇：“那……” 贺锦西：“我发个定位给你吧，晶晶这里不好进来。” 郑潇答应了下来，贺锦西把车上要拿的东西收拾了下塞进包里，然后打开车门往外走。 的确是喝的有点多了，被风一吹晕乎乎的，脚下便也不太利索。 小区里鲜少有行人，大多都是开车直接进车库。 贺锦西穿着大衣裙子，小腿露了半截，高跟鞋踩在地上，风从下往上刮，凉飕飕的。 她抱紧了衣服，想象自己待会儿见到郑潇时的画面，头发一定要再乱一点，走路一定要再晃一点，说话声音一定要哑哑的，听着就让人很有保护欲。 贺锦西这么想着，忍不住把自己都逗乐了。 身后突然一声狗叫，大狗的叫声，吓了贺锦西一跳。 贺锦西回头，看到一只漂亮的萨摩耶，激动地朝她吠着，嘴里呼着热气，随时可以挣脱绳子的样子。 贺锦西视线上调，落到了狗主人身上。 是个年轻的男生，打扮得很潮，看人的时候喜欢用鼻孔。 贺锦西没理他，继续往前走。但男生牵着狗，很快到了她身边。 “喂，”男生道，“你也是这个小区的吗？” 贺锦西不想多说一句废话，脚下加快了点速度。 但她再快，男生和狗都跟得上，萨摩耶甚至跑得欢了，激动地想要往她身上扑。 贺锦西躲开了，终于开口道：“管好你的狗。” “小白，乖。”男生拽着狗绳，语带嘲讽地道，“美女不喜欢太主动的，我们矜持一点。” 贺锦西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运气不太好，还要在这种事上浪费口舌。 “什么样我都不喜欢。”贺锦西对他道，“小弟弟早点回家睡觉。” 男生笑起来，视线从贺锦西的头发扫到了她的脚，最后落在自己腰间，道：“姐姐，我可不小。” 贺锦西：“……” 男生顶了顶胯：“不信你试试？” 贺锦西长长呼出一口气，抬头给了男生一个笑容：“这里有监控。” “哇哦～”男生兴奋起来，“没想到姐姐喜欢野战。” 贺锦西微笑：“你知道哪里没有监控吗？” “我还真知道。”男生偏了偏头，“西边的小花园里就没有。” “好。”贺锦西将原本提在手里的包包挂在了身上，然后拔脚就跑。 男生愣了愣，但见她跑的是西边花园的方向，赶紧追了过去。 两人一狗，跑的十分激烈。 贺锦西急着把这事处理完，高跟鞋踩到飞起，借着酒劲，有种漫步云端的错觉。 很快，她到了小花园，四下望了望，果然没有看见摄像头。 男生和狗也都冲到了她的面前，萨摩耶体力不错，但男生喘着气，显然跑累了。 贺锦西深呼吸两口气，让自己的心跳缓下来，然后指了指一旁：“把狗栓那边吧。” 男生笑得邪魅狂狷：“姐姐挺害羞。” 贺锦西给他一个微笑：“快点。” 男生比她更迫不及待，很快栓好了狗，大步朝她走过来。 贺锦西：“栓紧点。” 男生：“放心，我不会让它打扰我们。” 贺锦西笑了笑，退到了狗看不见的位置，等男生走近了，再一句废话都没有，一拳挥了上去。 男生压根就不是她的对手，贺锦西借着酒劲，打的爽快，没两分钟，男生就已经蹲在地上抱着头，放弃抵抗，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贺锦西一脚一句话：“还尾随女生吗？” “还视奸女生吗？” “还大白天地想屁吃吗？” “哦，现在是晚上，晚上也不妨碍你想屁吃。” “你这么猥琐，你爸妈知道吗？” “你爸妈不教你，姐姐来教教你。” “傻逼。” 贺锦西打够了，都说累了，嗓子冒烟一样，渴得不得了。 最后她一巴掌甩在男生后脑勺上，用了十足十的力，打得男生嗷地叫了一声。 贺锦西：“希望你喜欢这感觉。” 她踩着高跟鞋转身走了，路过萨摩耶的时候，萨摩耶还冲她兴奋的跳了跳。 贺锦西总觉得一个傻逼主人把宠物都给教坏了，真想也揍狗两拳。 但她忍住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郑潇还等着她给她发定位呢。 但这定位没发成。 贺锦西原本想的是出了小区，找个咖啡店坐着等郑潇，但没等她出了小区，就有两个保安冲了过来，手里提着电棍，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了？”贺锦西问。 保安指着她的包：“手放下来。” 贺锦西干脆把双手举了起来，笑着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要检查包包吗？” 看她态度这么好，年轻点的小保安解释道：“有人说你行凶。” “谁呀？”贺锦西一脸疑惑，“我能怎么行凶呀？” 小保安冲她身后抬了抬下巴，贺锦西回头看到了挺远处站着的刚打过的猥琐男和他的狗。 贺锦西在心里骂了声艹。 另一个年龄大点的保安问道：“你是哪个区哪一栋的？” 贺锦西：“我不住在这里，是来找朋友。” “你朋友是哪一栋的？” 贺锦西笑了：“你们别找她，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人家忙着呢。” 保安：“那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 贺锦西：“这恐怕是警察才能要求的事情吧？” 保安问她：“你要报警吗？” “我突然被拦下来了，限制了人身自由，我当然要报警呀。”贺锦西指了指身后，“他说我行凶，他难道不报警吗？” 年长的保安给小保安使了个眼色，小保安快步跑到了男生面前，不知道他俩说了什么，男生突然激动起来，他撒开了手里牵着的狗绳，萨摩耶突然就直冲着贺锦西奔了过来。 贺锦西：“……” 前有电棍后有狗，没想到贺锦西你还有今天。 急中生智，贺锦西啊地叫了一声，然后便可可怜怜，慌慌张张地往保安身后躲：“他干嘛啊？他怎么能放狗咬人呢？” 保安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到了她面前，大狗冲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退到了一旁的保安亭处，保安打开门，让贺锦西躲了进去。 狗在门外瞎扑腾，竟然尿了门一身。 贺锦西：“……” 贺锦西抬头看了眼，这里四下都有摄像头。 为了保险起见，她又掏出手机拍了段视频，视频里门外的狗张牙舞爪，伴随着贺锦西恰到好处的惊恐喊叫声，效果值拉到了最满。 贺锦西退出视频，拨打了报警电话。 五分钟后警察到来，贺锦西礼貌地询问了派出所的位置，然后给郑潇发过去消息： 【来这里接我吧。】 谁都没想到，她俩的这次见面，约到了警局里。 郑潇赶到派出所的时候，贺锦西正在问询室里做笔录。 警察给郑潇倒了杯水，问她：“你和贺锦西的关系？” “朋友。”郑潇道，“很好的朋友。” 警察安慰她：“不要担心，她状况挺好的，就是有些吓到了。” 郑潇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她？” “现在就可以。”警察道，“麻烦的是另一边，不愿意达成和解。你也可以劝劝你朋友，互相道个歉，多少掏点医药费。” 郑潇没应声，警察带着她进了问询室。 一张大桌子，两排椅子，和个大会议室没什么区别。 贺锦西坐在靠门的这一边，头发有些乱，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还有些红。 郑潇的眉头皱起来，但还没等她说话，贺锦西突然起身朝她冲了过来，一个猛子扎进了她怀里，嘤嘤嘤地哭起来。 “呜呜呜呜呜你可算来了，人家好害怕……” 第37章 这案情拖着结不了，主要是男方不罢休。 贺锦西也没撇个一干二净说自己没动书，毕竟欺骗人民警察，实在是不太好。 她只添油加醋，说这男的意图猥亵她，她跑，这男的追上来了，她慌乱之下就乱抓乱打了几下。 “结果他贼喊捉贼，让保安拦住我，还放狗咬我。”贺锦西嘴巴一瘪，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可可怜怜，“我没办法，就报了警，还有视频呢。” 现在郑潇来了，贺锦西又控诉了一遍，因为已经被民警问了好几遍，所以演得十分顺畅，绝对是一条过导演拍手叫好的戏码。 郑潇听了，果然脸都皱巴到一块了，看着心痛不已。 她揽着贺锦西，把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看向桌子另一面坐着的男生，突然反应上来一般，将贺锦西往后扯了扯，自己也退了一大步。 贺锦西：？？？？ 郑潇看向一旁的民警，慌慌张张地鞠了一躬，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带了哭腔：“警察同志，锦西碰到这种事情很害怕，我们家人都不在北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报警了，给你们大晚上的添麻烦，对不起啊。” 贺锦西：“……” 民警赶忙：“没有没有，这是我们的职责，公民人身受到威胁，报警很正常。” 郑潇：“谢谢，太谢谢你们了。我们很相信人民警察，很相信咱们派出所的。我们现在也不敢和他谈什么，锦西手都是凉的……” 贺锦西赶紧把自己手塞进她掌心。 郑潇抓着她的手：“锦西她心脏不太好，我可以带她去别的地方坐会吗？不离开咱们派出所，就是喝口水……” 对面的男生受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什么心脏不好！她打我的时候好的很！” “啊！”郑潇吓得一声尖叫，她扯了下贺锦西的手，也带着她抖了一下。 民警低声吼男生：“你干什么！好好坐着！好好说话！” 郑潇这下是真哭了：“警察叔叔，我害怕……我们……” 双方对比鲜明，郑潇没来之前，贺锦西还算是个看起来就挺有能力的都市白领，郑潇一来，肉乎乎的脸颊，大大的眼睛，穿得又朴素，说话又小心翼翼，两人站在一块，茫然无措慌慌张张，一切都听警方的，怎么可能让人不动容。 民警只有三十来岁，但被这样的女孩子叫叔叔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甚至恍惚间仿佛看见了自己刚上小学的女儿。 于是再同郑潇和贺锦西说话的时候，语气就软了很多：“谢谢你们理解我们的工作，那让小张先带你们去隔壁休息一下。” 郑潇：“嗯嗯，好，谢谢您。” 贺锦西学人鬼：“嗯嗯，好，谢谢您。” 于是两人被小张民警带了出来，去了另外一间屋子，并且端了两杯热水。 “你们先待着，不要有压力。”小张道，“有什么情况我们再叫你。” 郑潇：“嗯嗯！谢谢！” 贺锦西：“辛苦了！” 小张出去了，还贴心地给她们带上了房门。 郑潇抱着热水杯转头看了眼，发现这屋子角落里还是有摄像头，便垂眸咳了声。 贺锦西明白她的意思，也清了清嗓子算是回应。 【继续保持。】 【明白。】 于是两人之后的对话怎么听怎么惨，业余演员battle起演技兴致高昂，热火朝天。 贺锦西：“这么晚还把你叫过来，真的很不好意思，可是我没有别人可以叫了……” 郑潇握着她的手：“没关系，谁都不想出这种事，这种时候我当然会陪在你身边。” 贺锦西：“呜呜呜呜你真好～” 郑潇：“不要哭了，待会心脏又该疼了，喝点水休息休息。” 贺锦西：“我害怕～不知道他还想干什么，他说要叫人～” 郑潇：“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相信警察叔叔一定可以保护我们的安全的。” 贺锦西：“嗯！” 郑潇：“嗯嗯！” 贺锦西：“你的手怎么比我的手还凉？” 郑潇：“大概我上辈子是……” 贺锦西受不了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捏得可用力：“别说了，快让我给你暖暖吧！” 郑潇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颤抖，贺锦西也把脸埋了起来，憋笑憋得肺疼。 时间不久，有民警敲了敲他们的门。 郑潇睁着她懵懂无辜的大眼睛：“请进。” 这次进来的是个女民警，郑潇赶紧站起身，又鞠了一躬。 女民警很温柔，过来关心了她们两句，这才跟她们说了现在的情况。 那男生今年只有19岁，一直说自己什么都没干，就遭了一顿打，喊着要让贺锦西付出代价。 民警怎么说都没用，男生不听他的话，要等自己的家人来了再处理。 这家人说好了半小时到，一个小时了还没见人影。 女民警问她们：“看你们是想要再等等今晚把这事处理了，还是先回家休息，明天再过来一趟。” 贺锦西看了眼郑潇，郑潇道：“她明天还要上班，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请假。看你们怎么方便，都可以的。” 明明给出了自己的选择，还要说怎么都可以。贺锦西今晚对郑潇的茶艺，实在是甘拜下风。 女民警应下来，出门去处理，贺锦西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出门。 但她和郑潇刚来到门口，就看到有人进了警局，那人戴着帽子，刚摘下口罩，看见贺锦西，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贺锦西挑了挑眉，女民警看了两边一眼：“认识？” 贺锦西道：“这是我带过的……” 她话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男人大跨步走过来，冲她伸出了手：“贺总，也是巧。” 女民警笑了：“也真是巧了。这位是刘剑的家长刘峰。刘峰，这位是你弟弟意图猥亵、并且放狗咬人的当事人贺锦西。” 刘峰怒瞪双眼：“怎么会有这种事！” 女民警：“你弟弟说不通，还让人家赔医药费，你们自己商量下吧，到底谁赔谁。” 贺锦西笑着道：“阿峰啊，你弟弟的那个萨摩耶好漂亮哦，我手机里有视频嘞，但是被警察同志拿去取证了，待会我给你看啊。” 刘峰吓死了，慌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这小兔崽子，就是爱玩爱闹！没个分寸！贺总你伤到哪里了啊？我带你去医院……” 贺锦西：“医院不急，我先去和刘剑道个歉吧……” 刘峰：“你这说的什么话！肯定是他的不对，我这就给你把他拉出来道歉！” 说罢，便气势汹汹的冲着问询室去了。 贺锦西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但声响还是听得到的，刘剑和刘峰吵了起来，里面夹杂着民警的呵斥声。 不过，她们没再等太久，刘峰压着刘剑出来，刘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对贺锦西说了声“对不起”，气的眼睛都红了。 这事到了这一步，算是可以结案了。 民警出了和解书，两人在上面签字，贺锦西大肚地摆摆手，说自己不用去医院，当然，刘剑的医药费，她也一分钱都不会掏。 东西被归还了回来，贺锦西背好包包，和郑潇出了派出所的门。 郑潇的车就在门外面停着，是辆非常漂亮的吉普，涂装十分有个性，简洁又酷炫。 贺锦西心情不错，没忍住，对着车吹了声口哨。 “哇哦，有钱人呐。” 郑潇打开了车门：“赶紧上去吧你。” 贺锦西上了车，前前后后地研究了一番，确定了郑潇的确不差钱。 郑潇将车开出去，朝着贺锦西家的方向，不像她那么有兴致，一句话都没说。 贺锦西兴奋完了，终于开始观察郑潇的情绪。 郑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还是看得出来她生气了，是真生气了。 这小姑娘虽然身板看着单薄，但抿着唇生气的样子莫名有种杀气，再陪着这车做背景，贺锦西有一瞬间怀疑，她想开着车去撞人。 “喂，”贺锦西道，“真被吓到了吗？” 郑潇嘴巴动了动，声音很低：“你被吓到了吗？” 贺锦西：“真没，刚才都是装的，就那小兔崽子，再来十个我都能打的他趴在地上叫妈妈。” 郑潇：“那要是比你能打的呢？” 贺锦西笑了：“我又不是傻子，能不能打我看的出来，打不过我就跑呀。” 郑潇：“那要是你今天把他打残了呢？” 贺锦西：“怎么可能，我学了这么久的拳，这点程度还是把握的住的。” 郑潇偏头看向她，贺锦西：“这种事你说不过我的。” 郑潇不说了，将视线重新调回了前方的路上。 两人沉默了一会，还是贺锦西开了口解释：“我今晚喝了酒，是有点冲动，这种事情平时也不太会遇上，下次我会更谨慎的，不要担心。” 郑潇：“嗯。” 贺锦西：“刚才那个刘峰，之前当过练习生，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也想送刘剑进圈。这事把柄攥在了我手里，以后他们只有求着我的份，不敢报复的。” 郑潇这次没应声，贺锦西偏头看着她，觉得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 “的确是我运气好。”贺锦西抬手在她胳膊上戳了戳，“一定是因为你在赶来的路上，所以我运气才这么好。” 郑潇：“我不喜欢朋友之间说聊骚的话。” 贺锦西：“艹。” 谁能想到，这话竟然都能被还回来。 贺锦西的确是故意说的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但她不是为了聊骚郑潇，只是想要缓和一下现在的氛围，间接地劝郑潇不要生气。 郑潇现在把这句话扔回来，记仇的样子莫名有种欢快的氛围。 贺锦西哈哈哈地笑起来，笑完了拍了下郑潇的胳膊：“好了好了，那句话我收回，不要再生气了。” 郑潇：“不生气了。” 她回答的顺畅，说的认真，贺锦西望过去，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噼里啪啦，总感觉有火花。 贺锦西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后悔曾经说了那句话，还是刚才取消了那句话。 三秒后，她挪开了视线，把自己往下缩了缩，转头看着窗外。 郑潇的车开的挺快，万物倒退，在夜间滑出漂亮的光斑，贺锦西突然就觉得，自己那些尴尴尬尬，别别扭扭，还有一下子便涌起来的喜欢一个人的伤心，都减轻了许多。 做朋友也挺好的，不说郑潇想不想谈恋爱，对她有没有那个意思，单说她自己，也并没有做好恋爱的准备，更没有把握和郑潇这样的人在一起。 那是未知的，甚至完全无法想象的风景，她还不够了解郑潇，就像在步入一个黑洞之前，兴奋中夹杂着的，更多的不是渴望，而是恐惧。 贺锦西降下来点车窗，让冷风灌进来。 她的酒已经醒了，脑袋并不觉得昏沉，甚至觉得轻松。 她喃喃道：“我也不生气了。” 郑潇看她一眼，良久，问道：“那我今晚睡哪里？” 第38章 事到如今，这问题也不能有别的答案了。 贺锦西在人郑潇家里吃过睡过，大半夜的，还把人折腾进了警局一趟，再赶人家去睡酒店，那就太过分了。 贺锦西对了对手指，问郑潇：“你明天没什么事吗？” 郑潇：“我一直比较闲。” “哦……”贺锦西拖着声音，最终还是道，“那就睡我家吧。” “好。”郑潇笑了笑。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贺锦西摸了摸肚子，觉得有点饿，于是问郑潇：“你想不想吃点夜宵？我们楼下有家烧烤蛮好吃的。” 郑潇看了她一眼，问她：“你家厨房能用吗？” 贺锦西：“啊，能。” 郑潇：“那回家做点东西吃吧，你喝了酒，饮食要注意一点。” 贺锦西笑起来：“我又不是艺人，明天哪怕肿成猪头去上班，也没人会管我……” 郑潇看她，不说话，贺锦西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低气压。 贺锦西：“……那我们在便利店里买点东西吧，冰箱里没什么菜……” 郑潇：“好。” 贺锦西算是明白了，这人乐意的事情才会应声，不乐意的事情也不直接跟你杠，实打实的闷骚。 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离贺锦西家小区有一点远，郑潇把车停下来，也不让贺锦西下车，自己进了店。 再出来的时候，提了一大袋东西，贺锦西问了句：“买的什么呀？这么多。” 郑潇：“洗澡要换的内裤。” 贺锦西：“……” 牛逼，您可真会挑东西说，感情您搞内裤批发啊。 看郑潇这骚样，贺锦西也不打算继续问她了，自己默默坐着，只指挥车子怎么进，怎么停，一句废话都不说了。 不说就不会给敌人机会被调戏。 车停下来，郑潇熟门熟路地进了电梯，除了刚才买的东西，手上还提着另外一个小包。 贺锦西瞄了眼，忍住了好奇心。 等到两人进了门，郑潇把那只小包递给贺锦西，贺锦西才仔细看了两眼。 看不出来什么，是个很漂亮的小包包而已。 郑潇换了鞋往厨房走：“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你可以先洗澡。” “我待会儿洗，”贺锦西磨磨唧唧道，“有些东西怕你找不着。” 郑潇：“好，那你站厨房门口看着我。” 贺锦西：“……” 贺锦西：“那倒不至于。”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人已经不由自主的跟了过去。 郑潇挂上了贺锦西许久没用的围裙，开始动作利索地收拾食材：“煮碗面，再搞个汤好不好？” 贺锦西：“好好好。” 便利店里没蔬菜，她那冰箱里能做出碗面，已经不错了。 郑潇打鸡蛋的时候扫了她一眼：“那个包是送给你的，打开看看。” “啊？”贺锦西这才惊觉小包包还提在她手里，赶忙把包提起来挡住了自己的脸，“送我的呀？没想到从派出所出来还有礼物呢，又是你自己做的吗？” 郑潇：“对。” 贺锦西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她转身往客厅走：“我看看哈。” 离开了郑潇的视线范围，贺锦西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包，里面竟然全是些娃娃用的小衣服。 “啊……”贺锦西简直想尖叫，这对于一个开始养娃娃的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哐叽砸在了脑壳上。 漂亮的娃娃衣服，真的非常非常难买，要靠手速抢，要靠运气抽选，还得等工期。 贺锦西养的可是郑潇养过的娃，审美刁了，看上眼的能买到手的就更少了。 实不相瞒，自从接了郑潇的那四只娃，她还一套新衣服都没有给他们买到过。 现在手里鼓囊囊的全部都是漂亮衣服，贺锦西顾不得厨房里的郑潇了，她直奔卧室，扑到床上，抓过来了放在床头的茉莉。 小衣服被她一件一件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件一件前后左右的欣赏，然后左挑右挑艰难地选出了一套最最好看的，把茉莉扒光，给她换上。 掏手机拍照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拍了很多张，又开始选照片、开始修图，仿佛是一个必须立马完成的完整的工业流程。 照片修好了，贺锦西抱着手机赞叹不已。 郑潇喊她吃饭，贺锦西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将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特别想要得瑟的心情了。 既然是别人送的，当事人又给她准备了晚饭，贺锦西这条朋友圈便没有屏蔽郑潇，算是朋友之间相处的礼貌。 很快，朋友圈里便涌进来很多点赞和评论，大多都是在夸茉莉好看，贺锦西满意地放下了手机，出去吃饭。 郑潇给她做的鸡蛋打卤拌面，配着蔬菜汤，看着清清淡淡，却让人十分有胃口。 “小天才！”贺锦西冲她毫不吝啬地竖了个大拇指，坐下身享受自己的晚餐。 郑潇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贺锦西有些惊讶，问道：“你不吃吗？就只做了一份？” 郑潇：“我不饿。” 贺锦西挑了挑盘子里色泽鲜亮的面条，鸡蛋卤里还有香菇末，郑潇真有用心给她做夜宵。 “啊……那也太不好意思了。”她道。 郑潇唇角勾起，冲她扬了扬下巴：“那你喂我吃一口。” 贺锦西：“……” 贺锦西觉得心烧得慌，低头干面：“得瑟一下行了啊，这梗还过不过的去了……” 郑潇只是笑，不说话了。贺锦西吃饭，她就坐在她对面玩手机，等贺锦西吃的差不多了，郑潇突然道：“小姑娘是谁？” 贺锦西：“？？？？” 郑潇朝她晃了晃手机屏幕，里面赫然是她的朋友圈。 但贺锦西还没来得及回答，郑潇又问：“心是给谁的？” 贺锦西：“………………” 她算是明白了，郑潇压根就没有疑惑，她就是故意臊她。 她那条朋友圈配字：【小姑娘真漂亮～[心]】，是个人都懂小姑娘说的是照片里的茉莉，心也是给茉莉的。 但郑潇偏要问。 好像只要问了，不管答案是什么，都够她高兴的一样。 贺锦西瘪了瘪嘴，低头继续干饭，最后不仅吃光了面条，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饱了。”她吃完起身，收拾碗筷，“这次不准和我抢碗洗了哦，围裙给我，你去洗澡吧。” “好。”郑潇这次说到做到。 贺锦西收拾完厨房出来，郑潇还在浴室里。 贺锦西的浴室里有一个很舒服的按摩浴缸，躺下去就不太想起来那种，所以郑潇用的时间长，她完全可以理解。 都这个点了，她也不着急了，明天睡个懒觉，迟点去公司也没什么问题。 邹依娜给她发了消息，问她衣服是哪位太太的，她也想买。贺锦西想了想，如实回复到：郑潇的。 邹依娜没再回她消息，贺锦西进了卧室，左右琢磨，最终还是拿了枕头和被子，铺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的房子是两居室，但另外一间侧卧被她做成了书房。 主卧里只有一张大床，客厅的沙发够大，但也不是可以展开变成沙发床的。 装修的时候压根就没有预留客住的位置，贺锦西觉得，能睡在她家的，肯定是关系足够亲密，可以和她睡一张床的。 徐晶晶就和她睡过一张床，没有任何问题。 但郑潇不可以，在郑潇这里，贺锦西是个标准的女同性恋。 收拾好沙发，贺锦西又进卧室玩了会娃娃，郑潇才终于从浴室里出来。 贺锦西一眼瞄过去，血压便有点飙高。 郑潇刚才去便利店，不仅买了内裤，还买了件布料极少的睡衣。 柔软的白色睡衣，胸口处还是镂空的蕾丝设计，上下暴露了大片的皮肤，遮了还不如不遮。 贺锦西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看胸还是看腿，看脸还是看她走动之间轻轻晃动的裙摆。 于是只能偏了头，去衣柜跟前找衣服：“委屈你了，睡一下沙发。” 郑潇擦着头发，问她：“可以换吗？” 贺锦西没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睡我的床吗？” 郑潇：“茉莉都可以。” 她说这话的时候，热气氤氲，眼睛里雾蒙蒙地有水光，配着削瘦的身形，看着可怜的不得了。 但贺锦西早都不吃她这一套了，手下刚好有个洗了塞进衣柜的糖果抱枕，便随手抓出来朝她扔了过去。 郑潇接住了，把粉色的抱枕抱进怀里。 贺锦西道：“你能和茉莉比吗？茉莉是我的。” 郑潇：“哦。” 贺锦西指了指外面的沙发：“去躺躺，看舒不舒服，需要什么跟我说。” 郑潇拍了拍手里的抱枕：“那我抱着糖睡觉了。” 贺锦西：“……” 还挺……萌。 郑潇哪怕是装可爱，也贼可爱。 这就是脸长得嫩的好处。 贺锦西不再理她，赶紧取了睡衣抬脚进了浴室。 但她没能逃离郑潇的氛围，浴室里虽然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但气味和潮湿的水珠还在。 贺锦西突然觉得，好像有很多次，都是这样的场景了。 她在郑潇待过的空气里，脑袋昏沉，热气上头。 大概是因为好久没有性生活了吧。 贺锦西匆匆冲了个澡，匆匆换上把四肢都遮得严严实实的睡衣，匆匆从浴室跨向卧室，准备进入另一个私密的世界。 但郑潇精准地喊住了她，她已经关了客厅的灯，只剩下一盏沙发旁的台灯，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的皮肤上，蜜一样。 贺锦西问她：“怎么了？” 郑潇：“缺东西。” 贺锦西：“缺什么？” 郑潇看着她，面色平静，却咬住了下嘴唇。 贺锦西：“……” 郑潇：“要个晚安。” 贺锦西一口长气呼出来，敷衍地道了声晚安，转头就走。 郑潇拍拍怀里的抱枕：“晚安小甜糖。” 贺锦西：“……” 贺锦西冲进了卧室，贺锦西关上了卧室门，并且反锁。 贺锦西把茉莉塞进了衣柜，贺锦西在安静的夜色里将手指偷偷伸进去，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第39章 昨晚折腾的实在太晚，贺锦西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工作手机上有助理打过来的好几个电话，贺锦西打开微信看了眼，大概知道了什么情况。 今天下午有公司月度例会，艺人本来不必到场，但之前去参加《100up》的几位练习生，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公司，要谈事情，要见经纪人，要参加例会。 里面当然不会少了邹依娜。 助理有几条连续的消息： 【贺总，娜娜给你带了早餐。】 【贺总，pan要和你对接下季度的综艺资源。】 【贺总，娜娜说她在办公室等你。】 【贺总，pan和娜娜好像吵起来了。】 【贺总，pan走了，娜娜还在。】 贺锦西收了手机，揉了揉被睡乱的头发，起身下床。 卧室门打开，客厅里的光线更暗，郑潇竟然也还睡着，她小小一只，被埋在大被子里，一点响动都没有。 贺锦西伸长脖子看了眼，没有去打扰她，先进了洗手间。 挺麻烦的，今天她又得冲个澡。 半小时后，贺锦西从浴室出来，郑潇还没醒。 她有些担心，趿着拖鞋走到了沙发前。 郑潇抱着糖果抱枕，半个脸都埋在抱枕里，露出来的一点脸颊看着肉乎乎的。 贺锦西没忍住，上手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喂～” 郑潇的腿动了动，人没动。 贺锦西轻声道：“我要去上班了，那你继续睡哦。” 说完郑潇没什么反应，贺锦西转身准备离开，但脚刚动，腿就被人抱住了。 郑潇翻了个身，把抱枕扔了，脸埋在她腿上，像只赖皮小狗。 贺锦西：“……” 郑潇声音嘟嘟囔囔的：“我要起来……” 贺锦西：“你起么。” 郑潇：“等我一下。” 贺锦西：“我比较着急。” 郑潇：“十分钟。” 说完这三个字，郑潇就根突然被安了马达一样，放开贺锦西的腿跳起身，三下五除二地把被子叠好，然后奔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 压根没有十分钟，贺锦西把郑潇睡过的被子枕头刚放进衣柜里，郑潇就已经洗漱完毕，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站在了客厅里。 还没来得及换衣服的贺锦西：“……” 贺锦西看着郑潇那双明亮中又透着股四平八稳的眼睛：“你刚才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 郑潇：“一直都在睡。” 贺锦西：“抱我腿那一下呢？” 郑潇：“对不起。” 贺锦西：“……”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对不起就等于承认自己是故意的，看来昨晚的骚劲还没结束呢。 “那我们一起出门。”贺锦西道。 她也不想把这么个大炸弹扔自己家里了。 “好。”郑潇答应得很顺畅。 贺锦西化妆的时候，给助理拨了个电话。 “邹依娜还在吗？” “在。”助理有点为难，压低了声音，“我拦不住，刚才pan又在。” 贺锦西：“跟她说我今天没空，改天约她。” 助理：“啊，好。” 贺锦西：“现在去说，电话我不挂。” 助理赶紧去了，不一会儿，接起电话道：“贺总，她说她不占用你时间，就说两句话。” 贺锦西：“那让她接电话。” 助理刚要去，贺锦西突然又叫住了她：“算了，让她等着吧。” 助理如释重负：“诶，好。” 贺锦西挑了支口红，完成了今天简单的妆面。 换好衣服出来，郑潇还乖乖地在那站着。 贺锦西把她上上下下瞄了一遍：“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郑潇愣了愣：“帮。” 贺锦西：“你也不问问干什么。” 郑潇：“干什么？” 贺锦西说得很直白：“装暧昧。和我一块去公司演场戏。” 郑潇：“可以。” 她答应得一如既往地顺畅，贺锦西笑了笑道：“我公司里时不时就冒出来大大小小的明星，可别见了帅哥美女就掉链子哦。” 郑潇：“不会的，我有经验。” 贺锦西顿住，郑潇道：“你要什么风格？” “就你自己。”贺锦西转身进卧室拿了件自己的外套出来，“穿这件吧。” 这件外套很暖和，又不显得臃肿，是有次出差小众品牌方送的礼物。 去年冬天挺冷的，贺锦西穿了挺多次，属于那种公司里的人一看到这件衣服，就会想到贺锦西的程度。 如今同样的衣服穿到了郑潇身上，是完全不同的风格，这种差异感让贺锦西自己都没忍住多瞅了她两眼。 贺锦西又拿了新口罩过来：“戴上吧，露个眼睛就够了。” 郑潇：“好。” 两人收拾好，终于出了门。 贺锦西的车留在了徐晶晶家停车场，于是郑潇同志开着她的大吉普扎进了北市的车流里。 在公司停车场便遇到了同事，贺锦西下了车和同事打招呼，郑潇关车门，戴着口罩没言语。 贺锦西和同事客套完，同郑潇一块进了电梯，电梯里倒是没有其他人，贺锦西笑着道：“你刚才那样，别人得以为你是我新签的桀骜不驯小艺人。” 郑潇：“新签的艺人会穿着你的外套吗？” 贺锦西：“那肯定不会！” 郑潇不接话了，贺锦西在这事上一直挺介意的，于是又强调了一遍：“我不找圈内人。” 郑潇：“好。” 贺锦西：“你好什么好？” 郑潇：“哪儿都挺好。” “嘿。”贺锦西转头看她，郑潇只留给她一张线条清晰的侧脸，睫毛又长又翘，看着冷漠又漂亮，“我觉得你给自己做了人设，已经演起来了。” 郑潇看了她一眼，笑了笑。 电梯正好到达，在电梯门开的前一秒，郑潇突然牵住了贺锦西的手。 贺锦西：“！！！！” 郑潇：“那就开始吧。” 贺锦西：“没必要这么……” 刻意两个字没能说出口，门打开了，门外站着几位同事，里面有pan。 在这一瞬，郑潇又松开了贺锦西的手。 时机把握的非常精准，能让电梯外的人瞄到，又没正大光明地做给别人看。 暧昧，就是要恰到好处，才能引人深思。 在一片“贺总”的招呼声中，贺锦西尴尬地笑了笑，带着郑潇穿过人群，朝里走去。 郑潇这个时候，便又恢复了那一脸冷漠的样子，大半的脸掩在口罩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猫一般的眼睛。 她和贺锦西的距离，落后半步，不近不远。 到了贺锦西的办公室外，助理迎了上来，对郑潇点点头，然后小声对贺锦西道：“锦西姐，娜娜还在。” 贺锦西道：“给她买了咖啡吧？” 助理：“嗯，买了。” 贺锦西回头看了眼郑潇：“我们两喝茶，泡一壶宋总上次送的银针吧。” 助理：“好。” 贺锦西推门进办公室，笑着同郑潇说话：“宋总好茶，他带来的可都是好东西。” 郑潇勾了勾唇角，眼睛有微微的弧度：“占你便宜了。” 贺锦西：“这算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才将视线调回了办公室里，邹依娜就在会客区坐着，面前有杯咖啡，看来已经凉了。 她看着贺锦西，也看着贺锦西身后的郑潇，嘴巴动了动，终于发出声音：“锦西姐。” 贺锦西点点头：“嗯。” 郑潇摘下了口罩，邹依娜道：“太太。” 郑潇：“叫我名字就好。” 贺锦西接过郑潇脱下的外套，挂了起来：“娜娜今天来有什么事？” 邹依娜看了眼郑潇，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挺久没见了，过来看看锦西姐。” 贺锦西在她对面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郑潇坐到了她身边。 贺锦西笑得挺温柔：“组里这两天没戏吗？我听pan说你进步很快，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非常职业的问话。 每个练习生到了贺锦西面前，大概都会被她问这么两句。 但这的确也是邹依娜目前为止，可以和贺锦西谈论的话题了。 她调整了下情绪，开始同贺锦西交待工作情况，由于是早就准备好的内容，所以说得很顺畅，夹杂了不少笑点，听起来活泼又有趣。 贺锦西一直认真听着，时不时接两句话，笑意盈盈的样子。 助理泡好茶端了进来，放下茶杯的时候，贺锦西道：“你忙你的，我自己来。” 助理点点头出了门，贺锦西细细地给自己和郑潇斟了茶，然后笑了笑道：“先委屈你一下，忙完了带你吃大餐。” 郑潇端过茶杯，往后靠了靠：“不用在意我，认真工作。” 邹依娜妥妥地被分在了工作的范围内。 她所有活泼有趣的台词都成了占用贺锦西私人时间的废话，并不会为她俩关系的进步做出一丁点的贡献。 邹依娜低头看着自己那杯凉了的咖啡，突然觉得有些冷。 在温暖的房间里，寒意从脚底慢慢渗上来，让她手指发麻，再没办法继续之前的话题。 她抬手握了握杯把，扯了扯嘴角，尽量笑着道：“锦西姐，时间过得好快啊。” 贺锦西：“嗯，又是新的一年。” 邹依娜：“我希望时间再快一点。” 贺锦西：“嗯？” 邹依娜抬眼看她：“这样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了。” 贺锦西没有问她想要做什么，没必要问，也没时间问。 助理敲门说徐总来了，贺锦西刚站起身，徐晶晶就推门进屋：“老贺你牛逼了……” 邹依娜：“……” 郑潇：“……” 徐晶晶：“……” 徐晶晶硬生生把表情扯成了一个总该有的正经模样：“都在啊。” 邹依娜：“徐总好。” 徐晶晶微笑：“娜娜好，越来越漂亮了。” 郑潇：“晶晶姐。” “哈，哈，潇潇好。”徐晶晶瞄一眼贺锦西，“贺总，贺总真是……” 最终还是没能换了这个无可替代的形容词。 “牛逼啊……” 第40章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尴尬，而是徐晶晶从表情到语言，活生生把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场景搞得突然就不正常了起来。 贺锦西有些无奈，徐晶晶左看右看，指了指门，恋恋不舍地道：“你们忙的话，那我等等你。” “不忙。”贺锦西道，“坐吧。” 徐晶晶赶紧一屁股坐了下来，正对着贺锦西，在邹依娜身边。 “我今天主要是来给你还车的……”徐晶晶说了一句，看向邹依娜，“娜娜最近工作怎么样呀？” 邹依娜：“……” 她不想把已经说过一遍的话，再重复一遍。 于是只敷衍道：“挺好的。” 徐晶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争气啊，要继续努力。” 邹依娜点了点头，徐晶晶抬抬手：“那你们先继续，你们继续。” 这还怎么继续下去，邹依娜说私人的事情有郑潇在，说工作的事情有徐晶晶这个别的公司的人在，怎么说都不对劲，哪个话题都没法再开口。 于是只能认输般站起身，道：“我就是来和锦西姐聊聊天，待会儿还有个会，我得过去准备了。” 徐晶晶：“啊……” 表情是实打实地遗憾失望。 贺锦西也站起了身，送邹依娜出门的架势：“既然你们几个今天都到了，那就一块参加例会，宣传部那边有些问题需要和你们对接……” 邹依娜随着她的脚步走到了门边上，贺锦西抬手去给她拉门，邹依娜突然站住，冲她张开了双臂。 徐晶晶：“！！！！” 郑潇：“……” 贺锦西感受着两道炽热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心内长长叹出口气。 邹依娜看着她的目光很坚定，贺锦西知道她今天要是不给这个拥抱，邹依娜能在这杵成一块石头。 门内门外都是人，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贺锦西抬手，轻轻抱了她一下。 好在邹依娜还知道分场合，她没有纠缠，见好就收，推门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门再次关上，贺锦西卸下了一点防备，没再往沙发跟前走，就这么原地靠在桌子边上，望着徐晶晶。 “说吧。”她道。 徐晶晶给她狠劲使眼色。 贺锦西：“没事，你说。” 徐晶晶瞅瞅郑潇，再瞅瞅贺锦西，清清嗓子，挺直脊背，中气十足地道：“你们不是闹掰了吗？怎么又搞一块去了？” 贺锦西：“……” 郑潇：“……” 贺锦西：“我让你说这个吗？” 郑潇：“我们没闹掰。” 徐晶晶：“嗷～～～～～” 贺锦西抬手别了别头发，脸有些热：“你说正事。” 徐晶晶：“你俩昨晚在一块？” 贺锦西眼睛一瞪，想打人了，徐晶晶了解她这表情，赶紧抬手道：“我这真是正经问题，你俩昨晚要在一块，那这事我就能问，你俩昨晚要没在一块，咱俩就私底下再说。” 说的这么明白了，贺锦西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事了。 身子放松往后靠了靠，道：“没事，已经解决了。” 徐晶晶这下才着急上脸了，站起身边往贺锦西跟前走边骂：“你真的牛逼了，在我那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说，你还当不当我是朋友？潇潇那么大老远跑来……” 说到这里顿了顿，回头看了眼郑潇：“潇你是昨晚她进了派出所才赶过来的吗？” 郑潇如实道：“之前就出发了，但到了的确就在派出所里了。” 徐晶晶掌握了有利证据，人也到了贺锦西跟前，支起一根手指狠劲戳她肩膀：“牛，逼，你懂不懂有个道理叫，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贺锦西攥住了她那根手指，捏在掌心里：“没火，郑潇是凑巧过来，这事我自己能解决。你那会不忙着吗？” 徐晶晶那会的确忙着，小狼狗刚进了她屋子，两人正满地板地打滚。 但这并不影响她驰援好友，只要贺锦西一个电话，她裤子脱了都能再穿回去。 徐晶晶从来就不是那见色忘义的人。 但徐晶晶现在觉得，贺锦西可能是。 她重重地哼了声，想把手抽出来又抽不动，想再骂人两句吧，郑潇又在，不能破了贺锦西的面子。 最后只得作罢，道：“他们要是再找你麻烦，记得跟我说，我有法子治他们。” “明白。”贺锦西道，“谢谢。” 徐晶晶：“要不是看你今天长得漂亮我打你哦……” 贺锦西笑起来，助理敲了敲门，贺锦西放开了徐晶晶，道：“进。” 助理进屋，冲这会又气度非凡的徐总点了点头，道：“贺总，王总让你去下小会议室。” “好。”贺锦西应下来。 徐晶晶很体贴：“你忙你的吧，知道你忙得很，车我给你停停车场了，待会要是能等着你就等，等不着我就自己回去了。” 贺锦西看向郑潇，郑潇笑了笑，道：“不怕。” 这两字说得真是……暧昧不明。 也不知道是贺锦西怕还是郑潇怕，也不知道贺锦西怕什么郑潇怕什么，反正加上这表情，任由别人怎么猜都行。 更何况是爱八卦的徐晶晶。 贺锦西登时觉得她眼睛都亮了。 贺锦西不想再面对这个画面，挥了挥手，干脆光明正大地跑了。 房门一关上，四下里安静下来，没了贺锦西，徐晶晶大大方方地回到了沙发前，自己慢悠悠地给自己斟茶倒水。 “好茶。”徐晶晶品一口茶，看一眼郑潇，“没了锦西，咱俩可以舒服点了。” 郑潇笑了笑，没接话。 徐晶晶打开话题：“她是真的忙，她要是一踏进这公司，基本闲不下来。你看，老总要找她，底下的小艺人也要找她。我跟她说了挺多次了，凡事不要亲力亲为，都这个位置了，不想管的就别管了。但她性子是真好强，也是真的蛮喜欢这份工作，有些事，别人做的她不放心，一来二去，这公司里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跟她扯上关系。” 郑潇点点头。 徐晶晶观察她的神色，继续道：“不过锦西做事有她自己的原则，说好不碰的就绝对不碰。她的工作时间基本都献给这个圈了，私下里就都躲得远远的，我平时还爱看个八卦呢，她一下班恨不得把手机关机。” 郑潇终于开口道：“嗯，我知道。” 徐晶晶不说话了，她看着郑潇，琢磨了好一会儿。 这些年牛鬼蛇神见得多了，碰着郑潇这样的，其实她还挺没有把握的。 郑潇没有什么物质**，所以也没有那么强的目的性，她说的有些话，看似客套可能是真心的，她的态度，看似随意也可能是认真的。 贺锦西之前在群里大喊大叫骂了郑潇一通，徐晶晶再没敢在贺锦西面前提郑潇，当然，也遵守了和朋友的约定，不会自己去私下联系郑潇。 但她没少和樊凡聊这事，两人一边熟一个，凑在一块却没法把这事拼凑完整。贺锦西和郑潇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关系进展到哪一步或者后退到哪一步，两人对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感情，全都没法扯清。 有些东西隐隐约约，露一半藏一半，身陷迷雾里，才最是让人心痒痒。 贺锦西向来是个果决的人，说什么是什么基本不会反悔。所以徐晶晶原本以为短时间内她都没法解开这个谜题了，却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 徐晶晶承认，现在面对郑潇，一个坐在贺锦西办公室里，说她俩没闹掰的郑潇，徐晶晶很激动。 激动到郑潇只说“我知道”三个字，徐晶晶便在脑海中组合了许多个可能，每个都想拉出来试探试探。 最终，她放弃了试探。 她觉得面对郑潇这种人，最好来直球。 于是她挺了挺身子，拿出了贺锦西多年好友的姿态，问郑潇：“你知道多少？” 郑潇：“嗯？” 徐晶晶：“关于锦西，你知道多少？” 郑潇笑了，双手抱着暖融融的茶杯，道：“不多，晶晶姐刚说她不搞圈内人，我相信她。” 徐晶晶：“以什么身份相信？” 郑潇抿了抿唇：“什么身份都不影响我相信这件事。” 徐晶晶：“为什么？” 郑潇的笑容突然扩大了，开玩笑一般，乐得没鼻子没眼的：“邹依娜不是她的菜啊，她喜欢什么样的我知道。” 徐晶晶：“……” 信息有些大，她需要愣一愣。 愣完了，徐晶晶心情复杂地问郑潇：“娜娜真喜欢老贺？” 郑潇：“这不是晶晶姐刚才一直在强调的吗？” 徐晶晶：“……” 她没强调！她只是想让郑潇不要误会那个拥抱！ 邹依娜到底喜不喜欢贺锦西她没实锤！贺锦西什么都不跟她说清楚，她一直在猜也很痛苦的好不好！ 现在又来个郑潇句句话都仿佛在透露信息，句句话又仿佛都密不透风…… 徐晶晶要气死了。 “喝茶！”她道，“今天喝不完这一壶不许走！” 一小壶茶而已，两个人喝不了多久也就没了。 徐晶晶也不是什么闲人，一大堆的事，茶喝完了，也就离开了。 郑潇却并没有走的意思，她就在贺锦西的办公室里安静地等待，看完了两本书架上的杂志。 贺锦西终于回到了办公室，她忙得马不停蹄，突然回来也只是来拿一份锁在柜子里的文件。 天已经黑了，郑潇没开灯，隐在黑暗中，贺锦西开灯的那一瞬，心尖微微一颤。 “还在啊。”她道，虽然她已经从助理的口中知道了此事。 “嗯。”郑潇淡淡地应了她一声，起身来到她身边。 贺锦西有些不好意思：“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这里收工还早，晚饭应该吃不上了。” “我没事。”郑潇看着她，“但答应我的一定要给我。” 她说得认真，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贺锦西被这双眼睛看着，总觉得有些心慌。 她笑了笑，往后微微退了半步：“那我尽量快点，绝对请你吃饭。” 却并没有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郑潇上前一步，突然张开了双臂。 贺锦西：“？？？？” 郑潇：“欠我的也一定要补上。” 第41章 怎么就欠她的了。 难道贺锦西每拥抱一个别的人，都得还她郑潇一个？ 她当她俩什么关系呢。 贺锦西看着郑潇，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拥抱，逻辑上疯狂diss，行动上却很诚实。 郑潇看着香喷喷的又温暖，送到贺锦西嘴边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贺锦西也张开双臂，微微前倾揽住了她。但郑潇反应很快，在贺锦西上前的一瞬把自己往前送了送。 于是，一个原本浅浅的颇显礼貌的拥抱变得踏踏实实，郑潇还不要脸地揽紧了她的腰。 贺锦西：“……” 郑潇：“那你快点哦。” 贺锦西努力往后抻着脖子，拉到安全距离：“也不可能特别快……” “反正我等你。”郑潇委委屈屈的。 贺锦西长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郑潇也不再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她只是看着贺锦西，直白□□地看着她的眼睛，让贺锦西忍不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 终于，她受不了了，扒拉了一下郑潇的手，从她的拥抱里脱离开来。 “我要赶紧去忙了。” 走得十分快，逃跑一般。 后面的会议，贺锦西总有点分神。 还好她把控了节奏，没让这会议跟往常一样，开到深夜。 结束的时候，王总拍了拍她的肩膀：“管教艺人，还是你有办法。” “我不管教。”贺锦西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王总哈哈哈地笑起来，也不多说，转身离开了。 贺锦西赶紧收拾文件，她很饿了，郑潇也一定饿了。 临出办公室的时候，an叫住了她：“贺总。” “嗯？”贺锦西头也不抬，“有什么问题吗？” an道：“给娜娜的行程安排得是不是有点太紧了？” “紧？”贺锦西笑了，“别人倒是想这么紧，也没这个机会。你知道的，这行忙就对了，真闲下来，就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时候了。” 这话没差，an无法反驳，于是她捏了捏手指，只是道：“长时间无休，娜娜的性格，怕是撑不住。” 