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貌美战神只想养狗[快穿]》 第1章 校园傻白甜(1) 下课后谭凯被叫到了办公室,宋疏给他拎了张椅子坐,旁边还倒了杯热气腾腾的绿茶。他没顾上喝,只偷偷去看玻璃杯后宋疏的手指,白皙如玉、纤细修长,明明指尖还沾着一点没来得及洗去的粉笔灰,仍旧漂亮得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宋老师真的……好好看。 男生飞快抬眸扫了宋疏一眼,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刹那就往下收,只敢定在他的下颌和两瓣淡色的唇上。隔着镜片他没看清对方的神色,不过男人似乎没在注意他,而是略有些走神。 视线又往下走了走,宋疏的白衬衫穿得一丝不苟,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但因为优美的肩颈线显得非常服帖,充满了优雅和禁欲的美感。 宋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喉结微微滚动,两瓣薄唇也变得水光潋滟。 谭凯忍不住红了脸,胸腔里那玩意扑通扑通疯狂跳动。 “你最近心不在焉的原因,就是昨天那些人?”宋疏终于说话了,他从回忆中回过神,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的语文课代表身上。 “……是。”说到这事谭凯便下意识绷紧了身体,局促地点了点头,“就是他们。” 把少年的紧张都看在眼里,宋疏顿了顿,略缓和了下声音,“不必害怕,他们应该不敢再找你麻烦。” “好……好,谢谢宋老师。” “无事。”宋疏摇了摇头,“他们勒索的钱可都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都拿回来了。”谭凯捏了下口袋,“还多呢,宋老师我要不要……” “不用,就当他们欠你的医药费,收着便可。” “可顾年彬同学那里……” 听他说到这人,宋疏眸光微动,“顾年彬?” “对,就是昨天帮我们的那个男生,宋老师您应该知道吧,他超有名的。” 宋疏还不待细问,办公室的门忽然嘭的一声响,一班的班主任老周领了个学生走了进来。 老周是学校最老资格的教师之一,脾气暴躁作风严谨,对学生格外严厉,哪怕是好学生也一样,这不,一进门他就扯开嗓门开始训人:“你给我说说你怎么回事?作业作业不做,上课上课不听,还把不把语文放在眼里了?你还真以为你一门挂零蛋还能考第一啊!” 他后面跟着的男生其实是位常客,鼎鼎有名的尖子生,年级第一名,办公室所有的老师都很喜欢他,宋疏从前没怎么在意,但今天男生一进来他的目光便定住了。 顾年彬。 男生英隽而高大,生生比老周高出了一个头。他抄着口袋站在那儿挨训,嘴角却噙着丝笑,整个人透出些散漫不羁的气质,但不显得轻佻,而是惹人向往的少年气,鲜活而透亮。 他侧目往宋疏这边看了过来,等男人略显迟缓地收回目光,方才笑了笑,转过头继续敷衍自己的班主任。 “我对语文没兴趣。”顾年彬说。 “没兴趣你就不学了?!160分你知道吗160分!” “知道。”他掏了掏耳朵,感觉自己快要被老周吼聋了,“老师不认真上课我有什么办法,有本事你给我换个老师。” 他这话说出来老周的气势反而弱了一大截,转为压低了声音苦口婆心,“我怎么给你换老师?李老师脾气不好我知道,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吗?再说了,凭你的基础不听课就不会写作业了?语文课听和不听有多少区别?” “我很体谅她啊,这不少让她批一份作业么。”顾年彬耸了耸肩。 “你──”老周给他气得直冒烟,奈何这种好学生他又不能放弃,现在是高三最紧张的阶段,万一课业落下了,班里丢了个高考状元可就亏大发了。 唉,也都怪那李菲菲,仗着自己是教导主任的老婆就非要带实验班。实验班的小孩多精啊,水平高低一节课就听出来了,没水平的老师人家都看不上,尤其顾年彬这种家里硬气的少爷,哪能服她。 “那你说怎么办?”老周捏了捏额头,“转班不可能。” “不用转班,找个老师给我补课吧。” “哈?”老周怀疑自己老耳昏花听错了。这个不肯留校自习不肯多做作业不肯上任何补习班的少爷居然主动提出要补课?天上下红雨啦?!黄果树瀑布倒流啦?! “很简单,给我讲讲文言文,陪我写写语文作业就行。”顾年彬补充了一下,抬手大拇指一比身后,“比如四班的宋老师。” “……” 老周一推眼镜,扭头朝宋疏端详片刻,又扭头回来,恍然大悟:“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 男生抄着口袋转了转脚跟,没说话。 想让宋疏补课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这位老师虽然是新来的,但在学生中却特别受欢迎。性格温和、不骂人,古文讲得好,写得一手好字……最重要的是,那长相是真标致!即便古板如他周某人,初次见到宋疏的时候都震惊了许久,别的不说,就他那鹤立鸡群的气质,拿着课本往讲台上一站,知道的说他是老师,不知道还以为哪个神仙下凡嘞。 一班学生素来霸道,认定最好的就该是他们的,再加上看不爽现在的语文老师,早就来他这里闹过要他把宋疏调到一班去了,但四班学生哪能肯?联名信直接寄到了校长办公室,带头几个还差点和一班干起架来。 好在宋疏出面及时,表示自己没有转班的打算,这场风波才平息下来。 如今看来,这群小崽子还是贼心不死啊! 办公室的另一边,宋疏已经很久没说话了,谭凯小心翼翼地抬头,发现宋老师好像又走神了。 “……以后遇上这种事不要憋着,尽早告诉父母和老师,知道了么?”宋疏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那边移过来,再次叮嘱了谭凯一句。 “我妈妈……我妈妈身体不好,我不敢让她知道这些,而且我爸,我爸如果知道我把钱给别人肯定会揍我……”谭凯垂下了脑袋,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近嗫嚅道。 宋疏轻叹,抬手抚了抚男生的发顶,“那你以后直接告诉我,我是你的老师,有困难定会帮你。” “真,真的吗?”谭凯脸色发红,再次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宋疏,“宋老师不会嫌我烦吗?” 宋疏摇头,“不会。” “谢谢宋老师!”男生眼眸发亮,满面通红,看着宋疏的目光充满了热切和喜悦。 宋疏示意不用,让他出去准备下一节课了。 “那个,小宋老师,你晚上有没有空啊?”对面的老周紧接着晃了过来,上了年纪的脸带着点尴尬的笑,估计因为很少拜托人什么事,“我这有个学生想麻烦你,不知道你方便不?” 宋疏抬眸看向对方,老周身后是少年明朗帅气的一张脸,脸上的笑容他很熟悉,桑田碧海世事无常,而他仿佛已经看了数万年。 是他的勾陈,是那个和他相依为命小狗。 …… 二人初识他尚在人间,十六岁家破人亡于是拜师学艺反上天界,再到后来被封为战神,被迫守卫三界和平……宋疏早早失去了至亲,也鲜与人交往,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只小狗。 他给小狗取名勾陈,有上古神兽之意。 前不久仙魔大战再次爆发,勾陈为护他周全遭受重创、肉身灰飞烟灭,只剩一缕魂魄藏身进了他曾送给对方的勾玉之中。 事后天帝给了他唯一挽救之法,便是去各个轮回世界寻找勾陈的转世,若得对方全心交托,便可在离开时将魂魄碎片收进勾玉中。 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这和投胎转世不同,而是天帝为他安排好角色,省去成长和漫无目的寻找的时间,让他直接出现在勾陈身边。比如现在,顾年彬是学生,他便是对方学校的老师。 他来到这里已三月有余,当初刚接收到这具身体的记忆,他的认知简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衣食住行、行为习惯、文化思想、以及各种新鲜奇特的玩意,爆炸一般在他脑海里风卷残云地扫荡,把他对人间仅有的一点记忆都清得一干二净。 宋疏庆幸来的时间比开学早,否则一来就让他作为先生……也就是语文老师给学生上课,他怕是直接要在高中课堂上讲仙魔大战的故事。 不过现在他已经勉强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最起码言行举止能让人看不出端倪,语文老师的工作也日渐做得熟练。下界前天帝让他隐藏身份顺应世界发展,想来也就是这个意思。 至于顾年彬……发现对方是一个偶然。 四班的谭凯是他的课代表,他原本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最近上课却一直心不在焉,学习成绩也直线下滑。老师们都很着急,班主任找他谈心他却闭口不言,死活不肯说原因。 碰巧宋疏周五下班看到对方慢吞吞地走出学校,男生步态飘忽、神色恹恹,天空下着细雨他却毫无所觉,游魂一般朝一个方向走去。 谭凯是走读生,宋疏早前经常看到他放学回家,并不是这个方向。 在他下界前,师父叮嘱他要认真对待每一个身份,尽量实现原主未尽心愿,切不可为了寻勾陈就对其他敷衍了事,所以身为教师宋疏从未怠慢过学生,这种时候更不会不管不问。 他撑着一柄长伞隐匿在人群中,跟上了谭凯。 男生迈着机械的步伐慢慢地走着,对外界的刺激反应迟钝,车也不看,喇叭也不听,好几次撞到别人身上,挨了骂也不吱声。 很快他就偏离了正常的路线,拐进一条老旧斜街,又转过两个转角,一头扎进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几个人正痞里痞气地围着谭凯,言行举止一眼便可瞧出来不是善茬,多半是欺软怕硬、鸡鸣狗盗之辈。 为首的一个朝谭凯摊手,脸上咧出一口黄牙,轻佻道:“拿出来。” 谭凯哆哆嗦嗦,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钱包递给对方,呼吸急促得好像在哭。 那人把谭凯递过去的钱包掏空了,数了数手里的钞票,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喝骂道:“才他妈三百多!操,你家那店一天赚那么多,管你借点钱抠成这吊样?是不是想老子带人砸了你家的店啊!” 说完,把手里那一沓钞票当武器,啪地一声就抽在谭凯脑袋上。 谭凯的身体蜷得更厉害,却根本不敢躲,带着浓浓的颤音哀求道:“我……我真没钱,我妈也没钱,钱都给我爸拿去赌了,求你们不要动我妈的店……” “还他妈嘴硬,是不是昨天没把你揍明白?”又一个人把谭凯用力掼到墙上,抄起脚边的棍子掂了掂,恶声恶气道:“那你就别怪哥几个不给面子了!” 听到这里什么事情都清楚了,无论哪个地方都少不了这种恃强凌弱的事,宋疏转身从墙角出去,冷喝了一声“住手”。 拿棍子混混先是吓了一跳,待看清巷口只有一个人,又不屑“嘁”了一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宋疏一只手仍旧稳稳地撑着伞,一步一步向那群人走去,距离接近到五米之内,雨伞倾斜露出了下面藏着的脸……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包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谭凯。 一个眼神瞥过去,宋疏让他跑。 像有电流窜上头皮,原本软在地上的谭凯忽然有了劲,甩开揪着他领子的混混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还大叫救命。 顾年彬就是这么被谭凯揪住的,浑身湿漉漉像落汤鸡一样的男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使了劲把他往巷子里拖,嘴里一直喊着“救救宋老师”、“救救宋老师”。 宋老师?宋疏? 顾年彬冲进小巷,老远便瞧见了被混混围住的宋疏,但情况和想象中不同,这几个混混没有像对待谭凯一样急着动手,而是对他的脸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就想拨开伞看看个清楚。于是伸手的那个一个晃眼见到雨伞收束,伞尖像剑一般笔直刺过来,用力撞在他的脑门上,他顿时向后退开好几步,一屁股摔在水塘里,脑袋嗡嗡响,血水哗哗流。 再一回神,宋疏持伞静立,好像一动未动。 混混傻眼了,谭凯也傻眼了,刚才那套动作近处的人可能没看清,但他还是看清了的,简直行云流水、漂亮到了极点! 几个混混不敢置信地对视了几眼,这次抄起棍子一起冲了上去。 不过这次没要宋疏再动手,年轻男生从身后护过来,准确为他挡住了砸下来的棍棒,再飞起一脚,小混混就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墙角的垃圾桶上,滚了一身脏污。 见有人帮忙且身手不错,宋疏便撑着伞安然地站到了一边,省得自己力道没收住不小心闹出人命。 顾年彬瞥了他一眼,百忙之中还轻笑了一声。 男生手长脚长、身姿潇洒,虽然是一对多但打得毫不费劲,一分钟不到就把这帮混混收拾得七零八落。最后一个被吓破了胆,满脸惊恐地调转方向外跑,顾年彬就一个箭步上前,大手叩住他的脸,把人往墙上狠狠一撞,嘭的一声,后脑勺与粗糙的墙壁亲密接触,混混立刻眼冒金星地软了下去。 男生的手骨节分明,属于年轻人的小臂线条清瘦而流畅,他凸起的腕骨旁有一个胚芽形的胎记,被雨水淋湿后变得格外显眼……宋疏一愣,来不及作任何思考便上前捉住了他的手腕。 拇指覆盖在那个胎记上,胸前的勾玉瞬间灵气暴涨,散发出淡淡的温热,他心尖骤缩,万般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 “宋老师?” 男人伸出手捉着他不放,原本干净整洁的袖口被伞沿的水珠打湿,透出底下如玉的肤色。手指紧紧扣着他的腕骨,白皙的指尖因为用力泛出淡淡的粉,生生显出一丝依恋,叫人忍不住心软。 “怎么了宋老师?”顾年彬走近他,另一只手拨开伞去看他的脸,声音懒洋洋的,“害怕了?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么。” 宋疏的伞歪了,隔着雨帘终于露出了那张雪玉塑就的脸,是眼镜片遮不住的好容颜。黑发黑眸红唇,眉心还有一点小小的美人痣……仿佛水墨画中走来的仙人。 对方眸中的复杂神色顾年彬无法读懂,但也只是匆匆一瞥,宋疏下一瞬便松开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抱住了少年。 仿佛有白梅冷香盈袖,是他从未接触,却好似镌刻在记忆深处的香气。 男生只是恍惚了一瞬就迅速回神,他伸手接住那支将将掉落的伞,挡住了巷口谭凯的视线。 第2章 校园傻白甜(2) 宋疏一直告诫自己,勾陈的转世并非本人,对于顾年彬来说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学校老师,他必须把二者分开,不能把对勾陈的感情全部寄托在对方身上,譬如那个拥抱,怎么看来都是很冒犯的。 但究竟以什么态度面对顾年彬他仍旧拿捏不准,天帝说对方须像原来一样对他全心交托才可收取其灵魂,但顾年彬又不是那条小野狗,他有家人有朋友,据宋疏了解他家甚至有钱有势,这……这要如何才能和他建立与曾经同样的关系? 师生……足够吗? 不过顾年彬没给他思考的时间,就像当初是小狗赖着他死活不肯走一样,顾年彬一声招呼都没打,就借着补课的借口大摇大摆地进了他的家门。 “宋老师,您家冰箱怎么也这么干净?平时自己不做饭吃?” “不做。”宋疏端坐在沙发上,任由少年一点不见外地在他公寓里转来转去,目前已经从客厅转战到了厨房。 “那您平常吃什么?” “食堂。” “食堂?一天三顿都吃食堂?”顾年彬啧了一声,面露嫌弃,估计是觉得食堂的饭菜难吃。 “……”宋疏哪里有一天三顿饭,身为一个不食五谷杂粮数万年的神仙,他早就没有规律的进食习惯了,“有时候不吃。”他如实道。 “那怎么行?”顾年彬走出来上上下下打量沙发上的宋疏,视线扫过他衬衫包裹下纤细的腰线,皱眉:“难怪这么瘦。” 说着他就去拉宋疏的手腕,“走吧,我带您出去吃大餐。” “我不饿。”宋疏拒绝了他,手腕一转从男生手中挣开,拿起旁边的课本放在他手里,“而且你是来补课的。” 当初二人一起修行,师父就经常点出勾陈的不专心、喜欢缠着他玩,没想到换成了现在的高中学生也一样。 宋疏叹息,觉得作为老师责任重大。 “……” 顾年彬垂眸瞧着男人严肃的脸,发觉他并非开玩笑之后便拿著书在茶几旁坐了下来,他拿补习当个借口,没想到这位美人老师倒是认真了。 不过不算惊讶,因为在顾年彬印象中宋疏便是这样一个人。他大概不喜欢笑,但是冷冷淡淡板着脸也好看,每天穿着白衬衣、戴着金丝眼镜从窗口路过,全班学生都会停下手里的笔去看他,他却从来目不斜视,仿佛山岭之雪高不可攀,未曾把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 但若真的鼓起勇气去与他说话,便可知道他并非难以接近,至少对待学生从未表现出冷漠或者疏离,上周五不是还为了个学生独自和七八个小混混干架么,顾年彬想起那时候他的背影心口就一阵酥麻,觉得勾人得很。 对了,还有他抱住自己时身上那股清淡宜人的香气…… 宋疏的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试图引起男生的注意,眉心微皱,“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顾年彬原是撑着脑袋,听到他这话便笑了,挑起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抹促狭,“您好看呗。宋老师,四班的学生上课就不盯着您看么?我不信。” 若以往勾陈在他说正事的时候嬉皮笑脸,他定是要敲对方脑袋的,但是面对顾年彬他只能装没听见,“快些学习,周老师让我盯着你写完作业,否则不许走。” “哦?那您让我住哪啊,先说好我睡不惯沙发,能在您房间打地铺吗?一起睡也行。” “……” “okok,您别生气,我这就学习。”怕真的惹宋疏讨厌,顾年彬见好就收,拿着语文课本坐得笔直听宋疏给他讲古文。 宋疏对于这里的认识全部来源于身体里的记忆,所以很多东西需要他边消化边给学生讲,但古文古诗不用,他讲起这个如鱼得水,学生也最喜欢听,每每听宋老师在讲台上念诗他们都觉得身临其境,好像真看到了古时候的人一样。 他的嗓音清冷而有质感,宛如清泉汩汩、碎玉相碰,每说一句都像有只小爪子在顾年彬心口挠啊挠,白梅花扑簌簌落了一地。 “洎牧以谗诛,洎字何解?”眼见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呈现出走神时的幽深,宋疏忍不住用笔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等到。”顾年彬无奈回答,同时不着痕迹地摸了一把他拿着笔的手,光滑如玉,“我有在认真听,您别冤枉好学生。” 宋疏抿了抿唇,相信他了。 “待会写完作业,我陪你去吃饭。”又讲了几分钟,宋疏忽然道。 “好。”顾年彬笑了。 …… 结束的时间有点晚,顾年彬就近带他去了附近的小吃街随便吃点宵夜。 然后他就发现,宋老师不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居然不会撸串!别人一口气吃完的羊肉宋疏要两只手捏着签子一点一点从中间咬,淡红的唇抿在烤得油滋滋的肉上,很快覆盖上了一层亮亮的油光,孜然和辣椒面的碎屑也沾在了他白玉般的脸颊上,瞬间变成了一张花猫脸。 顾年彬忍俊不禁地把串上的肉全部捋进碗里给他用筷子夹着吃,然后又拿湿巾把他的脸一点点擦干净。 好在宋疏不排斥被照顾,还很礼貌地对他说谢谢。 顾年彬给他买章鱼小丸子,宋疏问他章鱼是什么,他说和鱿鱼差不多,是一种软体海鱼,宋疏又问他鱿鱼是什么,顾年彬说好吃吗,好吃就完了,然后宋疏说很好吃。 “宋老师今年多大?”吃完了顾年彬也没着急回家,而是先把宋疏送回去,路上顺便查查户口。 “26。” “有女朋友吗?” “没有。” “男朋友呢?” 宋疏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困惑,“没有。” “以前呢?谈过几次恋爱?都和什么人?” 以前…… 数万年以前,父母好像给他订过一门娃娃亲,但双方还没见面他家就出了事,再后来他一心修炼报仇雪恨,哪里还有心思谈情说爱。 “没有。”宋疏再次摇头。 “真的假的?长这么好看居然没谈过恋爱?”顾年彬心里躁动,加快脚步拦在他身前,路灯下琥珀色的眸子熠熠生辉,“没骗我?” 宋疏面无表情。 谈恋爱?但凡他和哪个女神仙多说几句话,某只小狗都是要跳出来唬人的。 “哎,您别生气,我信我信。”一眼就看出来宋疏不高兴了,顾年彬立马改口,然后还特意强调了一句,“我也没谈过。” 宋疏颔首,示意他不要挡路。 “等一下啊宋老师,别着急走。” 恰逢身后有个路灯,顾年彬身体挡着前面,还把手撑在了他身后的灯柱上,半阖着眼帘望着他笑。 路灯下男生的脸庞清朗隽秀而轮廓分明,虽然在耍无赖,但一点都不招人讨厌,“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呢。”他的声音浸在夜色里,愈发低沉好听。 “你问。”宋疏站定了。 “您怎么着也得给我个解释吧,上周五……”顾年彬垂下头贴得更近,鼻尖已经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香气,“为什么会抱着我不撒手?” 眼帘扇动间鸦羽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眸光微微转动,宋疏陷入了困境。这个问题他确实给不出解释,但顾年彬很执着,他不说对方便耐心地等,像是非要在此刻问出个结果。 最后宋疏决定不答反问。 “你介意么?”他推了推眼镜,抬眸看向男生,“或者,你喜欢我抱你吗?” 这问题太直白,直击要害,顾年彬瞬间哑然。 顿了好久他才轻咳一声作为掩饰,随后微微张开手臂,语气里依旧含着笑,“不如再抱一个,让我仔细想想?” 他这话轻佻,多少带了点玩笑的意味,哪怕被严词拒绝也不觉得意外,但宋疏毫不犹豫地上前一步,双手绕过他的腰背圈住,然后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窝里。 “怎么样?”他的鼻息轻轻拂在男生的耳畔,平平淡淡地问,浑然不知对方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喜欢么?” 好香。 顾年彬再次嗅到了这白梅香,那日之后他找遍各种香水都没有雷同,仿佛从这个人骨血里散发出来的独特气味,丝丝缕缕直往他的灵魂深处钻,一旦沾上就会彻底沦陷。他抱紧怀里温热的躯体,鼻尖在他脖颈处深深嗅闻,恨不得就抱着他闻到天荒地老,最好能把他一口吞下肚…… 操,他当然喜欢。 见男生半晌没吱声,宋疏正要挣开,却发觉自己腰间一紧,身子一轻,双脚离地,竟然被对方抱起来掂了掂。 他这具身体可不矮,按照这里的计量方法有一米八三,但比起顾年彬确实还差些。 “你在做什么?”宋疏疑惑。 “看看要喂多少才能养胖点。”顾年彬放开了他,路灯下神情莫测,只顺手捏了他的脸,“以后不出来吃了,我给您做饭吧。” 宋疏挥掉他的手,制止了这种没大没小的行为,随后又一颔首:“好。” …… 于是第二天顾年彬去宋疏家除了带书包还拎了几大袋购物袋,食材、调料、厨具,甚至还有水果和零食。 顾年彬一边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那个叫“冰箱”的柜子,一边叮嘱他没事记得吃水果,牛奶也要拿出来喝。后来还把他喊过去,指着水池里两个奇形怪状的东西告诉他哪个是鱿鱼哪个是章鱼。鱿鱼是死的章鱼是活的,宋疏的一根手指被章鱼的吸盘吸住了,他就用另一只手去扯,然后两只手都被章鱼的触手缠住了。 偏他还不肯喊救命,等顾年彬处理完蔬菜过来,那触手已经圈到宋疏的手腕上了,赶紧帮他处理掉,顾年彬正想说些什么,就发现宋疏白皙的脸颊浮现了一丝薄薄的红晕,薄唇紧紧抿着,应该是在不好意思。 顾年彬没用多久就发现,这位清冷端庄的美人老师其实是个实打实的生活白痴,不仅生活白痴,他对于很多普遍流行的东西都不了解,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世外高人呢。 世外高人被请出了厨房,安静地坐在客厅等吃饭。 顾年彬的手艺非常好,现在对食物有了需求的宋疏一顿就被征服了,于是男生只要有空就来给他做晚饭,然后两人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相处非常和谐。 时间一久宋疏的笨拙就更藏不住了,他有次执意要帮忙,结果就把盘子打碎了,宋疏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把碎掉的瓷片捡起来,手被男生捉住,然后整个人被搂着出了厨房,带到了沙发上。 “谁让你用手捡的,不怕割到……看,我说什么了?” 顾年彬捏着他的手指,血已经凝了出来,宋疏的手也长得漂亮,指头圆润、骨节精巧,握在手里温凉如玉,他的食指上划了一条短细的口子,不深,一滴血晕在伤口周围,像雪白肌肤上绽开的鲜艳红梅。 被蛊惑了似的,他不由自主低下头,把宋疏半截食指含进了嘴里,舌尖卷在伤口周围,指尖被湿热的口腔包裹,温柔疼惜而又稍显色气地舔舐着。 “您怎么……连血都是香的?”顾年彬抬起头,神情古怪,眸色蓦地深了。 宋疏正陷在挫败的情绪里,闻言便抬起手闻了闻,闷闷地反驳,“腥的。” “别不开心啊,我又没怪您。”顾年彬微哂,又把他的手握回来,“这种事情不会做也没关系,以后都交给我就行。” “可是……” “您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换种方式,怎么打发我您不是知道么?” 宋疏不解。 顾年彬忽然把他推倒在了沙发上,随即覆身上去,手臂用力把宋疏整个揽进了怀里,抱着他埋头进了他的颈窝。 “宋老师,您真的很香。”男生高挺的鼻梁在他颈间细嫩的肌肤上来回磨蹭,声音比平时低哑许多,呼吸深重宛如一个病发的瘾/君/子,“……为什么这么香?啊?” 宋疏此刻还不明白顾年彬的各种反应代表什么,在他看来两人只是在稳定发展师生关系,事实上这些举动也和原来勾陈粘着他亲近时无异。 所以他只是像揉宠物一样揉了一把男生的头发,平静地陈述事实:“因为你是狗鼻子。” “……” 顾年彬以为他在开玩笑,趴在沙发上笑了半个钟头。 第3章 校园傻白甜(3) 顾年彬很快就对宋疏家熟门熟路了,除了去他家做作业、做饭吃饭,他还把自己的游戏机和电脑也搬了过来,作业写完就趴在客厅的毯子上连着电视机打游戏,或者放电影拉着宋疏一起看。宋疏从没碰过的家电被他玩得风生水起。 和宋疏一起打游戏当然是不可能的,战神大大还接受不了这么新奇的东西,但是看电影可以,他甚至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武侠片。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脑残的剧情宋疏愣是觉得有意思,经常看着看着就入迷了,有时候顾年彬和他说话他都听不见。 学校里两人也丝毫不掩饰走得近的事实,顾年彬没事就往办公室跑,还经常自发拖一张椅子坐他旁边帮他改作业,宋疏偶尔路过一班,男生都要从窗口探出身子和他打招呼,惹得全班的视线都看过来,宋疏觉得他影响班级纪律,冷着脸敲他的额头,不和他说话。 顾年彬眉眼含笑地坐回位置上,周围同学都跟见了鬼似的看着他。 “彬哥,你被打了还这么开心啊?” 同桌笑,“被宋老师打了能和被别人打了一样?没看彬哥现在,一天天都乐呵呵的。” 几个男生立马开始“yooooooooo~~” 顾年彬扫了他们一眼,几人迅速噤声,缩着脑袋转了回去。 下节课刚好是语文课,李菲菲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进来,看到底下还有人在窃窃私语,没几个把注意放她身上的,火一下子就冒上来了。 其实靠点关系进学校带好班也不算啥大事,只要能做得好照样没人说话,但李菲菲吧,能力不行自尊心还很强,明明学生只是正常地调皮了点,她偏要觉得人家在故意和她为难,甚至是看不起她。 她不就是经验浅吗?凭什么就不能带实验班了?她可是名牌大学的研究生!那个宋疏算什么?连电脑都不会用,居然这么受欢迎……而且还是受男同学欢迎! “顾年彬!你干什么呢!给我站起来!” 双手抄着口袋,头抵教室后墙,正百无聊赖盯着窗外的顾少爷突然被cue,颇不耐烦地拧着眉头朝讲台上看过去。 “你多少天作业没交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了!” 整个教室一片寂静,不是被李菲菲吓的,是被她的勇气震惊到了,他们在实验班这么久,就没看到哪个老师当面给顾年彬不痛快,哪怕是班主任老周也不会。一来顾年彬成绩好没啥好挑的,二来他的脾气和家世摆在那儿,没事非惹他干嘛。 啧啧啧,主任的小老婆可就是硬气啊。 李菲菲以前也不想惹顾年彬的,但是顾年彬最近和宋疏的关系实在是太好了,她每次看到都火不打一处冒! “老师,周老师说了,他的语文作业不用交给您。”坐在第一排语文课代表怯生生地提醒了一句,“是四班的宋老师给他批……” “我跟你说话了吗?要你插什么嘴?!”不说还好,一说李菲菲更来气,当即调转火力对课代表吼了出来。 课代表是个瘦瘦小小的女生,被她这一吼就哆嗦着不敢再说话了,小脸涨得通红地垂下头。 “……你想干嘛?” 李菲菲忽然后退一步,因为说话间顾年从位置上走了上来,高大挺拔的男生冷沉着一张脸实在吓人,李菲菲手脚僵硬,却发现他只是大步走出了教室,仿佛没看到她一样。 她气得脸都绿了。 “老师,你还上不上课啊,不上课我做数学了啊。” “让课代表上吧,课代表古文讲得好多了。” “烦死了烦死了,让不让人好好自习啊。” “期中语文退步能不能换老师啊?” “……” 和顾年彬无关,其实一班的学生都不喜欢她,讲课讲不好脾气还老大,动不动敲桌子摔鼠标,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结果让瘦瘦小小的课代表给她搬东西擦黑板,还经常借着老师的身份指使其他学生给她干这干那。 能喜欢就怪了。 …… 课后,李菲菲揣着一肚子气又噔噔噔走到办公室,门一推又瞧见了顾年彬。男生半弓着站在宋疏椅子后边,一手撑著书桌,一手扶着他椅背,阳光从背后的窗户透进来,把少年英隽的眉眼浸得温柔和煦,他半阖着眼帘笑着和宋疏说话,哪还有半分刚才的冰冷。 顾年彬在教宋疏用电脑,一直不碰这些电子产品也不是个事,宋疏靠着原主留下的记忆和顾年彬的指导,已经渐渐把电脑用起来了,男生对这些很在行,也有耐心,宋疏每天都跟他学一点点。 抬眸时发现李菲菲站在办公室门口脸色不善地盯着他看,宋疏疑惑,“李老师?” 李菲菲冷哼一声不说话,气呼呼地回到了座位上。 思索片刻,他皱眉看向了顾年彬,“你是不是逃语文课了?” 顾年彬一般都是挑自习和大课间来他这儿,如果有老师在上课,宋疏都不准他来。 “哪儿,我是被赶出来的。”顾年彬的手覆上他握着鼠标的手,又往宋疏耳畔贴了贴,“别搭理她,不是好人。” “不准说老师坏话。”宋疏拿尺子敲他手背,“去上课,下次不许了。” “……哦。” …… “李老师,有什么事吗?” 见女人捧着一沓东西搁在他桌上,宋疏推了推眼镜礼貌地问。 他半张脸沐浴在阳光里,浓长的睫毛泛着淡金色,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任谁都会被这样的美貌晃了眼。 李菲菲回过神来更是嫉妒,心想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还是个男人。呸,小白脸。 “通知你一件事,明天上午第三节 ,来我们班上一节公开课。”她把一张调课单拍在他桌上,“讲《赤壁赋》,教育局会来人听课。” 宋疏接过单子看了看,上面有教导主任的签字。 “干什么,难不成我还会骗你?”李菲菲扬起声音给自己壮胆,看起来趾高气昂的,“好好备课知道吗,来的都是领导,不要丢我们学校的脸。” “好,我知道了。”宋疏把单子放下。 “还有这是一班的预习作业,你提前熟悉一下学生,别怪我没照顾你。” “谢谢。” 李菲菲又转着眼珠打量他一会儿,踩着高跟鞋离开了。 呵,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蠢都蠢死了。 高中老师借用其他班的学生上公开课很常见,但是一般都会提前准备并且和上课班级的学生打招呼,绝对不可能第二天要上课了前一天才下通知。李菲菲摆明了是在框宋疏,作业更是借口甩给他的活儿,想要他白给自己打工。 但是宋疏哪里知道,他可是个“世外高人”,原身也是新人老师,一点这方面的知识储备都没有,于是很轻易地就被骗了。 这天晚上顾年彬老早写完了作业,宋疏在忙他也不好打扰,于是就躺在地上玩手机,结果躺着躺着就滚到了他旁边,然后试探着把脑袋搁在了他的大腿上。 宋疏垂眸看了一眼膝盖上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然后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少年的头发柔软蓬松,和狗毛的手感倒真有几分相似。 顾年彬得寸进尺,直接翻身埋进他的小腹,手臂勾住他那截细腰,趁机深吸几口气,要不是宋疏把他当小狗,任谁看都够流氓的。 嗷呜!美人老师的膝枕福利!快活似神仙! 怕把他的腿压麻,顾年彬不舍得多枕,但等到回家的时间宋疏还没结束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凑到了对方手边,“今天工作这么多?” “嗯。”宋疏点了点头,没多想,把李菲菲告诉他的任务给说了。 “公开课?”顾年彬眉头一皱,“我没听说……”看到宋疏手边已经写完的教案,他止住话茬,起身,“我去打个电话。” “好。” 顾年彬回来的时候脸色微冷,宋疏问他怎么了他却没说,而是在他旁边坐下,“在做课件?” “刚开始。”宋疏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略有不安,“我听说公开课都要用课件,是吗?” “一般会用,但是您不喜欢也可以不用。” 宋疏犹豫。 “担心什么呢,我不是在么。”顾年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把他的电脑转过个角度,“《赤壁赋》是吧,二十分钟给你搞定,去把桌上的水果吃了。” “你教我便可。”宋疏又把电脑转了回来。 顾年彬笑,这时候倒是要拿乔了,“那您也喊声老师给我听听?” 宋疏沉下脸,薄唇微抿,“没大没小。” “那个古文怎么说来着,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 “……”什么?听不懂。 “那给点奖励行不?”顾年彬转而圈住他的腰耍赖,下巴在他肩头轻轻磨蹭,“老师,其实您这宿舍位置挺偏的,公交站台离得老远,出去那条巷子还特别黑,我每次走都担心有人给我一闷棍.....” 宋疏垂眸扫了装可怜的男生一眼,心下无奈,“……又没撵你走。” 顾年彬奸计得逞,兴奋得眼底直冒绿光。 …… 晚上,顾年彬在宋疏刚洗过澡的浴室里磨蹭了好久出来,正巧看到宋疏在摆弄他上次特地买的吹风机。 男人的睡衣也是长衣长裤,扣子扣到最上面,连一丝锁骨也不露出来,此刻表情更是严肃,嘴角抿着,眉头皱着。 手指按下开关,吹风机立刻热情地对他喷出呼呼热风,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结果下一秒它就被甩出了好远,宋疏更是自发往旁边移动,接连退出好几步。 顾年彬出来看到这一幕简直乐死。 “干什么呢?”男生把无辜的机器捡起来,站在床边对他招招手,“来,吹头发了。” 宋疏依旧戒备。 “没事的,您看,它就是个烘干用的玩意。”顾年彬说着拿吹风机对自己的脑袋吹了吹,忍着笑哄他。 他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头发不要用冷风吹,对身体不好,我摸着您手挺凉,以后注意点。” 顾年彬站着给他吹头,动作耐心而温柔。宋疏确认吹风机没有威胁后也安静了下来,听到男生的叮嘱便点点头。 他眉目漂亮,表情很淡,浓长的羽睫沾着潮湿的水气,眉心一点红痣被钝化了色泽,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软。被男生照顾得很舒适,他还眯了眯眼睛,整个人都如同一捧被暖化了的雪水。 等到头发干透,顾年彬早被这美色撩拨得心痒难耐,扔下吹风机,他熟练地抱住对方埋头就是一通狂吸。 宋疏刚洗过澡,身上混了一点别的味道,是上次顾年彬给他买的橘子味洗发水,但是往深处依旧能闻到那独特的白梅香,混杂着柑橘多了一丝酸甜味,是属于寒冷冬日的温暖和柔软。 ……果然是体香。 顾年彬忽然变态地想道,刚才贴着他小腹好像也闻到了一样的味道,难道……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抱着美人温热的躯体天人交战。 “让开些,挡着我了。” 正当顾年彬犹豫要不要做人的时候,宋疏拨开了他的脑袋,拿起床头的一本书平静地翻开,随便他小狗一样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 他最近在看一本武侠小说,里面的功夫都很有意思。 “……” 顾年彬是没想到宋疏能如此淡定,真的就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书,这时候在作弄他未免就太讨人嫌了,宋疏累了一天,顾年彬也不舍得再折腾他,索性抱着他给他当人肉靠枕,陪他一起看小说。 宋疏喜欢这样的相处,于是顾年彬很幸运地获得了一起睡的许可。 十七八岁的男生到底精力旺盛,自制力也薄弱,哪怕理智告诫他们第一晚住心上人家不能耍流氓,在幽幽冷香笼罩下做了一夜春梦的顾年彬,第二天早晨依旧诚实地升了旗。 宋疏就睡在他旁边,呼吸平稳,纹丝不动,跟个睡美人一样。 侧过身凝视他许久,顾年彬反而愈发火起,在他白嫩的耳根重重落下一吻,起身去了卫生间。 十几分钟后,宋疏的闹钟响了。 即便是神仙起早之后脑袋也是迷糊的,他没多思考昨晚睡旁边的人哪去了,半眯着眼踢着拖鞋踢到了洗手间。 迷迷糊糊打开洗手间的门,宋疏用了三秒钟理解眼前的状况,然后重新关上了门。 “……宋老师。”顾年彬略显沙哑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过来,沉沉的,闷闷的。 “你发/情了。”宋疏平静道。 “……” 里边的人一噎,差点呛到,“这叫晨/bo,我特么又不是牲口。” “你……”宋疏难得地笑了一声。 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顾年彬原本还有点被撞破的心虚,此刻消散了个干净,他决定对方再敢笑他就把人拖进来就地正法。 不过门外的人好像离开了。 头贴着门板,回忆着宋疏刚才朦胧含水的双眸,凌乱的发丝,白皙脸蛋上睡出来的红印……顾年彬低//喘着闭上yu念深重的眸,加快动作企图草草了事。 “咚咚咚。”门又被敲响了。 顾年彬强忍着犯罪冲动再次开门,一只白玉漂亮的手伸了过来,宋疏给他递了一样东西。 “这个给你。”他已经换好了衣服,但手里拿着的,分明是刚脱下来的睡衣。 呼吸一窒,顾年彬的神色倏然变得危险,琥珀的瞳仁此刻黑不见底:“……什么意思?” “怎么了,你不要吗?”宋疏疑惑。 虽然不懂具体要做什么,但以前勾陈发情都会拿走一件他的贴身衣物。所以顾年彬…大概也是一样吧。 他体贴地想道。 第4章 校园傻白甜(4) 手里的衣物被接过去,宋疏正要离开,洗手间的门忽然大开,男生从身后用力箍住他,下巴磕在他肩上,粗热的呼吸拍打在他侧颈,白皙的皮肤竟然因为这点刺激就泛出了薄薄的一层红。 “痒。”宋疏一愣,向后推推他。 高挺的鼻梁沿着他下颌线蹭动,顾年彬紧紧闭着眼,额头青筋暴起,邪火一路南下烧得生疼。他都已经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自己为什么还要忍?怎么看都是这笨蛋老师在勾引他不是么。 但是…… 宋疏的耳朵被咬了一口,箍着自己的坚实手臂慢慢放松,背上那具温热的□□也退开了,等他再回头,卫生间的门已经关上了。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红的耳垂,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 李菲菲骗宋疏要上公开课也不是大阴谋,纯属就是想戏弄他出个气,让他白忙活一场之后再眼睁睁地看着她去在领导面前出风头。 毕竟再受学生欢迎,这种上优质课的机会学校也不会给他,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脑袋不灵光还不是只能任人欺负。 然而这天一大早,李菲菲还在班里盯早读就接到了自己老公的电话,男人在那端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质问她干了什么居然被撤掉了上公开课的资格,年级组长甚至都没有从他这里走程序。 “什么意思?这东西还能临时变更?” “废话!上边管你评不评职称,他们就是来听课的,谁上了谁就能拍照留底!现在校长就是让宋疏来上这节公开课,我有什么办法?!” “我……我……”李菲菲在嫁给这个老男人之前也是家里娇养的独生女,一被骂眼睛就红了,“凭什么啊?我都准备这么久了,校长怎么能临时换人呢?这也不归他管啊!” “我特么说了我不知道!” 李菲菲正气得跺脚,话题里的主人公就拿着课本从走廊另一端向她走了过来,宋疏丝毫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很有礼貌地先和她打了招呼。 “李老师,这是你们班的作业,批好了。”男人先把她昨天故意甩给他的任务交了过来,然后向班级里面望了一眼,看到了好些探头探脑的学生,“可以借用一下早读课吗?公开课有些细节我要提前说一下。” 李菲菲脸都气绿了,要是按她的脾气她都能直接把手里的卷子甩人脸上,但是她不敢,因为宋疏身后站着顾年彬。 男生抄着口袋,站姿随意轻慢,但是锋薄的眼刀冷冷地扫过来,让人头皮发麻,如同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底,他高得能挡住身后的光线,好像层层黑云压境,但凡只要她说错一句话就完蛋了。 李菲菲打了个哆嗦。怎么回事差不多也清楚了。 “……你,你用。”她说。 “谢谢。” 宋疏回头看了眼顾年彬,顾年彬垂下眸子对他笑了笑,让他别紧张。 课也备好了,课件也做了,给哪个班上课都是上,宋疏并不觉得紧张。 但他还是被一班学生火热的视线给惊到了,自从他踏进教室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读书声便停止了,眼睛瞪老大瞅着他,连脑袋转动的幅度也极其一致,一路跟着他从门外走到讲台上。 “……你们好。” “宋老师好!”老响亮整齐的一声了,整条走廊都被吼得震了震。 宋疏眨了眨眼睛,难得的有些僵硬。 “咳。”教室后方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用宋疏听不清的音量低语了一声,“过了,收着点。” 火辣辣的视线总算收敛了一些,但仍旧有一些学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宋疏点了前排一个女生问她有什么问题,女生羞涩一笑:“老师,您长得好好看啊。” 宋疏哽了一下。 “老师以后都教我们班吗?” “不是……” “您转班过来嘛,我们都很乖的!比四班乖!” “嗯……” “老师老师──” 又是一声咳嗽,叽叽喳喳的议论方才平息下来,宋疏抓住机会让课代表把作业发下去,又让学生利用早读课熟悉一下待会要上的内容,随后便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门外傻眼的李菲菲打了招呼。 李菲菲走进教室,眼睁睁地看着班上的学生从一脸依依不舍变成了漠然。 这帮小兔崽子都在给她演戏呢?!双面人 ??? 李菲菲突然开始疑惑,她就真的那么招人讨厌吗?至于吗? 宋疏并不知道这节公开课有什么意义,后面的领导他不认识不在乎,反正开学后也不是没有老师来他班里听过课,只要自己课备好了他就能上得得心应手。尤其一班的学生理解能力确实比四班强,还特别配合,没有出现任何让他尴尬的场面,这节课学生和领导听得赏心悦目,宋疏也上得舒心。 中途他朝某个方向扫了一眼,正巧撞上少年专注的眼神,那半弯着看向他的潋滟桃花眼,瞳色幽深,缓缓流淌着温柔和沉迷。 宋疏胸前的勾玉突然微微一热。 …… “宋老师,您真的要转去一班吗?” 某日,他的课代表谭凯趁着办公室没人,突然吞吞吐吐地对他提了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一班那些人说的,而且他们最近老是来找您问问题,明明自己有语文老师……”谭凯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大声道,“您不要转班好不好,我们也舍不得您。” 宋疏抬起头,把少年的不安惶恐尽收眼底,尽量缓和语气,“我没有转班的打算,不必担心。” 谭凯眸子发亮,屏住呼吸,“老师说话算话?” 宋疏颔首。 “那就好!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谭凯把一张表放在宋疏桌上,“马上的运动会有师生合作项目,我们想请您和我们一起。” 宋疏把表格拿了起来。 三级跳远、标枪、篮球、铅球…… 他眉心隐隐一跳,“我不擅长……” “啊,您别看错了,上面是学生的项目,想请您参加的是这个。”谭凯伸手点了一下表的最后一栏──四百米接力。 接力,也就是跑步,很简单。 “宋老师,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运动会啦,下学期就没我们的事了。”谭凯再次对他提出恳求,“班里同学都最最最想要您参加,拜托了。” 宋疏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没拒绝。 …… “接力?能行吗?”顾年彬拄着脑袋躺在他家沙发上啃苹果,“就这笨手笨脚的,别再跑摔了。” “你说什么?”宋疏搁下手里的笔,惊讶地回头。 “咳,我说,您有运动装吗?没看您穿过。”顾年彬笑眯眯,“穿西裤和皮鞋跑步的话很容易摔跤哦。” 宋疏被带偏了,起身去卧室翻自己的衣柜。 顾年彬继续啃苹果,同时在心里默数。 二十秒不到,宋疏踢着拖鞋出来了:“……什么样才算运动装?” 三两下把苹果啃完,顾年彬一个精准投篮丢进垃圾桶,起身揽过宋疏的肩膀往外走,“这东西不好说,走走走,我带您新买一套去。” 宋疏被男生半搂半抱地带出了门。 反正周末也没什么事,顾年彬今天碰巧是骑车来的,方便带他到处溜达。 “这是什么?”宋疏看着青年□□彪悍凶猛的黑色机器,问。 “是大马。”顾年彬踩了两脚油门,一条长腿支在地上戴头盔,顺便回答宋疏的问题。 “大……”宋疏抿了抿唇,“你诓我。” “诓您又怎么了。”男生拍了拍身后的座位,“快来。” 宋疏站着不动。 “好了好了,我错了。”顾年彬哭笑不得,只得亲自下来哄人,“这叫机车,您摸摸。” 宋疏伸手摸了摸温热的皮质坐垫,掌心下的引擎还在轰鸣,像野兽低沉的吼声。 “帅吗?” 宋疏点头。 顾年彬拿出另一个头盔给他戴好,捧着两边用自己的脑袋轻磕了一下,“您知道机车坐后座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 “代表您是我的人了。”顾年彬重新跨上座位把住扶手,没再看他,“您可想好啊,这是贼车,上了就下不去了。” 片刻后,背后慢慢地传来了动静,那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顾年彬笑着把他的手引到腰间圈住,轻轻摩挲几下,用力踩下油门点燃引擎,车身便像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 宋疏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去哪都是步行,别说腾云驾雾了,连马都没骑过。今天突然坐上时速百码的交通工具,那种在街道上风驰电掣的快感瞬间取悦了他,停车的时候他还不情不愿,头盔一摘脸颊泛着红、双眸泛着光,好看得顾年彬差点当场耍流氓。 这天两人在外面过了一天,顾年彬除了逛商场,还带他看了电影,吃了大餐,相处得越久他就越知道宋疏就是一个笨蛋美人加好奇宝宝。看起来清清冷冷一朵高岭之花,其实连电梯怎么坐都不知道,吃个冰激凌爆米花都会新鲜个老半天。而且长得太招人了,若不是顾年彬的气场压着,一路上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过来搭讪,就他这傻样,怕不是一不小心就被拐走了。 顾年彬觉得有必要尽快和宋疏确定关系,把人绑在自己身边。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上次他和宋疏表白,宋疏摸了摸他的脑袋,他追着问对方喜不喜欢他,宋疏点头,然后他想要做些过分的,宋疏冷淡地推开了他:“别闹,我在看书。” 就……好像有哪儿不太对。 这天最后他问宋疏还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宋疏拉着他进了一家宠物店。 于是顾年彬就看到,这位常年冷着一张脸的冰山美人居然对着一群毛绒绒的蠢狗绽放出了笑容,那张脸简直是三月桃花开,江河复旧流,眉梢眼角的温柔多得简直要溢出来! 顾年彬气得牙痒痒,索性从后面一把将他抱住,贴着他的耳畔低语,“这么喜欢小狗?” “嗯。”宋疏还在笑,笼子里一只小金毛欢脱地对着他摇尾巴,眼睛圆圆黑黑亮亮,他把手伸过去,小狗立刻开心地伸出舌头要舔。 但是没舔到。 被顾年彬半路截胡举到了自己唇边,用力亲了一口,“这狗打没打疫苗都不知道,别乱碰,万一咬了您怎么办。” “不会,它们都很乖。”宋疏摇头,又想去摸旁边笼子里呜呜噜噜的小柯基。 “不准。”顾年彬嗓子压下来,很凶,“腿这么短有什么好摸的,要摸摸我!”说着就他把宋疏的手往自己脑袋上一盖,直接把他半拖半抱离开了狗笼。 宋疏无语,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不讲道理的男生。 真是……狗性难改。 令人费解的是,宋疏临走前还从宠物店买了一个好看的项圈。 “……您不会真要养狗吧?”顾年彬拧着眉,浑身难受。 “没有。” “那买这个干嘛?” 宋疏心情不错,难得卖关子,“不告诉你。” “……” 第5章 校园傻白甜(5) 运动会宋疏是第一次参加,不过有原身的记忆在他也不至于对此一无所知,高中学生的运动会是繁忙课业里少有的放松,这两天学校没有给安排课程,学生们都异常兴奋,操场上一片欢欣鼓舞,热闹非凡。 学生由各班班主任负责带进场,等宋疏过去的时候都已经按顺序在看台上坐定了,高三那片区域一班在最外边,所以还没走到四班他就先被一班学生各种撒娇打滚耍无赖地缠住了。 不过顾年彬不在,学生说他一早就有项目,现在正在操场东边准备跳高比赛呢。 “宋老师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嘛,彬哥看到您肯定很开心,他一开心名次就稳了呀!” 宋疏有些好奇,跟着他们去了。 跳高场地被栏杆圈了起来,无关人员只能站在栏杆外加油打气,不过距离不远。原本宋疏这片人还是挺多的,但是大家看到老师来了,自觉地给他让出一个前排的位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比赛中的顾年彬。 跑道助跑、背身翻跃、稳稳落地,横杆不断上调高度,男生却始终显得很轻松,他身高腿长,从横杆上跃过的一瞬浑身张扬着恣意的少年气,实在引人注目。 围观的学生总是在他助跑时屏息噤声,在他落地的瞬间爆发欢呼,一次比一次热情高涨。他是所有人视线的焦点,人群的踊跃到了只要他成功过杆,操场的一角就会爆发出巨大的欢呼浪潮。 男生却恍然不觉,抬手扯了下领子散热,动作随意而帅气。 注意到周围因他这个举动而脸红心跳的女生们,宋疏不由莞尔。一直以来没感觉,此刻倒是真切认识到了,顾年彬才不是那个眼里只有自己的小狗,他各方面都很出色,是众多女孩子倾慕的对象。同时,他还处在凡人一生中最好的年纪,青春洋溢、光芒万丈。 他又想起下界前师父对他的叮嘱,要他过好每一段人生,切不可把勾陈当成唯一目标,想来也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感情这东西本就难强求,何况勾陈是勾陈,顾年彬是顾年彬,他们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但凡偏一点都不是同一个人。 宋疏确定勾陈最在乎的人一定是自己,但顾年彬则不然,他和对方相识还不到一个月,男生这样年轻,未来变数很多,谁也拿不准他以后会如何,能够陪他走完一段青春期已是不易,之后便只能顺其自然。 不过他不觉得亏,因为重新下界后他才知道人间是如此新奇有趣,五谷杂粮、凡尘琐事……他这颗在天界麻木了多年的心都渐渐变得温热。 “宋老师!” 方才专注跳远的男生忽然看到了他,原本又酷又拽的面容上立刻染上了温柔笑意,他朝这边走了过来,宋疏手里有一瓶学生给他的水,才刚喝了一口,这时候被顾年彬接过去,拧开瓶盖咕嘟嘟地灌。 他很热,额头和发尾都沾上了汗珠,顺着下颔线滑至脖颈,仰头喝水的时候,喉结湿漉漉地滑动,阳光照过来像撒了一层金灿灿的粉。 旁边又有女生尖叫着红了脸。 “您那个接力什么时候?” “下午最后一场。” “啊……那时候我也有项目。”顾年彬趴在栏杆上,眉眼舒展,“小心点,成绩不重要,别摔了就行。” 说着,他的目光在宋疏身上从上至下缓缓打量,稍微压低了声音,“我挑的衣服真好看。” 宋疏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运动装,点头。 他或许生来就该穿白色,一套运动装显得整个人精致清丽,天蓝色线条又添了几分活泼,衬着他被太阳晒得发红的脸蛋,竟然比高中生瞧着还稚嫩些,是所有学生青春期里都会心向往之的白月光。 顾年彬手痒痒,捏了一下他的脸颊肉,在他教训人之前转身跑了。 软软滑滑嫩嫩,手感好得不得了。 …… 这个8x100米接力是男女师生混合,宋疏的接棒点旁边是三班的数学老师,是个性格活泼的年轻女老师,等待期间一直在和宋疏闲聊,还说到了顾年彬,男生成绩优异运动也这么好,连老师私下里都免不得要赞叹。 宋疏有点走神。 不过等到枪声响起来的时候就由不得他走神了,接力都是冲刺,所有人尽全力跑得飞快,但是一百米不长不短,体力不好的冲刺到了尽头也容易喘不过来气。 宋疏的前一棒正巧是谭凯,男生是那种白白净净、普通体型的男孩子,跑起来不算慢,但是他旁边刚好就是三班的体育委员,人高马大的,两人差不多同时接到棒,他愣是比人家慢了好多,于是冲到宋疏跟前就急眼了,脸涨得通红,眼角都憋出了一点泪。宋疏原本按顾年彬说的提前小跑,在看到谭凯脸的瞬间还是放慢了脚步,“别急。” 谭凯喘着粗气把棒交给了他,宋疏立刻冲了出去。 他的背影干净利落,也许姿势和运动员的标准并不一样,但就是好看,从发丝好看到了指尖,转过弯道的侧脸漂亮得惊人,所有的阳光为他驻足,像天使的羽翼抚在他的鼻梁、嘴唇上。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漂亮。 这时候谭凯的泪倒是流出来了,他抹了把眼角,跑回看台偷摸出手机录下来宋疏跑步的视频,然后默默存在了一个专门建的相册里。 宋疏交棒的时候前面的学生忘记了助跑,愣是傻呆呆地看着这张脸在眼前停留了一秒才冲出去,然后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撒腿往前冲,两条腿抡得像个分火轮。 他摇了摇头,刚想离开跑道,旁边落后好多的女老师终于喘着气赶上来了,结果交棒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小心。” 宋疏扶了她一把,碰巧相邻跑道上的男生加速冲刺,女老师被吓得直往宋疏怀里扑,他没防备,稍微一晃跟着失去了平衡,不过手一撑没摔着,宋疏半蹲在地上,女老师则是直接歪在了他腿上。 宋疏眉心一蹙,先把人扶了起来。 “宋老师你怎么样?”别人看不清楚她还是知道的,她刚全身重量压到了宋疏小腿上,他的脚腕明显就是一崴。 宋疏摇了摇头,结果脚腕稍微一动,冷汗唰唰就下来了。 这时候比赛也结束了,学生见宋疏不动弹都围了过来,听女老师说了情况立刻七手八脚要查看他的伤势,宽松的运动裤脚卷起来,脚踝处肉眼可见已经红了。 “扭着了吧,老师你疼不疼?” “要去医务室检查下。”四班班长说。 “老师我背您。”谭凯撸起袖子,直接背对宋疏蹲下了身,“快来。” “不用……” “彬哥,彬哥,比赛呢!” “算我退赛。” 围观的人群外忽然一阵响动,高大的男生三两下拨开围观的学生走进来,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情况。顾年彬拉起他的手臂搭在肩膀上,弯腰勾住他的腿弯,稍一用力便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全场一片哗然,不仅仅是操场上,连观众台上学生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这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此起彼伏,有说“好帅”的,也有说“好有爱”的。顾年彬一点没在意,径直抱着他往医务室方向走。 饶是宋疏习惯了被人注视,在这种情况下也有点不好意思,若是原来被勾陈抱可能没什么,但是被顾年彬,自己的学生抱…… 刚进行某些心理活动的宋疏不自在地动了动,被男生皱着眉说道了一句,又抱得更紧了些。 “崴了一下,不严重。”医生查看之后说,“这段时间不要运动。先冷敷一下吧,晚点用药酒揉一揉。” 校医想动手给他冰敷,被顾年彬接了过来,“我来吧。” 医生点点头,出去了。 顾年彬坐在床沿,把宋疏的脚放在怀里,袜子脱了,男生低头用毛巾包裹的冰袋轻轻贴在他发红的脚踝上。 他的脚掌纤软单薄,脚背高挺,雪白脚趾腴润隽整,肌肤莹润透明,握在手里如同一块上好的暖玉。顾年彬喉结滚动,突然抬眸看了过来。 “您怎么连脚都这么漂亮,嗯?”他握着整只玉足摩挲了一下,“太漂亮了。” “痒。”宋疏却是一惊,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缩了一缩。 “痒?” “嗯。”宋疏点头,“快别弄了。” 他不知道他越是这样说,顾年彬越想弄他,若不是怕加重伤势,他必然要把人按着仔细揉捏一番,再挠一挠脚心的,他还想亲亲这只漂亮玉足,留下几个牙印子。荷尔蒙过剩的男生脑子里满是黄色废料,甚至想着如果可以一边……再一边戏弄他的脚,应该是妙极了。 这个美人老师可真是迷死他了,顾年彬暗自磨牙。 外面陆陆续续有人进来,难免都要多看他们两眼,顾年彬重新给宋疏穿上袜子,又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回办公室给您敷,这儿人多。” “行。”宋疏说,“你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不可能。”顾年彬把他抱出了医务室,一路把他抱回了教学楼,还上了四楼,肌肉结实的男生浑身都是劲儿。 “我自己能走,为何要你抱?”宋疏气闷。 “问这种问题……您是直男吗?” “什么直男?” 顾年彬无语,手臂用力掂了掂他,“您不是直男,是笨蛋。” “没大没小。”宋疏敲他脑袋,冷着一张脸,“我是你老师。” “您也就会说这句了。”他抵开门,里面没人,把宋疏小心放在位置上,顾年彬又半蹲下身继续给他敷脚。 见高高大大的男生蜷成一团在他脚边,动作温柔而耐心,宋疏心里觉得温暖,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顾年彬勾唇,正忍不住想低头吻一吻手里的漂亮玉足,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谁?” “宋老师你在里面吗?我是谭凯,我……我们都很担心你。”男生略显局促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这小子很黏你。” 宋疏正要回答,顾年彬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有么?”宋疏皱眉。 “老师,我可以进来吗?” 男生脸色不善,眸子里明晃晃的都是醋意,但没阻止对方,反而冷哼了一声,“我倒要听听他想说什么。” 说着,顾年彬放下裤脚把宋疏的足遮严实,然后起身站到了窗帘后。 办公室的落地窗帘很厚重离窗户也远,完完全全能藏下一个人。 “宋老师,您没事吧?”谭凯又问了一遍,“我能进来吗?” 宋疏让他进来了。虽然顾年彬此举十分幼稚,但他没太在意,因为确实没什么事情要瞒着对方。 “您的脚还好吗?” “无碍。”宋疏摇头,“只是稍微崴了下。” “我能看看吗?”谭凯说着就想要弯腰。 “不用。”宋疏制止了他,“校医已经处理了。” 谭凯仍旧一脸抱歉,“对不起,都怪我们拉您跑步,让您受伤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他淡淡道,“不必放在心上。” 谭凯应了一声,但仍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望着宋疏因为穿着运动服显得格外青春的脸庞,血气直往脑袋上涌,手指把校服抓得全是褶皱,“宋老师……我有话想对您说。” “嗯?” “老师,其实……其实在那件事之后,我就对您……对您……”男生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但是当他触及宋疏宛如墨玉的眸,浑身就像过了一阵电,心脏跳得飞快,“我喜欢您!” 谭凯用尽力气说出这句话,随后立刻低下头,双拳紧握,耳畔是血潮涌动的声响,心跳急速地要从嘴里里蹦出来。 然后他听到宋疏平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呆滞许久之后谭凯才反应过来宋疏可能误会了,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试探着对男人解释,“我,我是爱慕您。” 宋疏一怔,很费劲地理解对方的意思,随即讶异道,“我是男的。” “和您的性别没有关系,我就是,爱慕您。”谭凯咬牙,“我……我,我喜欢男人。” 宋疏彻底愣住了。 “你是指,成为恋人的那种喜欢?” “对。” 办公室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宋疏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头脑有点乱。他扫了一眼忐忑不安的男生,尝试着组织语言:“首先,我不喜欢男生。” 他这话说得没有根据,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爱意,也不感兴趣,但他仅有的关于爱情的了解都是在异性之间,谭凯的这种情况属实不在他的范围内。 “而且你是我的学生,我们在一起有违伦理。” “可是……” “更何况你现在高三,应该以学习为重,就算想谈恋爱,也该在毕业之后,知道么?” 宋疏的神情严厉,谭凯嗫嚅着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只弱弱地答了一句知道了。 “刚才的话我会当做没听过。”他稍微缓和了一下语气,“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还是我的课代表,我不会、也不可能有其他想法。” “可是……” “出去吧。”宋疏略显冷硬道。 等到谭凯关上门,办公室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有窗外传来学生的吵嚷喧哗,宋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见到顾年彬从窗帘里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踱到了他面前。 他发现男生的脸色很不对劲,琥珀色的眼眸藏着浓重的黑,其中的压迫感仿佛要将他吞噬。 “……怎么了?” “你不喜欢男的。”顾年彬复述了一遍他的话,平静的语气里莫名带着些冷,让人从头凉到了脚底。 “是。”宋疏微微蹙起眉心。 “那我呢?” “你……怎么了?”他眼尾一跳,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算什么?你也不喜欢我么?”男生俯身按在他的椅背上,声音突然发哑,目光狠狠攫住他。 “我……” 不待回答,顾年彬摘了他的眼镜,随手丢到一边,他刚张开嘴,男生就吻了上来,宋疏有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顾年彬……在吻他。 男生非但要吻,还吻得很凶,就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他的舌尖吸被吮到发麻,好像整个口腔都在燃烧。他还吻得涩//情,龈肉和硬腭都被细细舔过,嘴角洇出湿漉漉的痕迹,柔软的唇瓣交叠出暧昧的银丝。他把他压在椅背上,含着他的嘴仔仔细细地吮,硬是把他亲得眼尾发红、声音呜咽。 宋疏再无知,也明白这个吻只能发生在怎样的关系之间。 等到顾年彬终于放开,他唇齿间已经全是年轻男孩勃发的荷尔蒙,身体下意识发着抖,不知是惊的还是气的,又或者单纯是因为这个吻。 “知道我是怎么喜欢您了吗?”顾年彬喘着粗气,嗓音低哑,“就是这么喜欢的。” “我要做您的恋人,才不管其他什么狗屁。” 男生说完便再次靠近,想要把处在愣怔中的男人抱进怀里安抚,然而下一秒,一个巴掌就落在了他脸上,声音清脆。 “混账。”宋疏艳红的唇瓣还在微微发着抖,声音也艰涩至极,“你……不知廉耻。” 第6章 校园傻白甜(6) 顾年彬被打了,被骂了,却一点没觉得恼怒,琥珀色的瞳仁此刻幽深得像狼眸,他捉住宋疏的手腕再次俯身,又含住他的唇瓣啃了上去。 他在想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连骂人都不会骂,打人也可爱,生气的时候可以漂亮成这样,让人巴不得把他欺负得再狠一点。 他的笨蛋老师可能天生有点性/冷淡,而且古板守礼,不习惯这种激烈的亲密方式,但一定是喜欢自己的,否则之前的种种难道都是在骗他么? 不可能。宋疏不能那样可恶。 …… 勾陈于宋疏,是爱宠、是兄弟、是家人,两人相伴数万年,他从未对对方产生过亲情之外的感情,而顾年彬则又多了一层师生关系,男生的做法无疑是在挑战宋疏的认知和底线。 他不通情爱,所以同性之间的感情是否合理他不予评论,但师生必然不可。更何况这个人是顾年彬,即便是转世,他也希望对方能拥有灿烂明朗的人生,而不是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至少在他看来很荒唐。 宋疏明白,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能单单只怪顾年彬,是他最初没摆正自己的位置,由着少年和他各种亲密所以才产生了这种“误会”。青春期的孩子本就敏感多思,顾年彬日日与他相处,冲动之下难免…难免会把感情放在他身上。 所以他必须疏远对方,至少要让他好好冷静。 “宋老师,宋老师……”顾年彬用力钳住他的手腕,高大的身躯严严实实地挡在他面前,“我说了我就送您回去,您不能走路!” “没必要。”宋疏挥开他的手,白玉般的面上覆着一层薄冰,“我不想见到你。” “什么意思。”顾年彬深吸一口气,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但眼底的怒火疯狂燃烧,就快要喷薄而出,“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现在说不喜欢我,当初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可以抱你,可以亲你,可以拿你的衣服自/慰,但就是不能喜欢你,是不是?” 男生桀骜而暴躁,此刻被冲昏了头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沙哑的嗓音透露出一股毕露的危险,“你特么把我当傻子耍呢,啊?” 宋疏眼帘一颤,却也只是静静看着他,眼底情绪越来越淡,直至古井无波,“我很抱歉。”他说,“也烦请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他绕过男生,忍着脚踝的痛意再次向家的方向走。 顾年彬眼睛瞪得猛圆,额头青筋浮凸,连咬肌都在颤抖,他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委屈愤懑恐慌交织在一起,却又后悔了。狠狠一咬牙,他大步追上去抱住宋疏,手臂箍着他的肩膀下巴紧紧压着他,“宋老师,您别这样,我错了,我……我不和你谈恋爱了还不行么?就去您家补课,对不起,别生气了。” 宋疏再一次扯掉了他的手臂,不再和男生多说一句话。 他原就是十足的冷,碰上顾年彬却总是卸下防备,所以才让人瞧出些娇憨可爱,但此刻狠下心,便是谁也无法融化的千年寒冰。 顾年彬一路跟着也没用,频繁的纠缠反而让宋疏愈发恼怒,他不需要使什么大劲,多年习武的经验让他足够清楚人体的弱点,更何况顾年彬对他丝毫没有防备,楼梯已经走到最后一层,男生着急忙慌地去搂抱宋疏,腰间于是就挨了他一肘。 顾年彬没站稳,宋疏将将回头,就发现男生后退几步一头栽了下去,昏暗的楼道里发出了一声闷响,男生捂着额头倒在下一层楼板上,必然撞得不轻。 宋疏转过一个角度,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人。顾年彬躺了一会儿才踉跄地直起身,等到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角已然发红,却不是在恼火。 “宋老师……”男生哑着嗓子,隔着一层楼近乎恳求地看着他,“别气了,我给您揉一揉脚,揉完就走……行吗?” 宋疏眸光微动。 他素来知道自己心狠,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对勾陈狠。 宋疏关上了家门。 …… 宋疏这夜睡得昏沉,天界和人间的记忆交错在一起,他一会儿梦到顾年彬,一会儿梦到勾陈,甚至还梦到了最初那个对着他摇尾巴撒欢的小狗。 顾年彬压着他吻,小狗咬他衣角对他摇尾巴,勾陈更是时常抱着他亲昵……这些片段一闪而过,他更多地想起了当年两人相依为命,他筋疲力竭爬上云鼎山,险些为猛兽所食,尚未化形的小狗在他昏死之际与凶兽搏斗以致遍体鳞伤。后来他为手刃仇人反上天界,牵连下界受灾,连师父都斥他肆意妄为,只有勾陈一个人站在他身边,任何罪孽都愿为他犯下……再后来,那魔头的凝聚的煞气冲破千军万马向他袭来,勾陈飞身挡在身前,然后,魂飞魄散。 宋疏陡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然而现实中身体却并不觉得难受,受伤的脚腕沐浴在了一团温暖的光晕中,他看见床头隐约坐了一个人,梳长发、着长袍,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打扮。 “……师父?”待看清那人的面容,宋疏惊讶极了,“怎么是您?” “不然你还以为是谁?那只蠢狗吗?”怀邈哼了一声,手掌一拢撤去灵力,“好了,看看还痛不痛。” 宋疏转了转脚腕,已经完全没感觉了。 “您怎么来了?”他问,“天帝不是说不可随意出入么。” “他说话算屁,本座看我宝贝徒弟还要他同意?”想着反正天帝也听不到,怀邈格外嚣张,“为师瞧着你命数有变,特来点化于你。” 宋疏低下头,手指揪了把床单,觉得苦恼又尴尬,“……您知道了。” “早有预料。”怀邈轻哼,“这蠢狗恋慕你数万年,怎么可能转个世就变性了。” “……什么?”宋疏一愣。 “你来。”怀邈抬起手掌,纯白的光晕在掌心凝聚,宋疏把额头贴过去,一段记忆随即飘进了脑海。 记忆里他与勾陈二人皆醉了酒,他晕晕乎乎,对方原是在照顾他,也不知怎么的,就演变成了亲吻。他被成年形体的男子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十指交缠压在枕边,吻得缠绵悱恻,两具身体交叠相拥,暧昧至极。 醉眼朦胧中他睁开了双眸,看到勾陈也不觉得惊讶,甚至还偎在对方胸口想和他共眠,直到他听见了对方在耳畔的表白。 男人压抑多年的情思终究有爆发的一天,他苦苦倾诉自己的爱意,每一句话都超脱了宋疏的承受范围,他醉酒中听得模糊,无法给出任何回答,而勾陈眸中带着滔天□□,打定主意要与他更近一步。 宋疏那时身骨酥软,意识昏沉,躺在他怀里任由摆布,身子各处都被他尝了个遍。勾陈到底没舍得真趁醉要了他,但酒醒后足够让他怒不可遏,宋疏出手打伤对方,并把他撵出了自己的居所,发誓不再与他相见。 “你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固执,还难哄。”怀邈叹息,“他怎么求你你也不听,但你真恨他吗?真的就要为了这个和他决裂吗?我看未必。” 宋疏动了动唇瓣,不知该说些什么。 “唉,我早就告诫过他不要对你表白,他偏不听,结果弄成这鬼样子。”怀邈说着说着有点生气,用力拍床沿,“你哪里是会谈情说爱的人,能陪着你不就好了吗,非得戳破干嘛。” “我……我一直把他当成家人。”宋疏闭上眼,“从未多想。” 被勾陈轻薄固然让他恼怒,但说到底还是他无法接受这种感情,数万年来亦兄亦友的人忽然对他倾诉爱意,宋疏惊愕之余也心慌意乱。他不愿回应对方,又自知难以招架勾陈的软磨硬泡,索性狠下心推开他,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就像今天面对顾年彬。 “后来不久,大战爆发,勾陈去帮你你也不肯要,本座怕你一人抵挡不住,所以暂时封了你这段记忆,原想等一切结束再让你们好好谈谈,没想到……” 怀邈长叹一声,“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你们真的无法再相见了。” 宋疏心尖一痛,“……未必。” “未必?”怀邈扬眉,“这么说,你有信心取他的魂魄……不对,你现在恢复了记忆还想要他回来?” “……您不是说了么,我并非真的恨他。” “那魂魄呢?你如此抵触他的爱意,如何能收取他的魂魄?” “……不一定非要爱情。” “笑话,你要他再当你的狗啊?这里可不是你们当初那个人间啊,宝贝徒儿。” 在这个世界里别说当狗了,就是用狗形容一个人都是侮辱,顾年彬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人,天之骄子,哪可能和他建立这种关系。 宋疏不语。 “依为师看来,你们原先的相处和恋人也差不离,你就是答应又何妨,只要你答应和他在一起,这小子的一颗心定然就系你身上了。”怀邈观察着他的脸色,“还是你顾忌师生这一层?他不会永远是你的学生,更何况仙界还有不少师徒结成道侣的呢。” 见宋疏依然沉默,怀邈轻叹一声,不再多言了。 徒儿即便不说他也知道,因为某件事,爱情在他眼里胜似洪水猛兽,他也并不在乎那小子能否回来,他只希望自己的徒儿好。如果历经轮回可以帮他解开心结、重拾七情六欲,那勾陈不回来又如何,收不回的魂魄也会一直转世,大不了就让他一直呆在人间罢,总比天界生动有趣些。 “谢谢师父。我会慎重考虑。”宋疏缓缓道。 “好好,那为师不说了,为师抱抱宝贝徒弟。”怀邈对他张开手臂。 宋疏犹豫,手臂撑着床铺,稍稍后挪了一些。 怀邈傻眼了,心碎了,忽然想起来他刚才和宋疏说了啥师徒也能结成道侣…… “……为师比你娘还长几千岁!”他“噌”地站起来,在床边用力跺脚。 宋疏依旧戒备地看着他。 怀邈气得团团转,愣是捏了一把徒弟的小脸才愤愤离开。 …… 宋疏既是下了决心要冷一冷顾年彬,那必然不会随便心软,哪怕第二天一早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少年。 他好像摔折了手,左臂打了石膏,额角贴了块纱布,脸上还有一块青,估计没休息好,整个人显得懒散又痞气。但看到自己的瞬间眼睛便是一亮,立刻翘着嘴角凑上来,好像昨天一切都没发生:“早啊宋老师,早饭吃了吗?” 宋疏扫了一眼他的手臂,转身便往楼下走。 “哎,别和我赌气了,您就不能一视同仁嘛,凭什么那小子的表白能当没听到,我的就不行?”顾年彬理直气壮,还在他身后低笑,“不就多亲了一口吗?大不了让您亲回来呗。” 宋疏不理他的胡言乱语,快步出了楼梯,顾年彬冲下来捉住他的手,软下声,“求您了老师,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经验告诉他,狗崽子的求饶不可信。 挥开他的手,宋疏面无表情地往学校去,无论男生说什么都不理会,于是顾年彬就这么叽里呱啦地跟了他一路。 勾陈不是轻易放弃的性格,这辈子的顾年彬更是,而且他本就是个对老师没有敬畏感的学生,恣意妄为、无法无天,他在乎的从来只是喜欢的人,绝非什么礼义廉耻。 宋疏想冷着他,于是就开始在所有地方遇见对方,教室,楼梯间,走廊,食堂,甚至堵在办公室门口。男生也不敢强行拦他,但高高大大往跟前一杵,想过去就得绕,如果是那种小门,顾年彬就会假装被撞到手臂,然后嗷嗷嗷地往他身上贴。 卖惨撒娇占便宜一气呵成,要多狗有多狗。 磨了几天见宋疏的态度依旧冷淡,顾年彬就开始想其他办法。 下午大半天没看到男生,宋疏本以为终于能够清净些,结果下班回家一看,对方竟是来他家门口守株待兔了。 “老师,我就给您做个饭就走,绝不多待一秒。”顾年彬右手提着个大塑料袋,信誓旦旦道。 “……” “您好几天没吃好的了吧,看,我买了您最喜欢的排骨。” “……”有一点宋疏不得不承认,和男生相处的这一个多月,他胃口确实被养刁了,原来吃不吃都无所谓,现在吃食堂简直味同嚼蜡。 顾年彬趁着他开门,好说歹说给挤了进来,书包一扔钻进厨房,拖着一只伤手给他做饭去了。 宋疏关上门,一言不发地站在厨房门口。 厨房里的东西全都是男生置办的,顾年彬自然比他熟悉,但一只手还是不好操作,首先围裙就穿不上,他回头求助地看向宋疏,宋疏沉吟片刻,走进来帮他系围裙。 “谢谢。”顾年彬一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吻,嗓音温柔。 宋疏一僵,放在身侧的拳头瞬间捏紧。 但这时候男生已经转过去,开始身残志坚地洗菜切菜了,“出去吧,别一会儿油烟熏着了。” 怕宋疏笨手笨脚弄伤自己,即便手伤他也不舍得让递对方替他打下手,所以顾年彬这天买的都是超市处理过的半成品,稍微处理下就能下锅。 默默地盯了一会儿男生忙活的背影,宋疏冷着脸出去了。 很快,糖醋排骨诱人的香味就从厨房传了出来,还没吃晚饭的宋疏皱了皱眉,换了一个坐姿。抬眸间,他忽然发现茶几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草莓小蛋糕。 “……” 第7章 校园傻白甜(7) 宋疏瞥了那个小蛋糕一眼,高冷地低下头继续看书,结果书里正巧在设宴,写到“榛松榧柰满盘盛,橘蔗柑橙盈案摆,熟煨山药,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人间纵有珍馐味……” 他快速翻过这一页,又向那个小蛋糕看了过去。鲜艳欲滴的草莓上撒着一层白色的糖霜,旁边有金箔点缀,在昏黄的灯下闪闪发光,因为是冰的,外面还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挣扎片刻,宋疏搁下了手里的书。 “哦对了,我买了块蛋糕……” 他才刚刚伸手捏住那个小叉子,顾年彬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宋疏把叉子收进掌心背在身后,动作潇洒仿佛在藏暗器,只是耳根染上的一抹胭脂色暴露了他,衬着故作冷漠的表情格外显眼。 顾年彬的视线在他脸上晃晃悠悠地荡过,唇角含笑,“啧,我本来还想留着给……算了,您要吃就吃吧。”他用宠溺的口吻说着,随后又进了厨房。 宋疏抿着唇把叉子丢了出去,不吃,坚决不吃,谁爱吃谁吃。 好在晚饭没让他等多久,三菜一汤很快端了出来,糖醋排骨、凉拌黄瓜、清蒸鸦/片鱼还有海带汤,菜色不复杂但是色香味俱全,尤其是排骨,炸得金黄油亮,宋疏再如何都不能拒绝了。 他安安稳稳地坐下来,吃了两碗饭。 知道他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期间顾年彬也没打扰,就支着下巴看他吃。宋疏吃相也很好看,每口差不多量,抿着嘴巴慢慢咀嚼,绝对不吧唧嘴也不出声,腮帮子偶尔会鼓起来,吐骨头的时候会下意识遮一遮,但嘴唇还是不小心沾上了酱汁,带着油亮的光泽缓缓翕动。 顾年彬原本不饿的,现在却馋得很。 他疯狂想念那日亲吻对方时的触感,柔软馨香的唇瓣,嫩得像果冻,舌尖湿润滑腻,勾缠时能让人气血上涌,连吮进嘴里的唾液都是甜的,呼吸时鼻间会盈满清淡的白梅香。 无所谓了,欺骗也好错觉也罢,宋疏不喜欢他他就从头再开始追,反正就是栽他手里了,也没想过挣扎。 “你可以走了。”然而吃完饭后,宋疏擦了擦嘴巴,果断赶人,真一秒钟没耽搁。 “……” “不是吧,用完就丢?”顾年彬捂住胸口,心痛到无法呼吸,“这样对待一个纯情又稚嫩的男孩子您不觉得残忍么?嗯?” “……” “……我把碗洗了再走,好不好?”顾年彬知道胡言乱语没法让宋疏心软,只得再想别的法子拖延时间。 “我自己洗。”宋疏扫了一眼他打着石膏的手臂,神色不明,“你不方便。” “方便的,您看……”男生说着就要用伤到的左手去拿东西,结果只是稍微一动就疼得浑身发颤,顾年彬冷汗直冒,闷哼一声直直跪坐在地上。 宋疏下意识起身扶他,结果少年一个冲撞把他按回了座位,右手揽住他的膝弯,顾年彬的脸颊贴在他膝盖上,咬肌浮动,眉头紧拧,看起来是疼狠了。宋疏静静等待对方平复了片刻,才稍微舒缓了眉眼。 但是很快,男生的动作就不对劲了,高挺的鼻梁在宋疏的西裤上轻轻磨蹭,炙热的喘息透过布料喷薄在皮肤上,让他又痒又麻。他正要动手推人,一只手率先绕到他后腰紧紧圈住,顾年彬膝行一步,脸埋进了他的小腹。 “让我再抱一会儿,求您。”男生嗓音暗哑,用力制着他不让他动,“我想你想得快疯了,宋老师,你就让我抱抱吧,啊?” 他不夸张,他觉得宋疏可能给他下了蛊,这几天没有亲密接触,他就像毒/瘾发作得不到解药的人一样,真的疯魔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男生粗重的呼吸,和衣料轻微的摩擦声,宋疏没有挣扎,片刻后,他的手放在顾年彬的头发上,轻轻揉了揉。 脑袋里的神经瞬间绷紧,顾年彬就像得到了一个讯号,双眸放出幽幽的光,像蛰伏的野兽终于捕捉到了猎物的放松,他倏然起身握住宋疏的脖颈,干燥的吻落在他眉心,随即便要捕捉他的唇。 然而……宋疏忽然握住了他打着石膏的那只手臂,男人捏住外面稍稍用力转动,那石膏居然就松了,再一扯,石膏直接被他扯了下来,露出了少年完好无损的小臂。 “……” 顾年彬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他此刻的尴尬处境,宋疏也不笑也不怒,就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淡漠,神色悠然。 他习武多年,哪里会看不出真的骨折与否,早在顾年彬那日摔下楼之时他就确定对方没有大碍了,事后不揭穿也是觉得没有必要,奈何这狗崽子丝毫不知收敛,得寸进尺的本事比勾陈尤甚。 “还疼么?”他轻飘飘地问。 最后顾年彬默不作声地去厨房洗了碗,又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宋疏则心情愉悦,因为他终于可以安稳地享受那块草莓小蛋糕了。 …… 宋疏,顶级难泡且顶级难哄。 这是顾年彬死缠烂打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原本和他好的时候乖乖软软,说什么是什么,给摸给亲给抱,拒绝了他的告白之后就软硬不吃,连个小手都不给碰一下。 但又不是和顾年彬彻底决裂意思,毕竟他还可以每天来他家做饭吃饭,有时候多留一会儿看着他做课件,还能指点几句,只要不动手动脚就行。 但这和之前的差距也太大了,顾年彬至今没明白宋疏的脑回路,都能让他抱在怀里轻薄却不承认喜欢他,到底算什么?难道随便哪个学生都能和他亲密成那样? 想着想着莫名就怒火中烧,自己给自己醋着了。 好在事情不日后迎来了转机。 学期期中考试结束,学生放假,高三年级组的老师约着集体聚餐,宋疏原想直接回家,但年级组长说是第一次聚餐一定要他去,无奈之下只好同意。周五下班后他直接跟着组长的车走了,也没来得及知会某个人一声。 组长开的是一辆七座的商务车,宋疏上去的车里已经有人了,正是李菲菲。她旁边还坐着一个长相不错的中年男人,先前开会的时候宋疏见过,好像是教导主任。 “这位就是新来的宋老师吧。” 宋疏在后面的位置上坐下,男人转头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艳。 宋疏点头,“你好。” “我们小宋老师很厉害!”组长在前面夸奖他,“这次期中四班语文居然全年级第一,比实验班还高!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男人的情商显然不咋滴,实验班语文老师李菲菲脸一红,神情有点难堪。 “哦?”结果身边的老公完全没有替她找面子的意思,反而很感兴趣地盯着宋疏,“那真是厉害啊,要不然让宋老师转去带实验班?” “不用。”宋疏语气淡淡,“四班很好,一班也不错,李老师带很合适。” 李菲菲稍稍缓和了些脸色。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身旁男人的目光接连不断地往宋疏身上瞟,顿时又尴尬又愤怒,悄悄在他腰上掐了一记,可男人依旧肆无忌惮,反而不耐烦地挥开了她的手。 呸,这老色鬼。 宋疏在天界不喜聚,在这里则努力适应人间的规矩,大多同事待他都很好,敬酒的时候就有些难以推辞。而且他估错了自己的酒量,想着原来天界那些千年陈酿也可以喝上一两壶,没想到几小杯白酒下肚,身体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宋老师酒量不错啊,我来敬你一杯。” 一个酒杯又伸到了眼前,他抬眸一看,正是上车时瞧见的坐在李菲菲旁边的教导主任,按说两人并不熟,但宋疏衡量了一下人间上下级关系,还是举起了酒杯。 男人半眯着眼,视线□□裸地在宋疏脸上来回梭巡,身边的人让开一个位置,男人便自动靠近了几步,贴到了宋疏身旁。 宋疏又喝了一小杯白酒,**的酒液沿着喉管灼烧进胃里,他脸颊愈发滚烫,觉得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他看不见镜子,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那双冷冷淡淡的眼眸水波氤氲,犹如雾罩秋波,白皙的脸颊被酒意逼出了浓艳的颜色,薄唇水润,煞是勾人。 便是再普通的人瞧见他这模样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何况风流好色惯了的男人,教导主任心痒难耐,若不是所有人都在,他恨不得当场动手轻薄。 即便回了座位他也一直盯着宋疏不放,原本和女老师聊天的李菲菲瞥见老公色迷迷的样子,顿时如同吞了十斤的屎。 男人是个色胚她当然知道,也就仗着家世不错在亲戚投资的学校里混了个主任当当,其实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李菲菲嫁给他也是图钱、图一份稳定的工作,对方平时在外面玩她也不管,但手伸到学校里就离谱了。 毕竟做老师的大多都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校园环境又比其他单位简单干净,正常哪里会遇到这种垃圾?! 她心中着急,正巧旁边老周手机的屏幕忽然亮了,上面显示出“顾年彬”三个字。 李菲菲一愣,推了一把喝得不省人事的老周,无果,她索性自发接了男生的电话。 “……喂。” “老周……你是哪位?” “李菲菲。”她这时候没心情计较自己的学生连她的说话声也认不出来了,扫了一眼对面的宋疏,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找宋老师?” 男生顿一顿,“对,他和你们在一起?” “我们今天临时拉他出来聚餐,我看宋老师好像喝多了,你要不要……” “在哪?”顾年彬语气骤冷。 李菲菲给他报了地名,又看了看宋疏微醺的脸,加了一句“你快点来。” 酒过三巡,众人见宋疏脸红也没再多劝他喝酒,但他的头越来越晕,神经突突直跳,忍不住起身想去洗手间洗把脸,透一透气。 于是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教导主任也跟着站了起来,李菲菲等了几分钟见人没回来,心里觉得不妙,自己也借口去了卫生间。 她趴在男厕所门口,果不其然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动静,门也给锁上了。她又气又急,顾忌着二人的面子又不敢叫人,只好掏出手机给顾年彬打电话。 宋疏用冷水洗了把脸,头还是觉得晕,站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逐渐靠近的男人,他迷迷糊糊地回头:“主任找我有事?” “没事没事,就是想和宋老师聊聊。”男人笑眯眯,“宋老师今年几岁啦,有没有女朋友啊?” 男人将他逼在洗手台附近,这种距离让宋疏很不舒服,他皱起了眉头,“与你何干?” “唉哟,别这么冷淡嘛,我喜欢宋老是所以才问的。”说着,男人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犹如一截软玉握在掌心,细腻温凉,只是轻轻蹭过就让人心驰荡漾,男人邪火愈发旺盛,原本只是想逗弄他一番,此刻却是不占到便宜就不罢休了。 反正就是个没背景的穷酸老师,便是欺负他又能怎样,更何况他还喝醉了,醒来后记不记得还说不定呢。 “宋老师好像喝多了,待会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扯了宋疏一把,美人香气盈怀,清冷中沾着一丝醉人酒香,另一只手直接往他衬衫的扣子上扯,扣子解开,白嫩的颈项很快露了出来。 宋疏喝了酒思维迟钝,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有意识,被握住手腕的时候还无所觉,但等到扣子被解开,男人的酒气迎面扑来的时候他就清醒了,即便是这里,寻常人又哪会与他如此接近,这人分明就是要轻薄他。 主任被那白腻腻的肌肤刺激得双眼发红,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正要低头一亲芳泽,原本安静的美人忽然动了,下一秒……他被一脚踹了出去。 腹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的后脑勺和背部撞上门板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甚至还没理清眼前的状况,就已经眼冒金星地躺在了地上。 “操!”主任捂着后脑勺艰难地爬起来,双目愈发猩红,眼里只剩下水池边那个顶顶漂亮的人影,愤怒和渴望一起被激起,他咬牙爬起身,不死心地又要过来。 宋疏脑袋发昏,手脚发软,见那狗皮膏药甩不掉,心中愈发烦躁,正想办法如何一下子把人弄昏,门外突如其来爆发了踹门声。 主任给吓得一缩,带着酒气大舌头地吼,“维修!上别处尿去!” 撞门声停了一瞬,但是下一刻,门发出了更巨大的声响,要是之前的像是踹,现在就是什么重物直接击打。主任根本来不及思索或是做出什么,大门就已经扭曲变形,后门把手断裂,门板啪地砸开木屑飞溅而出,撒了一地。 于是背对门的主任再次被踢翻在了地上,这次是脸朝地面,结结实实一个狗吃屎,脑门砸在地上发出咚的闷响。 宋疏捏了捏额角,醉眼朦胧中看清了出现的人。 顾年彬踏了进来。 脸庞被男生捧住仔细检查,顾年彬阴沉的视线掠过他被揭开的领口,瞬间怒不可遏,转身就把几近昏死的人拎了起来,再次狠狠掼到地上,然后抬脚便踹了上去。 主任嘴里原先还在骂骂咧咧,一看来的人是顾年彬,气顿时没了一半,只剩下抱着头求饶的份。但少年像红了眼,失了智,揪着他根本不放手,浑身上下的煞气直叫人胆寒。最后还是李菲菲的哭叫声唤醒了宋疏的意识,他晃悠着走到顾年彬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头疼。”宋疏眉头紧皱,声音轻飘飘像踩在云里,“不打了,你……你带我回家。” 彼时主任已经被他打得破了头,血直流,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被他一抱顾年彬终于卸了劲,瞥了眼缩在外面瑟瑟发抖的李菲菲,也不管这烂摊子了,直接揽着宋疏往酒店外面走。 宋疏一声不吭地跟着他,男生原本一身的怒火,回头看到他红扑扑的脸蛋又消散了大半,把人搂得紧了点,他空出一只手去摸手机叫出租。 到了十一月早晚已经很冷了,但是宋疏只穿了衬衫和单薄的风衣,顾年彬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把自己的外套拉开,“进来我抱着?” 原想着宋疏可能会拒绝,没想到这人听话得很,应了一声钻进了他的外套里,还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颈窝。 熟悉的香气萦绕鼻尖,顾年彬惊喜之余还有些恍惚,好像瞬间又回到了大半月前。他挑着人的下巴垂眸瞧了眼,他就乖乖仰着脸被他看,眸中的雾气酿成一盈酥人的水,白皙的脸颊染着薄薄的粉,整个人就是一枝温软的醉芙蓉。 果真喝醉了。 “老师今天这么乖啊。”顾年彬给他把解开的衬衫扣子扣上,拇指手指压着他的下巴轻轻摩挲,低头贴近他,“喝了多少酒,给我闻闻?” 宋疏点点头,就这样听话地分开了两瓣湿润的唇,红嫩嫩的小舌头跟着吐出来,带着一层潋滟的水光,“啊──” “……” 操,这可真是要命。 第8章 校园傻白甜(8) 宋疏确实喝醉了,但是他喝醉了之后没有任何让人为难的耍酒疯行为,而是变得很乖很乖,说什么是什么。顾年彬低头假装要吃他的小舌头,他也毫无防备,最后还是被男生勾着下颔合上了嘴巴。 拇指拭去他唇角溢出的一丝晶莹,顾年彬又把他搂回大衣里仔细裹好,只克制地吻了吻他的桃花浸染的秀美侧脸。 不是不想,是不敢。怕他醒来以后又把自己推得远远的,让这一个月的功夫白费。 少年情窦初开,原本是最冲动莽撞的年纪,却被迫学会了忍耐。 宋疏浑身乏力,到家后顾年彬便直接把他从出租车里抱出来,男人搂着他的脖颈靠在他肩膀上,一路抱回家都一动不动,被放在沙发上之后还勾着男生的脖子不撒手。 “松手,我去给您倒杯水。”顾年彬捏捏他的脸蛋,说。 宋疏睁着墨玉一般的眼睛和他对视了好久,然后才慢吞吞地松开了手,颇有点不情不愿的意思。 “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顾年彬好笑,起身去厨房给他泡了一杯蜂蜜水。男人捧着杯子垂着眼慢慢地喝,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轻轻扇动间像振翅欲飞的蝴蝶。他的眼尾、鼻尖、双颊红成一片,像是染了胭脂般诱人,这副醉态比平日里冷冰冰的样子艳丽了几分,让人看着越发心痒痒。 他却只是摸了摸男人乌黑柔亮的发丝,沉下声对他道,“以后出去不许喝酒了,知道么?”,想想又补充了一句,“除非我在。” 宋疏点头说好。 “刚才害怕吗?”顾年彬半蹲下身,捉住他的手轻轻抚摸,从皓腕一直摸到玉白手指、粉白指尖,“那混蛋碰您哪儿了?” 宋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蹙眉,“不害怕,但是……恶心。” “对不起,我来晚了。”男生心中窒闷,低头亲吻他的指尖,眼底黑色的情绪浓重幽深。 但是宋疏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没……是我没告诉你。”被男生握住的手指动了动,他眸光闪烁,“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 顾年彬哑然,显然没想到他喝醉后还能说出这种话。他是等了很久,因为他每天都会来宋疏家门口蹲他,他本以为对方毫不在乎甚至会厌烦,结果他却记得很清楚,以至于暗自认为放了自己鸽子,还在为此而歉疚。 怎么会这样…… 自下而上接住他如水的目光,许久,顾年彬忽然倾身在宋疏的锁骨上落下一吻,“如果是我亲您呢?会恶心吗?” 宋疏一愣,随即摇头。 男生笑,在他腿间半跪下,手臂虚搂住他的腰,抬起下巴在他脖颈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他吻得温柔而细腻,唇瓣像羽毛在颈间的皮肤上仔细拂过,带来酥麻和湿润的触感。宋疏觉得痒,但他也没推拒,而是下意识把手放在了男生的肩膀上,稍稍仰起了头。 他本意可能是躲,但这个动作反而把他那截白嫩的颈项拉得纤细修长,顾年彬呼吸一顿,难耐地加重了力道。滚烫的鼻息伴着湿热的唇在他的脖颈上来回熨贴,唇瓣和肌肤缠绵间发出了暧昧的声响。宋疏耳根发烫,等到男生最终在他的下颔上落下一吻,他的呼吸已经乱了,双手不自觉地抱住了对方的脑袋。 此情此景,早就沾染了几分涩/情的意味。 “好了,现在都是我亲的了。”男生强行压下作恶的**,蹭了蹭他的颈窝,抬起头故作轻松地对他笑,“这样就不会恶心了,对吧?不过我猜您明天可能要生气,生气了就打我,我绝对不躲,嗯?” 宋疏的手又规规矩矩地放回了腿上,双眸依旧浸着水,像笼罩着雾一样温柔朦胧,“……不打你。” “醉鬼说的话我可不信。” 男生狎昵地刮了下他的鼻梁,起身去卫生间拧毛巾给他擦手擦脸。 宋疏捏了下膝盖上的手,低声喃喃了一句,“当真不会。” 师父虽然没说,但他很清楚,勾陈法力高深比他都不输,若非那日为他所伤,想来……又何至于到灰飞烟灭的地步。 宋疏喜净,但是他这副样子顾年彬实在不放心他自己洗澡,卫生间很小又只有淋浴,与其折腾来折腾去,倒还不如稍微收拾一下,明天早上再洗了。反正他身上也没有酒臭味,只有好闻的香气。 仔细擦了手和脸,顾年彬想让他舒服点,于是又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泡脚,宋疏就乖乖坐在沙发上被他伺候。 顾年彬对于脚绝对没有特殊癖好,打架的时候把人踩脚底下羞辱只觉得爽快,但对上宋疏他就怎么看怎么喜欢,就想把他像宝贝一样捧在掌心,哪寸肌肤都恨不得含在嘴里仔细舔吻。 擦干的时候顾年彬没忍住,手指一根一根抚摸过他玲珑剔透的脚趾,结果宋疏的足实在是太敏感了,原本安安静静地突然就开始挣扎,顾年彬坏得要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箍住他的脚腕挠他的足心,宋疏撑着沙发使劲往旁边缩,男生被他的力道顺势一带,直接将他扑倒在了沙发上。 宋疏因为这一番作弄急促地喘着气,墨眉微蹙、面目暖融,微张的唇鲜妍的红,像是一团白雪尽化作了春水,煞是勾人。 顾年彬眸光深邃幽暗,伏在他身上像一头昼伏夜出的猛兽,仿佛下一秒就要将猎物一口咬碎,吞得连渣不剩。 可他的猎物毫无所觉,又软又乖像只天真的羔羊,便是再冷酷的捕手都要为他动容。 “好吵。” 顾年彬沉迷地看着他,两人贴在一起许久,谁都没有动作,直到宋疏的手掌覆上了男生的胸口,轻轻一敲,“可以让它安静一点吗?” “……不可以。” 顾年彬握住他的手,声音暗哑,“怎么安静啊,它喜欢您喜欢得快要猝死了。” 宋疏一怔,房间里再次恢复安静。顾年彬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给他倒洗脚水,结果这时身后的人忽然说话了。 “你最近……都没有抱我。”男人慢慢坐了起来,语气听来竟然有些委屈,“也不给我摸头。” 顾年彬端着盆水差点栽倒。 “您不是讨厌我抱你吗?”哗啦把水倒掉,顾年彬卷着袖子大步走回来,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还说再动手动脚就把我撵出去,不给进门。” “你很热,很舒服。”宋疏皱眉,很苦恼的样子,“为什么会讨厌?”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哪知道?”顾年彬好气又好笑,指腹在他下巴上轻轻摩挲,“所以呢,您是喜欢被我抱的?亲你呢,喜欢么?” 结果宋疏又沉默了。 顾年彬也不急,耐心地等待他的回答。 也许喝醉的人说话算不得真,但宋疏不是,顾年彬能感觉到酒意融化了他的冰冷外壳,他正在对自己袒露出柔软的内心。他有预感,困扰他多日问题很快就会得到答案。 宋疏绝非随便的人,他此前既然对他那样示好,自己于对方就一定是特别的,只是这个笨蛋老师思路走偏了而已。 “我可以给你抱,也可以亲……”果然,宋疏慢吞吞地回答了,他抬起眼帘用那双水波粼粼的眸子注视着男生,很认真,“但你不能喜欢我。” 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顾年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俯身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告诉我为什么不能。” “我们是师生。” “没有师生可以随便亲亲抱抱,更不会有老师坐学生大腿上,只有恋人才可以。” “……”宋疏动了动腰肢,低声辩解,“不能当恋人,你是我的……” “嗯?您把我当什么了?”顾年彬没听清。 “……小狗。”宋疏说。 “……” 怀里的人一本正经地吐露很离谱的事实,“你很像我养过的一只小狗。” “……” 顾年彬上手掐他的脸蛋,后牙槽磨得咯吱响,“我特么是你男朋友!” “不要男朋友。”宋疏抿唇,很固执,“要小狗。” “男朋友!” “小狗。” “操,你今天必须给我叫老公,否则我咬死你。”顾年彬恐吓他,拇指食指捏着他的脸,让他的嘴巴都嘟了起来。 宋疏蹙着眉头扒拉他的手,委屈得不行,含混不清的声音乍一听来好像还带了点哭腔,“小狗……” “……” 爹和妹妹去世了,娘亲也走了,后来他只剩下了勾陈……勾陈陪了他数万年,也走了。 他知道没了谁自己都能活下去,但有时候也会难过,尤其他们本不必赴死……若非为情所困,理智全失。 “哦,好好,小狗小狗。”顾年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不得他这副可怜模样,手指抚了把宋疏的眼角,他把人揽在怀里晃着哄,“我是您的狗,行了吧,汪汪。” 宋疏终于不闹了,安安稳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还攥住了他的手。 什么玩意儿……真是磨死人了。 顾年彬抱着他亲了亲额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次您买的项圈呢?” “怎么了?”宋疏迷迷糊糊地抬头。 “什么怎么了?不是买给我的?” “……是。” “那给我戴上?” “嗯,给你戴上。”宋疏心情转好,从他腿上下来晃悠着去拿了项圈,然后就要往顾年彬脖子上扣。 “哦,您还想套脖子上啊。”顾年彬好整以暇地仰着头,“别人看到了我可就说是宋老师搞的情/趣啊。” 宋疏没听懂这话,一门心思地帮他把项圈戴好了。 顾年彬笑骂了一句,搂住人的腰他压在床上,终于吻到了那温软馨香的唇。 也罢,虽然不知道笨蛋老师什么脑回路,好像还真把他这么个大帅哥当宠物看了,但只要他喜欢,就行吧。 …… 第二天早上宋疏还在半梦半醒中就迎接了一个带着薄荷香气的吻,亲在嘴角,“早啊,我的主人。” 男生的嗓音沙哑好听,像大提琴的低鸣,还带着点戏谑的笑意。 宋疏慢慢回过神,想起昨晚的种种,脸上逐渐染上一层春酣似的粉,耳根子滚烫。 “害羞了?不是您要我当您的狗吗?”顾年彬凑过去吻他,被子里的手圈住他的腰,“快看看小狗,小狗想要和主人亲亲。” 宋疏僵了僵,当真搂住了他的脖子和他接吻,男生没吻得太过分,只含着他的唇温柔地吮吸,偶尔想把舌尖探进去,宋疏便紧张地哼哼,他只好作罢。 昨天晚上亲他的时候就发现了,宋疏对于舌吻的接受度很低,甚至低于把他剥光给他换睡衣。挺莫名其妙的,但其实只要把自己当成狗就很好理解了。 毕竟在宠物面前换衣服很正常,和宠物舌吻就不正常了。 “答应了,不可反悔。”宋疏被占了一番便宜,垂下眼认真道。 “不反悔。”顾年彬叹气,撑着脑袋看他,“反正我毕业之前您也不会和我在一起的是吧,随便给我什么名分都行,只要能呆在您身边就够了。” 宋疏摸了摸他蓬松的头发,沉吟片刻,“也不是。”他说,“我并不介意你谈女朋友,其实你把我当成……” “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亲哭你。”顾年彬眯了眯狭长的凤眸,沉声威胁道。 “家人”两个字被硬生生吞了回去。 宋疏冷下脸,背过了身,“……没大没小。” “都给您当狗了还说我没大没小啊。”顾年彬从身后再次揽住他的腰,吻落在他桃花泛滥的眼角,流连在太阳穴,“总不能真要我像旧社会那样给您做小伏低,晨昏定省吧?没说一定不行啊,就不知道那样您还能不能瞧得上我了。” 听闻这话,宋疏立刻转身,鼻尖和男生优美的薄唇碰了个正着,“没有羞辱你的意思,我只是……” “不重要,羞辱也没关系,我心甘情愿。”顾年彬从他的鼻梁一路往上,吻了吻他眉心的红色小痣,语气故作轻佻,“被您这种美人羞辱,怕不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罢?” 宋疏被亲得闭上了眼睛,远山眉微微蹙起,“你还很年轻,不必太早考虑这些,以后等你遇到真正爱慕的人,自会转变想法。” “哦?那您呢?我和您非亲非故,到时候您是不要我了,还是想以主人的身份与我相处?”男生嗤笑,“您自己不觉得荒唐么。” 宋疏被呛了一记,圆睁着眼沉默了许久才闷闷出声,“……你刚才分明答应了的。” 顾年彬又笑了,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不是我要变,是您得变。”男生精赤着上身,身躯紧实修长,肌线分明,任谁看都是一顶一的好身材。他穿上衣服,转过身捏捏宋疏的下巴,“您得喜欢上我,知道吗?像喜欢男朋友,喜欢老公一样喜欢上我。” 宋疏望着他没吱声。 “不急,我们慢慢来。”他弯腰抱人起来,“反正我惯着您,等您一辈子我也愿意。” 第9章 校园傻白甜(9) “小宋啊,临时调班虽然是个挑战,但也是对你实力的肯定嘛,实验班的学生都是学校尖子,到时候考上好大学了任课老师多有面子呀。” 放假结束,组长把一张调班通知发给了宋疏,“加油。” 宋疏蹙眉,“四班……” “没事,四班语文成绩已经很好啦,换其他老师也不影响,你就当去造福一下其他班的学生,啊。” 见他还在犹豫,组长便打了个眼色,“这是校长那边的意思,我也没办法哈。” 宋疏愣了愣,只好点头答应了。 那日被主任轻薄的事情他没再关注,后来只知道对方从学校离职了,李菲菲被调去带高二,四班则是新调过来一个老师接手。 他不懂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也懒得关心,只是和四班学生道别的时候心中难免歉疚,若非高三作业多、压力大,他经验又尚浅,同时带两个班也是认真考虑过的。 学生们都神色恹恹,几个舍不得他的女孩子甚至悄悄落了泪,直到他许诺早晚读会回来看他们,并且欢迎他们去办公室问问题,班里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谭凯追着他出了教室,男生满面赤红,眼底翻腾着,情绪非常激动。 “您答应过不会转班的。”他哽着嗓音,听起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咬牙切齿,“为什么反悔?” “是教务组的安排。”若是别的学生,宋疏可能还会多宽慰几句,但面对谭凯,他便刻意显得冷淡些。 若说离开四班的好处,谭凯便是一个了,那日他虽拒绝了少年的表白,但对方并未死心。平时碍于顾年彬在不敢缠着他,到了上课就一直盯着他看,目光狂热而露骨,宋疏很不喜欢。 “换老师不影响学习,加油,你的未来对你母亲很重要。”最后说了一句话,宋疏便捧著书本离开了四班。 谭凯只提过一次,但宋疏一直记得,当时少年无助地靠在墙边,满脸都是泪的模样,哪怕恐惧让他浑身发抖也不停乞求别人不要砸他母亲的店,忍着被威胁不告诉家里,也是因为担心母亲的身体。 宋疏相信他是一个好孩子。 他在一班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甚至有学生跑到走廊里来接他,实验班的学生一向不怎么怕老师,对于宋疏这种年轻、脾气又好的老师更是。他在学生的簇拥下走进教室,然后第一眼就瞧见了顾年彬。 学校里的男生通常是散漫而痞气的,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不少师生发怵,但顾年彬此刻却在笑,他手臂撑在一个女生桌上,低着头和对方说话。那女生害羞地埋下脑袋,根本不敢抬眼看顾年彬,只一味点头,像只乖巧纯良的小兔子,两人在一起的画面非常和谐。 宋疏心里闪过了一丝微妙的情绪,不过来不及细想,上课铃就拉响了,所有人迅速回到了位置上。 因为之前就上过一节公开课,宋疏没有多做自我介绍,手里拿着一沓期中卷子要发,“课代表是──” “是我啊,宋老师。” 声音是从教室后面传过来的,宋疏抬眸看过去,帅气的男生高高举起手,靠在椅子上笑意浅浅地看向他,那手腕上分明绑着一个他很眼熟的东西。 “?”宋疏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宋老师,我学习压力太大,没精力做课代表了,所以拜托了顾年彬同学继任。”第一排站起来一个瘦瘦小小的女生,正是刚才和顾年彬说话那个。 宋疏:“……” 男生跑上来帮他发试卷,转身前颇为得意地对他眨了眨眼,宋疏垂眸不想搭理他,结果视线正好落在那黑红编织的项圈上,项圈造型精巧,戴在少年线条漂亮的小臂上倒也好看。 只是……在学校里戴这个,不怕被同学嘲笑么。 顾年彬才不怕被嘲笑,不过也没人敢笑他。男人讲课的时候视线无意望过来,他挑起嘴角,故意当对方的面亲了项圈一口,那人顿了顿,片刻后才慢吞吞地念出了下一句古文,耳根子却是悄悄红了。 …… 顾年彬还越来越频繁地留宿他家,抱着他一起睡觉。他这具身子怕冷,冬夜常常僵成一团被冻醒,而少年身上旺盛的火气把他包裹得很舒服,原本冰凉的手脚都会被他仔细地搂进怀里捂热。 男生年纪不大却很会体贴人,夜里他每每一动,顾年彬都会立刻醒来,摸摸他的手和脚确认温度,轻拍他的背哄他继续睡,每次早起也会替他掖好被角,不让一丝热气跑出来。宋疏很难不喜欢和他共眠。 