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声与循途》 第一章 温馨提示:bgm歌单有现成的,详见微博置顶,或直接在网易云applemusicspotify中搜索文名。 本章bgm:米尔斯坦1986年版巴赫-恰空(johannsebastianbach-chaconne) __________________ 气温再次创入冬以来新低。冷风狰狞,卷走最后一片在树干上瑟瑟发抖的黄叶,连带整个校园都陷入了深冬的萧索。 穆康穿一件灰色毛衣,在琴房走廊徘徊。 暖气熏得人昏昏欲睡。穆康眯着眼,竭力在困倦中挣扎,想出去抽根烟,又被急迫的形势摁在了室内。 j院的琴房里倒是一派热火朝天。 四楼有个铜管五重奏摇头晃脑地自嗨。 三楼有组钢琴三重奏一本正经地数拍子。 二楼有对双钢琴激情四射地把莫扎特弹成了贝多芬。 穆康不堪重负地下到一楼,途径某间琴房,里面正在拉《恰空》,大概是想模仿海菲兹,奈何水平有限,琴弦声嘶力竭,怕是下一秒就要断了。 穆康忍无可忍地想:都是些什么狗屁玩意儿。 他头发几个月没剪,有些长了,遮住眉毛,气质便陡然忧郁起来,很能欺骗不明真相的路人。 若真走起忧郁小生路线,约莫会更符合他穆大才子的名声。可惜老天瞎眼,赏了他人模狗样的皮相,却没给他一副才子该有的、悲天悯人的性情。 他已经在琴房待了近一个小时,听到了孤独的小提琴声、圆号声、长笛声、人声,就是没有落单的钢琴声。 穆康略微发愁。 临近考试,所有钢琴学生都成了抢手货,即使是连车尔尼740都弹不清楚的吊车尾都已被无情霸占。 呕心沥血的新作品即将无人问津,惨死纸上。 手机嗡嗡嗡振个不停。穆康烦躁地掏出来,管小小的对话框上正亮着红。 -真不要我帮忙吗? -我帮你问肖婷婷。 穆康心想:肖婷婷是谁? -肖婷婷以前给我弹过一场。 -就是你说弹得还不错的那位。 穆康又想:哦,那位啊,好像不怎么样。 -婷婷其实还行,你先和她试试啊。 管大小姐的穆氏读心术功力见长,交流已经不需要穆康字面回复了,隔着太平洋也能把穆康的心路猜得分毫不差。 穆康随手回了个:不用了,谢谢。 他郁闷地叼着烟走回宿舍,途中同若干过路熟人打招呼时,气若游丝,心不在焉,丝毫没了以往或插科打诨或打情骂俏的劲头,一看就知道穆大才子心情不佳。 穆大才子一到考试就心情不佳,大家都习以为常,因为穆康没有会弹钢琴的朋友,前几年能找到人和他合作期末音乐会,基本都是走了狗屎运。 他无法在j院钢琴界跋涉出人缘,无论是古典钢琴系,爵士钢琴系,还是现代流行音乐系。 “因为你都看不上他们。”李重远对此一针见血。 穆康自问绝对没有看不起别人的意思:“我只是……谨慎地对那些人的水平持保留意见。” 李重远:“呵呵。” 吸完最后一口烟,穆康经过小音乐厅。门口人头攒动,一看就有大事发生。 他咬着烟头走过去,古典钢琴系系主任黄滨教授的得意门生方之木正在里面走台。这位方同学的期末音乐会居然恬不知耻地公开售票,而又匪夷所思地开票即秒,一时让穆康的狐朋狗友们都生出了“不如我也卖卖票”的痴心妄想。 穆康对于这种歪风邪气实在不屑一顾。 穆大才子一出现,众人纷纷买账让道。他一路顺畅地进了小音乐厅,两百人的观众席已经满员,台阶上都坐满了粉丝。 穆康静静靠墙站在最后,方之木正在弹巴赫的哥德堡变奏。 音色一如既往,是方之木独有的温柔和明亮,线条也是跳跃却又绵延的。j院钢琴之王,最擅长用笑着的方式让人深思,大家都说方之木大概传承了莫扎特的一缕神魂。 即使不会作曲,也有莫扎特那股凡人无法理解的天才气息。 可他现在弹的是巴赫。 穆康觉得自己是脑抽了才会进来浪费时间。 方之木弹完最后一个音符,音乐厅里掌声雷动。他起身,腼腆笑着朝众人示意,一眼就看到了穆康。 幸好这货嘴里的烟头已经熄了。 穆康没有鼓掌。他和方之木眼神对上了,挥挥手,表示自己要走了。 “穆大才子,给点儿意见吧。”难得见到这尊大佛,方之木毫不拿乔,张口就喊。 虽然不欣赏方之木的演绎,穆康也不想当众拂他脸面,随口夸道:“挺好,一个错音都没有。” 方之木:“……” 穆康:“哈哈哈,真的挺好,继续努力。” 方之木不屈不挠:“怎么努力,穆大才子给个方向啊。” 全场几百名围观群众目光灼灼,穆康想走也走不掉了。他叹了口气,勉为其难端正了些态度:“我觉得吧,巴赫的精髓,你还得多领悟领悟。” 方之木不耻下问:“具体点?” 穆康:“你没有理解巴赫的和声。” 方之木:“每个变奏的声部走向我都背得下来……” “是,你做到了主次有序,条理分明,但你没有把和声和旋律联系起来,更何况是变奏曲。”穆康不耐烦地说,“打个比方,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一小节里,巴赫为什么要这样写?为什么这一小节的和弦是这样,后一小节又全变了?” 观众席里有人喊了一声:“这根本没人知道吧。” “确实没有。”穆康缓缓道,“时代久远,巴赫内心的确难猜。哥德堡绝对不算他最难的作品,可你连去分析的想法都没有。” 方之木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说:“我明白了,谢谢你。” 穆康随意点了个头,以尿遁的速度滚了。 穆康刚一回到宿舍,微信群“勋伯格赛高”里就弹出了一条消息。 -怼爷:@穆康听说你在小音乐厅亲切指导了方云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是啊。 -怼爷:你觉得指导他一下,他就会来帮你弹期末音乐会? -穆康:有道理。 -首席:别做梦了,人家通告都排到明年了。 -穆康:他即使愿意来,我也不愿意给他弹。 -怼爷:那你怎么办? -穆康:自己弹呗。 -西峰:呵呵。 -管啸:你也就这会儿能装装逼。 -穆康:滚。 穆康把手机扔到一边,关好门窗,打开了床边老旧的宝贝钢琴。 钢琴上的节拍器面目斑驳。穆康左手按下一个音,右手搭配了一个古怪的和弦,露出笑容:“来吧,宝贝儿。” 穆康作曲,向来只有三个旋律主题。有时候他会三个一起用,有时候只用一个。 这是穆大才子专属,决定了他的作品几乎无法被剽窃。 可也注定了他的作品,很难被演绎。穆康对于和声的诠释吹毛求疵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连李重远和邱黎明有时候都难以忍受穆康的排练,更何况普罗大众。 穆康的作品只有穆康自己能诠释到极致。这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穆康很会弹钢琴。他的新作发表会,如同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艺术电影,每一次都令人耳目一新,每一次都让人惊叹不已。 真是让人才凋敝江河日下的作曲系扬眉吐气。 可是期末音乐会要求一定要有合作者,否则没有成绩。秉承j院的优良传统,院长先生在新生大会上掷地有声地说:“音乐是一种语言,若不能被理解,用于交流,那这种语言就失去了意义。” 穆康曾经深以为然。 在他还没发现j院所有钢琴学生都达不到自己要求的时候。 “去他妈的语言和交流。”穆康喃喃道,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右手和弦走向愈发刺耳,他左手执笔,写下五个新的小节。 “看看哥这迸发的灵感……”穆康盯着乐谱,自言自语,“这里得换个节奏……” 直到夕阳西下,穆康终于完成了这五个小节。他点燃烟盒里最后一支烟,拿起手机,往群里发消息。 -穆康:排完了吗?老子都饿了。 -穆康:??人呢? -首席:我今天就赖在排练厅了。 -怼爷:我也是。 -管啸:我也是。 -西峰:别和我抢。 -首席:说好了啊谁都别让他走! -穆康:???? -怼爷:别逼逼了。今天下午林衍来了! -穆康:操!我马上过来!! 穆康一路狂奔着冲去排练厅,路遇志同道合之士无数。天色渐暗,气温越来越低,排练厅却只有人进没有人出。 穆康在门外站定,花了一分钟喘气,正与方之木打了个照面。 方之木:“看来你也收到了消息。” 穆康:“呵呵。” 方之木:“虽然和你抢,我的胜算不大……” 穆康:“嗯哼。” 方之木:“但你能把烟头先扔了吗?” 穆康这才发觉自己连嘴里的烟都忘了。他讪笑地处理完烟头,和方之木一起走了进去。 排练厅里塞满了人,一片寂静,一个年轻男声正在说话:“b段86小节,木管意思不对,线条再强一点,跟着我,气息别断。flute一二感觉要换一下,oboe只能上3个p,你刚刚最多也就一个p。” 管啸狗腿道:“好嘞指挥!” 穆康:“……” 陆西峰坐在乐队最后一排,一眼就看到了穆康和方之木。他把小号举起来朝二人挥了挥,李重远看到了,在背后朝穆康比了个中指。 穆康没理他,只是专注看着指挥台上的身影。 林衍背对着大票围观群众,站得笔直,腿长逆天。 他身形看起来是锋利的,声音却有些缱绻:“今天时间差不多了,木管最后来一遍,就散吧。” 陆西峰:“别啊指挥,铜管还没怎么排呢。” 林衍:“都饿了,明天再排。” 首席邱黎明道:“哪有,大家都不饿。” 李重远立刻附议。 林衍不为所动:“我饿了。” 他举起指挥棒,朝木管声部示意,音乐响起,木管灵动的音色如同扑面而来的山间微风。 走过三十个小节,林衍点点头,放下指挥棒,安静地说:“挺好,散吧。” 邱黎明还想垂死挣扎一番,林衍已经干脆利落下了指挥台。他拿起外套,精致的面孔有些疲惫,头发凌乱,显得风尘仆仆。 穆康还没反应过来,方之木已然火速上前,占据高地:“林指,我最近在弹普罗二,能合作一场吗?” 林衍:“我……” 穆康毫不客气地过去加塞:“哥德堡都弹成那样儿,普罗二那么艰深,还是别拿到林指面前丢人了。” 林衍立即选择了闭嘴。 方之木瞪着穆康:“我可以学,林指也可以指导我。” “得了,别劳烦林指,我指导你就行。”穆康一个跨步,把方之木挤到身后,对林衍嘘寒问暖道,“小衍子啊,巡演怎么样啊?都演了什么曲子啊?” 方之木在穆康身后翻了个白眼。 林衍对穆康露出明媚笑容:“这一轮基本都是贝多芬和海顿。” 穆康:“不错不错,不过海贝虽好吃多了也腻,不如来试试我的新货,换换口味呗。” 林衍眼睛一亮:“写完了?” 穆康:“差不多了,就等你。” 林衍:“行。吃完饭就去。” “没问题。”穆康一把搂住林衍的肩,众目睽睽之下,越过人山人海,直接把人带走了,边走边说,“哎呀我掐指一算,真是太巧了,下礼拜就期末考了,不如你顺便把期末考也给我一起过了……” 等各声部张罗着对完谱子,指挥台旁只剩下了方之木风中凌乱的萧索身影。 “别想不开,他俩毕竟是灵魂伴侣。”邱黎明拍拍他的肩,“你看,我们也被果断抛弃了。” 方之木:“没事儿,我只是在思考……穆康说的那句‘指导我’算不算数。” 李重远在不远处接茬:“基本算数,不过肯定得等林指走了才行。” “听说林指这次就待俩礼拜。”管啸说,“方同学,加油。” _____________________ 注: 海菲兹:jaschaheifetz,犹太裔美籍小提琴家,1987年去世。 米尔斯坦:nathanmilstein,乌克兰裔美籍小提琴家,1992年去世。 ※※※※※※※※※※※※※※※※※※※※ 恰空:chaconne,巴赫的无伴奏小提琴组曲《第二帕蒂塔》(violinpartitaindminor)的末乐章(bmv1004); 普罗二:普罗科菲耶夫第二钢琴协奏曲,sergeiprokofiev-pianoconcertono.2ingminor,op.16,写于1912年; 哥德堡变奏:德语goldberg-variationen,bwv988,是巴赫晚期的一部键盘作品,1741年出版; 车尔尼740:卡尔·车尔尼的《手指轻巧的艺术》,作品740号,练习曲集,练琴用的,不好听。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章 本章bgm:勃拉姆斯c小调第一交响曲(johannesbrahms-symphonyno.1incminor) _____________ 林衍是穆康在两年前偶然发现的。 也是临近期末。那时穆康已经保研,又和管啸一起合力送走了大小姐管小小,学业金牌在手,冤家远渡重洋,本该是享受生活的好时候。 奈何毕业音乐会仍然要准备。 大概是四五月,天气渐暖的某日。穆康和邱黎明在管啸的琴房里吞云吐雾,气氛凄惨,李重远和陆西峰不抽烟,于是被派出去买饭了。 “你还是去找方之木吧。”管啸语重心长地说。 “方云迪其实不错。”邱黎明附和道,“去年你们合作的那场,大家都说好。” 穆康猛地吸了一口烟:“我没觉得有多好。” 管啸:“你觉得怎么样不重要,教授觉得好就行。” 邱黎明:“并且人家算是你的脑残粉,绝对不会拒绝。” 穆康“哼”了一声:“老子出马相邀,谁会拒绝?” 邱黎明:“我会。” 管啸:“我也会。” 穆康:“……” 邱黎明在烟雾缭绕中盯着天花板:“在兄弟和林指之间,我选择林指。” 管啸默默擦起了簧片。 穆康咬牙道:“你们这帮……” “……孙子。”门被猛地推开了,陆西峰手里提着饭盒,大步走进来,“林指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一个月,傻子都不会选你。” 李重远站在不远处,皱着眉。几位烟民认命地把烟熄掉,开门开窗散味儿。邱黎明居然拿出了一把竹扇,装模作样扇了几下,才对李重远道:“您请。” 李重远磨磨蹭蹭地进来,挑了个离窗最近的椅子坐下。 几人开始吃饭。李重远看出穆康脸色不佳,提议道:“要不下午来看我们排练?” 穆康正把饭里的韭菜一根根挑出来:“排什么?” “勃一。”陆西峰一脸无趣,“真他妈烦,勃拉姆斯对小号有种族歧视。” 管啸不屑道:“不让小号出风头就叫歧视?” 陆西峰理所应当道:“是啊。不出风头吹什么小号?” 管啸:“呵呵,你就等着被林指骂吧。” 陆西峰:“你被骂得比我多好吗?” 管啸:“那不叫骂,叫指导。” 穆康好奇地问:“林衍很爱骂人?” 李重远笑了:“别听他俩乱讲,林指脾气很好。” “尤其是和张老板比起来,林衍简直就是天使。”邱黎明啃着鸡腿,深沉地说,“如果他能成为团里的常驻指挥,我就再也不用担心排练出勤率了。” 张老板全名张玉声,是j院交响乐团的常驻指挥,水平不好不坏,勉强够糊弄外行人。他资历深厚,又很会宣传包装自己,在国内也算有点名气。 张玉声开了一家连锁琴行,名为玉声琴行,贩卖劣等乐器,承袭了他指挥水平的宗旨,继续糊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外行家长们。大家私底下不屑于叫他张指,觉得平白辱没了指挥这一神圣的位置,于是都叫他“张老板”。 张老板常年霸占着常驻指挥的职位,倚老卖老,打压国内的年轻后辈。也只有林衍这种生长于海外的香蕉人,凭着绝对的实力和国际口碑,能让张老板稍微退让。 毕竟也就是个偶尔来串串场的客座指挥而已。 “排勃拉姆斯真的只能靠林指。”李重远叹了口气,“唉,林指啥都好,就是太忙。” “勃拉姆斯节奏很变态,听起来没什么特别,重音却基本不按节拍来。”管啸放下手里的麻辣烫,去角落里翻出总谱递给穆康,“你看这里,这一段,我和长笛的旋律,张老板排了一下午也没排好。” 穆康看总谱比其他四人都要快,一下就明白了:“有意思,是这么个写法……” “张老板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不停地数拍子,一二三四,反复重来。”邱黎明狠狠地把鸡骨头吐出来,“重来他妈了个逼!” 李重远和管啸都是一脸感同身受的惨不忍睹。 “铜管干坐了一下午,我一直在打游戏。”陆西峰耸耸肩,“前天林指回来,这段十分钟就过了。” “林指压根没让我们数拍子。”李重远模仿着林衍那种轻描淡写的口吻,“‘你们放开了朝前走,跟着我,线条和呼吸都不能断。’” “他往指挥台上一站,就让我们信任,就有了主心骨。”邱黎明认真地说,“这才是指挥的力量。” 穆康那天下午确实去感受了一把林衍的指挥之力。然而旁观者众多,他隔着老远,只看到了一个清瘦笔挺的身影,和一张模糊的、依稀端正的脸。 他心里还记挂着毕业音乐会,中途离开,转而去琴房寻人。 毫不意外,他在琴房绝望了三个小时,干掉了半包烟,直到晚霞悄悄染上颜色,人都陆陆续续走了。 穆康叹了口气,点了根烟,黯然离开时,与一名年轻男性擦肩而过。 男人很高,行走间留下某种硬朗的乌木香水的味道。穆康觉得这味道略装逼,于是放慢脚步回头看了看,男人快步走进了一楼的一间钢琴琴房,灯亮了。 好巧不巧,这间琴房的窗户没关。几乎是立刻地,穆康还没来得及走远,琴声就传了出来。 是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 那人居然用钢琴在弹一首交响曲,理应单薄不堪,难以入耳。可穆康却仿佛清楚地听到了澎湃如海的张力,清晰分明的声部,和直击人心的定音鼓。 他张着嘴,原地站着干听了几分钟,脑子一片空白。 烟在指尖默默燃烧,烫到了手。 穆康猛地反应过来,激动到手发抖,心怦怦直跳。他把烟头一扔,直接冲进了男人所在的琴房,把里面的人吓了一跳。 钢琴声戛然而止。 穆康:“你……” 林衍:“你……” 俩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天。 穆康:“朋友,怎么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 大概是错觉,穆康心想,单刀直入地问:“不好意思朋友,我就直说了啊,你能来帮我演期末音乐会吗?” 林衍涵养极好地问:“……请问你是?” “作曲系的,是谁不重要。”穆康迅速走到另一架钢琴前,掀起琴盖坐下。 他激动到连绝处逢生的喜悦都忘了,迫不及待地说:“你听听。” 琴声在穆康手下缓缓流淌开来。 开头的引子悲怆又肃穆,像异教教堂里晦暗不明的钟声,然而走过十五小节,一个极其轻佻的和弦毫无预兆地出现。 就像眼前忽然冒出了耍流氓的拉威尔。 穆康专属的主题旋律融在和弦里,被肆意陈述,画面分了无数层次,焦距忽近忽远,对象难以捉摸。 时间似乎变得很慢,将钢琴的声音拉扯得面目模糊起来。 林衍暗自赞叹:果然名不虚传。 主题一出来,林衍就知道这人是谁了。穆大才子专属主题,乐团里几乎人人都会在没事的时候偶尔来一段。 他不管不顾冲进来时一身烟味,明明每个细胞都透着恣意嚣张,弹琴时表情却又那么专注虔诚,如同在仰望无所不能的神明。 如此矛盾的两种极端,被穆康拿捏得恰到好处。 当穆康弹完最后一个音,林衍笑了。 “好啊,我帮你演。”他毫不犹豫地说。 “……操。”穆康在钢琴那头呆呆看着林衍的笑容,喃喃道,“我想起来了,你他妈不会是林衍吧……” 林衍点点头:“你好,穆大才子。” 林衍是j院指挥系的客座讲师,也是j院交响乐团的客座指挥。 当年院长先生是如何披星戴月地横跨太平洋,对在北美巡演的林衍死缠烂打,硬逼着签下了这份合约,已然成为j院院史上一段佳话,让所有竞争对手眼红不已。 林衍依旧太忙,每年能分给j院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两三个月。但那又如何呢?林指的课依旧人满为患,林指的排练依旧座无虚席。毕竟人家那么牛逼,又那么帅。 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居然在琴房被穆康逮了个正着,实在是天可怜见。 而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居然也知道自己,穆康有点儿意外:“林指怎么知道我是穆康?” “旋律太熟了。”林衍把穆康的主题旋律弹了一遍,“乐团里几乎每个人都在休息时间演奏过。” 穆康:“哈哈哈哈。” “这个主题,我听过十个变奏版本,有solo、二重奏、铜管重奏。”林衍认真地说,“你刚刚弹的是第十一个,也是最好的一个。” “那些小重奏都是写着玩儿的。”穆康毫不掩饰,露出得意的笑容,“这首才是我今年憋的大招。” “林指,愿意屈尊来试试我的排练吗?” 穆康大四那年的毕业音乐会,是双钢琴加上一小提一大提一贝司的非主流组合。学校特批了顶级的收音设备,五百五十人的大音乐厅人头攒动,大家都寸步难行。至于穆康是怎么挖到了林衍,有小道消息称,穆大才子给了林衍一大笔出场费。然而相信的人寥寥无几,毕竟穆康一个穷学生,没那么多钱,而林衍又不怎么缺钱。 “我们就是在琴房偶遇,臭味相投,一拍即合。”演出前一小时,穆康和邱黎明在后门抽烟,第一百零一次对前来打听的同学解释。 方之木怀疑地打量着穆康:“林指那么忙,一次偶遇就能请动他?” 穆康:“当时哪管那么多,反正我一说,他就同意了。” 邱黎明面色凝重:“林指也这么说,他俩串供得天衣无缝。” 方之木盯着穆康几秒,算是勉强相信了,转而问道:“你们排了几次?” 邱黎明:“两次。” 方之木愣住了:“……啊?” “其实一次就够了,为了我们才又多排了一次。”邱黎明叹了口气,指了指穆康,“他俩呀,根本就是灵魂伴侣。” 方之木一脸懵逼。 穆康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熄在垃圾桶上,问方之木:“你听过林指弹钢琴吗?” 方之木:“没有。” “一会儿你就会明白了,什么叫做差距。” 确实是有差距。 方之木每每想起来,不得不坦然承认。不仅仅是钢琴水平上的差距,更是音乐理解上的差距。 理解中的室内乐往往贫乏内敛,缺少激情,其实并不是。 理解中的和声永远要被完美解决,画下句点,其实并不是。 理解中的双钢琴必然霸道不已,弦乐只能在低处瑟瑟发抖,其实并不是。 穆康和林衍的双钢琴,让人觉得那似乎不是两架钢琴,而是几道水平高超、饱含情感的人声。只是这人声未免音色过于清亮,音准又过于精细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恰到好处,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不够。是钢琴,是人声,还是弦乐,又有什么关系?方之木从未听过这么色彩斑斓的室内乐,这么不讲道理的和声,这么水乳交融的线条,这么曼妙的…… 曼妙的……什么? 他说不出来。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又似乎完全没有明白。 方之木躺在床上塞着耳机,又播放了一遍现场录音。时至今日,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的已经是他自己思考出的画面。 穆康的作品从不霸道,他用所有人都已耳熟能详的主题创造框架,用奇思妙想的和声填上色彩,却又不吝啬留白,把思考的空间送给听众。 ※※※※※※※※※※※※※※※※※※※※ 勃一:勃拉姆斯c小调第一交响曲(johannesbrahms-symphonyno.1incminor,op.68),德国作曲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写于1855-1876年。勃拉姆斯个闷骚男写这部交响曲写了21年。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章 穆康认识林衍快两年,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非常投契,已是极好的朋友。“灵魂伴侣”这四个字,大家当着穆康的面说过无数次,可还没人敢在林衍面前提。 毕竟水平卓绝的指挥,乐团里人人都会有点儿敬畏。 编外成员穆康倒是完全不在乎。他大张旗鼓地拐走了林衍,又拉着人家彻夜长谈,这股不见外的精神,让乐团成员深感忧虑。 凌晨一点,陆西峰独闯穆康的琴房,手里提着一个饭盒,内附一大份麻小。 林衍坐在钢琴前,正专注地听穆康说话。那画面和谐美好,简直让旁人插不进去。 陆西峰偏要插一脚:“来来来,吃麻小。” 林衍:“麻……小?” 穆康起身,一把抢过饭盒:“这玩意儿明明叫口味虾。” 林衍:“口味……虾?” 穆康从里面拿出手套,递给林衍:“就是一种辣味的小龙虾,起源于我家乡。” 陆西峰:“放屁。” 三人开始毫无形象地吮吸起小龙虾。穆康耐心地指导林衍:“看这是尾巴,从中间这里外两边剥……对了,没错,先吸一下这里,然后吃里边的肉……” 林衍从虾壳里吸了一口辣油,眼睛一亮:“挺好吃。” 穆康面不改色:“很一般,太淡了。” “你他妈变态,我专门要了加辣。”陆西峰吃了几个就被辣得满脸通红,“不吃了。” 穆康:“随你便。” 陆西峰取下手套,猛灌几口可乐,盯着穆康和林衍的头顶,两人正在埋头狂吃。他踌躇了一下,慢慢地说:“那个,差不多就……回去睡觉了吧,快两点了。” 林衍动作一顿:“这么晚了?” 穆康:“是吗?” 陆西峰:“吃完就走吧?” 穆康想了想:“……行吧。” 陆西峰松了口气,心里怒赞自己的机智。天知道几小时前,当他在饭桌上接到“把林衍从穆康身边带走”这个任务时,内心是多么恐慌。 邱黎明:“我已经去过五次了。” 管啸:“我去过四次。” 李重远:“我去过三次。” 被拉来一起吃饭的方之木:“我居然也去过一次……” 邱黎明总结道:“为了乐团明天的排练能照常进行,你必须得去。” 彼时彼刻,陆西峰脑子里闪现张老板那张布满沟壑的脸,闷声喝掉一罐啤酒,选择了屈从。 此时此刻,穆康吃完了麻小,陆西峰完成了任务,二人皆是心满意足。 穆康和陆西峰迅速收拾好残羹冷炙。林衍把钢琴盖上,悉心整理好桌上的乐谱,再穿上外套,关灯,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如在自家似的随意自然。 陆西峰眼前仿佛飞过无数个“灵魂伴侣”的弹幕。 三人走在凌晨的校园,一月寒风凌冽,路边光秃的树干蒙了层灰,愈发无精打采。林衍裹紧大衣,脸有一半被领子盖住,露出英挺的眉眼。 穆康迎着飒洒冷风,好不容易点着了烟,火光在路灯下微弱闪烁。他吸了一大口,舒爽地轻叹:“憋死我了。” 林衍没说话,露出的眼睛显示他在笑。 陆西峰:“林指,那个,明天,哦不,今天早上,记得要排练哟。” 穆康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护食的野猫。 林衍看着陆西峰,眼里笑意更浓了:“我知道。” 嘴埋在领子里,声音闷闷的,有点幼稚,完全没有运筹帷幄的指挥风采。 穆康:“我明白了……你小子,处心积虑啊……” 陆西峰:“……” 林衍:“嗯?” 穆康狠狠指了指陆西峰,陆西峰却忽然对天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真冷啊,是不是林指?快下雪了吗?” 三人在楼口分道扬镳,林衍回教师公寓,穆康和陆西峰回研究生宿舍。李重远住在校外,邱黎明和管啸正巴巴在宿舍门口等着。 两人看到穆康和陆西峰,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火速转身走了。 陆西峰:“……” 怎么没有表扬? 穆康:“……这帮孙子,本来还想提前告诉他们……” 陆西峰:“告诉什么?” 穆康再次眼神凶狠地指指陆西峰,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邱黎明第一个到了排练厅,惊恐地发现穆康正坐在自己乐团首席的位子上,左手拿油条,右手翻乐谱,神采奕奕。 “早啊。”穆康抬起头,“吃早饭了吗?” 邱黎明:“你来干什么?” 穆康:“呵呵,干你屁事。” 邱黎明:“我是乐团首席,排练厅里就没有不归我管的事。” 穆康无所谓道:“哦。” 邱黎明:“……” 穆康:“……” 邱黎明语气软了点儿:“喂……” 穆康把油条吃完,拿起豆浆:“看看阿衍排练总行吧。” 邱黎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阿衍”指的是谁。 “来这么早,居心叵测啊。”邱黎明怀疑地打量穆康,坐到副首席的位子上,开始整理要排练的谱子。 穆康专心致志地看乐谱,邱黎明瞄了一眼,是一首交响曲。 “新作?”他好奇地凑过去。 “嗯。”穆康把谱子摆到谱架上,“把琴拿出来,拉拉这一段。” 乐团成员陆陆续续地来了。大家纷纷向邱黎明打听林衍会不会来,又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不约而同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抹好松香对好音,邱黎明踹了穆康一脚:“让座。” 邱黎明坐回自己的首席专座,凝神看着总谱,穆康站在谱架边,给邱黎明讲了讲情绪。 邱黎明夹着琴,点头道:“知道了。” 和他平凡无奇的外貌大相径庭,邱黎明的琴声多情大胆,尤其演绎那些浪漫片段,让人觉得像听情诗一样直白。 他刚拉几个音,排练厅里的人都不自觉放缓了呼吸。 怕打扰到他,怕琴声停止。 可穆康不怕。 “这几个小节不要揉弦。”他翻过一页谱,淡淡地说。 琴声的呼吸乱了一秒,很快调整过来,邱黎明目不斜视,放任琴声变得平直。 翻过五页,穆康抬手:“行了,停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邱黎明放下琴:“怎么样?” 穆康:“很理想。” 除了林衍,人基本上都到齐了。陆西峰和管啸无师自通地合奏起邱黎明刚刚拉的片段,错了好几个音,大伙儿都在笑。 邱黎明站起来:“什么几把玩意儿,对音对音。” 李重远坐在邱黎明对面,没有笑,对穆康说:“又写交响曲?” 穆康:“嗯哼,是交响诗。” 李重远:“写了有什么用?谁排?谁给你演?” 穆康正在乐谱上修改,随意道:“老子爱写,干你屁事。” 李重远盯着穆康半晌,慢慢地说:“真的……不干我的事?” 穆康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高深莫测。 李重远还想再问,排练厅的门忽然被推开,卷进一簇冰冷的空气。 所有人都瞬间噤声,林衍快步走了进来。穆康站在指挥台边,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股微弱的乌木香气,和林衍相视而笑。 林衍的脸颊被风吹得略微泛红,配上苍白的皮肤和真诚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有点儿纯真。他气都来不及喘,脱下外套,在台上坐定,环顾乐团:“人到得很齐啊,对好音了吗。” 邱黎明:“好了,指挥。” 林衍:“我先说件事。” 穆康忽然挺起了胸。 “除了《火鸟》,我们还要排一个新曲子。”林衍安静地说,“下周的音乐会,协奏曲不演了,换成一首交响诗。” 穆康直觉想摸烟,又想起排练厅里禁烟,手指不耐烦地搓了几下。 林衍:“我和院长说好了,上半场,我们演穆康的新作品。” 众人:“……” 乐团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部分人对着林衍发呆,另一部分人对着林衍身边的穆康发呆。 穆康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 “逗我们呢?”陆西峰大声说。 林衍看着他笑:“没逗你们。” 穆康啧了一声:“别紧张,一首交响诗,二十几分钟而已。” 李重远喃喃道:“我就知道……” 林衍:“现在穆康给你们发谱子,练一小时,上午就排这个了,《火鸟》下午排。” 穆康变戏法般变出了一大摞分谱。各声部首席如梦似幻地接过,又如梦似幻地分发。林衍一声令下,大伙儿如梦似幻地练起来。 交响诗名叫“困惑灵魂的叛变”(lerenégatouunespritconfus),看起来就非常装逼,是穆康某日看加缪时的灵光乍现。故事里的传教士不觉间改变了信仰,却又被新的信仰割掉舌头。虽然他自己看完这个故事也是一头雾水,但无所谓,灵感和理解本来就不是相互依存的。 就像他一直盲目崇拜加缪,可连加缪到底算不算存在主义者都没有头绪。 这首作品传承了一个神经兮兮的短篇故事的名字,却并没有多晦涩难懂。穆康自命不凡地品出了加缪的人道感性,再放在音乐里,将一切变得合理浪漫起来。 没人对排穆康的作品有异议,大家都在疯狂研习乐谱。穆康挑了张椅子在边上坐好,最后一遍检查总谱。 林衍也跟了过来。 穆康:“别别,让我再检查检查。” 第一次让完整编制的管弦乐团演自己的作品,他心里没底,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林衍:“昨晚我试了好几遍了,很完美。” 穆康呼吸一顿,抬起头,撞上林衍深邃的眼睛。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林衍轻轻地说:“真的,非常完美。” 穆康盯着林衍,忽然问:“怎么你的脸还是这么红?” 林衍:“……” 穆康:“太热了吗?” 林衍:“……嗯。” “我也觉得挺热。”穆康把总谱合上,递给林衍,“既然你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出去抽根烟。” 穆康几乎是飞速站起来走了出去,没再看林衍。他已经紧张了一个晚上,然而心率似乎在刚刚和林衍对视那一刻达到了顶点。 寒风清醒了他的头脑。穆康哆嗦着点烟,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平静下来。他盯着烟头微弱的火光出神,有点困惑。 困惑于自己毫无头绪的悸动。 排一首交响诗而已,至于吗? 想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想明白,穆康啧一声,扔掉烟头回了排练厅。 事实证明林指永远是对的。三个小时的排练走完了一大半作品,非常顺利,穆大才子又一次震慑全场、扬眉吐气。排练结束后,大家都在长吁短叹。 “真他妈就没他写不出来的。”邱黎明收好乐器,无奈地对李重远说。 李重远耸耸肩,老谋深算地观察指挥台边,穆康和林衍正说话。 大部分时候,穆康都是以一种“老子并不很在乎”的半放空态度和人交流,可他非常在乎林衍,和林衍说话时,穆康的眼睛专注到会发光。 林衍显然知道穆康在乎自己,他对穆康讲话的语气也会和别人略有区别。然而李重远不确定,林衍对穆康的这种“在乎”了解多少。 他是否知道,穆康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一个人。 李重远盯着林衍漂亮的脸几秒,移开了目光。 一如既往的无懈可击,他摸不透林衍。 ※※※※※※※※※※※※※※※※※※※※ 火鸟:thefirebird,法文loiseaudefeu,芭蕾舞剧,俄罗斯作曲家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igorstravinsky)的代表作,1910年6月25日于巴黎歌剧院首演。 困惑灵魂的叛变:lerenégatouunespritconfus,阿尔贝·加缪(albertcamus)1957年发表的短篇小说集《放逐和王国》(lexiletleroyaume)里的一个故事。小说是真实有的,曲子是我虚构的。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章 《困灵》排了四天,进度可喜可贺。穆康和林衍再次合作演出的消息插着翅膀飞出了校园,连方之木的巡演都被波及,签售的时候居然有群众问他要《困灵》演出的票。 方之木穿着白西装,坐在主办方布置的纯白签售台前,四周白得头晕眼花,字也签得头晕眼花,像个被迫轮流迎娶多位新娘(或新郎)的新郎官,还是不知不觉被绿了几十次的那种。 应付掉又一名来要票的无关群众,方之木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心道老子劳心劳力给你们签cd,你们一个劲儿地问穆康干什么?我和他又不熟!《困灵》里的钢琴部分人都没邀请我去弹! 老子居然还自作多情地为他们的演出空出了档期! 想到这儿,方之木更心塞了。 心塞的又何止编外人员方之木,整个乐团都在为这个不走寻常路的钢琴声部纠结:交响诗为什么要加钢琴?