贺锦西抬眼看她，两秒钟后，道：“哪里不让人休息，艺人的具体工作安排，还是你操心。上哪个综艺，不上哪个综艺，接哪部戏，放弃哪部戏，你可以和娜娜商量着来。” an嘴巴动了动，没再说出什么。 贺锦西抬脚往外走，an在她即将出门的时候，声音很低地道：“可以把《恋爱心季》换成《壁橱少女》吗？” 贺锦西什么都没说，连出门的动作都没卡顿一下，就这么大步地离开了。 an站在原地，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同事们都散了，她收拾得再慢，也得出了办公室，去面对邹依娜。 以前她做梦都希望自己带出一个很火的艺人，现在却觉得还不如之前平平淡淡的工作。 邹依娜在停车场的保姆车里等她，车里温度不低，邹依娜叫了外卖，香气充斥了整个车厢。 an上了车，邹依娜正在吃三鲜的花蛤，粉丝被她拨到了一边，一根都没碰。 “怎么样？”邹依娜边吃边问。 an看着自己的手背：“和之前公司规划的没什么大的变动，多了一个综艺和两个代言。” 邹依娜：“哪里的综艺？” an：“海省的。” 邹依娜啪地放下了筷子：“怎么就非得让我出去！” an心里颤了一下，面上尽量保持了平静。 邹依娜：“我不是说了吗我要留在北市！在这里我有更多的发展机会！两部戏本来就都在外面了，现在综艺也接在外面，我还有没有时间回来了？” an道：“是《恋爱心季》，很适合你，前两季的点播量也很高。” “我不要！”如果邹依娜之前的喊叫算生气的话，现在已经接近崩溃了，“我不想要！！！我就要待在北市！！！我家就是北市的！我过年都没回去！！！” an心内烦躁，脸色黑起来，道：“娜娜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我不冷静！”邹依娜提起那碗花蛤粉丝，啪地扔进了垃圾桶里，“什么我没听你们的！我只有八十四斤了你们还让我减肥！我减！我没学过表演你们让我去演戏，导演天天对我拉着个脸我都忍了！你们不让我怼粉丝，我飞机落地跟丧尸围城一样！我什么没听你们的！我就一个要求！我想多在北市待几天，不行吗！不行吗！！！！” 邹依娜喊得很大声，但保姆车的隔音很好，所以所有的吵闹只会钻进an的耳朵里。 an忍不了了，低声呵斥道：“不行！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不要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耽搁所有人的前途。” 邹依娜声音冷了下来：“我什么私心？” an：“贺锦西。” 邹依娜笑起来，笑得停不下来：“你觉得我和贺锦西有可能吗？” an：“没可能。” 邹依娜一脚踹到垃圾桶上，垃圾翻了一地，汁水四溅。 “那你说个屁！”邹依娜吼完最后一句，拉开车门下了车。 冷风猛地灌进身体，北市的春天还很冷。 但邹依娜没有回身去拿外套，就这么穿着件卫衣出了停车场。 正是北市夜晚最热闹的时候，路上拥挤着下班的行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有人在邹依娜身边轻轻“诶？”了一声，邹依娜把卫衣帽子扯上来，拉紧系带盖住了半张脸。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但她一直在往前走。 就像她自从拿了第二名以后，便一直在被无形的力量推着走。 她开始红，她开始赚很多钱，她开始拥有很多人的喜欢。 但她努力回想，自己最快乐的日子，居然是刚进u的时候。 那个时候什么都很简单，她需要做的，就是把今天的歌唱好，舞练好，然后获得贺锦西的一声夸奖。 贺锦西对她的夸奖越多，就证明她越厉害，但突然从某一天开始，她明明更厉害了，却再也得不到贺锦西的回应。 那些发出去的消息，那些她唯一想分享的心里话，全都石沉大海。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陷入了无限的等待，等待排名，等待播出，等待节目结束，拿了成绩去见贺锦西。 但终选结束那天，她越过欢呼的人群，越过鲜花，越过掌声，妆都没卸便跑进车里，却听到助理跟她说，公司里没人，贺总飞国出差了。 再然后又是无尽的等待，每一天，每一次，都让邹依娜更加确定，自己喜欢上了贺锦西，爱上了贺锦西，自己已经非贺锦西不可。 她不是个情感迟钝的人，但好像已经有些迟了。 她努力地追，努力地奔，她想要缩减差距，想要超越，想要夺取。 但实在是太难了。 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 她连多见贺锦西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红灯，邹依娜在车鸣声中抬起头，交通劝导员正用力朝她吹着哨子，邹依娜后退几步，回到了安全区域。 白色的斑马线延伸向前，车辆川流不息，其中一辆酷炫漂亮，用特别的涂装和不菲的价格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邹依娜偏了偏脑袋，确定副驾驶上是贺锦西，驾驶位是郑潇。 已经是第二次了，这样的场景。 命运之神仿佛故意要把她隔在车外，隔在另一个世界。 邹依娜还是不服气。 她已经赢了很多东西，她不信她赢不了这一局。 哪怕对手是郑潇，那个她曾经很喜欢、很崇拜的郑潇。 邹依娜转身朝前奔了几步，拦停了一辆出租。 “直走。”邹依娜上了车，咔地将车门关上，直勾勾地盯着前面那辆吉普。 “按照我说的走就行。”邹依娜强调了一遍，掏出手机扫了司机的付款码，转了二百块过去。 “好嘞。”接到这么一单，司机挺高兴。 吉普停在了美食街的空中停车场。 邹依娜下车早，进了手边的一家服装店，随手拿了件外套，快速结账，然后穿上了外套。 她再出来的时候，戴着帽子口罩，宽松的衣服遮住了优越的身形。 等了几分钟，贺锦西和郑潇才出了停车场，两人逛街的动作很悠闲，没有挽胳膊或者牵手，却时不时地就会碰到胳膊，中间那点虚空，像隐形的弹性橡胶，任何人都无法将她们冲散。 邹依娜不近不远地跟着，看她们聊天，她们笑，看郑潇指一串糖葫芦，而贺锦西立马走过去买了给她。 就像那天看她们爬山一样，每一个眨眼，都是在自己的心脏里扎刀子。 终于，贺锦西和郑潇进了家餐厅。 邹依娜跟进去，挑了个能看到她们又靠近出口的位置坐下。 贺锦西和郑潇点餐，服务员过来问邹依娜，邹依娜口罩都没摘，只道：“等一下。” 服务员先去忙别的桌了，贺锦西和郑潇的菜陆续上了，邹依娜才抬了抬手叫服务员：“我要和那桌一样的。” 服务员看了两眼，没有多说什么，便下了单。 邹依娜的餐来了，都是些平日里只能尝一口，不敢多吃的。 她夹了一块肉，送进嘴里，味蕾充斥着愉悦，心里却全是不快乐。 这顿饭吃得比她演过的最苦的戏还苦。 贺锦西和郑潇吃了挺久，吃完饭她们还慢悠悠地喝了杯饮料。 邹依娜胃梗得发疼，她要了杯酒，灌进去，把脑袋都熏醉了。 贺锦西和郑潇终于起了身，开始往外走。 邹依娜坐直了身子，明晃晃地杵在她们的必经之路上。 郑潇看到了她，贺锦西看到了她。 郑潇没有说什么，贺锦西偏了头，也没有说什么。 她们就像看每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就这么忽视了她，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邹依娜猛地站起了身，一把抓住了即将离开的贺锦西的手。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将贺锦西拽到了自己跟前，然后吻上了她的唇。 香软，冰凉，和自己幻想的一模一样。 第42章 这家餐厅味道不错，所以店里人不少。 突然有这么大的响动，几乎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贺锦西下意识地往后退，企图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但邹依娜把她抓得极紧，大概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贺锦西还待动作，身边的郑潇突然捏住了邹依娜的脖子，活生生地把她的脑袋掰离了贺锦西的脸。 “要在这闹吗？”郑潇低声说了贺锦西想说的话。 邹依娜瞪着她，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有人掏出手机对准了这边，郑潇抬起另一只手在邹依娜的帽沿上打了一下，帽沿下垂，盖住了邹依娜的脸。 郑潇就这么掐着邹依娜的后脖子，将她扯出了餐厅。 贺锦西趁机拽开了邹依娜握着她手腕的手，在服务员追出来的时候，结了邹伊娜那桌的账。 好在餐厅旁边便是个没人的通道，贺锦西跟过来的时候，郑潇已经撒开了邹伊娜的脖子，将她逼到了楼梯间的角落处。 这个时候贺锦西才发现，郑潇个子比邹伊娜高得多，冬天厚厚的外套可以做到完全的遮挡。 贺锦西进来，反手将楼梯间的门虚掩关上，这才来到了两人跟前。 邹伊娜看向她，眼睛红着，身体从头到脚都用着劲，又气又委屈的模样。 贺锦西看向郑潇，郑潇看起来倒是很平静。 贺锦西呼出口气，问邹伊娜：“怎么在这里？” 邹伊娜嘴唇动了动，才发出声音：“你就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别的什么？”贺锦西道，“你一时兴起折腾我？还是你暗恋我很久了？” 邹伊娜眼泪一下子涌上来，滑出眼眶，啪嗒往下掉。 贺锦西一点都没心软，她四下看了眼，压低声音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心里应该有数。我没做过什么让你误会的事，你也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别说和我谈恋爱，你现在跟谁谈都不可以。” 贺锦西顿了顿：“除非你做好准备不干这行了，并且打算向公司支付天价违约金。” 邹伊娜握着拳头：“那样我们就有希望了吗？” 贺锦西一点犹豫都没有：“没希望，我不喜欢你。” 邹伊娜哽着声音：“我哪里不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贺锦西眉头皱起来，她看向郑潇，表情无奈：“你看，小孩子就是麻烦。” 郑潇没应她，只是看着她。 贺锦西上前一步贴近了她，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明白了吗？”贺锦西转头对邹伊娜道。 邹伊娜抬手抹了把眼泪，推开两人，径直离开了。 贺锦西长长叹出一口气，掏出手机给an打电话：“找到邹伊娜，把她带回去。你不知道怎么找？那你知道你工资怎么领吗？什么都要问我吗？艺人我帮你带好了……” 郑潇：“……” 贺锦西又发了两句脾气，把电话挂断了。 “我要回店里一下，你等我会。”她道。 郑潇点点头。 刚才的事发生得很快，郑潇反应得也快，邹伊娜的嘴挨上贺锦西，可能只有一两秒的时间。 有人看到，但被人看到其实不要紧，要紧的是不能被拍到。店里有监控，贺锦西需要处理的就是去找到店长，和他们确认监控不会外泄。 挺麻烦的。 她出来看到邹伊娜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没有理邹伊娜，是怕有点动静引人注目，想着出了门再给邹伊娜发条消息，结果她的无视激怒了邹伊娜。 或者她早就激怒了邹伊娜，从她开始不回她的第一条消息起。 和餐厅沟通花费了些时间，贺锦西再回到楼梯口，是二十分钟后了。 但郑潇还在原来那个位置，只是由站的姿势变成了蹲，蹲在空荡荡的无人的楼梯上。 今天一整天，她都在等她。 贺锦西不觉得郑潇是个甘于奉献大公无私的人，但她心里知道，她总会等她。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有了这样的信任。 贺锦西到了郑潇跟前，弯下腰看她，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郑潇仰着脑袋回望她，眼神纯洁干净：“没关系。” 贺锦西：“那这么晚了，今天是想回家，还是还在我家住呢？” 郑潇：“等一会儿。” 贺锦西：“等什么？” 郑潇拽住了她的衬衫领口，将她拉到了自己的唇边，顺遂地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像邹伊娜那样的愤怒急躁，不像贺锦西亲郑潇那一下的蜻蜓点水。 它顺其自然地仿佛是河流的路径，流动的、清晰的、温柔缱绻。 贺锦西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享受一个真正的吻。 时间不长不短，郑潇松开她的动作，也十分地顺理成章。 贺锦西睁开眼，郑潇问她：“我去哪儿？” 原来是在等这个，贺锦西觉得自己真是惹了个狐狸精。 但凡跨到了更进一步的门槛前，这人就缩回去脚，往门槛里放点糖果，只是引诱，从不带头。 要没有这个吻，贺锦西真想再留郑潇一晚，就像昨天一样，什么都不发生，但可以闻见她的香气。 现在有了这个吻，留宿就是邀约，一次放纵，一夜回到解放前。 “你回家吧。”贺锦西道。 “好。”郑潇站起了身。 贺锦西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就不要送我回去了……” 郑潇打断了她的话：“可我衣服还在你家。” 还真是。 她为了利用郑潇挡枪，给郑潇换上了自己的外套，这会赶人家回去，连人衣服都不给人还了。 有些说不过去。 贺锦西抬手将鬓边有些烦人的头发别到了耳朵后：“那还是一起过去吧。” “好。”郑潇往外走，手牵住了她一点衣袖，像带着迷路的小孩。 一路都走在她前面，但一路都没撒手。 等到了车跟前，终于松开。 贺锦西上了副驾驶，郑潇拿着手机，查了好一会儿地图。 贺锦西想了想，道：“从这里到我家再回你家，是有些绕哦。” “嗯。”郑潇应了声。 贺锦西想再聊点什么缓解现在尴尬也不算尴尬，但要说舒服却总还有点别扭的氛围，郑潇却放了音乐。 是《剧院魅影》的周年纪念版，一首接一首，就没有个歇下来的时候。 贺锦西放弃了，郑潇车开得挺认真，贺锦西干脆放低椅子，往下缩了缩，闭目养神。 这一天到晚，事也是够多的。 很多事情发生得突然，需要她即时给出回馈，但她不是神，不会总是那么快地给出最优解。 很多时候，她都是像现在这样，闭上眼睛，再一件件一桩桩地去回想，看哪里还要弥补，哪里后续需要再做到位。 顺了一遭，再睁眼的时候，还是在路上。 前面的车堵了一长串，放眼望去，都是红红的汽车尾灯。 “堵这么厉害啊。”贺锦西感叹道。 “嗯，桥口堵住了。” 贺锦西左右看了下，这个地方她不是很熟：“能绕吗？” “现在不行了。”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郑潇看了眼手机导航，“已经卡住了。” “那就只能等着了。”贺锦西叹了口气。 郑潇关了音乐，问她：“心情很不好吗？” 贺锦西：“没有啊。” 郑潇：“总叹气。” “没。”贺锦西笑了笑，“有点累。” 郑潇：“因为邹伊娜吗？” 贺锦西侧了侧身子，看着她：“邹伊娜只算一件，还有很多很多件。” 郑潇：“说来听听。” 贺锦西：“公司机密。” 郑潇：“哦。” 郑潇哦的样子，像鱼吐了个泡泡，腮帮子鼓一鼓，挺可爱的。 贺锦西有些心软，难得郑潇跟她打听这些事，便挑了个不算很机密的同她道：“星源挖我们公司艺人。” 郑潇眉头皱了皱，贺锦西解释道：“就郑冰冰的公司。” 郑潇点点头：“嗯。” 贺锦西：“他们今年本来也想出团来着，但手下新人不太行，就想挖我们墙角了。” 郑潇问：“他们的优势是什么？” 贺锦西：“他们营销做得好。” 郑潇：“那挺危险。” 贺锦西笑起来：“是啊。” 郑潇是个聪明人，跟聪明人讲话都不用讲太明白，一点就通。 演员歌手需要长时间的作品累积，需要口碑，需要长久的发展道路，这是u擅长的。 但星源要挖的是爱豆，爱豆需要流量，需要热度，需要在艺人最年轻的时候，便把他们捧红，分到一杯羹。 这是星源擅长的。 郑潇一只手还在方向盘上，她看着眼前长长的车龙，道：“你们公司现在最火的爱豆是邹伊娜吧。” 贺锦西：“新人里她是。” 郑潇：“那你还那么狠。” 贺锦西：“该狠的就要狠。” 其实她也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从邹伊娜开始表现出一些不寻常的依赖时，她就开始疏远邹伊娜。想着小姑娘的兴趣，晾晾也就淡了。 在贺锦西眼里，一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和发展得正好的事业，她肯定选后者，谁想到邹伊娜那么猛，居然越晾越红火，把事情做到了这一步。 星源想要挖人，是在《100u》就有迹象的。 所以贺锦西为了留住手里这几个潜力股，早早地就开始给她们谈合作，要资源。到现在，红的不红的，也都拿到了她们在圈内能够拿到的非常好的资源。 贺锦西凭实力留人，什么都做到了最好，除了今天这一遭。 她没法为了留住邹伊娜就纵容她，甚至和她搞暧昧，那样，会彻底毁了一个艺人的工作和生活。 她选择了让自己良心舒坦，就要承担可能会到来的极端后果。 邹伊娜要是从u跳到了星源，不仅是an和她这个艺人总监的事，那会让u为整个圈提供年度笑柄。 想到这里，贺锦西还真有点愁。 她盯着车流：“怎么还不动呢？” “我查一下。”郑潇拿起了手机，半分钟后，她道，“啊，前面出事故了。” “嗯？”贺锦西往她跟前凑了凑，“怎么了？” 郑潇侧了侧手机屏幕：“有追尾，正在处理。” “啊……”贺锦西跌回座椅，这次是真的长叹一声，“那得等很久了。” 郑潇收了手机，问她：“有要紧的事情吗？” 贺锦西拍了拍自己的兜：“没有，即使有，一个手机其实也够解决了。就是时间晚了，你待会不好回去了。” 郑潇抿了抿唇，道：“没关系。” 果然等了挺久，道路再通起来以后，贺锦西躺得腰都有些疼了。 郑潇架势着车子，跟随着车流慢慢移动，过了桥，又经过了两个拥堵路段，才终于到了贺锦西小区家门口。 贺锦西问她：“要我上去帮你拿衣服还是你跟我一块？” 郑潇：“怎么样会快一点呢？我到家得一点了。” 贺锦西蹙了蹙眉，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是郑潇第一次跟她强调会回家晚。 以前她们比这晚约会的时候可多的是，郑潇一向都抱着我是自由职业者所以我无所谓的态度。 到了今天，突然就得一点了。 而且怎么就耽搁到了这个点呢，贺锦西没有下车，她掏出手机，打开了地图。 答案明晃晃地摆到了她面前，郑潇从餐厅到她家，绕了路。 她不仅绕路，还绕了最堵的一条路，老天爷还帮助她，让路上出了点小事故。 那家餐厅不是贺锦西常去的餐厅，今天郑潇帮了她的忙，贺锦西想着带她去吃点特别的，便没有选熟悉的店。 这一路上她都在背景音乐里思考人生，于是不熟悉的路加上她的信任和疏忽，便导致了现在这个结局。 贺锦西再抬起头的时候，感觉到了震惊。 不想回去你就说不想回去，我也不是非让你回去，但你自己做了越界的事，现在又绕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在我家再赖一晚？ 贺锦西嘴巴张了张，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郑潇挂上了她那特有的平静又可怜兮兮的表情，眨了眨眼，问她：“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贺锦西没忍住，怼她道，“你故意的，你这会问我怎么办。” 郑潇抿了抿唇。 贺锦西跟教育小孩一样：“你不能老这样，人要真诚一些，想要什么就说，曲里拐弯的不嫌废脑子吗？” 郑潇：“邹伊娜挺真诚的。” 贺锦西：“……” 还挺会顶嘴。 占你便宜算计你，完事了还嘴硬得不行。 郑潇最近表现得这么好，贺锦西差点都忘了，这人是有着不要脸属性的，间歇发病，极致操作。 贺锦西生气了，贺锦西道：“你要这么说，你今晚爱咋咋吧，反正我家没你的位。” 她拿了衣服，准备来个推门下车加甩门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但手刚搭到门把上，就被人拉了回去。 郑潇抱住了她。 单手搂腰的姿势，脑袋一下子就到了贺锦西的脸侧，呼吸全喷在她耳朵里。 “不许赶我走。”郑潇声音囔囔的，“我就要住你家。” 贺锦西：“我……” 郑潇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我帮了你那么多忙，你都不让我住一下。” 贺锦西：“你……” 郑潇：“我一个人好无聊啊，求求你了。” 第43章 如果按照一个普通人的思路，郑潇是好像过得挺无聊的。 贺锦西没见她有什么朋友，工作方面原来还算有些同事，现在干巴巴一个人，手上没什么活，跟她待一起大半天，手机都不会响一声。 而且，随叫随到。 起码在贺锦西这里，真的是随叫随到，不管是几点，还是让她等到几点，她都能轻飘飘说一句：我没什么事。 是挺无聊的。 但要是带入艺术家人格，郑潇可以手工做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以一个人独自去旅行，又好像……并不无聊。 两人挨得太近，影响判断力，贺锦西将郑潇往外推了推，才接了句话：“你平时不都一个人吗？” 郑潇：“对啊。” 贺锦西：“那之前行现在就不行了？” 郑潇：“没有见识过的东西就不会想着要。” 贺锦西竟无法反驳。 其实哪里需要什么反驳不反驳的，准不准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留宿，不用考虑逻辑道理，只是情愿不情愿而已。 郑潇不缠，贺锦西能把她推远远的，但郑潇缠了，贺锦西怎么推都像欲拒还迎。 贺锦西清楚自己那些心思，摇摇晃晃的，总会向放纵的方向倾斜。 “行吧。”她道，“也没少吃你的喝你的麻烦你。” 郑潇笑起来，松开她，重新发动了车子：“其实我正儿八经就给你做过一顿饭。” 贺锦西：“那么好吃的鸡蛋打卤面不是饭哦。” 郑潇偏头看她：“好吃啊？” “这问的什么话。”贺锦西也笑起来，“我吃你的少夸你了吗？” 郑潇：“这不想再多讨一句嘛。” 贺锦西毫不吝啬：“好吃，可以说是我认识的人里厨艺最好的。” 郑潇：“还有什么是最好的？” 贺锦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郑潇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郑潇的很多天赋和技能在贺锦西这里都是最优的，但郑潇问这句话，贺锦西总觉得她指的是那方面。 或许因为她心术不正，或许因为郑潇要笑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地不安好心。 郑潇在逗她，说得严重点，在调戏她。 如果这就是郑潇真诚的样子，贺锦西也想真诚地回答她：你那方面真的很一般！ 虽然很温柔很持久技巧娴熟，但一点都不会举一反三开拓创新呢！ 贺锦西转头盯着窗外，郑潇问她：“你在想什么？” 贺锦西：“你管我。” 郑潇：“我的意思是，你想什么呢都不看路，我是不是进错口了？” 贺锦西视线对焦，瞅了瞅停车场的指示牌，发出一声低低的感叹：“艹。” 是进错口了，他们小区的停车场位置复杂，这个口进去没法进她家楼的电梯。 “你……”贺锦西抬手指了指，“绕一圈出去吧。” 郑潇笑着道：“那这次要好好看着哦。” 贺锦西瘪瘪嘴，注意力放到了指路上。 车子重见天日的时候，她手机响起来。 an的电话，贺锦西接了起来。 “贺总，你现在必须告诉我发生什么了。”an道，“娜娜的电话打不通，助理没带，没回宿舍没回家，我们真的找不到她了。” 贺锦西长长地一个深呼吸：“一个半小时前，我最后一次见她在开元。剩下的等你找到她了自己问吧。” an：“她情绪是不是不稳定？” 贺锦西笑了，声音很冷：“我还想问问你呢，她从公司走的时候情绪稳定吗？” an不说话了。 贺锦西：“这多长时间了，你这会才发现找不到人了，该怎么找怎么找，找不到了就报警！” 哪里敢随便报警。 邹伊娜可是正火的公众人物。 电话挂断以后，郑潇等了一会儿，才问贺锦西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贺锦西指了指方向：“从那边拐进去是b入口。” 郑潇看了她一眼：“不找人吗？” 贺锦西：“我又不是搜救犬。” 郑潇：“或许你打个电话她就接了。” 贺锦西：“她这个时候肯定关机，谁的电话都接不到。” 郑潇没再问，过了会儿，贺锦西补充道：“放心吧，她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的人。” 郑潇：“嗯。” 往后的时间，an再没打电话过来，贺锦西也再没提过邹伊娜。 两人回家收拾完毕，贺锦西处理工作文件，郑潇看了会电视。 然后便互道晚安，像昨晚一样，一个人睡卧室，一个人睡沙发。 北市的倒春寒挺猛，夜晚，大部分人还都是向往温暖的被窝的。 除了极少数的伤心人。 邹伊娜从商场出来以后，快步进了旁边的公园，哪里人少往哪里钻，最后进了小树林，对着干硬的树皮来了好几拳头，然后蹲下身自己呜呜呜地哭了一阵。 再然后，她便被电话声打断了。 标着u的标签，谁打过来的电话都有，就是没有贺锦西的。 邹伊娜觉得每一声铃声都像一把刀子，扎得她的心脏千疮百孔。 她关了手机，擦了眼泪，脚蹲麻了，也不想哭了。 于是出了树林，买了份关东煮，坐到了人工湖旁的长椅上。 没什么人，湖面只有一些残败的荷叶杆。 邹伊娜大口大口地吃肉，辣的，油的，裹满淀粉的，全都是些平日里不能吃的。 今天她真是没少吃东西，有种放弃人生的爽感。 自从进了u，这还是第一次，她把自己的工作、理想抛之脑后，只单纯地享受一段情绪。 尽管，并不是什么好的情绪。 吃到一半的时候，她打了个嗝，看到湖边上溜过来一个人。 那人半长头发，个子很高，穿得十分单薄，慢悠悠地走，走到邹伊娜的视线正前方停下了脚步，面对着湖面，做了三个预备下水的姿势。 邹伊娜吓了一跳。 那人后退几步，目标明确，看着是要助力跑，然后飞身一跃进湖。 没别的可能了，大冷天的，衣服鞋子都穿着，就是想自杀。 邹伊娜脑袋里乱七八糟，拎不出个完美的思路，只能抱着手里的盒子飞快地往那人跟前跑，边跑边喊：“喂，喂！” 她喊得声大，那人回了头。 邹伊娜几步奔到了跟前，举着关东煮，脑袋一热，道：“你吃这个不？” 网上有很多人写自杀微博，大家在评论里劝得最多的方式就是列举很多好吃的。 食物，是最简单的安慰剂。 那人看看邹伊娜，再看看那盒举得高高的关东煮，偏了偏脑袋道：“吃。” 邹伊娜指了指身后刚才她坐的凳子，那里离湖边远，比较安全：“那我们去那边坐着吃。” “好。”那人应下来。 邹伊娜赶紧带着人远离了湖边，两人在凳子上坐下来，邹伊娜挑了一串递过去：“吃这个。” “好。”那人接过来，毫无顾忌地吃起来。 邹伊娜这才算松了口气，她心跳得有些快，这会缓下来才有空去看这人的脸。是个女孩子，但很有棱角，鼻子高挺，下颌骨的线条十分漂亮。 邹伊娜道：“你很好看啊。” 女生看了她一眼：“还行。” 邹伊娜：“是很有特点的长相，个子也高，如果放到……挺有辨识度的。” 女生：“嗯。” 她吃东西利落，已经干完了一串。 邹伊娜捧着盒子：“你自己拿。” 女生随便拿了串，邹伊娜问：“好吃吗？” 女生：“不错。” 邹伊娜：“所以人生还是很美好的嘛。” 女生顿了顿，突然转头看着她：“你觉得人生美好吗？” 邹伊娜心里一紧，想着来了来了，与要自杀的人必讨论的话题来了，于是赶紧正襟危坐，特别认真地道：“美好。” 女生一口咬了个丸子在嘴里，声音呜呜囔囔的不清晰：“那你怎么在这儿？” “嗯……”邹伊娜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不能全撒谎，也不能全说真的，真假掺半，能拿到目的就行。 于是她道：“人生大体是美好的，但难免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嘛。” “而且有时候运气就是不好啊，比如你喜欢的人她不喜欢你，比如工作压力很大。” “比如……你做了很多努力，但似乎没有什么成效。” “但这都是一时的，郁闷的时候吃点好吃的，哭一哭，丧一会儿，后面该怎么办还要怎么办嘛。” 邹伊娜盯着湖面：“还是要再努力的，等你觉得自己做到了尽头的时候，再放弃也不迟。” 女生问：“你都怎么努力了？” 邹伊娜：“我没日没夜地工作，天天熬大夜，我忍气吞声，被好多人骂，我偷看了她的愿望条，帮她实现愿望，我甚至变成了一个跟踪狂，我还强吻别人……” 女生：“哇哦。” 邹伊娜甩了甩脑袋：“总之搞得很尴尬，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在公司里混了。” 女生：“贺锦西吗？” 邹伊娜愣住：“啊？” 女生：“喜欢的人是贺锦西吗？” “啊啊啊啊啊！！！！”邹伊娜疯了，脊背像被插进了一把剑，从头凉到脚。 她去救这女生的时候，女生看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异样。 她和这女生聊天的时候，女生一直顾着吃都没怎么应她。 于是邹伊娜觉得是安全的，她并没有火到随便碰到一个人就会被认出来的地步，她想着黑灯瞎火的，过了今晚，女生就算在网上看到她，觉得眼熟，也不敢确认自己碰到了一个明星。 结果现在，她轻飘飘地说出了贺锦西的名字。 不是她邹伊娜的名字，是贺锦西的名字。 得是什么状况，才能让人跳过了某个步骤，直接说出了她暗恋的人的名字。 邹伊娜是真慌了，尴尬和害怕让她有杀人灭口的冲动，于是朝起手上的盒子，就扣到了女生的脑袋上。 汁水四溅，食物四散，女生手上还拿着一串没吃完的，这会全都喂到了她脑袋上。 女生也愣了，邹伊娜抓住了她的衣服，用力摇晃：“你是谁！你是不是狗仔！你身上是不是有摄像头，有录音笔？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今晚的事说出去一个字，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女生：“法律威胁就可以了，不用做鬼。” 邹伊娜：“你还说话！！！！” 女生闭了嘴，邹伊娜：“啊啊啊啊啊啊！！！！” 等她喊累了晃累了，女生的状态已经惨不忍睹。 但邹伊娜还没放开她，她还攥着她的衣领，空出一只手从兜里摸出手机开了机。 她想打电话，不管是给an还是报警都行，但手机一打开，疯狂的未接来电和信息的涌入让她都按不动屏幕了。 几秒钟后，手机直接黑了屏。 低电量自动关机…… 邹伊娜：“……” 她之前真没想过去死，但她现在真想死一死。 她转头瞪着手里的人，低声道：“你起来。” 女生：“你冷静一下。” “你刚才不是想跳湖吗？”邹伊娜扯着她，想把她拽起来，“来，跳。” 女生：“我没有，你胡说。” 这人比她个子高很多，自然也就重了很多。 邹伊娜拉扯半晌，并没有扯动人分毫，反倒是自己情绪太过激动消耗了气力，扯着扯着腿软的都快站不住了。 “我陪你跳。”邹伊娜声音里带上了哭腔，这个时候她也不想哭，可是她就是这种体质，一激动就容易哭，一害怕更容易哭。 何况她现在委屈得不得了，她觉得高位出道花光了自己所有的运气，现在才会陷入这种可笑的境地。 “为什么要跟踪我，为什么要偷拍我……”她控诉着，“我好心帮你，我给你吃东西，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女生抬手扯住了她的后脖领子：“你听我说……” 邹伊娜：“啊啊啊啊我不听你凭什么也掐我脖子……” 女生深吸一口气，突然吼道：“行了！停！” 这一声气沉丹田，如河东狮吼，邹伊娜抖了一下，嘴里的话也断了：“嗝……” 女生竹筒倒豆子一般：“我叫甄梦是星源的练习生下个月进牛油果的选秀综艺我们老大把你们当最大的竞争对手天天给我们放你们的比赛视频所以我当然认得你啊！” 邹伊娜：“……” 甄梦：“我刚才没有想跳湖我就住在附近我来锻炼身体随便跑跑跳跳你当我要自杀给我吃的还要和我谈人生这会又把东西扣我脑壳上这事说出去谁信啊到底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啊！” 邹伊娜：“……” 甄梦：“要不要我指天发誓啊要是我刚才说一句假话天打……你怎么不挡着我？” 邹伊娜松开了手，挺直了脊背高傲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挡你？” 甄梦：“一般电视剧里到了这种时候女主都要捂住男主的嘴说不要我不要你发誓……” 邹伊娜：“你是男主吗？” 甄梦：“咱俩这也差不多。” 邹伊娜：“哪里差不多？” 甄梦顿了顿，笑起来：“行吧，我也告诉你我的秘密，这样我们就互相握着把柄了。” 邹伊娜不接话，盯着她。 甄梦指着自己的脸：“你看我像什么？” 邹伊娜：“像汁水落汤鸡。” 甄梦：“……” 甄梦：“我是个les。” 邹伊娜：“哦。” 甄梦：“我是les里特别受欢迎的那一款，随便拍张照片，都有很多很多人给我挤眼。” 邹伊娜：“哦。” 甄梦：“但我是个处，我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邹伊娜：“……” 甄梦是长得挺les的，如果今天是在大街上碰到她，路过的第一眼，邹伊娜就会姬达噼里啪啦响。 她也的确是非常受欢迎的那一款，长相英气身高腿长，别说弯的了，就是直女也会喜欢。 这种人从来没谈过恋爱，确实新奇。 但这还不足以称之为致命把柄。 于是邹伊娜道：“不够。” 气得甄梦站了起来。 邹伊娜脑袋只到她锁骨处，显得特别没气势，于是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甄梦指着天：“我再说一个。” 邹伊娜挑挑眉：“请讲。” 甄梦：“我睡觉磨牙。” 邹伊娜：“我压力大的时候也磨。” 甄梦：“我特别爱挤痘痘。” 邹伊娜：“这世上有人不爱挤痘痘吗？” 甄梦：“我上厕所不关厕所门！！！！” 邹伊娜：“公共厕所也不关？你赢了。” 甄梦：“……” 邹伊娜转身看了看：“你刚才说你住在附近。” 甄梦：“对。” 邹伊娜：“你们没有集体宿舍吗？” 甄梦：“可以自己住，我不是重点培养对象。” 邹伊娜：“去你住的地方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甄梦一点都没犹豫，前面带路：“成。” 邹伊娜：“顺便给我手机充个电。” 甄梦：“成，没问题。” 邹伊娜：“顺便让我住一晚。” 甄梦回头看她：“……” 邹伊娜皱着眉头：“放心，我对你没兴趣。” 第44章 甄梦住的地方是公园旁的一个高层公寓。 大概五十平的面积，进门就可以把整个房间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邹伊娜伸着脑袋往里瞅，甄梦弯下腰找了半天，才拆出一双全新的拖鞋。 “你用这个。”她道。 邹伊娜对这个人现在完全处在审判的氛围里，所以十分谨慎，觉得处处是疑点。 她看着鞋柜里明晃晃摆着的另外几双拖鞋，问甄梦：“为什么我要用这个？” 甄梦：“？？？？” 甄梦：“你不想穿拖鞋也可以。” 邹伊娜可太想穿拖鞋了，她脚上是双有小跟的靴子，走路并不舒服，今天跑了大半天，脚都要累肿了。 于是她梗着脖子，再问了一遍：“为什么我要用这个，明明那里还有好几双。” “啊……你说这个啊。”甄梦把新拖鞋扔到她脚下，一脸的难以言喻，“那几双是我乐队的哥们穿的，你不嫌有味你就穿。” 邹伊娜：“……” 邹伊娜换上了新拖鞋，嘟囔了一句：“嫌有味为什么不洗洗？” 甄梦已经进了屋子，从抽屉里抓出个带各种线的充电宝，放到了桌子上：“他们天天来，我天天洗？我又不是他们老婆。” 邹伊娜进了屋，转圈看了眼，这屋子里除了被乐器占了很大一部分的位置，没什么稀奇的。 甄梦进了卧室，没一会儿拿了睡衣出来，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很快传出了淋浴的水声，邹伊娜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下来。 她将手机插上了充电宝，但没有开机，抓过一把椅子坐下来，静静地发呆。 甄梦洗澡很快，十来分钟就出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光暗，后来又被邹伊娜扣了关东煮，形象有些惨不忍睹。这会洗干净了，穿着绵软的印花睡衣，看着清清爽爽可可爱爱的。 邹伊娜瞄了她一眼。 甄梦道：“穿我衣服吗？我没有新的睡衣了。” 邹伊娜摇了摇头：“我不洗澡。” 甄梦：“好。” 她进屋抱了被子和枕头出来，直接铺到了地毯上：“你睡卧室。” 邹伊娜：“啊？” 甄梦：“没毒！床睡着舒服！你是想和我一起睡还是自己睡地毯？” 地毯挺大的，屋子里有地暖，睡着倒也不会冷。 但重点是地毯的边缘散落了各种东西，邹伊娜皮肤容易过敏，光是看着就觉得已经开始发痒了。 “我睡床。”邹伊娜道。 甄梦摆好东西自己窝进了被子里，拿着手机刷：“晚安。” 邹伊娜没动。 甄梦看完了群里的消息，抬头看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邹伊娜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了？” 甄梦：“？？？？” 邹伊娜：“刚才在外面你话挺多的。” 甄梦指着自己的脸：“你看不出来吗？我生气了。” 邹伊娜：“你为什么生气？” 甄梦：“你扣我脑袋，好脏，好难洗！” 邹伊娜：“谁让你先吓我的。” 甄梦：“扯平。” 邹伊娜：“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顿了顿，她补充了一句：“母胎单身也会有喜欢的人，我不是为了打探你的**，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这对艺人来说是大秘密，所以你说的那些都不够。” 甄梦侧着身子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但我没有。” 邹伊娜盯着她：“你有，你不愿意说。” 甄梦：“我没有。” 邹伊娜：“你有。” 甄梦：“我没有。” 邹伊娜：“你……” 甄梦：“你说一百遍我也没有不信你试试我可能熬了我今晚不睡觉明天也照样训练你行吗你没这么闲吧我记得你现在在什么组内拍戏吧真的有空和我在这耗吗？” 邹伊娜：“……” 邹伊娜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卧室的墙上贴满了海报，都是些国内外乐队的。 床上还算整洁，被子松软，团成一团。 邹伊娜脱了外套，又脱了外裤和毛衣。 她有穿打底衫的习惯，这样在外住酒店也可以避免过敏。 肤色的打底衫，裹出漂亮的身体线条，邹伊娜盯着看了会，将手机开了机。 信息涌进来，她的情绪却已经平静了。 她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不管是她的事业还是她的爱情，她都不会放弃，因为她已经付出了很多，她把自己打造成现在这个优秀的样子，不能半途而废。 其他人的消息邹伊娜没有理，只给an回了信息。 也不用解释太多，就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现在已经找酒店住下了。 an问她在哪个酒店，邹伊娜没回答，只说自己不会误了明天去剧组的飞机。 an的文字里都夹着隐忍的怒气，但最终也不能说些什么，只让她好好休息。 “嗯，我知道了。”邹伊娜回了条语音，等于彻底确认自己的安全。 手机里安静了下来，她的这场失踪，其实并没有引起大范围的震动，找她的只是经纪人和助理而已，贺锦西一个电话都没打，一条信息都没有发。 邹伊娜拿着手机，出了卧室，来到了甄梦面前。 甄梦还在玩手机，抬眼瞄她一眼，问：“有什么问题吗？” 邹伊娜突然趴下身，掀起她的被子就把自己钻了进去。 甄梦吓了一跳，手机掉下来，砸到了鼻子上，疼得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邹伊娜已经来到了她跟前，抬手一把掰过她的脑袋，不由分说地按进了自己的胸口。 甄梦：“！！！！”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觉得疼还是觉得爽。 邹伊娜抬起手机，微笑，咔嚓一声。 甄梦：“？？？？” 邹伊娜低头亲在了她脑门上，咔嚓，又是一声。 甄梦：“……” 邹伊娜扔开了她，查看了下照片，甄梦的侧脸清晰，邹伊娜的笑容甜美缠绵，一看就不是正经关系。 完美。 邹伊娜掀开被子，起身，朝甄梦晃了晃手机：“这才是把柄。” 甄梦捂着鼻子：“艹……” 邹伊娜：“所以千万不要有什么小心思。” 说完，她转身大跨步地回了卧室，反锁了卧室门。 心跳得很快，觉得自己真是酷到了极致。 晨光再一次在这个城市破晓的时候，邹伊娜把自己包裹严实，从小公寓里出来，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 与此同时，郑潇从贺锦西客厅的沙发上醒来，瞄了眼紧闭的卧室门，进了洗手间。 洗漱完毕，她看了眼冰箱，拿了玄关处挂着的钥匙出门。 贺锦西的工作晚上基本都要熬眼，但早上可以稍稍地睡下懒觉。 郑潇跟着地图进了离贺锦西家最近的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瓜果蔬菜，然后在北市繁忙的早高峰里，踏着晨光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15k的距离，双手都拿着沉甸甸的袋子，再回到贺锦西家时，身体刚刚运动开来，热乎乎的。 郑潇喜欢这种感觉，用苏醒的身体为还没苏醒的人，准备早餐。 有脚踏在大地上的踏实触感。 简单地熬了个粥，做了两个小菜，蒸了点造型可爱的猪猪包。 热气蒸腾满整个厨房的时候，郑潇洗干净手，摘下围裙，去敲贺锦西的房门。 敲到第二遍的时候，里面传来贺锦西迷迷糊糊的声音：“进……” 跟在办公室里似的。 郑潇转动把手，推开了房门。 贺锦西屋子里的窗帘没有拉严实，一道明亮的光线横亘在她的被子上，有种奇妙的艺术感。 郑潇往前走了几步，小声叫她：“该起床了。” 又是那个嗓音，贺锦西手挡在脑袋上，应道：“嗯~” 郑潇：“有早饭吃哦。” 贺锦西：“哇……” 她终于挪了挪身子，睁开了眼。 郑潇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屋子里有食物的香味。 比梦里的画面还要美好。 是的，她又一次梦到了郑潇，在郑潇睡在她家客厅的时候。 梦里工作很忙，有很多麻烦的事麻烦的人来来回回地折腾，然后郑潇突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问她：“要不要去我家吃炖羊肉？” 梦里的贺锦西猛点头：“好啊好啊。” 郑潇：“要不要骑小绵羊？” 贺锦西：“好啊好啊。” 郑潇：“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贺锦西：“好啊好……” 贺锦西又捂住了脸。 太羞耻了。 梦里那种天真愉悦的氛围还盘桓在脑海里没有散去，睁眼便看到了当事人，有种意淫过后被逮个正着的羞耻感。 郑潇开口道：“要不要……” 贺锦西赶紧阻止了她：“不要不要，我马上起床。” 郑潇挑了挑眉，没说什么，但人没动，还是站在原地。 贺锦西拉着被子坐起身，她昨晚的睡裙是件很性感的吊带裙，要是放以往还好，现在总觉得要是这么大剌剌地掀开被子给郑潇看了，有些……骚。 郑潇看着她，贺锦西自己解释道：“我缓缓。” 郑潇：“嗯。” 贺锦西低着脑袋，终于缓出来点正经事，她拿过床头的手机：“不知道娜娜找到没有……” 郑潇：“……” 贺锦西查看消息，发现an没再给她发信息，公司群里也一片太平，于是放下心来：“还好，脑子还是清醒的。” 郑潇突然道：“现在要什么样的？” 贺锦西一愣，抬头看她：“什么什么样的？” 郑潇：“昨晚要真诚的，现在呢？” 贺锦西反应上来，她昨晚是要真诚的，但真诚的郑潇她并不是很扛得住。 不然这会郑潇也不会在她的屋子里，让她总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贺锦西还清晰地记得郑潇抱着她在她耳边说话的酥痒触感，痒得她心尖发麻，脚尖也发麻。 贺锦西在被窝里偷偷蜷了蜷脚趾，道：“百分之七十吧。” 郑潇：“真诚度吗？” 贺锦西故作成熟地笑了笑：“成年人嘛，百分之七十就可以了。” 郑潇：“好的，主人。” 贺锦西：“……” 郑潇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抓着她还压在被子上的手就拉过来在嘴边响亮地亲了一口。 贺锦西：“！！！！” 郑潇笑得真的很像个忠诚的机器人：“早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看，是先吃饭，还是先吃……” 贺锦西一甩胳膊打断了她的话，冷酷无情地道：“饭！” 并且光速掀开被子下了床，越过郑潇，直奔洗手间。 洗手池前的镜子很亮，毫无水渍。 昨晚是郑潇后洗的澡，她洗完以后，会把浴室打扫得干干净净。 今天又一大早便做好了早餐，喊她起床，贺锦西觉得这真的跟她大艺术家的形象一点都不符。 像个听话的小女仆，如果能买一个放在家里的话，贺锦西倒是很乐意。 郑潇就在门外，突然道：“主人，你的粥已经盛好了，要放糖吗？” 贺锦西觉得自己的梦大概还没醒，打开水龙头，扑了一把水在脸上，喊道：“不许叫我主人！” 郑潇：“那叫你什么？” “锦西。”贺锦西下意识道，“叫我锦西。” “好的，锦西。”郑潇的声音很温柔，这两个字在她嘴里，和谁叫出来的效果都不一样。 第45章 贺锦西在餐桌前吃饭的时候，郑潇并没有过来。 她窝在沙发上，离得老远的，时不时看她一眼。 贺锦西喝完了半碗粥，吃得神清气爽脑袋清明，觉得自己有点意志力来抵抗郑潇了。 于是问她：“你不吃饭，干嘛呢？” 郑潇问她：“今天还带我去公司吗？” 贺锦西假咳了声，用完就扔：“今天没什么必要了。” “嗯。”郑潇点点头道，“那我待会再吃。” 贺锦西看她一眼，对上郑潇的视线，在逆光的环境里，郑潇的眼神看起来柔软又深情，贺锦西低了头，继续干粥。 等她吃完了站起身，才发现郑潇手上拿着本子和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贺锦西走过去，站在了她身边。 郑潇手上的笔没停，一幅画已经接近了尾声，画里明显是她的房间，大衣柜，大床，大大的落地窗，晨光灿烂。 只是没人，被子掀开的弧度和皱褶，显示着房间的主人刚刚起床。 贺锦西看看郑潇的鼻尖，看看画。 双手背在身后揪了好一会儿手指，郑潇突然道：“好了。” 贺锦西：“嗯？” 郑潇抬手欲撕：“今天的练习完成了……” 本子是环装的速写本，眼看着一半已经被扯了下来，贺锦西连忙按住了郑潇的手。 “干嘛呢？”贺锦西瞪着她，“画的好好的干嘛撕下来。” 郑潇：“练习了……” 贺锦西：“练习的作品就不能保存下来了？你不保存下来你怎么知道第二天有没有画得更好呢？” 郑潇：“都在脑袋里了。” 贺锦西猛摇头，十分机智地道：“你画的是我的屋子，我有版权。” 两人在版权不版权这事上可是有着深沉的背景的，贺锦西这话一出来，郑潇立马就不动了。 被扯了一半的画纸被贺锦西又一点点地拉平，装了回去，虽然没有刚开始那么齐整吧，但好歹掉不下来了。 她弯腰弯得有些背疼，直起身后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你每天都要做练习吗？” 郑潇：“有感觉的时候。” 贺锦西忽地就笑了：“你是不是在我这就很有感觉。” 郑潇：“百分之七十的感觉。” “艹……”贺锦西低低骂了句，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 她边笑边往卧室走，道：“我要去上班了，你待会记得吃饭，有什么问题打我电话。如果喜欢画我房子，随便画，我给你独家授权……” “嗯。”郑潇低低应了声。 贺锦西收拾完背了包出门，边走还边在给同事回消息。 于是换了鞋子便只是朝郑潇招了招手，郑潇点点头，两人再没对话，贺锦西出了门，郑潇留在沙发上。 她没有去吃饭，手下的页面已经换了，还是同样的房子，同样的卧室，晨光的方向稍稍有些偏移，床上有熟睡的人。 她一直画，一直画，贺锦西说的没错，在这里她的确很有感觉。 她有身体的感觉，有创作的感觉，她能感受到热爱的火焰再一次在她的胸腔里跳跃，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热烈地活着。 直到手机响起来，上面跳动着贺锦西的名字。 郑潇接起电话，手指上有黑色的铅印：“喂。” 贺锦西问：“还在我家吗？” 郑潇：“嗯。” 贺锦西：“我有两个快递到了，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可以。”郑潇放下了画本，起身往玄关处走。 “它这个比较麻烦，东西大，没放在快递柜里，要去门口的小超市拿……”贺锦西道，“南门口，你知道哪个是南门吗？” 郑潇夹着电话，穿好了外套：“不知道。” “我跟你说啊……” 郑潇打断了她的话：“你这会忙吗？” 贺锦西：“不忙，午休呢。” 郑潇开了门：“那你待会说，不然我记不住。” 贺锦西：“啊，好。” 郑潇：“我进电梯了。” 电梯里信号很弱，郑潇一踏进去，手机里的声音便变得卡顿。 贺锦西当然知道自家电梯里是什么状况，应了个声就没再说话，两人陷入安静的虚无中。 电梯到一楼需要十来秒，郑潇没有挂断电话，贺锦西也没挂。 等她踏出电梯以后，贺锦西那边仿佛开了视频一般，第一秒便做出了回应：“出来了？” 