结果突然有一天,顾年彬没来学校,也没去他家,接连三天找不到人影。宋疏给他打电话也联系不上,等到再次出现时,他的背上多了很多伤痕。 “嘶,没事,就是和我爸出了个柜。” 男生脱了上衣坐在床上,露出结实漂亮的背肌,他肤色同样偏白,所以遍布的瘀伤显得格外可怖,宋疏眉头紧蹙,手指沾了药膏小心地给他上药。 “出柜?” “就是告诉他们,我找到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顾年彬笑了笑,“我爸现在不认我这个儿子了,不过无所谓,我只要您就行。” 他捉住宋疏的手捏了捏,“放心啊,我自己能赚钱,不会让您受委屈。” “荒唐。现在和父母说这些做什么?”宋疏冷下脸训他,瞥见他的伤口又止住了话茬,沉默片刻,“……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该打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尾下垂,薄唇微抿,顾年彬细细品味了他的神色,眉梢一挑,“您心疼了?” 宋疏不语,把药品收好放了起来,然后被人一把拽进怀里,顾年彬压在他脸侧咬他粉红的耳垂,“快说啊,您是不是心疼我了?” “……”宋疏垂眸,“自然。” 顾年彬心花怒放,一双凤眸笑得弯了他起来,他抱着宋疏让他面朝自己,竖起手指郑重发誓,“以后不会了,以后只给您打,全世界只有您才能动我。” 父母教训孩子本是理所当然,按照宋疏那个年代更是以父为天,哪有父母不打外人打的道理……但听到少年的话,他却点了头。 顾年彬吧唧亲了他一口,埋头使劲嗅闻他身上的香气,声音全部闷在他颈窝里,毛绒绒的脑袋蹭啊蹭,“您这几天想我没啊?我快想死您了。” 断绝关系可能是气话,但他老子确实下了狠手揍他,还不吃不喝给他关了三天禁闭,顾年彬却一点没觉得难过,他想着宋疏,便是什么苦都甘之如饴。 他真的喜欢宋疏喜欢得要死了。 “你,你又……了。”宋疏推了推他的肩膀,他被男生抱在腿上亲昵,一些事情很难忽视。 和男生在一起这么久,他终于知道了不止动物会“……”,人也会。当初他十四岁拜师学艺,得道成仙之后自觉用法术去除所有yu望,哪里想得到顾年彬精力旺盛成这样,每每和他接触都不能轻易收场。 “嗯。”顾年彬很坦然,随后对他提出请求,“您可以帮帮我吗?” “怎么帮?” 他的手缓缓向下,握住了他纤细的脚踝,拇指略一摩挲,算作暗示。 “……我不会。” “我教您。” “……嗯。” 现在身为一个凡人,他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某些反应。当时宋疏习惯性想无视,但顾年彬偏要亲自给他上“生理健康课”,于是他对于此事最初的了解,便是少年温暖濡湿的kou腔。 那天天气很冷,被窝很热,而宋疏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顾年彬摸了下自己的嘴角,低头亲吻他发红的眼尾,告诉他这种事只有爱人之间才能做。宋疏觉得被骗了,有一些生气,但顾年彬理直气壮,说反正迟早的事情,他提前行使权利有何不可。 宋疏说不过他。 …… 谭凯疯狂迷恋着他的语文老师。 他漂亮、矜贵,像一朵开在悬崖峭壁的冰山雪莲,是所有人心驰神往,却无法触及的美好。 而自己是他的语文课代表,班上学生里和他走得最近,可以每天站在办公桌旁等他布置作业,看他葱白的指尖一份一份清点试卷,看他在纸张上写下落拓潇洒的字体,弯腰接过书本的时候,他能闻到一阵清淡宜人的香气。 宋疏救了他,从一片泥泞黑暗中把他拉了出来,而且告诉他,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帮忙。他答应自己参加运动会的请求,操场上把接力棒交给他的时候,特意放慢了脚步鼓励他。他许诺过自己永远不会转班,但是他食言了。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他明明说过不喜欢男生,却无线容忍顾年彬的亲近。那天被拒绝后他没有立刻离开,于是透过窗帘掀起的一角,他看到了被顾年彬按在座椅里亲吻的那个人。 谭凯很失望,可他还是克制不住对宋疏的感情。 他想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他,于是他开始偷拍,食堂、教室、办公室、走廊……手机里关于他的照片已经存了整整10个g,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每个深夜里他看着对方的照片入睡,就好像找到了生命里唯一的光。 谭凯知道,周五下午他通常不会和某个碍眼的人一起回家,这是他尾随的好机会。他等他从教学楼出来,有学生把他拦在树下说了几句话,天气很冷了,他穿着驼色的大衣、浅灰色围巾,眼尾和鼻尖被冻得发红,好漂亮,他也、很想很想亲吻他。 谭凯的手发着抖,冰凉的手机捧到胸口,痴迷地用唇去贴那人的侧脸……忽然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两根手指一夹,有人把手机抢了去。 他呆滞地回头,顾年彬一手托着篮球,另一只手正拿着他的手机随意翻看。 “在拍什么?”男生面无表情,声音淡淡却如一盆刺骨冰水从头浇下: “嗯?我问你在拍什么?” 第10章 校园傻白甜(10) 顾年彬虽说是问,哪里又真的需要解释,手指一动什么事都一清二楚了。谭凯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居然还想伸手抢回自己的手机。 他当然拿不到,顾年彬比他高出整个脑袋,手长脚长,和他说话都要半弯下腰。 篮球已经被丢到了旁边,男生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没多久照片就给删得一干二净,谭凯想要说话,视线触及到男生的神情又发怵。 顾年彬的大名谁不知道,家里有钱有势自己又牛逼得要死,一般学生连和他说句话都不敢。所以即便嫉妒他和宋疏的亲密,谭凯也忍不住畏惧对方。 他知道自己争不过顾年彬,所以也没奢望过从他手里把宋疏抢过来,但如果只是一些照片……如果只是想看着他……也不可以吗? 照片不断被删,他心中的焦急逐渐压过了恐惧,颤抖着声音对对方解释“只是普通照片,没别的……” 顾年彬锋薄的眼刀扫过来,手机一转扔给他,冷淡且强硬,“云盘打开。” 他的脸一下子全白了。 接下去的几分钟他是在浑身战栗中度过的,顾年彬即便什么都不做,身上那股气势便吓得人腿软,更何况他的脸色越来越冰冷,最后直接把手机抛在了他脚下。 “你是他学生,这次我不揍你。”顾年彬把手里的水瓶“啪”地拍在他脸上,一下比一下用力,很快把皮肤拍得通红一片,谭凯感觉了火辣辣的疼,整个人更是无地自容,“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再给我发现一次……” 矿泉水瓶子拧开,从他头上浇下去,果真冰凉刺骨,“你试试看。” 说完男生便走了,篮球被同行的人捡起来,那人热络地跟在顾年彬周围,还回头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 他一个人站在花坛边发着抖,寒冷、恐惧、愤怒、羞耻疯狂在心头交织,周遭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灰色……但下一秒他瞪大了双眼,因为他发现,树下站着那人不知什么时候望了过来。 宋老师…… 宋疏遥遥地站在那,他看到谭凯艰难地对他挤出一个笑,乞求地看向自己。男生的头发被冷水浇得乱七八糟,脸颊和鼻子全红了,笑容更是比哭还难看。 他知道对方想要他过去,想要对他解释些什么,但他没有。 他向着顾年彬离开的方向走了去,甚至加快了步伐。 于是整个世界彻底变成灰色。 …… “彬哥,彬哥。” 英隽的男生高高跃起,长臂一抛,球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三分入篮。 场上和周围的学生爆发出一阵欢呼,顾年彬还没来得及和队友击个掌,有人就用手肘撞了撞他,示意他看场边。 顾年彬微微一愣,随即勾起嘴角,把篮球丢给队友朝宋疏跑了过去。 “您怎么来了?”顾年彬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调戏,“想我了?这才两节课没见呢。” 宋疏的神情却并不愉快,他拉了一下顾年彬的衣摆,示意他跟自己走,于是顾年彬就在兄弟和一众迷妹的注视中跟着他的美人老师跑了。 “到底怎么了?”走到没人地方,男生单手捧起他的脸,拇指摸了摸他的眼尾,“心情不好?” “你为什么……”宋疏原想说他欺负同学,顿了顿,他换了个问法,“谭凯他做了什么?” 顾年彬狭长的眸子一眯,笑意敛了去,“您刚才看到了?” 宋疏颔首。 “他没和您说吗?先让我听听这小子是怎么狡辩的吧。” “我没问。”宋疏望着顾年彬,“想先听你说。” 他平淡地陈述事实,顾年彬的心却软得不成样,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抱住,“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处理完了。”想了想,他低头蹭宋疏的脸蛋对他撒娇,“哎,要不您就别问了?听我的,以后离他远点就成。” 被一个不喜欢的人跟踪偷拍窥私肯定会恶心,更何况宋疏以前还很照顾这学生,顾年彬不想他知道了以后失望难过。 不过肯定还是瞒不住,毕竟刚才给他看到了那一幕,他认真又善良的老师怎么可能不追究。 宋疏的眼睫扇动,墨玉般的眸子定定地看了男生片刻,微微颔首,“好。” “哇,这么乖啊。”顾年彬惊讶极了。 “相信你。”他抬起下巴,微凉的唇碰了碰男生的嘴角,“你可以去打球了。” 顾年彬愣在原地一动没动。他被宋疏给亲傻了。 这是宋疏第一次主动吻他,虽然是一个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吻,但他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每根血管都要激动得爆掉,脖子、耳朵、脸颊一路烧红,眼底翻滚的爱意滚烫火热,若是身后还有条尾巴,此刻怕也是要激动得摇断了。 他抱住宋疏不撒手,低头用力亲了他一口,亲得啵儿响,直接把白生生的脸蛋嘬出了个红印子,“操,我真是太喜欢您了,喜欢得要死了!” “年纪轻轻,不要随意说这种话。”宋疏手背拭了一下脸,冷淡道。 “没随便,我认真的,反正我现在没您活不下去了,不信哪天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上面肯定全是‘宋疏’这俩字,多一撇都没有。”顾年彬开始抱着他撒娇打滚,什么腻歪人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哪还有半点球场上的拽酷模样。 “我比你大九岁。”手指扯住外衣避免被大狗勾揉乱,宋疏的语气近乎无奈,“等我走后你如何?你也要陪我去么?” “当然了,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宋疏还想再说些什么,顾年彬却吻住了他的唇,抱着他用力地亲。打篮球的男生就穿着一件短袖,但身体依旧热乎结实,他闻到男生身上微微的汗味,蓬勃的,潮湿的,充满荷尔蒙和横冲直撞的生命力。 ……算了,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年轻人爱意都是这样不理智,但也正是这种疯狂和幼稚才让人着迷,连宋疏也不禁为之动容。 喜欢就喜欢吧,反正他愿意陪对方一辈子,如果他能坚持,就一直这样走下去也没关系。 …… “老师,亲爱的宋老师,求求您了~” “老师,您就最后出场一下下就行了,前面都不用您演,而且一句台词都没有!” “隔壁班的罗老师都参加了,我们也不能输呀。” “……” 学校十周年校庆刚好赶在了年关,学校决定办个晚会作为庆祝,学生和老师都可以申请出节目。虽然高三学习很忙,但学生只要听到这种活动就很起劲,尤其实验班某些崽,要不是班主任老周看得严,他们能用整个晚自习去折腾。 最后定下的节目很老套,王子和公主的童话话剧。但是剧本是改过的,加入了很多现代化的台词和沙雕桥段,宋疏身为语文老师还挂了个“意见指导”之名,实际上他自己都被这帮学生逗得不成样。 他盘腿坐在客厅看剧本,顾年彬从身后摸过来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轻轻地吻,“您怎么这么好说话?就这样答应她们了?” “嗯。”宋疏应了声,淡定地翻过一页纸,“班长说,如果我不答应,就没法说服你参加。” 男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您就这么想和我演情侣啊,就算女装也没意见?” 宋疏一怔,茫然地抬头,“……什么?” …… “老师老师,来试试这裙子,您应该能穿得下。” 为了节省换装时间,话剧经常会让两个不同演员来演同一个角色,班长求宋疏演的就是其中一个角色换装后,没有台词,只要结尾露一面。但宋疏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公主,还是盛装打扮下的公主。 几乎全体女孩子都有的恶趣味──看男同学、男老师女装。 哼,谁让宋老师长这么美,美人就是要穿漂亮裙裙! 不过宋疏对于现代男女服装的区别并不太清楚,对长发更是没有丝毫抗拒,既然答应了学生,让他试他就试了,所以顾年彬进更衣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披散着长发,衣裙穿了一半的宋疏。 “年彬。”宋疏知道是他,背过身对他求助,“帮我理一下,我不会穿。” 水沉为骨玉为肌。冰骨清寒瘦一枝。 顾年彬情不自禁地走过去,从后面挽住宋疏的细腰,视线在他光/裸的背脊上来回梭巡,迟迟未有动作。 “怎么了?”宋疏回头,颊边发丝垂落遮视线,他下意识挽到耳后,又是一番天然的风情。 “……没事。”顾年彬小心把拉链拉上,握着人的肩膀让他转过来。 宋疏谈不上男生女相,他只是长得太漂亮太精致,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已经不受任何造型限制了,他无论如何都是美的,披散着头发更是多了几分娇倩,倒真像描写的公主一样,皮肤比雪白,头发比墨黑,唇瓣鲜妍的红。 顾年彬就盯着他看,目不转睛。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宋疏抬手摸了摸男生的面颊。 顾年彬摇头,捉住他的手腕亲了一口,然后低头捕捉他的唇。 “唔。” 外面还有学生在吵闹喧哗,顾年彬却吻他吻得动情,手臂揽住他衣裙包裹下细瘦的腰身,几乎是把他困在臂弯里亲。 “我反悔了。” 一吻毕,顾年彬搂着他霸道发言:“我们不演了,您这样子不许给别人看。” “别闹,都已经答应了。”宋疏皱眉。 早些说还好,临到上台了再反悔岂不是很不负责任?更何况他还是个老师。 “我不管,我就是不同意,您敢这样出去我就挖了他们眼珠子!” “……” …… “哇──老师你真的好美啊!太绝了!我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出来了!”班长瞧见从试衣间里出来的宋疏,眼睛顿时瞪得老大,激动得吱哇乱叫。 然后她的视线就被男生高大的身影遮住了,顾年彬走了出来,穿着笔挺的王子戏服也是英武至极,但面色冷凝,浑身上下散发着“老子很不爽”的气势。 班长嘿嘿一笑,立刻改口,“彬哥也好帅!你们站在一起,好~般~配~哦~” 此话一出,宋疏亲眼见证了男生上一秒散发黑气,下一秒就眉开眼笑的幼稚模样,不由叹息着摇头。 “来来来,我们最后复习一遍走位。” 先前已经彩排过很多次了,换上服装则是又完整地来了一遍,宋疏身为被王子吻醒的公主,除了最后和顾年彬站在一起跳个舞转几个圈没有其他戏份,走位也就是铺满鲜花的床铺到舞台中央那一截。 班长让他辅助记忆的是头顶正上方的大灯,那灯会给他们单独打光,方便在最后的阶段和其他角色区别开来。 先前彩排的时候就有其他节目的人来旁观,现在换上了正式的戏服更是多了很多人,而宋疏和顾年彬就是所有人视线的焦点。王子和公主一个俊一个美,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顾年彬在众人视线的盲区偷牵他的手,宋疏侧眸看过去,男生眼底跳跃着愉悦而满足的光芒。 最后共舞的时候,顾年彬抱着他缓缓轻轻地晃,他衣裙的下摆蹭着男生锃亮的长靴,男生在那么多人面前光明正大地搂他的腰,和他十指交缠,望着他的眼神温柔而深情。因着那上扬的桃花眼可能显得有些风流,但宋疏能清楚地看见少年纯真的,炙热的,毫不遮掩的爱意。 一个微微下腰,宋疏在他的臂弯里仰面,墨玉般的眸底落入了少年含笑的眼,和刺眼的、摇摇欲坠的白光…… 瞳孔倏然放大,他来不及进行思考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反应,宋疏用力把顾年彬推开,拉扯中则是双双倒了下去,他翻身压在他的身上。 顾年彬倒下的时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宋疏温软的身体盈了满怀,他不觉得重,也不觉得疼,但下一秒震动耳膜的闷响传来,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滴到了他脸上。 血腥味瞬间淹没了清幽的白梅香。 …… …… …… 宋疏曾经想过,如果少年的爱火匆匆熄灭,如果顾年彬转眼就喜欢上别人,那他也不会心灰意冷,更不会为此苛责对方。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期待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从最开始,他就希望少年拥有更加灿烂明朗的人生。 但顾年彬不愿,少年鲁莽、冲动、义无反顾,没有给未来的自己留下任何转寰的余地。 他在18岁当天自/杀身亡。 同时,以一个杀人犯的身份。 第11章 狗血娱乐圈(1) 宋疏再次恢复意识之时,头部仍在剧烈地疼痛,眼前昏天黑地。很快,一道白色柔光把他拉扯出来,他缓缓睁开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周围的布置豪华且陌生,不过残存的记忆很快给了他答案。 这里是酒店。 抬手捏了捏太阳穴,他的神经突突直跳,脑海里属于这个世界的信息飞速涌现,一时间让他应接不暇。好在没有人打扰,即便房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人。 脑海里的翻腾终于平息,宋疏撑着床铺坐起身,视线在酒店房间里环绕一圈,最后投向了窗边那个高大的身影。 男人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袍,头发修剪得很短,肩背宽平、腰干笔直,睡袍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充满即将爆发的力量感,单看背影便可知仪表不凡。 他倚在窗口俯瞰夜景,手里水晶高脚杯里缓缓流动着红宝石般的液体,察觉到宋疏醒了,男人把酒杯放下,迈着长腿走了过来。 宋疏眉头紧蹙,手指捉住床单,没有抬头看对方,因为两人的关系属实有点尴尬。 记忆告诉他,他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而眼前的人是他一直钦慕的商界大佬,还是他费尽心思想要攀上的金主。而宋疏穿过来的时机,刚好就是洗干净爬上这人床的时候。 实在是…… 他的头又在隐隐作痛。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男人的手指不如他的衣袍矜贵,宋疏眼尖地瞥见了指关节处几个薄薄的茧,他的下颔被对方挑起,被迫抬头看向了对方。 这不是位年轻的男人,但很英俊。他轮廓分明、眉眼深邃,虽然眼角已经显出了时光的痕迹,但并不显老,反而透出了岁月带来的成熟魅力。 他垂眸看着宋疏,宋疏心尖一紧,他熟悉这种眼神。这是属于上位者,万事尽在掌握,而很难再提起什么兴致的懒洋洋的神情,不过很快,他的眼底带上了一丝笑,抵在自己下颔上的手指也开始轻轻滑动。 “你叫宋疏?” “……是。”即便不情愿,宋疏此刻也不得不回答对方。他需要顺应世界的发展,面前这个男人地位非凡,凭他难以抗衡,更何况是他主动跑到男人床上的。 宋疏对金主、包养这些钱色交易一无所知,而脑海里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却不少,他的认知再一次遭受着冲击,脸蛋红一阵白一阵。 沈承峰居高临下地打量宋疏半晌,才伸手摩挲那细腻精巧的下颔。这张脸漂亮至极,五官精致、眉眼如画,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他微微垂着眼帘,睫毛上水珠未干,在灯影下映出了非常细碎的光,眉心还有一点红色的美人痣。 视线掠过那颗美人痣,他的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你长的很漂亮。”沈承峰嗓音慵懒而富有磁性,“难怪有自信,让我欣赏你的睡颜。” 宋疏一愣,随即领会对方应该是在嘲讽他。确实,他一个上赶着和别人做身体交易的人却在对方洗澡的时候睡了过去,把“金主”晾在一边,简直离谱。 ……可宋疏并不想和他做“那些事”。 微微潮湿的发尾柔润漆黑,一截白腻的脖颈藏在其中,沈承峰说完这话,带着薄茧的手指便顺着宋疏的脖颈往下,抚过鲜明温热的锁骨,而后探进浴袍,动作温柔缓慢,如同把玩一件非常精致又易碎的瓷器。 宋疏打了一个冷颤。 即便生理上不反感这种爱抚,心理上却很抗拒,因为男人触碰他的瞬间他就知道对方并非勾陈了,胸口无形的勾玉安静地躺在那,没有任何反应。 指尖轻轻拂过,浴袍随着男人的手指散落,露出了他泛着淡粉的滑腻香肩,宛如一轮明月从衣袍中缓缓升起。 宋疏的神经倏然绷紧,这种情况下他即便顾及事情的发展也无法继续忍耐,他开始考虑是要和对方摊牌,还是直接把他打昏了跑出去。 结果这种想法和残存的意识产生了矛盾,他心脏开始突突狂跳,一股焦虑和恐慌疯狂上涌,等宋疏察觉到不对劲,他的眼泪已经决堤了。 “……” 泪水从眼角无声坠落,滴到男人的手背上,像湿润的泉眼打开了一个缺口,无穷无尽地往下滚着晶莹剔透的珍珠。 沈承峰手指顿住了。 宋疏哭得很美,很脆弱,他漂亮的眼尾洇得绯红,眸中噙着半汪酥水摇摇欲坠,面庞被泪水沾湿,呈现出单薄易碎的透明感。 不仅男人惊诧他的泪水,宋疏本人更震惊。他绝非爱哭之人,在天界的上万年从未哭过,但原身懦弱而敏感,一点点的过激情绪都能让他的泪腺失控,宋疏暂时无法控制这种本能,心里一慌就哭成了这样。 他抬手擦眼泪,结果把手擦湿了,睫毛揉乱了,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好生气。 过了许久,他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床铺凹陷,沈承峰在他旁边坐下,递了纸巾给他擦眼泪,手臂撑在他身后像是半搂着他。 “你害怕我?”微微沙哑的嗓音温柔沉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宋疏没答,专注地低头擦眼泪,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现在只要有一点情绪波动就容易哭,必须冷静。 “好了,别哭了。”男人语气无奈,似乎在哄他,“我今晚不碰你,好么?” 宋疏立刻抬头,扇动着湿润的睫毛看他,真实意图袒露无疑,“真的?” 男人神情复杂,微微颔首。 “那你会不会封杀我?”他艰难地找出了这个词,刚才就是他的想法触碰了脑海里这条警戒线,所以才导致他情绪崩溃。 被封杀,设定里他最害怕的事情之一。 被他的反应逗着了,沈承峰忍笑,“难说。” “……”宋疏手指按住眼角,闭上眼睛呼吸,深呼吸。 男人伸手摸了一下他软软的头发,悠悠道,“就这样看你掉一晚上眼泪也不错,说实话取悦到我了。” “……”抿了抿薄唇,他强作冷静,“但我不愿。” 沈承峰微哂,向后靠坐在床头,姿势舒展开来,“那我们商量一下,如果不让睡,你该如何赔偿我这一晚的损失?” 宋疏哪里知道,他现在专心致志对付自己崩溃的泪腺,一点都不想和男人说话。 腰部忽然收紧,他被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向后揽去,随即倒在了对方怀里。淡淡的烟草味混着古龙香水盈满鼻息,男人的手圈在他腰间,下巴轻蹭着他的发丝,声音懒懒地从头顶传来: “你答应了要给我睡,结果临时返悔,这叫欺诈。按说我该把你撵出去,命令公司把你雪藏,或者直接用点硬的……” 他捉着宋疏的手,从指尖一点点抚摸到指关节,捏着他的指关节轻轻地揉,“但我舍不得。我很喜欢你,不介意对你纵容些。” 宋疏被他搂着,稍微挣了挣就没有再动。其实像沈承峰这种成熟的男人,只要他想,就可以表现得温柔绅士,一点不让人讨厌,再加上对于未知世界的迷茫,宋疏想先听他把话说完。 “我要你长期做我的情人,如何?” 宋疏从他掌心抽回了手。 “我对喜欢的人一向耐心,更何况你这么漂亮。”男人没计较,语气反而愈发温柔,“你不用着急报答我,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没给宋疏说话的机会,沈承峰用手背轻拍了两下他的脸颊,淡淡道:“如果不答应,现在就乖乖把衣服脱掉。” 抬眸对上了男人的深邃的眸,宋疏的心脏又是一阵骤缩,这种熟悉的压迫感让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看看……”男人笑了,拇指拭掉新滚出来的泪珠,搂着他轻哄,“这点重话都说不得。” “不过哭也没用。”他低头,在宋疏潮湿的眼角烙下一吻,“有没有人告诉你,眼泪有时候更能激起男人的兴趣?” “……生理反应,不受控制。”宋疏抵着他胸口推开,竭力让自己平静些,结果说出口的话又委屈又气恼,“我也不想的。” 男人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 “我答应。”他呼出一口气,打算静观其变,“你说话算话。” “当然。”沈承峰笑,把他的脑袋放在肩上,“那么,睡吧。” 他低头,轻轻嗅闻他发间若隐若现的白梅香,“或者你也可以和我聊天,告诉我想要什么资源……但只不要再掉眼泪了,你哭得这样招人,我很难保证不会反悔。” 宋疏闻言蹙起了眉,生硬道:“把灯关掉,自然看不见了。” “不要顶嘴。”揉开眉心不让他皱着,男人沉下嗓音,“胆子真不小,来之前没人教你要用什么态度对我吗?不怕我揍你?” ──揍你屁股。 沈承峰没说后半句,宋疏脑海里则瞬间跳出八个字──商、界、大、佬,金、主、爸、爸。 ……倒也无所谓打起来,不过对方确实给了他一种近似长辈的威压,且为了避免麻烦,他决定闭口不言。 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者对方的手指有些魔力,他在沈承峰指尖擦过太阳穴的时候感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困意,不受控制地陷入了睡眠。 临睡前,他终于放任自己想起了清醒后刻意忽略的顾年彬,他挡住了那盏灯,男生应该没有受伤吧,应该会好好活下去吧……即便他不在了。 那么这个世界的勾陈会在哪里呢?会和沈承峰有关系么? …… “你他妈的真牛逼啊,平时装清高,转眼就跑男人床上去了,要不要脸呐?” 宋疏坐在沙发上,一个瘦高的男生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脸涨得通红,一看就知道气急败坏。 这人叫陈诺,是和宋疏同公司同经纪人的一个艺人,有点小名气,平日里就对着他颐指气使惯了。 宋疏没理他,他现在坐在经纪人的办公室里,是来和经纪人提解约的。 昨晚沈承峰就抱着他睡了一夜,什么都没做,因为早上有晨会,派助理把他送回了家,并且许诺过几天会和他签一个合同,让他不用再听原公司安排,直接解约便可。 宋疏爽快答应,一者沈承峰不容反抗,二者天帝说过,他只有按照原定的人生轨迹发展才能遇到勾陈,这世界既然安排他是个演员,那对方必然也是圈子的人了。而且师父要他修行,既身在娱乐圈就该随遇而安,目前的状况也未超出他的忍耐限度。 “你哭啊,你怎么不哭了?终于不装你那柔弱小白花了是吧?!” 陈诺还在他耳边叫,说到哭那便是指原身泪失禁这个毛病,随便一点小刺激就能哭得昏天黑地,而宋疏现在没有反应,纯属是因为陈诺的辱骂连他这点情绪都挑动不起来。 “安静点,陈诺。”办公桌后的女人终于出声了。这些时间她一直在打量宋疏,男子面容如冰雪雕刻一般生冷,看不出任何情绪。神情淡漠的侧脸上,眼睫微微下垂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和先前软弱可欺的模样截然不同。 只是和沈承峰睡了一晚就变成了这样,还是说真的扒掉了小白花的外皮,露出真面目了? “还有事情么?没有我先离开了。” 即便不在乎,宋疏也不想听一个人在这里辱骂他,很快站起了身。 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陈诺身上,然后看向了桌子后的经纪人,显然清楚谁比较拥有话语权。漆黑的墨眸犹如寒霜覆盖,让人瞬间凉到心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诺哽住了。 “都已经解约了,当然没有事情啦。”女人笑了笑,“听说沈总很喜欢你,要把你签进天晟,是吗?” 宋疏不置可否。 “进了天晟资源就不用愁了,等以后成了大明星,可不要忘记是我把你带进这个圈子的呀。”女人想在他这里卖一个人情,“需要我派车送你吗?” “不必了。”见对方没话要说,他随即转身离开。 “姐,你就这样放他走了啊?他这个贱人……” 陈诺尤不甘心,女人烦躁皱眉,声音冷冷:“你有什么资格骂人家?换你你不想?” 他没吭声。 想得要死好吗?!本来娱乐圈这种事情就不少,更何况那人是沈承峰!沈氏财团的掌权人,数一数二的大人物,能攀上这个高枝还怕有什么资源拿不到?给谁谁不愿意?就是最红的影帝来了也得自己洗干净往人家床上爬。 “谁能想到沈总对男人也感兴趣啊?”陈诺咬牙切齿,悔不当初,“以前只听说过他包养女人。” “对男人感兴趣你也争不过宋疏。”女人轻瞥他一眼,“我说过,宋疏会红的,就凭他那张脸,演技再差也会红。以前以为他清高,没想到现在还能张得开腿。” 她说,“以后对他客气点吧,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了。” …… 宋疏回了家,没事的这些天就一直在看娱乐圈的资料,了解一些基础常识,还有包养一类的潜规则。于是他很快意识到了,沈承峰那晚没睡他,没封杀他,还要和他签订长期的合同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然后没过几天,就有新的经纪人找上了他和他签约,顺便还给他带来了一个生活助理,是一个叫小七的年轻女生。 小七性格活泼,喜欢聊天,有她在宋疏理解起来娱乐圈更加方便,她知道自己和沈承峰的关系,还把签约的公司介绍了一番。沈氏财团实业起家,没有涉及娱乐和新兴传媒这条线,他们天晟属于沈家大少爷的个人资产。 沈家大少爷?那也是个绝顶厉害的人物,不依靠沈氏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名下产业众多,更何况还是沈氏内定的继承人。 对了,沈家还有一个二少爷,二少年轻,还在念书,而且并不是沈家正牌夫人生的,不具备继承的资格。 沈承峰一共只娶过一任妻子,在大少幼年就去世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成功上位过。 宋疏历经了两世,即便没亲身经历,也稍微能听懂一些,不过他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什么时候能出去工作,好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家里必然碰不到他想碰到的人。 籍籍无名的小演员接工作可没那么容易,奈何他签给了天晟最好的经纪人,不消半月,他就得到了一个让小七欢呼雀跃的角色,是一部大制作古装偶像剧的男二,合作的男女主都是当红小花小生。 然后就在宋疏进组拍戏的当天,他就见到了一个奇怪的年轻男生,戴着幅墨镜,一来就大摇大摆地坐在导演的位置上,其他人都称呼他沈二少。 宋疏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被他一头迎风飘扬的自来卷吸引了视线,因为……这属实很像狗毛。 第12章 狗血娱乐圈(2) “和明帆合作顺利的话家居这条线就没问题了,剩下的都是沈氏垄断的产业,您是打算慢慢接过来,还是到时候一并接手?” 国际商会大厦顶层,吴特助捧着文件跟在男人身后出了会议室。 男人高大挺拔、步伐稳健,因为谈成了一笔合作心情不错,回过头的侧脸宛如雕刻般俊朗,眉眼深邃立体,薄削的唇线透出不容接近的冷硬气息,但却是十足的好看。 这人便是沈家大少爷沈骞,年仅二十四便打造出一个商业帝国的传奇人物,同时还是沈氏财团的继承人,身份尊贵无匹。 “只有接到自己手里才放心。”沈骞边说话边解下腕上的钻表,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被他演绎得贵气优雅,引人注目,“但是不急。” 把表丢给身后助理,他大步走进办公室,“父亲现在还年轻,冒然动手威胁到他的地位,只怕会让他对我起戒心。” 吴特助收好那块表,吩咐秘书泡一杯咖啡送进来,“那您是要……” “先考虑运输业,我最近看中了一个项目,如果能谈下来,对接手沈氏那边的生意会很有利。” “可是运输一直是沈氏的重点产业,沈总恐怕不会轻易放手。” “嗯。”沈骞淡淡应了一声,“所以最近少不了要和父亲周旋,你帮我留心着他感兴趣什么,合适的就送点过去。” 吴特助答了是。 “听说他新包了一个小明星,男的?” “对,我已经让天晟签下他了,现在就在荣方鸣导演的新戏里拍男二。” “稀罕事。”沈骞对此安排并无异义,端过现泡的咖啡喝了一口,语气不咸不淡,“以前倒没听说他喜欢男人,越老口味倒是越不挑了。” 吴特助笑了笑,“这位应该有些过人之处。” 其实到了沈承峰的地位,包几个小明星玩玩简直是家常便饭,沈承峰已经相当洁身自好了。当然,和他禁欲系的工作狂老板肯定没法比。 想了想,他忽然又道,“您要不要抽空去见一下这位?毕竟是沈总的情人,也算是给沈总一个面子。” “嗯?” 这声就比较敷衍了,合作谈完他确实空了几天,但去见父亲的小情人倒没什么必要。 “我听说,二少这几日一直在往剧组跑。”吴特助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好像和对方处得不错。” 沈骞抬眸,沉沉地扫了他一眼。 …… 宋疏进剧组已经有几日了,先前都是试妆、做造型,今天才正式上场。除开那个打酱油还把自己打死了的话剧,宋疏绝对是第一次拍戏,但既然要做演员他便不会敷衍,看剧本、背台词、揣摩角色心态,该做的他都会做,导演给他讲戏他也认真听着。 剧的题材是先前经常看的仙侠类,他饰演的是一个对女主爱而不得,默默付出,最后黑化自杀的男二号。 这个角色隐秘地戳到了他心里一个痛处,他不喜欢这种为了爱情草草结束生命的人,无法赞同这样的抉择,就像至今无法理解母亲当年…… 宋疏正想着,胸前隐形的勾玉忽然灵力暴涨,不容忽视的热度烙印在心头,这种情况从未有过。宋疏一愣,很快,他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是顾年彬的魂魄。 刻意回避的画面忽然在脑海里闪现,他趴在他怀里,鲜血流了男生满脸;他绝望的双眼,空洞的灵魂;他将一个人扔下楼顶,自己也纵身跃下…… 心脏极速跳动,痛苦和震撼席卷而来,宋疏没站稳,扶着墙壁微微一晃,泪腺瞬间崩溃了。 导演荣方鸣原本对这个塞进来的小演员多少有点看不上,但见他外形绝美,态度认真,这几日也增加了点好感。这会儿给他讲戏,宋疏忽然就泪流满面,起初还挺莫名其妙的,但等多看了几眼,他连呼吸都放轻了。 “导演,我……不舒服。” “好,好好,你先去休息一会儿,不急。” 荣方鸣看着宋疏离开的背影,呆呆地在原地站了好久,一个人趁机凑了过来。 “导演您别生气,宋疏这人就这样,娇气,一点重话都听不得。” 是陈诺。他也被经纪人塞进了这个剧组,不过只拿到一个戏份很少的反派,期间他没事就把目光放在宋疏身上,这会儿见他在导演面前哭了,自然存了挑拨的心思。 结果荣方鸣看都没看他一眼,剧本一甩直接奔着编剧去了。 “哎,老高!你看看能不能给宜清师弟加几场哭戏?” “……哈?” “我跟你说,这个叫宋疏的哭起来太美了!唉哟……真踏马绝了!” 陈诺:“……” 宋疏情绪激荡,自知一时间无法控制眼泪,索性躲到周围没有人的小树林,慢慢等心情平复。 但脑海里忍不住回想方才闪现的画面,顾年彬怎么会,他怎么会…… 愚蠢。 宋疏咬牙,用力攥紧了拳头。 沈骞到片场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穿着戏服的男子靠在树旁安静地流泪,他哭得无声无息,晶莹的泪珠濡湿了整张脸,眼尾发红,肩膀还在微微地颤抖。 脚下的枯叶被踩碎,发出轻微的咔擦声。宋疏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锃亮的皮鞋,顺着笔直的西装裤往上,入眼是一张俊美无匹的脸,男人皱着眉看他,神色不明。 这里是从停车场进片场最隐蔽的入口,他躲在这儿哭,沈骞想不发现都很难。 吴特助很懂眼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手帕,沈骞没接,示意他直接递给宋疏。 “……谢谢。” “你叫什么名字?”沈骞问,“为什么哭。” “我没事,只是……泪失禁。”他强作冷静,手帕拭干净眼角的泪珠,眼尾却红得不像话,清泠泠的嗓音都变得有些软糯。 “是么?”沈骞略一挑眉,语气淡淡,“我怎么看不出来。” 捏着手帕的手指一顿,宋疏眼眶发酸,眼泪愈发流得厉害。确实,虽然情绪被泪水放大了,但此刻他是真的很难过。 “说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沈骞解开衬衫袖口松了松手腕,难得大发善心地想要听一个小演员的诉求。结果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这人捉住了,手指贴着手腕,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瞬间沾染上皮肤。 站在沈骞身后的吴特助眼皮一跳,心想这是要完蛋,等他仔细看清楚宋疏的脸,眼皮又是狠狠一跳,心想这也太完蛋了。 这人不就是沈承峰包养的那个小情儿么?他见过照片的。 沈骞微微眯起眼,神情冷然,薄唇紧抿,刚才吴特助已经在他耳边道出了宋疏的身份,于是他目光更冷了几分。 “放开。” 宋疏哪可能放,他方才还沉浸在悲伤之中,下一秒勾玉就给了他新的指引,眼前这个人,赫然就是这个世界里的勾陈。 他抬起一双水汽氤氲的眼,沾湿的睫毛像被露水压弯的蝶翅,他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面庞,但是泪水显然阻隔了视线,于是宋疏就一手扣着他的手腕,一手擦眼泪,姿势说不出的像在撒娇。 和沈骞撒娇? 吴特助出了一头冷汗,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自己要不要为了小情儿的安危赶紧把二人分开。 不过很快,宋疏自己松开了沈骞的手腕,他像是卸了力气一般,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半步,道了一声“抱歉。”然后转头就走。 于是沈骞一腔待发作的怒气瞬间哑火,那人留在手腕上的力道就像阳光下融化的冰雪,转瞬间消失不见了,反而让他有了一丝恍然。 吴特助仔细观察他老板的神色,又瞧了眼他晕着泪滴的袖口,试探上前,“您需要换一件……” “父亲就看上了这么个人?”沈骞的剑眉高高扬起,神情不屑又愠怒,“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吴特助连连称是。 …… 大老板赏脸来剧组探班,导演说什么也要好好招待的,荣方鸣和沈骞有那么一点交情,所以沈大总裁给了他这个面子。 等到晚上宋疏的心情也平息了下来,因为他从小七那里得知,沈骞竟然就是沈承峰的大儿子。这个消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找到勾陈固然很好,顾年彬的事却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他很怕在这个世界重蹈覆辙,但倘若和对方是这样的关系,那应该就不必担心了。 席间宋疏难免望着沈骞的方向出神,男人自然发现了,视线扫过来,毫无表情的脸和锐利的目光看得人心发凉,宋疏倒没觉得,把他身边的女主角吓了一跳,差点洒了杯子里的酒。 妈呀,沈总好凶。 沈骞的外表是近乎完美的英俊,而且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气质,简简单单往那一坐都令人不容小觑,那是属于上位者、掌权者鲜明突出的气场,看得在场不少小演员蠢蠢欲动。 比如陈诺。 导演的座位在沈骞旁边,他趁着沈骞不在去给荣方鸣敬酒,陈诺身子一挡,悄悄把自己手里的酒杯和沈骞那个掉了个个。 他这手做得隐蔽,但注意力放在沈骞位置上的宋疏却看得一清二楚。 陈诺按捺着兴奋落座,就察觉到了两道冰冷的目光,他后背一凉,随即对上了一双寒冰覆盖的眸,宋疏当着他的面起身,又把自己的酒杯和沈骞的换了,暗含警告的眼神让人如坠冰窟。 操。陈诺暗自咬牙。 宋疏本想去把酒倒掉,导演却忽然拉住他要敬他一杯,沈骞也正巧在这时候回来了,视线略带深意地扫过他手里的酒杯,宋疏心中一紧,酒精催化下的头脑发热,他居然直接仰头,把手里的东西喝掉了。 “……”沈骞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 宋疏不知道陈诺往酒里动了什么手脚,不消多时,他的身体就开始发热,这感觉不同于喝醉,还带着潮湿和躁动,他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 衬衫领口已经松开了两颗扣子,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忍不住起身去了洗手间。 手臂撑在冰冷的台面上,他的脸上挂满了水珠,身体的燥热却愈演愈烈,后背渗出了一层薄汗,好像有一把邪火在体内燃烧,让他头脑愈发不清醒。 强撑着又洗了把脸,宋疏拧开把手走出洗手间,迎面撞上了一个宽阔的肩膀,他晕乎乎地抬眸看了一眼,是沈骞俊美如琢的脸, “x药。”吴特助一眼就确认了情况,看着沈骞怀里的人神情复杂,“您是说,宋先生替您喝掉了下药的酒?” “嗯。”沈骞淡淡应了一声。 “……您打算怎么办?”吴特助这时候也确定老板的意愿了,“需不需要联系沈总?” 沈骞还没开口,他怀里的人倒是先动了,宋疏身上难受,脑袋也糊涂,但是他知道抱着自己的是勾陈,于是就放心地往对方怀里钻,滚烫的脸颊贴着昂贵的西装面料乱蹭,手臂也紧紧圈住男人精瘦的腰杆。 吴特助瞬间噤声,大气不敢出。 “等联系上,人也差不多烧坏了。”沈骞却并未如他所料中发怒,而是左右各轻拍了下宋疏潮红的脸颊,冷嘲道,“我看还不如给他找个女人泄火。” “……”吴特助推了推眼镜,“可是……” 这位怎么说是沈总的情人,如果把他随便丢出去,给沈总知道了岂不是要怪罪?当然不至于为了他和大少反目,但心里多少会有点芥蒂吧。 他正斟酌着如何劝劝自家老板,就见男人弯下腰,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开个房间去。”沈骞说。 “……是。” 这家酒店也是沈骞名下产业之一,自然有为他专门准备的套房,男人直接把人抱进了浴缸,淋浴头打开,毫不怜香惜玉地往他身上泼冷水。宋疏抱住手臂大大地打了一个哆嗦,身体的灼热倒是瞬间消减了不少。 他仰起脸,用那湿漉漉水汪汪的眸子看了沈骞一眼,然后又默默低下头,慢吞吞地抱住了膝盖,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 沈骞:“……” 搞什么?这还怎么冲凉? “需要帮忙吗?”吴特助站在门外,目不斜视道。 他特意避开了头部,但宋疏柔黑的发梢还是往下滴着水,浑身上下更是被水泼了个透,散了好几个纽扣的衬衣湿漉漉裹在身上,剔透玉肌若隐若现,细白的脖颈美丽而脆弱,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眼角早就不受控制地流出了滚烫的泪珠,像个可怜兮兮的受气包。 “……不必。”沈骞暗沉沉地盯着他好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把冷水调成热水放进浴缸,自己则是脱掉考究的西装外套,随手一扔,“出去吧,这里不用你了。 “是。”吴特助眼观鼻鼻观心,妥善地把门都关上了。 “你知道我是谁么?” 男人俯身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宋疏努力睁大眼睛,用残存的理智和他对话,“……知道。” “你不知道。”沈骞断然否认,“你今晚喝多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懂了么?” 宋疏眸光闪烁,乖乖“嗯”了一声。 “鞋子蹬掉。”沈骞半蹲下身,一边给他解皮带,一边命令,“扔出去。” “裤子也脱了。” 宋疏费劲地扒了扒,但是湿了水的布料粘在身上根本褪不下去,最后还蜷起双腿让沈骞帮忙扯了一把。他躺在浴缸里蹬裤子,两条白生生的长腿交错着踩啊踩,最后挂在脚踝上掉不下来,郁闷得那张漂亮的脸蛋通红一片。 沈骞挑眉看着他无所适从以至于蜷缩起来的脚丫,好心地给他把裤子摘了下来。 脱了这些也就差不多了,沈骞踏进浴缸在他身后坐下。浴缸很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宋疏向后靠在他怀里,男人虚搂着他,包住他悉心照顾。 宋疏被下了药,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到男人结实的胸肌,温热而有弹性,他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到了沈骞线条硬朗的下颔。 他的相貌不会改变,而勾陈和原来最多就三分相似,但是勾玉和心里的熟悉感做不得假,宋疏知道是他,便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心安。 帮别人lu绝非一件有趣的事,沈骞阖着双眸,脑子里七七八八想了很多。想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故意的,明明做了他父亲的情人还敢来勾搭他,手段还如此低劣。他的...怎么长得这么漂亮,粉粉嫩嫩和本人一样。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任由摆弄,乖得不像话…在沈承峰床上他也是这样的么。他怎么老是要哭,整张脸都哭湿了还不停,难不成还要他哄着? ……还有,他身上的香气为什么那么熟悉。 察觉到有湿漉漉的发在颈窝里磨蹭,沈骞睁开眼微微低头,看到了宋疏盈着酥水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漆黑的眼底闪着光,那抹泪噙在眼眶里摇摇晃晃,像他一欺负狠了,就要落出来。 喉结滑动,沈骞眸色一黯,原先揽着他腰肢的手转而捂住了他的眼睛。 “嗯……” 视觉的丧失反而放大了其他,宋疏双手攀住男人结实的小臂,竭力扬起头来缓解此起彼伏的热潮,水汽中脖颈线条修长优美,咽喉皮肤纤薄得能看见血管,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他咬字很轻,飘飘忽忽的,逼到极致了才放开嗓子短促地叫两声,又马上闭住,闷在喉咙里呜呜咽咽,隔靴搔痒似的要命。沈骞暗自咬牙,索性把手指伸进了他嘴里不让他出声,孰知那软滑的小舌头更让人心猿意马。指尖不由自主压入他柔软的双唇,缓缓地fu/mo他的牙齿,然从舌尖到舌头侧翼,口腔里的每一寸都被意味不明地fu/mo过,搅出暧昧水声。 他终于咬着自己的手指...了,单薄的身体在男人怀里打着颤,如同一只呜咽的小兽,犹如雨雪中摇曳的白梅花枝。 沈骞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在亲吻他眼角的泪珠,下腹紧绷。 一直打出三次,燥热才终于褪去,随后便是困倦虚弱,宋疏靠在沈骞胸口连手指都不想动。沈骞平复片刻,直接在浴室把他扒干净,然后打横抱了起来。 他衣服都没脱,衬衫西裤**地贴在身上,随手抽了一条浴巾,沈骞把人放到了床上,擦干之后才让他躺进干净的被子里。 沈大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这样伺候过一个人,而且是在自己浑身湿透,下面还ying着的情况下。 宋疏累狠了,沾到被子就睡着了,沈骞瞅着这岁月静好的睡颜实在来气,用力拧了一把他的脸蛋,再次去了浴室。 …… 宋疏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在一间豪华的酒店房间,且没有其他人。 愣了片刻,昨晚的记忆慢慢涌进脑海,他的脸一点点染上绯红。虽然没有实际经历,两世下来宋疏也不至于对x爱一无所知,但是一想到对方是勾陈,他便又郁闷又庆幸,算起来郁闷还要更多。 明明不想再与他有那种关系,却还是弄成这样。不过,沈骞说了要他当作不知情…… 小七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催他了,宋疏揉了揉太阳穴,快速收拾起床。 结果刚出房间门,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宋疏手机用得还不熟练,但基础的接电话还是没问题的。 “……沈先生。” “嗯,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 “我的助理,她喊我起床。”宋疏关上门,走廊里很安静,“您找我什么事?” “没事,你进组挺久了,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很好。” “就这么简单?呵……想我了吗?” 宋疏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挺想你的,最近工作忙,都没去看你。”男人的声音带着笑,“不过听说你见到了我的儿子?” 宋疏手指收紧,肩背下意识绷了起来。 “沈朗这小子比较淘气,对你就是好奇,不必搭理。” 他心中稍稍一松。 “沈骞……”男人停顿了一下,“你见到沈骞了吗?” “……”宋疏沉了一口气,“见到了。” “如何?” “沈大少……很……可爱。”宋疏斟酌用词,但没斟酌出个头绪,索性说了心里话。 那边沉默了许久,显然很惊讶,“你这说法倒是稀奇。” “……” “不过也没关系。”男人又笑了,“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你也算他的长辈了。” 宋疏眸光动了动,听到他接着道,“好了,去忙吧,记住不要累着自己,我有空给你探班。” “嗯。” 宋疏挂了电话,离开了酒店。 等他走后,隔壁房间缓缓走出来两个男人,吴特助从斜后方打量沈骞的神色,隐晦地笑了笑。 能觉得老板可爱……这个宋疏确实有意思。 当然,明明和人家睡了一夜,大早上还欲盖弥彰跑出来的老板,也很有意思。 第13章 狗血娱乐圈(3) 陈诺想给沈骞下药然后趁机爬床,结果被宋疏搅黄了,自然气得吐血。他下决心要在剧组暗中给宋疏使点绊子,谁想到当天下戏之后,就被几个壮汉薅着头发拖走了。 吴特助看着眼前因为恐惧而面色苍白的青年,缓缓戴上手套,从下属那里接过一个20毫升左右的小瓶子。 “陈先生记得这是什么吗?”他笑着问。 陈诺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就是他想给沈骞下的药,他一瞬之间就明白对方想干什么了,额头鬓角顿时渗出一层冷汗,话哽在嗓子里说不出口,“我……我……对不起……” “陈先生不要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吴特助看起来很温柔,“回答我的问题,你昨晚给沈总的酒里加了多少这个?” “……就,就两滴。”陈诺浑身战栗,跪在地上连腰都直不起来,“两滴只是助兴,真的,求求你饶了我吧,我以后绝对不敢了。” 吴特助微微一笑,拎起瓶子打量一下里面剩余的液体,确认还剩不少之后,上前一步,捏开陈诺的嘴巴,干净利落地把瓶中所有液体都灌进了他嘴里。 牙齿被迫阖上发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陈诺瞪大眼,头颅被握着高高仰起,只能无助地任由那液体滑进胃里,火辣辣地烧成一片。 这么多……完蛋了……会……会死人的…… 松开手,吴特助依旧是那副斯文儒雅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平静地下达命令,“把他衣服脱光,手捆起来,扔进那边的笼子里关着。” “对了,牵条公狗来陪他。” …… “这个陈诺倒还有几分骨气。”次日早上,处理完常规工作的沈骞听到了吴特助的汇报,“他强行忍了一夜。” “哦?” “不过人也熬脱水了,我叫手下把他送回了家。” “影响剧组进度么?” “不影响,他排片很少,要到下个星期才有戏份。” “嗯。” 沈骞淡淡应了一声,没说话,看样子是打算放过这人了。 吴特助端起咖啡杯正要出去,忽然又听到他老板冷哼了一声,“他倒是能忍,不像那个娇气包。” 这个称呼差点让处变不惊的吴特助摔了手里的咖啡杯,他回头,看到了沈骞那张天神般的俊脸,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嫌弃,但比平时的冷淡模样生动得多。 “总裁,宋先生毕竟是因为您才喝下那杯酒的。”吴特助善意提醒。 “怎么?我还得感谢他自作聪明?”沈骞高高扬起眉梢,语气里说不出来还有点愠怒,“若是毒药岂不是也喝下去了?真不知道那脑子怎么长的。” “……” “不过父亲就喜欢笨蛋。”他嘲讽道,“尤其是长得漂亮的笨蛋。” “……”吴特助忽然觉得,他英明神武又高冷的老板这两天好像格外幼稚。 “吴特助。”走神间,沈骞敲了敲桌面,看着窗外问他,“今天下午还有别的预约么?” …… 宋疏开始拍戏了,但他不是个有天赋的演员,经验更没有,要同时平衡好台词和表情对他来说很困难,好在刚开始几场戏比较简单,磨一磨也就过去了,后面一些情绪爆发的戏份才要命。 情绪爆发?宋疏没爆发过情绪,泪失禁不算的话。 “不要着急,要不……今天晚上你来我房间吧,我陪你对戏。” 他演技确实不好,但人却讨喜,毕竟这么一张美人脸谁看谁不喜欢?犯点错误也是可以被原谅的,难不成还真舍得凶他?连脾气最暴躁的导演都下不去嘴。 饰演女主角的戚柔就被他的美色迷了眼,热情地邀请宋疏要和他对台词。 剧组的人只知道宋疏是被经纪人塞进来的,背后有点小关系,但金主具体是谁不清楚。不过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戚柔很久。 前两天刚刚引起轰动的沈总今天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了剧组,戴着一副大墨镜,身边一个人也没有,非常之低调,以至于她刚开始都没认出来。 戚柔凝神看了会儿不远处某位帅得很打眼的男人,确认他是在看这边,小心推了推宋疏,“喂,他是不是来找你的?” 宋疏回过头辨认了一会儿,然后又转了过来,面无表情,“不认识。” 戚柔很怀疑地看着他,因为宋疏的目光散了,明显注意力不在剧本上了,而且那帅哥的眼神即便隔着墨镜也让她打了个寒颤。 “……导演喊过去,你自己多练练啊。” “嗯。” 居然敢装不认识他…… 沈骞听力好得很,闻言迈开长腿就朝宋疏走过去,结果宋疏正好一个转身,没刹住车又和他撞在了一起,和那天晚上一样。 呵,投怀送抱,挺熟练的。 沈骞稳稳站住了,隔着墨镜好整以暇地打量宋疏,见他抿着唇角,抬手揉了揉额头,然后转身又要溜。 “站住。”沈骞擒住了他的手腕,沉着脸冷下声音,“谁允许你走了?” 他好歹也是这人的老板吧,身为天晟的艺人,见到老板就这态度? 宋疏没回头,声音淡淡,“你不是说了,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谁要和你说那事了。”沈骞稍微一用力把他带回来,拿下墨镜盯着他看,“我找你有其他事。” 宋疏这才抬起眼帘,安安静静地打量他,墨玉般的眸子仿佛藏着点点星光。沈骞刹那间就想起了他倒在自己怀里依赖又乖顺的模样,原本想说的话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移开了视线,喉结滚动,“你是父亲的情人,不要到处勾三搭四,知道了么?” 宋疏蹙眉,“什么是勾三搭四?” “刚才和那女人贴那么近说话就是勾三搭四。” “我们在对台词,我台词说得不好。” “说不好我给你找配音。”沈骞扬起下颔,“还有,不许大晚上去人家房间,会被拍下来传你们的绯闻。” 宋疏点点头,“哦。” “这么听话?” “你总不会害我。”细白的手指捋了捋剧本,宋疏语气平静,“还有事吗?沈总。” “……没了。”沈骞很烦躁,他发现自己一旦对上这人,平日的条理和逻辑就好像被狗吃了,情绪很容易被瞬间的行为支配。比如此刻,他就因为觉得这人不想和他多待而愤怒。 “如果没有的话……”望着男人眼底变幻的神色,宋疏缓缓道,“今天晚上,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 “都说了不许勾三搭四。” 沉默许久,沈骞咬着牙阴鸷地丢下这句话,快速转身离开。 宋疏抱着剧本看着男人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 吴特助很无奈,他的老板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心情一直很差,昨天去射击场砰砰砰打了一晚上枪,今早的例会也一直沉着脸,浑身煞气,眼神比掺了冰碴的刀还要冷。几个汇报工作的部门主管吓得话都说不连贯,就怕自己犯了错误被总裁踢出会议室。 联系老板昨天下午的行踪,吴特助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但他猜不到的是,沈骞不撞南墙不回头,居然和某个剧组杠上了。 “吴特助。”开车路上,沈骞若无其事地问了他一个问题,“市里最好的星空花园餐厅……你能订到吧?” “……”他敢说不能? …… 宋疏从化妆室出来,很容易便察觉到了剧组气氛的反常,所有人都一声不吭地忙着手里的事情,连大嗓门惯了的导演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然后他就发现,休息棚那里站了一排黑西装的保镖,中间坐了一个衣着考究、相貌威严的男人。 是沈承峰。 “我的天啊,沈总怎么来了?”助理小七紧张地攥住了宋疏的袖子,满脸不可置信,“哥,沈总是来看你的吗?” 宋疏说他不知道。 但很快,男人遥遥地对他招了招手,就这样在所有人注视中把宋疏叫到了身边。 小七捂心口,激动得差点晕过去。 她虽然早就知道宋疏和沈承峰的关系,但怎么也没想到沈总会亲自来剧组探班。毕竟这种水平的金主大多不愿在圈子里露面,甚至为了自身形象,关系一旦暴露就会一拍两散,稍微受宠点的也就是打个电话,派个贴身助理来关照一下小情儿。探班?想的美。 而且这可是沈氏财团的掌权人沈承峰诶!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娱乐圈这种地方笑贫不笑娼,能和他攀上关系那绝对不会被瞧不起,只会叫人羡慕。 更何况,沈承峰目前单身,没听说身边还有其他人,以前也从未公开露面过。 原来她家艺人这么受宠的吗!小七快要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 “……您怎么来了?”宋疏走到男人身边,慢吞吞道。 “不是说了要给你探班。”见到他沈承峰便是一笑,自然地拉过他的手,“怎么了,不想见到我?” “不是。”宋疏略有点不自在,把手抽了回来,“我在工作,没空陪您。” 周围人的眼睛都放在这里,见到这个举动多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宋疏敢这样对待沈承峰。 “没关系,我就来看看你。”沈承峰纵容地笑了笑,“你好像瘦了,这段时间有没有受委屈?” “没有。”宋疏扫了他一眼,认真道,“我不是小孩。” 沈承峰不和他争辩这个,细细打量他半晌,才缓和了口吻,“我看着你演戏,好么?” “嗯。”宋疏同意了。 于是他就又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走到了片场中间。 今天要拍的是几场打戏,是和女主角戚柔的对手戏。 “小宋啊,要不要和导演商量换一场戏拍?”戚柔有点僵硬地走过来,对他提了个建议。 “为什么?” “你是第一次拍打戏吧?如果拍不好……沈总会不会不开心?”戚柔悄悄看了那边的男人一眼。 那人给她的感觉就像一头休憩的雄狮,看起来慵懒而沉稳,实际最让人心生畏惧。她又想起昨天见到的那个帅哥,虽然更高更英俊,但那种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比他却远远不如。 电光火石间她反应了过来,昨天那不就是沈骞,沈家大少爷吗? 宋疏和沈承峰的关系都已经到了见儿子的地步了?!那岂不是…… 宋疏不知道她的想法,拒绝了换戏的提议之后就去拿了道具剑,准备今天的几场戏。 “沈总,这个打戏,新人拍可能不熟练。”导演小心翼翼地在沈承峰面前打了个预防针,以免待会宋疏发挥不好让他觉得丢面子。 沈承峰却笑了笑,看起来饶有兴趣,“是吗?” “……对。”荣方鸣补充,“不过只是一个尝试,实在不行我们有武术替身。” 沈承峰不置可否,只含笑望着场上那抹修长隽美的身影。 宋疏许久没有碰过剑了,即便是假的拿进手里也觉得亲切。武术指导教的动作他一眼就记住了全部,长剑在手里挽了一个剑花,他轻松地把一套动作加以完善呈现了出来。 他运剑的姿势好看得离谱,身着白衫的身影如同竹叶般轻盈,玉手抻出剑鞘里的长剑,手腕轻轻旋转,剑身也如同闪电般快速闪动。剑光在空中画成一弧,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挥动间更显得腰肢纤软,姿态潇洒,翩若惊鸿、宛若游龙。 片场所有人都震惊了,近距离观赏的戚柔更是目瞪口呆。她愣怔地看着拂过宋疏颊边的发丝,仿佛真的见到了天仙下凡,被美得说不出话。 卧槽……这腰肢,这身段,这姿态,难怪能得沈总倾心,谁特么看了不馋啊! 导演还在傻眼中,沈承峰却淡淡地笑了,还给他鼓了掌。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是习武之人?” 等他几场打戏都拍完,沈承峰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喝水,揶揄道。 “都是些花拳绣腿。”宋疏说得谦虚,但在这个热武器的时代,没有内力加持,剑术也确实不怎么厉害。 “听导演说你今天的戏份已经结束了。”等他喝完水,沈承峰缓缓起身,手臂把那截勾人的腰肢轻轻揽进怀里,“现在有时间陪我了吗?我在餐厅订好了座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赏光?” 这话怎么着都不像一个金主该说的,站在二人附近的导演和小七俱是一惊,但宋疏只觉得他的接近不自在,他抬手想要推开男人,“……卸妆。” 没推动,掌心落在了对方结实的胸肌上,宋疏抬眸便对上了一双深邃而温柔的眸子。沈承峰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视线从他眼睫落到优美的下颔和脖颈,半晌伸出手,把他扫在耳廓上的发梢轻轻掠去了耳后,语气里说不尽的纵容,“好,先卸妆。” …… 剧组外,一辆黑色迈巴赫在停留数小时之后又无声无息地开走了。 …… 国际酒店的顶层,乘全玻璃观光电梯一路直上,是这座城市最有名的花园餐厅。等到夜幕降临,餐厅天顶全部打开,有微风轻拂,星空绚烂,转过头就可以眺望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在这种环境下进餐,倒真给了宋疏幕天席地的畅快感,自如的环境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面对沈承峰的拘束。心情愉悦之下,胃口也好上了不少。 但这种形式的就餐于宋疏很陌生,旁人眼里昂贵奢华的餐具、醇香的红酒、精美的摆盘在他这里都不具备鉴赏能力,他甚至烦扰进餐程序的繁琐,好在沈承峰把他照顾得仔细。 他不让侍者靠近,亲自为他在无烟碳上翻烤和牛排,动作优雅从容,油脂的香气扑鼻而来,伴随着滋滋的诱人声响……宋疏微微有些出神,很难不去想那个每天给他做饭的男生。 用银质餐刀将牛排切割成两份,把更为肥嫩的半边分给宋疏,再悉心切成小块,送到他手里便只剩下了叉进嘴里吃掉一个步骤。 宋疏礼貌地道了谢,回过神专心享用晚餐。 他不爱说话,但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而沈承峰只要他想,便可以足够风趣幽默,于是这顿饭吃得相当和谐,加之菜色确实精致美味,宋疏到最后甚至露出了几分笑颜。 “吃饱了?” 拿起雪白的餐巾擦了擦嘴,宋疏点头,“嗯。” “那么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宋疏抬眸看他。 男人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低头便要吻他,宋疏下意识后仰,背部被椅背挡住,他抬手去推,手也被捏住,轻松卸了劲,“都说了是花拳绣腿,对上我倒是不怕?”沈承峰噙着一抹笑意,懒懒道。 他没吱声。 “我们来好好谈一谈,你跟着我,却不让我亲近,到底是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是资源吗?” 宋疏沉吟了片刻。 “不是。”沈承峰替他回答了。 “你喜欢我吗?” “……嗯。”他含混地应了一声。 “骗我。”沈承峰又笑。 “还是别的?你想要更多的?比如嫁进沈家,做我的正牌夫人?” 宋疏讷讷,“我是男人。” “这并不重要,你知道现在同性可婚,而且我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不需要你为我传宗接代。” 听到这话,宋疏眸光动了动。 “我确实猜不透你。”沈承峰摸了摸他的脸,眼底的笑意味深长,“但我很喜欢你,而且我认为,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所以,要不要试着和我谈谈感情?” 第14章 狗血娱乐圈(4) “就在这里。”宋疏伸手打开车门,“再见,沈先生。” “不请我上去坐坐?”沈承峰却捉住了他的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我舍不得你,想再和你多待一会儿,可以吗?” 宋疏的手指下意识动了动,垂眸对上男人深邃温柔的目光,手腕微微一使劲,沈承峰便顺着力道一起下了车。 然后他便牵着宋疏的手不放,直接跟着他往公寓里面走,车里的司机很懂眼色,自觉把车开到了停车场。 因为地段不错,宋疏的公寓还是原来的,没换。简单的布置和格局显然和沈承峰的画风差距甚远,单他袖口那对精致的红宝石袖扣,就有可能比所有家具加起来都贵。 但沈承峰却不嫌弃,反而很感兴趣地打量着他的小公寓,时不时还抒发几句见解,沈氏财团一大支柱产业便是房地产,沈承峰说起这个自然不陌生。 宋疏一边应着,一边在茶几旁给他泡茶,红木勺舀上茶叶放进盖碗,滚水淋过,蒸汽携着茶香袅袅上升,他的手指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犹如冬日绽放的琼枝,冰肌玉骨,指尖还染着淡淡的粉。 沏茶沏得好本就养眼,由宋疏做出来,便给人一种纯粹的、干净的,神魂俱慑的美感。 沈承峰眸色幽深地望着他优美的侧脸,不知想到了什么趣事,唇角又缓缓漾开一抹笑。 “谢谢。”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沈承峰呷了几口,忽然又状似不经意地提了句,“我瞥见你卧室的墙上有我的照片,怎么,在研究我?” 宋疏手指一顿,心中略有些尴尬。 这当然不是他挂上去的照片,只是他没有去管,就一直放在那儿了。而且除了那照片,他倒是确实找了沈承峰相关的新闻报道作了解,小七也替他找了很多。 “算是。”他说。 轻轻放下茶杯,沈承峰慢条斯理地解开西装的两颗纽扣,然后是袖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直接告诉你。” “……”宋疏还没来得及回答,男人就靠了过来,再然后,他被打横抱起,房间很小以至于两步就迈进卧室,沈承峰把他压在了床上。 沈承峰绅士惯了,突然做出这种举动着实让宋疏吃了一惊,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还不待拒绝,唇角便被印上一个轻柔克制的吻。 他的唇角那样软嫩馨香,即便是这种程度的接触,就让人心神荡漾。 沈承峰抚上他的脸颊,满目皆是柔情,“不想谈感情,那么至少也该让我收点利息?” “让我吻一吻你,好么?” 他温柔而耐心地哄着他,磁性沙哑的嗓音响在耳畔,拥抱里混着茶叶和男士香水醇厚的香味,宋疏即便想拒绝也不知道该开口。 他最是吃软不吃硬,更何况,他的拳脚功夫似乎也敌不过这人。 心情一起伏眼角便渗出了生理性的泪珠,但沈承峰不想放过他,遂轻轻吻去,还要告诉他“哭也没用”。 但是紧接着,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卧室里暧昧的气氛,那铃声不依不饶,起初还只是沈承峰的口袋,谁知道没多久,宋疏的也开始响。 被迫无奈,沈承峰只得起身去外面接电话,宋疏终于松了口气。 “喂?”摸到自己的手机接通,结果对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他问了好几声仍旧没有答应,只好一头雾水地把电话挂了。 “确定达帆航运破产?好……知道了。”外面沈承峰也结束了通话,回来和宋疏分别的时候男人脸色明显不太好,不过依旧牵起他的手落下一吻,叮嘱他早点休息后才离去。 宋疏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谈恋爱么…… 师父从很早之前就在鼓励他找一个道侣做伴,但他一直回绝。一方面因为有勾陈,更多的也是自己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在他印象中,再理智再强大的人但凡沾了爱情就会丧失自我,做出一些愚不可及的事,比如他的母亲,比如顾年彬。 宋疏不愿意变成那样,也不愿自己的另一半为他沉沦至深,所以当初他拒绝了勾陈的爱意,也害怕这个世界的沈骞重蹈覆辙。 但倘若是沈承峰……沈承峰给他的感觉很特别,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建立在一段交易之上,他对他确实纵容,但宋疏又何尝没在让步。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没准他们还真能形成一段各取所需的关系。 毕竟目前为止的亲近他不反感,而他需要一个可以接近沈骞,却不会让他多想的身份。 …… 国际商会大厦的顶层,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眺望城市夜景,手里的电话刚刚被挂断,页面上隐约可见的联系人昵称和他冷冽沉稳的气势截然不符。 阖上眼睛,眼前便出现了那人舞剑时潇洒飘逸的身影,他纤软柔韧的腰肢,曾腻在自己怀里扭动,挺起小腹迎合抚摸,那张清冷且禁欲的脸,也曾遍布艳丽的潮红,埋在自己的颈窝咬着嘴唇喘气…… 而这一切此刻正在被另一个人占据,那人还是他的父亲。 手指用力攥住手机直至青筋浮现,沈骞烦躁地摸了一支烟出来点燃,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更衬得一双黑眸深不可测。 大门忽然发出声响,戴着眼镜的男人推门而入,神情严肃,“总裁,我认为这事做得太过仓促,沈总很可能发现是您动的手。” 吴特助鲜少用这种口吻和沈骞说话,但今晚发生的事属实不可理喻,谁能想到只是为了搅黄沈承峰的约会,沈骞就突然抽掉达帆的流动资金加速其破产,这本是他们计划好对付竞争对手的关键一环。 沈骞做这么一出,不仅半个多月的准备付诸东流,沈承峰若查出是沈骞在从中作梗,就势必会他对接手沈氏产生巨大阻碍。 任何一只年富力强的头狼都不能容忍后生的爪牙威胁到他的地位,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这个道理,沈骞不可能不懂。 “无事。” 吴特助听到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稳稳地沉在夜里,像有魔力一般,“我有其他安排,不必担心。” 只消一句话,心就踏踏实实地放回了肚子里。 “我有别的事情问你。”在烟灰缸沿磕掉一截烟灰,沈骞倚在办公桌上,略微放松了姿势,“我听说他演技不好?” “呃……啊?” “今天看着不错啊。”沈骞淡淡道,“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据说是宋先生情绪不够饱满,台词基础比较差,所以演爆发类的戏份很困难。”吴特助迅速理清这没头没尾的话并且给出准确的回答,他自认不会有比自己更优秀的副手了。 “呵……他不是挺能掉珍珠的么,眼泪包子一样。” “但宋先生好像不喜欢笑。”无力吐槽他的形容,吴特助补充道,“听宋先生的助理说,没怎么看过他笑。” “不喜欢笑啊……”沈骞缓缓吐出一口青白色烟雾,说,“那确实不行。” …… 宋疏这天吃饭的时候,偶然瞥见了助理小七的手机桌面,顿时凑了过来,也不顾嘴巴里还包着饭了,眼睛亮晶晶的,“阔──爱。” 小七立马把手机递给他眼前,上面是一只玉雪可爱的比熊犬,头顶还扎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她暗含期待地问,“您喜欢狗狗啊?” 宋疏点头,腮帮子鼓鼓,“很喜欢。” “它叫小豆,三岁了,改天带来给您玩。” 宋疏重重点头。 …… 财务部总监拿着报表到总裁办公室给沈骞作汇报,忽然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他下意识停了下来,但看着沈骞冷淡的神情又不敢问,好在吴特助提醒他让他继续,这才顺利地做完了汇报。 临出门前,他又听到了两声“呜呜”,好像是休息室传出来的,小奶狗的哼唧声。 他高冷严肃的总裁在办公室养狗? cfo摇了摇头,觉得这种假设属实荒谬。 沈骞打开休息室的门,地毯上蹦哒的金毛小狗立刻跑到脚边,兴奋地冲他摇着小尾巴,绕着他的西装裤团团转。 沈骞板着脸盯了这小东西一会儿,半蹲下身,命令:“握手。” 小狗一边吐舌头一边把爪子搭到他掌心。 “换一只。” 小狗换了一只爪爪。 “转圈圈。” 小狗快乐转圈圈。 “叫。” “汪汪!” 把各项技能都检查了一遍,沈骞满意地起身,对着吴特助招了招手,“送给他解闷去。” 吴特助一言不发地把可爱的小金毛抱了起来。 “等等。”沈骞又叫住了他,指关节抵着下颔摩蹭片刻,“你觉得,要不要给他扎个蝴蝶结?” “……总裁,这只是公狗。” “那就绑个领结。”沈骞拍板决定,“去吧。” 吴特助当然不需要问送给谁,当天下午小狗就交到了小七手上,说是经纪人送给宋疏的礼物,想要他拍戏拍得开心一点。 宋疏确实很开心,毛绒绒热乎乎的小狗勾抱到怀里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关键这只小狗还特别特别乖,不叫也不闹人,会定点大小便,还会握手手转圈圈,讨喜得不行。 剧组旁边就是一个小树林,宋疏没戏的时候就牵着小狗在树林里溜达,还可以背背台词练练表情,反正这儿很少有人来,不会觉得不自在。 “你和他说这些,它听得懂么?” 一日,他正把小狗当女主对台词呢,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略带嘲讽的声音。 宋疏回过头,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黑色暗花领带上扣着枚真金白银的领带夹,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玉树临风、俊美非凡,垂眸正静静地看着他。 “……沈总?”他站起身,显然对他的出现很意外。 沈骞应了一声,视线落在那团毛绒绒身上,抬手打了个响指,姿态非常的英俊又不羁,“笨狗。” 金毛小狗立刻撒着欢跑到了沈骞脚下,围着他团团转,小尾巴摇得跟个螺旋桨一样。 “它和你很亲。”宋疏惊叹。心说难道是同类相吸? “蠢狗才对所有人摇尾巴,好狗只对主人摇尾巴。”沈骞不知道他心里所想,懒懒道,“这只明显不聪明。” “你说得对。”宋疏愈发觉得他的话好笑,抿着唇角点头。他弯腰抱起小狗,捏着小狗的爪子对男人挥挥,“但是很可爱呀。” 小狗:“汪汪!” 两人对视片刻,沈骞缓缓移开了视线,眸光微闪,“……不是挺会笑的么?” 宋疏愣住了,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由莞尔,“拍戏不一样。”他说,“知道是剧情就很难笑出来。” “喜欢狗,把对手演员都当成狗不就行了。”沈骞拿过他手里的剧本,随便翻了翻,“坐,我陪你对戏。” 宋疏眨眨眼。 “怎么?”沈骞扬眉。 “没……”隐去心中的惊讶和一丝喜悦,他指了指衣服,“会脏。” 身上这件戏服是纯白的衣袍,如果沾上尘土就很显眼,否则宋疏一点也不介意坐在布满黄叶的地上。 沈骞抄着口袋上下打量他一番,眉眼里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最后只见他轻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昂贵的西装外套脱下,摊在了地上。 “麻烦精。”手虚握成拳抵着唇,男人转过头低声道。 “……”宋疏听到了。 “还不满意?难不成要坐我腿上?”沈骞问。 “……”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别哭。” “……我没要哭。” “我错了,啊。” “……你没错。” 这一世的勾陈确实有点气人,但宋疏仍旧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善意。抱膝坐在男人的西装上和他一句一句对台词,金毛小狗就在两人周围不停地撒欢,路过沈骞舒展的大长腿时,还在他的西装裤上踩出了一个爪子印。 宋疏忍不住笑了,他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 沈骞侧眸看了他一会儿,“手机拿出来。” 宋疏把手机递给他,沈骞找到微信点开,两人赫然已经加过好友了,沈骞甚至还给他发过消息,只是他没看到过,也一条没回过。 “算是知道这狗为什么会变笨了。” 沈骞嘲讽了一句,把手机拿到他面前指导他用聊天软件,“不喜欢打字就发语音,按这个──” 他一点点耐心地教他,还让他现场给自己发消息,宋疏捧着手机一本正经地录入“你好”,模样乖巧而拘谨。风拂过,一缕鬓发落在脸颊边,衬得头发更加柔黑,而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两人靠得很近很近,他已经能嗅到一丝若隐若现的白梅冷香。 “谢谢,我会记住。”宋疏忽然侧过脸,柔软发丝从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轻轻扫过,沈骞一瞬间险些陷入沉迷,只想把他搂进怀里埋进发间,深深嗅闻他身上的香气。 “没事,你也可以……”沈骞顿了顿,嗓音微哑,“可以打电话给我,我都会接。” 宋疏再一次笑了,眸中漾着细碎的光,“好。” “哟,我哥什么时候这么闲了?”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树林中的静谧,带着不怀好意和试探,“我想找你的时候怎么都找不上啊?” 宋疏抬头望去,自来卷的男生戴着幅大大的墨镜,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正站在不远处吊儿郎当地看着他们。 “小朗。”宋疏起身,主动和男生打了个招呼。他们是见过的,早在他进组第一天,沈朗就因为好奇来看过他了。 沈浪墨镜一丢,直接扑过来勾住宋疏的脖子,“唉哟,爸可算把我放出来了,没想到你还在位啊。”他笑眯眯地看着宋疏,“你不会真要成我的小妈了吧,虽然小妈也不错,但总我觉得太便宜我爸了。” 沈朗一口一个小妈地喊,宋疏只拿掉他的胳膊没太在意,身后沈骞的脸色却阴沉得可怕,眼神如同掺了冰碴,让人不寒而栗。 沈朗被他瞪得打了个一个哆嗦,随后又挺直了腰板,眯了眯眼睛道,“哥,你在这干什么呢?我瞅你的意思是想泡我小妈?信不信我告诉爸啊?” 沈骞正要说话,宋疏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稍一垂眸就看见了来电人的名字,心中陡然一窒。 是沈承峰打过来的,约宋疏过几天见面。 宋疏简单答应了几句,挂了电话。他随手敲了下沉朗的脑袋,淡淡道:“不要胡说。” 他说,“毕竟,我算是你们的长辈呢。” 沈骞如鲠在喉,脸色难看至极。 第15章 狗血娱乐圈(5) 剧组前几天公布了一批角色的定妆照,宋疏饰演的男二号赫然在列,如导演所料,他的颜值在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这个ip本就热门,宋疏饰演的角色人气又高,且先前一直没有公布演员,所以一瞬之间所有粉丝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这个演师弟的小哥哥也太好看了!真.美人师弟!” “神颜,我的妈呀神颜。全剧组最好看没有之一。” “绝美。” “是bjd吗?建模都没有这么好看的。” “报上微博,我速速关注!” “真的不是p出来的效果吗?我不信人能长成这样。” “不知道演技咋样,别是个花瓶啊。” “……” 然后没过几天,剧组就召开了一个发布会,主创人员悉数出场,并且在各个平台同步直播,宋疏也是第一次暴露在了大众的视线之下。 他跟在主演身后甫一登场,媒体的镜头就飞快地闪,他穿着修身的白色西装,在舞台上没有拘束感,但也不说话,就清清冷冷地站在一旁。奈何颜值和气质实在出众,比任何人都好看了一大截,记者和摄像师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往他身上放。 但他确实不适应这种场合,主持人问到他问题就尽量简单地回答,绝不多说一个字。然而身为新人这样反而很赚好感,毕竟他长得那样出尘,如果抖机灵观众或许还会觉得幻灭。 “我说实话,新一代娱乐圈颜值天花板出现了。” “真的太好看了,这就是仙子吧。” “不是粉也要存图的水平。” “这颜值,这气质,绝逼会火,不火我倒立拉稀。” “这种就算花瓶又怎么样,好看就vans,这张脸我能看一百集。” 宋疏的微博也在经纪人的吩咐下,由小七经营了起来,注册之后粉丝一夜之间突破五十万,她偶尔发几条微博营业,也不写文案,只有一些简单的照片和生活日常。但宋疏实在太好看了,随便拍拍都赚足了眼球,几乎每一张照片都能出圈赚一波关注。 然后没多久,剧组放了一小段宜清师弟的哭戏花絮到上,粉丝们瞬间爆炸。 “我靠这哭得也太美了吧,真的是神仙落泪啊。” “我愿意一直看他哭!” “卧槽我硬了我好想亲自把他搞哭!” “这种美人怎么舍得让他流泪啊,我来舔掉美人的眼泪!” “真特么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漂亮又脆弱,像摇摇欲坠的琉璃盏。” “我心中用脸杀人第一人。” “……” 总之一番造势,宋疏的人气炒上来了,冷美人这个形象也立了起来。不过这一切他本人并不知情,他只是按部就班地拍戏、遛狗,然后和沈大少聊天。 对,沈大少。 小七对此非常困惑,最开始,宋疏出席发布会穿的西装是公司派人送来的顶奢超季,非一线巨星根本拿不到牌子,直接给宋疏送了十几套随意挑选。后来很多私服也是,再后来吃的用的,每天的午饭和点心,都由西装笔挺的助理先生亲自开车送到剧组。 起初她以为是沈承峰关照的,直到有一天她偶然听到了宋疏和沈骞通电话,然后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内容很简单,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小狗调没调皮……甚至就是宋疏一本正经地对着电话背台词,她日理万机的沈总居然听就听了个把小时,一直到他躺在床上睡过去。 那天还是她帮宋疏把手机拿走的,她颤颤巍巍地捧着接通沈骞的手机,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过来的时候她吓得一哆嗦。 “他睡着了?” “……对,睡、睡着了。” “嗯。”沈骞应了一声,“挂了吧,别吵到他。” “……是。” 小七觉得,可能因为宋疏和沈总的年纪相近,比较有共同话题,而且沈骞毕竟是沈家的继承人,只要和他处好关系,进沈家就很容易了。 总不可能……一定不可能的,宋疏任何事情都不避讳她,一看就知道问心无愧。 宋疏有件事也很疑惑,沈朗来了那天,沈骞忽然变得非常生气,而且和他的聊天中绝口不提沈承峰。沈骞不提宋疏也就不说,他猜想可能是他们父子关系不太好。 直到有一天,沈承峰带他去了沈家。 …… 沈宅的华丽不必多说,车辆驶过一条郁郁葱葱的小道,风掠过树梢,高大的树木枝叶发出沙沙声,雕着铁花的庄园在前方缓缓打开。悠扬的音乐从远处传来,大理石塑就的喷泉在夕阳下溅起水晶般的光。 宋疏没见过这样豪华的西式庄园,透过车窗饶有兴趣地盯着外面看,沈承峰索性叫停了司机,与他并肩从小道一路走进别墅。 “喜欢这儿的环境?”沈承峰问他。 “嗯,很漂亮。”宋疏见这里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喷泉、泳池、一草一木,包括室内看起来让人有些晕头转向的楼梯和走廊,与他记忆里的中式园林区别甚远。 “你如果想的话随时可以过来住。”沈承峰含笑打量他,意味深长,“不过住进来可就出不去了。” 宋疏没去品他话里的含义,跟着他从外到里,大概把沈宅参观了一遍。 很多房间听来都比较新奇,比如健身房、棋牌室、台球室……沈承峰耐心给他解释,宋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一指窗外,“我还是更喜欢那块草坪。” “嗯?” “遛狗会很方便。” 沈承峰:“……” 宋疏又问他,“沈总……我是说沈骞,他的房间是哪个?” 沈承峰看了看他,指了二楼一个方向,说,“他自己的房子多得是,成年后很少回来住。” 宋疏哦了一声,转过身去看窗外的大理石喷泉。 “你好像对我的儿子特别感兴趣?”忽然,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从身后贴了过来,沈承峰圈住他的腰,低头贴在他的耳畔,鼻息拂得他耳根子痒痒。 宋疏没动,更没否认,反而轻轻地笑了笑。 沈承峰瞥见了他唇角的弧度,眸光微闪,“即便你对他感兴趣,也该瞒着我一些。”他缓缓道,“说实话,你这样让我有些吃醋。” “为什么要瞒着你?”宋疏回头,鬓发轻轻擦过男人的唇角,漆黑的眸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你不喜欢他么?” 沈承峰微微扬眉,“我该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你毕竟是他的父亲。”宋疏说。 “对,我是他的父亲。但不妨碍我更偏心你。” 宋疏眨了眨眼睛。 “沈家这种地方,父子关系不像你想得那样简单,很多东西一旦牵扯上利益就很难变得纯粹。”男人揽着肩膀让他转身,手指理顺他被蹭乱的鬓角,“比起父子情深,也许他更在乎我的家产,我也一样,关心的是沈氏在谁手上能发展得更好。” “就像古代的帝王家?” 沈承峰微微一哂,“你很聪明。” “不过,我也不是不可以做一个昏君。”轻轻抚上宋疏的脸颊,他的眸子深邃得能让人沉溺,“如果你愿意嫁给我的话。”他说,“我死后,就把遗产全部留给你,包括他们抢破头的沈氏财团。” “不要开这种玩笑。”宋疏蹙眉,略嫌冷淡道。 话音刚落,外面的石子路想起一阵车轮倾轧的声音,然后没过多久,有脚步声传来。 宋疏刚要问话,鼻息忽然一热,是男人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于是推门而入的沈骞和沈朗二人瞧见的便是这一幕,二人交叠的身影被黄昏镀上一层金边,宋疏浓长的睫毛轻轻颤着,冰雪雕就的脸颊在此刻显得格外柔软。 两人俱是一怔,沈朗很快反应过来,随即揶揄地吹了个口哨。沈骞则僵在了原地,拳头攥得死紧。 宋疏从男人的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看向了沈骞,而沈承峰犹在回味这个吻,向来威严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爸。”沈朗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和沈承峰问好,随后看着宋疏笑道,“难怪您突然要我哥和我回来吃饭,原来是有人要介绍给我们认识啊。” “嗯。”沈承峰揽过宋疏的肩,神情从容,“宋疏,我的恋人。” 他说是恋人而非情人,已经很能表明宋疏的地位了,但仍旧不够,沈承峰望向站在门口不动的男人,严厉道,“沈骞,过来打招呼。” 沈骞远远的立在那儿,半边脸颊隐没在了黑暗中,肩背挺直,即便看不清面容也可以感受到他身上冷肃的气场,夹杂着隐忍不发的戾气。 但是沈承峰比他更冷,男人的威严和压迫犹如丛林霸主不可侵犯,气场慑人,一旁站着的沈朗都不住胆寒。 但很快,一道清泠泠的嗓音在偌大的客厅中响起,“为何要打招呼?”宋疏说,“我和沈总早就相熟,没那个必要。” 凝滞的气氛得到了缓和,沈承峰垂眸,目光在他身上缓缓流转,片刻后纵容道: “好。” …… 然而,等到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餐,气氛又再次变得很僵硬。 或者是不对劲的只有沈骞一个人,沈承峰对宋疏依旧温柔体贴,而沈朗虽然畏惧父亲,因着宋疏在反而放开了不少,餐桌就像被划成了两个区域,沈骞独自坐在阴影中。 其实也不然,他对上沈承峰本就拘谨,神经一直紧绷着,只是今日的眉眼中多了几分阴翳和戾气。 晚餐偏中式,沈家的厨师水平并不逊于高级酒店,宋疏吃得有滋有味,佣人不允许站到桌旁,沈承峰就挽起袖子亲自帮他剥虾壳,看得沈朗又是一阵咋舌。 正值秋日,厨师端上了一道桂花糖藕作为甜点,透明粘稠的糖浆淋在软糯香甜的莲藕上,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虽然不比其他菜式精美,却也让人胃口大开。 沈承峰正要给宋疏夹一片到碗里,谁知一直沉默的沈骞忽然开了口,语气略显生硬:“他不喜欢吃这个。” 沈承峰的手一顿,视线在沈骞面无表情的脸上掠过,落在了宋疏身上。 因着回忆起了往事,宋疏的目光略显深沉,随后才微微颔首,还特意瞧了一眼沈骞,“对,太甜,我不喜欢。” 宋疏喜欢吃甜的,也喜欢软糯粘牙的,但他就是不喜欢桂花糖藕,甚至说得上是厌恶。 沈承峰沉默了,眼底难得浮现了一丝鲜明的情绪,片刻后才把筷子放下,让仆人直接把这道菜撤了下去,换了另一道点心上来。 “g,这就撤了啊,爸您不是很喜欢吃吗?也没必要撤啊。”沈朗嘟囔了一句。 宋疏闻言看向了沈承峰,似乎是在询问这话的真假。 沈承峰垂眸迎上他的目光,“现在不是了。” “啧……您也太迁就宋哥了吧。”沈朗感叹,咬着筷子笑嘻嘻,“照这样看来,我是不是真要有小妈了啊?” 沈承峰笑而不语,“这由不得我。” 宋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对方什么意思,他想了想正要作答,旁边忽然响起一阵突兀的动静。 沈骞失手把一碗汤打翻了,滚烫的汤水泼在了他昂贵的西装上,刚盛上来的鸡汤还带着滚热的油,一看就知道有多疼。 宋疏立刻拿餐巾去给他擦,但是手被男人捉住拿了开来,沈骞的声音很沉,“别动,小心烫。” 说完他离开座位,微微欠身,“抱歉,我去换一件衣服。” 沈承峰冷冷训斥:“这么大人了,做事还这么毛躁。” 沈骞再次欠身,转身离开餐桌。 “别理他,吃饭吧。”沈承峰说。 宋疏含糊应了一声,低下头慢慢喝汤,目光却不经意地往二楼方向瞟,沈朗瞧见了,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之后的晚餐沈骞没有出现,吃完饭没多久,宋疏便要回去。沈承峰喝了酒没法开车,他也不想再要对方送,于是沈承峰吩咐了司机送他,但那辆停在宋疏跟前的迈巴赫,驾驶座上赫然是沈骞。 “怎么了?”看宋疏迟迟未动,男人眉头微蹙,手指略不安地敲了敲方向盘,“不愿意上我的车吗?” 宋疏摇了摇头,打开车门坐了上去,然后就盯着他看。 男人换了衣服,洗过了澡。原本一身笔挺西装,现在则穿了一件v领的羊绒衫,服帖的面料勾勒出宽肩窄腰和起伏的肌肉线条,头发也更蓬松了些,不像往日那样一丝不苟,反而多了些随意的帅气。宋疏看着他头顶翘起来的几根头发,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安全带。”沈骞说。 “啊?”宋疏没反应过来。 然后男人便倾身过来,手指勾上他的安全带往下拉,两人近在咫尺,沈骞闻到他身上那让人上瘾的白梅冷香,喉咙倏然一紧。视线在他红润的唇上一扫而过,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瞬间又变得烦躁。 坐回驾驶座发动汽车,一路上二人都格外安静,车速非常的快,城市璀璨的夜景在身后形成了一道道残影。 “你心情不好。”宋疏望着车窗外,淡淡道。 沈骞沉默许久,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好?”他转过脸看向对方,“你来送我,我很开心。你为什么不开心?”他墨玉一般的眸子水光流转,平铺直叙的语气听在沈骞耳里却分明透出了一丝委屈。 “……”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打滑,好在快到宋疏家了,沈骞把车停在路旁,盯着宋疏看了一会儿,开门下车,胡乱摸了一支烟来抽。 身后传来关门声,沈骞没回头,叹息似的吐出一口烟雾,嗓音微哑:“父亲从来没把情人带回家过,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宋疏在他身边站定,“我知道。” “你真的要和他结婚?为什么?”男人的声音涩涩的,“他比你大了二十岁。” 宋疏没急着回答,靠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很软,是记忆中的手感。 “我喜欢和沈先生相处,与年龄无关。”迎着男人的愣怔的目光,宋疏平静道,“况且这是我和他的事情,我与他如何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不必你替我烦恼。” 把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他顿了顿,“我听小七说,吸烟对身体不好,你尽量少抽烟。” 说完,宋疏转身便要离开。 手臂被男人攥住,沈骞稍一用力就把人带回来,牢牢圈在了自己与车身之间。他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咬着牙逼近他,“什么叫你和他的事情?不让我管?你又用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话?啊?” 黑暗里的沈骞压迫感十足,仿佛一匹亮出锋利爪牙的狼,眼底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疯狂而嗜血。 “你不听就算……”宋疏被他的目光看得心悸,血液在胸腔急促流淌,他扭过脸不想看他,但是眼角不自觉地涌现了湿意,“我……你放开我。” “不放。”沈骞靠近他,鼻梁在他细腻的脸颊上用力摩挲,随后埋进他的颈窝深深嗅闻,仿佛干渴多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汪清泉,于是宁可溺死其中,“我不放。” 男人的唇从细长的颈往上,宽大的手掌托着他的后脑勺,健壮的身躯压得他动弹不得,一条腿甚至挤了进来。沈骞张嘴咬住他下颔上软嫩的皮肉,啃噬一般反复品尝,恨不得把他嚼碎了,吞下去。 宋疏的心跳越来越快,他察觉到事情又在往预料外的方向发展,沈骞显然对他产生了不该产生的感情。但他现在无力阻止,因为对方带来的压迫感和心里的焦躁让他的泪腺再一次崩溃了,他在对方吻上自己的唇瓣之前泪流满面。 许久许久,那吮着自己皮肉的唇瓣终于缓缓退了去,换成了手指温柔地擦拭,从眼角到下巴,沈骞轻轻抚摸着他的眼角,声音低缓而温柔: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别哭了啊,刚刚是在吓你,逗你玩呢。” “再哭我要笑你了。” “你看看你,真是个哭包。” “……” 男人把他抱在怀里,摸他的后脑勺,轻拍他的肩背,一直哄到他的眼泪平息。宋疏用力推开他,只强调了一句是泪失禁便快速离去。 沈骞的怀里落了空,心里也像挖空了,疼到麻木。 泪失禁么? 但为什么……他吻你的时候,你就不会哭呢。 …… 电话铃在寂静的夜里倏然响起,沈骞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眼底变幻莫测,站在原地把第三根烟用力掐灭,然后才接了电话。 沈承峰冷肃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济通航运的负责人过几天会来b市谈一笔合资航道的合同,这笔生意你去做。” 他没有一句废话,直截了当:“他们背后是政府的人,这一单如果能做好,项目前景会非常广阔。” 沈骞眸色微变,心中闪过一丝愕然。 济通是沈氏在运输业方面最重要的合作商,沈承峰把这笔生意交给他,也就意味着把支柱产业运输业放了给他。 什么意思? “你听话,沈氏会好好交到你手里。”果然,片刻后沈承峰冷冷补充,“不属于你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第16章 狗血娱乐圈(6) 既然决定了接手合资航道的生意,工作一夕之间就变得繁忙,吴特助连夜准备了大量的资料,以便第二天早会上应付老板的需求。 不过老板今天心情不怎么样,整个人气压很低,所以会议室里各位高管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听沈骞讲话,战战兢兢,生怕怠慢了一星半点。 奇怪了,明明要做的是笔了不起的大生意啊,怎么总裁就一点不兴奋呢? “下周五我会和济通的负责人见面,投资金额预估5.3亿,如果不出意外……” 桌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打破了会议室里严肃压抑,沈骞瞥了一眼屏幕,话音止住。 他讲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按照原来的习惯,这个电话必然是被挂掉的,而且即便他不说,吴特助也会帮他挂掉,但今天吴特助却依旧站得笔直,就跟没看到一样。 会议室里安静了那么几秒钟,只剩下铃声在响,沈骞神色莫测地看着屏幕,俊美的侧脸像一尊静止的雕像,但也只经过了极其短暂的时间,他接通了电话。 “喂。” “……吐了?怎么会吐?” “别着急,应该没事。” “不忙,我马上过去,等我。” “……” 说着他站起了身,对吴特助打了个手势,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丢下一众目瞪口呆的高管。 沈骞人高腿长,转瞬间就消失没影,但最后的最后,会议室的人都听到了很温柔的一声“别哭。” 就……很颠覆。 众高管从没见过他们总裁用这种语气说话,更别提开会开到一半人跑了的,不过听刚才的对话,应该是家里人生病了?而且估计病得很严重,否则怎么会哭着打电话给总裁呢。 吴特助被迫无奈,硬着头皮走到前面主持这场没开完的回忆。 这边宋疏拿着电话,蹲在地上看着呜呜咽咽的小金毛,焦心得不得了。 昨晚刚和沈骞发生了那些事,按理说应该给彼此一个冷静的时间,但是今天一早小七就告诉他小狗偷吃了她的葡萄,剧组附近没有宠物医院,小七又和他说狗狗吃了葡萄皮会怎么怎么严重,宋疏着急之下就把电话打给了沈骞。 “已经喂了点东西催吐了,但还是没精神。”宋疏顿了顿,强调,“我没哭。” “嗯,那你很乖。” “……” 沈总今天开了辆保时捷911,车速很快,到达剧组的时候才过了不到半小时,宋疏立刻抱着小狗坐上了副驾驶。 沈骞伸手摸了摸小金毛蔫哒哒的脑袋,骂了一句“笨狗”,然后顺势去勾宋疏肩膀上的安全带。 “……谢谢。”宋疏眼睫微颤,下意识往椅背上靠了靠。 沈骞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发动汽车踩下油门,“不客气。” 小狗葡萄吃得不多,但是因为年纪小还是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被医生按在台子上又是催吐又是灌肠的,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宋疏,时不时还嗷呜一声,宋疏心疼得要命,纤细的手指握在一起捏来捏去,关节处的皮肤给他搓得通红。 沈骞想把人拉离这个房间不让看,结果手直接被拍掉,宋疏皱着眉头认真道,“它看不到我会着急。” “……”倒是个好主人。 现在这些宠物犬太脆弱了,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还容易生病。处理完以后,宋疏一边给小狗喂水一边忍不住想,还是勾陈好,原来他吃什么勾陈就吃什么,不是照样身强体壮,那皮毛蓬松油亮,比狼生得还俊些呢。 可惜了。 宋疏不由看向沈骞,遗憾他不能变回狗狗给他撸,结果这一眼就对上了男人专注的目光,像是黑曜石一般深沉耀眼,不知道已经注视了他多久。 指尖蓦然泛起一阵酥麻,他想起了昨晚男人把自己抵在车门时的神情,那是锋利而张扬的,好像要把他撕碎了吞下肚。今日他却收敛了这种攻击性,用温柔和深沉包裹了浓烈的感情,却莫名让他心中发涩。 宋疏转过身避开他的视线,“……没事了,你如果忙的话先走吧,我可以自己回去。” 男人没吱声。 半晌后宋疏才听到他的回答,低低的:“别赶我走啊,看不到你…我也挺不好受的。” 宋疏低下头,又搓了搓发红的指关节。 小金毛性格活泼,前一秒还蔫哒哒的,等到吃了点东西喝了点水,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对着两个人欢快地摇尾巴。 宋疏顺便带它去洗了个澡。 小金毛不排斥洗澡,一边洗澡澡一边吐舌头喝洗澡水,沈骞看到了就去揪它的小舌头,一揪揪好远。 “……你这是做什么?” “有意思啊。”沈骞还不放弃,又揪了一下,“喏,橡皮筋一样。” “不如去玩你自己的,更有意思。”宋疏满头黑线,心说这人怎么这么恶趣味,当年自己养狗的时候可没这样欺负他。 “……我的不知道。”沈骞忽然笑了笑,懒洋洋道,“但你的舌头是什么触感,我还是记得的。” ……软软滑滑,舔过指尖的一瞬间他就硬了。 宋疏也记起了那晚的事情,男人把手指伸进他嘴里,抚摸过他口腔里每一寸地方,像是舌吻一般与他交缠,他那时候是可以吻他的吧,但又不愿趁人之危,明明自己主动往他怀里钻……是他太愚蠢,都有了那样的开端,却还妄想着沈骞把他当成其他关系来看。 给小狗洗澡的女生忽然回头,很暧昧地对他们笑了笑,“刚才我就想问了,你们是情侣吧?好般配哦。” “不是。”宋疏随即否认,面色微冷,“我们……” 我们是什么呢? “他是我的上司。”宋疏说。 沈骞眸色一黯,房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女生说了句抱歉转了回去。好在小狗很快就洗好了,宋疏抱过小狗耐心地给它吹毛,垂着头的侧脸温柔美好,他叹了一口气,轻轻替他把碎发拂去了耳后。 …… “快杀青了吧?” 宋疏不想和他一起吃饭,于是两人从宠物医院出来就回去了,小狗呜呜噜噜地在宋疏怀里睡着了,沈骞扫了一眼后视镜里他飘忽的目光,主动开口。 “嗯,下周五最后一场。”宋疏回过神,答道。 “下一部想拍什么戏?我让人给你留心。” “不知道。”宋疏说,顿了顿又道,“我不是很喜欢拍戏。可以不急着接下一部吗?” “不喜欢就不拍,我又不指着你给公司赚钱。”沈骞有点好笑,“不喜欢拍戏你来娱乐圈做什么?想要粉丝?我看你也不是很在意啊。” “……还好。” 宋疏不喜欢拍戏,是尝试后得出的结论。他愿意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情,像上个世界做老师,看着一群生机勃勃的年轻人就觉得不错,但是拍戏则一般,因为打破了他对影视剧的幻想,他现在看武侠剧都没有以前那么有意思了。 他到底喜欢做什么?宋疏自己都不清楚。如果有很喜欢的事情他早就去做了,何必待在天界数万年无所事事。 “想做什么都可以,什么不做也都行。”沈骞说,“反正……” 他很想说反正有我养你,但是又说不出口,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心说他稀罕么。 能待在他身边,能让他觉得还有点用处不就够了,还想奢望什么?他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你没想到别人,已经该知足了。 缓缓吐出一口郁结之气,像是要发泄情绪一般,沈骞脚下加重,油门轰到底,提速的跑车就像腾起的雄鹰,掀起一阵飞沙走石。 保时捷911开起来属实畅快,马达的轰鸣犹如野兽的低吼,宋疏完全没觉得害怕,反而坐直了一些身子,眼眸微亮。 沈骞车开得潇洒而豪放,转方向盘、挂档、加油门,一条并不复杂的公路愣是给他开出了赛道的感觉,坐在车里看着极速后撤的风景,宋疏从后视镜里看到了男人拧起的眉,很有些痞气的英俊。 但是很快,沈骞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流量很小的公路上,有一辆悍马悄然无息地紧跟在他们后面,不超车也并没有鸣笛,但却贴得极近,刺眼的车灯照射进他们车子里面,像是野兽在观察猎物。 有人在跟踪他们。 宋疏足够敏锐,自然能察觉到沈骞沉下来的脸色,他没说话,但神经保持在了一个紧绷的状态,肾上腺素分泌,他开始觉得有些刺激。 伸手压了压眼角,还好,泪腺没崩。 车辆从公路进入了一段闹市,于是后面那辆悍马也被塞住了,沈骞扫了一眼车牌号,打给吴特助让他去查。 “戴好。”沈骞拿了一顶鸭舌帽扣在宋疏头上,“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估计是怕他紧张,男人还特地开了个玩笑,“如果给人认出来了说我包养你,我可不会给你找公关洗白。” 宋疏转了转帽沿,轻轻笑了一声。 这一丝笑意落入了男人耳中,像是羽毛在心尖轻微地搔了一下,酥酥麻麻漾成一片。 沈骞偏过头,看到了宋疏清冷淡然的侧脸。 拥堵的高架上车子很多,跑车穿梭在其中犹如一尾灵活的鱼,但是后面的悍马依旧咬得很紧,甚至不顾其他人愤怒的汽笛声屡次贴上他们的车尾,沈骞的脸色越来越沉,眼见就要离开高架,他索性加大油门,一路把车子开进了一条人烟稀疏的街道,并且越开越偏。 沈骞一手保持着握住方向盘的姿势,一手伸向自己头顶,摸索几下后找到一个凹槽,拉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漆黑的东西。 宋疏一愣,然后就听到沈骞对他说,“捂耳朵。” 再然后,男人解开安全带,居然探身出了高速移动的车窗,“砰!砰!”几声巨响,后视镜中,那车辆倏然打滑,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的声,随即一头撞进了旁边的废旧商铺,被迫停下。 沈骞重新回到驾驶座,稳住方向盘,在对方的怒骂中绝尘而去。 侧过脸去看宋疏,沈骞发现,他确实如自己所料捂住了耳朵,不过捂的是小狗的耳朵,而他本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 “别害怕。”沈骞沉默片刻,试图安慰对方,“我打的轮胎。” “如果有必要你也会打人,对么?” 沈骞没吭声。 沈家这样大的财阀背后不可能没点道上的关系,但是沈承峰掌权以来已经把沈家洗得差不多白了,唯一剩下来的,是沈骞母亲的那一支。 他没有想过隐瞒宋疏,家族黑白通吃在哪都是了不得的底气,但他就是不安,他害怕宋疏因为任何原因远离他,畏惧他。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格外患得患失。 “我没怕。”手腕贴上微凉的温度,是宋疏的手指,他扫了一眼沈骞放枪的位置,“别把我想得那样胆小,有机会的话,可以教我用它吗?” “……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他的眼底跃动着一点光,让这张清冷的脸庞看起来生动了不少,“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沈骞愣住了,盯着他的眼睛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宋疏现在的状态他从未见过,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如同劫后余生般庆幸。 但是很快,又再次打入冰窖,凉得彻底。 他把宋疏送回了家,在他的家里看到了一些东西,于是可以解释他为何不喜欢拍戏,还要进娱乐圈。 