加钢琴就算了,为什么要搞成协奏片段?协奏片段也就算了,为什么非得要林衍来弹? 林衍和穆康破天荒地产生了分歧。 “你应该自己弹。”林衍站在指挥台上,再一次对穆康强调,“这是你的作品,即使换你指挥也无可厚非。” 穆康又一次断然拒绝:“不行,这段钢琴我就是专门写给你的。” “这段我弹得不如你。”林衍不为所动,坚持道,“这首作品,你的理解明显比我深很多。” 穆康:“放屁,你弹的就是我想要的。你又不是原作,能比我更清楚我想要什么吗?” “我非常清楚你要什么,更知道怎么样达成你想要的效果。”林衍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你弹比我弹更好。” “我不弹。”穆康双手交叉胸前,盯着林衍威胁道,“最后说一次,这就是写给你的,你不愿意弹,就不用演了。” 六十几名乐团成员安静如鸡地围观这出大戏。 林衍对穆康的威胁束手无策,只好无奈地对大家说:“先休息一下吧。” 众人松了口气,目视林衍低头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那默然无语的忧伤侧脸真是让人看着都心疼。 穆康耸耸肩,一屁股坐下来,掏出不停振动的手机。 最后一排的陆西峰正低着头,飞速在“勋伯格赛高”微信群里重复刷屏: [emailprotected]穆康别作妖了 [emailprotected]穆康别作妖了 [emailprotected]穆康别作妖了 [emailprotected]穆康别作妖了 [emailprotected]穆康别作妖了 …… 穆康:…… 他抬头想恶狠狠给陆西峰一个眼神杀,奈何人家一门心思刷手机,就是不看他。 穆康把眼神抛向了陆西峰前面的管啸。 管啸一个激灵,转身一抽手夺了陆西峰的手机,收获对方一枚委屈的眼神。 管啸:“刷屏有用?” 陆西峰:“没用吗?” 管啸:“有什么用?” 陆西峰:“总比不刷好。” 管啸内心:我操,居然有那么一点儿道理。 然而指望陆西峰显然是没戏。管啸先和邱黎明发了个微信,邱首席火速回复,表示自己离事故中心最近,深受波及,hp已见红,无能为力。管啸只好尝试和李重远眼神对接,怼爷成功接收了管啸的意图,点头表示知道了。 只见他思索片刻,施施然放下琴,站起来朝穆康走去。 管啸火速给邱黎明发微信:去你妈的离事故中心最近,怼爷和你距离差不多。 -首席:你自己也是个怂逼,有什么脸说我。 李重远拖了个椅子坐到穆康身边,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姿态。排练厅里的说话声忽然小了几倍,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我说你啊……”李重远拖长音调停顿了一下,“林指好好地站指挥台上给你排新作品就够给面子了,居然还要人家边弹边指,你以为是演贝多芬莫扎特钢协啊?” 众人:“……” 虽然这番话非常好地总结了六十多名围观群众的心声,然而一点润色都没有这么平铺直叙说出来,“怼爷”名号诚不欺我也。 李重远:“再说会弹和会演根本不是一回事儿,但凡上了舞台开了先河,会有数不清的合作方来提要求,这不是徒增林指的工作量吗?” 穆康:“我……” “即使这些都不考虑。”李重远不给他插嘴的机会,“你和林指是朋友,人不愿意弹,你却非要强人所难,还算什么朋友?” 穆康妄图反驳:“这是我专门写给……” “那又怎么样。”李重远指了指穆康,“你专门写给人家人家就非得要吗?你有事先问过人家吗?人家同意了吗?你是那种‘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就一定要喜欢我否则你就是欠了我’的小公举吗?” 穆康吃惊地看着李重远,话都说不清楚了:“什……么……我操?” 李重远沉重总结道:“好好想想吧。”遂起身回到大提琴首席的座位,深藏功与名。 如果不是管啸一直瞪自己,陆西峰都恨不得要为怼爷鼓掌了。 林衍就在此刻推门而入。 他看了一眼穆康,然而穆康正在对地发呆,并没有看他。 林衍默默叹了口气,站上指挥台,嘴角一抹无奈的笑,面对整个乐团,眼神清澈而宁静。 李重远看着他,忽然有了一种预感。 林衍开口说:“既然这样,我来弹。” 全场鸦雀无声。 穆康猛地抬头,他坐在指挥台后面,只看到林衍笔挺的背,然而指挥家的声音又沉稳又温柔,让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心悸了。 他讷讷张口:“你……” 居然没发出声音。 穆康闭了嘴。他被李重远的话弄断思路,又被林衍的表态搅乱了心。 林衍没看穆康,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再反复。他让几位暂时没事做的铜管把角落里的钢琴推到指挥台旁,领着全团重新对音,平静地说:“先走几遍,差不多了我再加进来。” 他手指滑过谱面确定小节数,继而抬手,身姿挺拔,指挥棒稳稳停在半空,全开了指挥家的镇定自若,不久前与穆康的争执好像没发生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伙儿无缝衔接地进入工作状态。“灵魂伴侣”果然不是吹的,俩人带着乐团,两遍下来就把所有线条捋得干净整洁。 待到林衍坐上钢琴弹出第一个音,穆康整颗心便熨帖起来,仿佛尝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得偿所愿和志得意满。 就是这样。 和自己写曲时的初衷一点儿偏差都没有。 穆康和林衍弹琴风格很不一样。穆康的琴声独树一帜,激烈又偏执,林衍弹琴则细腻温润,更有大师风范。 穆康当时确实是在脑中就着林衍的琴声写下了这段钢琴。确切地说,自他听过林衍弹琴那天起,无论是笔下还是脑中的所有钢琴,都生长在林衍的琴声里。 去你妈的李重远,老子才不管什么人家愿不愿意。 老子就是要这么写。 老子就是要他弹。 只能是他弹。 对穆康而言,作曲是一场寻觅,寻觅精神感悟和现实共鸣,既然在林衍身上可以获得自己在寻觅的所有,自然要物尽其用,使出浑身解数抓在手里。 《困灵》将成为穆康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作品,排练到最后,所有人都已对此深信不疑。 散排练时天已经暗了,管乐走了一大半,管啸和陆西峰抱着乐器站在门边等人。邱黎明和李重远在和后面的人对弓法,穆康和林衍正在指挥台边看谱子。 管啸看了眼手机上刚收到不久的消息,抬头望着不远处的两位“灵魂伴侣”,对陆西峰说:“小小回来了。” 陆西峰不在意地说:“哦。” 管啸又说:“她等下过来。” 陆西峰拇指在手机上飞速滑动:“嗯。” 管啸无奈地想:这蠢货果然指望不上。 还好李重远率先完成了首席的任务,背着琴正靠过来,管啸心里默念了几遍谢天谢地,装作不经意地又说了一遍:“小小回来了。” 陆西峰奇怪地抬头:“你刚刚说过了。” 李重远立刻上道了:“她要过来?” 管啸点点头:“马上来。” 李重远又问:“你和穆康说了吗?” 管啸叹了口气:“没有。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李重远还想说什么,邱黎明和穆康一起过来了,身后跟着林衍。 穆康意气风发地说:“走,带阿衍去吃饭。” 李重远和管啸交换了个眼神,语气自然地说:“行,正好小小回来了,她一会儿就过来。” 陆西峰还在置身事外地滑手机,邱黎明闻言表情却变得幸灾乐祸起来。 林衍明显状况外,穆康愣了愣,重复道:“管……小小?” 管啸“嗯”了一声。 “行。”穆康点头,顿了顿又说,“那就去川渝人家吧,她爱吃。” 李重远叫了两辆车,一伙人兵分二路,风风火火去了川渝人家。 路上管啸同林衍先行介绍:“一会儿来的人叫管小小,是我妹。” 穆康坐在前排,随口接了句:“唱歌的。” “女高音。”管啸说,“约瑟芬的学生,快毕业了。” “约瑟芬不爱收学生。”林衍有点吃惊,“她一定很优秀。” “和约瑟芬合作过吗?”穆康问。 “排练过几次,不过都是卡洛斯的演出。”林衍说。 林衍的老师,如雷贯耳的卡洛斯·莫斯特。管啸和穆康脑中飘过几张企鹅三星带花录音,卡洛斯·莫斯特的名字对他们来说是唱片封面,是权威保证,总而言之不太是个活人,他俩都没法像林衍那么直接说出口。 “约瑟芬脾气很大。”管啸感叹道。 穆康笑着说:“管小小去面试的时候都被骂哭了。” “约瑟芬……是挺有性格的。”林衍想了想,“和你有点像。” 穆康有点不爽:“啊?” 林衍笑了:“嗯。” 管啸:“小小也这么说。” 穆康啧了一声没说话,车里陷入沉默。 眼看快到目的地,管啸纠结了一路,觉得还是有必要在局面开始尴尬前说出口。 他暗中清清嗓子,以一种“我就是随口一提”的语气说:“小小和穆康是……青梅竹马。” 穆康对此没什么反应,算是默认,而林衍则一直看着车窗外,没说话。 窗外流动着城市夜晚的灯红酒绿,管啸心里七上八下:林指……听懂了吗? 直到车停在了川渝人家门口,管啸才依稀听到林衍说了句:“是吗。” 声音极小,管啸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章 川渝人家的玄关大厅灯火辉煌,管小小只身一人站在等位区翻菜单,腰身纤细,肤白貌美,惹无数过路男士争相变成斜视眼。 管啸眼观六路,一个箭步上去把他妹搂住,时机恰好地掐断了第一位想上前搭讪的勇士的念头。 当哥当得可以说是很到位了,可惜妹妹不领情。 管小小熟练摆脱了她哥,施展凌波微步一晃到了穆康面前,劈头就问:“听说你有了soulmate?” 管啸:“……” 管小小语气里的质问快要突破天际:“你的soulmate不是我吗?” 穆康:“……” 管小小不依不挠:“那个混蛋是谁?” “混蛋”林衍:“……” 穆康伸手想拉林衍过来介绍给管小小,林衍却微微退了一步。 这一下居然没有拉着,穆康略诧异地回头看,林衍站在身后,表情晦暗不明,像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管小小却立刻就认出林衍了,她漂亮的眼睛睁大,结结巴巴地说:“林、林、林……” 林了半天都没林出来。 管啸再次把他妹搂住,息事宁人地说:“林指,实在不好意思,这就是我妹,管小小。” 管小小眼珠一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里暗骂自己傻逼,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久仰大名,林指,你好。” 林衍微笑地说:“你好。” 穆康无奈地说:“咱能去吃饭了吗?林指带大伙儿排了一整天哪。” 管小小诚恳地对林衍道歉:“对不起,林指。” 林衍摆摆手:“没事,吃饭。” 穆康掉头带林衍去找座了。管小小靠着她哥,边走边小声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soulmate是林衍?” “我都不知道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管啸也压低声音,“一上来就兴师问罪,啧啧,真有种。” “我以为是哪个小妖精。”管小小悔不当初,“误会大了,以后我和林衍合作还指望得上吗?” 管啸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妹:“误会什么?” 管小小莫名其妙:“误会……小妖精是林衍?” 管啸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小妖精怎么就不能是林衍了?” 管小小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哥,林衍是男的,穆康是直的。” 管啸不知该肯定还是否定,只好模糊地说:“嗯,哈哈,嗯。” 另一辆车的三人几分钟后也到了。众人坐定,穆康左边是李重远,右边坐着管小小。 穆康起身给管小小盛了一碗汤。 他和她说话,表情居然一丁点儿不耐烦都没有。 管小小问穆康:“下个月我的独唱音乐会,你弹?” 穆康:“嗯。” “约瑟芬说我进步很大。”管小小说。 穆康:“我得听听先。” 管小小:“等下就去?” “姑奶奶,这么晚就别扰民了。”穆康拿着酒瓶和她碰了碰,“天亮了再开嗓行吗。” 言辞中满满经年累月培养出的熟稔,不愧是青梅竹马。 林衍把每个细节看在眼里,拿筷子的手微微发抖。 这是他经过严格训练的、举指挥棒的手,明明可以抬在半空中八个小时纹丝不动。 是我自作多情了吗?林衍想,抿走杯中酒,心里铺天盖地都是失望,嘴角泛出花椒的苦涩滋味。 身边的李重远忽然说:“他俩不是男女朋友。” 林衍举着酒杯,惊讶地看着他。 李重远没看林衍,埋头喝了口汤,又说:“至少……现在还不是。” 他就这么边吃边说,偷偷给林衍讲了个追梦女孩儿的故事。 管小小喜欢穆康。这份情始于穆康展露出音乐天赋的那一天,他给她弹了一段旋律,英俊的少年当时眼底星光烂漫,依稀透出天才的狂妄。 从此穆康成了眼高于顶的管小小的执念。 她因为穆康的一句“你水平还不够”,远渡海外求师于约瑟芬,只愿有朝一日得到穆康的认可。 她的心情执着坚定,她的条件完美无缺。 她没打算给穆康任何拒绝的机会。 林衍苦笑:“真是个好姑娘啊。” 他说这句话时,丝毫没有修饰自己的语气,也不打算掩饰自己的心情。 那是**裸的嫉妒。席上纵使喧闹热络,安抚不了他的难过。 在这酒酣耳热又各怀心思的一刻,人心观察家李重远终于如愿以偿地近距离探到了林衍的底。 如此诚挚直接。 他心中惊诧,却又莫名认为就该如此。 李重远喝了口酒,看着和管小小说话的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穆康,觉得“灵魂伴侣”大概要完。 “傻逼穆。”李重远忽然朝穆康来了句。 穆康斜眼瞅他:“干吗?” 李重远:“明天不排练。” 穆康:“知道。” 李重远:“《困灵》还有什么要改的吗?” 穆康想了想:“没了吧,阿衍?” 林衍:“不用改了。” “那一块儿出去转转。”李重远一锤定音地说。 陆西峰:“看电影?” 邱黎明踢了他一脚。 陆西峰:“?” 邱黎明低声警告他说:“怼爷想问的是林衍。” 一桌人都殷切地看着林衍,指望从林指嘴里蹦出个高大上的地名。 林衍浑然不觉,正和管小小拉家常:“好久没见约瑟芬了,她还好吗?” 管小小礼貌地说:“谢谢林指关心,老师挺好的。” 林衍:“她很少收学生,管小姐是她的关门弟子了吧。” 管小小眼里露出体面的得意,让她愈发明艳动人:“林指说笑了,老师还年轻。” “我上次见约瑟芬,是在卡洛斯家一起包饺子。”林衍怀念地说,“约瑟芬特别喜欢包饺子。” 管小小:“……” 她求助地看向她哥:什么鬼? 管啸一脸呆滞:包、包什么? 穆康暗自琢磨:阿衍在开玩笑? 陆西峰疑惑地想:包……饺子?林指说的是饺子? 李重远吓坏了:林指难道被穆康逼疯了? 关键时刻还是邱首席稳妥,精准地问中了要害:“……哪种饺子?” “意大利饺子。”林衍发现大伙儿都以一种“你在说啥”的表情看着自己,连忙解释说,“ravioli,约瑟芬是意大利人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原来如此,吓我一跳。李重远一颗心又放了回去。 “ravioli不好吃,皮厚肉少,一股奶味儿。”陆西峰说。 “本来就是意大利家常菜,南部地区的穷苦人家也吃得起。”穆康说。 “约瑟芬就是南部出生的。”管小小说,“她在家门口种了两棵柠檬树,北美养起来特别费劲,她偏要养。” 管啸想起来了:“你去年寄回来的干柠檬片就是她种的?” 管小小干巴巴地说:“是啊,硬要我寄。” 管啸实诚地说:“说实话不怎么样。” 管小小苦着脸说:“说假话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伙儿都笑了。管小小夸张地叹了口气,指指穆康:“我过得这么苦,你也不知道心疼。” 穆康装模作样地给她鼓了鼓掌。 林衍脸上笑容淡了,默默给自己添了酒。 “要不这样阿衍。”穆康想了想,提议说,“明天咱们去包中式的饺子?” 陆西峰反应奇快地插话:“去你家?” 邱黎明又踢了他一脚。 陆西峰顾不了那么多了:“阿姨做饭吗?” 邱黎明略微崩溃地想:我拉不住,谁来帮我打晕这傻逼。 穆康:“我问问看。” 陆西峰头点得如同母鸡啄米:“问问问,快问。” 穆康:“阿衍?” 林衍:“你们定。” 李重远对穆康说:“你先问。” 穆康严肃地思考了一番,像要决定什么人生大事似的,同管啸和邱黎明商量道:“你俩别带伴儿行吗?” 管啸马上说:“行。” 邱黎明毫不犹豫:“没问题。” 穆康掏出手机,以一种极其少见的、异常端正的态度给穆太太去微信。 除了林衍,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穆康,气氛紧张极了。 林衍一头雾水。 -穆康:启禀太后,明天大伙儿想来投奔您。 三分钟后穆太太回话了。 -太后:大伙儿是多大一伙儿? -穆康:七个人。 -太后:别来,人太多,烦。 -穆康:管小小回来了。 -太后:带她上外边儿吃去。 看来还是要放大招,穆康心想,本来还想留个惊喜。 -穆康:林衍要来。 -穆康:来包饺子。 那边沉默了一分钟。 -太后:是那位林衍吗? -穆康:是。 -太后:几点过来? -穆康:三四点吧。 -太后:知道了。 穆康退出对话框,冷静地宣布:“同意了。” 众人皆大大松了口气,陆西峰大笑:“哈哈哈哈,太好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管啸:“林指,敬你一杯。” 邱黎明跟着举杯:“还是林指有面子。” 李重远附和道:“全靠林指的面子。” 林衍莫名其妙承了三杯酒,管小小笑得不行:“林指,别理他们。” “确实是看你的面子。”穆康对林衍说,“我妈厨艺出神入化,但特别大牌,人一多就不爱做了,嫌累。” 林衍连忙说:“那还是不要麻烦了吧。” “没事儿。”穆康随口说,“她是你的粉丝,旁敲侧击说过好几次想见你了。” “啊。”林衍愣了愣,“是吗。” 穆康对他抬了抬酒瓶:“这次,我直接把你带回家。”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心里没鬼的人不会放在心上,心里有鬼的人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管啸被酒呛得咳嗽,管小小拍着她哥的背:“您老喝慢点儿行吗。” 林衍对穆康笑了:“承蒙看得起。” 他本就长了一张精致的脸,眼神清澈,皮肤白皙,虽然在指挥台上时运筹帷幄气场两米八,下了指挥台却像个不谙世事又好欺负的小年轻,再加上此刻也不知是酒精还是气氛的缘故,脸有点红,居然让人产生了某种“林指被人欺负了”的错觉。 李重远心想:啧啧。 一顿饭吃得**迭起。散席后,管小小和穆康约好第二天上午去琴房练唱,和管啸一起回家了。 邱黎明和陆西峰去了李重远住处打游戏,只剩穆康和林衍先回学校。 深冬的校园行人稀少,两人并肩走过一棵棵光秃秃的白蜡树,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冷风吹散了绵延酒意,也吹寒了林衍本来还算热乎乎的心情。 他想到热烈明媚的管小小,心慢慢沉了下去。 怎么办。他苦涩地想。 走到岔路口,穆康本想回琴房再聊聊《困灵》,林衍却说:“我有点累了。” “那快休息吧。”穆康也看出了林衍的疲惫,马上说,“明天再联系。” “嗯。”昏暗路灯在林衍清澈的眼睛映出微光,他轻轻地说,“晚安。”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章 穆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已经快十点了。 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意识游荡于醒与不醒之间,冬日阳光在窗外张牙舞爪,无声地提醒他还有事要做。 有什么事儿来着?穆康模模糊糊地想。 十点整,电话响了。 他挣扎地伸手摸到手机,眯眼对焦了半天,看到来电联系人“林衍”正在屏幕上欢快地跳跃。 穆康瞬间就精神了,立马接通电话:“阿衍?” “还在睡?”林衍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像在室外。 “刚醒,怎么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只余呼啸风声。 穆康:“喂?林衍?” 林衍说:“我……在你宿舍门口。” 穆康:“……” 他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操,你……等我一会儿。” 林衍“嗯”了一声,电话挂断了。 穆康把手机一扔,赤身**冲进浴室,在刷牙和洗头之间犹豫半秒,艰难地选择了前者。 林衍站在寒风中晒太阳,身体被冷风吹得发抖,头顶又被太阳晒得发烫,真是好一种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他拿不准穆康这是在唱哪出。 不是约了管小小练唱吗? 他昨晚辗转反侧到半夜,一颗心被穆康搅得又酸又疼,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又坚忍不拔地叫嚣着不要放弃。 林衍想来想去,想到天边开始泛白,终于做了决定。 还是再……努力一下吧。毕竟穆康那么耀眼,自己真的是,非常喜欢啊。 机智的林指打算一大早和穆康来场偶遇,然后顺理成章地一起去和管小小练唱,尽可能减少这对青梅竹马独处的时间。 有没有用另说,至少要开始做,一步一步来。林衍早就过了谈恋爱靠猜的年纪,追人追得正大光明理直气壮。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也算不出穆大才子的戏。林衍用围巾捂住半张脸,在穆康宿舍门口鬼鬼祟祟地从八点徘徊到十点,连男主角影儿都没见着。 他几乎可以肯定穆康是还没起床了,打电话一问,果然如此。 计划失败。 虽然那一刻林衍的心情几乎是崩溃的,但当他在j院研究生宿舍门口站定,重新围好围巾露出整张脸,又和若干激动的路人合影后,情绪已经从崩溃转为了镇静。 他淡定地想:如果他问我来干什么,我就直说想来见他,喜欢他而已,有什么不好说的。 林衍其实多心了,穆康一丁点儿“他来干什么”之类的想法都没有,好像林衍一大早过来找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穆大才子飞速地刷牙洗脸,心有余悸:老子的形象啊……幸好他先打了个电话。 他本来还想梳梳头换身衣捯饬一下自己,又记挂着林衍在外面等实在太冷,只好先随便套了件家居旧t和大短裤,裹上大衣,趿拉儿一双拖鞋顶着乱发出门接人。 一走到门口就看到林衍在和不知道是谁合影。 林衍身高腿长地站在那里对着镜头微笑,围一条灰色格子围巾,趁得脸蛋愈发英俊,阳光拍在上面,笑容仿佛在发光,实在是养眼。 穆康眯着眼欣赏了几秒,发现林衍双颊正泛着红,一看就冻得不轻。 他啧了一声,大步走上去:“林衍,进来。” 那位不知道是谁还算识相,拍完照就走了,林衍飞快跑进来:“真冷。” 穆康看着他:“脸又冻红了。” 林衍叹了口气:“老是这样。” “太白了吧。”穆康说,领着林衍走进电梯刷卡。 “卡洛斯老嘲笑我比他都白。”林衍无奈地说,“有次一个陌生白人老太太当街把我拦住了,教育了我五分钟,说这么白不健康得多晒太阳。” 穆康笑了半天:“老太太说得对,是得多晒。” 林衍绝望地说:“晒不黑,越晒越红,红完立马又白回来了。” 电梯停在六楼,穆康带林衍走到房间门口,一开门迎面而来一股暖意。 俩人一进去就把外套脱了,林衍穿着毛衣长裤,指指穆康起码破了三个洞的t恤:“这是……时尚?” “着急去接你嘛。”穆康说,把t恤脱了露出**上身,“随便坐。” 他担心林衍着凉,转身去烧水了。 穆康的宿舍不大,摆上床、书桌、书架、衣柜、钢琴后就没什么空间了。一进门是个小厨房,一边连着浴室,南边带阳台,采光很好。 说随便坐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好坐,林衍选了琴凳坐下,不着痕迹地观赏穆康漂亮的背,别有用心地说:“我以为你去找管小姐了。” 穆康正把几个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速冻包子和鸡蛋放上电饭煲的蒸架,闻言手一顿:“管小小?” 林衍酸溜溜地说:“嗯。” “啊,亏你提醒我。”穆康设置好电饭煲,随口说,“我忘了。” 林衍:“……” “你帮我看看手机。”穆康说,往茶壶里加热水。 林衍:“在哪儿?” 穆康:“钢琴上,或者床上,你找找。” 林衍给穆康打了个电话,循声从被子下翻出手机。 “看看管小小有没有信息。”穆康边说边洗杯子。 穆康的手机录了林衍的指纹,里面的辅助作曲软件有写曲记录,林衍经常要看。他熟练地解锁点开微信,管小小的对话框亮红,八点半有条信息。 “她说‘起来了叫我’。”林衍念给穆康听。 穆康把茶倒出来,试了试水温,走过来递给林衍,说:“先暖暖,凑合吃点速冻食品。” 他没问林衍有没有吃早饭,自以为是地默认林衍和自己一样都饿着肚子。林衍也特别喜欢这种自以为是,因为他确实快饿昏了。 穆康接过手机给管小小回微信:刚起。 管小小回得很快: -一小时后见? -穆康:好。 书桌前的椅子临时充当了茶几,两人一个坐琴凳一个坐床,边吃边聊,就着茶干掉了味道不怎么样的速冻包子和蒸过头的鸡蛋。林衍身体里的冷意慢慢散了,浑身冒出暖呼呼的劲头。 他有点受不了眼前半身**秀色可餐的穆康,起身去看书架上的手写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想看什么?”穆康说,“第一排是交响乐,第二排是室内乐,第三排是solo和人声。” 林衍抽出一个穆康写给钢琴、大提琴和单簧管的三重奏,随手翻了翻,直接坐到钢琴前,打开琴盖。 对于学音乐的人来说,冬天里,一双暖和、不僵硬的手非常珍贵,一分钟都不该浪费。 林衍单用一架钢琴演绎这首三重奏,对于他而言,有多少声部并不重要。 他只需要走一个呼吸,就可以不差分毫地悟透穆康想表达的和声,甚至能理清那些穆康只是在潜意识里浮现过的、并没有清晰脉络的复杂线条。 林衍有看总谱的眼睛和听乐团的耳朵。这部室内乐作品的三个声部被他信手拈来地驾驭在指尖,仿若天生就知道哪些音符可以在和声和线条的表达中暂时省略。 就像是用林衍的声音,在讲穆康写的故事。他一击即中地讲到穆康心尖上,讲到穆康都被笔下人物翻涌而出的浓情蜜意震撼,铁石心肠顷刻成了绕指柔。 穆康闭上眼,美滋滋地想:阿衍真是天下无双。 上午十一点半,管小小穿着全羊三件套之羊皮短靴、羊毛裙、羊绒大衣,风姿绰约地在琴房门口等人,十分钟内打发掉了三名要微信的勇士。 她惊恐地看到穆康和林衍并肩走过来,连笑容都忘记保持了。 穆康:“给你个惊喜。” 林衍:“你好,管小姐。” 惊喜已然脱缰成了惊吓,管小小紧张地说:“林、林、林……” 穆康不明白为什么这姑娘一见林衍就成了个结巴:“别林了,你这辈子估计都林不出来了。” 穆康接过管小小带来的谱子,封面红色衬底,搭配白色手写字体traviata。 林衍:“约瑟芬的拿手好戏。” 穆康:“排过吗?” 林衍:“排过很多次。” 管小小更紧张了。 穆康把自己琴房的门卡递给管小小:“先进去,我抽根烟看看谱子。” 管小小浑身紧绷地先去开嗓,留下两个大男人迎风翻谱,姿态凌乱。林衍侧身给穆康挡风,好让穆康能顺利点着烟。 穆康叼着烟评价道:“这钢琴配得真不错。” 林衍:“卡洛斯配的。” 穆康:“……” 他翻到封面,carlosm?st几个字就在giuseppeverdi下面。 林衍又伸手把谱子翻到第二幕第二景,说:“这段是我写的。” 穆康:“哈哈哈哈,难怪难怪。” 穆康抽完烟,两人一起进了琴房,管小小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穆康在暖气上把冻僵的手活动开,大刀阔斧坐到钢琴前,说:“开始吧。” 林衍静静坐在一旁。 管小小:“就先……第一幕吧?” 穆康:“好。” 管小小犹豫了一下,小声对林衍说:“林指,辛苦你了。” 林衍温和地说:“没事,我很期待。” 《茶花女》是威尔第的三幕歌剧,改编自小仲马于1848出版的同名小说。主要角色为女高音violetta,男高音alfredo,女中音flora,男中音giorgio。女高音最重要的唱段在第一幕,讲述violetta发现自己陷入爱情后的矛盾心情。 钢琴声响起,穆康随手用几个小节陈述前情,管小小放松腹部,继而高声歌唱起来: estrano!estrano! 她的音色漂亮极了,低音厚实,高音清亮,转折流畅,音准精细,共鸣没有一丝杂音。 如此悦耳,让林衍都不禁微笑起来。 管小小缠绵地唱道: “ah,forseluichnima(啊,或许就是他) solingumulti(点燃我爱情的人) godeasoventepingere(曾经多次在梦里遇见) desuoicoloriulti!(朦胧色彩的人影!) luichemodestoevigile(这个木讷又害羞的人) allegresoglieascese,(坚守在我的病床边) enuovafebbreese,(将我病痛的高烧) destandomiamor.(转为爱情的热火!)” 这段几乎是毫无瑕疵,管小小把深陷爱情的女主角甜蜜的心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呼吸都是缱绻滋味,林衍忍不住为她鼓掌:“brava!” 管小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穆康面不改色:“继续。” 接下来的一段是violetta惊觉现实沉重后的感叹,管小小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follie!follie!(傻瓜!我真是傻瓜!) deliriovanoequesto!(像我这样的女人) poveradonna,sabbandonata(声名狼藉的风尘女子) inquestopopolosodesertocheappenoparigi,(在这灯火酒绿的巴黎) chesperoorpiu?(我竟然在幻想?) chefardeggio!(我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一句“gioire”还没上去,钢琴声忽然停了。 “这几句不行。”穆康说,“你的情绪是什么?” 管小小:“梦中惊醒,感悟现实。” 林衍:“听出来了,表现得很坚定。” 穆康:“但violetta其实并不坚定。” 管小小看看穆康,又看看林衍,没说话。 林衍解释说:“第一幕里,alfredo才是在情感中领路的角色,violetta的情绪其实一直处于挣扎和后悔之中。” 管小小疑惑地问:“后悔……爱上alfredo吗?” “她从不后悔爱上alfredo。”林衍安静地说,“她后悔的是,自己沦落风尘,可能无法回应alfredo真挚的情感。” “虽然旋律是愉快的,心里得很难过才对。”穆康说,“特别是gioire,divoluttaneivorticiperire这两句高音。” 林衍:“不要太过于追求音色,高音有杂音也没关系。” 管小小想了一会儿,问:“笑着哭?” 穆康:“是哭着笑。” 管小小点点头:“我试试。” 三人边唱边讨论,时针悄无声息走到中午两点,一位名叫管啸的外卖小哥贴心上门,给饥肠辘辘的练唱三人组送来了subway。 “凑合吃吧,反正等会儿就去包饺子了。”管啸说。 几个人刚勉强填饱肚子,李重远就打电话来催人了:“在哪儿?我们先过去行吗?” 管啸:“刚起?通宵了啊。” 李重远:“必须的。” 陆西峰在电话那头喊:“要他妈饿死了。” 看来这帮人是等不及打算投奔穆太太了,穆康提醒李重远:“记得买花。” 穆太太脾气比穆康好不了多少,但还算有机可乘:特别爱花。捧花上门虽然不见得能获得好脸色,至少可以规避被打出门的风险。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章 李重远那边三人先行到了穆康家,穆太太一开门就被一束精心搭配的花糊了脸,眉开眼笑地放人进门了。穆康领着剩下的人到家的时候,李重远、邱黎明和陆西峰正在吃东西,吃食看起来不怎么样,像是家里早上剩下的粥。 而一贯在家待客都以家居服示人的穆太太,着一身面料细腻的咖啡色针织连衣裙,正姿态优雅地往瓶里插花。 她听到声音匆匆回头,没控制好脸上急切的表情。 穆康:“你化妆干嘛?” 穆太太:“……” 管小小在背后抬手狠狠给了穆康一下。 穆太太径直忽略了自己狗都嫌的儿子,端庄地走到林衍面前:“你好林指,我是穆康的妈妈。” 林衍忍着笑:“您好,今天实在麻烦您了。” 穆太太:“不麻烦不麻烦,快过来。” 大伙儿眼睁睁看着穆太太以一种极为眼熟的、穆康常用的姿势把林衍带走……带去了厨房。 真不愧是亲母子。惨遭无视的其他人只好自行落座,穆康跟去厨房:“爸呢?” “一会儿回。”穆太太指了指一边的托盘,吩咐穆康,“端茶,粉色杯子是管小小的。” 穆太太自调水果茶,配方走的玄学路线,口味复杂多变,居然还分性别调配。穆康遵照太后指示给客人们送茶,照例收获一通猛夸。 管小小:“太好喝了。” 管啸:“新的口味。” 陆西峰:“比粥好喝。” 李重远:“那你别吃粥啊。” 邱黎明:“粥也要吃,茶也得喝。” 大家被穆太太原创水果茶安抚得舒服极了,陆西峰喊道:“太后,啥时候包饺子?” 穆太太:“马上。” 她一边剁馅儿一边问林衍:“林指喜欢什么馅儿?韭菜芹菜白菜?” 林衍:“芹菜和白菜吧。” 穆太太:“韭菜不喜欢吗?” 林衍:“穆康不吃韭菜。” 站在后面监视自家老妈的穆康:“嗯哼。” “别管他。”穆太太温柔地对林衍说,“林指你喜欢韭菜吧?我再准备点儿韭菜的……” 林衍哭笑不得:“真的不用了。” “好吧。”穆太太放过了无辜的韭菜,又问,“林指会包饺子吗?” 林衍老实说:“其实不太会。” 穆太太立刻热情地说:“我教你……” “不劳烦您了。”穆康实在看不下去了,再不出手老爸头顶得有泛绿的风险,“阿衍,走。” 他左手拿盆右手揽林衍,盆里是饧好的软乎乎的面团,林衍觉得自己也被穆康的体温熏得整个人都和面团一样软乎乎的。 穆康把装备一股脑放到餐桌上,招呼道:“陆西峰。” 陆西峰:“擀面杖?” 穆康:“拿了。” 一帮人呼啦啦一下都围了过来,穆康指指管小小和管啸:“你俩,别捣乱,一边儿去。” 林衍:“怎么?” 穆康:“他俩不会包。” 管小小不服:“谁说我不会了,就是包得不好看嘛。” 穆康:“站不起来就是不会包。” 林衍奇怪地问:“什么站不起来?” 管小小还想说话,管啸一把拉过他妹:“不用你干活儿居然还不愿意,是不是傻?” 包饺子技能点为负数的管氏兄妹被无情地排除在外,林衍犹豫地说:“我也不会包。” “我教你。”穆康说。 陆西峰飞快地揪出一堆剂子,双手持杖,颇有耍双截棍的架势。 他气沉丹田:“来吧。” 左右开弓一次擀两张饺子皮是陆西峰的独门绝技,擀面杖在他手下滚得虎虎生风,大小一致薄厚相同的饺子皮唰唰地飞出来,李重远和邱黎明话都来不及说,闷声苦包,还是远远赶不上陆西峰擀皮的速度。 林衍哪里见过此等风骚操作,彻底看呆了。 穆康不客气地说:“慢点儿,阿衍还是新人。” 林衍左手持皮右手抄馅儿,求助地看着穆康。 穆康语气立马就温和了,耐心地给林衍演示:“把馅儿放中间,别太多,诶对了,差不多。然后两手握着,这么一挤……就封口了。” 林衍试了几次,终于能让馅儿密封好不漏了,他兴奋地给穆康看:“是这样吗?” 穆康:“没错,特别好。” 林衍扫过桌上一个个站得端正饱满的饺子,福至心灵,充满希望地把第一个作品慢慢放到桌上。 包饺子小分队各成员目睹了它不负众望的倒地不起。 林衍:“……” 穆康:“哈哈哈哈哈哈。”