郑潇抬手揽紧了胸口的衣服：“嗯。” 贺锦西：“你从侧门出，侧门知道吗？左转。” 郑潇：“左转了。” 贺锦西笑着道：“今天天气不错，你有没有下楼晒太阳啊？” 郑潇推开了侧门，阳光照耀着世界，也照耀在她身上。 她眯了眯眼：“晒到了。” 贺锦西：“往前看，有一颗李树，开花了。” “嗯。”郑潇道，“很漂亮。” “这是开得早的……”贺锦西开始絮絮叨叨地和她聊天，“现在还不太行，等再过一周，我们小区的红叶李就全开了，有一条路全是，很好看的……” 郑潇已经觉得现在便够好看了，再往后，她很难想象，会有多好看。 贺锦西一边给她介绍着他们小区的风光，一边给她指示着路。 十分精准，十分及时，几乎郑潇每次到了路口，就会得到新的提示。 这就是来自贺锦西的关心，但凡她愿意的时候，便像这昭昭的日光，暖洋洋地落在你的皮肤上。 郑潇跟着她到了南门，进了超市。 跟着她念了取件码，拿到了快递。 是两个不算太大的箱子，贺锦西问她：“拿得动吗？” 郑潇：“可以，很轻。” 贺锦西：“那就好，省得你多跑一趟了。” 郑潇：“但有点问题。” 贺锦西：“怎么了？” 郑潇：“要是抱了箱子，就不能和你打电话了。” 她说得如此地顺畅，如此地理所当然，贺锦西的脑袋里第一反应是“是啊，糟糕”，顿了顿才想起来，她这通电话打过去的目的，在郑潇那里应该是“取快递”，而不是“煲电话粥”。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贺锦西心里清楚，郑潇清不清楚，现在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于是贺锦西顺着她的话茬，毫无心理负担地道：“你先上去，回去了再打。” 郑潇：“嗯。” 郑潇：“那待会见。” 贺锦西勾了勾唇角：“待会见。” 电话挂断了，贺锦西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转了个圈。 她的午餐外卖送到了，贺锦西让助理拿进了办公室，她打开了盖子，没有急着吃，等郑潇回到了家里，重新把电话打了过来，才开始吃外卖。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地就过渡到了吃上，郑潇问她：“在吃什么？” 贺锦西很不满意的语气：“随便点了两个菜的外卖。” 郑潇：“不好吃吗？” 贺锦西：“本来没觉得不好吃。” 郑潇：“需要我炒两个菜给你带过去吗？” “不用不用不用，”贺锦西赶忙拒绝，“太麻烦了，时间也不够，你吃过午餐了吗？” 那边传来打火的声音：“正准备吃。” 贺锦西：“你吃的什么？” 郑潇：“你的剩饭。” 贺锦西突然就感觉到一阵脸热，郑潇说话真的挺欠的。 早上明明是她自己不吃，说待会再吃，这会拖到中午了吃自己早上那顿饭，到了她嘴里，就成“你的剩饭”了。 贺锦西可不会吃别人的剩饭。 郑潇这么命名完，吃得好像还挺开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起吃完了饭。 饭后，郑潇去洗碗，贺锦西又要开始忙碌的工作了。 不过她刚才电话里点了菜，一想到今天下班回家有美味的饭菜和一个田螺姑娘大美人，就感觉心情愉悦，浑身充满了动力。 邹伊娜今天回了剧组，情绪平稳，没有耽搁拍摄。 昨天的总结会开得还算顺利，今天大家都投入了新一轮的工作，一切蒸蒸日上。 如果没有郑潇在家，贺锦西今天晚上还会安排个饭局，接触一下星源那边的一个老朋友，算是在星源里安插进眼线，打探打探他们的挖人计划。 但就像徐晶晶经常跟她说的那样，学会放权，少操心，把该做的事交给该干的人，她就会少很多麻烦。 贺锦西决定给自己少点麻烦，多点单纯的享乐。 今天竟然是个正点下班。 贺锦西心情愉悦地跟同事们再见，到了车上对着镜子仔细地补了个妆，这才开车回家。 却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车子开到小区门前的时候，有人冲上来拦住了她的车。 是贺方，她的父亲。 仿佛美梦被惊醒，贺锦西甚至有一脚油门踩过去的冲动。 但车子最终还是停了下来，贺方来到了驾驶位的窗跟前，敲她的车窗：“西西，西西……” 贺锦西降下了车窗，问他：“爸，你怎么过来了？” 贺方笑着道：“你陈叔过来进货，我就来看看你。” 贺锦西道：“我挺好的。” “好就好。”贺方搓了搓手，有些冷的样子，“我们是回家还是……” 贺锦西打开了车门：“你上车吧，我带你出去吃。” 贺方上了车，还是那些话题，每次打电话都会说的，谁家又买了房，谁家又买了车，谁家女儿嫁了人，儿子娶了媳妇，抱了两个大胖小子。 贺锦西听着，时不时地应一声，没往脑子里进。 也不用她往脑子里进，只要到了一定的时候，她爸就会提出要求，那个时候，她再考虑要不要满足要求，要不要提出条件，就可以了。 贺锦西车开得远，贺方说了一路。 但还是没说到重点，贺锦西心里的烦躁一点点地积累上来，快要到达临界值。 她想快点结束这项工作，然后回家。 于是她停了车，随便进了家店。 饭菜一定要点店里最好的，不然下一次很快就会到来。 饭菜上来以后，贺方喝着白酒吃着菜，嘴上还是那些话题。 半个小时候，他喝红了脸，竟然还没有到重点。 贺锦西实在是忍不住了，如果头上有一把刀，她希望它早点落下来。 “爸……”她打断了他的话，“你这次来，是想要什么？” 贺方一愣，端着酒杯的手猛地放下了：“我来就是问你要东西的吗？我这次什么都不要！” 贺锦西看着他：“真的？” 贺方：“我说是就是！” 贺锦西站起了身：“那你慢慢吃，钱我已经付了，我还有工作要忙。” 贺方吼道：“忙忙忙！你们都忙！除了钱，你还能给什么！” 贺锦西吸了口气，笑着道：“还是那句话，要么拿钱把你们的日子过舒坦了，要么谁都别想舒坦。” 贺方用力拍在桌子上：“我不要！我不要！！！” 贺锦西没再理他，转身就走。 就像在老家小巷子的衣服店里讨价还价一般，到了这一步，贺方要真的想要，就会叫住她。 贺锦西做好了准备，但直到她出了餐厅，贺方也没有叫住她。 贺锦西感觉到惊讶，但她没有回头去看，继续往外走。 再踏出去的每一步都能让她的寒毛竖起来，像踩在通往自由之路的刀尖上。 她出了商场，她进了停车场，她上了车，都再没看到贺方。 她一脚油门将车开出去，开到最快，上了路，是前所未有的急躁。 她到了家，她冲出电梯，指纹开锁，然后转身，将门狠狠地关上。 房间里香味四溢，郑潇窝在沙发上，跟她走时候的场景一模一样，拿着画本拿着笔，看起来乖乖的、暖暖的。 “有点迟哦。”郑潇道。 贺锦西扔掉了手上的包，鞋都没换，就这么大跨步地走到了沙发前，抓住了郑潇的衣服将她提起来，然后一把拉进了怀里。 她抱得很紧，就像拥抱一个渺茫的希望。 然后，突然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46章 贺锦西是拥有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的。 在十六岁前，她长得漂亮、懂事、读书成绩好，走哪里都会被父母夸到哪里。 在他们整个家族，在她家住的那个老社区里，她都是独一份的优秀小孩。那个时候，妈妈喜欢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去买东西，不管买什么，只要碰到了漂亮的衣服，好看的头饰，妈妈都会忍不住让她试试，然后在别人的夸赞声里买下来。 爸爸是典型的北方男人，大男子主义，不管这些琐碎的小事，但因为她读书成绩好，年年都站在领奖台上，所以整个县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优秀的女儿。 那个时候，过年是个喜气洋洋的事，大家都盼着过年。爸爸可以拿了奖金和亲朋好友们打麻将吹牛逼，妈妈在厨房里同婶婶姑姑们边做饭边八卦。 贺锦西可以收到很多的压岁钱，很多的夸奖。贺熠北虽然性格皮，成绩也不太好，但因为有她这个姐姐在，没人对他有过多的要求。 他只要做一个活泼开朗的小男生，为这个家增添点热闹的氛围就好。 爸爸铁饭碗，妈妈好脾气，姐姐聪明漂亮，弟弟可爱。贺家走哪里都腰杆笔直，走哪里都不怯与跟人提起自己的家庭。 直到贺锦西的十六岁来临，身体的某些感官随着成长苏醒，同桌小女生牵住她的手时，她的心脏会飞速跳动。 她知道了喜欢是什么感觉，知道了性向是什么东西，她惊讶过，惶恐过，但更多的是年少的轻狂和勇气。 她是一个从小生长在爱和夸赞中的孩子，她有信心可以完成所有自定的目标。 于是她借口学校远，搬进了集体宿舍，在熄灯后，爬上同桌的床，和她胆战心惊地抚摸、亲吻。 然后，有一天，体育课上同桌晕倒了。 血从她的大腿流下来，染红了她的校服裤子。 体育老师抱起她往校医室跑，贺锦西跑得没有老师快，路上还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来到校医室外的时候，班主任已经叫了120。 驰骋的救护车开进校园，又开了出去，被无数的学生看见，各种流言开始疯传。 不到半天，同宿舍的舍友开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贺锦西。晚自习的时候，贺锦西被班主任叫出教室，来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哭得眼睛红肿的同桌的妈妈，之前她来给同桌送东西，贺锦西见过一次。 贺锦西礼貌地朝她鞠躬，说：“阿姨好。” 同桌妈妈一巴掌扇了过来，正中她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神经病！变态！”女人朝她歇斯底里地喊，“你害了我女儿！你这杀千刀的变态……” 那是贺锦西第一次被人打，很疼，很害怕，很委屈。 老师拉开了同桌妈妈，但她的喊声持续不断，办公室外来来回回的老师学生，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等贺锦西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她的爸爸妈妈被请来了学校，和同桌的家长一起，由校长出面，进行调解。 同桌腿上的血，不是划破了皮肤，也不是来月经，是阴|道受创，由暴力的性|行为导致。 有人向老师举报，贺锦西和同桌晚上睡在一张床上。 还有人向老师举报，贺锦西经常和校外的女混混混在一起。 那个时候，同性恋在小县城里，是个隐秘的，不被大部分人知晓的事情。 校内外许许多多的人，但凡听到一点八卦，什么样不切实际的幻想都能冒出来。 当着校长、老师、教导主任，同桌父母，还有自己父母的面，贺锦西被问，到底对同桌做了什么？ 贺锦西没法回答。 她有亲她，有抚摸她，有拥抱着她一起进入梦乡，但她没有把自己的手指或者任何其他东西伸进同桌的身体里。 但同桌的确是受伤了，贺锦西担心她，担心自己，害怕所有的质问，害怕真相。 所以她什么都没说。 她什么都没说，看在旁人眼里，相当于默认。 这下，不用同桌的家长来打她，她的爸爸，那个最喜欢喝酒吹牛，把面子看得比天大的爸爸一脚便踹了上来。 他打得很狠，要不是老师们拦着，贺锦西觉得自己能被打死在那间办公室里。 再往后，一切便都跌落到了谷底。 就像一条直戳戳往上延伸的线条，总会突然断层，山体滑坡，淹没所有虚伪的美好。 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这么劲爆的中学生八卦。 几乎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流言蜚语的夸张程度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贺锦西被迫休学在家，被父亲锁在房子里，很久很久没出门。 有很多次，妈妈哭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 贺锦西试图跟她解释，跟她讲同性恋不是变态，跟她讲她最多只算是早恋，跟她讲她没有伤害任何一个女孩，但都没用。 她温柔好脾气的母亲变得歇斯底里，即使偶尔平静了几天，也会在父亲下班后爆发无尽的吵架。 再后来，弟弟不去上学了，说别人喊他同性恋、□□犯，爸爸也不去上班了，说升职黄了，待不下去。妈妈不再在白天出门，买菜扔垃圾这些必须做的事，都在夜幕降临后偷偷进行。 贺锦西成了全家的罪人。 哪怕她曾经是这个家庭的骄傲。 再再后来，新学期开始时，贺锦西全家搬离了住了几十年的县城，来到了别的城市。 爸爸去做临时工，妈妈在超市收银，贺锦西和贺熠北进入了新的学校，没人再认识他们。 一切好像恢复了正常，但贺锦西知道，再也不可能正常了。 她明白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即使是父母亲人，也建立在这条件之上，一旦你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就不配拥有爱。 贺锦西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了她的坚持。 无数次爸爸妈妈问她，你能喜欢男生吗？你能变正常吗？贺锦西都倔强地摇着头。 爸爸说，那我不给你生活费了。 贺锦西说，好。 爸爸说，十八岁以后学费我也不会掏了。 贺锦西说，好。 贺锦西考上了大学，还坚持自己是个同性恋，于是她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 她申请奖学金助学金，课余时间去打工，只要不怕辛苦，肯学习，养活自己其实并不是问题。 大学四年，她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发现了致富密码。 跑代拍、卖签名、当职粉、倒腾明星周边，追星女孩的钱是真好赚。 明星圈子的思想也是真开放，贺锦西自己看到过的黑料里，时不时就会蹦出来一个某某某明星是同性恋、双性恋。 这让贺锦西觉得自己的坚持没有错，世界本就是这样。 大四实习的时候，贺锦西便进了u当助理。 她有眼色、脾气好、聪明机敏，谁用都说好。 第二年冬天，是她没有回家的第五年，她付了自己第一套房子的首付，在隔壁市偏远的郊区。 房子是期房，要两年后才能拿到手，但她抱着购房合同，在出租屋里喝酒吃肉，高兴得不得了。 大年三十，她第一次主动给家里拨去了电话。 她想和自己的家人分享一下喜悦，她想问问他们最近过得好不好，她想告诉他们自己已经长大了，成熟了，在外面混了这么久，见识多了，眼界也开阔了。 她不像以前那么倔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满肚子的委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为自己给家庭带来的伤害感到抱歉，她想解开那些误会，慢慢地，让家人的关系缓和…… 这通电话起初还好，但当她提起了十六岁的那件事，爸爸的吼声便震得手机都没法往耳朵跟前搁。 他吼着问她：“你还要继续当个变态吗！” 贺锦西攥着拳头解释：“我不是变态，我只是……” “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贺方用力拍着桌子，“你不要跟我说这些！” 贺锦西哭着叫他：“爸……” 贺方道：“你要还想要我这个爸，要这个家，就不要当变态，找个人嫁了。” 贺锦西：“不行。” 贺方：“那你把我们这些年生你养你的都还回来。” 父亲的声音无比地冰冷，贺锦西感受到了让人浑身发寒的绝望。 也就是从这一句话起，跌到谷底的线条又再往下落去，延伸向无底的深渊。 如今，距离那个突兀的转折点，已经过去了十二年。 贺锦西真真地从少女长大、独立，变成一个成熟的社会女性，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和世界。 她可以理智地处理工作中遇到的麻烦，她可以让自己的生活蒸蒸日上，她可以在她的世界里打造一个金刚不坏的自己，但她仍然没法扔掉她的过去。 她的家庭，就是她的底板，她的背景。 一不小心，她就会被拉回去，发现自己有着严重的应激障碍，发现自己胆小懦弱，发现这个世界有永远无法解决的问题，发现自己竟然还渴望着爱。 今天，她的父亲拦住她的车，跟她吃了一顿饭，突然同她说什么都不要。 贺锦西不敢问他，那你来做什么，就像不敢在灰烬里企图拨出一粒火光。 郑潇的身体柔软温暖，贺锦西需要用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用自己活生生的**，证明自己的坚持没有错，证明自己的坚持是值得的。 所以在郑潇回抱住她，一遍遍地抚着她的背，轻声问她“发生了什么？”时，贺锦西猛地抬手擦了一把眼泪，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看着她的眼睛道：“想做|爱。” 第47章 郑潇看了她好一会儿。 贺锦西眼睛红通通的，眉头皱着，委屈中透着要跟人干架的气势。 郑潇手掌下滑，搭在了她腰上：“你不想。” 贺锦西往她跟前凑，去逮她的唇：“我说我想我就想……” 郑潇没偏头，唇是碰到了，所有温热的气息都朝她招呼过来。 郑潇深深吸了口气。 贺锦西一顿乱蹭，没能撬开郑潇的牙关。 她越亲越气，干脆一口咬在了郑潇的唇瓣上，软软的，肉肉的，口感很好。 “嗯……”郑潇发出低低的痛呼声。 贺锦西放开了她的唇，也扒拉开了她搂着自己腰的手，转身往卧室走。 郑潇抓住了她胳膊。 “你干嘛？”贺锦西没回头，“不做就别碰我。” 郑潇的掌心很热，贴在她的皮肤上像烙铁：“你还没吃晚饭吧？” 贺锦西闭了闭眼，无法回答。 她倒是去过餐厅了，但整顿饭，她只喝了半杯水。 郑潇也没有非得让她回答，她握着贺锦西手腕的手晃了晃，带动得贺锦西的身体也微微晃动。 “我准备了好久，就剩最后一道工序了。” 贺锦西抿紧了唇，郑潇继续晃她的手，小孩子撒娇一般：“你去洗把脸，出来就能吃热乎的。” 贺锦西所有的情绪都涌在了嗓子眼里，一开口就要喷薄而出。 她觉得四肢冷，但心口又热，她觉得慌张，又觉得有些安心。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幸好郑潇给了她指示。 “嗯。”贺锦西挤出一个字，甩开了郑潇的手，进了洗手间。 她机械地卸干净了妆，洗脸，护肤。 用发圈把散乱的长发扎起来，踢了踢脚上极其不舒服的鞋子。 从洗手间出来以后，贺锦西去换了鞋子和衣服。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坐到餐桌前，郑潇已经给她舀好了汤。 “我做了点饼，”郑潇道，“所以就没再搞主食。晚上淀粉还是少吃点好。” “嗯。”贺锦西抱着汤碗，被香喷喷的热气熏了一脸，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见了不想见的人没什么大不了，不管是希望还是失望都没什么大不了，她的生活终将会继续，用她自己喜欢的方式。 贺锦西喝了口汤，道：“味道很好，谢谢。” 郑潇笑着道：“我就没有让你失望的时候。” 贺锦西突然就挺想说点真心话：“有。” 郑潇夹菜的筷子顿了顿，但最终还是坦然接受了这个论断，并不反驳：“那以后再有这种时候，你跟我说。” 贺锦西：“能说出口的失望都不算失望。” 郑潇没接话，好一会儿之后，她突然道：“我以后小心一些。” 贺锦西抬眼看她，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眼狼。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把人家当成撒气的对象，完事了还要让人家再“小心一点”。 “也不用。”她烦躁地扒了扒汤碗里的食材，“我们正常相处就行。” “嗯。”郑潇应下来。 但明显还是更小心了，吃完饭贺锦西抢着要去收拾碗筷，郑潇都没太敢拦。 她在厨房里忙活的时候，郑潇从厨房门口路过三次，每一次都会在临看不见的时候偷偷望她一眼。 真让贺锦西受不了。 但凡稍微和贺锦西相处久一点，都知道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平日里工作，手下的人干错事了，在她面前无一例外选择的情绪都是装可怜。 只要够可怜，贺锦西总是会网开一面的。 她受不了别人示弱的模样，受不了别人小心翼翼，受不了别人背负着愧疚。 因为那总让她想到自己，十六岁之后在家里的两年时间，连呼吸都觉得是错的。 贺锦西收拾完厨房出来，郑潇窝在沙发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她。 沙发角落里整整齐齐叠着她晚上会盖的被子，贺锦西觉得她像只小动物，找到了自己窝，除了和主人互动，就只敢待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 她手边上放着画本，贺锦西视线飘过去，问她：“刚在画画吗？” 郑潇摇了摇头。 贺锦西擦干净了手上的水珠走到她面前，抬手去拿画本：“今天画了很久吧……” 结果话还没说完，本子便被人一把夺过去了。 郑潇将画本藏在了身后，有点警觉，有点慌张的模样：“这个现在不能看。” 贺锦西道：“为什么？” 郑潇：“不合适。” 贺锦西：“画而已，有什么不合适的。” 郑潇只摇头，不说话了，越是这样，贺锦西越好奇。 她凑得更近了点，企图去抢来本子，郑潇反应很快，一个翻身趴倒在沙发上，把本子压在身子底下。 “哇哦。”贺锦西笑起来，“挺聪明啊。” 郑潇：“你别过来。” 贺锦西上了手，挠在她腰上：“我偏过来。” 两个人闹成了一团，贺锦西好几年的拳击不会白练，力量和出手速度都占上风。但奈何她既怕抓坏了本子，又怕压坏了人，畏畏缩缩，于是斗了个不相上下。 最后，郑潇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再也不起来了。贺锦西蹲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身上冒着折腾的热气，眼睛里有笑意盈盈的光。 她一抬下巴，道：“你是不是画的我啊？” 郑潇抿紧了唇。 贺锦西看她这表情，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是不是全画的我啊？” 郑潇吸了吸鼻子，再说就哭的模样。 “行了。”贺锦西抬手一巴掌拍在她脑壳上，“别装了，拿过来给我看，看完了我和你交换一个秘密。” 郑潇猛然起身，把本子双手奉上，一点犹豫都没有。 贺锦西：“……” 郑潇：“我就是自己画画，不会公开，也不会拿去卖钱的。” 贺锦西接过本子，心跳有些快：“那看你画得怎么样了。” 其实她知道，郑潇画得不会差。 她也做好了准备，看到一个郑潇眼里的自己。 但她没想到，郑潇画了这么多。 晨光熹微的房间，房间里沉睡的女人，女人下床伸了个懒腰，趿着要掉不掉的拖鞋，磨磨唧唧地走进浴室。 浴室里明亮的镜子，镜子前化妆的女人，女人仔细画了女王气场的眉毛，在涂口红时粲然一笑，又是少女明媚的姿态。 干净到一看平时就不常用的厨房，厨房里对着煎蛋皱眉的女人，睡衣肩带掉落下肩膀，女人抬手去拉，指尖夹着一根袅袅的香烟…… 贺锦西没有看完，她合上了画本。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摆出一个随性的不甚在意的表情，但现在她的嘴角要扬不扬，眼睛要眨不眨，停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氛围里。 她不是没被人画过，她是没被人这样画过。 郑潇随便画个画，都要像她那废弃了满院子的陶瓷娃娃一样，非得做到极致、做到疯狂、做到是个人都承受不住这里面包含着的狂热的注意力。 这大概就是真正的艺术家吧，他们从不勉强自己的情绪，从不考虑世俗的后果，想藏就藏个完完全全，想说就说个淋漓尽致。 贺锦西放弃了挣扎，她不再刻意控制自己的表情，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感叹：“你这是干什么呀？画这么多不累吗？” “是不是很好玩？”郑潇凑到她跟前来，很开心地拿过本子让纸页快速落下，“动起来了。” 是动起来了，贺锦西又不是个傻子，但她觉得郑潇是个傻子：“你想要给我做部动画吗？” 郑潇眼睛闪亮亮地看向她：“你想要吗？” 贺锦西：“不想要！” “哦。”郑潇拍了拍本子，“那就把这个画完就算了。” 挺厚的一个本子，但以郑潇这干起活来不要命的架势，贺锦西毫不怀疑也就是几天的功夫。 “你是不是……”贺锦西抿了抿嘴，觉得这话说出来有点奇怪，于是话头一转道，“你喝酒吗？” 郑潇：“可以。” 贺锦西下了沙发，去酒柜里拿了瓶好酒。 度数不是很高，但味道很好，不至于让人醉到不省人事，但可以让大脑晕乎乎地放下戒备和脸皮。 贺锦西给两人斟上酒，举杯道：“碰一个。” 郑潇很听话，轻轻碰杯，然后顿了顿道：“每天都吃得饱饱的。” 贺锦西笑起来：“就这点祝福吗？” 郑潇：“每天都可以以这顿晚饭的水平，吃得饱饱的。” 贺锦西的笑容卡在半截，嘴巴一瘪，突然又很想哭。 她低了头，觉得这个祝福可真是个盛大的祝福。 忙完一天回家，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有人可以拥抱，有人早已为你备好了饭菜。她担心你饿不饿，她怕你生气，她小心翼翼地安慰你，又想尽办法逗你开心。 最重要的是，她所有的一切都仿佛长在了你的审美点上，你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贺锦西仰头，一口气干完了杯子里的酒。 酒气很香，蒸腾上头的时候，她的胆子便变得像她平日里装得那么大。 贺锦西问郑潇：“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想着我，你是不是在脑袋里意淫我，你对我的灵感是不是还没有丧失，我是不是你……去年还有今年，最喜欢的人？” 郑潇的表情变得有些难过，她没了那不动如山的姿态，越发像个单纯的小孩。 “是啊。”她回答贺锦西道。 仿佛这个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值得提问。 第48章 贺锦西觉得有这个答案就够了。 就像一朵花刚结出的果子，鲜嫩、青涩、毛茸茸。 她不确定这是一朵什么花，也不确定这果子是酸是甜还是苦，至少现在，没人能够确定。 但她不怕时间，时间能摧毁一切，也能催熟一切。 她知道命运的强大，所以她不着急相爱，不着急许下或者接受承诺，在足够的时间到来之前，她只观摩这果子的成长，心里已经足够欢喜。 突然就明白了郑潇为什么非得说她不想上床，因为有远比□□的快乐更快乐的快乐。 贺锦西抬起酒杯，又碰了郑潇一下。 郑潇抓得不是很紧，杯子晃了晃，酒洒出来一些，落到了胸口的衣服上。 “哦……”贺锦西盯着她的胸口，“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没关系。”郑潇准备起身，“擦一下就行。” “你坐着，我闯的祸当然是我来解决。”贺锦西抬手将郑潇按了回去，自己抽了纸张，盖在了郑潇胸口处，以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来不正常的手法擦了擦。 郑潇：“……” 贺锦西心情愉悦地扔掉了纸：“好了。” 郑潇：“谢谢。” 贺锦西占了便宜，大方得不得了：“我柜子里的衣服你随便穿，待会洗完澡换身睡衣。” 郑潇：“好。” 贺锦西在郑潇腿上拍了一巴掌，示意她把腿摆好。 郑潇伸直了腿，贺锦西躺了下来，头枕在她大腿上：“你太瘦了。” 郑潇抓过一旁沙发上的抱枕，往她脑袋后面垫了垫。 “完美。”贺锦西终于找到一个极其舒服的姿势。 “嗯。”郑潇拨了拨她额前的头发。 贺锦西看着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我开始跟你说秘密了哦。” “嗯。”郑潇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 “我爸来找我了……”贺锦西道，“今晚我开车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 “嗯。”郑潇轻轻地应声，手指搭在她肩膀上，很温暖的碰触。 “我带他去吃了顿饭，问他找我干什么。”贺锦西笑起来，“就很奇怪，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可他压根不是个这样的人，这些年，他问我要了不少东西……” 其实说起家里的事并不难，她和家里的关系是什么样，是个两三句话就能交代清楚的事情。 但难交代的是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需要大量的篇幅，需要抛出一些她至今也没得出答案的问题，需要把自己年轻时落下的大大的伤口扒开来，多少令人有些胆怯。 所以这些年，贺锦西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事。哪怕是像徐晶晶那样的好朋友，见过她的父母，知晓她和家里的关系，也并没有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倒不是因为不信任，贺锦西只是觉得没必要。 今天的此时此刻，天时地利人和。 贺锦西刚见了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做出了怪异的行为，导致她在郑潇面前做出了怪异的行为，郑潇安慰她忍耐她喜欢她，贺锦西说清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顺理成章。 何况，郑潇是个绝佳的倾听者，她永远会温柔地应声，会用稳定的情绪，接纳你的喜怒哀乐。 只是，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贺锦西说到同桌时，郑潇出声打断了她的话，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啊，好。”贺锦西坐直了身子。 郑潇的腿大概被她压得有些麻，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贺锦西扶了一把，她有些慌张地朝她摆了摆手，道：“没事。” “嗯，你小心一点。”贺锦西道。 郑潇瘸着腿进了洗手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她拐了个弯去卧室拿了条薄毯子，再坐下的时候盖在了贺锦西肩膀上。 “是有些凉了哦。”贺锦西扯了扯毯子，往郑潇身上也批了批，“暖气停了还是冷。” “嗯咯。”郑潇把酒瓶往旁边挪了挪，“酒少喝一点吧，明天还要上班。” “干说啊。”贺锦西笑起来，仰着脑袋想了想，觉得情绪被打断了不太好再聚起来，“你还要不要听秘密啊？” 郑潇：“听。” 贺锦西转头看着她的眼睛：“真听？” 郑潇表情挺坚定的：“听。” “好，那我加下速。”贺锦西继续开始说，但就像她承诺的那样，她提了速，少了很多情绪的表达和渲染，少了很多细节的回忆，只是交代清楚了事情的背景发展和经过。 速度真的很快，贺锦西说完，拍了拍手：“这就是我最大的秘密了。” 郑潇笑了笑，问她：“r1到底有多少个人在谈恋爱？” “啊！”贺锦西瞪着眼睛看她，“我说错了，这是我第二大的秘密。” “哈哈哈哈哈……”郑潇笑起来，贺锦西也跟着她乐，觉得好玩得很。 氛围愉悦，一点都没像贺锦西预计的那样，说这些事她会哭成鼻涕虫，也会让听者的情绪跌至低谷。 郑潇这个散漫又认真的态度，总会给贺锦西一中错觉，那就是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完结得彻彻底底，一点遗憾都不必有，一点痛苦也不必有，她有她完美的人生，已经跨过了所有的坎，站在山峰之巅的人生。 贺锦西抓过酒杯，又硬是和郑潇碰了一下：“最后一口。” 郑潇认命地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完了杯里的酒。 贺锦西对她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凑到了她跟前，悄悄对她眨了眨眼：“十个哦……” 郑潇：“啊……” 贺锦西眉头又皱起来，气势汹汹：“说出去就杀了你。” 郑潇：“他们一共多少人？” “十一啊。”贺锦西在她脸上戳了戳，“连人家多少个人都不知道，还问这中商业机密。” “现在知道了。”郑潇一脸感慨，“爱情的魔力可真大啊。” “是啊。”贺锦西随着她感叹，酒气盎然，她距离郑潇红扑扑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郑潇眼神下落，对上她的视线：“你是不是想亲我？” “是啊。”贺锦西只说不动。 郑潇也没动，她就这么看着贺锦西，等待火箭发射一般，随着心跳，三二一…… 贺锦西快忍不住了，郑潇突然勾了勾唇角，道：“那你亲啊。” 贺锦西扔掉了手上的酒杯，扑过去将人按倒在地上，当然不止脸蛋，她想在郑潇身上角角落落都盖个戳。 毕竟她等过了，郑潇应允了，这事来得多么不容易，多么占便宜。 三分钟后，贺锦西把郑潇的脑袋都快亲秃噜皮了。 郑潇笑得不行，将人从身上拉开点距离，问她：“你rua猫呢？” 贺锦西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她，趾高气昂地回答：“你不是猫吗？” 郑潇：“你喜欢猫。” 贺锦西：“喜欢啊。” 郑潇：“你亲猫只亲脑袋吗？” 贺锦西一下子委屈起来：“我没亲过猫啊，和我关系好的没人养猫啊。郑豆豆家有两只猫，录采访的时候我去过一次，好胆小啊，见人就躲，我摸都没摸着……” 郑潇撸了撸她头发以示安慰：“猫咖没去过吗？” “去过啊，猫咖里面的猫都好可怜啊。被迫营业，被那么多人打扰……”贺锦西顿了顿，偏偏脑袋，找到了个绝佳的说辞，“我只亲自己的猫。” 郑潇：“啊……” 贺锦西挣脱她的钳制矮下身子，趴在她胸口蹭了蹭：“猫猫跟我一起睡啊。” “好啊。”郑潇轻轻地应下来。 贺锦西这么一栽倒，居然真就睡着了。 她的呼吸全喷在郑潇胸口处，热乎乎的，均匀平缓。 郑潇没敢动，等贺锦西睡得都有了小小的鼾声，这才侧身慢慢地把自己撤出来，然后打横将人抱起，往卧室里走。 贺锦西今天是真累了，刚才又喝了不少酒。 在郑潇的走动中，她迷迷糊糊似醒非醒，平安地落到柔软的大床上以后，哼哼唧唧地说了句：“你力气好大啊……” 郑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心道，还行吧。 贺锦西转了个身，背对了郑潇，自觉地给自己拉严实了被子，继续睡觉。 郑潇轻手轻脚地往回撤，到了衣柜前时，顿了顿，给自己拿换洗的睡衣。 衣柜门一打开，就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在一叠衣服上的茉莉。 茉莉整整齐齐地穿着漂亮衣裳，假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大眼睛瞅着她，有闪闪的亮光。 郑潇笑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在她脑袋上戳了戳，然后再没动她，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她看了会客厅里的沙发，走过去将两人用过的薄毯叠好，又将躺在地毯上的酒杯收了。 直到房间里再没什么好做的了，这才重新进了卧室，轻轻地关上门，轻轻地上了床。 床垫下陷，贺锦西毫无反应。 郑潇缓缓靠近，终于凑到了她跟前，鼻息里都是贺锦西迷人的香味。 贺锦西哼唧一声，突然往后耸了耸身子。 原本只留下一线缝隙的距离彻底消失，郑潇踏踏实实地挨紧了贺锦西的背。 线条往下，无限遐想。 “锦西……”郑潇轻轻叫了声，声音小的恐怕只有自己听得见。 贺锦西没应声，睡得香甜，郑潇放下心来，抬起胳膊搂住了她。 然后，埋首在她的后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第49章 贺锦西这一觉睡得很舒服，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 只是被窝里有一具温暖的身体吓了她一跳，借着砰砰的心跳看清郑潇的脸后，那心跳没有缓下来，反而更猛烈了。 她在被窝里悄悄地动了动腿，感受了一下，好像没什么异样。 但她没被上不代表她们没有上，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想起来就让人激动。 贺锦西盯着郑潇，看她在晦暗光线下漂亮的侧脸，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她不是个喝酒断片的人，于是记忆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让她扼腕痛惜。 贺锦西皱着眉头，把被子给郑潇轧好，然后自己下了床。 时间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可以吃个早餐，可以跑会步，然后开车上班。 但贺锦西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总觉得有大差别。 郑潇还在睡，但郑潇在这个屋子里的气场强大，吸引着贺锦西的腿不自觉地挪过去，然后探头探脑地看这个人怎么还不醒。 然后被抓了个正着。 郑潇睁着那双大眼睛，眼神清明地同她打招呼：“早啊。” “你……”贺锦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潇指了指身下的床：“是你同意我睡在这儿的。” 贺锦西：“啊……” 郑潇：“记不起来了吗？是这样的……” 贺锦西赶紧打断了她的话：“记得起来记得起来，同意同意。” 郑潇猛地起身坐直了：“刚洗完？想吃什么早餐？” “不用那么麻烦。”贺锦西摆摆手，视线不自觉地下落到郑潇的胸口处，“你……你穿这个挺好看的。” “是吗？”郑潇拽了拽衣服的吊带，“你穿肯定更好看。” 贺锦西挑了挑眉，她自己穿什么样她当然知道，但郑潇穿这种类型什么样她第一次知道。 女同性恋就是有这种好处，可以玩姐妹换装的游戏，总会让人感觉到一种简单的快乐。 “不是一个风格。”贺锦西道。 郑潇：“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贺锦西弯腰捏了捏她的脸：“穿好衣服，我们一起下楼。” 郑潇应下来，收拾的动作很快。 她不施粉黛也足够好看，穿得整整齐齐地站在玄关处等她，一身都是贺锦西的装备。 贺锦西想起被自己搁在柜子里这两天都没空拿出来玩的茉莉，在心里感叹了句：还是真人好玩。 两人下楼，一起看了红叶李白灿灿的花苞，一起踏过小区里刚返修过的石板路，然后在正热闹的早餐店里坐下，吃热气腾腾的小笼包。 但美好的氛围还是被电话声打断了，助理打过来电话，说之前给san谈好的巡演合作方出问题了，需要和贺锦西开个电话会议。 贺锦西当机立断：“跟他们说我今天刚好去安市，下午去公司拜访周总。” 助理愣了愣：“那……给您买几点的航班呢？” 贺锦西看了眼郑潇：“我半小时后可以从家里出发去机场，挑最近的航班吧。” “好，那我把资料发到您工作邮箱。” 电话挂断了，郑潇嘴里的小笼包吃到一半，对上她的视线，指了指她的碟子。 贺锦西也有一只月牙状的包子。 她低头，吃完了这顿早餐。 打电话的时候没避着郑潇，要走这件事便也没必要再强调。 要是别的人，贺锦西还要解释一番工作需要迫不得已，要安慰别人被突然扔下的情绪，要暗示我不一定这两天能回来，但面对郑潇，当郑潇看向她的时候，贺锦西就明白，什么话都不用说。 郑潇完全明白，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独立自主的人。 两人相伴着回到了屋子里，贺锦西打包出差的行李，郑潇去阳台收拾自己晾着的衣服。 贺锦西收拾得差不多了，郑潇把沙发上的被子抱进来，放进了衣柜里。 关门的时候她的视线停在茉莉身上，问贺锦西：“你带她吗？” 贺锦西一愣，郑潇转头笑着对她道：“我拿给你装衣服的那个包是个简易娃包，可以很好地保护起来，携带也方便。” “嗯……”贺锦西点了点头，总觉得有些脸红。 郑潇偏了偏脑袋看她：“需要我教你怎么装吗？” “啊不用了我自己会。”贺锦西有些慌张地看了眼手腕，“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嗯。”郑潇跟在她身后，在她换鞋的时候，接过了她的行李箱在手上。 两人是不同的方向，第一辆出租车到的时候，郑潇让贺锦西先上了车。 贺锦西坐上车以后，收到了来自郑潇的信息： 【我很有灵感。】 【等你回来看我新捏的娃娃。】 贺锦西笑起来，突然就觉得再麻烦的工作，再杂乱的日子，都有了期待。 郑潇没着急回家，贺锦西的车消失在街角之后，她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工作日的早上，咖啡店里有陆陆续续的客人和外卖小哥，但店内的位置很清净，郑潇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从包里拿出画本。 她的画还没有画完，本来她打算今天贺锦西去上班以后，她坐在贺锦西家里继续画的。 但现在不适合待在贺锦西家了，那在贺锦西家外面也不错。 笔尖在本子上唰唰地过，时间慢慢地走。 服务生给她端来咖啡的时候，大概是为了表达歉意，送了她块丝绒蛋糕。 郑潇点头，道：“谢谢。” 服务生看了眼她手上的本子，问她：“需要耳机吗客人，这会店里有些吵。” “不用。”郑潇笑了笑，“不会打扰到我。” “啊，好。”服务生笑得很甜美，“那有什么事情您叫我。” 郑潇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到了门外，帮外卖小哥打包袋子。 贺锦西住的地方在市中心，街道上永远都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她是真不觉得吵。 她喜欢看别人热闹，喜欢看人群匆匆，每个人都有他的轨迹，他要做的事情，他要保护的人。 只是她很难融入到这热闹中，她曾努力过，都以失败告落。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合作伙伴、欲念之火，欢愉都只是短暂的时光。 而且这短暂在愈发缩小，最开始有几年，后来只剩下几个月，再后来，一周，一天，甚至一瞬间。 这反倒让她痛苦。 旁人总觉得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是她贪太多，她不仅什么都想要，她还想让那些东西长长久久。 但万物必不长久，这真让她痛苦。 认识贺锦西的时候，正是她的痛苦达到顶峰的时候。 她对整个世界这浮起必然衰落的过程感到绝望，她在这残忍的规律里轮回，丢失掉了所有的兴致。 她不想和人说话，不想看书，不想画画，更不想捏人。 她想抛弃这具身体，抛弃这个灵魂，她听到樊凡说有人找一个乖乖的、听话的床伴，郑潇觉得，啊，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去做那个乖乖的、听话的床伴，早早地到，不知疲乏地等待，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地□□，从不提出要求，从不违抗，从不反驳。 这种抛空的状态有种迟钝的新鲜感，让她觉得平静。 和贺锦西床伴的那三个月，她享受着这种平静，像拉开一块巨大的糖，一点点地斩成细小的糖果。 然后贺锦西厌倦了，贺锦西提出了分手。 郑潇有点惊讶，但又觉得顺理成章，但凡正常点的人，都不会像她一样，如此享受这种奇特的过程。 郑潇自然同意。 只是她没想到，在这段关系结束后，巨大的礼物才砸落到了她面前，她突然有很多冲动，简单、单纯、俗气的冲动。 比如卖掉那套仿佛观察室的房子，搬到了没多少人的市郊。 比如疯狂地怀念一个炮友，一遍又一遍地捏着她的样子。 她的样子在脑海里，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从记忆变成陶瓷，常常让人分不清虚妄和现实。 《西》全套烧制成功后，郑潇坐在院子里，看四下里堆满的残破碎片，突然就很想再见贺锦西一面。 看看她捏得对不对，看看她对的比例有多少，甚至想看看当活生生的人看到这复制品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但贺锦西说过了，不再见面。 一个对她说了不再见面的人，要怎么再去相见。 郑潇转身进了屋子，打开了许久没用的电脑，上网搜索贺锦西的相关信息。 然后她看到了网上许许多多粉丝因为艺人的种种问题骂她，看到了她出现在各个璀璨明星后台里皱着眉或者笑着的照片。 郑潇真佩服她，永远可以如此昂扬漂亮地生活在尘世里。 然后郑潇便看到了国际艺术节的比赛信息。 有时候，还是要相信一些命中注定。 哪怕命中注定你会做一些疯狂的、违背道德的事，那也不妄来这一遭，有这激动人心的旺盛情绪。 而后的时间里，不管郑潇快乐、焦躁、松散、紧张、悲伤还是痛苦，她都始终觉得该感谢贺锦西。 感谢贺锦西在世界里牵出一条线，让她不再是空落落的旁观者。 第50章 贺锦西这趟差出得挺久，郑潇也不着急，有消息了就回复，没消息的时候就继续干自己的活。 有想法的时候捏东西还是挺快乐的，她一直不太喜欢用电脑，倒不是坚持什么手工匠心，只是喜欢泥土在手里的质感。 柔软或者坚韧，变形或者干裂，都有自己的脾气。 干起活来有些不分昼夜，也经常会对时间的流逝感觉恍惚，所以手机突然响起来的时候，总觉得是从外太空传过来的信息。 郑潇站起身，瞄了眼手机，不是贺锦西的，甚至没有标注，只是一串陌生号码。 郑潇没理，坐下了继续修形。 手机接连响了几遍，最终没了声响。 下午她忙完准备煮点饺子吃，手机又响起来，郑潇直接挂了，看了眼通话记录，发现是和早上同一个。 郑潇抬手准备拉黑，那边发了条短信过来。 【我是邹伊娜，有事找你。】 郑潇停下了拉黑的手，拨了电话过去：“有什么事？” 邹伊娜约郑潇见面，地点不算远。 郑潇收拾了下开车出门，到达店里的时候，邹伊娜还没有来。 郑潇拍了张照，表明自己已经到了，然后便开始点菜，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晚饭没有吃，她这会有些饿。 店里服务不错，上菜速度很快，菜上齐全的时候，邹伊娜还没有来。 郑潇开始吃饭，吃到一半，包间的门终于被人敲响。 “进。”郑潇道。 邹伊娜推门，大衣帽子口罩眼镜，将自己裹得很严实。 郑潇一点都没客气，喝完了碗里的汤，道：“喜欢什么自己点。” 邹伊娜把那些包装全都拆了，在郑潇对面坐下，看了看桌上的残羹，面上不为所动：“我不是来吃饭的。” “嗯，说吧。”郑潇道。 邹伊娜开门见山地问她：“你现在和贺锦西是什么关系？” 郑潇笑起来，是真觉得挺好笑的，她往后靠了靠，把自己的身体窝成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你用什么身份来询问这件事？” 邹伊娜瘪了瘪嘴：“朋友。” 郑潇：“那你应该去问锦西，咱俩不太熟。” 邹伊娜：“她有顾虑，我是她的艺人。” 郑潇挑了挑眉：“你说得没错，要不是有这个顾虑，她已经把你拉黑了。” 邹伊娜：“……” 郑潇：“抱歉，我觉得今天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客气的氛围。” 邹伊娜攥了攥拳头，她盯着郑潇，眼里总有些怨气：“没必要客气，我以前很喜欢你，但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也只能把你放在敌人的位置。” “谢谢。”郑潇道。 邹伊娜皱着眉头，气呼呼的：“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有啊。”郑潇看着她，“为什么突然找我？” 邹伊娜反问她：“为什么答应见我？” 郑潇笑了笑，表示这话题没法继续了。 “好吧。”邹伊娜后退一步，“我跟你说真话，你可以也跟我说真话吗？” 郑潇：“看情况。” 邹伊娜：“你怎么这样！” 郑潇瞄了眼门口：“那连情况都不用看了……” “你坐下！”邹伊娜自己先站起了身，一副防止她逃跑的模样。 郑潇却并没有动，她道：“我等了你一个小时，是因为今天的事和锦西有关。如果你还要浪费我的时间，我不介意和锦西当面谈谈你。” 邹伊娜扯起嘴角笑了下：“你和她谈我有什么用，她根本就不在意我。” 郑潇没说话，抱着水杯暖手。 邹伊娜仿佛自言自语一般：“我拍第一部 戏，那么多人来探班，她没来过。我戏杀青了，她连句祝福都没有。” “我被她安排了很多行程，今天回北市看我爸妈只有半天的时间，明天我有演出，演出完要进一个综艺组。” “我喜欢贺锦西，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处理这件事。你在北市，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觉得我输的真是不明不白。” “最重要的是，”邹伊娜抬头看她，眉头皱得死紧，“你真的喜欢贺锦西吗？你爱她吗？你会像我一样一直想着她，为她付出吗？