他一直想对宋疏说,如果你只是想要资源,没必要跟着父亲,我也都可以给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但望着卧室墙上那张从商务杂志上剪下来的父亲的照片,他只能笑一笑,替他捋顺被鸭舌帽弄乱的鬓发: “下周我要出去开会,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情打我电话。” “好。” …… 沈骞是豪门大少爷、天之骄子,而且不同于那些公子哥,他向来洁身自好,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事业上。 他野心勃勃,既有着白手起家、不依靠任何人的傲气,也足够贪婪,属于他的一切他都要争,分毫都不愿拱手他人。 所以他现在坐在酒桌上,和济通的负责人推杯换盏,争取在这笔生意上,以最小的投入谋取最大的利益,这种事情他游刃有余。 但沈骞自己知道,此时此刻他最在乎的已经不是这个了,他坐在这里是被逼无奈,因为世界上总有些事情他无法掌控,只能捧着一颗滚热的心任人挑拣,他是被遗弃的那一个。 沈骞面无表情地干了一杯酒下肚,精明的负责人还在和他扯皮那百分之几的股份,他却在想,自己当初真特么的蠢,那天晚上就该直接把他睡了,吃干抹净就算他不认账也得认,哪怕是从沈承峰那分一杯羹,也好过现在这样。 现在……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早点死了,到时候提出要继承他的小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愿意。 又灌了一杯酒,沈骞拿过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一条信息都没有。 …… 最后一场戏在一个雨天,黄昏,宋疏要淋着雨拍完一场打戏,而且是被打得遍体鳞伤,逼上绝境,最后坠落悬崖。 宋疏白衣黑发,在剧组冷调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密不透风的雨帘中,他提剑而立,明明衣衫沾了血渍,却凡尘不染。 “小宋啊,这里要你配合着摔出去,可能有点疼,要小心。” “知道。” 小七今天生病了,宋疏没让她来片场,反正最后一场拍完就结束了。而且小七总把他当小姑娘护着,上次稍微撞了一点淤青都紧张得不成样,这次全是磕磕碰碰的戏,她说不定能急得背着他把沈骞招来。 哦,沈骞这几天在b市出差,不可能来看他。 宋疏独自走到了场地中央。 秋日的雨水很凉,寒意丝丝缕缕浸入骨髓,宋疏拿剑的手却一直很稳。他没有演戏的天赋,所以每一场爆发的戏份都要代入自己的经历去思考,而现在的场景让他不幸地想起了那一日。 也是大雨倾盆,上万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整个宋宅被鲜血染红,他抱着妹妹缩在一旁,父亲的血流到了脚边。 记忆的片段从脑海中闪过,他下手愈发狠厉,眉眼之间隐隐约约喷薄出了怒气,没过多久,导演喊了暂停。 “小宋啊,你这场打戏不能这么拍,你应该是强弩之末了,刚才那是以一打十的气场啊。”导演看着那个挺拔颀长的身影哭笑不得,“刚刚你应该被拍出去了,怎么还在打呢。” 宋疏闭了闭眼睛,把回忆压下去,“抱歉。” “没事没事。”导演笑,“需要休息吗?不休息我们快点拍,一直淋雨不好。” “不用。” 假装被惯性冲得朝后连退几步,他跌倒在地上,手中紧攥的剑也远远摔了出去,然后仰面倒在地上。 但是导演又喊了停。 “小宋啊,你这摔得太好看了吧,额……你现在被逼到了绝境,不仅仅体力不支,还受到了背叛,很绝望,演得再狼狈一点。” “我知道了。” 重新把剑捡起来,宋疏去补了一下妆,然后再次回到雨里。 绝望?狼狈不堪?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但努力回忆还是能够记起来一些,因为那人的冷漠让他如坠冰窟,从心尖凉到了底,鼻间的桂花香浓烈到让人作呕,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 眸光微微一动,宋疏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脸,随即消失不见。 他重重摔倒在地上,撑着手臂踉跄站起身,费力地跑出去几步,再次跌倒在地上,背后已是万丈峭壁退无可退,他索性纵身跃下。 …… 雨还在下,宋疏全身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一滴一滴流下来,有一滴落到眼睛里,他抬起手背去擦──然后一道阴影罩下来,把细细密密砸下来的雨水全都隔绝在外面,打在伞上的噼啪声,突然间变得震耳欲聋。 宋疏抬头,猛然撞上进一双深邃的眼眸,其中满满都是疼惜。 心脏漏了一拍,随即开始突突直跳,他望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声音有些哑,“你怎么来了?” 不是说……开会去了吗? 沈骞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帮他把粘在脸上的发丝温柔地拂到了耳后,这个动作男人没少对他做,但是这一次他的耳根有些发烫。 男人蹲了下来,把伞柄递到他手中,“拿好。” 宋疏接了过来,然后下一秒,他便被打横抱了起来,当着剧组所有人的面。 沈骞对他说:“我来讨债。” 第17章 狗血娱乐圈(7) 宋疏撑着伞缩在他怀里,一路被抱进附近的酒店,等到被放进浴缸才发现,这酒店就是当初沈骞带他来的那个,房间也是那个房间。 他浑身湿透了,乌黑的发丝和浓长的眼睫都被雨水洇湿,肤色本就白皙,被水沾湿了越发显得温莹如玉,脸上颜色如水墨精心渲染一番,清丽无匹。 沈骞看着喜欢,先跪在浴缸边捧着他的脸接了个吻,湿润的红唇柔软馨香,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捕获,舌尖沿着唇瓣缓缓描绘,探进去挑拨他软滑的舌,酥酥麻麻的痒。宋疏下意识伸手抵在男人胸口,只是还来不及推拒对方就结束了这个吻。沈骞垂眸看着他颤抖的眼睫,再次低头,很用力地在他唇瓣上啵了一口,然后放开了他。 宋疏被亲懵了,无意识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舔唇瓣,那双盛着清冷白雪的眼眸现下湿汪汪的,眉目之间好似笼了一层薄雾,变得迷离起来。 等到他回过神,沈骞已经打开了暖气,放好了热水,伸手要剥他的衣裳了。 “你且等等。”宋疏不给他脱,撑着浴缸往后退了些,浴缸的水才放了小半,他只有两条长腿浸在水里,像一条搁浅的美人鱼。 “你为什么亲我?”他微微蹙着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沈骞,“我没同意……” “不要你同意。”搁浅的美人鱼是跑不远的,男人展臂一捞便捞了回来,于是他又被人按着后脑勺吃豆腐,香香软软的唇咬起来很甜,沈骞尝了又尝,贴着他莹白的耳朵沉沉道:“我喜欢你所以亲你,现在…在强吻你呢。” 宋疏心尖一跳,发觉自己竟很难因为他这话生气,斟酌了好半天想憋出句训斥的话,结果男人又放开了他,温柔地哄,“先把衣服脱了,给你洗个热水澡好么?怕你着凉。” “唔……嗯。” 湿透了的衣物紧贴着他纤瘦的腰肢,勾勒出一道曼妙曲线,沈骞动作利落,三两下就给他剥了个干净,美人白玉似的身体融在浴池散发的雾气之中,光艳润泽,仿佛上好的瓷器。 只是上面多了些拍打戏弄出来的淤青,沈骞看着心疼,手指轻轻摸了摸,问他疼不疼。 “不疼。”宋疏又往后退了些,目光稍显戒备,“……痒。” 沈骞微哂,把手收了回去,去拿一旁的洗发乳,“别跑,过来我给你洗头。” 宋疏哦了一声,蹭着浴缸又回来了,他的皮肤本来比浴缸的还要白,现在被热水一蒸却泛出了粉意,视线瞥到水面下影影绰绰的线条和绮丽的颜色,沈骞眸色愈发暗沉。 但他没动,直到宋疏背着贴到了泳池边上才揽住他的肩膀,在他纤薄的肩头落下一个吻,然后便是那细白的颈子,来回地吮吻,一路流连到耳根。 “……沈骞。”宋疏被他箍住肩膀动弹不得,抬手搭在他结实有力的小臂上,气得他想咬上两口,“别亲了,我不准你亲。” “不是说了在强吻你么。”沈骞咬他的耳朵,把舌尖舔进去翻搅出水声,宋疏瞬间被舔软了腰,若不是男人拦着,他甚至都要滑坐下去,“你叫我名字真好听,再叫两声给我听听?” “……” “那日没把你吃干净,我一直很后悔。”宋疏听到男人很认真地对他说,“今天我要全部讨回来。” 所以说是讨债了。 宋疏一时间无可辩驳,因为情况属实,若非沈骞洁身自好,那晚对他做什么他都无法反抗的,但是……但是…… 头发上传来凉意,宋疏刚想回头,便被男人握住了脑袋,让他不许动。他把他惹得心烦意乱,现在倒真是要给他洗头了。 喷头的水温正合适,沈骞的动作也很温柔,大手在他的发丝间来回梭巡,给他揉出泡沫,顺便按摩,宋疏被揉得特别舒服,热水把骨头泡得酥软,寒气褪去,他仰头在浴缸边上,甚至昏昏欲睡起来。 “你到底是笨,还是坏?”宋疏闭着眼,听到男人在他头顶略带戏谑道,“刚刚还很提防我,现在就不怕我对你做坏事了?” 宋疏睁开眼,仰着脸看向男人刀刻般的下颌线,他本是眼角下勾,眼尾上翘这类勾人的形状,倒着看起来反而多了几分纯稚,沈骞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还想做什么?” 男人低下头吻他的眉心,他看到沈骞用黑沉沉的瞳仁注视着自己,带着情/欲的钩子,好像布下天罗地,等猎物束手就擒,宋疏原本被他看得心脏突突直跳,结果听到了一句有些好笑的话, ──“我要同你做你和沈承峰做过的事情,全部。” “……” 宋疏不想搭理他了,慢悠悠地又闭上了眼。 沈骞:……这什么意思? 手指还在头皮上舒适地按摩着,其实宋疏的心理防线已经降到了很低,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对方的轻薄。刚才大雨淋漓中抬眸看见沈骞的脸,他承认自己是喜悦的,而且不是惊喜,而是一种,他果然会出现的心安。 原来也是,一直都只有他…… “你方才是不是心情不好?”热水冲刷着头皮,宋疏听到沈骞问他话,“你不是说假的感情没法演出来么?我瞧着你很难过,是想到了什么?” 心尖被巧妙地勾了一下,宋疏眼睫动了动,对他说,“想到一个人。” “谁?” “一个长辈。”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他一直对我很好,但最重要的时候没有站在我这边,所以我很失望。” 宋疏睁开眼望着他,目光清澈如水,“别看我这样,其实还挺记仇的。” 沈骞沉默了许久,也没多说什么,只低下头贴了贴他的额角,“我可以帮你报仇。” “事情早就过去了,他也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宋疏说,“况且他没做错什么。”只是我对他来说不够重要而已。 他这话说得越轻,压在沈骞心头就越重,方才他看见大雨中那抹的单薄身影,五脏六腑都疼得几近扭曲。但他现在也不舍得再逼问,只能认真的对他许诺,以后不会了,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没有人对我来说比你更重要。 他微微一笑,心说我当然知道。 “好。” 宋疏说着,从浴缸里起身,他抬起那白玉一般的裸臂勾住沈骞的脖颈,在对方深沉的目光中缓缓靠近,与他唇瓣相贴。 宋疏的舌尖描摹着他的唇,细腻柔滑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张开嘴,舌尖探入他的嘴里轻轻舔舐,好像奶猫用柔软的脚爪抓挠,带着酥麻和痒意,沈骞喉咙紧绷,邪火一路南下,被撩拨得发疼。 “你还想要什么?”宋疏贴着他的额头,呼吸轻浅,吐气如兰,“来拿吧。” 浴室的气氛瞬间变得火热暧昧,沈骞的高定西装、西裤随手扔了一地,男人身形高大,身姿矫健,从头到脚都是优美流畅的曲线,让人看着便觉面红心跳。他抱着他用力地吻,亲得宋疏全身酥软,只能趴在他肩上急促地喘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淤青被星星点点的红痕淹没,衬着雪一样的肤色格外娇艳好看,宋疏身上那一阵白梅冷香,都因为情到深处愈发浓炽,化作馥郁甜腻。 但二人还是没有做到最后,因为宋疏很快开始流泪了,一对墨玉般的眼睛被泪水打湿,闪烁着碎光,在眼睫中明明灭灭。他哭得那样美,声音很轻,梨花带雨的样子特别的漂亮,是脆弱的漂亮,很容易让人生起暴虐的毁灭**,看起来就像是天生适合被打碎,被折断。 沈骞舍不得打碎他,他抱着他心中满是怜惜,他恨不得宋疏永远不要哭,只会笑才好。 他甚至都想好了,真做起来他也不舍得宋疏疼,哪怕自己去做承受的一方。 沈骞给二人把……冲干净,头发擦干吹干,用浴巾裹着宋疏抱去了床上,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温柔地接吻,从细碎的额发,到眉心的红痣,到鼻尖,再到嘴唇,蜻蜓点水一般,然后拨动他的软舌,轻轻裹吸。 宋疏被亲得昏昏沉沉,他不知道只是接个吻为什么就有这么大的威力。他感觉到沈骞软滑的舌头跟他纠缠在一起,这是一个湿漉漉的吻,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急促喘息着,温热的呼吸扑到彼此脸上。 他的吻和顾年彬的很不一样,后者带着少年的莽撞,每每都要亲到他舌尖发麻,但是沈骞就这样温柔从容的力道,却也让他彻底失去了力气,腻在对方怀里动弹不得。 然后他听到了男人在他头顶沉甸甸的声音。 “我喜欢你,即便你是父亲的恋人也无所谓,即便你不喜欢我也无所谓。” “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至少让我做你的情人好么?” “……你在说什么?”宋疏从他怀里抬头,长眉微蹙。 “你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至少我抱你的时候你眼里只有我。”沈骞捉着他的手,递到唇边一下一下地亲,“我比那老男人优秀得多了,我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年轻,比他能让你爽。我还比他干净,我只吻过你一个人,我一辈子都只吻你一个人。” “……” 其实干净什么的,宋疏不懂,但他很在乎忠诚,他希望有一个人,从始至终、满心满眼都是他。但不是以这样卑微的方式。 宋疏心里有点疼,抬手抚上对方的脸庞,“你不必这样轻贱自己,我……” “那你就嫁给我。”沈骞眼眸微亮,“离开我父亲,和我在一起。” “可是……” “反正我就要你了,不管怎么样都要你,你赶不走我的。” 好像怕他拒绝似的,沈骞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抱着他使劲亲,啵啵啵的。 宋疏最受不了他这样,和撒欢的小狗没什么区别,口水都亲到脸上了。 其实这样不就够了么?他的目的不就是要沈骞的心么?如果害怕悲剧重演,那就保护好自己的安危,他相信沈骞能做到。 只是他还不能立刻答应对方,有一件事情他想要确认一下。 “那我考虑考虑?” “不准考虑。”沈骞不由分说得把他扑倒,带着一起揉进了被子里,捏着他的下巴紧紧盯着他,“我们睡了,我现在就是你的情人,而且迟早会上位,知道了么?” “……知道了。” 笨狗。 …… “您突然离开,这笔生意应该是黄了,抱歉,我没能留住对方。” “没事,生意可以再做,不怪你。”沈骞打了个方向盘,手臂惬意地搭在车窗上,“反正沈家早晚是我的,不急在这一时。” 电话那端的吴特助很容易便察觉出了老板心情不错,难得多嘴问了一句,“您和宋先生……成了?” “不关你的事。”沈骞淡淡道,“总之,往他身边多派些人,保护好他。” “是。”吴特助顿了顿,“上次跟踪您的车牌号查到了,是达帆的人。” “达帆?” “据我猜测,他们应该是破产后怀恨在心,背后又有点关系,所以想用别的方法从您这里找回场子。” 吴特助这话说得波澜不惊,因为他知道对方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沈骞母家何氏就是有名的黑道家族,x市的领头财团,而且沈骞的舅舅没有儿子,就他一个外甥,所以特别疼沈骞,甚至想要把他从沈家抢过来当继承人。这个消息道上传得很开,一般出来混的都没人敢惹沈大少,只能说这个公司的人是气急败坏,穷途末路了。 沈骞又吩咐了几句,挂了电话。 宋疏今天去剧组的杀青宴,他正要去接人回家。 正好就把他带回自己的房子住吧,原来那个小公寓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知道他喜欢哪一处呢?是带泳池的,还是露天花园的? 嗯,养狗还是花园重要一点。不过……他是不是太喜欢那只蠢狗了?见到他都没见到狗子开心。 沈骞正东想西想着,道路的转角忽然杀出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擦着他的车身差点就撞了上来,沈骞猛打反向盘,刺耳的摩擦声中车辆极速甩尾,堪堪避过了撞击。 他眸色骤冷,踩下油门加大马力,左手摸出手/枪正要开枪,只见前方又有一辆车极速冲了过来,车辆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电光火石间,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与金属扭曲声,他的车被迫撞上了高桥护栏,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伴随着安全气囊的飞出和剧烈的撞击声,时间仿佛停止了。沈骞在剧烈撞击后睁开眼睛,周围一片铁器烧焦的气味和灰尘弥漫,面前的玻璃已经像蜘蛛一样碎裂,他的头重重撞在安全气囊上,左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滚热的血液从额头滴下来。 他狠狠咬牙,尚能活动的右手快速划开安全气囊,抬枪就射,结果前后两辆车并无和他殊死搏斗的意思,而是飞快打着方向盘想跑,但他跑得再快也快不过沈骞的子弹,前面那辆车终于还是连车带人被他留在了原地。 费劲地从变形的车里出来,沈骞持枪走到那人身边,仔细检查一番,从他身上发现了一个银制的小牌。 ……是沈家的东西。 沈骞面无表情,眸底一片寒冰。 口袋里的手机这时候又响了,他闭上眼睛缓了片刻,接通后,吴特助焦急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总裁,宋先生出事了!” 眸子倏然睁开,他不可置信,嗓子已然因为恐惧失声了。 “达帆派人袭击了宋先生,有人中弹,现在已经送往了医院。” …… 宋疏默默站在一旁,看着医生给沈承峰包扎腰腹上的伤口。男人替他挡了一发子弹,西装已然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好在没有伤到内脏。 “我没事。”沈承峰神情自若,笑着捏了捏他的手,声音温柔,“有没有吓到你?抱歉啊,让你看到了这些。” “不过一般很少有人敢惹沈家,也不着知道沈骞那小子在外面捅了什么篓子。”他说,“牵连到你,真是该死。” “……没事。”宋疏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眸光微闪,“你别说话了。” “心疼我?”男人意有所指,“还是不相信我身体很好?” “我只是觉得,你才是被牵连的。”他说,“谢谢你救了我。” 沈承峰眉梢微扬,眼底神色莫辨,半晌才笑了笑,说,“如果感激的话,就以身相许吧。” “桥段也许老套,但我是真心的。”他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在宋疏面前半跪下,一个戒指盒子托在掌心,“嫁给我,好么?” …… 于是沈骞赶到医院,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他的手臂应该是骨折了,额头的伤口还在不断地流着血,却抵不过心中半分的疼痛。 他的手缓缓垂下,手机落在了地上,自然也听不到吴特助严肃冷静的声音: “总裁,我认为这件事情有蹊跷,达帆的人一直在我的监视之下,不可能是他们……” 第18章 狗血娱乐圈(8) 宋疏住进了沈宅。 拍戏结束的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事做,闲在沈宅里东逛逛西逛逛,体会了一把这个时代富贵人家的生活。 沈承峰即便受了伤也得工作,最近正好很多事情要忙,每日呆在家的时间不多。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宋疏通常已经睡了,男人偶尔会来看他,但又舍不得把他弄醒,通常宋疏只要睡眼朦胧间哼上几声,沈承峰便会放过他,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直到某日傍晚,宋疏洗完澡下楼想去吹会儿风,看到楼下的窗边站着一人。 男人高大挺拔,侧颜凌厉若斧凿,深刻又俊美,只是左手却打着石膏,听闻动静看过来的时候另半边额角还贴着纱布,衬着那深邃的五官倒显得格外痞气。 他的目光黑沉沉的,好像藏着无边的冷漠和阴戾,不过很快消失不见,他对宋疏露出了一个笑,好看的眸子甚至弯成了两瓣桃花。 宋疏走到了他身边。 “抱歉,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来看你。”男人自然地揽住他的腰,低头亲了亲他的眉心,“想我没?” 宋疏眼帘一颤,抬起头正要与他说什么,男人却把他揽得更紧了些,像是洞穿了他的心思:“说好了我做你的情人,不能反悔。”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人拉到了沙发边上坐下。 宋疏刚刚洗过澡,乌黑的发带着一点潮意,柔顺的垂着,红唇湿润水亮,双颊泛粉,稀释了不少他的清冷淡漠。他只套了一件浴袍,领口露着雪白透亮的皮肤,腰上系带松松垮垮勾勒出一截细腰,整个人都湿漉漉的,沐浴乳的香味和清淡的白梅混在一起,又甜又勾人。 沈骞闭上眼嗅着这香气,忍不住要往他身上埋,不过被推开了脑袋,宋疏正在查看他头上的伤口,还转身去拿药重新给他上。 “你今晚要住这里?” “自然。” “……沈承峰…你父亲不会有意见么?” 沈骞仰着脸给他上药,闻言挑了下眉梢,“这房子有一半是我妈的,我妈全部留给了我。”他语气淡淡,“他敢不让我住。” 宋疏和他对视片刻,随后移开了目光。细白的指尖拈上药膏,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点了一点,动作很小心,生怕他疼。两人靠得极近,宋疏的呼吸如苇间拂过的微风,柔软缠绵。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脸上。 沈骞再一次伸手揽上了他的细腰。 “你是怎么伤的?真的是普通车祸?” “嗯。” “可是你开车技术那样好,怎么会撞成这样?” “诶,谁和你说我技术好的,我不是还没来得及展示么?” “……什么?” “你就别问了。”沈骞忍笑,手掌悄悄向下感受那柔软,嘴里调笑着,“是不是心疼我了?给我亲亲,亲两下就不疼了。” 宋疏犹豫片刻,捧着他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 沈骞按在他后腰的手顿时用力,宋疏一个踉跄跪上沙发,双腿分开在他身侧,沈骞仰起头咬他的唇,含着他的下唇用力吮吸,然后就去捉他的软软的舌头,二人的舌尖搅在一起,发出缠缠绵绵的水声。 这个姿势接吻有些累,沈骞很快放开了他,转而埋进了他的衣领。 “哎,你别……” 宋疏怎么也没想到他突然来了这手,猝不及防被弄得yao骨酥软,然而那抹柔软馨香让男人发了狂,允砸声不断响起,在偌大的客厅里回响。 “沈骞,放开我。”他本就怕痒,更何况这种地方,但他又怕伤到对方的手,纤长的玉指只能伸进他的发间,拉着他的发丝往外扯。 男人的嗓音暗哑,不依不饶地弄得更用力,含含混混地回答他,戏谑似的,“你不是我小ma么,这里不就该给我吃的吗?” 宋疏顿时闹了个大红脸,拽着他的头发扯也不是不扯也不是,反倒像抱住了那毛茸茸的脑袋,只是身体微微打着颤,眼尾发红,快要受不住了。 沈骞忙活了好一会儿,抬起头再看,那地方褪去了原先的粉,变成鲜妍的红,玛瑙一般点缀着,如雪上红梅。 再一抬头,美人面目暖融,眸光微微漾,好看得不像话。 沈骞眼底一片漆黑,已经硬到发疼了,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但是他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而宋疏还没有发觉。 直到门把手被拧开,他才忙从他身上下去,只是衣衫凌乱,满面春色遮也遮不住。 沈承峰站在门口,面沉如水,沈骞却浑然不觉,连最基本的招呼都懒得打了,倚在沙发上一动未动,目光还粘着宋疏不肯放。 但也只是僵持了那么几秒钟,沈承峰就神色如常地对宋疏露出了一个笑,自然而然的凑过来吻他,与此同时稍一矮身,像抱小孩一样把他抱了起来,直接抱回了房间。 房门用力关上,没过多久,若有似无的轻哼从门内传来。 沈骞自虐一般站在门外,本来就阴沉的眼神此刻更像混合着冰渣,薄唇抿得紧紧的,周身仿佛有无数风暴聚集而来。怒火和痛苦席卷他的心脏,毫无征兆又迅猛强烈,整个人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心口上划得满是血痕。 现在还不能……而且,而且宋疏喜欢那个人,他必须得忍。 …… “我抱抱我的新婚妻子有什么不可以的?”沈承峰好整以暇地坐在床边,含笑看着他。 宋疏蹙着眉,略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抱?” “你喜欢怎么样抱?”男人问,“公主抱么?” 宋疏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转而看了眼他的腰腹,“你的伤口还没好全,会开裂的。” “没事。”沈承峰把西装扣子解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衫,并无血渍。 “你之前拍戏的那些淤伤呢,给我瞧瞧。”他起身去床头柜里摸出来一罐药,“前两天瞧着你腿上还有不少,现在消了没?” “那个……”宋疏屈起了腿,露出来那青紫交加的膝盖,“其实不疼。” 纯属是他皮薄,一点点磕绊就成了这样,也就看起来吓人,偏偏从小七到沈骞到沈承峰,都当成了不得的事儿,想当年他练武的时候,这些小伤根本不足挂齿。 “不疼也该仔细点,尤其是膝盖这种地方。” 沈承峰把他的腿搭在自己腿上,掌心倒了一点药酒给他揉淤痕,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带着薄薄的茧,不说是淤伤了,单是按摩肌肉就叫人舒服得很。宋疏原本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靠在床头,嘴里时不时还溢出两声轻哼。 “还有呢?后腰那块儿是不是也有?”沈承峰问。 宋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背过身,把浴袍脱了一半下来,露出了肌理细腻的脊背。 ……然后他就被揉成了一摊软趴趴的饼,爽得眼角都溢出了两滴泪珠,趴在床上昏昏欲睡得不行。 男人凑过来在他嘴角讨了个吻,然后给他穿好衣服盖上被子,起身离开了。 好像达成了一种默契,他们父子之间的风起云涌完全没有波及到他,非但待他态度依旧,甚至都不会在他面前提及对方。 宋疏也没觉得别扭,他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也没什么一对一的观念,所以一切只有他愿或不愿,没有该或不该。而且就像小七和他说的,沈承峰当初不是同时有很多情人么。 但是……任是这样他也招架不住沈骞的变本加厉。 他开始在沈宅的任意一个角落和他亲密,花园、楼梯、客厅、阳台,背着佣人又或者明目张胆,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住他吻,如果时间充裕就做得更多,有一次甚至直接摸到他的浴室来,把他吓了一跳。 这是沈承峰不在的情况,如果沈承峰在,他就隐晦些,但还是会把他堵在厨房亲他耳朵,哪怕父亲冷着脸也要坐到他旁边用餐,然后在桌子下摸他的腿,捏他的腰。 宋疏偶尔会被惹生气,于是男人一面蛮不讲理地耍无赖,一面可怜兮兮地卖惨,让他好气又好笑,于是多数时候都是纵容了。 但宋疏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敢给沈承峰下药。 只不过是半杯红酒的量,沈承峰就变得昏昏沉沉,宋疏把他扶进房间,男人搂着他一并栽倒在床上,高挺的鼻梁轻轻摩蹭着他的脸蛋,呼吸扑在颊边,裹挟着一丝酒香和雪松木香,然后在他耳边沉沉低语,“……” “你说什么?”宋疏没听清。 沈承峰又念了一句,不说话了,彻底昏睡了过去。宋疏若有所思地盯着男人的睡颜看了会儿,正要起身去洗澡,房间门忽然被推开了,沈骞倚在门口,抱着手臂地盯着他看。 “……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还用问吗?” 男人扯了扯嘴角,关上门再次把他按倒在床上,高大健壮的身躯压下来,犹如一只凶悍的野兽,衣冠楚楚却残忍暴力,不由分说地咬住他的唇,撬开他的齿关用力亲吻。 “你疯了?”宋疏施了力气推开他,压着嗓子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承峰,心脏突突直跳。 “差不多快了。”沈骞供认不讳,捉住他的手压在枕头上,再次吻了上来。 在熟睡的父亲旁边,吻他名义上的伴侣,岂不就是疯了吗? 但他偏要这样做,他要在所有和沈承峰相关的地方和他疯狂亲密,让他每每和那人缠绵的时候都想起自己。比如这张床,他就要宋疏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与他翻云覆雨的。 宋疏被他扒了个干净,男生从上到下地吻他,一寸地方也不放过,他的身上很快渗出一层薄汗,捉着沈骞的发微微颤抖。激动时他也不敢叫,只能闷过头把眼泪在枕头上蹭干净,绵软急促的呼吸喷在沈承峰的手指上,男人下意识动了动手,正巧碰到他的脸颊。 “zhenzhen……” 终于在某个时刻,他听清了沈承峰嘴里喃喃的一句什么,于是迷离氤氲的眸瞬间变得清明,他闭上眼睛缓了缓,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把沈骞拉上来接吻。 “脏,不给亲。”沈骞用手遮住他的唇,腥膻的吻只温柔地落在他的眉心。 …… 沈骞刚刚推开书房的门,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迎面砸过来,他微微侧开脸,那东西直接擦着脸颊飞了过去,落在走廊上发出砰的巨响,然后四分五裂。 沈骞面无表情,反手把门关上。 宋疏现在不在家,但不保准什么时候回来,他不想让他听到这些。 “我给过你机会。”沈承峰站在落地窗前,背手而立,身姿很利落,完全看不出来刚刚朝他的脑袋砸了一个几斤重的烟灰缸,“你不要不知好歹,给我收敛一点。” “怎么收敛?我不想收敛。”沈骞冷冷一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免谈。” “你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上次没撞死我你很后悔吧?可惜了,这是你唯一一次机会。” 沈承峰转过身,眼神凌厉得像柄久经风霜的战刀,给人四面而来的压迫感,“沈骞,看在父子的情份上以往不和你计较,以后也会把沈家都给你,但你若再自讨没趣,别说沈家,就是你自己的东西包括你的命,我也能把你全都摧毁,你信还是不信?” 房间里沉默许久,许久才传来一声轻轻的笑,带着轻蔑和漫不经心: “如果让你把这些话都对他说一遍?你敢吗?” 沈承峰不语,整个人隐没在阴影里。 “你敢告诉他你差点把我撞死,你利用达帆的人骗取他的同情,你想用沈家对我威逼利诱,你敢不敢?” “呵,你连禁止他和我亲近都不敢。” “所以。”沈骞几乎一字一顿,阴沉而桀骜,嗓音透出一股毕露的危险,“与其防着我,不如争取多活几天吧。” 他说,“他迟早会是我的。” 第19章 狗血娱乐圈(9) 灯火通明的码头,一批货物正在有条不紊地运往指定地点,身着风衣的青年混在其中,高大挺拔、气质卓然。 天色黑暗,附近的工业区完全废旧,除了这一批新来的脚步声,已经鲜少有人问津,所以一丝一毫的动静落在耳中都极其突兀。 “小心!”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青年整个人立刻前倾,就地一个翻滚稳住身体,头顶砸下来巨大的水泥管道堪堪落在身侧,破碎的泥块掀起了一阵烟灰,完全笼罩了脚下的区域。很快,铁物的摩擦声与砖块砸下的碎裂声接连响起,有人急促叫道:“快跑!” 但是火星已然在泥砖地上飞溅,子弹钻进□□,惨叫声和枪声响成一片。青年面容冷峻,利落掀开外套拇指顺着腰侧一扯,腾空握住枪支。子弹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枪法精准射出,转瞬之间扭转局势,在道路前方打开一个突破口。 “跟上。” 一行人一面开火一面前冲,然而转角刺出来的刀锋猝不及防地没进了青年的身体,不过不够深,骨节分明的手指钳住对方手腕咔嚓折断,他将刀那头的人扯过来,狠狠一脚踹开。对方顿时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摔了出去,把后面赶来的人砸了个人仰马翻,两伙人再次真刀真枪地缠斗在一起。 但是不消片刻,刺眼的白光打进巷子,灯光大亮,整齐的脚步声快速靠近,伴随着子弹上膛的声音,这一块区域已经完全被包围。 青年眯了眯眼,瞧见了白光后那辆纯黑的幻影加长,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 “舅舅。” 沈骞关上门,简单地和车上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脱去了自己的风衣。车上的医护人员立刻过来替他包扎,刀子在肋下扎了个很深的口子,血液已经彻底染红了他的衬衣。 “哟哟哟,嘶……” 沈骞不动声色,坐在一旁的男人倒是先替他呼起痛来,然后便是破口大骂,“沈承峰这个杀千刀的傻逼玩意儿,真特么敢对你下狠手,他这是要你的命呐?” “嗯。”沈骞淡淡应了一声,因为疼痛微蹙起了眉,“不是第一次了。” 何巍气得吹胡子瞪眼,把沈承峰翻来覆去骂了个千百遍,然后才想起来问他,“原因呢?就你说的那个?” “嗯。” “好小子啊!居然真敢和你老子抢人,牛逼!抢他娘的!舅舅支持你!” 何巍一番拍大腿的豪言壮语,然后打趣道,“小狐狸精长什么样啊,我看看。” 沈骞把一旁的手机屏幕划开给他,嘴角终于带上了笑,眼底也微微泛出一点光。 结果给何巍眼睛看直了,“卧槽,这么靓?!大美人啊!” 沈骞的笑容立刻敛了去,把手机收了回来。 何巍哈哈大笑地拍他肩膀,“臭小子!我还会和你抢人不成?”然后摸着下巴,回味般地晃头,“真好看呐,真好看。” 沈骞:“……” “不过你现在和夺权失败,被驱逐出沈家没区别啊?”何巍眯了眯眼,正色道,“沈承峰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你可想好了,放着好好的顶级财阀大少爷不做,要来跟我搞这些亡命的勾当?” “想清楚了,我是自找的。”沈骞轻轻叹了一口气,闭着眼倚在了车座上。 那日与沈承峰决裂,对方很快对他实施了全方面的打压,商业还好说,他的公司以新媒体、服务业为主,和沈氏垄断的运输等产业八竿子打不着,而且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沈承峰一时间无法如何。反倒是人身安全成了大问题,沈家在b市力量只有小部分听他的命令,大部分还是归属沈承峰,天天对他围追堵截,十条命也不够死的,他只能离开b市暂避锋芒。 何家在x市本就是龙头老大,运输业和沈家又一南一北两翼齐飞,他从这里找到机会击垮沈承峰显然要容易很多。 至于其他就不在考虑的范围了,毕竟让他放弃那人,才真是要了他的命。 …… 沈骞搬离了沈宅,对宋疏说是出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了,和他发消息也回得很慢,电话也经常无人接听。 沈承峰也很忙,早出晚归比前些日子更甚,反倒是沈朗最近经常来沈宅找他,还在念大学的男生活泼风趣,确实能陪他解闷。沈承峰看到男生也很和蔼,偶尔还会关心他学习,和对沈骞完全就是两个态度。 不过宋疏还是不安,直到某天出席电视剧发布会的时候造型师给他提了一套衣服,说是沈骞亲自为他挑的,还配了一块他派人从x市送回来的手表,拍卖会上拍下来的。 手表设计精巧大方,表盘的侧面还嵌着一粒蓝色的钻石,犹如浩瀚大海一般,很漂亮。 他把它系到了手腕上,稍微放下了一些心。 宋疏一惯早睡早起,这日也一样,不到十一点就陷入了酣睡。结果怀里的小狗忽然站起了身,在他怀里拱来拱去,咬着他的衣角呜呜咽咽,宋疏醒了过来,睡眼惺忪地摸了摸小金毛的脑袋,结果小狗还是咬着他的衣角不放,时不时还叫一声。 沈承峰还没有回来,比平时更晚。宋疏看向窗外柔软的月光,忽然福至心灵地起了床。 别墅背面是一大片修剪整齐的绿色草坪,出了草坪绕过一条绿树丛生的小道和几面花墙就是沈宅的侧门,铁栅栏外是一条人迹罕至的石子小路,而此时正停着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而沈骞就站在车门几步远的地方,地上软倒了几个安保,他正准备攀越围墙。 然后看到宋疏他也是一愣,随后直接把人从墙里面捞了出来,牢牢抱进怀里。 沈骞力道大得仿佛要把他勒进骨肉里,鼻梁贴着他细白的脖颈来回磨蹭,呼吸粗重得宛如一匹野兽。 “你怎么……你这些天去哪里了?”宋疏由着他抱了一会儿,被他在脖颈处又亲又舔,弄得他气息不稳。 “x市。”沈骞含着他的喉结轻轻舔吸,然后埋头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最近很忙,抱歉……” “现在忙完了?” “还没有。” “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宋疏的睫毛扇动着,轻轻扑在他脸上,“你待会儿就要走,对吗?” “是……”沈骞声音发哑,“但我太想你了,受不住了。” 他捧着宋疏的脸一寸一寸地吻,从眉心到眼睫到唇瓣,牙关被舌头顶开,滚烫而柔软的舌卷起他的舌尖,然后被叼住用力地吮吸,大力搅弄,连咽下唾液的时间都不给,亲得水声连连。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明知道是虎穴龙潭,明知道只要踏上b市的土地就会被亲生父亲下死手追杀,还是忍不住回来看看他。 “你有没有想我?”沈骞抚摸着他睡袍下柔软温热的身体,车厢里的衣料摩擦声与心跳声震耳欲聋,他把人紧紧抱在自己怀里,含着对方唇吸吮个没完,然后一遍一遍地问他,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想他。 车内空间有限,宋疏被男人堵在坚硬的胸膛和后座之间,男性荷尔蒙像是打碎的香水般把人缠绕包裹,熏得头脑都混乱起来,他下意识想要挣扎,结果在推上男人身体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神志恢复清明,他忽然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沈骞今天确实喷了香水。 ……就像特意要掩盖掉什么气味一般。 宋疏缓了缓,抬起身子撩开对方微长的额发,他额头已经被汗水打湿,那双明亮深邃的眸一瞬不瞬地望着他,满目都是深情,看得人心发颤。 “你父亲……” “他一时半会回不来。” 沈骞不愿听到这个名字,只要宋疏一说就扑过来吻他。他无奈,只好抱住对方的脖子回吻,手指轻轻顺着他的发,等他情绪稳定了再问些别的。 “我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但是给我时间就能解决。”沈骞告诉他,“等我回来,好不好?” 宋疏被他吻出了眼泪,摇摇欲坠地挂在泛红的眼角,将落未落,薄纱般的月光洒下来,他漂亮得像一只食人心魄的雪山白狐。 “你愿意等我吗?”沈骞用拇指拭去他的眼泪,喉咙发涩,“不用很久,最多一年。” 等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任何人面前吻他,就算他心里还有别人也无所谓,只要能够待在他身边,他就有足够的耐心去填满他,直到他整个人都属于自己。 “……你注意安全。”宋疏望着他许久,轻声说。 他的目光在夜色里缓缓流淌,如一泓清澈的水光,温柔得沈骞的心脏都快要炸裂。 “……如果,如果我和父亲之间只能选一个,你会选谁?”沈骞没忍住,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嗓音甚至是嘶哑的,像是因为害怕听到回答而失声。 但他没有等来答案,因为不远处传来了车轮的倾轧声,是沈承峰回来了。他派出去的人手已经做到了极致,但还是没能为他多争取一些时间。 宋疏趴在墙上看着他离开,确认车辆平安融进了夜色才从墙头上下来,原路返回。 “站住,不许动!” 但当他走到草坪中央的时候,忽然几道强烈的白光打到了他身上,光线刺眼,宋疏用手背遮住流泪的双眼,高挑清瘦的身影在夜里变得明晃晃,如同一个被曝光的罪犯。 不过下一秒这人就被喝止了,他发现自己照的是宋疏,立刻惶恐地放下了手电。 “小疏?” 沈承峰从几名保镖后走到他身边,脱下大衣把人严严实实地裹住,然后小心抱了起来。他低头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声音温柔,“怎么回事,这么晚还没睡?” 宋疏没说话,于是沈承峰就抱着他往屋子里走。 “瞎了眼的东西,连夫人都敢照!” 方才那名保镖已经被摁在了地上,男人路过的时候连眼神都没有给,只是平淡地说了一句“处理掉。” 那语气轻飘如落叶,宋疏不知道他要如何处理,他也不想问,只觉得微微有些冷,于是男人把他抱得更紧。 沈承峰把他放在床边,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半蹲下托起他赤/裸的双足耐心擦拭。 “夜里出去还光着脚,不怕划伤吗?”他的语气就像一个溺爱淘气小孩的长辈,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怒气。 即便宋疏此刻衣衫不整,双唇红肿,一眼看去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把他的脚擦得干干净净,沈承峰半跪在地,托着那温润玉足把玩片刻,递到唇边亲吻他的脚背。 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带着薄薄的茧,那张英俊而威严的脸贴在他的足边,闭着眼轻轻地吻,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宋疏把脚缩了上来,抱着腿坐在了床沿,目光微闪,仍旧一言不发。 沈承峰就保持这样的姿势看了他许久,终是轻叹一声,起身不知道去了哪,等到他回来,手里多了一份文件。 “我看你也不想睡觉,不如我们来商量一些重要的事情。” 宋疏抬头看他。 男人把他抱到床头,放进被子里仔细盖好,然后才在床边坐下。 “这是一份财产转让书,也算是一份遗嘱。”知道他看不太懂,沈承峰便简明扼要地和他解释,“我已经通过一些方式把沈氏大部分财产转移到了我个人名下,你是我的妻子,等我过世后,这些就会全部属于你。” “至于那些没法转让的,比如公司的继承,我还没决定。”他把文件翻到了某一页,“你不懂得管理公司,这些给你也没用,但你可以决定它们的归属权。” “沈骞还是沈朗,或者是别人,由你来决定。” 宋疏抬眸望向男人,那双眼深邃如海,唇角还带着点点的笑意,却莫名让人觉得寒冷,如同浸润在冰窟之中。 因为他说,“沈骞的命,也交给你定。” 宋疏哪里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沉吟片刻微微偏过头,“你要我如何。” “很简单。”沈承峰屈起食指蹭了蹭他柔软白皙的脸蛋,缱绻温柔,“离沈骞远一点。你离他越远,他越安全,得到的也越多。” 忍不住倾身吻他的唇,沈承峰像是在哄他,又像是在恳求,“何况我迟早会死,你和他,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乖乖的,好不好?” 轻飘若羽毛的吻落在唇上,让原本微肿的唇再次泛起一阵酥麻,他想到了车厢里那隐藏在香水后淡淡的血腥味,点头说了好。 “但是我想出去拍戏。”宋疏说,“我不想一直呆在家里。” …… 宋疏接的新戏是一部谍战片,他亲自选的,饰演一个年轻的军官。 那日和沈承峰说开之后两人关系也恢复到了从前,听闻这角色要用枪,沈承峰便亲自上手教他。他站在宋疏身后握着他的手,宋疏整个人都陷在了他怀里。怀中人发丝柔软耳尖雪白,还散发着淡淡清香,于是男人在扣下扳机的时候咬了他的耳垂,宋疏顿时就像一只炸毛的猫,再也不要他教。 他还经常亲自开车接送他,于是整个剧组都知道了他们的关系,而且是沈家正牌夫人的身份。 沈家大少爷因为夺权失败被逐出b市的消息也在上流圈子里传播开来,沈氏这种顶级财阀不知道人多少盯着,这个消息自然炙手可热,一时间沈氏内部风起云涌,巴结讨好沈朗、排挤沈骞心腹的比比皆是。 不过也不敢做得太绝,因为沈大少本身实力雄厚,沈承峰也没有直接表态,让人揣摩不透。 宋疏不关心这些,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沈骞联系了,消息也鲜少发,前几天沈朗刻意来告诉他沈骞在x市被拍到用豪车载美女,他也毫无反应,仿佛一点都不在意。 但有一天拍戏休息的中途,他突然就被人拉着钻进了一条巷子里,沈骞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戴着鸭舌帽、大墨镜,着实把宋疏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宋疏偏过头不给他亲,眉头紧蹙,“放开我。” 沈骞起初耍赖不放,但很快他就发现,宋疏的眉梢眼角都浸着冷意,他是在认真拒绝自己。 “你是不是看到那条智障新闻了?”沈骞讨好地圈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蹭,“那是我舅舅的女人,车也是他的车,只不过雇我做了趟司机……” “不必和我解释。”宋疏声音淡淡,再一次推开了他,“而且,我认为你应该交一个女朋友。” 沈骞一愣,然后他听到宋疏继续开口。 “你应该娶妻生子,拥有自己的家庭,而不是来纠缠我。”他说,“因为你和承峰闹别扭让我觉得不值得,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被打扰。” “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了。” 沈骞不死心地想要挽留,宋疏的眉头便越皱越紧,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取出一块表还给他,沈骞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自己送他的那块,梗着脖子怎么也不肯接。 于是宋疏手掌一松,那价值千金的表便掉落在了脏污的地上。 沈骞也许不缺钱,但刀尖舔血下赚来的第一笔金倒底意义非凡,他还是会心痛的。 宋疏离开的时候也带走了他怀里的残存的一丝白梅香,于是血腥味在幽暗的巷子里蔓延开来。即便没有用力,但沈骞的伤口还是裂开了,被沈承峰追杀这么久,他身上的刀伤枪眼数不胜数,若非冬日穿得厚,便是裹再厚的绷带都能透出来血迹。 今日刚踏上b市的地盘他便挨了一枪,他没觉得疼,死里逃生时也不觉得怕,只是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他,便什么都值得了。 腰腹伤口渗出的血沿着皮肤蔓延,粘腻而冰冷,他只是轻轻触摸了一下,便疼到浑身发抖。 何巍不让他来,但他偏要来,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自从母亲死后,这个日子便鲜少有人提及。 他以前也不在乎,后来……后来他想在这一天见到宋疏。 *** 时间过得很快,等宋疏拍完这一部戏之已经到了来年三月,恰逢上一部戏播出,他的脸终于正式出现在了屏幕上。 正如经纪人所说,他甚至不需要什么演技,光靠这一张脸就能红,花瓶又怎样,娱乐圈就没有比他更好看的花瓶了。再加上剧的热度很高,人设也棒,宋疏很快就火了起来。 他长得这样好看,又是新出来的小明星,不乏圈内有很多大佬对他感兴趣,可但凡只要敢伸伸手的,都或多或少知道了厉害。 妈呀,那可是沈家,还是正牌夫人,谁敢惹? 于是很快,这个消息不仅在上流社会,在其他地方也传播了开来,与此同时,沈家正巧要办酒会为沈承峰庆生,于是男人便想在这个酒会上正式宣布宋疏的身份。 沈承峰每年生日都是整个家族集团的盛会,世交亲眷、生意伙伴、各大关系财阀往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酒会更是热闹非凡。 宋疏不适应这种衣香鬓影和敬酒攀谈的场合,沈承峰也不强求他出去,只等最重要的时候把他带上台,介绍给众人就足够。 他今日这一身白色的西装是沈承峰亲手挑的,出去前男人捧着他的脸一寸寸用目光描摹,然后埋头在他的白细的颈子下亲吻,留下一个显眼的红色吻痕。 宋疏没有拒绝,他的眼帘微微垂下,在品味刚才男人眼底浮动的一丝不安。 天幕阴霾,云层低垂。今日其实并不是一个好天气,窗外的草地不如平日的绿,没有阳光照耀的喷泉也少了几分色彩。 所以在一队黑车依次停在别墅大门前的时候,氛围显得格外肃杀。 为首的那辆车门打开,高大挺拔的男子探身出来,墨镜遮不住刀劈斧凿般的面部轮廓,门前的安保刚想出声去拦,手臂便被狠狠扭住,人直接跪到了地上,连同其他的伙伴一起。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人好像是……大少爷?! 家中充当迎宾的佣人见到沈骞立刻僵在了原地,最前面那个还腿软向后退了半步。管家匆匆走进正厅找到人群中的沈承峰,俯首他耳边急切地道出了这个消息。 沈承峰眸色倏然变冷。 “大少爷他带了不少人,已经把沈宅围住了,而且都有枪,下人根本挡不住……” 管家声音颤抖地还想再说什么,大门“哐当!”被重重打开了。即便是觥筹交错的热闹场合这一声也极其地响,所有宾客同时回头,惊愕染上每一张脸庞,富丽堂皇的大厅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轰然响起: “……沈骞?沈大少?” “那不是大少爷吗?我说怎么没看到他。” “他不是被赶出b市了吗?难道是回来夺权的?” “沈总生日来看一看也正常吧?” “你看他像是要来庆生的样子吗?沈总脸都黑了!” “……” 沈骞对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却恍若不闻,众目睽睽之下,他举步径直走到了沈承峰面前,围绕的宾客无一阻挡,自觉地为他让开一条道路。 他周身萦绕着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威严,也带着年轻野兽的血腥气,视线一触及他就从心底里升出一股颤栗,不由自主往后退开。 沈骞把墨镜摘了去,面色冷淡地在沈承峰身上打量,最后定格在他臂弯里的那只手上。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白皙如玉、骨节分明,其中的无名指套着一枚戒指,象征意味不言而喻。 沈骞眸光凝了瞬,很快把视线放回沈承峰脸上。 “父亲,生日快乐。” 他做了个手势,身着黑西装的手下立刻拿上来了一个锦盒,“这是我准备的生日贺礼,您看下是否合意。” 那礼盒在沈承峰眼前被打开,那黑布托着的分明是数枚子弹头。 有靠得近的宾客看到此物,立刻和身边的同伴低声议论起来,于是他们听到了沈大少接着说,“这都是从我身上挖出来的,拜父亲所赐,今日一并奉还于您。” 众人面露惊叹,心道沈家内乱,沈氏父子斗得你死我活果然不假。 沈承峰只是扫了一眼那盒子,冷峻的面容上寒意弥漫,“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父亲不是知道么?”男人勾起嘴角,视线在某人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毫无征兆地,沈骞抬起左手,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黑色的枪,直指沈承峰眉心。 “把他给我。” 在他举枪的同时,潜伏在房子里的黑衣手下也全部出动,气氛瞬间剑拔弩张,所有宾客慌不择路,互相拉扯着朝后退去,但门早就被堵死了,他们只能瑟瑟发抖地贴在墙角,目睹这场逼宫闹剧。 把他给我?把谁?沈大少不是为了夺权吗?难道这对父子的矛盾另有起因? 但是能闹到这种持枪包围沈宅的地步,除了因为沈氏的万贯家产还能为什么?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空气中的沉默就像绷到了极致的弦,火星子却在无言中碰撞浮动。然后电光火石间,一把闪着寒光的刀从沈骞的右手飞出,准确无误地扎进沈承峰想要掏枪的手,鲜血顿时喷涌而出──竟然直接刺破了动脉。 他到底没有选择开枪,不知是为了不吓到那些抱头鼠窜的宾客,还是为了别的。 沈承峰用力攥住手腕,枪支啪嗒掉落,他的脸色是几近冷漠的灰白。 其实看到沈骞的瞬间他就明白了,青年能踏进b市,能闯进沈家,也就意味着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切挣扎都只不过是徒劳。 血液落在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两名黑衣手下立刻上前,把沈承峰带去处理伤口。 沈骞则立在原地,优雅从容地把枪收进腰间,然后慢悠悠转过身,开始打量静立在旁的男人。所谓的沈家夫人,竟然在这场闹剧中始终未置一词,那安静优美的侧脸仿若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阳光一晒便要散成雾了。 片刻后,沈骞眯了眯眼,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抄起对方的膝弯,土匪般把人扛在了肩上。 再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沈家。 …… 全场一片哗然,彻底陷入了震惊之中。 第20章 豪门霸爱(10) 离沈家大门到沈骞的车有一段距离,被扛着的姿势让男人肩膀抵住了他的肚子,于是宋疏挣了挣想要下来,结果沈骞想也没想,直接拍了他一巴掌。 这下拍得不重,也不响,纯属是顺手而为,以往矜贵优雅的大少爷跟着何巍混了一年,多多少少沾上了点匪气。宋疏僵了僵,热气直往脸面上涌,挣扎瞬间变得剧烈。 沈骞虽然走得又稳又潇洒,其实脑中那根弦崩得很紧,宋疏的任何抗拒都会让他产生极端危险的情绪,他冷着脸把人掉了个个,转为抱在臂弯里,正要恐吓他几句,却发现换成这个姿势以后宋疏就不动弹了,反而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把脑袋贴在了他的颊边。 熟悉的冷香丝丝缕缕传进鼻间,沈骞脚下一顿,垂眸想看看他的神色,却只能瞥见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红到要滴出血的耳根。 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沈骞一路把他抱进车里,然后便兀自端坐在一旁,整理那因为抱他而揉乱的袖口,他面容冷峻、姿态高冷,好像身边那思念已久的人不存在一般。 宋疏望着他线条完美的侧脸看了半晌,见对方确实没有理他的意思,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沈骞。” 男人立刻侧过脸,一双黑眸沉沉地攫住他,像只亮出锋利爪牙的猛兽,只要猎物有任何逃跑的征兆就会扑过来把他撕碎,彻底拆吃入腹。 宋疏顿了顿,神色自若地对他提要求,“小狗要一起带着,找不到我它会着急。” 他看起来那样平静,屈辱也好,冷漠也好,抗拒也好,所有沈骞预料的情绪都没有在他脸上出现,对被他掳走这个事实接受得坦然,完全不在乎。 他一直是这样,除却情动的时候便和玉雪雕就得没有区别,他见过最激烈的情绪,便是那日他让他离开,不要再出现时的模样。 这个人应当从里到外都是冷的,骨肉是冷的,血液是冷的,心更是冷的,也许他也没那么喜欢沈承峰,但他更不在乎自己。 等到沈骞回过神,他的手已经覆在了宋疏的脸上,手指正沿着他的眉眼一寸一寸地抚摸,因为小心翼翼,指尖还在微微打着颤。而宋疏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墨黑如玉的眸子眸光转动,淡色的薄唇轻轻开合,他握住了他的手腕,喊了一声“沈骞。” 于是所有的理智瞬间熄灭,沈骞把他按到在座椅上,吻铺天盖地地倾泻下来。他扣着宋疏的后脑勺大力吻上对方的嘴唇,急切地吸吮那瓣柔软,宋疏被吻得猝不及防,只剩下打开迎接的份,舌尖被男人吞含裹吸,接吻的水声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宋疏被他极具侵略性的吻法吻得头脑发昏,手指把他西装的肩膀抓得全是褶皱,他却越吻越急促越吻越热烈,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直紧紧地盯着眼前人,让宋疏有一种自己被按在铁爪下无法逃脱的错觉。 “宋疏。”沈骞也叫他的名字,声音虽然暗哑却吐字清晰,认认真真。 我回来了。 吻到最后姿势变了,加长的幻影车厢很高,沈骞把他面对面抱坐在腿上,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他那截细腰,手掌轻轻摩挲,时不时抬头啄吻他湿红的嘴唇,然后将脸埋在对方颈间,吻他细白的脖颈,滚烫的热气不断洒在宋疏的耳廓,把他惹得一阵瑟缩。 他缓了好久才缓过来,手软软地搭在男人肩膀上,拍他后背的力道很轻,像一只试探的小动物:“小狗,别忘了。” “……知道了!”沈骞愤愤地把他拉下来继续接吻,含混着训斥他,“小狗小狗,就知道小狗。” 宋疏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扑在了男人脸上。 …… 沈骞的手撑在床上,慢条斯理地去解床上那人的扣子,宋疏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珠不断转动略显不安。视线望过来的时候男人挑了挑眉梢,压着嗓音吓唬他,像是一只龇牙的恶狼──“怎么办?马上要被我吃掉了。” “……” 宋疏哦了声,抿了抿自己被啃得火辣辣的两瓣唇,道,“你轻一点。” “……”沈骞动作停滞,闭上眼深深吸气,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你就一点不害怕?现在不觉得我打扰你的生活了,不怕沈承峰为了我和你闹别扭了?” “你还会让我见到他么?”宋疏问。 “不可能!想都别想。”沈骞的脸顿时黑了,咬牙切齿道,“你要是敢跑,我就把你捆起来绑床上,日日做到你死过去,你信不信?” 宋疏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你何必问这些。” 沈骞沉默盯了他一会儿,见他确实没有抗拒的心思,反而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倒是会审时度势,看来你也没有多喜欢他。”伸出手指按住他软嫩的唇碾了碾,他轻轻道,“既然如此,主动权就交给你。” “当初你是怎么勾引沈承峰的,让我看看。” 房间里静默了好一阵子,宋疏起身坐在床沿仰头,男人太高了,这种角度让他不舒服,于是他伸出手拉了拉沈骞的袖子,明明也没用力道,男人便轻易蹲在了他面前,形式逆转,宋疏得以垂眸看他。 他这才得以好好打量对方的脸,差不多一年没见,沈骞瘦了一些,眉眼也就更加锋利了,他抚摸过男人眉角一处浅浅的伤口,然后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发丝还是一样的软,是他很喜欢的手感。 沈骞定定看着他,昏黄的灯光在房间里缓缓流淌,他的眉眼还是那样的精致漂亮,睫毛在眼睑下投向一片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沈骞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因为他好像在宋疏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近乎温柔的神情,像是冰雪消融,云销雨霁,有柔和的光在他的眼底微微地漾。 心脏突突直跳,本就不存在的理智崩塌得彻底,沈骞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膝盖着地发出摩擦的轻响,他伸手抱住宋疏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小腹。 “算了。”他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呼吸间高大的身躯跪在他身旁轻轻颤抖──“我很想你。” 沈骞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很想你。” “嗯。”宋疏的手覆盖上他的后脑勺,素白的手伸进他的发间,和墨黑的发纠缠在一起,“我知道。” 笨蛋狗狗是瞒不了主人的,明明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渴望着靠近,还试图假装,看起来是想要他哄一哄……然而小狗是不需要哄的,只要招一招手,无论受过什么伤害,都会再次摇着尾巴来到主人身边。 沈骞不再克制,把宋疏压在床铺上急切脱他的衣服,脱一寸,唇舌便紧跟着覆上去一寸,他亲得太用力了,柔软纤薄的皮肤被他吮得微微发痛,但是宋疏没有阻止,他知道男人的心情,所以全部体谅。 虽然没有说,但方才看见男人踏进沈家的刹那,他心中其实愉悦且欣慰。他一点也不在乎沈骞为了他和亲生父亲反目,就像上一个世界顾年彬对他说要和家里断绝关系,他说好一样。 而且,在对沈承峰的身份有了猜测之后,他甚至乐在其中。沈骞是他的人,是他的勾陈,又怎么可能畏畏缩缩坐以待毙,如若真的那样,宋疏倒还要怀疑对方身份的真实性。 只是…… 手指轻轻抚过眼前这具优美身体上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伤疤,宋疏眸光微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骞没察觉,只是捉住了他的手递到嘴边一根根地亲吻那泛着粉的指尖,问他“是不是有点吓人?” 宋疏摇头,说男人身上有点疤也没关系。 “是啊。这些就是我抢夺配偶多出来的勋章,都是为你留下的。”沈骞说,“奇怪,明明早就痊愈了,结果你一碰又有感觉了。” 他暗示地蹭了蹭宋疏柔软的……,“看看,都给你碰ying了。” “……”这只色狗。 宋疏已经做好准备陪他折腾一番了,但事情很快超出了他的预期,当沈骞用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tun入他的……时,宋疏躺在床上,睁圆了水光盈盈的眸,雪白的脸蛋变得通红,又羞又慌,惊讶得说不出话。 “怎么了?他没这样疼过你?”沈骞慢慢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愠怒,骂了一句老流氓,然后俯身亲他,“乖乖的,我会让你更爽,啊。” “你……”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拭掉他眼角晃荡的泪珠,沈骞觉得他懵懵的样子特别可爱。手指将他汗湿的发一绺一绺别到耳后,他低声道,“我很爱你。所以才让你上,懂么?只有真正疼你的人才会这样。” 说着按住宋疏的yao……了一下,“感觉如何?” 宋疏感觉很好,他一面颠覆着对男男情//爱的认知,一面被对方悉心伺候着,酥酥麻麻之感犹如触电般传开,他伸出手臂去够沈骞,然后和他吻作一团。 男人太能折腾了,等到他眼尾湿红 ,出了一层薄汗,陷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沈骞还像只大狗一样在他身上各处流连,脚趾都被不讲道理地吮出了痕迹,最后才上来牢牢圈住他,在他耳边厮磨,“你是我的了。”他说,“以后不许再想别人了,知道么?” 宋疏含混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埋在他颈窝里睡着了。沈骞却久久未能平静,像是压抑着什么很辛苦,夹杂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与五味杂陈,手指在颤抖,却一动不动地抱着对方,像是要这样抱一辈子。 “你答应了啊。”他低声重复着,也不求他回答,“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了。” …… 再醒来已是次日午时,阳光洒在脸上,宋疏眯了眯眼睛想要翻身,结果被一个炙热结实的胸膛堵在了身后,紧接着头顶传来磁性的声音:“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好一会儿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在沈宅了,而且在被褥中紧着贴着另一具身体。他抬起头,沈骞正垂眸看着他,目光清醒毫无睡意,反而裹挟着显而易见的狂热。 宋疏有些头晕,想着昨晚不是已经疯够了么,怎么今早起来又是这种眼神,直到他看见了男人手里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块表。 ──看来已经让人把他的东西拿过来了。 宋疏撑着起身,沈骞捞了他一把让他坐在怀里,然后问他这是什么。 “哪个?”宋疏微微蹙眉,“你自己送我的东西,不认识了?” “我……你不是……” 他慢悠悠地抬头看他,早起的嗓音带着一丝缠人的慵懒,“一年了,你都没发现?” 沈骞派手下从宋疏家里拿过来的那块表,上面镶着一颗漂亮的蓝钻,但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其实没有。 那日被拒绝,沈骞匆匆捡起表就离开了,日后更是想到一次心痛一次,哪里会拿来仔细端详,结果这居然是…… 巨大的懊悔瞬间涌上心头,心脏像被掺了蜜的刀子用力划开,流出来的血却还是甜的,他的手微微颤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小七那日正巧看到了他,说是……说是有一个情侣款的,就买来当给你的生日礼物了。” 沈骞攥着那块表,喉咙发紧,双眼发红,盯着他完全说不出话。 宋疏打量了他一会儿,从他手里把属于自己的那块拿过来,淡淡一笑,说:“你回来,我很开心。” …… 好像浓重的阴霾忽然散去,所有的挣扎痛苦都在宋疏回到身边后褪得一干二净。沈骞本以为自己能够看到他就能满足,后来又贪心地想要独占对方,然后他渐渐发现,自己在对方心中并非一点位置也没有,于是他便日日陷入甜蜜的狂欢,沈骞觉得自己人生到现在所有的喜悦,都比不过和宋疏呆在家没日没夜厮混的这些日子。 又是一场欢/ai结束,宋疏先回到床上,沈骞去清理,出来的时候见他正倚在床头看书,灯光下的侧脸绝美,那模样清冷淡然,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艳丽。男人心里痒痒,过来摸他睡袍下的柔软,然后往更过分的地方延伸,宋疏把他的手拍掉,冷下脸:“不行。” 其实沈骞也并非真的要上他,他只是很嫉妒,“凭什么沈承峰可以,我就不行?你不是喜欢我么?” 宋疏翻过一页纸,神色淡淡,“谁与你说他可以的?” 沈骞又庆幸心中又有些酸涩,想着原来父亲也这样疼他,舍不得碰他,难怪他对他念念不忘。 然后便听宋疏道,“我没同他做过这些。” “……” 犹如冷水入油锅,某个小心眼的男人顿时像被点燃的爆竹,他眼巴巴地拽着宋疏确认了好几遍,兴奋得在卧室里团团转,把门外的金毛都招了进来,趴在一边用滴溜溜的眼珠好奇地打量这个癫狂的男人。 沈骞好半天也没能恢复正常,抱着宋疏胡言乱语,还猜测沈承峰是不是不行,结果被宋疏卷起书本敲在脑袋上,“胡说什么──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急色?毫无廉耻,不知收敛。” 沈骞被他骂得也太舒坦了,反倒热情地扑上来亲他,在他身上各种乱蹭乱拱。 “对对对,我没有廉耻,我不要脸,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宝贝老婆快给我亲亲。” “你唤我什么?”宋疏皱眉。 “宝贝。”沈骞咧开嘴对他笑,在他嘴上重重一吻,嗓音压低,“老婆。” “……”宋疏一阵无言,把手臂伸到了他跟前。 “怎么了?”沈骞吧唧一口亲上去,握住他的手腕不断摩挲。 “鸡皮疙瘩。” “……” “换个称呼。”宋疏说。 “换什么?”沈骞绞尽脑汁,“小疏?疏疏?” 还是有些不成体统,但总比刚才好了些,宋疏正要同意,结果沈骞先自行否决了,“不行,小疏小叔的,听起来好像你是我长辈。”明明你就是我的宝贝老婆。 宋疏沉默且无语地盯着他,半晌,轻轻念了一句诗: “云臻川谷暝,雨来林景清。” “嗯?” “宋云臻,我另外一个名字。”他说,“就告诉你一人。” 第21章 豪门霸爱(11) 即便是上流圈子也分高低贵贱,而沈家无疑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很多人平时都不敢公开议论其长短,但这次牵扯到了一个风头正劲的小明星,于是即便有心遮掩,当日沈骞逼宫的消息还是在圈子里走漏了风声。 一时间宋疏成了所有议论的焦点,原本嫁进沈家就已经够了不得了,他居然能让沈氏父子为他自相残杀,这得是多大的魅力啊! 后来又有传闻,这位早在进沈家之前就在沈氏父子间周旋了,而且父子俩知道彼此存在后也没迁怒于他,反而一个赛一个对他好。从来都只有财阀娶几个小老婆和平共处,谁能想到有一日竟然会为同一个人争风吃醋,甚至搭上了身家性命,委实不可思议。 若是普通攀上高枝嫁豪门的,吃瓜群众还能酸一句狐狸精,像宋疏这样的,那就只剩下钦佩惊叹的份了。 不过当事人对此的态度倒非常平静,沈承峰那边先不提,沈大少这边在家和宋疏荒淫无度了几日,又光明正大地拉着人上班去了,生怕人不知道宋疏现在属于他一样。 沈骞不在的这一年公司虽不及以往,但好在基础雄厚,加之吴特助掌舵和沈骞的远程指导,运作得还算顺利,至少没有产生致命的损失。至于一些子公司,比如宋疏所在的经济公司,反而因为捧红了新人赚了不少钱。 不过尽管如此,大老板王者归来,各位高管仍旧很激动,尤其是一些去了沈氏又被打回来的,他们当然知道沈总能回b市意味着什么,等到沈总继承沈氏登基,那他们就是跟随多年忠心耿耿的旧臣了啊! 同时,他们也终于见到了那个把大老板和大老板他爹迷得七荤八素的美人儿。 美人长得确实很绝,但是再好看您也犯不着特地在办公室挖个洞盯着他看吧!又不会给跑喽! 几位高管怀着激动且严肃的心情来沈骞的办公室开会,总裁办公室是一个很大的套间,左边是设施齐全的休息室,而原本封闭的休息室现在被开了一扇玻璃窗,沈骞的位置一偏头就能看见里面。此时他正站在玻璃窗外对着那边低声说着什么,英俊的面孔上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末了还把手贴了上去。 于是里面也探出一只素白的手,清瘦如竹枝,冰肌玉骨,他在男人的掌心轻轻一合,然后又收了回去。 于是他们的总裁笑容愈发灿烂,衬着窗外的阳光竟然产生了一种温和又开朗的表象。 额……不是说跟着吃人不吐骨头的何家混了一年吗,咋还越来越欢脱了?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了,欢脱只对一个人,留给他们的,只有雷厉风行和冷酷。 啊,熟悉的感觉,心拔凉。 宋疏被安排在休息室看书,他自然知道沈骞会看他,偶尔他也会抬头望他一眼,于是男人就对他笑,宋疏看着他的笑,又联想到他面前战战兢兢站着的下属,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 于是等到下属一走,男人便立刻跑到休息室亲他,更多时候则是连笔记本一起搬过来,把宋疏抱在怀里办公。 他很顺从地给他抱,沈骞用电脑他就看书,沈骞签文件的时候他便摆弄摆弄电脑,男人时不时亲他一口,累了就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双手交叉抱住他的腰,盯着他的侧脸一言不发地看。 宋疏一点也不觉得腻歪,甚至很喜欢这种热乎乎的触感,原来在天界也是这样,要么是勾陈化成人抱着他,要么是他抱着狗勾。不过多数都是前者,勾陈并不喜欢犬形态,只会在犯错误求饶的时候变成狗勾讨他欢心。 宋疏鲜少动怒,对着委委屈屈嗷呜嗷呜的小狗更气不起来了,这招用来对付他屡试不爽。 但是沈骞觉得稀奇,美人在怀本就来之不易,心上人这乖巧的模样幸福之余也让他患得患失,想着想着便来了醋劲,沈骞贴到他耳边,酸溜溜地问,“我抱着你舒服,还是那谁抱着你舒服?” 宋疏翻页的手一顿,侧眸掠了他一眼,然后低头继续看书。 “……”得不到回答的狗子很难受,脑袋埋在他颈窝里使劲蹭。 也不知道是什么坏毛病,事事都要分个高下。那晚上问他和沈承峰哪个做得他爽,后来问他谁吻技好,谁对他更体贴,现在连个拥抱都要问,宋疏属实无语。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样?”他被蹭得无奈,推他额头,“别闹,你有在这缠着我的功夫,不如早些去把文件批完。” 宋疏道,“身为总裁也不知道以身作则,一天天不务正业。” 沈骞忍不住低笑出声。 他可太喜欢听宋疏骂人了,也不是骂人,就是冷着脸训斥他,清冷疏贵的模样如同一朵高岭之花,让人看着就想把他抱怀里揉吧揉吧,欺负得乱七八糟、眼泪汪汪的才好。 想着想着手就不老实了,脑袋也往下钻,“他也不抱你,也不睡你,你也不喜欢他,当时为什么非得嫁给他?就因为他救了你的命?我跟你说这个老东西居心险恶……” 宋疏蹙眉,把他乱亲乱咬的脑袋从胸口推开,“谁与你说我不喜欢他了?” “你还喜欢他?!”男人的音量陡然拔高。 “你父亲对我很好。”把散开的扣子扣上,他语气淡淡,“你总问我喜不喜欢他,我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不都是在你身边了。你和他都是这样不由分说的性格,我喜欢与否真的重要么?” 他这话犹如一记蒙棍敲在头顶,沈骞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用力揉捏,几近窒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抱着宋疏的手臂有些发抖,“我……你如果真的……他,我也……” 只要让我呆在你身边,哪怕你心里有其他人也没关系…… 宋疏静静看着他,等待他说下一句话。结果沈骞只是狠狠地咬牙,声音发哑:“你已经答应我不再想别人,不许食言。” 漆黑的眼珠在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像漂亮的玻璃珠,看着男人微微晃动。宋疏“噢”了一声,随后转过身,重新拿起了手里的书。 沈骞平复许久,把他在怀里拥得更紧,埋头进颈窝嗅闻那熟悉的白梅冷香,并烙下细细密密的吻,只是眸底神色不断变换,裹挟着显而易见黑暗与阴沉。 察觉到身后男人散发的戾气,宋疏不动如山,平静地翻过了一页纸。 …… 除了公司,其实道上沈骞也有很多事要做。沈承峰在b市的势力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彻底铲除。 他那日之所以能够围攻沈家把宋疏抢出来,一是实力增强,二也是暗中准备已久,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若是真要在b市和沈承峰正面对抗,他未必能占上风。 沈骞处理道上的事情就不喜欢带着宋疏了,反而是宋疏感兴趣,想要和他一块儿,但十次里面有八次都会被他想办法摁在家里,宋疏又并非不依不饶的人,所以大多数情况都不了了之了。 沈骞其实有点大男子主义,宋疏在他心里是他的宝贝老婆,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地疼着宠着,这些血腥黑暗的东西就更不能给他接触了。当然,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偶尔在外面受了伤回来,沈骞还会和宋疏撒谎,说是不小心蹭到碰到了,宋疏每每都欲言又止,然后一言不发地去给他找伤药包扎。 算了,爱逞强就逞吧,看笨狗编造拙劣的谎言也挺有意思的。 宋疏一直被沈骞护得很严密,仅有的一些娱乐圈工作也起码二十个保镖跟着,大多数时候甚至是沈总亲自接送,沈骞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宋疏是他的人,哪里还会顾忌那些八卦媒体,不过也没人敢乱编排他们就对了。 宋疏是在三个月以后才听到沈承峰相关消息的,沈朗抓了一个他去洗手间的独处时间,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我可算见到你了啊,小妈。”男生从八楼厕所的窗户口一跃而下,站在他面前掸去袖子上的灰,嘴角翘起,“我哥看你还真是看得严啊,连一条短信都发不进来。” 宋疏敛去了眼底的惊讶,拧开水龙头洗手,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爸生病了。”沈朗开门见山,“胃穿孔,差点没抢救回来,醒了以后就想见你。” “我不是医生,他见到我并不会好转。” “哇,不是吧……”沈朗对他平淡无波的语气表示震惊,“你就这么狠心?好歹也当过我一阵子的小妈诶,要是我爸明天就死了呢?你也不去见他?” 宋疏笑了笑,转过身慢慢把手上的水烘干,“沈承峰明天原本不会去世,见到我以后则未必。”他说,“而且他饮食合理、身体健康,是否真的胃穿孔我保持怀疑。” “……” 沈朗无话可说了,走到他身后拽住他的衣角,“你就跟我去见我爸一面吧,他不会把你怎样的,他就是想你了。”顿了顿,男生又换了个称呼,“好嫂子~求你了~” 宋疏动作一僵,回头瞪他。 沈朗嘿嘿嘿地笑。 “也罢。”他沉吟了许久,似乎想到了什么,下决心道,“我跟你去,但是我需要告诉沈骞。” “那还怎么去啊,我哥不一秒钟出现把你抓走?” 宋疏拿出手机,设置了一个定时定位发送,“给你半个小时。” “ok!” 沈承峰很聪明,他没有找别人来接宋疏,而是找了和他关系不错、还会撒娇的沈朗,并且没有带任何一个手下。这大大降低了宋疏的戒心,让他愿意避开保镖跟着出去,一路上两人甚至还聊得很不错。 “嗳,刚刚看你手机屏保是我哥照片诶,是你设的还是他自己搞的?” “嗯?”宋疏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上面分明是一只大金毛,“你说这个吗?” “对──啊,我看错了。”沈朗偏头过来,宋疏下意识把屏幕侧给他看,结果指尖忽然一松,手机被男生夺了走,再然后……呈一个抛物线从敞篷法拉利里面飞了出去,刚好砸中一间废工厂的铁门。 然后不等宋疏反应,男生加大油门,车速陡然加快。 “对不起啊,小嫂嫂。”沈朗咧着嘴角睨他一眼,“半个小时实在太短了,我爸指定要揍我。” 宋疏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片刻,别过头靠回椅背上,不再与他说话。 沈朗也不在乎,车速反而愈来愈快,红色的车辆犹如一道离弦的幻影,悄无声息地驶向城市的角落。 …… 沈骞知道宋疏失踪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手下战战兢兢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他神情骤变,立刻提上枪从办公室出去,然后把电话连给吴特助,让他去查附近的监控。 然而沈承峰对b市绝不比他陌生,该捣毁的监控早就毁得一干二净,任何线索都查不到,但是很快,沈骞就收到了宋疏发来的定位信息。调转车头极速飙车,沈骞一马当先,不到五分钟就赶到了那个废旧的工厂,然而,只找到了一部摔得屏幕碎裂的手机。 沈骞的薄唇紧紧抿着,眼神阴沉,凌厉得像柄肃杀的战刀,但并未慌神,直到耳机里传来吴特助紧张到极致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沈骞给他报了位置,然后耳机里立刻爆发吼声,“快离开那里!快!沈总在那座工厂埋了──” 大脑划过一瞬间的轰鸣,利刃一般切断听觉,黑雾卷着橙红的火球腾空出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顷刻间摧毁了一切。 …… 宋疏有意无意地摩挲着腕上的手表,抬眸看向了不远处站着的男人,他依旧英俊而威严,唇角也依旧挂着那点温和的笑。 “过来,让我看看你。”男人对他伸出手,“许久没见了,我很想你。” 宋疏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环顾了一圈这座没见过的别墅,虽然比沈宅小了些,但装修风格是他习惯的中式,加以来路上看到的亭台假山,说是一座小型园林也差不多。 “我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样一处住所。”宋疏想起了庭院里那几棵未开的花树,微微一笑。 “你喜欢吗?喜欢我可以送给你。” “不了。”宋疏说,“我讨厌桂花,你应该知道的。” 男人闻言沉默片刻,眼眸深邃,半晌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认出我了。” 宋疏不置可否。 “臻臻。”男人向他走过来,停在仅剩一步远的地方。他垂眸细细打量这张熟悉的脸蛋,从眉心的一点朱砂,到形状勾人却盛着冰雪的眸,再到细腻精巧的下颔……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又在将将触及的时候放了下来。 宋疏的目光掠过他微颤的指尖,神色平静,“你没说过会在这些世界里出现,为什么?” “想见你。”男人回答得坦然,“想与你像往日那样亲近,想看看能否让你喜欢上我……而非他。” “可惜了。”宋疏望着男人满目深情的眸,淡淡道。 “我倒不觉得。”沈承峰笑,“我确实与你亲近了不是么?你还沏茶与我喝……在天界我若是向你讨一杯茶,你怕是要把滚水泼在我脸上。” “在下怎敢。”宋疏微微一笑,“天尊陛下切莫妄言。” 沈承峰沉下声音,眼底却带上了一丝恳求,“臻臻,你我之间没必要这样生分。” 宋疏不语。 “你很喜欢沈骞?”半晌,他又问。 “他是我的狗,陪了我上万年,我自然喜欢他。” “其实未必吧。”男人却否认,“他能赢我,完全是因为你偏心于他,若非你开始就认定他是勾陈……你确定自己还会选择沈骞么?” “他能不能赢我不知道,但你一定会输。”宋疏蹙眉,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个话题,“你还有其他事情要说么?” “你就这样恨我?” “错了,我从未恨过你,我若是恨你,你我早在万年以前便必有一死。” 他所有的仇人当年都被他杀了,无一幸免,于对方,他只是失望而已。 “我反而该感谢你让我进入这些世界,这儿比天界有趣得多。”他说着,眼底漾出一丝笑,“无论顾年彬还是沈骞,我都觉得很可爱。” 沈承峰面色微沉,然而还不等他开口,宋疏忽然靠近袭向他的腰,再然后,他退开了数步,手中漆黑的枪管对准了男人。 沈承峰怔怔地看着他,如同看见了当年被血染红长袍的少年。少年望着自己,声音哽咽却十足冷静:“师父,我求您救救我母亲,这是云臻唯一所求,您若不答应,我们今日便恩断义绝。” 现在他举起了枪,神色比当年更多从容,“说起来,你还伤了我的人,那些子弹我早就想替他还你了,不如就今日吧。” 沈承峰的眸色深不见底,涌动着宋疏看不清的情绪,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如果,我已经杀了他呢?” 宋疏眉心一蹙。 “我说过,你离他越远,他越安全。”男人走上前,让他的枪管子对准胸口,沉声低语,“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 宋疏的眼眸微微睁大,抵着他胸口的枪愈发用力,扣住枪支的手指发白,眼底逐渐染上黑暗的情绪。 沈承峰垂眸看着他,心中溺成一片。 他一点都不怕宋疏杀了他,他甚至渴望死在宋疏手里,只要他愿意看看他,别再和他这样生疏。 他不信宋疏心里没有怨,如果就此清算,也许就可能回到当初。 但是下一秒,两人皆听到了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沈承峰面上掠过惊讶,而宋疏则是稍稍一松,紧跟着,他的枪口从胸膛移向了男人的膝盖。 “砰!” 大门被撞开,沈骞冲了进来,男人的西装穿得潦草,袖口挽起,脸上、手臂上全都是灰尘,他看见宋疏一个人立在房间中央,那身影娴静而美好,望着自己喊了一声“沈骞。” 男人立刻大步冲过来抱住他,宋疏由着他搂住腰,手肘撑在他胸口擦他脸上的灰尘,“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不小心摔了一跤。”沈骞把死里逃生的事一带而过,随后捧住他的脸,“你呢?受伤没?那家伙把你怎么样了,有没有非礼你?” 宋疏眸光微闪,没说话。 “他又对你耍流氓了?”沈骞瞬间火冒三丈,“他碰你哪了?!” “这里。”宋疏抬起下巴,亲了一下沉骞的唇。 暴躁的男人瞬间安静下来,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然后又是愤怒又是语无伦次,“我操……” 结果脏话还没说完,唇瓣又被宋疏亲了,他贴着他的唇浅浅地笑,纤长的睫毛扑在了脸上: “骗你的。”他说。 “……” 两人拥抱在一起,沈骞单手捧着他的脸深深地吻,用力舔舐他的口腔和柔软的舌,鼻息间盈满了清冷的白梅香,但沈骞却敏感地发觉,他的袖口处掺着一些淡淡的硝烟味。 晦暗的视线掠过地上不远处地上的几滴新鲜的血迹,他知道沈承峰就在附近。 他一直保留着最后一丝对男人的仁慈,但现在他决定,他必须要这个人死。他要他的亲生父亲死。 …… 数月后,沈氏财阀掌权人因飞机失事身亡。 沈家长子沈骞接任沈氏,并宣布娶沈承峰未亡人为妻,一时间震惊全国。 *** “天界休战这么多年,确实磨平了疏儿的棱角,性子也和平了许多,但你别忘了,他骨子里始终是叛逆的。”怀邈负手站在那人身边,与他通过水月镜一同观察幻界的情况,“以后你就别掺和了,只会让他厌烦。” “我只是不信。”男人声音沉沉,暗藏几缕晦涩,“他真的喜欢那人?不忠不孝,连弑父这种事都做的出。” 虽然他作为沈承峰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件事最初确实是沈骞觊觎父亲的情人,他只是顺势而为,逼出男人更大的恶念。 他本以为,宋疏会因此畏惧此人。 “为何不信?”怀邈知道他在说什么,一揽小胡须,“我倒是很相信。” 察觉到男人冰冷的视线,怀邈反而笑了,同他解释:“你不觉得沈骞当日闯进沈家的样子很像一个人么 ?” 很多人并不知道,看起来飘逸出尘的云臻上仙其实并非大慈大悲的良善之辈,他没有明确的是非观,更没有信仰。 他这徒儿叛逆而乖张,有仇必报,有愿必偿,当年独身持枪上凌霄宝殿,屠戮数万天兵天将,乃至逼死上任天帝……能陪在他身边数万年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是你不懂疏儿。”怀邈道,“他最欣赏的便是这一类人,不信你等着再看。” 第22章 狗血武侠(1) 晨光微熹,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寝殿,床前的垂纱被一只素白的手缓缓掀开,接着,身着亵衣的人坐在了床沿,他的领口微微散开,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肤,如云的乌发稍显得有些凌乱,让他那张极美的脸看起来慵懒而倦怠。 宋疏抚了一下披散的墨发,正要下床,房门便被推开了,纤细高挑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教主,您醒啦?” 少女着鲜艳明亮的裙装,腰间坠着一些形状奇特的银饰,随着她的走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她娴熟地伺候宋疏更衣洗漱,然后把人扶到铜镜跟前,拿起梳子替他束发。 “燕聆,你不必每日都来服侍我,这些事我自己能做。” 宋疏原本还有些困倦,此时已经恢复了清明,镜子里倒影出身后少女的脸,她长得很漂亮,只是左边半张横亘着大片蔷薇色的痕迹,如同疤痕一般浮凸在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我知道教主可以,是我想服侍您。”燕聆闻言莞尔一笑,语气里带上了撒娇,“您就别赶我走啦,也就是趁着商护法不在,否则平日里这些事哪能轮得着我呀。” “劳烦您转下脸,我昨日新学了一个花样,快让我试试吧。” 宋疏无奈转过了身,微微仰起脸,由着少女蘸了胭脂在他眉心描花样。 女子都爱美,许是因为对方脸上的痕迹,所以燕聆便把花里胡哨的心思全部用在了他身上,宋疏眉心本就有一颗红色美人痣,燕聆特别喜欢就着它描花钿,宋疏见她开心,也就由着她去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五年多了,成为这揽月教教主也有五年之久,燕聆从继位便一直陪在他身边,对他忠心耿耿,性格也娇憨可爱,宋疏早就把她当成了妹妹一般的存在,所以对她多有纵容。 毕竟,他原先也是有个妹妹的。 至于燕聆口中的商护法,则是他另一个左膀右臂,因着前些日子出去办事,人现在不在教中。对于这人宋疏也有着一份隐秘心思在,他……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他的勾陈。 想起这事儿,宋疏便蹙起眉心抚了抚腰间垂着的勾玉,里面已经储存了两缕魂魄碎片,触感温热。这个世界的勾玉终于可以现形了,结果居然被天帝封印了灵力,让他无法通过它认出勾陈。 无耻。 宋疏生气之余更是不服,天帝认定他对勾陈的好感是盲目而非真心,那他就要给对方看看,在这种情况下他到底能否找到勾陈,能否成功收取对方的魂魄,而他的左护法商越,便是目前最有可能之人。 他进入这个世界的节点刚巧是宋父临终之前,对方把揽月教交给了他,希望他能完成统一中原的夙愿。家人一直是宋疏心中隐秘所在,魔道教主这个身份也新鲜,他在天界做惯了好人,前两个世界又做惯了普通人,所以或多或少的,他把男人的嘱托放在了心上。 魔教教主嘛,必然是要出去兴风作浪的,他上两个世界看过那么多武侠小说和电视剧,都是这样演的。 “禀报教主!苍狼教的人来犯,现已经到山脚下了!” 房里气氛正好,门外忽然传来属下的通传,燕聆描花的手一顿,原本柔和的轮廓走了形,花朵看起来倒更像是一团火,衬着宋疏精美的五官显得格外邪气。 燕聆把手里的笔放下,眸光微闪,看着宋疏嗫嚅道:“教主……” 宋疏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去把我的剑拿来。” “是。” …… 苍狼教不同于揽月教在江湖上恶名已久,是一个最近几年新出现的门派,但却和他们揽月教势同水火。因为教主本人曾是揽月教最得力的护法,名叫殷复寒。 此人自小在教中长大,习得一身好武艺,十六岁被教主送去苗疆历练,一行十人只活下来了他一人,自此蛊术和医术冠绝天下,燕聆的本领便是他所教。 五年前,殷复寒机缘巧合下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原来他本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因为与揽月教结怨,宋疏的父亲屠戮了他满门,见他年纪小却天资聪颖就勉强留了下来,当一个工具在养着。 宋父病危前思及殷复寒能力渐长,怕他起异心,决定斩草除根。得知真相的殷复寒凭着一身本事死里逃生,并且联合苗疆立了苍狼教,做得是比揽月教更狠更凶的勾当,自此在江湖上声名鹊起。 宋疏的父亲对殷复寒的所作所为,说是血海深仇也不为过。可宋疏也不可能由着他取自己性命,所以这几年来两方屡次开战,宋疏武功更胜一筹,皆成功把苍狼教逼退。 但今日相隔上次已经过去快一年,他也不知道殷复寒成长到了什么水平。 …… 揽月教的宫殿建在青茫山山腰,长年绿水环绕,四周鸟语花香,然而现在,山门外的空地两方短兵相接,杀声震天,地上鲜血横流。 南边人群后方站着一高大男子,身着暗紫绸袍,颀长的身形被一条绣暗紫花纹的玄黑革带勾出来,墨发随着动作垂落肩侧,一双幽暗的上挑凤眼正冷冷打量着眼前的厮杀,丝毫不为这血肉横飞的场景动容,嘴角反而带着一丝愉悦的笑意。 但很快,男人的视线中出现一抹飞扬的红色衣角,于是突然纵身跃起,提剑不由分说地攻向那人,招式狠辣、杀意十足,四周瞬间飞沙走石,凌厉的剑气使得任何人都无法靠近。两派教众的厮杀停止了,全都远远退开,一面为自保,一面也为围观这难得一见的高手对决。 宋疏的挥剑与殷复寒交缠在一处,剑光如水,裹挟着内力激烈碰撞,几招过后他便察觉到了男人内力的提升,对上那双邪气四散的眸,宋疏心中一凛,手中之剑轻划,整个人便如同突然消失一般,原地不见了踪影。 殷复寒薄唇紧抿,神经紧绷着四处观察,果然,那身影如鬼魅从身后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重如千钧的压迫,宋疏将剑从下向上反撩斜劈,角度刁钻异常,殷复寒避之不及,硬接了这一一剑,胸口被内力灌入,腥甜之感涌上喉咙,他压下不适,强行催动内力向后掠去,同时掏出腰间横笛,悠扬笛声蓦然响起。 “教主小心!” 燕聆焦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因为那笛音飘出来的瞬间,四周竟不知从哪里冒出了无数条大大小小的毒蛇和毒虫,密密麻麻贴地而行,迅速向宋疏靠拢过来。 等到他杀尽这些毒虫,也就失去了击溃殷复寒的机会,二人此番算是打了一个平手,相隔着一堆虫子的尸体遥遥相望。 殷复寒这人却也怪,方才的阴狠毒辣一扫而尽,这会儿看着宋疏却笑得风流倜傥,仿佛那些血海深仇压根不存在一般,“宋教主别来无恙啊,多日不见,你长得还是这么──” 他的视线在宋疏眉心艳丽的花钿扫过,轻佻道,“天姿国色。” 宋疏一身红袍,松散的墨发在风中飞扬,肤色比雪更透明,眉目又是那样精致,红、黑、白三种色彩勾勒出绝g的风景,端的赏心悦目。 一旁的燕聆听得炸毛,顿时跑过来挡在宋疏跟前,殷复寒的视线悠悠地从她蒙着面纱的脸上掠过,似讽非讽,“哟,看来贵教的某条狗今天不在啊。” 他说的自然是商越,每次都会挡在宋疏跟前的揽月教左护法。 “废话少说。”宋疏蹙眉,再次提剑指向男子,“要战便战。” “哎,宋教主莫急,我还真有些有用的话要说。” 殷复寒走近了几步,停在了一个能够看清楚彼此神情的距离。他对着燕聆勾勾手指,懒洋洋道,“乖徒儿,快给为师瞧瞧你的脸,为师最近寻了一个方子,专克你这种蛊虫,来。” 燕聆用蛊,脸上这疤痕也是蛊虫反噬所致,若说天下谁人能治,恐怕也只有殷复寒。 两人闻言皆是一怔,宋疏垂眸望了燕聆一眼,随后往前一步,将少女挡在身后,“此话当真?” “当真是当真,就是不知道宋教主愿意用何物来换?”手中横笛悠悠转了一圈,殷复寒斜睨了宋疏一眼,“我治好她,你把我的徒儿还我,如何?” “不行!”燕聆闻言,不给宋疏任何思考的机会,斩钉截铁道,“我的脸不治也罢,我要一直跟着教主!” “那便算了,碰巧比起这徒儿……”殷复寒置之一笑,声音陡然发狠,“我对宋教主的命更感兴趣!” 刹那间,只见一道黑影如疾风掠过,再睁眼便已经近在咫尺,宋疏抬剑便挡,剑身与横笛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转动手腕正要催发内力,却陡然闻见一阵异香。 视线被粉紫色的毒烟包围,宋疏暗道不妙,另一只手迅速伸出,重重拍在了殷复寒胸口。 殷复寒受创后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薄削的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溢出一丝鲜血,被他随意抹去,反而愈发邪气张狂。 那边燕聆已经把宋疏拉出了毒气之中,神色慌张地替他把脉,愤恨的眼神狠狠扎在殷复寒身上。 殷复寒浑然不在意,反而露出了兴味盎然的笑,“放心吧宋教主,这毒要不了你的命。” 他的视线再一次在那张脸上缓缓扫过,神情玩味,“我只是觉得宋教主长这么美却这么冷淡,怪可惜的。” 说完男子便低喝一声“走!”,率领苍狼教一帮人消失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狼藉。 …… “百媚香。”燕聆替宋疏仔细诊了脉,紧锁的眉头也稍稍放松了少许。 殷复寒说得不假,这毒虽烈,但宋疏内力深厚,只要调理得当就不会致命,只是…… “教主,这是淫毒的一种,发作的时候需要……需要……”燕聆盯着宋疏那白玉修长的手指,脸颊发烫,声音低若蚊蝇,“需要与人交合才能缓解。” 而且要和内力深厚的人交合,让对方帮助宋疏运功,数次后方能把毒素全部逼出,若强行压制便会致使内力紊乱,经脉受损。 宋疏闻言也是微微一怔,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教主……”燕聆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您…没事吧?” “无事。”宋疏摇了摇头,闭上双眸调整坐姿,双手交叠运功,感受内力在静脉内缓缓流淌。内力并未削减,但确实有一种滞涩之感,好像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不能运转自如。 他试图逼出那毒药,结果就听到燕聆在耳边说了一声不要,可惜为时已晚,那药性已然被催发,在体内进行了一阵反扑,原本要一旬后才发作的症状竟然即刻爆发,宋疏的额头顿时渗出了一层薄汗,腰骨酥软,胸腔里的血液极速涌动起来。 “教主,您感觉怎么样?” 燕聆一看便知道他是症状发作了,顿时上来扶住宋疏,并拿出手帕擦拭他额上的汗珠。 然而很快,她被宋疏用力推开了。 “教主……” 燕聆哪还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攥紧手里的帕子,她一咬牙蹲在了宋疏面前,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自下而上地望向那张因为出了汗而显得愈发白腻的脸庞,“教主,燕聆愿为教主做任何事情,解毒……更不在话下。” 她捉住宋疏的手,“我虽然内力浅薄,但最起码可以缓解症状,教主,请允许属下……” “出去。”宋疏却甩开了她的手,明明嘴唇已被咬出了血色,眼尾因为压抑泛出绯红,声音却很冷静,“燕聆,你出去。” 燕聆心中泛酸,蹲在他跟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察觉到男人柔软的指腹触碰上了她毁坏的半张脸。 宋疏轻轻抚摸着她的瘢痕,动作温柔而怜惜,“你的脸,我定会帮你治好。”他低声道,眸光微漾,“现在听话,出去吧。” 泪水夺眶而出,燕聆缓缓起身,模糊的视线里宋疏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绝美,但却摇摇欲坠,她甚至能看到男人发颤的指尖。 慢慢后退到门口,一道声音忽然传来过来,“参见商护法!” 商越! 燕聆浑身一震,立刻朝门外跑了出去。 …… 宋疏伏在案边,浑身热得像要烧起来,并不厚重的衣物也已经让他难以忍受,他随手扯乱了衣领,感觉眼前景物一阵阵模糊,头脑泛晕,内力在静脉中横冲直撞,又疼又躁。 好难受。 他把自己的嘴唇咬出了血,控住不住沿着桌子软倒下去,结果腰肢忽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捞住了,对方干燥微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脸庞,宋疏下意识捉住对方的手,不自觉地贴着蹭了蹭。他缓缓抬头,望着眼前那张熟悉的俊脸低喃,“商越……” “教主恕罪。”男子低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属下来迟了。” 再然后,商越把他打横抱进了怀中。 第23章 狗血武侠(2) 青茫山的后山有一处隐秘的石洞,上任教主为便于练功和疗伤,在其中建了一个精巧的浴池,并且人为引来了温泉水,商越听了燕聆关于解毒的嘱咐,便径直把人抱来了温泉里。 宋疏晕晕沉沉地偎在男人怀中,体内的燥热愈发难以忍耐,衣裳还没来得及脱完,他便勾住男人的脖子往他身上贴,二人靠在一处,心脏的搏动竟是一个比一个更剧烈。商越垂眸,魉雾中瞧见他眸光迷离、桃花生颊,原本可望不可及的人此时娇娇软软地化在了怀里,冰融艳溢,惹人一纵风流。 …… 红衣被热水浸透,一半飘散在池中,一半贴在身上,完全掩不住那染上薄红的的玉体,及腰的长发如墨一般在池中化开,随着荡漾的水波兀自飘摇。 宋疏微微张开唇,下颔轻轻搭在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无意识用那嫣红的舌尖舔着唇瓣,商越侧过头深深地凝视他,手掌死死按住池壁,青筋暴起,仿佛在压抑某种狂躁的冲动……但最终也舍不得冒犯,只在他唇角小心翼翼地印下一个吻。 等宋疏用自己缓解完燥热,商越把两人位置对调,手掌贴上他的后背运动,替他梳理体内紊乱的真气,最后又把人揽在怀里抱回了房间。 宋疏沾到枕头便睡着了,衣裳和发丝都是商越帮他用内力催干的,男人耐心而体贴,甚至还不忘把他的乌发梳顺、亵衣穿齐整,但旖旎的事是一点没再做。 因为商越知道,他只是来帮教主解毒的,其他的,他还配不上。 …… 练了武的体质果然好上了许多,总算不至于因为做点运动就腰骨酸软了,宋疏次日醒来第一想法便是这个。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手臂里,不太想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但是这一点点响动也瞒不过外面守着的商越,男人推门走了进来,按惯例到床边给他行礼,“教主。” 宋疏从手臂里慢慢抬起头,睁开眼瞧了瞧纱帐外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好半晌才“嗯”了一声。 “属下是伺候您更衣?还是……再睡一会儿?”商越察觉到了他的犹豫,温声问道。 “……”宋疏叹了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来,然后撩开了那纱帐。 男人笔直地半跪在塌前,一席墨蓝劲装勾勒出精壮的身形,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瞧见对方高挺的鼻梁和坚毅的下颌线。 手指伸到了对方眼前,宋疏稍稍抬起了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他穿过来五年,商越也跟了他五年,五年可能不算久,但男人却已经为他出生入死无数回,光是抵挡殷复寒那魔头的毒虫就走了几遭鬼门关。宋疏现在不像以前那样一无所知了,男人看他的眼神他明白,商越无疑是爱慕他的。 但现他无法确认对方身份,就无法放下心确定关系,所以平日里难免若即若离,结果这百媚香又把二人的关系直接推到了这一步,宋疏着实头疼。 天帝的本意是要他认清自己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勾陈,可他才不在乎什么真爱呢,他只在乎正确答案。这样一个疑似人选放在他面前,他究竟是要,还是不要呢? 而且若是错认了,让那人看笑话事小,没法获得勾陈的魂魄碎片事大……不对,事情一样大,他才不要叫那人看笑话。 “……教主。” 一时不察,宋疏居然就这样托着商越的下巴走了许久的神,直到男人出声唤他,嗓音隐隐有些沙哑,洒在他掌心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嗯。”宋疏松开手,然后试探着,慢慢低下了头。 湿润柔软的触感在唇上一触即分,商越还没来得及反应,宋疏便站起了身,衣摆堪堪擦过了男人的脸颊,“商越。”他说,“我虽是为了解毒,但昨晚之事也不是同任何人都可以的,是你来帮我,我很高兴。” 他斟酌着道,“但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我……” 宋疏才刚走出了两步,忽然一股力道袭来,他又被男人带回了床边,想说的话也没说完,商越跪在他脚边,托起了他光/裸的双足: “教主还未穿鞋,这是要往哪里去?” “……” “属下明白教主的意思,教主喜欢属下,却不是属下期望的喜欢。”软玉一般的足托在掌心,润若腻玉,软如羊脂,商越在自己膝上把足心擦干净,然后低头轻吻他的脚背,“教主放心,属下不会多想,也不会妄自菲薄,属下永远是教主的狗,只要您需要,便是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疏耳根微红,下意识缩了缩脚,不过男人没让,他眼底浸着一点笑,拿过一旁的鞋袜给他穿了起来。 “属下此番进中原,收获颇丰。” 更衣结束,商越一边给他打理长发一边说起了这些日子的发现。 “一者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各路人马正陆续赶往归雁山庄,共商新一届武林盟主选举之事。不过依属下看来,最终人选悬念不大。” “为何?” “冲云门的大弟子江誊(teng)武功盖世,早有天下第一的威名,而且为人刚正不阿,行侠仗义的美名享誉整个江湖。非但武林盟主陆鹏飞属意于他,各个门派中他的呼声都非常之高。”商越说,“不出意外,下一任盟主便是这人的囊中物了。” “你可有见到此人?”宋疏从镜中撩起眼帘望着他,“天下第一是否属实?” “属下不知。”商越道,“属下曾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但他的修为……属下无从感知。” 无从感知就是说,要么这人根本不会武功,要么就远在商越之上。而商越的武功在当今武林已经算得上一流,如此来看,这人的修为必然深不可测了。 “还有一事。” 思绪被打断,宋疏听到商越又道,“属下此番结识了一位冲云门中之人,打听到了一些落凤鬼刀的消息,还有…您让我查的垂凤魔瘴也有了眉目。” 男人在镜子里沉沉地望着他,“教主,我们要寻的人,十有**便在那冲云门中。” 宋疏神色一凝,冷意染上眉梢。 …… “教主,教主您感觉怎么样?快来让我给您把个脉。” 不多时,燕聆跑进宋疏的房间在他身边坐下,并且把一旁伺候用餐的商越给挤开了。 宋疏把手腕递给她,嘴里还咬着一个被喂过来的虾饺,腮帮子好一会儿才消了下去,问她,“如何?” “嗯……稍有缓解。”燕聆点了点头,然后又皱起了眉,“效果不大明显啊。” 她回头瞪了商越一眼,“商护法是不是没帮教主运功?光顾着贪图教主美色了?” 商越不理她,只盯着宋疏,“冤枉。” 燕聆哼了一声,然后才正儿八经地给宋疏解释,“商护法与您修炼的都是我教中内功,至阴至邪,便是排解多少次也只能扬汤止沸。若想彻底除去毒素,您需要找一位内功雄浑刚劲者…交合,并且内力要在您之上,如此一来,只消一到两次就可痊愈了。” 她一扭头,“商护法,你知道的多,你看找谁比较合适啊?” 有些话少女昨日说着还别扭,今日便自然了许多,想来这一夜也是想通了一些事。反倒是宋疏微微别过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内力雄浑者多,在教主之上者少。据我所知,除了冲云门的江誊,年轻一辈中便鲜少有人了。” 眸中的晦涩一闪而逝,商越冷静说完,垂首靠近宋疏,“教主,您的身体重要,不必对此有负担。” “……嗯。” “江誊啊,我知道。”听闻这个响当当的名字,燕聆先是了然,随后又皱起了眉,“但我觉得很难啊。据说这个江大侠自小在少林习武,后来才转去了冲云门,年纪轻轻只醉心武学,莫说男色了,多少爱慕他的绝世美女都求而不得,为他伤了心。而且冲云门素来视我揽月教为妖魔,依江大侠嫉恶如仇的性子,这事儿怕是不好办。” 因为不仅是交合,还要对方帮着运功,所以不能打昏了强迫于人,必须要他心甘情愿。 燕聆思来想去,觉得除了靠教主的美色□□是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无论如何,这中原总该去一趟了。”宋疏叹了一口气,淡淡道。 …… “归雁山庄的少庄主乃冲云门外门弟子,武功一般,但为人和善、仗义疏财,属下之前偶然救了他一命,他听闻我们对武林大会有兴趣,便邀我们宿在府中。”马车上,商越对宋疏道,“那江誊是他的师兄,这几日……也在此处。” 闭目养神的宋疏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想听到这个名字,只问:“冲云门那边呢?” “教主放心,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一旦出现那人的踪迹便会给您报信。” 说着,马车便停了下来,商越率先下车,几声寒暄之后转身把宋疏扶了下来,燕聆则跟在最后。 那归雁山庄的小公子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热情,此时已在门外候着了,他今年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身量却长得很高,剑眉星目,机灵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然而宋疏下马车的时候少年却看呆了眼,愣了好半晌竟然吐出一句:“好……好美的姐姐。” 在场三人闻言皆是一愣,然后燕聆便扑哧笑了出来。 商越在外行走江湖只称自己是某镖局的闲散少爷,宋疏此番自然也做了伪装。他今日一袭素淡青衫,手中持握着一柄折扇,长发则以梨木簪束起,比平日里简朴了很多,更何况脸上还贴了燕聆静心制作的人/皮i面具,现下平平无奇,自觉担不起一个“美”字。 宋疏倒也没明白,他美本来也不仅是美的那张皮相,更多是气质使然。 至于姐姐……他就更不懂这看似聪明的陆小少爷哪来的错觉了。 