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林衍尝试了无数种方法也没能让自己的饺子站起来。他欲哭无泪,心想这也太难了吧,为什么非要站起来? 穆康嘲笑道:“哈哈哈哈哈,算了吧阿衍。” 林衍心有不甘又无能为力,一阵怒从心头起。 穆康正认真地把自己刚包好的、盘正条顺的饺子排队立好,忽见一坨稀烂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贴了过来,那玩意儿不仅自己站不稳,还以诡异的角度狡诈地把穆康的饺子碰倒了。 穆康:“……” 至此以后,穆康每放一个,林衍就在边上贴一个,誓不让穆康的饺子站起来。 陆西峰:“哈哈哈哈哈哈。” 大伙儿纷纷来围观穆康面前饺子成堆倒下的惨状,笑得直不起腰。 穆太太和蔼地说:“林指真可爱。” 管小小幸灾乐祸地说:“咦穆康,你的饺子好像也站不起来耶?” 管啸喜闻乐见地说:“林指干得漂亮。” 穆康无语地看着林衍:“你够了啊林三岁。” 六点半,穆先生下班回家了。他长得高大帅气,外貌和穆康有八分像,气质却和穆康大相径庭,穆先生讲话周正礼貌,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读书人。 嗷嗷待哺的一帮人终于熬到了开席时刻。穆先生先给林衍敬了酒,又给管小小祝了词,一番流程体面地走完,笑着宣布:“吃吧。” 七名年轻人猪仔似的开始不顾形象埋头狂吃。 穆太太做了十道菜,每道菜的分量都控制在最适合表达食材味道的范围内,绝不因为怕不够吃就刻意增加,原则牢固,烹饪精神非常专业严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就是为什么穆太太一出马做饭,人人都恨不得跪下来唱征服。 穆康问林衍:“怎么样林三岁?” 林衍赞叹不已:“太好吃了。” 穆太太碍于老公在场,对爱豆的爱意表达收敛了许多,给林衍盛饭的任务落在穆康身上。他还只给林衍盛了一次饭,再起身去看时,饭已经没了。 穆太太做饭第二原则,就是只做“我觉得够了”的量,全然不顾食客是否会抗议不够吃。 虽然大部分时候穆太太都能让人吃饱,这会儿众人却都有点儿意犹未尽。然而穆太太做完饭后的两个小时内脾气极大,大伙儿敢怒不敢言,谁都不敢顶风作案。 还是穆先生开口了:“没吃饱啊。” 穆太太轻描淡写地说:“没吃饱就对了,还有饺子。”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果然一切尽在太后掌握之中。 陆西峰一跃而起,自告奋勇去煮饺子,几盘热腾腾地端上来时,林衍一眼就分辨出了哪些是自己包的。 那堆歪瓜裂枣奇形怪状地和穆康包的饺子界的三好学生们缠在一起,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怒喝一句成何体统。 穆先生夹起一团只有皮没有肉的疑似面疙瘩,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林衍:“……” 穆太太睁眼说瞎话:“饺子啊。” 穆先生:“啊?” 穆太太也夹了一个放碗里,用筷子戳了半天戳出零星一点儿肉,淡定地给穆先生展示:“看,里面有肉。” 穆先生:“哦。” 穆太太目不斜视地说:“有肉,是饺子。” 一轮饺子总算填满了所有人的胃。酒足饭饱宾主尽欢,穆先生和穆太太留管小小在饭桌上询问女孩儿的海外生活情况,其他人纷纷离席,管啸愉快地接下来洗碗的活儿。 “别管他,他是一位热爱一切清洁类家务的奇葩男子。”穆康对林衍说,“过来,我屋里还有存货。” 穆康的房间四面墙中有两面都是谱子,他翻了半天翻出一份泛黄的手稿,递给林衍,迫不及待地说:“咱俩试试这个。” 穆康一屁股坐在琴凳左边,把右边留给林衍:“差不多十年前写的。” “fourhands。”林衍边看边说,“和现在的写法不一样啊。” 穆康笑得开心极了:“你看出来了。” 林衍在琴凳右边坐下,直接说:“来。” 两人对视,默契地在对方眼里捕捉到呼吸同步的时刻。 丰满的钢琴声响起,管啸立刻关掉水龙头,客厅里所有人都停止了谈话。 那是一首线条婉约温顺的四手,以吟唱的方式表达少年人的单纯幻想,虽然不像穆康现在的作品那么天马行空,依旧对技术要求很高。 随着段落推进,林衍随手修补掉略显稚嫩的和声,一部实验性作品慢慢展现出成熟完整的轮廓。所有人都在屏息细听,管小小不确定地说:“这……是穆康小时候写的曲子吧?” 没人能回答她。 穆先生由衷地说:“林衍弹得真好。” 穆太太没说话,她似乎从琴声里捕捉到一股缠绵悱恻的意味,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八章 本章bgm:斯特拉文斯基-火鸟(igorstravinsky-thefirebird) _______________ j院交响乐团每年有几十场演出,场面或大或小,场地或新或破,指挥或好或糟,随机的演出状态让演员们练就了一颗随遇而安的心。 然而穆康的人生字典里并没有“随遇而安”四个字。《困灵》的首演,硬是撞上了最完美的天时地利人和。 演出当天下午五点,乐团在国立大剧院音乐厅的走台进行到了尾声。 穆康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第一排,左边是眉头紧皱的导师陆明庆,右边是慈眉善目的常驻指挥张老板。 两首曲子林衍都没让乐团走完,此刻他已经放下了指挥棒,正和乐团做最后的演前交流: “timpani今天整体音准有点低,演出的时候注意控制一下。” “vi第二谱台,有一个人d弦声音不对,检查一下是不是快断了。” “trumpet演《火鸟》的时候举高一点,特别是二小号,风头别都被陆西峰抢了。” 铜管声部一阵哄笑,二小号大声说:“好的指挥。” “今天两首作品都不轻松,大家辛苦了。”林衍接着说,“万一有人觉得坚持不了,中场时一定要来和我沟通。” 圆号首席感动地说:“谢谢指挥!” 林衍环视了一遍乐团,安静地说:“就这样了,合作愉快,晚上见。” 演员们集体热烈鼓掌,林衍微笑地点头,夹着总谱走下指挥台,又朝邱黎明和李重远招了招手,看来是还有些细节要交待。 张玉声感叹道:“林衍真年轻啊。” 陆明庆不赞同地看了眼穆康:“这段钢琴写得太过了。” 穆康不在意地说:“还好啊。” 陆明庆:“这次亏得林衍在才能演成这样,以后怎么办?谁还能弹?” 穆康:“林衍弹啊。” 陆明庆:“每次都他弹?你面子这么大?” 穆康恬不知耻地说:“是啊。” 陆明庆冷笑着说:“放屁。” 眼看师徒二人就要针锋相对起来,张玉声息事宁人地说:“实在不行穆康自己也可以弹嘛。” 穆康一口否决:“我不行。” 陆明庆不屑道:“他可以个屁。” 张玉声:“……”什么德行啊这俩人? 穆康:“一把年纪了别张口就屁来屁去的行吗,陆老?” 陆明庆哼了一声,懒得理自己这位丝毫不懂尊师重道的不孝弟子:“张老……玉声,走了,吃饭去。” “二位好走。”穆康还算礼貌地同两位长辈道别,一回头就看到林衍和李重远在台边向自己挥手。 “怎么样?”林衍问。 穆康直接手一撑跃上了舞台:“好到炸裂。” 香蕉人林衍没听懂:“……什么意思?” 穆康笑着说:“特别好的意思。” 林衍好奇地问:“炸裂是什么?” “谁知道呢。”穆康随口说,看了林衍一眼,冷不防脱口而出,“你也萌到炸裂。” 李重远心里一突,低声提醒道:“傻逼穆!” 穆康话一出口也有点懵,半天没吱声。 林衍既没领悟何为“炸裂”,也不理解什么叫做“萌”,他疑惑地先看穆康再看李重远,可惜二位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正巧这时邱黎明过来了:“傻逼穆。” 穆康:“……嗯?” 邱黎明:“上半场《困灵》演完后,你要上台吗?” 穆康想也不想:“不上。” 邱黎明:“哦好的,吃盒饭吗?都站着干嘛?” 这茬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人心观察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态发展可能比自己想象的严重,看来必须要找时间和穆康深入地谈谈人生哲理了。 毕竟林衍一颗真心可昭日月,穆康老这样不经意地管撩不管约,实在是不太说得过去。 夜幕降临,演出临近开场,穆康在剧院门口接到了管小小。女孩儿妆容精致,耳环项链上了全套,大衣里一身精致的黑色套裙,每根头发丝都明确表达出“这场演出我很重视”的态度。 和里面穿着毛衣加休闲西裤的穆康形成了鲜明对比。 管小小瞪着他:“你一会儿就穿成这样上台?” 穆康:“我不上台。” 管小小很不解:“为什么?” 穆康也很不解:“上台干什么?斯特拉文斯基也没上台啊?” 管小小:“……” 她揽住穆康的胳膊,刚走几步就看到张老板和陆明庆迎面而来。两位老同志都是抬头挺胸笑容满面的模样,一致无视了美人身边某位煞风景的穆姓男伴。 张玉声:“小小,你回来啦。” 陆明庆:“来来,我和你一起进去。” 管小小乖巧地说:“张老师好,陆老师好。” 张玉声热情地说:“小小最近在唱什么?我带乐团和你合作一场怎么样?” 陆明庆不甘示弱:“小小什么时候录音?我给你写一首新歌吧。” 管小小笑着没说话,揽着穆康的手紧了紧,悄悄踢了他一脚,穆康只好打消了趁机掏烟的念头,无情地说:“她最近在唱《茶花女》,合作不了;下一张企划是威尔第歌剧选段合集,不需要新歌。” 两位老同志还想说话,管小小朝不远处喊了一声:“方之木!” 方之木向她挥手,颇讲义气地一把拉来了正东张西望想找熟人说话的黄滨教授,三位老同志顺利接上了头,你给我递烟我给你点火,热火朝天聊了起来: “您头发好像变多了啊。” “最近肚子又大了,唉!” “放假打算去哪儿潇洒?” 方之木成功拯救了水火之中的穆康和管小小,三人一起朝里走,方之木说:“我下个月弹普罗二。” 穆康:“张老板指吗?” “是啊,不然还有谁?”方之木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来听我弹?” 穆康奇怪地问:“听你弹什么?” 若不是碍于自己钢琴王子的公众形象,方之木白眼都会翻上天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指、导、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行吧。”穆康总算想起来了,“下个礼拜吧,你先找份钢伴的谱子。” 三人艰难地穿过汹涌人流,排队检票进场。这场演出由林衍指挥,又有一部j院出品的新作首演,没怎么宣传就已备受瞩目。国立大剧院音乐厅能容纳约1500名观众,开演前五分钟响提醒铃时,管小小往后一看,几乎是座无虚席。 她小声对穆康说:“你真是沾了林指的光。” 穆康挑挑眉:“当然。” 观众席灯光熄灭,舞台灯光变得耀眼,台上混乱的乐器声和台下嗡嗡的说话声渐渐弱下去,只余零星一两声咳嗽。 动听的男声响彻大厅:“各位观众,欢迎来到国立大剧院音乐厅,本场音乐会禁止录音录像,请将手机调到静音模式,中场休息二十分钟,谢谢,祝各位观赏愉快。” 一分钟后,掌声响起,乐团首席邱黎明走上舞台,朝观众微微鞠躬,起范儿起得很是专业熟练。他给管啸示意,在钢琴上按下a4,双簧管先和钢琴校音,再把标准音吹给了管乐和弦乐。 对音结束,邱黎明坐回第一小提琴第一排外挡的首席专座,台上台下立马进入了演出开始前的绝对寂静时刻。 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屏息期待指挥登台。 穆康坐在第六排中间的贵宾席,紧紧盯着舞台左边那扇连接后台的门,嗓子眼一阵阵发干。《困灵》明明早已排得成竹在胸,此刻他的心却仍然跳得飞快。 他度秒如年地想:阿衍怎么还不出来。 其实总共也就过了不到二十秒,门开了。 林衍大步走出来,背脊笔直,黑色燕尾服衬得那双腿愈发的长,天花板上炙热的灯光照亮他英俊非凡的脸。观众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二楼传来几声尖锐口哨和女孩子的尖叫。 林衍在指挥台边站定,对观众优雅地微笑致意,当真是如天神下凡一般,从头到脚都洋溢着迷人的自信。 “我的天啊。”管小小小声说,“这帅得太犯规了吧。” “是啊。”穆康喃喃道,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衍转身上了指挥台。 指挥谱架上,孤零零躺着一根指挥棒。 林衍演出,向来背谱,指挥家不允许出错,林衍也从不出错。他喜欢在音乐中同演员时时刻刻交流,便不惜废寝忘食也要把所有声部的每个音符、休止符、乐句、呼吸都刻在脑海里。 权威杂志《gramophone》给予林衍的简介寥寥数语:指挥天才,卡洛斯·莫斯特唯一的弟子,指挥风格细腻灵动,是所有年轻音乐家仰望的对象。 林衍深吸一口气,指挥棒指向弦乐最后一排,贝司首席正紧张地看着他,两人无声交流一秒,演奏员轻轻点头。 指挥棒在空中弹出一个精致的小弧线,贝司低沉的声音缓慢流淌开来。 《困灵》前十小节是贝司的solo,接下来十小节也只加入了一个圆号。 穆大才子专属第一主题的全貌由第一小提琴奏出,出现在第二十六小节,第二主题由双簧管引出,出现在第五十二小节。 第一主题主询问,第二主题意回答。 这部交响诗是一出以赋格形式展开的自问自答,整部作品表现出四种情绪的极端:矛盾、挣扎、退缩、接受;而钢琴在其中承担最重要的情绪转折:从挣扎到退缩。 穆康并没有在音乐里放入原作中可能有的“伤感”情绪,他觉得痛苦在此并没有说服力。林衍英雄所见略同,他演绎的钢琴怡然自得,以殉道者的姿态面对铜管铺陈的冲突。 如此荒诞,如此不羁,却如此让人忍不住……信服。 故事最后两小节,是八拍渐弱的定音鼓,鼓棒轻触边缘,将或明或暗的主张以一种无限的姿态传递出去。 指挥棒停在半空,林衍的呼吸微微颤抖,远处长号反射出刺目的光,让他不禁眯起了眼。 他仍在沉湎,未从情绪中抽离,汗水打湿额边的发,悄悄滴到指挥台上。 情绪漫长得仿若跨过世纪,无声在空间里发酵。管小小捂着嘴,眼里是久散不去的震撼;方之木双手紧握,缓缓闭上眼。 陆明庆第一个站起来,激动地高喊道:“bravo!” 这声喝彩终于划破凝滞的时空。 “bravo!” “bravo!!” 络绎不绝的掌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争先恐后涌向舞台,林衍不情愿地被带回现实,仿佛经历了一场穆康的精神洗礼。他眨眨眼,呼出一口气,慢慢放下指挥棒。 那一秒,那一刻,伴随耳边山呼海啸的欢呼,林衍虔诚地许下了一个心愿: 穆康真是……太好了,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 再喊一遍:本文bgm歌单详见微博置顶([emailprotected]中庸责己)。 gramophone:《留声机》,英国著名的古典音乐杂志,以月刊形式发行,由苏格兰作家康普顿·麦肯齐ptonmackenzie)于1923年创立。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九章 穆康在林衍转过身谢幕的一瞬间居然有点儿后悔。我应该上去的,他懊恼地想。 音乐厅里欢呼声震耳欲聋,陆明庆狠狠拍着穆康的肩膀,管小小还在发呆,方之木隔着她拼命朝穆康喊:“穆大才子,了不起,真了不起啊!” 他一连说了七八个了不起,扯着嗓子吼道:“你不上去吗?” 管小小终于回过神,闻言复杂地看了穆康一眼:“真不上去?风头都出成这样了,赶紧去收个尾。” 穆康无奈地说:“怎么上去?蹦上去?” 穆康并不想出风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尾值得收。他的心思很简单:林衍满脸是汗,他想给他递张纸巾,再给他一个鼓励的拥抱。 《困灵》的情感冗杂沉重,光走下来就已经很费心费力了,林衍得倾注多少心血,才能带领乐团演出这么震撼人心的效果? 穆康烦躁地想:别鼓掌了,让他下去休息行吗?阿衍很累啊,下半场还要演《火鸟》。 无人知他心中语,掌声持续了十分钟,林衍足足谢了五次幕,才勉强平复了观众热烈的情绪。 中场休息时,陆明庆意气风发地拉着穆康朝校领导们耀武扬威,管小小只身一人去洗手间补妆,出来时正好和管啸打了个照面。 “怎么样?不错吧?你听到效果了吧?”管啸兴奋地说,“我跟你说,张老板肯定脸都绿了,林指实在太厉害了,我们都……” 管小小出声打断了管啸的喋喋不休:“哥。” 管啸:“……啊?” 管小小冷静地说:“就是今天了。” 管啸:“什么?” 管小小认真地看着管啸:“我等不下去了。” 管啸的心猛地一沉。 “我算是明白了,他永远走得比我快,无论我怎么追,都不可能追得上。”管小小漂亮的脸上浮出焦躁神色,“既然这样,我更应该赶紧拉住他。” 管啸心想:终于来了。 管小小不管不顾地说:“……趁我现在还能碰得到他。” 管啸为难地说:“我早就说过了,你和穆康不合适。” 管小小:“他和谁合适?” 管啸:“……” 他不是怼爷,此刻直面自己一根筋的亲妹,实在不敢把“林衍”两个字说出来。 管小小犀利地说:“他和谁都不合适。” 管啸只好说:“你觉得他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管小小无所谓地说,“他就是一注孤生,根本没有谈恋爱的脑子,我先拉住他,再慢慢教他喜欢我不就行了吗?” 管啸被他妹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震惊了。 “再说这么多年他身边也没有别的女生,就和我关系最好。”管小小咬着嘴唇,“说不定……说不定他其实也在等我。” 她目光中闪烁微弱的希冀:“你说是吗?哥?” 管啸沉默地看着自己的亲妹,心头交织心疼与矛盾,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下半场的《火鸟》依旧赢得了满堂彩,观众的热情都快把屋顶掀翻了。林衍第一次谢幕时点起了陆西峰和管啸,第二次谢幕又和邱黎明李重远拥抱,第三次谢幕点了所有打击乐,反反复复走上走下,竟然落到了无人可点的境地。最后还是邱首席打了个手势让演员们火速撤台,才成功带走了谢不完幕的林衍。 演员们在后台边收拾东西边聊天,陆西峰大声地说:“林指第一个就点我了!” 管啸不服:“第一个点的是我。” 陆西峰:“是我。” 管啸:“是我。” 陆西峰:“怼爷,你说说看?” 李重远埋头给琴松弦,还沉浸在《火鸟》最后林衍给的盛放情绪里,随口说:“没注意。” 林衍与邱黎明一道同校领导合了几张影,走到指挥专用更衣室,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在门口等他的穆康。 穆康对他露出灿烂的笑容:“辛苦了,阿衍。” 林衍还没来得及说话,穆康已经伸手抱住了他。 穆康在林衍耳边低声说:“谢谢你。” 林衍:“……” 为什么要谢我,你这么好。林衍在心里默默地说。 穆康很快就放开了林衍,催促道:“快换衣服,喝酒去。” 穆康穿一身便服在后台得意洋洋地对各位演员进行演后点评,先嘲笑管啸有两个错音,又讽刺陆西峰最后几个高音差点就冒泡了,拉来无数仇恨。保安大叔暗中观察这位不明人士许久,最终确定他既没拿乐器也没带乐谱,连演出服都没有,妥妥儿的无关人员。 保安大叔拦住穆康,严肃地问:“你是演员吗?” 穆康:“……” 陆西峰也严肃地说:“他不是。” 保安大叔:“无关人员不得进入后台。” 穆康尝试解释道:“我不是无关人员,我是作曲家。” “除了演员其他都是无关人员。”保安大叔正气凛然地说,“请出去,先生。” 穆康:“……” 陆西峰:“哈哈哈哈哈哈,请出去,先生。” 穆康只好说:“外面等你们,带阿衍去喝酒。” 管啸忽然喊了一声:“傻逼穆!” 穆康:“嗯?” 管啸:“小小呢?” 穆康:“在外边等啊。” 管啸欲言又止,考虑了三秒,摆摆手说:“滚吧。” 管大哥一边捅管子一边苦思冥想,到底怎么说才能劝住自家那位名叫管小小的偏执病重症患者? 穆康熟门熟路地沿演员通道走出剧院,管小小手里提了个塑料袋,正在打电话,见到穆康立马招了招手,和那边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 “他们呢?”管小小问。 “还在换衣服和瞎扯淡。”穆康说,顺手接过了塑料袋,“这是什么?” 管小小:“啤酒。” 穆康:“买啤酒干什么?一会儿直接去沸点了啊。” 沸点是这帮人常去的酒吧,名字虽然听起来闹腾,其实走的是小资路线,有两个水平挺不错的爵士乐队驻场。 管小小:“我现在就想喝了,不行吗?” “行,当然行。”穆康随手打开一罐递给她,又自己开了一罐,猛灌一大口,打了个哆嗦,“就是有点儿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管小小:“喝喝就暖和了。” 穆康:“嗯。” 国立大剧院位置临江,今夜天边高高悬挂了一轮满月,月光洒在江面,本该是波光粼粼的朦胧美景,此刻却不知为何,暗暗透着瑟瑟凄凉感。 两人靠在栏杆上自虐似的吹江风,一个看江面零星的采砂船,一个心怀鬼胎地看身边的人。等的人一直不来,穆康已经无聊地喝完了两罐啤酒,一瞥管小小,发现这姑娘大概喝得比自己还要多,脸已经开始红了。 穆康鬼使神差地想:林衍的脸好像喝酒时不会红,怎么会一冻就红呢,因吹斯汀。 他掏出手机给李重远发微信。 -穆康:怎么还不出来? -怼爷:又来了一批要合影的领导,马上。 穆康啧了一声,开了一罐新酒。 管小小忽然说:“穆康。” 穆康:“嗯?” 管小小:“一会儿我哥和邱黎明的女朋友都过来。” 穆康不在意地说:“哦。” 他一仰头干了四分之一瓶,身体终于渐渐暖了。 管小小又问:“那你呢?” 穆康:“我什么?” 管小小低声说:“你的女朋友呢?” 穆康莫名其妙:“我没有女朋友啊。” 管小小:“我知道。” 穆康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姑奶奶,您又怎么了?” 四周一个人都没有,本来还算可以忍受的江风踏着起伏江面忽然肆虐起来,卷起漫天寒意扑向这对男女。管小小的长发迎风飞舞,露出衣袖的手指发冷,蒸腾的酒意却在不安好心地鼓动着她。 她眼里划过破釜沉舟的决心。 管小小大喊道:“穆康。” 穆康吓了一跳:“啊?” 管小小:“你觉得我怎么样?” 穆康以为她问唱歌的事,想了想说:“进步很大,尤其是音色,几乎……” 管小小大声打断他:“不是说这个。” 她酒壮人胆地一把将穆康堵在栏杆上,红彤彤的脸蛋冒着热气逼近心上人,专心致志地凝视自己喜欢了十几年的脸。 这张脸深邃又英俊,眼里永远透着嚣张、狂妄、不屑、随意。这个人独一无二、无与伦比,是管小小梦中永恒不变的theone。 管小小郑重地问:“你觉得我做你女朋友怎么样?” 穆康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管小小,近到终于看到了管小小眼里的自己。她装满酒意的瞳孔闪过一丝慌乱,又痴痴缠着沉沉情意。 穆康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他毫无经验,人生都没处理过这种事情,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难得手足无措起来。 穆康和管小小两小无猜地从小玩到大,彼此是知根知底的一路人。穆康平时秉持一副怜香惜玉的做派,凡事都会不经意间让着管小小。再说,管小小也不会提让穆康为难的要求。 因此,穆康从没真正拒绝过管小小。 正如此刻,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拒绝。 他熟练掌握了一千种拒绝别人的理由:长得不好看、不聪明、不够听话、悟性不足、专业水平不够,我看不上你、我妈看不上你…… 没有一条能拿来搪塞管小小。 说来可笑,才华横溢如穆大才子,居然不明白拒绝一个女孩儿,其实只需要一句简单的“我不喜欢你”。管小小霸道聪明,算准了这一点,更是的的确确如李重远所言,没留给穆康任何拒绝的机会。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管小小轻声说,闭上眼,勇敢地吻了上去。 邱黎明和李重远并肩从演员通道走出来时,管小小正小心翼翼地搂上穆康脖子。从围观众人的角度看过去,就像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侣,在依偎亲吻。 邱黎明和李重远身后紧跟着管啸和陆西峰,四人时机恰好地目睹了这感天动地的一幕。 邱黎明:“那是穆康和……小小?” 陆西峰不敢置信:“……我……操?” 李重远只发了一秒呆,反应极快地转身想去拦林衍,可是已经晚了。 完了。李重远想。 林衍站在四人身后,抑制不住地全身颤抖。 他一走出来就将一切尽收眼底,当下犹如被一桶冰水迎头浇下,激得他透体冰凉。 乐团演员们鱼贯而出,围观群众的人数正在飞速增长,有人吹了声口哨,稀稀落落的起哄声由小到大,破坏了寂静夜晚。管小小循声回头,这才惊觉自己的表白行动居然被整个乐团围观了。 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心头更多的却是欢欣鼓舞,搂着穆康,小声问:“那我说了?” 穆康无言以对,眼里还带着懵。 管小小志得意满地笑了,高声对所有人宣布道:“重新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 原来是这样,林衍绝望地想。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啊,真可惜,明明刚才还许了愿。 他心里一片宁静,眼中却酸意汹涌,泪水悄无声息地夺眶而出。 几乎所有人都在欢呼庆贺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林衍面前只有邱黎明、李重远、管啸和陆西峰,这四人正或惋惜、或不忍、或震惊地看着他。 林衍努力对他们扯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 他脸上的泪未干,浸润湿意的眼角在月光下哀伤地闪闪发光,风轻拂而过,似乎想给他一些徒劳安慰。 violetta正在哭着笑,annina看到了,giorgio看到了,flora看到了,男爵也看到了。 只有亲爱的alfredo没看到。 ※※※※※※※※※※※※※※※※※※※※ 哈哈哈哈,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章 沸点最后自然是没去成,管小小已经有点喝多了,管啸带着她坐车回家时,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管小小做事自有主张从不吃亏,他一丁点儿都不担心他妹受委屈,可眼下这种局面,他不敢再往深处想林衍是什么感觉。 那种眼神实在是……太不适合林指了。 这样想的不只他一人。邱黎明和陆西峰同林衍穆康乘一辆车回学校,穆康一声不吭兀自坐在前排,林衍也面朝车窗外不发一语,留邱黎明和陆西峰两位无辜群众束手无策地面面相觑。 陆西峰悄悄指林衍,朝邱黎明递了个眼神:林指刚刚是……哭了? 邱黎明无声点头:是。 陆西峰又指指前排,做了个手掌交握的手势:他俩? 邱黎明先指着前排耸肩:他我不知道;又朝林衍的方向点头:他肯定是了。 陆西峰做了个口型:我操。 他木然半晌,无助地给李重远发微信。 -西峰:怼爷,怎么办? 李重远回得很快。 -怼爷:不知道。 -西峰:以后排练还能见到林指吗? -怼爷:不能了吧。 -怼爷:唉。 陆西峰把这段对话亮给邱黎明看,两人对视,仿佛都听到了对方心里声声不息的哀叹。 穆康第二天醒得很早,可惜叫醒他的并不是从天而降的脱单之喜,而是管小小一通锲而不舍的电话。 管小小在电话那头神清气爽地说:“早上好啊,男朋友。” 穆康还没睡醒:“啊?” “男、朋、友。”管小小一字一句地说,“又忘了?” 穆康稍微清醒了些:“啊,没忘。” 管小小满意了:“那就行,我就是确认一下,你继续睡吧,挂了。” 穆康还没来得及回话那头就断了,他有点不是滋味儿:恋爱都得谈得这么赶鸭子上架吗? 算了。他又没心没肺地想:恋爱就恋爱吧,反正管小小又不会耽误我写曲子。 他慢吞吞地洗脸刷牙吃东西弄头发挑衣服,起床流程有条不紊地走完,才愉快地给林衍打电话。 听筒里甜美的女声告诉他:“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穆康:“……” 拨了三遍答复都是号码已停机,他傻愣了半晌,终于意识到演出已经结束了。 烂在娘胎里的情商此刻忽然回光返照,穆康俨然生出一种可怕的猜想:所以阿衍是……走了吗? 香蕉人林衍没有微信,本来也没有国内的号码,穆康弄了个虚拟号挂在林衍手机上,林衍在国内时就可以方便地进行电话联系。 如果虚拟号打不通,一般来说,就意味着林衍人已经不在国内了。 也意味着穆康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林衍了。 林衍很忙,不仅要帮他老师排练和准备巡演,还和北美欧洲好几个团签了合作演出,这次回来时就说过只能待两个礼拜,算算时间也确实该走了。 穆康想:道理我都懂,可他昨晚没告诉我啊? 他心头油然而生某种陌生的恐惧,慌张地点开微信,好几个联系人头像上亮着红。他找到李重远,点开对话框,入目是一条清晨五点发来的信息: -怼爷:穆大才子,说你是人渣都不为过。 他丝毫没把这句无由头的话放心上,飞快地打字。 -穆康:林衍呢? 李重远没有回复。 穆康烦躁地啧了一声,转而给邱黎明发信息。 -穆康:林衍呢? 邱首席倒是回得挺快。 -首席:走了。 -穆康:走去哪儿了? -首席:回瑞士了啊。 穆康深吸一口气,手速快得都有重影了。 -穆康:哦,他说下次什么时候来? -首席:不来了。 -首席:林指和学院的合同已经到期了。 -首席:他没有续约。 他没有续约。 穆康死死盯着这几个字,整个人陷入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茫然,全身血液哗啦啦地蹿到头顶,耳朵嗡嗡作响,四肢冷冷泛出针刺似的麻意。 他失魂落魄地躺到床上,空荡荡地想: 不来了? 不来的话,我要怎么找他? 一躺就从上午躺到了下午,管小小打了五个电话发了十条信息穆康都没在意,手机唱大戏似的一会儿响一会儿振,终于忍无可忍地自动关机了。 管啸受托上门提人,被双目无神的穆康吓了一跳。才隔不到一天,这人就仿佛已然参悟大道、超脱三界,从人渣修炼成了字精,还是“生无可恋”四个字。 如果是个局外人譬如方之木,约莫会先恭喜穆康脱单,顺便感叹一番他艳福不浅。 可管啸不是局外人。 自己的亲妹和兄弟成功凑伙携手脱单,本该是好一对郎才女貌羡煞旁人,他却总胳膊肘往外拐地闻出一股棒打鸳鸯的血淋淋的味道。 这会儿看到魂都掉了一半的穆康,更直觉血味儿扑鼻而来。 可又能怎么办? 木已成舟,管小小一大早就火速通知了双方家长,而林衍更是……凌晨就走了。 邱黎明和李重远去给林衍送的行。 听说林指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干净,先是客气地让两位首席向所有参演人员转达自己的谢意,又诚恳地请求道:“请不要告诉他。” “也请帮我转告他,祝他和管小姐幸福。” 这一手实在高超,四位知情人还没来得及扑通挣扎,就被林衍的体面狠狠捂住了嘴。不愧是运筹帷幄的林指,指挥棒随便一点,演员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林指说祝你和管小小幸福”这种诛心之言,四人良心尚在,实在说不出口转告不了。管啸看着穆康,心想:那就……一句都别提了吧。 管啸递给穆康一支烟,又帮他点上,烟雾袅袅飘散,模糊了双方面孔,遮掩了个中心思。两人相对无言,用一根烟的时间沉淀过往,默契地把“林衍”这两个字咽了下去,深深埋在心底。 晚上是管小小安排的饭局,出席嘉宾为穆先生伉俪、管先生伉俪,作陪的是美得不像话的管小小、沉默寡言的管啸、魂不守舍的穆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顿饭吃得气氛良好,双方交流热烈,就是少了点儿亲家见面该有的暗流涌动。穆家和管家是世交,穆先生伉俪和管先生伉俪相识的时间比穆康和管小小认识的时间长得多,两人是普通朋友还是男女朋友,对双方父母来说并没什么区别。 席间,穆太太别有用心地问:“林衍什么时候再来啊?” 管太太闻言兴致勃勃地问:“林衍?指挥家林衍吗?特别帅那位?” 管小小遗憾地说:“听说林指和j院合同到期了,应该不会再来了。” 管啸闷声干掉了满满一杯五十二度五粮液,深刻体会到了何为“哪壶不开提哪壶”。 穆太太吃了一惊,立刻转头问穆康:“是吗?” 穆康没说话,口中酒愈加得苦。穆太太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穆康抬头看了一眼自家老妈,酒意入侵他漆黑的眼,仿若在灰烬中染出残留火光的红。 那点微弱火光转瞬即逝,顷刻间只剩下一片彻底的黑,穆康闭上眼,艰难地说:“是。” 他执拗地在音乐道路上与形形色色的人不停擦肩而过,孑然一身循途跋涉,从不留情,很少说话,却并不孤单,因为从某天起,有位名叫林衍的、天下无双的帅哥总会在某个路口突然出现,心无旁骛地对他微笑,陪他走一段路。 这就够了,穆康等待得满心欢喜,心满意足。 然而从这一天起,他期期等待的人,再也没有出现。 他从心急如焚等到心如死灰,却仍如心智未开一般,漠然盯着脚下,竟没想到应该追上去问一句:为什么? 《困灵》经林衍的加持横空出世,震荡了小半个音乐圈。它是穆康学生时期的最后一部作品,不仅让陆明庆脸上有光、让校领导喜笑颜开,也让穆康在音乐圈崭露头角。赞助纷至沓来,穆康刚一毕业便马不停蹄地开了工作室。 邱黎明和陆西峰陆续进入国立交响乐团,成为职业演奏员。管啸不舍校园的勃勃生机,留校扛起了教育下一代的重任。而人心观察家李重远,凭借一腔热血和不懈努力,获得了一个瑞士交响乐团的offer。 那是一个刚刚起步的乐团,管理层和指导人员是接近退休年龄的业界权威,演员却大多是年轻人,去年又签下了一名同样年轻的常驻指挥。 乐团发给李重远的入职邀请上,乐团指挥那一页只有寥寥数语。 “指挥天才,卡洛斯·莫斯特唯一的弟子,指挥风格细腻灵动,是所有年轻音乐家仰望的对象。”李重远缓缓念道。 大家正在为李重远举行名为“欢庆怼爷终获offer,感恩瑞士为民除害”的集体趴体,李重远念完这段简单的介绍,所有人都悄然噤声。 时光在那一秒被记忆拉拽,不情愿地挣扎倒带。 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高瘦笔挺的身影,指挥棒在他指尖跳跃。弧线犹如脚步,乐曲就像舞蹈,音符身披霞光款款而来,照亮众人五彩缤纷却又呼啸而过的青春岁月。 ————第一卷·缤纷·完————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一章 城市跨过凌晨,踏入最黑暗的黎明之前。 穆康在工作室里睡着了,呼吸均匀,雷打不动。手边的烟灰缸满覆烟蒂,苟延残息,连能插针的缝都找不出来。 满地都是手稿,屏幕上的音轨却没多长,可见这位艺术家工作进展得不怎么顺利。 手机正锲而不舍地振动,一直振到没电自动关机了,也没能把他叫醒。 经纪人王俊峰最好的品质就是绝不轻言放弃,折腾完手机,竟亲自上门硬闯,才把穆康从睡梦中提溜出来。 穆康凭一根烟勉强打起精神,下巴布满胡茬,头发奇形怪状地支棱出鸡窝,眯着眼睛对上王俊峰急切的表情,眼神里似乎是在意了,又似乎并没有把谁放在眼里。 王俊峰:“这个《长征组曲》……” 穆康:“没写完。” 王俊峰:“卫视有个音乐节目想请你……” 穆康:“不去。” 王俊峰皱了皱眉:“有个新的电视剧,讲抗战时期地道战……” 穆康吸了口烟,闭上眼睛:“不写。” 