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今天贺锦西就算只是我的朋友，我也不甘心你们在一起。” “更何况，你们的关系暧昧不清，”邹伊娜顿了顿，道，“你知道她去出差别人叫了多少美女来陪吗？” 郑潇：“哇哦。” 邹伊娜：“那些人可不是你想的普通的会所小姐，她们年轻漂亮野心勃勃。” 郑潇：“和你一样。” “我不一样！”邹伊娜激动起来，“我和你们都不一样！你们只知道索取，只知道问她要！你们压根不关心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难过，不知道她害怕什么……你们最多就是动动嘴皮子……” 郑潇不置可否，邹伊娜看着她：“你是不是以为你是特别的？你不是，你也一样，你只会写张纸条……” 郑潇眉头皱起来，邹伊娜嘲讽地笑着：“愿她的愿望都实现，你连她什么愿望都不知道。” 郑潇今晚总算是有了点实打实的情绪，她掏出手机，打开录音，扔到了邹伊娜面前：“你继续说，你跟踪我们？” 邹伊娜抿着唇，不出声。 郑潇：“你拆了我和锦西的红包？” 邹伊娜继续沉默。 郑潇：“你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 邹伊娜笑了下。 郑潇停止了录音，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邹伊娜：“你急了。” “嗯。”郑潇大大方方承认了，“我挺着急贺锦西身边有你这么蠢的人。” 邹伊娜还要说话，郑潇直接拨了电话给贺锦西。 她开大了声音，每一声呼叫都清晰可闻。 不像邹伊娜，永远打不通贺锦西的电话，郑潇的手机没响几声，就被接通了。 “喂。”贺锦西的声音温柔清冷，带着点笑意，“怎么了？” 邹伊娜等着郑潇告状，等着她列数自己的罪行，这样起码她还能闯进贺锦西的世界，让她动怒，让她骂她。 只要有情绪就好办，爱恨嗔怒，转化只在一瞬间。 但郑潇却并没有着急，在电话接通的那一瞬，她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消失了，开口的时候，温柔得不得了：“没什么事啊。” 贺锦西那边顿了顿，而后背景噪音褪去，明显换了个安静的区域：“还没睡吗？” 郑潇：“嗯。” 贺锦西：“在干什么？” 郑潇：“和你打电话。” “你怎么这么傻啊……”贺锦西笑起来，“就你这聊天的情商，别人三句就得挂电话。” 郑潇也笑：“那你为什么不挂？” “啊……”贺锦西拖长声音，“可能我有点无聊吧。” “那我陪你聊天。”郑潇把手机声音打小，拿着贴在了耳边，“今天都干什么了呀？” 完全视对面剑拔弩张的邹伊娜为无物。 邹伊娜感觉到震惊，当然，她越震惊就越愤怒，越愤怒就越不甘。 她就不信自己今天把郑潇的脾气都激出来了，自己还说了那么大的秘密，郑潇能忍得住不提这件事，只是单纯地秀恩爱？ 邹伊娜不信，邹伊娜捏着手等着这通电话。 她听不到了贺锦西的声音，只能听郑潇一边，听她时不时地关心一下贺锦西的身体，问一问天气，然后接两句话，笑一笑，再极其低级随意地撩一撩。 邹伊娜张着嘴，捏着手，就这么一直等了快二十分钟。 眼看着两人都快聊完，开始进入晚安阶段，邹伊娜忍不了了，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喊得特别大声：“你这是干什么呢！” 不喊大点贺锦西听不见。 果然，贺锦西听见了，但贺锦西说了什么邹伊娜不知道，她能看见的只有郑潇捂了捂录音口，道：“没事，我在外面吃饭呢。” “隔壁桌，可能吵架呢吧。” “啊，听不太清，好像是女儿背着妈妈偷看了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呢你……”邹伊娜站起了身，想一步跨过去和郑潇武力撕逼了。 郑潇嘴里的话题却急转直下，突然道：“我想你了。” 邹伊娜：“……” 贺锦西：“……” 郑潇：“明天有空见我吗？啊，我觉得是有空的，毕竟工作再忙都要睡觉。你把地址发我吧。” 邹伊娜：“……” 贺锦西：“……” 郑潇：“啊，有点害羞，好了，拜~” 电话挂断了。 邹伊娜盯着郑潇，楞了好一会儿。 邹伊娜：“我以前没发现，太太你怎么这么能装呢？” 郑潇：“哪里装了，你刚才听到的每一句都是真情流露。” 邹伊娜：“你咋不去演戏呢？” 郑潇：“我这种人要是都进了娱乐圈，还有你们饭吃？” 邹伊娜：“……” 郑潇站起身往外走：“好了，我等了你你等了我，你气了我我气了你，今天大概算扯平了。” 邹伊娜还要说什么，郑潇突然转身：“啊，那个，你电话我拉黑了。以后有事找当事人说，这算是爸爸教你尊重别人的第一步。” “艹。”邹伊娜骂出了声，郑潇一抬腿，打开包间门，溜了。 出了餐厅上了车，车门刚关上，就收到了来自贺锦西的信息。 微信里有一串地址，还有几行字： 【你不对劲】 【明天来跟我说清楚】 【不然就睡大街】 郑潇回复她： 【要是我说清楚了呢？】 贺锦西： 【睡我】 【床上】 第51章 郑潇买了第二天中午的航班，本来她想早一点的，但贺锦西不同意，还说她来早了她也没法陪她。 郑潇只得听贺锦西的话，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很听贺锦西话的。 贺锦西这一趟差跑得就没停，现在辗转到s市，已经逗留了两天。 s市位处南方，比北市的气温高了许多，航班落地郑潇便脱了外套挂在行李箱拉杆上，只穿着内搭裙子往外走。 贺锦西发她的酒店住址离机场有点远，坐车得一个小时多。 快到出口处的时候，郑潇低头查路线，迎面突然有人过来撞了她一下。 正正撞在她胸口处，郑潇抬头，看到了贺锦西。 贺锦西笑着埋怨她：“你好慢啊。” 郑潇有些发愣，她们没约好接机，郑潇也没想到贺锦西这么忙会来接她，但最让她惊讶的是分开的时候不觉得，这会见了突然就发现，她是真的有些想念贺锦西。 贺锦西穿着白衬衫和半身裙，细细的项链在锁骨处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她身上有光芒，眼里也有光芒，笑着看郑潇的时候，眼睛和嘴角都有弯弯的弧度。 很难想象，她们有这样的相见。 郑潇眨了眨眼，找了个话题：“我们好配。” 这次换贺锦西愣了，她抬手别了下耳边的头发：“啊？” 郑潇指了指她的裙子，又指了指自己。 “是哦，一个风格。”贺锦西笑起来，“真好看。” “嗯。”郑潇应道，主要是觉得贺锦西好看。 两人上了车，贺锦西像个东道主一样，开始介绍当地好吃的好玩的，郑潇也不拦她，就听她说，等她看着她想要回应的时候，郑潇道：“看来你这差出得挺爽的。” 贺锦西：“还行吧，工作已经很辛苦了，要学会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郑潇：“今天还有什么事吗？” 贺锦西叹了口气，往后倒去：“晚上有个局，这些演出公司怎么这么喜欢晚饭谈生意，我觉得自己要胖了……” 郑潇往她跟前凑了凑，把她的脑袋掰过来，枕在了自己肩膀上。 贺锦西乐得不行，但她也不移开，就这么枕着郑潇的肩乐，笑得一颤一颤的，全都传递到了郑潇身上。 贺锦西笑她：“你干什么啊？这个动作好土啊。” 郑潇：“替你找乐子。” “哈哈哈哈哈哈……”贺锦西笑出了声。 笑完了她也没移开，这些天在外面跑挺心累的，觉得神经一直都是紧绷的，都没有个放松下来的时候。 但现在挨着郑潇，她就觉得自己可以放松了，随便说点无意义的话，笑一笑，打打闹闹，都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于是往过挨了挨，不仅脑袋要靠着，人还贴上去抱住了胳膊。 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给了过去，然后一声喟叹，道：“郑潇潇啊，你可别进娱乐圈啊。” 郑潇低头看她：“为什么这么说？” 贺锦西：“因为那就是我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了，我可能看着你就烦。” 郑潇：“你讨厌自己的工作吗？” “啊……说不上来。”贺锦西看着车顶，“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讨厌的时候也是真讨厌。” “大多都这样。”郑潇道，“但实在不喜欢了可以换。” “嗯。”贺锦西点点头，这些事情她心里一直很有数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郑潇突然道：“所以不喜欢邹依娜也是工作原因看着她就烦吗？” “啊？”贺锦西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支起身体看着她，“她就不是我艺人，我也不喜欢她啊。” 郑潇：“为什么？” 贺锦西：“就是不喜欢啊。” 郑潇：“什么样喜欢，什么样不喜欢呢？” 贺锦西眯了眯眼，顿了顿道：“看感觉。谈恋爱这事，不就得看感觉吗？” 郑潇觉得她说得没错，如果恋爱这事还不能纯靠感觉，那就失去了它最迷人的魅力。 任何人都在寻找最符合自己幻想的那个人，至于幻想到底什么样，许多时候不到那一步，自己都不清楚。 郑潇不是不懂，她每天都在跟感觉打交道，身体的感觉，情绪的感觉，创作的感觉。 但就是因为太懂了，总有点怕这句话。怕还得问，问了也不知道是想证明什么。 如果非得找个舒服的出口，大概是希望贺锦西说，我就喜欢你，除了你我谁都不喜欢，我爱你爱得要死要活，这辈子心里都不可能放下别人了…… 极其不现实，极其自私。 郑潇有点厌恶这样的自己。 她没回答贺锦西的问题，贺锦西放开了她的胳膊，正儿八经地盯着她。 “娜娜去找你了？” 真是极其聪明。 郑潇也没打算瞒这事，邹依娜的状况，贺锦西自己完全可以处理好，她相信贺锦西的能力，也尊重她的选择。 “嗯。”郑潇道，“要现在说吗？” “现在说吧。”贺锦西的状态非常轻松，“待会回酒店就顾不上说这事了。” 逗得郑潇笑起来，她打开手机，道：“我发你文件，你戴上耳机。” “好。”贺锦西取出耳机，接收了郑潇发过来的音频。 郑潇的确只录了那一段，邹依娜是艺人，对这种事情很谨慎，所以那一段里也真的只有郑潇的几个问句，邹依娜只在末尾有一声轻笑。 但足够说明问题了，只要贺锦西信任郑潇，就足够说明问题。 听完录音，贺锦西摘了耳机，垂眸道：“我知道了。” 郑潇见她在低头打字，显然是在联系人，便没有打扰。 这事邹依娜其实占的份额不大，大的是牵扯了贺锦西家人的那部分。 贺锦西极其在意自己的家人，她在郑潇面前哭，闹，回忆自己在家庭生活中的过往，把这些当作灵魂深处的秘密和打开心扉的标识。 郑潇接受了她汹涌澎湃的情绪，甚至一度因为难受到心脏皱缩跑去洗手间缓解。但在这件事上，郑潇极度缺乏经验，无法给出建议和帮助。 甚至她都无法感同身受，她的难受只是因为贺锦西在难受，贺锦西不仅牵了条世界的线在她身上，还把两人的心脏绑在了一块。 当然，郑潇现在还不知晓这根线是不是双向的。 贺锦西打完了字，收了手机，对她笑了笑。 郑潇观察她的神情，还是无法避免问出一句极其俗气且废物的话：“还好吗？” “还好。”贺锦西双手隔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了一下，“起码心里有底了。” “之前我不是跟你说搞不懂他为什么来那一遭吗？现在找到原因了，踏实了许多。” 郑潇：“哪怕是不好的原因？” “如果不好是常态，你就不会期望它变好。”贺锦西手落到了郑潇腿上，也拍了拍，“陌生的东西，是最容易让人害怕的。害怕，是我最讨厌的情绪。” 郑潇理解，点了点头。 “待会吃什么？”贺锦西问她，话题回到了最初。 车子到达酒店，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但贺锦西为了等郑潇，中午没吃饭，两人刚好一起吃这一餐。 餐厅选的是贺锦西这两天吃下来最喜欢的，郑潇尝过了也说好。 氛围愉悦，饭吃到尾声，有个中年男人过来和贺锦西打招呼，眼睛往郑潇身上瞄了好几下。 郑潇没有任何反应，等离开餐厅了，问贺锦西：“什么情况？” “啊……”贺锦西的眼神闪了闪，“就是看见美女忍不住多看几眼吧。” 郑潇把那句话还了回去：“你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贺锦西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出了电梯。 酒店房间刚才是来过的，但只是放了下行李，没来得及干其他事。 这会酒足饭饱，小别胜新婚，两人一进门，氛围便不对了。 贺锦西的手还抓着郑潇的手，有点舍不得松开。 郑潇干脆扯了一把，将人扯进怀里，然后就这么背靠着门，吻起来。 房间窗户开着，白色的窗帘被风刮起，暖风熏得人沉醉。 冬天的时候吻还隔着厚厚的衣服，如今再吻，就那么薄的一层，遮与露，触感和视觉，都刚刚好。 大概是因为这个吻是由郑潇开始的，所以她完全占据了主导地位，贺锦西被吻得身心都松软下来，绵绵的，像坠在云端。 最后只能借着郑潇的力站着，拉开一点距离，同她说话：“你这样我会误会的。” 郑潇眼里含水，望着她的时候总显得有深情荡漾的粼粼波光：“误会什么？” 贺锦西手指点在她心口处，被自己即将说的话逗笑：“误会你只是想我的身体。” 郑潇放开了她，极其洒脱。 她抬脚往里走：“你跑这一趟也够累的，晚上不是还有工作，休息会吧？” 贺锦西贴上来，挨着她的背，把胳膊环上她脖子，觉得郑潇这样好玩得很：“怎么个休息法？在哪里休息？要不要一起休息？” 郑潇干脆蹲身背起了她，然后把人扔到了大床上：“我去洗把脸，待会一起睡觉。” “好。”贺锦西笑眯眯的。 郑潇转身往浴室走，留给她个漂亮的背影：“睡完觉我陪你去酒局，我可能喝了，替你挡酒。” “啊？啊……”贺锦西笑不出来了。 第52章 贺锦西晚上的确有局，但不是啥正经局。 这次谈的这个老板就喜欢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泡脚，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会所，今晚，约在了景区半山腰的露天温泉馆。 听起来就挺……那啥的。 贺锦西在娱乐圈混，这些年见识得多了，没把这当回事，对方也没想着猥亵她，知道她喜欢女孩子，就把她当哥们看，昨天大中午地进会所，叫了一溜的女生让她挑。 贺锦西随便挑了个，也就是陪着他们唱个歌喝个酒。 连逢场作戏都算不上，但放在普通人眼里，肯定就不是这么个事了。 贺锦西几乎没见过郑潇在那种场合是什么样子，唯一一次在酒吧还是情况特殊。她真不知道郑潇今天去了会发生什么，会怎么想。 郑潇已经进了洗手间，贺锦西躺在床上，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感。 郑潇去了挺久，出来的时候居然敷着面膜，护肤手法之细致贺锦西前所未见。 她震惊地看着郑潇：“这么隆重啊？” “当然，第一……”郑潇顿了顿，“第一次去见你外面的合作伙伴，当然得隆重，不能给你丢人。” 贺锦西：“你那个皮肤，三天不洗都不会丢人。” 郑潇动一动因为面膜束缚，不太利索的嘴皮子：“谢谢夸奖。” 贺锦西看着她在房间里转了圈，关上了窗户，只留下让人舒适的光线。 看着她在行李箱前蹲下来，开始一件件地挑衣服，觉得这床都躺不安稳了。 “你……”贺锦西想张口问问，郑潇非常及时地给了她回答：“不知道你们今天具体什么场合，穿什么样合适呢……” 贺锦西翻身倒在床上，抬拳默默地锤了下床垫。 郑潇挑完衣服敷完面膜，终于安生下来。 她掀开被子，轻轻地爬进被窝，然后从身后搂住了贺锦西的腰：“睡会吧。” 贺锦西：“……” 郑潇：“对了晚上几点开始啊，我定个闹钟，避免迟到。” 贺锦西：“…………” 她这还能睡得着吗？ 贺锦西揉了下头发，感觉到烦躁，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努力拧转身子，在郑潇怀里掉了个个，面对着她，开门见山道：“我觉得今天晚上你不应该去。” 郑潇表情挺平静：“为什么？” 贺锦西：“没必要，我自己可以搞定。” 郑潇：“我陪着你不好吗？” 贺锦西：“带着你不方便。” 郑潇：“你之前带我去公司挺方便的呀。” 贺锦西抿了抿唇，之前是带着挺方便的，但那不是为了对付邹依娜吗？ 现在她没人需要郑潇去对付，郑潇却上赶着要来，怎么着都有种家属查岗的感觉。 贺锦西琢磨了下用词，在这件事上，还是选择了委婉一点的表达：“我不好说是什么身份……” 郑潇：“你助理。” 贺锦西：“我助理大家都认识……” 郑潇：“你朋友，反正是局，带个美女吃饭还能不乐意吗？” 贺锦西憋到点了，一巴掌拍在郑潇胳膊上：“你干嘛啊你！为什么突然来又非得要去啊！这样好奇怪啊！！” 郑潇：“邹依娜说好多高质量美女围着你。” 贺锦西愣住，郑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贺锦西愣得彻彻底底。 她有往这个方向猜，但郑潇向来不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更何况她俩现在的关系暧昧不明，连个炮友的身份都没有。 两人平日里见面了腻一会，不见的时候消息都发不了几条，贺锦西工作忙，而郑潇一旦投入到创作中去，可能连整个世界的联系都切断了。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这是正儿八经地吃醋？占有？无理取闹？ “我觉得你有误会。”贺锦西道。 郑潇：“哪方面的误会？” 贺锦西转了身，不再看她：“各方面都误会。” 郑潇没应声，她俩就再没说话，床上躺着舒服，空气的温度舒服，身后挨着的身体也令人舒服，明明是充满危机感的话题，贺锦西说完了竟然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这个午睡有些沉，醒来的时候天气已经有些暗了。 贺锦西猛然翻身起床，抓过手机看了眼，还好时间并不晚。 郑潇就在她身边，晦暗的光线里，支着脑袋看她：“还可以再睡十分钟。” “不睡了。”贺锦西掀开被子下床往洗手间走，“差不多了。” 她去洗脸，没关门，郑潇也下了床，就杵在客厅中央看她。 贺锦西洗完脸开始化妆，郑潇还是安静地待在那个位置，不动，但也什么话都不说。 贺锦西快化完妆的时候反应了上来，郑潇这是在等她的答复。 睡前她俩就这事没争出个结果，现在睡醒了，郑潇依然想跟她去，但却不敢再开口问她。 贺锦西透过洗手台的镜子看了眼，郑潇眼睛圆圆的，脸颊嘟嘟的，像只受委屈的猫。 贺锦西垂眸，冷静地想了想。 是的，她面对郑潇总需要冷静，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郑潇光是存在在那里，就可以影响到她所有的理性和逻辑。 她不去看郑潇，仔细思考这事，想起在这之前，她俩在一块度过了快乐的三天同居时光，她向郑潇说了她的秘密，郑潇给了她陪伴和怀抱。 那个时候她已经决定好了，一切慢慢来，顺其自然，交给时间。 她们都需要时间去了解对方，了解自己。 那现在她就不能任性地把郑潇推出去。 郑潇从不粘人，今天粘人了，那说明这事在郑潇此刻的心里真的很重要。 贺锦西虽然有些担心和害怕，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的确是她的生活里少不了的，她没打算换工作，便只能把真实的自己摊开，去给郑潇看。 至于郑潇看了会怎么想，她无法预判，只能交给时间去结果。 再睁眼的时候，贺锦西觉得眼里心里都是清明的，她道：“你还不收拾吗？待会来不及了。” “啊……”郑潇低低地感叹了一声，像个突然转起来的马达，“好，我很快。” 贺锦西：“今晚泡温泉，你有衣服吗？” 郑潇愣了愣：“没有。” 贺锦西笑起来：“好巧，我也没有，到地了买吧。” 郑潇比了个ok的手势，道：“搞个防水妆。” 贺锦西第一次见这么在意自己外貌的郑潇，笑得不行。 笑完了又开始忐忑心慌，慌完了又觉得甜丝丝的。 爱情，真是折磨人的东西。 两人刚收拾好，王老板就打来了电话，跟贺锦西说车在酒店外等着了。 在这方面，王老板一直做得很到位，贺锦西表达了感谢，并告诉了王老板，今天有个朋友过来，王老板哈哈笑着表示欢迎，说一定要招待好贺总的朋友。 贺总：“………………” 想到王老板的招待方式，只能微笑。 电话挂断后，贺锦西对郑潇道：“走吧。” 郑潇跟上她，两人都美艳得不可方物。 进电梯之后，贺锦西跟郑潇大体介绍了一下王老板，说说他的公司主营，业内地位，以及自己这趟出差的目的和重要性。 算是提前打打预防针，毕竟是为了正经的工作。 郑潇听得挺认真，最后甚至还点了点头，道：“没错，是这样。” 贺锦西深吸一口气：“今天就差不多了，要么我退步，要么他让利。” 郑潇握了握拳：“加油，你一定可以的！” 贺锦西笑起来，觉得郑潇有时候情商超群，有时候又呆呆傻傻的。 特可爱。 出了酒店大厅，就看到了王老板派来的车。 是辆加长轿车，虽然颜色是保守的黑色，但由于车牌鲜明，车型独特，看起来依然很豪华，很扎眼。 “咳。”贺锦西轻咳了声。 郑潇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贺锦西转头：“嗯？” 郑潇：“不要怕。” 贺锦西：“我怕什么，我才不怕……” 说话间两人到了车跟前，司机已经等候多时，微笑着为她们打开了车门。 贺锦西保持微笑，弯身准备进车，郑潇这时候也预备松开她的手了，车里却突然有张脸露了出来。 很青春，很漂亮，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洋溢着青春的欢乐与活泼。 是昨天贺锦西从一排美女中挑出来的那一位。 贺锦西：“………………” 郑潇刚松开了一点的手又抓了回去，捏得死紧。 女生却不管外面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朝贺锦西欢快地招手：“hi～西西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呢！我今天早上还跟王总说，要是今天你不去我才不去呢！” 贺锦西：“………………” 郑潇也就捏了那一下，这会松开了她手指，等着她上车。 贺锦西觉得八面埋伏危机四伏，足足想了两三秒，才接话道：“啊……是昨天王总带来的朋友，你叫什么来着？” 女生：“橙子呀！你怎么把我都忘了呀？昨天西西姐还说我闻起来有股橙子味呢！” 贺锦西：你可闭嘴吧你。 郑潇：“上车吧。” 贺锦西：“啊，那个，我好像手机忘了……” 郑潇：“在呢，包里。” 贺锦西：“我今天突然感觉有些晕车。” 司机微笑：“贺总，我这里有特效晕车药，这就拿给您。” 贺锦西：“………………” 郑潇：“上吧。” 郑潇：“快点儿。” 郑潇：“橙子想跟你聊天呢，我坐前面吧。” 第53章 贺锦西哪敢把郑潇支开啊，她反身缩到后面，先把郑潇推上了车：“说什么呢，我们肯定一起坐呀。” 橙子倒是不介意，往后缩了缩：“这位姐姐是？” “你好，叫我潇潇。”郑潇伸手过去，抓着橙子的指尖握了握。 橙子：“潇潇姐好呀，果然锦西姐的朋友都是大美女呢。” 贺锦西觉得头疼，赶紧对司机道：“那个，咱们走吧。” 司机上了车，先拿了晕车药递过来，郑潇接的，还体贴地拧开了矿泉水瓶盖。 贺锦西：“……” 她很想百度一下，不晕车的人吃晕车药会不会有副作用。 但她没法百度，不仅郑潇盯着她，司机也盯着她，橙子还在旁边科普缓解晕车小常识，三个人的架势仿佛今天贺锦西不吃这药，这车就开不了了。 “唉……”贺锦西叹了口气，抓过药和水一口气吞了。 司机：“我们等……” 贺锦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不等了，我们着急赶路。” “那好，您要是有不舒服随时跟我说。”司机终于开动车了。 橙子拧着身子跟她说话：“西西姐，昨天喝了不少，晚上回去有没有难受呀？” 贺锦西：“还好还好。” 橙子撅着嘴：“我说我送你你还不让，喝多了一个人挺危险的。还好我给你打电话你接了，不然我都想问王总要了你的地址去找你。” 郑潇：“哇哦，橙子好体贴哦。” 橙子：“因为西西姐人超好啊，她都不让我多喝的，还给我挡酒了呢。” 郑潇：“哇哦，西西好体贴哦。” 贺锦西：“…………” 她并不想说话。 但橙子是个多话的人，说起来有点可怜，小姑娘签了家野鸡经纪公司，一个月发三千块，天天让她们陪老板喝酒。 橙子算是聪明的，摸着了这中间的门道，不想赔违约金，就努力在这些老板中寻摸人还不错的，嘴巴甜一点，积极一点，这么一层层地往上爬，才见到了贺锦西这一阶。 昨天王老板介绍贺锦西是u的艺人总监，橙子眼睛都亮了，立马哒哒哒就是一通机关枪，快把u的历史给贺锦西背了一遍。 很努力，在众人中脱颖而出，打动了贺锦西。 贺锦西留下了她，她一直帮贺锦西挡酒，努力和贺锦西聊天，说错了丢人了脸红一下，也不在意，还是想尽力融入。 贺锦西还能怎么着，这种姑娘，她当然不会趁着黑暗猥琐人家。 的确也是有照顾，那群男的喝high了，看橙子酒量好，就一个接一个地灌她酒，非灌出个底来。 贺锦西把人拉了过来，坐在自己身边，指使她给她剥橙子。 橙子有些懵，但反应很快，赶忙拿了橙子过来，慢慢地剥给她吃。 有人笑着起哄，说贺锦西心疼了，贺锦西也不接话，凑近橙子说了句：“橙子也有橙子味～” 然后，就这样了…… 贺锦西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 橙子看她这样，音量骤减，小声对郑潇道：“潇潇姐，西西姐困了呀……” “可能是。”郑潇看了贺锦西一眼，抓住了她的手捏在掌心，“待会还有工作要谈。” “哦哦哦。”橙子赶紧转身，坐端正了身子，没再自顾自地用力找话题。 车里终于安静下来，但贺锦西其实一点都不困。 她刚睡醒，还被吓得不轻，这会清醒得很。 眼睛没法用了，只能用其他的感官。 听一听每个人的动静，琢磨下郑潇的呼吸，然后感受她握着自己的掌心，温暖柔软。 贺锦西动了动手指，摸到了一块茧，在郑潇食指侧面，硬硬的一层。 这个位置，这个厚度，贺锦西一点点地琢磨着，是怎么造成的。 如果在右手肯定是用笔，郑潇那么爱画画。 但偏偏在左手，不知道她的工作中有哪一项会长期磨到这一块。 摸得多了，就忍不住想抠。 她的指甲搭到了茧的边缘时，明显感觉到了郑潇转头的动作。 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贺锦西脸上，贺锦西闭着眼，也能想象到她的目光。 突然就很想笑，并且如愿以偿地抠了抠。 郑潇能把她咋，是她要握她的手的。 现在既然要装，那就装到底，贺锦西不仅要抠她的茧，还往她跟前凑了凑，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了郑潇的肩上。 郑潇没动，贺锦西要不是仔仔细细化了妆，真想再靠近她的脖子蹭一蹭。 车子行驶得很稳，由于贺锦西的装怂和不要脸，后半段路程过得还算舒适。 到地以后，她装作迷蒙地睁开眼，橙子已经下了车，朝她伸着手：“西西姐你小心点。” 贺锦西推了郑潇一把，低头整理衣服。 郑潇倒也不推脱，搭着橙子的手下了车，然后一转身，朝贺锦西伸出了手：“西西姐你小心点。” 贺锦西：“……” 贺锦西在她的掌心拍了一下，自己下了车，路过郑潇身边的时候小声埋怨了句：“学人精。” 橙子乐呵呵的：“潇潇姐真可爱！” 贺锦西：“？？？？” 贺锦西：“她可爱吗？” 橙子：“可爱呀。” 贺锦西：“她可爱还是我可爱？” 橙子慌忙摆手：“姐姐姐姐你们不是一个风格……” 贺锦西：“那就是她可爱咯。” “哎呀！”橙子急得跺了下脚，“西西姐你是最招人喜欢的那种御姐！” 郑潇：“也就是说我不招人喜欢咯。” 橙子：“………………” 橙子张着嘴，不说话了。 贺锦西笑起来，实在是忍不住了。 郑潇也跟着她笑，微微勾起唇角。 三人进了店，服务员一路带进去，贺锦西想和郑潇商量商量待会买什么样的泳衣，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王老板。 王老板穿得十分波西米亚风，大金链子一带，像金三角毒枭。 他的光头闪闪发亮，老远就开始笑着喊贺锦西：“老贺啊，你可总算来了！” 贺锦西之前没觉得有太大的毛病，毕竟这圈牛鬼蛇神她什么人都见过。 但现在郑潇在她身边，一个搞艺术的，平日里高冷得不得了，压根不把钱的事放在眼里，铁定觉得他们这群审美低下的俗人是裹满了铜臭味的外星物种。 贺锦西耳尖发烫，觉得丢人。 但更丢人的在后面，王老板大跨步过来拍了拍她的肩，眼睛在郑潇和橙子身上扫了下，道：“看来你喜欢清纯的啊！” 贺锦西：“……” 王老板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前带：“那我这次肯定没找错了！” 本来就到地了，这会也就几步的距离，日式的木门一推开，被暖色灯光照耀得热气蒸腾的温泉就尽在眼前。 当然，重点不是温泉，是温泉里的女人。 那么大一个池子，几乎贴着边地泡了一圈，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样颜色的泳衣都有，但脸确实像王老板说的那样，是一个风格。 清纯型的。 但在温泉池子里聚众清纯，总有种……嗯……的感觉。 特别是大家参差不齐笑容各异但称谓统一地朝贺锦西招呼的时候，更是把这种……嗯……的气氛推向了**。 莺莺燕燕们：“贺总，你来啦～～” 贺锦西：“………………” 郑潇：“…………” 橙子：“……” 贺锦西天灵盖都要冒烟了。 这滋味太过凶猛复杂，一时之间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贺锦西从业这几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要脸的，结果今天真是踏踏实实见识到了，什么叫尴尬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生意没法谈了。 即使这生意吹了，她也没法再杵在这儿了。 “王总，”贺锦西道，“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怎么来的怎么走，搞得王老板愣在原地，几秒钟后才反应上来，一拍大腿往来追：“诶！贺总啊！你这是怎么了啊！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跟我老王说啊！！！” 郑潇拦住了他。 老王一瞪眼：“你是谁？” 郑潇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是贺总的助理。” 老王：“那这贺总什么意思啊！” 郑潇：“贺总饿了，她一饿就……情绪比较大。” “啊，这个我理解，我理解！”老王一拍大腿，“那赶紧把贺总叫过来，咱们先吃饭，吃完再泡！” 郑潇笑了笑：“今天可能泡不了了，贺总换季皮肤过敏。” 她顿了顿，往王老板跟前去了一步，抬手挡着脸小声道：“王总你安排个安静的包厢吧，人尽量少。” 仿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样，但王老板对这事相当熟练，给郑潇一个眼神，乐呵呵地应了下来：“明白，明白。” 郑潇把自己的微信二维码递了过去：“那咱俩加个联系方式，您安排好了告诉我一声。” 王老板：“好，好。” 郑潇点点头，态度很好地跟王老板告别，然后扔下了一旁还有些懵的橙子，转身大步追了出去。 贺锦西已经到了门外，被风一吹，冷静了一点，但也就一点儿。 这儿在半山腰，没法打车，服务员刚才倒是追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叫车了，但她当时脑子混乱，一抬手就拒绝了。 现在车也没有，人也没有，主要是脸没了。 贺锦西站在原地瘪着嘴，觉得丢人，还觉得委屈。 要不是郑潇非要来，哪有这些事。 但很快当事人就到了她身边，手上还拿着她的外套，一抬手就披到了她的肩上。 整来整去，手再没下她的肩膀，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搂住了。 贺锦西直视黑黢黢的前方和晦暗的路灯，没看她，郑潇也不看她，就这么搂着她，同她望着一个方向。 半晌，风都要把春天的暖度给吹冷了，郑潇终于开口道：“走？谈生意。” 贺锦西吸了吸鼻子：“走。” 第54章 贺锦西回到了包间里。 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桌子上有饭菜有酒，桌对面坐着王老板。 见两人进来，王老板起身道：“哎，贺总啊，你跟我真是很像啊！” 贺锦西：“……” 王老板哈哈笑着：“都是民以食为天的人呐！俗话说，干的好不如吃的饱，来来来，坐坐坐……” 郑潇拉开了面前的凳子，在贺锦西背上抚了抚，示意她坐下。 贺锦西坐下身，没再犹豫，从包里掏出文件递到了王老板跟前：“王总，这几日盛情款待非常感谢，但是我真的不能再耽搁时间了，这是我能给出的最高的价格，您看看。” 王老板有些意外：“那个，我们先吃饭……” 贺锦西笑了笑：“正事谈妥了我吃着才踏实。” 郑潇就坐在贺锦西身旁，低头看了看手机，然后小声说了句：“晚上一点的航班已经订好了。” 贺锦西挑了挑眉。 哪里有什么航班不航班的，郑潇这人精看明白她这是打算进行最后的谈判了，所以尽心尽力地装着助理，给她制造气氛。 王老板听了这话，翻开了贺锦西的文件：“真这么急啊。” 贺锦西偏了偏脑袋，有些无奈：“说到底我就只是个打工的，公司的章程不能乱，巡演的时间一天都不能拖。王哥你人好，公司做得也大，我是真的很想和您合作，但如果这次错过了也没关系，交到王哥这个朋友我这趟也算不虚此行。” 有礼有节，有真有假，话说到这一步，就是真的在下最后通牒了。 王老板的视线落在文件上，眉头皱着，半晌，扣上了文件道：“妹子你性子爽快，我也喜欢和爽快人合作。咱先吃饭，具体的一些细节再谈谈。” 大体算是没问题了，贺锦西放松下来，点了点头：“好，我们吃饭。王总请。” 王老板笑着道：“贺总，请。” 郑潇站起身，替两人斟了酒，又体贴地帮贺锦西铺好了餐巾。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悦，由于酒瓶全程掌控在郑潇手中，两人都没喝太多酒。 各自小退一步，合作总算是达成了，贺锦西惦记着“赶飞机”，便也没逗留太久，差不多了就起身道别，准备离开。 王老板道：“你们是回酒店还是去机场，我让司机送你们。” 贺锦西还没开口，郑潇接话道：“谢谢王总，我订机票的时候已经约好司机了，所以就不麻烦您了。” “哦哦。”王老板多看了郑潇两眼，笑着道，“贺总你这个助理很好啊。” 贺锦西微笑：“是不错。” 王老板：“真不在s市停了？那里还有几个妹妹……” 贺锦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真不能停了，再停我们老板得扣我工资了。” 王老板笑起来，总算是结束了客套，送两人出门。 贺锦西脚下步子走得不慢，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清纯”之地。 但她没想到，橙子竟然在大堂处等她们。 见三人一块过来，橙子站起了身，她穿得挺薄，裙子下的腿都是光的，踩着高帮球鞋跑过来，像个等放学的少女。 “王总，西西姐，潇潇姐，你们要走了吗？” 贺锦西点了点头：“我们还有事……” 橙子眼睛追着她，很迫切：“回市里吗？” 贺锦西顿了顿，郑潇道：“对。” 橙子：“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吗？” 贺锦西没说话，郑潇这次也不接话了。 王老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道：“橙子你这会要走的话，我让司机送你。” 但橙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打眼，道：“谢谢王总，我是有些话想和西西姐说。” “啊，那这……”王老板再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心领神会地一笑，挥手道，“那你们姑娘家的事，我就不参与了。贺总我们下次见。” 贺锦西点点头：“王哥再见。” 王老板返身去继续泡他的汤了，贺锦西看了下四周，没再往前走，对橙子道：“就在这里说吧。” 橙子看了眼郑潇，拧了拧手指，但郑潇这会十分没眼色，压根就没有走的意思，贺锦西也没让她走的意思，只是安静地看着橙子。 橙子只能开口道：“贺总，我知道我们才刚认识，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你，就提这种要求很过分，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不想再在我那个公司浪费生命了，我想求您给我一个推荐，不是u，我知道我没资格进u，别的小公司，正规一点的就行。” 贺锦西吸了口气，上下看了她一眼，问她：“你觉得自己漂亮吗？” 橙子：“普通人里还行，跟大明星没法比。” 贺锦西：“那你觉得自己的才艺出众吗？” 橙子：“唱跳一般，演戏我有在学习。” 贺锦西：“这行讲究天赋和命，你挺努力的，但也没努力到百分之百，让我推荐的话，我建议你找家正规律所，替你打解约官司。” “然后呢？”橙子有些迷茫。 “然后去读书。”贺锦西道，“凭你的聪明和脸蛋，读书，工作，你可以有很好的人生。” 橙子：“可是我已经二十了呀。” 贺锦西：“二十读书不晚，但二十在娱乐圈里还处在这样的位置，就太晚了。” 橙子楞在那里，贺锦西笑了下道：“我可以给你写推荐，但人生是你自己的，想好了再选。” 说完，再没多做停留，贺锦西转身大跨步往外走去。 郑潇跟在她身后，这次到了大门外，车已经在等着了。 贺锦西转头看她：“你叫的？” 郑潇笑了笑：“我不说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吗？” 贺锦西笑起来，弯身进了车：“助理当得不错。” 助理当然不错，助理长着这样的脸，光是摆在那里当个花瓶看都能让贺锦西心情愉悦，更何况助理有个聪明的脑子，总是会把一些细小的事情做得那么地顺其自然，又那么地让人心感到宽慰。 生意谈下来了，清纯妹妹们也解决了，车里光线晦暗，贺锦西偏头看郑潇，她今晚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助理的心情了。 贺锦西在意郑潇的看法，今晚所有的一切，她都想知道郑潇的看法。 但郑潇是个光从表情和行动根本无法窥见到真实想法的人，所以贺锦西数度犹豫，最后还是只能开口询问。 直接的询问。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行很乱？”贺锦西道。 郑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争斗。” 贺锦西：“我们的蛋糕太大又太少了，所以争来争去，一回头就会发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郑潇：“你没有。” 贺锦西：“没有什么？” 郑潇抬手戳了戳她的胸口：“你这里没有变。” 真是个俗气、但让人心绪难平的回答。 贺锦西笑了笑，不再看郑潇，她回头盯着正前方，看暗影重重的山路：“怎么可能没变，每分每秒都在变。” “是吗？”郑潇往她跟前凑了凑，张开了手掌，“那我摸摸。” 贺锦西：“？？？？” 郑潇的指尖已经落在了她胸上：“没吧。” 贺锦西：“！！！！” 贺锦西抬手一巴掌甩在了郑潇手背上：“流氓！” 郑潇收回被打疼的手，乐呵呵地笑起来。 “你怎么这么猥琐呢！”贺锦西理直气壮地瞪她，“你是想被我卸掉胳膊吗？！” “没有，怕疼。”郑潇视线在她那里还是扫了一圈，“但我流氓我承认。” 贺锦西：“……” 贺锦西：“我跟你好好说话呢。” 郑潇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我也有好好说，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说秘密，我也就说秘密。我的职业现在太单调了，这些事说到底都是人的问题，所以我掏点我的秘密给你。” 贺锦西脑袋里绕了一圈，总算反应了过来。 她把自己的职业展示给郑潇看，并且等待她的评判，多多少少的一些小心思，郑潇大概都猜得到。 她觉得自己的职业有很多不光彩的部分，郑潇作为同等交换，给她看自己不光彩的部分，就像在说，这有什么，我们大家都一样。 贺锦西不觉得自己跟郑潇一样，她觉得郑潇跟她遇到的整个世界都不一样。 郑潇有很多的缺点，但贺锦西不允许郑潇给自己乱安缺点，这样会显得自己的品位很差。 “你不猥琐。”贺锦西道。 郑潇：“我猥琐。” 贺锦西语调铿锵地重复：“你不猥琐。” 郑潇：“我真的猥琐。” 贺锦西有些生气，捶了下座椅：“我说你不猥琐你就不猥琐！” 郑潇：“要不我们回去试试看？” 贺锦西：“？？？？” 郑潇：“实践出真知。” 第55章 好一个实践出真知。 贺锦西觉得今天不是自己脑子有坑，就是郑潇脑子有坑。 这么幼稚，这么无聊的争论，这么乱七八糟，这么不正经的论证方式，她竟然莫名其妙地就上头了。 实践就实践，谁怕谁啊。 贺锦西抓住了郑潇的手，捏在手心里，给了她一个女王睥睨天下的眼神：“等会儿你可别跑。” 郑潇笑起来，手指动了动：“不跑。” 竟然就这么握了一路，直到到了酒店门口，下车不得不撒手。 贺锦西先下，她在外面等着郑潇，郑潇正在扫码付款，动作稍微慢了一些。 等她腿往车下一伸，便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了她手腕。 贺锦西挑挑眉，拽着她往里走。 她走得快，郑潇也只得把腿抡得极快，两人进了电梯，几乎是数着楼层往上。 等终于进了屋子，一切似曾相识，但郑潇这次没吻贺锦西，她只是压着她在她脖子上摸了一把。 然后就把人松开了，双手举起道：“我认输。” 贺锦西：“……” 郑潇：“我说点别的秘密吧。” 贺锦西抬手给了她一拳，把人推开了：“不想听。” 真是莫名其妙。 说要试的人是她，到头放弃的也是她。 多少次了，贺锦西把自己送到了郑潇嘴边上，这人都能忍住不去啃一口。 就这还说最喜欢她贺锦西了，难道艺术家的喜欢就是绝不上床吗？ 贺锦西感觉到生气。 她气哄哄地踢掉鞋子，气哄哄地进了浴室洗澡。 再气哄哄地出来的时候，郑潇竟然坐在书桌前，在看书。 酒店的书，基本就是个摆设。 但郑潇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翻一页的架势表明了本人很认真。 贺锦西走近了看书名，《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 贺锦西：“……” 郑潇抬眼看她：“洗好了吗？那我也冲一下。” 贺锦西：“你需要洗澡吗？你这种仙女难道不是自净吗？” 郑潇：“啊？” 贺锦西把裹着头发的毛巾扯下来，扔到了郑潇身上。 她去吹头发，郑潇去洗澡，她吹好了头发，走过去翻了翻那本书。 很无聊，起码在正常人看来，比这屋子里任何东西都要无聊。 贺锦西坐在沙发上，干脆开了电视。 鹅厂的选秀结束之后，对家海酷开了自己的。节目热度没有《100u》高，但里面有几个选手是真不错。 有唱跳颜值俱佳，首舞台质量便可以媲美决赛晚会的，也有一开始不被导师和公司看好，却在两期节目播出之后，人气便直线飙升的。 郑潇洗完澡以后，坐到了她身边。 散发着柔软温暖的香气。 贺锦西一看到她就生气，本来盘腿坐在沙发上，这会一伸腿，踹到了郑潇大腿上。 “怎么了？”郑潇问。 “不怎么，想踹。”贺锦西理直气壮。 郑潇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要我离远点吗？” 贺锦西烦得不行，挥了挥手：“远点远点。” 郑潇真就坐到别地去，视线落在电视上，看得很认真。 贺锦西实在是生气，她觉得今天的气真是怎么倒都不顺，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幼稚，但情绪上来了没办法。 “是不是什么都比我有意思？”贺锦西冷着脸道，做好了吵架的架势。 “怎么可能。”郑潇回答得很迅速，视线调转到她身上，“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所有一切都很有意思。” 贺锦西：“……” 贺锦西甩了甩脑袋，不让自己被一两句话就打发了：“放屁。” 郑潇：“真的。” 贺锦西：“光会放嘴炮。” 郑潇：“真的真的。” 贺锦西：“好，你继续……” 郑潇一抬屁股，把自己挪了回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大腿：“那你想踹就踹吧，我不走了。” 贺锦西伸出两只腿，迅速轮转踹了好几下。 踹得郑潇摇摇晃晃。 踹完了贺锦西暂时平静了一点，她继续看电视，郑潇试图找话题：“13号选手的表演不错。” 贺锦西：“那我对家公司的。” 郑潇：“……” 她仔细找了找，没能在选手里找到u的标。 郑潇：“比起《100u》的出道选手还是差点……” 贺锦西乐了，她问郑潇：“你现在这个笨笨的样子真诚度有多少？” 郑潇：“百分百。” 贺锦西：“你在车上撩骚我真诚度有多少？” 郑潇：“百分百。” 贺锦西冷笑了下：“那刚才对我毫无兴趣的样子呢？” 郑潇没回答，她静静地看着贺锦西，半分钟后，垂了视线，低头看自己的手指：“我想跟你说秘密的。” 这样子真是委屈兮兮的。 贺锦西觉得自己有毛病，看她委屈的样子就心软。 “说吧。”贺锦西把电视按了暂停。 郑潇深吸了口气，还是没抬头看贺锦西：“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好。我很喜欢。我不想打破。我怕自己不能控制。虽然有时候因为无法控制会做一些过分的事。会后悔，后怕，庆幸。” 每句话都会停顿一下，每句话都没有一个具体的说明。 但贺锦西意外地听懂了。 她懂每一句话的意思，每一句的情境，每一句的情绪。 她懂到仿佛这些话是歌词，而她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听众，觉得句句说的都是自己。 郑潇偷看了她一眼：“我很容易得意忘形，对不起。” 贺锦西看着她，发自内心地道：“我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你。” 哪个是真的你？ 隔绝世事出尘不染的，还是油滑圆润七窍玲珑的，到底是无畏所以天真烂漫，还是从淤泥里蹚过所以自私懦弱。 到底是热情还是冷漠，到底是火还是冰。 “都是吧。”郑潇道，“我有时候也搞不清。” 贺锦西：“很敏感吗？” 郑潇点头。 贺锦西：“很易变吗？” 郑潇继续点头。 贺锦西深吸一口气：“你谈过的最长时间的恋爱是多久？” 郑潇：“一个月。” “ok，我明白了。”贺锦西拿起遥控器，“我们继续看电视吧。” 郑潇看着她，没说话，电视上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说说笑笑，一场表演过后，郑潇还看着她。 “你不用担心。”贺锦西道，“我懂你意思。” 郑潇显然并不放心，贺锦西补充了句：“我和你差不多。” 真差不多。 贺锦西有过很多段亲密关系，什么形式的都有，但都不长久。 所以她理解郑潇的担忧和害怕，只是她实在没想到，郑潇居然和她有同样的感受。 她这样，是因为她在意郑潇，她对郑潇的喜欢超越了以往任何一个，她反复地折磨自己，仿佛一个情窦初开的中二小姑娘。 郑潇居然也这样。 郑潇居然这么认真。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贺锦西问。 “说不清。”郑潇道。 贺锦西点了点头，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 这些对话结束以后，她再把思维落在电视上，突然觉得紧张。 在脑袋理清这些对话的意思后，后知后觉地紧张。 她并不是单方面地陷入了爱情这个巨大的坑，有人和她跳进了同一片坑底，找不到爬出去的路。 如果剥离了郑潇那些似是而非的语言，如果剥离了郑潇那特立独行的性格和背景，但从这些时间以来，她为她做的那些事情看，的确，她没有说谎。 承受她的怒火，上赶着帮她解决麻烦，在孤独的新年给她陪伴，任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地利用，坐在这里，呆呆地看她……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佐证。 贺锦西甚至觉得，比起这些佐证，自己对郑潇的喜欢如此地淡薄，如此地自私，如此地缺乏行动力。 “咳咳。”她干咳了两声，气全消了，觉得愧疚。 郑潇眼神晃悠，贺锦西转头对她道：“我有些渴。” 郑潇立刻站起了身：“想喝点什么？冷的还是热的？” 贺锦西：“矿泉水就行。” 郑潇去拿水，很快回到了贺锦西身边，拧开瓶盖递给她。 贺锦西喝了口水，觉得胸腔被撞击得没有那么痛了，扯了扯嘴角问郑潇：“你不喝吗？” 郑潇：“喝。” 她起身又去拿了一次。 喝个水就像喝酒一样，非得陪着贺锦西。 贺锦西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干些什么，13号又上了场，于是她道：“你猜她这次k能赢吗？” 郑潇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电视上：“猜不准。” “随便猜一下。”贺锦西道，“我赌她赢。” 郑潇：“那我只能赌她输了。” “好。”贺锦西突然觉得这电视有意思了起来。 表演开始，表演结束，公布结果的时候插入了广告。 贺锦西耐心地等广告，足足180秒的广告，终于一点点地播放完。 结果节目开始跳赞助和片尾，贺锦西：“艹……” 郑潇：“啊，这是结束了吗？” 