陆青衡知道自己错了,立刻红着脸对宋疏赔礼道歉,然后把三人迎进了府中,只是那双眼还时不时往宋疏身上放,并且屡次试着与他搭话,直到商越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我出去走走,你陪着陆少爷吧。” 宋疏主动起身离开,陆青衡望着他琼枝玉树般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神。 然后他就发现……他的救命恩人正冷冰冰地盯着他。 “……” …… 宋疏这几日一直很郁闷,那百媚香虽说不是致命的毒,但要他抱着某不可说的目的去接近人,也够让他羞窘的。他本就不是会主动结识人的性子,除非把人当做勾陈才能有点安慰……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压在心口,导致他听到江誊二字就烦躁。 巧合的是,这个讨厌的名字下一秒就顺着风飘进了他耳中。 “江大侠当真这般狠心?” 归雁山庄景色不凡,后山的竹林青翠欲滴,鸟语花香,宋疏循声望去,隐约瞧见竹林另一端有两个人影,他立刻敛了脚步和气息,匿进了竹林中。 那两人一男一女,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子明艳动人的脸庞和男子高大的背影,两人相隔有一段距离,男人站姿挺拔如松柏,像是有在刻意规避,视线也并未放在女子身上。 “江大侠,我与你自幼相识,你就忍心这样对我弃置不顾?父亲说了,你不愿意娶我就要给我办那比武招亲,你明知我心悦于你……” “陆小姐。”男人开口了,低沉的嗓音很悦耳,但过于冷淡,完全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在下从未应允过你任何事,也未曾与你有过半分私情,谈何‘弃’字?你的婚姻全由陆盟主做主,若陆小姐不满,当同陆盟主商量,陆家的家事在下实在无权干涉,还请小姐恕罪。” “江誊!”女子被他气得浑身颤抖,半晌蓦地提高了嗓音,咬牙切齿道,“你才不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大侠,你就是块冰冷无情的臭石头,气到我冒烟!我陆绾秋嫁不嫁无所谓,嫁谁也无所谓,但我一定要等着看看谁能把你收服了,然后狠狠奚落你,有本事你就一辈子不要成亲!” 说完,她跺了跺脚,提着裙子跑了。 宋疏的唇角微微扬起,觉得很有趣。毕竟谁能想到传闻中的第一美人竟这般敢爱敢恨敢想敢说,不愧是武林盟主之女,漂亮是一回事,性格也豪放得很。 至于那臭石头…… 他正要拨开竹叶打量男人的面庞,神色忽然一凛,耳畔传来了暗器穿叶的声音──虽然不是冲着他来的。 淬了毒的刀被一柄折扇击落在地,殷复寒还不待反应,便见一道人影如鬼魅般飘然而至,再然后,软剑如银蛇自腰间抽出,凌厉的剑光瞬间将他包裹。 怎么是他?! 即便一个贴着人皮,一个盖着半张面具,宋疏还隐藏了招式,选用了平常鲜少佩戴的软剑“银月”,但这几年的架不是白打的,两人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对方。招式碰撞间默契地拉远了一段距离,立到竹林之上交手。 “你来这做什么?”宋疏压低声音,冷冷道。 “这话应该我问宋教主吧?”殷复寒狐疑地眯了眯眼,忽然瞧见了下方那抹俊美不凡的身影,随即了然一笑,“哦,你是来同男人睡觉的。” 宋疏不语,但手上下了狠劲,直取他命门。 可惜顾忌着魔道的身份杀招无法全部展露,往日里当是他压制殷复寒,此时反而有些力不从心。 “看来我那百媚香让宋教主很苦恼啊。”殷复寒应付自如,嘴角挑起一抹邪笑,“也罢,既然宋教主所求与我不冲突,看在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帮你一帮也并无不可。” “不必。” “啧,其实你也不一定要同他睡觉的嘛,和我睡也一样啊,大不了多睡几次就是了。” 殷复寒此人属实是讨厌,明明与宋疏有着血海深仇,却总喜欢调戏他,不过那些污言秽语宋疏一直左耳进右耳出,但不知道今日怎的突然就着了道,也不顾对方的杀招,气急败坏地一掌直接往他胸口拍。 剑锋强行偏开几寸擦着脖颈而过,殷复寒心悸之余匆忙出掌与他相对,预料中的势均力敌却并未出现,他竟然直接把人击落了竹林! 宋疏向下倒去,然而未等他落地,腰间便倏然一紧,他落在了一只结实的臂弯中。 悠悠抬眸看向竹林之巅立着的那人,殷复寒眸色阴沉,满身寒气。 第24章 狗血武侠(3) 殷复寒到这时候哪能不明白宋疏的意图,看着那抹倒进男人怀里的身影,他狠狠咬牙,心中悄然生出了几分诡异的窒闷,然而不等他反应,便有凛冽剑气扑面而来。 江誊不知何时拔了剑,竟是左手托住下坠的宋疏,右手挥剑,剑光如雷霆万钧之势冲云而去,殷复寒避无可避,直直被削去了一片衣角,耳廓的风呼啸而过,对方内力之深厚让他大为震惊。 不再恋战,殷复寒最后扫了一眼静立在旁的白衣男子,接着竹林的掩映飞身离开了。 “多谢江大侠出手相助。” 宋疏见了一个礼,然后便凝神打量这位威名远扬的江誊江大侠。对方武学修为有多精深通过刚才那招便可窥见一斑,但他没想到的是,男子连皮相都生得很绝,难怪江湖上那么多美人都对他芳心暗许,非他不嫁。 然而江誊却并未立刻回应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配剑插回剑鞘,他那柄剑叫九幽,据说好像很有些讲究。 龙纹铸造的剑柄呈墨色,而剑身则是雪白,锋利的薄刃上犹如冰霜覆盖,凛冽的寒气弥漫在剑身的每一寸。而男人握住剑柄的手指清润如竹、根根修长,竟然是将那剑的煞气全部压制,方显得游刃有余,很是养眼。 江誊看向了宋疏,俊美如俦的面容上并无什么表情,一双黑眸深邃似寒潭,颇有几分冷漠疏离的味道。 “阁下是何人?为何在此?” 许久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宋疏一时间只觉得新奇,但在他言明身份后男人的态度依旧没有缓和,他就比较纳闷了,心说原来传闻中受人爱戴的大侠竟然是这样冷漠的人么?和预想中着实有些出入。 然后他便听到江誊道,“无论是何原因,还请阁下切莫再听人墙角,今日之事希望阁下保密,倘若随意散布,江某定会找阁下会讨个说法。” 说完,江誊甩袖便离开了,留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 “……” 宋疏算是明白了。这人未必是冷淡的性子,只是太过嫉恶如仇,而自己一来就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毕竟这个墙角给他听了去,再散布开来,对陆小姐的名声肯定有损。而且自己方才是隐藏了气息和脚步的,这人竟然还能察觉出来,证明他的武学修为必然在自己之上。也就是说,对方甚至可能看出来他与殷复寒的打斗中存在猫腻。这个问题就更大了。 出师不利。 宋疏默默把自己的软剑收回腰间,心里把某个无耻之徒颠来倒去骂了千百遍。 …… 梨江河畔,一艘精美的画舫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偷过舷窗可以瞧见两位公子在对坐饮茶。 公子都生得很英俊,尤其年长那一位。他身着镶绣着流云纹滚边月白长袍,腰间一条银丝祥云宽边锦带,墨发以靛蓝绸带高高束起,几绺碎发在额边飘荡,给那雕刻般的俊颜平添了几分潇洒。 此时他正执一个茶盏,微眯着黑眸看向湖心,神情悠闲,嘴角含笑。 “大师兄,你我难得出来玩,就不想去些更热闹的地方?”陆青衡搞不明白在湖面上喝茶有什么意思,只觉得他师兄古板无趣,“不如我们去颂春楼吃酒吧,听说那儿唱曲的姑娘很漂亮呢。” 江誊笑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莫要拉上我。” “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才叫你去的。”陆青衡不高兴地撇撇嘴,“师兄,您真的不打算娶我的姐姐?天下第一高手和天下第一美人不当是绝配吗?她喜欢你好多年啦。” “我心悦之人才与我相配。”江誊微微皱眉,“陆小姐的良人不是我,此事莫要再提。” “……哦。”虽然师兄脾气不错,但陆青衡还是有点怕他的,“但是啊,我姐姐那性格是不可能乖乖比武招亲的,只怕父亲找个绝世高手当女婿的愿望会落空。” 陆青衡看了他一眼,暗示道。 “陆家的事情我不会插手。” 听到这话陆青衡就放心了,半晌后又换了个话题,“对了师兄,你有没有见到我那救命恩人呐。” “嗯?” “他的结拜兄弟,就是叫宋疏宋云臻的那位公子,我感觉……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江誊握着茶盏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我说我对一个男人一见钟情了。”陆青衡用手托着脸,惆怅叹息,“这人长得也太好看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呐,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他,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爹知道了会打死我吗?” 江誊沉默了许久,语气严肃地告诫他,不可因为皮相就迷恋上一个人,性格和品性才最重要。 更何况这人长的好像也没有很好看? 江誊暗自思索,发现自己竟然记不太清那人的脸,只记得一袭白衣翩然出尘,眉眼间清气如许,气质清冷好似不沾凡俗,却又不乏灵动生气。 可惜听墙角这种事儿,显然不如他的外表光风霁月,而且…… 二人交谈间,忽然听到湖面上传来“噗通”一声,然后就是呼救的声音,二人循声望去,好像市旁边的画舫上有人喝醉了不慎落水,还正好落在湖中心水深的地方。 江誊离开船舱正要下水,结果居然有人先他一步跳进了水中,很快,落水之人被提了领子扔了出来,又丢回了旁边画舫之上。 落水者的友人对他连连道谢,见那背影有些眼熟,江誊眯了眯眼,然后就听到身边的陆青衡一边挥手一边大喊出声:“云臻兄,这里这里!” 宋疏回过头,面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后足尖轻点,如同一片鸿羽被风吹起,他飘飘然、翩翩然,落到了二人面前。 他一身白衣湿透,墨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膀上,眉如墨画,落下的水珠在日光照耀下散成了璀璨的色泽,整个人恍如天仙下凡一般。 是的,他这脸确实普通,但不妨碍还是好看到了极致。 陆青衡看得屏住了呼吸,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邀请他进了船舱里。 布料被浸湿而显得单薄,内里的雪白肌肤若隐若现,通过袖口那截皓腕便可窥知一二。宋疏把本就松散的发带散开,湿漉漉的头发便铺满了肩,有几滴水珠还溅到了陆青衡的手背上。少年顿时像被滚油浇了一般,捂着手背坐立难安,宋疏道了一声抱歉,他又红着脸连连摆手,然后大献殷勤: “云臻兄为何在此啊?” “碰巧路过。” “就你一个人吗?商兄呢?” “我一个人,他有事要办。” “你冷不冷啊,要不要把衣服脱了,我把我的外袍给你……” “不必了。” “那快,快吃杯热茶,秋天容易着凉。” 说着,陆青衡把茶壶从江誊手中夺过来,倒了一杯香气袅袅的茶放在了宋疏手边。 江誊面无表情,“那是我的杯子。” “哦……那,那我冲洗一下。”船上一共就两个茶杯,心里有鬼的陆青衡自然不会把自己的给心上人用,所以连忙就要起身,结果被宋疏拦了下来。 “陆公子莫要麻烦了,我不介意。”宋疏却只是略一摆手,执起那茶杯递到唇边,将这杯热茶一饮而尽。 茶杯是靛青色,他的指尖却犹如白玉,淡粉的唇泛着水光,贴在杯沿微微一抿,柔软、湿润,浸润着茶香。 要命了,陆青衡现在好后悔没把自己的给他用。 江誊却只是又转向了窗外,拇指下意识在虎口处摩挲,抹去了对方发梢上垂落到皮肤上的水珠。 陆青衡在与他搭话,而宋疏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江誊这边,所以难免有些心不在焉。 燕聆给出的馊主意,听闻江陆二人要去游湖就特地制造了事故,要他在江大侠面前来一场“湿/身/诱/惑”。但宋疏只会湿身不会诱惑,他现在看似云淡风轻地坐在这儿,其实羞窘得不得了,用对方的杯子喝茶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事情,再多一点都没有了。 “云臻兄真是人美心善。”陆青衡却还在夸他,“这么冷的天居然跳下河救人,在下佩服。” “心善?”说到这儿,江誊忽然轻轻笑了一笑,依旧望着窗外道,“湖面平静无波,天色正好,好端端的因何落水只怕还有蹊跷。” 陆青衡微微一愣,语气有些不悦,“师兄你什么意思?” 江誊转过头,看着宋疏意味深长,“没别的意思,只是方才瞧见那人是喝醉了酒,又在花船上,也许是非礼了哪家姑娘才被推下去,所以觉得不值得救罢了。” 陆青衡哦了一声,然后埋怨他,“救人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啊,师兄你太苛刻了。” 宋疏避开江誊的视线,执起茶杯又慢慢呷了一口茶,没说话。 然而那濡湿的睫毛打着颤,垂着眼帘一声不响,这副样子在陆青衡眼中端的楚楚可怜。少年想着法儿逗他笑,卖萌犯蠢一样没落,直到江誊看不下去,找了个借口拎着人的后领子带离了画舫。 待二人离开之后,宋疏终于如释重负,他将那茶杯捏在指间仔仔细细地瞧了一会儿,然后素手一扬,打水漂一般扔出了窗外。 果真是块石头,臭石头。 宋疏一边运功风干衣物一边生闷气,这个江誊肯定不是他的小狗,他的小狗绝对不会让他受这种委屈,哪怕是最开始的沈骞都不带这样气人的。 他不想同这人睡觉了,就算和殷复寒睡都不要同他睡。坚决不要。 衣物和发丝被内力烘干,宋疏缓缓睁开双眸,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印入眼帘,黑衣劲装的男子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他方才扔出去的茶杯把玩,正斜斜地倚在他面前的案几上。 宋疏:“……” 他闭上眼,语气平静,“你怎么会在这里?” “碰巧啊。”殷复寒懒洋洋道,“我碰巧路过河边,碰巧看到宋教主英雄救美,再碰巧看到你上了江大侠的船,又碰巧接住了你丢出去的茶杯……你说巧是不巧?” “……” “看起来宋教主的目的没达成?啧,你这样的出水芙蓉还勾不动那万年冰山?那他江誊可真是瞎了狗眼。” “……滚。”宋疏的手按上了腰间软剑,声音微冷。 “别。”殷复寒却按住了他的手,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素来冷厉的眉眼沾上一点点笑意,加上面上那几分不散的邪气,竟是一种耀眼的英俊: “不知道为什么。”他盯着宋疏缓缓道,“宋教主,看见你追求其他男人,我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呢。” 宋疏抬眸对上他的目光,面色冷淡犹如寒冰覆盖,而殷复寒眸光闪烁,忽然就倾身靠了过来。 他杀过很多人,身上却并非是血腥味,而是淡淡的药草香。他的唇瓣很软很热,和他冰凉的唇形成了鲜明对比。他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颔微微抬起,近乎温柔地吸吮他的唇舌,舔/弄他的口腔。 …… 风和日丽,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过一艘精致的画舫。然而下一瞬,那画舫就在剑光侵袭中四分五裂,一黑一白两个人影相继跃出,刀剑之声骤起,彻底打破了湖面上的平静。 第25章 狗血武侠(4) 宋疏回到归雁山庄,第一件事情便是吩咐燕聆打水沐浴。他素来喜净,落水之后即便衣服干了也还是有点不自在,更何况又与某个无耻之徒打了一架,还被他咬了嘴巴,宋疏现在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干净了。 燕聆站在浴桶旁边伺候他洗头发,期间把那面具揭掉了,总算是让这张可怜见的漂亮脸蛋露出来放了一会儿风。 “教主,您怎么不开心啦?”燕聆用食指轻揉他微蹙的眉心,柔声安慰道,“江誊的事您不必着急,这不才和他见了两面嘛,这个人难搞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我们慢慢来。” 宋疏闭着眼不说话,但是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已经表明了态度。 “您就想,他只是味解药,睡了就丢了,说不定到时候他还会求您不要抛弃他哩。” “你真以为他这种人可以用完就丢?”宋疏终于开口了,声音淡淡,“凭江誊的实力,我若真的开罪于他,他追过来把我揽月教掀了都未必不可能。” “那……” “而且,等他知道了我是魔教中人会如何想?会对我手下留情吗?” 燕聆沉吟。 “以江大侠的性子,恐怕会亲手将我除掉。” “那我们……还要继续接近他吗……” 宋疏轻轻叹了一口气,沾水的指尖理了理自己鸦色的发鬓,“冲云门那边进行得如何了?发现那人踪迹没有?” “还没,但是我们发现几名弟子有修炼垂凤魔瘴的痕迹,想来应该很快了。” “如此把江誊放在眼下最起码好过让他回冲云门,给我们的行动增加变数。”宋疏缓缓睁开眼,眸底毫无波澜,“知己知彼,既然有一日我终要和冲云门为敌,能事先摸清这位首席弟子的实力自然是更好。” 燕聆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宋疏的用心所在。 “不过……不知道殷复寒找他又有何企图。” “……您说什么?” “没事。”顿了顿,宋疏换了一个口吻,抬起头望向她,“商越呢?还没回来么?” “商护法不是一早去黄鹤谷了吗,哪有那么快啊。” 宋疏一愣,然后才想起来他给商越派的任务,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头又拧了起来。 “您……这是想商护法了?”燕聆有些好笑,试探着问。 “……” 宋疏没吱声,揽着膝盖慢慢地沉到了浴桶底部,鼻子以下连嘴巴都埋进了飘着花瓣的热水里。 “……嗯。”半晌,他闷闷的哼了一声,把面前的一瓣茶花吹跑了。 “那我这就传书让他快马加鞭飞回来!”燕聆知道他是受了委屈要人哄哄,心瞬间化成一汪水,“头发已经洗完啦,您想泡就再泡一会儿,毛巾给您搁这里了,啊。” 宋疏沉浸在思绪中没听到她说的话,好半天以后才反应过来人已经跑出去给他传信了,宋疏有点窘,其实他也不是一定要见到商越,他只是……想撸小狗了。 要是有只毛茸茸的小狗给他抱抱,给他摸摸,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宋疏站在屏风后擦拭头发,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也没多想便道,“燕聆,我的腰带挂在门口了,帮我拿进来。” 没动静。于是他又叫了几声燕聆。 木门发出轻轻的吱呀声,他那银丝勾勒的腰带被一只手递了过来,但是宋疏分明瞧见那手不是燕聆的,他微微一愣,越过屏风去看向对方。 陆青衡正站在屏风外,涨红了脸,眼珠子心虚地转来转去,“……云臻…兄,你的房门没关,我、我听到你喊,就进来了。” 陆青衡说完以后,小心翼翼抬眸去看宋疏,那人站在屏风里面,只露一双眼在上面看着他,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眼被水汽氤氲后,犹如雾罩秋波,水珠自额前美人尖缓缓滚落,滑过眉心那一点朱砂痣,鲜妍得像一副水墨画。 少年立刻低下头不再和他对视,然而又看到屏风后他的身形,从上到下,风流顺着曲线往下淌,隐隐约约的疏淡身影,全是诱惑。 手里的腰带不知何时被接了过去,陆青衡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失礼,于是少年立刻出了屋子掩上房门,结果一抹鼻子──两道热液淌了下来。 ……丢人丢大发了。 紧接着身后的房门便开了,一股清淡冷香飘散开来,陆青衡站在宋疏面前低着头,视线左右躲闪,就是不敢看他。 “陆少爷为何总要唤我姐姐?”宋疏理了理自己的衣袍,温声问他,显然是听到了方才陆青衡在他屏风外的低语。 “我,我也不知道。”陆青衡仍旧垂着头,手捉紧了自己的衣摆,“抱歉,可能因为云臻兄很漂亮,太漂亮了,所以……” 这人长得太美了,总觉得喊兄长有哪里不对味,又兴许是陆小少爷原本是喜欢女孩子的,却对一个男子动了心,心上人的模样和多年梦想中的情人完美重合,一时间便分不清性别了。 但这样到底是在冒犯对方,陆青衡心中忐忑,肩背紧绷,低着头仿佛在等待宋疏的裁决。 然而,预料中的冷淡却没有出现,他听到了轻轻的一声笑,一只手覆上了他的发顶,在他的发上摩挲了几下,陆青衡愣愣地抬头,瞧见了宋疏唇角微微扬起的弧度。 他没生气!还摸了自己的脑袋!嗷呜! 陆青衡的眼眸“唰”地就亮了,目光灼灼盯着眼前人,少年明朗的脸庞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云臻…兄是不生气吗?那我以后可以喊你姐姐吗?我可以……可以喜欢你吗?” 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少年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心上人一个笑容就点亮了整片天,若不是强行克制着,他甚至都想扑过去紧紧抱住这人,蹭一蹭,仔细闻一闻那好闻的香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然而,心上人递了一方帕子给他。 雪白的帕子上绣着一枝白梅,散发着同样的清冷香气,男生双手接过,靠近闻了闻,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流了鼻血,又赶紧离远了些。 不对,心上人好像就是给他擦鼻血用的…… “……” “不生气,但…下次还是莫要这样了。”宋疏含笑答了一句,随后飘飘然离开了。 …… 此举可能有些过,不过陆青衡那亮晶晶的眼睛属实可爱,宋疏看着喜欢就上手顺了顺毛,用前两个世界学到的话来说,就当是摸不到小狗的“代餐”吧。 然而还没有走出两步,他忽然听见几道剑刃划破长空的声音,抬眸望去,不远处的围墙上正坐着一个人。 男子一条长腿踩住围墙,一条随意垂下,正面无表情地把玩着一把雪白的剑,墨发和衣摆在空中飞扬,恣意而潇洒。 这身姿……不是江誊又是何人。 …… 宋疏继那日“勾引”了江大侠的小师弟并被抓包后,已经数日没有在对方面前出现了,他认定自己和江誊八字不合。他从最初就不该打这人的主意,现在非但没有拉近关系反而越来越糟,甚至让他对自己提防起来。 但谁也没想到,没过几日两人就一同跌下了山崖。而且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宋公子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此等侠义心肠,在下佩服。”江誊掸去身上的泥土和枯叶,俯视着地上那个人影,凉凉道。 宋疏坐在地上没吭声,是他理亏,无话可说。 事情有些离谱,原先他只是在山庄附近的山林听属下汇报事宜,忽燃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声,此时天色已晚,他靠近后仔细辨认,才发觉竟又是江誊和殷复寒。 而且殷复寒这次早有准备,带了好些高手对江誊围追堵截,借着昏暗的天色,他那些毒虫蛇蚁更加防不胜防,隐约见有东西朝江誊处蹿了过去,宋疏不用多想便决定出手帮他。足尖轻点,几道剑光凌厉地劈去,要把男子脚下毒物扫开,结果对方的立足之处却发出了一声断裂的“咔嚓”。 ──江誊其实站在了山崖边的一棵老树上,原是想借此把毒物引下山崖,结果……树枝给他砍断了。 宋疏也因为没看清脚下而踩了空,两个人就这样一起落了下去,江誊虽然运功缓解了大部分的冲击,但因为给他当了人肉垫子,还是发出了一声闷哼,并且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站起身。 宋疏则默默坐在原地,能看见一个算一个,把一并落下来的毒虫用剑戳死。 “抱歉。”他闷声道。 “这里太黑了,不到天亮找不到路,将就过一夜吧。” 江誊却没理会他的道歉,提着剑就往别处走,顺手砍断枯枝杂草,宋疏也不认路,也看不清,只跟在高大的男子身后慢慢走。 然而没过多久,江誊耳畔传来一声轻微的痛呼,凝神一听,他手里的剑抛出去,快准狠地将一游动的物体钉死在地上,然后挑起一看……扭曲的蛇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绿光,是一条竹叶青。 于是他立刻俯身,封住宋疏小腿至腰侧的几个穴位,“运功,把毒逼出来。” 那蛇一口咬在了脚腕上,整条小腿都变得有些凉,宋疏缓缓在原地坐下,却是摇了摇头,“我不能运功。” 不能运功?江誊微微皱眉,“为何?” 他穴位封得及时,以对方的内力逼出毒素并不困难,只要毒血排尽就没什么大碍了。 然而宋疏沉默片刻,只轻声重复了一遍,“就是不能。” “……” 黑暗中,江誊轻轻笑了一声,然后站起了身,“那么,随你。” 说完,他就提着剑走了。 宋疏抿了抿唇,他的小腿已经开始发麻,膝盖以下逐渐失去了知觉。江誊给他封的穴道只能减缓血液的流速,并不能完全抑制毒素扩散,他必须得想办法把毒血挤出来。 手指从膝盖处施以内力往下按压,然后用力挤压伤口,然而效果一般,麻木之感几乎没有减缓多少,反而愈发地疼。 心脏跳动加快,宋疏额角渗出了薄薄一层汗,正试图催动内力,那属于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又出现了。 江誊一言不发地蹲下身,托起他被咬的那条腿,带着薄茧的手指摸索着找到伤口,他低下头,唇瓣附上了宋疏的脚腕。 血液从伤处流进男人口中,湿润温热的唇贴着小腿冰凉的肌肤,吸吮的力道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宋疏看着黑暗里那个模糊的轮廓,默默抓紧了衣衫的布料。 毒血被吐在一旁的枯叶上,江誊反复吸了好几遍,又扯过他的手腕把脉确认脉象平稳,最后才放了开来。 只是这一次再要起身的时候,他的衣摆被人捉在了手心。 宋疏仰着头,月光下能看清一点清润眸光,他的声音温和平静,像风飘在夜里:“江大侠才是真侠义心肠,江湖上传言果然非虚,在下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江誊站了片刻,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从他手中把衣角抽走了。 宋疏也不在乎,余毒让他的头脑还有点发晕,他撑着地向后靠在一根树干上,也不知道江誊又去哪了,会不会再回来。这段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一直到他有些困了,才再次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别睡,我找到一处山洞,跟我走。” 宋疏揉了揉眼睛,坐在地上向他伸出了手,男子停顿片刻,把剑鞘伸给了他。 宋疏握住那剑鞘,借力站起来,然后就这样在黑暗里被江誊用剑牵着,去往他所说的山洞。 看不清脚下很容易被绊,宋疏一不小心磕了一下,鼻子撞在男子坚硬的背肌上,有些发酸。对方的步伐顿了顿,手里的剑鞘默默与他缩短了距离,两人的手指贴在了一起,传来不同于兵器的温热触觉。于是脚步变得更加平稳。 这山洞可能是有人住过,里面有一股很小的山泉,有铺着草席的石床,江誊还生了把火,火光映照中雕刻般的侧脸愈发英俊而深邃,眼底透着几分捉摸不透的冷然。 宋疏坐在石床上,借着光察看自己的伤口,现在正朝外面渗着鲜红的血液,应该是没问题了。 江誊走过来,扯了一片干净的衣服给他包扎,宋疏打量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和垂下的浓密眼睫,淡淡开口,“江大侠对所有人都这样心软么?” “不是。”骨节分明的手指利落地固定住布条,江誊语气比他更平淡,“我只对好人心软。” “这么说,你觉得我是好人了?” “如果你方才是为了救我,而非替那人解围的话。”江誊抬眸掠了他一眼,“现下我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倘若他再敢来犯,江某必取他性命。”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同他不是一伙的。”宋疏把腿收了回来,长眉微蹙,“你杀他,我会高兴。” 江誊眉梢微扬,不置可否。 见他态度不明确,宋疏便又去观察他的神色,于是就瞧见了江誊嘴角还沾着的血渍。手里的帕子方才湿了水,他换了一个干净的角落,轻轻覆上了对方的唇角。 江誊的瞳孔倏然一凝,立刻向后退了一退,然而血迹已经被拭去了,宋疏把帕子扔到一边,转而打量起他腰间挂着的精巧玉雕。 “这个是什么?” “……与你无关。” 江誊说是这样说,但竟然一动未动,而是任由宋疏从他腰间把玉雕取下来仔细打量,然后又亲手挂回去。期间他的目光一直沉沉地落在宋疏脸上,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师父给的信物,辟邪用的,并无特殊含义。”见他实在是感兴趣,江誊才解释了一句。 “造型很别致,我从未见过。”宋疏也点到即止,然后换了个话题,“听说冲云门的裴掌门很看重你,如此看来应该不假?” “江某自幼丧失双亲,师父一直待我亲如生子。” “哦。” 他应完这声便安静了下来,反倒是江誊觉得奇怪,“为何问及我的师父?” “好奇。”宋疏淡淡一笑,抬眸望向对方,“江大侠的一切,我都很好奇。” 江誊眸光微闪,沉下脸色盯着他不语。 “江大侠先前为何如此排斥我?那日听墙角只是偶然,并非故意而为。” “落水呢?” “……” “不如你先告诉我。”江誊道,“接近我是什么原因?” “想结识大名鼎鼎的江誊大侠不是人之常情么,我以为你该习惯了?” “恐怕事实未必这样简单。” “江大侠,人太聪明往往不好。” 宋疏撑着石床贴近他几分,仰着脸从低处对上男子的视线,眸光流转,薄唇轻轻开合,“若我说,我同那陆小姐一样,也喜欢江大侠呢?” 江誊一愣,鹰隼般的眸紧紧攫住眼前之人。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信。”宋疏退了回去,盘膝端坐在了石床中央。 半晌之后,他听到江誊微沉的嗓音,“我不喜欢男子。” “这么说……你有倾慕的女子?” “……未曾。” 宋疏勾了勾唇角,然后两人皆不再开口。 打坐对于习武之人是家常便饭,无论是悲伤或是兴奋,又或者心浮气躁,打坐练功都是平息情绪最简单的方式。 等到真气在体内运转两个周天,江誊忽然感觉肩头一重,鼻息间传来了一阵清冷的淡香,格外的好闻。 缓缓睁开双眼,他侧眸看向偎在自己身上那人,宋疏呼吸平稳绵长,浓密的眼睫犹如蝶翅般安静垂着,显然已经睡熟了。 江誊把人放平在了石床之上,随后退到了床下,继续盘坐运功。 …… 一夜无话,林间的山洞静谧而安好。 江誊次日醒过来的时候,石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不过很快,他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 提剑走出山洞,江誊在一片柔软的晨曦中看到了两个人影。 身着劲装的男子半跪在地,握着宋疏的脚腕查看伤势,而他低垂着头,温柔而漫不经心地抚摸对方的发顶。 然后……他把那劲装男子拉了起来,光/裸的足白玉秀美,轻轻踩在对方的鞋面上,与他接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第26章 狗血武侠(5) 望江楼。 二楼窗口的位置坐了位年轻公子,公子玉簪束发,身姿挺拔,原本清隽的脸因为狭长幽暗的凤眸而稍显得凌厉,他一手拿着柄玉笛把玩,一手按着酒壶,给自己浅斟了一杯。 举杯时正好瞧见了窗下经过的人影,于是也不急这一时了,他含笑注视着那人缓步上楼,在一众或惊艳、或探寻的目光中停在了自己面前。 唇角弯起,晦暗的眸子泛着一点光,殷复寒的脸上极其少见地露出了一种柔和的表情: “不容易啊,时隔数月可算是瞧见宋教主真容了,在下想念得很呐。”他的目光在宋疏毫无遮拦的面容上扫过,然后看向他惹眼的红衣。从衣袍边精致繁复暗色花纹,到勾勒出细瘦腰线的玄黑革带,再到宽大袖口里藏着的纤纤玉指……如瀑的青丝用一根红色发带随意束起,几缕乌发随着微风飘扬,拂过这张惊为天人的脸庞。 “先别坐,再让我瞧瞧。”殷复寒在他落座前站起了身,隔着袖子握住那截手腕,把人带到自己面前,“啧,你打扮得这样好看来见我,就不怕我多想?” 宋疏一时不防被他拉着转了半圈,随即拿折扇敲掉对方的手,面无表情地在殷复寒对面坐下了。 “少废话。”他的折扇拍在桌面上,声音冷冷,“说正事。” “哎,你怎的这样不解风情……” 那日殷复寒吻了他,宋疏在湖面上追着对方打了一场,气出得差不多之后,头脑也清醒了。虽说殷复寒给自己下了毒,但这几年来,他把对方差点打废的情况更不在少数,二人之间只存在殷复寒单方面对他的仇恨,他则没太多理由记恨对方。 然而殷复寒最近态度暧昧,或许是真对自己有了意思,又或者只是想和他联手。毕竟他俩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进中原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利益不冲突,宋疏是愿意和他坐下来好好谈谈的。 但这人的性子属实恶劣,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对着他难免容易失去耐心。 比如这时候,他把酒杯递过来,还要在自己手背上揩一把油。 “说说吧,你三番五次阻挠我杀江誊是何原因?你的目的恐怕不止是和他……睡觉吧?” “不然还该有别的原因?”宋疏浅酌了一口杯中的酒,酒液透明微带青碧,入口甜绵,芳香醇厚。 “肯定有啊。”殷复寒眯了眯眸子,又道,“你总不能真的喜欢上江誊了,若你说是,我现在就提剑去杀了他。” “你打不过他。”宋疏平静地陈述事实,然后不等对方辩解,他又补充道:“你我二人联手,才可勉强一试。” 殷复寒睁着一双狭长凤眸仔仔细细打量眼前人,许久,他终于沉淀了神色,口吻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曾经有两个绝顶高手,在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些年二人相继离世,却各自留下了一样武学宝物。其中一本武功秘籍,名追月吟,一把精心锻造的宝刀,名落凤鬼刀。据说,修此内功、夺此宝刀,便可成盖世武功,称霸武林,遂引得无数高手竞相争夺,最后被武林盟主陆鹏飞摘下。而陆鹏飞由于身体原因不能修炼别门功法,就决定把它们留给自己的接班人。据我所知,为了避免再起争端,秘籍现在已经交到了某位有能力守住它的大侠手中。” 宋疏一边饮酒一边听他道来,随后言简意赅,“秘籍归你,我要落凤鬼刀。” 殷复寒微微一笑,“这好商量,如果都能到手,我与你大可以互通有无。” 宋疏并未回应,只问,“你确定那秘籍在江誊身上?” “确定。”殷复寒反问,“你又如何肯定刀在冲云门中?” “我只是推测。既然你说秘籍给了江誊,他是内定的武林盟主,那宝刀也应该交给他。而且冲云门弟子众多,又有江大侠的威名在,自然比放在区区归雁山庄安全。”宋疏顿了顿,“更何况我已经踏遍了那山庄,并未发现鬼刀的踪迹。” 笛子在手中悠悠转了一圈,殷复寒笑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为何非要宿在那儿,还以为真的看中什么人了呢。” 宋疏不搭理这话,又问了些关于秘籍和落凤鬼刀的细节,殷复寒也知无不言,全部给予了回答。 话说开了气氛也就轻松了,男子给他斟满了酒,“你想吃些什么?这家酒楼的八宝鸭味道很不错,还有桂花糖藕和糖醋鱼……” “我不喜欢桂花。” “好,那就不要糖藕。”他笑了笑,语气竟然显得有几分纵容。 但宋疏知道殷复寒并未把一切都对他和盘托出,不过他同样也隐瞒了一些事。两人毕竟为敌这么多年,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坦诚相见。 正相对喝着酒,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殷复寒垂眸望去,哟了一声,“这不是江大侠么?好巧。” 听闻这名字宋疏也停下了筷子,跟着看了过去,果然在喧闹的集市上瞧见了那个鹤立鸡群的身影。 “看起来好像是──”殷复寒一边盯着下面,一边给他转述,“在行侠仗义呢,瞧瞧他把那富家公子和他的走狗揍得……啧,就你们也敢和江大侠动手?一根小手指头就把你打得爹妈不认。” 宋疏则居高临下地静静看着男子,江誊长身而立,旁边鼻青脸肿趴了一圈的人,无一不缩着身体瑟瑟发抖,最后他道了一句“滚”,这些人才敢屁滚尿流地离开。 “江大侠可真是个好人呐,若是我就没这个闲心。”殷复寒看着男子把被恶霸欺负的老人扶起来,又从掏出几枚银子递给对方,不咸不淡道。 宋疏却没说话,把酒杯又往唇边递了递,馥郁的酒香飘在鼻尖,他随口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酒?” “竹叶青,这家店的招牌。喜欢么,要不要给你打一壶带走?” 竹叶青……宋疏忽然就想起了那条咬了自己的青蛇,以及黑暗里对方濡湿的唇,坚毅的背,和握着剑鞘的手指。 不过也就是那一晚,第二天江誊对他的态度就又恢复了最初冷漠。也许是因为他看见了自己与商越的那个吻,也许……对方本就不可能接受他。 “他确实是个好人。”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宋疏眸光微闪,淡淡道。 可惜了,魔教教主身边容不得这样的人。 正出神,握着酒杯手忽然被殷复寒捉住,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殷复寒压低嗓音:“快走。” 说着他往桌上丢了一块银子,“江誊看到我了,快。” 宋疏不悦地甩开他的手,“你走你的,与我何干。” 反正他今日没戴面具,穿着风格也大为不同,江誊必然认不出他。 “我们现在是一伙的。” “随时可以散伙。” “……我知道如何医治燕聆的脸,你想不想听?” “……” 宋疏跟在殷复寒身后飞檐走壁,但江誊的轻功明显不逊于二人,他正要提议分道扬镳,结果殷复寒回头揽住他的肩膀,直接纵身从房顶跳了下去。 对方拉着他净往人多的地方钻,一头扎进了一间人头攒动的酒楼。 宋疏进门的时候用扇子掩面朝后望了一眼,江誊提剑站在门口,表情不善且尴尬,因为他被几个女人团团围住了。 g,哪里来的那么多女人?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也陷进了脂粉堆里,各式各样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他眼前一片白花花的肉色,耳畔是各种暧昧露骨的莺啼燕啭──他终于明白这是哪儿了。 妓院。 殷复寒这个不要脸的混蛋。 然而更混蛋的还有呢,眼见周围的女人越来越多,殷复寒抬手扯掉宋疏脑袋后面的红色发带,三千青丝如瀑布般散落,瞬间掩去了他半张脸,然后他的脑袋就被殷复寒按到了怀里里,男人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一只手从容地挡住周围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不让她们近身。 “抱歉,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借过,借过。” 宋疏被他半搂半抱地带上了楼,男人的手臂肌肉结实,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如同烙铁一般紧紧钳住他的腰,随便找个房间推门进去。 原本坐在案几边梳妆的女子一看进来两个人,先是一惊,在看清殷复寒的英俊面容时又露出了惊喜的笑容,然而还不待出声,他就被男人飞去一根银针刺进了穴道,昏倒在了案几上。 殷复寒直接把宋疏抱上了床榻。 暗红的床幔垂下,层层叠叠暧昧而朦胧,他把宋疏整个儿抱在胸口,手臂伸展圈住他的身子。 “你做什么?放开。” 宋疏掰开他的手往外去,结果一只脚还没踏出纱帐,就又被拦腰搂了回来,“别闹,你想出门就撞上他么?” 殷复寒压低嗓门,下巴从后面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洒在他颈间,“你听,他的脚步还在外面,快叫两声软的给他听听,把他赶走。” 宋疏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冷冷道,“做梦。” “行,那我来叫。” 说着,殷复寒把人按到在床榻上,就着方才散开的,犹如粼粼水波的墨色长发,埋头进去深深嗅闻,然后宋疏的耳边就传出来了男人低沉隐忍的喘息,如同一只野兽,蓄势待发。 “……”宋疏的耳根子一点一点染上血色,而殷复寒抱着他的手越收越紧,唇瓣也从发丝一寸一寸往脸颊移动,最后埋进了他的颈窝,亲吻他颈间纤薄的皮肤,手也不规矩地移动…… 殷复寒含住他白玉似的耳垂吮吸,与此同时,宽厚的掌心在他背后摩挲,就像抚摸猫咪的脊背── “嗯……” 二人的声音交织在了一起,于是门口的脚步声微微一顿,然后悄然离去。 殷复寒却依旧不肯放开他,手肘支在床上欣赏似的打量宋疏,瞧他桃花上颊、冰肌玉骨。他不肯给自己看,就展开折扇掩住了半张脸,但他的手指生得也好,柔长素白,指尖微粉,殷复寒捉住他的手腕,低头去吻他的手,一根又一根地亲,最后抬起头,黑沉沉的瞳仁定定地攫住他:“宋教主,红烛帐暖、气氛正好,不如……我们睡吧。” 宋疏用力挣他的手,面无表情,“江誊已经走了,放开,我要回去。” 殷复寒似笑非笑,轻轻嗤了一声,眼底的邪肆和嚣张终于释放出来: “放开?”他的声音磁性而慵懒,“宋教主……你的百媚香是不是快到发作的时候了?” 片刻后…… “你……卑鄙…无耻…混账……” “嗯嗯,我是。”殷复寒满口应着,把他微微颤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上,“生气吗?生气就动手,别客气。” 宋疏气得眼尾泛红,胸口起伏。 “唉,别咬自己了,咬破了我要心疼的。” 床上之人一身红衫散在软榻四周,乌发凌乱,白如新雪的肤色因为被殷复寒强行催发情毒,染上了醉人的薄红。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一层汗,洁白的齿紧紧咬住双唇,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见他还在压抑,殷复寒伸出两指捏住他的下颔让他松开,垂头勾住那软舌用力亲吻,把人吻得小声呜咽,只能被迫抬高下巴承受,吞咽不下的涎水顺着嘴角滑落,分离时牵连出一片水渍。 “难受么?不忍了好不好。” “我不比你那个属下差,与其回去和他睡不如就让我来?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乖一点,就当我是在帮你解毒。” “呜……”燥热一阵又一阵袭来,宋疏头脑发昏,哪还说得出拒绝的话,眼中的霜雪消融成一片海,其中席卷的情y飘飘荡荡,看起来竟然楚楚可怜,“那你还不……” 快些。 殷复寒忍不住笑了,眉梢戏谑地扬起,手指在他身上愈发放肆,“我原以为宋教主是个冷心冷情的冰美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谁知冰雪消融,竟成了一泓春水。” 他说着,将衣袍下作乱的手拿了出来,竹节般的手指上沾着不知道哪儿来的“泪珠”:“瞧,春水流出来了。” 宋疏脑中轰鸣,他睁大眼看见殷复寒将那指尖的湿润放在唇边舔净,一点不留,然后低头他耳边笑: “教主,你好甜。” 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宋疏呜咽着偏过头,竟然是被他欺负哭了。 房间内香烛柔暖,案上香炉正朝外散发着袅袅浓香。帐中人影交叠,春色正浓。 …… 燕聆原本坐在房里等宋疏回来,房门被敲响,她开心地跑去开门,然后就傻眼了。 殷复寒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进来,轻手轻脚地把那人放在了床榻上。 燕聆愣愣地看着他,男人的嘴角勾着笑,眉梢眼角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等给宋疏脱了鞋袜,盖好被子,殷复寒才回过头,挑眉看向他,“怎么了,不认识你师父了?” “……师、师父。”燕聆咽了咽口水,看看他,又看看床榻上的教主,“你们……” “我被你教主给睡了。”殷复寒掀开衣摆在桌子旁坐下,“等有空我同你描绘细节,你记得一字不落地告诉那个姓商的,特别是他夸我更紧,更舒服的事。” “……?” “现在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燕聆在呆滞中慢吞吞地坐到了桌子上,但还是一直在往宋疏那边看,好半天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师父,您既然都愿意同教主睡觉,为何不彻底解了他的毒?” 殷复寒扫了她一眼,“我是如何教你的?这百媚香凶就凶在无法强行去除。无论是内力或是解药都不可,只能靠疏解,否则很容易激发毒性。” “哦……” 片刻后,燕聆又回想起他方才看向宋疏的眼神,便问,“师父,那你可是……后悔了?” 殷复寒的手一顿,眸光微动,“后悔?”他面色并无波澜,“我应该是后悔的罢。” 但他没资格后悔,因为……若不是这个百媚香,他又哪能和那人春风一度。 “你这个脸啊……要治好还是挺难的,好几味珍惜药材都需要到黄鹤谷去取。” 他啧啧两声,“我听说那个姓商的去黄鹤谷找那个老头取经被赶回来了?换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嗯,那药师不愿见人。” “要不你别治了,这不也挺好看的嘛。” “你说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殷复寒回头,宋疏不知何时醒了,正坐在床边冷冷地看着他。 “哟,我的美人儿醒了?”殷复寒立刻丢下燕聆坐到了床边,抬手想抚一抚他的额头,但被宋疏制止了。 “先说清楚,能不能治?” “能治,能治。”殷复寒笑着把他的手握进掌心,递到嘴边亲了亲,“不就是药材嘛,他不给我就去抢,抢不过我就去偷。” 男人半眯着眼看他,眼底流淌的温情十足动人,却不知是真还是假: “放心,上刀山下火海,你想要的,我舍了这条命也给你取回来。” 第27章 狗血武侠(6) 殷复寒肯去黄鹤谷给燕聆取药材,宋疏很是高兴,一者他医术高明,不会被那脾气古怪的胡药师耍得团团转,二者,他同这黄鹤谷倒也有些渊源。 当年殷复寒去苗疆虽是学了一身的本领,却也危险重重,九死一生之时被黄鹤谷谷主胡药师所救,并且带回去当了个关门弟子。结果他学有所成后不甘心在谷中蹉跎岁月,请愿重出江湖,胡药师没有拦他,反而劈头盖脸把他轰了出去,并且叫他永远不要再出现,干脆地与他断绝了关系。 他们师徒之间究竟到了什么地步宋疏并不关心,但殷复寒对于黄鹤谷的熟悉程度不用多说,宋疏只要等他消息就好。 还有就是,他筹谋了多日的事情就快要动手了,殷复寒态度尚不明确,放任他在自己身边始终是个变数。 “属下已经确定了,那明鹤就藏身在冲云门中,以裴远山的师弟自居,冲云门的弟子都唤他一声师叔。” 商越半跪在床边伺候宋疏更衣,宋疏刚醒,迟钝地伸手伸脚,听到这话才给了点反应,“冲云门倒是待他不薄,不枉他一腔热忱弃暗投明。” “还有一事,属下在追查此人下落的同时,发现有另一伙人也在查他,不过动作没有我们快,现在应该还被蒙在鼓里。” 宋疏闻言垂眸扫了他一眼,有些在意,“你觉得会是什么人?” “属下不知。”商越道,“不过据落凤鬼刀是他献给冲云门的说法来看,应该与此脱不了干系。” “那倒无妨。”宋疏道,“落凤鬼刀我迟早要拿回来,但不是这一趟。” 毕竟他要杀明鹤,只有冲云门的人会阻挠,但倘若他想夺取宝刀,那就是与全武林为敌了。 轻轻抚了抚商越的发顶,宋疏垂眸对他温柔一笑,“为我研墨,我要给冲云门下战书。” “是。” …… “十日辰时,于冲云门取明鹤性命。揽月教不愿与贵门派发生冲突,还请裴掌门莫要阻拦。宋渊后人上。” 一封信笺,满门皆惊。 因原教主过世而沉寂多年的揽月教忽然重出江湖,且一来就把战书寄到了武林第一门派冲云门,并扬言要人性命,此举不可谓不嚣张。 但他指名的人与“宋渊”联系到一起,事情又显得顺理成章。因为五年前,正是这个叫明鹤的人背叛揽月教,刺杀教主宋渊,致使宋渊身受重伤,不日后撒手人寰。 明鹤则逃进了中原,并且因为“除魔有功”,为武林的正义人士所接纳,一时间备受吹捧。 甚至不少人扬言要趁此机会彻底铲除揽月教,江湖上一呼百应,但真到了动手的关头又哑火了,因为传闻中青茫山上布满了机关陷阱,内部成员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的亡命之徒。他们前去清扫必然损兵折将,任何门派都不愿当这个冤大头,连对待明鹤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明鹤与宋渊搏斗一场,自身也受了很重的伤,倘若没有这些门派的庇护肯定逃不过揽月教教徒的追杀,但后来江湖上并未传出他被杀害的消息,没过多久,这个人也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如此看来,当年应该是冲云门收留了他,而冲云门究竟是好心还是另有所图,憋人就不得而知了。 江湖上的消息传得最快,宋疏的战书提前了三日,足够传遍武林各大门派。不过他知道,不会有人出手相助。一者他们不清楚这位“宋渊后人”的实力,尚在观望阶段;二者……冲云门既然敢收留明鹤,就该做好与揽月教为敌的准备。通常不伤及自己的痛处,这些门派是不会站出来主张正义的。 冲云门所在的鼎风山天赋灵秀,一条绵长宽阔的台阶如通天般从山下铺到山顶,堆砌的石块平坦而整齐,马蹄与脚步踏在其上,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苍翠的林中回荡。 门前洒扫的弟子听到声音,转头向山下掠了一眼,于是便看见了以宋疏为首的一大群持刀拿剑之人。冲云门的弟子多着白袍,看着儒雅而飘逸,但这会儿则很没形象地撂下扫帚就往上跑,嘴里大喊着“掌门!掌门!那魔头来了!” “嘁,什么眼神啊,我们教主哪里像魔头了?绝世大美人好嘛!”燕聆很不爽地叫道。 “燕护法,说不定人家指的是你呢。”身后的手下插了一句嘴,顿时把燕聆惹炸毛了,差点就在冲云门门口和手下打起来。 宋疏则很平静地在山门之下勒马,并未再多行一步,而是规规矩矩恪守礼节,等着冲云门的人出来。 于是裴远山领着一众弟子去往正门的时候,不由得为所见愣了一愣。 晨雾被初升朝阳的金光稀释,轻纱似地缭绕在山间。所有人着黑衣,持兵器,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而中间那骑着白马的青年,一身张扬的红袍,墨发简单束起,发尾和衣摆在空中轻轻飘动,至于那一张脸,竟然是从未见过的好颜色。 也不知是此刻阳光照着迷了眼,还是这山间的雾气朦胧,晃了神,在场的冲云门弟子竟然心有灵犀地觉得,他们平生能见到的最美的美人,也大抵不过如此。 他的眉眼静静垂着,无甚表情地望着脚下流淌的溪水,直到看见了裴远山,才偏过了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而那一双眸,形状若桃花,深邃如古井,盛着冷冷清清的霜雪,平静淡漠宛若九天上的神o,没有半点的戾气和阴煞。 燕聆总喜欢在宋疏眉心画些艳丽的花钿,对他说是图好看,其实她自己知道,若不是这些花纹为他增添了妖冶之气,宋疏的神情配上眉心的一点朱砂,只显得他清丽出尘、悲天悯人,哪里有传说中妖魔教主的样子。 不过裴远山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人,虽然为宋疏的外貌和气质震惊,不过很快恢复了正常,端着一副掌门姿态对他抱拳: “冲云门久未有外客来访,诸位今日一早拜上山门,未能远迎,实在是失礼,失礼。” “是我等不请自来,搅扰了贵门派清净,裴掌门客气了。” 宋疏也与他见了个礼,目光从他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扫过,裴远山相貌威严端庄,气质沉稳,确有一门之主的风范。 他又往对方身后看去,大多是持剑而立的年轻弟子,江誊不在门中,这一点宋疏特意确认过。另外还有几道目光显得过于热切,他没有在意,而是又望向了裴远山。 “我冲云门乃武林第一门派,即便未有外客也谈不上什么清净。只是不知,宋教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明知故问。 水墨精绘似的眉微不可察地一蹙,宋疏并不想在这和他周旋,语气淡淡道,“信笺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本教主来冲云门是为寻仇,乃私事,还请裴掌门爽快些,把我要的人交给我。” 这话总算说得有些魔道中人的感觉了,裴远山刚想反驳,便听他又补充道,“杀父之仇不能不报,本教主会与明鹤公平交手,希望裴掌门成全。” 下战书、单挑,已经足够给了他冲云门面子,也够有正道风范。 若是他想,暗杀又或者打个措手不及都要轻松得多,但他偏偏采取了最光明磊落的方式。 燕聆对此也很奇怪,她以为宋疏是善良,事实却也并非如此,说实话,这些人的生死,如何生如何死,都很难在宋疏心中激起波澜。他决定报仇,就来杀人,最简单的杀人。 原先作为好人的时候,宋疏总想着干些坏事,但有朝一日真的成了坏人,他又偏要按正道的规矩来。 “老夫要如何信你?”裴远山扫了一眼他身后的黑衣教徒,沉声道,“单挑也可以,让你的人退至半山腰。” “教主。”燕聆立刻出声,眉头紧紧皱着,很不赞同。 宋疏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言,然后又挥了挥手,身后众人立刻整齐地开始后退。 裴远山看在眼里,不由震惊这些魔教众的温驯,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令人闻风丧胆,他又扫了一眼宋疏秀美的侧脸,心说这人年纪轻轻,倒是御下有方。 等到所有人退远,宋疏也翻身从马上下来了,细白的手指按住腰间剑柄,一寸一寸抽出那雕有暗色花纹的剑身。 这把剑名叫“赤妖”,是宋渊特地为他锻造的重剑,也许用着不那么趁手,但到底意义非凡,用来了结仇人的性命最为合适。 “出来吧。”宋疏的视线望向了某一个方向,淡淡道。 冲云门的弟子皆是一惊,没想到他能在一众弟子中认出明鹤,于是都下意识地让开了一条道路,唯有一人戴着半张面具,站在原处不动。 银制面具额角有月形图案,分明是他揽月教中之物,宋疏没见过此人真容,记忆中他在教中便一直佩戴面具,不想今日居然又戴上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看见对方的脸,只管交手便可,毕竟那“垂凤魔瘴”专克“追月吟”,对自身根基损伤极大,若非蓄意而为,不可能有其他人专门修炼这门功法。 长剑出鞘,宋疏足尖轻点,随即挟着凌厉剑风向那人劈去。 先前冲云门中的弟子对这位魔教少主多有猜测,猜他凶狠暴戾,猜他心狠手辣,猜他修炼邪门功法,诡计多端善于使诈,和此等人物交手必须小心再小心……但他们如何也没想过,传说中的恶徒打起架来竟是这样潇洒,气势磅礴,且漂亮。 宋疏修的内功确实至阴至柔,但他的打法则是另一个极端,重剑挥舞从各个角度向对手劈下,招式快得只能看清残影。对方的攻击能挡则挡,不能挡就硬吃,绝对不给对手拉开距离苟延残喘的机会,势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夺取此人性命。 而名震江湖的垂凤魔瘴此刻才是叫人看不起的邪术,交织的魅影被一柄重剑砍的粉碎,红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伴着飘扬的青丝,完全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是没有看过高手,他们门中的江誊就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但这些人确实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挥剑如起舞,眉间染霜雪,美得这样天妒人怨。 明鹤也不知道是失了心性还是也被他迷了眼,原本盖世的武功在此刻只有节节败退的份,眼见就要招架不住,忽然── “小心!” 凌厉的掌风自身后袭来,宋疏瞬间反手抵挡,几步的缓冲之后站定,他眸色冷凝,瞥见了裴远山青白交加的脸。 果然。 裴掌门不可能任由魔道中人在此杀人放火,否则传出去后江湖上的人不知道要如何议论他冲云门,为此,即便是反悔也在所不惜!况且若能除掉魔教少主,岂不是扬名立威的好事? 裴远山想着,再次运功袭向宋疏,然而不等他近身,一柄剑便从斜后方刺了过来,几名身着门派中衣袍的人瞬间把他围了个滴水不漏。 宋疏居然料到了他会干预,还留了这一手! 裴远山面色铁青,望着那大红的身影咬牙切齿,“果然是魔教妖人!卑鄙无耻!” 话音刚落,喉咙口的剑就逼近了几寸,面前的青年冷冷地注视着他,眼底闪过凛冽寒光:“若非裴掌门出尔反尔,我们也不愿意与贵门派动干戈。” 商越攥紧手中的剑,压低声音,“再多说一句,我要你狗命。” “──你!” 然而再愤怒也无济于事,战场的另一边局势已定,明鹤跪倒在地,赤妖剑抵在他的颈边,拉出了一条深深的血口。 “你还有什么话想说么?”宋疏垂眸问他。 “没有了。”对方声音嘶哑,犹如秋日枯败的树叶,“死在你的剑下,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债……正如我为何一定要杀你的父亲,哪怕变得不人不鬼。” 他抬起手,缓缓摘下面具,脸上的神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你欠下的债……也迟早有偿还的那一天。” 面具坠落的时候,明鹤的鲜血喷在了宋疏的衣角,他持剑的手终于在此刻发生了轻微的颤抖。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张酷似殷复寒的脸。 …… “教主小心!” 还不待宋疏理清其中关系,便听闻身后传来商越的吼声,立刻回头看去,一抹勾着靛蓝祥云纹的衣角出现在了视线中,伴着刺眼的白色剑光。这人相貌之英俊,身姿之潇洒,持剑飞身犹如天神下凡,不是江誊又是何人。 “誊儿快快斩杀那魔头,不要叫他跑了!”裴远山看到爱徒顿时一喜,高声吼道。 宋疏匆忙间瞥了一眼江誊,他的眸深若寒潭,眉尖染上三分冷意,浑身凝出几分骇人的煞气,让人不寒而栗。 没多犹豫,他用剑挑起明鹤的面具,随即施展轻功离开此地。 江誊果然没有与商越他们纠缠,而是提剑追他而来,二人在树林中疾速前进,足尖踏碎落叶,剑光蓄势待发,宋疏自知跑不过他,索性回身与对方交战。 他早知道江誊厉害,但正式交手这还是第一回 ,甫一转身那深厚的内力便铺天盖地而来,犹如狂风卷劲草。两人的剑碰撞在一起,宋疏的虎口被震得发麻,牵连到小臂都隐隐作痛,对方手里的那柄九幽闪着骇人的寒光,如同白雪般干净,却在渴望淋漓的鲜血。 宋疏丝毫不敢大意,用尽浑身解数与他周旋,兵戈相接,剑风裹挟着落叶飒飒作响,周围的树木都为此地动山摇。 然而交错间一抬眸,他看到江誊漆黑的双眼,冷淡、从容、无波无澜,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宋疏心中不由一紧,暗道这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同样是二十四五的年纪怎么功力就能到这个地步!这武侠世界可没有他们修仙时那些灵丹妙药或者祖传法力,凭个人的天赋和后天修炼,这样的实力实在是恐怖! 他的攻势凶狠,江誊就比他更狠,一举一动间的反击无一不携裹风雷之势,倘若他想要跑,对方又像鹰隼一般把他扯回来按在掌下,无论他怎么打,眼前这人都好似要压过他几分! 全力应对终将筋疲力竭,更何况他本就因为和明鹤对战消耗了内力,很快支撑不住……薄唇紧抿,宋疏强行催发全身内力使出一记坠月魔破,赤红的剑以惊雷之势向对方胸口刺去,然而江誊一抬手,雪白的九幽稳稳劈下,右手则汇聚内力拍向宋疏的胸口。 “砰!” 二人的手掌相对,五指与五指依次相接,掌心与掌心压在一处,两股截然不同的内力汹涌而出,激荡得他红色的袖袍鼓荡。一团刚劲凶猛的冲击力陡然在胸膛里炸开,宋疏的五脏六腑都扭曲到了一起,腥甜之气涌上喉咙,嘴角顿时溢出了鲜红的血液,沾在这张脸上,凄美而g丽。 触碰的手指微微弯曲,颤抖着从男人的掌心滑落,像是认输一般垂落在了身侧,而右手的长剑竟然发出了一声不同寻常的响动,犹如病者死前的挣扎……它被生生砍断了。 宋疏头晕目眩,知道已经无力支撑,但此时江誊却并未着急将九幽刺进他的胸口,男人蹙眉盯着自己的手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古井无波的眸终于泛出一丝罕见的波澜。 然而下一秒,灰白的烟雾升起,迅速将二人笼罩,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眼前,挥剑刺向江誊,“快走!” 殷复寒!他怎么会在这?! 宋疏不敢置信地看向男子高大挺拔的背影,为什么会是殷复寒?无论是谁都不该是他!明明自己方才才…… “走!”殷复寒声音冷冷,近乎咬牙地命令他,“快!” 宋疏不再迟疑,强撑着最后一丝内力,施展轻功离开了这片树林。 殷复寒肯定打不过江誊,若是江誊有心追他,不消半刻就能摆脱,所以他必须先离开冲云门的地界。 但是脚步越来越虚浮,腥甜的血液在胸腔里翻滚,内力也紊乱得一塌糊涂,就连方才和明鹤打斗留下的细小伤口都在生生作痛,宋疏一个没踩稳,从树上掉落了下去。 预想中的撞击却没有出现,他稳稳地落进了一个怀抱里,少年的胸膛单薄而却温热,鼻息间传来淡淡的青草香,宋疏费力地眨了眨眼,瞥见了一抹属于冲云门弟子的白袍── “嘘,别动。”陆青衡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他,悄悄在他耳边道,“姐姐,我知道是你。” 第28章 狗血武侠(7) 陆青衡把宋疏又抱回了冲云门,明明很高挑的人抱在怀里却轻飘飘一团,少年感觉自己像捧了一朵云,更像揣了一只火红的狐狸。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任谁也不会想到那“魔头”此时竟然藏在一名冲云门弟子的房中。 宋疏靠在陆青衡的床头,红色衣袍已经褪了下来,里面藕色的里衣也微微敞开,露出细长的颈,瘦削的肩,凸显的锁骨,和一小捻纤细腰肢。 他身上外伤不多,但是鲜红的血绽放在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陆青衡看得直抽冷气,或许是心疼的,少年的眼眶都红了。但他只察觉到隐隐约约的疼,更多是周身经脉中传来的酸乏,和胸口的闷痛。 “为何知道是我?”看着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给他包扎的少年,宋疏轻声问。 陆青衡眼睛红脸也红,垂着脑袋很不好意思,“上次你……洗澡,不小心看到了半张脸。” 眉梢微微一扬,“你那时候就知道了?”居然一直装没发现,他在归雁山庄那么久,这小孩连问都没问过一次。 “我猜你有自己的事情,不便说破。”陆青衡说着,把手递到了宋疏嘴边,“上药有点疼,姐姐你要不要咬点东西,别忍着。” “……”宋疏把他的手轻轻拨开,“那你现在知道我是何人了,还敢救我?” “当然。” 陆青衡在伤口上均匀敷上金创药,然后用干净的白布裹起来,白布需要绕过肩膀,于是他跪直在床榻上给宋疏包扎,稍稍垂眸看着他,“你是我喜欢的人嘛。” 少年的黑眸明亮,眼底的情感温暖而真挚。宋疏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于是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苍白的唇角终于挂上了一点笑,“万一给你师父知道了,肯定要罚你。” “不碍事。” 陆青衡又退坐在了床边,看着还在渗血的伤心疼得要命,凑过去小心地吹了吹,“疼吗?姐姐。” “不疼。” 宋疏被他吹得有点痒痒,于是伸手推他的脑袋,结果推不动,男生还往他的手掌心蹭了蹭,“姐姐,你身上好香啊,和你给我的帕子一样,这是什么味道?” “我觉得像梅花,翦雪裁冰、暗香疏影那一种,就像姐姐的人。” “想过姐姐漂亮,没想到这么漂亮,我好喜欢。” 陆青衡一口一个“姐姐”,着实把宋疏叫得脸热,但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他又不好意思训斥,只能随他去了。 没过多久,房间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二人皆是一惊,陆青衡起身,先拿被子小心翼翼把宋疏盖起来,然后握了样钝器背在身后,准备一有情况就把人砸晕。 但门前站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宋疏是不是在里面。”男人长着一双上挑的凤眼,浑身凌厉与戾气,开门见山地问。 陆青衡提防地握紧了身后的钝器,但宋疏听到了声音,掀开了被角探出一个脑袋,“……殷复寒?” 喉节微微滑动了一下,殷复寒低低应了一声。 见宋疏认识他,陆青衡就把人放了进来,男人径直走到宋疏身边,掀开他的被子,“起来,给我看看伤口。” 宋疏早就猜想殷复寒在他身上做了手脚,所以无论何地总能找到他,但此刻倒也没必要问这事。撑着床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一边散开衣襟,一边拿眼打量殷复寒,男子的脸上没有血色,凤眸晦暗幽深,情绪不明。 “这伤口谁给你包的?乱七八糟。” 殷复寒面色不善,精通医术的他最看不得这些,于是把那团厚厚的白布又给解开了,自己重新上手。 此举挺伤自尊的,宋疏本来以为陆青衡这种小少爷会不服气,结果少年反而搬了个凳子一同坐到床边,虚心好学,“那应该怎么包扎?” “看着。” 宋疏没出声,坐在那儿让抬手抬手,让转身转身,结束之后殷复寒拉过手腕给他把脉,眉头瞬间拧起:“江誊的冲霄掌你也敢硬接,不知道躲?还是你以为他会和我一样对你心慈手软?” “……你武功本就不敌我。” “倘若那日给你下的不是百媚香,而是夺命散呢?” “……” 殷复寒让他背过身给他调节内力,然而绵长温和的内力刚触及筋骨,宋疏身后便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连忙回头,“怎么了?” 男人用手背掩住唇,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让我来吧。”陆青衡适时靠了过来,“我师兄他……” 能从江誊手下逃脱,殷复寒本人肯定也伤得不轻。 宋疏眸光微闪,“……你不该来的。” “现在才说这话是不是晚了点?”殷复寒轻飘飘地掠了他一眼,从袖口的玉瓶中取出一枚药丸,“吃了。” “这是什么?”见这药丸颜色特殊,陆青衡便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让姐姐吃?” “姐姐?”殷复寒长眉一挑,看着他似笑非笑,“我们宋教主什么时候变小姑娘了?” 宋疏也不想辩解,同样看向了那枚药丸。 “黄鹤谷偷回来的,验过了,没毒。我瞧老头把这药丸收得仔细,肯定是个宝贝。” 殷复寒这样说了,陆青衡就放下了心,毕竟黄鹤谷在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一说就是不炼毒药,都是些治病救人、增强内力的好东西。无数习武之人对此心向往之,但凡出世一颗都奉为灵丹妙药,能在江湖上炒出天价。 宋疏没再多问,就着他的手含进了那颗药丸,垂头时颈项愈发显得优美,濡湿的嘴唇在男人的掌心轻轻蹭过,殷复寒不由眸色发暗。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陆青衡凑了过来,睁着一双眼睛着急地看着他。 “有点疼。”缓了片刻,宋疏皱着眉按了按下腹,大约是丹田的位置,又不太对劲。 “可能是真气郁结。”殷复寒扫了眼陆青衡,下颔一抬,“运功。” “哦哦,好。”陆青衡手立刻贴上了宋疏的后背,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他体内。因着真气雄浑而刚劲,和他先前接触过的截然不同,他最开始还下意识轻哼了一声,就像浸泡在温暖泉水中的舒适喟叹。 这一声把陆青衡听得脸红,把殷复寒听得牙痒痒。 运转几个周天后,宋疏明显感觉到了胸口的闷痛减轻了不少,筋脉中的乏力感也得到了缓解,甚至连内力的运转也变得顺畅。 黄鹤谷的东西果真神奇,宋疏也不免惊讶。 “我再给你开几幅药方,你这几日就在这养伤,外面的事情不用管,我会帮你。”殷复寒起身去案几上拿了笔墨边写边说,然后折了交给陆青衡,总算是正眼瞧了他,“麻烦了。” “我这就去抓药。”陆青衡仔细收好,贴在宋疏耳边说了句“姐姐等我,不许跑”,然后便不见人影了。 “倒是懂眼色。”殷复寒冷笑一声,眼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宋教主果真魅力无穷,连武林盟主的少公子都能被收得服服帖帖。” 宋疏却也不说话,只睁着一双黑玉石般的眸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房间内的气氛逐渐变得静谧而沉重,直到殷复寒咬牙扭过脸,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已经知道了。”宋疏轻叹一口气,“你也在找他,对不对?” 殷复寒不语,攥紧的手背青筋暴起,面色赤红。 “我一直只道是叛徒,不想竟是你的兄长,那我父亲便并非死于背叛,而是寻仇。”宋疏伸了伸手,想要案几边的男人过来,“殷复寒,是我对不住你。” 当年宋父为何屠戮殷家满门他并不知情,又为何留下了兄弟二人他也不懂,然杀孽已经种下了,殷兄找他父亲寻仇便是理所当然。 而他今日又把殷复寒唯一的亲人赶尽杀绝,因果循环往复……是他欠了对方。 但殷复寒走了过来,他坐在了床边,捉住宋疏微微抬起的手,放在掌心用力摩挲,一直摩挲到整个手背都变得通红。 “若……若你知道他是我的兄长,你便不杀他么?”许久之后,男人终于问出了一句话,他的嗓音沙哑,只紧紧盯着掌心的手。 他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答案是否定的。报仇这种事,宋疏从来不会因为任何因素放弃,就像在原本属于他的世界一样。这是他的执念,是他的罪与业。 但他对殷复寒说,你可以来找我血债血偿,我等着你。 江湖恩怨,本就是一报还一报,直到出现了那么一个人,他无力报仇、无心报仇、或者……舍不得报仇。 殷复寒俯身,在他的虎口处狠狠咬了一口,声音微微发颤,“……我会的。” 宋疏一动未动,眼底的笑意很淡,像墨水经过稀释后在瞳仁里轻轻一抹,很快消失不见。 …… 宋疏这几日就宿在了陆青衡处养伤,期间只有燕聆传来了一次消息,告诉他自己安好,教众也没有折损,商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陆青衡出去帮他打听,得知冲云门那日捉住了几个魔教中人,但不知道因何原因至今未有发落,消息也是封闭的,知情者寥寥无几。 思来想去,陆青衡决定隐瞒一部分实情,宋疏的伤还没好全,万一急火攻心再同别人打起来肯定要吃亏。 一封家书传到了归雁山庄,陆青衡打算通过父亲那边给掌门施压,坑蒙拐骗他帮忙斡旋。 得知属下没事,宋疏也就不着急离开了,一者现下外面确实不如冲云门内安全,整个武林都把目光放在他身上;二者陆青衡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能在这里把疗伤当然再好不过。 陆青衡虽是门外弟子,但在冲云门内就得遵守门派的规矩,所以每日都要清早起来练武。 宋疏醒的时候少年已经练完一轮回来了,正蹲在院子里给他煎药,明明是深秋的天气,他却满头大汗地拿扇子呼哧呼哧扇火炉,小火炉冒着烟,他头顶也冒着烟,跑进屋子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在散发热量,像那冬日里的暖阳。 “你醒啦?是先吃饭还是先喝药?先吃饭罢,药是刚煎好的,粥是温的……” 宋疏无奈地打断他,“先洗漱。”说着,掀开被子便要下床。 “我来我来,你躺着别动。”陆青衡又把他按了回去,蹭蹭蹭去外面打了水,搁在床头要给他擦脸。 擦完脸漱完口,陆青衡还要盯着他吃饭吃药,饶是宋疏被人伺候惯了,这会儿也有点不自在,因着少年十六七的年纪,脸庞虽然生得俊,到底也带着了点稚气,而且完全不懂得收敛情绪,眼底的光明亮又炙热……当然也不可能讨厌,因为少年小狗狗的即视感实在是太强了,宋疏反而很喜欢呢。 他有怀疑过对方会不会是他的勾陈,想着,眼帘便不自觉垂下来,目光变得柔和。秀美的侧脸融在窗外温暖的日光里,雪白中泛出一点绯色,如含露的白山茶。 然后陆青衡便屏住呼吸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避过伤口圈住了他的腰,“姐姐,你脸红了,好漂亮。” 因为姿势的原因,陆青衡现在比他高出很多,需要低下头才能瞧见他的脸庞,于是宋疏就陷进了他的怀里。被一个小了近十岁的男生这样抱着,宋疏本能地要拒绝,结果少年的手却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姐姐别动,我看一下你的伤口。” 掀开衣服仔细查看了一遍,他又说,“我想抱着姐姐……我马上要去练剑了,让我抱一会好不好?” “……” 手就着方才的动作藏在了衣衫里,宋疏赤/裸的腰贴上了他的手腕,少年轻轻摸了一下,用很惊喜很期待的语气贴在他耳边道,“姐姐,你的皮肤好滑好嫩……我可以亲一亲吗?” 当耍流氓变得这样真挚且坦荡,抬眸又是少年黢黑明亮的双眼,恐怕很少有人能狠得下心拒绝。陆青衡点到即止,在他如玉的颈间落下一个吻。 陆青衡贴心且甜蜜地照料着自己的心上人,平日里他出去习武练剑,宋疏就在屋子里大家闺秀似的读书写字。陆青衡怕他无聊,还去小师妹那儿拎了一只猫崽子给宋疏玩,师妹的奶牛猫前不久刚下了一窝崽,最漂亮的那个通体雪白,还是个蓝黄的异色瞳,硬是给陆青衡讨了过来。 宋疏当然最喜欢小狗,但是猫猫也不错,而且他现在身上有伤,养只安静粘人的小猫反而更合适。 也许是因为陆青衡特殊的身份,他在冲云门有单独的一个院子,且鲜少有人打扰。但有一天,房间里还是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而且就在宋疏住进来没几天的时候。 他原本坐在榻上在读书,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那人已经很近了,他来不及躲远,只好藏身进了屏风后面的衣柜里,屏住一切气息。 见房里无人,来人竟也没有离开,而是一撩衣摆在宋疏坐过的软垫上坐了下来。 手边便是他放才读书的案几,上面放着一卷打开的诗书、一副墨迹未干的字画,一盏吃剩的茶,旁边还零星散落了几颗甜牙的蜜饯。 至于那只猫崽则被留在了桌上,也不害怕,睁着那漂亮的异色瞳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一只爪子上沾着墨迹,啪叽踩在了刚画完的画上。 来人有一双好看的手,见此便将那画拎了起来,不过为时已晚,空白处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梅花印,只好把墨吹干,免得它化开。 房间里的气息很好闻,除了墨香、药草香、还隐约散着一股冷淡的冷香。 来人的视线从案几上离开,扫向了窗台上几包药材,然后便悠悠落在了房间那绘着梅树的屏风上,缀缀夭姿艳比春──开的是红梅。 他又收回了目光。 “姐……啊,大师兄?!”迈着轻快脚步跑回来的陆青衡差点没吓得栽个跟头,脸色煞白,“你怎么来了?都不和我说一声!” “怎么?我现在来找你还得提前通知了?”江誊的手放在案几上轻轻一扣,淡淡道。 陆青衡紧张地观察他,见男人神色无异才稍稍松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我好歹也这么大了,你给我留点**好吧。” 江誊微微一笑,瞥向了他身后的拎着的东西,“去干什么了?” “啊……这……”陆青衡笑着把东西给他看,“下山买了些点心,师兄你要不要来点?” “不必。”江誊问他,“你不是不爱吃甜的么?” “……天、天冷了,忽然就想吃了。” “我瞧着你房间有药,可是生病了?什么病?” “就普通风寒,不是什么大事,师兄你就别操心了。” “得了风寒便不要吃甜的,于康复无益。”江誊把少年越来越局促的神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话题,“这画是你画的?” 他把手里的宣纸展开,递到了陆青衡面前。 纸上一匹威风凛凛的狼,身姿矫健、昂首挺胸,但看起来并不如何凶狠,眼神反而明亮而欢快。 陆青衡心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姐姐好可爱!随便画一副画都好可爱! 表面上,“对啊,师兄我厉害吧!瞧这狼,多俊!哈哈哈哈哈……” “嗯,比你以前狗爬的字画是进步飞快。”江誊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只是这画中有错。” “怎么可能,哪错了?!”陆青衡超级不服气,生平都没这么不服气过。 “你若画的是狼,至少也该了解狼与其他动物的区别,你可知道狼的尾巴不会像犬一样翘着。” “……啊?” “因着在捕猎需要隐藏身形,狼尾通常都是垂着,最多只会在同类面前微微卷曲以示好,哪会像这画中一样摇得欢。” 陆青衡被他说得一愣,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狼不会摇尾巴么?” “通常不会。”江誊笑了笑,把宣纸在案上展开,“但若是瞧见了很让它欢喜的东西,也未必。” 他又望了一眼那屏风,提起笔在画上补了些东西,陆青衡靠近一看,原是一株傲雪凌霜的梅树。白雪压满枝头却兀自盛放得美丽,许是风过,有几朵从枝上坠落,却正巧落了一瓣在那雪狼的额上,就像扇着翅膀的蝴蝶,姿态翩迁,惹得雪狼满心欢喜,完全卸下了骨子里的凶恶与嗜血。 于是违和感一扫而空,整幅画都变得顺理成章,连小猫方才印上去的爪印都融进了梅花里,十足的美好而温柔。 莫了,他又提腕在旁边落下了“白梅”二字,似在强调什么。 “我来是要同你说,这几日门派事情繁多,但尚能控制。”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到陆青衡手里,江誊眸色沉沉,暗示道,“陆庄主现在插手只会坏事,懂了么。” 陆青衡与他对视一眼,默默收回了书信。 等江誊走后,宋疏终于从衣柜里出来了。陆青衡怕他腿麻,蹲在床边给他捏腿,他却只拿了幅画给对方瞧,嘴角不高兴地抿着: “我哪里画的是恶狼了,这分明就是一只可爱小狗。” “嗯,是小狗吗?”陆青衡趴在他膝上,仰着头端详那画。 “是小狗,我的小狗。” 纸张拍在桌面上,宋疏提起笔在那“白梅”下面又添了“与犬”二字,笔迹竟然比江誊的还要落拓不羁,潇洒奔放。 歪头瞧了瞧,他又抱过睡懒觉的小猫崽,捉着爪子,在题字旁按了一个梅花猫爪印作落款。 …… “师父,既然多日搜寻未果,想必他们应该已回关外了,弟子以为没有必要再追究下去。” “那我冲云门的面子往何处放?就眼睁睁地看他闯我冲云门,取人性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裴远山背手而立,浓眉紧锁,显然对江誊此言很不满,“依为师看,早该把那护法杀了以正威风,就是你非说留着他能引来那魔头,哼,魔道之人无不心狠手辣,怎么可能像你想的那般有情有义。” 江誊神色不动,“师父,明鹤师叔与揽月教的恩怨乃私事,我们本不该插手,更不该伤无辜者性命。” “我冲云门的面子比他们的命更重要!”裴远山转过身,压低声音吼道,莫了又补充一句,“更何况魔教之人谈何无辜?这些妖魔,死不足惜!” “铮”一声,江誊忽然从腰后取出一柄断剑,扔在裴远山脚下。 裴远山吃了一惊,眼底怒意更甚,“这是何物?” “揽月教教主的配剑。”江誊不卑不亢道,“弟子以为,有此物在便可保全我冲云门颜面。何况揽月教一纸战书传遍江湖,当日必有其他门派混在现场,若对方行事磊落,我等无辜杀人,这种消息传出去才更为不妥。所以弟子请师父,放了那人。” 裴远山定定地瞧着江誊,男子虽是垂着头态度却强硬,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江誊是他看着长大的,原先清隽稚嫩的少年不知道何时便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比他还要高大不少,气场强大,不怒自威。 他是难得的武学奇才,裴远山素来以这个徒弟为傲,却不想到竟然有一日,他也会觉得对方深不可测,站在对方面前,他背在身后的手竟然会微微颤抖。 “你削断了他的剑,却没拿下他的人头?”顿了许久,裴远山忽然问道。 “对方武功高强,弟子也险些不敌。”江誊道。 裴远山打量片刻他的神色,又重新背过了身,语气放缓,“誊儿,我膝下无子,自幼便把你当亲子看待,以后这冲云门也当由你接手……你可知道,万事当以何为先?” 江誊答是,“弟子一直把冲云门当成家,从未有辱没它的举动。但于情于理,弟子都认为该放了那人。” 又是片刻的沉默,裴远山扫了一眼地上那断剑,终于摆了摆手: “也罢,这次就听你的。不过你以后会明白,会有比侠义道德更重要的事情。” …… 商越是江誊亲自放出来的。 秋风萧瑟,江誊把他送到了山脚下,两人一路无话,只沿着石阶沉默地走到尽头。 因着商越是陆青衡的恩人,他们也曾有过一面之缘,但现在,江誊却只能记得那日山洞外,某个人背对自己与他接吻时,男子百般温柔的神情。 揽月教教主……可真是会蛊惑人心啊。 山脚下两人就此分别。商越对他抱拳以示谢意,江誊礼貌回敬。但是……就在对方走出一步之后,忽然转身一剑刺入了他的的左肩,锋利的剑锋直直刺到骨头,发出血肉被穿透的闷响,江誊下意识反手挥掌,强劲的掌风拍得人直直后退。 “商某多谢江大侠救命之恩。”商越稳住身形,手背擦拭掉嘴角涌出的鲜血,神情冷淡且坚定:“但你伤了我的教主,你该死。” …… 揽月教教主,果真会蛊惑人心。 …… 江誊在此刻悲哀地发现,他心中,竟然生不出半分半毫的怒意。 第29章 狗血武侠(8) “怎么了?我瞧着你今日心情不太好?” 宋疏放下书,对着从进屋起就蔫哒哒的陆青衡招了招手,陆青衡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刻了,立马跑过来在榻前蹲下,脑袋乖巧地往宋疏的手掌心凑。 “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和我说说?” “……我瞧见你收拾的行李了,你是不是要离开这儿了?”陆青衡双臂圈住他的细腰,脸埋进他的小腹蹭了蹭,呼吸深重,“好舍不得姐姐,姐姐能不能不要走?” “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儿。”宋疏的手依旧放在少年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他的发丝,“我的伤已经好全了,这些日子多亏了陆小公子悉心照料,此恩宋某必定铭记在心。只是我身为揽月教教主,断不可能抛下教众独自逍遥,迟早要回去主持大局的。” “……你别同我这样生疏,我才不要你记得什么恩情,我就要你留在我身边。”陆青衡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一个用力直接把宋疏扑倒在了榻上,撑在他身上定定地瞧着他,“姐姐,你嫁给我吧。” 宋疏倒也没生气,白皙的指尖挑起少年垂落的青丝懒洋洋地理着,“嫁给你……陆小少爷是要我同你去归雁山庄,还是一起要回我的青茫山,去修那邪门歪道?” “我……” “而且,你要以何为聘?我宋疏无论如何也是一教之主,你若是要娶我,只怕聘礼不能太寒酸罢?” 陆青衡认真想了想,属实想不到什么东西能配得上宋疏,于是转而趴在了他的胸口,“姐姐想要什么?” 他想要的还挺多。 宋疏笑了笑,“武林盟主之位,你能否替我拿到?” 凡武林盟主,非但武功要冠绝群雄,更要在武林中有足够的声望,凭陆青衡现在这个年纪自然不可能达到。但也只有武林盟主这种超然的地位,才能够让他一个喊打喊杀的魔教中人在中原立足。 宋疏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和缓却坚决,“你还小,这些话都不作数,等长大以后再同我说这些。” 陆青衡知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眼下更没有资格强求,垂头丧气地看着宋疏推开自己坐起来,他没忍住,又从身后追着抱了过去,贴着他的脖颈厮磨。 宋疏无奈,想着明日就要走了,也不再推拒,就着这个姿势问他,“可还有其他烦心事?” “有吧。”陆青衡抱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回答,“还有陆绾秋的事。” 闻言宋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的亲生姐姐倒不叫姐姐了?” “只有你才是我的姐姐。”陆青衡不屑地哼了一声,“我一点都不喜欢陆绾秋,和她也一点都不像,肯定是爹娘从小抱错了!” “所以陆小姐怎么了?”宋疏不理这话,据他在归雁山庄观察,陆青衡和陆绾秋绝非不和,只是姐弟间惯有的互相嫌弃罢了。 这不,陆小少爷这就在为她烦恼呢,“陆绾秋到该成亲的年纪了,我师兄不愿意娶她,爹就决定给她办比武招亲,说是一定要找个绝顶高手来配她。但陆绾秋不肯,练武的大多皮糙肉厚,而她喜欢长得好看的,她当初看上我师兄也是因为他相貌英俊。” “其实我搞不懂我爹怎么想的,武功这不是有我在吗?我还能不管她不成。” “美人当配英雄,陆小姐乃武林第一美人,自然要配一等一的高手,否则哪能保护得好她?”宋疏道,“陆庄主考虑得不错,只是比武招亲确实草率了些。”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弯了弯,“说到底,还是怪他原本看好的东床快婿是个冷情郎君罢。” “你说我师兄吗?我师兄他一直这样,也不是陆绾秋一个人了,再漂亮再温柔的他都不正眼瞧,我就没见他对哪个美人怜香惜玉过。”陆青衡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他,“姐姐,你是不是记恨他?其实他人不坏,只是……” “我当然知道他不坏,江大侠侠肝义胆,嫉恶如仇,容不下我这个魔教中人也不奇怪。何况那一掌是我主动接的,怪不得他。” 宋疏不愿同他多说这人,敷衍了两句便接着问陆绾秋的情况。 “她不肯成亲,现在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爹的脾气也上来了,非但要比武招亲,还要她当天就嫁出去。”陆青衡说,“她现在正央着我帮她逃跑呢!我要是帮了她这忙,爹非把我腿打断不可。不过我爹也没怎么打过我,说不定可以一试……” 宋疏没在意他后面的嘟囔,而是渐渐被这比武招亲吸引了注意,陆绾秋乃武林第一美人,又是武林盟主之女,这场比武招亲必然会迎来江湖上诸多青年才俊,精彩程度甚至可比武林大会。他忽然来了点兴趣。 “陆小姐武功如何?若是无人打得赢守擂者,岂不是就不用嫁了?” “若是放在寻常人里,能勉强算得上上乘,只是能通过我爹娘筛选的肯定个个是高手,能打赢所有人最后和她过招,那必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最起码也得是商越兄的水平,陆绾秋哪里打得过。” “那可以找人替她嘛。”宋疏微微一笑,回头看向了陆青衡,“你看……我如何?” “……啊?”陆青衡愣住了。 “反正女方也只需要赛一场,我可以蒙着盖头同那人打,想来没那么容易被识破。”宋疏说,“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陆青衡有点犹豫,宋疏身份特殊,要是当面被拆穿可就完蛋了,丢面子事小,连累得他被武林众人围攻才更要命。 “当初宿在归雁山庄,我也受了陆小姐不少照拂,此番就当我帮陆小姐一个忙。”宋疏眸光流转,抬手挠了挠陆青衡的下巴: “怎么,你就不想看看我穿嫁衣的样子么?” 陆青衡呼吸一窒。 …… “属下以为,此事多有不妥……” 答应了陆青衡要替陆绾秋比武招亲,宋疏便又跟着他回到了归雁山庄,也在此处与商越他们汇合了。 “有何不妥,江湖第一美人的比武招亲,多热闹。”宋疏站在窗前轻摇折扇,“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原,我还没瞧过这样有意思的事情呢。” “您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倘若被发现会很危险。” “这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能够借此机会摸清江湖上一些高手的实力,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百利无一弊,我觉得值得。” 身后的人迟迟没有出声,宋疏转过身,用折扇轻抬起他的下巴,“你总不会是担心,我会被人抢走吧?那莫不如你也来打擂台?” 商越下巴微微抬起,眼帘依旧垂着,“属下…属下的武功不敌教主。” “也许我会让着你呢?那样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同我拜堂成亲了。” ”……”商越抬眸,望着他的视线漆黑深沉,“教主此话当真?” “不当真。”宋疏却撤掉了折扇,转而在一旁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语气淡淡,“商护法,你还没对我说,你这一身的内伤是从何而来?” 商越身子一僵,随即在他面前半跪下身。 宋疏看在眼里,“冲云门捉了你,为何不想办法通知我?” “属下……属下怕教主担心。” “你怕我担心…所以觉得销声匿迹我就不会担心了,对否?” 宋疏瞧着他半晌,把扇子轻轻搁在了桌面上,“商越,你是我的人,无论我们最后会是何种关系,身为属下,你都不该有任何事情隐瞒于我。” “以后,不许再出现这种情况。” “……是,商越记住了。”男子声音微涩,头颅愈发低垂。 “冲云门此举,本教主记下了,无论你最后是自己逃出来了,又或者是他们良心发现了,这笔账本教主都是要算的。”宋疏对他招了招手,“过来,我替你疗伤。” “属下并无大碍。”商越摇了摇头,而是膝行几步,手掌攀上了宋疏的膝盖,“教主,您体内的毒……这几日可有发作?“ 宋疏把手收了回去,垂眸看着他,“并未。” 商越低头,在他的膝上轻轻一吻,“教主,属下想要您。” 宋疏难免有些讶异,商越很少主动问他讨要什么,与他欢好也是为了帮他解毒从来只照顾他的感受,这种情况属实罕见。 “不可以。”然而,宋疏还是拒绝了他,“你伤还没养好,不便行此事。” 然而商越还是跪着不肯起来,反而圈住了他的膝盖,把脸埋了进去。那姿态,活像一只委屈的大狗。 宋疏想了想,把人拉起来,勾着他的脖子与他接了一会儿吻。 男人的手攥了又攥,狰狞的筋络在手背不断浮现,但最终还是松了开来,小心翼翼捧住了他的后脑勺。 …… 果不其然,江湖第一美人,武林盟主陆鹏飞之女陆绾秋将在归雁山庄摆擂比武招亲,告示一出就吸引了众多青年才俊前来应战。 想迎娶美人、成为归雁山庄的贵婿是一方面,还有不少醉心武学之人想来与江湖上的高手过过招,或者想与陆庄主套近乎的也有,毕竟最后能抱得美人归的只有一人,其他都重在参与嘛。 有人愿意替她解决困境陆绾秋当然是千恩万谢了,况且她本来就对弟弟地这位客人有好感,此番下来,看宋疏的眼光更是不一般了些,不过燕聆很警惕地把她推的远远的,不许她亲近宋疏。 开玩笑,被男人拐走了还可以说是教主不喜欢女人,要是输给这些丫头片子,岂不是显得她很废物? 按照陆庄主的意思,陆绾秋这一日晚上是要直接拜堂成亲的,于是宋疏穿的便是大红地凤冠霞帔,静心打造的发饰上有一颗珍珠垂下来落在眉心,燕聆还替他绾了一个流云发髻,端得美艳而温柔。 燕聆瞧着他这副模样,很可惜地给他蒙上了稍显透明的大红盖头。 比武招亲的擂台于未时正式敲响,最初守擂的便是陆青衡,当然,身为胞弟他上台只是意思一下,没多久就下来了,坐在宋疏旁边看热闹。 “姐姐,快掀开盖头给我瞧一瞧,我想看看你的脸。” “美得你。”燕聆把他的手拍掉,“一会儿露馅了怎么办?给这些人发现就完了。” 陆青衡只得作罢,转而给他介绍起擂台上的人。 “这个,是青山派掌门的长子,人长得还行,但是武功一般,敌不过那惊雷拳的传人。” “岐山的少主人不错,但是他们家太穷了,我听闻岐山那屋顶常年漏水,每日吃素,比佛门还不如。” “噢这个,是斜风山庄少庄主,别的都好,就是人风流得很,不知道养了多少小妾呢。” “哇,这位是真的厉害了,人称血雨狂刀的大侠,没想到他也能来,我觉得待会儿姐姐十之**要和这人交手了,我同你说说他的弱点……” 宋疏一言不发地端坐在位置上,左耳是陆青衡在叽叽喳喳,右边则也听着一些旁人的议论: “我记得江誊江大侠不是同归雁山庄交情深厚么?这比武招亲他不来?” “呵,江誊若是来了,哪还有比武招亲的必要?怕是直接内定喽!” “倒也是……g,刘兄你可听说了前些日子魔教袭击冲云门一事?” “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江湖哪有人不知道啊!据说那魔头非但武功盖世,还生得一副绝色容颜,我倒是很想一睹风采。” “不可不可,到底是魔教中人,皮相再妙也是吃人的魔鬼。”这人压低声音,“我听闻,那魔头此时还在中原,对这中原武林有所图谋呢!” “唉,赵兄放心,如今武林人才辈出,更有江大侠这种绝世高手在,谅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 陆青衡这边说着说着,宋疏忽然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重重搁了回去。 少年声音一顿,敏锐地感觉他心情好像不太好,于是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姐姐是无聊了吗,要吃糖吗?” “不吃。”宋疏冷冷拒绝。 然后没过多久──“什么糖?”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城里一家有名的铺子做的,每次去都要排好久的队呢。”说着,他取了一颗递到宋疏的红盖头底下,宋疏微微低头,把糖吃进去了。 “……还要。” 陆青衡笑着又给他喂了一颗,“好吃吧,好吃我下次进城给你多买些,这包还是师兄给我的。他最近转性了,经常给我带些吃的,真是稀奇。” “……” 不气不气,狗崽子淘气。 数轮较量之后,各位青年才俊明显不如最初踊跃,擂台上胜者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也就证明胜负快要抉出来了,陆青衡想了个办法把陆鹏飞骗走,好让宋疏能安心上场比武。 毕竟在场其他人和陆小姐最多就一面之缘,蒙着面很难发现异常。 但镇场子的人一走,某些已经输掉擂台的风流浪子就动了别的心思,尤其瞧见宋疏安安静静地坐在这儿,肩背线条优美,腰肢纤细不盈一握,一双交叠的手白皙修长、冰肌玉骨,不用看脸便知道是个大美人。 那斜风山庄的庄主挑了扇子过来,“都是江湖儿女,陆小姐为何不露脸给我们瞧瞧,这武林第一美人的风姿也不能只便宜了一个人,大家说是不是啊?” 然而他的扇子还没碰到宋疏的盖头,便被以两指折断,然后毫不留情地丢在了地上。 这人被伤了面子,但更多是对武林盟主之女的武功好奇,竟然就在台下与宋疏过起招来,一时间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打斗间,宋疏身手干净利落,红纱飘扬露出白腻的颈项,惹的无数人浮想联翩。 而且他们发现,陆小姐的身量竟然很高,长身玉立,甚至比那斜风山庄庄主都更出色。 正如这人所说,江湖儿女胸中没那么多规矩,也不觉得众目睽睽下过过招算是冒犯,甚至有人想要加入这场打斗,一并来挑宋疏的盖头。 燕聆在旁边看得又气又急,正要出手赏这些登徒子几条蛊虫吃,斜里忽然刺过来一柄剑,瞬间把斜风山庄庄主挑开,挡在了宋疏身前。 透过红纱盖头,宋疏只看得清来人一个模糊的轮廓,但他很快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因为整个会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从喧闹变成寂静又变成了窃窃私语,然后出现了几声诧异的惊呼。 “江……江大侠?” 燕聆愣在了当场,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惧,连忙把宋疏拉回来挡在了身后。 江誊!商越和陆青衡还都不在,这下要命了! 然而江誊却没看她,只冷冷扫过方才与宋疏动手的那人一眼,随后飞身上了擂台。 男子抱拳行礼,“江某请阁下赐教。” 陆青衡预料得不错,人称“血雨狂刀”的男人果然实力高强,不费吹灰之力便挑赢了在场所有少侠,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能在江誊手下撑过三招,江誊甚至连剑都没拔,单凭左手的掌风便将对手拍落擂台。 对方力尽而他气盛,若全力以对则胜之不武,让了对方一只手的江大侠如是说着,然后望向了台下那人。 漆黑深邃的眸终于泛出了一丝情绪,江誊对他伸出手,“陆小姐,来。” 宋疏没动,于是整个会场都安静了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二人身上,一白一红两道身影,竟是格外的和谐。 宋疏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燕聆的手,终是起身上了擂台。 软剑从腰间抽出,他走到江誊面前的时候在想,殷复寒给他吃的那颗丹药把他的内力提升了一大截,他现在面对江誊应该是有些胜算的。 有些……胜算的。 这所谓胜算没过太久就被江誊掐灭了,男人还特地闭上了眼睛、背过了右手以求公正,要多君子有多君子……然后,他点了宋疏的穴道,把无法动弹的人拦腰抱进了怀里。 “今日比武招亲结果已定,各位可还有异议?” 众目睽睽下,江誊抱着宋疏,站在擂台上扬声道。 “……” 这问的叫什么话啊?谁他妈敢有意见啊?! “恭喜江大侠!” “江大侠与陆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就等着喝二位喜酒了!” “祝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伉俪情深,白头偕老!” “……” 江誊向各方颔首以表回应,然后抱着怀中的人往外面走去。 “我不是陆小姐。”宋疏手脚不能动弹,但好歹还能说话,在他怀里焦急地提醒。 江誊脚步一顿,微微垂头贴在他耳边,低声应了句: “我知道。” “……” 第30章 狗血武侠(9) 陆鹏飞好不容易摆脱自己倒霉小子又赶回比武招亲的现场,擂台却已经散了,女儿不见踪影,宾客倒还三三两两地坐在位置上闲聊,乐此不疲的讨论方才的变故。 瞧见陆鹏飞回来了,他们纷纷抱拳站了起来,“恭喜陆庄主喜得贵婿,心想事成!不知我等可否讨口喜酒喝?” 陆鹏飞自己还晕头转向呢,抓着一个人就问:“贵婿?贵婿是谁?” “江誊江大侠啊!” “江誊?”听到这个名字,陆鹏飞先是一愣,随即笑逐颜开,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暗道“看来这小子还是对绾秋还是有点意思的。” “江大侠果真武功高强,一表人才,又娶得了陆小姐这样的绝世美女,在下真是羡慕呐,羡慕!”旁边的宾客还在恭维:“方才江大侠可是直接把美人给抱走洞房去了呢,都来不及接受我等的祝福!” 直接抱走洞房了! 要换成旁人陆鹏飞肯定要有意见,但换成了他从小看到大的江誊,这位无论人品、武功还是声望,整个武林都无出其右,陆鹏飞就不介意了。毕竟他本来就想要江誊做他的女婿,奈何人家一直不愿意,如今能想开他高兴还来不及。 至于拜堂那些繁文缛节,他们江湖儿女不兴这个,反正小俩口郎情妾意,你侬我侬,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该大度一些。 “在座各位都不许走啊!”事情弄明白了,陆鹏飞顿时摆出一副很热情的态度,“必须赏我面子留下来喝我女儿这口喜酒,以后也请各位多多照拂!来,这边请──” “陆庄主客气了!是我等求陆庄主照拂才是。” “走走走吃酒去!” “……” 然而在酒席开宴了不到一刻钟后,一位身着淡色裙装的少女忽然提着剑气势汹汹地赶到了现场,扬声怒喝:“江誊呢?!这个不要脸的臭石头居然还敢出尔反尔!快给本小姐滚出来受死!” 热闹的宴席一下子陷入了寂静,很快,陆鹏飞的惊呼响彻整个大厅,“绾秋?!你怎么会在这??” 于是满座皆惊。 什么?!这才是陆绾秋! “那江大侠抱走洞房的美人是谁?” …… 芙蓉帐暖,红烛摇曳。 宋疏被江誊放在床沿,手脚依旧不得动弹,只能透过红色的盖头隐隐约约看到对方的身形。江誊也没同他说话,还站到了一个他视线不能及的地方,宋疏只能听到一阵衣料轻微的摩擦声。 “……你在做什么?” “更衣。”江誊道。 “……”宋疏一头雾水,“为何要更衣?” 江誊这次没回答了,因为很快,一双黑靴停在了脚边,再然后,他的盖头被男人挑开了。江誊穿着与自己相配的喜服站在眼前,浓烈的色彩把对方衬得愈发英俊,竟然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张扬与精致。 ……原来更衣竟然是更喜服吗?不对…他明知道自己不是陆绾秋,为何还要换喜服?难不成还真要与他拜堂成亲? 抬眸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宋疏愈发惴惴不安,他现在还戴着面具,江誊把他当成原先的那个宋疏还好,与他用这种平和的口吻说话也说得过去,但若是不小心给他发现了自己是揽月教教主,他该往哪里逃? 然后就在下一刻,江誊伸手抚上了他脸庞,略带薄茧的手指沿着鬓角轻轻抚摸,准确触了一处粗糙的边缘,再然后……宋疏的人/皮/面具被他揭了下来。 “……” 额间坠着的珍珠因着他的动作“啪嗒”敲了一下宋疏的眉心,正巧落在那小小的美人痣上方,晃晃悠悠。江誊垂眸打量他片刻,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那珍珠,唇角居然勾出一抹弧度:“真美。” “……”宋疏接连受到刺激,已经说不出话了,连男人把他的穴道解开了都没发现,直到一杯酒递进了他的手里。 “……江大侠,你既然已知我是何人,此番又是为了什么?”宋疏握着那酒盏轻晃,微微垂头,“你不杀我?” “上次尚未弄清原委就对你出手,是江某的过失,我本就无取你性命之意,以后更加不会,你可以放宽心。至于今日……”江誊顿了顿,“按照比武招亲的规矩,我与你成亲乃是顺理成章,江某只不过在获取自己应得的罢了。” 江誊在和他打太极。 宋疏一听就明白了,所以他不理对方,依旧低着头晃他那杯酒,酒盏里倒印出来明灭的烛火和两个红色的人影,他看见江誊向自己靠近了一步。 “整个武林都在找你,你倒是胆大,居然还敢出现在这种场合。” 果然,江誊叹息一声,语气微变,“嫁给我,无论你在中原待到何时,我可保你平安。” “若我对中原武林有所图谋呢?”宋疏撩起眼帘瞧他,“江大侠就不怕助纣为虐?” 把男人英俊的脸庞看在眼底,宋疏直直望进他那双深若寒潭的眸,“江誊,我是揽月教教主,依你的身份早该拿了我的人头给武林一个交代,你现在不杀我反倒还要帮我,不知贵派掌门会如何作想?整个武林奉你为榜样的英雄豪杰会如何想?你到底想做什么,不妨直说。” 他虽身着大红嫁衣,气质却是一等一的冷,容颜极艳、眉眼含冰,两种不同的美杂糅在一起,勾人心魄而不自知,江誊沉默地望着他,许久之后才缓缓道出了一句,“最初……不是你来招惹我的么?” 宋疏微微一愣。 “与其问我想要什么……不如告诉我,我现在对你还有没有用?” 有用的。 他身上的毒还没有解,他想要的“追月吟”和“落凤鬼刀”都和江誊脱不了干系,而且正如对方所说,他若想在中原待下去,对方身边绝对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 江誊望着宋疏烛光下因为思考而流转的目光,搭在腰间的手指微蜷,忍不住想碰一碰他蝶翅般轻颤的眼睫,然而耳畔风声一动,他转身将酒杯放下,“我出去一趟。”说完,便飞身出了房门。 是陆青衡来找他算账了。 “师兄此举是何意?!”年轻人提着剑,怒气冲冲地指着他,“枉我这么相信你,你居然干出这种事情,快把我姐姐还给我!” 江誊的神情难得没有往日的温柔和煦,反而带着一丝冷,“你只知道贪玩,你可知道让他暴露在那么多人面前有多危险?” “关你什么事?那是我姐姐同意的,你把人还给我!”说着,陆青衡便提剑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劈向了他打小爱戴的大师兄。 不过没有过太久,陆青衡便被江誊捉住了,封了穴道堵了嘴,拿了根绳子绑在庭院外高高的榕树上,“你给我在这里思过。” “唔唔!呜呜呜呜呜呜!” ──混蛋!放我去见姐姐! 然而江誊不再与他纠缠,施轻功快速回了房间。 房门推开,宋疏闻声抬了过来,眼底的神情与方才截然不同,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酒杯。 红烛摇曳中,身着嫁衣的男子美得不可方物,江誊愣怔一瞬,这才走过去,拿起酒杯坐在了床边。 宋疏这时候已经把一切都考虑好了,态度自然也变得温和,二人的手臂交叠在一起,江誊正要举杯,宋疏却又盖住了他的酒盏,“等等。” “江大侠。”他望着对方的双眸,缓缓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酒盏上那只白玉般的手被人握进了掌心,江誊仰头饮下这杯合卺酒,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抬手取下宋疏发髻上的发饰,三千青丝顿如黛色泉水流淌而下,清淡冷香随之散开,“是。”江誊抚着他的发丝,平静地说,“我喜欢你。” 男人素来有一套自己的行事规则,而今日之举不合礼节、不合逻辑,若真的要找一个原因…便只能是他动了感情。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宋疏眸光微动,心中了然。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宋疏累了一天了,这会儿褪去外衣躺进了床铺里。但江誊还站在床边没动。 “介意与我宿在此处么?”合卺酒都喝了,男人的姿态却依旧实打实的君子。 宋疏想到自己要与对方欢好的目的,只觉得他这样好笑,又想起了今日听到的一句话,便懒洋洋道,“与我同床共枕吃亏的不应该是江大侠么?人都道我是吃人的魔鬼,江大侠不介意便可。” 于是江誊在一旁躺下,漆黑的眸静静地望着他,好似在等待什么。 宋疏:“……怎么了?” “……无事。”江誊的手拂了过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安息香,嗓音低缓,“歇息吧,夫人。” 谁是你夫人? 宋疏在心里反驳了一句,倒是毫无困难地睡着了。 次日也是江誊先醒的,宋疏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注意到他已经穿戴整齐,便问了一句,“你去哪?” 清早带着闷闷的鼻音和刚睡醒的娇憨,江誊的背影微微一顿,然后转过身半蹲在床边,“去归雁山庄。搅黄了人家的比武招亲,我总该去赔礼道歉。” “也不算你搅黄的吧?”宋疏打了个哈欠,在枕头上蹭了蹭,心说他勉强还能算个受害者,名义上娶了个武林第一美人,结果抱回来一个大魔头。 江誊却是用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惹的麻烦,也该我去道歉。” 宋疏没吱声,悠悠抬眸看他,男人适时移开了目光,“你再睡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嗯。” 江誊抱他来的地方并不在归雁山庄内,而是附近的一处宅邸,空无一人,大概是江大侠的私人财产,也难怪昨晚燕聆没能找到跟过来。 不过这样一来,房内的婚服和红烛从何而来就值得深思了,不过宋疏没留心这些,他简单洗漱了一番,去给商越和燕聆传了一封书。 同江誊发生关系本就是他来中原的计划之一,虽然过程出乎预料,但能出现这样的局面倒是歪打正着。算算时间距离他下一次毒发不远了,他打算这些日子都待在江誊身边。 不过……可能需要给商护法顺顺毛。 传完消息,宋疏慢慢走回宅邸,忽然在门前瞧见了一个年轻人,对方身着冲云门的月白长袍,应该是来找江誊的。 他眯了眯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剑。 江誊去往归雁山庄的时候,把绑在树上的陆青衡也一并提了回去,少年一路对他咬牙切齿,他一声不曾反驳,到达归雁山庄面对陆鹏飞的责备和陆绾秋的冷嘲热讽也都一一承受了。 多的他不解释,只道那人是他想早就想求娶的爱妻,因为惹了人生气,又没有看管好,所以搅扰了陆小姐的招亲大会。期间,他绝口不提宋疏和陆青衡的关系,把所有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知道内情的陆青衡和陆绾秋也无法继续谴责,甚至听着陆鹏飞训斥他还有些脸热。 江誊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心底是挣扎过的,但他既然做出了与宋疏成亲这事,就已经决定好了要护着他。但他不认为这就一定要背弃师门和他一贯以来的侠义道德,因为他根本不觉得宋疏是个恶人。 只是他没想到,回到宅邸之时就正好看见他的新婚妻子对他的师弟下杀手。 他这处宅邸只有与他关系好的几个师兄弟知情,陆青衡算一个,这个师弟也算一个,而此刻,宋疏的剑锋直直往对方的心口刺去,闪着凛冽寒光,丝毫不见犹豫。 九幽出鞘一半挡住了剑锋,在软剑弯折之后又迅速收了回去,江誊站在那儿,看向他的目光深邃如海。 “师兄!”身后的弟子如临大赦,顿时惊喜地叫出声,方才显然已经吓到腿软了。 也是,突然在他江誊师兄的宅邸内看到这个魔头,对方还一言不发就刺了过来,任谁都会吓破胆子。 “噢,你回来了。”宋疏微微一笑,“来得正巧。” 天光朗照,清风吹拂。