王俊峰苦口婆心:“承蒙人家看得起,指名道姓要你写。这部剧制作方投资方都很硬,央视到时候会循环播半年。” 穆康:“《长征组曲》还没写完,来不及。” 王俊峰深吸一口气,好脾气地问:“还要写多久?” 穆康想了想,慢慢地说:“两个礼拜吧。” 王俊峰:“说好是今天交货的啊。” 穆康:“没灵感,写得太费劲了。” 王俊峰注视着穆康,男人成熟的轮廓迷人又英俊,却始终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他和穆康合作了三年多,自以为彼此已经挺交心了,却时不时仍感觉自己在一头热地自作多情。 王俊峰无奈地说:“好吧,我两边都再去沟通一下。” 穆康点点头,给他递了根烟:“辛苦了。” 王俊峰知道穆康这儿的奇葩规矩,递烟基本就是送客的意思。他欲言又止地扭捏一番,还是抵不住穆康笔直的无视,转身走了。 穆康抽完烟,硬逼着自己又写了几小节,压根不敢深想写了些什么狗屎。他忍着恶心把这堆狗屎混好,晨光微熹,天渐渐亮了。 九点半,管小小的微信来了: -中午十二点翡翠楼。 -穆康:好。 今天是情人节,穆康和管小小自然不能免俗地要过一过。姑娘晚上不吃饭,一般进食类约会都在中午。 穆康把电脑关了,也不管一地散落的乐谱,反正对他来说那些基本是各类“狗的排泄物”,待地板上都算抬举了。他穿上外套,锁好工作室,迎着冰冷的空气和喧闹人群,踏上早晨朝气蓬勃的街道。 走过三棵梧桐树,路边是一个穆康常去的蛋饼摊。 卖蛋饼的大妈很喜欢穆康,不用出声就自发往香肠和里脊肉上抹了很多辣油,穆康不禁喜笑颜开地接过来。 “小穆啊,我昨晚在电视里看到你写的歌啦。”大妈高兴地说,“八点多那个文艺晚会嘛,那个谁唱的……” 穆康本来被蛋饼哄得还算不错的心情忽然又恶劣起来。他僵硬地对大妈笑了笑,也扯不出什么鸟淡,随随便便敷衍地“嗯”一声,啃着蛋饼去取了车,一路很不是滋味地开回家。 一小时洗澡刮胡子弄头发换衣服,穆康十一点再次出门时,已经人模人样直逼业余男模。 他轻车熟路地把座驾停在香奈儿附近一个隐蔽的、勉强能供高手塞进去的、看起来很不像停车位的停车位,下车给管小小买情人节礼物。 这间香奈儿分店的店员基本都认识穆康。穆先生隔三岔五就来给女朋友买包,大家都知道某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幸福女主角是香奈儿脑残粉。 由于常见的经典款和新款都被穆康买了个遍,店员只好忍痛摆出几个全城唯一的限量款。穆康花了两分钟,选了个看上去略微顺眼的款式。从进店到买单走人,总共不到二十分钟。 到翡翠楼时十二点还差十分钟,管小小订了个室内花园里的位置。穆康把包装袋放在自己对面、管小小的椅子上,点了杯美式,边等边发呆。 管小小进门的时候,照例引起了一片隐晦的注视。 这位姑娘实在太美,行走时带起的风香而凌厉,眼神不像很多漂亮姑娘那样或软或熨帖,使得她整个人有一种睥睨众生的距离感。 她从进门起就直直看着坐在花丛间的穆康,而穆康却没有看她。 穆康在看着花,直到管小小走近了才发现。 他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说:“情人节快乐。” 管小小看到了座位上的香奈儿白色纸袋,没有笑。 她慢慢把纸袋拿起来,再放到地上,似乎这玩意儿有千斤重。 而后她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淡淡地说:“谢谢。” 依旧没有什么笑容。 穆康有点摸不着头脑,一切情况都表明女朋友现在心情欠佳,需要安抚。 不是买了包了吗?“包”治百病这会儿不管用了? 坦白讲,穆康谈恋爱的招数即使掰开来分析,也只有“买包”这一条,现下这种情况,令他颇为为难。 管小小也没指望穆康能说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她盯着穆康半晌,目不转睛,穆康浑身鸡皮疙瘩硬是被她盯了出来。 管小小终于开口:“《长征组曲》写得怎么样了?” 穆康:“不太好。” 管小小:“反正都是一堆狗屎,随便写写得了。” 穆康自嘲道:“当狗太多年,心塞得屎都他妈快拉不出来了。” 这一番上不得台面的混账话让管小小屈尊笑了出来,然而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一秒,就仿佛没存在过般地消失了。 穆康一愣,几乎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管小小漂亮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绵长又幽深的悲伤,穆康捕捉到了,内心忽然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 管小小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分手吧。” 穆康:“……” 管小小:“我找到自己的第二春了,咱俩都别各自耽误、互相折磨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觉得这姑娘似乎脑子进水了:“我没……” 管小小打断他微弱地辩驳,冷不丁问:“你爱我吗?” 穆康接下这个神转折,莫名其妙,自认为管小小只是在闹脾气,飞速地说:“除了包你还要什么?立刻都去给你买回来。” 管小小笑了笑,平静地自问自答:“你不爱我。” 穆康一门心思地想:完了,真进水了,这可该怎么哄。 管小小直面着穆康的沉默,本已经翻篇、正打算专心致志迎接第二春的心忽然涌起一阵心力交瘁的无能为力。 她以为这种感觉已经死了,没料到还是在穆康面前偷偷摸摸地苟延残喘起来。 “你这会儿大概在想着怎么哄我。”管小小轻声说,“穆大才子,你写过那么多风花雪月的故事,哪个故事里的真爱是靠哄人和送包维系的?” 穆康头一回听到一个姑娘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震惊了,一头雾水地想:不靠哄人和送包?那还能靠什么?精液和多巴胺吗? 他试探地问:“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吗?” 管小小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把自己随身的包举起来展示一番,问:“是你送的吗?” 穆康根本没记住送给管小小的不计其数的包到底是什么样子,然而这种事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他几乎没外露出自己的犹豫,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别装了,这是我自己买的。”管小小把包放下,冷淡地说,“我只喜欢这个牌子的包,你送了那么多香奈儿,我既不喜欢,也没用过。” 穆康:“……” 管小小:“我一直等着你发现……等了这么久。” 穆康无言以对。 “后来我发现,只要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发现。”管小小压住心底里冒上的一点酸,“你真是个混蛋啊。” 穆康终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了一点儿管小小的委屈,狼心狗肺里好不容易生出了惭愧,低声说:“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的心就那么针尖大,全都献给了音乐,我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看上你。”管小小一脸过尽千帆后的淡然,“可惜我配不上它,它也看不上我。” 穆康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管小小看明白了他笑容之下的一言难尽,立刻指哪打哪地说:“现在那颗惊才艳艳的心泯然众人矣,在操蛋的现实里怂成了狗,就更没什么值得我喜欢了。” 她说完这句话,志得意满地看到穆康露出惨痛的表情,终于觉得自己扬眉吐气够了,内心舒爽,遂招呼服务员过来,气定神闲点了一桌爱吃的菜,又风卷残云地全干完了。 她擦完嘴补完口红,想了想,理直气壮地把香奈儿提在手里,站起来说:“走啦。这包就当分手礼物吧,好歹能卖钱。” 穆康品味着管小小一如既往的尖锐和直白,心想:这可真是逼得事情一点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他既做不到据理力争,也不想垂死挣扎,虽然有些难过,却又没到撕心裂肺的程度。 于是他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祝你第二春幸福。” 这约莫是他在这段感情里说过的,最真心的一句话了。 感情这东西,穆康活到三十多岁,还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明白。 真是不可理喻,枉为才子,活该被甩。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二章 王俊峰最近非常头疼。他麾下最难搞的那位作曲家居然因为失恋而进入了罢工潮。 穆康在电话里沉痛地说:“长征精神也没办法拯救我伤痛的灵魂。” 王俊峰虽然烦躁,仍不疑有他。众人皆知穆康的女友……前女友管小小美若天仙,失去了这么个绝代佳人,多深的伤痛都可以算凛然大义。他甚至多愁善感地认为,像穆康这种靠灵感吃饭、心思细腻敏感的天才作曲家,对于感情的抗打击能力可能比常人小得多。 可见,王经纪人确实只是单方面地误会了自己已经和穆康交上了心。 穆康打蛇随棍上地给自己放了假,宅在家里心情平和地刷音乐会,哪儿也没去,毕竟算是失恋,考虑到自己还算不错的名声,不太适合外出撩闲。 晚上八点,管啸提着小龙虾上门。 穆康穿着睡衣开门,虽满脸胡茬,却并不憔悴,神采奕奕得丝毫看不出刚失恋被甩。 管啸一进门就被灌了一耳朵的贝多芬,还是克莱伯和巴伐利亚州立的1982年现场贝七,从指挥到乐手全体放飞自我,基本是要大闹南天门的节奏。 穆康笑嘻嘻地接过小龙虾,拿出一打啤酒,在电视前摆好阵势,再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目光灼灼地看着管啸。 管啸叹了口气,把音乐声调小,打开两罐啤酒,递给穆康一罐,猛灌了一大口,才开口道:“对不起,小小被我惯坏了。” 穆康不在意地打开小龙虾的包装:“好聚好散。” 管啸又闷了口啤酒,低声说:“她当年硬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赞同……” 穆康吸着小龙虾,笑了笑。 管啸:“非要拆散你和那谁……” 穆康被辣油呛住了,一阵猛咳,眼泪飞溅,灌了半瓶啤酒才顺过气:“哪谁?” 管啸:“……” 穆康瞪着他,硬生生把管啸瞪到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和小小这么多年,没大矛盾,没谁对不起谁。”穆康垂下眼,拿起一个小龙虾边嗦边说,“用不着你道歉……更没必要旧事重提。” 管啸心里复杂迂回地想:你们确实互相没啥对不起,可另外一位可是被深深地对不起了。 话到嘴边又缩回去了。管啸默默拿起一个小龙虾,觉得此刻特别敬佩李重远,自己真他妈怂。 穆康似乎也和管啸想到一块儿了,不经意问:“怼爷还在瑞士呢?” 管啸:“是啊。” 穆康:“什么时候回?” 管啸:“下半年吧。” 穆康啧了一声,倾身把音乐调大,最欢腾的第四乐章正好开始。 两人就这么不发一语地就着啤酒麻小听音乐,贝七听完了换《火鸟》,《火鸟》听完了换《春之祭》,《春之祭》完了换《乐队协奏曲》。 口味非常之重。 扰人清梦直到十一点,酒喝得差不多没了,两人才终于良心发现,换了张勃拉姆斯室内乐。 穆康酒精脑基本腌好了,躺在地上,拿手机刷李重远的朋友圈。 清一色的蓝天绿水青山白云,或者雪场雪道滑雪设备,夹杂几张排练时的照片。有一张是李重远在排练厅里的自拍,整张脸占了三分之二的屏幕,右下角有个人模糊经过的身影。 穆康把照片放大,默默看了很久。 久到让人觉得他对李重远有着不可言说的深沉的爱。 管啸凑过去看了一眼,又瞟到穆康左手边比自己多了一倍的空啤酒罐,叹了口气:“你……” 穆康还在晕乎乎地盯着照片发呆:“嗯?” “怼爷知道你暗恋他这么久么?”管啸酒气攻心,胆子暂时大了一点,“情深似海啊,一张自拍看个八百年,我都快被你感动了。” 穆康顶着酒精脑,没听懂:“……啊?” “别舔照片意淫了,打电话吧。”管啸一把夺过穆康的手机,联系人怼爷,发了个视频邀请。 视频过了挺久才接通,画面先是一片晃动的白,然后才轮到李重远包得只露出嘴巴的头出镜。 问候得也很直白:“干什么傻逼穆?……啊,是傻逼管?” 声音隔着屏幕,又混有呼呼风声,像来自另一个次元。 管啸愣了一下:“又滑雪呢?” 李重远:“不然呢?” 管啸:“没排练啊?” 李重远:“放假。” 穆康就地滚到手机前:“你们一个月放二十天假呢吧?” “雪季快过了,一个个都想住在雪场了,谁还有心思上班啊。”李重远那边画面抖了一阵,忽然颜色一暖,大概是走进了室内,“……等我买杯咖啡。” 画面一糊,定格成了木头屋顶,又听见李重远叽里呱啦说了几句德语。 这头的两个酒精脑居然也就心平气和地傻愣着。 直到李重远买好咖啡,找了个看着就很暖和的壁炉边的位子坐好,把头上的装备卸掉,穆康和管啸还是傻愣着。 “奏吧。”李重远右手捧咖啡,左手举手机,不耐烦地说。 管啸“哦”了一声:“穆康太想你了,正舔着你的自拍意淫呢。” 李重远:“……啊??” 管啸:“盯着看得有二十分钟了吧,就你那张在排练厅的自拍。” 李重远:“……” 穆康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瞪着管啸:“……什么?” 管啸:“为了缓解他的相思之苦,我力排众议地……哎哟我操。” 穆康火速抢过手机,一脚把管啸踹开,义正辞严地对李重远说:“没有。” 李重远正以一种五雷轰顶的表情定格在屏幕上。 “我操,真没有,别自作多情。”穆康受酒精脑影响,解释起来特别费劲,“我就是在看……照片。” “深情凝视着你的自拍照,八百年都放不开手那种。”管啸挤过来说。 李重远吓得都结巴了:“为、为什么?” 穆康:“……” 李重远:“??” 管啸:“诶!穆康!” 喝多了的穆康终于气急攻心,倒地不起,手机直接拍到了地上。 管啸拍了穆康两巴掌,捡起手机对李重远说:“没事,睡着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李重远还是一脸玄幻的表情,“所以是……怎么个意思?” “就是你那张在排练厅的自拍照。”管啸抹了把脸,“他每次一喝多……就爱翻出来盯着看。” 李重远梦游似的说:“他真的……这么爱我?” “滚蛋。”管啸说,“你自己看吧,去年十月那张。” 李重远的头在屏幕上定格了。 管啸也退出视频界面,翻出了那张让穆康魂牵梦萦的自拍照。 右下角无辜路过的人影,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一个瘦高的男性。 管啸返回视频界面,没过几秒,李重远的头复动了。 “哦。”李重远沉重地说。 “活他妈该。”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管啸没接茬,两人隔着屏幕干瞪眼。 “我琢磨着这会儿,你们那儿是工作时间,没准打过来能看到……那谁。”管啸过了会儿说。 “他这个月不在。”李重远喝了口咖啡。 “啊。” “下次再打啊。” “没戏,酒一醒,这逼什么都不会记得,记得也不会承认。”管啸摇头,“问多了还发火。” 李重远:“怂逼。” “是是是,跟你比谁都怂。”管啸走到窗前,单手点了根烟,“今天气氛合适,小小前几天把他甩了。” “我操?”李重远吃了一惊,很快大笑起来,“大快人心啊。” “酒乱人心。”管啸指了指陈尸一旁的穆康,又指了指自己,“酒壮人胆,我才敢直接打过来。” 李重远笑了半天:“你们真是……折腾。” 管啸:“我折腾什么,穆康倒确实是折腾。” “啊。”李重远说,“得有七年了吧。” 管啸说:“那谁……” “别那谁那谁的。”李重远说,“傻逼穆昏着呢,听不见。” 管啸:“林指他……还好吗?” 李重远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挺好的吧,应该。” 隔着千山万水都阻挡不了俩人为这事一起瞎操心。 “谁知道呢。”李重远又说,“林指真的,让人看不透啊。” “你都看不透,那心机得多深啊。”管啸啧了一声,“林指不是有心机的人。” “所以才看不透啊。”李重远苦笑,“我们这等凡人理解不了……林指的境界。” 管啸没说话,慢慢吐出一口浊烟。 “林指去东南亚给小朋友们排练了。”李重远说,“刚从非洲回来,雪都没滑几次就走了。” 管啸:“真忙。” “特别忙,就没有一天停下来,约滑雪吧,即使冬天这么长,也只能约上两三次,这还是我和他之前就认识。”李重远顿了顿,“他好像……基本没有朋友。” 管啸吃惊地问:“为什么?” 李重远言简意赅:“太忙了。” 其实还有原因,李重远没说出来。 大概是不忍心说。 现在的林衍不再是当年的林衍,李重远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见到林衍笑是什么时候了。 李重远离开中国启程去瑞士进团的前一晚,穆康拉着他喝了个通宵,借着酒吧昏暗的灯光,他曾依稀看到穆康眼里的泪。 那一幕让李重远深受震撼,以至于多年以来,仍然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一直以为,穆人渣没心没肺,泪腺更是压根没发育出来。 到了后半夜,穆康彻底喝醉,只拉着李重远不停重复一句话:“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照顾好他。 李重远听了整整一夜,决定等穆康一醒,就拖着他和自己一起飞到瑞士千里追爱。 哪想到这人渣居然第二天就翻脸不认人,绝口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还道貌岸然地祝自己一路平安,转眼就和管小小约会去了。 渣中之渣。 然而李重远是个好铁子,想人渣之想不到,做傻逼之不能做。 他尝试了所有方法,还是阻挡不了林衍慢慢变成了一个,圣人。 一个常驻指挥,四个客座指挥,联合国音乐推广大使,近十个基金会的音乐推广大使。五大洋七大洲,除了南极不曾涉足,林衍每年都要绕着地球飞几圈。 排练时从来不笑,效率极高,演出时潇洒专注,彬彬有礼。粉丝一堆,知己没有。 最爱去非洲和东南亚的落后地区带小朋友们排练,运气不好的话,一回来就病倒。 越来越光芒四射,却也越来越沉默寡言。 李重远觉得自己大概是林衍身边唯一一个,知道他曾经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知道他曾经会哭会笑,会聊天会发呆,时而蠢萌时而天真。 也会和一个姓穆的人渣通宵达旦,啃麻小喝啤酒,只为写一首穆康专属的曲子。 多活灵活现的人啊。 然而李重远不是穆康,走不到林衍的心里,却又受了傻逼穆的嘱托,只好拼命拉林衍出来滑滑雪。 并没什么卵用。 林衍和穆康,才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这句学生时代总挂在嘴边的话,在七年前的某个晚上,成为大伙儿心知肚明的禁语。 那天有十分好月,照亮管小小踮起脚亲吻穆康的身影,和林衍眼里的支离破碎。 ※※※※※※※※※※※※※※※※※※※※ 贝七: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ludwigvanbeethoven-thesymphonyno.7inamajor),op.92,写于1812年。 春之祭:theriteofspring,法语lesacreduprintemps,俄罗斯作曲家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写《火鸟》的那位仁兄)的代表作与成名作。特点是口味重。 乐队协奏曲:theconcertofororchestra,sz.116,bb123,匈牙利作曲家巴托克·贝拉(bartokb)于1943年创作的五乐章音乐作品。特点是口味更重。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三章 管啸半夜走了,走之前还算有良心地把穆康挪到了沙发上。 穆康第二天被手机吵醒的时候,没留下多少酒精脑后遗症,但被沙发有限的空间挤得腰酸背痛。他骂骂咧咧起身,人渣之魂回归,前晚酒后的失态早忘得一干二净。 手机上弹出日程提醒:制作,凡星。 穆康难得没有生出烦躁的情绪,哼着歌稳妥收拾好自己,九点准时出门。 凡星是穆康手上一档音乐选秀节目的选手。一年前王俊峰以“寻找乐坛新希望”的理由忽悠着穆康签了两季嘉宾,王经纪人自然不会真有“寻找乐坛新希望”这等觉悟,实际上,他只是暗搓搓地想借穆康的颜创造经济价值。 第一季播完,穆康才后知后觉,所谓“乐坛新希望”约莫此刻还是颗受精卵,而自己已经被动地从纯幕后转到了半幕前。 凡星是新一季的选手,也是穆康忍了两季,勉强看上的一名有点希望的新人。 面庞洁净,笑容甜腻,长着一张纯种小鲜肉的脸,写曲水平一般,写词水平不错,而唱歌居然惊人得有天赋,于是人气爆棚,隐隐有了顶尖流量的趋势。 他唱完第一首原创,就惹得多名嘉宾泪眼汪汪,看凡星的眼神和看亲儿子差不多,于是凡鲜肉一路被嘉宾和粉丝们簇拥着到了决赛。 决赛有个算是半奖励的环节,选手们可以自选一名嘉宾合作,合作形式随意。 凡星选了穆康。 整整两季,别说合作了,根本没选手敢和穆康直接对话。圈内人都知道穆康水平太好,脾气太坏,来参加比赛的选手各个背后有人,日日被耳提面命,穆康这尊大佛,水平不达标的话不要碰,于是穆康仅靠着零星的一般性点评和逆天帅颜,生生撑了两季。 而一张嘴就知道不是素人、铁定背后有人指点的凡星,居然选了穆康。 穆康心想:算是没看错人。 凡星签过唱片公司,发过一张非原创专辑,公司不怎么样,专辑也不怎么样,穆康看中的,是他没有被商业专辑磨平的声音。 是个有骨气,又清楚自己有才华的新人。 穆康十点到录音棚时,凡星已经到了。他坐在电钢琴前看乐谱,清秀的侧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温顺而柔和。 穆康开门走进去的瞬间,身后跟了好几个想凑一眼的女生。 穆康毫不留情地火速关门。 女生们:“……” 凡星见穆康进来,眼睛一亮,立刻起身:“穆老师。” 穆康“嗯”了一声:“开始吧。” 凡星晃晃手上的谱子,兴奋地问:“穆老师,这是您写的吗?” 穆康看都没看,俯身开机:“不是。” 凡星:“……可上面写了您的名字啊。” 穆康直接忽略了这句话,指指录音室:“进去。” “就录?不沟通一下吗?”凡星有点踌躇,“我……我没经验。” 穆康:“你发过专辑吗?” 凡星:“发过。” 穆康:“那为什么没经验?” 凡星:“……” 穆康啧了一声:“行吧,沟通什么?” 凡星小心地问:“是录《执着》吗?” 穆康:“是。” 凡星几天前给了穆康自己所有的原创demo,近一百分钟,穆康只用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定下了《执着》。凡星对此不太理解,此刻斟酌着说:“《执着》是我好几年前写的,那时候我写歌很不成熟,旋律性和和声都……” “我知道。”穆康不耐烦地打断他,“有我,不用担心。” 凡星愣了愣:“啊?” “坐吧。”穆康把两把椅子推到调音台前,“你听听。” 穆康打开功放:“准备好了?” 凡星不明所以地点头。 穆康推开声音:“那开始了。” 音乐立即从四面八方扑来。 钢琴几个单音铺陈引子,紧接着马林巴进入,奏出一个绝妙的和弦。 凡星从没听过这样的编曲,和声走向诡异却坚定,全曲遍布闻所未闻的和弦和断句。 这是……爵士吗?凡星想,又马上否定了。 既不慵懒也不色气,并不是爵士。 虽然炫技感冲破天际,整首曲子却仅仅依靠古典吉他,钢琴,弦乐和马林巴的原声,并没有炫技专用的交错电声和变音器。 又执着又纯真又酷。 凡星心跳得飞快,他偷看穆康沉思的英俊侧脸,说不出话来。 曲毕,穆康问:“可以开始了吗?” 凡星小声地问:“这是《执着》?” 穆康肯定地说:“是。” 凡星眼眶瞬间红了。他努力压抑心中的激动,默默看着穆康。 的确还是那首《执着》,却已彻底改头换面。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唱好。”凡星犹豫地说,“从没唱过这种和声。” 穆康:“词曲都是你自己写的吧?” 凡星:“是。” 穆康:“编曲觉得怎么样?和词意境一致吗?” “一致。”凡星顿了顿,“没想到能……这么一致。” 还一致得特别高级。凡星暗想,没好意思说出来。 之前总觉得《执着》是自己所有原创里最土的歌,以为穆康没有好好听自己的demo随便乱选了一首。真是误会大发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对,是以凡人之心度才子之腹。 穆康点点头:“那就行了,想想你当时写这首歌的心情,去吧。” 凡星是真有天赋,又被穆康的神编曲打了鸡血,情感倾泻而出,跟被李后主夺舍了似的,录歌过程非常顺利,不到三小时就完成了。 这首作品不仅要在决赛上表演,还会作为单曲在各大线上平台推出。 穆康心情不错,难得大发慈悲,请凡星吃了顿午饭。 席间,凡星好奇发问:“穆老师,您好像很少当制作人?” 穆康:“嗯。” 凡星:“为什么?” 穆康直截了当地说:“大部分都唱得太难听。” 凡星:“……” 两人沉默地吃了会儿菜,凡星忍不住又问:“娱乐圈就没有您看得上的歌手吗?” 凡星毕竟是新人,还没学会圆润地你来我往,这个问题无论是内容和问法都很不合适。穆康看了他一眼,没太在意:“也不是没有,合作过几个。”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凡星:“有谁?” 穆康说了几个人名,又补道:“还有你。” 凡星“啊”了一声,脸红了。 穆康没察觉出凡星的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熬了两季,好不容易碰到个算不错的新人,应该提点鼓励一番,遂说:“你声音条件不算好,但情感表达亲切,容易唱到人心里。” 凡星笑了:“谢谢穆老师。” 穆康继续说:“流行歌曲没什么深度,唱歌就是在说故事,声音条件好的,适合说别人的故事,声音条件一般的,适合说自己的故事,明白吗?” 凡星:“不太明白……” “有些人声音特别好听,让人一听就有距离那种。这样的声音一出来,听众就觉得是歌者,是咏叹调,是剧本。”穆康解释道,“而有些人声音就是一般人,听众不会感受到距离,只觉得是你我他,是自己的人生正在发生的故事。” 凡星看着穆康,眼里带着思索。 “你是后一种。后一种唱法,出一两首口水歌容易,但持之以恒地出好作品很难,因为得不停地寻找人们潜意识里会有、但平常意识不到的细腻感情,才能让人产生想起、顿悟、感动、铭记的精神共鸣。”穆康笑了笑,“你有天赋,感悟总是很丰富。” 凡星觉得值了,这顿夸自己可以拿出去吹一辈子。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谢谢穆老师,我想请您……当我下张专辑的制作人,可以吗?” 穆康没犹豫:“可以。” 凡星:“……”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他不知道穆康来参加节目最大的目的就是“寻找乐坛新希望”,既然找到了“新希望”,自然得培养一番。 “但是,人声永远只是音乐的一部分,时刻牢记。”穆康把茶喝完,打算撤了,“一首音乐作品,无论古典流行爵士摇滚,唯一的意义是表达情感或态度,而不是展示歌艺。” “我记住了。”凡星用力点头,见穆康要走了,急忙问,“穆老师,能向您邀歌吗?” 穆康拿外套的手顿住了,直接说:“不能。” 凡星情急之下无师自通地发扬出了“丝毫不会察言观色”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新人精神:“为什么?录音棚里有很多您写的曲子啊?多少钱我都可以付……” 穆康对自己挑的“新希望”还是多了点容忍,没有翻脸:“我可以教你怎么写,但是我自己不写。” 凡星傻乎乎地问:“怎么教?” 穆康在心里叹了口气,把衣服放下重新坐直:“你一般怎么写曲?” 这话问到凡星自信的领域了,他飞快地说:“先构建和声。” 穆康说:“嗯,并且有模板。” 凡星想了想,承认道:“是的,有几种爱用的搭配。” 穆康:“你前期的作品是先哼旋律再配和声,最近的作品开始先构建和声再搭旋律,对吗?” 凡星:“对。” 穆康:“所以你自认为现在的作品没前期那么俗了,是不是?” 凡星:“是。” 穆康:“你之前其实是看不上《执着》的吧?” 凡星:“……嗯。” 穆康:“上午录完之后,还看不上吗?” 凡星摇头,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闭上了。 看表情是似乎有一点头绪,但是抓不住。 穆康抬手看表,没再往下说,穿好外套起身,随口说:“专辑开录时再说吧,再见。” 凡星点点头,讷讷道:“穆老师再见。” 穆康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凡星:“……” 凡鲜肉呆坐原地心有惴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凡星的担心纯属多余,穆康脾气早就不像几年前那么大了,根本没把凡小鲜肉的态度放心上,走得那么急是因为下午还约了人,有一项之前管小小牵线介绍的工作要谈。 虽然和管小小分手了,和别人谈好的合作还是要照常进行。 这个活儿没通过王俊峰,价格一般,但穆康很重视。具体来说,是给一部讲洪水与社会环境的纪录片配乐,片子还没开拍,但脚本和前期做得差不多了。导演是个叫做夏树的青年才俊,穆康见过几面,挺聊得来,也看过夏树之前的几部片子,觉得这位朋友很对自己胃口。 碰头点约在夏树的公司。穆康刚一进去,夏树火速把咖啡递到他手上,张口就是一句:“对不起。” 穆康接过咖啡不明所以,随口道:“哦,跪下吧。” 夏树:“……能不跪吗,改鞠躬行吗?” 穆康先把咖啡放到茶几上,潇洒地脱了外套,随意往沙发上一靠,又重新端起咖啡,嚣张道:“说吧,对不起我什么了。” “小小的新男朋友……”夏树斟酌着开口,话说一半却停了。 穆康看着他:“嗯?” 夏树:“……我认识。” 穆康愣了:“……啊。” 夏树又不说话了。 穆康不耐烦道:“你什么毛病?” 夏树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其实……就是我。” 穆康:“……” 夏树干巴巴地说:“对不住。” 这会儿轮到穆康不说话了。 夏树干站在原地,默默运气,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哪知穆康沉默了几分钟,只摆摆手:“没事。” 想了一会儿,开口问:“不是,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夏树:“……” “小小又不是我老婆,男欢女爱好聚好散,有什么谁对不起谁的。”穆康说,“夏导演,你的觉悟不够高啊。” 夏树震惊了,一时抓不准穆康的态度:这货是在说反话吗? 亏得自己还挣扎了好久,觉得挖兄弟墙角这事干得不地道。 虽然是先挖松了墙角,再认识了的兄弟。 “好好对她。”穆康喝了口咖啡,指指夏树,“第二春。” 听口气是这事儿就揭过去了的意思。 夏树:“……哦。” 去你妈的第二春,真是高估了这个人渣的良心。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四章 惨遭挖墙角的事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了,两人迅速进入工作模式。穆康先问最关心的事:“最后定了去哪儿?” 夏树无奈地说:“雅加达。” 穆康摇摇头,惋惜道:“好吧。” “没办法,沟通了一个多月,当地政府一听题材,就再也不接电话了。”夏树叹了口气,“我亲自过去了几次,管事儿的人一个都见不到。投资方最后摸底也说肯定过不了审,硬拍出来保不准被改成什么样。” 穆康啧了一声。 夏树没再说话,起身打开窗,接过穆康递来的烟。 俩人站在窗户边吞云吐雾,透过浑浊空气,眼前是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 穆康清楚夏树的失望。夏导演生于一座江边下游小城,二十年前,突如其来的洪水越过堤坝,毁灭了夏树记忆里安宁甜美的家乡。那时他刚上初中,尚在叛逆年纪,便毫无准备地目睹父母被水流卷走,从此痛苦与孤独镌于灵魂,少年岁月戛然而止。 这是夏树心头永不愈合的伤口。他妄图回到故乡寻找真相,拍一部片子来质问,这究竟是天灾,还是**。 然而二十年的厚积薄发,破釜沉舟的决心,追不上历史痕迹被刻意抹去的速度,也斗不过万众一心的粉饰太平。 穆康不能感同身受,但他深深理解那种无法满足心灵追求的孤独感。 他唯一能给的安慰,就是陪兄弟一起抽根烟。 夏树惟妙惟肖地模仿主任的口吻:“小夏啊,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去当地找素材根本不够嘛。听说雅加达每年都发洪水?可以去那里拍啊,素材多,又有国际视野,我觉得很不错,就这么定了。” 穆康:“呵呵。” 抽完烟俩人又坐回沙发,心平气和地开始谈行程和脚本,没有抱怨,也谈不上愤怒。少年意气早被时光打磨殆尽,三十多岁的人,不知不觉间已丢失挣扎的力气。 “我得过去。”穆康说,“现在完全没灵感,写不出东西。” 夏树一愣:“你要去印尼?” 穆康想了想:“我先自己去一趟,你们拍需要主题音乐的内容时,我再跟几天。” “真特别啊穆大才子。”夏树诧异道,“我之前合作的作曲家都是拿着粗剪直接闭门造车。” “我也闭门造了不少车。”穆康漠然道,“不准确,不是造车,是造了一堆狗屎。” 夏树:“哈哈哈哈。” “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不闭门的话,被发现了会害怕。”穆康嗤笑一声,翻开脚本,“你这个不一样,烦请夏导讲讲需要主题音乐的内容。” 一讲就讲了整个下午,从公司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夏树毫不犹豫地抛下兄弟奔向管小小,两人分道扬镳。 穆康随便吃了碗面回到家,先换鞋上跑步机磨了半小时,又做了几组抗阻,洗完澡躺在沙发上,才不得不开始和王俊峰打电话确认行程。 “今天和凡星录歌了吗?”王俊峰操心极了,生怕穆康放人家鸽子。 穆康:“录了。” “顺利吗?” “挺顺利的。” 王俊峰趁热打铁:“第三季也一起签了吧?” 穆康:“不签。” 王俊峰还想挣扎一下:“听说新一季招商很理想,我可以试试把酬劳谈多一倍……” 穆康斩钉截铁:“不签。” “好吧。”王俊峰叹了口气,“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新电视剧呢?怎么样?” 穆康语气不善:“什么怎么样?” 王俊峰好脾气地问:“接不接?” 穆康没直接回绝。 王俊峰是个很优秀的经纪人,门路广,资源多,有耐心,脾气好。穆康没打算换经纪人,不能推掉所有王俊峰找来的活儿。 