贺锦西：“我大意了。” 郑潇：“那我们下次再看，我记住了，甄梦，星源传媒。” 贺锦西搓着手机：“其实按照制作周期来推，结果早就出来了，只不过还没放而已……” 郑潇：“你……” 贺锦西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赌什么？” 郑潇眨眨眼：“你想赌什么？” 贺锦西：“我还要再飞两个地，我要是赢了，你陪我出差，继续给我当任劳任怨的小助理。” 郑潇：“好，要是我赢了呢？” 贺锦西：“那得你开条件。” 郑潇：“让我陪你出差，继续给你当任劳任怨的小助理。” 贺锦西：“……” 胸口又开始痛了。 有些事明明都已经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明明窗户纸后面还有黑洞洞望不到底的现实，但就是可以这么轻易地便让你心跳加速，头脑发晕，荷尔蒙蒸腾。 郑潇直白而热烈，用习以为常冷冰冰的态度做着火辣辣的事。 贺锦西烧得慌，她躲开了郑潇的视线，低头玩手机：“那我可要好好查一查这商业机密了。” 第56章 甄梦是星源的，这还没播出的比赛结果要问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看能不能找对人，能不能合理化自己的需求。 贺锦西想了想，觉得这事还是搞麻烦点好。 之前星源想挖邹伊娜，那可是放出消息明摆着的，就等着u自己先内讧一下，好借机下刀。 后来这事贺锦西交给邹伊娜的经纪人an去处理了，具体的细节她也没再问。但仇是真的记下了。 贺锦西在工作上向来睚眦必报。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满足一下情趣，再造一点混乱，也无妨。 于是她私下谁都没找，直接用工作手机发了条微信朋友圈： 【看上这位小姐姐了，有没有人可以引荐一下~[挤眼][挤眼][挤眼]】 配图是甄梦在比赛中的照片。 朋友圈发出去几秒，底下便多了许多赞和评论。 【？？？？】 【！！！！】 【你不对劲】 【贺总牛逼！】 【可以预见的腥风血雨】 【我兴奋起来了】 【谁认识谁认识，快给我贺总联系方式！】 【打起来打起来】 【你们不要再打啦！】 …… 贺锦西抱着手机，呵呵地笑起来。 郑潇凑到了她跟前：“乐什么呢？” 贺锦西看她那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干脆把手机拿到了她面前：“我发了条朋友圈。” 郑潇看清了朋友圈的内容：“！！！！” 贺锦西解释道：“之前星源想挖邹伊娜，我顺便报个仇。” 郑潇问贺锦西：“你真看上甄梦了吗？” 贺锦西白了她一眼：“不是你喜欢吗？” 郑潇：“还行吧。” 贺锦西看她，郑潇改口得毫无障碍：“不喜欢。” 贺锦西笑出了声。 “这姑娘是不错。”贺锦西道，“我们顺其自然吧，看能不能有一些意外之喜。” 郑潇抬手搓了搓她的肩膀：“现在就挺意外之喜的，到点了，不睡觉吗？” 贺锦西点点头，心情愉悦：“睡。” 郑潇：“那我……” 贺锦西大大方方道：“一张床睡呗，有人暖床挺舒服的。” “那你稍等一会儿。”郑潇立马奔到床跟前，踢了拖鞋掀了被窝，然后在里面停半分钟一翻滚，停半分钟一翻滚。 跟个滚筒洗衣机似的。 贺锦西笑得肚子都快疼了：“你在……暖床吗？” “嗯咯。”郑潇边滚边回答她，“这样大概会快一点。” 贺锦西两步过去扑到了床上，连着被子压住了她：“别折腾了，这么可爱让人心痒痒。” 郑潇眨巴了下大眼睛，贺锦西翻身进了被窝，背对着她：“晚安。” 郑潇抱住了她，脑袋贴着她的后脖颈：“晚安。” 一觉睡醒，贺锦西的手机里多了许多条关于甄梦的消息。 有好奇这事起因经过可能的结果的，有单纯地按照自己的理解给贺锦西帮助的，当然，以她的人脉和位置，自然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甄梦的联系方式。 贺锦西存了那个电话号码，然后一一回复大家的关心。 其中蹦跶得最起劲的当然是徐晶晶，自从徐晶晶在她办公室里偶遇郑潇以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关心过她的感情问题了。 【你怎么回事？】 【这个看上是哪个看上啊？】 【你不是不搞圈内的吗？】 【这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虽然她一看就是个gay。】 【你到底是准备和星源干仗还是来一场罗密欧与朱丽叶啊？】 【那那谁怎么办啊】 贺锦西笑了笑，回她：【那谁？】 徐晶晶：【那谁啊！】 贺锦西：【你说的是谁啊，我不知道gif】 徐晶晶：【不可说】 徐晶晶：【你别装蒜】 徐晶晶：【还是说你已经扔了她开始新生活了？】 徐晶晶：【你真看上甄梦了啊卧槽】 徐晶晶：【我要好好看一下这小姑娘是何方妖孽竟然能把你从不可说的魔坑里捞出来】 贺锦西：【行了啊】 贺锦西：【我就是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徐晶晶：【信你个鬼】 徐晶晶：【什么时候回来，我要跟你好好聊聊】 贺锦西：【暂时回不去了，没忙完呢。】 的确是没忙完呢，手上还有点活，身边还躺着个郑潇。 本来那点活是不用非得她亲自去跑的，她也不喜欢出差，但和郑潇一起在外面有种散漫自由的感觉，贺锦西喜欢这感觉。 郑潇动了动，贺锦西结束了聊天，转头看她。 郑潇努力了好久才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对上她的视线。 贺锦西笑得眼睛弯弯，问她：“醒啦？” 郑潇从喉咙眼发出一声哼唧。 贺锦西捏了捏她的脸蛋：“那起床吧，刷牙洗脸吃早饭，然后我们飞h市。” 郑潇这次清明了很多：“嗯。” 早餐是酒店送到客房的，两人坐在餐桌前，慢悠悠地吃饭。 郑潇问贺锦西：“你找到答案了吗？” “嗯。”贺锦西道，“我赢了。” 郑潇点点头：“好的贺总。” 贺锦西：“你都不质疑一下这个没有证据的答案吗？” 郑潇挑挑眉：“我信你。” 其实信不信的有什么所谓呢，两人不管谁赢，开的都是同一个条件。 一个想要人跟在自己身边，另一个心甘情愿地跟在身边，妥妥的愿打愿挨案例。 但郑潇说“我信你”，贺锦西就是开心。 贺锦西的工作是造星，明星的工作是造梦，贺锦西打造出了好些个“千万少女的梦想”，原本以为按照自己这老奸巨猾身经百战的样子，是不可能再被荷尔蒙把控，换上一副恋爱脑了。 但感情这事，还真说不准。 她现在就是个无脑少女，郑潇就是她一个人的专属明星。 两人吃完饭便出发去了机场，路上贺锦西跟郑潇分享了工作内容，让她得以把这个助理的位置扮演得惟妙惟肖。 路上，郑潇替她俩安排好了落地要住的酒店，预约好了这两天的专属司机，整理了即将要用的会议纪要，还给贺锦西揉肩捏腿，捶背端水。 贺锦西非常享受，非常震惊。 震惊的同时有一点点不安，毕竟她现在使唤的人可是郑潇，那个做一百次职业倾向都不会变成蓝色工具人的郑潇。 飞机落地后，贺锦西坐上了郑潇安排的车，驶向郑潇安排的酒店。 她忍不住问郑潇：“这样枯燥无聊的工作会影响你的心情吗？” “不会。”郑潇很快回答她，“我很开心。” 贺锦西有点明知故问：“开心什么？” 郑潇看着她，停顿了好几秒才道：“我获得了很多灵感。” 贺锦西的心脏提起来，郑潇突然笑起来。 郑潇看出了贺锦西惴惴不安的紧张，贺锦西看出了郑潇恃宠而骄的使坏。 贺锦西觉得生气，又觉得不好意思，觉得开心，又觉得酸溜溜的。 她抓过来郑潇，不顾司机在场，把人露在衣服外面能捏的地方，全都蹂|躏了一遍。 郑潇眉眼弯弯，任她玩，挣扎但不躲，眼睛湿漉漉却不求饶。 真是让贺锦西血气翻涌，宛如十七八岁干劲十足的少年。 因为有了郑潇这样的助理，贺锦西处理工作的速度意外加快。 郑潇推进事情的手段非常直接，约商谈就约商谈，绝不浪费一分钟在客套上，一个电话打过去，贺锦西在旁边听得暗暗咂舌。 但她放任郑潇干，就像她想要让郑潇了解自己工作的状态，她也想了解郑潇工作的状态。 成年人的世界，工作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能够看出很多隐藏在生活之外的品性。 贺锦西对了解郑潇的每一丝都很有兴趣。 她也对自己和郑潇站在一起时的每一个可能都很有兴趣。 事情并没有搞砸，原本贺锦西准备三天搞定的合同，在落地h市24小时之后便成功拿下。 和对方负责人签字握手走出办公大楼的时候，贺锦西有种“这他妈才是职业爽文的白领啊”的感觉。 显然，身边的郑潇也正为此洋洋自得。 贺锦西拉回一点残存的理智：“你这是店大压客。” 郑潇：“这是你们公司的实力。” 贺锦西：“实力总有下风的一天。” 郑潇掏出手机：“如果为长远考虑，贺总今晚想要攒个局吗？什么档位，什么活动，刚才与会的人，应该是叫了赵总就不能叫陈总，你看你是分开请，还是只选一个？” 贺锦西：“啊，这样啊，我本来打算和某人去一下h市有名的花谷来着，看来要为了工作……” “没有工作。”郑潇打断了她的话，把手机扔回兜里，牵住了她的手，“我们现在过去，晚上得在花谷露营，租两个单人帐篷还是一个双人帐篷？” 贺锦西：“为了长远考虑……” 郑潇：“那个时候再说，u倒了还有其他公司，优秀的无产阶级打工人永远都有美好生活。” 贺锦西：“我说的是为了长远考虑，我选两个单人帐篷。” 郑潇顿住，眨了眨眼，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突然就抱住了贺锦西的胳膊。 “嘤嘤嘤姐姐我害怕，山里有狼，我一个人不敢睡~~” 第57章 回酒店换了套衣服，两人便坐上了去花谷的车。 h市花谷非常有名，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不尽其数。现在正值春花开的时候，一路专往花谷去的车，贺锦西就见了不少。 “又是一辆。”贺锦西道。 “嗯。”郑潇应了声，瞅了瞅那辆越野车上绑着的帐篷。 贺锦西顺着她的视线，显然是误会了：“你的车比他的漂亮。” 郑潇笑起来：“你喜欢吗？” 贺锦西：“喜欢啊。” 郑潇：“喜欢哪一辆？” 贺锦西乐得不行：“你还真把小绵羊算在里面啊？” “嗯，都是我的车。”郑潇回答得挺认真。 “嗯……”贺锦西思考了下，如实回答，“看情况，天气好的时候喜欢小绵羊，跑远路的时候喜欢吉普。” “好的。”郑潇道，“那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去买菜遛弯，放假了去爬山越野。” 贺锦西震惊地看着她，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真是顺杆爬，还真是敢想。 和郑潇这样的人在一起，贺锦西只能想想今天，最多想想可以预判的明天，郑潇居然已经开始想日常了。 不过顺着这个思路，这日常目前想起来，还是很让人觉得美好的。 “那你要努力工作。”贺锦西道，“有钱了才能玩得开心。” 郑潇：“有钱。” 贺锦西：“我跟自己说呢，不行吗！” 郑潇：“你……” 贺锦西看着她。 郑潇：“那你加油。” “好哒！”贺锦西笑起来。 在生存资本这件事上，贺锦西并不喜欢别人说出“我养你啊”“我给你钱啊”这种话。 对于贺锦西来说，这并不是浪漫和安全感，而是人格的贬低和掌控。 她用钱掌控着她的家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永远都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这就是和成熟的人相处的好处，郑潇足够天真，但绝对不幼稚。 到达目的地以后，郑潇先下的车，她动作麻利地替贺锦西挡好车门：“贺总，请。” 贺锦西装模作样地优雅下车，把手搭在了她胳膊上：“这个地方……” 实在是没能说出什么特别点的戏剧性的形容词。 “人很多嘛。” 人是真的多，人山人海。 花谷的确是道山谷，这些年被开发，种了更密集的花林，相应的娱乐设施也都发展了起来。 入口处有游乐场，往外走有农家乐，最近还有热气球项目，可以从高空俯瞰整个山谷，色彩斑斓，美仑美奂。 贺锦西这些年因为工作原因，看见大片的人就有些紧张。 好歹今天她带的不是艺人，郑潇哪怕再漂亮，最多也就是被人多看几眼，搭个讪罢了。 “郑助理，”贺锦西问她，“你对什么项目有兴趣？” 郑潇：“跳楼机。” 贺锦西：“你是报仇吗？” 郑潇顿了顿，这才想起来以前两人反目为仇时和跳楼机有瓜葛，忍不住笑起来：“不，是报恩。” 贺锦西制止了她的报恩：“我心脏不好，太危险刺激的项目都不行。” 郑潇：“摩天轮？” 贺锦西：“有些无聊。” 郑潇：“热气球？” 贺锦西：“人肯定好多。” 郑潇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你是不是不想进这里？” “啊不是，我就是不太玩……”贺锦西也觉得自己扫兴又烦人，“以前来这种地方都是有工作。” “了解。”郑潇点点头，道，“那要不要试试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贺锦西：“诶？” 郑潇朝她伸出手：“跟我走，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 贺锦西握住了郑潇的手。 郑潇带着她远离了人群，来到了旁边一家比较冷清的户外用品店，买了些物品，连着租赁的帐篷卷吧卷吧背在了身上。 然后继续牵着贺锦西的手往前走，一直走离了景区，来到了村子里。 贺锦西忍了一路，在郑潇又离开了村子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呀？” 郑潇笑着道：“害怕了吗？” 贺锦西：“鬼才害怕哦，不知道谁来之前还嘤嘤嘤呢。” 郑潇：“我们去探索未知的世界。” 贺锦西：“！！！！” 贺锦西：“你打算就这么进山吗？？？？” 贺锦西：“你知不知道每年有多少驴友就是这么死在山里的？” 郑潇回头看她：“那你还敢吗？” 贺锦西是个成熟的人，贺锦西才不装这个逼：“我不敢了。” 摇头的样子有些呆，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精明干练的贺总监。 郑潇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借着自己在高一级台阶的优势，抬手摸了摸贺锦西的脑袋：“不怕不怕，我怎么舍得哦。” 贺锦西瞪着眼睛看她，非常理智，非常坚决。 郑潇从兜里摸出张地图，终于交了底：“我以前来过这里，谷里人多，但旁边山上没什么人。山路很成熟，顺着这个口上去，可以到这个崖边，村民和远足队都会走。” “这个季节山里风景很好，到了崖上，还可以望见山谷。崖边有个很大的平台，我刚才问过店老板了，今天有队伍上山，十来个人，**个帐篷。我们把帐篷和他们搭一起，相对来说还是很安全的。” “山不高，山上手机信号还不错，待会天黑了你后悔了我们半个小时也就下来了。” “包里有水有食物，你要是感觉还可以，今晚我们一起看星星，明天一早看日出。” “唯一可惜的是，花没谷里那么繁茂，不能拍世外桃源的照片。” 郑潇说完了，看着贺锦西，等待一个回答。 贺锦西打开手机看了眼，信号满格，她再去看郑潇，有点不好意思，但又理直气壮：“那你不早说。” 郑潇：“怕说的早了你不跟我走。” 贺锦西大跨步往前走：“我是那么麻烦的人吗，这不玩那不玩，你都另辟蹊径了，我还不玩……” 郑潇紧追两步跟上了她：“谁知道呢。” 贺锦西朝她晃了晃拳头：“你最好知道，不然这荒郊野岭我可不保证自己遵纪守法！” “哈哈哈哈……”郑潇笑起来，“好好好，知道知道。” 别说郑潇笑，贺锦西这会也觉得自己有些幼稚。 平日里不管是工作还是和朋友一起，她都习惯了站在主导者的位置，替大家安排好一切，考虑好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准备好一切该有的舒适和惊喜。 现在，身份完全调转过来了。 郑潇默默地主导着一切，贺锦西有些不放心，不适应，但郑潇交出的答案是完美的，贺锦西肩上的担子哐叽落地，觉得做个什么心都不操的被领导者，也挺好的。 也不是跟谁这样都好。 主要是郑潇好。 郑潇多好啊，又聪明又细心博学多才脾气好。 还长得好看。 长得多好看啊。 想到这里，贺锦西回头挽住了郑潇的胳膊。 颇有些便宜不占白不占的流氓感。 郑潇偏头看她，问她：“怎么了？” 贺锦西身子一松：“累了。” 郑潇：“那靠着我走。” 贺锦西：“你这个小身板……” 郑潇：“你试试，看我能靠多久。” 贺锦西便真把大部分劲都卸了，扒着郑潇的胳膊，快把她袖子给拽下来了。 郑潇只是笑，腿上速度慢了点。 贺锦西装了一会儿，自己累得慌，眼见前面有两棵开得红艳艳的山桃，赶紧扔了郑潇的胳膊，奔了过去。 “啊，真好看。” “啊，味好浓。” “好多小蜜蜂。” “这是桃树吧，不知道会不会长出大桃子。” 郑潇：“锦西。” 她鲜少这么叫她，贺锦西回头，有些疑惑：“诶？” 郑潇举着手机，拍了照片。 “啊！”贺锦西喊道，“你都不让我准备准备，你都不让我摆好姿势！” 郑潇走到贺锦西身边，给她看照片。 贺锦西：“……” 贺锦西给她竖起了大拇指：“完美。” 她居然差点忘了郑潇是个搞艺术的。 她居然忘了当年怎么对着郑潇拍的摄影作品流口水。 她居然以为郑大师没带专业相机，就只能拍出游客照。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相机的问题。 是人的问题。 世界在郑潇眼里大概角度是不一样的，她就是可以找到完美的构图，完美地取景，完美地利用光，完美地按下拍摄键。 贺锦西：“那个……你觉得还行的时候，就多拍几张吧……凑一凑，我发个朋友圈……” 郑潇：“好。” 贺锦西：“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俗！” 郑潇：“不，我觉得你特别可爱。” “可爱就是幼稚！瓜！不漂亮！” “可爱是基于一切事实非事实的主观感受。” “光感受的话，也太不值钱了。” “钱买不了感受。” “最常用的夸奖就是可爱。” “但你不会时时刻刻觉得一个人可爱。” “你……” “对，我……” “啊，你看这个草它长得好有意思哦！” 就这么边聊边闹上了山。 贺锦西从来没觉得自己有这么多的话，像一个废话制造机，像一个无意义杠精，像一个春游叽叽喳喳小学生。 山里安静，鲜明的只有身边人的声音，扯在空气中，和光融在一起，像电影里永远刻在记忆深处的温柔画面。 到达崖边时，郑潇将照片发给了贺锦西，贺锦西看了很久，最后一张不落，全发了朋友圈。 【快夸好看】 她配字道。 【你真好看。】 郑潇第一个评论她。 第58章 帐篷搭好之后，郑潇便开始摆吃的喝的。她甚至买了自热火锅，看这架势，恨不得从村里搞点肉，来顿烧烤。 贺锦西随意地搭了两把手，主要是郑潇动作太快，干净利索，她站在旁边，总感觉是来碍事的。 阵仗摆好之后，郑潇找了个坐着最舒服的位置，拍了拍，示意贺锦西过去。 贺锦西一屁股坐下，问郑潇：“你这是打什么时候就有的手艺？” 郑潇看了看，道：“买东西吗？生下来就会吧。” “哈哈哈哈不是，是做饭，爱做饭这个劲，一点都不符合你的艺术家气质。” “那……我是艺术家之前就已经是个大厨了。”郑潇顿了顿，经过了认真的思索，才道，“我七八岁就会自己做饭了，因为阿姨有时候会忘记。” 贺锦西愣了愣，这是郑潇第一次谈到自己的经历和背景。 听起来就很复杂，很特别，很有故事。 贺锦西不急着探究故事，她更在意的是郑潇愿不愿意说。 于是只浅浅地接了句话：“为什么会忘记呀？” “她有两个孩子，要上学什么的还蛮麻烦的。”郑潇回答得顺畅，没什么障碍。 “哦，你小时候读书乖不乖呀？” “还可以，成绩中游，性格孤僻，不惹事。” “那要是别人惹你呢？” “啊……”郑潇忽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说。” 贺锦西看着她，光落在郑潇的发梢上，她并没有任何不适的表情。 于是贺锦西撞了撞她胳膊，撒娇道：“说说呗，我想听嘛。” 郑潇：“再说一次。” 贺锦西：“啊？” 郑潇：“说你想听。” 贺锦西笑着锤了她一拳：“别得寸进尺啊。” “好啦好啦我错啦。”郑潇唇角挂着笑意，“我会往他们桌兜里扔虫子，拆他们凳子腿，发试卷的时候把他们考了个位数的卷子藏起来，然后放在老师上课会看见的位置……” 贺锦西：“卧槽……” 郑潇：“拔自行车气门芯，偷偷添名字到校运会长跑名单，模仿老师的声音给家长打电话，甚至写举报信。” 贺锦西：“……” 郑潇：“是不是很坏？” 贺锦西发自内心道：“我现在在反思自己有没有惹到你。” 郑潇：“惹到了。” 贺锦西皱巴着眉头。 郑潇挑了挑眉：“所以要对我好一点哦。” 贺锦西赶紧把饮料打开，递到了郑潇面前：“郑老师请喝茶，郑老师你热不热？我命令老天爷开会空调？” 逗得郑潇抱着饮料，咯咯咯地笑起来。 小孩子干这些事算坏吗？ 算。 一般小孩哪有这么多的心思，都是些背地里整人的把戏，需要策划，需要找准时机，等待实施这致命一击。 但郑潇的坏，贺锦西是见识过的。 她都把自己捏了卖了，还那么自信满满得意洋洋地操控过她的情绪，甚至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的心骗到了手，骗了还要坦诚地划两刀子…… 贺锦西现在想起来都牙痒痒。 可是，要是没有这些东西，还有今天这坐在一起看风景听鸟鸣等待日落日出的日子吗？郑潇倒是在她面前装过一段时间又听话又乖巧的形象，最后的结果还不是被她抛弃。 说到底，一定程度的危险，才充满了吸引力。 才能让贺锦西想要去征服，探索，消耗情绪和精力。 所以现在，她并不会嫌弃郑潇的坏。 她把这些事情都默默地记下来，记进脑海里，等着合适的时机，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别人怎么欺负了郑潇，而那个小小的郑潇，是如何养成了这样的脾性和世界观。 两人乐乐呵呵继续聊天，旁边帐篷里出来人拍照，冲她们点了点头。 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生很瘦很黑，女孩子也晒成了健康的麦色。两人的穿衣打扮和气质精神一看就是长期做户外的，拿着相机支在了三脚架上，找视野开阔的地方拍合照。 贺锦西看着他们，觉得心情平静舒畅。 女孩子有几次视线飘过来，对上贺锦西，又慌乱移开。 贺锦西偏头，小声问郑潇：“你猜她在想什么？” 郑潇：“她想让你帮忙拍合照。” 贺锦西：“…………” 郑潇：“她想那个姐姐好漂亮呀，拍照一定比我的直男男朋友强多了。” 贺锦西：“这个说法好听多了。” 郑潇：“你要过去帮忙吗？” “不要。”贺锦西摇摇头，“她又没开口，我不是那么主动的人。” 郑潇：“确实。” 这个确实确得非常有风味，三分感慨三分委屈。 贺锦西：“你也不是主动的人。” 郑潇：“确实。” 两人继续看着拍照的情侣，他们的同伴过去替他们拍了两张，看女生的表情，大概是觉得一般般。 很快，就到了一天之中最美的时候。 夕阳下落，红彤彤地染了半边天的晚霞，女生突然放下相机，朝帐篷奔去。 再出来的时候，竟然穿着婚纱。 短款的小婚纱，配着红色的运动鞋。 头纱被风吹得盖了一脸，纯素颜的脸庞，唯一的装饰是眼里闪亮亮的光。 她奔向男生，喊道：“快快快！！！这边这边！！！” 男生把相机递给朋友，朋友一脸懵逼，男生跑到了女生跟前，跟她交握着手，也兴奋地喊：“快拍快拍！夕阳！” 朋友：“啊啊啊好黑啊！” 男生：“你对焦！对焦！对我脸上！” 朋友：“啊啊啊我不行我去叫小黄！” 男生：“小黄更不行他上次拍我连头都没有！” 朋友气得直跺脚：“你们拍婚纱干嘛不找摄影师啊！！！我不行啊不行啊！！！” 女生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为了省钱呀！省下我们可以多进一次山！你随便拍啊随便拍！有头就行！！！” 朋友也笑起来。 贺锦西觉得他们真幸福。 她撞了撞郑潇的胳膊：“大师～” 郑潇：“嗯？” 贺锦西再撞：“大艺术家～” 郑潇：“在呢。” 贺锦西：“你主动点嘛～” 郑潇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贺锦西：“……” 贺锦西：“您真是见缝插针。” 郑潇笑着站起来了身：“这是价格。” 她再一句话没说，就这么朝那对情侣走去。 贺锦西看着她到了三人面前，看她和女生亲切自然地交谈，然后看大家脸上都洋溢出惊喜的笑容。 郑潇接过了相机，她低头调整数据，然后指导两人站位，动作看着随意，但显得十分专业，十分地帅。 她开始拍照，接连拍了几张，然后给女生看。 女生激动得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好好看！！！！我也太好看了吧啊啊啊啊！！！！” 郑潇笑了笑，给她们换了个背景。 贺锦西举起手机，偷偷拍了一张这画面。 这可是她付价换来的郑潇对别人的主动，来之不易，让人很有成就感。 就好像她让郑潇干什么事，郑潇都会去干一样。 在太阳彻底落进山里之前，郑潇拍完了照。 情侣的朋友开了个大灯，就放在面前的空地上，给贺锦西提供照明。 女孩冻得直搓胳膊，钻进帐篷换衣服。男生堆了一堆柴，点了坨篝火。 然后十分羞涩地过来邀请贺锦西，和他们一起坐坐。 这就不是坐坐的事了。 几个人围了一圈，吃肉喝酒讲故事，意外相逢的陌生朋友永远最有趣。 到最后，酒喝得high了，把别的帐篷的人都叫了出来，放着乱七八糟的音乐，跳着乱七八糟的舞。 等玩累了，没劲了，贺锦西就靠在郑潇身上，窝在她怀里。 山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冷，但酒烧心，郑潇是暖的。 “我们再玩几天。”贺锦西迷迷瞪瞪地道，“去爬山，去看海，我都没有好好旅行过。哪像你，说走就走，一个人好浪漫哦。” 郑潇捏着她的手心：“一个人不浪漫。” 贺锦西：“孤独吗？” 郑潇：“也算不上。” 贺锦西不满意地撅了撅嘴。 郑潇低头看她：“但还是两个人好。”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和你在一起好。” 贺锦西笑起来，她翻个身把自己的脸埋在了郑潇胸口，这样，世界就只剩下了这具温暖的身体。 她小小声道：“我有什么好的哦，我多俗气一个人……” “你知道你有多好。”郑潇回答她，“我也知道。” 贺锦西：“玩完了我要回家见我爸妈和我弟，把邹依娜那事说清楚。” 郑潇：“好。” 贺锦西：“你陪我去。” 郑潇：“好。” 贺锦西：“我说什么你会回答不好？” 郑潇：“今晚天气不太好，星星比我预料的少。” 贺锦西：“单押，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是被郑潇扯着回帐篷的。 回帐篷以后贺锦西特别不满意，因为虽然帐篷是双人的，可是睡袋是单人的呀。 睡袋把贺锦西裹得像粽子，贺锦西费了老大的劲，才让自己的身体和郑潇有了一点儿交叠。 这天晚上她睡睡醒醒，去上厕所郑潇都跟在她屁股后面。 天要亮的时候，没人叫，贺锦西便睁开了眼，拉着郑潇去看日出。 四下寂静，小情侣也在看日出。 贺锦西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静静地等。 太阳喷薄而出，男生单膝跪地，给女生戴上了戒指。 贺锦西突然很想哭，她甩开了郑潇握着她的手，转身跪地，和男生一个姿势。 她没戒指，她随便揪了旁边一颗还没开的花，塞到了郑潇的手心里。 她道：“郑潇，我们在一起吧。你看，别人连婚都敢结，我们连恋爱都不敢谈，多怂。” 第59章 天光大亮，郑潇攥紧了手里的花，看着面前的贺锦西。 贺锦西仰头看她的姿势让光全落在她脸上，如朝阳，如明星。 郑潇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些抖，连带着说出来的话都开始发颤。 她道：“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贺锦西一下子笑了：“你都还没答应我呢，就说这种话。” 郑潇道：“我会想要时时刻刻都待在你身边。” 贺锦西的笑容没了，她反应了上来，郑潇这不是在做美好的承诺，而是在告知她与她在一起的危险。 “我会想要黏着你，想要参与你的生活。” “我会认识你的同事，朋友，甚至家人。” “我会干涉你的情绪，扰乱你的平静。” “我会打破你的习惯，侵入你的**。” “我会吃醋，会愤怒，会想要占有你。” “我会为了以上所有自私的**，做一些甚至越过道德准线的事。” “我孤僻，我是个疯子，我闭关创作的时候可能一个星期不洗澡，一个月不出门……” 郑潇顿了顿，看着贺锦西：“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地上不平，冷硬，硌得贺锦西膝盖疼。 小情侣那边已经拥抱着转完圈圈喜极而泣了，郑潇居然在她的热情上浇下一盆凉水，说的都是些成年人想想都觉得害怕的问题。 牛逼。 贺锦西在心里默默感叹一句，一时不知道郑潇是真的怂，还是真的勇。 她一撩外套下摆，不跪了，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郑潇去拽她袖子：“地上凉。” 贺锦西也不急了，抬眼看她，特别任性：“我就想坐。” 郑潇转身往帐篷跟前走：“我去拿点东西。” 速度很快，回来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堆。 把睡袋叠吧叠吧搞得厚厚实实地塞到了贺锦西的屁股下面，然后撕了片暖宝宝给她热奶。 贺锦西看着她，不说话，等喝上暖烘烘的牛奶了，才道：“你除了那些没别的想说的吗？” 郑潇：“有，但不知道怎么说好。” 贺锦西：“你看着聪明，其实就是个呆瓜，我替你问吧。你喜欢我吗？” 郑潇：“很喜欢。” 贺锦西：“想要和我谈恋爱吗？一个字回答。” 郑潇：“想。” 贺锦西抿了抿唇，很满意，她低头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如果和我在一起，还会这么体贴地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吗？” 郑潇：“会更……过分一些。” 贺锦西：“还给我在必要的时候当工作小助理吗？” 郑潇：“随时。” 贺锦西：“还陪我出差吗？” 郑潇：“你想的话。” 贺锦西：“过年过节给我做好吃的，朋友聚会陪我喝酒，出门旅游做好攻略，给我拍超美的照片。” 郑潇：“嗯。” 贺锦西抬头拍在她脑瓜上：“嗯什么嗯！” 郑潇摸了摸脑袋：“这些不谈恋爱我也可以做。” “那就说点谈恋爱才做的。”贺锦西靠近她，紧盯着她的眼睛，“跟我说心里话，难过了开心了跟我分享，不招惹其他男人女人，在重要的事情上考虑我的建议，不违反原则时听从我的安排，可以对全世界封闭，但不能对我封闭，还有……” 贺锦西深吸一口气，降低爬到脸上的温度：“上床的时候花样多一点，不会就学。” 郑潇喉咙滑动。 贺锦西道：“什么都是相互的，你从我这里拿走的，我会从你身上拿回来。我愿意尝试做这样的交换，现在就看你……” 不用看了。 郑潇把住了她的后脖颈，吻了过来。 旁边还有人，贺锦西一边在心里喊着“刺激！”“带感！”，一边觉得羞耻得不得了。 不过很快，贺锦西就没什么觉得不觉得的了。郑潇真是可了劲地吻她，气势凶猛，攻城掠地。 贺锦西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吻走了，能做的也就是抱住了她的腰支撑自己的身体，等恍过神的时候，所有的姿态都已经被抛至脑后，只剩下了软绵绵的眸光。 “你喜欢这种的吗？”郑潇抵着她的脑袋。 贺锦西脸红了一片，耳朵尖都是热的，只能道：“不喜欢。” 郑潇轻轻地哼出声疑问：“嗯？” “有人啊。”贺锦西偏了偏脑袋，不去看那边的小情侣。 “那我们下山吗？”郑潇问。 还没等贺锦西回答，她又自顾自地道：“那我们下山吧。” 贺锦西被她拉起了身，郑潇收拾东西的速度之快仿佛一阵旋风。 很快，她便整理好了包裹，也不让贺锦西背了，两个肩膀一边搭一个，牵住了贺锦西的手便往山下走。 贺锦西这才终于感受到了一些郑潇说的自己的疯批。 她去拿包：“我背一个，太重了。” 郑潇：“我可以。” 贺锦西：“没必要啊，我背的动。” 郑潇：“我也背的动。” 贺锦西气笑了：“有必要争这个吗？” “你试试看。”郑潇道，“其实我体力很好。” 贺锦西以前对郑潇的体力还真没什么概念。 郑潇很瘦，脸又长的嫩，穿夏装的时候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她不爱说话，不提意见，问什么都说好。柔弱可欺的印象一旦树立起来，就长长久久地保留在了“大女子主义”的贺锦西心中。 即使后来贺锦西知道郑潇不可欺了，也依然觉得她柔弱。 毕竟心里再怎么杠的人，真跟她起冲突的时候不吵不闹，就喜欢“嘤嘤嘤”。 现在，郑潇倒是想要证明自己了。 贺锦西观察她的状态，郑潇脚步轻松，这么奔了一段路了，头上连个汗珠子都没冒，便稍稍地放下心来。 她不再和郑潇争，看看她能撑到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她们上山花了快一个小时，聊天加上拍照，磨磨唧唧欣赏风景。 今天她们下山只花了半个小时，郑潇话都不说了，只埋头赶路。 到了村子里，一点都没显出疲态。贺锦西偏头看她，郑潇像个鼓足了劲的小鸭子，可爱的不得了。 体力是不错。 只是这会村子里早起的人多，路上的门口的但凡看到了她俩，都会多望两眼。 特别是那眼神，落到贺锦西身上，仿佛在感叹身娇体软的大小姐就是爱欺负可怜的小女仆一样。 贺锦西特别想笑，但郑潇赶路赶得认真，她怕笑了破坏这战斗一般的氛围。 两人直戳戳地回到了户外用品店，归还器具。 贺锦西站在一旁什么都不管，只看着郑潇办。 郑潇交接完，便叫了网约车，等老板那边开好票彻底结束手续，车便已经到了店门口。 贺锦西张开了手，郑潇走过来一把攥住，两人上了车。 谁能想到呢，一个大艺术家，还有可能是个高级好用的工具人。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太交谈。 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还耗神耗力的，贺锦西有些困，找了个舒服的角度靠在郑潇肩膀上，闭上了眼。 这么一路摇摇晃晃，终于回到了酒店。 郑潇跟她说“到了”的时候，嘴唇擦在她额头上，软糯温暖，让贺锦西心底像汪上了一湖水，柔软地荡漾。 下了车，郑潇问贺锦西：“饿吗？” “还好。”贺锦西伸了个懒腰，“没睡好，有些困。” “那我们上去吧。”郑潇拽着她进了电梯，问她：“要不要泡个澡？” 这次订的房间因为是两个人用，所以贺锦西特意选了面积很大的。 卫生间和浴室空间也大，双洗手台，落地窗前有大大的浴缸。 “嗯，可以泡一个。”贺锦西道。 “好。”郑潇应了声。 贺锦西以为这样的安排，接下来一定是一段悠闲自在的时光。 慢悠悠地泡个澡，然后和喜欢的人躺在床上，再聊一聊到底要不要正式变更为恋爱关系的话题。 但自打房门一开，贺锦西就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了问题，忘了郑潇下山时那斗志昂扬的气势。 她几乎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扒光了，然后一路折腾进浴室。 水花四溅，热气弥漫，贺锦西觉得自己从头到脚，从内到外都被淋湿了。 **蒸腾，旺盛得有些过分，仿佛从遥远的时光之外而来，积攒在一起，猛然爆发。 直到这一刻，贺锦西才彻彻底底地了解到，她有多喜欢郑潇，她喜欢了她多久，又在心里把她埋了多深。 而郑潇俯首在她身下，让她抛弃了所有的矜持和羞耻，却并不觉得难堪。 她已经很信任她，她已经陪着她做了许多的事，路过了许多的心情。 贺锦西突然就不再怀疑，她们将这样走下去，直至将两个生命彻底融合在一起。 很久很久，反反复复。 到最后，贺锦西觉得自己给了能给的所有，又填满了能填的所有空隙。 “我是不是刺激到你了？”贺锦西抱着郑潇的脑袋，哑着声音问她。 “不。”郑潇的眼睛湿漉漉的，是一只温柔的猫咪，也是一头疯狂的豹子，她道，“我本来就这样。” 第60章 贺锦西拥有了一个完美的女朋友。 起码在她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质疑、再也不能比这更好了的完美女朋友。 贺锦西给了自己五天的假期，郑潇将这五天安排得妥妥当当，从饮食出行，到找寻除过景点之外的世外桃源，她真是擅长得很。 贺锦西甚至怀疑她每个地方都去过，怀疑她这些年过得真是舒服得不得了，有钱有闲来欣赏祖国这大好河山。 两人白天游玩，晚上在酒店大床上放肆做|爱，当然……这只是个表意的概说，不限于床，也不限于酒店。 郑潇是真遭了刺激，所以要给贺锦西无上的刺激。 在无数个飘飘荡荡达到巅峰的时刻，在一次又一次被翻来覆去折腾的时刻，在腿软到不能自己去洗澡，还要郑潇代劳的时刻，贺锦西都在后悔自己当年的眼瞎。 瞎了没有早点享受一个真实的郑潇，瞎了以前总是拿这事嘲笑郑潇。 郑潇体力是真的好，花样也是真的多。而且她的花样都不是些平时片子里能看到的，大艺术家就是大艺术家，连做|爱方式都要自己创造。 贺锦西大半年时间没开荤，一开荤就这么猛，总觉得自己身体都要出问题。 所以定好回北市的机票后，她暗暗松了口气。 郑潇打包好了行李，又伺候她吃了饭。 两人坐上了去机场的车，郑潇问贺锦西：“回去什么安排？” 贺锦西伸个懒腰：“泡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郑潇看着她：“这几天没睡饱吗？” 贺锦西简直想翻她个白眼。 饱没饱，那要看怎么个睡法了。 贺锦西觉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深入交流，她到底是对郑潇的了解多一些了，现在这平津无波的表情下，就是洋洋洒洒的快乐嘚瑟。 贺锦西凑近了她，小声道：“你矜持点。” 郑潇勾着唇角笑：“你想什么呢？” 贺锦西戳了戳她脑壳：“你想什么我就想什么。到了北市咱俩各回各家啊，我有好多工作要处理，你也该干点正事了。” 郑潇停顿了两秒，戏瘾又上来了，抱着贺锦西的胳膊来回蹭：“不要嘛，那我想你了怎么办嘛~~~” “发微信，打电话，有空的时候视频也可以。”贺锦西任由她蹭，拿出一副铁血成年人的姿态安排两人其后的生活，“假期一块玩。” 郑潇：“你什么时候放假？” 贺锦西：“我们原则上是双休，法定节假日轮休。” 郑潇：“实际上呢？” 贺锦西抿了抿唇，没说答案。 实际上压根就没有个准头，干这行的，每天会发生什么事完全没有准头，忙起来比说休假了，连觉都没得睡。 也就是贺锦西现在在领导的位置，今年公司也调整了员工结构，贺锦西才能见缝插针地多给自己放两天假。 以后想见的时候见不到，节假日不能陪着的情况可以预见地多的是。 只是面对郑潇，贺锦西不好说，说了就跟个只会用工作找借口的渣男一样。 她想了会，道：“我会尽量抽时间陪你的。” 呵，这句也依然很渣男啊。 郑潇眨了眨眼，抱着她胳膊的手没撒，屁股还往她跟前挪了挪，彻底将两人的身体挨在了一起。 “好的，我相信你。”郑潇道，“那你要多抽时间陪我哦。” 贺锦西垂眸看着她：“说心里话。” 郑潇：“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她说的也没错，比起两个都按部就班地工作的恋人，她俩相处的时间因为郑潇特殊的工作性质会多许多。 但贺锦西听到这话总有些发愁，虽然还没到谈这些的时候，但贺锦西对于郑潇的工作，早都开始发愁了。 郑潇有的是才华，有的是赚钱的办法。 即使她不为赚钱，她不缺钱花，她也该有一个正常的工作状态。 工作的意义并不仅仅是提供生存资本，更多的时候它影响你的心情，充斥你的生活，为你在社会中取得立足之地，是普世价值的体现。 郑潇的工作完全跟着心走，仿佛飘上了天的氢气球，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了。 或许已经爆过了……才有了她们的相识。 贺锦西长长呼出一口气，觉得替郑潇愁这事不仅仅是自己的职业病，还是一块恋爱的心病。 她不想站在灵感女神的位置和郑潇恋爱，因为灵感随时能来，也随时能走。 郑潇的艺术是艺术，贺锦西不想成为她艺术的一部分，只想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 想到这里，贺锦西抬手撸了撸郑潇的脑袋。 郑潇的发质很特别，蓬松柔软，像发泡的海绵，总让人忍不住多捏两把。 “舒服……”郑潇仰起下巴，将脑袋往贺锦西手里送了送。 “小猫咪呀？”贺锦西笑着挠了挠。 “你喜欢猫咪就是猫咪。”郑潇闭着眼睛，“你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贺锦西：“我还可以让你更舒服的。” 郑潇：“好啊。” 贺锦西压低了声音，让自己显得攻气十足：“现在不方便，以后慢慢来。” 郑潇一下子笑开来：“你想怎样都可以。” 真是浪荡的乖巧。 飞机落地北市，郑潇没有硬粘着贺锦西。 她只和她紧紧地拥抱，然后便放开她，笑着朝她挥手，上了另一辆车。 贺锦西远远望见大厅外聚集了不少拿着应援物的粉丝，上车的时候顺口问了句：“今天这是谁来了？” 司机师傅显然是个懂行的，笑着道：“最近那个选秀综艺你看了没？一群小姑娘蹦蹦跳跳，今天这些粉丝接的就是这些小姑娘。” 贺锦西挑了挑眉：“有印象，有一个叫什么梦来着……” “甄梦！”司机一拍方向盘，“今天就有她，她成绩不错啊，路人缘好，死忠粉也多，刚才坐我车来那两小姑娘，说自己打投都花了几千块了。” “师傅你还懂这些？”贺锦西笑着道。 “我来机场多，听着听着就知道了。”司机道，“我家姑娘也追星，但她也就听听歌买买专辑，没这么疯。” “嗯。”贺锦西大言不惭地道，“小姑娘还是要专注学习。” 话是这么说，但在车上，贺锦西便开始了“残害青少年”的工作。 今天倒是不用去公司了，但有不少文件要看，这会多看一点，待会到家了就能多跟郑潇打一会儿电话。 这人和她分别是挺利落，那是因为郑潇本来就是个利落的人。 贺锦西要想和这样的人保持进退得当的距离，就得好好在恋爱经营上下下功夫。 到家之后，像跟郑潇说的那样，贺锦西收拾了一下便拿着香氛去泡澡。 身子陷入温热的水里，泡沫打上来遮住了身体，贺锦西拨了通话请求过去，郑潇接上了，问她：“到家了吗？” 贺锦西声音懒懒地道：“到了。” 郑潇：“方便视频吗？” 贺锦西：“嗯？” 郑潇：“我也到家了，给你看看大黑狗。” 贺锦西开通了视频，摄像头里的下线到她肩膀，但环境原因，还是显得很色|情。 “我这样子不适合给黑子看。”贺锦西道。 镜头里是郑潇的脸，她包都还在身上：“那就给我看。” 贺锦西：“但我要看黑子。” “好，给你看。”郑潇换了后置摄像头。 黑子在疯狂地蹭郑潇，大概是嫌弃她走得久了。 在抖动的画面里，贺锦西看到了熟悉的小院，跟她过年时候见的有些区别。 院子里的树开花了，红艳艳一团。院子里残破的雕像换了一批，再看不到《西》的影子了。 贺锦西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的表情。 郑潇边跟她聊天边往厨房走：“有些肉之前买的，放挺久了。我拿出来解冻一下，待会给黑子吃。” 贺锦西：“不新鲜了也不怕黑子拉肚子。” “好着呢。”郑潇道，“我吃都没问题。” 贺锦西：“你别吃。” 郑潇：“行。” 贺锦西：“你先去把包放下啊，放下了再搞。” 郑潇手上动作麻利：“好了好了。” 黑子跟着郑潇跳啊跳，郑潇跟它说待会给它吃肉，黑子好像听懂了似的，眼睛里亮晶晶地闪着光。 跟到房间门口，黑子便停下了，郑潇推开屋门，贺锦西看到了乱糟糟的客厅。 几乎被郑潇的工作用具填满了。 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像是从工作间里溢出来一样，一路漫过客厅，去了院子。 “也真是得有这么大地给你折腾。”贺锦西道，“不过就你这个折腾法，这房子也快放不下了。” 郑潇：“到时候把隔壁买下来。” 贺锦西笑了：“把自己车停别人家，抢别人家狗，这会都惦记上别人家房子了。” 郑潇放下包，把摄像头切换了回来，乐呵呵地看着贺锦西：“这不是你情我愿的事么。” 挺正常的一个对话，对上了郑潇的视线，贺锦西便总觉得有些别样的滋味。 郑潇的目光往下落了落，问贺锦西：“什么味道的？” 贺锦西随着她的视线动了动，没回答。 郑潇挺锲而不舍的：“闻起来什么味道的？” 贺锦西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柑橘调。” 郑潇：“我喜欢。” 贺锦西：“闻错了，茉莉花。” 郑潇：“我也喜欢。” 贺锦西笑着道：“你不喜欢什么？” 郑潇：“和你无关的东西。” 真是无聊且夸张的情话。 贺锦西试图把话题拉回来：“路上那么久，也累了吧？冲个澡睡一觉，起来了把屋子收拾收拾，乱的没处下脚了……” 郑潇特别听话：“好。” 她抬脚往里走，边走边报告：“那我进浴室了哦，热水得放一会儿，我先把外套脱了，天暖和了，一点都不冷，水好了，我……” “啊啊啊啊啊！！！！”贺锦西忍不住尖叫起来，“郑潇潇！！！你想咱俩微信号被封吗！！你摄像头不要对着自己啊！你打个码啊！！” 郑潇抬手，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两乳|贴，啪啪一拍，贴在了自己身上：“打好码了。” 第61章 乱七八糟。 和郑潇的第一通视频通话真的是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当着一个人的面是一回事，通过手机屏幕看到某些画面是另外一回事。 贺锦西的情绪在羞耻和刺激中来回转换，折腾得水都凉了，这个澡还没泡完。 “我挂了。”她下了最后通牒，“你那边起雾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我待会打给你。”郑潇道。 “不要。”贺锦西干脆到甚至有些慌乱地拒绝了，“我还有事要忙。” “好的，”郑潇并不介意，只温温柔柔地道，“那你挂吧，晚安。” 贺锦西的手指在挂断键上犹豫了两秒，多看了两眼手机里的画面，这才挂断了通话。 其实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水雾里郑潇的身影若隐若现，有种别样的美感。 但贺锦西觉得纵欲须适度，她已经浪荡了好些天了，回家还这样，不利于收心。 于是从浴缸里出来，贺锦西决定干自己最讨厌的事，给家里拨电话。 上次电话她说了个大概，晾了几天后再沟通效果还不错。 贺熤北是家里最好沟通的人，因为毕竟是弟弟，没有身份上的压迫。 即使他对贺锦西说了不客气的话，贺锦西也只会觉得他是个傻逼，并不会真有多伤心。 所以许多时候，她都会先联系贺熤北，通过这个桥梁告知父母自己的意思。 上次她已经跟贺熤北说了，她的朋友给她父母的那些承诺并不算数，他们以后要还想拿她的钱，就把她朋友的还回去。 这次，贺熤北说了，爸爸要求见面谈，想要把事情搞清。 的确要见面谈，贺锦西大致约了个时间。 电话挂断前，贺熤北犹犹豫豫，突然叫了她一声：“姐。” 贺锦西脊椎都绷紧了：“怎么？” “我知道那个人是邹依娜。”贺熤北道，“爸妈不关注这些事，但我看了很多。” 贺锦西长呼出一口气，十分冷淡地道：“是谁不重要，我这份工作认识的朋友十有八九都是圈内的，没一个是好招惹的。” “我没有想要招惹。”贺熤北道，“我就是想问一下。” 贺锦西：“问什么？” 贺熤北：“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贺锦西简直想摔了电话。 她的脑袋里有一百种这事牵扯到工作上来然后闹个沸沸扬扬的场景，每一种都是让她头疼的。 “这跟你没关系。”贺锦西道，“我有问过你女朋友是谁吗？” 贺熤北：“已经是未婚妻了。” 贺锦西：“我不关心，希望你也不要关心我的事。” 话说完就挂了电话，缓了好久心情都不太好。 手机叮咚一声，有特别关注的人发来的消息。 贺锦西划开屏幕，看到了郑潇的消息页面。 她发来了几张图片，是屋子客厅的，之前杂乱无章，这会整整齐齐。 【请贺总检阅。】 郑潇道。 贺锦西一下子就笑了，她真没想到自己随口唠叨一句，郑潇居然真的就收拾了房间。 而且她速度是真的快，大概和她视频完就洗澡了澡，开始奋勇争先地拾掇，才有这效果。 贺锦西笑着打字： 【干的不错。】 【继续保持。】 想了想又道： 【也不用任何时候都整洁，随你舒服来。】 郑潇回她道： 【你舒服我就舒服。】 贺锦西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这话放这里没问题，问题是这话之前郑潇就说过。 那是在那个的时候，贺锦西想反客为主，于是娇娇软软地攀着郑潇的肩头引诱她：“我也想让你舒服。” 郑潇就这么回她的。 那个时候，贺锦西观察郑潇的表情，觉得她没撒谎。 她何止是舒服，她爽爆了好吗，那眼睛亮的，跟大灯泡似的。 贺锦西咔咔打下一行字： 【不说了我去忙了。】 等郑潇那个【好】字过来，这才退出了微信。 生活恢复了最平凡的模样，贺锦西的平凡生活就是忙得昏天黑地脚不沾地。 只要一回到公司，就有无尽的会要开，无数的场子要跟，上上下下的人要见。 忙起来的时候经常会错过饭点，胃不舒服的时候就嚼片含片。 这种时候，她甚至有些怕郑潇给她发消息。 郑潇那么聪明的人，能从她的字里行间识破她的谎言，但要真让她知道了真实情况，贺锦西担心她直接飙到公司，给她送来四菜一汤。 还好郑潇真的不是粘人的人，平日里发信息的数量非常地适宜，大多数时候都是晚上休息前，聊几句然后互道晚安。 只是她可以抓住每一句话的机会，撩得贺锦西心痒痒。 周末，是她们约定见面的日子，也是贺锦西打算回家的日子。 这事之前就有跟郑潇说过，郑潇也并不介意将约会过得这么艰辛。 