江誊一身的光风霁月,如同救世主一般。 “为何无辜伤人?”救世主问他。 “无辜?在我看来你们冲云门都不无辜,自古正邪不两立,我魔道杀人更是家常便饭。”宋疏淡淡道,桃花般的眸子忽然微微一弯,“当然,江大侠除外,毕竟你是我的夫君,对么?” 身后的弟子重重打了个一个哆嗦。 他原本就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江誊没对他动手就已经很奇怪了,但是他没想到居然会听到这种称呼!而且江誊居然还没有反驳! “你若有怨气,冲我来便是,没必要牵连他人。” “可我打不过你。” “我不会还手。” 墨笔精绘似的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唇边浮上几许意味不明的笑,宋疏足尖轻点,竟然真的持剑逼近了江誊。 他生了一张好看至极的脸,让人一见便心神摇荡,但此刻那眉宇间的冰冷却作不得假,犹如寒霜覆盖,让人凉到了心底。 “嗤。” 剑锋没入了血肉,鲜血顺着肩头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再次汩汩流出,江誊一动未动,仍旧定定地站在原处,身后的弟子不断发抖,逐渐瘫软在了地下,然后…… 宋疏撤回剑,转身便走,而江誊立刻抬脚跟了上去,忽然一股内力袭来,他被拉近了几步,那个红衣翩迁的人再次转过身,捉着他的衣领踮起脚尖,吻住了他的唇。 秋风拂过,庭院一片寂静。 唇瓣轻轻贴在一起,细细摩挲下有些痒,宋疏吐出舌尖,试探着触上江誊的唇。同时眼帘半阖,把某个人影收在眼底。 男人的身体僵硬了,几个呼吸间便彻底失了控,他的手抚上了宋疏柔顺的墨发,更用力地朝他压去,鼻息吐出滚烫的渴求,而宋疏松开了他的衣领,手臂缓慢地圈住了他的脖颈,有暗香盈袖。 压抑的火气又撩高了几分,江誊上前一步,搂住宋疏柔软的细腰把人抬高压在身后的树上,自发含住那两片形状优美的红唇,长驱直入的缠住那软舌吸吮,亲吻逐渐变得放肆。 宋疏由着他亲,冷眼看着对方呼吸愈发粗重,情不自禁张嘴咬着他柔嫩的下唇,含不住的涎水顺着的唇角往下滴,口中更是水声涟涟,男人抱着他紧紧压在树上,吻得忘我。 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就觉得要为这个人彻底勾了魂。 这一吻吻了许久,放开时宋疏睁着一双水色潋滟的眼,眼尾泛着红,鸦黑的睫羽脆弱地颤动着,整个人像是一张勾笔干净的水墨画,美丽而单薄,一撕就能碎了。 但是他就是这样靠在树干上,搂着江誊的脖子,细白的指尖挑着他的发丝缠绕,慢悠悠对他说: “江大侠,你的师弟好像走了。” “他会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你的师父吧?裴掌门肯定会来追杀我,整个武林都可能知道我在这儿……” 他湿润的唇贴在了江誊耳边:“夫君,我该怎么办呢? 第31章 狗血武侠(10) 会对某个人动心,其实在江誊初次见到对方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从半空落入怀中的身躯散发着淡淡幽香,他明知与对方素昧平生,心中却莫名生出了一股熟悉之感。 这也让江誊觉得危险,以至于对方的一举一动他都格外提防,态度也是刻意的冷淡。 他行走江湖多年,一路行侠仗义、除恶扬善,见惯了心怀不轨、怀着各种各样目的接近他的人。宋疏的小动作一样也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时刻警醒自己此人来意不善……但在掉下山崖那晚,还是忍不住对他缓和了神色。 江誊没有想过,黑夜里二人手指相触的感觉会那样清晰而深刻,以至于他在冲云门和对方掌心相对的刹那,就瞬间反应过来这一身张扬红衣、容颜绝艳的魔道教主究竟是何人。 江誊知道他坏,知道他善于蛊惑人心,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该同这人有任何瓜葛,但还是做出了惊世骇俗的决定。因为他不是会逃避的人,既然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就该去做些什么,比如在众多武林豪杰的面前抢亲,然后顺势娶他为妻。 裴远山听闻他突然成亲,先是发了一通怒火,随后软硬皆施,一定要他言明是何家姑娘,带去冲云门给他过目。 江誊自然不可能同意,只道自己爱上了一名男子。于是他挨了怒不可遏的裴远山一通戒尺。他自幼懂事,十岁起师父就不曾出手打过他,此番因为擅自成婚挨揍,倒也没觉得不值。因为他预料到,自己将来会为了那个人做出更多忤逆师父的事。 江誊最开始想,如果师父不能接受宋疏,那他就随对方去青茫山,如果对方想留在中原,那他就尽力护着他。 只是害怕……宋疏有一日会不要他。 …… 江誊坐在屋顶,膝上放着一块檀木,正在那木头上丈量刻画些东西,宋疏午睡刚醒,这会儿也飞身登上屋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江誊没有说话,拿了右手边的披风递给他,天气渐冷,屋顶上风大,刚睡醒若是冻着了很容易着凉。 宋疏披上那绣着靛蓝祥云纹白色鹤氅,凑过来瞧了瞧,“这是在做什么?若是做琴的话这块木头可不太够。” “不是。”江誊把膝盖上的木花碎屑拂去,淡淡一笑,“过几日再告诉你。” 宋疏哦了一声,把脑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江大侠,你那日究竟把那个弟子如何了?我瞧这几日也没人来捉拿我……你如何封的他的口?” 江誊没出声,宋疏便继续说,“是用武力逼迫他的么?或者是拿钱财消灾?还是说……” 他轻声道,“你总不会,杀人灭口了罢?” 江誊锉木板的手一顿,侧过脸望着他。 “我说笑的。”宋疏丝毫不怵,反而从后方抱住了男人的劲腰,姿态显得亲昵而依赖,“江大侠光明磊落,怎么可能为我做出这种事。” 江誊的身子有些僵,只转过头继续动作手里的东西,半晌才沉沉道:“妄造杀孽,有干天河。无缘无故杀人与自身功德有损,不仅是我,你也该……” 宋疏扑哧笑出了声,眉梢微微扬起,“你是在劝魔头行善吗?这话怎么说得同佛门中人一样。” “我幼年在禅院修行过一段时间。”江誊如实道。 “那你可知释道有别,我们揽月教不修佛法,专修邪门歪道,净做伤天害理之事?” “……” “你这都不知道,还敢娶我,还敢做我的夫君?” 宋疏从侧面打量他雕刻般的侧颜,把他的神色尽收眼底。 江誊的性子同他有些像,都不爱说话,不过他通常是不愿意,江誊纯属是闷,不怪陆小姐叫他石头。 但越是沉默寡言、一本正经的人调戏起来就越有意思,尤其他现在身为魔道教主,不对着这位光明伟岸的大侠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还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呢。 不过江誊并未纠结于他的邪门歪理,而是又回过脸,问他,“我是你什么?” “夫君啊。”宋疏歪了歪脑袋,甜死个人。 江誊看了他许久,情不自禁抬手轻抚上他的脸颊,声音变得很温柔,“……你一直没告诉我,究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喜欢你,想同你睡觉。”宋疏一动不动,任由男人竹节般的手指抚过眉眼,“你信不信?” 江誊沉默片刻,又转回了身,开始研究手里的木板。 宋疏:“……” 许久之后,久得他靠在对方宽阔背上又泛起了困,才听到男人的声音,“睡完了呢?睡完了,你就要走么。” ……还是去找其他男人接着睡? 宋疏听不到他的未出口的后半句,深秋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脸上,气氛静谧和谐,于是他第一次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其实,我还一直都在找一个人。”这才是对我最重要的事。 只可惜,你一点都不像他。 …… 宋疏这日正在院子里练武,忽然一只颜色奇异的蝴蝶飘飘悠悠飞到了身边,他福至心灵地抬头望去,果不其然见到一个人站在房顶上看着他,手里转着一柄玉笛,黑衣潇洒、容貌俊美,嘴角噙着一抹熟悉的笑。 宋疏起身飞上屋顶,然后直接被男人拉进怀中,抱了个满怀,“想我没?” 殷复寒明显瘦了些,气色也不如先前的好,但是看向宋疏的眼底云层淡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晦涩难懂,连多余的客套也没了,“云臻,我很想你。” 宋疏难得应了一声,“你些天去哪了?” 那日殷复寒离开陆青衡处,先是去找了燕聆,保护她脱离了冲云门的追捕,然后便消失不见了。他走时内伤未愈,燕聆一直很担心他。 “我回了冲云门,找人。”殷复寒淡淡道,“总要有个人去给我哥披麻戴孝,送他最后一程。” 不愿提及此事,他又问宋疏,“你呢,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我……” 殷复寒捉着他的手腕给他把脉,甫一搭上脉搏便惊奇道,“内力怎么提升了这么多?是那药丸的功效么?” “应该是。” 当然,也多亏了江誊给他的调理,江大侠内功深厚,估计是为了弥补他受的伤,非但把自己的独门心法传授于他,还不要钱似的往他体内灌输内力,托他的福,宋疏的坠月魔破都往上攀了一阶。 “有件事同你说。”宋疏不愿隐瞒,直接对殷复寒道,“我与江誊成亲了。” “……你说什么?”男人一愣,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凤眸顿时冷了下来,“你与江誊……成亲?他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么!” 手腕上的力道箍得宋疏有些疼,他下意识挣了挣,“你不要激动,我只是……” 殷复寒却忽然把他拉进怀里,低头吻住他的唇瓣。 他吻得很凶,几乎是在啃咬他的唇,手掌扣住他的后脑勺急切地进攻,本就松散的发被揉乱,墨染的长发暧昧地陷入了男人的指间。殷复寒用力舔舐他的口腔,把他整个人揉向自己,凤眸里凝聚的全是煞气,恶狠狠地刺向某个方向。 于是下一刻,闪着寒光的剑直逼他身后,殷复寒反手用玉笛挡下,又捧着宋疏的脸用力亲了一口,才转身与来人战在一起。 江誊满面寒冰,眼中交织着滔天怒火,全然不复平日里的潇洒从容。 宋疏站在屋顶,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二人便落了下去,在庭院下大打出手,招招狠辣致命,不留任何情面。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发愣,因为这两人他都是交过手的,但二人此刻展露的气势与和与他所知截然不同。江誊自不必多说,绝世高手的威压扑面而来,如雷霆之势让人不寒而栗,而殷复寒竟然也不落下风,凭着身法和一身暗器与对方周旋,相比此时,男人原先给自己耍的小手段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江誊住手!” 但实力的差距还是存在,殷复寒被江誊一掌重重拍在肩膀,手臂一振,玉笛险些坠落,九幽的剑锋直冲他心口而去,电光火石间被宋疏的软剑挑开,他拦在了殷复寒面前。 身后的人传来几声轻咳,随后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发丝中,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云臻……” 江誊怒火更甚,双目几近泛红,但在触及宋疏的目光时就像热铁入冰水,滋地熄了下来。薄唇微颤,他面上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受伤和急切。 宋疏冷冷看了他一眼,扶起殷复寒施轻功离开了这儿。 …… “嘶嘶嘶……好疼!”殷复寒抱着宋疏鬼哭狼嚎,把身后的燕聆无语到了要死。 “师父,你就是趁机占我教主便宜吧,赶紧放开你的咸猪手。” “怎么和你师父说话呢!我现在是伤患,我就是教你这么对待伤患的吗?” 说着,他搂住宋疏的腰,又往他胸口埋了埋,还隔着布料直往某处蹭。 宋疏忍无可忍,把他的脑袋揪出来,“坐着别动。” 殷复寒咂咂嘴,然后继续开始喊痛。 “痛也活该,谁让你同江誊动手的?我全盛时都打不过他,你倒是厉害。” “是他先拔的剑。”殷复寒不服,随后恶意地扯了扯嘴角,“你就这样相信你的夫君?就不怕他被我毒死?” 宋疏瞧着他,淡淡应了声。 殷复寒静静与他对视,戏谑的眉眼平复下来,逐渐透出了几分认真,他捉住了宋疏的手腕,“……你别再去找他了,你的毒我想办法帮你解,会有办法的,不一定要同他睡觉,好不好?” 宋疏摇了摇头,说不好。 当日殷复寒与他势同水火,给他下毒他并不记恨,但是如今他如何解毒,也同对方没有关系了。 后悔是没有用的。 殷复寒喜欢他,自然就不想他再找别人,可是宋疏却做不到为他收心,哪怕他对殷复寒确实有些好感。 因为……他说江誊不像勾陈,那谁又像呢?陆青衡?商越?是有些像的,陆青衡很像顾年彬,而商越则是穿越到轮回世界以来最像勾陈的一个人。但冥冥之中他始终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天帝说他对勾陈是盲目的,但他相信数万年的陪伴中,他与对方一定存在着羁绊。也许那个人还没出现,或者还没有完全对他展露本性……但目前接触到的人里,没有人能够让他彻底确认,这就是他。 “你的毒快要发作了吧?还剩多少日子?”男子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他,一双凤眸幽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差不多就是今日了。”燕聆算了算时候,小声说。 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殷复寒问他,“你想谁替你解毒?我还是他,或者那个姓商的?” “宋教主啊宋教主……现下我们都是你的俘虏,一同跪在你面前摇尾乞怜……你会选谁?嗯?你打算可怜可怜谁?” 男人的眼眶泛出了一点红,宋疏轻轻叹了一口气,给他盖上了锦被。 他选江誊。 不是说江誊比他们更重要,只是他并不打算为了殷复寒,放弃彻底解毒的机会。 他心中没有答案,而理智告诉他,选择最强的那个。 但他如何也没想到,才刚出门就能看到静静伫立在墙边的人,江誊抱剑而立,神色复杂悲伤,却近乎固执。 于是宋疏对他微微张开了手,男人走过去把他打横抱在臂弯中,手臂收紧,微微颤抖。 “回去吧。”宋疏偎在他耳边,“夫君,我今日想同你……圆房。” 江誊的喉结艰涩地滚动,声音沙哑,“……好。” …… “亲我。” 宋疏坐在江誊的腿上,大红的衣袍张扬地在男人的白衣上铺陈开来,他开始催动内力,隐约有灼热之感自丹田处升起,然后他抱住了男人的脖颈,轻声地命令他。 灼热的鼻息布洒在鼻尖,江誊托着他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吻上来,他的吻不得章法,缓慢而试探,含着他一点下唇肉,像叼着块宝贝舍不得吃,反反复复地品尝。而这全程,男人始终都垂眼盯着宋疏,看他逐渐泛上薄红的,面若桃花的脸,眸色深深,流淌的全是爱意。 宋疏对他说了那百媚香,于是江誊终于明白为何要与他睡觉,他自是甘愿的,但谁又知道解毒之后,他还能否得到他半分垂怜。 有些人是不能尝的,只是闻一闻味道便会叫人上瘾,只恨不得把他镶在血肉里,日夜纠缠。 “不够。”对方的吻太温柔,情毒催发的宋疏捉着他的衣领,衣袍下的小腿晃悠着表达催促,“还要亲。” 江誊被他勾得眼眶发红,这次显然要狠得多,舌闯进他的口中搜刮香甜的津液,男人都是豺狼虎豹之流,再没有经验急切起来都是无师自通。更何况心上人这样坐在怀里,即便他江誊是佛陀,也要为他重踏红尘,自甘堕落。 “呜……” 唇齿之间的水渍声简直要传进头颅里,男人却越吻越凶狠,松开环着纤腰的一只手,摸上他的耳垂反复揉捏,然后扣住他的脖颈,低头喘着粗气吸吮颈间白嫩的肌肤。 江誊克制,但从第一次见对方开始,他就想这样埋进他的颈窝,如同野兽般不知廉耻、毫无顾忌地汲取他的香气。 后来光是坐着还不够,他索性把人翻个身面对自己,手掌摩挲上了他的后背。 这个姿势到底有些危险,宋疏迷蒙中捧住他的脸对他强调,“我虽唤你夫君,但我不愿做承受的一方,可记得了?” 江誊哪会有意见,囫囵应了一声,便带他滚进了床铺之中。 垂幔放下,衣衫尽解。宋疏平日再冷,冰雪消融后便成了勾人的春水,在帐中艳色横流。而他江誊是石头,灼热后变成了滚烫的铁,所谓的斯文君子、礼义廉耻通通抛到了脑后,唯有怀中这枝冷艳清绝的白梅花,要一点点把它打湿,揉乱,看它沾染上晶莹的露珠,花瓣从洁白如雪被欺负得绯红,最后竟成了一株秣艳的牡丹,冰肌玉骨尽是淋漓春色。 江誊把他抱在怀里给他运功,宋疏的长发披散下来,遮掩了一些痕迹,然后又被男人撩开,沿着迷人的凹陷轻吻。 “……你既唤我一声夫君,可否不要再找别人?”江誊圈住他的腰,姿态恳切,“你想要的,我都帮你拿到……好不好?” 宋疏没出声,回过头亲了亲他的唇。 …… “此物给你。” 江誊从外面进来,手中捧了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造型有些像剑匣。 “这是什么?”宋疏好奇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真是一柄剑。 从剑鞘到剑柄都精雕细琢,剑身锋利,成色偏暗红,与他原来把柄“赤妖”极其相似。 宋疏拿到手中挥舞一番,重量比之前的轻了些,反而更加称手,运转起来极其流畅,他不由觉得惊喜。 习武之人对于兵器的重视程度不亚于性命,无论在何时,哪怕是原来的世界,拿到一件衬手的兵器都会叫宋疏兴奋。 “上次不是把你的剑折断了么,此物算是给夫人赔罪。”江誊望着他,面露笑意,“此剑名‘赤霄’,是我去牵机谷为你锻造的。” 牵机谷? 听到这名字,宋疏暗自惊讶,听到是他亲手锻造的就更惊讶了,但他不露声色,反而抿起了唇角,“赤霄是什么名字?一点不适合我的身份,还是赤妖霸气。” “盛名易折,妖字作为兵器之名,难免容易招惹是非。你若真不喜欢,自己再取便是。” “都已经锻成了,还取什么。”宋疏也只是说说,然后目光盯上了他腰间那柄剑,“江大侠的剑也好不到哪里去吧。”九幽,乃地底最深处,更算不得什么好名字。 谁知江誊淡淡一笑,“好就好在这剑认主,或者说,整个武林只有我一人能驾驭。” 宋疏不服气,转身就从他腰间把九幽拔了出来,拿在手里随意挥舞,结果不消两招,指尖便如同被寒冰覆盖,筋骨冷到发疼,他连忙丢了出去。 “你瞧你,叫你不要碰你偏要碰。”江誊也不管自己被扔在地上的佩剑,捉住宋疏的手把人拉到一旁坐下,“来,我给你捂捂。” 宋疏憋气地坐到他腿上,两只手被男人一掌握住,江誊另一只手则是覆在他后背,给他输送精纯的内力。 每每此时宋疏都会很乖,缩在对方怀里享受得像一只慵懒的猫,江誊内力深厚,每次都会给他调理很长时间,他舒服到直接睡过去都是常有的事。 “饿了么?今日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去给你做。”江誊亲亲他的额头,温柔道。 这也是叫人惊奇的一点,这位武功盖世的大侠竟然还有一手好厨艺,什么菜都会做,做得还比酒楼饭馆里的好。宋疏着实喜欢,甚至连事情结束后把人拐回青茫山当厨子的荒谬念头都动过。 “糖醋鱼吧,醋多放些。”宋疏想了一会儿,对他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想吃酸的。” 第32章 狗血武侠(11) “江大侠今日倒是舍得放您出来了,平日看您看得这样紧,连我都见不着几面。” 燕聆嘴里抱怨着,搬了张凳子贴着宋疏坐下,“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江湖上动乱繁多,江大侠应该很忙才对,居然还抽出那么多时间陪着教主,是有多怕您跑了呀。” “他看得再紧,我想走也走得掉。”宋疏一封一封把手下的信笺看过去,淡淡道,“不过目前待在他身边没什么不好的。” “那是,最起码没人能欺负您。”燕聆笑了笑,“对了,我听师父说追月吟在江大侠身上,您知道这事儿么?” 宋疏的目光一凝,微微扬眉,“我知道。” “您知道?那……” “我非但知道,而且还清楚他藏在了哪一处。” 江誊的腰间常挂着一枚玉雕,玉雕有数个大小不一的孔,那无数人觊觎的武功秘籍追月吟正藏在这些孔中,宋疏早在山洞那日便发现了这枚玉雕的不同之处,和江誊在一起后更是仔细研究过,不过江誊并没有对它展现出在意,宋疏甚至怀疑,他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的奥义,只当是裴远山给他的信物罢了。 不过…… “追月吟并非我要的东西,我只要落凤鬼刀,殷复寒想要叫他自己去拿,与我无关。”宋疏看完最后一封信笺,把手腕递给了燕聆。 他自然不会为了殷复寒得罪江誊,更何况等江誊成了武林盟主,落凤鬼刀就是他的囊中物,到时候他卖个软,江誊直接把刀给他也说不定,还省得与那些人大动干戈了。 只是不知道身为武林盟主的江誊,会不会为了他徇私呢。 燕聆搭上了他的手腕,细细地听了一会儿脉,“您的毒已经彻底解干净啦。”她好奇地问,“和江大侠睡了几次呀?” 宋疏扫了她一眼,“……没几次。” “没几次?那江大侠是真的好用啊。”燕聆笑嘻嘻,继续把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结果搭着搭着,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燕聆不信邪地换只手又听了一会儿,结果越听越慌,眼底甚至流露出了惊骇的神色,“教、教主,您最近身体有没有那不太舒服?” “不舒服?”宋疏蹙眉,想了想,“……好像有些嗜睡。” “嗜睡?”燕聆咽了咽口水,“还有呢?” “乏力。”他说,“练剑久了就容易乏,江誊给我输送内力,也难有进步……应当是入冬了的原因。” “有无口味上的变化?或者……恶心反胃?” “有。”宋疏颔首,如实道,“原先喜欢吃的最近容易觉得腻,只想吃些酸的,爽口的,胃口确实不如前阵子好。” 眼见燕聆的脸色越来越诡异,宋疏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情绪,顿了顿,“怎么了?我生什么病了?” “不,不是生病。”燕聆放下了宋疏的手,几个深呼吸以后才抬起头,面色严肃地看着他,“您的脉相……是喜脉。” 一阵风过,吹落一地梧桐枯叶,宋疏没听清她的话。 “什么脉?” “喜脉。” “……你再说一遍?” “喜脉,教主。”燕聆笔画了两下肚子,“就是怀小宝宝的那个喜脉。” “……”宋疏冷下脸,手指敲了敲案几,“燕聆,我不想同你开这种玩笑。” 燕聆要哭了,“教主,我真的没同您开玩笑,不信你去请其他郎中来瞧瞧,我敢用我的命担保。” 宋疏命她站在一边不许动,让商越去请了其他郎中来,坐在纱帐里伸出一截手腕让人把脉。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城中最有名的郎中对着商越一拱手,笑出了满脸的褶子,“公子,贵夫人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了!” 尚且不知情的商越:“?” 害怕商越以为对方胡言乱语对郎中出手,燕聆赶紧给了人钱把人打发走,然后把商越拉出去,与他说明了情况。 二人再次进屋之时,就瞧见宋疏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低一对绮丽眉目,素白的手去揪那垂下来的纱幔,指尖微微打着颤,端的楚楚可怜。 商越立刻走到床边蹲下,捉住他的手,疼惜地吻了吻,“教主,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宋疏摇了摇头。 “那应该就是误诊,教主莫要担心。”商越松了一口气,“没道理您会怀孕的。” 宋疏没看他,心中依旧忐忑不安,“但燕聆和大夫都说……如若是真的怎么办?” 商越起身,把他抱进怀里,贴在他耳边低声道,“那就生下来。” “……” 男子自后覆上他的手,这时宋疏才发现,他的手竟然不自觉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而男人声音里分明有一丝期待,“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会是属下的吗?” 宋疏脸有些烫,回头瞪他一眼,“你说什么呢?” 商越大胆地亲了口他的唇,眼眸明亮,“虽然知道不可能,但属下……很期待教主的小孩,若教主真能给属下生个小孩就好了。” “……不要再说了。”宋疏又羞又恼,雪白的耳尖此刻红得要滴血,藏在黑发里分外惹人怜爱,“我不要……生小孩,再说了,无论如何也该是你们生。” “教主说得是。”谁知商越一点都不恼,反而认真地计划起来,“那往后教主多多宠幸属下,把东西留在属下里面,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不负教主所托。” “……”宋疏怎么也没想到素来安分守己、沉默寡言的商越能说出这种话,原本晶莹剔透的脸都羞得通红,眼睛睁得圆圆看着他,又惊又气,波光粼粼的眸子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燕聆立刻把商越推走,坐到宋疏身边柔声安慰,“教主放心,此事八成是个误会,不如我去找师父来给您看看罢?我的医术到底不如他。” “不要。”宋疏一点都不想给殷复寒知道他“怀孕”的事,这人坏心眼数一流,反应只会比商越更可恶,他冷着脸下令,“我要去黄鹤谷拜见胡药师。” 殷复寒再厉害也敌不过那天下第一神医,而且宋疏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情和殷复寒从黄鹤谷偷来的药丸脱不了干系。 …… “原来那枚转圜丹是给你吃了啊,殷复寒这个臭小子……”胡药师的手从宋疏腕间收了回来,一捋胡子哈哈大笑,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你想得不错,这药丸正是能使男子逆天怀孕的的奇药,乃老夫偶然之中炼成,世间仅此一枚。” 宋疏如遭雷击。 燕聆连忙扶住了他,教主不准让商越跟着来,于是今日只有她陪着教主。这位胡药师性格古怪,但是对于一些疑难杂症却感兴趣得很,一听闻宋疏“有孕”便立刻给他把脉问诊,然后给出了这个回答。 教主…… 燕聆望着男子备受打击的苍白侧脸,心疼得要命,但隐隐又有些激动。 “服下此药之后一旦与男子交合便会受孕,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因着男人没有子宫,胎儿会待在丹田附近,吸取你的内力成长。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内力流失得很快啊?”胡医师说,“这就是他在吸食你的内力保护自己,而且月份越大所需内力就越多,你的功力会逐渐被削弱。不过不用担心,等到婴儿呱呱落地,内力就会回去了。” “而且会变得更加精纯,经脉中所有郁结之气都会一并排出,体质也会得到大幅度改善,对于习武之人来说甚至是好事呢。” 胡医师爽朗一笑,“放宽心吧,年轻人,不要把此事想得那样恐怖,你们行走江湖什么刀伤剑伤没受过?只不过剖腹取个胎儿罢了,左不过一月就康复了。” 宋疏的身子又晃了晃。 胡医师站起来,转去了自己的案几上,说是要给他开一幅安胎药。 “男子怀孕是有点稀奇,但你可以藏几个月不见人嘛。哦,对了──”他忽然想起来一种可能,“若你在情/事中是上位者就没这烦恼,不过身体会产生错觉,内力凝聚在一处造成怀孕的假象。除却最后的产子,生理反应都和怀孕一模一样,足月之后找一武功高强之人帮你梳理内力就可以轻松解决。” 胡医师说完,转过身,“所以不必害怕──咦,人呢?” 这时候,宋疏已经因为极度的羞耻和恍惚离开了,以至于……没听到最后一段话。 …… 初冬的风很冷,寒气侵入骨髓,一出室外燕聆便给宋疏披上了一件白色的鹤氅,仔细地帮他把肩膀拢了拢,然而宋疏却毫无所觉,慢吞吞地往前走。 燕聆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言不发。 她知道这种事情对宋疏的打击很大,任何男子一时间恐怕都无法接受。但是凭心而论,她确实很期待宋疏的小孩。 毕竟……能有一个和教主一模一样的雪团子该多么幸福!她愿意整日整夜地哄它玩,逗它笑!而且能看到教主怀孕的柔软模样,看到大美人抱着小团子,和小团子一起睡觉,给小团子喂奶……想想那场面她就兴奋得要叫出来!太色了!太美好了! 怀孕期间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教主,把教主养得白白嫩嫩,不能让教主受一点气! 正想着,她忽然发觉宋疏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了自己: “燕聆。”宋疏的目光很凉很凉,声音亦然,“如果我杀了殷复寒,你会怪我吗?” “……”燕聆愣了一瞬,随后果断摇头,“不会!绝对不会!” “很好。”宋疏面无表情转回了脸。 “教主,您想把师父怎样都成,但是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燕聆跟了上去,小小声道,“这孩子与您有缘,您就把他生出来吧,对外就说是我给您生的,我来替您养。” 宋疏却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会迁怒于它。” 其实,宋疏心底对家人的渴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真的是自己的骨肉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甚至愿意去求天帝,让孩子跟着自己永生。 “不过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江大侠的吧?”燕聆莞尔一笑,“教主打算告诉他么?江大侠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吧。” 宋疏蹙着眉,手掌在鹤氅里覆上自己的小腹,“……要告诉他吗?” “看教主您自己呀。”燕聆晃了晃脑袋,“反正是您的宝宝,多少人抢着要呢。” 宋疏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许久才想起来留心周围的环境,于是神色微微凝了下来,“这是哪儿?怎么这样安静?” 燕聆也发现有些不对劲,然后一想这地方,道,“此处是去归雁山庄重要关卡,我听闻近来有一伙人专门在此蹲守奔赴武林大会的江湖人士,以一种很邪门的功法吸食人内力,抢夺人的武功,在江湖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慌。据说还打着我们揽月教的名义……” 说着,燕聆的视线忽然往某个方向飘了一下,随即露出了惊讶的神情,“那边是……江大侠?!” 宋疏微微一愣,也跟着看了过去。 男子背影挺拔周正,墨发高束,白色衣袂无风自飘,手中一柄长剑沾血,剑下尸体横陈,脚边还有人跪着同他说话,像是在感恩戴德。 好一幅令人叫绝的大侠之姿! 男子听到身后的响动,缓缓回头望去,隔着很远对上了宋疏的目光。 江誊…… 宋疏不自觉地向他走过去,此时此刻他看到江誊,心里自然生出一股依恋,然而还没走到对方跟前,身后忽然传来疾速的掌风,然后就是江誊的“小心!” 宋疏敏捷地向右闪开一步,拔出腰间佩剑回身一挡,“铮!”赤霄剑与裴远山的长剑撞击在一起,对方另一掌气势汹汹向他劈来,他正要凝神应对,一股大力便把他拉到了身后,是江誊挡在了他身前。 高大的背影竟然比方才更多了几分安全感。 “誊儿!” 险些偷袭成功的裴远山被爱徒打断攻势,此时又见他护着那妖人,惊愕至极,对着江誊一向慈祥的面容上更是涌出滔天怒意。 他的身后还跟着数名冲云门的弟子,应当是一起来此处剿灭为祸武林之人的,却正巧碰到了他宋疏。 “誊儿,你这是做甚!你难道不知他是那□□的魔头?!快些杀了他,替武林除害!”裴远山满面乌云,握着剑又逼近一步,剑锋直指江誊身后的宋疏。 然而锋利的剑再一次被江誊英俊的面容挡住,男人眸光漆黑,薄唇紧抿,态度竟然比他还要坚决,“他不是魔头,我更不可能伤他。师父,徒儿请您放过他。” “你!”裴远山气到脸色发白,但还在努力压抑,“他是不是奸恶武林早有定论,是你被妖人蒙骗了!誊儿,快些杀了他,为师不计较你一时糊涂,否则,休怪为师不留情面!” 江誊却依旧一动未动,手中紧紧攥着九幽,“恕徒儿不能从命!” 宋疏站在江誊身后,垂眸望见他紧扣剑柄的手指,凸起的指关节翻出冷冽的青白。 一旁的燕聆无人关注,此时已经接到暗示,悄悄隐没进了树林中。他注意到方才被江誊救下的几人改变了神色,正缩向裴远山那边,满面惊恐地看向他们的救命恩人,盖世英雄。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剑收进了剑鞘之中。 这时,裴远山已怒火攻心,再不管挡在中间的徒弟,怒喝一声便持剑杀向宋疏,然而江誊横剑挡下他所有的攻击,强劲的实力犹如一堵墙横在宋疏身前,他的声音越来越沉:“具体的事徒儿日后会同您解释,但请师父给徒儿一个面子,莫要再抓着他不放!” “我看你是想反了天了!”裴远山怒吼,“江誊!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我今天不杀了这魔头,我就枉为你师父!” 裴远山身为冲云门掌门人,自然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在数年之前,江誊的武功就已经在裴远山之上了,但裴远山对他有养育教诲之恩,他无法对男人下杀手,只能见招拆招,挡着裴远山不让他靠近宋疏。然而对方怒火越来越盛,招式越来越急,一掌狠狠拍下的同时,另一边袖口竟然飞出几枚暗镖袭向他身后。 江誊眸色骤冷,左手甩剑挡开暗器,右手凝聚内力袭上裴远山,内力激荡,地动山摇,裴远山不敌江誊,连连后退数步,竟是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另外几名冲云门的弟子立刻把他接住,随后拔剑怒向江誊,“师兄!你竟然为了那魔头打伤师父!师父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便是这样回报他的么!” 江誊眸色漆黑如夜,窥不出任何情绪,只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江誊!我今日便要替师父教训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畜牲!” 几人一同围上,闪着寒光的利剑如骤雨般攻向江誊,而他岿然不动,仍旧定定站在宋疏身前,唯有内力灌注剑身,雪白的利刃顿时寒气四溢,他反手一挥,剑气以磅礴之势横扫一片,围攻的弟子竟然通通倒在了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在场之人无不面色铁青,这种实力的压制实在恐怖,生生碾灭了所有挣扎的希望! 江誊站在那儿,声音平静无波,却叫人不寒而栗,仿佛所有危险都被隐藏在了深海之下: “师父,您不是问我娶了何人为妻么?弟子今日便告诉您答案。” 他右手提一柄血渍淋漓的剑,而左手向后捉住那人的手腕,轻柔握进掌心,“如您所见,揽月教教主,便是我江誊的妻。你们若再敢动他分毫,那就休怪江某,不念旧日同门情谊。” 九幽一转横在胸前,鲜血寒光交错相映,杀气凛冽。 江誊不言,只道一个“死”字。 第33章 狗血武侠(12) “教主,您确定吗?”燕聆从袖口取出一枚药丸,犹豫着该不该递给宋疏,“这样对江大侠……会不会太残忍了……” 一声不响抛下他跑了就算了,还要给他下毒,而且是让人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失明、五感迟钝的毒。 她知道宋疏事出有因,但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置身黑暗中都太可怕了,这甚至比直接打断他的腿都狠,她不敢想像对方到时会有多崩溃。 “不然该如何?其他方法未必能限制住他。”宋疏神色淡淡,从她手中把药丸拿过来,缓缓坐在了床边。 他不常看得到江誊的睡颜,这段时间他本就嗜睡,而对方每日都要早起练剑,给他做饭,晚上也一定先哄着让他睡着。江大侠可能没被疼过,骨子里不大会疼人,只照着本能去做,嘴也不会说,有时候被误解了也不怎么解释。但也确实是尽其可能地在对他好,所以宋疏解毒之后在他身边留了下来,然后越留越久。 但他还是决定要离开。 江誊确实生得一副好皮相,眉高眼深,鼻梁挺拔如山峦,下颌线尤其清晰锋利,侧脸像刀劈斧凿出来的一般,是很具有攻击性的英俊。 指尖抚过男人形状优美且单薄的唇,宋疏把那药丸放进对方口中,然后喝了一口茶,俯身渡给他,让他咽下。 两人一个俊一个美,四瓣唇柔柔贴在一起,有一点晶莹水渍沿着唇角蜿蜒而下,被美人白皙带粉的指尖轻轻拭去……从旁人视角看来,只觉得此景暧昧又温情,哪能知道这是在喂毒药呢。 燕聆叹了一口气,不免觉得可惜。 宋疏却没有多留恋,让她把茶杯放回原来的位置,清理掉床边容易撞翻的东西,然后掀开被子,把配剑放在了江誊手边。 离开之前他想了想,还是把赤霄一并留在了屋里,没有带走。 宋疏是想过一直留在江誊身边的,等他当上武林盟主,还可以和他互惠互利。但不想那日遇上了冲云门。 江誊从未对他表露些什么,但宋疏知道对方心中负疚,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说过,裴远山对他亲如生父,冲云门更是他一直以来的家。江誊本是光明伟岸之人,如今为了自己打伤师父、叛出门派,无论如何都不符合他一贯坚守的原则。 而且事情过去之后,冲云门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裴远山决定与江誊决裂,那早该在江湖上大肆宣扬他与魔教搅和到了一起,而保持沉默分明是给了江誊退路,他的恩师还在期待这个徒儿迷途知返、重归正道。 江誊也许不在意,但宋疏总会想到那日威风凛凛、救人于水火的大侠,以及他挡在自己身前之时,那些人瞬间变得惊惧的目光。 他觉得不值,所以决定替江誊后悔一次。 下这样重的毒则是因为,一来不想对方找到自己,二来他要在即将召开的武林大会上做些动作,而江誊,不能出现。 …… “教主。”宋疏正倚在榻上看书,商越忽然端了一碗黑漆漆的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他提防道。 “安神汤。”商越坐到他身边,温柔一笑,“来,属下喂您。” 宋疏手臂一撑,努力往床榻里面缩,“你骗人,这是安胎药,我不喝这倒霉东西。” “……” 商越一手端稳汤药,一手把人揽过来圈住,“教主乖,喝了以后属下给您买好吃的,零嘴管够,好不好?” 宋疏还是摇头,“不喝不喝,说什么都不喝。” “不喝的话宝宝闹你怎么办?”一柄玉笛掀开厚重的门帘,玄衣劲装的男子走了进来,嘴角含笑,“放心喝吧,我给你配的特殊药方,不苦。” 宋疏瞧见殷复寒就来气,手里的书直接甩了过去,“你闭嘴。” “啧啧啧,果然怀孕的人惹不得,宋教主这样的冰美人竟然都变成了□□桶,寻常人不还闹翻天了?”殷复寒把他丢来的书放到一边,然后也在床边坐了下来,“宝贝儿,你就喝两口吧,否则到时候遭罪了我得心疼死。” “用不着你心疼。”宋疏依旧不想搭理他,于是往商越怀里钻了钻。燕聆给他穿得厚,他现在半张脸埋进了镶着白绒的衣领里,只剩一双乌溜溜的桃花眼在外面瞪着殷复寒,那模样活像只炸毛的白狐狸,任谁看着都想上手揉搓两把。 于是商越亲了亲他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宠溺,“教主……属下也会心疼。” “……”宋疏垂着眼帘,抿着嘴唇,好半天才妥协了,磨磨蹭蹭地把下巴挪到了衣领外面。商越立刻就着这姿势吹了一勺药递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了进去。 ……凉凉的,甜甜的,竟然真的像安神汤,而且还挺好喝。 他飞快掠了一眼殷复寒,不声不响地接过碗,捧着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殷复寒微微一哂,骂了他一句娇气包。 不过一想又觉得可爱,再说了,他这样不全是给惯出来的么,商越那个蠢货不知道就算了,他分明清楚宋疏没真怀孕,不还是把他像祖宗一样捧着? 是的,宋疏想得不错,殷复寒此人最是坏心眼,当日他甫一把脉就猜到了事情究竟如何,也确定宋疏只是假孕,但他偏不说。 属实是以为自己怀孕的宋教主又娇又软,比平时更能接受被人照顾,他不舍得戳穿。二来这个假孕也需要小心谨慎,他怕告诉了真相宋疏就不当回事,反而容易陷入危险。 “商护法还是有办法啊。”殷复寒酸溜溜地念了一句,朝宋疏坐近了些,“我说宝贝儿,你都把我打得内出血了还没消气呢?要不我给你跪下认个罪,别气了行不行?” “阁下若是不出现,教主便不会动气。”宋疏还没吱声呢,商越先替他回答了,他喂完了药,正要去床头的小盒子里摸蜜饯给宋疏吃。 “尝尝这个。”殷复寒却先掏出来一个纸包,捻了一块递到他嘴里,献宝一般,“好吃吗?” 宋疏只嚼,不理他。 然后下一刻,他的嘴边就附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殷复寒探头过来亲他,舌尖直接在他嘴里掠了一圈,回味无穷,“啧,真甜。” “……” 商越小心地把宋疏放在床头,然后拔剑就和殷复寒干了起来,两人从屋内干到屋外,从院子里打到房顶,直到宋疏把殷复寒那一包糖糕都吃完了才重新回来。 “快给我瞧瞧孩子长多大了。”殷复寒抢在商越之前,直接就趴在了床边,脑袋贴在了他的小腹上。 “走开。”宋疏推他脑袋,“不给你看。” “那可不行,哪有小孩不给爹看的道理。”殷复寒说着捉住他的手腕,很无耻地钻进他的衣服,在他小腹上亲了一口。 “你说谁是他的爹?”商越提着剑站在了殷复寒身后,满面寒冰。 “怎么,我不是你是啊?” “教主的孩子,自然就是我的。” “呸,能不能要点脸。”殷复寒鄙夷道,“你也就是他的一条狗,还想做孩子的父亲,没门。” 这话虽然过分,但属实刺激不到商越,他又过来搂住宋疏,宽厚温暖的手掌自后方覆上他的小腹,摸了好一会儿,“教主,它是不是在动?” “动个屁,这才多点大就动?”殷复寒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挥开,把宋疏的衣服理好方才坐起身:“武林大会不日就开始了,你是想我一个人露面,还是要同我一起?” 说到正事宋疏便端正了神色,“你都安排好了么?” “万无一失。” “那你出面便可,我让商越前去断后。”宋疏说,“我在附近接应你。” “可以。”殷复寒点了点头,又扫了一眼他的下腹,“你现在身子不便,催发内力很危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动手,记住了么?” “……嗯。” …… 十一月初十,屋外寒风凛冽,雪花飘摇,归雁山庄宽广的前院里却早已搭起了比武的高台,各门各派人马陆续入场,一时间纷纷嚷嚷,好不热闹。 “裴掌门,今日江大侠为何没有到场啊?老夫还等看他大展身手,夺得武林盟主的宝座呢!”青山剑派的掌门人找到了裴远山,上来就问了一个不讨喜的问题,“听说江大侠与贵门派发生了一些龃龉,可有此事?” 裴远山面色冷冷,身后的弟子闻言更是神情不太好看,“我们冲云门的事情,不知与高掌门有何关系?” “哎,话不能这么说。江大侠虽说是你冲云门的人,如今在江湖上的名气恐怕不比你裴掌门逊色吧?我可以不管你冲云门,但是江大侠我总该关心关心的。”青山派掌门人笑着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不过……若是江大侠真的离开了,不知裴掌门以为,这次武林盟主之位还能属于你冲云门么?” 裴远山冷冷瞪着他,任由他阴阳怪气,半晌才冷哼一声,“那高掌门不放等着看,只怕要叫您失望了!” “那就拭目以待喽!” 三声铜锣声响,偌大的场地在片刻间恢复静寂。现任武林盟主陆鹏飞缓缓步上高台,手中还托着一柄带鞘的玄黑色宝刀,所有人立刻意识到这便是传说中的“落凤鬼刀”,眼底纷纷流露出渴望来。 武林大会正式开始。 陆鹏飞扫视一周,威严肃穆地开口道:“诸位英雄好汉,陆某承蒙抬举,做了这些年的武林盟主,统领各路英雄一起保护中原武林,维护武林正义。陆某自认克己竭力,公道处事,只是如今江湖群雄竞相而起,我这一把老骨头,也到了该退位让贤的时候了!” 台下顿响一片恭维夸赞之声,充分表达了对此任武林盟主的敬意,陆鹏飞顿了顿,等到声音散去才继续道,“如今便正趁此武林大会,请诸位高手大展身手,一较高下。谁能最终力克群雄,便可登上这盟主宝座!” 他双手一扬,刀锋出鞘寒光凛冽,一看便知是口绝世宝刀,惹得众人惊呼,“同时,陆某也会将落凤鬼刀奉上,作为武林盟主的信物,万望各位认真对待,为我中原武林献一份力!” “好!” “陆庄主放宽心!” 台下一片响应之声,于是陆鹏飞接着道:“那么,此次比武正式开始──” “陆庄主以此刀为信物,又可知此刀从何而来,原主是何人啊?”然而他话音未落,突然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那声音轻慢且嘲讽,经由内力催动发出,环绕在偌大的场地上,辨不清来处。 各门各派瞬间变得警觉,吩咐弟子戒备四周,于是很快便见到一黑色身影鬼魅般踏上高台,与那陆鹏飞缠斗在一起,此人武功高强,身法灵巧,陆鹏飞又毫无防备,手中宝刀竟然被那人轻易夺了去! 男子握着宝刀退开几步,众人这时才看清他的面容,是极为英俊的一张脸,只是狭长凤眸微眯,显得邪气而嚣张。 “不如让殷某告诉诸位吧。”殷复寒伸直手臂,把手中的宝刀展示给众人,“你们梦寐以求的落凤鬼刀,乃上任揽月教教主亲手锻造,是他原先的佩刀!”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年轻的弟子们闻所未闻,纷纷看向了自家掌门以求回应,而裴远山之流则不动声色,面沉如水。 “没错,此刀就是你们喊打喊杀的魔教教主宋渊之物,宋渊死前那场大战中不知被谁捡了去,变成了尔等口中的绝世宝刀。”殷复寒把目光移向台下冲云门,“至于他修炼的武功追月吟,不知又为哪位掌门所占,藏在了他心爱的大弟子身上啊?” 台下议论纷纷,裴远山却只是冷笑,随后扬声道,“人有正邪之分,武器又何尝无辜?落凤鬼刀为那妖人佩刀不假,是武林至宝也不假。现宋渊已死,魔教已颓,我等抢夺他的佩刀又有何不可?!” 此言一出,众人又增加了底气,顿时附和起来。 对!成王败寇,将军的赤兔马还会为敌人占据,又何况是一口宝刀?能拿到此刀,岂不是更能代表他们中原武林击溃了魔教?! 无耻!殷复寒咬牙。 看不起魔教却把人的武功秘籍和佩刀当成宝,还当众颠倒黑白,实在是无耻! 他冷冷一笑,“既然裴掌门如此说,那我替宋渊后人夺回这刀也合情合理了,希望诸位莫要阻拦。” “你做梦!” 眼见殷复寒要走,所有门派之人都喧哗起来,四处响起拔出武器的声音,阳光经武器的表面反射出冷冷的寒光,在男子身上四处游动,而他却丝毫不惧,嘴角反而牵起了一抹笑。 陆鹏飞在一旁黑着脸怒视这位不速之客,但却始终没有出手,因为胸口阵阵翻涌的气血分明告诉他,此人非但功力高强,恐怕还在他们身上下了毒! 果不其然,所有想要挥剑攻上来的人皆不出三步就吐血倒在了地下,眼前一阵一阵的晕眩,半分挣扎都不能。 “你这无耻之徒!” 裴远山连忙令弟子摒气凝神,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一股气,结果越运功越觉得喉头腥甜,“哇!”的一声,他朝地上重重吐了一口血,险些昏死过去。 “裴掌门就不要挣扎了,越是武功高强之人中毒便越深,你若乖乖等着,不消十天半个月就安然无恙了。”殷复寒淡淡一笑,环顾四周,“至于这刀,我便带走了,多谢各位拱手相让啊。” “休想。” 然而此刻,一道沉稳的男声骤然响起,所有人还没看清,只觉一道白影闪过,有人便持剑和那贼人战到了一起,还是冲云门的人先反应过来,顿时喜悦叫出了声,“师兄!” “江大侠?!” “江大侠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江誊!殷复寒眸色骤冷,如何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凝神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容,双目漆黑却无神,那毒还没解这人居然就敢出面替这些人解围! 殷复寒拔出宝刀挡下他的攻势,借由他辨别方位的刹那飞身从窗户口轻巧翻出,飞快逃离了此处。 然而江誊却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刻,随后便准确无误地沿着那方向追了出去! 操!这人到底瞎没瞎啊!被江誊紧紧撵在身后的殷复寒咬牙切齿,苦不堪言,宋疏给他下的毒不至于今天就解了啊! 其实江誊是瞎的,他的眼前一片灰暗,如同被黑布蒙住双眼,只能瞧见细微的光影变幻,他的耳边也听不清,所有人的对话都如同裹挟在阵阵风中。他只是凭着习武多年的深厚内力,以及野兽般的直觉在追,倘若殷复寒停下脚步屏住内息,他反倒可能跟不上。 江誊这段日子一直是这样过的,然而听不到看不清对于他心中承受的痛苦来说,却根本不值得一提,他的黑暗不来自于眼前,来自于某个人的狠心。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抛弃的狗,被剜了双目的同时更被剜了心。 他到底……是有多厌恶自己,才会在临走前断他念想断得这样干净? 而他究竟是有多卑微,才在此刻闻到一点味就穷追不舍,不问自己看起来有多难堪。 殷复寒就快被追上了,狠狠一咬牙,他索性放弃逃跑,仗着落凤鬼刀在手直接与江誊打了起来。他觉得这人简直疯了,对他的刀完全不躲不闪,任凭刀子划在身上,鲜血横流,只一味的进攻,然后嘶哑着嗓子问他:“……他在哪儿?” 殷复寒没听清,“你说什么?” 九幽闪着寒光以雷霆之势用力劈下,江誊双目猩红,“我问你他到底在哪!” 落凤鬼刀与九幽碰撞在一起,刀身竟然狠狠颤了颤,殷复寒随即膝盖一颤,胸口泛出腥甜。 他知道江誊强,但他实在没想到这人能强成这样!心中的胜负欲被激起,殷复寒正要再战,忽然瞥见两道身影疾速飞了过来,而江誊却看也没看,继续拔剑砍向他。 殷复寒想要喊宋疏走,但一张嘴便只有血腥味,他勉力再接一击,宋疏已经掠到了眼前,抬手帮他攻向势不可挡的江誊。 江誊看不清也听不清,只觉得有另一道掌风向他袭来,于是反手便是一掌。 但是在出手的刹那,鼻间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香气,来自他仅剩的、完好的嗅觉。 白梅冷香。 攻势却已经来不及收回,二人掌心相撞,真气翻飞,一股凶狠的内力重重拍进了宋疏的体内。 他此时本就功力减半,江誊又发了狂,这一招根本无法支撑,顿时吐出一口鲜血,小腹疼痛难忍,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整个人蜷缩在了雪地之中。 殷复寒连忙把他抱进怀里,也不管男人劈向肩膀的剑,“……云臻?云臻?” 相隔不远的燕聆看到这一幕更是慌了心神,不顾青红皂白,跑过来用力推开那怔住的男人,声音嘶哑,“江誊!你疯了!” 而江誊此刻气血逆流,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经脉中的毒素竟然瞬间消解了大半。 他模模糊糊看见眼前雪地里的人影,单薄、鲜红、惨白。他又听到燕聆断断续续的声音,近乎哽咽着: “你居然对教主下手……” “你知不知道……他怀了你的孩子……” 江誊头脑一懵,只以为耳边出现了幻觉。 第34章 狗血武侠(13) “师父快点。”等殷复寒把宋疏抱进屋内,燕聆关上门隔绝屋外的风雪,焦急地跟了过来,“怎么样?宝宝会流掉吗?教主会不会有危险?” 殷复寒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只快速解开他的外衣,手指抚上他的脉搏。 宋疏缩在男人怀里捂住下腹,真气在丹田处横冲直撞,仿佛真有一个人在内拳打脚踢,他疼得身子发抖,冷汗涔涔地往下淌。墨黑的鬓角被汗水打湿,乱七八糟地粘在雪白的侧脸上,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之感。 殷复寒本来不慌,但看到宋疏这样他心里反而愈发抽疼,面对燕聆自然没有耐心,让她立刻闭嘴,然后赶紧把商越找回来。 折磨宋疏的是真气,那么自然就要有人给他梳理,光靠他一个人肯定不够。 商越原本留在归雁山庄帮殷复寒断后,自然不知道宋疏发生了危险,等他看到信号赶来的时候,宋疏就这样躺在殷复寒怀里了,因为被扎了睡穴勉强安静下来,但秀致的眉依旧紧紧皱着,整个人苍白得如同一张宣纸。 “先别多话,按我说的做。”殷复寒把宋疏扶正,自己的手抵上他的背,眉眼之间尽是厉色,“快点!” 商越抑制住诘问的冲动,盘膝坐在宋疏身前,按照殷复寒的指示给宋疏梳理内力。 二人都是高手,甫一靠近就感知到了宋疏体内汹涌澎湃的真气,商越以为他受了严重内伤,脸色愈发凝重,而殷复寒知道是那药丸的关系,等瓜熟蒂落内力被完全消化,宋疏的功力定会大为长进。不过也意味着这段时间会更加凶险,今日的情况万不能出现第二次。 不过他粗略估计,消化这份内力应该不需要十月之久,最多还有三月便能结束了。 真气被理顺,又乖乖回到了宋疏的丹田处,殷复寒上手摸了摸他的小腹,还真有点鼓,也不知道是假孕还是真气撑的,迷惑性太强了。 “现在可以说是怎么一回事了。”商越把他的手拍掉,冷冷道。 “让燕聆给你解释。”殷复寒不理他,把宋疏的穴道解开,手指在他的眉心轻轻按摩,没多久,怀里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说了不许动手吗?差点流产了知不知道?” 殷复寒板着脸吓唬宋疏,宋疏眼睫一颤,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半晌轻轻道了一句,“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他打死。” “……”殷复寒咬牙,低头啃他的耳朵。 “江誊呢?”宋疏稍微撑起了身体,问。 “教主您还关心他呀?”燕聆顿时不乐意了,气呼呼地道,“我给他下了毒,现在应该死掉了。” “不可能。”宋疏却只是摇头,“他视力恢复了,应该很快就找到这儿了。” 果然,他话音刚落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屋内几人的神色瞬间变得紧张,商越更是直接提着剑冲了出去。 为了防止他跟上来,燕聆确实给江誊下了点拖延时间的迷药,但连失明的毒都被他用内力逼散了,别的更不值一提,而且他此刻失了理智,谁都拦不住,燕聆那句话他听得分明,却来不及思考,他只知道他要立刻见到宋疏。 千万不能……再让他跑了。 江誊闯进房门,就看到宋疏坐在榻边戒备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把刀,身体微微蜷缩着,依旧是半点血色都没有的苍白,给人一种冰冷疏离、就像雪随时会融化在空气里之感。 这副景象深深刺痛了江誊,他满身的戾气瞬间消散,只剩下了遍体鳞伤、狼狈、和无地自容。 “你……”男人张口,声音沙哑而模糊。 “我不可能把刀给你,除非你杀了我。”宋疏冷冷打断他。 “我不要…刀,让我看看你……” 他抛下了自己给他的剑,原来是想要这把刀,那为何不直接对他说。江誊没明白宋疏的话,脑海中的思绪飞速略过,然后便又靠近了一步,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 男子的视线刚恢复不久,眼前虽模糊,但一双黑眸望着他只有深沉且满溢的感情,宋疏觉得不对劲,于是转而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架住,“你别过来,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江誊的脚步果然止住了,英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悲哀,额角青筋暴起,连肩膀都在发抖,无论如何也不像是来找他讨落凤鬼刀的。 难道他刚才没认出来是自己,所以才…… 宋疏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憋闷感终于消散了一些。 “听到了吗?你赶紧出去!”见江誊失去了攻击性,失魂落魄的样子,燕聆立刻把他往外推,“快走快走!我们教主给你气流产了怎么办?” 刚被拍飞,扶着腰爬回来的殷复寒:“……” “怎么了?又要哭又要笑的,这什么表情?” 燕聆把江誊赶了出去,在还不忘控诉他的有多渣,殷复寒则在榻边坐下,轻轻挑了一下宋疏的下巴。 宋疏摇了摇头,把怀里的刀放到了一边,“……他看不见,对吗?” “我不知道。他追着我砍的样子一点不像瞎了,但是……”殷复寒把人抱到腿上,一绺一绺理他粘在一起的发丝,“他没问我要刀,只问我你在哪儿。” 宋疏低下了头,淡淡应了一声。 外面的声音停了下来,燕聆慢吞吞地走进来,完全没了先前的凶悍,“教主……江大侠他……不肯走。” “我不想见他。” “属下都和他说了!我说他怎么求您您都不会见的,但是……”她的神色有些古怪,“江大侠在外面跪下了……” 殷复寒顺着发丝的手指一顿,抬眸去看怀中人的神色,宋疏呆呆地愣了一瞬,眉头随即蹙了起来,薄唇翕动好像想说什么。 嘴角挑起一抹笑,殷复寒捏了捏他的耳垂,情绪不明,“不是吧宝贝儿,这就心软了?” “他把教主害成这样,怎么可能心软?”一直沉默的商越终于开口,持剑对着宋疏抱拳,“教主,属下去赶走他。” 宋疏没出声,半晌才摆了摆手,“……不必,随他吧。” “时候到了自会离去的。” …… 十一月的北方已然很冷,更何况昨日起便下了大雪,隆冬的雪片从乌沉沉的天幕飞下,将周遭的房屋、树木悉数掩埋,天与地成了一般的颜色。 殷复寒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和江誊擦肩而过,黑色锦靴一脚踩进雪里,男人停下脚步抖了抖雪,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江大侠看着老实,没想到还挺会拿捏人心的。” 江誊自然不理他,殷复寒也不在乎,继续自说自话,“殷某提醒你一句,你跪在此处等他心软倒是没错,只是夜里听到一些不想听到的,可千万要忍住。” “毕竟你也知道他那属下和他关系不一般,没准比你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亲密得多……对吧?” 注意到男人身侧攥紧的拳头,殷复寒弯了弯嘴角,终于飞身离开了。 干他娘的。他没得到在宋疏房里过夜的许可,怎么可能让这两个家伙好过。 尤其是那个狗逼商越。干他大爷的。 男儿膝下有黄金,江誊知道此举并不英雄。但若能求得宋疏原谅,便是要他当着天下人的面给他下跪都无妨,谁让他伤了自己挚爱的人,还险些害得他……流产,无论他如何怨恨自己都是应该的。江誊看到宋疏那一刻起心脏就在剧烈地抽疼,本该捧在掌心百般珍惜的宝贝,被他欺负得那样惨白,好像差一点点就要破碎了……他自己都恨不得弄死自己。 只是他没有想过会如此煎熬。 雪地很冷,但江誊完全可以忍受,然而夜里听见他喊另一个人的名字,听那个人一遍一遍地哄他入睡,才真的叫他如坠冰窟。心脏像是被一把利刃无情地剖开,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他很想冲进去把那人杀掉,把他抢走,可是他又怕……怕宋疏再把刀架在脖子上盯着他,那截细白的颈项原先常被他握在掌心,以唇舌爱抚,现在却宁可受戮也不许他再染指分毫。 江誊又回想起了那日他踮脚亲吻对方的画面,也明白从始至终,他才是那个局外人。 第二日清早殷复寒又来了,看到在雪地里跪了一夜,此时落了满身的雪,宛如一尊冰雕的江誊他也不免哑然,不过只是轻啧两声以示惊讶,便大步踏进了房门,急切地去抱他的温软香玉。 “来,先吃饭再喝药。”殷复寒把宋疏往怀里一揽,然后就去撵商越,“换我了换我了,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外头正好还有个情敌,能把他赶走才算你本事。” 宋疏喝粥的手一顿,目光往窗外瞟了一眼,然后又去伸手够药碗。 “今天怎么这么苦?”他闷闷地喝了口,怪委屈的。 “因为你受伤了。”殷复寒无奈,“要怪怪你自己。” “不怪教主。”商越冷冷道。 “行行行,怪我行了吧,怪我。” 两人不对付,吵架甚至打架乃常有的事,今日反而格外沉默了些,宋疏喝药的时候二人目光都放在他的身上,药渍从嘴角溢出,二人皆想替他擦,结果宋疏自己抹了一把,扬声喊了燕聆。 “你们……应该有事要做罢?别一直待在我这儿,看着烦。”宋疏无情地送客,“日落之前不必出现。” “……” “教主,您这是打算……见见江大侠了?”燕聆懂他心思,等那二人走完便凑了过来,小声问。 宋疏拢了拢衣服,斜斜倚在榻上,“总不能由着他跪在那。” “那我叫江大侠进来啦?” “……嗯。” …… “你是说,你在与我成亲之前,就有了这个孩子?”江誊定定望着他,眸色漆黑,近乎痴迷。 宋疏点了点头,没去看他。 他其实不擅长说谎,但不知为何,江誊却轻易相信了,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懊恼,“抱歉,我不知情……你同我欢好时,我还那样欺负你……” “疼么?生下它会不会损伤你的身体?” 宋疏愣了愣,听到这话耳根子有点红,半晌才反应过来,“不关你的事。” “为何不关我的事。只要是你的孩子,就有我的事情。” “这话说得人不少,但我都没答应,你又是凭什么?” “凭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江誊单膝跪在榻边,伸手圈住他的腰,用一种卑微到尘土里的姿态恳求他,“不要再赶我走了,就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可否?” 宋疏沉默地与他对视许久,眼底的寒冰却不曾融化,“江大侠,你没必要这样。我知道你喜欢我,但你我本不是一路人,我看不惯你的作风,你也并非真正欣赏我的所作所为,即便今日你被我迷昏了头,和你师父所说一样,你终有一天会后悔,等到那时你再想脱身就难了。” 宋疏顿了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不好奇这是谁的孩子么?猜猜看。” 江誊哪里想猜这些,说出任何一个名字都如同一把利刃在心口狠狠地搅,但宋疏偏要刺激他,他否认了江誊的猜测,给了他一个最屈辱的答案:“你为何不猜是陆青衡的?我在他房内养伤的事,你应当是知道的。” 江誊浑身一震,眼底的惊愕和痛苦一片坦然。 “你说你什么都能给我,陆青衡可以帮我在归雁山庄做内应,你愿意么?你只会教我光明磊落地做事,我偏不要。” “我就要抢,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落凤鬼刀抢过来,给中原武林难堪。” 这些话半真半假,其实宋疏自己听着都觉得别扭,但看着对方惘然的脸,他却越来越平静,“江誊,你还是不懂我。” 男人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依旧固执地把他圈得更紧,然后凑过去去亲吻他的指尖,“不……” 就算宋疏说他不懂,说他会后悔,但是他确信自己深爱着这个人,就无论如何要留在他身边。 “你本来也只是我解毒的一个工具,多的从未有过。”宋疏的手指动了动,垂眸把男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包括他眼角浮动的一丝水光。 “若真想留下就留下吧,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当条狗的话。”他轻轻地说。 …… 江誊出去了,片刻后燕聆走了进来。她瞧见宋疏正望着窗外,耳根子鲜红欲滴,“教主,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宋疏拿掉了掩着面的手,轻轻揉了揉脸颊,眼底神色变幻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说了一些过分的话。” …… 于是江誊留了下来,和另外几人一起照顾宋疏的起居,争宠般分享他的注意力。 殷、商二人自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但他们又打不过江誊,于是就开始在宋疏面前明里暗里地耍手段,江誊为人磊落,属实想不到大男人之间也能出现这种情况,偏他不会说话,于是往往最讨不到好。燕聆看着都替他着急。 宋疏偶尔给他抱,偷着亲两下也可以,但不能黏糊得过分,一旦觉得越界了,便会像猫儿一样手脚并用地将他推开。他只能软磨硬泡地重新凑近,抱住宋疏的脚腕帮他按摩因为“怀孕”而时常酸痛水肿的小腿,或者往他体内输送一些真气,伺候舒服了,才可以把人又抱进怀里。 某日午后,其余人都不在,江誊半蹲在床边,扣着他的脚腕不紧不慢地按揉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清瘦如竹枝,很是好看。按在小腿上的力道也均匀舒适,把宋疏揉得昏昏欲睡,然而渐渐地,他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江誊在亲吻他的脚。 灼热的呼吸洒在脚尖,手指感受到那腕骨的精巧纤细和皮肉的莹白细腻,他细细密密地吻他的脚背,深陷的脚窝衬得两块凸起来的骨头嶙峋漂亮。江誊便又去吮那漂亮的脚踝,留下鲜红的吻痕以及齿痕,一直蔓延向膝盖。 被吻过的地方灼热酥痒,宋疏触电般地缩了缩,红着脸瞪了江誊一眼。 “我听说怀孕之人身子敏感,你……”江誊捉住他的脚腕不放,视线坦然飘向了某处。 “我不敏感,你想都不要想。” 宋疏撑着床铺要躲,但是江誊却欺身过来,长臂一揽让他无处可躲。 挣扎挣不动,叫人也没有人,男人的胸膛宽阔结实,像个囚笼一样把他圈起来,只能听他在耳边胡言乱语: “夫人……你不能总叫他们占了便宜,我嫉妒得快要疯了。”江誊难得软声求他,所以显得格外可怜,“也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不行。” 况且他哪有让他们占这种便宜?胡说。 “夫人……” 敏感是不可能不敏感的,被贴着耳根舔了几下,宋疏便吟唔着软成一团,低声骂他无耻。 “只是尝一尝,不欺负你。” 对方掀他的衣摆,宋疏慌张地捉住他的手,指尖发颤,“一会儿……陆青衡要来。” 江誊眸色一冷,不动声色地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挪开,“那我们去桌子那儿,好不好?” 宋疏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抱着放在了书桌后的扶手椅上,宽大的衣袍比裙摆隐蔽,加之桌下的空间,完全能藏得下一个人。 他惊讶得嘴巴都张了开来,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江誊能做出这种事的,但对方已经开始作乱了,宋疏腰骨一软,哪还有劲推他,一个人坐在位置上手足无措,竟然是拿起了旁边的毛笔,欲盖弥彰地抓起一本书开始抄写。 ──生死无数劫,贪爱为根本。贤圣解脱乐,离欲为根本。 要命了,怎的还拿了一本佛经…… 湿润温热、是久违的触感和体验,而且完全看不见,所以更显得刺激。宋疏的手发抖,yao软得快要坐不住,刚想说些什么,走廊里便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听到了陆青衡很响亮地喊了他一声“姐姐!” “啪嗒”一声毛笔掉在地上,原是男人突然用力吮了一口。 第35章 狗血武侠(14) “各大门派现在都在找你,尤其是冲云门的,你尽量不要外出,殷大哥也是。”陆青衡原先坐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忽然走过来,隔着一张桌子弯腰瞧他,“姐姐,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宋疏的手捉紧了衣袍,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均匀些,“因为……有点热。” “是吗?我觉得还好啊。”陆青衡伸手试了试他的脸蛋,然后扬唇一笑,“红红的……姐姐好漂亮。” “……” “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回关外?生完宝宝就走吗?” “……嗯。” “那这次回去以后还会再来中原吗?我如果想姐姐了,是不是只能去青茫山找你。” “我想要的都拿到了,自然不会再来。” 人都道他这个揽月教教主有称霸中原武林的野心,殊不知他只是想讨回父亲的佩刀罢了。 “你可以来找我,但只不要被陆庄主知道……嗯……” 宋疏的声音忽然变了调,腰一软趴在了桌面上,陆青衡立刻过来看他,“怎么了?宝宝踢你了吗?” “……没有。” 宋疏从桌上抬起头,那模样看呆了陆青衡。墨玉一般的眸子湿漉漉的,眼尾殷红,眼睫随着紊乱的呼吸颤抖着,脸颊更是浮现出了不自然的绯红。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陆青衡呆滞了一瞬,随即要来搂他,“我抱你去床上。” “不要。”宋疏拦住了他,然后一只手捂住了小腹,磕磕巴巴地撒谎,“是宝宝……宝宝踢我,你……你去帮我拿条毯子过来。” “哦哦,好。” 陆青衡转身的空档,宋疏在桌子下轻轻踹了一下,结果对方还不知悔改,反而捉住他的小腿咬了一口。 宋疏把毯子团起来抱在怀里,就着前倾的姿势同陆青衡说话,半截身子都藏进了桌面下,“陆庄主可有发现你同我来往?” “他最近忙得很,武林大会需要重办,朝廷那边还有个王爷经常来寻他,哪还有功夫管我。” “那便好。” 两人交流了几句外面的情况,陆青衡又把目光往下移了移,凑过来圈住他的脖子,“姐姐,好姐姐,给我摸摸你的小肚子,行不行?” “……不行。”宋疏立刻推开他。 陆青衡好好说话还成,但凡靠得近些,某人就开始作弄他,他完全招架不住。 明明光风霁月的一个人……怎么就变得这样无耻?宋疏气闷。 然而很快,陆青衡就又死缠烂打地靠过来,并且说了更要命的话。 “姐姐你对我好狠心呐,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你,你同师兄睡觉,给他生宝宝就算了,连摸都不让我摸一下,师兄就真比我好吗?”少年一边撒娇一边埋进他颈间乱蹭,“姐姐,我都要哭了,你快安慰安慰我。” “……”某处的气息陡然变得炽热急切,宋疏咬紧下唇,厚重衣袍下的赤/luo的腿在不住打颤。 他也要哭了,好吗? 陆青衡抱着他,很快就发现了怀中人呼吸越来越急促,而且唇齿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全都是断断续续的呓语。 宋疏平时的声音是有些冷的,像是寒冬枝头上的一簇白雪,清泠而遥远,但现在压抑的情//潮融进了声音的尾巴,于是渗出娇软和甜蜜,混杂着喘息,格外撩人。 陆青衡硬生生给听硬了,喃喃地喊了句姐姐,捧着他的脸想要吻他,但宋疏抬手遮住了自己的唇,他只亲到了美人白皙细腻的手背。 双眸浸着水,宋疏近乎恳求地看着他,“青衡……我……我有些不舒服,你……你可否先离开……嗯……” 视线定定锁住他,陆青衡漆黑明亮的眸中闪过各种奇异的情绪,但宋疏来不及分辨,便再次趴在了桌上,半晌,他感觉到少年从背后贴了过来,咬住他的耳垂厮磨,哑哑地说了一句话: “──姐姐…你真的好色哦。” 头皮一阵发麻,宋疏羞得把脸埋进了手掌心。 …… 陆青衡离开了,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然而那水声也愈发粘腻暧昧,半晌之后伴着一阵短促的喘息,和喉咙间破碎的砷吟,房间才彻底安静下来。 宋疏缓缓靠在椅背上,胸口急剧起伏,那双潮湿的眼睛晕出一圈极艳的红,眼珠含了水变得透亮,洇湿的眼睫发颤,泪珠就这样滚出来,滴落在男人的手背上。 “混蛋……”宋疏动了动湿红的唇,骂他。 江誊半跪在地上盯着他看,目光灼热有如实质,烫得宋疏浑身发燥,他缓了许久,终于想起来去敲对方的脑袋出气。 而男人任由他折腾,伸手搂住他的后腰,缓缓把脸贴在他的小腹上,嗓音带着理所应当的沙哑:“这是我的孩子,对吗?” 宋疏没吱声。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企图挣脱。 即便他再不承认,江誊也该猜到了。没道理不是他的,因为不仅燕聆和陆青衡这样说,从那两个男人对他的戒备也可以看出来,宋疏肚子里的就是他的骨肉。 虽然这说明不了宋疏爱他,但能够拥有一个和他的纽带,至少他足够幸运。 “为何要对我说谎?”江誊站起身,把人抱起来放腿上,坐了他原先的位置,“我到底哪里让夫人不满意了?怀我的孩子就这样丢人?” “……不告诉你。” 江誊也不急,贴着他的耳根轻轻地吻,手掌从衣服里伸进去,抚摸他微微鼓起的小腹,耐心地把人哄好,再同他说些别的。 “江某想陪宋教主一同去青茫山,做揽月教的教徒,不知是否有这个荣幸?” “你真要跟我走?”宋疏靠在他肩上,半阖着眼倦懒道,“留下来做你的江湖第一高手、武林盟主不好吗?” “不好,我就要夫人,不可以再丢下我。”江誊侧过头,埋进他的颈窝磨蹭,顿了顿又道,“夫人,好夫人。” “……”男人学坏真是太快了。 宋疏郁闷。 …… 依燕聆所言,怀孕期间不宜长途奔波,所以要等宋疏“生产”之后再回关外,期间商越往返了一趟青茫山处理必要事宜,其余人则都在中原,躲着武林各门派的追捕暗地里行动。住宿则是陆青衡安排的,很隐蔽。 但是宋疏在房间里呆了这么久实在无聊,正巧临近年关,各门各派该张罗着过年了,料想对他们关注应该有所减少,于是几人便同意他出去走走。 当然,陪他出去的只可能是江誊(teng)。 十二月底,外面依旧还飘着雪,燕聆给宋疏厚厚地穿了一身,还裹了一件连帽的雪白大氅,把脑袋严严实实地罩住,走在集市上即便擦肩而过也根本看不出是何人。 江誊陪他四处转了一圈,买了些吃食,宋疏一时兴起,还在一个摊子上挑了双虎头鞋。 “夫人觉得是男孩还是女孩?”江誊揽着他的腰,笑问。 “男孩吧……”宋疏的手覆上小腹,略嫌弃道,“太闹了,不像个女孩。” “男孩就教他习武。”江誊也隔着衣服摸了摸,“说起来夫人已经七个月了,肚子还是这样小,身子也轻。” “殷复寒说是因为男子,所以才格外小了些。” “那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很小吗?” “不知道。”宋疏摇了摇头。 时间一久,原先难以启齿的话题说起来都自然了许多,江誊始终担心这个孩子影响他的身体,但是看着宋疏心绪平和,吃得好睡得香,他心底也对二人的骨肉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是到时候又要多出一个人同他争抢夫人,想来又有些郁闷。 从集市回来的时候路过一片空旷的雪地,四周只有零星的村庄,二人卸下了一些防备,宋疏把那厚重的帽子放了下来,露出了一张被捂得发红的漂亮脸蛋。 这些日子都没怎么动弹,又被几人好生伺候着,连脸都圆了一些。江誊特别喜欢,于是就停在雪地里亲他。 宋疏起初还想躲,但地上厚厚的都是积雪,他一个站不稳,直接被男人揽住倒在了身上,江誊躺在地上给他当垫子,然后捧着他的脸亲吻他的唇。 “夫人真美,为夫怎么看也看不够。” “胡闹……” 然而还不待继续,二人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呼救,是一个女孩子凄厉的叫声,“救命!救命!” 宋疏一愣,立刻抬头望了过去,江誊带着他站起来,便瞧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从不远处的村庄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雪地里的身影格外狼狈。 女孩看到他们,立刻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跑到了二人面前,“救命,求你们救救我……” 女孩子过来的时候一个踉跄,险些就摔了一跤,宋疏伸手把她接住,这才发现她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你慢慢说,怎么了?” “村子里有强盗,爹娘让我带着弟弟跑……”女孩子哭得满脸泪痕,单薄瘦弱的身子狠狠打着寒颤,“求求你们,救救我爹娘,救救他们……” 宋疏望过去,果然见那村子黑烟四起,隐约有烧杀抢掠之声,估计是到了年关,强盗都出动了。他立刻去扯江誊的袖子,“快去。” “去做什么?”他听到江誊淡淡的声音。 宋疏一愣,这才发现江誊从方才到现在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要是以往,他早该冲出去了行侠仗义了,哪里会一直站在这里。 “救人。”宋疏蹙眉,“这于你不过举手之劳,我知道。” 江誊却依旧站着不动,眸色漆黑地望着他,“夫人当真要我救人?” “我没同你开玩笑。” “可是夫人不是说,不喜欢我做这些事情吗?为夫万万不敢惹夫人不快。” 旁边的女孩听到这话都要急哭了,直接跪在了宋疏面前哀求,于是宋疏继续扯江誊的袖子,“喜欢的,我喜欢的。” 江誊微微一扬眉,“当真?” “当真。” “好。”江誊勾唇,凑过来又亲他一下,“夫人乖,站在这儿等我,千万别动。” 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宋疏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去安慰一旁的小姑娘,还把她怀里的婴儿抱过来哄了哄。 …… “夫人为何又要生我的气,我不是听你的话去救人了么。”江誊直接把人打横抱进怀里,完全不给他躲的机会,“还是说夫人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坏人,觉得失了面子?” “我如何不是坏人?我就是。”宋疏不敢乱扑腾,稍微挣了挣,便气闷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哦?那么除了明鹤,夫人可还杀过其他的人?” “我杀过。许多人。” “撒谎。”江誊瞥他。 “……”宋疏没觉得自己撒谎,虽然他杀的人都不是这个世界的。 他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他根本就不在乎某些人的死活,不杀人只是没必要。当然,也不算是纯粹的恶人,他也会被女孩子的哀求触动恻隐之心,比如刚才。但如果换成一个壮汉跪在脚下,他就未必会搭理了。 至于对江誊说过的话,则含了一些旁人无法揣摩的心思。 江誊曾经光明伟岸,一身侠肝义胆,为武林众人所敬仰。宋疏通常不喜欢这种人,但如果是某个特定的对象,他便会感到欣慰,所以不愿意见到对方为自己低下头颅。 只是若他一定要和自己在一起,一定要做自己的狗……那么光低下头颅是不够的。 手臂微微收紧,宋疏眸光微动,把脸轻轻埋在了江誊的颈窝里。 是你吗? ……我的小狗。 …… 江誊能够察觉到宋疏态度的软化,无论是两个情敌越来越针对他,还是抱着人做些稍微过分的事情也不会被拒绝,甚至有一日,翻着诗书的宋疏忽然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字。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离奇,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希望它不存在,但江誊也是真切地觉得,能和挚爱共同拥有一个孩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只要有它在,宋疏就无法否认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就可以一辈子绑住宋疏。 江誊想起来偶然间听到的某些粗鄙之语──“把你捆起来给我生孩子”之类的,又觉得它带了点情/色的意味。 毕竟是他把夫人的肚子闹大的。 面若冠玉的男子下流地想着。 但变故往往就发生在最美好的时候,无论是江誊还是宋疏都没想到,那日救人的无心之举,竟然就被冲云门窥见了端倪。 记挂着那对姐弟,除夕当日,宋疏让江誊贺殷复寒去给他们送了些药材和年货,毕竟那日对方的父母虽死里逃生,先前却也被歹徒所伤。 结果就是这一会儿功夫,裴远山就带人摸到了宋疏的住处,江誊从村庄出来,遥遥地看见一伙人堵住去路便觉得不妙,尤其在他分辨出其中大多是本门派的高手之后。 “你去找他。”江誊拔剑,冷冷注视前方,对殷复寒道。 殷复寒没有耽搁,在江誊与这些厮杀到一处后立刻飞身离开。 有人想追,被江誊一剑挑翻,从半空甩进了雪地。 “混账东西!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冲云门!”来人是他的师伯,往日对江誊一贯慈祥,此刻则是怒气冲冲,并试图用长辈的姿态威压他。 面前一圈都是他的长辈或者师兄弟,江誊原先是他们引以为豪的弟子,此刻却要如同仇敌一般搏斗,任谁的心中都不好受。尤其几个年纪小的师弟,在拔剑刺向江誊的时候甚至流出了泪,嘶吼道:“师兄!那是魔教妖人!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师兄快快住手!跟我们回冲云门,师父会原谅你的!” “我们一同在门派的日子都不重要了吗!师兄!我与你相识快十八年了啊!” “师兄!冲云门一直是你的家啊!” “……” 是啊,冲云门一直是他的家,他们都是他的家人……但无论如何,此刻都不是阻拦他的理由。 剑气凝聚成一刹,江誊从左至右挥动九幽,浑厚的内力震荡,衣袖同发丝一并在雪地里翻飞,面前十数人倾力抵挡,竟然齐齐向后倒去,被硬生生震开好远。 江誊不再纠缠,施展轻功快速离开,没有多看这些人一眼。 裴远山同宋疏在一个断崖边交手,等江誊赶到现场,雪地里却只剩下了几滩血渍,鲜红而刺目。 头颅仿佛受到了钝物的击打,江誊头晕目眩,青筋暴起,他清楚裴远山的实力,更清楚现在的宋疏完全没有抵挡之力,即便他能活下来……即便他能活下来…… “孩子流掉了,人还剩一口气。”殷复寒手里沾着血,站在房门口,冷冰冰地对他说,“别进去,他不会想见你。” 江誊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凝滞了。 “江大侠啊江大侠,你纵有盖世武功又如何?”对方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振聋发聩,“你能保护他吗?你除了带给他伤害,还做了什么。” 话语锋利如刀,而他竟然……无力反驳。 寒冬凛冽,大雪纷飞,扑面的朔风狠狠割在脸上,江誊却完全觉不出痛意。他站在宋疏房门口,却没有勇气、更没有资格踏进一步,他甚至没有脸跪在他的床前,抚摸他柔软且苍白的面颊……为什么让他承受这些,明明他这样的好。 ……他比所有人都要好。 竹节般的手指渐渐收紧,九幽在雪地里闪出刺眼的锋芒,江誊漆黑的眸忽然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寒光,如同失去了焦聚,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发出两声声音,然后,他转身离开了。 …… “师父,又让那魔头逃了该怎么办?下次恐怕没法躲过大师兄了。” 裴远山受了重伤,冲云门一行人在山崖附近的一条小径歇息,几名弟子正在为他运功疗伤。 “休要再提那孽徒!”裴远山剧烈咳嗽,狠狠一咬牙,“他要跟那妖人去就去吧,我只当从未收养过他!” 弟子连忙上前安慰他,说大师兄只是暂时迷了心智,方才也并未对师伯师叔他们下狠手,劝他不要动怒。 忽然,雪地里发出轻轻的一声,一个白色的人影飘然落在了他们面前。 几人凝神看过去,先是一愣,然后脱口而出,“师兄……” 但是很快他们发现,江誊的神情他们从未见过,那漆黑的、空洞的眼眸,明明一身白衣,却仿佛沾着鲜血。 裴远山暗暗觉得不妙,苍白着脸起身,望向江誊的眸愤怒而复杂,“怎么?你要来替那妖人寻仇么?” “江誊,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救了你的命,是谁亲手把你养大,传授你武功道义,是谁──” 偏僻的小径传出几声鸟鸣,鸦雀振翅,扑簌簌抖落树上的积雪。 身着白袍的弟子眼睁睁地看着雪地上喷洒的滚烫血液,终于惊恐的叫喊出声。 江誊再一次抬起了剑锋。 …… 宋疏找到江誊的时候,男人已经浑身欲血,双目猩红,平坦的山道上尸体横陈,只有他一个人,站在这山林之间,天地之间。脚下皑皑白雪早已染成鲜红,那都是他同门师兄弟的尸体。 江誊走火入魔了,他杀光了前来追杀宋疏的全部人,他几乎……屠了冲云门满门。 视线早已被黑暗占据,江誊仰面看了眼日光,然后麻木地望向了白雪尽头。视线的一角,有人身着红衣向他走来,是天地间的一抹绝色,比鲜血还要艳烈。 宋疏望着那个沐浴在血光中的人影,癫狂、模糊,根本辨别不清神色,可是……指尖下意识把勾玉握在了掌心,是久违的了的温热触感。 ──“只有你真正对那人动心,勾玉的灵力才会解封。” 天帝这样对他说过。 他好喜欢。 第36章 狗血武侠(15) 除夕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间恢复了银装素裹,掩埋了这一日的兵荒马乱。屋外的梅花开了,一簇簇的嫩黄和粉红,满院飘香。 阳光被皑皑白雪反照,柔和均匀地洒进窗口,落在男人英俊的面容上。江誊缓缓睁开眼,眼球上还残存着走火入魔时留下的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但是很快被房内的安宁消融。 因为他稍一偏头,就瞧见了站在案几前的红衣男子。宋疏正低头擦拭着一柄剑,从斜后方看去,背影清瘦却挺拔,面部的侧影轮廓秀美精致,被窗外明亮的日光勾勒出来,添上一点柔软的颜色。墨色的瞳仁此刻稍显有些透亮,垂首低眸时,竟然还含着一丝笑意。 江誊的思维有了一瞬的停滞,竟然不知此时今夕何夕,还以为再次梦回了二人刚成亲没多久的日子里。自宋疏那日离来,他就一直在做重复的梦,所以一时间不觉得突兀。 房间里很安静,一丝鼻息的变化都会被听到,宋疏把重新变得雪白的九幽插回剑鞘,转身向男人走过来,坐在了榻边。 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擦过太阳穴,袖中带着一股熟悉的白梅香,宋疏同他道了一声“新年好。” 现在已经是大年初一了。 江誊却是愣怔好久才猛然惊醒,随即起身捉住了宋疏的肩膀,一双发红的眼在他身上来回打量,面庞上的血色悉数褪去。 “我没事。”一眼便看透了对方在惊惧什么,宋疏三言两语对他交代了事情,包括孩子是假、他被殷复寒骗得好惨、非但没有受伤内力还得到了提升……然后特地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你瞧。” 宋疏“怀孕”时内力拮据,所以格外怕冷,即便在室内也会穿上很多,但现在却只着一身红袍,纤细的腰身被绸缎勾勒出来,轻盈曼妙。 江誊痴痴地看着他,心神都被攫了去,于是直接下床把他抱进了怀里。 男人此刻是落魄的,精赤的上身缠满了纱布,鲜血不断从伤口渗出来,头发也散着,完全不复平日里风姿潇洒,但他抱着宋疏却依旧是保护的姿态,牢牢地把他圈在怀里,让他站在自己□□的脚面上,然后偏过头,埋进他的发丝贪恋地嗅闻。 “你的伤口会开裂。”宋疏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丝温热,轻轻搡他。 “不管。” 于是宋疏安静下来,两只手缓缓绕过了男人精瘦的腰杆,交握到了一起。 “江誊,我没有怀孕。”他靠在男人结实的肩膀上,闷闷道,“那双虎头鞋白买了。” 江誊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轻拍他的后背,其实他很庆幸,如果真的怀孕了,在那种情况下催发内力同裴远山交手,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脑海里的神经陡然一紧,他这才想起了那条鲜血淋漓的小道,以及尸横遍野的场景。 “怎么了?” 宋疏察觉到他的紧绷,退开一些看向对方,江誊怔怔地望着他,瞳仁微微发颤,薄唇翕动,欲言又止。 “我……” “你杀了很多人。“目光幽深如一潭湖水,宋疏平静陈述事实,“你的师父、你的师伯、你的师兄弟……冲云门三十七名年轻弟子,全部死于九幽剑下。” “江大侠,你为我铸成大错,注定身败名裂了。”他说,“后悔吗?” 江誊摇头,眼底的不安却犹在,嗓音嘶哑,“你会不会……害怕我?” 世人都道他是邪魔,殊不知在江誊眼中,他才最纯洁、最善良、最美好,是九天上唯一的神祗,不容任何人亵渎。 宋疏微微扬眉,眸中泛出笑意,如同湖面上漾开的一圈圈涟漪,“有什么好怕的。“ “──我唯一不想见到的,便是他为我轻贱自己的性命。别人的命,又与我何干。” 他曾这样对天帝说过。 就像江誊最初看到宋疏第一眼,心中就升起从未有过的警觉,仿佛预知了自己会为这个人沦陷一样,这种羁绊并非单向。 他告诉过江誊,说他最不像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但却始终没有疏远对方,而是任由他一步一步靠近。 他对勾陈转世的情感很复杂,他希望对方能回到自己身边,但也希望对方能拥有坦荡的前途,所以才在那时候莫名其妙地替江誊惋惜,不忍看他为了自己站在大多数人的对面。而等到他再一次跟过来,又情不自禁地折辱于他,试探他的决心。 他给过对方反悔的机会,若他不要,那就必须摒弃一切。 沈骞当年持枪闯进沈宅,甚至为了他弑父。天帝说此人不忠不孝,说自己对他盲目偏袒,事实上不然,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勾陈。 也许因为他这副模样像极了当初的自己,也许是,他想要有一个人为他丧失理智、不问伦理、不辨是非,眼里永远都只有他。 小狗这样爱他,身为主人他怎么能害怕呢? 宋疏微微抬起下巴,在男人的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轻柔似羽毛,“知道么江誊,我把你捡了回来,所以你以后不是江大侠了。” 男人注视着他,漆黑明亮的眸子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情绪汹涌,他轻轻捧住宋疏的脸颊,低头缠上他的唇瓣。 “知道。”温柔的声音融化在柔软的唇与湿热的口腔中,江誊心甘情愿为他跪地臣服,“以后江某只是你的夫君。” 永远,都只在乎你一个人。 …… 孩子是假的,宋疏和江誊还在其次,燕聆就抢先把殷复寒胖揍了一顿,她这倒霉师父实在是可恶了,连这种谎都撒得出来,太欺骗人感情了! 期间另外三人就在旁边围观,江誊和商越碰巧对视了一瞬,随后不约而同地移开目光,心中同时生出一丝尴尬。 能不尴尬吗?算算这段时间他们为了这个莫须有的孩子打了多少架就知道有多离谱了,难怪每每这时候那个姓殷的都边看好戏边挑火,恨不得他俩就此你死我活,然后从中渔翁得利。 “宋教主这是确定心意了?”当晚,殷复寒顶着一对熊猫眼在屋顶上和宋疏对饮,屋顶还结着霜雪,酒是内力捂热的,脸上的酒意却不知何时醺出来的,连带着眼眶都红了。 宋疏应了一声。 殷复寒安静了片刻,翻了一个身趴到了他的腿上,从膝盖处仰望宋疏,“他到底有什么好?嗯?也不就……武功高强了点么,他连你是不是怀孕都看不出来,嘶……宝贝儿,你身上真香。” 宋疏把他作乱的手拂了开来,推了一把醉鬼的额头,淡淡道,“没什么好的,但比你老实多了。” “老实?你喜欢老实人?”殷复寒仰躺在旁边,长叹道,“老实人是好啊!听着你和我在房间里□□都不生气的……嗝。” “……” “你还记得青楼那晚吗?宝贝儿,你被我做得好软好乖,甜滋滋的……说什么是什么,我哄你喊我夫君你也喊,呵,老实人恐怕不知道吧,我殷复寒才是你第一个夫君,他?他算个屁。” 宋疏噌地站起身,睁大眼睛瞪着这个醉鬼,但踢也不是打也不是,最后只愤愤把小酒杯丢进雪里,然后飞身跳下屋檐。 江誊正在院子里等他,怀中抱着剑:“晚好,夫人。” “……夫君。” 宋疏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自己面前,然后抬眸瞥了一眼上方,笑着道:“今晚月色不错。” “……”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一根纤细的食指勾上了江誊的腰带,轻轻一扯,“……留他一命。” 江誊微哂,低头亲吻他眉心的红痣,“那就折断他的手罢。” “……” 当晚,宋疏被江誊捂在被窝里折腾到香汗淋漓,喊夫君喊到带上哭腔,男人这才放过他,然后从背后把赤/裸的娇躯搂进怀里,舔吻他汗津津的香肩。 “你不是要废他的手吗?”把人捆在外面听墙角算是个什么操作?以牙还牙? “那日惊鸿一瞥,首次窥见夫人真容,遂不敢确认。”江誊在他耳边叹息,“怪不得别人,是我自作自受。” “还有山洞那晚……江某眼盲心瞎才拒绝夫人的示好,如今想来真是悔不当初。” “但夫人以后,只许吻我一人,只许给我一人看,只许喊我夫君。” “夫人,好不好?” 江誊求他,又并非在求他,因为宋疏无论答应于否,他都不可能再容忍任何人与他亲密。 他江誊自认武功盖世,天下无双,而这绝世武功前半生用作行侠仗义,后半生便只用来守护夫人周全,赶走所有觊觎之人。 殷复寒有句话说得不错,他江誊只不过武功高强罢了。可是江湖自古强者为尊,美人也当为强者所有。 连打都打不过情敌,还谈什么竞争。呵。 优秀的男人骄傲是藏在骨子里的,而小狗只要给点阳光就灿烂。此刻志得意满的江大侠已经忘了,他先前为讨宋疏原谅,忍气吞声跪在门外听他被别人抱着睡觉时的光景了。 …… 江誊后来才知道自己腰间挂着的玉雕藏有武功秘籍“追月吟”的秘密,而那秘籍实际为殷复寒父亲所创。他也不吝啬,直接丢给了殷复寒,后来不知怎的,又被商越夺了去修炼。 三个月后,几人在青茫山之巅来了一场决斗,输者看家,胜者可以陪宋疏去江湖上四处赏玩。 恰逢新帝登基,举国欢庆,宋疏早就想无所顾忌地出去逛一逛了,而且他也好奇这个传说中的秘籍有多厉害,所以并无异议。 烟花三月,桃李满城。 宋疏与江誊共乘一骑,去逛了紫栾城的灯会,借一叶小舟,游过了梨春河畔的碧宫,还守了山顶的日出,看了海边的潮汐,一心只顾玩乐,好不快活。 但他还是有些好奇的,于是有一日就问江誊,“可是他那秘籍修炼的时间太短,所以才打不过你?” 江誊对他摊开了掌心。 “何意?还需再修炼五年?” 男人摇了摇头,含笑道:“任凭他修炼多少年,便是让他一只手,他也打不过。” “……”宋疏被他激起了斗志,直接提剑跳下马,和他原地大战三百回合。 虽然最后的结果是被抱回马上,而且作为失败的惩罚,要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好让他低头就能亲到那柔软红唇。 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归雁山庄所在的杭城,宋疏原是想悄悄去拜访一下陆青衡,不想被告知,人不在府中了,问去了哪儿,仆人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好像有什么惊天的秘密一般。 与此同时,江誊被一名冲云门弟子认了出来,结果对方竟然对他犯下的恶毫不知情,见到他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扑了过来,声泪俱下地劝他回冲云门。说是师父师兄皆为歹人所害,现下冲云门门庭萧条,无人站出来统领,在武林中受尽了欺辱。 然而,他口中的歹人就在这时出现在了他面前,吓得这名弟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江誊平静的搂过宋疏的腰肢,看向他的目光毫无波澜,“你的师父和师兄皆为我所害,回去同他们说吧,不要再来寻我了。”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照例先举起宋疏,把他放上了马背。 “等等。”宋疏拦住了江誊,于是对方就站在马下仰头望着他。 “夫君,冲云门既然没你不行,那你为何不回去当那掌门?” “……”江誊面色复杂,“这,恐怕不太妥当。” “有何不妥。你只当裴远山是我杀的,与你无关。”宋疏晃了晃脚,“反正武林大会也要重办,你不如再去争一个盟主回来。” 江誊算是明白了,他家夫人这是腻了游山玩水,又想投身武林事业的建设之中了。 江誊还能说什么?他只能牵过宋疏的手,轻轻一吻,“遵命。” …… 裴远山究竟为何人所杀,是否是江誊,对于其他门派不重要,弟子为夺掌门之位,残害师兄弟的例子早就有过,中原武林强者为尊,只要有坐稳掌门的实力,所有的道义廉耻便都不过一纸废言。更何况冲云门现在群龙无首,江誊的出现无疑是救星般的存在。 但是,他击败一众高手,夺得武林盟主之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向所有人宣布他的夫人乃魔教教主,并且亲手把人扶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 这无疑就是在狠狠打这些名门正派的脸面了,犹如冷水入油锅,所有门派的掌门义愤填膺,一同站出来抗议。打不过江誊,他们就找陆鹏飞评理,然而陆鹏飞竟然也站在旁边沉默不言,默许了这个情况。 其实早在陆鹏飞看到宋疏的刹那,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丝毫不觉得意外。 因为除夕当日,除了裴远山,他也得知了宋疏的下落,陆鹏飞当时召集了一众人准备去围剿这魔头,结果在庄门被一人拦下了。 “不准去。”陆青衡提剑挡在门前,冰肃的面容震慑着在场所有人,“你们谁敢踏出归雁山庄一步,我便取谁性命。” 陆鹏飞愣在了当场,不仅为他说的话,更为这个他抚养了十六年的少年,身上所展露出的威压。 ──仿佛流淌在骨血里,与生俱来,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叩首跪拜。 陆青衡其实并不姓陆。这是一个他守了十六年的秘密。 …… 新任武林盟主与魔教教主是姻亲关系,此等荒唐之事在武林中声口相传,致使人心惶惶,一时间动荡不安。 也说不上哪里不好,但总归是不好的,魔教连武林盟主都降伏了,那下一步不就是要残害整个武林了嘛。 而且瞧那魔教教主的漂亮模样,和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妃有什么区别,江誊肯定就是被他蛊惑了,才做出这种事。 于是各门各派商议,企图联手把江誊推翻,重新再选举一位德高望重之人作武林盟主。 但谁一马当先呢?每到这时候,各家又要开始好好掰扯了,峨眉让武当去,武当推举少林,少林说善哉善哉,还是青风派人才辈出,方可但此重任。 屁,老秃驴。谁不知道青风派最寒酸,就那么十几个人,连饭都吃不饱。 商议了半个多月,讨伐的人选没决定,朝廷的兵马却先到了杭城。 自古武林与朝廷互不打扰,各自安好,而武林盟主作为领袖,也是朝廷与武林对接的关键,勉强还可以算作半个官职。 如今江誊上任,恰逢新帝登基,两方重新对接一下也正常,不过任谁也没有想到,朝廷那边来的人竟然是当朝天子。 年轻的帝王候在归雁山庄的正厅之中,负手而立,抬眸静静打量眼前并不陌生的布置,唇角微微扬起,他不由感慨命运的奇妙。 片刻后,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于是他转过身,对那个张扬红衣的人影露出笑容,薄唇开合,竟道出一声“姐姐。” 宋疏脚步一顿,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青衡?” “是我。怎么了,姐姐不认识我了吗?”他不过来,陆青衡便走过去,亲昵地抱住他的腰,埋进他的颈窝,“姐姐,我好想你。” 宋疏仍旧处于凝滞状态。 陆青衡含笑看着他,伸手捏了捏他莹白的耳垂,“再不说话,朕就要吻你了。” 宋疏这才回神,随即推开他,退后一步,“皇、皇上说笑了。” “嘘。”陆青衡又把他捉了回来,眉头不高兴地一皱,“不许叫我皇上,青衡就很好。” “……于礼不合。”宋疏讷讷。 陆青衡眯了眯眼眸,松开捉住他的手,唇角笑意一敛便多出了几分天子的威严,“你若真要同朕生分也无妨,那就一切按照宫里的规矩来,朕既看上了你,你便回去收拾收拾,今晚就进宫侍寝,听懂了么?” 宋疏抬头,见陆青衡眸色漆黑发亮,不似作伪,只好默默上前一步,声音放软,“……青衡。” “嗯?你唤朕什么?”陆青衡扬眉,语气淡淡,“好大的胆子。” “青衡。”宋疏捉住了他的袖子,“好了别生气了,是我不好。” 陆青衡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重新露出笑容,把人抱进怀里乱蹭,“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快给我吸一口~” 可惜没吸多久江誊就赶到了,完全没顾及对方这一身龙袍,直接提剑往陆青衡身上刺,然后把宋疏搂过来,挡在了身后。 陆青衡此时再也不怵他,负手与他两相对视,气势竟然分毫不输。 “夫君。”宋疏拉了拉他的手臂,让他不要用剑指着陆青衡。 怎么说也是皇帝呢。 江誊瞥了他一眼,慢慢把剑放下了。 “大胆狂徒,看到朕也不知道跪拜,难道以为朕拿你无可奈何么?”陆青衡冷冷望着他,“你可知道朕有三万大军在外候命,一声令下便可将此处夷为平地?” 江誊不语。 陆青衡当他心虚,将目光望向了他身后之人,于是一瞬之间变得柔和,“当然,若你愿将夫人……” “铮!”的一声,还没进鞘的九幽擦过陆青衡的脸颊,狠狠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信不信草民──”江誊声音比他更冷,犹如风刀霜剑,“弑君。” 整个大厅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宋疏轻轻吸了一口气,把江誊拉拽着坐到位置上,勒令不许动,然后又去扒拉陆青衡。 他们二人本来亲如兄弟,如今闹到这个地步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关系,这时候自然得站出来缓解气氛,然而就这还没完,陆青衡刚捉住他的手腕想撒个娇,江誊就一把勾住他的腰,把人抱到了腿上。 “……青衡,你找我有什么事,就这样说吧。”宋疏无奈,只得坐在江誊怀里同他说话。 “……”陆青衡气都气死啦!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对宋疏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并且珍而重之地对他伸出了手: “姐姐,你曾问我以何为聘。如今朕愿以江山为聘,许你至高无上之位……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夕阳下,青年的面容彻底褪去了青涩,变得英俊而成熟,唯有那双看着他的眼眸澄澈如初,深沉的爱意一览无遗。 宋疏笑了笑,拍拍江誊的手让他放开,走过去给了陆青衡一个拥抱,然后在他耳边道出回答。 眸光如潭水微微浮动,陆青衡抱了他很久,终于长叹一声,松开了手臂。 “姐姐,我的皇后之位永远给你留着。”青年低下头,把他拇指上的玉扳指取下,放到宋疏掌心,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又发着狠,“你要好好的,如果他有一丁点欺负你,你就进宫来找我,啊。” 宋疏摸了摸他的头,“不会的。” 他说,“我夫君会一直对我好,你放心。” …… 有了朝廷的撑腰,再加上江誊的实力,武林各大门派再不敢有微词,于是新一届武林盟主的选举终于尘埃落定。 时间一久这些人便发现,g,好像也没有什么恐怖的事发生嘛,甚至还比之前陆鹏飞在位的时候更和谐了? 而且……这揽月教教主也太美了吧!真真神仙似的人物,不怪江大侠疼得跟个宝贝似的,就算是禅院的长老瞧见了也得动凡心!看一眼能多活十年! 就是江大侠醋劲太大,去哪都要守着自家夫人,寸步不离,生怕被人轻薄了去。 时间一久大家便都以为这魔教教主是位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柔弱美人,武林盟主的小娇妻,哪里知道他也有武功盖世呢? 然而宋疏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同自家夫君切磋武艺,江誊也乐得陪他,只要有赌注,比试多少场都好说。 这不,宋疏又一次因为输了比试被道貌岸然的武林盟主按倒轻薄,而且是衣衫凌乱地躺在桌面上,任由对方拿着毛笔在他身上作画。 宋疏有些痒,如一条美人蛇在男人掌下滑动,他浑身都白,玉一样剔透,窗外的阳光洒进来,让他看起来闪着细碎的金光,圣洁和诱惑杂糅在一起,让人为之疯狂。 江誊原先要绘梅花,这时候却又取了一枝干净的毛笔,化开笔尖在他的“梅花”上渲染,惹得他更痒,只能央求着他换一个工具,来好好照顾一下花蕊,让他不要再那么难受。 好生一番折腾过后,江誊抚摸着不再雪白的“画布”,故作遗憾道,“白梅画不成了,只能画红梅了。” 而宋疏长发披散在桌面上,半阖着眼,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打湿,湿红的唇张着喘息,微微仰着脸,凸现出细长而雪白的颈,像是在等待被撕碎。 “混账,还不是你……”宋疏吐出一句话,抬脚去踢男人,然而在被擒住脚腕时又卸了力气,厌厌道,“红梅就红梅,你快些罢。” “可是……”江誊再次俯身吻他,唇瓣交叠在一处,男人裹着他的舌尖舔吸,声音暗哑,“为夫独爱白梅,怎么办呢?” 怎么办?被亲晕了的美人儿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只会抱着夫君的脖子可怜兮兮地撒娇了。 好在男人不需要他回答,只是在缠绵相拥时低声对他表白,“夫人就是我的白梅。” 江誊把他抱去了床榻,覆上去埋进他的长发中辗转厮磨,如同陷入了温柔乡,许久许久才喟叹道: “在下甘愿一辈子做夫人的犬。” 第37章 甜萌血族(1) 拜尔德联合大学,一节动物医学实验课刚刚结束,裴禹洲慢条斯理地摘掉手套和实验服,在学生们依依不舍目光中离开了教室。 周行睿跟了上来,他是裴禹洲的课代表,负责把一些重要样本搬回办公室。男生长相帅气,但此刻面色青白,脚步虚浮,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裴禹洲扫了他一眼,关心道,“怎么了?” 周行睿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对老师说是因为刚才解剖实验鼠解剖得自闭了,只是提起了最近很火热的大学生虐猫新闻。 “裴教授,只有心理变态才会虐待动物吧,小动物都那么可爱。” “虐待动物确实是判断精神疾病和情绪控制失调的诊断标准之一。”裴禹洲客观道。 “关键我家里还养着一只猫,实在看不得这种败类。”周行睿义愤填膺地唾弃了那人一通,忽然问裴禹洲,“您有没有养宠物?” “没有。我不喜欢动物。” 周行睿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答案。 裴禹洲为人温和儒雅,又是动物医学最年轻的教授,在他潜意识里应当是很喜欢小动物的。 “事实上任何会咬人的东西,我都不怎么喜欢。”裴禹洲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耐心地对他解释。 “噢,有些猫猫狗狗确实会咬人,但大部分还是可爱的。”周行睿猜想对方可能被咬过,但仍旧不放弃安利,“如果您有一只猫,就一定会改变看法。” 身后办公室的门正巧打开了,一位金发碧眼的高大男人冲了出来,手舞足蹈地冲裴禹洲叫嚷:“裴!你总算下课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林顿教授好。”周行睿立刻对男人打招呼。 “你好。” 林顿很兴奋,差点就上手拉拽了裴禹洲了,好在及时想起好友的洁癖,只得自顾自攥住了拳头“裴,我发现了一只有趣的吸血鬼,他似乎可以对人类进行催眠!现在我不敢接近他了,你快跟我来。” “拥有特殊能力的吸血鬼吗?”周行睿好奇地插了一句嘴,“我以为这种吸血鬼已经很罕见了。” “噢,在吸血鬼商店里你当然没法见到,不过对裴教授和我来说并不算稀奇。”林顿摸了摸男生的头发,对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回去吧小鬼,去照顾你的猫猫狗狗,研究吸血鬼是大人才能做的事情。” 说完,他便催着裴禹洲往自己的实验室去了。 在当今社会,人类非但可以明目张胆地谈论吸血鬼,甚至可以把吸血鬼当成和猫狗一般的宠物来豢养。 因为就在前几年,他们在和吸血鬼一场历时很久的斗争中取得了最终胜利,把最后一批能力强大的吸血鬼赶进了树林深处,不敢再出现。而能力低微的吸血鬼因为无法吸食到人类的血液越来越虚弱,只能沦为人类的玩物。联邦虽然像模像样地为吸血鬼制定了保护法则,然而在上等人眼中他们依旧是奴隶和宠物一般的存在,和其他动物无异。 而林顿则是一位热衷于研究吸血鬼的科学怪人。 拜尔德联合大学是联邦数一数二的大学,其中又属动物医学最负盛名,林顿身为教授,得到了联邦的授权,非但可以随意收养吸血鬼,还可以把他们当成实验品,进行任何科学研究。 林顿的实验室是由地下停车场改造而来的,在完全没有阳光的地下。刚进去同普通实验室并无区别,但一打开第二扇门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福尔马林玻璃罐,里面装着吸血鬼的眼球、指甲、甚至还有完整的躯体。左边一扇门则是一堆**的吸血鬼,他们被关在玻璃的牢笼里,方便被观察,而林顿直接带着裴禹洲进到了最里面的手术室,此时手术台上正躺着一位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吸血鬼,红发、西方面孔,浑身□□,望向林顿的目光带着哀求和怨恨。 林顿立刻避开,生怕受到异能的影响。 而裴禹洲则是不慌不忙地戴上手套,动作十足的优雅,同时扫了眼他身上肆虐的痕迹,问:“你又同吸血鬼上床了?” “噢,被你发现了。”林顿尴尬地笑了笑,“毕竟他们的身体是这样柔软好操,还且还很乖顺……如果没有趁我投入的时候试图催眠我逃跑就更好了。” “别摆出这样的表情,裴,我知道你讨厌吸血鬼。”林顿说,“用他们取乐只是顺便,重要的当然还是联邦的任务,我不会对他们生出任何怜悯,你放心。” “出去吧。”裴禹洲拿过一把银色的尖刀,语气淡淡。 “ok。他的力量有些大,你要小心。” 说完又觉得多此一举,林顿闭上嘴赶紧走人,关门他瞥见裴禹洲挺拔的背影,执着银刀的姿态如同一个真正的绅士,赏心悦目。 只是…… 隔壁房间给吸血鬼投食的林顿勾起嘴角,轻柔地摸了摸笼子里一只吸血鬼金黄柔软的头发。 