屋里没开灯,穆康盯着天花板一角,一串总谱手稿装饰安静地绽放,蔓延到整面墙,音符被画得清晰灵动,一看就造价不菲。 虽然是很恶心的活儿,但其实不是王俊峰的错。市场上能让穆康心甘情愿接下的工作凤毛麟角,他要吃饭就不能由着性子太挑剔。 指尖微弱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暗闪烁,穆康吐出一口烟,烟雾模糊了双眼。 王俊峰知道穆康没有挂,在电话那头耐心等待。 穆康终于开口:“行吧,我接,是那个什么……” 王俊峰马上接道:“抗战时期地道战。” 穆康:“知道了。” 王俊峰:“《长征组曲》还要多久?” 穆康:“下周交。我这礼拜要去趟雅加达。” 王俊峰:“夏树的新片是吧。” 穆康:“嗯。” 王俊峰:“好的,记得下个月一号要录凡星的总决赛。还有别的吗?” 穆康忽然想起来:“凡星的下一张专辑,我答应了给他制作。” 王俊峰有点惊讶:“啊,是吗。” 穆康:“你和他那边沟通一下。” 王俊峰:“好的好的,用你的棚吗?” 穆康:“不一定,凡星应该有公司,你确认一下吧。” “好。”王俊峰顿了顿,“友情价吗?” 穆康奇怪道:“没友情啊,给什么友情价?” 王俊峰:“……我以为你要收凡星做弟子。” 穆康:“有人捧他,用不着我。” 王俊峰立刻贼心不死地说:“那你可以签第三季,继续寻找弟子嘛。” “不是。”穆康颇为无语,“我风华正茂一条单身狗,另一半都没找到,收什么弟子?” 王俊峰正色道:“师生恋了解一下?” 穆康:“不想了解。” 王俊峰老妈子心态又开始发作:“穆康啊,你真的不尝试去追回管小小吗?” 穆康:“她有新男友了。” 王俊峰:“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 穆康:“新男友是夏树。” 王俊峰:“……” 穆康:“朋友妻不可欺。” “……你心态真好。”王俊峰真心实意地说。 “一般一般。”穆康随口道,“订后天飞雅加达的票,没问题吧?” 王俊峰:“可以。《长征组曲》尽快。” 穆康:“好。挂了,拜拜。” 用app订好机票和酒店,又查了半天雅加达的旅游攻略,穆康再一摸烟盒,空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不得不起身去开盒新的。 放烟的柜子边就是那面遍布总谱手稿的墙。穆康摸出一盒新烟,无声注视着墙上的音符。 跃动的音乐在指挥棒下流淌,仿佛近在咫尺。 他闭上眼睛,感受音乐在脑海里肆无忌惮地穿行,指挥棒慢慢延展出一道笔挺的身影,和墙上的音符一样,让他被深深吸引,目不转睛。 一声手机铃响,突兀打断了奔腾的音乐和画面。 穆康皱眉,屏幕上弹出凡星的消息: -穆老师,今天我话说得不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穆康莫名其妙,心想这位又是哪里对不起我了?他说了啥? 穆康的微信里除了几个哥们儿和小群是消息正常提醒状态,大部分联系人和群都被设置了静音不提醒,上百条未读消息亮着红。 穆康偶尔会随机点开几个回一下,不熟的人直接联系他,得以买彩票的心态来等回复。 凡星是新加的,还没来得及改设置。穆康熟练地设置成静音不提醒,随手回了个:没关系。 很快,这个对话项泯然沉入穆康无数未读消息中。 工作出差是家常便饭,回归成单身狗的穆康也不用再和谁报备,两天后才在朋友圈以一张颇具威尼斯规模却没有威尼斯神韵的风景照宣告他人在雅加达。 配文:真热。 发现此事的李重远马上和管啸通过视频进行了先声夺人的八卦交流。 李重远:“傻逼穆去雅加达了。” 管啸:“看到了,贫民窟的照片,到处都是水啊……啧啧。” 李重远一脸看智障的表情:“真淡定,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管啸一头雾水:“什么?” 李重远镇定地说:“之前我说过……林指去东南亚了。” 管啸:“啊。” 李重远给了管啸一点反应时间。 管啸回过味儿了,怒吼一声:“我操!林指也在雅加达吗?” 李重远严肃地说:“不止。林指是由一个新加坡的基金会赞助去给贫民窟小朋友排练的……” 管啸迅速接上:“……而傻逼穆发的也是贫民窟的照片。” 李重远:“没错。” 管啸感慨了半晌,犹犹豫豫开口道:“也不一定碰上吧,贫民窟范围很广。” 李重远意味深长地说:“是不一定,但万一就是有缘呢?” 管啸:“我……操。” 群组“勋伯格赛高二号”临时建立。邱黎明和陆西峰被拉进来时发现总共只有四个人,穆康被喜闻乐见地排除在外。 -西峰:怎么没有傻逼穆?要造反吗? -首席:赶紧造。 -怼爷:有一个爆炸性新闻。 -管啸:非常爆炸。 -西峰:我知道,小小把穆康甩了呗。 -首席:早知道了,不够爆炸,小小甩得好! -管啸:…… -怼爷:比这个更爆炸。 -西峰:? -首席:?? -怼爷:根据我的分析。 -怼爷:傻逼穆这两天可能会和林指在雅加达偶遇。 群里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寂静。 陆西峰率先冒头:-分析靠谱吗? 邱首席火速跟上:-靠谱吗? -怼爷:消息显示,他俩这两天都会去雅加达的贫民窟。 -管啸:一切看缘分。 -西峰:我操。 -首席:看缘分是什么鬼?? -西峰:我觉得靠谱,他俩一定有缘! -管啸:有缘! -首席:有缘! -怼爷:希望有缘。 实际上,朋友谈不谈恋爱,和谁谈恋爱这种事,男人之间聊天大多志不在此,兴趣不大。 可是穆康不大一样。 外人看来,穆康妥妥儿人生赢家,成为圈内人人敬重的“穆老师”这一路几乎没经历过挫折,工作室自挂牌进场起就声名鹊起,活儿多到接不完,水平更是人人都交口称赞。 然而“勋伯格赛高”几位核心成员,陪伴穆康离开校园融入社会,却是无奈目睹了穆康那颗恃才傲物的心慢慢冷却。 穆康非常孤独。 他什么都不在乎,整颗心都献给了音乐。然而当他抛出真心,却发现居然没人能给他完美的反馈。 很多人给过穆康赞美、仰慕、惊叹、吹捧,也有人表达嫉妒、羡慕、不屑,穆康可以照单全收,但这些都不是他要的反馈。 谁都无法给他需要的反馈,李重远不行,邱黎明不行,管小小也不行。 他找不到同行的人。 穆康渐渐不再把真心放到自己的音乐里。他把作曲变成任务,他甚至不愿意提起自己现在的作品。当年响彻校园的“穆大才子三大专属主题”尘封在时光的角落,成为大伙儿心里的朱砂痣。 因为没有反馈的音乐,如同没有回应的情感,让人失落、沮丧、消沉、绝望,直至放弃。 没人能忍受这种孤独。 只有林衍能拯救他。 穆大才子心比天高,无法意识到自己曾经一叶障目,对爱神送到眼前的最好的礼物视而不见,亲手推开了一生的救赎。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五章 本章bgm:franzschubert&franzliszt-avemaria,versionforpianosolo _____________ 苏嘉诺哈达机场实在不算发达,来接机的人发短信给穆康,让他到外面14号停车点等。穆康一身短打独自走出机场,出口处横七竖八塞满旅游大巴和无牌出租车,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太阳直射赤道,炎热潮湿的天气让他刚走两步就闷出一身热汗。 一名穿西装的深色皮肤小年轻气喘吁吁跑过他身边,一阵妖风忽然拔地而起,把年轻人抱在怀里的资料一股脑吹到了穆康脸上。 穆康:“……” 他手忙脚乱地扒拉了半天,穿西装的小年轻面色焦急地连连道歉,俩人好不容易才合力把爬满穆康脸上和脖子上、被汗水黏住死活不愿下来的纸都给撕了下来。 每张纸都跟通了灵似的贴得死紧,仿佛在无声叫嚣:看我,快看我! 穆康费劲扯下最后几张纸,无意间瞥了一眼,发现是一份看起来很正式的文件,最上面有两个红色单词:leefoundation。 他把资料还回去,小年轻不停地一边道歉一边道谢:“对不起先生,谢谢你先生,对不起先生,谢谢你先生……” 穆康摆摆手打算走了,年轻人还在满头大汗地说:“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太紧张了,对不起先生……” 穆康不耐烦地说:“没关系,祝你好运,再见。” 年轻人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说:“对不起先生,请问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机吗,我的手机……没电了。” 穆康愣了一秒,恍然大悟,自己这是遇上了印尼版诈骗招数啊,先撞人再借手机,下一步大概是偷指纹和转账了吧?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走,边走边想:小朋友演技太稚嫩,还得去进修。 谁知年轻人跟个牛皮糖似的跟在穆康身后,嘴里喋喋不休:“求你了先生,你是个好人,我今天要接一位贵宾,可是手机没电了查不到航班状态,你只要帮我查查航班还有多久降落和行李转盘号就行了……” 穆康充耳不闻。 年轻人低声恳求:“我好不容易才通过实习期得到这个机会,是第一个从贫民窟(slum)来的……” 穆康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这位偶遇的疑似骗子实为话痨。 年轻人怀抱一堆还未整理的资料,套着不怎么合身的西装,眼神清澈,棕色面庞布满汗水,执着地说:“please,sir。” 穆康问:“航班状态直接进去看信息屏不行吗?” 年轻人轻轻笑了:“先生,你不是本地人所以不知道,苏嘉诺哈达机场的航班告示屏更新不稳定,并且经常出错。” 或许是因为那声不加遮掩的“slum”,或许是因为那份署上了leefoundation的文件,或许是因为穆康实在想不出查个航班能埋下什么诈骗陷阱。 又或许只是因为这一刻,年轻人眼睛里有一份似曾相识的干净和清澈。 穆康掏出手机,问:“航班号?” 年轻人马上说:“ek356。” 穆康在搜索框里输入ek356,航班信息立刻弹了出来,是一班从迪拜飞来的航班。 “已经在降落了,大概还有十分钟落地,3号行李转盘。”穆康说。 年轻人感激地点头:“谢谢你先生,谢谢你先生,你是个好人。” 穆康犹豫了一下,问:“你是住在……slum吗?” 年轻人大大方方地说:“是的,先生。” 穆康:“是北边有洪水那里吗?” “是。”年轻人笑容淡了一秒,马上又乐观地说,“不过雨季快过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穆康点点头,掏出烟盒给年轻人递了一根烟。年轻人惊讶极了,如获至宝:“太谢谢你了,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他把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才珍惜地放到了衬衣口袋里,活像个正在经历戒烟考验的老烟枪。 黑白通吃的社交礼仪之“你递烟来我点火”居然没得到应有的回应,穆康只好把憋了一路的烟瘾暂时压回去:“我想去那里看看,该怎么去?” 年轻人想了想,热情地说:“先生,我给你一个号码,你打过去问他们吧。” 穆康一愣:“什么?” “是我朋友开的旅行社。”年轻人从怀里凌乱的资料中神奇地翻出一张白纸,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了笔,飞快写下一串号码递给穆康,“我叫路易斯,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 “价格绝对合理。”路易斯狡黠地眨眨眼,看了看表,“我要走了,谢谢你先生,祝你旅途愉快,再见。” 穆康:“……再见。” 他找到14号停车点,接机人还没到。穆康放松地点了根烟,一边享受地吞云吐雾,一边暗自琢磨:怎么还是有一种疑似被忽悠了的感觉? 最后穆康还是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又不是打不赢实在打不赢还可以跑”的想法,按路易斯给的号码打了过去。那边其实不能算是旅行社,而是个给独立导游介绍工作的中介机构。 穆康通过他们找到了一位接私活儿的深色皮肤小哥,说想体验一下常年被洪水浸泡的贫民窟。小哥叫做辛吉,英文讲得不错,对此要求也是见怪不怪,谈好价格后二话不说,直接把穆康带上了一艘看起来快散架的小木船。 雅加达的雨季从十月到来年三月,持续近半年。北部贫民窟几乎每年都要遭受洪水袭击,居民们卑微地在抗争和等待中艰难度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渐渐意识到他们既抗争不过洪水,也大抵等待不到救援。 贫民窟在那里,他们的家便也在那里。**无力,ngo势单力薄,居民们只能被迫学会和洪水和平共处,拼命把房子搭得高一点,再高一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两人随心所欲地在腥臭的水中漂流,时不时与塞满落难者的同款小船、努力在水中跋涉的摩托车、勉强能露出车顶的小汽车、以及不怕淹死的游泳健将擦身而过。 真是随波逐流啊,穆康想。 水面上热气蒸腾。小船掠过一排排脏乱差的民居,居民们目送穆康的小船远去,又双目无神地转头望向另一边。年轻女人顶着烈日在及膝脏水里卖力地洗衣服,不知道到底想洗掉什么。她们楼上坐着未尝酸甜苦辣的儿童,和忘记今夕何夕的老人,家门口污浊的水永不退去,就像人生永不褪去的悲苦。 辛吉叹息着说:“幸好,雨季快结束了。” 穆康在奇幻的喧闹和无止尽的热浪中发呆,阳光晒得他灵魂出窍,依稀中似乎触碰到天国的声音。 avemaria。 舒伯特的魂魄,李斯特的血肉。 此情此景,满眼人世艰辛,都指望被这乐声安抚。 穆康的铁石心肠居然倏忽酸涩起来。他回过神,花了一分钟沉淀情绪,惊讶于胸口霎那涌现出的陌生触感。 然后他听到了。 有人在弹钢琴。 琴声悠远动人,仿佛来自天堂。 辛吉忍不住说:“真美。” “过去看看。”穆康说。 小船穿过凌乱拥挤的民居,前方地势渐高,慢慢露出一片干裂平地,几栋可以算是危楼的建筑零星分布。辛吉把船停下,示意穆康下船步行。 钢琴声弱了下去,像行人放慢脚步,回头等待着什么。 紧接着,一道稚嫩又自信的人声响起,代替了钢琴左手的旋律,高声吟唱出那首耳熟能详的歌曲。 德语发音很不熟练,音准只是马马虎虎,共鸣更是毫无深度,那道在低处的钢琴却把一切都映衬得纯净而神圣。 美极了。 周遭不绝于耳的喧闹到了此处仿若遇到断层,杂音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来自天堂的音乐。 辛吉赤脚站在穆康身后,眼眶通红。他的衣服又脏又破,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棕色面庞布满纹路和汗水,指甲里卡着淤泥。 他不自觉已泪流满面。 穆康走向最近的一栋危楼,门窗寥落得只剩下框架,让阳光轻易穿过,一个女孩儿沐浴其中,正闭眼歌唱。 她穿着一身一看就是从脏水里洗出来的衣服,却宛若天使,旁边是一群同样蓬头垢面的孩子,徜徉其中安静聆听。 而她身后,有一架只剩下骨架的钢琴,和一个坐得笔直、弹钢琴的男人。 琴声在他指尖流淌,遮掩不住的大师气息随风而来,把穆康温柔包围。 是了。穆康静静地想,当然是他。 只能是他。 这抹身影在穆康脑海里出现过那么多次,多到穆康只需一眼,就了然于心,不敢再看。他漠然转过身,背靠灰尘满覆的外墙,眼前是热气蒸腾的洪水,和默默流泪的辛吉。 音乐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飞向远方,正尝试拯救世间绵绵不绝的疾苦。 赤道阳光残酷又刺目,孜孜不倦妄图灼伤他习惯黑暗的灵魂。穆康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有某种东西正轰然崩塌。 他和林衍此刻只隔着一道墙,却好像隔了一个世界。 林衍在天上。 而他沉沦于浊浊人世间。 ※※※※※※※※※※※※※※※※※※※※ avemaria:原名ellensdrittergesang(ellensthirdsong,d.839,op.52,no.6),弗朗茨·舒伯特(franzschubert)根据walterscott的诗歌《thdyofthke》所作的七首歌中的第六首,写于1825年。弗朗茨·李斯特(franzliszt)后来改编了三个钢琴版本。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六章 “勋伯格赛高二号”四位成员坐立不安地等到第三天,终于坐不住了,决定派天不怕地不怕的怼爷出马去探探口风。李重远算好时差,印尼时间晚上八点准时给穆康发微信。 -怼爷:雅加达怎么样? -穆康:不怎么样。 -穆康:洪水太严重了,贫民窟跟战后威尼斯似的。 -怼爷:哦,那里的人怎么样? -穆康:挺好的,挺淳朴。 李重远心想:老子并不想知道那里本地人怎么样啊。他手指在屏幕边缘摩挲,思考怎么才能状似不经意地引出林衍。 对话框里忽然弹出了一条新信息: -穆康:我看到林衍了。 -穆康:他也在雅加达啊。 李重远手一抖,手机啪地掉到地上。他以“食物掉在地上三秒内捡起来还可以吃”的速度抄起手机,默念了三遍“谢天谢地”,花一分钟平复心情,手速极快地打字。 -怼爷:是吗,我只听说他被新加坡的基金会邀请去了东南亚。 -穆康:那就是了。 -怼爷:你俩居然这都能遇上?真有缘。 -怼爷:聊了些啥? -穆康:没聊,他没看到我。 -怼爷:啊? -穆康:我没让他看到我。 -怼爷:…… -怼爷:为什么? 穆康没有回复,聊天到此为止。 李重远把这段对话截图直接发到了“勋伯格赛高二号”。 -怼爷:就到这里,他没回我了。 -管啸:…… -首席:…… -西峰:什么个意思? -首席:傻逼穆不想见林指的意思。 -西峰:为什么啊? 为什么?这真是一个世界性难题,陆西峰不知道,邱黎明不明白,管啸说不清,李重远道不明。 大约越是自视甚高的人,越不愿承认己身沉沦,总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仍然不忘初心。 直到他越过时光,再次亲眼见到自己曾经蓬勃跳动的初心。 穆康看到林衍的当天晚上就走了。一想到刚刚林衍就在眼前距离自己不到三米,他却招呼都没打就跑了,整个人就这儿那儿哪儿都不舒服。正好潜水群里有几个挺熟的哥们儿正在找人一起去p国潜水,说是拿到了一份靠谱的原始潜点图纸。 穆康立马响应: -我来,帮我带设备。 几个人在m市碰头,先租两辆车开四小时,又转道坐一小时船,终于到了一个还未被开发商涉足的原始小岛。岛上既没酒店也没wifi,只有几户当地居民开的民宿,专门招待潜水爱好者。 哥们儿所言非虚,新潜点真的很好,水下能见度极高,活物更是精彩纷呈,尤其是大型鱼类,金枪鱼、梭鱼、鹞鲼和海龟到处都是,海底好像藏了个龙王庙似的。穆康潜了整整两天仍意犹未尽,其他人更是专门为这次旅行空出来了一周时间。 可惜的是,穆康不明真相临时入伙,手头还有不少工作,挣扎再三,还是只能遗憾地先走一步。 第三天早上天还没亮,民宿老板送他出了岛,穆康带着行李和潜水设备,一个人开车去机场。 天气闷热潮湿,天空低低压着云,公路上又有薄雾,能见度只有二十米不到。穆康专心开了两个小时,把车停到路边加油。 他刚从后尾箱把油桶拿出来,后腰忽然一沉,一个冰冷硬物无声抵住了他。 穆康愣了一下,只见路边树林里走出两个当地人,一个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另一个更年轻一点。两人都穿着背心迷彩裤,手握匕首,凶狠地盯着他。 抵在后腰的硬物重重顶了一下。 穆康冷汗唰地下来了。 p国是潜水胜地,布满大大小小或成熟或原始的潜点,穆康来过不止一次,自然也知道在某些偏僻的潜点,抢劫事件层出不穷。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自己遇到又是另一回事。 穆康双手握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的局面对他非常不利:对方有三个人,抵在他后腰的更疑似是一把枪,而他只有赤手空拳一个人。一对一穆康有把握,一对二还能赌一把搏一搏,一对三敌方还带武器绝对只能跪。 来潜水的人很少带贵重物品,潜水爱好者并不是抢劫犯的攻击对象,穆康也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敢一个人开车离开,没想到还是大意了。 穆康扛着盘踞心头的恐惧,先是颤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绝不反抗,又小幅度指指后备箱的潜水设备,表示自己只是来潜水,无油水可捞。 身后用枪抵着他的人应该是看到了潜水设备,叽里呱啦和另外两名同伴说了几句话,年轻的那个露出一丝犹豫神情,转头去看中年人。 中年人面无表情,发黄的眼睛像打量一具死物似的剐着穆康,慢慢靠近,伸手从穆康裤子左边的口袋里拿出烟盒和打火机,又从右边口袋里拿出手机。 穆康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汗水、泥土与硝烟混杂的味道。 中年人低声对另外两个人说了一句话,身后的人立即狠击了一下穆康的后颈,手法不算犀利,没能把人打晕,但也足够让人眼冒金星。 穆康一个踉跄,还没站稳,那人又重重给了他膝盖一脚。 穆康一下子跪到地上,紧张的汗水布满他英俊的脸,一滴滴甩入土里。 两个年轻人熟练地捆住穆康的手脚,捆得极紧,粗糙麻绳深深勒入肉里。中年人给车加好油,三人合力把穆康扔到后座,两人坐前排,一人坐穆康脚边,开车上路。 这里的抢劫犯非常危险,落后混乱的丛林环境让人命在他们眼里不值一提,杀掉一个人和杀死一只鸡并没什么区别,抢到一只金表后要不要顺便把人弄死,对他们而言仅仅是看心情而已。 车身颠簸,穆康胃里泛起强烈的呕吐**。他头昏脑涨地想:这是要去哪儿?去屠宰场吗? 没听说过这里杀个人还讲究到要去屠宰场的啊? 穆康昏昏沉沉被颠了一路,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车终于停了。 他睁开眼,车窗外的天空还是一副眼熟的阴沉,看来并没有开多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车门开了,传来更多人讲话的声音,穆康仍然一句都听不懂。有人过来解开他脚下的绳子,把他硬拉出来。 穆康费了半天劲才站稳,入目是一片被茂密丛林严实围住的空地,中央立有一栋简陋陈旧的废弃小楼,墙面萧索斑驳,透出一股沉沉暮气。 除了绑穆康来的那三人,空地上或坐或站着七八个男人,都穿相似的背心迷彩裤,正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这根本不是普通抢劫犯,这是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大型犯罪团伙。 这他妈怎么逃跑。穆康骇然,油然而生一种死到临头的怯怯绝望。 没人再来浪费力气碰他,中年人走过来,随意指了指此处唯一一栋建筑,冷漠地用英文说:“进去。” 穆康别无选择,只能慢慢走进去。 虽说从外面看起来是一栋小楼,里面其实只有通顶的一层,所有窗户都被封死,只余一个对着空地的门框供人出入。室内光线昏暗,墙面布满涂鸦和可疑的印迹;地面脏乱不堪,一堆树枝和碎石间搅着零星食品包装袋;空气浑浊凝滞,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灰尘、腐烂混合的味道。 穆康站在门边,依稀看到角落里正坐着一个男人,和自己一样被绑着手,头发凌乱,衣衫不整。 遇到个道友,看来能一块儿渡劫了。他苦中作乐地想:不知道这位道友说哪种语言,都要一起飞升了,语言不通的话多可惜。 角落里的二号倒霉蛋听到脚步声,慢慢抬起头来。 他的脸布满尘土,已看不出原本的白皙精致,只剩一双干净清澈的眼,正直直望向穆康。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穆康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中年人在外面不耐烦地叫他进去坐好,穆康却傻站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眼看那人拿着刀就要进来了,林衍紧张地低声道:“穆康!” 穆康无意识地说:“……啊?” 林衍几乎是在嘶吼了:“在我对面坐好,快!” 林衍从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过话,穆康被这一通吼拉回魂,没敢往后看,立马大步跨进来坐到了林衍对面。两人目光交错,皆在对方眼里捕捉到惊惧和焦急,双双低下头。 中年人手持匕首走到门口,目光阴沉地扫了两名看起来很听话的人质一眼,转身走了。 两人紧张地相对无言坐了十几分钟,发现根本没人管他们。一帮绑匪聊天的聊天,发呆的发呆,睡觉的睡觉,丝毫不担心楼里那两位手无寸铁的倒霉蛋会联手作妖。 非常合理,他俩确实是毫无威胁。 惊讶已散,穆康紧盯着对面的林衍,嘴里发苦。 他设想过无数种再次和林衍见面的情形,从梦境到现实,从期盼到平静,整整七年,从未停止。每种设想里,林衍都一定是英俊优雅,干净得体,自信从容。那是指挥家林衍特有的气质,天地间只此一人,在穆康心中天下无双。 即使是前几天在废墟里弹钢琴的林衍,依然可以同他记忆里从未褪色的人影完美重叠。 无论如何,不是这一种。 不是这样的林衍。 林衍嘴角微红,留有干掉的斑斑血迹,脸色疲惫不堪,握指挥棒的手更是被绑得发青,目光中一片凛冬将至的茫然。 穆康把这些尽收眼底,心头战栗地涌起滔天怒火: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气到话都不想说了,沉默瞪着林衍脏兮兮的脸,无意间连自己的生死都置之度外,只在挖空心思地盘算怎样才可以救林衍出去。 两人都身陷囹圄、大难临头,本该是或汲汲顾影、或痛哭流涕、或万念俱灰的时候。 林衍却在这一刻展颜对穆康笑了。 仿佛云雾被暖阳驱散,春雨初霁,林衍眼里生机勃勃地透出穆康熟悉的温柔。 他心无旁骛地看着阔别多年的心上人,轻声说:“见到你真好。” ※※※※※※※※※※※※※※※※※※※※ 说好了的惊天地泣鬼神的重遇。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七章 林衍声音干涩喑哑,大约很久没有喝水了,甫一说完这句话就是两声咳嗽。穆康一瞬间眼眶都红了,他想说“我也是”,又想说“你别说话了”,两种想法左右互搏,他动动嘴,居然他妈没发出声来。 林衍仍在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笑。 穆康实在是笑不出来。他移开目光,用人渣最大的耐性压住复杂难言的情绪,艰难地开口说:“你怎么在这儿?” 林衍:“公益活动,你呢?” “来潜水。”穆康简单地说,又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林衍小声说:“送我来的人昨天走了,早上跑步的时候被抓过来的。” 外面忽然传来几个人的喊声,两人立即闭嘴,听到汽车开动渐行渐远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开车走了。 又等了几分钟,确定并无异常,两人才悄声继续说话。 林衍皱着眉说:“他们一般不抓来潜水的人啊?” “我也这么以为。”穆康叹了口气,“你……常来这儿吗?” 林衍:“附近有两所学校,我定期来给他们排练。” 穆康一愣:“排什么?” “基金会赞助乐器。”林衍淡淡地说,“我们帮他们组了一支规模不大的管乐团。” 穆康:“……” 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一支学生管乐团,指挥还是蜚声国际的指挥家林衍,真有面子,我都没这种待遇。穆康没滋没味地想:也对,没什么好吃惊的,前几天还看到他在洪水里废墟中带不认识的小朋友唱歌呢。 他干巴巴地说:“治安这么不好,你不该一个人待在这。” “这里本来就没什么经济资源,政府又无能,既不安排就业机会,也不发展公共福利,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找不到正经工作。”林衍平静地说,“抢劫游客风险低,收益高,对他们来说或许是唯一谋生手段。” 穆康震惊地问:“警察不管吗?” 林衍摇摇头:“人人都要养家糊口,总得给人一条活路。” 穆康何尝不理解这种疯癫的走投无路,沉默了一阵,忽然想起来:“你听得懂这些人说话吗?” 林衍点点头:“听得懂一点。” 穆康立刻问:“所以他们是什么意思?把我们绑来干什么?” 林衍皱了皱眉,斟酌着说:“我也是半听半猜的,他们好像是想拿我们去和政府换钱。” 穆康抓住了重点:“我们不会被撕票?” 林衍:“撕票是什么?” 穆康:“killus。” 林衍低声说:“不知道,如果政府不愿意换,大概就要撕……票了。” 穆康:“哪个政府?” 林衍:“应该是市政府。” 穆康吁出一口浊气,半天没说话,这种命攥在一群不认识的人手里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林衍沉重地说:“市政府非常**,基金会过来做的项目,一半预算都是公关费。” “所以市政府很大可能不愿意出这笔钱。”穆康明白了,转念一想又飞速地说,“你是基金会请来的,不把你赎回去,以后公关费得少收一大笔吧?” 林衍看着他,没说话。 穆康自言自语道:“他们应该会赎你。” 他一弄明白这点,整个人都放松了,心有惴惴地想:那就好,他能没事就好。 林衍却一门心思地想:如果你走不了,我就跟他们拼命,基金会公关费市政府算什么狗屁东西,谁都没你重要。 两人鬼门关门前终于重聚,各怀心思,满腔感慨,哪想得到彼此都正摩拳擦掌地准备为对方飞蛾扑火。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汽车声又回来了,由远及近直到停下,紧接车门开启和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林衍努力听了一会儿,脸色一变,说:“刚刚那个人开车出去谈判了。” 穆康紧张地问:“直接去了市政府谈判?” “这里手机没信号,他应该只是出去打电话。”林衍听力极佳,“他说……只要那个……” 林衍瞳孔猛地一缩。 “他应该是拿了我们的护照去和那边交涉的。”穆康快速分析道,“我就是一个路人并不重要,但是你,那边一查就应该知道是谁……他们要赎你对不对?” 没时间了,林衍来不及再说话,绑匪们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大部分人站在门外,四个人进了楼里。两个样貌青涩留着板寸的年轻人把林衍架了起来,中年人和另一个肌肉发达的光头不声不吭走到穆康面前。 两名绑匪眼里俱是毫无温度的漠然,中年人手持一把血槽里凝结寒光的匕首。 穆康和中年人无声对视,忽然有了一种预感。 他想弄死我,穆康想。 一直以来渗入骨头里阴魂不散的恐惧倏忽消散,穆康奇异地有了一种类似于经过十几个小时长途飞行后,终于抽到烟的脚踏实地感。 穆大才子死到临头,居然悲春伤秋地感慨起来:原来人在动手杀人时,是这样一副形槁心灰毛骨悚然的样子,和电视剧里演的不一样啊。 下次写…… 啧,没有下次了,算了,也没什么好怀念的。 希望阿衍…… 阿衍呢? 他慢慢把眼珠挪向旁边,林衍被人驾着,浑身发抖。两人目光接触,一个面容平静心如止水,一个面无人色不可置信。 穆康对他露出跌宕起伏的几个小时里第一个笑容,轻轻地说:“别怕。” 林衍眼角猩红,闪过一丝奋不顾身的执拗。 事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一直没有反抗的林衍忽然暴起!他身材高瘦,力气极大,不顾一切挣脱了身后控制他的两个人,不要命似的冲向穆康,仿佛之前的温顺配合都是幻觉。 穆康眼前一花,就见一个黑影直直撞上自己的下巴和鼻子,霎那间头颅泛上一阵要命的酸痛,生理性的眼泪控制不住哗哗流了满脸。 光头一惊,伸手想去拉开他,林衍双手被束,却仍用身体死死贴着穆康,光头这一下居然没拉动。 “不要碰他。”林衍用英文大声说,“我能帮你们要到更多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之前那两个控制着林衍的年轻人和光头终于合力把林衍从穆康身上撕开,结结实实给了林衍十几下拳打脚踢。穆康被中年人踩在脚下,匕首抵住喉管,眼睁睁看着林衍挨打,整颗心像被狠狠捏住了似的疼到天灵盖,满脸是泪,分不清哪些是林衍撞的哪些是自己流的,嘶声恳求:“停,停下来,求你了,停下来……” 林衍卑微地蜷缩在地上,不停喘气,血腥味儿在嘴里翻涌,却仍徒劳挣扎着想往穆康那边爬。 中年人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些许神采,他看了光头一眼,光头从靴子里摸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匕首,过去代替中年人踩住穆康。 中年人走到林衍身前,抬脚用布满污泥的军靴踩住林衍的头发,慢慢蹲下身,一边把玩匕首一边问:“怎么帮我们要到更多钱?” 林衍被他踩着头发,嘴巴埋在石头里,一张嘴灰尘就往喉咙里蹿。 “他们一定没告诉你,我是leefoundation请来的,你再去和那边说,价码提高一倍,他们一定会同意。”他难受地边咳边说,“请放他走。” 这实在是个馊主意,可林衍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跼蹐不安、怛然失色,满脑子都是如果他在我面前……我大概也只能陪他一起去死了。 光头狠狠按住想拼命爬起来的穆康,匕首冰冷划破皮肤。穆康痛苦地看着林衍,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死了,灵肉分离,浑身冷得像具尸体,思维飘得像个诗人。才子的悲春伤秋继续回光返照,他无意识地想:这约莫就是,电视剧里总是演的痛彻心扉、哀痛欲绝吧。 中年人听完林衍的话,像是愣住了,过了整整一分钟,才一字一句地说:“leefoundation?” 林衍哼了一声,鼻子里嘴里都是血和灰,气管灼热,喉咙剧痛,已经说不出话了。四面墙上到处都是深红色的“boom”涂鸦,仿佛在切切嘲笑两位音乐家的手无缚鸡之力。 中年人好像没听懂似的,慢慢站起来,又朝其他同伴大声说了一遍:“leefoundation?” 一名绑匪快步走进来,递给中年人一台手机。锁屏桌面是一张照片,背景是茂密丛林和一栋简陋的两层木质建筑,林衍站在一帮深色皮肤、拿着管乐器的小孩中间,面对镜头微笑。 中年人死死盯着这张照片,手渐渐发起抖来。 四周鸦雀无声。中年人忽然疯狂大喊一声,把匕首重重扔到地上,转身冲了出去。 光头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穆康,慢慢把刀放下了。 之前驾着林衍的两个年轻人突然跪下来,发着抖给林衍解绳子。 林衍的手重获自由时已经没知觉了。他狼狈地趴在地上,呼吸困难,胸口阵痛,丝毫没有脱离虎口的轻松喜悦。 穆康在被放开的那一瞬间就灵肉合体地活了过来,手仍在发麻,脖子也隐隐作痛,可他管不了那么多,毫无形象地连滚带爬过去抄起林衍,紧紧搂在怀里。 林衍浑身湿透,发间粘着石粒,熟悉的乌木香味被灰和血的味道取代,手臂布满细密伤口,乌黑尘土掩盖了血的颜色。 林衍声音沙哑:“穆康?” 