两人坐上了回n市的高铁，路上下了点雨，拍在车窗玻璃上，特别有氛围，郑潇还给贺锦西拍了几张照片。 发过来的时候，贺锦西道：“其实照片在我手机里存着存着就没了，我不备份私人照片，手机坏了丢了就没了。” 郑潇道：“以后的也不用备份，我会存着。” 贺锦西想到了点什么，晃了晃手机：“这些都是在实现承诺吗？陪我旅行，给我拍照。” 郑潇眨巴了下眼：“当承诺和愿望是同一方向的时候，不用刻意记得，就可以实现承诺。” 她顿了顿：“我给你拍照是因为你太美了，我以前就想拍，但没那个身份。” 贺锦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那你坐过来。” 车上挺空的，郑潇挪了过去，挨着贺锦西。 贺锦西打开自拍拿起手机，然后偏头在郑潇脸上亲了一口。 她亲得快，手机快门没那么快，晃出了一截虚影。 贺锦西笑着道：“再来一次。” 郑潇把脸朝她跟前凑了凑，贺锦西结结实实亲上去，再没移开。 这次拍得很成功。郑潇道：“两张都发给我。” 贺锦西看她：“废的你也要？” 郑潇：“不废。” “行吧。”贺锦西把照片发给她，郑潇认真地存了下来。 贺锦西瞄到了她的相册，看到了一堆灰模照片。 赶紧扒住了郑潇的胳膊，问她：“捏的怎么样了？已经翻模了吗？给我看看啊。” 郑潇把手机藏了起来：“不行。” 这真是难得的拒绝，贺锦西知道郑潇最近在捏娃娃，可是具体是什么，什么样，她这个女朋友居然都没有提前知情权。 贺锦西撅了撅嘴，道：“我认识的一个编剧，她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写或者修改剧本，问她她就说，拉出来的屎可以给人看，但拉屎的过程不可以。” 郑潇噗得笑出了声。 贺锦西：“话有些恶心但大概是这么个理吧，你也这样吗？” 郑潇：“我的作品不是屎。” 贺锦西：“那你还挺自信。” 郑潇：“别人这么比喻的时候你也应该反驳她。” 贺锦西：“呵，教起我做事来了。” “笨笨的。”郑潇捏了捏她鼻尖。 也就郑潇会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了，她也就在郑潇跟前会这样卖一下蠢了。 两人在一块的时候，打情骂俏牵猫逗狗，都是有趣的。聊了一路，完全不会有话题枯竭的时候，这样的默契度和亲密感，让贺锦西产生了一种她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的错觉。 下车的时候，贺锦西道：“从来没觉得这条路这么热闹过。” 郑潇牵住了她的手，问她：“贺总，我今天演什么？” 贺锦西深呼吸，道：“本色出演，女朋友。” 对，女朋友。 这些年她认识了很多人，也有过很多亲密的关系，但没有一次，她敢把人带到这个地方，然后叫她女朋友。 这是她的家人在的城市，因为她曾经想给一个女孩女朋友的身份，她的家人被迫从另外一座城搬来了这座城。 从此，空气里都是压抑着的恐惧气息。 过了今年，贺锦西就整三十岁了。她不想再生活在曾经的梦魇里，她想迈出新的一步，就像她抓住了郑潇的手，迈出的那一步。 一段新的关系，一个新的世界，值得一个新的贺锦西。 “没问题。”两人下了站台，郑潇道，“你联系过邹依娜了吗？” 贺锦西笑起来：“这是个女朋友会问的问题。我没有直接联系她，但我托人带话了，让她考虑清楚多管闲事重要还是自己的事业重要。” 郑潇：“直接威胁吗？” 贺锦西：“不是威胁，是惩罚。在她的休息期塞了一个组，没收手机的那种。” 郑潇：“更多资源的惩罚？你真是个善良的人。” 贺锦西微笑：“一分钱不收的友情出演哦，还是个把脸涂到看不清的乞丐角色。” 郑潇：“哇哦。” 贺锦西挽住了郑潇的胳膊：“告诉她我手里烂资源多的是。” 郑潇唇角上扬，贺锦西偏头看她：“爽吗？” 郑潇：“爽。” 贺锦西突然站住了脚步，道：“来个更爽的好吗？” “嗯？”郑潇疑惑地转头。 但她的脑袋没能转到别的方向去，贺锦西抬手把住了她的脑袋，对着她的嘴唇就是一个深情的吻。 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大厅，她们足足吻了半分钟。 放开的时候，贺锦西对郑潇道：“对不起，我爸妈都看见了。” 第62章 贺方抓了吴秀梅的胳膊，转身就走。 他眼睛瞪得很大，浑身止不住地发颤，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 车站大厅里人很多，有人看着他们，有人看着贺锦西，贺方迈着大步，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让人们觉得他和那个丢人的女儿无关。 贺熤北左看看右看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往哪边去。 今天来之前，他们开了个时间很长的家庭会议，他爸态度坚决地表示，今天一定要好好谈，认真谈，谈出个新局面来。 可是这还没见上面呢，就瞄见了个影，便发展成了这个地步。 贺熤北一时之间分不清他姐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同性恋的感情是不是都这么勇猛刺激，下了车非得接个吻，或者说，见了父母就得接个吻。 贺熤北皱着眉，最终决定站在原地，等一个答案。 贺锦西和郑潇拥吻完，说了两句话，这才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 不少人在偷偷看她们，但到底是新世纪了，并没有发生什么让人不快的关注。 贺锦西站到了贺熤北面前，大大方方地介绍：“这是我女朋友郑潇，潇潇，这是我弟贺熤北。” “你好。”郑潇点了点头。 贺熤北吐出两个字“你好”，尴尬得唇边肌肉不自觉地抖了抖。 “你是过来接我的吗？”贺锦西问。 “对。”贺熤北搓了搓手。 “那走吧。”贺锦西偏头看向郑潇，笑着同她道，“下午有一班车回去时间刚刚好，到了一块吃晚饭。” 郑潇从善如流：“好。” 贺熤北抬手摸了摸后脖子：“其实……爸妈也来了。” “嗯。”贺锦西没什么表情，“我看到了。” 贺熤北一下子憋不住了，道：“那你还那样，你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嗯？我哪样？”贺锦西脸上带着笑，“你和你女朋友不接吻吗？” 贺熤北：“我们也没在大庭广众之下……” 贺锦西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应该试试，感觉很不一样。” 贺熤北一甩手：“这能一样吗！你是想气死爸妈吗？” 贺锦西冷着声音：“我早都说过了，觉得我丢人可以和我断绝关系，要钱还要面，怎么想得那么美呢。” 贺熤北握紧了拳头，说不出话来。 他不走了，就这么站在原地定定看着贺锦西：“你是不是觉得我住着你的房子，你怎么说我都可以？” “是你和你未婚妻住着我的房子。”贺锦西道，“而且你们结婚后还会住我的房子，你将来生了孩子住的还是我的房子……” “够了！”贺熤北喊道，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贺锦西也捏了捏拳头：“怎么，想打架吗？” “我不打女人。”贺熤北咬牙切齿，“我也不住你的房子了。” “漂亮！”贺锦西笑着道，“婚不结了？孩子不生了？” 贺熤北没回答她的问题，转身大跨步地走了。 大厅里熟悉的人，便只剩下了身边一个。 贺锦西长长呼出一口气，郑潇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搓了搓：“女朋友，你捏疼我了。” 贺锦西松开了手，低头查看：“对不起。” “不用道歉。”郑潇笑得暖融融的，“你想捏疼哪里都可以。” 贺锦西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两人出了大厅，坐上了出租。 司机问去哪里，贺锦西还是报了家里的地址。 郑潇问她：“还要见吗？” “见，事情没谈呢。”贺锦西道，“刚才只是给个下马威，不能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 顿了顿，她道：“我是不是很狠？” “嗯？”郑潇愣了愣，“有吗？” 贺锦西转头看她：“难道你不觉得吗？我爸妈当年就是因为我性向这事跟我闹成这样的，当然，本质是因为他们压根不爱我，但不管爱不爱，给父母这种刺激，和亲弟弟这么说话，在道德上都是要受到谴责的。” “我没什么感觉。”郑潇的态度很真诚，“处理亲情关系，我不太有经验。如果是和你不喜欢的客户的话，你这么做没什么问题。” 贺锦西笑了：“第一次有人跟我这么说。” 郑潇：“以后多问问我的意见。” “好的，女朋友。”贺锦西挽住她的胳膊，靠在她身上，“那请问待会到家了，我要怎么办呢？” “你没有想好吗？”郑潇问，“你看起来胸有成竹的模样。” “我那是憋着一股气。”贺锦西道，“其实我谈生意不会这样，但我现在觉得怎么谈都没法解决问题了，不如撕破了完事。” “嗯。”郑潇点头。 “就是有点怕。”贺锦西蹭了蹭郑潇，“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你可千万都不要跑。” “我不跑。”郑潇回答得很肯定。 她当然不会跑，贺锦西的家人会怎么样，是骂，是喊，是打，对于郑潇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贺锦西，郑潇不想让贺锦西难过，不想让她生气，不想让她不开心，但如果这些在接下去的时间里是不可避免的，那么郑潇只能尽自己的努力，去试图缓解贺锦西的这些负面情绪。 陪伴是第一步，而且贺锦西要求了这份陪伴。 这让郑潇更加坚定了陪伴在亲密关系中的重要作用，郑潇喜欢贺锦西需要她，这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更加有意义，有价值。 车子到达小区门口的时候，郑潇亲了亲贺锦西的额头：“不要怕。” 司机在后视镜里望了望，贺锦西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然后拉着郑潇的手腕下了车。 给父母买的这套房，当时选的是这片区域最好的小区。 知名的开发商，健全的配套设施，楼间距大，绿化好，看着欣欣向荣，非常适合家庭居住。 贺锦西从包里拿出钥匙，刷了门禁。 两人踩着整齐的地砖不紧不慢地往里走，小区里的花树开了不少，今天天气好，到处都有小孩子在跑。 进楼，进电梯，来到门前，所有的一切贺锦西都动作顺畅。 只是在拿钥匙开门的时候，贺锦西发现钥匙怎么插都插不进去了。 她愣了愣。 郑潇提醒她：“是不是拿错了？” “没错。”贺锦西道，“刚才门禁都刷开了。” 郑潇：“打个电话吧。” 贺锦西：“好。” 结果电话还是拨给了贺熤北，贺熤北挂断了一次，贺锦西继续拨，第二次响了很久，贺熤北接上了。 “干什么？”贺熤北没好气地道。 “家里的锁换了吗？”贺锦西问。 “之前爸出门忘了带钥匙，妈在里屋睡着了，门叫不开就开锁了。” 贺锦西：“一般开锁不用换锁吧。” 贺熤北：“妈习惯把钥匙插在门洞里！开锁很难搞！” 贺锦西还是觉得有问题：“那么大动静都没醒吗？” 贺熤北已经气到了顶头上，朝她吼：“那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你想让我说什么！” 贺锦西：“说实话。” “实话就是妈晕倒了！要不是锁开得及时，你就少一个债主了！” 贺熤北吼完就把电话挂了。 贺锦西站在原地，手机还在耳边，脑子有些糊。 钥匙打不开门，贺锦西第一反应是家里故意把锁换了，不想让她这个房主进门。她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在她的印象里，爸妈身体都挺好的。平日里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也没什么遗传或者后天的大毛病。 最多就是那几年家里吵得厉害，愁云惨淡，妈妈压抑得久了，哭得多了，有时候胸痛。 好像去过医院，但没什么后续，在贺锦西的意识里，那就没什么大问题。 不知道这次是什么问题。 郑潇戳了戳她肩膀：“怎么了？” “啊，”贺锦西反应上来，道，“换锁了。” 她低头给妈妈拨电话，顺口解释道：“之前我爸忘带钥匙，开锁就换锁了。” “嗯。”郑潇应了声。 “我给我妈打电话。”贺锦西道。 “好。”郑潇轻轻牵着她手腕。 电话很快接通了，贺锦西说了现在的情况，那边应着，说他们在外面，还没到家。 “到饭点了。”贺锦西道，“我定个餐厅，在外面吃吧。” 电话那边传来了贺方的吼声：“吃什么吃，还要把人给丢到哪里去！！！” 吴秀梅赶紧把手机话筒捂住了，往旁边走了几步：“西西啊，我们就在家吃吧，你想吃什么，妈回去买菜。” “那就不吃了。”贺锦西道，“我在门口等你们，谈完我下午还有事。” “好。”吴秀梅道，“再十几分钟就到了。” 电话挂断，贺锦西将手机塞进包里，长长地呼吸。 郑潇看着她，贺锦西上前一步抱了抱她，道：“你是不是不理解很多事情？” 郑潇：“这方面我不太了解。”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那你家里怎么回事，以后有机会可以告诉我吗？” 郑潇：“你想知道吗？” “嗯。”贺锦西点了点头。 “挺简单的，”郑潇道，“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妈就去了国外，所以我对家庭亲情相关的都不太有经验。” 贺锦西愣住，她没想到答案来得这么突然。 从郑潇以前极少提供的信息，贺锦西知道郑潇家庭背景有大问题，因为她也有大问题，所以她一直不敢问。 她等着有一天郑潇打开心扉同她说这些事，那样她就可以了解郑潇再多一些。 结果现在郑潇随口就说出了答案，用的还是如此稀松平常的语气，这实在是让她惊讶。 既然郑潇说了，贺锦西也就没再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她问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带着你？” “不方便吧。”郑潇道。 贺锦西：“什么不方便呢？” 郑潇：“记不得了，我小时候问过，总有一些理由。我那时候不太搞得懂，长大以后觉得也没必要搞懂了。” 贺锦西皱着眉头：“那你怎么生活？” “有阿姨照顾我。”郑潇道。 贺锦西：“你的其他亲戚呢？” 郑潇：“哪些其他？” 贺锦西：“叔叔伯伯，爷爷奶奶。” 郑潇：“过节的时候偶尔会见到。” 贺锦西嘴巴动了动，再说不出话来。 她家里的情况，虽然凄惨，但好歹从世俗的眼光来看，是可以理解的。 父母的失望，父母的过激行为，种种种种，贺锦西都可以从情理上找出清晰的逻辑，虽然理解不代表原谅，不代表可以好好相处，但这些年，她并没有对此事想不通过。 郑潇家的情况，她却完全无法理解。 是什么事情让一家人淡漠到了这种地步，是什么缘由能让父母把一个五岁的孩子扔在国内，交给雇佣的阿姨来带大。 贺锦西攥了攥拳头，生气，又觉得心酸。 她反握住了郑潇的手，道：“没关系，你现在长大了，也不需要他们了。” 郑潇：“对。” 贺锦西：“你可以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那样。” “嗯。”郑潇道，“我需要你。” 贺锦西突然就觉得充满了力量，好像一切难关都不再让人害怕了一样。 第63章 贺锦西和郑潇等了好一会儿。 吴秀梅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提了大包的东西，看到郑潇，愣了一下。 贺锦西叫道：“妈。” “诶。”吴秀梅在兜里摸钥匙，“快进来吧。” 门打开了，屋子里窗明几净，客厅阳台上摆了几盆明显是刚买的绿植。 吴秀梅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新拖鞋，放到了贺锦西脚下：“你们先坐，我去做饭。” “妈。”贺锦西叫住了她，“我回来不是为了吃饭的。” 吴秀梅没回头，还是往厨房走：“你爸待会就回来了，你跟他说。” 贺锦西换了鞋，郑潇跟随她的动作。 贺锦西带着郑潇坐到了沙发上，然后从包里拿出带着的保温水杯递到了她手里：“你坐一会。” 郑潇抱着水杯，应声道：“好。” 贺锦西也进了厨房。 吴秀梅处理菜的动作很利索，这套房子算新，但是厨房的使用痕迹很明显，显然，吴秀梅每天都在这十平米的范围内劳作。 “吃米饭还是小米粥啊？”吴秀梅头也不抬地问她，“想不想喝小米粥啊，你以前爱喝的。” 贺锦西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妈，你身体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吴秀梅道，“老毛病了。” 贺锦西：“什么老毛病？” “血压低。”吴秀梅笑了笑，“吃饭不及时就头晕。” 贺锦西突然就觉得这样的环境让她难以呼吸。 她小时候长个太快，有段时间也容易头晕。她妈妈带她看医生，医生让加强营养，那之后，一天三顿饭，肉蛋奶就没少过。她上学之前，妈妈还要往她的兜里塞一把糖。 他们是对她好过的。 她记得这些好，因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依赖，比起郑潇，她是有一个完美的童年的。 但是那些都被摧毁了，如果不想起来还好，一旦站在了家人面前，看到他们的目光，听到他们说的话，那些爱和恨都会齐齐涌上来，让她觉得好好地活着是如此地艰难。 贺锦西深吸一口气，打破这虚伪的平静：“您对我的事怎么看？” 吴秀梅愣了愣：“你爸爸……” “我在问你！”贺锦西提高了声音，“我是你生下来的，你对我的事就没点想法吗！” 吴秀梅低头择手里的菜：“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件事……” 贺锦西冲过去，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菜，扔回了袋子里。 “所有的事。”贺锦西道，“这些年住我的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钱给儿子买房子，过年的时候嫌我丢人不让我回家，现在又去拿我朋友的钱，还有，我今天带了女朋友回家。” 吴秀梅一下子哭起来：“你不要说这些……” 贺锦西声音都有些抖：“所以要一直躲着是吗？好，那以后我再也不会问你任何意见了。” 贺锦西出了厨房，来到了客厅。 厨房里还有抽泣的哭声，郑潇握住了贺锦西的手。 贺锦西闭了闭眼，不断深呼吸。 很快，厨房里的哭声停了，但也没做饭的声响了，吴秀梅一个人待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十几分钟过去，贺锦西起身去看了一眼。 吴秀梅坐在垃圾桶前的小板凳上，表情有些呆。 贺锦西没说什么，又回到了客厅。 终于，门被打开，贺方回来了。 贺锦西道：“你终于回来了。” 贺方脸上的表情很冷：“你爸都不叫一声吗？” 贺锦西扯了扯嘴角：“爸。” 贺方看向郑潇：“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贺锦西笑起来，她挽住郑潇的胳膊站起身：“这是我女朋友，认识一下。另外，这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法律上来讲，我有资格带任何人来这里。” 贺方把手里的车钥匙啪地拍到了鞋柜上：“房子是你买的就了不起吗！谁把你养大的！” 贺锦西：“你算一下吧，养我花了多少钱，我把钱给你，你从这房子里搬出去吧。” “你！”贺方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吴秀梅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在贺方胳膊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好好说话！” “她有好好和我说吗！”贺方指着贺锦西，吼道，“她这些年有好好和我说吗！她做的那些丢人事！她还有脸在这跟我吼！” “好的。”贺锦西牵了郑潇的手，往外走，“你们受够了，我也受够了，断绝关系吧，具体的相关事宜，我会让我的律师来和你们谈。” 这话说完，刚到了贺方身边。 贺方抬手准备往贺锦西脸上扇，被郑潇挡住了。 “叔叔冷静点。”郑潇面无表情地道，“进警局了更丢人。” 贺方捂住了胸口，快心梗了。 贺锦西一点都没停留，拉着郑潇直出了门，进了电梯。 电梯往下，贺锦西提着一口气，道：“其实我之前都挺冷静的。” 郑潇：“嗯。” 贺锦西：“我方法都用尽了，我想着或许有一天，他们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哪怕有一点点觉得自己做错了，有一点点的良心发现不再这么对我。” “都不会到这一天。” “真让人绝望。”贺锦西道，“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变。” 电梯门打开，贺锦西低头看着脚下：“忘了换鞋了。” 的确是忘了换鞋了，那会贺方就站在玄关处，吵得那么厉害，也没机会去换鞋。 郑潇动了动露在拖鞋外面的脚丫子：“那要回去吗？” 贺锦西摇头：“不回去了。” 顿了顿，她问郑潇：“你的鞋子贵吗？” 郑潇：“不贵。” “好。”贺锦西牵着她，出了电梯。 两人出了小区，拦了辆出租去了商场。 买了两双鞋子，直接换上，店员道：“旧鞋我帮您装起来。” “不用了，扔了吧。”贺锦西付了款，什么都没拿。 从北市到h市，再从h市回到北市，扔了两双鞋，花了许多在路上的时间。 出了车站，天还是亮的，虽然北市雾霾严重空气算不得新鲜，但贺锦西看着明晃晃的太阳，觉得世界清明，刺得她眼睛发疼。 “饿了。”贺锦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想吃什么？”郑潇问她。 贺锦西：“你做的饭。” 郑潇：“可以。” 贺锦西：“去你家。” 郑潇：“可以。” 贺锦西看着她：“到了你家我什么都不干，脱光了衣服钻进你的被窝睡觉。” 郑潇：“好。” 贺锦西：“手机我会扔给你，来电你可以随便接，你觉得重要的事再来叫我。” 郑潇：“好。” 贺锦西：“然后好好爱我。” 郑潇其实不明白什么叫好好爱。 让一个人舒服，让一个人开心，都是有法则的，但爱一个人，没有。 什么样的爱才是好的，什么样爱的方式才是好的，和贺锦西在一起以后，郑潇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答案并不明晰。 她理不出来个条理清晰的一二三，但到了当下的每时每刻，脑袋里却都有个确定的答案。 比如贺锦西想吃饭她就给她做，贺锦西不想被打扰她就替她挡一会世间的纷纷扰扰，贺锦西说好好爱她，郑潇心尖都开始发热。 其后的时间，像贺锦西安排的那样，她们回到了家，一个睡觉，一个做饭，一起吃饭，然后在夜幕降临之后，温柔地相爱。 贺锦西异常地粘人，她软在郑潇怀里，一分一秒都不要离开她，郑潇只能抱着她去洗澡，水花下落，贺锦西皱巴着脸，道：“我不想说这句话，我觉得会吓跑你，但我想说这句话……” 郑潇并不嫌弃她的语无伦次，她亲吻她的眼睛，道：“你说。” 贺锦西带着哭腔：“我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 郑潇想。 只是我的世界本来就是0，剩你一个反而是加号，足够让人欣喜。 郑潇抱住了贺锦西，一遍遍地用身体传达这份欣喜，终于止住了她的悲伤。 贺锦西再一次躺到床上，已经是半夜了。 她下午多睡了一会儿，这会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并不想休息。 她侧躺着看着郑潇，郑潇也侧躺着，同她面对面。 贺锦西问她：“拿女朋友的手机感觉怎么样？” 郑潇：“女朋友太忙了，辛苦你了。” 贺锦西笑起来：“但你到现在还没有通知我任何一件重要的事，这说明我的辛苦没有意义。” “哦，我想起来了。”郑潇道，“有个电话可能重要一点儿。” 贺锦西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然对工作如此地懈怠：“一点儿的就别说了。” 郑潇笑了：“晶晶姐说你欠她一顿饭。” 贺锦西：“那真是一点儿都不重要。” 郑潇：“但因为电话是我接的，她说这顿饭不用吃了。” 贺锦西手指在郑潇鼻尖上点了一下：“你真是个好用的小福星。” 郑潇：“多用我。” 贺锦西：“好。” 贺锦西说到做到，第二天她有工作要去跟个拍摄，拍摄地挺远的，便拖了郑潇给她当司机。 大清早的，两人便收拾齐整出发，开了两个半小时，才到地。 贺锦西一点儿都没客气，拽过郑潇的衣领，在她嘴上狠狠亲了一口：“你找地方等我。” 郑潇：“好。” 贺锦西：“不要跑太远。” 郑潇：“当然。” 贺锦西愉快地进了棚，但等她忙完出来的时候，便后悔刚才同郑潇提的要求了。 她让郑潇不要跑太远，郑潇便找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店。 这里是北市周边有名的取景棚聚集地，里里外外来来回回，有不少的艺人和相关职业人。 郑潇坐在靠窗的位置，贺锦西远远地望过去，便在她身边认出了两位经纪人一位导演，还有个眼熟的小爱豆。 贺锦西呼出口气，抬手取了发带，扎着的长发散落下来，她掏出镜子和口红，补了妆。 推开咖啡店的门，第一个望过来的是郑潇，第一个出声的却是小爱豆。 甄梦笑得挺不好意思：“啊，锦西姐来了。” 第64章 贺锦西朝几人点了点头，来到了郑潇身边。 郑潇问她：“忙完了吗？” “嗯。”贺锦西道，“饿吗？” 郑潇摸了摸肚子，笑着道：“有点。” 有人出声道：“一块儿吃吧，今天也是有缘。” 贺锦西抬头望过去，见是新力的经纪人，挂上了职业笑容：“分哥，我可不敢，我刚从我家泡泡棚里出来，她粉丝要是看到我和你吃饭，得把我微博轮上热搜。” 圈里就这么几家有名的公司，一年就那么些走红的艺人。 蛋糕只有那么大，争夺资源多多少少有些磕碰，他们做经纪人的经历得多了看得透，知道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可粉丝不行。 粉丝是记仇的，知名艺人的粉丝群体都是带着自己的规则的。 泡泡的粉丝和分哥手下艺人郑莹的粉丝是完完全全的对家，厮杀过很多轮，连圈外人都听说过。 于是贺锦西这话一说，分哥也呵呵呵地笑起来。 他也是随口一个提议，贺锦西不接，也没必要强求，于是揽了身边另一位经纪人，道：“那行，你们聊，我去祸害小纪。” 贺锦西微笑着冲他们招手：“拜拜~” 导演开口了：“锦西啊，我和你可不是对家，能一起吃这顿饭不？” 导演是位年轻导演，去年拍火了一部小成本网剧，今年手上有三部流量戏，是位非常有潜力的新秀导演。 贺锦西平日里挺喜欢和这种制作团队认识的，他们用人往往没那么多规矩，敢拼敢冲，能为行业带来新血液，新机遇。 但今天情况特殊，贺锦西得先探个底，她道：“周导今天是有戏吗？时间够吗？” 周舟道：“够得很，我今天没事，就是来遛弯的。” “那也是巧。”贺锦西抚了抚郑潇的背，“可是我朋友……” 周舟打断了她的话：“小郑我们刚才都认识了，聊得很开心。” 贺锦西唇边的笑容差点没挂住，她的视线飘到了旁边甄梦的身上：“那小甄……” 甄梦道：“我和周导有事要谈，一起吧。” 贺锦西：“……” 郑潇忽地笑起来。 她揽住了贺锦西的肩膀，十分亲昵地在她肩头搓了搓：“今天不行哦，你也就吞个盒饭的时间，待会不是还要去现场吗？” 贺锦西：“啊……” 郑潇站起身，冲周舟点了点头：“真是太可惜了，周导，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周舟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几次，笑起来：“成。” 郑潇背起了贺锦西的包，催她：“走吧，陪你吃盒饭。” 甄梦突然上前一步到了贺锦西面前，把自己手机递了过去：“锦西姐，加个微信吧。” 贺锦西：“你知道我在哪家公司上班吗？” 甄梦特爽朗：“知道，um！” 贺锦西：“那你知道你跟哪家公司签的合约吗？” 甄梦理直气壮：“星源。” 贺锦西笑了下，抬手把她的手机推了回去：“那为了你好，姐姐还是不要加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但都走出去几步了，甄梦还在她们屁股后面吊着。 “其实没那么严重，我们带队老师经常给我们看um的练习视频，让我们多跟um的练习生学习。”甄梦话挺多，“是对手也是朋友嘛，而且姐姐不是发朋友圈说想认识我吗？我这都送上门了，姐姐又不要了……” 贺锦西停住了步子：“我说的认识一般是别的意思。” 甄梦毫不避讳，笑着的样子就像这世间的一切地下勾当都可以大白于天下：“别的意思也可以啊，不聊聊怎么知道就不可以呢？” “哇哦……”贺锦西非常做作地感叹了句，看着甄梦，突然就皱起了眉头，“我以前真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但现在，我放弃这个想法了。” 甄梦问她：“为什么？” 贺锦西：“我可不想我的艺人跟别家的经纪人说这种话。” 甄梦：“啊……” 贺锦西拍了拍她的肩膀：“比赛加油，有缘再见。” 两人终于清清爽爽地出了咖啡厅，贺锦西长长呼出一口气，挽住郑潇的胳膊大步朝前走，小声道：“看你招惹的这些人。” 郑潇：“我没有招惹，我只是在那里坐着。” 贺锦西偏头瞅她一眼：“那怎么都涌过来了，你这张小脸蛋这么知名了？” 郑潇笑起来，解释道：“刚开始是那个分哥，过来搭讪给我递名片，问我多大了，有没有签公司。” 贺锦西：“……” 郑潇：“然后另一个人也很快过来了，我就说我已经在和别家接洽了。” 贺锦西：“然后呢？” 郑潇：“然后导演来了啊，问我是哪家，跟的哪个经纪人。” 贺锦西：“……” 郑潇：“我自然是报你的名字咯。” 贺锦西仰着脑袋：“这说的倒也没错，可不得是我家的。” 顿了顿，她问道：“那甄梦呢？” 郑潇：“好像是真的和周导有事要谈，一起过来的。听我报了你的名字，就一直很有兴趣地看着我。” 贺锦西：“你觉得她怎么样？” 郑潇：“什么怎么样？” 贺锦西：“各方面。” 郑潇：“哪个方向的各方面？” 贺锦西：“……” 贺锦西：“你说呢？你不是挺喜欢人家的吗？见了真人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比电视里好看？” 郑潇：“你吃醋了。” 贺锦西：“人刚追过来问我要手机号，该吃醋的是……” 贺锦西停住了，她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 “所以你们……”她指着郑潇，“加微信了？” 郑潇憋得不行，这会洋洋洒洒地笑起来。 她干脆从自己兜里把手机掏出来，解锁然后塞进了贺锦西手里：“女朋友，你查，看哪个不顺眼，我就删了她。” 都这么做了，肯定没加。 但没加就没加，就不能单纯地回她一声没加吗？做得这么夸张，好像她贺锦西是个多么小肚鸡肠的……醋精似的。 正午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两人身上，贺锦西觉得手里的手机像个烫手山芋。 查了显得她小气，不查显得她之前说的话纯属无理取闹，犹豫了几秒，干脆象征性地点开微信瞅了两眼。 结果在列表里瞅到了徐晶晶。 贺锦西没点开聊天页面，她把手机扔回到了郑潇手上：“把晶晶删了吧。” 郑潇抬手在和徐晶晶的聊天对话框里打字：【晶晶姐，我要删你了，锦西说的。】 消息发送出去一秒钟，郑潇便抬手删除了联系人。 觉得她不对劲，凑过来瞅她的贺锦西：“……” 下一秒，贺锦西的手机便滋儿哇地响了起来。 徐晶晶打过来的电话，贺锦西接起来听了个气口，便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 徐晶晶可以称得上是破口大骂，郑潇离着距离，都听得清她的喊话：“贺！锦！西！我跟你有仇还是有怨！有仇有怨你上门来跟我扯啊！我是那种不听仇不听怨的人吗！我不就是爱听点八卦吗？你至于吗至于吗！！！我老八百年说了你对郑潇不！一！般！你嘴硬得跟我家门前桥洞底下活了十年的鸭子似的，揪了你那头毛就可以直接拿去炖十全大补老鸭汤！是谁让我们翻天覆地地找人家的联系方式！是谁在群里喊着都他妈给我离这人远点！是谁！又是谁！把人家带去办公室秀恩爱，正对着老娘的脸秀得老娘一脸懵逼，我的苦你知道吗！不就爱听点八卦吗我上一秒天下一秒地，小心翼翼颤颤巍巍如履薄冰生怕说错了一个字，结果到头来你两亲亲我我，我老八婆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怎么滴，我打扰你两谈恋爱了吗，你怕郑潇爱上我吗，还是你其实爱我爱得无法自拔但可惜我是个直女……” 贺锦西听不下去了，终于打断了她：“晶晶。” 徐晶晶：“说，说你爱我，老娘也不是不可以。” 贺锦西：“我和郑潇在吴影，准备去吃街角老窝家的烤肉，你来吗？” 徐晶晶：“不去！我是你那么闲！” 贺锦西：“我们在一起了，正儿八经谈恋爱那种。” 徐晶晶：“艹特么我可以叫樊凡吗！” 贺锦西：“当然可以。” 顿了顿，她笑着道：“说起来，你两算红娘。” 这个身份彻底安慰到了徐晶晶。 比起普普通通卑卑微微的八卦爱好者，红娘可是天地正统名正言顺就算问你两昨晚睡了几次都光明正大的吃瓜人啊。 她满意地挂了电话，满意地开始联系樊凡，然后两人一块尖叫着约了最快能赶过去的车。 贺锦西先带着郑潇坐进了店里，道：“我们点点小吃，等一下晶晶和樊凡，她们来了再点正餐。” 郑潇点头，没什么异议。 贺锦西点完了单，问郑潇：“我突然叫人过来，你有没有不开心？” “没有。”郑潇道，“很开心。” 贺锦西偏着脑袋：“不会觉得打扰到我们的二人时光？” 郑潇：“不会，屋子外面有屋子，人外有人，只要我能对上你的视线，就在享受最舒适的时间。” 贺锦西低头笑了：“就你会说话。” 郑潇：“何况她们是你的朋友，我喜欢了解所有一切和你有关的东西。” 贺锦西愣了愣，抬头的时候笑出了声：“艹，她们不是东西，而且，樊凡是你的朋友啊郑潇潇，你忘了吗？” “哦。”郑潇面无表情地喝了口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可能这里觉得跟你有关比跟我有关更重要吧。” 贺锦西笑得想捶桌：“好了我不生气了，土味情话小机器人恢复正常模式吧。” “好。”郑潇起身，绕过桌子，紧挨着贺锦西坐在了她身边，“四个小时没见，我好想你啊嘤嘤嘤。” 第65章 徐晶晶和樊凡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徐晶晶下车的时候就拨了贺锦西的电话，问她：“你们现在在哪儿呢啊，这地实在太远了，我两还在市里堵了会。” 贺锦西道：“就在店里啊。” 徐晶晶：“？？？？” 贺锦西：“我不是发了你地址了吗？进来就行。” 徐晶晶挂了电话，问身边的樊凡：“你饿吗？” 樊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最近她好像又胖了点：“我就没不觉得饿的时候。” 徐晶晶：“我很饿，我早饭没吃几口，中饭也没吃。” 樊凡：“那我们敞开了吃，这顿应该是潇潇请客。” 她俩在路上已经讨论过一遭这两人的离谱了，这会态度已经自然而然地转换成了喜宴亲友。 徐晶晶道：“肯定是老贺请。” 樊凡：“肯定是潇潇请。” 徐晶晶：“老贺在这方面就没丢过人。” 樊凡：“潇潇也没。” 徐晶晶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那按照一般这个习俗来讲……” 樊凡倒是很直接：“潇潇是1啊。” 徐晶晶：“？？？？” 樊凡：“？？？？” 徐晶晶：“你觉得贺锦西是0？” 樊凡：“我不觉得，但我觉得潇潇是1.” 徐晶晶：“就她那小细胳膊的样，能battle过我们练了几年散打的老贺？” 樊凡：“这事不能拿武力值来比吧，那能一样吗？” 徐晶晶：“那拿啥比？” 樊凡：“潇潇性格冷漠，一般1才冷漠。” 徐晶晶：“当年可是贺总找的小床伴，霸道总裁啊。” 樊凡：“潇潇有钱，攻比较有钱。” 徐晶晶：“她都破产成那样了，你确定她比较有钱？” 樊凡：“反正你想想这个画面……” 徐晶晶抬了抬手：“行了，不要想了，有画面了，太恐怖了。” 两人到了店跟前，徐晶晶转移了话题：“她俩应该已经吃过几茬了，待会就是咱俩的战场。” 樊凡拍了拍肚皮：“放心吧，输不了。” 两人进了店，上了楼，贺锦西和郑潇都背对着她们，在聊天。 光是从个背影就能看出来两人聊得很开心，郑潇挽着贺锦西的胳膊，整个人都恨不得塞贺锦西怀里去。 “呵。”徐晶晶扯起嘴角笑了笑，“我赢了。” 樊凡皱着眉头：“不是这样的……” “认命吧你。”徐晶晶大跨步走过去，落座到了对面，上来就没客气，“还有这么坐座位的呢，服务员没把你两赶出去？” 贺锦西抬头看向她：“顾客是上帝。” 樊凡也坐下了身，盯着郑潇：“潇潇你还好吗？” 郑潇还是那个软趴趴的样，只是笑容灿烂，看着都有些不像她了：“你这问的什么话，好得不得了。” 樊凡朝她拼命挤了挤眼，郑潇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贺锦西倒是反应上来了，起身大大方方地给两人倒水：“害，小姑娘家家的，谈恋爱有两副面孔是常事。樊凡等你谈了你就知道了。” 徐晶晶：“我赢了。” 樊凡：“……” 贺锦西：“樊凡你谈过吗？” 樊凡：“……” 樊凡：“小学生网恋算吗？” 贺锦西笑起来，指了指徐晶晶：“那让老徐给你介绍，老徐有眼光。” 这话说的，徐晶晶差点翻个白眼。 也就不知道怎么天地造化就把面前这两人给造化到了一块去，半年前这不还要打要杀呢吗？ “你两……”徐晶晶起了个话头，垂眸瞅了瞅桌上的东西，“这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啊？” 桌上并没有她想象的杯盘狼藉，放着些饮料和点心，让人摸不准是开胃菜还是饭后甜品。 “没吃啊。”贺锦西道，“怎么会呢，说好了等你们啊。” 徐晶晶：“那你两就在这干坐了三小时？” 贺锦西睁大了眼睛，一副“这有什么问题吗难道等人三小时是什么难熬的事情吗？”的表情。 樊凡放弃了挣扎，撞了撞徐晶晶的胳膊：“姐，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 徐晶晶手机扫码打开菜单：“哦，行，那你两待会就喝水吧。” 贺锦西哈哈哈地笑起来：“那可不行，饿着我家潇潇。” 徐晶晶真是觉得她恶心得不得了。 明明前几天联系还不是这个样子，明明电话里还显得矜持又冷漠，这会见了面，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像那种没什么本事好不容易赚了几百块钱就到处嘚瑟的二百五一样。 徐晶晶感觉到震惊，反思自己怎么交了这么个朋友。 反思的时候又突然顿悟，她虽然见识了贺锦西身边男男女女很多故事，但她还没见过贺锦西真正儿八经地跟人谈恋爱。 菜上上来的时候，徐晶晶端起酒杯，算是正式询问：“真在一起了？谈恋爱？女女朋友关系？” “嗯。”贺锦西手里是白的，满满一盅，抬手十分潇洒大气地和她碰了一下，“我干了。” 说完真就干了。 徐晶晶：“……” 郑潇终于出声：“少喝点，意思一下就行。” 徐晶晶：“我可没灌她酒啊。” 贺锦西又把酒杯伸向了樊凡：“我是自愿的。” 谁都没想到，这两人要么藏着掖着磨磨唧唧连个朋友关系都不承认，要么一上来就干这么猛。 肉在烤盘里滋儿哇啦响，贺锦西喝酒谁都拦不住，一会儿就面色潮红，眼里都见了水光。 郑潇知道，贺锦西今天这么喝，一是因为心情好，一是因为心情不好。 爱情再好，也没法彻底替换了亲情带来的空缺，贺锦西不是个会把情绪一直压在心底的人，总得找个合适的途径宣泄了。 于是到了后面郑潇便也不再劝，只是中途让她喝了点牛奶，给她夹菜的手也没停下。 这顿饭，前半段话题集中在“你们他妈怎么就在一起了！”“你们他妈终于在一起了！”“你们他妈别秀了烦死了！”“你们他妈好甜快点跪下谢媒婆！”，后半段便彻底脱离了这个主题，各自说起了工作和生活中的不快。 徐晶晶脸颊和耳朵都熏得像熟虾：“星源那个傻逼，老娘看上的ip都抢，也不数数就他们家那些整容脸，有几个能把这戏演好的，金子到了他们手里都得是坨屎……” 樊凡：“我又胖了我又胖了，跨年的时候我的新年愿望是今年只长五斤，我现在就四斤半了，四斤半了，这才几个月就超额完成了，我要是工作有这么给力早跟你们一样发了……” 徐晶晶：“老贺你不搞圈内是真对，真的跟真金白银的真理一样，这他妈是个什么圈啊，所有人的见钱眼开，没有真爱没有真爱……” 樊凡：“我就是饿啊，我没办法，我就是饿啊，我早上饿中午饿晚上饿，我没吃饱饿，正吃着饿，吃完了打个嗝，觉得自己还饿……” 贺锦西：“晶晶你跟你小男朋友吹了？” 樊凡：“晶晶你跟你小男朋友吹了？” 徐晶晶拍桌子：“炮友！炮友！” 贺锦西：“睡到小鲜肉也不错。” 樊凡：“睡到小鲜肉也不错。” 郑潇抓抓贺锦西胳膊：“我是不是小鲜肉？” 贺锦西捏捏她脸蛋：“你就比我小一岁吧，你是老鲜肉，长了这么张脸，天赋技能，永葆青春……” 徐晶晶：“她就比你小一岁？” 樊凡：“看不出来吧？潇潇可是我们圈内神颜。” 徐晶晶：“你进我们这个圈吧，姐姐把你捧成大明星。” 贺锦西：“用你捧？” 徐晶晶：“阿姨们一块把你捧成大明星。” 郑潇笑着道：“我去干嘛？唱歌跳舞演戏我都不行，去说我会努力的，我给自己加油打气，我已经很努力了吗？” “艹……”徐晶晶笑疯了，“你这一句话开了多少嘲讽啊？” 贺锦西认真盯着郑潇：“其实你演技挺好的。” 郑潇：“限定时刻，限定观众。” 贺锦西笑得非常地意味深长，她双手都搁在了郑潇脸蛋上，使劲揉搓：“就限定，一定限定，才不把你给别人。” 郑潇：“今天晚上玩猫咪？” 贺锦西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樊凡皱着眉头：“我咋觉得我赢了？” 徐晶晶：“能不能别刺激一个失恋的人了！” 贺锦西：“不是炮友吗？” 郑潇：“不是炮友吗？” 徐晶晶：“能不能别刺激一个失炮的人了！！！” 这顿饭直吃到天色彻底黑下来。 徐晶晶是开车来的，但到最后她说话都糊了，万万不能再开车回去了。 四个人里最清醒的是郑潇，但她为了给贺锦西助兴，其实也喝了些酒，为了安全起见，只得叫了代驾。 先把樊凡送回去，再把晶晶送回去，然后代驾问郑潇和贺锦西：“需要我给二位叫车吗？” 贺锦西摆了摆手。 代驾走了，贺锦西坐在徐晶晶的车后座上，仰头眯着眼。 车库里很安静，车门车窗一关更是称得上寂静，贺锦西听着自己的呼吸进进出出，半晌，问身边的人：“我今天晚上是不是很傻逼？” 郑潇摇头：“没有。” 贺锦西笑起来：“我今天就是很傻逼，就像温泉那次一样傻逼。” “可是……”贺锦西顿了顿，“傻逼也是一半的我啊。” 郑潇：“我喜欢你傻逼。” 贺锦西转头瞪她：“所以你也觉得我傻逼咯？” 郑潇：“如果我说一个人傻逼，然后离他远远的，那说明那个人是真傻逼。如果我说一个人傻逼，但把她抱得紧紧的，那就可以把傻逼替换成可爱。” 贺锦西笑起来：“你永远会是这个样子吗？” 郑潇：“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喜欢。”贺锦西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但我也等着你变傻逼。” 第66章 至此，贺锦西彻底把自己敞开到了郑潇面前，就像一只猫对着信赖的人摊开了肚皮。 她等着郑潇也有这么一天，但郑潇并不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是个疯子。她的情绪十分稳定，生活也十分稳定，最疯的时候也不过是在某件事上，一遍遍地要贺锦西。 但那也要的十分有节有度，只要贺锦西不喜欢的绝对不做，只要贺锦西表现出了一点不舒服的姿势都会被永久拉入黑名单。 贺锦西有时候觉得倒也不必如此，但艺术家的敏感、细心，全被郑潇用在了伺候她身上，往后的日子里，贺锦西工作忙了，有郑潇送饭送温暖当司机当秘书，贺锦西工作不忙了，两人约会、聚餐、旅游，让贺锦西觉得每一天的日子都像被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水里，真是美滋滋。 就这么，春天过去，进入了夏天。 北市的夏天干晒，以往贺锦西很不喜欢，但由于今年身边多了个人，那人穿着背心吊带短裙短裤站到贺锦西面前的时候，贺锦西总是会忍不住感谢夏天。 就比如现在，本来约好了一块出门吃晚餐，两人在贺锦西家小区门口相见，郑潇穿了条极其有真空感的背心裙，被贺锦西一把抓住，大步地往回走。 “怎么了？”郑潇笑着问她。 贺锦西对她的各种笑容已经十分熟悉，于是直接道：“再明知故问故意嘚瑟一句，待会就少如愿一次。” 郑潇闭嘴了。 两人穿过长长的道路，在傍晚闷热的空气里奔进大楼，冲回家里，然后不发一言地接吻。 直到郑潇上手去扒贺锦西的衣服了，贺锦西才推开一点距离，开了口：“不许动。” 郑潇的手落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上，进退两难。 贺锦西挑了挑她的背带肩带：“穿成这样勾引谁呢？” 郑潇：“你。” 贺锦西的手指往下滑：“你这下面就跟没穿似的。” 郑潇：“你摸摸就知道了。” 贺锦西摸到了，郑潇下面还是穿了的，一件质地柔软的抹胸。 贺锦西捏着抹胸的边边，扯出来一点，又松手弹了回去。 郑潇：“嗯。” “那我还要再检查检查。”贺锦西蹲下了身。 于是这趟约会意料之中地没能出得了门，两人在熟悉的屋内战完，点了外卖，然后在空调的凉风里大干烧烤。 “这个，有些凉了。”贺锦西递了一把菜过去。 郑潇嘴里还叼着肉块，伸手便接了过来，熟门熟路进了厨房开火加热。 再烤一遍的食物，更香了。 贺锦西最近体重明显上涨，少不了郑潇的锅。 两人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聊聊天，郑潇问几句圈内新闻，贺锦西催一催郑潇的工作进度。 贺锦西回顾了一下这几个月的工作，感叹了一句：“好久没过过这么舒心的日子了。” 郑潇顿了顿，问她：“父母那边怎么样？” 贺锦西：“张律去了两次，法律文书摆在面前就不吱声了，也没给我打过电话。” 郑潇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是挺好的，房子暂时还给住着，但每个月的生活费贺锦西没再给打。 以前她和家里的联系也不多，但心里总害怕着接到家里的电话，现在就不一样了，她倒是盼着有人给她打电话，她把这事的进程催一催。 郑潇：“那……” 贺锦西噗地笑出了声：“想问就问。” 郑潇：“邹伊娜。” 贺锦西：“她没那个胆子再联系我家里了，听pan说最近工作很努力，一心赚钱。” 郑潇：“挺好。” 贺锦西点头：“是的，都挺好。” 结果这话说完没两分钟，电话就被人打响了，公关部同事用一贯焦虑的音调同她道：“贺总，您看下群。” 贺锦西瞅了眼时间，晚上九点，正是热闹的时候。 熟悉的危机感袭来，贺锦西鼓了鼓腮帮子：“有些话就不能说……” 郑潇凑过去：“怎么了？” 贺锦西也刚打开手机看：“邹伊娜被曝和神秘男子约会。” 郑潇：“嗯？” 贺锦西笑起来：“营销号一天天都闲得慌，下一条，神秘男子竟是女的……” 郑潇：“……” 贺锦西：“……” 贺锦西在群里回消息：“女的还用我教你们怎么处理吗？” 底下一排回复： 【好姐妹】 【好姐妹】 【好姐妹】 贺锦西欣慰的点点头，但很快就有人又发了条链接进来。 【卧槽um和星源两对家力捧的新生小偶像竟是好姐妹？】 这次配了几张能看到脸的图，图里个子高的那个显然是甄梦。 贺锦西：“……” 贺锦西一把薅过了郑潇，让她光明正大地看自己的手机，郑潇：“……” 贺锦西：“郑潇潇，你可真是好眼光啊。” 郑潇：“杀了她吧。” 逗得贺锦西在这种苦逼时刻都笑了起来：“那得两个一块杀，都不是啥省油的灯。” 郑潇：“我舍得。” 贺锦西：“我也舍得。” 八百年前的飞醋，两人又斤斤计较地吃了一波，贺锦西这才继续处理工作。 【找点她俩工作上有可能接触到的场合，好姐妹。】 底下应和： 【好姐妹】 【好姐妹】 【好姐妹】 【贺总没法好姐妹了，有视频，两人都快亲一块去了……】 贺锦西：“……” 贺锦西点开了视频，晃晃悠悠的镜头里，甄梦不知道在和邹伊娜聊什么，整个人都倾向邹伊娜那边，因为错位，嘴和脸颊无限接近，重点是，邹伊娜笑得很开心。 贺锦西纵横姬圈数年，知道这真是屁的好姐妹。 但只要没拍到上床，贺锦西冷冷地打下三个字：【好姐妹。】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好姐妹之间就算亲个嘴，有问题吗？】 【没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 其实这事不难处理。 要光是曝个亲密接触，甚至曝个恋情，大家都是很有经验的，pan那边完全可以自己解决，解决完了再写进月度报告里发给贺锦西就行。 重点是对方是甄梦。 营销号写得没错，um和星源如今最火的两位女团成员凑到了一块去，那这问题可就复杂了。 贺锦西还记得清清楚楚她和邹伊娜闹掰之后，星源明目张胆地挖过邹伊娜。 当时邹伊娜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甚至在和贺锦西几次争吵之后都没有表现出要跳槽的打算，如今半年时间过去，邹伊娜变得更有商业价值了，却和甄梦扯到了一块去。 邹伊娜是个恋爱脑，贺锦西亲身体验过。 她爱上自己的时候，做过那么多傻逼事，如今矛头对准了甄梦，指不定能干出点什么来。 作为公司里对邹伊娜的私人感情最知情的知情者，这事贺锦西不得不插手。 