吸血鬼的身子颤了颤,然后讨好地仰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温驯的笑容。 片刻后,裴禹洲走进了这间关满了吸血鬼的房间,随手把一个红色的东西抛给林顿,林顿举起来放到眼前打量,啧啧称奇,“好久没见到这样色泽浓郁的血核了,这次一定能从里面提取出了不起的东西。” 裴禹洲没有回答,而是去一旁脱掉手套,再用消毒液仔仔细细地把手洗干净,然而在他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风衣被人拽住了。 是一只从旁边笼子里伸出来的手。这只手很白,不同于普通吸血鬼的病态,反而更像雪,还泛着奶一样柔和的色调,手背上的经络若隐若现,细瘦的手腕绷直,显出一种脆弱,好像一掰就会断。 裴禹洲垂眸看去,入眼是一只黑发黑眸的小吸血鬼,看身形左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当然,吸血鬼的年纪通常不能以外表来衡量。这只吸血鬼长得很漂亮,眉眼如画般精致,无一处不好看。他模样和身形虽孱弱,望着男人的眼神却坚定,一点不像其他吸血鬼的畏手畏脚。 裴禹洲微微扬起了眉梢。 “噢,这家伙……”林顿注意到了这边情况,于是立刻过来想把他的手拍掉,结果小吸血鬼在被他接触到之前率先松了手:“这是我上个星期刚捡回来的,是个虚弱的小可怜。” 裴禹洲却还在打量他,语气里没什么情绪,“东方的吸血鬼……很少见。” “确实,可惜他不会说话,更没有特殊能力。” “不会说话?” “是的,是个可怜的小哑巴,但是脾气不小。”林顿说,“你瞧,我喂的血他都不喝。” 每个笼子旁边都挂着一个血袋,吸血鬼可以通过吸管进食,林顿只要隔一段时间更换血袋就可以了。而整个房间唯独这只吸血鬼的血袋满满的,一动未动。 裴禹洲弯下腰,二人的视线更近地碰到一起,于是戴着金丝眼镜,容貌俊美且斯文儒雅的男子微微一笑,把自己的风衣脱下,递给了这只小吸血鬼。 小吸血鬼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喉咙里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神情很快变得沮丧,他只好默默把衣服接了过来。 裴禹洲没有再多逗留,和林顿打了个招呼后离开了实验室。 林顿则是在笼子旁边蹲下,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只漂亮小吸血鬼穿风衣,倒也没制止他的行为,只是看似温柔地劝他: “可怜的宝贝儿,你可千万不要多想。这家伙有严重的洁癖,所以才不想要你摸过的衣服。其实他很讨厌吸血鬼,也比我可怕得多,只有我才是真正疼爱你们的~” 小吸血鬼冰冷地看了他一眼,飞快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圆鼓鼓的后脑勺。 林顿:“……fine.” …… 宋疏觉得自己遇到了穿越以来最糟糕的状况。 吸血鬼?什么是吸血鬼?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这种物种,而且脑海里也没有相关记忆,一片空白,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全部来自那个讨厌的男人和旁边这些吸血鬼。 以鲜血为食?这不就是野兽么?太恶心了,他一点都不想饮用鲜血,哪怕这东西闻起来没有寻常的腥味,而是一种食物的香气。 原先他还衣不蔽体,现在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进食了,又说不出来话,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从这个地方离开。 他一点、都不想被人关在笼子里,当做畜牲一样豢养。这感觉太屈辱了。偏偏周围的吸血鬼都展现出了顺从,像是被那个男人驯化了一样,一点都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宋疏自闭地裹紧了身上的风衣,蜷缩进了角落里。 …… “小宝贝儿,你再这样挑食下去可是会饿死的哦。”林顿伸手捏住宋疏冰凉的下颔,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在这张脸蛋上打量,忽然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既然不想喝动物血,要不要来同我做一些有意思的事?若是让我高兴了,或许会让你尝一口人血也说不定……” 这话对于吸血鬼来说无疑是极大的诱惑,宋疏旁边笼子里的吸血鬼已经可怜巴巴地靠了过来,急切且卑微地呼唤林顿的名字。 他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尝过人血的滋味了,动物血只能勉强果腹,他们对人类鲜血的渴求是刻在骨子里的,几乎不可能有吸血鬼能抵御这种诱惑。 然而宋疏眉头紧蹙,依旧是冷淡嫌恶的样子,并且试图挣脱对方的手。 不听话的宠物在林顿这里讨不到好,男人微笑着把手从他的下巴滑到细白的脖颈上,一手攥住,五指收拢微微用力……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了,林顿松开面色惨白的小吸血鬼,起身去开门。 “把他给我吧。” 裴禹洲身着衬衫西裤,臂弯里搭着一件新的黑色风衣,锃亮的皮鞋尖停在了一个笼子跟前,平静地对林顿说。 林顿张开了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真的要养吸血鬼?!” “有什么不可以吗?”裴禹洲语气淡淡,“反正他对你也没有研究价值。” “但你不是……很讨厌他们吗?” “以前是。”裴禹洲弯下腰,透过笼子打量里面黑发黑眸的小吸血鬼,“可是他看起来不错。” 林顿若有所思地看着男人的侧脸,欲言又止,在对方的视线瞥过来之时只得举手表示同意。 裴禹洲有洁癖,而且很不喜欢林顿实验室的气味,于是就先让宋疏去里面的浴室洗了个澡。 小吸血鬼没有衣服,现在身上套着他刚拿过来的新的风衣,袖口卷了好几道才勉强露出白皙的小手,衣摆更是长到了脚踝,腰带一系,像是穿了一件长裙。不过看着倒是顺眼了不少,裴禹洲走了过去,像抱小孩一样,托着他的屁股把人抱了起来。 少年的身子软软的,头发上沾着水汽,竟然还散发着一股特殊的香气,裴禹洲动作顿了顿,偏头的时候对上了吸血鬼黑玉石一般眼眸,圆圆的带着稚气,像两颗葡萄。 ……倒真是个雪白漂亮的小家伙。 …… 宋疏被裴禹洲抱回了家,但男人对他并没有多余的兴趣,只简单给他指认了一下房间,交代了一下不能碰哪些东西,不能做哪些事……最后把他带到冰箱面前,“下面的储藏柜是你的,一次不要喝太多,没有了记得和我说。” 看着那满满一柜子的血袋,小吸血鬼抿起了嘴唇,仰着脑袋很认真地对他摇头。 “……不喜欢?” 小吸血鬼点头。 “想喝人血?”裴禹洲扬眉,眼底掠过一丝深意。 但是小吸血鬼果断的、更重地摇了摇头。 “……” 裴禹洲也不勉强,只关上冰箱的门,“随你。” 说完,把厌食的小吸血鬼放在一边晾着,自己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他没养过宠物,不过这样放着应该就行了吧,看起来挺乖,不像个会捣蛋的。 结果裴禹洲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很乖的小吸血鬼趴在了客厅茶几旁的毯子上,痛苦地捂住肚子直打滚。 皱着眉走过去,裴禹洲刚想问他做了什么坏事,就瞧见对方嘴角沾着的奶油和蛋糕渣,再扫一眼桌上被勺了一小口的草莓蛋糕,真相瞬间大白。 蛋糕是过生日的同事送的,他不喜欢吃就随手搁到了一边,不想被饿昏头的吸血鬼惦记上了。 这点常识都没有,估计是刚被转化没多久的。 裴禹洲想着,心中对他又多了几分怜惜。 把小家伙拎到卫生间拍了两巴掌,逼他把蛋糕吐出来,又让他喝了几口水,吸血鬼这才缓过来,蔫兮兮地又被他拎了回去,放在了沙发上。 “人类的主食你都不能吃,尤其是米、面、精加工的肉和菜。”裴禹洲说,小吸血鬼垂着脑袋听,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绝望,把男人看得有点好笑。 “但是……”他顿了顿,拿叉子插起蛋糕上的草莓,递到小家伙的唇边,“张嘴。” 小吸血鬼抬起头,睁着黑亮的眼眸试探着看他,得到肯定之后立刻吃掉了草莓,因为急切,脸颊左边鼓出来了一块,嘴角也溢出了一点粉红的草莓汁。 裴禹洲觉得有趣,又用叉子刮了一撮奶油,“奶制品也可以。” 对方的眼睛顿时更亮了,乖乖伸出嫩红的舌头来舔。 他把一整块都递过去,小吸血鬼就在沙发上盘腿坐下,捧着小蛋糕一点点刮下表面上的奶油吃掉,不过蛋糕胚是碰都不敢碰了。 “只能尝个味道,人类的食物对你来说没有任何营养,你还是得喝血,知道了吗?” 对方闷着头,假装听不见。 “你有名字么?用不用给你取一个?” 小吸血鬼放下被刮干净奶油的蛋糕,凑到了裴禹洲面前,裴禹洲和他对视片刻,不知怎么就心领神会了,缓缓对他摊开了掌心。 于是小吸血鬼就伸出那玉一般白嫩的食指,在他掌心慢吞吞地写字,一笔一划,很认真。 “宋、疏。”裴禹洲笑了笑,难得好心情地摸了摸他的毛绒绒的脑袋,“好的,我记住了。” 宋疏眨眨眼睛表示满意,然后坚决地拿掉了对方的手。 “记得刷牙,然后乖乖去睡觉。”裴禹洲站起身,最后扫了一眼他沾着奶油的嘴角,食指动了动,竟然奇异般地有了想要替对方擦掉的冲动。 这小家伙确实讨喜,养一只不亏。 …… 然而裴禹洲第二天下班回家,看到自己新捡回来的小吸血鬼饿昏在了沙发上,冰箱里的血袋一动未动,反倒是苹果少了一颗。 “……” 男人捏了捏额角,打开手机搜索“小孩子拒食该怎么办”。 宋疏意识迷糊间感觉有一个柔软有弹性的东西递到了嘴里,他下意识吮了吮,一股温热且香甜的东西便涌进了口中,缓缓流进了胃里。干涸已久的身体仿佛得到了泉水的浇灌,生命在悄然复苏,连冰冷的骨头和血肉都变得温暖。 他急切地又吮了几口,像婴儿一样发出了吮咂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看到了一张俊美的男人的脸。对方宽大温暖的手掌垫在他的脑袋下面,而另一只手正拿着瓶子喂他喝东西,神情中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古怪。 “乖一点。”裴禹洲见他醒了,就把新买回来的奶瓶塞到了他手里,然后捏了捏小吸血鬼的脸颊: “来,自己抱着喝。” 第38章 甜萌血族(2) 根据研究表明,对动物的暴力行为极有可能是对他人实施暴力的早期信号,因为在虐待动物的时候,人居于绝对的强势地位,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这种强势以残酷而恶毒的方式对动物使用出来,那么很有可能,他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对待其他比他弱势的人。 随着社会的进步,人们越来越无法忍受“虐待”这一违背人类良知的恶性,所以虐猫的大学生会受到全的谴责,联邦的动物保护法也逐渐变得完善。只是在面对吸血鬼的时候,人类又好像换了一副面孔。 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在能力强大的吸血鬼面前,人类是弱势的,他们作为吸血鬼的口粮,受到的不仅仅是屈辱,更是对生命的压榨。幸亏那场历时弥久的争斗以吸血鬼猎人的胜利终结,否则现在被作为食物的仍然会是人类。大部分人类对吸血鬼都是畏惧和厌恶的,而报复心强的人则是要加倍地在他们身上讨伐回来。 自尊心强的吸血鬼贵族隐藏进了深林之中,但一些被随意转化的低等级吸血鬼却甘愿沦为人类的禁脔,因为他们没有能力反抗,却也舍不得远离。人血对他们的诱惑太大了,他们愿意以被随意玩弄的代价,换取主人赏赐的一口鲜血。这是一个人类作为主导的双向选择,所以联邦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裴禹洲厌恶吸血鬼,在他眼里吸血鬼始终是吃人血的恶魔,每每思及心中都难以抑制地会升起暴虐的情绪,尤其是白天在林顿的实验室与那些吸血鬼接触之后。但是那天晚上……他却只能记得某双漆黑明亮的眼眸。 他的学生告诉他,如果拥有一只猫,他就不会再讨厌小动物。于是裴禹洲想,把那只不讨厌的小家伙带回来养着,也许自己就不会再这样反感吸血鬼了。 只是没有想到才把对方领回来的第二天,他的心态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他身上还穿着衬衫西裤,就半蹲在沙发旁边,托着小吸血鬼的脑袋用奶瓶喂他喝血。 这种行为属实怪异,但是体验又出奇的好,小家伙的头发软软的,头皮也软软的,真的像小婴儿一样。他嘬吸奶瓶的姿势也有趣,腮帮子一吸一鼓,吸的时候粉粉嫩嫩的嘴巴就嘟起来,鼓的时候整张脸蛋就变成了一个雪白的球。 ……裴禹洲猜想,世界上应该很少有人能够抵抗可爱的东西,虽然在这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可爱。 把奶瓶塞进醒过来的小吸血鬼手里,裴禹洲终于腾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软软绵绵,像他顺路从甜品店买回来的精致雪媚娘。 而宋疏抱着那个瓶子,呆呆地又嘬了两口,然后反应过来瓶子里装的是什么,瞬间把奶瓶丢了出去,眼睛睁得圆圆地望着他。 奶瓶骨碌碌滚到地毯上,被裴禹洲捡了起来,瓶里的东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也就是一袋动物血,差不多一只正常吸血鬼三天的进食量。 看着小家伙怀疑人生的表情,裴禹洲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奇异的情绪,痒痒的,像有羽毛在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瓶身轻轻摩挲,他给了对方肯定的答案: “喂你喝了点血,现在感觉如何?” 小吸血鬼果然露出了更有趣的神情,又浓又长的眼睫慌乱地颤抖,细白的手指紧紧扣住身下深色的真皮沙发,他忽然从沙发上跳了下来,光着脚啪嗒啪嗒,直奔卫生间而去。 裴禹洲的嘴角动了动,把奶瓶放到了茶几上,他起身跟着去了。 小家伙趴在水池边上,看起来像是试图把喝下去的鲜血吐出来,单薄的脊背弓成了一道脆弱的曲线,两条纤细的腿微微踮起,想让胃部悬得更高一些。 裴禹洲倚在门上看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提醒,“吸血鬼不需要消化,更何况你饿了这么久,肯定早就被吸收了。” 对方的动作一顿,扶着水池回头看他,墨玉般的眸子浸着水,眼尾还泛出了一点点红,应该是方才呕吐的动作催的。 小吸血鬼的教养和脾气都很好,虽然血不是自愿喝的,但一点迁怒于人的意思都没有,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眉头微蹙,然后张开两瓣湿润的唇想说话,可是只能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不想喝鲜血,以后请不要再喂给我。 “小哑巴,你想说什么?”裴禹洲靠了过来,抱着手臂弯下腰,看似认真地在研究他的唇语,“我猜……你想谢谢我?” 宋疏摇头,然后想到了什么,又微微点头。 ──谢谢你救我,但是…… “不用客气。”裴禹洲微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你也不必有负担,食用鲜血是吸血鬼的本能,我既然决定要养你,这方面当然不会亏待你。” ──茹毛饮血是野兽的本能,我不是野兽。 宋疏拿掉他的手,眉头皱得更紧,望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最后半句话。 裴禹洲扬起眉梢,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轻轻笑出了声,“你不是……你不是什么?我听不懂怎么办呢?” “……”宋疏抿住了嘴唇,定定地望着他几秒,然后倏然转过身,自闭去了。 裴禹洲看到他细白的手指按着水池壁,额头贴上了镜子,然后不一会儿,冰冷的镜面就给熏出了一小片雾气。 啧……好像把人惹哭了。 裴禹洲不再欺负他,走上前单手把人抱回到沙发上放下,蹲在地上仔细瞧他的眼睛,果然湿漉漉红彤彤的,可怜得不像话。 “你是吸血鬼,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喝血,知道吗?” 宋疏垂着脑袋,只是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字。 “我、不、是、野、兽。” 他写了很多遍,是真的很泄气。 “我知道,”裴禹洲心里一片柔软,索性起身把人抱到了腿上哄,“喝一点动物血不碍事,人类在最初不也是茹毛饮血的么,只要不咬人就还是乖孩子。” 裴禹洲很清楚血族的特点,真正实力强劲的贵族往往自制力都很强,只有刚刚被转化的低等吸血鬼才会像野兽一样见人就咬,因为这个时候他们对血液的渴求最强烈,以至于会让他们把原有的人性抛弃得一干二净。 但这一只小吸血鬼明显也刚被转化没多久,却与他们截然相反。 裴禹洲揉揉他的脑袋,又柔声哄了好一会儿,小吸血鬼还是窝在怀里一动不动。于是他便去拿了刚才买回来的雪媚娘,划开表皮,里面是或裹着软绵绵奶油的新鲜水果粒,小叉子插起来喂到嘴边,这下小吸血鬼总算有动静了。 “好吃吗?”裴禹洲问他。 点头。 “以后乖乖吃饭,我经常给你买,好不好?” 小吸血鬼咀嚼的动作一顿,瘪了瘪嘴看起来像是又要哭,他只得作罢,不再提喝血的事情了。 …… 裴禹洲开始觉得小吸血鬼难养了,但他决心当一个好主人,于是想着办法把血液放进其他食品里哄小吸血鬼吃。 这种事情并不简单,因为很多食物的做法会让血液丧失活性,也就失去了对于吸血鬼的营养价值。如果只是简单地掺进椰子汁里,多了就很容易被发现,于是多数时候还是只能趁他睡着,再用奶瓶喂他喝。 吸血鬼渴求鲜血是本能,即便宋疏心里再抵触,意识不清的时候还是会急切地吮吸,把奶嘴吮得啪嗒啪嗒响,活像一只渴奶的动物幼崽。 裴禹洲在学校里经常看到学生照顾捡回来的小猫崽和小狗崽,那时候只觉得这些东西脆弱到了废物的程度,根本不愿意为其浪费时间。但现在看着在腿上熟睡的小吸血鬼,他却奇怪地升起了想要精心呵护的冲动。 不过小吸血鬼每次睡醒发现自己喝了血都会陷入自闭,他还得换着法子哄人开心。 值得庆幸的一点就是,小家伙一点都不排斥被他抱。据说课代表家的猫不喜欢被人类亲近,心情不好的时候要千哄万哄才能摸一摸,而他的小吸血鬼即便再自闭也不会对他发脾气,可以坐在他怀里待上很久,一直到睡着,再睡醒。 裴禹洲原先排斥和任何人近距离接触,但自从有了小吸血鬼,他就连工作也想抱着对方,没有别的遐思,只是他很轻很软很香,抱在怀里就像一朵云,实在是招人喜爱。 …… 于是某一天,裴禹洲坐在电脑前写论文,小吸血鬼面对面坐在他怀里,脑袋抵着他的颈窝,许久许久没吱声了。裴禹洲猜他睡着了,本来打算人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脖子上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濡湿的触感,伴随着牙齿划过皮肤的痒意。 裴禹洲的手一顿,很快就意识到了对方是在做什么。 他自己都觉得离奇,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对一只吸血鬼的戒备程度低到了允许对方张口就能咬住颈动脉的程度。 若是放在两年前,这足以在顷刻间要了他的性命。 刚想叫醒小吸血鬼告诫他这一点,裴禹洲就听到了他在自己颈窝里哼哼唧唧的声音,脖子上的痛感变得强烈了一些,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一声叹息般的呼噜声。 裴禹洲握着他的后颈让他离开,小东西闭着眼,嘴唇微张,梦中的睡颜满脸都是失望。 人类脖颈处食物的香气催发了宋疏作为吸血鬼的獠牙,但是…… 裴禹洲伸手摸了摸,然后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 这小家伙的獠牙居然是钝的,锋利程度和人类的虎牙差不多,根本无法轻易穿透皮肤,难怪只能抱着他的脖子馋得流口水,结果一点血都尝不到。 真是可怜又可爱。 裴禹洲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人放在了沙发上,起身去厨房给他拿血喝。 然后在合上盖子的前一秒心思一动,裴禹洲做了一件任谁都觉得离谱的事情,他割开了手指,把自己的血混了一点进奶瓶里,然后喂给了沉睡中的宋疏。 带着人血香气的晚餐足矣让从未吸食过人血的吸血鬼兴奋,裴禹洲这次很顺利地喂完了一奶瓶的鲜血,对方甚至都没有醒过来。 又把沾着血的食指放在对方柔软的唇边蹭了蹭,宋疏下意识伸出舌头舔舐,吸血鬼的唾液具有愈合能力,伤口很快消失不见。 …… 第二日,裴禹洲照例在出门前去看望自己的小吸血鬼,宋疏被他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身,然后张开嘴巴嘀嘀咕咕地抱怨: “你又去上班了……我也想出去……” 裴禹洲一愣,宋疏也跟着一愣。 “奇了。” 半晌后,男人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唇角含笑: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我们小哑巴会说话了?” 第39章 甜萌血族(3) 小哑巴会说话了,而且陷在被子里露出一个软乎乎的笑容,抬起漆黑明亮的眼眸看向他,唇瓣轻轻开合吐出他的名字──“裴禹洲。” 少年单薄的声音,还带着没睡醒的软绵,裴禹洲被他喊得心尖酥麻,喉咙里囫囵地答应了一声,也笑着看他。 不过……为什么突然就会说话了呢? 思及昨晚喂给他的鲜血,裴禹洲抬手摸了摸小吸血鬼的脑袋,“想跟我出去?” “想。”宋疏双手捉住了他的手,裹着被子往前蹭了蹭。 “可以。”男人很爽快地同意了,“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小吸血鬼很聪明,显然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嘴角瘪了瘪,他低下头去捏他的手指,不轻不重,看似在捏着玩儿,其实是在跟男人撒娇。 但是──“不行,不乖乖喝血就不能出去。” “……”他的手被甩开了。 “我去上班了,你今天在家好好考虑,晚上给我答案。”裴禹洲也不恼,又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方才起身离开。 他知道吸血鬼因为喝不到人血会变得虚弱,没想到还会变成哑巴,男人笑着摇了摇头,觉着自己真是捡了一个麻烦精回来。 不过是个会撒娇、会卖萌、非常讨人喜欢的麻烦精。 …… 宋疏排斥吸血当然不是因为生理,没有吸血鬼会否认鲜血的甘美,他也一样。更多的是在林顿实验室那个星期产生的心理阴影,他看到一群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被那个男人当成玩物饲养,明明拥有着同人类一样的智慧却不懂得反抗,哪怕他随手就会杀掉一只吸血鬼,对方靠过来的时候,这些同类还是会很期待地看着他,求他赏赐一口鲜血。 这难免让宋疏有些看不起这个种族,他觉得,哪怕自己变成一只妖精都比吸血鬼体面。 而且在这个世界,吸血鬼的身份明显比人类低微,自己又是少年的形态,虚弱无力,只能依附于他人。不过幸运的是他没过多久就碰见了裴禹洲。 也许是自己比较弱小,也许因为对方太温柔了,裴禹洲给他的感觉同前几个世界区别有些大,若不是勾玉一早起了反应,他就要怀疑对方又是哪个无聊的神仙跑下来逗他玩的了。 知道对方是勾陈,所以宋疏才会对他展现出依赖,但与此同时,他也希望自己能不要再这样虚弱了,前几天连脚步都虚浮,只能被人抱来抱去的感觉实在糟糕。 今天忽然能说话,其实他也猜到是裴禹洲偷偷给他喂了些东西,但他没想到的是身体的力量也比之前强了一些,他甚至能拧得动冰箱里的瓶装牛奶。 如果真的可以变强……宋疏一边喝着牛奶,一边拉开下面的柜子,暗红色的血袋静静躺在里面,充满了诱惑。 “啪。”他又把柜门关上了。 要喝也得裴禹洲回来再喝,不然他说自己耍赖怎么办。 …… 裴禹洲回家得到了小吸血鬼到门口迎接的待遇,以往这个时候对方都是在他的书房看书,今天却主动跑了过来,还接过了他的包,一时间让他有了一种妻子在家等丈夫下班的错觉。 “想好了?“裴禹洲压下心底的怪异,笑着问他。 宋疏点了点头,“我喝。” “又不是让你喝药,看你这表情,视死如归?“亲昵地刮了刮他的鼻梁,裴禹洲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每寸皮肤都洗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拿过一把手术刀,干脆利落地把自己的手腕割出了一道口子。 站在旁边的宋疏愣住了,神情疑惑,但是眼底不由自主泛出了一丝幽暗的深红,他上前一步,扣住裴禹洲手腕的手指泛出青白。 “我是你的饲主,喝我的血没关系。”半蹲下身,把手腕递到宋疏唇边,低沉的嗓音温柔和缓,仿佛真的在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还是说你想用奶瓶?我觉得不要,直接从人类血管里摄取鲜血更好。” 这种感觉很不对劲,宋疏盯着那道鲜红的口子,体内的兴奋因子在快速苏醒,他的牙齿好像发痒,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伸了出来…… “快,别浪费了。“裴禹洲的手腕再次往唇边递过来,鲜血的香气让理智蒸发,身体变得焦灼而干渴,他终于张嘴咬住了对方的手腕,香甜的人血迅速涌入口中,体内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让他咬得更深。 ……他不应该这样。 宋疏克制地小口咽着血,想要把獠牙往外收,但是男人用另一只手把他抱了起来,抱到了沙发上。于是他坐在男人的膝盖上,攀着他的小手臂,对方宽阔的胸膛就抵在背后,手掌还轻轻抚着他的发顶,显然是在哄他,让他喝得更安心。 獠牙在男人的血肉中厮磨,几乎碰到了动脉,男人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躲,因为他相信这只小吸血鬼会避开。 果然,不一会儿之后,獠牙慢慢收了回来,宋疏的唇一动不动贴在他的手腕边上,试图制止血液的流淌,于是裴禹洲低头告诉他,“舔一舔,你舔一下就能好了。” 宋疏乖乖地伸出舌头去舔,发现伤口真的肉眼可见地在转好,原先狰狞的口子很快就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红色。 “疼不疼?” 宋疏转过头去看他,男人的眸子有些深邃,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不疼。” “吸血鬼的獠牙上有麻醉的毒液,被吸食的人都不会觉得疼。”他逗弄似的抬起对方的下巴,“来,给我摸一摸你的小尖牙。” 噢……还是钝钝的,不知道多喝两次能不能变锋利一些,否则这样啃来啃去着实有点吃不消。 裴禹洲攥了攥手掌,因为强行忍耐,额头甚至渗出了冷汗。 他没骗宋疏,吸血鬼咬人非但不会带来疼痛,分泌毒液甚至会让人兴奋,产生类似于性/快感的错觉,用以麻痹猎物神经,让猎物在沉醉中被吸干,最后失去生命。 然而……裴禹洲几乎免疫所有吸血鬼的特异能力,包括之前的催眠、和毒液的麻痹。 “好了,去玩吧,我们小疏是个听话的宝宝。” 宋疏磨磨蹭蹭地从裴禹洲的膝盖上下来,想了想还是对他强调,“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这样哄着我。” 虽然他知道现在这样看起来很没有说服力。 裴禹洲说好,眼底却掠过一丝晦涩。 他倒是希望对方不是个小孩子。 …… 在男人二十四年的生命里,很少有什么东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至少不会在第二天就梦想成真。 即便是周末裴禹洲起得也早,原先悠闲地坐在客厅一边喝茶一边看新闻,结果等左手边那扇房门打开之后,他体面的红茶就险翻到了衬衫领口上。 宋疏站在门边,刚睡醒的头发有些乱,显得整个人都很懵,不过这不重点。重点是他身上这件属于裴禹洲的t恤,原先可以长到对方的膝盖,所以拿去给他当了睡衣,但现在居然只盖到了屁股下面。两条匀称修长又雪白的大腿就这样露在外面,关节处泛着好看的粉色,走动时隐约还可以看到挺翘的臀部曲线和某处的紧绷。 ……因为他的内裤也变得非常紧。 裴禹洲立刻把茶杯放下,抓起沙发上的毯子朝他走过去,把人包了起来,“你这是……” “我也不知道。”宋疏仰起脸看他,原先精致漂亮的脸蛋此刻尤甚,圆钝的眼角因为长开带上了上扬的弧度,逐渐流露出原有的风情,只是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约摸是他十**岁的模样。 他看起来很高兴,搭在男人手臂上的小腿还晃了晃,“是因为喝了你的血吧。裴禹洲,谢谢你。” 裴禹洲把他在沙发上放下,没说话。吸食人血可以让吸血鬼变得强壮没错,但他从未听说过能让少年体型的吸血鬼长大,吸血鬼永葆青春,按说躯体固定后通常就不会再改变了。 除非…… 垂眸视线所及便是对方□□的玉足,脚背纤长匀称,脚踝温润又骨感,足尖甚至透出粉色,此刻正踩在他纯黑的西装裤上……裴禹洲的思绪就这样被打断了,喉头微动,他迅速站起身,并顺手摸了摸小吸血鬼的头:“不必和我客气,坐好,我去给你找衣服。” 有些要命。明明只是长大了四五岁,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勾人了。 …… 不过这下倒必须要带宋疏出门了,因为要给他买些合适的衣服穿。 裴禹洲有问过他是几岁被转化的,但宋疏说不知道。他完全没有记忆,所以在发觉自己长大之后特别惊喜,跟在男人身后的步伐轻快极了,大了两码的皮鞋给他踢得啪嗒响,所以最先就去买了鞋。 裴禹洲完全就把他当成小宝宝来照顾,自然而然蹲下身给他穿鞋、系鞋带,身着风衣的男子俊美而优雅,动作赏心悦目。一旁的店员小姐看着,不由露出了善意的笑,问宋疏,“这位英俊的先生是您的哥哥吗?” “不是。”宋疏摇头。 “噢,那就是……”店员小姐的笑容更灿烂了,“男朋友?” 蹲在地上的裴禹洲呛了一下,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宋疏认真地反驳她:“目前还不是。” 男人愣住了,站在原地停止了动作,最后还是宋疏推了推他才反应过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裴禹洲掌心发烫,跟着店员小姐去结账了。 宋疏坐在原地等他,倒是一点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不对劲。 有问题吗?反正不管如何,小狗最后都会喜欢上他,他已经习惯了。 裴禹洲还带他去了一趟超市,时隔一个世界没接触到这些先进的玩意了,外面对宋疏来说再次充满了新鲜感。他这副好奇的模样落在裴禹洲眼里就像一个落入凡间的精灵,男人站在旁边看着他,心中控制不住地变得柔软。 所以等宋疏的目光投向某处,其中细微的情绪变化他也第一时间察觉了出来。 裴禹洲知道他在看什么,吸血鬼作为宠物虽然不多,但在商场里偶尔也能看到。联邦规定,吸血鬼不可单独出现在公众场合,必须有主人陪同,而且要求主人要牵好吸血鬼,避免他们突然发狂袭击路人。 至于牵哪里,有些主人可能会拉着自家吸血鬼的手,但像拴狗一样用项圈拴着脖子的也不是没有,而且能养得起吸血鬼的非富即贵,牵着他们趾高气昂炫耀身份的嘴脸看起来只会让人作呕。 裴禹洲上前把人抱进了怀里,手掌搂住毛绒绒的脑袋一揉,轻轻按进了自己的颈窝里,“别怕,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这样对你。” 宋疏没吱声,半晌才轻轻问他,“我是不是不能晒太阳?” 不能单独出门,甚至不能站在阳光下……吸血鬼这个身份还真是糟糕。 “嗯,阳光会灼伤你的皮肤。”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后脑勺抚摸到耳朵上,裴禹洲捉住他圆鼓鼓的耳垂捏了捏,温声哄他,“但只要宝宝按时喝血,等身体变好了,是可以在太阳下呆一段时间的。” “真的吗?”宋疏有些不信,在他怀里抬头看他。 裴禹洲微哂,剥开他的额发,低头一吻他眉心的红痣,“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嗯。” “喜欢出来吗?明天上班也把你带着,好不好?” “好。”宋疏总算开心了点,眼底又亮了起来。 …… 裴禹洲的办公室是单独的一间,所以宋疏跟来完全没问题,没课的时候男人就陪着他,可惜这日太阳有些大,不能带着宋疏去学校里走走。 拜尔德身为联邦数一数二的大学,校区的风景还是很不错的。 下午裴禹洲去上课了,宋疏看了好一会儿他动物医学的书,起身站到窗口看楼下篮球场的学生打篮球。 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男生最是青春洋溢,还有场边呐喊叫好的同学,热闹非凡。他不由得想起了顾年彬,男生原来也是这样,经常在球场上折腾得汗津津的,汗湿的肌肉被阳光一晒,像抹了一层透明的糖浆。 越是不能拥有就越向往,一缕阳光透过树叶洒到了脸上,皮肤传来灼烧的刺痛,宋疏向后退了退,躲进了阴影里。 “噢,不知窗外是什么牵绊住了你的视线,让你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背后忽然触碰到了一条手臂,宋疏还不待反应,便听到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亲爱的宝贝儿,转过身给我瞧瞧你的脸,好吗?我相信你一定和我想象中一样美丽。” 方才走神走得太厉害,宋疏没察觉到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也没注意到有人走到了身后,但是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他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不仅仅因为对方说话的口吻,还有身为吸血鬼,对于人血气息的敏感。 林顿原先只是来裴禹洲办公室拿一份资料,临到门口才想起来对方有课,但门没锁,他就直接开门进来了,于是就瞧了一个道清瘦的背影。 这人穿着草绿色的长袖t,黑色的休闲裤,肩背、腰腿的比例都是十足的完美,因为t恤单薄,甚至还能看清背部起伏漂亮的蝴蝶骨。他的发尾有些长,但是乌黑而柔软,显得那截细长的脖颈雪一样的白。 很少有人光背影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但林顿此刻确实走不动路了,他不由自主地站到了这个人身后,把手搭在了他身侧的窗台上。 然后在对方后退一步的时候搂住了他的腰,并且贴着他的耳朵说出了这句话。 可惜他不知道,这位美人儿有多厌恶他。 等到林顿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对方踹倒在地上了,宋疏的脚从他的胸口移开,低垂的桃花眼冷冷扫过他,墨玉般的眼珠仿佛覆着一层薄冰,其下更是千年不化的积雪。 林顿躺在地上,从这个视角愣愣地看着美人儿修长的腿、削尖的下颔、鲜红的唇、以及冰冷到锋利的眼眸,然后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噢…… 他无可奈何地发现……自己居然硬了。 第40章 甜萌血族(4) 宋疏被关在林顿实验室的那一周,也正是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先前从未接触过这种人,长得金发碧眼、操着一口听不懂的话,总在实验室里摆弄一些仪器,做着稀奇古怪的事情……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每次给吸血鬼喂食都要上下其手,捉住哪只摸哪只,捏胸揉屁股的,兴起时居然还会带到隔壁去行更无耻的事情……宋疏已经经历三世了,光听声音就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而且,他头天晚上可能同某只吸血鬼**,次日就能为了所谓的“研究”,把人开膛破肚,取出维持吸血鬼生命的血核。 宋疏并非怕他,更不是觉得这种手段残忍,只是单纯地恶心。 能和完全没有感情、眼里只不过是牲畜上床的人,同牲畜又有什么区别?若自己的小狗做出这种事,宋疏定亲手废了他,换作是旁人,他便是踩一脚都嫌脏。 瞥了一眼地上那人,长得倒是仪表堂堂,只是那双蓝眼睛里流出来的火热实在是讨嫌,宋疏没再看他,捏了捏手腕,发觉自己的力量变强了不少,正好办公室门外就传来了动静,于是他直接跨过林顿朝门口走去。 而躺平的林顿以为美人儿要踩他,正激动地一个深呼吸──然后听到了对方柔软中带了点委屈的声音。 “禹洲。” “嗯?”裴禹洲单手自然地搂过他,人还是很瘦,轻轻一带就钻进了风衣里,乖乖的,香香的。 “怎么不开心了?” 问着,他的视线往办公室里望去,林顿正狼狈地站了起来,神色倒还是很坦然,一边整理自己的白大褂一边同他打招呼,“嗨,裴。” 裴禹洲和林顿认识多年,因为吸血鬼的任务常常有交集,林顿的私生活他懒得关心,但除开这个方面,此人绝对是个合格的工作伙伴,所以裴禹洲同他关系并不错。 但是看目前这个情况,他家小崽好像很讨厌对方,联系到小崽被关在实验室的那段时间,裴禹洲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皱。料想林顿还不至于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下手…… “有事?”他把人抱得紧了些,按住对方的脑袋让他埋进自己的颈窝。 皮肤下流动着的人血气息顿时安抚了宋疏,他的脸颊贴着男人的锁骨蹭了蹭,感觉自己獠牙的位置有些痒痒。 “噢,我只是来拿一个文件。”林顿拿起桌e面上的一沓纸,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看向了他怀里抱着的人,“抱歉吓到这位小美人,容我唐突地问一句,裴,他是你的……” “男朋友。”裴禹洲斩钉截铁,果断的程度让怀里的宋疏都愣了愣,仰起脸来看他。 裴禹洲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噢,好吧。”林顿耸了耸肩,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遗憾,路过的时候还眼巴巴盯着宋疏的侧脸瞅,然后他就对上了裴禹洲森冷的目光。 林顿打了个寒颤,关上门出去了。 可惜了!太可惜了!这样的美人居然是裴禹洲的男友,但凡是另外一个人,他都敢继续打对方的主意。 他那一脚真的好野好辣,噢,他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受虐倾向,但刚才真的升起了跪倒在对方的脚边的冲动,恨不得让他再狠狠踩一踩自己。而且那张绝美的脸……林顿脑海中一闪,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张脸他好像在哪见过! …… 办公室里,宋疏把裴禹洲推开了,“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男朋友了?” “咦,昨天不是小疏说的吗?”裴禹洲习惯性就把他抱了起来,明明这时候宋疏已经不比他矮多少了,他还要像抱小孩一样抱他,然后放在了沙发上。 “你对销售员姐姐说的话,忘记了?” 宋疏当然没忘,但是他皱起了眉头,“我说的、目前还不是。” “也就代表迟早会是。”裴禹洲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而我决定把这个日期提前。” 看着小家伙抿起了嘴唇,看似冷淡实则可可爱爱地瞪了他一眼,裴禹洲无奈,“你的意思是,现在不愿意了?” “那你就告诉我。”他单膝在宋疏面前跪下,“要怎么样才可以追到你?” “你喜欢我吗?”宋疏想了想,问他。 “当然了。”裴禹洲握住他的手,低头亲了一口,“很喜欢,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了。” “可我感觉你在把我当小孩子。” “……”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他说,“毕竟我也不喜欢你。” 裴禹洲僵硬了,握住他的手骤然收紧。 “不是那个意思。”宋疏慢条斯理地对他解释,“我是说……” “不可以哦。”裴禹洲却不让他再继续,起身抱住他,“我是那种喜欢。” “想吻小疏,想和小疏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 宋疏眨眨眼,没吱声。 裴禹洲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一样了,这个人温和儒雅,如春风般和煦,一点都没有勾陈前几世的影子,宋疏是真的在怀疑对方对自己究竟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其实他已经很满意目前二人的相处了,裴禹洲给他的感觉非常好,他甚至认为不需要更进一步。 但男人似乎并不是这样想,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喜欢不单纯,他起身坐在了沙发上,试探着靠过来亲吻宋疏。 一只白皙的手抵在了男人胸口,宋疏眉心微蹙看他,“你……以前有过男朋友吗?” “……” 裴禹洲眼帘半垂,猜到他是因为想到林顿才问了这个问题,于是他很认真地对宋疏解释。 “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女朋友,只喜欢过小疏一个人。” “……嗯。” “如果你介意,以后我不会再同林顿来往。” 宋疏没应这话,他抽空瞥了一眼对方按住沙发靠背的手,修长的五指正深深陷在漆黑的皮料中,指节由于用力而凸起,皮肤泛着绷紧的白。 他……在紧张。 宋疏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因为他实在没有见过先前任何一个人因为要同他接吻而紧张,都是不讲道理地扑过来,就算是江誊……也稍微勾一勾就失去了定力,他一面想着,一面抬起目光去看对方的脸。 裴禹洲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眼珠子漆黑明亮,好像是在等他答案。 宋疏抿了抿唇,强行压抑住唇角的笑。 他抬起两只手,把裴禹洲的眼镜小心摘了下来,露出镜片下形状优美、深邃慑人的双眸。 “接吻的话,不要戴眼镜。” 曾经被顾年彬折腾坏好几副眼镜的宋老师好心地对他传授经验。 裴禹洲眸色一黯,呼吸更加紊乱了几分。 因为刚把人抱回来是少年形态,裴禹洲确实没有对他存有多余的心思,一夜之间变成这样,他也确实没来得及转换过来。 但是裴禹洲很聪明,他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否认自己喜欢小吸血鬼这个事实,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他必然会被这个人吸引。但凡现在有一点犹豫,日后就会吃到更多的苦头。 就像对方同他说刚才那话的同时,心中已然泛出了酸涩之感。 他的宝宝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他是不是,已经被别人吻过了。 唇不知道什么时候交缠在了一起,起初是连绵不断的轻蹭,像抚摸一样停留在彼此的唇瓣上,温暖又柔软。这种浅浅的接触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其中一方分开唇瓣,带着吸吮的力道含住了另一方的嘴唇,这个吻也瞬间变得热烈起来。 更柔软的东西加入了唇齿的互动,交叠纠缠着,试图侵入对方的口腔,带着一丝急切,然后在得偿所愿后重新趋向温柔。裴禹洲缓缓舔舐过他的牙龈,口腔变得酥酥麻麻,然后小心翼翼地与对方的舌交缠摩挲,感受软滑与湿润。 “好甜……” 终于舍得暂停唤气的时候,裴禹洲抚着他的脸,嘴唇贴着宋疏的嘴唇,时不时啄一下,含含糊糊地问,“宝宝是不是棉花糖做的,为什么这么甜。” “嗯?”宋疏虽说经验丰富,但被吻久了脑袋还是会晕乎,过了一会儿才懵懵回了一句,“你、你也甜。” 但有些不一样,裴禹洲尝到的甜更多的是心理上对宋疏的沉溺,对方身上的每一寸尝在他嘴里都是甜滋滋的,而宋疏……他嗅到了浓烈的鲜血的气息。 意识有了一些模糊,余生俱来的冲动让他无法把眼前的人当做恋人对待。 犬齿划破嘴唇,鲜血沿着男人的唇缝蔓延,被宋疏吮进口中,他的牙齿愈发放肆,咬得裴禹洲生疼,但男人也只能受着,并且苦中作乐地想:小家伙的牙齿锋利了不少,以后大约不用割破皮肤给他喂血了。 手同时扣上了对方的后腰,裴禹洲刚想要把人抱到腿上,趁着机会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裴老师您在吗?我有问题请教您。”周行睿是个好课代表,也是个好学生,非常热衷于私下请教老师问题。 小吸血鬼就这样跳下了他的膝盖,红着脸埋进了一旁的沙发里,不是被亲的,是在羞愧没忍住吸血的冲动,以至于看向裴禹洲的目光都泛着湿漉漉的水光,又是歉疚又是羞赧。 “没关系。”裴禹洲想安慰他,就感觉到一丝热流溢出了嘴角,宋疏顿时更过意不去了,在沙发上跪直身子抱住他的脖子,伸出舌头去舔他嘴里的伤口,为他止血。 裴禹洲被他软滑的舌头勾得愈发气乱,这时候倒宁可自己痛一点了。 “对不起。”小吸血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裴禹洲拉扯着风衣遮住自己的不体面,温柔地安慰他,“我很喜欢被小疏咬,不疼。” “那……” “裴老师!您在吗?”外面的周行睿还是没放弃,反而更大声地呼唤起了裴禹洲。 宋疏拿过了一旁的眼镜,很体贴地为裴禹洲戴上了。 裴禹洲:“……” “老师,你嘴巴怎么红得像吸血鬼一样。”周行睿大大咧咧,有啥说啥,看到裴禹洲第一句话就是这个,然后他就瞧见了沙发上乖巧坐着的宋疏。 眼前顿时一亮,青年的脸上迅速浮现出通红的色泽,手脚规矩起来,讲话都磕巴了,“这位、这位同学好面善,请问是……” 好漂亮的男孩子!一秒弯了!想要微信! “这位不是你的同学。”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老师冷冰冰的声音,“是你的师母。” “……” 周行睿刚刚萌动的少男春心,一秒碎了。 …… “裴,他就是那只吸血鬼对吗?”林顿逮住机会拦住了裴禹洲,“就是那只被你带回家的,原来属于我的小吸血鬼。” 裴禹洲刚上完卫生间,站在洗手台前用消毒液洗手,没理他。 “你不用骗我。”林顿非常之肯定,“裴,我想你应该清楚,普通吸血鬼绝对不可能随意变大变小。” 裴禹洲擦干手,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所以呢?” “他应该是只纯种吸血鬼!你不可能不知道的!”他压低嗓音,“我想,他的能力也一定很强……” 眼前银光一闪,林顿还没看清对方的动作,一柄锋利的手术刀就抵在了他的喉咙口,只差分毫,就会有鲜血从他的血管里喷溅出来。吓得他立刻屏住呼吸,举手投降。 “他是不是吸血鬼,是什么吸血鬼,现在都和你没有关系。”裴禹洲神色冰冷,语气很淡,却叫人不寒而栗,“他是我的人,我想你应该知道动他的下场。” 林顿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举着手往后退开,让裴禹洲先走。 “说实话,裴,我真没想到你会这样维护一只吸血鬼。”见男人把刀子收了起来,林顿稍稍松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老友的背影。 虽然他无法奈何裴禹洲,但如果那真的是一只纯种吸血鬼,恐怕就不是他们二人之间的问题了。 “是吗。”裴禹洲却只是淡淡笑了笑,道:“我也没想到。” 但既然成了他的人,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手。 第41章 甜萌血族(5) 宋疏开始跟着裴禹洲上班,不仅他想要出来透气,裴禹洲也喜欢带着他。(看啦又看)他恨不得宋疏能变得再小一点,能被他放在口袋里或者公文包里随身携带,还免得被人觊觎。 小家伙长得太漂亮了。他没有夸张,宋疏现在得到了稳定的人血供给,长得比他见过的任何人、任何吸血鬼都好看,脸颊泛出了粉润的色泽,嘴唇更是鲜红欲滴,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 裴禹洲把他当成一个瓷娃娃,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亲近,就算接吻也是抱在怀里轻轻地舔舐,吻到他舒服地哼哼,生怕弄疼他一点。 而宋疏一面觉得这一世的勾陈温柔到陌生,一面又很难招架这种温柔,他甚至觉得,哪怕对方不是小狗的灵魂碎片,他也会愿意和对方长久相处。 ……不过大抵是做朋友。没有不喜欢其他转世的意思。 裴禹洲是老师,宋疏就做他的学生,和一群年轻人坐在一间教室听对方讲课也很有趣,他会想起自己当老师的样子,不过应当没有对方这样游刃有余。 学生偶尔会来找他搭话,躲着裴禹洲,给他塞零食,偷偷询问他和对方是什么关系。 宋疏老实地给出答案,于是男生女生都会露出惊讶且失望的神情,而且失望的对象各有不同。 他没觉得冒犯,反而觉得这些孩子都挺可爱的,他一直都喜欢青春洋溢的年轻人,若不是吸血鬼的关系,他还真想拜托裴禹洲给他弄一个身份,让他也来学校里念几年书。 然而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实验课上分组解剖一只小羊,在递手术刀的过程中,有人不小心割到了旁边同学的手,手套根本阻挡不了锋利的刀片,人类的血腥味瞬间在实验室弥漫开来。 学生们顿时慌了神,急忙向讲台上的裴禹洲求助,然而他们发现,老师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揽过旁边站着的那人,并把他的头按进颈窝。 而那人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忍耐什么。 后来受伤的学生被课代表送到了办公室包扎,而宋疏被裴禹洲半搂半抱到了楼梯的转角,不舍得让他再多忍耐一秒,男人用力扯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偏过头让宋疏把獠牙扎进自己的血管中。 人血的诱惑和动物血无法相提并论,宋疏早已失去了理智,若不是刚才裴禹洲紧紧抱着他,他恐怕已经原形毕露了。 汩汩的鲜血顺着獠牙流进食道,体内的躁动逐渐缓和,意识缓缓回笼,吸吮的力道变得轻微。裴禹洲疼得脸色发白,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镜片上甚至蒸腾出了雾气,但还是轻轻揉着宋疏的后脑勺。 “没事。小疏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伤害别人。咬我没关系,想怎么咬都行。” 随时随地,只要你需要。 宋疏埋在他的颈窝里呜咽一声,薄唇微微颤抖,双目紧闭,眼尾被逼出一抹红。明明是吸食人血的角色,却脆弱得像下一秒就要消散了。 裴禹洲心疼得要命,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倘若吸血鬼可以抑制住对人血的冲动,那两个种族之间就不会有那么多年的纷争了,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谁都无法改变。 曾经无比厌恶这种行为的裴禹洲,在心中这样替自己的小吸血鬼辩解。 …… 然而拥抱在一处的二人却不知道,这一幕被一个人全部看在了眼底。 他的獠牙还没收起,唇角还沾着血珠,眼眸幽深流转着一抹红酒般的暗光。 如果被抱住吸血的是自己…… 林顿的呼吸已然失去了正常的规律,因为兴奋到极致而变得疯癫,他紧紧握着手边的栏杆,血液里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冲动。 …… 自从闹出这个事情以后,宋疏就不敢跟着裴禹洲上课了,更不敢独自一人去到有人的地方。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对抗本能,但事实证明不行,裴禹洲疼他所以让他想咬就咬,但如果可以,宋疏甚至不愿意从他血管里吸血。 当年在天界把勾陈打伤,致使对方魂飞魄散一直是他心病所在,他不希望自己再赋予对方任何可能致命的伤害。 一直被吸血,哪个人能受得了? 裴禹洲再怎么安慰没有用,小家伙自闭了好久,甚至不愿意和他近距离接触。于是裴禹洲原先是趁着他睡着用奶瓶喂他喝血,现在是趁着他睡着爬到他床上和他一起睡,然后宋疏每天早上醒过来都会发现自己探出了尖牙在对方颈窝里摩挲,然后裴禹洲就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趁他意识最朦胧的时候哄着他喝两口。 “你真的不会失血过多吗?”宋疏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找了个机会严肃地和他商量这件事。 “不会。”裴禹洲背对着他在厨房给他削苹果,肩宽腰窄腿长,霎是养眼。 “如果你吃不消就一定要说,我……” 裴禹洲手指一顿,刀片却没有收住,割出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他放下了手里的苹果,转过身,“小疏打算怎么样?” 宋疏住了口,因为他觉得对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结果男人只是把沾着血的手指伸到他唇边,在唇角轻轻抚摩一圈,然后勾了下他软滑的小舌,“不要去吸别人的血,好不好?” 宋疏砸吧了两下,和咬奶嘴似的,“我是说,我可以多喝些动物血,没必要一直喝你的。” 镜片后的目光闪了闪,裴禹洲的笑意又透露出来,“乖,真的没事。” 他单手把人抱起来,放在手臂上往外面去,“要是连口血都供不起你,那我这个饲主也太不合格了,会被吸血鬼保护联盟开除资格。” 宋疏乖乖地抱住他的脖子,心说又糊弄人,周行睿上次都告诉他了,喂吸血鬼喝人血是违反联邦规定的。 …… 头部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疼痛,以及迷药没有散尽的晕眩。 宋疏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是一间从空荡的屋子,窗帘紧闭,床头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包括身下的酒红色法兰绒的大床,家具和装潢都是没见过的西式风格。 他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发现房间的角落里摆了一张椅子,椅子上面坐了一个人,正在阴影里紧紧盯着他,那双幽深的蓝眼睛绝对不陌生。 宋疏一愣,眉头随即紧紧蹙起,“林顿?” “宝贝儿,你终于醒了。”男人应声站了起来,迈着长腿缓缓走到他面前。 宋疏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和实验室里截然不同,深黑的丝绸衬衫勾勒着对方结实健壮的身躯,只随意扣了两三颗扣子,那头奇怪的金发也散乱着,轮廓是西方人特有的棱角分明,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阴晴不定。身上的气场也强出了很多,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唯有目光还和原来一样炽热,不……甚至更疯狂。 心中不断浮现不安,宋疏向后退了一些,余光隐蔽地打量着房间各个角落,“你想做什么?” 林顿却没有回答,而是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捉他。宋疏还想再退,结果下巴猛地被林顿捏起来,男人进入了房间唯一一片的灯光下,于是那张脸上的痴迷和兴奋被瞬间打亮。 宋疏索性不再躲,强行压下心中的反感,冷冷地瞪着他。 “噢……” 男人的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由上往下细细摩挲,秀致的眉、高挺的鼻、软嫩且鲜红的唇……每一处都如同上帝精雕细琢一般…… “不愧是高贵的纯种吸血鬼,真是无以伦比的漂亮……亲爱的,你一定是神明赐予我的礼物。”林顿喟叹一声,低下头想在宋疏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不过被他找准机会躲了开来,然后用力踢上了胸口。 “什么纯种吸血鬼……你在说什么?”宋疏明显感觉对方给自己下了药,原先体内的力气被削减得所剩无几,所以他的脚被男人轻松地握在了掌心,然后顺势低头亲吻。 林顿含着他的足尖,暧昧且痴迷地舔、吮着,像一条毒蛇缠绕上膝盖,足背上冰凉且湿漉漉的触感让宋疏恶心到几乎反呕,但男人说的话他却不得不在意: “抱歉宝贝……我抽了你的血做了检验,你就是最珍贵纯种吸血鬼,你的血液会让所有吸血鬼疯狂,你的血核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足以缔造或摧毁最强大的血猎……而你的獠牙……” 林顿用脸贴着他的脚背,闷闷地笑了,“宝贝儿,你的獠牙进入任何人类的血管,都会让他为你疯狂,恨不得被你彻底吸干鲜血……死在你的獠牙下。” 呼吸骤然变得急促,林顿仰起脸来看他,“亲爱的宝贝,咬我好吗?我想要你咬我。” 他看到了一张艳丽到极致,却冷若冰霜的脸。 宋疏看着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把脚收了回来,“咬了你,你就放我走么。” 林顿望着他的目光依旧火热,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弧度,带着近乎宠溺的笑意,“噢,你为什么要走呢?做我的吸血鬼不好吗?” “我会提供给你足够的人血,也可以让你与其他吸血鬼相处,你不会再感到孤独。” “我没有让其他吸血鬼喝过我的血,但我愿意为你献出生命。” “宝贝儿……”林顿再次靠近,想把他抱进怀里,声音宛如情人的呢喃,“我会比裴对你更好,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疼爱吸血鬼,你不知道,他只是一个粗鲁的杀手……” “你不放我走,我就不会咬你。”宋疏冷冷地打断了他,“禹洲如何我心中有数,不必你多言。” 林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盯着他看了半晌,从旁边的柜子上拿过一样东西,宋疏扫了一眼,心中陡然一凉。 “亲爱的,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答应。”林顿用刀片随意在手臂上比划,然后将宋疏用力拽过来,只有声音依旧温柔,“你可能不知道,裴对所有吸血鬼的特殊能力免疫,你只能给他带来疼痛……当然,你也无法从他的鲜血中得到无上的满足。” 看着宋疏愣怔的神情,林顿不出所料地笑了笑,心道老友果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这件事几乎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当初联邦为了增强吸血鬼猎人的能力,给最优秀的一批血猎注射了抗吸血鬼毒液的血清,但那个血清只是半成品,没有经过足够的临床测试,最后造成了惨剧……五十个顶级血猎只有裴禹洲一人活了下来。 林顿也不对宋疏细说,只轻轻在他耳边道: “他的血是脏的,根本配不上你。” 注射过血清的人血怎么可能比得上原汁原味的鲜血? 这也就是为什么,裴禹洲当初割破手腕喂到宋疏嘴边,都不如实验室里数米之外几滴鲜血诱惑力强。 “所以……请尝尝我的血吧,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顿持刀的手搂住宋疏的肩膀,绕到他胸前将另一只手臂干脆利落地割出一道口子,血液鲜甜的香气顿时迸发出来,就在宋疏的眼下,甚至有几滴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 不仅如此,林顿给他下的药更能激发他对鲜血的渴望,不可能有吸血鬼能抵抗这种冲动。 手指攥紧到指关节泛白,宋疏死死咬住牙到牙龈发疼,但獠牙还是无法控制地伸了出来,他漆黑的眼眸掺进了血一般的色泽,单薄瘦削的肩膀在不停地颤抖。 好难受,仿佛要渴死了。 “噢,瞧你……还在忍什么,就这样要我心疼吗?”林顿把鲜血直流的手臂送到他的唇边,“快来吧宝贝儿,一次你就会爱上的。” 如果吸食人血可以变强…… 如同被烈火焚烧吞噬,宋疏抓住这最后的一丝意识,然后突然转身,直接按住了林顿的后颈,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深深扎进了他的血管之中。 “啊……” 林顿湛蓝的眼珠一下子充血,捏着刀的手一松,用力抱住怀里的人,安静空荡的房间响起他急促而粗ye的呼吸,宛如一只fa/qing的野兽。 噢!怎么会有这样美妙的事情!他快要疯了! 被他的小吸血鬼吸血,好快乐…… 哪怕就在此刻死去也不会有遗憾了。 林顿没有骗人,未经污染的鲜血确实甘美,獠牙微微颤抖,仿佛要将血管里所有的血液都吸吮干净。 但是……真的就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么? 如果宋疏从未喝过人血,那么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但是自从某天开始,裴禹洲就再也没让他碰过冰箱里那些,仅仅只能果腹的动物血。 强烈的快感戛然而止,林顿还在抽搐,那獠牙就从他的血管中退了出来,眼前的灯光闪烁,宋疏不知道用什么狠狠砸向了他,让他头破血流。 余光中,他看到漂亮的吸血鬼踹开了窗户,然后纵身跃下,瞬间消失不见踪影。 如同黎明前最后一道黑暗,毫不留恋此处的肮脏与龌龊。 …… 深夜的街道上寂静而幽暗,昏黄的路灯明明灭灭,更加增添了恐怖的气氛。 下晚班的女士独自一人走在路上,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踩下去,轻微的脚步声却让她万分心悸,好像有人在身后跟踪自己。 不!就是有人在跟踪她! 女人加快了脚步,那脚步也随之加快,然而道路却越走越狭窄,对方粘腻恶心的呼吸下一秒就要逼近耳畔! “啊!” 惨叫声却并不来自于她,身后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她猛然回头看去,就见一壮汉倒在了地下,因为头颅撞上了路灯,此刻已经昏死了过去。 而他面前站着另一名男子,他的身材单薄而修长,衬衫被夜风吹起,柔软凌乱的碎发遮住了眼眸,但路灯下的侧颜却精致若琉璃,充满让人触目惊心的羸弱美。 宛如一只折翼的夜莺。 女人看清了他衬衫上沾着的血,以及鲜红的唇边一点白色的尖牙。 吸血鬼……这是一只吸血鬼。 然而吸血鬼却没有看她,只是蹲下身想要去扯那个男人的领口,鬼事神差的,她自发蹲下身,按住了他的手腕。 “你……你是要吸血吗?”女人结结巴巴地问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不要碰这个混球……让我来……” 男子缓缓抬头,如同故事里真正的吸血鬼先生一样,微张着鲜红的唇,虽然看不清神色,却绅士而礼貌地询问她:“……可以吗?” 女人倒在了吸血鬼的怀里,自愿献出脖颈被他噬咬。就像一朵逐渐枯萎的玫瑰,而对方比玫瑰更艳丽。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故事里女主人公明知是吸血鬼还会爱上对方,一如此刻,她胸腔里跳动得愈发剧烈的心脏。 然而在她手指触碰上对方发丝的前一秒,周围的灯光忽然大亮,十几个手电从街道另一端照耀过来,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听到了此刻最不想听到的声音,来自于她曾经崇拜过的英雄,吸血鬼猎人。 “是吸血鬼!快!捉住他!” 第42章 甜萌血族(6) 手电筒刺眼的光将街道的角落照得一片大亮,林顿下的药还没有完全消散,这一路宋疏走得浑浑噩噩,全然不知何时引起了巡逻警察的关注,但此刻他也没多慌乱,只是把因为失血而有些晕眩的女生轻轻放在了墙角。 女生抬起头望着他呢喃,可惜无力为他辩解。 光线让他的肤色看起来更加雪白,透明得像快要融化一般,只是唇角和衬衫上鲜艳的血渍在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罪行,血猎持着武器不断迫近,宋疏不愿等死,一跃攀上了旁边的屋顶。 这是属于吸血鬼的跳跃能力,即便体力尚未恢复也远比常人强大,然而在他动作的第一秒,银色的子弹就从血猎的枪管中射了出来,没有任何迟疑,直直瞄准他胸腔里血核的位置。 宋疏就地翻滚躲避了大半,但还是有一枚子弹贴着他光裸的脚腕擦了过去,霎时在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片血痕,他不慎打了个趔趄。 经验丰富的血猎趁机把手中的银钩向他甩过去,绳索交缠在一起犹如一张编织的大,堪堪要将他吞噬,就在此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然出现,搂住宋疏把人护进怀里,抬手挥开所有银钩。来人身材高大,手长脚长,这一下竟然直接把他裹进了黑色的披风之中,然后带着他快速离开。 这不是人,是吸血鬼。 宋疏清晰地判断出来,因为他没有在对方身上嗅到任何食物的香气,只有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很矜贵清冷的味道。 而对方的出现引起了更多血猎的重视,城市里已经很久没有吸血鬼伤人的事件了,而且还一连两只能力强大的、行动和敏捷都甩开普通人类一大截的吸血鬼,这无疑会对市民安危构成严重威胁,更是吸血鬼再度打破和平的一种预警,是对血猎联盟的严重挑衅。 于是寂静的黑夜忽然灯火通明,各个巷子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所有在岗的血猎都出动了,在街头巷尾进行着这场追捕游戏,不少居民从窗户探出头,好奇地打听这场许久未见的骚乱。 “亲爱的,是出现杀人恶魔了吗?” “不,我猜是吸血鬼。” 宋疏被这只吸血鬼裹挟着走,对方发现他光着脚,于是便将他打横抱了起来,他这才扫了一眼男人在宽大帽檐下的脸。很英俊,但也很陌生,是棱角分明的西方面孔,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淡金色的鬓角。 “快躲进来,这些家伙不会看得到你。” 血猎追得很紧,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可以暂时喘息的地方,男子张开手臂,示意宋疏站到他的斗篷里。 宋疏也发现了,对方的斗篷似乎有隐身的功能,只是不长久,他扶着墙壁喘了一口气,先问对方:“你是谁?” 男人摘下了礼帽,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这人也拥有一双深邃的蓝眼睛,只是其中的温柔和煦与林顿截然不同,只会让人心生好感。 “我叫斐南迪,是你的哥哥。”男人这样对他说。 …… “报告长官,我已经派人包围了整条巷子,不可能让他们逃脱了。” “做得好。”被称为长官的男人重新给枪装上银弹,神情冷酷,带着一丝嫌恶,“就知道这些该死的吸血鬼不可能安分守己,当初就该把他们全部捉起来,变成奴隶。” “不过方才那位小姐告诉我们,她是自愿被吸血鬼吸血的,因为吸血鬼保护了她。”另一位属下道,“她说她愿意饲养这只吸血鬼,希望我们不要伤害他。” 结果男人更加暴躁了,“这些愚蠢的女人,只会被吸血鬼的皮相吸引,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恶!” “我今日非逮捕这只吸血鬼不可。谁求情都没有用。” 说完他便一挥手,带领属下大步靠近,几十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围向那个角落,已经隐约可以看到路灯下一道模糊的影子,即便是装备齐全的血猎也紧张起来,因为吸血鬼狡猾而强大,稍有不慎损失生命的就是他们。 “你是谁?站住!” “长官!” 有人不顾的阻拦靠近过来,还轻轻松松踹翻了几个属下,为首的长官怒气冲冲地的回头,决定无论来者是谁,他都要用他的枪柄敲碎这人的脑壳──结果转身的一瞬间,他手上的枪抖了抖,差点没出息地脱手了。 …… 人群全部散去,深夜的城市重新回归宁静。 “噢,那些人好像离开了,这是为什么?” 斐南迪把宋疏从斗篷里放出来,试图跃上墙头看一看,但与此同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转角的另一端,温和中带着一点点颤。 “小疏,是你吗?” 男人的影子通过路灯投射在墙壁上,对着转角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半晌之后,衣着单薄青年的缓缓走了出来,当他的衣角甫一出现在男人视线之中,对方便三两步迈到了眼前,把他抱进了怀里。 “禹洲。”宋疏能感觉到男人急促的心跳,胸膛剧烈起伏,两臂紧紧地勒住他,快把他揉碎了嵌进骨肉,于是他乖乖环住男人的脖子,贴在对方耳边,“我没事。” 脱下风衣裹住他,宋疏身子一轻,对方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呼吸颤抖得截成了几段,“走,回家。” 宋疏应了一声,把头埋在了他的肩上,临走前瞥了一眼墙头的方向,斐南迪静静地站在夜空中望着他。 眸光闪了闪,他想到了对方对他说的话。 ──“我是你的哥哥,是被坎特亲王转化的血族,除了我之外,你还有另外十个家人。” “你是我们家族中唯一的纯种血族,坎特亲王的亲生子。” “我们都在找你。跟我回家吧,小疏。” …… 裴禹洲一路把人抱回了家,放到热气腾腾的浴缸,给脏兮兮的小吸血鬼洗澡。 宋疏的手上沾着鲜血,被对方拉到浴缸外,用温水仔仔细细冲洗干净,宋疏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陈述:“裴禹洲,我吸了别人的血。” 裴禹洲动作一顿,抬眸望向他。 热水把他的镜片蒸腾出一片水雾,宋疏看不清对方眼底的神色,只能看到他温柔的笑意,“我知道。” “没关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最初他说,不吸人血就是好孩子,后来变成喝他的血也没关系,到了现在……哪怕宋疏变成了最残暴的吸血鬼,他也不可能舍得责备分毫。 宋疏摇了摇头,仍旧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可是我吸他们血的时候,他们都很快乐。” 握住他的那只手下意识收紧,裴禹洲一愣,道,“我也、很快乐。” “不,你会疼。” 宋疏把人拉到浴缸边,男人顺从地跪在地上,然后他张嘴咬他的脖子,咬出一圈浅浅的牙印,“看,裴禹洲,你就是在疼。” 细白的手指用力摩挲那一圈印子,宋疏垂眸看他,眼睫微微颤抖,红润的嘴唇抿了起来,“你骗我。” 明明是在陈述事实,听在裴禹洲耳中却莫名很委屈,心脏忽然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狠狠击中了、揉捏,又是酸涩又是甜蜜。 “……” 浴室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轻微的水流声,忽然裴禹洲握住宋疏的脖颈,抬起下巴吻上他的唇。 舌尖舔舐着绵软的唇瓣,直至唇齿间纹丝密合地亲吻交缠,口腔几乎被扫荡了个遍,粘腻潮湿的长吻怎么也躲不过,宋疏被亲得几乎窒息,让人头皮发麻的眩晕来回冲撞着大脑。 脖颈间的手掌炙热得让人有种即将融化的错觉,想要承受不住地躲开却又被牢牢锁住下颔无从挣扎,叫人一步一步地沉沦在这份缱绻的温柔之下。 獠牙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出来,把男人唇瓣的粘膜刮破,宋疏尝到了血味,正要推开他,裴禹洲却直起身,把他的脖颈握得更紧,舌尖用力扫过了他的小尖牙。 “呜──” 宋疏瞪大了双眼,呼吸陡然变得急促。刚刚这一下直接把他tian软了yao,连某处都起了反应。 牙齿怎么会…… 小家伙连自己的獠牙有多敏感都不知道。 裴禹洲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转为捧着他的脸,继续舔|弄他尖尖的牙,从齿尖舔到齿根,把人tian得呜咽着颤抖,手掌攥住男人的衣服推也不是拉也不是,双腿扑腾着,连脚趾都蜷缩了起来。 不能、不能再碰他的牙齿了,感觉光这样就……不行了。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裴禹洲终于放开了他。 宋疏湿漉漉地瘫软在浴缸里,整个人都被蒸得发粉。他的脸上泛着潋滟的朝红,眼眶通红,眼珠子也红,含着欲掉不掉的泪,不停的大口喘息,没有别的声音,只有他紊乱的喘息声。 水流已然不再像当初那样清澈。 “我一直把小疏当成乖宝宝,没想到你却这么在乎那种事情。”裴禹洲微微笑着,手指从他的脸颊抚摸到耳根,捉住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地揉捏,“既然这样,我怎么能让宝宝失望呢?” “我不是……” 宋疏红着脸想要解释,男人却站起身,脱掉了自己的衣服:“能够快乐的方法有很多,我们试试别的,嗯?” “……” 浴缸里水波荡漾,蒸腾的水汽把二人的身影吞没,只剩下旖旎的喘息和翻腾水声。 事后,裴禹洲的脖子上再次多出了两道牙印,宋疏还是没控制住吸了对方的血,当然,自己更是被吸出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是林顿吗?”裴禹洲把他抱在怀里,温柔地给他清洗,在他耳后的肌肤上轻轻舔舐。 宋疏还陷在了**的余韵中,轻轻一碰就敏感得发抖,嘴里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 “好。”裴禹洲捋了一把他湿漉漉的额发,又去亲他的脸蛋,“我知道了。” “我向你保证,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他紧紧抱住宋疏,温柔似水的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偏执,“小疏也要永远做我的吸血鬼,好不好?” “……”宋疏缓缓躺进了他的怀里,头顶依恋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却没有回答。 …… 如果待在人类社会就见不到光亮,如果控制不住伤害其他人,如果带给裴禹洲的只有疼痛……去往属于吸血鬼的地方会更好吗? 宋疏不确定,所以他想要试一试。 他想着,如果到时候后悔了,裴禹洲也肯定会原谅他的,毕竟对方的性子是这样温柔。 林顿很聪明,知道会被找麻烦所以趁早溜之大吉了,一时半会儿根本弄不清下落。经过这件事,裴禹洲把宋疏看得更紧了,几乎不允许任何人接近他,而宋疏的乖巧却成了最具迷惑性的□□,裴禹洲对他深信不疑,所以他想要逃走并不是很难。 斐南迪来接他,二人几经辗转,穿过一片重重叠叠、犹如迷雾笼罩的森林,宋疏见到了一座故事书中的城堡。 如同世外桃源一般,这里远离联邦统治的中心,除了血族的住所,还有居住着人类的小镇,据说在山的另一头还存在着狼人和女巫……宋疏闻所未闻,觉得非常新鲜。 据斐南迪所说,坎特家族时代居住在此,坎特亲王在世时是很强盛的一支,许多受到血猎围剿的吸血鬼都会向他们来求助,只是亲王在两年前与血猎的大战中逝世了,他们便彻底安分下来,不再与外界来往。 镇上的居民是知晓他们存在的,但并不害怕他们,因为坎特家族的吸血鬼从不主动攻击人类,反而会帮他们抵御狼人和野兽的袭击,是整个镇子的守护者。 虽然作为报酬,居民需要定期向城堡输送适量的新鲜人血。好在坎特们从不贪婪,基本以动物血为生,人血只是当做增强力量的补充品。 古老的城堡种满了蔷薇花和爬墙虎,美丽中透着一丝沉郁。大门缓缓打开,身着燕尾服管家一丝不苟地接过斐南迪的外衣,将二人引进大厅,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族人家的严谨刻板,但在对上宋疏的目光之后还是忍不住低叹:“尊敬的小少爷,欢迎您回家。” 宋疏含糊着答应了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就有另外几人从厅内出来,直直走向了他们。 “斐南迪,你把我们的宝贝带回来了吗?” “噢!看呐,真的是小疏!” “亲爱的,你可终于回来了!” “……” 第一次拥有这么多“家人”,宋疏眨了眨眼睛,难得显得有些局促。 坎特亲王心地善良,曾经转化过很多濒临死亡又想要活下去的人类,并且把他们收养做了孩子。 而宋疏是他同一个东方女性血族生下来的小孩,血族能生子极其艰难,生出来的小孩更是最最罕见的纯种血族。所以宋疏一直被他当成了神赐的礼物,在有了他之后,坎特亲王也再没有收养过任何吸血鬼。 所以宋疏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另外十一个有男有女,身体看上去的年龄从十二到二十八不等,但都是宋疏的哥哥和姐姐,他从小就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 这种感觉很奇妙,虽然宋疏没有和这些血族相处的记忆,但他们释放的善意足以让他卸下防备,而且这些人对他的了解完全与他自身吻合,他完全不觉得别扭。 斐南迪是坎特亲王收养的第一个孩子,也就是所有人的长兄,在亲王逝世后一直代替他管理城堡,是坎特家族现任家主。 他是对宋疏最了解、也最温柔的一个,他刚回来的一段时间,即便再忙斐南迪都会在临睡前来看望他,问他有没有想要的礼物,并且哄他睡觉。宋疏也许并不需要照顾,但不可否认,这种属于家人之间的关心戳到了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让他难以抗拒。 血族中女性比较少,宋疏只有三个“姐姐”,但也都非常疼他,每日清早都会来替他束发,给他更衣,非常热衷于打扮这个最小的弟弟。 属于血族的城堡仿佛有魔力,宋疏进来之后头发莫名就变得更长,皮肤更白、眼底泛出了属于吸血鬼的深红色泽。除此之外,体质也明显得到了改善,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力量在不断加强。 坎特家族的人们还把固定的吸食人血的机会全部让给了他,宋疏在来到这里不到半月,便有人来到城堡,主动为他提供鲜血。 年轻英俊的男性坐在扶手椅上,小麦色肌肤、棕色短发,明知要被吸血鬼吸血,但神情却丝毫不畏惧,在看到宋疏之后眼底更是流露出了惊艳的光。 “哦,亲爱的吸血鬼先生,您真是非常好看。” 宋疏应了一声,慢慢在床边坐下。 房间里很昏暗,他身着一件丝绸的衣袍,乌黑的发丝也如瀑布一样披肩垂下,每一根发丝都被打理得柔顺至极,在窗外银色月光的映照下,微微晃动都似水流般的波光潋滟。 至于那张脸,更是精美得如同瓷器一般,雪白、鲜红、乌黑。 “你可以选择把血放进这里。”宋疏示意了一下手边的高脚杯,“没有必要直接喂给我。” “噢,可是斐南迪先生告诉我,只有亲自吸吮出鲜血才能够增强你的身体。”男子咧开嘴角,看似朴实的笑容下却藏着一些私心。 他从未让吸血鬼吸食过自己的的鲜血,但今日却莫名地想要为面前的人献出脖颈。 宋疏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纤细的手指挑起对方的下巴,他静静打量男人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 被他吸食鲜血,就真的这样快乐吗? 缓缓俯下身,他察觉到了男人逐渐急促的呼吸,手搭在对方结实的肩膀上,獠牙刺入血管,掌心下的肌肉顿时变得紧绷,耳畔传来了对方迷醉的喘息。 宋疏吸吮着甘美的鲜血,眸色愈发深沉。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噢,吸血鬼先生,亲爱的吸血鬼先生,可否允许我一直为您提供血液?”伤口痊愈,男人却仍然不愿意离开,而是单膝跪在地上,拉过他的手递到唇边亲吻。 然而美丽的吸血鬼只是淡淡笑了笑,如同神祗面对信徒一般,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 …… 一日,宋疏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书,这秋千是坎特亲王生前亲手为他做的,上面还缠绕着红色的蔷薇花,巴特则站在身后推他。 巴特是一名十五岁就被转化的年轻吸血鬼,也是坎特亲王收养的最后一个孩子,他性格活泼、幽默风趣,这段时间和宋疏的关系相处得非常好。 “巴特,你们不吸人血真的没关系吗?我听说体质会变弱。”宋疏翻了一页书,问他。 “没关系的。”巴特在他身后笑了笑,自豪地道:“我们身体很好,可以坚持很久。” 所以到底是多久呢? 宋疏一直很好奇这一点,还想再问,抛高的秋千突然颤颤巍巍地扭动了一下,巴特吓了一跳,立刻跳起来接住他,避免让他摔到。 “我没事。”宋疏拍拍他的手示意不必担心,却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渗出了一点鲜血,大约是刚才攥住了绳索,被蔷薇花上得尖刺划出来了几道血痕。 他正要拿手帕擦一擦,手腕却被巴特用力攥住了,原本笑着的男生神色忽然变得很诡异,他不受控制地低下头,缓缓靠近了宋疏流着血的白嫩手掌。 “……好香。”巴特咽了口口水,抬头望向宋疏的眸色呈现出他绝对不陌生的深红,是看到猎物时的贪婪与渴望:“亲爱的,我可以尝一尝吗?” 宋疏微微一愣。 他忽然想起了林顿对他说过的话。 第43章 甜萌血族(7) 附近的霍华德家族听闻坎特的纯种吸血鬼回来了,来信热情邀请了坎特一家去庄园里做客,霍华德也就是宋疏母亲的姓氏,两个家族关系一直不错,斐南迪自然应允了下来。 然而在回去的途中却不慎遭到了一群狼人的袭击,这群狼人埋伏坎特家族已久,坎特们匆忙应对,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受了伤。 尤其是斐南迪,狼人似乎瞅准了宋疏是他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攻击都是冲他来的,而宋疏无论如何都不能流血……锋利的狼爪嵌入了斐南迪的肩膀,宋疏被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后来在马车上,对方就已经靠着他□□了,宋疏咬破指尖给他喂血,男人立刻含住他的手指吮吸,如同饥渴的野兽,几下就将他的指尖完全舔破了皮,宋疏犹豫片刻,把手腕递给了对方。 血液从血管里涌出,有一缕沿着男人薄薄的唇角流下。淡淡的血腥味在车厢里散开,旁边坐着的吸血鬼逐渐变得不对劲,车厢里数双幽暗的眼睛如同狼一般盯着他,宋疏神色不动,眼帘微垂。 他的鲜血对于非纯种吸血鬼的诱惑比人类更甚,而且这些吸血鬼都是由他的亲生父亲转化而来,对他的血更是渴求到了崇拜的地步,能忍住不扑上来把他咬碎已经很艰难了。 所以宋疏知道以后给他们喂血也是单独喂,而且只允许咬手指,一次只喂一点点。 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个情况,而且受伤的不止斐南迪一个人……想着,一具身体就贴上了他的后背,宋疏感觉到了耳后冰凉的呼吸和熟悉的声音,是巴特:“小疏……我也想……” 马车加快驶向城堡,总算在这些吸血鬼发狂之前到达了庄园,没有受伤的吸血鬼早早离开了这里去森林里捕猎,而受伤的依旧渴望地看着他,求他赏赐一口鲜血。 渴血状况下的吸血鬼无疑就是野兽,宋疏默许的态度只能刺激他们的攻击性,大门甫一关上,他就被推着按在了门背后,高大的吸血鬼握住他的腰埋进他的颈窝,声音沙哑:“亲爱的,对不起……” 尖利的獠牙刺进了血管,带着自动分泌的毒液,宋疏完全察觉不到疼痛,反而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在血液里蔓延开来,灼热的、麻痒的…… 手分别被两个人捉住,巴特小心翼翼地舔舐着他的指尖,先是将斐南迪方才舔破的地方愈合,然后才将张嘴噬咬他的手腕。 另一只则是在舔舐他的手背,这些吸血鬼贵族很讲究这些礼节,哪怕此刻已经馋他的血馋红了眼,也不望在他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配上参加宴会传的燕尾服和英俊的外表,如同一个真正的绅士。 黑夜寂静,一轮明月高悬,将这座古老的城堡映照得美丽而阴森,不远处的深林时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低吼,而华丽的城堡内,坎特家人上演着比野兽更荒唐的行径。 几乎是宋疏每一寸luo露的皮肤都被不同的吸血鬼占据,他整个人都浸泡在了强烈的渴望之中。 其实他是不介意他们喂一点血的,但这种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意识变得有些迷离,宋疏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头顶巨大的水晶灯忽然亮了,白光刺眼,不仅是他,所有的吸血鬼都恍惚了一瞬。 因为受伤而迟钝,又因为宋疏的鲜血变得兴奋,在场七只吸血鬼竟然谁也没有察觉到大厅里多出了人类的气息,然而等他们发觉的时候,已经彻底晚了。 裴禹洲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神情扭曲到了极点,眼底甚至透出了几分阴森的笑意。他本来以为这些家伙是在分食人类,没想到被他们圈在怀里肆无忌惮享用的……竟然是他的小吸血鬼。 而他却没有抗拒,那张漂亮到极点的脸上甚至浮现了一丝绯红。 宋疏一晃眼才刚看清那人的身形,面前的吸血鬼就隔空受到了重击,被凶狠地拍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墙上、地面上。 他脚有些软,沿着大门缓缓滑下,睁大双眸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裴禹洲……一人对抗六只吸血鬼却丝毫不落下风,不仅如此,这些能力最高强的血族竟然没有任何还手之力,被男人揪住衣领狠狠摔在冰冷的地上,踩在脚底。他依旧穿着宋疏最初见到的那件黑色风衣,打斗的动作却凶狠而暴戾,哪里还有半分平时的风度翩翩…… 俊美的男人死死掐住一只吸血鬼的喉咙,另一只手熟练地摸到腰间,拔出银色枪支,然后抵在了对方的胸口。 胸膛之下便是血核,一旦血核碎裂,吸血鬼也会化为灰烬。 宋疏终于回过神,从身后抱住了裴禹洲的腰,去握他持枪的手臂,“禹洲,不要……” 踩在吸血鬼身上的男人倏然回头,目光让宋疏狠狠吓了一跳。 男人没有戴眼镜,形状锋利漂亮的双眸毫无遮拦地近距离对上他,那样漆黑的、阴冷的、扭曲的、嗜血的,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连温柔和煦的嗓子在此刻都变得沙哑,如同夹杂着阴森的铁锈:“不要?” 宋疏不自主地打了个一个冷颤,但还是继续抱紧了他,“对,不要杀他,我……我自愿的。” 于是眼底的飓风变得更加疯狂,喉咙里发出几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他收起了枪支,一脚将吸血鬼踹飞,然后转身就把宋疏扛了起来。 天旋地转。 宋疏被男人摔在了天鹅绒的大床上,对方能摸到这里,自然也能摸到他的房间,房门被落锁,宋疏眼见这他施加了一层自己看不懂的咒语,然后便转身向他走过来。 他这副模样实在是太阴戾了,宋疏强忍住后退的本能,然而还是被男人强大的气场逼得打了一个寒颤,结果就是这点恐惧刺激了对方的神经,裴禹洲压上床铺,直接捉住脚踝把他拖到了床边,一抬手就翻了过来。 “啪!” 宋疏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裴禹洲……打…打他?! 救命!他被自己家小狗打了…… 宋疏来不及挣扎,血液先是涌上了脸颊,从脸蛋到耳根到脖子到每一寸肌肤,全部泛出了羞耻的粉色,手指紧紧抓住了床单。 但裴禹洲才不会这一下就饶了他,他非但要打,还要脱光了打,直接掴在他挺俏软棉的tun肉上,顺势检查有没有不该出现的痕迹。 “裴禹洲!你放开我!”宋疏回过神开始挣扎,于是男人把他钳制得更紧,衬衫锁住手腕,膝盖压住乱动的两条tui,裴禹洲毫不留情,一巴掌一巴掌狠狠落在他身上,把雪白鞣lin得通红,颤颤巍巍甚至变得有些肿。 家长惩罚不听话的小孩总是会选择打屁股,宋疏在裴禹洲心里又何尝不是自己养的小孩,他不觉得打他是一种侮辱,一想到他被几个杂碎按着吸血,甚至想把对方的腿打断,永远捆在自己身边不得逃脱。 但是很快,宋疏开始哭了。 他不可能不哭的,他又疼,又羞耻,又震惊,他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打碎了,他可以接受男人在那种事情上对他所谓的“欺负”,但这种简单的压制反而叫他受不了。 小狗怎么可以打主人?他可是裴禹洲的主人! 他哭得压抑而难过,趴在床铺上呜呜咽咽,泪水沿着脸颊落下来,把床单洇出深色的水渍。 裴禹洲的巴掌停顿了。 床头昏黄的灯光被灯罩折射得剔透至极,给对方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暖色的光,他单薄的肩膀颤动着,背后的蝴蝶骨漂亮而脆弱地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走。 男人慢慢俯下身,高大的身躯将他完全笼罩,一只手自下按住他的腰,一只手则钳制住他的下巴,逼宋疏看向自己。 “你哭什么?”他的嗓子是哑的,藏着多日以来的疲惫与煎熬,“打你两下你就哭了?” 宋疏闭上眼不想理他,男人就等他睁眼,“你看看我。” “宝宝,你看看我,你就这样狠心是吗?你是不是想要我死,啊。” 他这一声叹息太压抑,宋疏不受控制地睁开了眼眸,于是隔着朦胧泪光,他终于看清了男人眼底浓郁深沉的痛苦,以及多日不见……他明显消瘦的脸庞。 宋疏的心尖颤了颤,眼泪反而流得更加厉害,他张了张嘴想要说话,男人却又凶狠地吻了过来,牙齿啃咬他的嘴唇,舌头长驱直入,按住他的后脑勺往他的口腔深处亲,水渍仿佛响在了头颅里,把他吻得神志不清。 细细密密的嘤咛夹杂着喘息声从唇齿间传出,宋疏紧闭着双眼任由泪珠滑落,眼尾被逼出了鲜艳的红,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 方才被打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火辣辣的麻,被男人的衣服磨着,又疼又痒。他知道裴禹洲不可能放过他,于是索性费力地把手从衬衫里挣脱,试探着去够男人的肩膀。 裴禹洲不再制着他,让他面对面坐在了怀里,只是唇舌的交缠始终没有停,反而越亲越狠,宋疏的牙齿很快把他划破,血液的味道充斥着口腔,让这个吻愈发地难舍难分。 宋疏的手慢慢拿了上来,软软地环在了裴禹洲的脖颈之间,脆弱得像是在勾引施暴者再多做些什么。 裴禹洲呼吸一重,眼眸愈发深邃,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焚烧殆尽。 …… 宋疏再次醒来的时候不知道今夕何夕,他被裴禹洲折腾惨了,如同打碎了骨头又重新拼装起来,身上更是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男人醒着,把他牢牢地桎梏在怀里,而他整个人睡在对方胸口,动弹不得。 迷迷糊糊地与那双深邃的黑眸对视片刻,宋疏心中一软,想在他胸口往上凑一凑,一阵金属的声响忽然引起了他的主意。 脚腕上传来奇怪的触感,宋疏疑惑地看过去,发现脚腕上不止何时多了一道金色的锁链,另一端则牢牢捆在了床尾。 他愕然地抬眸去看裴禹洲,男人却平静依旧,丝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多变态。 他反而笑了,笑得像以往那样温柔,还伸手把他黏在鬓角的发丝拿掉,轻声道:“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小疏跑了。” 宋疏简直气到浑身发抖,忍无可忍抬起手想要给他一巴掌,但男人的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那样好看的笑容,此刻只剩下偏执和森冷,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不会产生波澜,甚至会很享受。 巴掌还是放下了,宋疏转过身不去看他,眼泪却又掉了下来,他太难过了。 “宝宝,这是对你不听话的惩罚。”裴禹洲从身后抱住他,吻轻轻地落在他的肩膀上,好似藏着无尽的温柔,“我连手指头都舍不得你痛,你居然允许那些家伙吸你的血……” 裴禹洲擦掉他的眼泪,沿着脖颈吻到他的耳垂,“你说说看,我还能把你怎么办呢?” 宋疏却不理他,背对着躺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只默默地流着眼泪,仿佛要把体内所有的血液都通过泪水蒸发。 终于,他把男人哭得心疼了,心软了,无可奈何地把人转过来哄,这时候他才埋进对方的颈窝,轻轻抽噎了一声。 “你就知道打我……你都没有问过我有没有后悔。” 裴禹洲听到他发颤的声音,委屈得不得了:“我承认后悔离开你了……都不行吗?” 第44章 甜萌血族(8) 房间里是长久的沉默,间或响起二人的呼吸声,宋疏因为控住不住抽噎听起来呜呜噜噜的,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他说这话,分明就是在对裴禹洲服软了,裴禹洲还能不原谅他?可小吸血鬼这次犯的又不是一般的错,他偷偷离家出走还在其次,钻进吸血鬼窝里给人家抱着啃才最要命。裴禹洲不敢想象自己若是来晚了一步,还能不能看见这样活蹦乱跳的小吸血鬼。 现在回想起来昨晚,他确实冲动了些,但也没觉得哪儿做错了。毕竟在裴禹洲眼里,宋疏就是被自己捡回家的小崽,是他用奶瓶一点点喂大的,他还不能打自家崽子的屁股了?还不能关他禁闭了?没这道理。 但他一哭裴禹洲又心疼,于是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从颈窝里捞出来看他的眼睛,“你真的后悔了?” 宋疏被捏着下巴仰起脸,仍旧是泪眼朦胧的模样,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眼尾、脸颊和鼻尖红成一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再大的怒火都能给人浇熄了。裴禹洲忍不住低下头亲吻他,动作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柔和疼惜。 然后他就听到了宋疏冷冷淡淡的话语:“昨晚之前是,但现在不了,因为你更讨厌。” 裴禹洲动作一顿。 他这话说得足够狠,但拉远了一看眼神就知道,是在闹脾气呢。 毕竟宋疏觉得太丢人了,他非但被自己家狗子给打了,还给捆了起来,而且越丢脸越想哭,越哭越觉得丢脸。 这么会有你这样的狗! 事实上,宋疏在勾陈面前一贯放松,情绪本就比平时外露,而且即便他再不承认,裴禹洲给他的感觉就是很像长辈,加上这一世的遭遇、身份地位的颠倒,此刻的幼稚和脆弱倒也情有可原。 两人互相对视,宋疏冷冷地瞪着男人,对方则面无表情的垂下眼帘,半晌之后……一只大手威胁性地挪到了仍旧微微肿着的某处,笼进掌心。 “……” 轻松制住奋起反抗的小吸血鬼,裴禹洲把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松松制住,心中也纳闷,说这小家伙是没看到昨天他修理那些吸血鬼还是怎么,就他这小胳膊小腿,也想和他打架? 男人俯视着对方雪白的脊备,上头浮现着他造出来的点点梅花,呼吸停在通红的尖尖处,裴禹洲轻轻吹了一口气,看似温柔道:“再说一遍,你后悔了吗?” 宋疏的神经都被他吹得紧绷起来,心里又气又羞,下意识发着抖,从里到外透出了一种漂亮的粉红,“没──” 男人腾出一只手摸摸软绵,屈起食指用指关节蹭了蹭。 “……” 宋疏自认是有一身傲骨的,但是这傲骨用在此时未免显得太多余,尤其对象还是摆明了吃软不吃硬的裴禹洲。脑袋埋在枕头里沉默许久,他终于卸了劲,不挣扎了。 “……我说了后悔,你不信,现在还要怪我。”小吸血鬼声音轻轻的,“你就是个……混账。” 男人闷笑了一声,低头在软绵上亲了又亲,多日来郁结的心情总算是好上了不少,“如果我有獠牙,一定要在你这里吸点血。” 说着,轻轻咬了一口,欺负得人小腿直蹬,然后才放开了他的手,重新把人搂进怀里。 “好了,我向你道歉,不该打你。”裴禹洲亲亲他发红的眼角,“但小疏也要向我保证,不再乱跑了,好不好?” 宋疏趴在他怀里,慢吞吞地和他解释。 “没有想离开你,我只是想要到吸血鬼的地方看看,在这里我能不能正常生活,不用再躲开遇到的人。” “我起初没想到会被他们吸血,但他们都是我父亲收养的小孩,也对我很好,我没法拒绝。” “没有给他们吸很多,昨晚是意外,之前都只咬过手指。” “……”他往裴禹洲的颈窝里贴,“其实我也很害怕,幸好你来了。” “我知道你会找我,没想永远离开你。”宋疏语气平静,眼眸却闪着湿润的光,“我都没有怪你这么久才来。” 好了,裴禹洲被不讲道理地反将一军。天知道他找到这儿有多困难,这一个月他几乎不眠不休,还是借助联邦的力量才成功。 男人的指腹在他的脸颊上摩挲,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我的错了?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哪怕留下点提示。你想去哪儿……我会不陪你吗?” “可你是人类,不可能在全是吸血鬼的城堡里生存。” “哦?”裴禹洲扬眉,“真的吗?” “……” 宋疏想到了昨晚对方一打六的场景,闭嘴不说话了。 他早就知道裴禹洲身份不简单,但是强悍成这样确实没有想到。 但是……这样当然最好。 抿了抿唇,他又埋进了对方颈窝里。 “以后有事情必须先告诉我。”两人又温存了一阵子,裴禹洲揉揉他的头发,忽然道,“你想在人类社会里正常生活,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宋疏抬头。 “晚点再告诉你,现在我要出去和你那些吸血鬼家人谈判,否则一会儿他们就要来撞门了。”裴禹洲捏了捏他的脸,起身去穿衣服。 “你还不把它解开?”宋疏对他翘起脚脚,很生气地瞪了一眼那条金色的锁链,“不可以这样捆我。” “等我回来再放。”狗东西裴禹洲不知悔改,反倒捉住小脚亲了一口,“省得你再跑。” …… “裴先生,我想你误会了,我们只需要少量的鲜血就足够维持生命,不会影响小疏的健康。”斐南迪对裴禹洲解释道。他相信这个看起来风度翩翩的男人可以理解他们的苦衷,毕竟昨晚只是一个意外,谁也没想到会失控。 但裴禹洲只是冷笑,对此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一滴都别想。” 偌大的客厅瞬间变得安静,十几只吸血鬼盯着一个人类,氛围阴森可怖,其中一只更是直接红了眼,利用吸血鬼的高速移动向他冲过来:“你这个人类,信不信我把你撕碎──” 谁都没看清裴禹洲是如何出手的,但很快这吸血鬼就趴在了地上,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贯穿了他的肩膀,因为银质物品对吸血鬼的伤害巨大,还在滋滋冒着黑气。 斐南迪走过去,隔着手套拔出银刀,然后把惨叫的吸血鬼扶去了沙发上。 “我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裴禹洲把腰间的枪支拿在掌心掂量,面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你们毕竟是小疏的家人,杀了你们他又要闹脾气,我也会很苦恼。” 斐南迪面色冷了下来,不再与他客套,“小疏知道你是血猎么。” “当然。”裴禹洲从容回答,“不过,比起我是血猎,或许你们更害怕他知道另一件事?” “……什么?” “你们体内流着坎特亲王的血,所以对他亲生的鲜血格外渴求。按理说小疏应该被你们保护得很好,可为何会身体虚弱流落在外,甚至被人类捡到呢?”男人顿了顿,观察着这些道貌岸然的吸血鬼,“据我猜测,是坎特亲王知道你们迟早会失控,所以特意把小疏带离此处,然而途中不幸遇难,对不对?” 吸血鬼的神色明显发生了变化,眼神也逐渐闪躲。 “而且……”裴禹洲的视线在每人身上转过,像是在清点人数,“不巧,四年前我曾经调查过坎特,但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有十二只非纯吸血鬼?” “坎特未曾和人类交手,死去的那只为亲王亲手所杀。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才会让一惯疼爱孩子的坎特亲王痛下杀手,不知斐南迪先生能否为我解释?” 斐南迪避开了裴禹洲的视线,他无法解释。 “你们说能够控制,事实上小疏迟早有一日会被你们按住吸血,直至死亡。” 裴禹洲站起身,把银枪重新插回了腰间,不容置疑,“我必须带他走。” 小吸血鬼是他最珍贵的宝贝,也许就是他太珍贵了,人类社会容不下他,这些自称家人的吸血鬼也都在觊觎他。既然去哪都是地狱,不如就博一把,看能否给对方造出一个天堂。 哪怕自己堕入地狱,只要能守在对方身边,裴禹洲就能看见光明。 …… 宋疏又被裴禹洲带回了联邦,对方说有办法让他过正常的生活,他本以为只是把他藏得再好一点,没想到是把他带到了一座似曾相识的别墅里。 宋疏很奇怪地看了身边的男人两眼,裴禹洲微哂,摸了摸他的头,“害怕?” 宋疏没吱声,于是他直接把人抱了起来,而且是抱小孩一样地抱。 “……放开我。”宋疏不好意思了,小腿直蹬“不害怕,我不害怕。” 一个男人慢慢吞吞从角落里走出来,白大褂、金发碧眼,不过步子略有些跛。 林顿把拳头放到嘴边轻咳一声,对宋疏挥了挥手,“嗨。” “……”宋疏没动了,搂住裴禹洲的脖子冷静地看着他,要他给一个解释。 “放心,有帮你报仇。”裴禹洲一手兜着他的pp,一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但是他可以帮小疏实现心愿,所以我留了他一命。” 宋疏疑惑,看看一脸忠厚的林顿,又看看裴禹洲,“什么心愿?” “变成人类。”裴禹洲把人放了下来,捧起他的脸认真道,“小疏想做人类吗?可以的哦。” 宋疏愣住了。 “既然吸血鬼可以初拥人类,那么人类也就可以初拥吸血鬼,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研究之一。”林顿接到了裴禹洲的示意,走过来对他解释,“不过过程会比较困难。” 宋疏皱眉,“比如呢?” “像吸血鬼初拥人类一样,要把你的血放掉百分之五十,然后把裴的血输给你,同时他再吸你的血,形成一个循环。” 林顿说,“有一定的风险,你会陷入长时间的昏迷,甚至沉睡一个月之久,但我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让你们转化成功。” 说完这些,林顿便不再开口了,裴禹洲也不说话,给他思考的时间。 宋疏沉默了片刻,扯了扯裴禹洲的袖子,男人立刻把耳朵凑过来,“他会不会趁机暗算我们?” “他不敢。”裴禹洲也贴过去在宋疏耳边道,“我炸了他的实验室,把他的实验数据藏了起来,一旦出事就全部销毁。” 这可是林顿毕生的心血,真的没了他肯定也不想活了。 宋疏想了想,又问:“那你会有危险吗?会不会失血过多……” 裴禹洲目光一软,把他颊边的发丝顺到耳后,“当然不会,信我?” “……嗯。”宋疏的眸光总算亮了起来,主动抱住了裴禹洲的腰,“我想变成人。” 想被你,初拥。 …… 初拥的过程确实漫长而艰难,不过宋疏从最开始就陷入了昏迷,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温暖,宛如回到了母体的羊水中,身体开始变得很轻很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连呼吸都逐渐艰难。 中途也出现了疼痛,但最明显的还是挣扎的窒息感,从温暖舒适变成了泥泞的沼泽,仿佛要将他彻底吞噬。 果然还是……好疼,胸口仿佛破了一个大洞,生命从中汩汩流逝,但是根本抓不住,让他不自觉地生出了恐惧。 好在有一个人在一直握着他的手,提醒他不是一个人。 宋疏的眼眶忽然有点发酸,他在想,这只手应该是毛绒绒的,热乎乎的,上面还有qq弹弹的肉垫子。 不知过了多久,当宋疏终于再次睁开眼睛时,恍若去了新的世界。刺眼的光线给他眼睛蒙上了一层薄纱,视膜经过几番调整后才缓缓适应了光线,映照出了他眼前人的脸。 那人面色苍白,眼边蜷着疲倦,但看向他的目光却胜过窗外千尺暖阳,“舍得醒了?” 裴禹洲捏捏宋疏的小脸蛋,“我的小睡美人,欢迎来到人类世界。” 干涩的眼球润起水的光泽,宋疏对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就像宣纸染上漂亮的色彩,一瞬间美不胜收。 他抚摸着胸腔里跳动的心脏,难以抑制地感受到了兴奋。 “我……不是吸血鬼了?” “不是了。” “可以晒太阳吗?” “可以。” ““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吗?” “可以,但是不能吃多。” 这句话不是裴禹洲答的,是推开门走进来的林顿,检查了一番宋疏的情况,林顿耸了耸肩,“你的身体还是属于吸血鬼的时候身体,消化能力都会比人类弱,只能适量吃一点。” “嗯。”宋疏现在开心,连带着看到他都不觉得反感了。 “哦,而且你的外表也几乎不会衰老,衰老的只有你这颗心脏,你到老大概就长这样了。”林顿扫了一眼裴禹洲,“你也一样。” 裴禹洲拍拍宋疏的手,“没关系,对外就说林顿研究出了永葆青春的药剂,我们作为实验品注射成功了。” “噢,那我实验室的门肯定要被那些学生砸烂!”林顿抱怨了一句,视线定在宋疏脸上,他微微欠身,“上次的事情……很抱歉,你是我为数不多的贪婪和疯狂,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宋疏微微点头,裴禹洲则没有动静。 林顿最后扫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湛蓝的眸底,男人的神色很复杂。 那日之后他藏在了联邦总部,但还是被裴禹洲给揪了出来,对方先是把自己揍了个半死,然后就发动血猎联盟寻找宋疏的下落。 裴禹洲身为前任首席血猎,更是最强者,几乎没人不听他的话,哪怕这件事属实有些荒唐。 林顿那时候还想过嘲笑他,那只漂亮的小吸血鬼也没多喜欢你嘛。但是很快,裴禹洲就对他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他想要把宋疏变成人类。 可是,只有人类心脏凝聚成血核的,哪有血核变成一颗鲜活心脏的呢? 这根本不可能,即便是他也没办法做到。 所以现在宋疏胸腔里跳动着的,其实是裴禹洲的心脏。是他硬生生剖开来,掏给他的。 也就意味着…裴禹洲以自己变成吸血鬼的代价,让宋疏变成了人。 等到这时候,林顿已经再不会对宋疏有任何想法了,因为换成他绝对做不到这样。 越是他们这些和吸血鬼经常接触的越是明白,这种物种绝对不比人类高级。他们的力量和速度人类可以借助武器达到,而他们的贪婪与自私却和人类如出一辙,与此同时,人类还拥有更为强大的自制力。 有的时候,捕食与被捕食者未必就是前者更占据优势,倘若后者足够强,反而可以轻松拿捏住前者的命脉。 因为吸血鬼离不开人类。 这件事,裴禹洲打算隐瞒他的宝贝一辈子。 …… …… 宋疏这天因为被搭讪来得晚了一些,进教室的时候已经开始上课了。他小心地从后门走进去,和讲台上的人对视了一瞬,然后乖乖低下头,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在讲第157页。” 旁边的男生好心提醒他,宋疏翻开书,道了一声谢谢。 “诶,我好像没见过你,你以前来上过这堂课吗?”男生开始没话找话,“衣服上的猫很可爱。” 宋疏点点头,示意他该听课了。 “没事,不用这么紧张,裴教授不喜欢点人起来。”他依旧盯着这位漂亮到不似真人的男孩子,咧开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嘿,可以加一个微信吗?” 然而下一秒,讲台上传来一道春风和煦,却又凉飕飕的声音: “倒数第二排白色衣服的男生,站起来回答我的问题。” 男生头皮一麻,众目睽睽之下僵硬地站了起来,“什么、什么问题……” 没人提醒他,因为同学们也很疑惑。裴禹洲刚开始讲课,更没有提问,也不知道叫人起来是做什么。 于是他们就见到那位斯文儒雅,从来不刁难学生的裴教授推了一下眼镜:“请问,你刚才在与旁边的同学说什么?” “……”男生结结巴巴,在全体学生目光的注视下仓促回答,“我、我……我说他衣服上的小猫很可爱。”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学生们哄堂大笑,显然被这直白的搭讪手段给尬到了。 然而等到教室恢复安静之后,他们听到了裴教授更离谱的回答──“谢谢夸奖,看来他男朋友挑衣服的眼光不错。” 全体学生:“???” 裴禹洲微微一笑,视线掠过那人因为羞涩垂下去的小脑袋,食指轻敲讲台,“可爱的小猫同学下课来一趟办公室,老师有话单独问你。” 全体学生:“!!!” …… 办公室的门外做贼似的蹲了好些人,耳朵紧紧贴着那扇门,然而窗户的百叶却漏了一条缝,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场景。 