穆康嘴唇发抖:“嗯。” 林衍:“你还好吗?” 穆康:“……嗯。” 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林衍轻轻地说:“那就好。” 穆康把林衍抱得更紧了,人生头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颤抖地说:“对不起……阿衍,对不起……” 两名心灵伤残人士以一种老来伴的孱弱气势相互搀扶着走出去,十几名绑匪如临大敌地盯着他们,好像两人衣服里藏着自杀式炸弹似的。 穆康实在摸不透这帮亡命之徒又在唱哪出,怎么多一倍的钱就变得这么客气了?当地抢劫文化吗?受害人待遇还按赎金数目分了等级? 穆康悄悄地问林衍:“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林衍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小心点。” 俩人紧张地站在楼前,默默运气暗自警惕。光头肌肉男扛着他俩的随身行李拘谨地过来,直接把东西递给他们。 穆康伸手把两人的行李都接了过来。 光头男明显松了一口气,对二人鞠躬,转身走到角落去了。 穆康:“……” 林衍:“……” 躬都鞠上了,事情的走向可以说是很玄幻了。 穆康福至心灵,试探地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一帮亡命之徒唰地往两边分开,给两人生生分出一条路,路的尽头是穆康租来的那辆倒霉的车。 林衍小声说:“我们过去。” 穆康搂着林衍慢慢向车走去,绑匪们无声目送,没有一个人出手阻拦。中年人站在离车最近的位置,正红着眼看他俩,一直冷漠残忍的眼里居然诡异地呈现出惊慌失措的神色。 穆康和林衍目不斜视地经过他身边,中年人冷不防扑通一声跪下了,把两人吓了一跳。 如果不是还搂着林衍,穆康差一点就要条件反射地去扶了。 中年人双膝一沾地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流泪一边不停地说:“我很抱歉,很抱歉,很抱歉……” 浑然不觉自己又让两人受到了新一轮惊吓。 这前后待遇差别实在太大,两人怔怔看着五分钟前还凶相毕露的中年人此刻像被魂穿了似的跪在地上哭,一时间都有点无法消化。 林衍不知所措地说:“请问……” 中年人泪眼蒙眬地看着林衍,断断续续地说:“我很抱歉,林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是……吹长笛的安娜和特雷西的爸爸。” 穆康感觉林衍的身体忽然僵住了。 中年人自顾自地说:“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是你……对不起,求求你不要放弃安娜和特雷西,求求你……她们像天使一样纯洁,什么都不知道……” 穆康算是懂了,悄悄对林衍说:“他是你的学生家长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天空渐渐放晴了,一缕阳光用力穿过云层直达大地,驱散了空气里的沉闷潮气,也照亮了中年人脸上闪闪发光的泪水。 林衍一直紧绷的心松弛下来。他默默注视面前涕泪横流的男人,唏嘘不已。 穆康暗地里捋了捋这一上午如坐过山车般惊险刺激的剧情:一号倒霉蛋潜水回程路上被绑架,居然遇到了二号倒霉蛋林衍?而绑架犯竟然是林衍的学生家长? 啧啧,太狗血了。穆康啼笑皆非地想,看了眼跪在地上哇哇大哭的三号倒霉蛋,忽然意识到这位仁兄……不对,绑匪兄的剧情更狗血: 今天出活凑巧又绑到了两个外国人冤大头,其中一个看起来是条大鱼,而大鱼居然是自家两名长笛天使天天挂在嘴边的大指挥家?求问如何才能逃过大天使之怒? 穆康幸灾乐祸地想:活你妈逼该,你就跪着吧,跪一辈子。 沉默了很久的林衍终于开口,认真地对中年人说:“我不会放弃她们的,她们很好。” 中年人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谢谢你,谢谢你指挥,求求你不要告诉她们……她们不知道……” 这位矛盾的父亲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一直在边上没出声的光头肌肉男走过来,谨慎地问:“林先生,你今天要去学校吗?” 林衍点点头:“是应该去的。” “我先带你们回家冲洗一下。”光头肌肉男不敢看二人,低着头苦涩地说,“对不起,我是……安娜和特雷西的哥哥。”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八章 叫做约翰内斯的光头肌肉男从凶神恶煞的犯罪分子变成了唯唯诺诺的代驾小弟,开着穆康租来的车把两人送回了家。热情的女主人出来迎接,温柔拥抱约翰,看起来并不清楚自己丈夫和儿子在外面做的是卖命的营生。 约翰对母亲说了几句什么,女人点点头,朝林衍和穆康招手,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快进来!” 看起来卖命的营生也不好做,这个用木头搭得很抽象的家当真是家徒四壁,比城中村里的危楼还要寒碜,墙漆吊顶水晶灯大型家电统统没有,水管抱着山路十八弯的精神从屋外不知道哪儿接进来,浴室简单分配到了一个支流做淋浴,居然还是露天的。 这他妈要是下雨怎么洗澡,穆康边冲冷水边想。 林衍先洗好了,换了身从穆康行李里随便拿的衣服,在看起来大概是客厅或者餐厅的空间里和女主人聊天。穆康过去的时候,女主人已经不见了。 林衍独自坐在餐桌前,一边吃芒果一边看照片。他嘴角带有一丝笑,身姿一如既往,是穆康记忆里指挥家的优雅从容;右手正在努力戳一块芒果,手法笨拙,戳了好几下都没戳起来,林三岁似乎被固定在了身体里,没有长大。 时光好像并没有在林衍身上留下多少痕迹。穆康想: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走过去坐到林衍身边,一眼就看到林衍白皙的手臂爬满密密麻麻的伤口,狰狞斑驳,有些还在渗血。 劫后余生的喜悦慢慢淡了,穆康心头那股原本已经泄了的无名火又冒了上来。 他凶巴巴地说:“手上不处理一下?” 林衍一愣,把照片放下了,问:“什么?” 穆康指指林衍触目惊心的手臂。 林衍瞥了眼手臂,不在意地说:“一点小伤,没事。” 穆康瞪着他:“小伤?我他妈一辈子都没受过这种伤。” 林衍笑着摇摇头,递给他叉子,又把盘子朝他推了推:“吃芒果。” 穆康没接,冷声说:“处理一下。” “真的没事,都是些皮肉划伤。”林衍淡定地说,“总不能把手都包起来吧?这里天气闷热,包起来容易化脓。” 穆康烦躁到有点坐立不安,只能又看了看林衍的伤口,好半天才说:“对不起。” 林衍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穆康闷声说:“……让你经受这些。” “和你有什么关系。”林衍把叉子强行塞给穆康,“吃芒果,很甜。”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一点多,两人吃完芒果,神出鬼没的女主人端上来两盘米饭和水果混合物,既没肉也没菜,吃起来发现居然连盐也没放。 林衍吃得津津有味,穆康吃得难以下咽。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儿?”穆康头一次吃米饭吃得一嘴又甜又酸,“太难吃了。” 林衍小声解释说:“米饭已经是这里最高级的食物了。” 穆康忍着恶心拼命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含糊地说:“太艰苦了。” 林衍:“我还见过有人吃树叶。” 穆康:“……”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震惊地重复道:“树叶?” 林衍点点头,随口道:“上次绑我的人,就在我面前直接吃树叶。” 穆康扒饭的动作停了,心里忽然一突。 他转头瞪着林衍:“什么?” 林衍:“……” “上次?”穆康沉声问,“绑你?谁绑你?” “没什么。”林衍马上说,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照片,“你看,这就是安娜和……” 穆康眼疾手快把照片抢过来,冷冷道:“说清楚。” 林衍不出声了,看都不看穆康,闷头扒饭。 穆康一把夺走了林衍手上的勺子。 林衍抬头看了穆康一眼,移开目光,淡淡地说:“之前我说过,这里大部分人都没工作。” 穆康看着他,慢慢皱起眉。 林衍注视着穆康手上的照片:“很多家庭都是靠……抢劫为生。” 穆康:“你被抓过不止一次?” 林衍承认道:“三四次。” 穆康一下子站了起来,把照片猛地拍到桌上。女主人在外面喊了一声,林衍忙大声对她说:“我们没事。” 穆康气得浑身发抖,来回走了几圈,忍了又忍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说:“林衍,你是不是有毛病?” 林衍着急地说:“你别生气。” 穆康:“我就说今天见着你的时候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原来是经验丰富啊。” 林衍:“我……” 穆康:“你什么你,圣母病重症患者吗?这里是有绝代佳人还是有远古宝藏啊值得你不停地以身犯险?” 林衍:“我每次都……” “别他妈狡辩。”穆康愤怒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危险?” 林衍没说话。 穆康盯着他,眼里仿佛有火,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你他妈心知肚明这是玩儿命的事。” 林衍恳求地看着穆康:“对不起,你先坐下来,可以吗?” 那目光和七年前一样,清澈柔软,好像从未被生活的心不甘情不愿降服,妥帖地直戳穆康心尖。穆康像被扎了一针的气球似的火气忽然就散了,心里涌起一阵无可奈何。 他重重叹了口气,坐了回去。 林衍小心翼翼地问:“吃饭?” 穆康绷着脸把勺子还给他,两人重新开始对着那两盘一言难尽的食物奋斗。 林衍把照片递给穆康:“这是安娜和特雷西。” 照片上是两名大概七八岁的深皮肤女孩儿,坐在家门口,手里都拿着长笛,笑得非常开心。 穆康并不在乎谁是安娜和特雷西。他不喜欢这个地方,不喜欢这里的人,更无法认同这个家的谋生方式,何况约翰内斯还打过林衍、弄伤了林衍的手。 那可是拿指挥棒的手。 对穆康而言,这种行为罪大恶极,凌迟都不足以谢其罪。 可安娜和特雷西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灿烂到让穆康不禁默默看了很久。 他在这个地方待了三天,见到了很多人:船家、渔民、渔民的孩子、开民宿的家庭、犯罪分子,还有这个家的女主人。无论男女老少,很多人都对他笑过,却没有人笑得像安娜和特雷西这样格格不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世界一成不变毫无希望,两个女孩好像是从天而降的两束火光,点燃了四周广阔无垠的黑暗。 穆康的狼心狗肺好不容易开了窍,竟然理解了中年人哭着说的那一句“她们像天使一样”,也领悟到中年人眼中深深的惶恐从何而来。 都是因为林衍。 如果林衍再也不愿过来,这样纯真明媚的笑容大概很快也会湮灭吧。 “基金会花了两年才同市政府达成协议,和ngo一起把乐器送进了学校。”林衍平静地说,“安娜和特雷西是长笛首席和副首席,她俩很喜欢长笛,也很有天赋。” “我们用两年多的时间建立起这支乐队,今年应该就可以出去演出了。” “这或许是他们其中很多人走出去的唯一机会。” “穆康,我是唯一的指挥,我一定要来。” 穆康把照片放回桌上,闷声几口把饭吃光了。他放下勺子,点点头说:“知道了,什么时候过去?” 林衍惊讶地望着穆康。 穆康泰然自若道:“去视察你的工作成果。” 约翰内斯家离学校不远。两人交代约翰内斯把车开到林衍住处,慢慢步行去学校,快走到时已经下课了,几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校门口焦急地左顾右盼。 一看到林衍,小朋友们一股脑都冲了过来,边跑边叫“林先生”。林衍像个孩子王似的,一瞬间就被团团围住,帅气潇洒的穆康遭到了无情的无视。 穆康跟着被孩子们簇拥的林衍,经过在林衍手机屏保上出现过的学校主楼,主楼旁边有一栋比约翰内斯家更抽象的、一看就是临时搭起来的木头房子,里面已经坐了大大小小四五十个学生,正在热火朝天地练习,谱架椅子看起来都挺正式,声部也非常齐全。 林衍一进来,所有人都即刻噤声。他笔挺地站在乐团前,给小成员们介绍穆康:“今天有新的老师来。” 穆康人渣味太重,小孩缘极差,头一次被这么多小朋友注视,居然觉得略尴尬。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你们好。”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地对穆康说“你好”,一个长头发的手持小号的小男孩问:“先生,你是干什么的?” 穆康:“……” 他一时语塞,心想:作曲的?好像说出来不是很合适。弹钢琴的?好像管乐团不需要钢琴。 林衍严肃地说:“穆先生是作曲家。” 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哇”、“好酷”。长发小号男孩又问:“先生,你是来给我们写曲子的吗?” 几十双童真的眼睛期盼地看过来,把穆大才子硬生生逼上了梁山,他只好僵着脸说:“是。” 小成员们呼啦啦一阵热烈欢呼,十万个为什么长发小号男孩大声说:“已经写好了吗先生?现在可以排了吗?” 穆康:“现在还不行,我要先听听你的表现。” “林先生说我们很酷。”一名拿着长笛的小女孩说,“很快就可以上台表演了。” 女孩面庞干净整洁,眼里透着不服输的倔强骄傲,居然有点神似姑奶奶管大小姐。 穆康知道她。 她叫做安娜,旁边那位就是特雷西,她俩有个名叫约翰内斯的哥哥,父亲和哥哥一起经营一个犯罪团伙,靠抢劫杀人为生,自己和林衍刚刚从他们手里死里逃生,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穆康一阵感叹,对“爬在飞机上和女朋友的爸爸打架”的小蜘蛛侠生出了某种怪异的深有感触与同病相怜。 林衍:“之前的曲子大家练得怎么样了?” 一帮人齐声说:“非常好!” 林衍点点头:“好,那就开始吧,先来《超人组曲》。” 不是贝多芬,不是舒伯特,不是勃拉姆斯,也不是柴可夫斯基,而是johnwilliams写的好莱坞电影音乐《超人组曲》。 穆康理所当然地想:好曲子。 小乐团立刻安静下来,有条不紊准备好谱子,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抬头,认真看向林衍。 林衍手上没有指挥棒,只是简单抬起了手,朝向小号和圆号。长发男孩把小号高高举起,以非常专业的姿态紧紧盯着指挥。 铜管声气势磅礴地跨入寂静空间,节奏和强弱紧紧跟随林衍清晰的手势,直到所有声部加入,乐团精妙地为唯一一名听众展现出了电影画面般的激动人心和丰富多彩。 曲子改编成了更适合小朋友演奏的版本,各声部技术要求都不高,但出来的效果依旧很震撼。 林衍连谱子都没有,空手而来,却仍然可以准确无误地讲出小节数。穆康看在眼里,心道阿衍是真的很重视这个管乐团啊,我一定要给他们写首曲子。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十九章 乐团排完《超人组曲》后休息二十分钟,林衍给穆康找来五线谱和铅笔。两人随便聊了几句,林衍带乐团进入下半场,开始排宫崎骏动画组曲,穆康坐在一边边听边写曲。 他按乐团现有的声部布置好总谱,信手用了两个几个月前写的主题,考虑到时间不多,打算先弄出个四五分钟的小作品让乐团明天试试,回去之后再花时间扩充完整。 排练进行到六点,在天黑透之前结束了。木屋里堪堪接有一盏照明用灯,在傍晚暮色中孤独地发光,仿佛在催促大家赶快回家。 林衍带着穆康回了自己的住处,是离学校不远的、隐藏在树林间的一间民宿,条件比安娜和特雷西家好上不少,有四间客房,带独立卫生间和公共浴室,门口还有几个停车位。 民宿老板显然已经预见到会新来一名客人,先是喜笑颜开地把客房钥匙和车钥匙一起递给穆康,又示意二人在客厅就坐,笑眯眯地端来了晚餐。 主食依旧是坑爹的水果拌米饭,多了一道姑且可以算作前菜的芒果沙拉。林衍面不改色地拿起餐具开始吃沙拉,穆康生无可恋地对着食物发呆。 林衍劝道:“随便吃吃吧。” 穆康:“不吃,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林衍:“不行,只要是人就必须要吃饭。” 穆康:“那我不是人。” 林衍嘴角沾着一条芒果细丝,好奇地问穆康:“不是人是什么意思?又是我不懂的俏皮话吗?” 一点都不俏皮也很少讲俏皮话的穆康无奈地拿起餐具,木着脸说:“林三岁,好好吃饭,都吃到脸上了。” 好不容易解决了味道诡异的晚餐,两人坐在客厅讨论穆康新写的曲子。穆康指着长笛一二声部:“安娜和特雷西水平确实很好,我把她俩的部分写得稍微难一点。” 林衍想了想,斟酌道:“现在这个团是可以,但是其他团不一定有这么好的长笛。” 穆康吃惊地看着林衍:“你还有其他团?” 林衍:“非洲还有一个。” 穆康无语片刻,叹了口气:“好吧,我改一改,你什么时候走?” 林衍:“大后天一早。” “我后天早上必须得走了,今晚我们把框架都弄出来,明天边排边改,后天我走了之后,你把剩下的一些小问题修补一下。”穆康边说边飞速地思考,“我回去再把曲子扩充一轮,基本就可以完稿了。” “没问题。”林衍点点头,埋头看了一会儿穆康已经写好的内容,忽然问,“为什么用这两个主题?” 穆康正在琢磨要不要加一段英国管的旋律,随口说:“之前写的,随便拿来用。” 林衍:“为什么不用你的主题?” 穆康没反应过来:“我的什么主题?” 林衍的声音清晰直白:“穆大才子,三大专属主题。” 穆康愣住了。 丛林的夜晚寂静无声,室内灯光昏黄,时不时掠过蚊虫飞舞的痕迹。穆康恍惚看着面前的林衍,脸庞精致白皙,眼神清澈温柔,让他仿佛置身于多年来频频出现的梦境里。 梦里的林衍坐在钢琴前弹了一段旋律,微笑着说:“这个主题,我听过十个变奏版本,你刚刚弹的是最好的一个。” 不知道从哪天起,那段旋律再也没有在世间响起。它只残留于穆康的梦里,要死不活,也不知道到底还有没有呼吸。 穆康移开目光盯着餐桌,上面正趴着两只不知疲倦地爬来爬去、不知是打算产卵还是只是在觅食的苍蝇。 真有活力,比我强多了,穆康讽刺地想。 他没看林衍,只是漠然道:“啊,那个,我早就忘了。” 林衍没接话。 穆康淡淡地说:“来吧,快把这个弄完。” 两人奋战了几乎一个通宵,曲子终于雏形初现。日出时分,两人疲倦地各自回房收拾休息,抓紧时间睡了不到四小时,起来后随便吃了两份芒果沙拉当早餐,直奔学校。 路上穆康边走边反胃地想:老子他妈这辈子都不想再吃芒果了。 今天乐团按铜管和木管分了两个小分队,上下午各排两小时,三点之后再合排,这也让两人有时间和机会一边排练一边改谱子。 上午先排铜管,长发小号男孩捧场王属性大开,一拿到谱子就兴奋地大喊:“手写的!是林先生手写的谱子!” 穆康面无表情地说:“你那份是我写的。” 长发男孩喊声磕巴了一秒,改口道:“手写的!是穆先生手写的!” 穆康对小号声部说:“你们有人吹降e调吗?” 一个穿背心流鼻涕的小孩举手:“我吹,先生。” 穆康把谱子给他,问:“带降e调乐器了吗?” 鼻涕男孩拿好谱子,开心地蹦了几下:“在家里,先生,我马上回去拿。” 穆康忙说:“诶你……” 鼻涕男孩蹦的那几下居然是在做起跑前准备动作,穆康“你”还没说出口,小朋友夹着谱子好似夹着巨款,以携款潜逃的速度一溜烟跑了。 穆康以人渣之心度孩童之腹地想:他怕不是想借机逃课吧? 谁知谱子还没发完,就见鼻涕男孩又哗啦啦地背着乐器进来了,一阵风似的越过穆康跑到位子上坐好,把谱子小心放到谱架上,拿出乐器开始活动,架势十足。 敬业精神甩了这也懒得接那也不愿写、拖稿恨不得拖到世界末日的穆大才子十万条街。 然而穆康虽然敬业精神堪忧,专业水准还是颇值得赞赏,搭配林衍这个大型外挂,居然真的用一个晚上写出了一首还不错的小型交响管乐作品。两人分头带着小朋友们分声部排练完善细节,午餐随便应付了一堆水果,时间不知不觉到了下午三点,全团的人都到齐了。 林衍静静站在乐团前,扬声道:“谱子都熟了是吗?” 所有人:“是的,先生。” 林衍:“那就开始吧。” 他抬起双手,目光环视全团,左手轻点,木管轻灵的音色穿过木头墙壁,向沐浴于阳光中的郁郁丛林飞奔而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圆号悄然跟随,为旋律搭建一个增四度音程,增四度转而又成了小三度,总而言之就是不按你所想的来。 穆康写曲惯用的手法,和声看不清走向,猜不到结局,从来不走寻常路。他靠这一招吃遍天下招蜂引蝶,招来了林衍这只花丛中最帅气的雄蝴蝶,自己爱不释手却又浑然不觉,猪油蒙了心似的把人赶走了。 林衍控制手上的节拍干净不凝滞,好让小朋友们都能看懂,带着乐团走了三遍,终于把曲子完美地走了下来。 全曲最后结束在长笛和单簧管的长音,林衍手掌轻拢,像把一颗跳动的心攥进手心。 这只雄蝴蝶抵挡不住诱惑,又闻着人渣味儿被吸引过来了。 七年时光转瞬即逝,一切好像都和从前一样绵长美好。林衍慢慢放下手,眼眶忽然有点湿热,连忙低下了头假装看总谱。 他酸涩地想:这么多年了,穆康依旧是……这么的好。 穆康在一旁悄悄松了一口气,心道幸好有阿衍撑场面,差不多算是弄好了。他朝团员们鼓了半天掌,由衷地说:“男孩女孩们,你们太酷了。” 长发男孩和鼻涕男孩大声说:“穆先生更酷!” 安娜问:“穆先生,这是你新写的曲子吗?专门写给我们的吗?” 穆康点点头:“是的。” 特雷西开心地说:“太棒了,它有名字吗?名字后面有没有加上‘为普鲁斯特管乐团所作’?” 穆康和林衍目光接触,笑着说:“它有名字。” 林衍郑重地对孩子们说:“名字是,《林中精灵——为普鲁斯特管乐团所作》。” 两人天黑前回到民宿,老板已经把看起来永远也不会发生变化的晚餐准备好了,幸好前菜不是芒果沙拉,换成了一堆啤酒。穆康麻木地挖起米饭往嘴里送,就着啤酒囫囵吞枣地拼命往下咽,眼泪都被他这种不要命的精神逼出一轮。 林衍想到明天穆康就要走了,心头失落:“明天一大早你自己开车去吗?” 穆康好不容易咽下一口米饭,喘着气说:“嗯。” 林衍这才注意到穆康的盘子已经快空了,诧异道:“怎么今天吃得这么快?” 穆康:“没有嚼。” 林衍震惊了:“不嚼怎么咽下去?” 穆康:“用命咽。” 林衍无语半晌,开口问:“真的这么难吃吗?” 穆康:“真的。我觉得你要么味觉有问题,要么忍受能力异于常人。” 林衍哭笑不得,想了想说:“我猜是你妈做饭太好吃,你从小到大吃习惯了,味道不好的食物接受起来更困难。” 穆康又往嘴里塞了一口饭,从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衍:“明天早上还是让约翰内斯送你去机场吧,我现在就去给安娜家打电话,几点?” 穆康满嘴饭地点点头,用眼神表示“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又给林衍做了个“五”的手势。 林衍和约翰内斯沟通好回来时,穆康已经把饭吞完了。 分离近在咫尺,林衍纵然一万个不舍也毫无办法。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正色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穆康第一次先于林衍解决掉晚餐,整个人好像跑了场马拉松似的身心俱疲。他仰头一口气灌完一罐啤酒,言简意赅道:“说,什么都行。” 林衍:“我想向你要首曲子。” 穆康伸手又开了一罐啤酒:“什么曲子?” 林衍:“交响曲,随便什么形式,我们团演。” 穆康吃了一惊,把啤酒放回桌上,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团是说……l团?” 林衍:“是。” 穆康居然有点慌:“我……很久没写这种交响曲了……” 林衍直视穆康的双眼:“你可以写吗?” 穆康毫不犹豫地说:“当然可以写。”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林衍沉声说,“必须要用你自己的主题。”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穆康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了。他移开目光,说:“我以前写的东西你基本都见过,随便用,我现在就给你所有形式的授权。” 林衍摇摇头,坚决地说:“一定要是新作品,由我们团首演。” 穆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林衍:“为什么?” 穆康冷冷道:“不为什么。” 林衍犀利地说:“所有事情都有为什么。” 穆康:“之前说过了,我已经忘了。” 林衍:“不可能。我都没忘,你怎么可能忘了。” 两人之间拉扯出难耐的沉默。 热带夜晚的风夹杂暖意卷进来,温柔拂过两人的发。穆康已经喝到桌上只剩下一瓶酒了,晚风丝毫带不走炙热酒意,他心里冻着冰,脑子却着了火,像一头困兽陷入无路可逃的焦躁。 林衍不屈不挠地说:“我只要用你的主题写的作品。” 酒意上头,穆康红着眼凝望林衍英俊的脸,明明近在眼前,却仿佛隔着次元壁一般遥远。他张了张口,微弱地说:“林衍。” 林衍固执地看着他:“please。” 丛林的夜在那一秒变得阒寂无声,只余穆康沉重的呼吸。他自暴自弃地想:直说吧,反正他是阿衍,没什么不好说的。 穆康闷声灌掉最后一瓶酒,多年以来躺着忍受强奸的心被滔滔酒意、被执着的林衍激发出鱼死网破的拼死挣扎。 “林衍,我已经很久没有用过那三个主题了。”穆康语气冰冷,徒手硬拉出自己残破不堪的心,残忍地解剖给林衍看: “我现在写东西,都遵照客户的要求,谁给的钱多,我就接谁的活。客户要我写什么我就写什么,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要我下跪我绝不站着,要屎我他妈都能给他拉出来。” “别误会,我不是问你要钱,你向我邀曲,我绝对分文不收。” “可我已经写不出来你要的东西了,林衍。从接下第一个不情愿的工作开始,从写出第一个我自己都看不上的音符开始,我属于音乐的那颗心就已经死了。” “我一直不愿承认,一直以为自己还活得潇洒,直到……直到几天前我重新见到你。”穆康说到这里,喉咙一紧,像忍受不了似的闭上了眼睛,“那天在雅加达,你在一个破房子里,弹一架破钢琴,带着小姑娘唱avemaria。” “那天我和你只隔着一道墙,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还是那个你,可我已经不是了,我他妈甚至都不敢进去见你。” 穆康睁开眼,漆黑瞳孔仿若溅出血色,痛苦又痛快地看着林衍:“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林衍,谢谢你让我终于认清了这一点。”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章 两人的交流在穆康这番近乎自虐的独白后遗憾地无疾而终,林衍听得一语不发,穆康则一说完就回房倒头睡了。 人渣之魂依旧不负众望地回归,第二天清晨五点约翰内斯来接穆康的时候,这货已经一丁点儿都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惊世之语了。 他站在微熹晨光里和林衍道别,面色平静一如往常,先给林衍留了自己的邮箱,叮嘱林衍把《林中精灵》修改好之后立刻发过来,又再三强调有什么事一定随时发邮件联系,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看着林衍的身影在后视镜里慢慢缩小,铁石心肠里终于生出了名为“不舍”的情绪,烦躁地想:什么时候能再见到阿衍呢?真舍不得他啊。可是阿衍那么忙,我也不能招呼都不打就直接去打扰他。 回去还他妈要写地道战,操。 林衍一个人颓然站在原地,低着头无助地自言自语:“你根本没变,《林中精灵》里,明明都是最好的你。” 在p国的几天过得像演电影似的,穆康满心满脑都是潜水、阿衍、作曲、绑架犯和小朋友,根本想不起来看微信,手机信号又总是没有,在外人看来,基本是处于失联的状态。 下午五点,飞机终于落地。穆康正手捧大衣百无聊赖地等行李,王经纪人的电话来了,劈头就是一句:“你去哪儿了?” 穆康:“去p国了。” 王俊峰:“去潜水吗?怎么不告诉我?” 穆康:“临时决定的。” 王俊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以为你在雅加达失踪了。” 穆康随意“嗯”了一声,心里颇为不屑:告诉你我会被绑架?然后遇到林衍,顺便做了一下慈善?你知道林衍是谁吗? 这份际遇对穆康来说很珍贵,他想自己小心珍藏,不愿意和他人分享。 王俊峰:“既然去潜了水,那我就当你休完假了。《长征组曲》后天能交吗?” 形势一下子从《林中精灵》急转直下成了《长征组曲》,穆康没好气地说:“能。” 王俊峰心如磐石,并不在乎穆康是什么态度,只要能就行:“那就好,地道战尽快,凡星的总决赛在大后天。” 穆康不耐烦地说:“知道了。” 王俊峰听出了穆康心情不好,立刻周到地问:“我给你安排辆车?” 穆康不客气地说:“麻烦了。” 室外气温依然很低,刚刚从热带回来的穆康一出门就被冻得打了个喷嚏。冷风刺刀般无情地划过行人暴露在外的皮肤,穆康推着行李,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林衍一冻就红的白脸蛋儿。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见到。 他躲在柱子后哆哆嗦嗦点了跟烟,烟盒里的烟居然还剩一大半,穆康数了数,发现从被绑架到现在,自己总共只抽了不到十根烟。 还他妈天天不是吃水果就是吃水果拌米饭,可以说是非常养生了。 穆康舒心地叼着烟等人,随手翻了翻朋友圈,一起潜水的几个朋友没有发照片,应该还在那个荒无人烟的岛上没走。穆康想到一言难尽的约翰内斯一家人,点开其中一人的对话框: -回来时小心点,那里有人抢劫。 等了半天也没见回复,穆康忽然记起,那里没信号,微信发过去也看不到。 他眯着眼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三个男人开一辆车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再说约翰内斯和他那位一看就是犯罪集团头目的老爸……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来平复被林衍吓到的受伤的心灵,不会这么快就开始干活儿。 啧啧,这帮幸运儿,真是沾了阿衍的光。 车缓缓在穆康身前停下,司机下车,礼貌地帮客人放好行李。穆康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忙碌的机场,很不是滋味地意识到,又要回到泔水般的工作中了。 和林衍一起就着夏夜晚风、昏黄灯光、悠悠虫鸣写《林中精灵》的夜晚,明明才过去两天,竟已恍如隔世。 穆康花了一整天给《长征组曲》收尾,终于卡着延了又延无法再延的最后期限把全曲交给了客户。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这堆狗屎,恨不得马上就把文件处理了。 穆老师出品上乘、作品繁多,工作室曲库里能找到的音乐却是屈指可数,除了正在写的东西,穆康早就习惯了一收到钱立马把原文件删掉。王经纪人一开始对此颇有微词,穆康则表示,狗屎可以拉,但不能拉了还不让人收拾。 然而《林中精灵》显然不算在此列。 穆康慎而又慎地重新手写了总谱,又郑重地把谱子用文件夹装好,带回家放到床头的柜子里,专门为它腾出了一方天地,生怕狗屎味儿能传染。 做完这一连串神经病似的动作,穆康开始盼星星盼月亮地等林衍的邮件,顺便愁眉苦脸地写《地道战》。 谁他妈知道地道战是什么鬼,老子又没打过。再说它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乎其神,能把兵强马壮的敌人打得哭爹叫娘,我实在是深表怀疑。 脱离现实和因现实而生的悲悯、仅依靠虚妄口号和自我幻想的创作,永远只能是一摊狗屎。 和《林中精灵》相比,《地道战》的进度只能以龟速来形容。穆大才子拖稿的习惯沉痾难治,写了一下午只写出了五个小节。 下午五点,穆康正打算叫外卖随便应付一下,手机忽然响了。 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不多,这个点会打电话来的人更少,他本以为是王俊峰,拿起来一看,愣了。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张玉声”三个字。 张老板两年前从j院退休,下海一心一意经营玉声琴行的糊弄大业,糊弄得怎么样穆康不清楚也不在意,只记得几次见到张老板,对方都是红光满面的样子。 毕竟是老师,面子不能不给,穆康犹豫了两秒,接起电话:“张老师?” 张玉声中气十足地说:“穆康啊。” 穆康:“是我,您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张玉声:“你好你好,最近怎么样?” 穆康:“还行,您呢?” 两人你来我往地进行了一堆毫无意义但又一定要走的社交性寒暄。穆康嘴上随便应着,无意识地频频刷新邮箱,刷出两封大概是想邀曲的邮件,随手转发给了王俊峰。 电话那头张玉声绕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穆康啊,我想请你帮个忙。” 穆康:“张老师请说。” “电话里说不清楚,等下见个面吧。”张玉声顿了顿,又说,“我也就请你帮这一次忙。” 这话一说出口,穆康就不好再拒绝了,只好说:“好吧张老师,在哪里见?” 张玉声:“我把地址发过来,你六点半到吧。” 张玉声选的地方是一家只有包厢没有大堂的高档餐厅,每个包厢都有独立的洗手间和传菜口,搭配三个服务员。穆康一进去,发现里面只有张老板一个人,意识到这将是一场恼人的服务员比客人还要多的局。 穆大才子非常不好伺候,人多的局嫌吵,人少的局又嫌服务员多,总而言之就是这也看不顺眼那也忍不下去。 张玉声一看到穆康就站起身,满面笑容地迎上来,直接递给穆康一杯酒。杯里液体微黄,香气馥郁,桌上摆了个造型传神的酒瓶,应该是某有价无市版本的茅台。 穆康接过来一口干了,说:“好久不见张老师,您请坐。” 张玉声拍拍穆康肩膀,跟个大领导似的,亲切地拉着穆康坐下了:“好像瘦了啊,穆康。” 穆康:“呵呵。” “这里菜挺好吃的,特别是河豚和佛跳墙。”张玉声招呼服务员上菜,热情地说,“你一定要尝尝。” 无事献殷勤必有妖,穆康不动声色地等着张老板开口,面不改色先喝了一碗佛跳墙,又喝了一碗河豚汤,好像没发现一顿饭点了两个汤有哪里不对似的。 佛跳墙也吃了,河豚汤也喝了,茅台酒也干了,张玉声终于对穆康满意了,笑眯眯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穆康啊,我想问你要个曲子的授权。” 穆康端着酒杯问:“什么曲子?” “就是你研究生毕业的时候写的那首……”张玉声磕巴了一下,没想起来名字,“……曲子。” 穆康装作听不明白:“我写了很多,您指的是哪首?” 