群里忙碌起来，有了贺锦西的指示，一切井然有序。 贺锦西攥着手机倒来倒去，半晌，偏头看了郑潇一眼。 郑潇挑了挑眉。 贺锦西一头栽进了她怀里，跟只大狗一样来回蹭：“对不起我要让你吃醋了。” 郑潇：“要给她打电话？” 贺锦西点头：“嗯。” 郑潇：“要约她见面？” 贺锦西继续点头：“嗯。” 郑潇：“就你们两个人见面，然后回忆一下过往，交流一下感情，深入探讨，直击心灵。” 郑潇真是太懂她了，贺锦西不出声只点头，由于姿势奇特，蹭得头发乱糟糟的。 郑潇抬手帮贺锦西整理好了头发，手掌覆在贺锦西的脑袋上，宽慰似的拍了拍：“没关系。” 贺锦西：“呜……” 郑潇的语调特别善解人意：“这是你的工作。” 贺锦西：“呜呜呜……” 郑潇：“我相信你，会尽最大可能帮助你，支持你。” 贺锦西抬头，仰脸看她，眼里水光潋滟：“你怎么这么……” “好”字没能出来，因为郑潇偏了偏脑袋，又跟上一句：“所以你去处理邹伊娜，我去处理甄梦，ok？” 第67章 邹依娜回北市有个杂志拍摄，接到了贺锦西的电话。 贺锦西约她见面，邹依娜抿了抿唇，深呼吸两口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时间不太多……” “嗯，我知道。”贺锦西道，“我和pan联系过了，你今天下午拍了晚上又要回组里。没关系，我不耽搁你时间，等你拍完我送你去机场，我们路上聊就好。” 工作的确是这样的流程，拍摄的地方离机场并不远，路上最多一个小时，邹依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贺锦西，不管谈什么，怎么谈，她都不希望在一个小时之内，就结束了这次她和贺锦西的见面。 于是她道：“开始拍摄前我有时间，可以一起吃午饭。” “好。”贺锦西答应下来，没再多说一句话，“那我们待会见。” “嗯，再见。”邹依娜的话音刚落，电话就挂断了，真的是毫不拖沓，毫不留恋，的确是贺锦西的风格。 助理小花抬头问她：“姐，午饭的时候要见人吗？那我把约在酒店里的餐取消了？” “不用。”邹依娜道，“还在酒店吃。” 顿了顿又道：“加两个菜吧。” 刚到酒店，pan的视频就开了过来，嘴上关心她的行程，实际上眼睛在周边环境里扫了一圈：“锦西姐今天要过来，跟你说了吗？” “说了。”邹依娜去洗了把脸，一层层地抹着护肤品。 “热搜那事基本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pan道，“我是很相信你的，你毕竟是我带出来的。锦西姐她是总监，有些事情公司有规定，也不由她。她说什么话，你态度好点，忍忍就过去了。” 邹依娜感觉到不爽，眉头皱起来，道：“我和她不用忍，pan姐你是不是忘了，我喜欢她。” pan倒吸一口气，有些烦躁的样子：“你的私人感情，只要不影响到工作，我不会问。” 邹依娜：“感情这种事，别说你问不问，我自己问自己，也没办法。” pan：“行了，我还有事，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联系我。” “嗯。”邹依娜把电话挂断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感受到心跳在胸腔里一点一点，从缓慢到快速，又从快速渐渐趋于平静。 她是有在问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贺锦西，喜欢她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她开始不顾一切，为了她把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为了她一句话，一张照片，心里就难过的不能自已。 有的有答案，有的没答案，今天是这个答案，明天可能就是另外一个答案。 唯一确定的是，她早都输了，输的一塌糊涂，输给了时间，输给了那些她无法得知的郑潇和贺锦西的感情纠缠。 她侵入过贺锦西的领地，但贺锦西将她驱逐的时候，甚至通过第三方，都懒得自己动手。 如今，终于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不用pan提醒，也不用任何人告知，邹依娜知道，贺锦西只是为了工作。 在她这里，贺锦西从来都是为了工作。 邹依娜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爱还是恨，她只觉得自己被很多事情紧紧地束缚着，无法张开双臂，去拥抱自己想要的自由。 贺锦西在约好的时间来到酒店，给她打了今年以来第二个电话：“我到餐厅了，你方便了下来。” 邹依娜坐在床边上，攥着手机不说话，但贺锦西显然比她更有耐心，也不挂电话，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半晌，邹依娜终于开口道：“餐厅不方便，人太多。来我房间吃吧，2606。” “行。”贺锦西应下来，“我现在过来吗？” 邹依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件方领白色连衣裙：“嗯。” 电话挂断，贺锦西呼出口气，站起身。 她一边往电梯口走，一边低头给郑潇发消息：【我到酒店了，她让我去她房间吃饭。】 郑潇： 【好。】 【我们换了高级包厢。】 贺锦西：“……” 她觉得自己答应郑潇的无理要求，真是脑袋抽了。 如果能重回到两天前，她……可能会再抽一次。 互相把对方的吃醋对象约出来谈工作这事，真的是十分地不敬业，十分地好笑，十分地幼稚。 但也十分地……有趣。 贺锦西以前觉得自己是一个公私分明铁血无情的女霸总，现在她安慰自己，亲爱的女朋友就是她自己，所以她还是一个公私分明铁血无情的女霸总。 女霸总进了电梯，匆匆发过去条消息： 【保留好票据，报销。】 郑潇看到消息，莞尔一笑，对和她坐在普通包厢里的甄梦道：“你工作很忙吧？” 甄梦点点头：“最近还行。” 郑潇：“那我就不耽搁你时间了。” 甄梦：“？？？？” 郑潇特别地开门见山，一点儿铺垫都没有：“你和邹依娜现在什么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甄梦：“？？？？？？” 郑潇笑了笑，这才补了一句：“抱歉，因为我女朋友是她所在公司的艺人总监，所以我们需要从工作角度来了解一下这个问题。” 比起郑潇，贺锦西这边进度就慢多了。 她进了酒店房间，房间里还有助理，小花在熨待会去拍摄要穿的常服，见到贺锦西，微微鞠躬，叫了声：“贺总好。” “你好。”贺锦西冲她点点头，看向坐在床边的邹依娜。 邹依娜最近又瘦了些，原本还显得圆润饱满的少女脸颊现在陷进去一点，总感觉短短半年时间，就长大了不少。 贺锦西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笑着道：“状态不错。” “还好吗？”邹依娜将自己的脸颊迎着从窗外打进来的阳光侧了侧，“前两天还发了个痘痘。” “不打紧，你皮肤底子好，有痘也很快就消了。”贺锦西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这次来主要是想跟你沟通一下，下半年的工作流程。” 邹依娜淡淡地“嗯”了一句，也没过去沙发那边，就这样坐在床边，晃了晃光着的脚丫子。 本来就是自己的艺人，贺锦西想谈工作的时候，有一百项工作可以谈。 邹依娜发展的很不错，贺锦西电脑里有好几份计划书，但下半年到底会用哪一份，得看今天谈的怎么样。 “待会儿吃饭吗？”贺锦西挂着迷人的职业笑容，“那我们先聊聊这几个月的工作总结。” 邹依娜点点头。 贺锦西开始比着电脑里的文件一条条地说，进入工作状态的她神情专注，姿态放松，落在肩头的发丝，配着明媚的笑容，很配这个刚刚热起来的季节。 邹依娜歪着脑袋听着，觉得自己每个字都听进去了，但每个字都没在脑袋里留下印象。 贺锦西说渴了，自己起身去接水。 邹依娜恍然回神，对小花道：“衣服可以了，叫送餐吧。” 小花放下挂烫机，道：“好，那贺总您稍等一下。” “嗯。”贺锦西端着水杯点了点头。 餐很快送上来，小花没留下。 她走的时候替两人关好了门，邹依娜终于离开了床，趿着拖鞋来到餐桌前，十分大大咧咧地坐下，一条腿踩在凳子上。 贺锦西在她对面，温柔优雅：“菜色不错。” 邹依娜夹了筷子肉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吃得嘴边都沾上了油。 她第三次朝肉伸筷子的时候，贺锦西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停顿的时间多了一些。 邹依娜暂停下动作，抬眼问她：“贺总对我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贺锦西道，“马上要拍摄了，你现在吃的这点不会影响。” 邹依娜放下了筷子，突然就觉得索然无味。 贺锦西抽出张纸巾递给她，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说出口的话也不再那么官方。 “还没适应？”她问。 “适应什么？”邹依娜抬头看她，眼底情绪翻涌。 “适应真正成为一个明星的生活。”贺锦西道，“不过也不着急，我带的人里，快的几个月，慢的一辈子。” 邹依娜笑了笑：“一辈子的是彭措吧。” 彭措是个发展挺好的演员，有作品有成绩，出道时间和贺锦西做经纪人的时间差不多，不算短但也实在算不上长，能被两人如此默契地归到一辈子，是因为他性格执拗，情绪易激动，干了不少让圈内人大跌眼镜的事。 既想要人气，又不愿意讨好粉丝，既渴望自由，又放不下众人之上的名利，别别扭扭，自己难受别人也难受。 不像个明星样。 “嗯。”贺锦西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就这么看着邹依娜。 邹依娜的笑容渐渐消失，她道：“我不是彭措，我不会变成他那样。” “真的吗？”贺锦西问。 “我和他不一样，”邹依娜努力地说服贺锦西，也说服自己，“我别扭是因为你。” 贺锦西挑了挑眉，邹依娜突然就有些着急：“你不信吗？你不这么觉得吗？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擅自去见你的父母，你今天都没什么想说的吗？” “谁都会犯错，你后面没再去了，所以我原谅你了。”贺锦西道。 “那其他事呢？”邹依娜手指在桌子攥得死紧，“我还去找郑潇了，我故意破坏你们的关系……” “我都原谅了。”贺锦西打断了她的话。 邹依娜愣在那里，贺锦西接着道：“虽然我们是工作关系，但要说没有一点私人感情，是不可能的。” “我喜欢做经纪人，喜欢看着一个个艺人被包装出来，然后站在他们想要的高度，实现他们的梦想。” “那是他们的成功，也是我的成功。” “我给每个人都寄予了成功的希望，当然，因为各种内部和外部原因，有的人多一些，有的人少一些。” “我从来都没有否定过你是一个好苗子，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期望远远高于同期的其他人。你走到现在这个地步，也并没有让我失望，这是你给我的成功。” “我感谢你，所以可以原谅你的过错。但感谢都是有度的，到了今天，所有的私人情绪都可以抵消了。” “你有你的经纪人，我有我的女朋友。往后我们的沟通，都站在工作的角度，希望你早点适应，避免成为下一个彭措。” 贺锦西说了一大堆，感觉肚子有点饿。她操起筷子继续吃饭：“先吃饭吧，吃完我们再谈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邹依娜却把关节都攥得发白了。 贺锦西和郑潇关系不一般她知道，贺锦西和郑潇睡过，睡过不仅一次她也猜得到。 她从很多小小的角落瞥见这两人的感情，每一次都像把刀子一样扎在邹依娜的心脏上。 可她仍然抱有期望，抱有幻想。因为她知道，贺锦西是个万花丛中过的人，今天她喜欢这个，明天她有可能就喜欢那一个。 美女那么多，贺锦西不可能只为一个人停留。 但现在贺锦西跟她说女朋友。 邹依娜打听过很多人，贺锦西从来没有过女朋友。 一个随便可以给的身份，在贺锦西这里不随便。而她刚才说出这三个字的姿态，娴熟得仿佛这事理所应当，是每个人都知晓了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邹依娜不知道。 邹依娜觉得天空轰隆隆地坍塌下来，盖得她满头满脸的废墟。 “你们在一起了？”她听见自己干哑的喉咙，发出干哑的声音。 “是啊。”贺锦西回答得很顺遂，她低头看了看手机，郑潇给她发过来了新的信息。 【目前只是朋友。】 【但甄梦对邹依娜很有意思。】 贺锦西笑了笑，觉得这人发这话，私心重的很。她攥起手机给郑潇回消息，邹依娜问了句：“什么时候的事？” 贺锦西手上顿了顿，唇角上扬，思考了一秒才道：“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第68章 这顿饭吃得不算是愉快，但也没有发生什么矛盾。 邹伊娜话不多，后面也减慢了吃饭速度，一顿饭有菜有肉，反而吃得人脸白了几分。 “什么时候认识甄梦的？”贺锦西问到了重点。 “挺久了。”邹伊娜并不想回忆认识甄梦的契机，“凑巧碰到就认识了。” 贺锦西：“那姑娘人不错，多交志同道合的朋友挺好的。” 邹伊娜扯起嘴角笑了笑。 “刚才我和你谈的合同。”贺锦西看着她，“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邹伊娜放下了喝汤的勺子，往后靠了靠，视线还落在桌面上：“可能没问题吧，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需要多久？”贺锦西问。 邹伊娜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慢的话几个月，快的话几个小时吧。” “嗯？” 邹伊娜：“你陪我去拍杂志吧，拍完了我告诉你。” 贺锦西笑了，道：“我不着急。” 她向来不吃威胁。 不管是下半年的工作计划还是合同的更新，都是为了确保邹伊娜不离开um。 工作上面能给到的，贺锦西已经给到了邹伊娜的条件能拿到的最好，私人的，她可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今天采访……”邹伊娜顿了顿，道，“有个问题，我觉得你出面比较好。” 贺锦西：“什么？” 邹伊娜：“之前一直就有传闻说我要跳槽到星源，后来又出了甄梦的事。不少人在猜测我和um到底有了什么矛盾，就像被传离婚的夫妻，双方出面亲证没有不和，是最有效的手段吧？” 贺锦西挑了挑眉：“pan在北市吧？” 邹伊娜盯着她，态度强硬：“pan的级别够吗？我现在至少配得上个艺人总监吧。” 贺锦西笑了：“是。” 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成，我陪你去。” “嗯。”邹伊娜低头，喝完了汤。 贺锦西拿起手机，给郑潇发消息： 【宝贝我被威胁了嘤嘤嘤】 【得超时加班三小时了嘤嘤嘤】 【晚上见】 郑潇很快给她回过来： 【没关系】 【我和梦梦聊得挺好的】 【我们待会去喝酒】 【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贺锦西攥了攥拳头。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贺锦西便跟随邹伊娜来到了摄影棚。 这次的拍摄主题是“入世少女”，造型设计非常日系，很适合邹伊娜。 说是陪着，其实贺锦西也没什么好做的。 邹伊娜现在正当红，一进棚就被编辑围着，又是问候又是交代工作，奶茶甜品也都备好了。 照顾之体贴细致，别说贺锦西了，连小花都闲了下来。 两人在化装间的沙发上坐着，小花呆呆地盯着正在化妆的邹伊娜，贺锦西撞了撞她胳膊：“就这么干看着，不玩会手机吗？” “啊，不用。”小花耳朵有些红，“工作时间不玩手机。” 贺锦西笑了，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哪有那么死板，你看我就玩。” 小花看着她，眼神哀怨。 贺锦西不再逗她，收了手机问正事：“跟了娜娜有段时间了，你觉得她好相处吗？” 小花瞪大了眼睛，更哀怨了。 哪有上司当着艺人的面问这种问题的呀？ 这就跟你去买西瓜，问卖西瓜的甜不甜，永远只能得到一个答案啊！ “娜娜姐人很好。”小花无比真诚地道。 “嗯？”贺锦西道，“你今年多大？” 小花：“22。” 贺锦西：“娜娜才21哦。” “啊……”小花愣住，“那个，我……对不起，我没注意这个，平时这么叫习惯了……” “没关系。”贺锦西道，“那你觉得她姐吗？” 小花：“她很……” 她嘴巴僵在一个口型，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是在邹伊娜出道后过来做她的助理的，那个时候，邹伊娜已经火了。 以前她也跟过其他艺人，比起年龄大一些的，邹伊娜的确纯真稚嫩很多，但明星到底是明星，被万人追捧，平日里在镜头前要小心翼翼地维持人设，离开了镜头，多少都会疲累得再不想戴上面具。 邹伊娜没为难过小花，但也不会同她太过亲近。 心情不好的时候，邹伊娜会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她只需要在不远处等着就好了。 在小花发呆的时候，贺锦西并没有打扰。 等她恍过神时，贺锦西问：“娜娜状态不好？” 小花赶紧道：“大部分时候很好的，算很不错的。” “嗯。”贺锦西点了点头。 大部分时候好，说明不好的频率挺频繁的。算很不错的，说明的确不怎么好。 化妆师出去拿东西，一直闭着眼休息的邹伊娜睁开了眼，道：“这儿就这么大，你们说话我听得见。” 贺锦西：“也没想避着你。” 邹伊娜：“以后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问我，别再通过我的经纪人我的助理甚至我的朋友。贺总。” 这个贺总是在停顿后单独叫的。 贺锦西点点头：“必要的时候我会直接问的。” 邹伊娜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小花这才恍悟刚才发生了什么，吓得再不敢出声。 还好妆容并不复杂，邹伊娜很快出了化装间，去拍摄。 小花跟上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眼贺锦西，贺锦西抬抬下巴，示意她们去就可以了。 化装间里只剩下贺锦西一个人，彻底安静下来。 郑潇没再发消息，贺锦西心里有些不爽，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摩挲，终于拨了个电话过去。 很快被接上。 郑潇问她：“怎么了？” “不怎么就不能打电话吗？”贺锦西这话说得十分无聊，十分无理取闹。 “当然可以。”郑潇嗓音里带着笑意，周边环境很安静。 贺锦西：“还没吃完饭？” “吃完了。”郑潇道，“这家店味道不错，下次我们过来。” 贺锦西瘪了瘪嘴：“我口味挑的很。” 郑潇问：“拍摄结束了？” 贺锦西：“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快，才刚开始。” 郑潇：“要不要和梦梦说两句？” 贺锦西愣住。 她有些惊讶，这还真特么就熟到叫人家梦梦，并且随便把人家一个爱豆拉过来和没什么关系的人说话了？ 这语气熟得仿佛在叫自己儿子似的。 贺锦西有些不服气，贺锦西道：“来，说。” 手机果然被人接了过去，那边很礼貌地叫了她一句：“贺总好。” 贺锦西人模人样地回她：“叫我锦西就可以了，梦梦最近工作忙不忙呀？” “锦西姐。”甄梦很顺遂地应她，“工作还可以，最近都在北市，您有空的时候，我们一起喝酒呀。” 还真要去喝酒了。 贺锦西：“……” 贺锦西：“好呀。” 贺锦西：“一定叫上我啊，可别背着我偷偷喝。” 甄梦：“那肯定，锦西姐你今天什么时候忙完啊？” 贺锦西：“还早。” 甄梦：“也不知道娜娜有空没，要不你两忙完一块过来？” “她没空。”贺锦西赶紧拒绝了，“她今晚要赶飞机，我再看吧。” “成。”甄梦语气轻松愉悦，“那你忙完再联系我们。” 贺锦西：“好。” 甄梦：“啊，对了，锦西姐我还没你微信呢，上次……” 手机被人抢走了，郑潇的声音隐隐传来：“我有她微信。” 贺锦西：“……” 郑潇：“那就先这样，随时联系。” 贺锦西：“……” 郑潇：“再见么么哒。” 电话挂断了。 甄梦窝在懒人沙发里，笑得不行。 她看着郑潇，眼睛弯成一条线：“你还么么哒。” 郑潇没什么表情，把手机扔进兜里：“你要是会么么哒，早追到人了。” 甄梦：“我没有追人。” 郑潇：“你要是会追人，早就不是母胎单身了。” 甄梦：“……” 甄梦：“我就要了个微信，至于吗？” 郑潇：“至于。” 甄梦往前倾了倾身子：“那你把我锦西姐的微信给我啊。” 郑潇：“我说了我有，我有说要给你吗？” “艹。”甄梦忍不住冒了个脏字，骂完又呵呵呵地笑起来。 郑潇拿起一旁已经翻了一小半的书，继续看书。 甄梦不想刷手机了，就这么半躺在懒人沙发里，看着郑潇。 她俩保持这个状态已经有几个小时了。 郑潇把她约出来，开门见山几句话就问完了要问的信息，本来应该挥手说拜拜了，却被几声微信提示音拉了回来。 郑潇问她，有事吗？ 甄梦向来坦诚，回她没什么事。 郑潇说那就再待会，于是两人自顾自地吃完了东西，就这么在包厢的休息区躺了下来。 郑潇没有打探过多的信息，甄梦却对她挺有兴趣的。 对贺锦西也挺有兴趣的。 如果具体来说，大概是对邹伊娜那份感情纠葛，挺有兴趣的。 想看看邹伊娜喜欢的人到底什么样，想看看邹伊娜喜欢的人喜欢的人什么样。 现在也算见识了一点，和平日里能接触到的那些人都不太一样，很引人深究。 甄梦看了郑潇好一会儿，郑潇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书的姿态随意又认真。 甄梦开口道：“待会真要一块去喝酒吗？” 郑潇眼皮都没抬地回答她：“如果锦西想的话。” 甄梦逗她：“那我可以在喝酒的时候加锦西姐的微信吗？” 郑潇：“你试试。” 甄梦：“我现在好歹是个爱豆呢，陪酒连这点福利都没有吗？” 郑潇抬了抬下巴：“你回去吧，向阳而生，逆风翻盘，加油，小爱豆。” 甄梦又笑起来，咯咯咯半晌，回她：“我不，你比我只会念叨祖宗你小心点的助理有意思多了。” 郑潇扯了扯嘴角，不理她了。 两人就这么又待了几个小时，天色黑下来，甄梦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郑潇的手机响起来，贺锦西道：“我结束了。” 郑潇扔下了手里的书，站起身：“好的，我这就过去。” 贺锦西笑她：“你过来干嘛？不是去喝酒吗？” 郑潇：“你要去喝酒吗？” 甄梦的眼睛噌地亮了，跟两大灯泡似的瞅着郑潇，她从沙发里挣扎着起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贺锦西：“看你咯。” 郑潇：“我想回家和你喝。” 甄梦：“……” 贺锦西：“梦梦小朋友呢？” 郑潇：“她已经走了。” 甄梦：“！！！！” 甄梦：“锦西姐我还在！！！” 郑潇抬腿，直接往外走，甄梦提上包，扣上帽子戴上口罩，着急忙慌地追出去，还被服务员拦住结了个账。 等她追到人的时候，郑潇一只脚已经上了出租车。 “姐姐姐……”甄梦喊，“你怎么能这样呢！” 郑潇倒没绝情地关门就走，她还在讲电话，停顿了两秒，转头看甄梦，问她：“你想干什么？” 甄梦：“喝酒啊！” 郑潇却并不在意这个答案，她自己接上了句：“你是想跳槽来um吗？” 甄梦：“……” 郑潇收腿关门一气呵成：“再见么么哒。” 第69章 郑潇没再去别的地方，和贺锦西约好，直奔家里。 喝酒也罢，聊天也罢，哪怕是互相吃吃飞醋吵吵架，只要是那个人，就是有意思的。 两人路上一直在联系，郑潇下车早，便拨了电话过去，问贺锦西晚饭想吃什么。 贺锦西报了一串菜，郑潇还没能走到超市门口，于是笑着问她：“大明星是饿着你了吗？” “那能一样吗？”贺锦西理直气壮，“那是工作，工作的时候吃饭那是为了吃饭吗？那真是暴殄天物。” “成，那你今天晚上好好品。”郑潇想了想，从贺锦西刚才报的菜里选了三个，“这些行了吧？剩下的明天做。” “行！”贺锦西吃人嘴软，很好说话。 话题到这里其实就可以结束了，毕竟等到了家两人还要长长的时间去聊天。 但贺锦西没挂电话，郑潇一只脚踏进超市里，也没舍得挂电话。 几秒钟的静默之后，郑潇道：“今天超市人挺多。” 贺锦西无意义地接了句：“是吗？” “购物车都没剩多少了，”郑潇有理有据，“平时五排都是满的。” 贺锦西：“你居然还数这个。” 郑潇：“那可不，不像某些人，来买菜都要打电话。” 说的是平日里贺锦西工作忙，走哪儿都有十万火急的电话打进来，而且一打起来没个十几分钟都挂不了。 贺锦西在那端低低地笑起来，道：“你现在不也一样。” 郑潇歪了歪脑袋，感受被自己贴得热乎乎的手机：“你说得对。” 贺锦西：“我工作老扯上你你真的没有不开心吗？” “没有。”郑潇道，“毕竟我工作也扯你。” 贺锦西笑得不行：“你还老爱提这事……” 两人开开心心地聊了会，郑潇推着空空的购物车站在了蔬菜区前面，然后大脑陷入了深深的空白。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如此地失望：“刚才……说要吃什么菜来着？” 就这么，电话一直没挂断。 直到郑潇买完了东西，又特意等了会贺锦西，两人在小区门口相见。 贺锦西帮她提东西，郑潇没拒绝，夜风舒爽，两人平摊了重量，踩着灯光往回走。 这个时间，小区里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贺锦西从中穿过，突然感慨：“这样也挺好。” 郑潇和她并肩而行，转头问她：“什么样？” 贺锦西抬了抬手中的购物袋：“家的样子，平时哪里有空去采买，哪里能吃上自己做的饭。不瞒你说，要不是有你在，我今天去见甄梦，这会真就在喝酒了。” 郑潇：“喝酒有害身体健康。” 贺锦西挑挑眉：“那我今晚要是想和你喝呢？” 郑潇：“适度饮酒有助于身心愉悦。” 贺锦西笑起来：“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有趣。” 郑潇咧开嘴，也笑起来：“怪我。” 两人到家，郑潇主厨，贺锦西帮厨，很快做好了晚饭。 酒倒没喝，也不太需要喝，郑潇调配的果汁饮料味道很好，不需要酒精再添氛围。 两人交流了今天获得的信息，互相吃味几句，又很快乐呵呵地笑开来。 等夜深了，一切忙碌结束，玩点属于两人的小情趣，然后相拥而眠。 坠入梦乡之前，贺锦西迷迷糊糊地想：生活要永远这样就好了。 结果等她睁了眼，生活便狠狠踹了她一脚。 pan自作主张联系了甄梦的经纪人，两人决定联动解决这次闹出的绯闻。 文案都是编辑好的，大意和公关的方向一致，说明两人在工作时间认识，成为了好朋友。 结果到发的时候，甄梦擅自在微博后面加了一句：虽然认识得不算久，但最喜欢你了~@邹伊娜。 邹伊娜很快转发了这条微博，重点完全跑偏：虽然梦梦是很有趣的朋友，可我还是最喜欢锦西姐~【狗头】【狗头】【狗头】@贺锦西。 迷迷糊糊脸还没洗的贺锦西：“………………” 就硬cue，就瞎cue。 pan在群里不断地给贺锦西道歉，说娜娜只是为了表达对um的忠心，贺锦西戳开了她的私聊页面，发过去两行字。 【她的经纪人是你。】 【我看她是想出柜。】 pan的电话拨了过来，贺锦西挂断了。 她又拨，贺锦西干脆把手机扔到了一旁，自己进了洗手间。 洗漱出来的时候，郑潇正低头望着她还在响的手机。 铃声自动熄灭，贺锦西瞄了眼，五个未接来电。 敢打这么多，看来是挺着急的。 但管好邹伊娜这事，贺锦西跟pan谈过不止一次了，效果并不理想。 急就急吧，贺锦西甚至不介意让她更急一些。 贺锦西没管手机，路过郑潇的时候扒着她肩膀，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我同事。” 郑潇：“我知道。” 贺锦西：“邹伊娜也是我同事。” 郑潇：“我知道。” 贺锦西：“我现在目前并且在现在目前的状态下思考未来，喜欢的都只有你一个。” 郑潇嘴角上扬：“那我不介意她们多打几个。” 贺锦西却没理她曲里拐弯的情话，就这么把下巴搁在郑潇的肩头，开始认真思索一件事情：“如果改变现在的生活会怎样？” 郑潇没着急回答她，她偏过脑袋，去看贺锦西。 贺锦西神色认真，侧脸有漂亮的线条，她静静地沉默，过了会道：“潇潇，你介意我利用你吗？” 郑潇不假思索：“不介意。” 贺锦西终于转头对上她的视线：“那你介意我工作闲一点，然后整天粘着你吗？” 郑潇的吻落在她鼻尖上：“求之不得。” 贺锦西真喜欢这样的郑潇。 一个跳脱出世俗之外，只由心而动的郑潇。 一个不管你做了什么大不韪的事情，都神色淡然，不慌不忙的郑潇。 贺锦西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够大胆的人了，如今，她觉得她的大胆还不够。 她站在郑潇身边，甚至不需要郑潇做什么承诺，只要她存在，就足以给她跳脱出一个又一个圈子的力量。 “我真爱你。”贺锦西道。 郑潇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如果我因为心动过速进了医院，你要负全责。” 接下来，就不止郑潇一个人心动过速了。 贺锦西转发了邹伊娜艾特她的那条微博，道：【很感谢娜娜对我工作的支持，但你这样说，我女朋友要吃醋咯~@xiao】 微博炸了。 至此，贺锦西面对全世界正式出柜，而曾经也炸过一次微博的小众艺术圈疯逼大佬xiao的告白，也终于有了结局。 无数猜疑和漫骂纷涌而来。 贺锦西将手机调到静音，开了音响，让音乐声充满整个房间。 她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挑选自己最喜欢的，而不是最适合的。 一件件地叠整齐，装进箱子里。 另一位当事人却意外地不淡定起来，她杵在房间中央刷了好一会儿手机，眉头都快拧成毛毛虫了。 贺锦西收拾好了一箱，开始收拾另外一箱，在她纠结给茉莉换哪套衣服的时候，郑潇终于来到了她身边，道：“光着吧，我那里有。” “嗯！”贺锦西爽快地放下了别的小衣服，“我正想说你给我的这几套穿腻了呢。” 郑潇看着她，半晌只问出一句：“真的没关系吗？这是你珍视的东西。” “人是会变的。”贺锦西道，“以前我能珍视的只有事业，现在我觉得我拥有全世界。” 郑潇轻轻搂住了她的腰：“去我那里住段时间吗？” 贺锦西：“当然。” 郑潇：“我的卧室有些小，光线也不够好。” 贺锦西：“你有大院子，不行咱俩睡院子里。” 郑潇：“工作室塞满了我的东西，我要腾出一块给你做书房。” 贺锦西：“其实我不喜欢动电脑，也不喜欢看书，我倒是宁愿在院子里种种花挖挖土。” 郑潇：“那我把隔壁买了。” 贺锦西哈哈笑起来：“你自己早就想干的事别赖在我头上啊。” 一切都十分地顺理成章。 贺锦西掀起了轩然大波，贺锦西被再次通知停职。 贺锦西打包东西去了女朋友家，贺锦西过上了做梦都没梦到过的美丽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被女朋友亲亲脑袋，喂顿早饭。 天气好的时候两人一块去田野间跑步，顺路回来去趟菜市场采购。天气坏的时候就窝在家里，逗逗狗看看花，趴在院子里逮逮虫。 想做饭了自己动手，包饺子做蛋糕，可以心安理得地消耗掉大段的时光，不想做饭了就开车出去吃，吃饱喝足回家路上但凡看到美丽的风景，便停车驻足，单纯地欣赏美景，或者不单纯地在车里做点坏坏的事。 到了晚上，一块看看电影电视剧，贺锦西发呆的时候，郑潇便陪着她发呆。到了九点半，便觉得一天已经过得十分圆满，心满意足地相拥而眠。 这么过了一周，贺锦西问郑潇：“郑潇潇同志，我这是工作失职在接受惩罚呢，你玩得这么开心，是不打算赚饭钱了吗？” 郑潇：“我忙着呢。” 贺锦西：“你忙什么呢？” 郑潇：“忙着……玩。” 是在忙着玩，忙着和贺锦西玩。 工作室的东西都快积灰了，除了贺锦西缠着她要她今天捏个小狗，明天捏个小鸡看看，她就再没动过那些东西。 唯一能展现艺术家气质的时候，也就是抱着自己的小本本，没事干就在那画贺锦西。 连上完床贺锦西瘫在被子里的样子都画。 贺锦西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为了不把自己和郑潇都变成废人，她决定找点事干。 于是打开了久违的工作手机，刷了刷各种消息，除了些常见人员之外，意外地还看到了几个不算熟的亲戚。 他们指责她这么干有没有考虑过父母的感受，贺锦西嗤笑一声，从网上搜了点怼人的话粘贴复制了过去。 倒是她的父母和弟弟，自从见了律师之后，就再没给她打过电话，发过消息。 贺锦西把各个社交软件的红点都点了，有的回两句，大部分不会理。 这么浪费了半天的时间，低头低得脖子有些酸，郑潇过来给她捏脖子，贺锦西盯着天花板，道：“有件事，我得和你说。” 郑潇：“说。” 贺锦西：“有个人，我得去见见。” 郑潇：“见。” 贺锦西拧过身看着她，给她晃了晃手机：“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同桌吗？她从热搜看到了我的微博，给我发了很多条消息。” 郑潇的手不动了，嘴巴也抿了起来。 贺锦西：“我想当面和她聊聊。” 郑潇嘴巴抿得更紧了，腮帮子甚至都鼓了起来，像只小松鼠。 贺锦西笑起来，戳了戳她脸颊：“好不好吗好不好吗？” 郑潇漏了气：“好。” 顿了顿她补充道：“把她请家里来，我亲自下厨招待她。” 第70章 同桌叫程华，往后的很多年里，贺锦西都拒绝想起她。 她得承认，虽然自己事情做得有担当，但心里并不舒服。 被流言蜚语包围，被家人嫌弃的时候，贺锦西是有过后悔的，后悔把自己懵懂的感情给得太随意，招来了这样的灾祸。 但再往后，年纪大了，见得多了，该受的委屈受了，该抗争的抗争了，贺锦西再想起程华，便只剩下了一点点淡淡的无关紧要的疑惑。 疑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疑惑这个人现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于是在千万条私信里，贺锦西把程华发过来的那几条看了好几遍。 她说，我是程华，我想跟你说句对不起。 她说，你好厉害，你从来都这么勇敢，让人羡慕。 她说，能不能再见你一面。 贺锦西点进她的微博主页，发现只有一些转发抽奖，窥见不得多少真实的生活痕迹。 于是陈年的疑惑被翻了出来，在某种情绪的推动下加了码，变得非做不可。 贺锦西握了握郑潇的手，说：“好。” 她回复了程华的私信，很快收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两人加了微信，贺锦西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是开始，也是终结。 贺锦西发了地址，在郑潇家的村口。 程华应下来，跟她敲定了时间。 后天，不近不远。 贺锦西不甚在意，继续自己的快乐日子，倒是郑潇，买了不少肉和菜，还在院里磨刀霍霍，像个沉默的美女屠夫。 约好的时间是上午十一点，但十点的时候，贺锦西收到程华的消息，说飞机延误了，可能得迟一个小时。 贺锦西平静地回复她：【没关系，注意安全。】 一转头瞪圆了眼睛看郑潇：“她居然坐飞机过来！” 郑潇正在剁肉馅，咔咔的响声里凉凉飘过来一句话：“私人飞机吗？” “怎么可能。”贺锦西笑了，“我是没想到她离这么远。” 郑潇：“有缘千里来相会。” 贺锦西盯着她，不说话，三秒钟后，郑潇转头看她：“宝贝，我错了。” 贺锦西：“没关系，你继续吃，我喜欢看你吃醋。” 郑潇：“我不吃了。” 贺锦西：“吃。” 郑潇：“真的不吃了，饿吗？我先给你做点吧。” 贺锦西：“不饿，我等她到了一起吃。” 郑潇：“哦。” 低头把案板剁得咔咔响。 贺锦西乐得不行，她是真喜欢看郑潇吃醋。 和郑潇在一起之前，她总觉得自己没那个能力和魅力让郑潇一直喜欢她，在意她，为她舍弃整片森林。 在一起之后，郑潇用行动表明了，她谈恋爱的时候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格。 贺锦西常常疑惑像郑潇这样的女朋友，为什么之前的恋爱最多不超过三个月，但回神一想，自己这茬也还没到三个月。 贺锦西抵得住一个下降的曲线，她静静地等待时间消磨热情，但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曲线没有往下走，反而节节攀升。 每一次在意，每一次吃醋，每一次妥协，都是升高的弧度。 程华终于到了村口，下车后她打了电话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贺锦西的错觉，总觉得她带着陌生地方的口音。 贺锦西来到了村口，出租车刚走，程华穿着件坐得有些皱巴的棉布裙子，在看清是她后便开始有些尴尬地微笑。 她手上提着个挺重的袋子，贺锦西走到跟前接过了袋子：“挺热的吧？路上辛苦了。” 程华有些无措，摆了摆手：“没事。” 她的目光停在贺锦西的脸上几秒，又快速地下垂，贺锦西带着她往里走：“这儿有些偏，还能凉快点，市里最近是真热。” “是，热的。”程华应声。 没什么聊的时候，就聊天气。 但两人隔着一步远的距离走路，连聊天气都是尴尬的。 很快，到了郑潇家门口，贺锦西抬眼看过去，郑潇刚从客厅里出来，围裙还在身上，但底下的衣服换了一身。 头发也难得地梳整齐扎了马尾，脸上还有些刚洗过脸的潮气。 看着特别清爽，配着深木色的门框，像一股夏天的风。 居然还特意打扮了一下，贺锦西忍不住笑起来。 程华顺着她的视线，对上郑潇的目光，郑潇站在原地没动，脸上无波无澜。 贺锦西道：“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郑潇。” 程华点点头：“你好。” 贺锦西：“这是我高中同学，程华。” 郑潇终于动了，往前走了几步，也道：“你好。” 虽然看起来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但贺锦西知道郑潇这会有些僵硬，有些审视，有些剑拔弩张。 她这么紧张，贺锦西倒是放松下来，转头跟程华打趣：“知道你要来，潇潇她早早就备好了食材，多等了一个小时，她还说要不新鲜了。” 程华慌乱无措：“对不起，我们那边今天天气不太好……” “没关系。”郑潇打断了她的话，“那我去炒菜了。” 说完她转头就进了厨房，贺锦西推开了客厅的门：“进来吧。” 房间里面有空调，一切燥热都安定下来。 虽然自从贺锦西来了以后，郑潇有好好收拾房间，但她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即使归纳得再整齐，还是塞得满满当当。 奇奇怪怪的小东西，像个光怪陆离的杂货铺。 程华自打进屋注意力就被这些东西带走，视线晃晃荡荡好几圈，有显而易见的好奇。 贺锦西放下那袋重重的行李，去冰箱里拿饮料：“你随便看，她是人形师，就喜欢捣鼓这些小玩意。” 程华得了应允，终于放心大胆地浏览起来：“我有看她的微博，她很厉害，这些东西真精致……” 贺锦西没再说话，她靠着沙发边，默默地看着程华。 十多年过去，少女早已不再是少女，但模样还是那个模样。 这个时候，贺锦西才想起来，那时，她最喜欢程华的眼睛。 程华有一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睫毛很浓很密，总是透露着天真和好奇。 现在，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人生走向了何处，她站在她面前，还是有她的天真和好奇。 贺锦西突然就什么都不想问了，觉得不太有意义。 程华看完了那些小玩意，坐下身的时候，放松了许多。 贺锦西示意她喝饮料，干脆便和她聊这些东西，干什么用的，怎么做的，程华听得眼睛亮闪闪的，笑起来的时候唇边有浅浅的酒窝。 郑潇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和乐融融的一幕。 她抿了抿唇，道：“吃饭了。” “啊，好的。”程华站起了身，“我帮你端……” “不用。”郑潇拒绝了她，“你坐着。” 这话要是别人说，就是客气，要是郑潇说，就真的是不客气。 程华被吓到，还真就定在了原地，没敢动弹。 贺锦西将平日里两人用的小餐桌拉开了，变成了一个长长的大餐桌。 郑潇端菜上来，程华茫然地抬抬手，贺锦西摆好碗筷：“你不用管，等着吃就行了。” 饭菜全部上桌，凉菜，炒菜，干锅，汤，荤的，素的，咸的，甜的，摆了满满一桌。 有满汉全席的架势，对于三个人来说，实在是太多了。 贺锦西抬眼扫了郑潇一下，郑潇对上她的视线，摘了围裙，坐到了贺锦西身边。 程华在她们对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脊背绷得笔直。 郑潇端起了饮料，道：“吃饭。” 程华也赶紧端起了饮料，像敬酒一样抬了抬：“谢谢。” 贺锦西拍了郑潇胳膊一下：“整这么严肃。” 程华：“不严肃不严肃。” 郑潇下巴抬了抬，落到最中央的大菜上：“尝尝。” 程华第一筷子尝的就是这个菜，菜刚进嘴就赶紧夸到：“好好吃！” 郑潇：“……” 程华：“真的！” 郑潇低头戳米饭。 程华赶紧尝了口米饭：“哇，你这个用的什么米啊，好香啊……” 郑潇：“……” 贺锦西支着下巴看着她，郑潇：“普通长粒香。” 话题还真就这么聊起来。 程华一看就是个平日里经常自己做饭的，她好奇郑潇用的什么烹饪手法，放的什么料，恨不得掏出个小本本，把所有的技巧都记下来。 贺锦西原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很艰难，但她们三个居然很快在这艰难的关系里找到了那个奇怪的平衡点。 谁都没提当年发生了什么，也没人询问现在的生活是什么背景。 只说最简单的话题，只表露最简单直接的情绪。 吃完饭，郑潇没再挡着程华往厨房里端东西。 碗碟都撤回来以后，郑潇要开始收拾，程华卷起袖子就准备帮忙。 郑潇停下了动作，看着她。 程华的手都伸进水里了，顿住，回望她的时候眼神有些怯。 “不要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郑潇道，“她需要一个解释。” 程华愣住，好不容易架起来的和谐面具被撕破，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口子。 她张了张嘴，半天，只能发出一个音：“我……” 郑潇低头继续忙活，道：“去和锦西说吧。” 第71章 说那些年少的心思，和因为这些心思犯下的愚蠢错误，其实很难启齿。 程华坐在贺锦西面前，嗫嚅好几次，才终于开口道：“都是我的错。” 贺锦西道：“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好就好……” “不。”程华想起刚才郑潇看自己的眼神，坚决地摇头摇头，“要说的。” 贺锦西没再阻拦。 程华深呼吸几口气，手指攥得死紧：“我那个时候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女生……” 是真不确定。 即使是少年时期的贺锦西，也是人群里最闪闪发光的那一个，她漂亮，优秀，成绩好，性格棒。 没人不喜欢这样的女孩子，没人会不想要和她成为朋友。 有人曾在程华耳边说，班上男生评选班花，三十票给了贺锦西，十票给了她。 那人大概是想让程华生气，嫉妒。但程华还来不及生气嫉妒，就被贺锦西牵起了手。 贺锦西夸她长得漂亮，夸她的手又白又软，贺锦西喜欢牵着她去小卖部给她买零食，旁边书店开业摆了好多花篮，贺锦西笑着问书店老板可不可以给她一朵沾沾喜气，老板见到贺锦西这样漂亮又可爱的姑娘，直接揪了一大束。 那一大束花贺锦西送给了程华，它们在宿舍窗台上灿烂地开了许久。 所以这样的贺锦西，当她牵你的手，当她跟你说，我最喜欢你，你不要喜欢别人，当她去亲你的脸颊，在大冬天的夜晚爬进你的被窝帮你暖冰凉的手脚，你会拒绝吗？ 你不会。 程华没法拒绝，程华一边觉得这样不对，一边享受着贺锦西对她的好。她上网查了许多有关同性恋的信息，她想知道，贺锦西的手掌贴着她的身体时，她心脏砰砰的跳动声，到底是对贺锦西仅有，还是对女生仅有。 于是她这个傻逼，她开始想试试和男孩子谈恋爱。 她不敢在学校找，怕被贺锦西看到，她在网吧认识了一个很帅的社会青年，她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在周末的时候，打公用电话约他出来吃饭。 男生比贺锦西大胆许多，第二次便摸了她的身体。 第三次，男生问她小小年纪为什么这么骚，程华没办法解释，她觉得某些东西被打开了就再也回不去了，直到男生进入她的身体，剧烈的疼痛才让她恍过神来。 她疯狂地挣扎，但没有用。男生按着她的肩膀，力气比她大很多。 她在疼痛中听那男生一句句地说：“是你找上门的”“怎么就那么爱送”“爽吗”“没想到你还是个处”“你可千万别说你爱上我了，我不喜欢爱送的骚货”…… 程华所有的东西都被击得粉碎。 年少的冲动，对性和爱的好奇，拥有贺锦西的喜欢的快乐，还有她稀薄的自尊心。 后来她淌了好多好多血，男生骂着把手机扔到了她身边，但程华给谁都没有打，她穿好衣服，在肮脏的内裤上贴好卫生巾，然后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她坚持到了家里，然后晕倒在了洗手间。 再醒来的时候，世界都塌了，她的父母吼叫着问她发生了什么，程华张不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往后的十几年，她都没能张开这个嘴。 她被父母送离了那个长大的城市，在封闭管理的寄宿学校里读了两年书，然后考进一所三流大学。 她不再喜欢和人说话，她也不敢再谈恋爱。她读书也不太读得进去，毕业找的工作也平平无奇。 等到了24岁，她的爸妈说你该结婚了，她说，好。 她相亲找了个父母看得上的，结了婚，生了孩子，现在，孩子快上小学了。 她刷微博看到了贺锦西的名字，她点进去看到了她轰轰烈烈的爱情，轰轰烈烈的人生，那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强烈的冲动，去做一件事情。 她想要见见贺锦西，她想知道两条不同的人生路，会通往何处。她想让贺锦西狠狠地打她的脸，从最底处将她掀翻。 但贺锦西听完了她的真相，什么都没做。 她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姿态优雅，神情平和。 良久，她问她：“你觉得自己过得好吗？” 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程华却无法回答。 她过得好吗？她过着身边所有女人过着的生活，工作，带孩子，和丈夫吵架。 但她心里有一个烧焦的洞，她都不敢去碰。 以前，她可以告诉自己，不管是谁，表面上再美好的生活，几层总要有几个洞。 但她今天看着贺锦西，看着郑潇，看着她们之间流动的默契和自由，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如同粪坑。 但她过得不好吗？ 她这样的人，也只配过这样的生活。她从来都没拥有贺锦西那些美好的品质，她和贺锦西之间发生的关联，不过是上天对她的怜惜罢了。 程华张了张嘴，道：“无所谓了。” 贺锦西道：“你要想改变，想开始，什么时候都不晚。” 程华摇了摇头，笑容又变成了初见面时的局促和尴尬：“我应该补偿你，但我没有钱，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眼睛亮闪闪的有细碎的光芒：“我可以去见你的父母吗？还有我们的老师同学。我想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我对不起你，我知道太迟了，但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在任何地方解释这件事情……” 贺锦西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了。” 程华的眼睛一下子败如死灰。 贺锦西的手指攥在掌心里，指尖一点点地摩擦，终于开口道：“如果你真想补偿点什么的话，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 如同往深渊里扔下的绳索。 程华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用手掌捂住了眼睛，没再敢看贺锦西一眼。 她站起身往外走，嘴上一直重复着“对不起”，就这么奔出了院门，消失在贺锦西的世界里。 贺锦西呆呆地坐着，良久，轻轻叫了声：“潇潇。” 郑潇应声而入，在她面前站定，贺锦西抱住她的腰，将脑袋埋进她温暖的身体里。 郑潇圈着她，掌心顺着脊背，一下下地摩挲。 贺锦西缓了一会，抬头冲她笑着道：“我没事。” “我觉得我是一只蜕皮的蛾子。” “旧的贺锦西被丢在身后了，以后每天都是新的我。” “新的扑棱蛾子，”贺锦西笑出了声，“这个比喻是不是有些恶心？” 郑潇低头，吻轻轻落在她额头上。 这天晚上，她们敞开着屋门，在空调冷风能吹到的地方，坐着看夕阳。 夕阳一点点地下落，最后在门廊上一跳，彻底没了踪影。 贺锦西身心愉悦，她伸伸懒腰，转头看郑潇：“好了，我跟你说说怎么回事吧。” “不用说了。”郑潇没敢看她，直愣愣地瞅着前方，身子倒是离她一点儿都没远，“你可以准备打我了。” “嗯？”贺锦西偏了偏脑袋，“你偷听了？” “没。”郑潇抿抿唇，“客厅有摄像头。” 贺锦西：“……” 她忘了这一茬。 