裴禹洲把宋疏抱在办公桌上亲吻,衣冠楚楚的男人站在年轻男生的tui间,扣着他的后脑勺强迫他抬头。 宋疏的反对被堵在嘴里,裴禹洲含着他的唇温柔地吻,然后探进温热的口腔,缠着他的she,在他的嘴里四处翻搅。 把人亲得气喘吁吁还不够,裴禹洲一手按着他的后脑,另一手则无声无息地rua来rua去,直直把人逼红了眼角,欺负得眼泪汪汪。 躲在外面偷看的学生三观尽碎:……原来你是这样的裴教授!!! 但是小师娘好美哦!prprprprprpr~ …… 宋疏虽然完成了自己和年轻学生一起上课的心愿,但是每天回家之后都要被斯文败类的裴教授反复折腾,尤其是当他被哪个帅气小男生搭讪了之后。 裴禹洲的力气比原来更大了,可以轻轻松松把宋疏从地下车库抱回家里,而且抱一路亲一路,常常按在电梯里就吻个不停。 变成吸血鬼还有另一件好处,就是所有那事搞出来的痕迹只要tian一tian就能全部消除。于是每每宋疏精疲力竭之后,裴禹洲就趁着他睡着把他浑生都t一遍,青青紫紫的皮fu很快就变得白嫩如初。 裴禹洲偶尔也会悄悄喝两滴他的血,不过不是因为馋,而是怀着更涩更过分的目的,比如咬破小花苞吸两口,如同哺ru一般,咬破软软小瓣再吸两口,把它们欺负得红通通。 后来裴禹洲发现了,即便被他咬过的地方愈合了,也会变得和以前不一样,指尖稍微擦过人就会软着腻在自己怀里。他遂起了坏心,一日在给宋疏kou的时候……把那物偷偷咬破,注射进了毒液。 可怜的宋疏根本不知道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人在他身上动了哪些手脚,只暗地里羞恼,自己怎么越变越敏感了。 …… 联邦后来制定了新的规则,吸血鬼被重新放回了森林,不允许城区的人类再饲养。 离开人类的吸血鬼经历了一批物竞天择的自然淘汰,生存下来的又只剩下了最强大的那批。 不仅仅是能力出众,这些吸血鬼也拥有着最强大的自制力,能够安稳地生活在森林深处,与周边的人类和谐相处。 …… 男人瞒得太好,宋疏这一生都没有发现裴禹洲变成了吸血鬼的事实,直到他死后,灵魂短暂地飘浮在了上空。 裴禹洲一手抱着他的尸体,低头在他眉心百般温柔地吻,另一只手鲜血淋漓地剖开自己的胸膛,取出一枚他绝不陌生的血核。 用力捏碎。 第45章 浪漫民国(1) “小娘,你今日又要去唱戏么?” 大清早,屋内的光线还有些混沌,窗外麻雀发出几声啾鸣,混着胡同里邻居的吵嚷声,叽叽喳喳响成一片。 傅南钧哒哒跑到床边,伸手抱住了一截软乎乎细条条的腰,然后就把脸偎过去,奶声奶气,“小娘别走,钧钧想要小娘陪。” 宋疏衣裳穿到一半,腰间忽然贴上一个小脑袋,他只好揉了揉男孩子的后脑勺,“乖,不唱戏哪来的钱呢,我是要去赚钱给钧钧过冬的。” 男孩子又抱着他撒了好一会儿娇才不甘心地放手,然后睁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他,“昨夜降温了,小娘多穿些,可别再生病了。” “好。” 宋疏依言加了一件夹棉的袄子,见男孩子还盯着他,于是又去拿了围巾,傅南钧这才笑了,将怀里揣的一个热乎乎的鸡蛋塞进宋疏手里,“小娘吃。” “这是给你长身体的。”宋疏不要,拍拍他的脑袋,“昨晚的小米粥还有吧,我喝些那个就成。” “不行,小娘前阵子生病了,更要补身体。” 六七岁大的小孩仰着张精神的脸,认认真真地教育他,“小娘听话,不然钧钧要心疼的。” 宋疏没忍住笑,总算是点头答应了,于是傅南钧又开心地跑了出去,把热乎乎的小米粥端到宋疏手边,然后托着腮看他小娘吃饭。 小娘长得真好看,怎么看都不腻,就像天上的仙女。 而且小娘是最善良、最温柔的仙女,自己同他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从那个大宅里逃出来之后,还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哪怕日子过得很苦。而且小娘最近越来越漂亮,越来越温柔了,他好喜欢小娘。 小娘是他那个病秧子爹娶来冲喜的男妻,年纪轻轻就嫁入了傅家。但那个病秧子爹非但身体上生了病,心理上也得了疾病。成天不是打小娘就是打他,老爷太太劝阻也不管用。小娘不甘在傅家呆着,就带着他逃了出来,对外只说丈夫死了,别人都把小娘当成了寡夫,也没人知道他还有个病秧子先生。小娘以前是学昆曲的,目前也靠唱戏为生,勉强能养活他和自己。 宋疏把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豆丁抱到膝盖上,喂他喝粥,自己吃一口鸡蛋也喂他一口,二人不知不觉就分着吃完了早饭。又叮嘱他几句在家里不要干坏事,乖乖等他回来,宋疏这就要出门唱戏去了。 “小娘香香!”傅南钧对他张开短短的手臂。 宋疏笑着弯下腰,在小豆丁脸蛋上一边亲了一口。 …… 宋疏唱戏的地点不在平常的梨园戏班子,而在城里最大的一家饭店。普通戏班子不是角通常挣不到什么钱,于是方师父给他介绍了这里的活儿,能来这家饭店的多是有头有脸的权贵人物,给的小费自然也就多。不过可能会被人动手动脚摸两把,做事也需要更谨慎一些。 但宋疏哪里知道里面的弯弯绕绕,他自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已经在这工作了,只小心谨慎地对付着,唱完戏就走,倒也没遇到太难缠的情况。 这么多世他都没有受过钱的罪,头一遭做穷人,感觉也还挺新鲜的,而且身边还多了一个一天到晚喊他小娘的小豆丁。一开始他还有些不自在,但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因为这个小豆丁实在是很懂事听话,长的也乖觉,宋疏愿意养着他。 这个时代对他来说也新鲜,宋疏没多少了解,大体上清楚是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这种时候大多民不聊生,底层人民能好好活着就值得庆幸了,所以他也不觉得生活有多苦。 唯一头疼的就是这副身子体质不怎么样,三天两头生病。前阵子刚得了风寒,才将将好就赶着来唱戏,否则他和小豆丁就要没钱过冬了。 宋疏刚进饭店方师父就在催他,说是今天来了不少贵客,让他好好表现,随便得到哪个大人物青眼就能挣上一大笔小费。 宋疏应了一声,结果行头就去后台换装。他唱的是昆曲,一开始只是根据记忆依葫芦画瓢,最近熟练了,也逐渐得出了几分趣。 毕竟戏曲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有,小时候爹爹和娘亲带他看过,他记得很清楚。 …… 饭店是金碧辉煌的西式洋楼,一楼搭着舞池和戏班子,以及一些普通的座位,二楼往上就是包厢了,有身份的客人通常都在包厢里,由专门的服务生伺候。 傅从深刚谈完一笔生意,生意谈成了心情却不怎么好,独自一个人倚在走廊里头抽烟。他眼睛闭着,耳朵却竖着,楼下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传过来,仔细听便知道是一曲《桃花扇》。 “歌声歇处已斜阳,剩有残,花隔院香;无数楼台无数草,清谈霸业两茫茫。” 唱戏的人腔调很软,又很有质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像是刚出笼的桂花糕,软糯而不腻,隐约还带着点清淡的香气,叫人欲罢不能。 只是这词把男人英挺的眉头又唱皱了几分。 指尖掸了掸烟灰,傅从深把伙计叫过来问话。 “傅爷您好眼光,这个小戏子唱功一般,声音是真真儿好听,扮相也是一等一的绝。”伙计立刻热心地替他介绍了起来,“您瞧。” 男人漫不经心地垂眸看过去,果然见到了一个妙人。水钻头面、粉色长衫,他轻盈地踱着碎步走到台中央,执着金扇往台下一扫,便露出一个眼波流转的浅笑。 从傅从深的角度看不真切他的脸,但只觉得那人像一朵盛放在水畔的桃花,轻易便把看客的魂给勾走了。但他自己却没有知觉,唱完了自己的戏便安安定定走下台,连一眼都没有多瞧那些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观众。 “傅爷可是喜欢他?”伙计观察着傅从深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他应当是没伺候过人,您若瞧上了,我便喊他上来候着。” …… “这位爷不是一般的人,你要是伺候好了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方师父忧心忡忡地叮嘱宋疏,“也不要你做别的,就陪着喝两杯酒,布两道菜就行,不要紧张。” 他知道宋疏的性子,其实根本不想要他去,奈何今天是经理亲自下来要人,可见这位爷身份尊贵,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法子拒绝。 好在宋疏看起来还挺平静。 走在前面的经理一路催促,眼见就要上楼了,却又伸手把人拦下来,盯着宋疏好一通打量,“你这衣裳不行,赶紧换一套去,就换咱们服务生的。” 宋疏已经卸下了头面,现在穿的是自己的小褂,其实破布披在他身上都漂亮,只是确实不太适和这种场合。 “经理,我家云臻不做这行当,您这旗袍……” “别嗦。”经理推开他,“能被这位爷看上是他的福分,人可是第一次在我们饭店点人伺候,我还能让他丢了脸不成,给我换。” 于是有人给宋疏拿来了一套衣裳,让他就近区一个空包厢里换了。 宋疏没有穿过这种衣裳,但平日里酒店的服务员都在穿,他也就没觉着不对劲。看起来不过就是修身一点的长衫,下面开着叉,侧面能看到两条白皙修长的腿。 经历过现代的宋疏什么奇装异服没见过,只当这是件普通工作服,穿好后就跟着经理去了那包厢。 方师父则又是惊艳又是着急,心想着这样的美人儿怎么可能只让他陪酒,哪个男人能忍得住不欺负他? 平底鞋啪嗒啪嗒踩在木制楼梯上,他的脚步还挺轻快的。 其实方才傅从深在二楼看他唱戏的时候宋疏就瞧见了对方,因为这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气质都和旁的人不一样,隔着老远便看得出他长得很俊,比他来这儿看到的任何人都要俊。 宋疏直觉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心中还存着对裴禹洲的怀念,他几乎是迫不及待想再一次遇到勾陈了。 被领到包厢门口,经理通报了一声便让宋疏端着酒和热毛巾进去。 宋疏依言往屋里走,刚进屋先瞧见了男人挂在外头的大衣,墨绿色、一看便知道昂贵的布料,左边的口袋微微鼓起,大约是有把枪在里头。 绕过描金翠竹的屏风,男人便出现在了视线中。他坐在桌边没有抬头,桌面上搁着好几瓶酒,看样子喝了不少,手里也还握着一个杯子慢慢地晃。 宋疏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托盘放在桌上,他喊了一声“傅爷”,然后便垂眸打量对方。 果然很英俊,而且是具有攻击性的长相,眉眼深邃,鼻梁和下颌线都很锋利,只是脸颊微微有些红,估计是酒意醺的。 宋疏拧了一把热毛巾,怀着小心思把手凑了过去,一半是想给他擦脸,一半则是想看看勾玉会不会有反应,自己有没有认错人。 傅从深此时确实喝多了,头脑有些晕沉,只隐约记得自己叫了一个人上来伺候,这会儿余光里出现了一条白花花、玉一样的大腿,纤细曼妙的身影靠了过来,他刚才皱着眉抬头,就瞧见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 这人在对他笑,笑得温温柔柔还有些甜,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盈盈的水光,如同一江春水撩拨人心,有些过分亲昵了。 他柔软的手覆上了自己的面庞,于是眼里的笑容更软和了几分,配上这副风尘味十足的打扮,难免会让人觉出几分讨好的意思。 方才在二楼看着还以为是个冷美人,没想到上来就穿成了这不伦不类的样子,还卖起了笑。即便他笑得再好看,傅从深心里都喜欢不起来,只是这人擦在脸上的热毛巾又格外舒适,傅从深便没动,直微眯着眼看他,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个仔仔细细。 “傅爷?” 宋疏出声唤他,开开合合的红润双唇在醉酒的男人眼中全是刻意的勾/引,他又靠近了半步,于是一丝冷香传了过来,直直从鼻间勾到了他心头最痒的地方。 傅从深握住他的手,一用力就把人带进两腿间站着,然后搂着他的腰闻他的手腕,“熏的什么香?” “没熏香。”陡然的亲密让宋疏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结果男人把他攥得很紧,后yao上的那只手也不规矩地动作起来。 “没熏?”傅从深不信,直接贴到了身上轻嗅,醉意使然,他也不想和这人客气,完全随着心意揉弄他,“让我好好闻闻──” 宋疏被他揉到了软瓣,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虽然知道这人就是勾陈,但初次见面就这样还是让他无法招架,心中已然升起了一丝不悦。 然而他不悦,傅从深比他还要不悦。 穿成这样来卖笑的人突然装起了矜持,搁谁谁都不会开心,傅从深又是说一不二的人,登时把人拽回来按在腿上,勒令他不许动。 “你躲什么?怕我不给你钱?”说着,他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叠钞票,骨节分明的手指沿着旗袍开衩的口子滑上来,勾住内裤的边缘,竟然是把钱卷成卷给硬塞了进去。 “收好。”男人又拍了下道。 宋疏愣怔地坐在他腿上许久,脸颊一点一点涨得通红,如同能滴出血一般鲜艳,连带透亮的眼珠都红了,穿着旗袍的单薄身子微微发颤,实在是被气狠了。 “啪!” 老方和经理原本守在外面,忽然听到这一声脆响。以为宋疏受了欺负,老方急着就要往里进,经理拦着不让,但还是被一把推开闯了进去。 但里面的场景出乎预料。 宋疏好端端站在那儿,背对着门,衣衫有点凌乱但是没什么大问题,反倒是傅爷的脸偏开了,鬓发乱了,放在桌上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然被扇了一巴掌,还扇得不清。 这下经理和老方都吓傻了,接连扑到傅从深脚边跪下,经理求他大人有大量,老方则一边求情一边扯着宋疏要他一起跪下来求饶。 傅从深的脸黑得吓人,看也没看他们,抬脚踹开碍事的两人,扛起宋疏就把人带进了里间,二话不说往床上扔。 他长这么大老子都没打过他,先前打了几年仗更是血性十足,哪可能平白无故地被一个小戏子扇巴掌,别提现在酒意上头,就是直接把人拆了吃心都有。 男人方才坐着,此刻动起来才看得清健壮高大的身躯,压下来的时候简直能把宋疏全部罩住,他那小身板自然躲不过,被攥着脚踝拉开tui,傅从深修长有力的大腿抵了过去。 宋疏被他弄得疼,光洁的额上冷汗涔涔,但是目光却十足的冷,他一声也不吭,只冷冰冰地瞪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除了愤怒也含了一丝委屈。 可是傅从深捕捉不到这份委屈,怒气上头的男人只想着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乖觉的小戏子,大手按住单薄的布料用力一扯── “撕拉──” “咳咳。” 布料是碎了,宋疏也因为这一番折腾气血逆流,剧烈咳嗽几声之后一口血就吐在床边,甚至还有几滴溅在了傅从深经络分明的手背上,绽开了鲜艳的花。 男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第46章 浪漫民国(2) 钳制住手腕的手掌松开了,宋疏立刻伏在床边,剧烈地咳嗽起来。 两条雪白纤瘦的臂膀死死扣住床沿,单薄的身子不住颤抖,眼尾咳得泛出绯红,犹如狂风中残败凋零的花枝,既凄美,又叫人忍不住心疼。 傅从深的动作停滞了,手掌下意识要覆上他微微弓起的脊背,忽然有人跑过来,扑通一声给跪下了。 “傅爷,求您饶了他吧,他身子刚好就出来唱戏,今日真没法伺候您……”方师父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傅从深的腿不撒手,“等他身体康健了,我一定带着他找您赔罪,求求您了!” 本来宋疏这一咳,傅从深的酒就醒了大半,这会儿被人抱着腿哀求,他的神智彻底回笼了,但瞬间火气又直往上蹿。 嘛呢?整这出。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会强抱一个病秧子?而且还是在这人扇了他一耳光之后? 呸。他傅从深要什么人不行,何苦受这鸟气! 阴晴不定地盯着侧躺在床上,闭着眼喘息的人看了片刻,傅从深冷哼一声,抬脚挣开方师父出去了。 守在外间的经理立刻屁颠屁颠跟了过来,卑躬屈膝地赔笑脸,“爷,爷您别生气,待会儿我一定替您教训教训那个不识抬举的东西。” 傅从深面无表情,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擦掉手背上一点点血渍,随手丢给他,又摸出了一根香烟,经理立刻懂眼色地替他把火点上。 “去把我大衣和皮夹子拿来。”眉头紧紧皱着,靠着栏杆上吞云吐雾了一会儿之后,傅从深吩咐道。 经理立刻照办。 把烟叼在嘴里,他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拿过枪插进腰间,然后竟然掏出一条金灿灿的黄鱼来。 “拿去给他看病。”把金条扔给经理,男人依旧板着脸,只目光却不轻不重地落在了他的头顶,“这几天不许叫他唱戏了,下回来我必须看到一个全须全尾的人,听明白了?” 经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沉甸甸的金条,捧着它的手在打颤,连呼吸都停滞了,“……是,是。” “就这副德行还敢出来卖…真他娘的气人。”傅从深又低低骂一句,神情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漠。两根手指把皮夹子里剩的钞票拿出来,他施舍般地塞进经理的领子里。 经理立刻喜笑颜开,连连鞠躬,就差跪下喊谢谢傅爷了。 “爷,您的大衣──” 眼见傅从深转身就要走,经理扬声提醒,结果男人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大衣?他把人衣服给撕了,还能不留件能穿的给他? …… “小娘小娘~”傅南钧从屋外哒哒地跑到宋疏身边,把一个切好的苹果块塞进他嘴里,“热的,您吃。” 倚在塌上看书的宋疏下意识吃了下去,酸甜的苹果汁在口腔里散开,盖过了刚才那碗药的苦涩。于是宋疏抬眸对他一笑,“哪里来的?” “隔壁王婆婆给的。” “有没有谢谢王婆婆?” “谢谢了。而且我还帮婆婆烧火了。” “乖。”宋疏把人拉到床边坐下,圈在怀里带他一道看书。 “小娘,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傅南钧转身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口仰起脑袋,漆黑的眼珠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没有。我今天赚到了钱,心情很好。” “可是我看您晚间又咳嗽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 “也没有。”宋疏垂下眼帘,床头的灯光让他浓长的羽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温柔而漂亮,“我的病已经好全了,不必担心。” 傅南钧还是不信,小小的手去摸他的,“哇,好凉,我给您暖暖。” 说着,就把宋疏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裳里,还要去关心他的被子,“您有没有灌暖壶呀,我怕您的脚也凉。” 结果被宋疏给拽了回来,屈起手指轻敲了个脑瓜崩,“别闹了,赶紧读书写字,写不完这一页别想睡觉。” “……噢。”傅南钧老实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沮丧,然后就又对他笑,“那小娘抱着我。” 宋疏嗯了一声,自后抱住了小豆丁,小孩子身上热乎乎的,抱起来倒是比暖壶还方便,他甚至把下巴轻轻搁在了对方发顶。 安安静静地盯着傅南钧抄写书本,宋疏渐渐走了神,自然也就想到了白日里的事情。 心情好?心情好才有鬼了罢。 好不容易见到他,宋疏本高兴还来不及,结果哪想到这一世的勾陈竟然是这样的泼皮无赖。 第一次见面就掀他衣服摸他身子,还把钱往内衣里塞……这样的场景他在饭店这阵子常常见到,尽是风流成性的男人才做得出来的事,而他却这样熟练,宋疏很难不多想。 最开始几个世界,他没把勾陈当恋人看待,所以也没在乎过对方是否有过别人,但现在不一样,只要一想到对方经常在这种风月场所鬼混,他心里就一阵失望。 谈不上吃醋,毕竟他只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转世才对他存着好感,今天闹了这么一出,自然就消散得一干二净。即便对方给了再多钱,都还是不开心。 如果……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 宋疏鼓了鼓雪白的腮帮子。 那他就不要他了。 …… 这些天不用去唱戏,宋疏就安心在家里养身体,顺便教小豆丁读书写字。 其实应该给傅南钧请一个先生的,但一来费钱,二来先生水平也不会有他高,宋疏索性就自己上手了。 傅南钧聪明机灵,也很听他的话,教起来一点不费事。小孩子表现得好,宋疏就决定给他一些奖励。正好这日出了太阳,晒在身上暖融融的,他打算带小豆丁上街买些过冬需要的东西。 他们平时不在家做饭,都是给王婆婆钱然后去隔壁蹭饭的,所以倒也不需要买米面这些重物,主要就是煤炭、厚衣服和一些零嘴。 途中路过了城里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一阵桂花糕的香气扑鼻而来,宋疏笑着瞧了眼馋巴巴还要假装看不见的小豆丁,牵着人进去挑了好几样糕点。 “小娘,我们买这么多啊。”傅南钧踮着脚趴在柜台上看,努力咽口水。 “是啊,跟你说过赚钱了嘛,想吃什么就说。”宋疏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吩咐伙计再各包了两份。 “一份我一会儿拿给方师父,一份你送去给王婆婆,记得谢谢人家照顾。” “好~” 宋疏不乐意把小豆丁带到饭店去,于是就让他去做衣服家等着,那家伙计和王婆婆熟,也经常带着傅南钧玩,然后他一个人去了饭店。 方师父刚唱完一场戏从台上下来,看到宋疏又惊又喜,见他气色不错就更开心了。 “哎哟,前些天真是吓死我了,你居然敢打傅爷,我生怕你被他一枪给崩咯!” “哪儿能呢。”宋疏抿了抿唇,“您别操心我了,下次也不要跪着求他,不值当。” “瞎说!要不是我磕那个响头,他能饶了你!”方师父看他还不当一回事,板下脸把人拉到一边,给他说道傅从深有多厉害。 首先他是傅家的人,傅家世代经商,虽然不在这边发展,但在当地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人家。然后说傅从深本人,十六岁上战场,打了八年战功赫赫,把傅家在军界也打出了名声。只是年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从前线退下来做生意了。做得是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医药行当,交易的都是了不得的大客户,没多久就发展得如火如荼。总之本地的军商两界都尊他一声傅爷,压根就无人敢惹。宋疏那日没被毙了,绝对是捡回一条小命! 宋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好容易等到下场戏开场,立马和方师父告了别,从饭店溜了出去,否则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宋疏走的是后门,后门出去是一条人迹稀罕的小巷子,只有熟客才会从这儿进出。他正要从巷子走出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云臻。” …… 傅从深觉得自己肯定是犯了病,自那日吃了那人一嘴巴,居然记挂他记挂了好几天,每逢路过那饭店就要瞅两眼。明明钱也给了,医生也安排了,经理也向他汇报人没事儿了,活蹦乱跳呢,但就是压在心头上放不下。那落在手背上的一点血好似刀子刻在上头似的,这几日每每发愣都会想到。 这不,路过那饭店的时候他又让司机停车了,自己借口透气,下车抽了一支烟。 然后他就看到了让他火冒三丈的事情。 那收了他的钱本该在家好好养伤的戏子居然就出现在饭店的后门,而且在和另外一个男人纠缠不休!他娘的看起来还是自愿的! 男的长得不错,戴着一副眼睛斯斯文文,但是手就搭在那戏子白皙的手腕上,摸着摸着就把人往怀里拽,然后去捏他的下巴,眼看着就要亲嘴儿了! 傅从深怒从中来,狠狠把烟头掐灭,甩掉,迈开两条长腿就走了过去。 而宋疏这边遇到了经常给自己看病的张医生,张医生好心问他的病情,他正乖乖张嘴要给人瞧一瞧舌苔,忽然一股力道袭来,裹挟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剃须水的气息,把他从医生面前掼到了对方身后。 愣愣地抬头,宋疏瞧见了这几日一直困扰他的一张脸,英俊的面孔上弥散着冷意和压抑的怒气,浓长的眉梢微扬,“哟,瞧这架势是病好透了啊,怎么着,打算什么时候补上我那日的损失?” 宋疏眨了眨眼,神情逐渐从愣怔变成冰冷,然后不发一言地转过身,不理他。 呵!好家伙。 傅从深简直气笑了,心说这小东西脾气还真不小! “傅爷,您这是……”两人气氛正僵持着,傅从深身后响起一道不太有底气的男声,明显是惊着了,“云臻他──” “闭嘴。”傅从深冷冰冰地打断他,连个眼神都不乐意施舍,“滚。” 张医生打了个哆嗦,又眼巴巴地望了宋疏一眼,最终还是惜命,赔了笑以后离开了。于是整条巷子就只剩下了宋疏和傅从深两个人。 宋疏也不跑,也不看他,就盯着眼前的墙默不作声。傅从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的怒火和一股不知名的情绪全部燃烧成烦躁,他又摸出了一根烟夹在指尖,但没多久就被扔在地上踩瘪了。 “我让你在家养病,你跑饭店来是几个意思?” 最后还是傅从深先没憋住,按着人的肩膀让他转过来,再轻轻一推,直接禁锢在身体与墙壁之中。 “嗯?就这么着急出来卖?” ……卖。 宋疏的眼帘微微颤动,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角,心中升起了一丝了然。 傅从深以为他是靠卖身赚钱的妓子。 哦。 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宋疏反而放松了一些,靠在墙壁上偏过了头,算作默认。 “你大爷……”傅从深磨着后牙槽低骂两声,阴晴不定地盯着眼前这个“装矜持”的漂亮戏子,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逼迫他看向自己。 “既然是要卖的,不如卖给我。”这话说出来,傅从深的怒气倒是压下去了一半,转而冷静地垂眸看他,心平气和:“我出那些人一百倍的价钱,如何?” 说完他就更靠近了这人一些,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他点着红痣的眉心。 话说这小戏子身上的味道是真好闻,简直特么的有些上瘾…… “不要。”他的手被人拍开了,对方还用力把他推远了一些,冷冷淡淡道: “你脏。” 一阵秋风刮过,巷子外路过几辆嘀哩当啷的自行车,夹杂着远处商贩传来的吆喝。傅从深一副如同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人,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脏?谁在嫌谁脏?啊? 第47章 浪漫民国(3) 被一个卖笑的嫌脏,这事儿说给谁谁都不能信,放到他傅从深头上就更是离谱。莫说他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即便是花柳之地的常客,哪里又轮得着旁人来说道?谁有这个胆子?更何况还是一个他刚从旁的男人手中截下来的戏子! 但是转念一想,他明明从来看不上这些行当,干嘛又非得捉着这人不放?真是欠得慌! 傅从深一个愣神,就被宋疏推了开来,小戏子最后冷冰冰瞧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走了。 “──站住!” 傅从深后知后觉地在后头喊他,而对方片刻停顿都没有,一溜烟儿不见人影了。 宋疏急着去接小豆丁,原本就没时间同傅从深折腾,这会儿被男人盖了一个出来卖的标签,就更懒得搭理他了。 出来卖的男人都看得上眼,都要和他睡觉,这不就更说明对方饥不择食了么?脏,太脏了。 宋疏气鼓鼓地往裁缝铺走,步伐又快又疾,他好些日子都没走得这样快过了,如今心里憋着一口气,反倒像是摆脱了病痛,身轻体健了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脚边的石子蹦起来了几颗,一辆黑色的雪铁龙悄无声息地开到了他的旁边,以龟速艰难地和他并肩行驶着。傅从深臂搭在放下的车窗上,恩赐一般地睨着他:“上来,我送你。” 宋疏:“……” 您可真是够难缠的。 他冷着脸,就当没看到对方,只顾闷头往前走,于是那雪铁龙就跟一辆拖拉机一样,哼哧哼哧蹭在他身边,司机好技术,愣是让男人跟他并肩齐行着。 “我知道你对我存着气。”傅从深也面朝前方,姿态舒适地端坐在后座上,“上次我喝了酒,没顾你的意愿摸了你两把,是我不对,向你道歉。” “但是你也请我吃了一嘴巴,没错吧?不同你说笑,你随便去问问,整座北宁城有谁敢打我,就是天皇老子也不敢。” “看在你身体不好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只是一件事──我傅从深既然看上了你,你就别想着其他人了,要睡也只能给我睡,大不了就当我强买强卖罢。” 宋疏脚步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细长秀致的眉微微扬起,显然是在惊叹这么无赖的话对方居然能如此坦然地说出口。 “怎么着?”傅从深一抬手,司机也识相地停车了。 抿着唇瞪着他瞪了好久,宋疏忽然掉头转了一个方向,加快脚步走出了这条人迹稀疏的小道。 小道转出去就是热闹的街市了,他本以为傅从深会放过他,没想到对方依旧指挥车子跟了上来,路上的人瞧见这象征身份的轿车都下意识让开,可目光也顺势聚焦在了这一处。 傅从深浑然不在意,甚至探出脑袋对他喊,“我同你说话你可听到了?听到就快些上车。” 宋疏忍无可忍,停下脚步刚要训斥他,一阵忽然冷风吹来,直接呛进了嘴里,他打了个哆嗦,掩着唇咳嗽了两声。 这下可把傅从深给惊到了,若说他原先跟着对方是怀了大半调戏的心思在里头,此刻便是真着急了。生怕他再咳出血来,傅从深直接跳下车,当着周围人的面把人连搂带抱地给塞进了车里头。 他的身子轻飘飘软绵绵的,男人轻轻一捞就抱在了手中,塞进车里的动作也像盘一只小动物,顺畅得不行。然后他紧跟着坐了进去,关门开车一气呵成,堵住了宋疏的出路。 看着缩在座位上,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瞪着他的小东西,傅从深通体舒畅,哪哪的气都顺了。 悖一开始就开用强的嘛!嘴皮子都磨破了也不如上手管用! 傅从深也没空思考自己方才的紧张情绪是怎么回事,他完全按着自己的心意来,想跟着他就跟了,想疼他就疼了,还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宋疏身上,道:“瞧你穿那单薄的样。” 今天天气好,又要走许多路,宋疏穿得确实少了一些,不过主要是因为棉布的褂子不抗风,大衣披上以后暖和了一些,然后男人又把水壶递了过来,“热的,喝一口暖暖。” 宋疏沉默片刻,还是把水壶接了过来,不打算拿身子开玩笑。 “去哪?”傅从深问他,“车一直停在这儿不好,快说。” 宋疏说了自己家地址,然后打定主意不再开口。 “我上次给你那件衣服呢?” 宋疏不理他。 “问你话呢,鼓嘴干嘛?”傅从深说着就要捏他雪白的腮帮子。 “扔了!”立刻拍掉了他的手,宋疏气呼呼道。 “扔──”男人比他更气,“你扔……你不如拿去换钱,都特么够你卖……” 说到一半他打住了,“都管你唱几十场戏了!” 结果宋疏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 傅从深咬牙切齿,窝火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但是凶又凶不得,只能强行憋回去。 前面开车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从未见过自家爷这样吃瘪,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之后,傅从深的终于平静了些,他决定暂时退一步,于是把宋疏的手掌拎过来,展平,打开皮夹子一张一张往他掌心放钞票,“这样,我也不要你同我睡觉了,我花钱,买你笑一笑。” 他一共在宋疏手掌心垒了十几张钞票,“这个价钱,你像那天第一眼见我时那样笑,行不行?” 雪铁龙一个打滑,想来是司机又被自家爷荒唐的要求给惊到了。 宋疏更是愣愣地看着他,琢磨了许久发觉男人不似开玩笑,他无语地把手抽了回来,连着那叠钞票一起。 然后就失去了动静。 等待后续的傅从深盯着他秀美的侧脸猛瞧,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便主动凑过去了一些,“酝酿着呢?” 宋疏侧眸扫了他一眼,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眸看起来真的很期待。他忽然又迷惑了,因为对方这样子实属有点蠢,那种情场老手的感觉一点都不剩了。 狭小的车厢里,两人隔着一只手掌的距离对视,傅从深就一直紧紧盯着他,他看到眼前这人嘴角动了动,呼吸也跟着屏住了,结果弯到一半──那漂亮的唇瓣又恢复了原状。 宋疏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目视前方,“抱歉,对您我笑不出来。” 傅从深:“……” 什么仇什么怨呐! 男人彻底气着了,坐在车子的另一边生闷气,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宋疏扭头向另一边车窗的时候,眼底划过的笑意。 这一眨不眨盯着人的模样,太蠢了。 然而傅从深的闷气还没生完,那只手就搭上了他的手臂,他还来不及得意,就听到那人说,“等等,麻烦掉头去恒祥裁缝店,我的儿子还在那儿。” “……” 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凝滞了,傅从深一天之内遭受了两次雷击,表情彻底僵硬了,“你的……谁?” “我儿子。”宋疏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盯着他,淡淡道。 “……” …… 傅从深僵硬地跟着宋疏到了他口中的裁缝店,果然有一个长得很精神的小男孩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宋疏喊了一声“钧钧”,那小孩立马调下板凳,一跳一跳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小娘!” “……”傅从深已经受够了打击,但这一声称呼还是把他喊得透心凉。 小娘?感情不是他和其他女人生的,是他丈夫的小孩!他是嫁了人的! 傅从深觉得自己在战场上被扎敌人捅了刀子都不如此刻心寒,虽然他还没明白这心寒是为了什么。 “小娘,这位叔叔是谁?”傅南钧抱着宋疏的腰,看似好奇地去打量傅从深,男人太高了,他需要仰起脑袋才能看见对方的脸。 “是工作的时候认识的。”宋疏把东西拎起来,然后就牵着小豆丁的手离开了,完全没有理会还在发愣的男人。 傅从深这次倒也没有追,而是从口袋里摸了一根烟出来点燃,倚在柜台上深深吸了好几口,神情麻木地问伙计,“刚刚那人,你同他熟么?” “他家的衣裳都是在我家做的,熟得很哩!”伙计不认得傅从深,只当他是个普通有钱人,所以说话的态度很放松。 “那是他丈夫的儿子?” “对啊。” “他丈夫是谁?”明知不合适,傅从深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而且话里明显压抑着怒火。 他娘的是哪只畜牲这样怂包,居然要靠媳妇卖身来养家!不如让他把人杀了,再把他── “噢,他丈夫死啦,估计是欠了钱吧,他带着小孩跑来了北宁,年纪轻轻带着一个小孩在外地生活,怪可怜的……您要做衣裳吗?我们店里新进了几匹好料子……” 伙计一番感慨后转而推销起了生意,但很快他发现,这位长得出奇英俊的先生压根没在听,面上却渐渐露出了一丝奇异的笑。 寡夫好啊,寡夫好。 傅从深掐掉了烟头,又如疾风一般大步走出了裁缝铺。 …… 宋疏对于傅从深绝对是头一遭的体验,他二十四年的生命中就没出现过这样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虽然他还没琢磨透自己的心思,但是不妨碍他要把对方变成自己所有物的决心。 傅从深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但宋疏不一样,他不敢对这人用强,生怕又想那一日一样把人逼吐了血。但也不可能轻易放弃,于是就这么僵持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傅从深暗中安插了两个人手到宋疏的住处附近,只要他一有动静就得向自己汇报。 然后就在不久后某一天,他得来了那日那个要“买”他的张医生,进了小寡夫家门的消息。 大爷的!让那个张医生进,就是不让他进! 傅从深一听火气就蹭蹭蹭往上蹿,提着一把枪就赶到了宋疏家,正巧碰见他送那个张医生出来。 现在天越来越冷了,宋疏穿得也挺多,整个人埋在厚厚的袄子里,脖子上还挂着一条围巾,低头的时候围巾正好滑落了下去,于是张医生抬手替他重新围上了,两人相视一笑。 这种暧昧的氛围被傅从深看在眼里,男人眼底结了厚厚一层冰,周身的气势比这深秋的天还冷,冻得身旁的手下直打哆嗦。 “下次还是来饭店吧,你家不方便。”张医生开口了,声音和神情都很温柔。 “抱歉啊,小孩子不懂事……去饭店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不碍事,我在那边有固定的包厢。”张医生道,“就三天后中午吧,挑个暖和的时间出门,免得你冻着。” “好。” 然后张医生便走了。 把这段对话大差不离听进耳中的傅从深面色已经比锅底还黑,旁边的手下更是瑟瑟发抖,生怕他们爷当场掏枪,一枪把那人给崩了。 …… 宋疏体寒,尤其是天气越冷手脚越冰凉,方师父就建议他多做几次拔罐和熏艾,张医生经常给他看病,这些事情也就一并麻烦对方了。 张医生人好,非但不另外收钱,还自费开房间,宋疏很感激对方。 这日来得早了一些,他把房间的门窗关严实,窗帘拉上,又把炭火盆搬得离床铺近了些,然后就去屏风内脱衣裳。 没多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男人屈起手指轻敲了一下门。 “您进来吧,我在里头呢。”宋疏应道。 于是男人走了进来,入眼便是那人屏风后影影绰绰的身影,如同一片柔韧的蒲苇撩拨人心。 呼吸顿时重了几分,但更多的是酸涨和恼怒,男人一时不察,抬脚不慎踢倒了旁边的凳子。 “张医生?”宋疏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对方正巧转过身,弯腰扶那凳子。 见没事他就放心了,笑了笑温柔道:“我先去床上等您。” “……” 傅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告诫自己不要失控,不可伤着他……但等绕过屏风走到床边,见那人裸着上身趴在锦被上之后,他为数不多的理智便瞬间蒸发了。 他从皮相美到了骨头,腰肢纤细,肌理洁腻,整片脊背仿佛一眼清澈的泉,上头零星浮着嫣红的花瓣,是之前还未散去的瘀血。因着唱戏需要,宋疏留了一头长发,此时乌黑的发丝被拨到了一边,半边香肩若隐若现,更显得诱惑。 怒火和yu火一齐熊熊燃烧,傅从深再也按捺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瓷白如玉的脊背,脸色却紧绷得吓人。 宋疏有些困,原想着趁这个机会眯一眯,却发现背后oo@@的动静越来越不对劲,起初只是轻微的触碰,然后忽然变成了摩挲,最后……有湿热的东西贴了上来,这个感觉他绝对不陌生。 宋疏缩了缩,震惊地回头,入目是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傅从深冷冰冰地瞪着他,正半跪在床上,按着他的脊背瞧他。 宋疏:“……” 这个混账!流氓!无耻之徒! 他气得红了脸,连忙翻了一个身要往床里头缩,结果直接被男人擒住脚腕拖回来,傅从深扫了一眼他的正面,眼底的火愈发炽热,嗓音暗哑:“不肯给老子睡,遇上其他人你倒是积极,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睡什么睡?就你才一天到晚想着睡觉,蠢狗。 “……你滚开。”宋疏用脚蹬他,正巧踩在硬邦邦的腹肌上,还热,把他烫得缩了缩。 “我到底哪里让你不满意?”傅从深不退反进,直接用大衣裹着把人抱进怀里,自己坐在了床边,钳制住他的下巴逼他抬头:“相貌?身材?还是别的?凭什么别人可以就老子不行?你今天要给不出解释,就别想从床上下来!” 因为你蠢! 宋疏无语到要命,但是挣又挣不脱,反而被男人往怀里越揉越紧,最后已经变成了两tui分开坐在男人身上,紧紧贴着的姿势了。 傅从深温热的怀抱让他有了一瞬间的眷恋,想就赖着不动了,但还是在对方试图亲吻他的脖颈时清醒了过来。 “咳咳──”宋疏放弃挣扎,改为靠在他的肩膀上咳嗽。 果不其然,傅从深的动作停了下来。 “咳咳。” 他又咳了两声,男人狠狠一磨后牙槽,按住他颈子的手紧了又松,额头暴出了青筋。 “……” 数秒后,宋疏被完完整整地塞进了被子里。 第48章 浪漫民国(4) 他裸着上身缩进棉被,手指紧紧抓着被角,只留一个脑袋在外头。傅从深黑着一张脸和他大眼瞪小眼,许久后一甩手出去了,屏风外传来乒乒乓乓喝水的声音。 宋疏小心翼翼地起身,调整个角度想越过屏风去瞧他,结果和男人阴戾深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宋疏又尴尬地缩回了被子里。 “和我谈谈吧。” 这一个对视好像让男人的心情好了些,傅从深又转了回来,嘴角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长腿交叠倚在屏风上,“反正你也不肯让我睡,不如今儿就把话说开了,省得以后再闹这一出。” 他理直气壮,抱着手臂睨着他:“我就一句话,老子既然看上你了,你就别再想旁的男人,没门儿。” 宋疏现在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性子,此时也不觉得惊奇,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傅爷就非我不可了?” “……”这话问得怪怪的,傅从深嚼了两下烟蒂,在他黑如墨玉般的目光中站直身子,抬脚走向床边,“对,非你不可。” “别过来。”宋疏见状立刻皱眉,从被子里伸出条手臂指了指,“你且……先把我的衣裳拿来。” 他指使男人指使得心安理得,傅从深瞧着他白生生的胳膊,也没说什么,三两步拿过屏风后的衣裳,甚至想亲自动手往他身上套。 “不行,转过去,转过去。” “……” 谈判还没成功,得忍。 傅从深坐在床边背过了身,宋疏就一边盯着他的后脑勺一边穿衣服,“张医生呢?” “你他娘的还敢问──” “不许回头。”宋疏立刻提醒,“说话就行。” “……一枪给崩喽!” “你敢。” “我怎么不敢?”傅从深怒气冲冲地拍大腿,“要是再给我发现你同哪个男人好了,你看我毙不毙了他!” 也就是说现在还没事。 宋疏稍松一口气,快速把衣裳扣好,戳了戳男人宽厚的脊背。 傅从深转了过来,面色复杂地瞧他。 “我听你的意思,不单是想睡我,而是要做我的靠山了?” 若是花钱睡一觉,哪里会管他接不接旁的客人,傅从深这态度分明是把宋疏当成了他的所有物,所以才不许旁人染指。 其实这也不稀奇,戏行有句老话,叫“十旦九不清”,意思是十个旦角里面,有九个不是清白的,成名的角儿的身后多有金主捧着,傅从深若能做他宋疏的金主,自然再好不过,这是多少人跪着都求不来的。 傅从深颔首表示默认,然而面前的小戏子却一本正经地同他拿起乔来。 “可以,但我有几个条件您必须答应。” “你先说说。” “首先,我只被包养这个冬天,关系什么时候解除,我说了算。” 这头一句话就把傅从深说得火冒三丈,“你还想撇了我找其他人,我跟你说,没──” “话别说这么满。”宋疏打断了他,神色淡淡,“您是什么人啊,我只不过一个病怏怏的戏子,到时候肯定是您先腻了,还不如给我一个体面。” 他从被子里出来,往男人跟前靠了靠,墨黑的眸底眼波流转,“您总不会觉得,会对我感兴趣一辈子吧?” 傅从深定定地与他对视,半晌才冷笑一声,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宋疏裹上,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平静道:“下一条。” 这就是同意了。 “想您已经知道了,我有个小孩,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但我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宋疏说,“我得更多花时间陪他,您不能干涉我。” “……”傅从深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还有,我不陪您睡觉。” “放屁!”男人倏地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瞪他,“你当我是冤大头呢!给别人睡不给我睡,哪儿还有这种道理?我告诉你,等你身体好透了,我不把你欠我的全讨回来,我就不姓傅!” 宋疏仰起脸,眨巴眨巴眼睛瞧他,细白的手指从大衣里探出来,拢了拢领口,他低下头,又咳嗽了一声。 “……”傅从深在床边重重坐下,脸色铁青地背过了身。 “我知道没这个理。”宋疏等了一会儿,从后头轻轻揪他的袖子,“但我可以保证也不同别人睡,而且这个冬天我不打算登台了,只给您一个人唱戏,可好?” “……” 只给他一个人唱戏…… 脑袋后面的声音温温柔柔,好像有一只软软的小爪子在心口挠过,傅从深的心情瞬间明朗了起来,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一句话能动听成这样。 等宋疏的手指再次去晃男人的袖子,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捉住了。 “那说好了。”傅从深转过身,手里各种揉捏他柔若无骨的小手,上边还要压抑住上扬的唇角,板着脸故作严肃:“你今后就是我的人了。” 宋疏点头,心说还挺好糊弄。 他不意外傅从深会对他动心,在勾陈面前他从来都没必要妄自菲薄。他其实也不讨厌对方的性子,只是最初的印象太糟糕了,他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就这样接纳傅从深。宋疏想过的,倘若这一世的勾陈真的有过别人,他宁可一辈子就保持这样的关系。 …… 别人不知道,傅从深自己还能不清楚么,他这绝对是头一遭心动,也是头一遭包养人,没得经验,就想一出是一出,凭着心意对宋疏好。 给他做衣裳,给他大把的钱,带他出去吃好吃的,请最好的医生给他调理身体。别的小傍家儿要做的陪酒暖床一样没舍得强迫。 傅从深出去同人谈生意,看着人家把出来陪酒的傍家儿抱在大腿上调戏,倒也是酸了一波,想着自己连个小嘴都没亲着,居然还美滋滋地捧着他。 他的手下也告诉他,您这哪里是包养人哟,您分明是在追求宋先生哩。 傅从深无所谓,自己看上的人惯着点就惯着嘛,只要他乖乖听话,不在外头勾三搭四就成。 宋疏不喜欢傅从深直接来家里,于是他通常都是直接派车把人接出去的,破旧的胡同里时不时出现辆气派的轿车,还有打扮得体的司机和卫兵,邻居们想不知道都难。 知道了就有说闲话的,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本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夫还挺招人怜,如今不知道踩到哪根高枝上头了,这些人就眼红了起来,哪怕宋疏手头宽裕后没少给他们送东西。 宋疏有一日回来,小豆丁一个人可怜巴巴蹲在院子里,衣服上脏了蹭了好大一片灰,但见到他还是很开心地扑了过来,抱住他的腰不撒手。 “怎么了?”宋疏摸了摸他的脑袋,直接把小孩给抱了起来。 “小娘,我以后不要去王婆婆家吃饭了。”傅南钧搂着他的脖子,闷闷道,“我可以自己做饭。” “那怎么行。”宋疏抱着人往屋里走,其实心下已经有预感了,“是不是王婆婆同你说什么了?” 小豆丁不肯回答,只是把他抱得更紧,在他颈窝里吭吭唧唧好久才憋出一句,“反正我就是不喜欢王婆婆了,以后都不要去她家了!” 哼,说他小娘不好的都是坏人! 傅南钧想到那些人说宋疏的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虽然他也不想小娘同别人亲近,但他更希望小娘能过得好些,想看小娘穿得漂漂亮亮的,吃好的喝好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直有人伺候着才最好。 那个男人接小娘的时候他是见到过几次的,虽然看着有点凶,但起码不像有些人,见到小娘就色迷迷地往上凑,小娘和他在一起后连气色都好了不少。 “小娘,你以后嫁人了,有其他小孩了,会不会不要钧钧了?”傅南钧被宋疏搁在凳子上,仰着脑袋问。 “怎么可能。”宋疏忍不住笑了,“我又不会生小孩,也不会嫁给有孩子的男人,放心,你是唯一一个。” “真的吗?”傅南钧的眼睛顿时亮了。 “嗯。”宋疏揉了揉他的脑袋,蹲下身看着他,“告诉我,他们都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说宋疏不要脸,以色事人呗。哪怕现在穿得再光鲜亮丽,内里都已经烂了,腐坏了,再也不是以前干干净净的人了! 傅南钧不肯说,宋疏也猜的到,他猜到也不在乎,只是让小豆丁不要往心里去,毕竟妓子和嫖客哪个更脏谁也说不准。 但下一次傅从深来接他的时候就出了很有趣的一件事。 宋疏原本在屋子里穿衣裳,小豆丁忽然噔噔噔跑了进来,气呼呼地告诉他,隔壁王婆婆的女儿在门口搔首弄姿,好像是想引起傅从深的注意哩! 支开窗户往外瞧了一眼,果然见了一个身着棉布白裙的女孩子站在那辆雪铁龙旁边,好像是在向车子里的人搭话。 这个天穿一条布裙子属实很冷,女孩子面上保持着清纯甜美的微笑,两条小腿却露在外头打着颤,从他这个角度看来真是可笑又可怜。 拿着长衫的手一顿,宋疏转回去换了另一件。他衣柜里这些都是傅从深新给他做的,其中有一件就是被称为“旗袍”的衣裳。 傅从深送他这件自然是存了私心在,初见那日宋疏穿了旗袍他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自然期盼着他能再穿一回,只是最近天气冷,傅从深就没提过,宋疏也就没在意。 不过饭店里暖气都很足,穿一次也没什么。想着,他把旗袍拿了下来。 傅从深坐在车里,颇为不耐地在膝盖上敲打着节奏。宋疏每次都不许他进门,甚至不喜欢他下车等,一个人在里头也不知道折腾些什么,他就不知道自己很想见他吗?一点都不识时务! 没好气地扫了一眼外面飘啊飘像女鬼一样的人,傅从深正想指使司机按两声喇叭把人吓走,余光忽然瞥见了一道身影。 纤细的,高挑的,被墨兰色旗袍勾勒得完美的身段,他披着墨色的厚坎肩,露着天鹅般优美的颈项,一截白玉般的小臂,然后便是行走间开叉裙摆下雪白修长的腿…… 宋疏有些冷,于是跑得快了一些,临到车边的时候眼尾被风吹得泛出了一点红,整个人都展现出了一种湿漉漉的风情。 女孩子看傻眼了,她长得够漂亮的了,从小被街坊邻里夸奖大,今早更是浓妆淡抹了个把小时,现在站在宋疏面前一比,简直如同一颗杂草碰上了娇艳欲滴的玫瑰,整个人瞬间变得灰突突的。 还真是会勾引男人。女孩子咬牙切齿,然而宋疏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钻进了车里。 呼,还是有点冷的。 偏过头对上一双虎视眈眈的眸,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间一个天旋地转,车门又打开了。 王婆的女儿还没来得及沮丧,就瞧见那高大英俊的男人把宋疏给扛在了肩上,然后大步往屋里走。 “穿成这样就敢出门,您可真是我祖宗!” 傅从深嘴里骂着,拍了一巴掌他挺翘的小瓣,带回屋里勒令他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把穿成一个球一样的人给牵了出来。 宋疏跟在他身后不情不愿,还踢了一下男人的腿弯。 “……” 傅从深把人塞进座位,随即命司机开车,叫人吃了一嘴的车尾气。 “说说呗,祖宗,干嘛今天给我整这出?” “不是说要带我去高级餐馆么,我不穿得正式一些,岂不是给你丢面子?”宋疏硬是扯下自己的围巾,不高兴地嘟囔,“现在就穿成这样,再冷些可怎么办。” “再冷些你就搬过来同我住,我的宅子通暖气,保准冻不着你。” “……我说了不行,你又提。” “呵,难不成你还在这破巷子住出来感情了?”傅从深垂眸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先前我还当你舍不得邻居,怕你在家无聊,现在你还有什么道理不来同我住,说给我听听?” 宋疏没吱声,微微偏过了脸,从侧面看看过去,细长的睫毛蒲扇似的颤了颤。 这副模样立刻叫傅从深心疼了,他一用力把人搂过来,声音放缓,“可是有不长眼的欺负你了?” “没有。” “还没有呢,那女的瞧你的眼神都快要滴出血喽!” “那是冲你来的。” “什么叫冲我来的?是你自己不肯把我名声透露出去,你要是告诉他们我叫傅从深,看谁还敢说你一声不是。” 男人翘着腿,很是嚣张道,“到时候都得跟我一样,把你当祖宗供着呢!” “……”宋疏小小地瞪了他一眼,半晌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再考虑考虑。” 考虑个什么劲啊!傅从深急得不行,心说靠嘴皮子果然没用。 也不再多言,他抬手把宋疏的衣领仔细抚平,暗地里又盘算起了别的主意。 …… 宋疏不喜傅从深进家,但继那日之后,男人越来越死皮赖脸地往他家跟,尤其是有街坊邻居在看的时候,好说歹说都要进来磨蹭一会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舍不得离开。 时间一久,宋疏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对方不会真对他做一些不轨之事,也就是晃悠两圈,喝杯茶吃点点心。 小豆丁好像有些怕他,每每男人来都缠着宋疏要抱,宋疏温柔宠溺的样子着实看得傅从深很酸,但没太往心里去,毕竟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某一日,傅从深刚来就进了他家门,说是今个儿不带他出去吃了,要亲手给他做饭。 宋疏虽然微微有些惊讶,不过没怎么怀疑,因为好几世的勾陈厨艺都非常不错,即便傅从深看着不像那种人,但也说不准。 既然男人兴致勃勃地要求了,他也就随对方去了,家里的厨房不常用,该有的还是有,做一顿饭不成问题。 然而半个时辰之后,厨房的烟囱里升起了滚滚浓烟。 宋疏吓了一大跳,立马从里屋出来,还没走两步就迎面碰上了满脸漆黑的男人。 “没事没事,别进去,就是不小心把厨房点着了,现在已经灭了。” 这种事情居然说得这样轻松! 宋疏不相信,挥开他的手还是要往里去,结果男人又把他拦住了,连搂带抱地往屋里拽,“别看喽,给我留点面子吧!” 宋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扭头看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玩意儿!我是那种人吗?”傅从深抹了一把全是煤灰的脸,“你瞅瞅,我差点把自个儿点着了!” “……” 男人这副模样实在是太狼狈了,宋疏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低头偷笑了一声。 “嘿,乐了。”傅从深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眉梢挑起,“现在可以住我那儿去了吧?” “你果然是故意的!” “反正厨房已经给烧了,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宋疏再一次被他的无赖惊到,气呼呼地拍掉他的手,“这房子是租的人家的,我就这样跟你走了,如何跟人家交代?” “这不巧了么。”谁知男人从容一笑,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手腕一甩,展平:“房契和地契,现在这整条胡同整条街都是我傅从深的财产,你说…我还要和谁交代?” “……”宋疏目瞪口呆。 捏了捏他嫩滑的脸蛋,傅从深又搂着他往屋里去,“快去收拾东西吧,爷今个儿就要把你带走!” 宋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从他手里挣脱,反推了他一把,“自己先去洗把脸换身衣裳吧,看看都成什么样了……衣柜里有能穿的自己拿。” 说完就去给他打水了,傅从深则大摇大摆进了里屋,觉得计划实施得相当完美。 打开衣柜,他第一眼就瞧见了自己最开始给宋疏的那件大衣,男人不由得意一笑,心说还和自己玩口是心非这一套,明明就没舍得扔嘛~ 把衣服拎到床上来穿,傅从深双手交叉把绒衫脱掉,低头时忽然瞥见枕头下有东西一亮,手指一勾挑起来,竟然是一块勾玉。 勾玉晶莹剔透,上好的成色绝非一般俗物,上头的金线也是精心编织的,一看就价值不菲,而且保存得相当仔细。 傅从深凑近鼻尖闻了一闻,隐约传来了一缕白梅香,正是宋疏身上的气味,看来是贴身之物。 “这是我爹留下的。” 忽然,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我小娘最宝贝这个了,你不许拿。” 傅从深一愣,垂眸看向身后的小孩,眼底的情绪逐渐下沉,喉咙也干了干:“……你爹?” “对。”傅南钧认真地点了点头,“就是我小娘的丈夫。” 还不待他再问,宋疏从外头走了进来,见状轻轻“哎”了一声,放下水盆就从他手里拿回了勾玉,然后小心翼翼地挂回脖子上,藏进了衣服里。 “今早不小心落下了。” 宋疏一边整理衣领一边念叨,忽然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于是一抬头,便撞进了傅从深晦涩深沉的目光之中。 第49章 浪漫民国(5) 傅南钧住的地方是最先进的西式别墅,里头装了暖气片,自宋疏住进来以后更是成天烧着壁炉,外面的气温一降再降,室内却暖和得不行,只需要穿一件单薄的小褂。 宋疏自然是不愿意和傅从深住一间的,男人也没有强迫他,把光线最好布置最舒适的房间让给了他,而且还是带里间的,可以让傅南钧也住里头。 除此之外,对方还给小豆丁请了先生教他学习洋文,以及其他有钱人人家才学得起的东西,于是宋疏彻底闲了下来。 他问过男人需要自己做些什么,傅从深当时叼着根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从脚看到头:“除了唱戏你还会什么?” “……你说说,我觉得我都行。” “省省吧您。”男人上手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把头发都撸呲了毛,“您好好养病,别把自己累着了就成,还都行……我看你什么都不行。” 宋疏感觉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冒犯。 于是傅从深某日回来,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便被系着围裙宋疏给牵进了厨房,“我和阿姨学了煲汤,你帮我尝尝咸淡。” 给他盛了一小碗放在桌上,宋疏接过他的外套拿去门边挂好,然后又跑回来,眼巴巴地望着他:“怎么样?” “……”傅从深闷头喝完了这一碗汤,看向宋疏的眼神说不出的复杂,然后把碗一放,把人拉到身边看他的手,“我瞧瞧,有没有烫着?” “没有。”宋疏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不明白一个把厨房烧了的男人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也会一样笨手笨脚。 “好喝,我的小祖宗,真的好喝。”傅从深笑出了声,捏了把他粉粉润润的脸蛋子,感慨万千,“原来房里有个人是这种感觉,我算是明白那些个浑玩意儿干嘛都要娶个媳妇在家里了。” 宋疏拍掉了他的手,不理他这番说辞,转过身自己也尝了一口。 傅从深盯着他曼妙的背影还在回味,心说他要真能成自己太太就好了,他绝对不会像那些混球一样在外头拈花惹草,一定忙完生意就回家,谁还能有自己家太太香? 从身后把人抱住,傅从深亲了一口他白嫩嫩的耳根子,低下头贴着他的脖颈磨蹭,“再给我盛一碗呗?” “没有了。”宋疏却盖上了砂锅煲的盖子,稍显冷淡道,“剩下的等钧钧下学回来,他吃不下了才有你的份。” 傅从深:“……” 得,自己当然不可能有一个跟了他好些年的孩子重要,慢慢来嘛。傅从深这样宽慰自己。 但是等到饭桌上,那个丁点大的小孩一碗接一碗把整个煲的排骨汤都喝完了之后,男人再也绷不住了,直接拎着傅南钧的衣领把人提溜起来,“你小子故意的吧?” “小娘!” 傅南钧悬在半空使劲蹬腿,张开手臂朝餐桌另一端的宋疏求救,宋疏立刻在桌下踢了傅从深一脚,男人这才把人给放下来,愤愤不平:“撑死你拉倒!” 小豆丁绕着大半个餐桌扑进宋疏怀里,委屈坏了,眼泪巴巴的,“可是,可是小娘做的汤好喝嘛,我……我一点都不撑……” “好了,我知道了。”宋疏摸了摸他圆滚滚的小肚子,把他的饭碗拿过来,“还饿不饿,再喂你吃点?” “好~~”傅南钧顿时一抹眼泪,笑眯眯地站到了宋疏怀里,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傅从深差点没给气撅过去。 终于等那小东西吃饱了,宋疏把让下人带他去院子里走两圈,傅从深才瞅准机会,一把将人抱坐在了腿上。 “……做什么,你也要我喂?”宋疏近距离地看着男人黑如锅底的脸,打趣道,“和一个小孩置气……傅爷您今年多大了?” “我三岁好吧,我昨个儿刚出生!”傅从深没好气,挥挥手让人从炉子上现端了一碗热汤送过来,“坐好,我喂你。” 宋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调整了个舒坦的姿势,窝在男人怀里乖乖被投喂。 这一小盅是傅从深让人专门熬的,里面加了不少珍贵的药材,扑鼻而来淡淡的药草香,喝进嘴里却很是鲜甜,山药爽口,排骨炖得软烂,入口即化,肉香四溢,比宋疏煮的不知道好喝到了哪里去。 “好了,晚上吃多了积食,别学那小子。” 又喂了一点饭菜,手掌探进小衫去摸了摸宋疏的肚子,傅从深觉得差不多了就把人给放了下来,然后才轮得到他自己,而且都是些残羹冷炙了。 宋疏就支着下巴坐旁边,反正他遇上傅从深以来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陪他吃饭,偶尔再给他斟两杯酒。 男人给他的初印象并不好,但这段时间下来扭转了许多,人也挺安分,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浪荡。 也许那日真的只是因为喝多了?或者是…… “这小子如果不是你前夫的小孩,你还会这样对他吗?”吃到一半,傅从深忽然问他。 “会啊。”宋疏自然地答道,因着在想别的,没太在意。 “那就行。”男人重新低下头,继续扒饭。 …… 傅从深家里都是最先进的设备,请的几个阿姨也是什么菜系的都会做,宋疏前些日子在学煲汤,这段时间又迷上了用烤炉烤小饼干。 傅从深这日出门谈生意前他刚端出来一盘,还在穿衣裳男人二话不说冲了过来,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 “……你也不嫌烫。” “来晚了又没我的份!”傅从深理直气壮,又趁机偷了几块吃之后才去一旁整理衣领,嘴里还忍不住念叨,“好代也是我家的油我家的盐我包养的人,吃点东西都要用抢的,哪里有这种道理!” “……” 傅从深出门前,被他包养的小戏子往怀里塞了一个包装完好的油纸包,里面是好些小饼干,还热腾腾的。 “早点回来。”宋疏伸手替他抚平衣领,然后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 于是萧瑟秋风中,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因为一个香吻在自家门口傻站了十来分钟,愣是被手下催了好几遍,才恍恍惚惚地坐上了轿车。 悖这说出去有谁信哦。 傅从深怀里揣着宋疏给他的小饼干把玩了一路,无数次打开了嗅闻,愣是没舍得吃一块。直到在北宁城最高级的酒店里谈完了生意,一行人正式开始用餐的时候,他才把那袋子饼干摆在了面前金漆的餐盘里,然后当着一众大老板的面气派而优雅地开动。 旁边的老板看着好奇,小心翼翼凑过来问他,“傅爷,您这是──” “边儿去,这是我太太亲手做的,没你的份!” 某老板:……我只是想说,这饼干好像有点烤糊了。 当然他是不敢说的,傅从深在家里藏了个小美人,并把人往骨子里宠的事儿在他们圈子里早已人尽皆知,只要不是想死,都不敢来多这句嘴。 于是某老板满脸堆笑,“您太太真贤惠!” 傅从深满意地点了点头。 …… 从d国出差回来的旧友给傅从深带回来了些礼物,听说他有心上人了,还给他太太带了几样,除去些胭脂水粉就是两双丝袜。傅从深没见过丝袜,还特意打电话问了旧友才明白这个什么玩意儿。 简单来说就是穿裙子用的,穿在下面不容易冷。 于是傅从深当晚就软磨硬泡着宋疏再穿一次旗袍给他看,反正家里暖和,也不怕着凉。 宋疏答应了,但是他没想到男人还有另外一个东西要往他身上摆弄。他赤着脚坐在沙发上,一只玉足放在男人的膝盖上,另一只被他握在掌心,小心翼翼地塞进那团半透明的布料里。 男人半跪在地,从宋疏的足尖慢慢往上裹丝袜,修长优美的腿部线条被束缚得更紧了些,雪一样白的肤色从黑色布料里透出来,充满了rou/yu的朦胧美感。 丝袜一路到大tui根,于是男人撩开旗袍开叉的下摆,替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勒住褪/rou的蕾丝花边,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更多。 他想起了初见那天,自己胡乱探过去rua了一把,那软软棉绵的触感至今仍未消弭,纠缠在指尖,心间。 傅从深情不自禁地往他跟前靠,裹了丝w的tui搁在宽阔的肩上,纤细精致的踝骨就贴 落在耳后,手指下意识摩挲着触感新奇的布料,他的眸色逐渐变得幽深…… 然而就在那股神秘的气味越来越浓郁的时候,沙发上的人忽然起身跳了下来,柔软在慌乱中压到了男人高挺的鼻梁,丝缎的旗袍布料从颊边轻轻擦过。 宋疏红着脸蛋踩在毛绒绒的厚地毯上,羞于承认自己刚才也想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男人依旧半跪在地上,望向他的目光却深沉炽热,如同着了火,要沿着他的裙角一路燃烧,把他整个人都融化。 他原本是想跑的,但是又觉得不解气,于是捏着旗袍的裙角转身,抬脚在他额上轻轻踩了一下。 第50章 浪漫民国(6) 傅从深这日和旧友见面,就约在宋疏原先唱戏的大饭店。他问宋疏要不要同他一道去,宋疏要去,眼见就快要到年关了,他想去看望方师父。 方师父还在戏台上唱戏,唱的《长生殿》的唐明皇,生角不如旦角易出彩,但方师父的唱腔是京中一绝,宋疏渐渐就听得入了神,直到一道稍显尖锐的嗓音在耳后响起来。 “哟,这位可是稀罕客啊,怎么不去伺候您的傅爷,跑来我们这个小破戏班子啊?” 宋疏回头一看,是位旦角扮相的人物,他细细辨认之后才认出来,是方师父的另一位弟子,叫赵飞云。 “赵老板。”宋疏对他颔首,并不愿意和对方起争执。 谁知道赵飞云仍旧捉住他不放,嘴角轻蔑的勾起,声音也提将起来,“前几天听说你勾搭上了贵人,知道你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变成凤凰你就飞走呗,还回来做甚?当初个宁死不屈,清清白白的样子,还不是给人做了傍家儿?” 宋疏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对方,他们的位置离后面的舞池、离前头听戏的人都近,赵飞云喊了这一嗓子,不少人都看了过来,落在宋疏身上的目光饱含着试探和轻蔑,让他很不舒服。 “我找方师父,与你何干?” “你还有脸来见方师父,也不怕脏了他的眼!”赵飞云道,“有本事你就真做了傅太太再回来,也好提携提携我们,是不是啊?” 此话一出,周围甚至传来了嘲笑声,多是觉着此话太痴心妄想,他不自量力。 宋疏眉头紧蹙,想要离对方远一些,结果赵飞云捉住了他的手不给他走,言语愈发尖锐。 忽然,一道懒洋洋声音插了进来:“都说什么呢?这么有意思,也说给我听听。” 傅从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楼上包厢下来了,正迈着长腿从舞池里上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人,最后轻飘飘地落在赵飞云身上。 “傅……傅爷!”赵飞云愣住了,起哄的客人傻了一半,剩下的僵在原地,逐渐露出惶恐之色。 舞池里只剩下留声机里流淌的乐曲,台上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也停了,傅从深像是没发觉众人畏缩的情绪,又问了一遍:“刚刚不是挺开心的吗?怎么着我一来就哑巴了?啊?” 他神色淡淡地钳住了那姓赵的手腕,哗啦一扬手,直接就把人给掀倒了,摔地上坐了一个屁股蹲! 嘶── “真是晦气。”傅从深把宋疏拢进怀里,托着他的手腕瞧了瞧,果真有了一道红痕,于是他拉下脸,贴在他耳边小声训,“怎么回事啊,你就这样给人欺负?” ……他只是还没来得及反击。 没给宋疏辩驳的机会,傅从深直接搂着他的肩,带着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转了一圈,“看好──” 男人抬手拍了拍怀里人的脑袋,狭长的眸微微眯起,警告意味十足:“宋疏,我的祖宗,都给老子记住喽!” 舞池里头寂静了一瞬,随即响起附和声,视线重新聚焦在了宋疏身上,轻蔑瞬间褪去,全部变成了惊叹和钦佩。 宋疏耳根子微微有些发烫,倒不是被这些人看的,纯属是因为傅从深这个形容,他面不改色,唯有嘴巴动了动,用仅有男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反驳:“……胡说八道。” “怎么就胡说了?才让你出来这一会儿你就被欺负了,不是我祖宗是什么?” “我没有……” “傅、傅爷。”两句话的功夫,原先在台上唱戏的方师父终于从前头一路跑了过来,额头上吓出了冷汗,一边抖着要手为傅从深点烟,一边瞄了眼蹲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赵飞云,“对不起傅爷,我真想到这个不长眼的会欺负……欺负……宋先生,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计较。” 傅从深没答应,他知道方师父和宋疏关系好,这事儿自然也当交给宋疏决定,他走到一边抽烟去了。 舞池里头人见他得了空,立刻满面堆笑地想上来献殷勤,只不过男人稍微一皱眉,又被吓得不敢动弹。 宋疏自然不至于同的方师父的徒弟计较,也不再看那人一眼,与方师父说了一会儿话便回到了傅从深身边。 “我怎么说你是好!非去挤兑他做什么!就那么看不得人好么!”方师父这才有空去搀赵飞云,抬手狠狠敲在人脑门上,把人逼出了眼泪。 “我、我也没想到傅爷真的把他当回事儿了。”赵飞云一边抹泪一边瑟瑟发抖,显然是被刚才傅从深的眼神吓坏了,片刻之后又抽噎道,“可是师父……他跟了傅爷,您要怎么跟贺先生交代啊。” “……我还能怎么交代?傅爷是我能违抗得了的人么?”方师父叹了一口气,把这个徒弟搀回了后台,“希望贺先生能饶过我吧。” …… 舞池里,傅从深搂着宋疏伴着音乐轻轻地晃,眼帘半阖,把他的一颦一笑都映在眸底。 宋疏今日穿了一件翠绿的小袄,又细又白的脖颈像插在瓷瓶里的嫩藕,从瓶口露出小半截,那张脸更是因着刚才那一出泛出了淡淡的粉,看起来霎是勾人。 “本来还想带去你见见我发小,现在算了,我有别的话想同你说。”傅从深把人抱近了些,低头吻了一下他的眉心,“我想娶你过门,好不好?” 宋疏微微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不是不乐意当我祖宗么?”男人的手从后面扯落了他的发绳,让他的长发散开,然后低头过去依恋地嗅闻:“──那就做我太太吧。” “……”宋疏没吱声,只是乖乖被他抱着,垂眸在思索些什么。 舞池里相拥的场景从二楼的长廊看去一览无遗,贺遇舟盯着这两个皆不陌生的人影,慢慢掐灭了手里的烟,神色晦暗不明。 …… 宋疏那日还是拒绝了傅从深的求婚,他心里有个疙瘩没解开,所以不想让对方就这样得逞。傅从深似乎预料到他会拒绝了,也不气恼,反而对他越来越体贴温柔。 他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但只要他一直把人圈在身边,迟早把他惦记的人都赶跑,迟早生米煮成熟饭。 转瞬间就到了年关,宋疏想出门,傅从深正好就带他置办年货,原先傅南钧也是要跟着的,但人实在是太多,带着小孩儿不方便,宋疏就把他留在了家里。 也是幸好没带他,否则骚乱发生的时候,宋疏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集市上买完东西,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街道的人群突然骚乱起来。枪声和玻璃的碎裂声同时在耳边响起,惊恐的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边的的玻璃外就扔进来了两颗手liu弹,只听“轰隆”两声巨响,商店内部就炸开了。 意外发生得太突然,宋疏只感觉到被傅从深扑倒在了地上,男人高大的身躯隔绝了炙热的气浪,然后等爆炸的余威散去一些后,男人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半搂半抱地往外冲。方才还热闹的街道此刻已经血流成河,尖叫哭喊响成一片,随处可见血肉模糊的人。 傅从深带着他跑,一手紧紧搂住他,一边拔出腰间的配枪向暴徒射击,他的枪法是一顶一的好,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弹无虚发,于是很快打通一条出路,带他跑到了车子旁边。 司机一直等在车上,见二人上了车立刻就要开走,结果宋疏脸色一白,按住了傅从深的手。 “我的勾玉……” 集市之前他去了店里裁了几身衣服,怕勾玉缠着头发就取下来圈在了手腕上,结果刚才的兵荒马乱地就给落下了,也不知道落在了哪儿。 按理说这种时候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但是勾玉哪里是普通的东西,宋疏便是死也不能丢的。 “干什么你!不要命了?!”傅从深把急着冲出去的人给拽回来,简直目眦欲裂,“想死是不是?想死你就说一声!” “不是……”宋疏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解释,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不能丢……” 那里面存着勾陈的魂魄,而他根本不知道丢了会有什么下场。都怪他越来越不小心,居然这样重要的东西都能落下,明明前几个世界都好好的…… 傅从深本来火冒三丈,恨不得把他扒光了按腿上狠揍一顿屁股,但这会儿对上人湿漉漉的眼又心软,因为这人看上去是真的很着急,仿佛丢了最珍贵的东西,魂儿都没了。 心脏像被重重捅了一刀,傅从深一磨后槽牙,把人按在座位上,自己开车门下车,“送太太回去。” 吩咐司机不惜一切保证宋疏的安全,男人转身,重新冲进了火光连天的骚乱之中。 …… 宋疏被平安送回了家,但他的心始终悬在外头,他很害怕,他害怕找不着勾玉,更害怕傅从深出事。如果可以,他宁可自己死在这一场骚乱之中也好过傅从深因此丧命。 一月的寒风刺骨,窗外北风呼啸怒吼,听得人心惶惶。昨夜刚下过雪,他的裤脚方才被浸湿了,正黏黏地贴在身上,屋子里本该很暖和,宋疏却一个接一个地打着寒噤。 直到外头终于又传来了车辆的汽笛声,宋疏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三两步跑到了门口。 大门打开,身着大衣的高大男人带进来一身寒气,很快又被隔绝在了屋外。 傅从深摸了一把面前人的头,对他勾了勾嘴角,把勾玉塞给了他。 宋疏悬着的心终于终于放下了。 傅从深习惯性地想搂他,想到自己身上太凉怕冻坏人,他先转去了壁炉边上烤火,一边语气轻松地同宋疏说起了刚才的经历。 “我他娘的还以为敌人攻进城了,结果就是一群闹事的混球,大过年的净造孽──” 宋疏把勾玉贴身收好,慢吞吞走到了男人身后,轻声问他:“暖和了么?” “啊?嗯。” 傅从深应了一句,刚刚转过身,温软香玉就扑了个满怀。 “谢谢。”宋疏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肩上闷声道。 男人愣了好半晌,才缓缓抬起手回抱了他,眼底却流露出了一丝苦笑。 第51章 浪漫民国(7) 又是冻又是吓的,经过这么一出,宋疏毫不意外地生了病。 晚间起傅从深就觉得他面色不对,临睡前拉怀里一试,果真发起了热。冰天雪地的,他十万火急地派车把私人医生从家拖过来,结果一看,也就是个普通的伤风,喝点水捂一捂发汗就好了。 医生虽说没事,傅从深却还是着急,宋疏的身子孱弱,他怕这一烧直接把人烧坏了。生了病的人面色通红,呼吸发烫,乖巧地偎在他怀里,傅从深抱他进被窝,他还揪着自己的睡袍不撒手,哼哼唧唧地用滚烫的额头蹭他的下巴,然后贴在他胸口不动弹了。 傅从深心疼得要命,索性带着他裹进被子里,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团软绵绵的火,能把自个儿给点着。 “……” “说什么?” 傅从深听到他哼哼,就把耳朵凑过去,于是宋疏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着软糯又委屈的腔调,“嘴巴苦……” 嘴巴苦,嘴巴苦就是要吃糖呗。 傅从深扬声让下人拿点甜的上来,结果房门被一个小家伙推开了,傅南钧爬过来往宋疏嘴里喂了一颗水果糖,然后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坐下,盯着他小娘不出声。 正好水也晾凉了,傅从深把人扶起来了一些,趁他嘴里有糖哄他喝水,要不然这祖宗还不肯喝。 宋疏烧得迷糊,坐起来的时候也耷拉着脑袋,丝绸的衣领被汗打湿,黏糊糊地团在颈侧,露出大半截雪白修长的后颈,可惜男人这会儿却没心思欣赏。 喂水也挺困难的,傅从深要一手搂着他的头,一手端水杯,这人可能喝两口就不动弹了,抿着嘴皱着眉,只顾着吃糖。于是他就要动手从脑袋后面往下顺,把人呼噜舒服了才肯开恩般的张嘴再喝两口。 傅从深从没伺候过人,更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等宋疏完完整整喝了一杯水,他自己也出了一身的汗。 然后还没等杯子放好,怀里的人就拱了一拱,仰起脑袋用那烧得湿漉漉的黑眸盯着他猛瞧。 “……又怎么啦?”傅从深把他的额发往后捋了一把,无可奈何地亲了口他的汗津津的脑门。 “……”宋疏眨巴眨巴眼,一边继续在怀里乱动,一边面露难色。 傅从深也不知道拿学来的读心术,这一下子就懂了,伸手拽过旁边的绒毯把人一裹,直接抱去了卫生间。 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缩进他怀里装鸵鸟,那截露在外头的后颈染上了潮红,像是剔透的白瓷熏了粉色的漆,也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的。 “咳,他以前生病也这样?” 当着小孩儿的面难免尴尬,傅从深把人重新揣进了被子里,略有些僵硬地和傅南钧打岔。 傅南钧凑过来摸了摸宋疏红扑扑的脸蛋,然后摇头,“没有这样子过。” “喔……”傅从深把人抱得更紧了些,低下头半是责备半是沾沾自喜地念了一句“那就是给我惯的。” 他说得小声,但傅南钧听得清楚,小孩没有反驳,半晌之后忽然开口道: “对不起,我骗了你,其实那个玉佩不是我爹的,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给小娘的。” 傅从深微微一愣,抬眸看向了对方。 “你害得我小娘被别人骂,所以我不喜欢你。但是你比我爹对小娘好多了。”他跳下床,走过来踮起脚尖,拍了拍傅从深的肩膀,“你要一直对他好,否则我不会把小娘嫁给你的。” “……用得着你同意?回屋觉去。” 傅南钧难得听他的话,最后扒在床上亲了口宋疏的脸蛋,他真的乖乖去了自己屋,把房间留给了二人。 傅从深把床头的台灯调到最暗,准备哄人睡下了。他身上此时偏凉,宋疏靠着舒坦,于是他索性就把人整个儿放在了胸口,一点不嫌重。 一番折腾之后,人也安分了下来,卧在他身上像只乖巧的小动物,招人疼得不行。 傅从深的手贴上他汗津津的后颈,稍微往里头一探便勾出了那吊着勾玉的丝线,扯出来仔细瞧了瞧,确实是样好东西。 但如果不是他前夫,又该是谁的呢。 “嗯……你干嘛……”宋疏睁开眼便瞧见自己的勾玉被男人托在了掌心,在昏暗的床头下发着莹莹的光,是只有他能看到的灵力涌动。 今日离开了宋疏一阵子,勾玉内的灵力不太稳定,不过和傅从深的气场却完美融合,宋疏晕晕乎乎地,抓了两下把它抓了回来,正要往领子里塞,下巴忽然被男人捏住了。 “小寡夫,是时候该改嫁了,爷等你等得心急呢。” 拇指在湿软粉嫩的唇瓣按压,傅从深哑着嗓子低低道了一句,随即低头贴过去纠缠。这是他第一次接吻,唇齿交缠间带着毛头小子的青涩和莽撞,但很快就在怀里人湿热的唇舌中尝到了甜头,捧着他的脸亲得越来越深,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吞下肚。 怎么会这样软,这样甜,怎么吃都吃不够…… 宋疏本就发热,此刻更是像要融化了一般,被男人的吻亲得晕头转向,连呼吸都不会了。一张粉润的小脸憋得通红,手指收拢捉着男人的衣领,脚丫子在被子里蹬他结实的小腿。 “……” 沉迷间,傅从深听到了宋疏含含混混地喊了一个人名字。 “什么?”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人的唇,附耳过去听他讲话。 “禹洲……”宋疏发出了一声奶里奶气的哼唧,软乎乎的脸蛋蹭着他的脖颈,好委屈──“我都生病了,你怎么还欺负我呀……” 男人的笑意再一次僵在了唇角。 …… 宋疏这一烧烧了两天,傅从深也就没合眼地照顾了他两天,喂吃的喂喝的,洗脸擦身子,就连卫生间都直接抱着人去。宋疏恢复了力气后便不肯要他帮忙,可男人又是极其强势的性子,多半时候拒绝无果。于是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给人看光了,甚至还给摸了个遍。 宋疏喝完药之后男人倾身过来舔他嘴角的药汁,然后按住他的后颈咬他的唇。宋疏纠结了一下没拒绝,但等自己沉溺在这个吻中之后,一抬眸发现傅从深竟一直睁着眼,那漆黑深邃的眸定定地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干嘛这样看我?”宋疏有些不开心,伸手推了他一把。 “你同我说真话,那玉是谁给你的?”傅从深憋了好些日子,总算是憋不住了,站起身在房里焦躁地兜了两圈,他单膝跪上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人?” “……”宋疏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被问愣住了。 有?还是没有?好像都不太对劲…… 目光的闪烁和迟疑被傅从深看在眼底,男人心底一沉,但因为早有预料,谈不上失望了,他伸长手臂把人连被子一起团过来,狠狠亲了一口脑门,“别想他了,成不?” “……” “不管你嫁过几个人,有过几个客人,都不许想了。” “……” “你以后只能是我的人,没人敢和老子抢。宋疏我告诉你,老子现在为了你连命都能豁出去,你要是敢找别人我也敢要那人的命,知道不?” “……” “说话啊。”傅从深抬腿颠了一下怀里的人,又用手捏他的脸蛋子。 宋疏被他捏得嘴巴撅起来,费劲地吐出几个字,“知、道、了。” “你给我保证,保证以后不再想别人……给我拿你儿子发誓!想一次他跌一次跟头,永远长不高!” “……” 怎么能幼稚成这样? 宋疏无语,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拿掉傅从深的手,然后摆正他的脸,软软乎乎地亲了过去。 笨狗勾。 …… 傅从深性格虽霸道,对着宋疏也称得上小心翼翼,尤其只要一想到对方被自己逼吐了血,更是一点都不敢强迫他。 所以二人同吃同住这么久了,最过分也只到了亲吻这一步。傅从深抱着人被撩拨出了火气,也最多就压着他在他身上吃会儿豆腐,然后自觉去卫生间解决。 身体不好经不起折腾是一方面,傅从深也在有意识地等他完全接纳自己,至少也得等人接受了自己的求婚是不? 所以即便一直误会着宋疏“经验丰富”,傅从深还是认认真真地把他当成追求对象,宋疏看在眼里,心中也在逐渐软化。不过他一直没问起过傅从深的过往,一来不想对方以为他吃醋而洋洋得意,二来……就这样处着也蛮好嘛,他这副身子骨可受不了发情的疯狗勾。 痊愈之后又养了好些日子,宋疏总算恢复得差不多了,恰逢天气转暖,傅从深便带他出去逛了逛。 当然也没敢去外头,大衣裹得严严实实地抱进车子,然后再由男人亲自抱进饭店。 傅从深上次说要让他见自个儿的发小,事到临头改成抱着他跳了几支舞,于是这次重新约出来见了一面。 他年纪轻轻上前线打仗,发小与他一同入伍,做了他七八年的战友,比家里的兄长关系都要亲。虽然依次退伍之后各自走了不同的道,但关系仍旧不错,对方留洋的一年里还经常打电话联系。 这次对方回国,二人本来说好要多出来聚聚,结果傅从深先遇上了宋疏这个活祖宗,就把发小搁置了下来,直到今日也才见了第三面。 傅从深带着宋疏见人,是有把宋疏介绍给好兄弟的意思,虽然没过多久,他就恨不得把半小时前自己一巴掌给抽飞。 “想喝什么?先给你点一杯。”傅从深翻开菜单,“酒就别想了,只能喝热的。” “听你的。”宋疏乖乖巧巧地坐着,还把腿上的毯子给盖好了。 傅从深给他点了杯热茶喝着暖身,又叫了几道点心给他垫肚子,生怕一会儿吃到些油腻的东西伤了他的胃。 他家小祖宗就是个娇贵的瓷娃娃,稍有不慎就要生病,可得仔细伺候着了。 贺遇舟进门的时候傅从深正巧去了洗手间,只有宋疏一个人坐在包厢里。 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正偏头去看向窗外的雪景。细白的指尖因为杯子的温度烫得微微发红,蒸腾的热气袅袅上升,让那张绝美的脸蛋看起来近乎透明,唯有眼眸含着一点漆黑水润的墨色。 贺遇舟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动静惊动了宋疏,于是他转头看了过来。 眼前的男人年轻英俊,梳着三七分,戴一副金丝眼镜,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然后向他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宋老板。” 宋疏微微一愣,在许久的辨认加回忆之后才有几个零星的片段浮上脑海,“……是你?” 这个人他是见过的,就在他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之后。 那时候他刚摸清这个世界的规矩,戏唱得不好,能够登台完全是靠着方师父对他的照顾以及一张漂亮的脸。 他的脸是蛊惑人心的利器,也是乱世中把他置于危险之地的罪魁祸首。 那日下台之后经理把他请去了楼上包厢,宋疏也不知道拒绝,晕乎乎跟着去了,于是险些被几个穿着军装的人给按住。 当时正是这人出面救了他,男人那时候也是一身戎装,抬手就把调戏他的几个人给击毙了,然后站在他面前打量片刻,转过身对经理道:“你们饭店的戏子,就这水平也敢出来登台唱戏?” 说着扔给了对方一根金条,“让他再回去再多练练,近些日子莫要出来丢人现眼。” 于是宋疏拿到了钱,并且被要求一个月不准登台。 一个月后,城里驻扎的军队离开了,北宁城恢复了短暂的太平。 “是我。” 贺遇舟颔首,似乎因为他能记得自己感到欣慰,脱下戎装的男人气质变得温和了许多,也可能是西方礼仪的熏陶,他很自然地走过来要拥抱宋疏。 宋疏下意识往后躲,结果竟没能躲开,男人手臂恰巧拦在他身后,倾身将他抱在了怀里,然后行云流水地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清淡的男士香水气息传入鼻息,宋疏心中倏然一紧,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斯文外表下截然不同的气场。 “贺遇舟!” 男人还没来得及起身,又或者是故意缓慢起身,门外传来了一声压抑的怒吼。傅从深三两步走了进来,抬手把人掀开,挡在宋疏跟前把人遮了个严严实实,“干什么呢你!离老子的人远点!” “……”贺遇舟推了推眼镜,面上流露出了一抹惊讶,“哦?宋老板何时同你扯上关系了?我为何不知?” “你他娘的别给老子装傻,北宁城你随便抓一个人出来问,有谁不知道他是我傅从深的人!我还没找你麻烦,你先给我掰扯上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傅从深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他瞪大双眼,回头看向了坐在位置上的宋疏。 遇、舟。 …… 那日与贺遇舟不欢而散,傅从深虽没有把怒气撒到他身上,但在听他解释二人的过往的时候却反反复复地问,到底有没有发生实质性的关系。 宋疏微微有些不悦,他自认自己解释得够清楚了,也能体谅对方一定程度的吃醋,但若对方实在不相信他也没办法。 不过很快傅从深就察觉除了他的情绪,深知不能逼得太紧,他把贺遇舟撇到一边不再提了,继续惯着宋疏,只是暗地里把他看得更紧了些,几乎是寸步不离。 宋疏不介意陪在他身边,哪怕跟着对方去工作也行。男人在外面谈生意,他就坐在内包厢看书,不过听到对方和生意伙伴吹嘘自个儿太太温柔贤惠还是叫他有些受不了。 怎么就太太了?连求婚都没答应呢。 温柔贤惠? ……这倒是真的。 宋疏看似淡定地翻过了一页书,在心里琢磨起了自己丢下一个多月的厨艺,是时候该捡起来了。 天气回暖之时,方师父约着宋疏见了一面,傅从深没道理连这都阻止,于是派了两个卫兵跟着,又检查了一遍他的穿戴,就放人出去了。 约的地点还是他们平常唱戏的饭店,今个儿饭店没营业,戏台子倒是还搭着,估摸着是有哪位金主包场听戏了。 一个冬天没见,宋疏觉得方师父好像沧桑了些,不过对着他神情还是和善,瞧见他气色好了很是欣慰,托着他的手说了好些话,还替上次赵飞云的莽撞道了歉。 然而宋疏总感觉他心里藏着事没同自己说,再三询问之后,男人才沉了一口气,对他道出了实情。 “云臻啊……你可知道为什么从没有人打过你的主意?” 方师父的目光向饭店门口扫了一眼,然后快速收回来,“一个戏子生成你这副模样,若不是有人罩着,哪可能平平安安活到现在?早该被外面那些豺狼虎豹给吞干净喽!” 宋疏闻言,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见到贺先生了罢,我同你说,过去这一年,一直是贺先生在照顾你哩!” “贺先生?” “贺先生那日见到你就很喜欢,因着行军途中没法把你带在身边,于是就派人暗中护着你,想等他回来之后再来寻你,谁想到……”方师父欲言又止,轻轻叹了一口气,“怪我没同你说,否则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方师父看来,宋疏会甘愿跟着傅从深,主要还是因为男人能给他想要的生活,但贺遇舟也能,他明明来得更早,却阴差阳错地和宋疏错过了。 然而面前的人却没有出现他想要的反应,宋疏的语气变得平淡,神情也比刚刚见面时淡漠了很多:“您说或者不说,结果都不会有区别,而且即便已经到了现在的局面,他也没准备放弃,不是么?” 他的声音微凉,却响亮,响彻空旷的大厅,方师父一愣,猜想他可能知道了些什么。果不其然宋疏转过身,向着某个方向看去:“贺先生,您说是不是?” 西装笔挺的男子从大厅的角落出来,带着微笑一步一步走到了戏台这端,镜片后的目光则一直落在宋疏身上,眼底只印出了一个他。 “宋老板好眼力,我本以为不会被发现呢。”贺遇舟自然地牵起他的手,非常绅士地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然后便松了开来: “你不必紧张,我不会对宋老板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你现在已经是从深的人了,我这个做兄弟的,不该不讲道义。” “那么您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简单。”贺遇舟微微一笑,姿态放松,“一年不见,不知道宋老板如今戏唱得如何了?” 宋疏扬眉。 “我想请您唱一出戏给我听听,就唱当日你那曲《寻梦》,可好?” …… 宋疏没理由拒绝的,他欠对方人情,方师父看样子又被他拿捏着,再加上又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就同意了。 贺遇舟没要求,宋疏也不想费时间把行头都扮上,只着了一件嫩绿色的闺门帔,拿了一把折扇便登台了。 《寻梦》是他常表演的曲目,即便有一阵子没碰也不至于生疏,只是他本以为简简单单的一场戏,唱到了后头便觉出了几分不对。 空荡的大厅只剩下了他同贺遇舟两个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目光却不断交织在一起。 《寻梦》出自《牡丹亭》,这一折讲的就是杜丽娘在花园中同柳梦梅在梦中**巫山的戏,即便宋疏姿态清雅,也难掩唱词中的香艳。当皓腕一转折扇,他用细腻的唱腔唱出那句“他倚太湖石,立着咱玉婵娟,待把俺玉山推倒,便日暖玉生烟。”时,男人竟忽然站起了身。 贺遇舟一步一步向台上走来,步伐虽沉稳,眼神却如同看到了猎物一般,兴奋、雀跃、攻击性十足,口中甚至接了下面的唱词──“捱过雕栏,转过秋千,肯着裙花展,敢席着地怕天瞧见。好一会分明,美满幽香不可言。” 宋疏放下了折扇,站在原地冷静地看着对方越走越近,男人在他身前停下,唇角依旧带着笑意,“丽娘,为何不继续了?” 接下去便是更露骨的淫词艳曲,他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接着往下唱,贺遇舟分明就是在明知故问。 “换一曲《桃花扇》吧,我忘词了。” 宋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向后退开一步,不过手腕被对方擒住了。 贺遇舟把他扯近了一些,压低的嗓音犹如响在耳边,牵起一阵酥麻的小风:“不换。” “你若忘词了,便由我来唱与你听,如何?” “……” “砰!” 然而旖旎的氛围还没散开,一声惊天的巨响便响彻了整个大厅,街道上传来人群的尖叫,所有人逃也似的离开了这座饭店,只剩下了一层又一层的警卫员。 起先被贺遇舟派人围了一圈,此时则又增添了另一拨。 大厅内的气氛更是剑拔弩张,谁也没看清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一枚子弹就贴着贺遇舟的脸颊擦了过去。他迅速掏出枪支对准来人,两口漆黑的枪管互相对峙,犹如野兽的瞳孔,下一秒就会喷出穷凶极恶的火焰。 “有种你就开枪,没种就给老子滚蛋。”傅从深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竭力压抑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警告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发了狂: “别忘了,你这枪还是老子送你的,我今个儿倒是要瞧瞧,谁比谁的子弹快。” 第52章 浪漫民国(8) 气氛紧张到几乎要凝固,一呼一吸都听得清清楚楚,傅从深的视线从那黑洞洞的枪管子偏移了一瞬,声音微哑: “宝贝儿,过来。” 他在喊宋疏。 男人看起来镇定,语气里却藏着一丝极难被察觉的不安,以至于尾音微微发颤,他是怕的。 他怕宋疏拒绝,怕他往贺遇舟的身后躲,他记得宋疏发烧那晚在耳边的呢喃,那一声如同将他整个颗心扔在火上炙烤,日日夜夜地折磨他,让他醋意翻滚。 宋疏不清楚对方的心情,二人拔枪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此时听到傅从深的话,他根本就不乐意再绕去侧面,而是想从台上跳下去,跳到傅从深的身边。 但脚步刚刚踏出的瞬间,他敏锐地听到了旁边扣动扳机的声音。 宋疏果断转身抬脚,笔直地踢向贺遇舟的手腕。 “砰!砰!” 接连两声枪响,贺遇舟的子弹打偏了,枪也从手里飞了出去,而傅从深的子弹直直钻进了他的肩膀,顿时绽开一片血花。 傅从深大步向前,一手持枪,一手直接将宋疏从戏台子上捞了下来,紧紧圈进了怀里。 鼻息间顷刻盈满属于他的冷香,腰间收紧,傅从深感觉得到他乖乖地抱住了自己的腰,并且把脸颊贴上了自己的脖颈。 于是悬在半空的心一瞬间就放下了,酸涩化成了丝丝缕缕的甜,傅从深不再理会捂着肩膀站在戏台上的贺遇舟,径直搂着自家小祖宗离开了饭店。 …… “你明明答应过,只给我一个人唱戏。” 傅从深捧着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一根汗毛也没掉之后,终于缓和了脸色,然后就死死瞪着他的闺门帔找麻烦。 “这是我欠他的。”宋疏原先就坐在他的大腿上,这会儿则是顺势圈住男人的脖子,宽大的水袖交叠,轻轻一晃,“别气。” “……”傅从深哪里经得起他的撒娇,但这又不是一般的事,于是一边绷着脸,一边握住人的细腰不轻不重地揉,“欠他什么要你自个去还,还怕你爷们儿还不起?” “痒,你别闹……” 隔着衣服这样弄实在是痒,车里挣扎不开,他只能按住对方的手央他别动,伸出根白玉似的小手指递到人跟前,“我同你拉勾。” 傅从深:“……” ……什么玩意儿? 宋疏用指腹蹭蹭男人下巴上的胡茬,对他眨眨眼。 啧,怎么就这样招人疼呢? 傅从深被他萌得肝儿颤,呼噜了两把脑袋,一手勾住他的指头,一手按着人后颈拉下来亲吻,吻得难舍难分。 车辆一颠簸,宋疏从他的大腿上滑了下来,然后又被人按在了后座上,男人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把他挡得密不透风,就和把他揣怀里藏着亲一样。 嘴巴被亲肿了,湿漉漉眼尾泛着可怜的红,唾液逼出了嘴角,被男人用拇指温柔拭了去,最后用力在湿红绵软的唇上啄了一口: “你喜欢我,是不是?” “……嗯?” “是不是喜欢我了?”傅从深一边问一边往下蹭,脑袋在他心口停住,像只大型犬一样在他怀里乱拱,“那些狗日的都该滚蛋了!这里以后只能装我傅从深,知道了不?” 刚说完这样霸道的话,男人抬头看向他的眼神又可怜巴巴的,捉住他的手打商量,“这事儿能拉勾么?” “……” 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觉得他心里有别人?宋疏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扣住手腕把他拉上来点,然后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倒也不确定对男人的感情是否为爱,也不知纯粹是因为这个灵魂,还是有先入为主的感情做了基础……但宋疏无疑是喜欢的。 喜欢和他在一起,喜欢和他亲近,喜欢看他在各种各样背景下长成截然不同的人,然后无一例外地为自己动情,满心满眼都只有他一人。 而他永远都可以任性妄为。 …… 傅家和贺家原先都是杭城|的|名门望族,后贺家迁来了北宁,发展得相当不错,而傅家虽仍然盘踞在南方,但傅从深又是响当当的人物,所以二者的一举一动都倍受人关注。 那日动静不小,不日后,近乎大半个北平城的人都知道傅从深和贺家的大少爷因为一个戏子闹翻的事,而且还动了枪,差点闹出人命。 这事儿可乐坏了嗑瓜子看戏的老百姓们,街头巷尾传了个遍,宋疏更是成了他们口中的主角儿。连原先不爱听戏的人的都开始好奇这位长得是有多好看,才能把两位响当当的爷迷得七荤八素的。 但是人既然跟了傅爷,那他们老百姓怕是一辈子都听不到他唱的戏了,傅爷哪可能再把人放出来抛头露面呢?好兄弟听一曲都得吃枪子儿! 他们猜得倒也不假,那日以后,傅从深把宋疏捂得更严实了,走哪带哪,恨不得挂裤腰带上,如果宋疏有事要出去,他就立刻推掉手里的工作,无论无何也要跟着。 宋疏不介意这人粘糊自己,毕竟狗勾黏主人是天性,他早就习惯了。但傅南钧不乐意,小孩白天学堂念书,晚上想和小娘贴贴还要看人的眼色,气愤得不行。 但凡遇上宋疏,傅从深就要多幼稚有多幼稚,和小孩勾心斗角也是常有的事儿。小孩撒娇他也撒娇,小孩求抱抱他就直接把人抢过来抱腿上,小孩往小娘心口埋,他也埋……牙齿熟练地咬开褂子的盘扣,大狼狗一样往里头蹭,捉住机会就zuo两下,哪怕挨了宋疏的巴掌也乐此不疲。 因着宋疏身体不好,两人至今没成事儿,吃还能不让他吃两口? 等到天气逐渐回暖,傅从深就心安理得地开始哄骗他穿旗袍,各式各样的,每日亲手往人身上套。 这东西属实香|艳又旖|旎,上等的杭城丝绸织出最美的锦缎,勾勒曼妙的身体曲线,修长的颈、白皙的手臂、单薄的脊背,以及行走间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 宋疏对于穿什么并无特别的意见,通常是男人一哄就答应了,于是他倚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总会有一只手从精致的踝骨摸上来,沿着开叉一路向上,然后忍不住地把他搂过去分开,捧着软瓣儿戏弄。 此等美色能亲能摸不能干,傅从深觉得,再憋些日子他都能憋出病了! …… 等到四月的时候,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也开始互相走动起来。傅从深原先还挺喜欢和哥几个儿聚聚的,但在有了宋疏之后便鲜少去这种场合了。此番被一个关系不错的合作商三请四邀,加之怀了一点宣誓主权的心思,宋疏也乐意出去走走,他就答应了下来。 当然,傅从深是不可能让宋疏穿着旗袍见人的,于是今天就给他搭了一身白色的西装。怕吹头的时候着凉,宋疏的长发先前被剪短到了颈窝,此时只能在脑袋后面扎出一个小揪,男人把他打点得很精神,除了雪白的肤色和过于精致的样貌,看起来同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也没什么差别。 当宋疏跟着傅从深出现在舞会现场的时候,近乎全场的目光都落了过来,起初还怀着些探究,但见到二人一个极致的俊一个极致的美,所有目光全部化为惊艳。 宋疏不喜交际,傅从深便也只简单地把他介绍给了几个关系甚好的旧友,此后便带着他远离了人群,躲等到音乐响起,才同那些宾客一道下了舞池。 跳舞这个活动好像是从西方传过来的,深受城里的年轻人们追捧。宋疏不会,傅从深也不擅长,两人压根就是搂在一道儿跟着音乐慢慢地晃,脸贴着脸说悄悄话。 “贺遇舟那小子今儿个没敢来。” “怎么了,你想见他?” “拉倒吧,我是想让他瞅瞅,你给我养得多好,让他滚远点儿别再打你主意了。”傅从深冷哼,语气里莫名还有点得意,“宝贝儿,现在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太太了。” “……嗯。”宋疏忍笑,“知道又如何?” “知道就不能反悔喽!否则人家都要讲你始乱终弃,看你还怎么做人。” “我……” 宋疏正要想些什么来反驳,舞池的另一端忽然传来一阵骚动,骚动逐渐蔓延扩大,舞动的男男女女相继停下,然后不约而同让开一条道路,让宋疏和傅从深站在了中心。 身边男人的气场陡然变得冷沉,宋疏抬眸向门前看去,瞧见了衣冠楚楚的贺遇舟,以及……一个坐在轮椅上被推着的男子。 眉间微微一蹙,宋疏直觉那人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 不过贺遇舟没有让他疑惑太久,等到整个舞厅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此处,他的目光在宋疏身上一顿,然后微微一笑,把身后的人让给了傅从深。 “从深,你可认得此人是谁?”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面色泛着病态的苍白,目光混浊,面颊因为过于瘦削显得有些阴郁,但明眼人依旧能看出,此人的模样和傅从深有几分相似。 宋疏察觉到了男人捏紧自己的双手,侧目看了一眼,傅从深的眉头紧紧皱着,漆黑的眼深不见底,隐隐透出一丝惊疑。 “你什么意思,说。”男人冷淡开口,左手搭上了腰间的枪套子。 此人他当然认得,是他同父同母兄长傅从华。傅从华前几年生了大病,身体一直很糟,常年在家休养,所以二人突然一起出现在此势必有异,而且多半与宋疏有关。 心底浮现出不好的预感,傅从深垂眸看了他一眼,握紧了掌心里那只温凉的手,低声安慰他,“没事,别害怕。” 二人的反应过于平淡,贺遇舟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他推了推眼镜,自发继续道:“前几日我回了一趟杭城,正巧遇见了傅夫人,夫人对我说你许久没回家了,我还替你开脱,不过现在看来,你都快不认得傅大哥了?” 三两句点出自己同傅家的关系,他的视线落在了宋疏身上,声音微微抬高,“还有,你可知道你身旁那位是何人?” 傅从深不语。 “正是你兄长的妻子,是你的嫂嫂。” 第53章 浪漫民国(9) 这一句有如平地惊雷在大厅里在大厅里炸开,当事人还未做出反应,围观群众先议论了起来,即便是教养再好的公子小姐,此时都不由自主地偷偷去觑傅从深身边那人。 嫂嫂和小叔子,自古以来就是最受忌讳的组合,贺遇舟必然不可能空穴来风,那如果他说得不错……嘶,此等伤风败俗、鲜廉寡耻之事,即便从前再如何受宠,这下恐怕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毕竟谁能受得了这种屈辱,更何况是北宁城鼎鼎有名的傅爷? 抛下生病的丈夫去跟小叔子好,也忒不要脸皮了! 落在宋疏身上的视线逐渐变得明目张胆,oo@@的声音从各个角落传来。街头卖唱的攀上了高枝,本就叫人津津乐道,但若是能瞧见高处的人再惨兮兮地摔下来,岂不是更加有趣? “砰!” 越来越放肆的议论和打量终止于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原先别在腰间的枪不知何时已被傅从深拿到了手里,枪管子冒着烟,子弹不知道打去了哪儿,只见贺遇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让各位见笑了。” 一片死寂之中,傅从深开腔了。枪在指尖轻轻一转,竟然是塞进了身边那人手中。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转过身,仔细抚平对方跳舞时被蹭乱的衣领,然后撩起眼帘去瞧周围的人。 “我太太的过往本是我傅家的家事,今日被某个逼崽子拿到面儿上来讲,才闹了这么一出。”傅从深环顾了一圈,“但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我想各位心里应该有数,是不是?” 他声音不响,但被他视线扫到的人都出了一身的冷汗,距离近的几个更是吓软了腿,哆嗦着想要往别人身后躲。 这话就是明摆着在威胁和袒护了,他还管人叫太太,甚至把最要命的枪给他拿着,无一不在表明自己的态度──即便此事是真,他也不会认账。 众人惶恐之余又不免惊叹,如此奇耻大辱傅从深也能受着?就算他不在乎名声,傅氏能不在乎吗?即便再喜欢也未免太…… “抱歉。”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嗓音清泠悦耳,只是两个字便让人觉出了惊艳。 这回是宋疏开的口,谁也没想到他会说话,这时候乖乖躲在傅从深身后不就行了么,人都不计较他了,还想出来出什么风头? 轻轻拍了下傅从深箍在腰间的手,宋疏走了出来,停在了贺遇舟和傅从华跟前。 “你说你是我丈夫,可有证据?”他垂眸看着对方,问:“你有婚书么?” 如果记忆没出错,他是被父母卖进傅家冲喜的,也就是个摆设。那时候傅从华病得都快要死了,哪可能去登记什么结婚证。 虽说这个年代只要拜堂成亲入宗牒,死后进祠堂,就承认所谓的夫妻关系,但宋疏硬要这么说,那确实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贺遇舟所言为实。 卖身契么? 这都什么年代了,自认先进开放的富家子弟可看不起这种东西。 傅从华原本一直病怏怏地瘫坐在轮椅上,此时对上了宋疏的目光,他才坐直了几分,苍白的嘴唇轻轻开合,望着他欲言又止,“云臻,你……” 话没说完,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不打算多言,想要就这样认了。 宋疏眸光微微一动。 傅从华这副可怜的模样和记忆里相去甚远,对方虽然病重,但因为被疾病折磨得阴郁而暴躁,对他这个男妻绝对算不上和善,甚至打骂都是常有的事。 但宋疏此刻自然乐意他不做声,于是直起了身子转向贺遇舟,“既拿不出证据,贺先生何故要污蔑我?只是因为从深他不让你听我的戏么?” “……啊?” “其实从深也是为了你好,他不愿你沉迷于声色,不远万里回国只为听人唱曲。大丈夫当以学业为先,将来好报效国家,这个道理连我一个戏子都明白,贺先生怎生如此任性?” “……”贺遇舟干瞪着眼,镜片后的目光又是惊奇又是呆滞,压根没想到素来寡言的宋疏能说出这话。 