张玉声:“……” 穆康没说话,心机深沉地等张老板自己回忆,眯着眼含口酒,嘬了半天还是没尝出来限量版茅台和普通版茅台有什么本质区别。 张玉声皱着眉慢慢地说:“就是后来演出的那首嘛,有一段钢琴……好像还是找别人弹的?” 穆康狠狠把酒咽了下去,心道:找别人?找哪个别人?林衍你他妈都能不记得? 好在张玉声还算争气,终于从生锈的脑子里把人扒拉出来了:“对!钢琴是林衍弹的嘛,林衍那场演了你写的那首曲子,又指又弹,啧啧,穆康,你小子真是有面子!。” 穆康皮笑肉不笑地说:“啊,那首啊,《困惑灵魂的叛变》,对吗?” 张玉声暗自腹诽道谁记得住这个破名字,嘴上却忙不迭说:“对对对,就是这首!” “那是一首交响诗。”穆康看了张老板一眼,“张老师您不是退休了吗?” “我也不想从学校退休,年龄到了,要跟着政策走才没办法啊。”张玉声叹了口气,动情地对穆康说,“但是我的心还在音乐上,没打算真的退休。” 这话说得穆康始料不及,他拿不准张老板什么意思,试探着问:“您是有什么计划吗?” “我手下培训部在十几个小学都有招生,打算组建几个业余的学生乐团,培养下一代。”张玉声解释说,“现在准备工作差不多了,正在收曲子找谱子。” 穆康点点头,端起酒杯对张玉声说:“张老师,我敬您一杯。” 眼见穆康一仰头把酒干了,张玉声连连摆手道:“不至于不至于。我这不就想起来穆大才子你了嘛,当年这首困、困……曲子,大家印象都很深啊。” 穆康挥开服务员,重新给自己添了酒,手指摩挲酒杯,思索着说:“这首曲子对演员技术要求很高,又有一段协奏曲级别的钢琴,不适合学生乐团排。” “我知道,所以才想当面问问你。”张玉声显然已经事先想好了,飞快地说,“你给我改编和演出的授权,我找一直合作的作曲家改,怎么样?” 穆康没说话。 不是不行,而是很行、太行了。 他以前的作品摆在家里都快烂成纸钱了,并不是穆康不愿意给,而是基本没人问他要。 除了“勋伯格赛高”那几位和管小小偶尔会问穆康要一些室内乐小作品玩玩儿,再也没有谁在乎穆康曾经的作品多么引人入胜惊世骇俗了。他们觉得《长征组曲》之流已经很好,和声为什么要那么多变化,几个模板足够了,反正就是电视剧的配乐,衬托虚构的主人公假惺惺的眼泪而已,连情感都是假的,音乐是什么样又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要去参加奥斯卡格莱美评选。 穆康既然早已不愿意再用穆大才子专属三大主题,自然也想过约莫总有一天,自己终会把以前那些才华横溢的作品也烧掉,来个眼不见为净,和美好的过去彻底道别。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对他说“不”的人,既不是管小小,也不是李重远,而是……张玉声。 穆康瞥了眼张玉声焦急渴望的神色,对着酒杯自嘲地轻轻笑了,许久,低声道:“张老师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同意。” ※※※※※※※※※※※※※※※※※※※※ 林三岁不出场,自己写起来都没意思。(╥╯^╰╥)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一章 那天晚上的饭局宾主尽欢,请客的和被请的双方都获得了满意的成果。一瓶茅台喝得还剩一半多,两人推让来推让去,最后还是被带它来的张老板又给带走了。 穆康晚上躺床上时,细细回想品味了一番,暗自决定限量茅台可以拔草了,省了一大笔开销。他借着酒意陷入睡眠,迷迷糊糊地想:省下来的开销可以用来去瑞士找阿衍玩儿。 可惜这个特别正确、特别浪漫的想法第二天就被人渣之魂抡起来抛到爪哇国了。 早上九点,门铃准时响起。王大经纪人被前几天穆康的无故失踪弄得神魂不宁心有余悸,思来想去,还是认为必须亲自出马送穆大才子去录影。 穆康正在享受早晨的第一根烟,裸着上身给王俊峰开门:“你来干嘛?” “送你过去。”王俊峰裹着寒气进来,自发拿了拖鞋穿好,把半凉的早餐摆到桌上,无奈地问,“老这样不穿衣服,真的不冷?” 穆康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没理他。 王俊峰又说:“先吃完早餐再抽烟。” 穆康随口说:“嗯。” 王俊峰走到放烟的柜子前翻了翻,诧异道:“上个月这里明明还有**条烟,现在怎么只剩半条了?” 穆康:“谁知道呢。” 王俊峰悚然道:“你都抽了?” 穆康:“嗯哼?” 王俊峰震惊地说:“抽太多了,一天两包都不止了啊?” 穆康:“没有吧?” 王俊峰坐到穆康对面,认认真真算给他看:“八条烟共八十包,现在还剩八包,一个月不到就没了七十二包,除掉百分之二十的递烟率,一天两包没跑了。” 穆康双目无神地看着他:“哦。” 王俊峰操心地说:“穆康,你这样不行。” 两人默然无语对视了半晌。王俊峰寸步不让,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得给我个说法”。穆康忽地心生一计,指指茶几上的烟盒,狡猾地说:“这盒烟是我在p国潜水的时候开的,现在都还没抽完。” 王俊峰皱眉拿起烟盒看了看,确实挺旧,不像新开的。他怀疑地打量着穆康:“那柜子里的烟怎么没得这么快?” 穆康泰然自若地胡扯:“递烟递没了,我最近都递整包。” 王俊峰:“……” 穆康:“真的,见了好几个前辈。” 穆人渣确实是深谙真假参半的说谎精髓。在p国那段时间他确实抽得逆天的少,虽然一回来就故态复萌;最近也确实见了前辈,虽然并没有过递整包烟的奇葩行为。 王俊峰被成功忽悠住了,唠唠叨叨地催促道:“好吧,但是你还是得注意,早晨不要空腹抽烟,赶快去吃早饭,吃完就出发,妆发和衣服那边都准备好了……” 托经纪人的福,穆康到录影棚的时间尚早,让之前次次都得帮他赶工的服化松了一口气。服装师先给穆康换好衣服,化妆师和发型师同穆康简单沟通了一下,着手开始帮他打理。 穆康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鼻梁挺直,嘴唇弧度性感,嘴角却透着冷漠。房间里人挺多,有服化道工作人员,也有两个嘉宾,好几个人都在偷偷瞟他,心道穆老师真帅啊,就是听闻脾气不好,唉,算了,还是别惹他,据说会死得很惨。 偏偏就是有人不怕死。 穆康正在思考《林中精灵》要不要再加几个简单的打击乐,门猛地被推开了,有人飞快走进来喊了声:“穆大才子!” 穆康的思绪被无端打断,他还没来得及皱眉,就见那人已经站到了身后,正在镜子里高兴地冲他笑。 穆康和方之木通过镜子对视,心想:操,来了个废话连篇的祖宗。 方之木妆发看起来已经弄好了,穿一身洋气西装,钢琴王子的派头端得很熟练。他拉了张椅子坐到穆康身边,笑道:“你居然在画眉毛?” 化妆师闻言手一抖:穆老师没说不能画眉毛啊? 被王俊峰坑了一年多的穆康早已从最初的如坐针毡修炼成了此刻的岿然不动,淡定地说:“是啊。” 方之木:“哈哈哈哈哈哈。” 穆康:“请您出去笑。” 方之木乐不可支:“哈哈哈哈,没事没事,哈哈哈,我也画了,我就是从没见过你画眉毛。” 穆康漠然道:“方同学,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方之木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不好意思。” 穆康:“你来干什么?” 方之木随意地说:“特邀嘉宾。” 穆康:“弹琴?” 方之木:“中间弹个肖邦。” 穆康不客气地说:“你行吗?” 方之木无语片刻,无奈地说:“夜曲而已。” 方之木现在已经是国际知名的大牌青年钢琴家了,走的是全世界到处巡演的高端大气路线,这档节目也只有到了总决赛才请得动他。一屋子的人谁都没见过有人敢这样和方之木说话,一时之间看戏的看戏,震惊的震惊,屋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两位当事人却浑然不觉,聊天进行得异常平顺。 方之木:“我最近在演拉二。” 穆康:“怎么又是拉二,拉三能弹了吗?” 方之木摇摇头:“弹不了。” 穆康:“没时间练吧?” 方之木叹了口气:“是啊。” 穆康:“那就先好好弹拉二。” “只能这样了。”方之木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我夏天要和l团合作拉二。” 穆康吃了一惊:“瑞士那个?” “是,不知道公司是怎么谈下来的。”方之木苦着脸说,“应该是林衍指挥,穆康,我心里没底。” 穆康不解地说:“怎么了,你又不是不认识他。” 方之木惨叫道:“就是认识他才更慌,一场演出指挥弹得比钢琴家还好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吗?” 穆康坦然道:“不知道。” 方之木:“……” 穆康又补刀道:“真的。” 方之木干巴巴地说:“就是弹出每个音符全世界都在嘲笑你的感受。” 穆康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多了,阿衍不会嘲笑你。”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方之木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你帮我听听?” 穆康不耐烦道:“你的拉二我已经听过好几次了。” “你听的那些都是演出。”方之木直截了当地说,“想私下里请穆大才子指导一下。” 原本以为穆老师与方老师能来一场血肉横飞的男性撕逼,哪知居然是一出寻师问道的戏码,问的道还艰深晦涩,充满各种听不懂的词汇,旁听的众人都有些讪讪无趣。 穆康一点都不想再听方之木虚有其表的拉二,随口敷衍道:“再说吧,到时候联系。” 总决赛十二点准时开录,方之木先跑去火速把肖邦录好了,又过来特意挨着穆康坐,趁录影空档不停地缠着穆康瞎聊。 这货表面上被公司包装成了王子范儿,实际上是个爱翻白眼的话痨,无论穆康接不接话,都能一边翻白眼一边喋喋不休地说下去。穆康实在是不胜其扰,可节目已经开录,他如果中途换座位,万一播出时被眼尖的网友发现,又会传一轮不和。 穆康作为一个镜头不多的半幕后吃瓜嘉宾,已经无辜地被传了好几次不和。同他“不和”的那几位,穆康压根不认识,只是剪辑的时候把相反意见的点评放在了一起,又插了个穆康冷若冰霜的镜头,不和的故事就编好了。 哪怕穆康从第一期第一秒开始就是一直冷若冰霜,也阻止不了群众脑补。 录影已经进行了五个小时,好不容易轮到凡星录《执着》。方之木看着台本,终于住了嘴,小声问道:“你做的?” 穆康:“我编曲,词曲是他自己写的。” 凡星顶着白金色头毛,刘海柔顺地贴在眉毛两旁,粉底眼影腮红唇膏一股脑都被化妆师糊上了脸,舞台灯光打在身上,居然有了点雌雄莫辨的意思。观众席的粉丝叫声震天,导演打了半天手势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这档节目主持人只管念口播,一位嘉宾负责拉主key,两位嘉宾负责接话,剩下的嘉宾集体当花瓶,而穆康正是里面最漂亮的那个花瓶。 嘉宾a热切地看着凡星:“自己写的歌?” 凡星腼腆地说:“是的,但是编曲是穆老师。” 嘉宾b好奇地问:“和穆老师合作感觉怎么样?” 穆康神色自若看向舞台,看似是在望着凡星,其实正在神游天外。 凡星看了一眼穆康,认真地说:“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嘉宾c打趣道:“听说穆老师工作时挺凶的?” 导演示意摄像师把镜头拉近对准穆康,拍到一张毫无反应的冷漠脸。 很好,又来了一个“不和”的素材。 凡星摇摇头,微笑地说:“穆老师很有耐心,一点都不凶。” 方之木偷偷踢了穆康一脚,嘲笑道:“很有耐心?你?” 穆康这才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小声问:“谁?” 方之木:“凡星说你有耐心。” 穆康:“怎么了?” 方之木:“你什么时候有过耐心了?” 穆康毫无自知之明:“我什么时候没耐心了?” 方之木:“……” 凡星是节目里人气最高的选手,嘉宾abc和凡星你来我往插科打诨了近二十分钟,导演才在边上打手势示意素材够了。双方都松了口气,嘉宾a说:“请开始吧,凡星,我们很期待。” 灯光渐渐暗下去,只留一束追光跟着凡星,观众席零星传来几声“加油”,凡鲜肉点点头,闭上了眼。 音乐响起。 钢琴被简约陈述,独自走入空间,随后马林巴追身而上,二者奏出一个绝妙的和弦。 次元壁破,整个摄影棚都被拉入了穆康营造出的独一无二的世界。凡星的声音简单直接,好像遇到一段本该擦肩而过、却又被命运牵扯的普通缘分: “走过人潮,走过路口,走过天长地久; 寻找遗憾,寻找温柔,寻找霎那烟火; 有人在等我,还是我在等人找到我; 有人拉住我,还是我想让人拉住我; 他对我哭泣,我还在执着地漂流; 他对我叹息,我却在执着地恳求; 他终于闭上眼,我执着地不放手……” 凡星最初的担忧不无道理,这本该是一首稚嫩无趣的作品。 然而当他唱完最后一句,音乐结束在大提琴低沉蜿蜒的揉弦长音里,摄影棚里所有人都清楚意识到,凡星从此刻起,有了第一首可以拿奖的代表作。 《执着》被穆康焕发出惊艳世人的力量。 舞台灯光大亮,粉丝爆发出巨大的尖叫,摄影机慢慢越过嘉宾席,好几人都起身拼命为凡星鼓掌,爱哭担当嘉宾a又开始流泪了,哽咽着说:“太棒了凡星,真是太棒了。” 方之木震惊地说:“这人哭得……太夸张了吧?” 穆康理解地说:“钱不好赚啊。” 两人周身镇定的气场和摄影棚里又哭又叫的火热气氛格格不入。方之木疑惑地想:很厉害吗?还好吧?我听过穆康比这厉害一万倍的曲子啊。穆康则无聊地想:快点好吗,都他妈录了快六个小时了,老子好饿。 众人对凡星一通猛夸,都快把还没正式出道的凡鲜肉吹成下届金曲奖歌王了。导演见事态不妙,干脆地打了个手势,示意还算冷静的嘉宾c把话cue给冷场担当穆康。 嘉宾c:“穆老师觉得怎么样?对自己学生的表现还满意吗?” 穆康直白地说:“我只是制作了首歌而已,他不是我的学生。” “冷场担当”诚不欺我,嘉宾c干笑道:“……哈哈哈哈,穆老师很有原则啊。” 穆康对凡星说:“感情很到位,我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几个和声转换时的音程基本都没唱准,你总是习惯性地低了十几个音分,录音时可以修,现场就不行了。” 方之木也说:“你自己做demo用吉他时大概听不出来,刚刚配上这首编曲的和声,音准问题还是挺明显。” 流行歌曲对音准的要求并不需要这么高,因为能听出细微到音分差别的耳朵是要经过专业训练的。穆康和方之木的这段点评,对凡星来讲其实有些吹毛求疵了,几名旁观选手都在暗自庆幸:穆老师真严格啊,幸好听了高人指点,没有选择同他合作。 ※※※※※※※※※※※※※※※※※※※※ 拉二: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sergeirachmaninoff-thepianoconcertono.2incminor),op.18,由俄罗斯作曲家和钢琴家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于1901年完成,特点是老被演。 拉三:拉赫玛尼诺夫d小调第三钢琴协奏曲(sergeirachmaninoff-thepianoconcertono.3indminor),op.30,完成于1909年9月,首演于1909年11月28日,特点是巨难弹。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二章 凡星录完之后,终于只剩最后一名选手了。穆康第一次录影录这么久,又好几个小时没抽烟,心头火气直蹿,整个人烦得想毁灭宇宙,连带着台上那名面容清秀的选手都在穆康眼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你最好给我快点,如果敢他妈录两遍,老子就掀桌不干了。他恶狠狠地想。 不只穆康,摄影棚里所有人都已精疲力竭。方之木一边叹气一边偷偷翻白眼,转头问身后的导演:“这是最后一个吧?” 导演连声称是。 最后的男生没有凡星那么好的待遇,嘉宾abc随便和他东拉西扯了两分钟,导演就示意可以往下走了。 这名走嘻哈风格的选手周详地贯彻了敢于面对挑战的嘻哈精神,居然要当着著名钢琴家方之木和非著名钢琴家穆康的面弹钢琴。 真是后生可畏。方之木挑挑眉,看了穆康一眼。 穆康浑不在意,只对着桌子发呆。 舞台上灯光渐暗,选手在钢琴前坐好,追光打在他清秀侧脸,镜头正对准他戴着戒指的手。从大屏幕上看起来,手型架得还不错,指节挺立,是练过很多年琴的熟悉模样。 男生深吸一口气,弹下第一个和弦,紧接着一段充满巧思的旋律,音符编织美轮美奂的画面,一个呼吸间便扑面而来。 所有人都愣了。 包括方之木,包括穆康。 这段音乐完完全全就是穆康的风格,甚至比之前凡星的那首《执着》更穆康。《执着》至少还遵循了原曲的旋律和情感,这段钢琴彻头彻尾走的是穆大才子天马行空的思路。 几个懂行的嘉宾立刻转头去看穆康,眼里都带着询问:你的学生? 穆康无声摇头:我不认识他。 钢琴片段大概一分钟,男生弹完之后,伴着音乐站起来,帅气地走了两步进入说唱部分。 音乐从始至终简单明了,一直在重复一段大部分人都没听过,但穆康和方之木耳熟能详的旋律。两人默然对视几秒,穆康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方之木脸慢慢沉了下来,穆康面无表情地看着选手卖力地完成了全部表演。 音乐结束,灯光亮起,选手满头大汗地对大家鞠躬。他可怜到连粉丝团都没有,表演结束,观众席居然没人为他尖叫。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嘉宾都讶异极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会是一次谁都始料未及的逆袭。 导演在台下拼命朝不知为何忽然断电罢工的嘉宾abc打手势,还是冷静的救场担当嘉宾c率先反应过来,犹豫地问:“你是和哪位老师合作的?” 男生小声说:“王祥老师。” 嘉宾c左右看了看:“王老师今天没来是吧?” 男生:“是。” 嘉宾c:“整首歌都是你和王祥老师一起制作的?” 男生点点头:“是的。” 嘉宾c长出了一口气,坦然道:“我觉得非常非常好,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苏青,在我这里,你是第一名。” 观众席一片哗然,观众窃窃私语起来。苏青显然被吓到了,傻傻站在台上,一脸的不知所措。 嘉宾a敬业精神极佳,已经默默又哭了起来:“太好了,苏青,我本来以为凡星一定是冠军了,可……呜呜……可你……我又……呜呜……” 嘉宾b赞叹地说:“虽然rap部分有点稚嫩,但这首歌整体做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也愿意给你第一名。” 观众席渐渐热络起来,大家纷纷起立给苏青鼓掌,几名各有担当的导师也回了神,该哭的哭、该笑的笑、该点头的点头、该皱眉的皱眉,气氛终于欢天喜地地恢复了正常。 “本来我不该再问他,他今天的镜头已经够了。”嘉宾c幽默地说,观众席一阵哄笑,“但是穆老师,不好意思,我觉得这次必须要再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穆康沉默地盯着苏青。他自第一季以来,就从来没有这么全神贯注地看过一名选手,好像要把他的每根头发丝都看清楚似的。 穆康冷冷开口道:“我觉得很好。” 当然好了,穆大才子专属主题加上《困灵》钢琴片段改编出来的作品,能他妈不好吗? 眼见方之木一脸打抱不平的跃跃欲试,穆康在凳子下踢了他一脚。 方之木转头看他:干嘛? 穆康摇摇头:别废话。 方之木瞪着他:为什么? 穆康狠狠指了指方之木:叫你别废话就别废话。 被抄袭的受害人都没吱声,方之木充其量只能算是个热心的知情人士,自然不好当场就越俎代庖地出声声讨,只好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 他不能理解当事人为什么不当场指出来,因为他是意气风发的钢琴家方之木,不是闭目沉沦的作曲家穆康。 被抄袭的是穆康七八年前学生时代的作品,从未发表,更未盈利,即使穆康当场指出“这是我写的东西”,也没有录音或者其他通俗易懂的证据,能直接表明这是穆康的原创。 唯一的证据,是一堆被舍弃在书房角落、大部分人都看不懂的艰涩乐谱。 那里有穆康尘封的真心,掩埋的过往。 被他亲手抛下。 他放任自己遗忘,甚至当着林衍的面亲口说出“我早就忘了”。“这是我的专属音乐”这句本该掷地有声的宣言,穆康没心、没脸、没意愿、没胆子说出口。 穆大才子桀骜一生,也只有在面对音乐、林衍、以及酒时,狼心狗肺里才会生出卑微和惭愧。 苏青最后爆冷夺得了总冠军,直到手捧奖金拍照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依然维持在懵懂茫然和惊吓过度之间。穆康看在眼里,明白苏青大概也是被那个没出现的王姓嘉宾给坑了。 方之木站在穆康旁边假笑着鼓掌,小声问:“你一个字都不打算提了?” 穆康:“不打算。” 方之木:“为什么啊?” 穆康威胁道:“再问老子就不指导你的拉二了。” 方之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钢琴王子熟练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穆康本以为这件事可以在自己的一言不发中悄悄过去,可事实上,穆大才子低估了节目的影响力,更万万没想到“穆大才子三大专属主题”在大伙儿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节目播出当晚,穆康正在工作室里苦逼地写《地道战》,手机忽然疯狂地一阵滴滴滴嗡嗡嗡。他叼着烟拿起来一看,“勋伯格赛高”里如冷水入热油噼里啪啦炸了锅,对话飞速冒出来。 -首席:@穆康苏青是谁? -管啸:@穆康苏青是谁? -西峰:@穆康苏青是你什么人? -西峰:@穆康苏青是你什么人? -西峰:@穆康苏青是你什么人? -西峰:@穆康苏青是你什么人? -管啸:@西峰刷得好。 -穆康:不认识。 -首席:别装逼,他当着你的面用了你的曲子。 -穆康:真的不认识。 -穆康:我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节目里我只给凡星做了一首歌。 -首席:什么意思? -管啸:他直接用的,没问过你? -穆康:嗯。 -西峰:我操!!! -管啸:这他妈该叫侵权还是抄袭? -首席:你为什么不说? -穆康:苏青自己也不知道,我猜是被合作的嘉宾给坑了。 -穆康:当时我如果说了,他的前途就毁了。 -西峰:方之木为什么也不说? -穆康:我没让他说。 -首席:…… -西峰:我操他大爷的!! -管啸:这曲子他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穆康:不知道。 -穆康:算了,这事儿就过了。 群里一阵沉默,穆康把手机扔到桌上,将烟摁熄在烟灰缸,又伸手点了支新的。尼古丁麻木了他被朋友们的激动刺激到的神经,也抹掉了心头挥之不去的烦闷。 手机又滴滴响了一下,群里冒出了一条新消息。 -怼爷:这事儿过不去,绝对过不去。 穆康工作到凌晨三点多,终于撑不住回家睡觉了。第二天的安排本来是“先他妈一觉睡到大中午再说”,可惜天不遂人意,早晨八点,无情叫醒穆康的既不是梦想也不是尿意,而是久违的管小小的电话。 穆康费半天劲才“喂”出了一声,一听就是还没睡醒。 管小小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能睡得着?” 穆康还在睡意里挣扎:“……几点了?” 管小小冷冷道:“八点。” 穆康闭眼哀叹道:“姑奶奶,我在睡觉。” 电话里管小小的声音高到都快有美声共鸣了:“所以我才很好奇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还在睡觉?” 瞌睡虫凄惨地被女高音歌唱家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给震跑了。穆康硬撑着坐起来,花五秒缓神,伸手往床头柜摸烟:“什么事?” 管小小:“别在床上抽烟。” 穆康叼着烟靠在床头,垂眸注视闪烁的火星,毫不在意地说:“哦。” 管小小干脆利落地说:“我知道苏青背后是谁了。” 穆康:“苏青是什么?” 管小小:“……” 穆康:“哦,想起来了,那位小朋友。” “捧苏青的人我们都认识。”管小小顿了顿,“是张玉声。” 穆康愣了片刻,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有点想笑,心情又没好到能笑出来,嘴角摆出讽刺弧度:“那就对了。” 管小小:“对什么?” “前几天张玉声找我吃饭,问我要《困灵》的改编和演出授权。”穆康猛地吸了口烟,“我给了。” 管小小:“他说了是给苏青用吗?” 穆康:“没有,他说要组几支学生乐团,想把《困灵》改编之后拿给乐团排。” 管小小:“那苏青就不能用。” 穆康:“本来《困灵》就没有商业版权,谱子学校图书馆就有,我既然已经同意他拿去改编和演出,他想给谁用都行吧。” 管小小:“是。但无论是改编还是演出,上面都得署你的名。” 穆康吐出一口烟:“是。” 管小小:“苏青昨天那首歌并没有署你的名,都以为是他和王祥一起写的,所以才得了冠军。” 穆康:“嗯。” 管小小:“这既是侵权,也是抄袭。” 穆康随意道:“算了,他还年轻。” “正因为他年轻,还有犯错的机会。”管小小厉声说,“也还有改正的机会。” 穆康:“没犯错那么严重,他看起来并不知道曲子是我的。” “那就让他知道。”管小小固执地说,“这事不能算了。” 穆康吸了口烟,把尼古丁深深吞进肺里,没说话。 电话那头的管小小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知道你不在乎。唉,我就代表其他人跟你交个心吧,把烟熄了,好好听我说。” 管大小姐很少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穆康一怔:“……哦。” 管小小慢慢地开口:“昨天我哥跟我打了好久电话。我们真的……不像你,穆康,我们忍不了。你性格虽然混蛋,脑子却是真的天才,曲子随便写,怎么写都好,所以你自己才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随时可以再写。” “可在我们眼里不是这样的。你所有以‘穆大才子三大主题’构建的作品,大概是我们这辈子所能见到的、最牛逼的当代音乐作品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者说得装逼一点儿,我们也算是亲眼见证了历史。” “所以你懂吗?我们特别珍惜、特别宝贵它们,即使它们的创作者已经不在乎了,我们还是想好好保护、善待它们,因为它们说不定就会名留青史。” 管小小的声音依稀有点哽咽:“我们忍不了,有人把它们改成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傻逼地拿出来卖弄炫耀,明明……明明原作不是这样的,原作好得多啊。” 穆康夹着烟沉默,心头五味杂陈。 他张了张嘴,漆黑瞳孔镌刻深沉悲哀,想说我已经没那么厉害了,又被苟延残喘的自尊和不甘拦住,怎样都无法亲口承认。 滋滋电流声通过听筒,传递着百感交集的无声叹息。 良久,穆康终于开口:“你想怎么样?” “其实我只是礼貌地通知你一声,并不需要你的同意。”管小小恢复了一贯的盛气凌人,坚决地说,“我晚上发微博,已经和方之木说好了,到时候@你,和王俊峰说一声。”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三章 本章bgm:柴可夫斯基e小调第五交响曲(pyotrilyichtchaikovsky-symphonyno.5ineminor) _____________ 女高音歌唱家管小小,光看微博粉丝数目的话,绝对不能算个大v。然而管小姐作为歌剧皇后约瑟芬·普西妮的唯一女弟子,在圈内声望滔天。坊间传闻,想要当歌王或歌后,必须先成为管小小的学生,经她开光的歌手,得奖几率将大大增加。 因此,娱乐圈一大半歌王歌后都是她的学生,还有一小半正挖空心思地想成为她的学生。 事情发生在晚上七点,始于管小小和方之木的两条微博。 @管小小:我有个朋友最近到娱乐圈转了转,不久就患上了严重的圣母病。他学生时期的作品被一名参加选秀的小朋友不吱声地“借鉴”了,小朋友还嚣张地当面表演给了我朋友看。我朋友抱着一颗关爱后辈的友善之心,不仅没有当场指出,还放手让小朋友拿到了冠军。这种圣母病该怎么治?不是很懂你们娱乐圈的事。 后面@了一连串她的大牌学生。 方之木随后转发。 @方之木:这么巧,我也恰好亲身体验了一位朋友圣母病发作,症状跟您的朋友一模一样,莫非管老师您的朋友姓穆名康?@穆康 没有哪个被@到的大牌歌手敢假装没看见,纷纷该转的转、该赞的赞、该评的评,这条微博三个小时内就到了十万转发,气势汹汹登上了热搜。 排名最高的热搜自然是“冠军苏青抄袭”。往下依次是“穆康是谁”,紧跟着“穆康帅”。 王俊峰被这一连串的喜从天降砸晕了,欣喜若狂地目睹了穆康微博的粉丝数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从可怜兮兮的几百人火速破了万。穆康的微博一直由他代为掌管,更新频率大概是一个月一条,充斥着王俊峰编纂的、自以为高深的无病呻吟,搭配录音棚照、风景照、动物照、路人背影照等等。不得不说,这些王经纪人自我意淫的作曲家日常,深刻体现出了他对作曲家这一职业存在极大的误解。 王俊峰一阵长吁短叹:总算红了,埋了两季的种子总算破土发芽了。 虽然发出来的芽和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凌晨十二点,王俊峰和一位长期合作的公关小哥正摩拳擦掌地为穆康起草一份“郑重声明”,打算为“捧红穆康”这一伟大事业添砖加瓦。王俊峰对公关小哥的要求很简单,必须“充满作曲家的韵味”。 王俊峰解释道:“不仅要迂回婉转,又要忧伤深刻。” 公关小哥:“……” 王俊峰:“明白了吗?” 公关界铁则第一条,客户的要求做不做得到另说,口头上一定要答应得毫不犹豫。公关小哥自信地说:“明白了。” 王俊峰满意地点头,正想说话,手机突然响了,还是八百年难得一遇的专为穆大才子设的铃声。 王俊峰立刻喜笑颜开地接起来:“喂,穆康啊?” 穆康当头就是一棒:“微博什么都别发。” 王俊峰:“……啊?” 穆康清楚地说:“不要发微博回应。” 王俊峰:“为什么?我正在准备声明。” 穆康:“声明什么?” 王俊峰理所应当道:“声明你对被抄袭这件事的态度啊。” 穆康:“你都没问过我,怎么知道我对这件事什么态度?” 王经纪人懵逼了,第一次听麾下的人这么问他,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穆康:“再说,你怎么知道我真的被抄袭了?” 王俊峰好不容易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问:“那你到底有没有被抄袭?” 穆康:“有,但是证据不足。” 王俊峰:“有没有原文件?” 穆康:“没有。” 热血上头的王俊峰终于降温了,唉声叹气地说:“我就说你写好的东西不要删,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你说……” “跟删掉的曲子没关系。”穆康冷漠地打断他,“谁愿意抄那些狗屁玩意儿。” 王俊峰自动忽略了那句大逆不道的“狗屁玩意儿”,疑惑地问:“那抄的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穆康不知道如何解释,毕竟王俊峰是个很久以后才出现的、彻头彻尾的不知情人士。 那真是一个……很长、很复杂、很年少轻狂的故事。 他手里夹着烟,**上身躺在沙发上。屋里依旧没开灯,只余清透冰凉的月光穿过落地窗,模糊映出墙上清晰的手写总谱。 不走寻常路的钢琴声部在第一行,右手是穆大才子专属第一主题,音符下的conpassione字体温润漂亮,正是林衍的笔记。 穆康的目光一个一个抚摸着墙上的字母:“以前写的东西。” 王俊峰:“多久以前?” 穆康:“七八年前。” 王俊峰吃惊地问:“那会儿你还在念书吧?” 穆康:“嗯,都是写着玩儿的,没发表过。” 王俊峰:“那个……苏青,是怎么拿到的?” 穆康:“前几天有个我之前的老师过来,问我要一首曲子的改编和演出授权,我给了。” 王俊峰反应很快:“那位老师给了苏青用?” 穆康吸了口烟:“差不多吧。” 王俊峰:“那苏青为什么不署你名?” 穆康:“我猜,给他用的人没告诉他原作是我。” 王俊峰斩钉截铁道:“这就是侵权了啊。” “没说不是。”穆康啧了一声,“但是我没音频,只有手写的谱子,并且他们改编过了,如果只是对谱子的话……一般人看不明白。” 王俊峰沉默了一会,沉声说:“我懂了。” “声明还是先别发,撕起来麻烦。”穆康强调说。 王俊峰一万个不愿意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走,不甘心地问:“这事儿都炒得这么火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你的微博粉丝数都破万了!王经纪人恨铁不成钢地暗自嘀咕。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把墙上林衍写的每一个字母都搁在心头认认真真抚摸了一遍,吐出最后一口烟,低声说:“不会就这么算了。” 穆大才子三大专属主题,虽说是“专属”,其实并不仅仅是穆康一个人的事。 这个故事里角色充沛,有血有肉,沉重却又美好。里面有邱黎明、李重远、管啸、陆西峰身为演员的全情投入,管小小、方之木作为观众的赞叹欣赏,以及林衍,作为指挥、演奏者和作曲人之一的无可取代。 苏青的微博在第二天晚上做出了正式回应,公关公司水平一看就挺达标,言辞逻辑清晰,谨慎有礼。 一开头先是推卸责任,说没有署上穆康的名是节目组后期的工作失误,并晒出了和电视台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加以证明。然后强调穆康事先已经出让了改编和演出权,曲子在j院的图书馆里也是开放供大众借阅浏览的,自己只是拿来改编,并没有侵权或者抄袭。最后再来一轮诚恳道歉赤诚走心,什么“觉得这么好的音乐不该被埋没,本想凭借自己微薄的影响力把作品再次展现给观众,没想到却让穆老师觉得被冒犯了,实在惶恐不已”云云。 王俊峰看完后暗暗咋舌,“穆老师觉得被冒犯了”这句话写得实在是其心可诛,苏青背后的公司这是要撕逼搞事情的节奏啊。 管小小很快转发了这条微博,言辞是她熟稔驾驭多年的犀利直白: @管小小:苏青同学,你误会了,穆老师圣母病积重难返,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觉得被冒犯了的人,是我。 方之木转发道:@方之木:和我。 多位不明真相被管小小强制拉下水的歌王歌后只好硬着头皮开始排队接龙: 和我。 和我。 和我。 …… 两天下来,无辜的苏青和他背后别有用心的公司把半个娱乐圈都“冒犯”了,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什么如此这般诡谲难测。 干这些人屁事啊? 当事人穆康一直保持沉默,既没做出回应也没发表评论,最近一次微博更新,是上个月转发的一条凡星宣布要和穆康合作的微博。 