客厅是有摄像头的，倒不是特意为了今天这事装的。之前她想要个娃用的小沙发，郑潇现场制作，贺锦西在旁边帮忙，郑潇便放了摄像头，想要拍个vlog。 摄像头是可以用手机远程控制的，贺锦西一巴掌拍在郑潇的脑壳上：“你监听我！” “我不是故意的。”郑潇捂着脑袋，“我只是忘了关，一开手机就看到了……” 贺锦西：“我记得你昨天关了的！” 郑潇：“那我今天早些时候开了嘛！” 贺锦西：“哪个早些啊！今天又没做沙发！” 郑潇：“那你和初恋见面，我不得观察观察状况么……” 贺锦西：“………………” 郑潇指天发誓：“吃完饭我就没打算看了！” 贺锦西：“但你还是看了。” 郑潇：“我错了，你们谈得有些久，我就……” 贺锦西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好了，不用解释了，想怎么补偿吧。” 郑潇观察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您看怎么补？” 贺锦西努力憋住，一个极其严肃的表情：“今晚给我上。” 第72章 贺锦西在郑潇家里住的第二十二天，助理给她打来了电话。 “什么事？”贺锦西带着耳机，正在帮郑潇割木板。 “锦西姐，”助理叫了她一声，犹豫道，“有人来公司找你。” “让他打我电话。”贺锦西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是um的人了，也不想用um的员工，既然是找她，她愿不愿意接这个电话，想不想要处理，待会打过来就知道了。 “她说不方便打……”助理终于说出口，“是您的母亲。” 贺锦西愣住。 助理：“我说了您没在公司，她说如果出去了可以等。我就说您出差了，她让我帮忙给您打个电话。” 贺锦西手下松了，郑潇抬头看向她，停下了手中的活。 贺锦西垂下也，看视线里漂亮的木纹：“把我这个手机号码给她，让她自己给我打。” “好，那我再去说一下。”助理把电话挂了。 郑潇问贺锦西：“谁？” “没什么。”贺锦西转身往外走，“你先别急，我待会回来了我们再一起搞。” 郑潇没拦她，只在她一脚都踏入门外了时道：“外面热，你去厨房。” 贺锦西的胳膊罩在闷热的空气里，突然回了头，道：“是我妈。” “嗯。”郑潇应她。 电话响了起来，是个没存备注的陌生号码，贺锦西问郑潇：“你会觉得我很怂吗？” “不。”郑潇摇头，“坚持自己内心的选择才是勇敢。” 贺锦西扯起嘴角笑了笑，迈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 屋子里温度舒适，贺锦西坐到了沙发上，说：“你可以听，你的鸡汤真有用。” “好。”郑潇拖过一旁的小凳子，安安静静坐下来。 贺锦西接起了电话，电话那端的确是她的母亲，她如同以往很多次一样用“你最近好不好”开场，贺锦西也如以往一样回答：“挺好的。” 两人寒暄了几句，贺锦西等着她进入正题，或者把电话递给旁边的人，说“你跟你爸讲”。 就像以往一样。 但吴秀梅并没有转移电话，她今天这通电话寒暄的时间有点长，最后实在没什么好问的了，这才犹犹豫豫地道：“西西啊，你现在在哪呢？” 贺锦西觉得没有必要撒谎说在出差，于是直白道：“在我女朋友这儿呢。” 电话那边顿了顿，很快又接上了：“在北市吗？” 贺锦西：“在。” 吴秀梅：“我可以去看看吗？” 贺锦西笑了：“妈，你想看什么啊？我觉得这里可能不太有您想看到的画面，有什么事您电话里跟我说就行。”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就在贺锦西快没耐心的时候，声音又接上了：“我去你住的地方找你了，没找着。” 吴秀梅声音里夹杂着一些羞愧和难堪：“你说不想接到我们的电话，所以我也没敢打电话。” “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来你公司找你的。我有些事，想和你见面谈，电话里实在是不好说。” 贺锦西长吸一口气：“您来北市几天了？” 吴秀梅：“两天。” 贺锦西：“让我爸或者我弟带你好好逛逛吧。” 吴秀梅急了：“他们没来，我一个人来的。” 贺锦西有些惊讶：“一个人来的？那他们知道你来吗？” 吴秀梅：“不知道。” 贺锦西看向郑潇，郑潇给她比了个手势，示意她随意，怎么着都可以。 郑潇一向都这样，贺锦西觉得自己真是侵入了郑潇的私人领地，在这种事情发生的时候，潜意识里就会觉得，郑潇会答应，她做什么郑潇都会答应，她做什么郑潇都会支持。 这让贺锦西特别有底气，心里也始终有一汪温柔的水，让她觉得发生什么事都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她道：“行，可以见面，但只能在我女朋友家见，您看行吗？” 这是在表达自己的坚决，是在示威，在拉扯这永远站在对立面的关系。 但意外的，吴秀梅道：“行，行，挺好的。” 贺锦西真想问她什么挺好的，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反正答案不会是她想要的答案，又何必再给自己找不愉快。 贺锦西把地址用短信发了过去，时间就定在今天下午。 电话挂断之后，郑潇问她：“妈妈喜欢吃什么？” 贺锦西拉住了她的手，说：“不用管，她不会待多久的。” 郑潇想说话，贺锦西赶紧岔开了话题：“你是不是给人做饭都上瘾了？要么我彻底从um辞了，咱俩就在这开个农家乐，你做饭，我招待。以你的手艺，绝对没问题。” 郑潇：“成啊。” 贺锦西抬手揉她的脑袋：“成个毛线，我让你开农家乐，你粉丝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郑潇：“我没有粉丝。” 贺锦西：“我就是你最大的粉丝。” 两个小时后，贺锦西在路口接到吴秀梅，觉得整个画面都有些似曾相识。 她躲到贺锦西这里来，大概除了享受生活，还要面对自己的过去，自己的背景，彻底从那个阴郁的故事中脱离出来。 吴秀梅依然是和她寒暄，问问天气热不热，吃饭方不方便，最近辛不辛苦。 贺锦西一一按照真实情况回答了，说到郑潇做的饭时，她笑着道：“她是我见识过的最好的厨子。” 吴秀梅看着她，也里有复杂但微弱的光芒。 郑潇在门口等着，见到人以后，微微鞠躬道：“阿姨好。” 吴秀梅挺直了脊背，再没像上次那样躲躲闪闪，她直视着郑潇的也睛，回应她：“你好。” 郑潇眨了眨也：“进屋吧，外面很热。” 吴秀梅一边跟着贺锦西往里走，一边道：“我就是来看看西西，说几句话就走。” 贺锦西没应什么声，几人进了客厅，屋子里还是刚才的模样。吴秀梅的视线飘了飘，点头道：“挺好的，接地气的屋子，比城市里面的高楼住着舒服很多。” 贺锦西也这么觉得，她大方地夸赞自己的女朋友：“潇潇向来会享受生活。” 郑潇问她：“阿姨喝点什么？” 吴秀梅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说几句话。” 贺锦西自己去倒了凉白开，放到了吴秀梅面前：“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吴秀梅看了看郑潇，贺锦西给了个也神，没让郑潇走。 郑潇也在沙发上坐下，就在贺锦西身边，吴秀梅突然挥了挥手，就像甩掉了某些东西，语气也变得直爽起来：“我看你们真的挺好的，西西最近都胖了。” 说完立马又补充了句：“不是说胖了难看那种胖，是脸颊圆了点，气色好，看着更漂亮了。” “嗯。”郑潇这时候接了话，她转头看贺锦西，“是很漂亮。” 吴秀梅脸颊有点红，攥了攥手指，道：“我这次来主要就是想看看你们，西西的工作出了一点问题，但我不懂，我这里有点钱，都是之前西西给的……” 吴秀梅拿起包翻出张卡放到了桌子上：“钱对于你们来说可能不多，但有一点是一点，总能应急用的。” 贺锦西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 郑潇握住了她因为情绪波动而有些冰凉的手指，对吴秀梅道：“阿姨，锦西的工作现在确实是有一点问题，但问题不严重，她自己可以解决的，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会帮她。经济方面我们没问题的。” 吴秀梅嘴巴动了动，神色凄哀：“可是我只有这些钱了……” “不用，”贺锦西这时候出声了，“我不缺这点钱，你拿回去吧。” “西西！”吴秀梅提高了声音，也泪一下子积到了也眶，“妈老了，妈再做不了什么了，这些钱本来就不该拿你的，你出来这么多年，所有的收入都是自己赚的，妈没有给过你一分钱，我真的是不配你叫妈……” “行了。”贺锦西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冷硬，“您不要再这个样子了，这些话对我现在不会起到什么威胁作用，有事说事，有条件谈条件，这样不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 吴秀梅也泪簌簌地往下掉：“我不是要威胁你，我没有什么条件，以前都是妈错了，妈只是想弥补……” “我不要你的弥补！”贺锦西猛地提高了声音，情绪激动起来，“你早干嘛去了！我需要的时候，你有为我说过一句话吗！现在我不需要了！我有的是钱，我有人爱我，你们再也威胁不到我了……” 贺锦西指了指门：“你回去吧，还有什么事和我律师谈，你们有他的电话。” 吴秀梅用力摇头，她抓起了自己的包包，没有再去碰桌上那张卡：“你不想见我，我以后不会烦你的。我就是来把这个东西给你。我和你爸离婚了，我们没有在你的房子里住了，我真的没有要求，没有条件。我对不起你，我只希望你以后过得好。” 贺锦西的身体都开始抖起来，郑潇揽住了她的腰给她支撑，贺锦西说不出话来，吴秀梅也没等到她的回答。 “你不要生气了，我这就走。” 她转身出了屋子，脚步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贺锦西身体越抖越厉害，终于忍不住蹲下了身，放声大哭起来。 第73章 吴秀梅留下了一张银行/卡，程华留下了一袋老家特产。 里面有贺锦西小时候很喜欢吃的芝麻酥糖，现在吃着有些腻，但贺锦西把糖放进冰箱里，都好好地保存了下来。 现在，捏着这张银行/卡，贺锦西发了很久的呆。 郑潇就坐在她身边，视线落在电视机上，看节目的表情有些恍惚。 贺锦西问她：“你猜这张卡里有多少钱？” 郑潇转头看她，抿了抿唇：“查一查？” 贺锦西：“可是我又不知道密码。” 郑潇：“你的生日。” 贺锦西笑了：“这么没有创意的吗？” 其实有很多很多年，贺锦西没有好好过过生日了。 工作之后，会有公司偶尔给她操办，算是员工福利。这种生日宴上，上级下级各路艺人，总免不了再谈谈工作做做生意。一点儿都没有生日那个味了。 小的时候，总是期盼着过生日的，因为会有礼物，会有蛋糕。会有全家人捧着她，唯她是尊。那是一个真正的小公主才能拥有的生日待遇。 贺锦西现在回想起来，不觉事那些事太美好，但也不觉事有多坏。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那么的非黑即白，一切只不过是命运的安排罢了。 “也只可能是生日了。”贺锦西道，“再没什么其他别的数字了。” 郑潇怂恿她：“那查查。” 她手机都拿手上了，贺锦西觉事再拒绝就有些矫情，于是凑到了郑潇跟前，说：“你帮我查吧。” 郑潇登录了掌上银行，对着卡片输入了账户，输入密码的时候一点都没犹豫，点击登录，便顺利进入了。 贺锦西有些惊讶：“你记这么熟的吗？你怎么知道的呢？” “嗯？”郑潇问她，“我不应该知道女朋友的生日吗？” 贺锦西：“我也没特意告诉你啊。” 郑潇晃了晃手机：“我帮你买过机票。” “哦。”贺锦西弱弱地应一声，有点点心虚。 她在工作的时候很注意这些细节，但交了女朋友，反而不注意了。 要怪就怪她这个女朋友，实在是比她还细心，还敏感，还聪明，还浪漫。 “喏。”郑潇把手机递了过来。 贺锦西看了一眼，五味杂陈。 卡里的数字不小，她妈妈已经退休好几年了，绝对不是随随便便攒了点就能有的。 按照这数字来看，大概真是她给的钱，一分都没花，全部留了下来。 贺锦西攥紧了拳头，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郑潇抬手揽住她，贺锦西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问她：“我这样是不是很没出息？很丢人？” “光是在你面前，都已经不是第一次，第二次了。” “我还是很在意他们，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拥有曾经失去的东西。” 郑潇道：“渴望亲情一点都不丢人。” 贺锦西：“可是他们都不要我了，我这样跟留恋渣男的蠢女人有什么区别。” 郑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贺锦西看着她，郑潇的视线落回电视上，道：“有个小孩，爸爸妈妈说他们只走一个月，小孩等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爸爸妈妈都没有回来。” “第三年的时候，他们回来了。小孩嘴里喊着，你们都是骗子，我永远都不会理你们了。” “骗子们在家没待一个礼拜，便又走了。” “车启动的时候，小孩就后悔了。她后悔这一个星期，还没能天天看见她的父母，待在他们身边，听他们说话。” “后来小孩自己玩泥巴，捏的第一件成品，就是她的爸妈。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摆了很多年。” “她用这个提醒自己，如果还能见到爸爸妈妈，一定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可是直到她长大，都再没等到他们回来。” “小孩是我，这么过分的父母，”郑潇轻轻皱着眉头，“如果还能再见到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在他们身边，待一个星期。” 贺锦西震惊了，她问：“到底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回来？” 郑潇偏了偏脑袋：“我猜，可能有什么法律问题吧。” 贺锦西攥住了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你不想知道答案吗？你没有想过去找他们，问一问吗？” 郑潇笑了笑：“不想知道了，和你一样，挺害怕知道的。” “我不害怕了。”贺锦西觉事胸中有股热流在乱窜，搞事她情绪飙升，“我要干什么就去干，我妈这些年要真的在乎我，我原谅她，我还是会给她养老。” “你也一样好吗？”贺锦西把郑潇的另一只手拉过来，窝在自己的胸口处，“我陪你去找答案，我陪你去面对，你想原谅他们，就原谅他们。你不想原谅就不原谅。” 郑潇：“好啊。” 她回答的这么随意，贺锦西一时有些愣住。 郑潇往她跟前靠了靠，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贺锦西的怀里：“这些事我早都想跟你说了，我很害怕需要别人，但我现在好需要你啊。” 郑潇软乎乎的时候，是贺锦西最受不了的时候。她抱着郑潇，亲了一遍又一遍，并且对以前的自己感觉到十分的疑惑。 以前怎么就会觉事，郑潇的示弱都是装的，都是手段了。 她明明就是世上最温柔、最可爱、最缺爱的小宝贝呀。 为了给自己的小宝贝树立一个良好的榜样，第二天贺锦西便带着郑潇再次回到了自己家。 还是那个小区，天气却已经完全不同了。 两人走到家门口，贺锦西身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抬手敲门，很多次都没人来开门。 一直敲的对面开了门，是个打扮很精致的老太太。 老太太上上下下扫了贺锦西和郑潇两圈，同她们道：“搬走了，没人住了。” “为什么搬走了？”贺锦西问。 “不知道。”老太太摇了摇头，“好像是有什么时髦的事，住不下去了呗。” 贺锦西愣住。 时髦的事，真不知道是什么事。 是她要和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还是她全世界出柜再一次丢了父母的人？ 郑潇拉着她下了楼，说：“我们去吃饭。” 天大地大，在郑潇这里，把贺锦西喂饱最大。 等两人都吃饱喝足了，贺锦西的情绪也就稳定了。 她瘫在郑潇的怀里，摸摸自己吃事有些撑的肚皮：“那接下来，你觉事我应该怎么办呢？” 郑潇思考了会，问她：“你介意我帮你做一些事吗？” 贺锦西：“当然不介意。” 郑潇：“好的。” 十分钟后，郑潇拜托自己的朋友查了贺锦西父母的婚姻记录，系统显示，已离婚，申请日期就在上次贺锦西彻底离开家，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后。 一个小时后，暮色西沉，虽然外面天气还很热，但各个小区里面的广场舞团队已经热热闹闹的跳了起来。郑潇混入其中，半个小时便打听到了许多消息。 据说，西区b栋20楼姓贺的那家一把年纪了闹离婚，吵得左邻右舍都不事安宁，保安来了很多次，业委大妈劝了很多次，最后警察都来了，这婚都没保事住。 据说，是女方要离。那姓吴的女人，平日里看着温柔贤惠，跟人说话都不大声，总是低着头，见人笑一笑。没想到，闹离婚的时候能那么凶，把家里的好多东西都砸了，吼得歇斯底里，打到头上都是血。 据说，是为了房子，为了钱。儿子跑回来都给他妈跪下了，他妈一点没心软，让他还房子。 据说，实在是闹得太厉害，婚离了以后，男的也住不下去了，那套房子就这么空了下来。 郑潇每说一句，贺锦西的背都紧绷一分。 等她把所有的消息都说完了，便张开了双臂，等待贺锦西扑过来，给她一个温暖的哭泣的港湾。 但这次贺锦西没有哭，她猛地站起身，拉住了郑潇的手就往外走。 “去找我妈。”贺锦西道，“帮我找我妈妈。” 郑潇：“好。” 贺锦西：“你不是要买你隔壁的院子，买吧，我出钱。把我妈接过来，让她住。” 郑潇：“好。” 贺锦西声音发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做了好吃的，给我妈端一份。” 郑潇：“叫她过来吃。” 贺锦西：“她想旅游我给她报团……” 郑潇：“我们带着她一块逛。” 贺锦西：“我妈脾气其实没那么好，她身体现在也不好，她很胆小，不敢穿新款的衣服，不吃没吃过的菜……” “怎么样都可以。”郑潇停下了脚步，使了点劲拖住了贺锦西的胳膊，迫使她转过了身。 两人四目相对，郑潇道：“你放心，你想怎么照顾妈妈都可以。我会和你一起，因为我没有妈妈了。” 贺锦西愣住。 郑潇道：“四年前，他们留给我一笔巨额财产，就再也没消息了。” 第74章 贺锦西很快找到了吴秀梅，之前妈妈打过来的电话还在通话记录里，她的电话不像贺锦西的那样难打通，响铃没两声就被接上了。 郑潇就在贺锦西身边，贺锦西和她对视一眼，问：“妈，你现在在哪？” “我回老家了，”吴秀梅道，“正上班呢。” 贺锦西：“哪个老家？上什么班？” “我们住了很多年的老家啊，这边开了个厂子，我帮厨做饭。” 语气轻松，听着没任何怨言，甚至没任何凄凉的意味。 贺锦西抿了抿唇，道：“你把那边辞了，过来给我帮帮忙吧。” “啊？帮什么？你怎么了？”吴秀梅一下子有些着急。 “我准备换工作了，忙起来杂事很多，饭都顾不上做。”贺锦西道，“你给别人做饭不如来给我做饭，我给你每个月发工资。” “不不不。”吴秀梅连忙拒绝了，“不用工资不用工资，给自己女儿做饭怎么还能要工资呢。” 顿了顿，她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是在北市吗？” 贺锦西：“嗯，北市。” 吴秀梅有些嗫嚅：“北市房租贵……” 贺锦西：“当然包吃住。” 吴秀梅没说话，良久，贺锦西问：“妈，行吗？过来帮我一下，可能还要干点别的杂活，找外人我不放心。” “行，行。”吴秀梅的声音干哑，带着哭腔，“行的，行的。” 贺锦西捏着手机的掌心沁了一层薄薄的汗：“那我给你订机票，行李不需要带太多，这边什么都有。” 吴秀梅：“好，好。” 贺锦西：“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吧，不回去了。” “不不，你那边没事了我就回来了，我……” 贺锦西打断了她的话：“怎么会没事呢，我一直都忙得很，不工作没饭吃的。” 这通电话打完，贺锦西觉得从天灵盖到脚底都是通畅的。 她拉了郑潇的手往外走：“我们去买些东西，衣服鞋子日用品……” 郑潇当然陪她，郑潇不仅要陪她，还要给她当司机，当导购，明明是个富翁，买起东西来却斤斤计较，要买到最合适的，最对得起价格的。 隔壁院子早就空了，几间平房，基础还不错，但要让人住得舒服还需要大的改造。 于是这边的工作室被腾了出来，东西都搬去了隔壁，收拾出个整整齐齐的客房，添了张适合老年人的床。 两人办事的效率很高，吴秀梅的飞机一落地，便投入了新生活的怀抱。 起初还是很不适应的，看见两个女孩子整天粘一块亲亲我我不适应，住在别人家里吃别人的穿别人的不适应，还有，其实自己的饭做得并没有郑潇好的不适应。 但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比起后半辈子吃的苦，如今的生活没有人对她吆五喝六，没有人和她一提到儿女就吵架，没有人喝到烂醉吐一地，真的是太舒服了。 更何况，她天天都能见到自己的女儿。 这个从怀胎十月开始，她就当做宝贝的女儿。这个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她搞丢了的女儿。 贺锦西在质问她的时候，她脸上火辣辣地疼。 贺锦西在哭的时候，她心像刀子在割。 贺锦西要和她断绝母女关系，她终于受不了了，发疯一样逃离那个家，发疯一样想找回她丢了很多年的自由。 自由地说话，自由地决断，自由地爱自己的孩子。 夏天快过去的时候，贺锦西同um正式解约。 在这之前，很多人来劝过她，甚至包括邹伊娜。 邹伊娜同她说再也不会给她惹事了，贺锦西笑着道，不是因为你。 真不是因为邹伊娜，不是因为任何一条微博，任何一句辱骂。 只是干了许多年之后，猛然回头，发现支撑自己非要做此事不可的动力消失了。 她不必再去无止境地赚钱，不必为他人的梦想忙前忙后，不必站在舞台边缘，感受浓烈的爱意。 她可以给自己放假，可以睡到自然醒，可以手机一关机就是一整天。 有人爱她，有人站在她的身后，她像被包裹在温暖的海里，处处柔软安心。 秋天来临的时候，她三十岁的生日随之来临。 祝福和礼物早早地就从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很有趣的是，离开了那个圈子，以前认识的艺人、经纪人、同事、老板，反而都好像同她更亲近了。 大家再没有利益纠葛，便可以放开心来交流。 贺锦西的离职对徐晶晶打击最大，两人是圈内老友，互相吐槽过无数次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结果贺锦西毫无征兆一甩屁股就跳出去了，留下了徐晶晶一个人，还要在其中沉沦。 徐晶晶念叨了贺锦西好些天。 好在贺锦西现在有的是时间，只要徐晶晶这边得空了，两人就可以煲电话粥，开着视频，一聊就是两个小时。 每每夜深了，郑潇过来亲亲贺锦西的脸颊催她睡觉，徐晶晶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房间，空落落的床，都会摆出一副极度厌恶人世间的怨妇脸。 临挂断前，徐晶晶问贺锦西：“这次生日怎么过，三十而立啊，你这倒是直接趴下过退休生活了。” 贺锦西不甚在意，懒懒问她：“你想怎么过啊，都随你。” 徐晶晶：“你生日！” 贺锦西：“哦。” 她顿了顿：“你肯定想过来嘛，那就看你了，毕竟我每天过的都是这种日子。” 徐晶晶气得直接撂了电话。 但很快，她伙同樊凡，写了一份生日策划书。 是搞多了各种party的人，这份策划书内容详尽，条理清晰，甚至还升华了主题。 总之，徐晶晶想大办，把贺锦西和郑潇双方的亲朋好友都请来，大家在郑潇的两套宅子里快快乐乐农家乐，好好折腾折腾这舒服的两人。 贺锦西把方案发给郑潇，道：“搞得跟结婚似的。” 郑潇眼睛亮了亮：“结婚吗？” “结个屁。”贺锦西打她脑袋，“有这个必要吗？还要出国去领个证？” 郑潇：“哦。” 贺锦西喝一口今天下午妈妈在厨房和郑潇学了大半天的特调饮料：“不过生日还是可以过一下的。” 女王大人这么一说，郑潇立马接了旨。 第二天研究流程，准备菜谱，压根就没让贺锦西过来，全程和妈妈讨论。 吴秀梅做了一辈子的饭，没人和她讨论过这些东西，如今却已经习惯了跟在郑潇身后学习，如何把饭做得美味可口又营养均衡。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两孩子健健康康，快快乐乐，这样，她总觉得自己心里舒畅，也快乐了许多。 时间紧，任务重，郑潇和妈妈忙得马不停蹄。 自从三人住到一块，贺锦西第一次被人冷落下来，常常一个人被扔在家里，只能无聊地打打游戏，看看电视，玩下娃娃。 这一天终于到来，刚好是个周末。 亲朋好友闻讯而来，挤了一院子，徐晶晶完全把这当酒会，游走其中，谈谈生意，喜笑颜开。 多亏是个舒适的季节，不用调节温度，装饰就用院子里开得灿烂的花。 音乐可以开得大声一些，他们地处偏僻，四下无人，大灯一照，摆上烧烤，有种又土又洋、快乐放肆的烟火气。 贺锦西没想到的是，这场聚会不仅来了许多她的朋友，还来了郑潇的朋友。 郑潇平日里鲜少和外人交流，手机通讯录里常联系的人，贺锦西都能用一只手数过来。 但现在，郑潇同她一一介绍，这位是她很欣赏的人形师，那位是她大学里唯一还有联系的同学。 这位是认识了很多年，曾经一起合作的伙伴，那位是照顾了她很多年，如今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的阿姨。 阿姨姓苏，是和妈妈一样的年纪。 因为在场的都是些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显得有些拘谨和害羞，贺锦西带她进屋坐下，同她聊天。 就像妈妈和郑潇聊得最火热的话题永远是贺锦西一样，苏阿姨同她说起郑潇，说她见她的时候什么样，上学的时候什么样，说这个孩子有多孤僻，有多坏，又有多让人怜惜。 贺锦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在那些零星的话语里，她猛地发现，虽然郑潇没有与她说很多自己，却已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到了贺锦西面前。 她没有欺骗她，她向她打开最宽敞的内心，她为她聚集最多的勇气，然后同她一起落在尘世里。 话题最后，苏阿姨看着窗外，很是感慨地道：“潇潇现在接地气好多哦，你看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就是真的高兴。” 贺锦西同她一块望出去，郑潇系着围裙在烤肉，的确是裹满了烟火气，眼里有盈盈的笑意。 暮色降临，徐晶晶喝了酒人来疯，推着贺锦西站到了院子中央，非得让她讲两句。 贺锦西乐得不行，装模作样地把院子当颁奖典礼的舞台，先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再感谢各位来宾。 “主要感谢大家的礼物。”贺锦西道，“照顾到了我这个失业人士的需求。” “闲鱼应该能卖个好价。” 底下一片笑声。 有人喊着问她：“郑潇的礼物呢？” “啊，郑潇的礼物呢？”贺锦西蹙着眉头，“你可真是问住我了。” 贺锦西看向人群里的郑潇，郑潇眉眼弯弯，同她比了个心。 贺锦西：“她的礼物是两根交叉在一块的手指吧。” 大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yu~~~~~” “三十岁了，要成家了，没什么想跟女朋友说的吗？” “啊……”贺锦西思考了下，“给我生个孩子？” 大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徐晶晶气得猛戳她：“你就不能正经点吗？” 贺锦西偏头看向郑潇，两人在人群中遥遥相望，所有的情绪都能落进对方的心窝里。 贺锦西：“我在我女朋友面前最不正经了。” 郑潇弯唇笑，大声回应她：“我在我女朋友面前最正经了。” 大家：“噫~~~~~~” 第75章 (大结局) 热闹持续到九点半，贺锦西便开始赶人。 用她的话说就是，平日里这会儿都睡一觉了，不然看不到明天早上的日出了。 工作通常都是在十点以后开始，晚上两点才睡觉的大家：“………………” 贺锦西是真的状态好，所以大家今天玩的也开心。 走的时候都乐乐呵呵，并且难得的没有喝多酒。 贺锦西和郑潇送完一波又一波，最后苏阿姨因为家太远要留下来，隔壁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了，郑潇杠要带苏阿姨过去，就被从厨房里出来的吴秀梅抢下了活。 “我俩一快过去，刚好聊聊天。”吴秀梅同苏阿姨道，“他们年轻人，闹起来没完没了的，咱俩那边安安静静的，看会电视听会戏。” 苏阿姨表示非常乐意。 两人挽着胳膊出了门，郑潇送到门口，等人进隔壁院子了，转头问贺锦西：“要关门吗？” “不然呢？”贺锦西站在院子中间，灯光将她的发丝打扮得十分漂亮，“难道你还想这个点出去遛一圈？” 郑潇笑起来，抬手关了门。 回身的时候却并没有朝着贺锦西而去，她去了另一边，关掉了院子里的灯。 “你干什么哦？”贺锦西嘟囔着问她，“我看不清路了。” “马上就看见了。”郑潇一通捣鼓，当院子里再亮起光时，贺锦西身后有了一个巨大的荧幕。 投影仪打在白墙上，像虚构世界的幻影。 贺锦西转过身看着这影子。这是一部无声的动画，画里的人是她自己。 她断断续续地看过这些画面，这是郑潇的速写本。 自从她俩关系缓和，郑潇便一页一页地画她，刚开始时还藏着掖着，后来在一起了便光明正大。 她用她的笔，用她的记忆，来记录贺锦西的生活。 如今这么一帧帧地放过去，动起来，贺锦西竟然觉得恍惚，觉得陌生。 其实人有多少时候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审视自己呢，贺锦西总是忙着评判别人、分析别人、战胜别人，在以前很久很久的日子里，她对手下每一位艺人的了解和预判，或许都比对自己准得多。 因为那个时候，她不重要。 她作为自己不重要，她只能给自己拨一小块的时间和空间，然后在这一小块的时间里认识了郑潇，并且差点错过她。 动画的时间竟然不算短，贺锦西一边被触动到脑袋都开始恍惚，一边还在心里咋咋呼呼地担心着，郑潇画了这么多，手腕会不会疼。 她手腕有点不好，如果长时间的作业，会引发腱鞘炎。 画面跳到了最后一帧，竟然是今天。 超大的一幅画，超多的人，仔细去看，每一个都认得出来。 谁都没少，贺锦西的友情，爱情和亲情，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圆满过。 贺锦西吸了吸鼻子，郑潇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她懒懒地把整个身子都靠在贺锦西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这是个很小很小的半成品，但想每一年都给你看看。” 贺锦西：“别人都是画自画像写自传，你倒好，专为他人作嫁衣裳。” “怎么能是他人呢？”郑潇抱着她摇了摇，“你是我的人。” “我属于我自己，”贺锦西乐呵呵地笑，“我很喜欢这份生日礼物，谢谢。” “这可不是生日礼物。”郑潇直起身牵住她的手，“礼物在房间里。” 贺锦西跟着她往房间里走，短短的几步，却觉得过往的很多细节被串联了起来，逐渐在脑海里变得清晰。 “你想送我这份礼物很久了，对不对？” 郑潇：“对。” “这不仅是送给我的礼物，也是送给你的礼物，对不对？” 郑潇：“对。” “你好了吗？”贺锦西眼睛亮闪闪地问她，心里止不住地兴奋。 郑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抬手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贺锦西看到了一堆人偶。 不，确切地来说，不完全算人偶。 因为其中很多形象脱离了人的范畴，有天使的翅膀，恶魔的犄角，有毛茸茸的猫腿，暴躁的兔子…… 它们都还只是素模阶段，没有上妆，没有造型，灰压压的一片，贺锦西却看出来了无限的色彩。 养一个娃娃，对于玩家来说，最大的乐趣就是把他们打扮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创造出在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只属于自己的个体。 它可以是梦想，也可以是梦魇，它可以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也可以被你随手丢弃。 郑潇站在创世者的位置，曾经失去了这个能力，那是靠什么逻辑都无法推理的难题。 贺锦西还记得自己质问郑潇，是不是只能照着她抄。那个时候，她是愤怒的，失望的，甚至心疼的。 每一位艺术家都不该失去他的灵感，就像每一个人，都不该失去爱人的能力。 贺锦西感觉到开心，那是收到再多礼物都无法比拟的开心。她来不及仔细看这些娃娃，转身跳进了郑潇怀里，被她稳稳托住。 “你真棒。”贺锦西由衷地夸奖。 郑潇：“我真棒。” “你真厉害。”贺锦西太过开心，只能找到这些简单又直接的词。 郑潇：“我真厉害。” “我真爱你。”贺锦西看着她的眼睛，“我希望全世界跟我一样爱你。” 郑潇：“我不需要……” 贺锦西捂住了她的嘴：“你需要，我说你需要你就需要。” 郑潇的吻落在她掌心里，声音被捂住，显得又弱又乖：“好，我需要。” 贺锦西松开了手，郑潇补充道：“因为世界有你。” “是不是很委屈？我总爱管着你。” “不，我请求你接管我。” 接管我的艺术，我的身体。 我的时间，和我所有泡在时间里膨胀的情绪。 【正文完】 第76章 番外 元旦卫视台跨年晚会现场，邹依娜碰到了甄梦。 自从上次两人在热搜上一轮游之后，便很少联系了，更别说见面。 邹依娜倒不是讨厌甄梦，甄梦这个人挺有趣的，原本两人是可以做个普普通通的圈内好友的，但经过那次的折腾，这事儿就怎么想怎么尴尬了。 她俩再做朋友，被狗仔拍了是疑似恋情，被公司知道了是疑似跳槽。 邹依娜从来没打算跳槽，哪怕是在和公司矛盾闹得最大的时候，哪怕是贺锦西离职的时候。 因为um能给她的，确实是最好的未来。 恋爱脑一波，如今贺锦西退隐和郑潇过风轻云淡的田园生活去了，邹伊娜能抓在手里的，就只剩下她的事业和梦想了。 于是见到甄梦的那一瞬，邹伊娜怔了怔，才摆出了个合适的态度，冲她勾起嘴角笑了笑。 很普通的笑容，邹伊娜每天会对着身边无数的人摆出这个笑容。 倒是甄梦，并没有打算匆匆放过这个照面，她抬了抬手，道：“hi~~” 邹伊娜：“嗯。” 甄梦停下了脚步，问她：“你几点的啊？” 邹伊娜：“九点半。” 甄梦：“哇哦，这个时间很好诶。” 是很好，刚刚开始，场子热了起来，观众们坐到了屏幕前，正兴致勃勃的时候，便可以看到她的单曲表演。 邹伊娜点了点头，甄梦又道：“这是待会的表演服吗？” 邹伊娜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羽绒服下裹着的裙子：“嗯。” 甄梦笑容灿烂：“很漂亮。” 她俩现在在走廊上，周围来来回回的人不少。 有艺人，有编导，有各类工作人员，再往尽头望去，还有痴痴等候着的被挡在隔离带外的粉丝。 甄梦如今也不是那个还没出道，被公司不看好的无名之辈了。 她爆火的程度谁都没有想到，比起邹伊娜，她更像个好运的意外。 邹伊娜有看节目单，甄梦的表演靠后一些，但是和有名的前辈歌手合作，也是分量非常重的节目。 邹伊娜觉得该找个话题，不然显得自己真是太过高傲和冷漠。 于是顺着话题道：“你的也好看。” “酷吧？”甄梦立马顺杆子往上爬。 是套非常漂亮铆钉皮衣，穿别人身上可能会土，但甄梦身高腿长，脸又长得轮廓分明，非常适合。 像个闪耀的摇滚巨星。 邹伊娜笑了笑，道：“你要是话不这么多就更酷了。” “啊……”甄梦一脸忧愁，“嫌弃我了……” 她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助理撞了一下。 助理神色焦急，眉头和脸都皱巴着，撞上甄梦的时候额头还在她衣服上磕了下，磕出了个红红的印子。 “哎呦你慢点。”甄梦扶住了她，“人这么多，你跑什么啊。” 单听话有些凶，但配上语气，就显得很是随意亲近。 “休息室……”助理嚷出三个字，又立马降低了声线，她左右看了下，踮起脚对着甄梦耳朵道，“那谁在呢……” 甄梦掏了掏耳朵：“你好好说话。” 助理挤眉弄眼：“那谁啊，和你一个休息室。” 甄梦：“谁啊？” 助理急得冒烟，也不咬耳朵了，一甩胳膊道：“那个啊，你不喜欢……” “啊，我知道了。”甄梦拦住了她后半截的话，也开始和助理一个表情，“那怎么办呢？节目还要好久呢，我要去哪里找地方干坐好几个小时呢……” 邹伊娜抿着唇，没说话。 甄梦脑袋缓慢转到了她这边：“怎么办呢？真是让人发愁，阿琳姐那边政哥在，我总不好去做电灯泡，其他人，好像也没有认识的了……” 邹伊娜还是不说话，看着她，任由她表演。 甄梦搓了搓胳膊：“哎，这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也太冷了，豆子我后悔了，要么我们去车里吧，起码有羽绒服穿……” 邹伊娜深吸口气：“行了，你来吧。” 甄梦：“啊！娜娜姐愿意帮这个忙吗？” 邹伊娜继续往自己休息室走：“我再不帮周围的编导都看不下去了……” 她这句话是小声嘟囔的，甄梦权当没听见。 两人一前一后，身边缀着两个小助理，穿过走廊，到了贴着邹伊娜名字的休息室门口。 邹伊娜推门进去，甄梦前后看看才进了屋，豆子把门关好，外面的吵闹声一下子便褪去了。 房间不大，隔音很好，沙发镜子饮水机都有，温度适宜。 邹伊娜刚在沙发上坐下来，甄梦就挨着她一屁股挤在了她身边。 邹伊娜皱皱眉，问她：“没地儿坐了吗？” 甄梦：“挤着暖和。” 邹伊娜：“去车里把空调开高更暖和。” 甄梦乐得不行，利索地起身，坐到了对面。 “逗你玩呢。”甄梦道，“我们现在都是大明星了，见面都要装不熟了，我要再不逗逗你，那可不真不熟了。” 助理把水杯拿了过来，邹伊娜打开杯子，看着袅袅的热气，没喝水。 “是挺不熟的……”她低声道。 “还生气呢？”甄梦问她，“这事不应该是我生气吗？当着全国网友的面，一点儿面子都不给我。后面好多人叫我梦梦狗，说我跟个得不到的小舔狗似的。” 邹伊娜心尖一跳，不知道该回她些什么。 大半年没联系，的确是因为那次的风波，但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哪怕再见也不适合再提起这事，除了徒增尴尬之外，毫无益处。 但甄梦压根就不是个正常人。 邹伊娜抱着水杯，足足摩挲了两圈，才道：“谁让你们善做主张发那种微博的。” 顿了顿，她又道：“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 的确是实话，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里都是贺锦西，恨不得世界为了她俩爆炸。 但真当世界爆炸了时，邹伊娜看着那被转移走的火光，看着贺锦西和郑潇微博下漫天的质疑和漫骂，看着整个公司群里都乱了起来，却感觉脊背发寒，汗毛竖起。 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害怕。 她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可以随便扔掉自己热爱的事业，她并没有胆量，也并不想从此之后跳出这个圈子，消失在观众的视线里。 从那以后，她偃旗息鼓，兢兢业业地工作。 她听从公司的安排，讨好自己的粉丝，疏远自己的朋友，彻底变成了这圈里与大多数无异的艺人。 “但你伤我心了啊。”甄梦皱巴着脸。 邹伊娜的视线还是放在自己的水杯上，没接话。 甄梦突然越过了一张茶几的距离，凑到了邹伊娜跟前，伸长脑袋看她的水杯：“我看看你喝的什么稀世珍品，这么吸引你的目光……” 邹伊娜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水杯里的水有些满，晃出来几滴，落到了甄梦的脸上。 甄梦：“啊……” 豆子反应很快：“烫到了吗烫到了吗我看看……” “没事没事。”甄梦用手指在脸上蹭了蹭。 豆子：“你想喝水你说啊，水在我包里啊。” 甄梦：“我又不是想喝水，我想看娜娜的水。” 豆子看向邹伊娜：“娜姐对不起，我们家艺人有些傻……” “她不傻。”邹伊娜道。 甄梦聪明得很，聪明得就像是一年前的自己，无知无畏，敢说敢冲。 邹伊娜把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你看吧，看仔细点，看不出来花你就给我造点花。” 甄梦不接杯子，还是这么伸着脑袋看。 杯里就是最简单的白水，清澈见底，什么花样都没有。 于是甄梦道：“娜娜你这个手链真好看。” 邹伊娜：“……” 甄梦：“好多小花花串起来的。” 邹伊娜：“……” 甄梦：“啊，我好喜欢你的衣服啊，为什么他们总是让我穿这种，好铁t啊……” 真是什么都敢说。 邹伊娜恨不得塞上她的嘴。 她把杯子收回来放到了茶几上，抬手把那手链撸下来扔过去：“给你了给你了，那憨样。” 甄梦接住手链，喜笑颜开：“娜姐这么大方啊，真给我了啊，这是人品牌方的吗？别我还没带出今晚呢，就被人追着要了回去……” “闭嘴。”邹伊娜道，“我自己的。” 甄梦攥着那手链摩挲两下，装进了兜里：“哦。” 竟然就只接了这么一个字。 竟然就真闭了嘴。 竟然突然就变乖了，话也不说了，多余的动作也不做了，就这么坐下身来，坐在她面前，刷起手机来。 邹伊娜往后靠了靠，也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里有经纪人发过来的注意事项，还有一长串的语音。 邹伊娜戴上耳机，点开了语音。 声音不是经纪人的，是她的声乐老师，也没什么废话，是在跟她讲解示范待会要表演的歌曲的难点。 邹伊娜仔细听，微微张开嘴唇，无声地练习。 新的经纪人十分严苛，要求她保持流量热度的同时，还要拥有过人的实力。 甄梦的视线离开了手机。 或者说其实她压根就没仔细看手机。 邹伊娜让她闭嘴，她就只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她。这会邹伊娜注意力没在她身上了，她便能光明正大地看了。 有段时间没见了，虽然经常会在网上看到照片和视频，但真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照片可以修，视频有滤镜，只有在见到真人的时候，才能看出你的朋友她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喜欢你还是讨厌你，开心还是不开心。 甄梦对人类的感悟，一直靠直觉。 邹伊娜最讨厌她的时候是刚认识的时候，往后每一次的相处，都是在加深她们的感情。 因为甄梦向来诚心对待自己喜欢的人，因为邹伊娜虽然总是对她凶巴巴的，但从来都不是坏人。 邹伊娜掉进了爱情的坑里，甄梦认识她的时候就是。 而后邹伊娜在那坑里挣扎、翻腾、绝望，甄梦觉得她可怜又可爱。 她喜欢旗帜鲜明敢爱敢恨的人，她甚至想过，如果邹伊娜因为这事陷入巨大的舆论危机，那她一定会不顾公司的阻拦，用自己艺人的身份帮她说话，给她站街。 但她没等来这个机会，邹伊娜喜欢的人是贺锦西，贺锦西是个好人、勇敢的人、绝情的人。 她不欠任何人东西，关于自己的事，从来都处理得干净利落。 自然包括邹伊娜。 甄梦没等来两肋插刀，等来了邹伊娜的偃旗息鼓。 所有的一切都偃旗息鼓，那喷薄的爱意，那发疯的勇气，那张扬灿烂的笑，和喝多酒以后惊天动地的哭。 之前见不到邹伊娜的时候，甄梦这么猜测着，如今见到了邹伊娜，证实了甄梦的猜测。 甄梦感觉到惋惜，惋惜的同时又觉得生机勃勃。 邹伊娜和贺锦西完蛋了，但和她之间的故事还没完蛋。 她还愿意理她，愿意可怜她带她进休息室，愿意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扔给她。 “这个地方用假音更方便。”甄梦道。 邹伊娜听到她说话，但没听清，摘下了一只耳机：“嗯？” 甄梦把那句示范了一下：“这块，唱不上去的话还是用假音，不然后面会很累。” 邹伊娜：“你怎么知道我唱不上去？” 甄梦报了个音域。 邹伊娜呵呵冷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我是可以冲击highc的人。” 甄梦笑起来，冲她竖个大拇指：“牛逼。” 邹伊娜两只耳机都摘了下来，问她：“你今天只打鼓？” 甄梦：“秘密。” 邹伊娜抬脚踹她，只在她脚尖上碰了一下：“那从我休息室滚出去。” 甄梦：“唱歌呢。” “哦，那还行。”邹伊娜道，“你歌唱得还可以。” 岂止是可以。 甄梦的音乐素养很高，嗓音条件也很好。但因为当时参加选秀的时候用一段架子鼓表演出了圈，往后她的演出经常便被圈到了打鼓的范围内。 邹伊娜听过她唱歌，觉得她做个正儿八经的歌手很好。 “所以我才敢指导娜姐呢。”甄梦一抬屁股，又坐到了邹伊娜跟前去，“来，我听听你那歌伴奏。” 邹伊娜：“我刚才没放那伴奏。” 甄梦：“那你听的什么我听听。” 邹伊娜：“我老师给我开的小灶，我给你听我不是很亏。” 甄梦：“我再给你开一灶。” 邹伊娜笑起来：“嘚瑟不死你。” 甄梦是那种特别自来熟的人。 更何况，她们本来就不生。 之间的那一点芥蒂，被这人连哄带骗就糊弄过去了，邹伊娜上台之前，甄梦给她加油，笑容灿烂得不行，比头顶的大灯泡还耀眼。 邹伊娜登上舞台，已经练了很多遍的歌驾轻就熟，几个难唱的点，因为有两位老师的小灶，变得轻松许多。 表演很完美，没出现任何意外。 邹伊娜在欢呼声和掌声中下台，幕后有些黑，台阶处有电线，一不小心绊了一下。 有人接住了她，身上的衣服硌得她皮肤疼。 邹伊娜捂住了麦，小声问她：“你怎么还在这儿？” 甄梦双手握着她的腰，几乎把她从台阶上抱了下来：“送走的孩子当然要接回来啊。” 邹伊娜拧着眉头，想打她。 甄梦早早地一跳，躲过了她的攻击。 助理上来披外套摘麦，邹伊娜没法动，只能看着甄梦跑得远了，路上碰到了相熟的艺人，还跳着击掌打了个招呼。 东西去除，终于可以活动了。 助理问她：“娜姐，我们先卸妆还是直接回车上？” 邹伊娜想了想：“待会吧。” 顿了顿她问：“主办方安排的艺人位置在哪里？” 助理抬手指了指：“就在南边那块，挺好的。” “嗯。”邹伊娜点了点头，“我过去坐坐。” 本来她是没打算坐下来看表演的。 明天一大早还有工作，今晚表演结束她不想再多累人的应酬。 但甄梦不计前嫌帮助她，又在后台等着看完了她的表演，邹伊娜觉得再怎么着，都得礼尚往来。 于是她坐到了艺人区的席位，和周围鞠躬微笑，摆出年轻艺人该有的谦虚姿态，然后等待甄梦上台。 一个小时候，甄梦出现在蓝色烟雾里，她化了夸张的舞台妆，鼓槌在手中旋转落下，冷漠又极具力量。 后方尖叫声四起，刚好是举着灯牌的甄梦应援区。 对于粉丝来说，这是近距离地看到偶像。 而对于邹伊娜来说，这是拉远了距离看她的朋友。 甄梦在舞台上和在生活里完全不一样。 或许别人会想要努力分辨哪个才是真实的她，但邹伊娜知道，哪个都是真实的她。 她和她有着同样站在舞台上的理由，有着同样站在舞台上的梦想。 直到这一刻，邹伊娜觉得所有隔阂都消失不见。 她甚至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就像是突然切身地明白了她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就像舞台上的甄梦是有意义的。 一个特写拉近，甄梦高举鼓槌，扬起灿烂的笑容。 邹伊娜和后排的粉丝一样，圈手大喊：“啊啊啊啊好帅！” 甄梦偏头，视线直直地落了过来。 她或许在看摄像机，或许在看粉丝群，但邹伊娜对上了她的目光，觉得她或许在看我。 笑容更灿烂了，鼓槌在甄梦手上绕过一个花哨的动作，然后被扔下。 细长的手指握住了麦克风，开嗓惊艳。 邹伊娜的兴奋按了暂停键，周遭一切吵闹蓦然褪去。 因为她看到了甄梦手上的手链，那条她随便扔给甄梦的手链，被她戴到了手腕上，并且带上了舞台。 有着花朵吊坠的仙女手链，和甄梦一身冷酷的装扮格格不入。 现在场子热人声杂，大家都不会注意到，但等直播一结束，就有无数守在电脑前的粉丝开始一帧帧地截图精修，然后发现这件奇怪的饰品。 但更奇怪的是，这次邹伊娜并没有感觉到害怕。 她只是，只是寒意褪去，一股温暖的热流从心口出发，蔓延到四肢百骸。 让她耳尖发热。 她低下头，掏出了手机。 甄梦的联系方式还在，但聊天记录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邹伊娜找到了郑潇作品展的信息，截图发了过去。 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 要不要一起去看，反正你见过我最狼狈的模样，反正你知道我最悲惨的情绪。 既然从这件事情开始，那这件事情走向末尾，不如画上一个分岔的句号。 贺锦西是展览的主办方，整个展览的作品都是她和郑潇爱的见证。 邹伊娜想要去看，原本是打算在自己的心口扎上最后一刀，如今颤抖着手指发出去这条邀请，觉得自己是去拔刀。 手机光芒熄灭，邹伊娜攥着手机的手藏在了衣服下。 她等待甄梦的回复，甄梦还在舞台上，于是回复的时间清晰可见，等待的过程每一声鼓点都是一声心跳。 千疮百孔，但总会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