但他这话说得漂亮,非但显得一身正气,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贺遇舟身上,变成了他为了和好兄弟抢人不择手段,甚至把人家病重的兄长都从家里拖了过来。 于是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变得奇怪了起来。 原先的气势散了去,贺遇舟站在原地只是笑,被气笑的,因为宋疏又靠近了一步,用只有他和傅从华听到的声音对他道: “而且即便是我丈夫又如何,现在我就要从深,你们能拦得住?” 说笑了,若不是不想自家小狗失了面子,他哪里会在乎旁人的议论。 “都听到没?该散的都给我散喽,敢把今日的事往外说,别怪老子的枪不长眼!” 腰间一紧,宋疏被男人重新揽进了怀里,还顺势捏了捏。傅从深象征性地威胁了一波,但是眉梢眼角洋溢的都是得意。 天知道他刚才有多紧张!就怕宋疏看到前夫以后不要他了! 傅从深当然查过宋疏的过往,也早先知道了此事,但是他不敢和对方提,生怕勾起他的心事。 宾客自然在主人的张罗下离开了,门前的区域重新变得安静,只剩下了几个人。 “贺遇舟,是我小看你了。”傅从深心情好,居然还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怎么着,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怂包?把我哥搬出来我就怕了?” “我确实做不出你这样的无耻之事。”贺遇舟冷笑。 “所以你也不配和我争。”傅从深语气淡淡,“你说是你先认识的我太太,但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是谁给你的枪?” 贺遇舟阴恻恻地盯着他,没吱声。 撞见宋疏那日其实傅从深也在,他在走廊里抽烟,听楼下的戏子唱戏入了迷,结果没多久就撞见了几个人把那戏子带上了楼。 贺遇舟跟那干着急,回包厢同傅从深一说,男人“啪”地把枪拍在了他跟前。 “看上了就去抢,想那么多做甚!” 于是贺遇舟就拿着枪去了。 只能说一切都是注定的,傅从深即便那日没亲眼瞧见宋疏也阴差阳错地救了他,否则凭他现在的身子骨,即便能干过那些兵匪也要脱一层皮。 “兄长,这事儿算我对不住你,但他,我要定了。”傅从深嘲讽完他才去瞧傅从华,嘴上虽是在道歉,姿态却一点不低:“反正你也不会疼人,不如就让我来替你。” “……”贺遇舟再次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傅从华沉默许久,搭在轮椅上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垂着脑袋,看起来很是懦弱:“……他带走了钧钧。” “钧钧我也会好生照看,保准把他教育成人,您把身子养好才最打紧,别的事儿就别烦了。”傅从深不容置疑道,“我会派人送您回家,北宁天冷,不适合您居住。” 傅从华低头咳了几声,似乎失去了争辩的力气,让小厮推着轮椅离开了。 贺遇舟再站在这儿也不是事,又狠狠瞪了傅从深一眼之后跟着走了。 傅从深心情不错,还对人挥了挥手,一扭头发现宋疏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你早知道我是你嫂子了?” “呸,狗屁嫂子,你就是我太太。” “我真的嫁给过你哥。” “那也是我太太。” “……”宋疏抿了抿唇,轻声骂他,“不要脸。” 眸光微微转动,他回头看了一眼那舞池,“……还要继续吗?” “继续个屁,你先跟老子把证扯了。” 说着傅从深就拉着人大步往外走,然而刚出了饭店门,他又顿住了脚步,宋疏跟着一顿,鼻子差点撞上男人宽阔的脊背。 繁华的街市灯火迷离,身后是车水马龙的街道,面前是金碧辉煌的大饭店,不远处还隐约传来百乐门悠扬的舞曲,傅从深拉着宋疏的手,转过身单膝跪地。 黑色的风衣扬起,像苍鹰的羽翼,露出衣摆下的修长的腿,跪得潇洒又利落。 “嫁给我。”傅从深托着他的手,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枚嵌着鸽子蛋的戒指,不由分说地就套在了宋疏的无名指上。 宋疏惊讶地展开五指打量了一番,也不扶他起身,反而在男人面前蹲了下来,“什么时候买的?” “……三个月前。” “怎么那时候不给我呢?” 男人颇为幽怨地盯着他,“你那时候连家门都不让我进。” “那你就想着和我结婚了。” “嗯。”傅从深道,“我对你一见钟情。” 是从没有过的浓烈的感情,他不傻,知道自己这是栽了,所以自此以后,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 “知道为什么不给你进么?” “我混球,一见面就欺负你。” “也不是。”宋疏转了转指间那枚戒指,垂下眼眸,声音小小,“我有点洁癖,不喜欢你拿碰过别人的手碰我。” “……”傅从深反应了好半晌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我,顿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我什么时候碰过别人了?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等到宋疏慢慢吞吞说清楚了,傅从深也快被他气死了,“那是本能你懂吗?需要狗屁个经验,看着你就想弄你,就想欺负你,就想……” “不许说了。”宋疏红着脸把他的嘴捂住,凶巴巴地命令,“摊开手。” “?” “就像刚才那样。” 被捂住嘴巴的傅从深摊开了手掌。 宋疏微微一笑,原是想把手放上去的,然后想了想,把粉润润的脸蛋搁在了男人的掌心,对他眨眨眼,“好了,我答应你的求婚了。” …… 旗袍不能给旁的人看,但这种日子怎能不穿给自己的先生看。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傅从深硬是把人搞起来给他们做了登记,领了婚书,明个儿一早就见报。 西装拍了一张,傅从深起了私心,让人换上旗袍又拍了一张,然后回家就开始脱。顺着斜襟一颗颗往下,解到第三颗的时候按捺不住转为撕,昂贵的丝绸在男人的掌下变成了摇摇欲坠的破布条,东一块西一块地挂在香肩上,luo露在灯光下的jifu如凝脂美玉,傅从深手一覆上去就被黏住了,魂儿都被吸了进去。 傅从深疼他,即便想象中已经把他翻来覆去折腾了成百上千回,临到头却是半点舍不得强迫,宋疏轻轻说了一声不行他就把手收了回来,换到自己身上拓。 柔软微凉的shen躯像一块盈盈嫩嫩的水豆腐,好像稍微用力就要被碰碎了,还能挤出香甜的汁水。 宋疏体质不好,不可能像傅从深那样精神百倍,男人把他榨出来以后还没法儿平静,本来想放过他去冲凉的,结果这人自己撞了上来。于是圆鼓的小瓣被拢住 ceng弄,没两下就折腾得红扑扑,艳丽得像开败的海棠花,甜软得像熟透的水蜜桃。 傅从深不必去肖想某处,单是其他地方就足以让他醉生梦死。 譬如裹了丝袜的玉足,他半跪在地上亲吻,捏着踝骨哄着他踩一踩,发qing的模样像是对方脚边的一条狗。 但是他心甘情愿。 …… 傅从深料想过贺遇舟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把宋疏保护得很严,但百密一疏,没想到他会从傅南钧身上下手。 这个消息率先传到了宋疏耳朵里,他二话不说,直接提了一把枪就赶到了对方要求的地点,卫兵没法带,带了贺遇舟肯定不会让他见到人。 “我买好了车票,如果还想见到那小孩,就跟我走。”这是贺遇舟提出的条件。 “先给我看钧钧。” 贺遇舟把他领到了一截车厢外面,透过玻璃可以清晰看到里面的布置,但是方才坐着小孩的位置上现在根本没有人,连守着的两个卫兵都倒下了。 “……人呢?”贺遇舟不可置信地走进车厢,结果找遍了都不见影,顿时也慌了,“刚才还在这──我操……”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因为宋疏从身后狠狠给了他一脚,直接把人踹翻在了地下,镜片都磕到桌脚磕碎了。 踹了人一脚,宋疏转身就走,他手里拿着枪,贺遇舟又没有命令,警卫员都不敢拦他。 他先是让人传消息给傅从深,但人应该失踪没多久,同时打算先在周围找一找。结果这在短短的时间里,有人从后面把他打昏,装进了麻袋。 宋疏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手脚被缚地躺在一截动荡的车厢里。头部仍然传来一阵隐隐的疼痛,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顺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衫往上,看到了一张过分瘦削的男人的脸。 傅从华坐在窗边,半张脸隐没在暗处,正神情阴鸷地看着他。 第54章 浪漫民国(10) 傅从华的眼神看得人脊背发凉,但是宋疏竟然也不觉得意外。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车厢座椅上转了转脖子,稍微缓和了一下后颈的不适,双手被交叉绑在后面动弹不能,手腕上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胀痛。 “钧钧在哪?” “你还有脸问。”傅从华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钳制住他的下巴,“带走我儿子,勾引我弟弟,竟有你这种不要脸的货色。” 宋疏被迫抬起头,只扫了他一眼就移开,眼底一片漠然,“让我见他。” 傅从华垂眸打量着自己曾经的“妻子”,见他皮肤雪白,细长秀致的眉蹙起,浓黑而密的睫毛挡住了墨玉般的眸,在眼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因为不自在,眼睫不停地震颤,像在振翅的蝶翼。 他漂亮极了,或许是傅从华原先没有在意,但这次见面之后,他发觉这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的漂亮,那日舞会他身着西装站在灯光下,简直美得惊心动魄。此时在自己掌中又带上了脆弱的味道,好像天生适合被打碎,被折断,让人很容易生起暴虐的毁灭**。 傅从华抬了抬手,立刻有人把傅南钧带了进来,小孩被堵住了嘴巴,制住了手脚,但是一瞧见宋疏就剧烈挣扎着要扑过来。 保镖看眼色放开了傅南钧,他立刻跑到了宋疏面前抱住他,泪流满面地喊他“小娘”。 宋疏总算稍微放下了心,一边温声安抚小孩一边小心挣脱捆在一处的手。 而傅从华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竟然还摸出了一支烟点燃,慢悠悠地抽了起来。 然而就在傅南钧收到暗示,偷偷摸摸解去宋疏手上绳索的时候,他的亲爹走了过来,拎着人的后颈把人提起来用力甩给了手下。 “混蛋!你放开我小娘!放开他!” 傅南钧挣扎得很凶,冲着男人的背影大声尖叫,如同一只凶狠的小兽。傅从华背对着他站了几秒,忽然转过身,夹着香烟的手狠狠一个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啪!”,直把小孩打懵了。 “不想挨打就给老子闭嘴,否则待会挨巴掌的就不是了。”傅从华抖了抖指尖的烟灰,阴沉道。 傅南钧瞪圆了泪汪汪的双眼,顿时大气都不敢出,瘦小的身躯发抖,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了宋疏面前。 宋疏也吃了一惊,看向傅从华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冷漠,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他是你亲儿子。” “我知道,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能活几天,你觉得我会在乎别人?”手指细细摩挲着宋疏冰凉细腻的下颔,傅从华阴恻恻道,“看得出来你对我儿子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让你吃苦头。” 说着他俯下身,贴过去了落了一个吻。 宋疏原本面无表情,但是视线越过对方落在泪眼朦胧的傅南钧身上,还是不禁微微一颤。 这个畜牲。 …… 傅从华把人带回了杭城,却并未直接带回傅宅,而是另外找了一处把宋疏和傅南钧关了起来,当然,主要是关傅南钧,因为宋疏让他兴致盎然,要握在手里慢慢把玩。 但宋疏很快就清楚,傅家的老爷和太太是知道这件事的,他昏迷中醒来的时候正巧听到了傅从华和傅老太太的对话。 “那个贱人你怎么折磨都好,钧钧是无辜的呀,你让我把钧钧带走,好不好?” “不行,那小子不在,他不会怕我。” “钧钧是你亲儿子呀,从华,你就这一个命根子!” “命根子?”男人冷笑一声,“您是说有了他,我死也无所谓了?” “不是不是,为娘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呢?没有人比你重要的。” 傅老太太重重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怕刺激到儿子,小心翼翼地叮嘱,“那你记得给钧钧吃东西,不要打他了噢。” “那个贱人不值得,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傅从华不耐地又说了句什么,把傅老太太赶走了。宋疏平静地听完,倒是希望傅老太太能把傅南钧带走,免得被这个疯子又打又骂,但显然她管不住,也不敢管傅从华。 没过一会儿,傅从华推门进来了,手里还端着些吃食,见宋疏醒着就走到床边,把他扶起来给他喂饭。 他喂饭宋疏自然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与其做无用的挣扎不如省点力气,宋疏不出声,慢吞吞地吃完了粥,然后男人又看似耐心地给他擦嘴。 伸到嘴边的手指骨节分明而修长,但是指甲泛着黄色,一看平日里就没少抽烟。 宋疏忽然就想起来了傅从深的手,比他的好看多了,而且男人明明也抽烟,却只会让他闻到清淡的剃须水香气。 眸光微微动了动,他闭上眼,在想自己失踪已经多久了,还有多久,他才能出现。 怎么这么慢呐…… 但是很快,宋疏便发觉身体有些不对劲,手脚发软,呼吸变得急促,关键是五脏六腑传来的强烈灼烧感,让他难受得直冒冷汗。 而身着长衫的苍白男人静静立在床边,鹰隼般的眸子一般紧紧盯着他,目光阴沉而炽热。 宋疏的反应不如他想象中激烈,明明他下了最烈的药,但对方却很能忍。情||潮在体内涌动,让他白皙的皮肤浮上艳丽的红。潮湿眼睛周围晕出一圈极艳的颜色,透亮的眼珠含着水,洇湿的眼睫发颤,透明的泪就滚出来,美人垂泪,即便是生理性的泪珠,也再美不过。 “被从深睡过了?”男人在床边坐下,手指沿着他的脸蛋一寸寸地抚摩,语气里仿佛听不出异样。 宋疏扭过头不想看他,后面继续挣脱手腕上已经变松了许多的麻绳,嘴角却翘了翘:“是我睡他。” 手指一顿,傅从华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向下去解他的扣子,“很好。” 用力扯开丝绸做的小衫,男人埋头凑了上去,先是迷醉般地深深嗅了一口香气,然后忽然发狠咬他柔软的肩,直到咬出一个紫红的牙印,在过分雪白的几||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也格外让人兴奋。 伸手上去狠狠碾压,他的神情愈发阴鸷,“你在他面前是怎么发||浪的,给我看看。” “好歹我也是你第一任丈夫,嗯?” 被下了药的身体极其min感,即便施加的是疼痛也如同海浪在血液里漾开,宋疏已经压抑到了随便一碰就要发颤的地步。但是身后的绳索还没解开,他不能这个时候激怒对方,于是迷蒙着眼对他露出一个笑,刹那的媚态几乎是勾魂夺魄般的yin艳,傅从华瞬间屏住了呼吸。 为什么他从前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过这个男妻?为什么就这样让他跑了,还勾搭上了自己的亲弟弟……反正他也活不长了,与其死在病榻,倒不如“马上疯”来得痛快。 男人捉住宋疏微长的头发用力薅起,他被迫仰着头,就像一只引颈就戮的雪白羔羊,傅从华笑了,张嘴狠狠咬了下去。 “……” “老太太传的消息,让您赶紧回傅家一趟,说是二少爷回来了!” 宋疏咬住下唇,眼角顿时湿成了一片。 …… 傅从深当日很快赶到现场,正巧撞到了还在懵逼中的贺遇舟,二话不说把人撂倒在地,膝盖压着背,枪管抵着头,就差一枪崩了。 但是宋疏和傅南钧不在贺遇舟这儿,他自己都一头雾水,傅从深狠揍一顿之后只能让他帮着一起找,凭两人的势力不到半日就把北宁城翻了个遍,结果仍然没有宋疏的行踪。 贺遇舟去找军中借人扩大范围搜索,傅从深则带人回了一趟杭城。 他凭着直觉找到了傅家,傅老爷和傅老太太许久没有见他原是喜出望外,但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乌泱泱的人,顿时意识到大事不妙。 一边在二儿子面前装傻,一边赶紧派人去通知长子,让他快些回家来。 傅从深没有心思应付自己的爹娘,等手下把傅宅搜了一个遍就立刻要走,然后迎面便撞上了坐轮椅回来的傅从华。 “兄长这是到哪去了?”傅从深停住了脚步,站在他面前冷冷道。 “回二少,大少爷去看大夫了。”身旁的小厮立马凑了上来,手里还提着两个药包。 傅从华则低着头,一阵风过,喉咙里顿时溢出一连串破碎的咳嗽。 他感觉傅从深的目光如一把明晃晃的刀,在他的头顶悬了片刻,忽然伸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大夫是怎么叮嘱的,兄长身体不好就莫要吹风了,更不该抽烟。” “……知道了。”傅从华哑着嗓子答道。 身边的脚步顿了顿,又快速离开了傅宅。 …… “怎么了?连他找你这点时间都等不及了?” 宋疏好不容易挣脱绳子,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打昏了两个盯着傅南钧的守卫,带着人正要逃走,房门忽然间被打开了,傅从华带着更多的人走了进来。 挥了一挥手,傅从华命令手下把傅南钧制住,大步逼近宋疏,用力把人推倒在地上,压了上去。 他体格本就高大,身体更是一点都不孱弱,三两下就把宋疏愈发无力的挣扎给制住了。 男人的眼底泛着病态的猩红,神情里满是疯狂,把他压在房间中央,当着一众人的面就开始撕扯他的衣裳。 “畜牲…放开我……”宋疏的挣扎变得格外剧烈,傅南钧就在房屋的角落看着他们,他实在无法受在小孩面前上演这种事。 然而他的焦急反而刺激了男人,他忽然笑了,目光粘||腻|滚||烫,有如一条毒蛇,“你在怕什么?怕钧钧看吗?别怕呀,我还想让他多看一点,看清楚一点呢。” 宋疏睁大了双眼。 下一瞬间,傅南钧就被人勒住拖了过来,一张被泪水沾湿的小脸近在咫尺,身子一颤一颤地发着抖,张嘴无声地喊着他。 “不是他小娘么?你这么疼他,我死后就让他来继承你,好不好?” “反正你这么浪,跟了老子,跟了老子的弟弟,再跟老子的儿子,嗯?” 说完,男人便像鬣狗一样地扑了上来,在他身上撕咬啃噬,一点不留情地折磨他,要把他彻底弄坏。 宋疏的眼前出现了一阵又一阵的晕眩,耳畔男人的cu||chuan、小孩的哭声交织成一片,他的意识逐渐昏沉,大脑缺氧般陷入了漆黑。 ──直到一缕光线忽然突破房门照进来,明晃晃地打在傅从华的背上,紧接着响起来的便是熟悉的低骂声和巨大的撞击。 那只鬣狗被扯着头发一手甩开,重重摔在地上,男人下了死劲重重踹过去,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从鼻血嘴巴齐齐流出来。 傅从深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破布娃娃一样的人抱进怀里,宋疏伏进他的颈窝,颈窝的皮肤顿时沾湿了一大片。 他抬起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十足的响亮。 “对不起……”男人的声音哽咽,按在宋疏后背的手不住发着抖,“我来晚了。” “没事了,宝贝儿,没事了。” 第55章 浪漫民国(11) 宋疏可以不怪傅从深,但他自己不可能不怪,若非他没把人保护好,若非他来得不及时,若非没有在最初知道兄长是前夫,就杀了以绝后患,他的宝贝又何至于受这种委屈。 他进来的时候,宋疏正衣衫半解地被人轻薄,虽然没有真正发生什么,但luo露的肩头、脖颈、全部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平时亲吻都舍不得用力的肌肤被这样粗暴对待,简直就和硬生生劈开他的胸膛,划烂他的心脏一样痛。 傅从深把他抱进里间,给他换衣服、擦拭身体,过程中的手一直在抖,最后还是宋疏捉住了对方的袖口,翻身软绵绵地趴在了男人宽阔的胸口。 “……别管。”手抓紧了男人的大衣,他雪白手背上的经络若隐若现,细瘦得好像一掰就会断,“从深…我难受,你帮帮我……” 傅从华给他下的药太猛,宋疏忍到现在,五脏六腑都已经烧透了,他一双美目迷离,浸润着盈盈水光,柔软的面颊在男人的胡茬上乱蹭,惹得对方的火气直线上升。 于是温柔的安抚很快变为强势占有,傅从深搂着他深深地吻,呼吸发颤,随后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用炽热的唇舌膜拜他的每一寸,将另一个男人的痕迹尽数覆盖,如同一场虔诚的洗礼。 …… 等到宋疏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了,房间是的布置他没见过的,但盖在身上的锦被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身子骨虽酸软,却没有其他的不适,傅从深已经帮他清洗过了。 “醒了?” 男人就站在窗户边,见他醒了立刻走过来,手里端着碗热腾腾的汤,香味瞬间把他勾得肚子咕咕叫。宋疏撑着床铺坐起来,被傅从深拢进怀里喂食。 “慢些,烫。” 傅从深叫人给他炖了排骨汤,排骨炖得软烂,宋疏一口汤一口肉,自然地把骨头吐进男人伸过来的掌心,很快一碗就见了底,然后他巴巴地抬头,“还要。” 傅从深搁下碗,干净的手伸到被子里摸摸他的肚皮,“给你盛点饭,好不好?” “想吃肉。” “腊肉蒸饭,香呢。” “……好吧。” 安安静静的吃饱了饭,擦干净嘴,又被男人抱着亲了几口,宋疏才慢吞吞地问起了别的事情,“钧钧呢?” “就在隔壁,要叫他过来不?” 眸光微微一闪,他摇头,“暂时不要。” 傅从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刻连人带被子抱到了腿上,温声地哄,“没事儿,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以后再不会见到那畜牲了。” “……”宋疏皱起了眉头,认真反驳,“不许你这样说小狗。” “我的错,他连狗都不如。” “你把他怎么样了?” “三日后下葬。”傅从深理了理他鬓边的发丝,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杀了傅从华。” “其实你没必要……”宋疏静静地望着男人的眸,许久,“我不恨他,你这样……傅老爷和傅太太不会原谅你。” “而我恨不得连他们的命也一并要了。”傅从深同样看了过来,漆黑的眸深邃慑人:“这世上我只在乎你,所有欺负你的人、都该死。” 浓长的眼睫微微一颤,宋疏垂下了眼帘,重新偎进了男人怀里。 “我带钧钧去一趟他的葬礼吧,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 …… 宋疏去傅从华的葬礼,自然要一身缟素,傅从深给他置办了白衣白裙,鬓边还簪了一朵白花。 他在这个世界很少穿白色,乍这样一打扮竟然显得格外清冷出尘,白色比任何颜色都更衬他,让男人看直了眼,抱着亲了好一会儿才撒手。 宋疏牵着钧钧走进灵堂,傅太太正瘫坐在一旁的软垫上对着头顶的黑白照片哭泣,大厅正中央停着一顶楠木棺材,傅从华的尸体应该就装在里头。 瞧见他进来了,傅太太的眼神顿时变得怨毒,但是扫到门外守着的卫兵她也不敢说话,只能收敛着怒气,连哭泣的声音都小了些。 宋疏起先没理她,先让傅南钧给他爹爹磕个头,小孩子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地照做了。 然后他把小孩牵到了傅老太太面前,“钧钧,你以后是想同祖母一起生活,还是想同我与你你叔父一起?” “我不是你的亲人,身体不好没法照顾你,你叔父也不擅长带小孩……如果你想要和祖母一起过,我也会常来看你。” 听到这话,原先忙着哭泣的傅老太太的眼神放光,急急忙忙凑过来想要把傅南钧拉到自己身边。 “小娘不要我了吗?”结果傅南钧看也没看她,转过身一把抱住宋疏,眼泪立马出来了,“小娘,您别丢下我,我爹是畜牲,我不是,求求你了小娘……” 方才不情不愿的小孩噗通一声跪在了宋疏面前,抱着他的膝盖哀求,哭得一抽一抽的,“我谁都不要,我就要小娘,求您别丢下我……” 傅老太太也气得快要抽过去了。 宋疏摸了摸傅南钧的头,把他拉了起来。 “如此,傅老太太,钧钧以后就交给我来管了。” 傅老太太忍无可忍,在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指着宋疏的鼻子,“你这个贱──” 话还没说出口,厅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宋疏抬眸望去,讶异地扬起眉稍,“你不是说不来了么?” “亲哥的葬礼,身为弟弟总是还要参加的。”傅从深自然地搂过宋疏的腰,看向了傅老太太,“顺便通知您一声,宋疏以后就是傅家名正言顺的二少奶奶了,您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男人冷冷一笑,声音陡然压低:“再敢让我听到有人说他半句不是,我拔了他的舌头。” 傅老太太的身子颤了颤,重新跌坐在了软垫上,双眸失散,嘴里念叨着“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傅从深不理她,让手下把屋子里所有人都带了下去,并且关上了门。 “……做什么?” 灵堂一下子安静下来,淡淡的草木灰气味在屋子里弥漫,身边男人的目光逐渐变得炽热,宋疏感觉到了一丝不自在。 “既然嫂子都变成我太太了,怎么能不让兄长见证呢。”傅从深瞥了一眼灵堂上头,忽然将他抱进怀里,重重亲了一口。 “呀,你……” 他被半搂半抱着往大厅中央推了去,背部很快抵上了一块硬质木板,傅从深按着他的后脑勺和他接吻,舌尖探进口腔亲得**。 “唔……从深……” “叫先生。” “……先生。” “嗯。”男人低低应了一声,唇瓣沿着他素白的脸轻轻啄吻,眼眸深邃,手上动作暗示意味极强,“讨厌吗,讨厌我就停下来。” 这是要和他…… 宋疏的心脏重重一跳,脸颊不由自主地浮现上了羞赧的绯红,视线飘忽间扫到了灵堂上的黑白照片,瘦削的男人睁着一双阴恻恻的眼,仿佛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这人也是个疯子。 脊背抵着“前夫”的棺材板,宋疏缓缓抬起手臂圈住了傅从深的脖子,把自己送进了男人怀里。 不过这次他一点都不讨厌。 …… 宋疏香汗淋漓地交代了,意|乱|情|迷时隐约感觉身后的木板好像震了震,不过他来不及细想,很快又被卷入了新的情朝之中。 傅从深温柔耐心地取悦着他,眸色却愈发幽深。 一枪把那个畜牲枪毙了未免太便宜,他要对方保持清醒地下葬,躺在棺材里听他们做ai,然后绝望地被活埋进地里。 宋疏想得不错,他确实是个疯子。 …… 傅从深后来还是把人带回了北宁,杭城的气候其实更适合居住,但是宋疏喜欢北宁,他就带人回去。 那次被傅从华灌了药,情绪又逼到了那种境地,宋疏的身体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损伤,精心调养了许久才慢慢恢复,但平日里还是必须小心谨慎着。 或许是男人惯的厉害,又或者抱病在身的人天生软弱,宋疏给傅从深愈养愈娇,平日里没事就往男人身上腻歪,去哪都要抱,逐渐变得脚不沾地手不沾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但傅从深知道宋疏不是矫情,他气血受损,的身子骨越来越弱,稍微着点凉就要生病,所以才动不动往他怀里钻。 晚上睡觉前,傅从深会给宋疏灌一个专门暖脚的暖壶,靠凌晨的时候暖壶凉了,他便会自发地把脚丫子塞进男人腿间取暖,明明整个人都严丝合缝地贴进了对方怀里,还是微微发着抖。 寒气从骨子内往外透,宋疏有时候都怕把傅从深冰着了。 他的情绪通常很淡,有时候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生死,但是又很宝贝自己,努力地想要活得更久一点。 傅从深比任何人都担忧他的身体,可也从来都不敢表露。 又是一年夏天,五月的天气逐渐转暖,宋疏靠在窗台边晒太阳,探出脑袋扫过去,瞧见树下的海棠花开了。 他从窗台上下来,没骨头似的缠上了案几前男人的后背,下巴压在他肩膀上嘟囔:“你好久没让我穿那什么……旗袍了。” “那个薄,容易着凉。” “今个儿很热嘛,你摸摸,我都出汗了。”说着,他把手塞进了男人的掌心。 “别不是虚汗。”傅从深把他捞过来抱腿上,额头贴着他的试了试温度──好得很。 “穿一次吧。”宋疏说,“那件下摆绣着梅花的,我觉着好看。” “你真要穿?”傅从深还在犹豫。 “你难道不想看吗?” 男人到底经不住他的诱惑,答应了。 “先生给我穿。”宋疏从衣柜里拿来旗袍递给他,然后乖乖站好不动。 傅从深给他穿了,打理得很妥帖。 “丝袜呢?先生也帮忙。”他拿光着的脚去踩男人的皮鞋。 傅从深蹲下身给他穿丝袜。 “要先生亲亲抱抱。” 男人的眸色溺成一片,把张开手臂的人抱着放在了案几上,捧着脸亲了过去。 起初只是温柔的吻,但不知怎么的,亲着亲着就变了味,却不是那种旖旎的意思,宋疏察觉得到对方深重的呼吸,和扣在自己后颈上,微微颤抖的手指。 “……” “不要难过。” 坐在案几安静地被傅从深抱着,宋疏伸手圈住他的腰,与他耳鬓厮磨。窗外阳光正好,二人的呼吸在房内安静交织,十足的温暖静谧。 许久之后,他的手移到了二人之间,覆上了对方心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忽然想起了窗外那一大片的芍药,就说,“先生,我唱曲儿给你听好么。” 纤细的食指在男人胸口打转,宋疏轻轻一戳,语气里仿佛带着钩,“《游园惊梦》的〔山桃红〕,我还没唱给谁听过呢。”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h着牙儿苫也,则待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 宋疏唱完了,男人也沉醉了,娇娇软软的旗袍美人儿又扑进了怀里,歇了好一会儿爬起来点他的额头,“记好我给你唱戏的模样了么,别忘了。” 傅从深搂着他的后腰,深深地望着他,喉结滚动,欲言又止。 半晌后低头凑过去吻他的胸口,唇瓣颤抖地烙印在心脏跳动的地方,仿佛在品味此刻的鲜活。 宋疏的手也伸了过去,盘扣解开,勾出来一根金丝线:“对了,你不是想知道这个勾玉是哪来的吗?不是谁送的,它一直都跟着我…和你说个故事,你信不信?” “……你还没说,我怎么信?” “你必须信。” “好,我信。” 宋疏笑了,他撑着傅从深的肩膀想调整个姿势,结果旗袍卡着大腿不能往下坐,他就把男人的手拉过去,“帮我撕开,我要面对面坐你腿上。” “……” 宋疏很快就如愿了,他真假掺半地同傅从深说了灵魂碎片的事,然后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说你一世又一世轮回,是为了找我……和其他灵魂?” “嗯。” 傅从深沉默许久,哑着嗓子道:“你不该为了任何人受苦。” “没觉得苦。”宋疏笑了,“人间很有趣,一直呆在天上才是乏味无趣。” 他不会死,他的死亡仅仅代表同傅从深缘分的终结,所以宋疏并不害怕,他只是有些遗憾,不能陪眼前这个人更久。 “如果我死了,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 “……好。” 因为知道男人对他的爱有多热烈,他现在已经无法想象,对方离开他之后独自活在世上的模样了。 …… …… …… 傅南钧自打从有记忆起,满心满眼便只有一个人。 他喜欢自己的小娘,迷恋自己的小娘,并且在逐渐成长之后,试图霸占对方。 小娘的身子骨愈发单薄,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风筝,稍微一用力就会被扯破……而且他完全没有对自己设防。 傅南钧从军校回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娘倚在塌上看书的身影。他的身段还是那样美,鹅黄的小褂领口围着一圈雪白的狐狸毛,精美的脸蛋就陷在其中,显得很年轻,很幼。 窗外一支艳丽的桃花探出来给他作衬,宋疏翻了一页书,眉眼温柔地同他说,是时候要给他定亲了。 “陆家的二小姐你喜欢么,上次生日宴你见过的。” “小娘,我不想娶亲。”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身着戎装的年轻人走了过去,轻轻松松就把他抱了起来:“我想要您。” 说过的,很多年前他就说过,只要他一个。 傅南钧没有得逞。 ──因为宋疏吐了血,大片大片的血。 傅南钧被他的叔父打得半死,随后扔进了军营。 战场上枪|林|弹|雨、九死一生,等到他终于带着一身功勋回来,他的小娘也早已成了泉下枯骨。 傅家管家告诉他,就在小娘去世的当晚,叔父也跟着去了,男人饮枪自尽,两个人的尸骨烧在了一处,连骨灰都分不开。 ……连骨灰都不给他留。 傅南钧在灵堂上跪了下来,对着小娘黑白的照片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平静地走出了灵堂。 没过多久,打理香炉的管家听到了门外一声巨大的枪响。 第56章 宫廷盛宠(1) 朝堂之上,庄严肃穆。 “启禀陛下,西昌国进贡虽多,于我大晟国库不过九牛一毛,不足以为之动容。臣建议即刻挥军西进,攻打西昌,早日扫除蛮夷、一统边疆……” 言官手执玉牌出列,向高坐在龙椅上的桓帝进谏,整个金銮殿唯有一人之声,其余皆屏气凝神,低眉垂首,不敢冒犯帝王威严。 越是开明的帝王殿上的谏臣越是敢言,但在今朝,谏臣更多的则是沉默不语,明哲保身。只因桓帝品性乖张,但凡谏臣说了什么不顺心的话,轻则廷杖,重则当场拖出去斩首。 桓帝本是先皇不受宠的皇子,凭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和诡谲的计谋夺嫡成功,自他登上至高位以来,本性无人压制,加之患有偏头痛而时常狂躁疯魔,常常以杀人为乐,是众臣心中不折不扣的暴君。 按说暴君当政,江山应该坐不太稳,但实际上却完全相反。桓帝虽然嗜杀暴戾,但在治国上却有非同一般的天赋。前朝律法过松以致家国分裂,本朝则酷吏横行,轻罪重罚,酷刑比前朝多了百种不止。行军作战方面更甚,桓帝领军攻打下的大晟疆土比前朝扩大了近一倍。于是百姓皆尊纪守法,官员克己奉公,大晟的国力达到了鼎盛。 所以对桓帝不满的人很多,敢说出来的却不多,胆敢起义的更是不存在。 毕竟只要唯唯诺诺安分守己,还是有很大的几率存活下来的。 而此时言官的进谏让众臣惊惶失措,桓帝久久没有应声更是让金銮殿变得死气沉沉,生怕生杀予夺的君主下一秒就进入暴怒状态,惩罚此人时牵连到自己。 然而,倘若有人敢往那龙椅上看一眼,便会发觉,年轻的君王其实并未在听大臣的进谏,而是沉着脸,不知看着哪个方向出神。 桓帝在想西昌那位皇子。 此人来大晟已经一月有余,名为质子,实际上生死完全掌控在桓帝的手中,他莫说杀一名皇子,便是即刻挥军西进,覆灭西昌都不在话下。 可是那人还活着,并且,还敢和他闹脾气。 这件事说出去谁能信? 素来肆意妄为的桓帝只因杀了栖月宫的一个宫人,就被那质子摆了脸色,而且对峙一晚的结局竟然是帝王挥袖离去,没有动那人一根汗毛。 桓帝觉得很不对劲,很愤怒,他决定今日要狠狠处置那名质子,让他知道自己的手段,从今以后再也不敢冒犯天威。 想着,桓帝轻轻“啧”了一声,结果脚下立即传来膝盖砸上白玉砖的响动,方才还慷慨激昂的言官此刻已经跪伏在地,身体抖成了筛子,生怕下一秒就被拖出去斩首。 桓帝这才回神看了过去,嗓音慵懒,不疾不徐,“爱卿方才说了何事?” “回禀陛下,臣、臣建议陛下给西昌警示……” 言官揣摩着桓帝好战,本是讨好他才劝谏攻打西昌的,此刻见他流露出不喜,就吓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 “嗯。”手指轻敲了敲漆金的扶手,桓帝从鼻腔里慢悠悠地应了声,低声自语道:“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 说罢起身,他大步向台阶后走去,随意一扬袖摆,“退朝。” 朝堂上的浓云顿时一扫而空。 等到其他大臣都前来恭喜,并把他搀扶起来,这名言官才发现自己逃过了一截,而朝服背后已经彻底汗湿了。 …… 桓帝一路从光明殿走到栖月宫,沿路宫人妃子纷纷跪拜,他皆无半分停顿,直到宫门前险些撞到一宫女,才堪堪停下脚步。 这时候他已经能够瞥见殿内的白衣男子了,对方正在伏案几前写字,侧颜精致绝美,几缕墨发从肩头垂落,落在雪白的一截皓腕旁,衬着窗外的春光,整个人格外娴静而美好。 桓帝神色微微一变,想到了初见那日,对方同样是一袭白衣,有如芝兰玉树,安安静静地立于大殿中央。 而他半倚在宽大的座椅上,神色慵懒,带了点调笑,“四皇子甚美,与其站在下面,不如上来为朕斟酒。” 让别国皇子来做伺候人的事,多少带了点羞辱和看轻的意味,不想这人一点也不畏惧,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他身边,倒酒,然后……贴着他在座椅上坐了下来。 当时整个殿内都是一片哗然,陪同他来的西昌国人直接伏地不起,众臣议论纷纷,旁边的太监宫女也战战兢兢悉数跪下,生怕他发怒掉了脑袋。唯有这人神情自若,还把酒杯往他跟前递了递。 最后那杯酒是就这着人手喝下的,酒液体入喉的同时,他也嗅到了此人身上淡淡的冷香,桓帝与他从未相见,但骨子里的暴躁竟然一瞬间被这气息抚平了,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桓帝有严重的偏头痛,夜间多梦易醒,但不知是被下了什么蛊,从那日起,只要在这人身旁他就能心绪平和,以至于昨夜都…… 桓帝高深莫测地站在原地,久久未动,于是地上跪着的宫女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因着伺候云臻皇子的一名宫人被处死,她是新才调过来的,之前一直在行宫那边伺候,这正是她第一次见到暴戾恣睢的桓帝。 和传闻中凶恶的面容截然不同,宫女甚至为他容貌感觉到了惊艳。桓帝有一定西域血统,他生得高大修长,肤色很白,浓眉深眸,轮廓也很分明,但眼睛的颜色偏浅,泛着幽暗的祖母绿,虽说气质冰冷而神色莫测,但皮相是一等一的好看,光一张脸就能让无数人痴狂。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即便再好看她也是万万不敢肖想能爬上龙床的,因为桓帝不仅在朝堂上雷厉风行,对后宫之人也从不心慈手软。 据说桓帝懒得娶亲,当年后宫空无一人,几名大臣就联合上书劝谏他纳妃。桓帝答应了,并让所有劝谏之人送一名家中女眷送进宫。大臣们本来欢天喜地,以为可以借此稳固自己在朝中地位,不想入宫当日就有两名重臣之女被拖出去腰斩,起因正是她们耍手段想要爬上龙床,搅扰了桓帝清梦。 桓帝不悦,说砍就砍了。 重臣之女尚且如此,旁的人更是要掂一掂自己的分量,安分守己好歹还有一条生路,若是动些歪心思,恐怕尸骨都无人来收。 所以众人一直因为桓帝对这位质子殿下的容忍而不可思议,无数次他们都以为桓帝要发怒杀人了,不想他却一日一日地活到了现在。 比如此时,明明那皇子已经在宫女的提醒下看见了桓帝,却半点反应也无,反而吩咐手下“不必理他”。 桓帝黑着一张脸走了进去。 “参见陛下。” 屋内宫人早已全部跪了下来,唯独他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垂下头写字。 很好。就因为一个宫女,和他从昨晚置气到了现在。 桓帝磨了磨后牙槽,随后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地抬脚走向内殿。 “陛下要往何处去?” 清冷嗓音如琴弦,宋疏终于开口了。于是桓帝立刻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气势威严而冷漠: “朕昨夜没休息好,借你床榻一用。” 宫人:…… 方才桓帝阴沉凶狠走进来的样子,说是直接把云臻皇子掐死他们都会信,不想此时话锋一转,竟然变成了“借床榻”,这简直就是把搭好的台阶送到了皇子脚边,就等他下来二人和好了。 这……陛下对云臻皇子的宽容果然非同一般。 然而,更让人惊讶的还在后头。因为他们主子皱眉了,语气显得很不愉快──“陛下自己没有寝宫么?” ??? 桓帝彻底恼了,猛地转过身怒视他,“你的寝宫也是朕的,整个皇宫,不,整个天下都是朕的!” ……包括你。 宋疏抬眸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毛笔放下,缓缓直起身:“那陛下去睡吧。”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站住!”桓帝青筋暴凸,眼见就要发飙,结果高声喝道,“你来陪朕。” 他难道是稀罕这张床么?还不是…… 若非此人抱着舒坦,早该把他的脑袋给砍了。 “你胆敢再走一步,朕就把你整个宫的人全部杀掉。” 宋疏脚步一顿,竟然冷笑一声,“陛下要杀便杀,在下拦不住您。” 反了!反了! 威胁无果,桓帝三两步冲了过去,直接把人扛起来往内室去,宋疏一个天旋地转趴在他肩膀上挣扎,墨发撒开,小腿悬在半空乱蹬,直到被抛在了床榻上。 更加激烈的争吵从内殿传来。 宫人都已经吓傻了,一个个瘫在地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摸摸自己脖子确认脑袋还在。因为这不仅仅是甩脸子的程度了,这已经是在辱骂皇帝甚至和皇帝干架了。 “放开,你放开我……” “朕不就是杀了一个宫女吗?那宫女一天天拿眼睛往你身上觑你不知道?朕连宰相都敢杀,凭什么不能杀宫女?” “就是不能。” “……” 宋疏这一世身子骨好了,也有劲和他争了,两个人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床幔摇晃,床榻震动,宋疏踢了他好几下,虽然最后还是被按住手脚动弹不得。 “不杀行了吧!朕保证以后不杀你的人了!给朕安分点,别动!” 最后帐子里传来了这一声怒吼。 外头收拾的宫人差点摔碎了一个杯子。 宋疏躺在桓帝身下,凌乱的发丝铺散开来,衬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双眸因为激烈的运动变得格外明亮。 桓帝的头发也乱了,落下来和他的纠缠在一起,男人生得一双狭长桃花眼,此刻盈满了怒气,但并未发作,反而往下凑了凑,一只手仍旧按着宋疏,另一只手捏住了自己的额角。 “嘶,朕的头…好疼……” “……” 宋疏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原来和大狗勾胡闹一气,最后他累得不成样,对方还趴在他身上睁着狗狗眼委屈巴巴的样子。 盯着他看了片刻,宋疏确认他是在装,于是拿掉了他捏住太阳穴的手:“没说不能杀,但是之前要先和我商量,毕竟是我宫中之人。” 桓帝:“……” “下去,别压着我了。”宋疏偏头示意身边的位置,小声抱怨,“很重呢。” 桓帝慢慢躺到了旁边,但仍旧还拽着他的手腕不放,“朕不准你走。” 宋疏没说话,把自己那边的枕头竖了起来,然后解下桓帝的发冠放到一边,自己又拿了本书靠坐在床头:“陛下歇息吧,我不困。” 桓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长臂一揽紧紧抱住他纤细的腰身,把脸贴在了他的腰侧。 这人果然没再挣扎,反而把手放在他头上,很自然地揉了揉。 “……” “你摸狗呢?”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桓帝眼帘半阖,昨夜辗转一整夜难眠,此刻竟然很快泛起了困,说话也不过脑子了。 宋疏慢悠悠翻了一页书,嘴角难以察觉地翘了翘:“陛下莫要胡言。” 其实,进入这个世界以来宋疏就听过无数关于对方残暴的传闻,第一眼见到对方时也确实被他的气场震慑,但他一点都不害怕。 哪怕这个世界君权至上,哪怕桓帝大约确实有些疾病,随时可能发疯…… 他也肯定不会伤害自己。 …… 桓帝后来琢磨了一番,觉得是这位漂漂亮亮的小质子从小养尊处优,性子软,见不得打打杀杀的事。考虑到他对于自己睡眠的重要作用,所以桓帝决定给他点面子,以后在他面前就收敛一些。 某日,桓帝在御书房面见大臣,议事结束后大臣又提起了子嗣的事情,桓帝深感厌烦,盛怒之下令人将他拖出去杖责八十。惨叫声很快在庭院中响起,然而才打到一半,来福跑过来通报── “陛下,云臻皇子来前看您了。” 桓帝脸色一僵。 第57章 宫廷盛宠(2) 不得不承认,一向肆意妄为的桓帝此刻生出了一些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不自在,但人已经到门口了,再想赦免那大臣也来不及,只好强装淡定地看着宋疏走到他身边。 “御膳房今日送来了一笼蟹粉饺子,蛮精致的,不过我吃不惯螃蟹,就拿来给陛下了。” “……” 一旁的太监汗颜,心说这叫什么话,您吃不惯才拿给桓帝,这是要叫皇帝吃您剩下的东西? 然而桓帝半点没有动怒的迹象,主动夹起饺子塞进嘴里,嚼着嚼着,突然做作地咳了一声。 以为他呛着了,宋疏从宫女的托盘上端起杯姜茶递给他,桓帝示意不必,目光反倒往窗外飘了飘,然后重重一拍扶手: “朕今日得知,户部上书贪赃枉法,利用职位之便敛财无数……而且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他居然还敢狡辩!念在他昔日有功,朕就不要他脑袋了,打个几十大板让他长长记性。” “……” 御书房一片寂静,守在门前的太监面色扭曲,简直槽多无口。 ……按桓帝说的罪行岂是打板子就能解决的,诛九族都不算重!陛下您哄云臻皇子玩儿也得有个度啊。 宋疏却只是一笑,重新把茶盏递到桓帝唇边,“陛下不必和我解释这些,您治国有方,赏罚自然有您的道理。” ……朕解释了吗?朕什么时候解释了? “嘶……”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茶,桓帝蹙起眉头捏了捏额角,演技相当逼真,“这些狗东西……气得朕头疼。” “那,臣给陛下揉揉?” “嗯……” 桓帝闭着眼,感受美人玉手在太阳穴施力揉捏,神色逐渐和缓,他的手指惬意地在扶手上轻敲,片刻后道笑道:“说吧,是不是有求于朕?” 宋疏又揉了两下,挨着他坐下了。 桓帝:……你一个异国皇子,坐龙椅的姿势倒是熟练。 “臣进宫一月有余,还没出去过呢。”宋疏扫了一眼他案几上奏折,理由充足,“陛下不是说头疼么,臣以为出去散心对您有好处。” “别找借口,想出宫可以,说些好话给朕听听。” “……”宋疏最不擅长这些。 于是他不看桓帝了,一言不发地背过身,双手交叠搁在扶手上生闷气。 桓帝简直要笑出声。 沿着他流畅漂亮的背部线条自下而上欣赏了一番,桓帝伸手搂住他的细腰,凑过去贴着他的发丝嗅了嗅,耍流氓耍得得心应手:“那你亲朕一口。” 宋疏看也不看地推开他的脑袋,“我不是陛下的妃子,休要像对待她们一样对我。” “……”桓帝本想反驳,朕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但是话出口的瞬间又顿住了。 确实,他本就没把宋疏当成宫妃,与他的亲近完全是凭着本能。桓帝生杀予夺惯了,他奖赏谁、惩罚谁都不需要理由,所以也并未认真思考过到底对宋疏存了什么心思。只知道他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不过没有时间给他细想,眼见宋疏越来越不高兴,就要在凳子上坐不住了,桓帝抬手揉揉他墨黑的发丝,语气里藏着显而易见的宠溺,“陪朕更衣。” …… 桓帝武功高强,不喜有人贴身跟着,陪宋疏出去闲逛也只不过是抛下奏折,换身便服的事情。 虽然从来没人能让桓帝扔下奏折。 “陛下不怕遇上刺客吗?” “你未免对朕治理的天下太没信心了。”桓帝揽过他,让他仔细挑着扁担的人,“出宫就莫要喊陛下了。” 宋疏偏过头,黑如墨玉的眸子静静打量他片刻,斟酌道,“夫君?” 按在腰间的手顿时一紧,桓帝垂眸,看似波澜不惊,“你不是说,不愿意做朕的妃子么?” “只在宫外假装一喊。”宋疏从他怀里走出去,从面前的摊子上摘下两幅糖画,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夫君给钱。” “……” 桓帝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抛给了小贩。 小贩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捧在手里支支吾吾半天才憋出一句“没法儿找您”,不过人已经走远了。 除开衣着不论,二人的气质就不同于寻常人,而且长得极美,一个美得清雅,一个美得邪肆,站在一起倒是天造地设的般配。 小商贩望着宋疏和桓帝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对方的身份必定不一般,应当非富即贵。 那稍显得纤瘦的白衣男子气质虽冷,却主动把糖画递到玄衣男子面前,男人偏移了一下脑袋表示嫌弃,不过很快接了过来,尝了一口之后似乎想点评一番,结果白衣男子快步走向了另一处摊子。 玄衣那位摇了摇头,重新跟了上去。 如此看来,和寻常百姓又无甚区别。 京中闹市非宋疏先前经历过的世界可以比拟,桓帝的自信不是盲目,虽然民间也传他性格残暴、喜怒无常,但集市上的繁荣有序却足以证明他的治国有方。 宋疏好不容易身轻体健的,又在宫里憋了一个多月,出来一趟难免兴奋。桓帝对上他也幼稚得可以,两人竟然因为去哪家酒楼吃饭起了争执,没留神让一个小孩撞了过来,然后抱宋疏的腿就不撒手了。 “公子,给点吃的吧,求您了。”小孩穿得破烂,满脸上皆是尘土,眼泪汪汪地扯着宋疏雪白的衣摆,“求您可怜可怜,不然爹娘要打死我了……” “你这兔崽子!又乱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话音还没落,一个女子就跟着扑了过来逮住了小孩,看似凶狠地喝止着,细看之下就能发现根本没想拦。 桓帝可没什么好脾气,直接将那小孩扯开,宋疏没拦住,小孩啪叽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于是桓帝面色更差劲了。 “谁欺负我儿子?” 突然一个黑壮男人从角落里出来,看相貌便知道是这小孩的父亲,男人气势汹汹,撸起袖子就要往桓帝面前招呼。 当然,他很快就躺下了。 宋疏不让桓帝继续下手,上前把小孩扶起起来,并把钱袋给了他。那对父母的态度瞬间一转,领着小孩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你便是给再多钱,等他们用尽了还会出来蒙骗,而且会觉得此举有用,遇到其他人故技重施。” “那与我便没关系了。”宋疏掠了他一眼,见他还是面色不善便靠了过去,半开玩笑道,“你怎生这样抠门?今日就当是帮那孩子,倘若那对父母有钱,便没必要这样为难自己的亲生儿子。” 桓帝的声音阴恻恻的,“我看未必。” 宋疏停下了脚步。 “无事。”桓帝把他揽过来,贴着他的额头闭上眼,就这样站在路边抱了他一会儿,嗓音和缓:“不是说饿了么,走吧。” 宋疏心中升起几分疑惑,不过没有多言,被桓帝牵着走进了之前说要去的酒楼里。 和他争执是为了逗他玩,去哪儿吃什么桓帝当然都依着宋疏,只是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很快就又消散了。 傍晚时分,二人一路走回宫,巍峨的宫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宋疏忽然拉住了桓帝的袖子,在对方转过头的瞬间踮脚亲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交叠,濡湿绵软,舌尖在薄唇上轻轻舔过,如同羽毛在撩拨,清淡的白梅香占据了呼吸,然后慢慢渲染成甜意。 甜到人心发颤。 “你、你怎么……” “嘘。” 宋疏不让他说话,手臂抬起圈住了男人的脖子,再次吻住了对方。 宫门前戒备森严,数排侍卫手持兵器立在门前,目不斜视。橘黄色的夕阳落在二人身上,将身影拉得很长,云彩烧成了一片,连着滚烫的耳根和脸颊。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鼓噪,桓帝抱住他的腰身,把人牢牢嵌在怀里,一张口便体面全无:“为何…为何…亲朕? “这不是陛下希望的吗?就当感谢陛下陪臣出宫了。”声音略带笑意,宋疏附在他耳边明知故问: “这是陛下第一次接吻?怎么这样生涩。” “……” 桓帝感觉此刻自己的血管几近爆裂,但却前所未有感受不到半分疼痛。 …… 自那日以来,桓帝多次流露出要纳宋疏为妃的意思,但是宋疏拒绝得很明确,叫他既焦躁又无奈。 虽然除了他俩心中有数,所有人都道西昌的皇子是桓帝的男宠,因为除开源源不断的赏赐,桓帝还夜夜往栖月宫跑,连奏折都要搬到栖月宫去处理,除了宠妃谁还能是什么? 前朝渐渐有了些声音,不过还没有传到桓帝的耳朵里,后宫的风言风语则更多,但或许是桓帝的阴影,这些妃子不敢打压宋疏,而是选择讨好他,某日竟然组了团想要来拜访。 宋疏毕竟是男人,私下会见这些莺莺燕燕也不是个事儿,于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天晚上,他就听到了桓帝把这群女人全部禁足罚俸的圣旨。 “陛下吃什么醋?”宋疏正在临摹一本当朝的字帖,在案几前坐得端正,“我对你的女人没兴趣。” “谁说朕吃醋了?”桓帝背着手在屋内走来走去,闻言一甩袖子,“没有怀疑过你,莫要错怪朕。” “那陛下为何生气?” “你对她们没兴趣,她们难道不会觊觎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长得什么样,要是敢再多看你一眼,朕就挖了她们的眼睛!” 宋疏笔尖一顿,面上没什么神情,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她们下次不会来了,陛下别安排那么多人跟在我身边,不自在。” “朕怕有人欺负你,后宫的女人心思深沉,你看起来这样笨,被人算计了该怎么办。” 宋疏不吱声。 “好好好,朕不叫侍卫跟着你了,行了吧。” “嗯。” …… 桓帝是天生的君王,很多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想明白的,宋疏也不急着要他领会自己的意思,反正目前和对方相处得不错,若是真的没耐心了再表明态度也不晚。 只是他没想到,撤掉侍卫没几日后,就发了一些不愉快。 宋疏站在一片宫墙外,墙那端两道女声低声议论,看似无意却明明白白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你说,陛下不近女色会不会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休要胡言,仔细你的脑袋。” “这里不是没有别人嘛,我只是觉得云臻公子那样光风霁月,若是触怒了君威,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未免就太叫人遗憾了。毕竟陛下可是……连自己生母都下得去手杀的人。” “那到底也是贤妃先对陛下动的手,否则不至于此……” “……” 宋疏站在墙外安安静静听完了二人的对话,随后便开始思考,究竟是谁刻意把自己引到这里,故意让他听到这些话的。 只是他一转过身,便对上了一双漆黑沉郁的眼。 桓帝站在他身后显然有一段时间了,男人面无表情,但是身后的宫人皆瑟瑟发抖,胆小的甚至打起了哆嗦。他的双眼隐隐蔓延出血丝,神情变得阴晴不定,酝酿着山雨欲来的风暴。他没有看向宋疏,所以眼底不存在一丝一毫的温度。 单薄的唇角微微一动,桓帝甚至笑了,语气却能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心: “把人给朕带过来。” 第58章 宫廷盛宠(3) 宫女跪倒在脚下,面色惨白如雪,一个抖得像筛子,另一个已然麻木,清楚知道这种情况下想活下去绝对是奢望。 “谁让你们故意在此说出这番话的?” “陛下…没有、没有人,奴婢只是胡说的,陛下饶命,奴婢不想死…啊──” 一声惨叫,慌忙间膝行上前想要抱住桓帝衣摆的宫女已然人头落地,御花园的地上滚了一大摊鲜红的血。桓帝抬手指向了另一个,“押下去问,问不出来就剥了她的皮,挂在后宫给诸位妃子看看。” 剩下的那宫女也终于卸了劲,瘫软在地下,侍卫上前将她拖了下去,连同另一具尸首。 御花园重新恢复安静,除却地上的鲜血,以及桓帝仍旧深重的呼吸。 他只是短暂地瞥了宋疏一瞬,随即抬脚离开,未发一言。 宋疏微微皱起了眉。 …… 宦官在下汇报查探到的情况,桓帝斜靠在龙椅上,双目紧闭,看似已然平静,但是额头凸起的青筋昭示着他的忍耐。 “回陛下,淑妃传话是想提醒云臻皇子谨小慎微,莫要惹您生气,所以才安排人在御花园……” 话还没说完,桓帝便将手边的茶盏用力砸出去,睁开的眼依旧带着血丝,“管她什么狗屁理由,胆敢让他……给朕拖出去腰斩!” “陛下,可是淑妃是丞相的……” “还要朕说第二遍?” 宦官自然不敢多言,行礼后便下去了,桓帝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呼吸急促,浓眉紧锁,怒火从胸腔一路燃烧到头颅,传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的神情扭曲。 他抓起酒壶灌了几口,企图麻痹自己的神经。 桓帝恨自己没忍住,给他听到了那些话,还是在他面前动了手。 他想找宋疏解释,可他无从解释,现在这种状态面对他只怕会干出更混账的事。 桓帝知道自己是个疯子,他凶残暴戾、好杀人,从前肆无忌惮,但突然有一天,他不希望某个人也这样看自己。 混沌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缓缓走来的人影,桓帝头痛欲裂,半分半毫的动静都会让他更暴躁,他掀翻了面前的案几和灯架,沙哑着怒吼:“滚,都给朕滚!” 东西乓啷碎了一地,一壶茶水正好砸碎在宋疏脚边,溅湿了宋疏雪白的衣摆。 他抬起头,对上了桓帝瞪大的猩红双眼。 “……你来干什么?”头颅里的血管重重一跳,抽搐的疼让面部扭曲了一瞬,男人随即避开目光,嗓音嘶哑,“……走。” “去哪?” 宋疏一步一步走到了他面前,倾身去拿他手里攥住的酒杯,桓帝蓦然松了手,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把酒杯放在了翻过来的案几上。 “……” 再一回神,他被宋疏轻轻推了一把,坐回了龙椅。宋疏跟着他坐下了。 不过这次坐的是大腿。 桓帝僵住了。 对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视线所及是一截细嫩白皙的颈项,清甜微冷的白梅香从他的身体里丝丝缕缕散发出来,顷刻盈满鼻息,桓帝下意识抱住怀里人的腰,埋进他的颈窝深嗅一口,忽然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头也不疼了,眼也不红了,就像疯犬拴上了绳索,温驯得不像话。 “陛下同我说说?为何今日这样动怒。” 桓帝抱住他猛吸一通,张嘴轻轻舔咬他的脖颈,然后垂头贴在心口处,感受属于这个人心脏的搏动。 他对宋疏说了二十年来无人敢提及的过往。 桓帝的生母是他国进献的异族女子,身份低贱,偶然承宠有了桓帝,但是很快就失去了宠爱。 宫中女子本就爱勾心斗角,桓帝的生母有了皇子,模样又出挑,自然遭人嫉妒,受尽了那些宫妃的折磨。 她不知反抗,却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年幼的桓帝身上,多次殴打致使桓帝昏迷。 直至有一日,疯了的女人一把火烧了宫殿,想要把桓帝和自己一起烧死在这里,年仅十岁的桓帝用尽力气打昏了亲生母亲,坐在宫殿门口,眼睁睁地看着她烧死在里面。 宦官赶来救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浑身伤痕与灰尘的桓帝,眼里映着火光。 桓帝的病与幼年受到的虐待脱不了干系,对于宫人的厌恶也来自于此,他没有怜悯之心,不会心慈手软,厌烦了就杀掉,从未有过任何顾忌。 但今日他心中更多的是恐慌。 他怕宋疏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后远离他,他要所有人匍匐在脚边颤抖,唯独不希望宋疏害怕自己。 唇瓣沿着下巴与他的交叠在了一起,这个人抱起来舒服,就连嘴唇也是甜软的,尝一口便能上瘾。 桓帝把他压在龙椅上亲吻,起初的试探和温柔一点点升温,吮吸吞含到癫狂,男人这才是第二次亲吻,却已经彻底掌握了要领,舌尖舔过他口腔里每一寸领土,让他浑身酥麻。玉雪的面容泛出了淡淡的粉,宋疏抱不住对方的脖颈了,就滑下来攥着他的领口,细长的手指把皇帝的领子弄乱七八糟,好像是在报复。 ……报复他把自己亲得乱七八糟。 “陛下……” 腰带散落,桓帝的手已经从侧襟伸了进去,温热的掌心贴着一片温软,宋疏终于推了他一把。 “抱歉。”男人眼底的血丝褪去,换成了另一种勾人心魄的深邃,他依旧压着他,在他眉心的红痣上轻吻:“你是西昌的质子,朕本不该碰你。” 他的手却没停,贪恋他软滑细腻的触感,一路延伸向腰迹。 “但……” “但陛下说过……”宋疏主动接上了他的话,搭在扶手上的腿轻轻一晃,莹润漆黑的眸底水波荡漾:“整个天下都是您的。” 自然也包括他咯。 “不要这里,太硬了。”宋疏附在他耳边轻声道。 男人的呼吸近乎停滞,然后陡然间变得粗重,他被打横抱起,很快就同对方一起滚到了床上。 “你真的愿意?”桓帝像一匹饥饿多年的狼,红着眼在他身上厮磨,仿佛要将每一寸肌肤都吞吃下肚。 但他这样单薄这样漂亮,如同冰雪做出来的人,一碰就会坏掉,所以桓帝强行压下肆虐的冲动,再次询问。 “不愿意。” 终于得到了喘息的宋疏赶紧翻身趴在了桓帝身上,把他危险的手拨了开来,“我想陛下那个……” 桓帝一愣,神情顿时变得莫测。 “不好么?”宋疏的嘴唇贴在他下巴上磨,软乎乎地对他撒娇。 “……” 所谓宠到天上去的宠妃,便是连一人之“下”都做不得,要爬到皇帝头上呢。 可桓帝又能怎么办?还不是心甘情愿给他递副梯/子,还不忘嘱咐他小心别摔着。 …… 初尝**对桓帝来说未必得了很多趣,但他还是迷上了这件事。因为哪怕不会做到最后,和心上人炽热交织的感觉也实属美妙。桓帝喜欢把他搞得湿漉漉的,上面下面一起流泪,然后满面通红地躺在自己怀里求饶,撒娇着要亲亲,只能亲嘴巴不能亲那里…… 桓帝喜欢正面弄他,喜欢观察他的表情,眉心的朱砂本来清冷圣洁,配上绯红的眼尾却只觉得涩情。 一日又一日,他心中的喜爱却愈发满溢,桓帝忽然想起了宋疏的身份,他想把这人永远留在身边,于是第二日便带着他上了朝。 抱着宠妃上早朝,大晟开国以来便没有的荒唐事,更何况这个“宠妃”还是敌国的质子,足以在朝臣中引起轩然大波。但放在桓帝身上却没人吱声,大臣战战兢兢地站在下面,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因为皇帝说了,但凡看一眼他的宝贝就要把人眼睛挖出来。 宋疏坐在他怀里陪他听奏章,起初只以为这人是黏他不舍得放开,所以也不太排斥,不想众人启奏结束,桓帝忽然懒洋洋地开了口: “后宫中宫之位空虚已久,朕决意立西昌国四皇子为皇后,各位爱卿可知最近的良辰吉日是何时啊?” 朝堂内顿时陷入寂静。 “皇后?谁同你说了,要做皇后?” 然而,先开口的是一道众人皆陌生的嗓音,清冷且又质感,不难听出其中的不满:“臣不想做皇后。” “……” 嘶…… 大臣们后颈一凉,冷汗直冒。 接着是属于桓帝的声音,压得很低,隐忍着怒气,但和预料中天差地别,“别闹。” “没有。”宋疏从他的怀里起来,用力掰掉桓第的手指,面色冷淡,“臣的态度已经表明了,陛下继续上朝吧,臣告退。” 说完,他便丢下桓帝和一众朝臣离开了。 “……”一片死寂。 大臣们全部跪下,在原地瑟瑟发抖,又是震惊又是惶恐。他们从未见过桓帝被人这样下过面子,完蛋了,完蛋了。 桓帝确实震怒,但此时哪有心情对这些大臣撒气,很快就追了出去。 “为什么不愿做朕的皇后?”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宋疏甩开桓第的手,笔直往前走,丝毫不顾及跪了一路的宫人,“陛下不同我商量就擅自宣布,难道还要我欢天喜地谢恩么?” “朕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惊喜!” “抱歉,臣不以此为喜。” “……” 两人吵了一路,一直到栖月宫门口,桓帝终于怒吼出声,“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朕!” 宋疏站在原地沉默片刻,转身当着他的面关上宫门,“对,不爱,所以请陛下莫要再来了。” 桓帝就这样被拍在了宫门外面。 “……” …… 其实桓帝心里清楚,宋疏对他绝非没有感情,虽还不到苛求爱与不爱得地步,单绝不可能像他表现得这样冷漠无情。 桓帝怒气上头之下发了一通火,然后很快就开始想着办法哄人。 他可不想和宋疏搞冷战。 首先是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他把所能搜罗到的,以及国库里最好的东西,流水一般往栖月宫里送,但十之**都被打了回来。宦官跪着求宋疏不要为难他们,宋疏便到池边上,拿那上好的白玉石头打水漂。 “哎哟,云臻皇子,这可是百年难得的美玉,可别这样折腾!可别!” “是么,砸水声还挺好听。” “……” 桓帝觉得他可能是看不起金银玉石这些俗物,于是转而给他送字画。送的都是历朝历代最有名气的书画家作品,千金难求,宋疏是识画之人,应当会喜欢这些。 然而上午刚送过去一副秋霜大雁图,下午太监就捧了两幅回来,展开一瞧竟一模一样,若不是墨迹未干,完全看不出区别! 桓帝震惊,当即自己作了一幅给宋疏送了去。 这次回来的时候就很容易分辨了,因为其中一副上写了八个字──“帝王之迹,不过尔尔。” 桓帝:……这真是该死的甜美。 送玉石不行,字画不行,桓帝灵光一闪,叫人把一只驯好得鹦鹉给他送了过去,鹦鹉羽毛鲜艳,口齿清晰嗓门巨大:“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宋疏忍无可忍,亲自拎着这鸟进了桓帝的清宫,“陛下,臣平声最讨厌禽类,如若再让臣瞧见这东西,休怪我狠心。” 说完他就走了,没多呆一秒,只剩鹦鹉在那扯着嗓门嚎叫:“滚蛋,滚蛋,滚蛋滚蛋……” 然而白天哄归白天哄,晚上桓帝还得爬宋疏的床。 大半夜夜深人静,他利用轻功从围墙跳进去,轻手轻脚摸到床边把人抱怀里,对着他又闻又亲,小心翼翼地亲他的美人痣。 桓帝心里苦,人哄不好,没他还睡不着觉,明明是一代暴君,却要干这种鸡鸣狗盗之事,动情之人果然是卑微,卑微呐! 实际上有了宋疏他也不好好睡,抱着他一看就是大半宿,时不时亲两下,嘬两口,等到太阳初升,对方有醒的迹象就赶紧开溜。 如果再馋一点,就当宫女提前熏一些安神香,然后他就可以……咳咳, 宋疏早起时注意到腿根斑驳的吻痕,气得命御厨房榨了一大碗苦瓜汁给桓帝送了去。 桓帝当着御膳房奴才的面喝掉了苦瓜汁,脸也变得和苦瓜一样绿。 奴才:……云臻皇子牛逼。 直到某一日,桓帝突然开窍了,急匆匆地冲进了栖月宫,按住了正在用膳的宋疏。 “你是不是介意朕的后宫?” “……”宋疏呛到了,轻咳几声,端起一边的茶盏喝水。 “为何不早说!朕让她们进宫是为了牵制那些老东西,堵他们的嘴。朕发誓,一根手指都没动过她们。” 宋疏继续喝茶。 “明个儿就让她们全部出宫,或者你想怎样,直接杀了行不?” “……”宋疏瞪了他一眼,“与她们无关。” “那你为何不愿给朕做皇后?”桓帝暴躁了,背着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果然不爱朕,你非但不爱朕,你甚至都不喜欢朕!” “是的没错。”宋疏起身拽住他的袖子,胡乱地把他往外推,“就是因为不喜欢你,没别的。” 好不容易又把人撵走了,宋疏跑到桌边咕嘟咕嘟喝茶,然而,茶盏遮掩下的脸颊微微红了。 ……这只蠢狗。 宋疏揉了揉耳根,窗外忽然传来了一阵特别的竹笛声。 他微微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绯色褪去,眼底很快变得冷静。 飞身登上废殿的一角,宋疏果然瞧见了一个眼熟的男人。对方身着最普通的侍卫服装,气质样貌卓然,此时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听闻四皇子在宫中如鱼得水,深得桓帝宠爱……怎么,莫不是乐不思蜀,已经忘记国君交代的任务了?” 第59章 宫廷盛宠(4) 桓帝虽说摸不透宋疏的心思,但心甘情愿被人吊着,推拉之间甚至觉出了几分趣味,乐此不疲地用各种方法讨好他的心上人,和沉浸在情爱之中的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看啦又看) 只是没多久之后,一盆冷水就浇到了桓帝头上。 他在各处安插的暗卫机缘巧合下发现了宋疏与某一侍卫来往甚密,稍加追查,便探清了那人的身份,是西昌王的手下。也就是说,宋疏极有可能是西昌安插在他身边的棋子。 其实,质子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身份,更何况两国前些年刚刚交战,关系僵硬,桓帝被爱意冲昏了头,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把别国家的质子放在这个位置有多离谱。 他甚至求他做自己的皇后。 如果宋疏真的是怀着目的才接近他,桓帝能够想象,自己的一腔真情在对方眼里是多么可笑。 暗卫跪在地上向他一一禀报,声音平静无波,而桓帝双眸紧闭,龙炮下的手掌紧紧攥住漆金的扶手,青筋暴凸,关节苍白。 …… 宋疏这日沐浴完,衣服尚未系好,头发还带着湿意,绕过屏风抬眸一看,便瞧见了立在大厅中央的男人。 不论衣着,便是那高大伟岸的身形便知道来者何人了,宋疏停下脚步,想起来那日对方对他说的话,神情稍微有些不自在,手指拢了拢松散的衣领。 结果男人倏然转身,俊美面容上的阴鸷深沉让他微微一愣。 “陛下?” 桓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偏浅的眸此刻黑云笼罩,一寸一寸如同刀子在身上剐,不疼,但仿佛要将他剥光。 宋疏皱眉,攥紧了衣领,被男人的气场震慑得不自在。 很快,那目光化为了实质,男人抄起他的腿弯把他抱了起来,三两步扔到了内殿床榻上的。 “你做什么?” 磕了一下有点酸,宋疏扶着后腰皱眉看他,然而男人依旧一言不发,胡乱扯开了腰带,就向他压了过来。 “唔……” 高大的身形可以把他整个儿覆盖,激烈的吻铺天盖地而来,短短几个回合就把他亲得头晕目眩,微张着嘴巴任由对方舔吸那截软舌。 不对啊,他们不是……还没和好吗? 宋疏被摁在床铺狂亲,脑袋晕晕,甚至下意识开始回应。 桓帝深深地看着怀里的温软美人,眼底风云涌动,他稍显粗鲁地撕他的衣裳,埋下头肆意妄为。 “我还没同意,不许这样。” 宋疏实在是莫名其妙,推开他的脑袋想要问个清楚,结果反倒激怒了男人,他越是挣扎他越是强硬,直到把宋疏惹恼了,踢了一脚男人精干的腰肢,然后转身要跑。 他现在只剩一件雪白的外袍披在身上,背身看过去就是纤细的腰和挺翘的tun,墨发如水波荡漾,影影绰绰,全是诱惑。 床榻很大,桓帝解自己的玉带,由着他跑了一截,就在宋疏堪堪蹭到床边的时候伸手捉住他细瘦的脚踝,用力向后一拽──随即覆身贴上去,张嘴咬住他的后颈。 “放开我!”宋疏被他弄得打了个寒噤,侧过脸冷冷瞪他,“尉迟霄,你是不是又发疯了?” 桓帝的动作微微一顿。 尉迟霄。 不知多久没有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了,全天下无人配,无人敢。 所以这个质子如此大胆,怎可不给他一点惩罚,要他知道帝王的厉害。 桓帝把宋疏捆住了。 柔软的缎带缚住手腕固定在床头,浅色的布料只能遮住一半光线,朦胧中还是可以看到男人的影子,然半遮半掩反而愈发焦灼。两条tui还能动,被男人握着把玩,从足尖到膝盖,然后压上,吞进去。 “唔嗯……啊……” 眼泪瞬间从眼角溢出,宋疏屏住了呼吸,然后在心里狠狠骂他。 混账。无耻。狗皇帝。 若不是念在他有病,非揍他一顿不可。 但是宋疏心里清楚,即便桓帝在最疯癫的时候也不可能伤害他。 只会把他折腾个半死。 澡算是白洗了,浑身都湿透了,他那味清冷的白梅香因染上杂质变得暧昧浓稠,丝丝缕缕从垂纱的床铺往外飘。终于尽兴的男人从身后把他抱进怀里,贴着他的后耳说话。 “抱歉,朕不该不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宣布封你为后。” 此时桓帝的声音比平时更沙哑低沉,听得人耳骨酥麻,宋疏闭着眼平复呼吸,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骨节分明的手指探过来,理顺他鬓角的发丝,桓帝起身在他汗津津的侧脸上亲了亲,“后宫已经解散,亦不会再有女眷进宫。朕会慢慢等你,即便你不愿意嫁,朕也等你一辈子。” 无所谓。 后宫和子嗣无所谓,是西昌的奸细也无所谓。 既然来到了他身边,便无论无何都不可能放手。 宋疏睁开了眼睛,偏过抿着唇瞧他,其实心里是开心的,喜欢他这段表白,但是又羞于承认,于是抬起下巴亲了亲男人的眼帘,亲皱了他眼底深如潭水的表面。 原谅你了。 …… 桓帝心里装着事,虽然依旧事事宠着宋疏,甚至逗他欺负他,内里却是苦涩的,生怕他什么时候撕破脸不再亲近自己。 宋疏不知道他的想法,他自认二人已经和好,对桓帝的态度也恢复到了之前。 至于封后的事,桓帝没再提,宋疏更不可能主动要。他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只要没有那些莺莺燕燕的后宫。因为哪怕是名义上,也会叫他心里不舒服。 小狗最可贵的品质就是忠诚,宋疏很在意这一点,他要勾陈必须只有他一个人,从头至尾,完完全全。 现下太平盛世,边疆稳定,桓帝下旨兴修水利。在西部筑一堤坝,因工程浩大,需征用一部分驻守西疆的士兵,对塞外的盯防便会变得薄弱。 宋疏这日和他亲昵之时状似无意地提起了这件事,堤坝的选址、调用兵马的数量,以及来回日期,他都问了一圈。 “在襄河。” “二十万步军。” “五月往七月返。” 桓帝搂着他一一回答,低头叼住他细嫩的颈肉磨牙,心中愤愤。 怎的这样笨?哪有奸细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刺探敌情?主动谈及政事都是大忌! 若不是朕…爱你,早该砍了你的脑袋。 桓帝稍微使了一点劲,宋疏道了一句疼,于是他换成了温柔的亲吻。 ……真是个娇滴滴的笨玩意儿。 …… “襄北。十万军马。三至五月。” 西昌的异姓王盛渊半信半疑,“三月便动身了?” “是,三月。”宋疏面不改色地胡言,“西北气候炎热,自然越早越好。” “知道了。”盛渊颔首,将要离去之前走近了一步,视线扫过他脖颈上鲜艳的吻痕,眸色微变,“……桓帝残暴,伴君如伴虎,你……保重。” 宋疏抬眸掠了他一眼,眉梢微微扬起,“多谢王爷提醒。” 盛渊欲言又止,最终行了一个礼,转身跳下屋檐。 唇角浮起来一丝笑,宋疏摇了摇头。 质子尚还押在大晟,西昌就想趁此机会攻打边疆,分明是不在乎他的命了,又何必说这种假惺惺的话。 果不其然,边疆很快便有战报传来,不过大晟兵马齐全,准备充分,敌军自然无功而返。不过将军奉皇上旨意,没有多计较,只是击退就放他们走了,和原先赶尽杀绝的作风截然不同。 朝中大臣深感疑惑,因桓帝看起来情绪不佳,不敢多嘴。 桓帝恼怒西昌不知好歹,已经给了警告还要硬碰,更恼怒他们不顾宋疏安危,把他视作弃子。 偏偏小白眼狼给他们当奸细还当得很开心! 桓帝越想越气,当晚就把人按在床上狠狠地弄。 “没有了……”到最后,宋疏攀着男人宽阔的肩膀,香汗淋漓,近乎虚脱地求饶,“不要,都疼了……” 结果桓帝还在继续,他说疼就换嘴巴,用柔软的舌头抚慰。 宋疏被刺激坏了,该给的不该给的一并交代了,羞耻得他埋进枕头里抽抽,几天不肯见桓帝。 不要脸。 忒不要脸。 这次玩过了火,哄人又变得难如登天,直到桓帝说要带宋疏出宫,去瞧瞧正在修建的运河和堤坝。 之前不过是在京中转了一圈,这次才是正儿八经的游玩桓帝统治下的大好河山。宋疏的心情很快转好,桓帝见他高兴,也跟着高兴,难免放松了些,不让侍卫跟得太紧。 于是便发生了意外。 桓帝拔剑挥舞,本将那黑衣人打得节节退败,忽然注意到对方惊慌之余频频往马车内宋疏的方向看,眼底流露的分明是求救之意,桓帝目光一黯,竟然走了神,不慎被利刃划伤了肩膀。 刺客最终被捉住,桓帝也受了伤,上衣解开裸露出伤口,血液沿着雕塑般的肌肉往下淌,隐约泛出黑色。 伤口本不致命,但根据桓帝此时的面色来看,剑上十有**涂了毒,宋疏刚要问他感觉如何,不想桓帝偏头,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放下沙布,宋疏立刻掀开车帘喊太医,手腕却被男人捉住了。 桓帝用力把人带进了怀里,污黑的血沾上了宋疏的衣袂,他望着自己的眸过于深邃,把宋疏看得发烫,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怎么了?” “云臻,你同朕说实话……”冷汗沿着额角往下滚,男人本就白的肤色此刻加苍白,加上嘴唇边的血迹,如同一只俊美的吃人恶鬼。 宋疏担心他的伤势,紧紧盯着他,点头,“什么?你说。” “你到底……”桓帝声音沙哑,满面悲戚,仿佛遇上了天塌地陷之事: “你到底爱不爱朕?” “……” 第60章 宫廷盛宠(5) 宋疏一言不发地看着男人,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屈起手指在对方额上敲了一下,把候在外头的太医放了进来。 有外人在的时候,桓帝通常会维持他冷面帝君的形象,偏今日一直紧紧盯着宋疏,捉住他的手死活不放,活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大狗。 这又是犯的什么病?宋疏莫名其妙。 什么……爱不爱,他是主人,当然喜欢自己的狗勾了,但如果要他把这话说出来,到底有些脸热,更何况是在这种情况下。 伤成这样不好好治病,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那刺客的剑上确实有毒,不过因为伤口不深,只需将被毒烂的腐肉挖掉,再喝几副汤药排毒便可。 挖腐肉不是件轻松的事,荒郊野岭的也不可能像宫里那样家伙和麻药都齐全,几乎就是以烈酒淬刀,然后直接往肉上扎了。 宋疏主动坐近了一些,桓帝的脑袋立刻贴过来埋进他的颈窝,也不乱动,就安安静静地贴着,鼻息炽热滚烫,熏红了他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别怕。”宋疏揉了揉男人脑袋后的长发,撸毛的手法纯熟,“疼你便喊。” “为何不回答?”桓帝却还在不依不饶,圈住他的腰往他身上贴,“你其实根本就不爱朕,对么?” “……” 马车内的空间这样小,即便是贴着耳朵说话都不可能防住第三个人,年轻的陆太医手一抖,额头渗出些冷汗来。 “陛下,臣、臣要动刀了。” 桓帝哪顾得上理他,一个劲咬宋疏的耳朵,把人的腰都舔酥了,“你说话,快说,嗯?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朕……” 宋疏就没这么窘迫过。 “你出去吧,我来。” 强装镇定地从太医手里拿过刀,他笑着道。 陆太医立刻退出马车,宽大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车厢内传来一道清冷好听的声音,不过语气不太稳,“陆太医,陛下除了剑伤可有其他病症,我看他……嗯…情绪不太稳定?” 啊这…… “回殿下,这毒药性烈,可能刺激到了陛下的精神,等到毒性褪去便没事了。” “嗯……好。” 陆太医当然是在胡扯,但不扯也没办法。 早听说陛下宠爱云臻皇子,但谁能想到陛下私下里居然……罢了罢了,可不能说些大不敬的话,威严英武的陛下绝对是受了毒药的侵害才这样不正常的。 车厢内,宋疏跨坐在他腿上,亲手把他的腐肉一一剔除。 他虽懂一些医术,但不可能有太医手法利落,然而桓帝一声没喊疼,抱着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肩上,连呼吸的幅度都没有变,仿佛被刀刃破开血肉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不疼?”宋疏转移他的注意力,和他说话。 “没有这里疼。”桓帝敲了敲自己的心口,“你不爱朕,朕难过。” “……” 宋疏不吱声了,直到处理干净伤口、敷上草药、再彻底包扎好,仍旧坐在桓帝腿上没动。 他在思考。 自己穿梭于各个世界就是为了让勾陈能回到身边,无疑是喜欢且希望和对方永远在一起的。这么多世以来,宋疏也早就默认了和对方的恋人关系,对他的执念和深情欣然接受,并且尽可能地给予回应,这样的,是爱么? 是他曾经排斥的,认为会使人变得盲目的爱么? 如果是的话,他的爱相较于对方,似乎显得太过单薄。 ……以至于不敢对桓帝说出那句话。 …… 回宫的进度因着这次的意外耽搁下来,他们在沿途一个官员的府中歇脚,准备等到桓帝伤养好再启程回宫。 毒素作祟加上这段日子郁结于心,桓帝当晚发起了高热,整个人烧得滚烫,宋疏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身后贴了一个火炉。 连忙把太医喊进来,把脉的过程中男人都一直抱着他不撒手,喃喃低语的全是他的名字,叫人听得清清楚楚。 “殿下。”陆太医开完了药,确认桓帝没事之后,忍不住唤了宋疏一声。 宋疏抬眸看他。 “陛下原先精神就有些不稳定,易怒且易躁。臣怀疑,现在陛下的情绪全部转移到了您身上,您是陛下的心病,也只有您才能彻底医好陛下。” 陆太医垂着头扫了一眼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低声道,“您何不给陛下想要的答复呢,哪怕只是为了陛下的病……” 宋疏没出声,片刻后抬了抬手,让陆太医退下了。 贴在掌心的脸颊依旧滚烫,他锋利的眉紧紧蹙着,苍白的肤色泛出不自然的红,俊美中杂糅了一丝颓然,和平日里的嚣张乖戾相比,没有丝毫攻击性。 宋疏想起了桓帝对自己道清身世那日,黑暗里流露的阴郁和不安。因为童年产生的伤害,即便桓帝成了天底下最有权势之人,本质上也是极其缺爱的,而自己是他唯一在乎之人,所以才会这样,执着于他的一句回应。 低下头亲了亲男人形状优美的薄唇,宋疏有些心软。 桓帝微微睁开了眼,按住他的后脑勺亲了亲,然后把人揉进怀里,替他掖好被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已然很熟练了。 …… 宋疏走进院子,正好瞧见桓帝从房间里跑出来,赤着脚,披散着长发,肩上渗出了一抹鲜红。 “你又要做什么?”宋疏皱眉。 “你去哪了?”桓帝立刻冲过来把他抱进怀里,声音闷闷,“别离开朕。” “我去给陛下煎药。” 宋疏无奈,示意身后端着汤药的宫女。 “这种事情让下人做就好了,何必要你亲自动手?”桓帝矮下身,没受伤的那只手托着他的臀抱了起来,然后往屋里走。 宫女是一直伺候宋疏的,此时见怪不怪了,端着药跟了进去。 “只是看着,怕别人动手脚。”宋疏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敲了下他的脑袋,“生病了还乱跑,不要命了?” 陪着人一并回到床上,宋疏伸手接过药碗,把熬好的药端给桓帝,然后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注意到男人盯着那汤药发呆,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拿给朕的,哪怕是毒药朕也会喝。” 宋疏的眉头挑了挑:“……嗯,是毒药,陛下喝吧。” “……” 桓帝仰头喝尽那碗药,然后把人抱到了腿上。 “怎么?死也要死在我怀里?”宋疏似笑非笑道。 不想桓帝当真应了一声。 “嗤。”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他用食指戳男人额头,“身为帝王,怎生这样幼稚?” “朕没有,朕是病了,看不见你就心慌。” “怎么没有?陆太医都说了,陛下只是皮外伤,头疼脑热就是因为一天到晚瞎想。” “陆太医说的算什么?你相信陆太医不相信朕?”桓帝很不高兴,“这些天你老是把他挂在嘴边,比喊朕名字的次数都多!” “不许瞎吃醋。” “……哼。” “那陛下且说说,昨天我不在的时候,为何偷偷把汤药倒掉?” “……” “是不是想看我心软,所以故意病得久些?” 桓帝愤愤咬牙,“一定是那个陆太医胡乱编排朕,朕砍了他的脑──” 宋疏瞥了他一眼。 “……真的头疼。”桓帝顿时改口,弓着背埋在他胸口,悄悄吃豆腐,“药甚苦,喝了头更疼。” “陛下就是胡闹。发热岂是开玩笑的,时间一长烧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不可能,朕的身体你还不相信?”说到这个桓帝就来劲了,直接掀开亵衣让他感受自己精壮强悍的体魄,然后贴过去咬他的耳朵,“爱妃要不要试试?” “谁是你爱妃?” 训人训着训着突然开始耍流氓,宋疏都被他气笑了,掰着人的下巴把他推开。 结果反而被按倒在了被褥上。 “那就是皇后,是朕的夫人,朕的心肝宝贝。”桓帝按住他亲了好几口,拉着他的手往腹肌上放,声音微微哑,“真不要试试么?趁朕的烧还未退……” “……你、你怎么这样…不要脸?” “要脸,但更想要宝贝舒服。”桓帝含住他的下唇吸.吮,压着他时轻时重地蹭,“这些天辛苦了,让朕好好伺候伺候你,可否?” “……” 有些事情,是男人就没法轻易拒绝。 高温果真更舒适,无论是唇舌还是…,都比平日ci激了数倍,事后二人都出了一身汗,桓帝抱着他亲他汗津津的肩膀,在他耳边低低地哄:“有没有更喜欢朕一点?” “……”宋疏忽然觉得,比起桓帝,他好像才是被妃子百般费心思讨好的帝王。 不过,妃子图的可能是显赫的身份地位,而桓帝只想要他的真心罢了。 …… 等桓帝彻底退烧,一行人便重新启程回宫,毕竟朝中政务堆积,一日不返便多了不知多少奏章。 行驶过一段崎岖山路,侍卫有要事禀报,桓帝这会儿出去了,而宋疏倚在马车里面,被摇晃的马车颠得昏昏欲睡。 直到一阵剧烈的震荡把他惊醒,宋疏的头磕到了木窗后重重向一侧摆去,伴随着车轮倾轧石子和奴仆的喊叫,马车以极快的速度向某个方向驶去,他的人也离开座位,失去了重心。 应该是马脱缰了。 宋疏稳住身形想从马车里出来,然而实在是太颠簸,半个身子刚探出车厢便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了出来。 定睛一看还不如摔了,因为这马车分明直冲着山崖而去! “云臻!” 混乱的视线里出现了男子驾马而来的身影,即便看不清神情,宋疏也知道对方有多心急如焚。他尝试着站稳跳下来,结果车轮压到一块凸起的石头,身子瞬间一歪,直接被从马车侧面掀了下去! 滚落山崖的瞬间手臂被一股大力钳制,桓帝一踩马蹬直接腾空,跟着宋疏落下了悬崖。 身体在短暂的下坠后稳住,宋疏下意识抱住男人的腰,睁开眼便发现二人挂在了陡峭的崖壁上。山崖深不见底,几乎完全垂直,四周没有落脚点,全靠桓帝攀住石壁的手撑着二人的重量。 “别怕,抱紧我。”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桓帝依旧没忘安抚于他,攀住石头的手臂刚好是受伤的那边,伤口已然开裂,宋疏甚至能听到骨骼错位的声响。 “你别动,我来试试。”宋疏被他手臂上的血吓得心脏狂跳,努力伸长右臂去够一旁的石块,却因为男人的闷哼住了手,紧紧抱着他,干脆一起摔下去算了。 “云臻。”桓帝喊他。 “嗯?”宋疏的声音微微发着抖。 “你、到底爱不爱朕?”开裂的伤口不断冒着血,肩头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男人看着他的目光却奇异般地明亮,墨染的发丝在空中微微飘扬,混着又低又沉的嗓音,“哪怕只有一点点?” 宋疏的理智已经全部被吹跑了,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不知该如何理解此时的状况──“爱的。” 他说,“我爱你。” 狭长的桃花眼弯了弯,桓帝露出了一个好看到极致的笑容,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打横抱在怀里,男人轻松踏空,二人就这样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地面。 宋疏:…… 真不愧是、他的、狗。 第61章 宫廷盛宠(6) 虽然挂在悬崖壁上求爱的行为实在荒唐,宋疏冷了他一阵也就算了,总不能真的怪罪自家小狗。何况桓帝伤口撕裂了,又有了理由在他面前装可怜,撒娇卖萌一气合成,老大一只委屈巴巴往身上拱来拱去,还真教人没法儿生气。 桓帝如愿以偿抱住自家心上人,一路上重复了不知多少遍“我爱你你爱我”的,念得宋疏耳朵都起了茧子。 哪里是什么暴君,完全就是个恋爱脑昏君嘛。 ……但他一点都不讨厌。男人表白他就听,自始至终,唇角一直漾着微微的笑意。 二人此番回宫,如胶似漆比之前更甚,桓帝除了朝堂便是栖月宫,抱着他上朝都是常事,有时候忍不住还会在龙椅上亲他,一亲就停不下来,反正下面的臣子都低着头,不怕叫人看了去。 “如果不是你怕羞,朕都想在朝堂上干你。”桓帝有一日抱着宋疏咬耳朵,“朕甚至想在全天下面前干你,要所有百姓都知道,你是朕的人。” “……” 宋疏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拧着他的耳朵要揍人,然后狗皇帝就开始装无辜,“说笑的,朕有的是法子要宣示你的身份,怎么可能这样不知羞耻。” “所以,宝贝什么时候嫁予朕做皇后呢?” “……” 哼……这件事可不能再被要挟了。 桓帝对宋疏的迷恋到底还是引起了大臣的不满,虽然眼下是太平盛世,但陛下也不该沉溺于一个男子。没法替皇室开枝散叶不说,此人还是西昌的皇子,今年桓帝对于西昌的征伐明显放缓了,说不是这位质子的原因谁信? 帝王再喜怒无常大臣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手段果决、治国有方,但如果为了一个蓝颜祸水影响到社稷安危,众臣便认为自己有义务劝谏了,哪怕是死谏。 文官联合武将筹谋着一次声势浩大的上奏,一半人视死如归,一半人噤若寒蝉,朝堂之下风起云涌。 然而在事情真正发生前,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动。 暗卫截下了一封书信交给桓帝,正是宋疏与接头人的往来交流。其中写到,西昌要求宋疏置桓帝于死地,如若短期内再不动手,便取他母妃性命。 而宋疏,答应了。 之前马车失事和行刺,桓帝早就知道是西昌那边动的手脚,但看在宋疏的份上一律没有追究。他早知道宋疏是西昌派来的奸细,可即便是奸细他也喜欢,只要他对自己有一点点真心……不,即便对方根本不爱,他也依旧愿意疼着他宠着他。 这段时间被爱意冲昏了头脑,他甚至忘记了宋疏的身份,如今被这一封秘信重重敲醒,却只觉得心疼。 背负着这些呆在自己身边,他也一定很累罢?倘若他喜欢朕,那必然两面为难,倘若他不喜欢……那些缠绵恩爱,会让他恶心吗? 桓帝悲哀地发现,即便在这种时候,他心中所想也只有宋疏的感受。 到底为何不同朕说呢,只要你张张嘴…… 宋疏这一日瞧见桓帝之时直觉他有点不对劲,狐疑地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便被握住了手,往掌心放了一柄匕首。 “嗯?” “你要朕的命,朕给你。” 匕首没有鞘,锋利的刀锋直指男人的胸口,而宋疏的手被干燥温暖的掌心包裹,没有丝毫停留地往前捅去。 “知道你为难,朕来替你动手。” 剑锋很快没入心口,鲜血沿着刀锋溢出,宋疏愣愣地看着他洇出深色痕迹的黑金龙袍,手指一颤,赶紧甩了开来。 “发的什么疯。” 匕首被扔在地上,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给了桓帝一个巴掌,清脆的一声响。宋疏发红的指尖微微颤抖,面色很冷。 “云臻……” “出去。”抬手指向门外,他蹙着眉头偏过了头,“冷静一会儿再来见我。” 桓帝沉默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了宫殿。 ──乖乖冷静去了。 宋把那匕首捡起来,鲜血沾在刀尖上,不深,应该问题不大,不知道狗皇帝今天又是哪根神经抽了。 难道是…… 他微微一愣,想起来自己敷衍西昌那边的书信。 正要和他说这事儿呢。 宋疏把匕首收好,估算着男人大概有多久会滚回来,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动静。 …… 桓帝负手站在御花园像模像样地冷静了一刻钟,然后就又兴冲冲地跑回去了。 “宝贝,朕想好了,你既然舍不得杀朕,朕就带你……” 栖月宫静悄悄的,下人尽数倒在地上,而他想见的人不知所踪。 …… “王爷这是什么意思?”宋疏醒来,发觉自己被困在了一处厢房内,他捏了捏额头,扶着枕头起身,看向眼前的男人冷静道。 “本王是为了救你。”盛渊坐在案几旁,此刻已然在西昌境内,他也恢复了平日的自称,“安插的眼线被擒,你通敌的书信被桓帝发现了。” “那又如何。” 见他态度淡然,盛渊语气微微一沉,“本王知道桓帝疼爱于你。但他是何等残暴之人?眼下只不过一时被你迷了心智,等到哪一日厌倦了,哪还能饶了你的性命?” 厌倦? 宋疏眉尾一挑,没心思与他争辩这个,只道:“王爷倒是好心,不知我父王那边该如何交代?” “王上面前自然由我去应对,你的母妃本王也会替你护好,今后你便再不是西昌的质子,安然做回你的四皇子罢。”盛渊顿了顿,目光稍微移开一些,“如若你愿意,本王会永远护你周全。” 人倒是不坏。宋疏笑了笑。心道起码比那个没有脑子,只想靠威胁儿子搞刺杀的西昌王好多了。 只是……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王爷此番……就不怕给西昌带来灾难么?” 说出来对方可能不相信,只要自己留在桓帝身边,西昌便会永远太平。这也是他一直没有和桓帝坦白,故意让他误会自己是奸细的原因。 但做这些也只是顺水推舟,再加上看自家小狗偶尔发发疯也怪有趣的,真要问宋疏愿不愿意为西昌赴汤蹈火,那答案必然是否定。 他几乎可以料想,发现自己失踪的桓帝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盛渊沉默片刻,道:“无需你操心,你……好好活着便可。” …… 大晟朝堂之上,言官慷慨激昂,直言西昌野心勃勃,是大晟太平的隐患,劝谏桓帝不可因一人废国,请愿早日挥军西进,一统中原。 说完便一头往殿上的金銮柱撞,打算以死明志。 与其被陛下五马分尸,倒不如这样死得畅快,高风亮节。 然而一次没撞死。 额头被磕破了,猩红的血液往下淌,撞柱之后身体往后滑落,言官跪坐在柱前,疼得脸色惨白,咬咬牙就要再撞──然而,这次撞到了温凉的手心里,竟然是桓帝。 即便每日上朝,言官却是第一次看清帝王的脸,血色模糊中,那一张是俊美到极致的脸庞,瞳色幽深,骨节分明手指触着他额头上血淋淋的伤口,喜怒不辨。 言官开始剧烈地发抖,不是因为疼,桓帝身上的气场太过骇人,他死都不怕,现在却打心底感到了畏惧,如同见到了地狱爬出的修罗。 “爱卿说得不错,为何要寻死?” 又低又冷的声音飘在大殿里,更飘进了所有大臣的耳中,“朕早就该攻打西昌了,不劳大将军出马,明日朕便亲自披挂上阵,挥师西进。” 桓帝垂眸,用指腹重重的去按这人鲜血淋漓的伤口,看着对方痛苦地蜷缩着,颤抖着,却一声不敢吭。 “不过爱卿切记──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你们口中的‘祸水’。” …… 桓帝亲兵攻打西昌,天下百姓陷入惊惶。 然动荡还没散开便已然消弭,短短半月的时间,大晟的兵马一路从中原推进,所到之处西昌兵败如山倒,铁骑踏碎阻拦,不日兵临城下。 西昌王抵抗无果,升旗求和,被桓帝一箭射落,并当场屠戮了三千战俘。鲜血染红护城河,整片土壤都被沃成了深色。 直至一人站在了城楼上。 男子着白衣,眉心一点朱砂,姿容清绝有如天上人。 桓帝身披铠甲,手持利剑,亲自下马迎他出城。 然后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千军万马的注视下,威严无双的帝王单膝下跪: “跟朕回去。”桓帝捧起他的手,垂头在手背上烙下一吻,“朕的命,大晟的江山,帝王之位……只要你跟朕回去──朕都可以给你。” 边疆狂沙飞舞,吹乱了桓帝墨黑的发和他雪白的衣袂,他将桓帝拉了起来,抬脚靠近,额头与他轻轻碰在了一起。 “什么都不要,除了……”声音融化在风里,宋疏亲了亲桓帝干燥的薄唇,站在城墙之下、六军之前对他柔软地笑: “陛下来得太慢了,臣一直很想你。” “你呢?” 蠢狗勾。 明明逼着他出说了那句话,心底却始终不敢相信。 宋疏确实不懂何为爱。但他知道这世上,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比面前这人更重要的了。 第62章 最终章 三十三重天上虚妄宫。 白发白须的老者将几缕灵力自勾玉内引出,置于聚魂塔上,辅以内力和纯白色烈火,屏息静气施展法力。 灵力互相纠缠,释放出微弱光芒,塔上灵气充沛,逐渐转变成人的形状,然而就当要念诵口诀凝聚成形的时候,灵气忽然散了,化几缕重新回到了勾玉之中。 老者沉默片刻,转身看向了在一旁等候的那仙人。 “云臻仙君。” “如何?”宋疏自然是瞧见了方才散魂的场景,精致清丽的眉宇微微一皱,“可是魂魄不全?” 天帝引他回仙界,告诉他任务已然完成,倘若不全恐怕还得继续下界轮回。 “非也。”老者却摇了摇头,语气缓慢沉肃,“如若不全倒还好说,奈何仙君此物中贮存的根本就不是魂魄,只不过几缕微弱神识罢了。” 宋疏一愣。 魂飞魄散尚能重聚,神识破灭便再也不可能重来。这个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天帝更不可能不知道。 “仙君应当是被骗了。”老者一捋长须,轻叹一口气,“神识也绝对不可能轮回转世,仙君下凡所经历的一切,恐怕都是虚妄。” …… “……仙君!” “陛下正在休息,仙君勿入!” 宋疏提剑闯进时守卫还愣怔了一瞬,许久不见云臻仙君,乍一瞧见还是惊艳非常,那水墨画般的眉眼,白衣飘然、神情冷淡,眉宇之间如同覆着一层薄冰。 他手里雪白的长剑凝聚着汹涌的灵力,显然来意不善,侍卫试图上前阻拦,短暂的对视间忽觉浑身震颤,联想到了万年前对方强闯宝殿的一幕。 轻松挥开侍卫,宋疏足尖轻点,几个踏步之间便落在了那仙气缭绕的玉池之前,锋利的剑毫不避讳,直指那人挺拔宽阔的背影。 半垂的眼底满是寒意,他冷冷开口,“你骗我,那根本不是他的魂魄。” “是不是他,你感受不出来?”天尊却丝毫不以为意,挥手让侍卫退去。 “你和他纠缠了那么多世,难道都只是因为本尊一句话?倘若本尊今日告诉你那并非勾陈,你下凡经历的过往难道都无足轻重了么。” 男人转过身看向他,俊美到极致的一张脸,眸色比海深。 “少废话。”宋疏却没有答,提剑又逼近了一步,“我只问是或者不是,还有,他究竟能不能回来。” “如果本座告诉你不能呢。”男子的视线在他脸上一寸一寸描摹,语气却平淡,“没错,我骗了你,他早已在那场大战中神魂陨灭,再也无法重生。” 原本就安静的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寒意自眼底蔓延,他细长的手指攥紧,长剑陡然被灌注灵气,下一瞬便狠狠挥向对方。 “那我便要你偿命。” 灵力汹涌,宋疏法力之高深全天下无人能轻松接下他的一剑,但男人却丝毫不躲闪,只站在原地静静望着他,深邃的眼底反而泛起了柔情。 “云臻!” 一股温润却强势的灵气自身后袭来,剑锋未转,另一只手抬掌接住,宋疏墨发翻飞,衣袍飘动,二者都留了力,于是点到即止和平化解。 “师父,您要阻拦我么?”宋疏放下了手,对上怀邈的面容依旧冷漠如冰。 怀邈当然不舍得伤着自己的宝贝徒儿,方才只是情急,现下立刻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扒拉他,“哎哟,你怪罪天尊陛下有何用啊?勾陈既已陨灭,你杀他也无济于事啊。” “他不该骗我。” 不该让我抱有希望。 “天尊是骗了你,但你在下界难道不快活么?不不不,那根本不是下界,那是天尊为你编织的世界,就是怕你死了狗狗难过,为了哄你高兴呢!” 宋疏扯了扯唇角,拨开怀邈的手,再一次将剑锋指向了男人。 “那我也要杀他。” “胡闹!” 他这显然就是在任性妄为了,害死勾陈的又不是天帝,如果只是因为这一点善意的欺骗就要取人性命,未免也太过不讲理了。 ……恐怕他心里始终还在怨。 怀邈还欲再言,一旁的男子打断了他,望着宋疏道:“你自然可以杀了本尊,本尊绝不反抗。只不过本尊乃不死之身,你须得做得绝些,让本尊和那条狗一样神识陨灭。” 宋疏冷笑,“你以为我不敢么?” “徒儿!”怀邈口吻陡然变得严厉,“杀死天帝,你可知这是何等的罪过!三界会遭逢多大的灾难!” “师父何必拿这种话来压我,你知道我会如何回答。” “我不在乎那劳什子三界安宁,我只要我的人。” “……也罢,那你看看这一切,如果你还要动手,为师不会阻拦。”怀邈挥手,身旁的玉池微漾,出现了一个镜子一样的水波屏。 隐隐约约,倒印出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少年,宋疏微微一眯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自己,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男人。 男人的容貌和天尊无差,只是那时他着一身简单青衫,执一柄长剑,神色温柔,牵着少年的手。 “师父,您这样只会更激怒我。”宋疏垂眸看了片刻,淡淡道。 “你看完,宝贝徒弟,听为师的,你把这些看完。” 镜面中流淌的,是宋疏的过往。 他的童年美满幸福,父母相爱,兄弟姐妹情谊深厚,虽不富裕但也从未缺少吃穿用度。 母亲的一个亲戚时常会来看望他们,而且三个孩子中独独偏爱宋疏,待他万般宠溺,宋疏也很喜欢男子。 母亲说这位表叔是修道的仙人,让他拜表叔为师,跟他学习剑术。 宋疏最初的师父便是对方,那时宋疏对他的依赖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父亲,每次对方要离开他都抱着人的腰不撒手,还趴在人的肩膀上哭。 某一日他送了一只小狗给哭唧唧的小少年,说是要它代替自己陪着宋疏。 小白狗毛茸茸,只有额头一撮灰色的毛发,眼睛黑黑亮亮,欢快地冲他摇着尾巴,冲过来在他的腿边蹭。 宋疏破涕为笑,抱起了可爱的小狗,给它起名勾陈。 这一幕一直深深留在宋疏的脑海里,从未忘却,只是镜面呈现的,却与他的记忆存在出入。 小狗的身上覆着一层灵光,那是他从未发现过的,属于男人的神识。 “其实勾陈最初是陛下的□□,后来才变成了你熟识的勾陈。”怀邈靠近他半步,语重心长,“徒儿,当年守护在你身边的,一直都是陛下。” 宋疏抬眸,墨玉一般的眼底终于泛出了一丝波澜,他眉心微蹙,剑锋指向了身旁的人,“你是说,勾陈是……他?” “是。” “勾陈并不是野犬成精,所以灵魂本就不完整,也就无法入轮回重生。” 宋疏陷入了沉默。 整个静许久,遥远如同几千年,怀邈终于听到了宋疏的回答,声音清泠,语气却异常坚定:“他们绝非同一人。” 勾陈和他的过往宋疏不会忘。 母亲是天上的神仙,因为思凡被上一任天帝下旨灭门,那日父亲和兄长的血流到了脚边。他带着妹妹逃跑,最终还是被追上,亲眼看着妹妹死在了数十只神鸟的尖喙下,血肉模糊。 是勾陈拼死替他挡住了那些鸟,将它们从空中扯落,雪白的皮毛被鲜血染红,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依旧把他牢牢护在身下。 他拜师学艺,发誓要为父亲和妹妹报仇,勾陈就陪他爬高耸入云的山,他晕倒在了路上,勾陈就背起他继续。犬科动物的脊椎并不适合驮人,但如果不是勾陈,他见不到怀邈。 他练就一身修为,冲上凌霄宝殿要取天帝的性命,所有人都阻拦他,包括怀邈也再三劝阻。 只有勾陈,化作了他手中一杆□□,无往不利,陪他屠戮天兵天将,为他造下重重杀孽,与三界为敌。 后来他报仇成功,母亲却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她想随着父亲一同离去。 宋疏跪着求她,甚至把她囚禁了起来,被发了疯的母亲打骂,都没能阻拦得了她。 他失去了世界上最后一个亲人,只剩勾陈了。 而这个男人在哪里? 宋疏永远记得那一日,他浑身是血,请求他帮自己一把,而他言之凿凿地呵斥他胡作非为,为了私仇致使下界遭殃,生灵涂炭。 因为他是上古的神,他想要守护下界苍生。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勾陈。 “你不是他。” 天帝的眸色变幻莫测,终于沉沉叹了一口气。 “是,我并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他守在你身边,拥有了独立的意识,为你而生为你而死,不再受我掌控。” “他是你的狗。” 而我背负着责任,我……做不了你的狗。 “臻臻。”天尊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剑锋对准了自己的眉心,“杀了我吧。” “我与他本是一体,等我神识陨灭,他就可以回来了。” …… 庭院里的白梅开了,宋疏拿自己的佩剑去扒拉泥土,好半天挖出了一坛酒,正要揭开闻一闻,背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道。 男子下颌线条硬朗冷峻,鼻梁高挺,薄唇干净,俊美的面容加之华贵的衣袍,看起来便知身份尊贵。 “主人。”尊贵的男子抱住他的腰,在他颊边亲了一口,压在他肩膀上磨蹭,“我好想你。” “才出去多一会儿功夫?黏人。”宋疏淡淡训斥了一句,自顾自开坛,馥郁的酒香飘出,男子的眼睛顿时一亮。 “好香啊,主人。” 他微微一哂,凭空变出来两盏酒杯,满上酒液,然后递给他。 勾陈不接,继续腻在他肩上磨蹭,“主人先喝。” 宋疏仰头饮了那杯酒。 结果还没尝出味儿,便被人按着脑袋亲上了嘴唇,勾陈比他高,从身后亲他也不嫌吃力,舌尖往他嘴里钻,去抢他嘴里的酒液。 唇瓣分开发出“啵”的轻响,宋疏红着脸敲了一下男子的额头,“……净胡闹。” “才没有呢,我只喝主人喂的东西。”说着他在一旁坐下,把宋疏抱在了腿上,“主人,还想要。” “……” 宋疏不肯喝了。 然后就换成了勾陈喂他,总之唇瓣贴着唇瓣,舌尖搅着舌尖,黏黏糊糊纠缠在一起,他怎么抗议都不愿意放开。 好不容易酿的酒浪费了一半,多数进了勾陈的肚子,还有一小半洒在宋疏的前襟上,浸得湿透,他喝都没喝上几口,气得在勾陈的下巴上啃了一口。 “主人怎么也像小狗一样。”勾陈喝醉了,揉了揉宋疏的后脑勺,讲话没大没小。 “……今日朝上得如何?” “甚是无趣。” “你要习惯这事儿,原来可是日日上朝的呢。” “……”英挺的眉宇一皱,勾陈不乐意了,“主人莫要和我提他们。” “又吃醋。” “主人对他们念念不忘,我当然会嫉妒。”狗勾委屈地蹭他的颈窝,埋住猛吸,然后咕咕哝哝,“主人的第一次不是我的,第二次也不是,第三次也不是……” “……他们都是你。” “才不。”勾陈又咬了一口他的嘴唇,“难道在主人眼中他们每个都一样吗?” 宋疏沉默了一会儿,摇头。 果然!那不就是除他以外心里还装着六个男人! 勾陈醋意冲天,把人打横抱到了床榻上,磨着后槽牙就扑了上来。 “主人跟别人做了六世,今天我要把加起来的份一并讨回来!” 宋疏:“……” 真是喝多了。 喝多了也就更能折腾了。 宋疏被折腾到昏昏沉沉,睡梦中还感觉有人在舔自己的耳朵,他哼了一声,闭着眼拍了拍狗头,“别闹了,好累。” 然而耳际那声音有些不一样,既陌生又熟悉。他喊他“宋老师”。 宋疏慢慢回过神,猛地睁开眼,果然发觉勾陈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 “……年彬?” 二人对视半晌,宋疏试探道。 “是我。”男子吧唧亲了他一口,挑眉,“您还记得我啊。” “……” “有没有想我?” “……想的。” “骗人。” “……” “您那么多狗子,哪里轮得到我啊。”顾年彬的手在他身上游移,方才刚和勾陈胡闹过,他现在衣衫不整,直接被按住…捏了捏,男生放低音调,舔了舔嘴唇,“宋老师您别忘了,我还是处男呢。” “……” 本来以为可以睡个好觉的宋疏被按倒,继续榨了一通。 处男果然活力满满,顾年彬平时只能呆在勾陈的神识后面注视宋疏,咬着牙看他被别人欺负得泪眼婆娑,现在趁勾陈喝醉酒偷溜了出来,自然要好好占一占便宜。 宋疏也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但也就是陪着顾年彬胡闹,结果做到一半,绞着他的人忽然换了一个语气,“宝贝老婆,我好想你。” 他浑身一颤,直接交代了。平复呼吸后缓缓睁开眼,浓长的眼睫上还沾着一点泪珠,看起来惨兮兮的,“……沈骞?” “是我。”男人拭掉他眼角的泪,语气带着一丝嘲弄,“难为宝贝还能认出我,瞧你被别人干得这么爽,还以为早把我忘了呢。” 宋疏:“……” 然后就是继续…… 按照凡间的算法,一晚上六个时辰,刚好……一人一个时辰。 怀邈早先听说徒弟新酿了酒,本想来讨一口喝喝,不想瞧见宋疏可怜兮兮地缩在床榻一角,地上是还在昏睡的某只大狗。 “欸,宝贝徒儿这是怎么了?”怀邈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笑容和蔼,“瞧你,跟被轮了似的。” “……” “师父,我想去您那住一段时间。”宋疏有气无力地抬头,瞪了一眼某蠢狗,“师父带我走。” 怀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宋疏难得对他撒娇,直接就乐呵呵地把宝贝徒弟给抱走了。 三日后,勾陈跪在了门口,捉着他的衣角用一双狗勾眼可怜巴巴地盯着他认罪。 “主人,勾陈属实不知犯了什么错,还请主人明示。” “主人要打要骂勾陈认罚,恳请主人跟勾陈回去,勾陈离不开主人。” 宋疏面色复杂,但又确实不是勾陈的错…… “想走就走呗,为师帮你想办法。”怀邈说。 宋疏到底舍不得自家狗子,约定要每日变成狗狗给他撸三个时辰,然后便跟着他回去了。 三日后,怀邈给了他一颗仙丹,据说可以稳定勾陈的神识,不至于在昏睡时被藏匿的神识抢了主导权。 宋疏让不知情的勾陈吃了。 然后那天晚上,吃了仙丹的勾陈直接搞出来了六个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