管小小的招数变化多端难以招架,苏青的公司为求稳妥,没有再发声明。事情进入了中场休息时间,只剩舆论蓬勃发酵。 而无论社交媒体上怎么闹腾,朋友们的音乐会还是要捧场。 国立交响乐团的演出当晚七点半开始,穆康和管啸五点半先在川渝人家碰头吃饭。两人都是爱吃辣的狠角色,川渝人家的菜已经很地道了,两人点的四个菜还是全要了加辣,把“肠胃健康”四个字剁得稀烂,服务员确认再三才惴惴出单。 管啸的女儿刚满两岁,平常家里的饭菜为了顾及小朋友,走的都是清淡养生的路线。水煮牛肉一端上来,管啸先不要命似的盛了一碗浮着滚烫红油、盖着厚厚辣椒、漂着三片牛肉的汤菜混合物。 穆康被这种前所未见的操作震惊了:“你这是……憋出毛病了吧?” 管啸埋头狂吃,摆摆手,表示自己没空说话。 直到穆康把小面吃了一半,管啸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喝了口茶长叹道:“我家现在的饭菜已经到了狗都嫌的地步了。” 穆康:“你嫌吗?” 管啸:“嫌啊。” 穆康:“你是狗。” “……操。”管啸瞪着穆康,“小小也嫌,就我老婆女儿不嫌。” 穆康随意道:“哦,两条兄妹狗。” 管啸无语片刻,指指穆康说:“小小甩了你真是太他妈的对了。” 穆康无所谓地朝管啸点头,“呲溜呲溜”嗦掉了剩下的小面,开口问:“今晚演什么?” 管啸翻了翻手机:“柴一钢协和柴五。” “还行,他们团排柴还算可以。谁弹?”穆康问。 “一个刚刚得奖的新人。”管啸说。 穆康装了碗麻婆豆腐:“咱学校的?” “黄滨的学生,方之木的师弟。”管教授消息灵通,简单介绍说,“走硬朗大气路线。” 穆康:“比方之木好?” 管啸想了想:“那倒没有。” 穆康吸着豆腐,无聊地说:“没意思。” 管啸叹了口气:“上次方之木的拉二弹得挺好的,就你觉得不行。” “是真的不行。”穆康不客气地说,“他既然要走国际钢琴家路线,当然得以世界一流的标准来要求。” 管啸无奈地说:“他巡演都巡了十几轮了,哪还需要人来对他提要求。” 穆康:“那天录节目他还问我了,想让我指导他的拉二。” “为什么现在才找你?”管啸费解道,“拉二他已经演了两年多了吧?” 穆康丝毫不顾及钢琴王子的面子:“他说夏天要去瑞士和l团合作,怕被林衍鄙视。” 管啸立马被辣椒呛得一顿猛咳,辣意直通鼻腔,鼻涕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穆康嫌弃地说:“真恶心。” 管啸把毛巾拍到脸上,满头大汗地平复心情。整整七年,局面已经从“小小把穆康追到手了”事过境迁到了“小小把穆康甩了”,他终于第一次从穆康嘴里亲耳听到了“林衍”这两个字。 操。管啸心有余悸:差点被吓掉魂了。 管教授何尝知道,一直被命运之神眷顾的穆康,已经和林衍在热带暗度陈仓地接上了头。现在穆大才子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寸阴若岁地刷邮箱,等待林衍修改《林中精灵》的邮件。 ※※※※※※※※※※※※※※※※※※※※ 柴一钢协: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1号钢琴协奏曲(pyotrilyichtchaikovsky-thepianoconcertono.1inb?minor),op.23,创作于1874至75年。 柴五:柴可夫斯基e小调第5号交响曲(pyotrilyichtchaikovsky-thesymphonyno.5ineminor),op.64,创作于1888年5月至8月期间。老柴爱用铜管。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四章 本章bgm:肖邦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frédérhopin-pianoconcertono.1ineminor) ________________ 穆康和管啸七点十分准时到了剧院门口。音乐会开场前的门前空地一直是官方非官方都默认的固定社交场所,穆康和管啸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走入人群,就开始条件反射地同“不知道是谁”们点头微笑招呼寒暄起来,虽然对方叫什么一概想不起,看起来却熟得好像刚一起喝过酒似的。 张玉声端一副慈眉善目的大领导派头,被一堆年轻人众星捧月般团团围住。穆康和管啸老远就看到了,默契地迅速移到了张老板视线范围之外。 管啸不爽地说:“明明是他侵权在先,我们躲什么?” 穆康:“你觉得他会承认吗?” 管啸闷声道:“不会。” “那就是了。”穆康颇有远见地说,“万一他过来不要脸地说什么‘谢谢你、多亏你了、有空一起吃饭啊’怎么办?” “太恶心了。”管啸骂了一声,“还他妈不能说不好。” “所以还是躲着点儿吧。”穆康总结道,抬起下巴示意管啸,“看,你妹和第二春。” 管啸:“第二春是什……哦,是夏树。” 夜色下的管小小一如既往的美艳惊人,男伴夏树虽然长相只能算端正,但身材高大修长,气质镇定自信,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是非常般配。 比谈恋爱永远处于心不在焉状态的穆大才子好多了。 管美人一出现,总是会吸引丝丝缕缕或赞叹或艳羡的隐晦视线。可惜陪伴在她身边的三位男士,一位是有恃无恐的正房,一位是相看两厌的亲哥,一位是没心没肺的人渣,都没心思去领悟管小小的貌美如花。 三位男士煞风景地站在垃圾桶旁,享受演出结束前的最后一根烟。管小小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然说:“张玉声在那里。” 管啸提醒道:“别过去。” “知道,我又不傻。”管小小看了一眼对地发呆的穆康,认真地说,“这事儿还没完。” 穆康没看她,随口说:“嗯,您随意。” “小小前天跟我说了整整两个小时。”夏树调侃道,“穆大才子,我以为你现在已经很风骚了,没想到原来的你居然更风骚啊。” 穆康抽完最后一口烟,狠狠把烟头按熄在烟灰缸,笑了笑:“以前年轻,不懂事,让夏导演见笑了。” 国立交响乐团最擅长演柴可夫斯基和肖斯塔科维奇,小号演奏家陆西峰热爱出风头,这两位作曲家都非常合他的意。上半场的柴一钢协即使往客气了说,也只能是弹得一般,穆康听得瞌睡熏天,直到柴五开始,才被铜管巨大的声音给震清醒了。 音乐会结束后,“勋伯格赛高”除李重远外的四人在后门聚齐。穆康嘲笑地问陆西峰:“你还能活着走到沸点吗?” 管啸附和道:“我也深表怀疑。” 兴奋了一整首柴五的陆西峰鸡血下头后确实是累了,然而这种大实话自然是不能瞎说。他装模作样地嗤笑了一声,面朝马路说:“走过去干嘛?不打车吗?” “打车打车。”邱黎明把烟头摁熄,拍板道,“背着乐器呢,别走路了。” 陆西峰手提号盒,冷静地说:“就是,有乐器呢。” 打车到沸点时刚过十点,酒吧街人声鼎沸,公放乐声震天。卖花姑娘很没眼力见儿地拦住了穆康一行人,也不管既没女伴又不基的四个大男人有没有需求,大声问:“买花吗?帅哥,买支花呗?” 一号单身狗陆西峰伤感地婉拒道:“不买。” 二号单身狗穆康亲切地说:“给我一支。” 众人见怪不怪,穆康爱花的习性和穆太太如出一辙,年纪越大越爱买花。奈何实用价值一点都没有,这货只买,却从不往家里带,更别说种阳台上了。 俊男靓女们站在各家店门口声嘶力竭地拉客,衬得角落里蓝色霓虹灯点亮的“沸点”两个字更加落寞。 然而推门进去,就会发现这家看起来不起眼的酒吧,生意其实好得出奇。 沸点到底是何年何月开张的,一直是个未解之谜。在穆康记忆里,这家爵士酒吧从他开始喝酒那天起就存在了。从此时光荏苒沧海桑田,人见人爱的少年长成了人见人嫌的人渣,人生起伏无常,沸点却还是那个沸点,乐队也依旧还是那两支乐队。 虽然服务员看起来是新来的。 新来的服务员小哥正在埋头擦桌子,抬头看到几个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男人走进来,其中两个还背着乐器,立刻自作聪明地把他们误认成来表演的乐队了。 小哥暗暗怒赞自己的机智,继续埋头卖力地擦桌子,没擦两分钟,后脑就被领班赏了一巴掌。 小哥捂着后脑勺委屈地看着领班,心道我明明擦得很仔细啊? 领班咬牙道:“能耐啊新来的,客人进来了你居然敢装看不到?” 小哥不服:“我一直盯着门口啊,没客人。” 领班指指已经自行落座的穆康一帮人,冷笑道:“没客人?” 小哥:“他们不是来表演的乐队吗……” 领班都快被这个新来的天然呆气笑了:“你是眼瞎还是耳聋,台上站着那么大一个乐队你不看到?声音这么大你听不到?” 小哥:“……” 领班:“店里要那么多表演乐队干什么?battle吗?freestyle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小哥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说:“对不起。” “这四人是老客,特别老那种。”领班对小哥耳提面命,把人一个一个指出来给小哥介绍,“他们的人设你一定得记牢了,分别是路人脸的小提琴演奏家、智障脸的小号演奏家、老实脸的音乐学院教授,和冷漠脸的帅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哥服务素质还是很高的,立刻认真表示自己记住了,又好奇地问:“为什么前面三个人都有职业,最后一个冷漠脸却没有?” “老板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领班耸耸肩,拍了一把新人催促道,“快,去上酒。” 小哥纳闷道:“上什么酒?他们还没点吧?” 领班:“四杯曼哈顿,去和吧台说。” 这帮人来喝酒,曼哈顿雷打不动是开场的第一轮,调酒味道直接不纷乱,不会干扰品味音乐的思绪。沸点的驻场爵士乐队是即兴高手,演了十几年,依旧每晚都是新态度新故事,也并不存在江郎才尽的可能,毕竟人生未止,故事不尽。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喝酒只来沸点,因为这里永远会有和岁月直接对话的、深厚却又崭新的好音乐。 酒吧里灯光昏黄,最耀眼的三盏射灯分散对着舞台。乐队刚宣泄完一波**,留下贝司和鼓在低低地铺节奏,小号手走到台边喝水,朝穆康四人招了招手,又踏着贝司的拨弦声若有所思地走回麦克风前。 爵士乐队的成员同大伙儿都很熟了,用不着再假惺惺地过来“哎呀我去好久不见真想你啊有空约饭”。 邱黎明喝了口酒,问穆康:“今天钢琴怎么样?” 穆康把花插到桌上的花瓶里,端起酒杯说:“很不怎么样。” 邱黎明:“我也觉得是,不知道怎么就得了奖。” 内部人士管教授说:“他是弹肖邦一得的奖。” 陆西峰不解地问:“那干嘛要演柴一?” “企划之前就定了,这一场得专门演老柴。”邱黎明顿了顿,沉声说,“好像是张老板赞助的。” 穆康没接话。 台上的乐队进入新一轮起承转合,小号手吹出几句断断续续的感慨,从低音开始慢慢酝酿,拉扯出一段宛如自省的哀伤倾诉。 午夜酒吧里一支独白的爵士小号,无助得就像……那夜林衍眼中的伤和泪。 调酒灼热穿过喉咙,管啸被威士忌的热意和音乐的回忆攒起勇气,犹豫半晌,开口道:“穆康,《困灵》不仅仅是你的作品,还是林指的心血。” 陆西峰酒杯一倾差点洒出来,邱黎明怂逼地咳了一声,偷偷打量管啸。 管啸面色如常,仿佛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禁语。 小提琴演奏家和小号演奏家被管教授的不按常理出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谁知穆康这一次居然没有发火,只是沉默地和管啸对视良久。 终于,穆康把嘴里的酒咽下,认真地说:“你说得对。” 邱黎明:“……” 陆西峰不停地朝管啸使眼色:怎么回事? 穆康头一次态度如此良好,让邱黎明和陆西峰不禁开始疑神疑鬼:傻逼穆怕不是脑子还是身体某部位出什么问题了吧? 两位演奏家云里雾里紧张了半天,好不容易熬到穆康中途去厕所,陆西峰直接伸手往管啸脸上摸:“真的不是怼爷假扮的?怼爷?你回来了?” 管啸冷冷道:“滚。” 邱黎明猜测道:“怼爷是远程对你下了降头吗?” “刚刚和傻逼穆吃饭的时候,他说出来了。”管啸解释说,“‘林衍’,他自己先说的。” 陆西峰和邱黎明都愣了。三人默然不语,交换着迷茫不解的眼神。 “所以他这是……”邱黎明犹豫地说,“放下了?” “什么叫放下了。”管啸低声说,“林指又不欠他什么。” 直到主角从厕所回来,三人还没整理好翻天覆地的三观,皆以一种“你是不是得了绝症”的凝重表情看着穆康。 穆康随意地坐下:“怎么了?” 他面容英俊冷漠,举手投足却天生风流不羁,始终如一散发着稀里糊涂招蜂引蝶的人渣味儿。邱黎明端详了好久还是看不出端倪,只好移开目光,啧了一声:“你喝太快了。” 穆康没理他,仰头喝掉杯中最后一口酒,对新来的小哥打了个响指:“曼哈顿。” 其他三人第一杯还没喝完,穆康已经飞速干完了两杯曼哈顿,酒杯端得奔放,眼里透着执拗,好像在和一个不存在的人拼酒。 直到酒精上头,涣散理智,点燃情感,穆康眼里不屈的劲儿才散了。 散成了一种脉脉流淌的专注温柔。 他浑身放松半躺在沙发上,左手端着第三杯曼哈顿,右手拿手机,熟练点开李重远的朋友圈。 其他三人对看了一眼:开始了。 “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陆西峰狞笑着说,“把他这傻样儿录下来,以后他如果还敢废话,我就把录像公之于众。” 管啸和邱黎明都被这个绝妙的想法折服了。 “有才。”管啸佩服道。 “还不快录?”邱黎明迫不及待地说。 陆西峰果断拿出手机打开摄像,酒吧光线不算好,镜头对焦了一阵才捕捉到沙发上的男人。 录像开始,手机屏上红点闪烁,和灯光点点融为一体。 画面晃动前进,穆康浸润酒意的脸被不知情地拉入镜头,陆西峰问:“穆康?” 镜头里的人无意识地说;“嗯?” 陆西峰:“你在干什么?” 穆康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掌镜者把镜头拉近:“你在看谁?” 穆康依旧没说话,默默注视着手机,常年漆黑冷漠的眼里慢慢漾出浅淡笑意,不给天不给地,不给镜头也不给别人。 只给心中的天下无双。 陆西峰也喝了不少,酒壮人胆,又有感于今晚穆康的不同寻常,脱口而出:“你在看林衍吗?” 穆康瞳孔的酒意忽然化了,三名围观群众盯着手机,镜头放大了主人公眼里的细碎蒙眬,也放大了其中的切切情感。 小号闲散慵懒,灯光暧昧昏暗,把一切恰到好处地烘托成了一首浪漫情诗。镜头中央的人小幅度点点头,轻声说:“嗯。” ※※※※※※※※※※※※※※※※※※※※ 肖邦一:肖邦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frédérhopin-thepianoconcertono.1ineminor),op.11,写于1830年。 妈的,林三岁怎么还不出场,好捉急。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五章 本章bgm:舒伯特即兴曲1号(franzschubert–4impromptus,op.90,d.899,no.1incminor) _______________ 穆康看够了林衍,陆西峰录够了傻逼穆的把柄,各方皆志得意满,酒局圆满结束。三位雾里看花看了七年狗血大剧的吃瓜群众先把理智只残存两分的穆康送回家,遂感慨万千地各自散去。 穆康很少宿醉,第二天早上十点起床时,精气神已焕然一新,昨夜对镜头流露的涓涓深情依旧被人渣之魂邪恶地抹去了。 他半躺在沙发上,右手夹烟,左手飞速滑过收件箱,在一封早晨五点半发来的邮件上倏忽停下。 邮件题为“elvesintheforest”,发件人evanlin。 命运之神终于降临,给予了人渣之魂致命一击。 穆康猛地站起来,心跳得飞快。还没来得及享受的“清晨第一烟”被无情摁熄在烟灰缸,穆康走到落地窗前,早春阳光刺破空气中的潮湿水雾,羞涩落在他**的腹肌上,也反射出他眼里期待的光。 邮件是用英文写的,只有短短两句话: dearkang, attachedpleasefindtherevisedscore.letmeknowyourthoughts. best, yan 既无寒暄问候,也无辞藻修饰,穆康却好像通过这寥寥数语亲眼见到了正清澈微笑的阿衍。 他嘴角含笑,迅速给林衍回邮件: dearyan, receivedwiththanks.willletyouknowupdatesasap. regards, kang 仿佛漫长凛冬终于结束、仿佛溺水之人终获氧气、仿佛无垠黑暗里忽然亮起火光,被地道战和抄袭事件烦到日日在心头高喊“人间不值得”的穆康,感觉自己的人间终于又值得了起来。 他把林衍发来的谱子打出来,一目十行扫过音符,发现林衍已经自主加了几个简单的打击乐声部,和自己之前思考的分毫不差。 谱子是林衍重新手写的,笔触熟悉温润,同穆康家墙上的字迹一模一样。虽然是扫描后再打印出来的复本,穆康仍然看得爱不释手,留连难舍。 穆神经病开始了新一轮作妖,从床头柜把之前夹好的谱子拿出来,和林衍的谱子一行行对照修改,自己手写的谱子被改得面目全非。 林衍的版本干净工整,鸠占鹊巢放进文件夹,躺在了穆康床头。 穆康一整天都没出门,埋头在钢琴前改《林中精灵》。林衍把几个声部改得更适合小朋友演奏,加了几个俏皮的打击乐,穆康便在此基础上增加了一些和声变化。直到夜幕降临时,曲子俨然已经成形,是一首可以出版的优秀学生管乐团作品了。 穆康长吁一口气,手边散落着三明治包装盒和冷掉的咖啡。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落地窗正对一轮明月,月色撩人,无声传递着千里之外的思念。 阿衍现在在干什么呢?真想问问他啊,可是怎么问?难道又给他发邮件? 穆康啧了一声,抬手点上了一天以来的第一支烟。 他打开邮件,手指在“回复”那里犹豫半晌,还是退了出来,转而点进微信。李重远的头像亮红,里面有一个半小时前发过来的视频链接。 -怼爷:看看。 穆康愣了愣,疑惑地点开。 视频片头是一个彩色卡通小人在随风而动的青草中弹琴,弹的是舒伯特即兴曲第1号。开头主题走完,镜头一转,一名棕头发绿眼睛的漂亮姑娘操一口标准平直的不列颠腔,同观众热情问好。 看起来是一档英国某电视台的访谈节目。 摄影棚灯光色调温暖,展现出庄重与温情。姑娘微笑着说:“请允许我荣幸地为大家介绍今天的特别客人——指挥家evanlin。” 穆康火速按了暂停。 开玩笑,手机这么小的屏怎么够看阿衍。 穆康把链接发到邮箱,先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再施施然走到书房,在电脑上打开视频,左手捧酒,右手夹烟,悠然靠坐在大软椅上欣赏林衍的访谈。 林衍穿一身深蓝色休闲西装,袖扣低调闪着光,精致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赏心悦目极了,谈吐的分寸拿捏到每一个单词、每一个吐息,一举一动都是穆康熟悉的体面熨帖。 访谈先聊了聊l团的巡演,姑娘打趣道:“我们都知道林先生很受欢迎,演出时会有粉丝尖叫,像流行歌手的演唱会。” 林衍彬彬有礼地说:“我也非常感谢他们喜欢我。” 主持人:“l团最近有计划推出新录音吗?” 林衍:“会和卡洛斯合作推出一套法派管弦乐作品,应该下半年就能发行了。” 主持人追问道:“那你呢?林先生?” “计划还在进行中,不过可以透漏一点。”林衍露出浅淡笑意,“我打算和l团首演一些新作品,以现场录音的形式发行。” 穆康夹烟的手指缩了缩。 主持人好奇地问:“是吗?是哪位作曲家的作品?” 林衍:“我们团队正在向好几位作曲家邀曲,我只负责其中一位。” 穆康注视着屏幕里面带笑容的林衍,身体慢慢坐直了,浑然不觉烟灰落了一地。 “哪位作曲家?方便透露吗?”主持人问。 “一位天才作曲家,也是我的一位朋友,姓名暂时保密。”林衍耸耸肩,无奈地说,“因为他还没有答应我。” 主持人挑挑眉:“连林先生都会被拒绝,那位作曲家一定很棒,他是不是很忙?” “特别忙。”林衍叹了口气,又坚定地说,“但是我不会放弃,因为他是最好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heisthebest. 这句话被林衍说得不容置喙。穆康全身血液一瞬间都涌到了头上,向来刚愎自用心比天高的穆大才子,忽然在这一刻变得胆小如鼠起来。 烟固执地燃烧,烧着了手,穆康不耐烦地把烟摁熄,耳边似乎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一动不动盯着屏幕,小心翼翼地想:阿衍说的……是我吗? 主持人:“我真的非常好奇这位作曲家,恕我冒昧林先生,关于他的信息,真的一点都不能透露吗?” 林衍似乎有些为难,垂眸想了想,终于说:“我可以用钢琴弹一段他的作品。” 主持人立刻高兴地说:“太好了,请吧,林先生。” 镜头拉远,摄影棚另外一边摆着的钢琴渐渐出现在画面范围内。林衍取下领口的麦克风交给主持人,走到钢琴前坐下。 镜头对准林衍白皙的手,琴键上掌关节弧度完美,指节分明挺立,右手拇指置于黑键?a4。 那一刻,穆康惶恐忐忑的心拨云见日般落到实处。他只需要看一眼林衍双手所在的位置,就能认出那是《困灵》里钢琴声部的第一个和弦。 毫无征兆地,琴声轰鸣,震碎摄影棚里的宁静,仿若一直被安抚的人,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用力挣扎起来。 没错,就是这样。 穆康喝了口酒,美满又怀念,翻出了记忆角落里曾恣意盛放的青春画面。 钢琴在《困灵》中承担的就是从挣扎到退缩的情绪转折,虽然矛盾,但并不痛苦。音乐描绘出一个忽然把利剑插入胸口却感觉不到痛的生灵,身体不受控制地流血发抖,心情却安宁平静。 穆大才子专属的第一主题主询问,第二主题意回答。 第一主题问道:“你痛吗?” 第二主题回答道:“痛。” 第一主题又问:“你后悔吗?” 第二主题回答说:“我不后悔。” 《困惑灵魂的叛变》由穆康和林衍共同谱写,它孑然自我,从不接受规训,同苏青表演的不伦不类的改编是云泥之别。 视频里的林衍弹得全情投入。这段钢琴情绪浓烈,和弦繁杂,技术要求极高,林衍的手掌一直维持着横跨十度的弓形,来回跳跃现出重影,摄影棚炙热的灯光照射在他的额头,上面泛出细密汗珠。 林衍弹完了全部的“挣扎”片段,音乐停在一个减七和弦,暗示这首作品还未展示出全貌。 镜头给到了主持人震惊的表情,姑娘张着嘴,绿色的眼睛里竟然依稀渗出泪光,喃喃地说:“我的上帝啊。” 视频里渐渐响起幕后工作人员络绎不绝的赞叹和欢呼,主持人快步走过来和林衍拥抱,不停地说:“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林先生,你和你的这位朋友,我的上帝,你们太棒了!” 视频裁掉了访谈收尾的部分,到这里便结束了。 穆康盯着静止下来的显示屏,良久未动,眼中漆黑漠然,似乎灵魂已出窍,看不出情绪。 城市的夜晚喧嚣不止,语笑嫣然地接纳了来来往往的口是心非。人人都在练习硬起心肠、挂上假笑、戴好面具,把曾驰骋于心灵的喜怒哀乐融进人世滂沱。 连门窗都拦不住这份被冷漠捆绑的灯红酒绿。 可它没能走进这间书房。 穆康终于有了反应。他喝掉杯中仅剩的红酒,起身去cd柜里拿出krystianzimerman的舒伯特即兴曲录音,放进角落里的音响。 zimerman的琴声像一双温柔细腻的手,轻触闻者残缺脸庞,试图平复无尽的伤痛。 书房西边是整面嵌入墙里的书柜,里面摆满乐谱,一半是穆康从世界各地搜集来的原版谱,一半是作曲家自己的手写稿。它们明明是美丽珍贵、价值不菲的宝藏,却孤独地久不见于人世,早早失了宠。它们默默注视着本该对自己充满爱意的主人,仿佛注视着《困灵》里挣扎的灵魂。 穆康在舒伯特和zimerman的安抚中闭上眼。 人世间有那么多日日夜夜,有那么多灵魂背叛了曾经神圣的信仰,这本是个人选择,本该平静接受。 却总有人心不甘情不愿,生生把自己拷问成惨白模样。 因此,这并不是《困灵》的故事,不是殉道者的故事。 这是穆康和他的灵魂伴侣一起,不屈沉浮的故事。 ————第二卷·沉浮·完———— ※※※※※※※※※※※※※※※※※※※※ 舒伯特即兴曲1号:弗朗茨·舒伯特(franzschubert)的钢琴即兴曲(impromptus,op.90,d899,no.1incminor),写于1827年。 krystianzimerman:波兰钢琴家,非虚构,仍在世,我男神。 这位爱折腾的艺术家总算是差不多救完了,要开始救另一个了。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六章 苏青抄袭事件迎来结局前的最**,管小小转发了林衍的访谈视频,评论只有简单四个字: @管小小:@苏青东施效颦。 方之木的发言对比管小小稍微长了一点: @方之木:@苏青东施效颦+1。又及,越来越紧张了,@穆康,求帮助。 一个小时后,热搜第一条变成了“苏青东施效颦”。 “西施”林衍那一段钢琴弹得太过阳春白雪,大部分围观群众都听不出门道,不过能听出热闹已经足够了,对外行人来说,评判标准大体也就是弹得越热闹越好。 然而娱乐圈里能人无数,并不都是半桶水。 管小小有一位名叫白秩瑄的歌王学生,不情不愿被拖下水长达五天后,终于在看到林衍访谈视频那一刻,一马当先地意识到,这事儿原来不是被人当枪使拿不到半点好处,而是个千载难逢的提升自己专业形象的好机会啊! 白天王文思泉涌,只用了两小时就写出了一篇针对林衍和那段钢琴表演的思想感悟,发给经纪人审阅后,火速获批,在第二天上午发上了微博。 文章一开头,先说自己仰慕林衍已久,特别喜欢他对贝多芬和勃拉姆斯的诠释,奈何林衍的演出一票难求不说,地点也基本是北美和欧洲,自己一直找不到时间和机会去瞻仰。接着表达对那段钢琴表演的惊艳,想不到林衍不仅指挥水平一流,钢琴水平也高到令人咋舌,这段钢琴从技术到情感都要求极高,自己即使练一辈子也练不出来。 谦虚完了之后,就开始装逼了,洋洋洒洒分析了一大堆,从调性到和弦,从旋律到和声,从呼吸到重音,从林衍的坐姿到手型,充分向外行人表达了“白天王专业素质绝对过硬”这一中心思想。 文章下面一堆“大白真谦虚”、“大白就是专业”、“谁再说大白不专业我跟谁急”、“做音乐就是要这么严谨”、“这才是天王范儿”之类的粉丝留言。几个音乐博主专门跟风做了“白秩瑄乐评文章释义”、“白秩瑄乐评文章详解”、“想知道白秩瑄乐评文章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来为你答疑解惑”诸如此类的专题,让白天王赚足了面子。 白秩瑄团队对这一次吃饼吃来的宣传机会的成果颇为满意,至于其本人实际上连勃拉姆斯到底有几部交响曲都不知道这种事,自是无伤大雅不必再提。 电视台节目组已经和苏青背后的团队达成了协议,愿意帮他背没有署名的锅,本该一直保持和稀泥和模棱两可的态度。哪知友军里出现了个叛军,还是导演一直非常信任的救场担当嘉宾c。 嘉宾c转发了白秩瑄的文章,配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坦白写道:我那天确实以为苏青的表演已经很完美了,第一名给得问心无愧,想不到山外有山,山居然那么高。看完林先生的诠释后,我不得不承认,原曲和苏青的改编确实有着天渊之别。穆老师心胸宽广,苏青冒犯到的不是穆老师,而是这首作品本身。这次的冠军名不正言不顺,我作为嘉宾评委之一,向各位郑重道歉。 这就是直接明说苏青的音乐水平担不起这个冠军了。 舆论哗然,抄袭事件从这里开始,风向起了本质的变化。当有人质疑“你在抄袭”时,被质疑一方还可以用移花接木的手法亮出似是而非的“我并没有抄袭”的证据来转移视线,可当有人质疑“你水平不行”时,被质疑的人很难调用公关惯用手法应对。 毕竟能说明“我水平很行”的证据要么主观要么抽象,不容易服众,除非水平是真的特别特别行,行得和“西施”林衍似的。 苏青在这起事件里约莫真的是个无辜受牵连的人,然而从他拿到冠军那一天起,命运便给了他需要承担更大责任的考验。 穆康作为事件最重要的当事人,沉默一周后终于在微博发声。 他转发了林衍的访谈视频,配了一段文字: @穆康:我以前写过很多音乐,现在也在写,以后更会不停地写。我给出过不少作品的授权,但有更多作品的版权从未出让。然而evanlin是例外,他无条件、无限制地享有我从前、现在、未来所有作品的任何权利。至于@苏青,我现在公开给你你所“借鉴”的那首作品的授权,无论是侵权还是抄袭都到此为止,请继续努力。 一看就是博主本人写的,微博终于天可怜见地摆脱了一次王俊峰的掌控。 和冠军失之交臂的凡星转发了穆康的微博,配了几个哭泣和加油的表情,又写道: @凡间星星:穆老师,我也想要授权。 下面一堆粉丝狂叫着“谁能拒绝你凡星小宝贝儿”、“仿佛看到了凡凡的星星眼”、“快到阿姨碗里来阿姨给你授权”,总体来讲言辞奔放,不堪入目,凡鲜肉的影响力可见一斑。 苏青事件沸沸扬扬闹了一个多礼拜,到此尘埃落定,有人欢喜有人愁。 结局虽纷杂,爱恨情仇总会过去。 可有些人就是不愿让事情过去。 穆康在微博上的一番表白,在几位局内人眼里实在字字戳心句句深情,李重远看得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在多位围观群众的撺掇下,给穆康发微信询问某件不可言说之事的进展。 -怼爷:你真的没答应给林指写曲子? -穆康:嗯。 -怼爷:等等,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李重远把这句话发出去才意识到自己手滑把“联系”打成了心里话“勾搭”,立刻飞速刷了好几条信息,妄图掩耳盗铃地把手误顶上去。 -怼爷:不是在雅加达没见面吗? -怼爷:林指给你发邮件了? -怼爷:他没你邮件啊? -怼爷:肯定没有,我都没有。 -怼爷:他给你打电话了? -怼爷:他应该打不了你电话。 -怼爷:再说他也没你电话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怼爷:到底怎么回事? 穆康看着手机里源源不断冒出李重远的信息,心想这货莫不是被方之木夺舍了。 时针指向晚上九点,穆康刚刚跑完步,正大汗淋漓站在落地窗前平复呼吸。既望之月悬于窗前,银白霜华洒满人间,真是赏月好时候。 穆康吸了口烟,随手回了个人渣常用词。 -穆康:干你屁事。 -穆康:你在瑞士吗? -怼爷:不然还能在哪儿? -穆康:林衍呢? -怼爷:前几天回来了,接下来几个月都要排练。 -穆康:等着吧。 -怼爷:等什么? 穆康没有再回复。 李重远把对话截图迅速发到了“勋伯格赛高二号”,一帮人闲得蛋疼地互通声气,展开了人渣心理分析。可供分析的数据只有可怜巴巴的四句话,分别是“干你屁事”、“你在瑞士吗”、“林衍呢”、“等着吧”,明明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花儿来,几个人硬是鸡蛋里挑骨头挑出了一堆言下之意。 -西峰:“你等着”是让你等着林指排练的意思? -首席:不是吧。 -怼爷:我也觉得不是。 还是管教授深谙教学思路:-从第一句开始理。 -首席:我猜“干你屁事”的意思应该是指“事情太复杂了微信里说不清楚”。 -怼爷:有道理。 -管啸:那我们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看。 -首席:“你在瑞士吗”应该是想引出下一句。 -怼爷:他想向我打听林指在不在。 -管啸:对了。 -首席:对头。 -西峰:……你们在说什么? -怼爷:我告诉他林指在瑞士,然后就到了“等着吧”。 -西峰:等谁? 群里沉默了一分钟。 -首席:我操。 -管啸:我操。 -怼爷:我操。 -西峰:??? 除了陆智障,其他三个人都在那一刻福至心灵,油然而生一种类似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七年狗血剧终于要到大结局了吗”的预感。 -怼爷:我有点不敢相信。 -首席:其实我觉得吧,事情已经有了一点迹象。 -怼爷:迹象在哪儿? -管啸:@西峰,发视频。 -西峰:?? -管啸:傻逼穆的把柄。 群里弹出了一个经过压缩的视频,虽然低清薄码、镜头晃动、背景又有杂音,仍然掩盖不了视频里主人公的荡漾春情。 -怼爷:……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管啸:是啊。 -怼爷:都他妈这么明显了,你们就原地干站着不推他一把? -首席:哪儿敢。您才是怼爷,我们都是怂逼。 “人渣心理分析”第n次线上小组讨论在李重远一连串恨铁不成钢的抱怨里宣告结束,被分析的对象毫不知情,第二天一早起来就直奔工作室。《地道战》写了快一半,拖稿界扛把子穆康这一次居然洗心革面地决定提早交稿,工作效率出奇的高,一天就可以赶出平常一周的量。 并不是穆大才子终于良心发现,也不是突然想不开吃错了药。 只不过因为,林衍自信不疑地对全世界说:heisthebest,而他恰好听见了。 好像破空而来一段过往、一种心跳、一番探询、一个回答。 七年光阴似血,染红穆康的循途而行和伤痕累累,终究于心不忍,让林衍追声而来,在荆棘满覆的路口再次笔挺出现。 他不是匆匆过客。 他对他伸出手的那一霎那,他便有了一个破壳而出、生机盎然、光焰万丈的打算。 他要去瑞士找阿衍。 穆康前一晚把《林中精灵》的谱子发给了林衍,邮件写得依然直接明了: dearyan, attachedpleasefindtheupdatedscore.(附件是更新好的谱子) doyoustillwantmetposeaneworchestralworkbasedonthethreethemes?letmeknow.(你还想要我以那三个主题写一首新作品吗?告诉我) regards, kang 林衍没有立刻回复,穆康却毫不在意。穆大才子一旦下定决心要去找阿衍,那就是板上钉钉谁也拦不住的事。至于“阿衍还需不需要新曲子”、“会不会打扰到阿衍”、“万一阿衍不欢迎我怎么办”之类的瞻前顾后,统统不在人渣的考虑范围内。 老子才不管他愿不愿意。 老子就是要过去写。 一定要过去找他。 只能是他。 直到晚上十点穆康收到林衍的回复邮件,他蓬勃而迫切的心情仍分毫未变。 林衍的回复简洁到连抬头结尾都省略了,只有一串+41开头的电话号码,数字后跟了三个单词: callme,plz.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七章 穆康几乎是在看到号码的那一秒就拨了过去。 那头林衍也接得相当迅速,好像一直巴巴捏着手机似的。 穆康:“林衍?” 林衍:“嗯。” 通话安静了几秒,两名分立于亚欧大陆两端、三十多岁的成熟男性跟中学生似的,隔空狂笑起来。如果现在闯入一位不明真相人士,一定会以为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穆老师要么疯了要么被魂穿了。 林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朗声说:“你同意了?” “本来就没有不同意。”穆康笑着说,“什么时候演出?” 林衍:“大概是九月。” 穆康痛快地说:“好,我下个月就过去。” 林衍:“……” 他一头雾水地想:过去? 穆康浑然不觉,先声夺人地开始交代接待工作:“你帮我找个房子吧,再帮我弄个工作签证。” 林衍茫然道:“在哪儿找房子?” 穆康:“我不知道啊,不过不找房子也行,我也可以住你那儿。” 林衍木然重复道:“住……我这儿?” 穆康:“嗯哼。” 林衍:“……” 穆康总算从林衍的沉默中意识到了自己还没说清楚,忙解释道:“曲子,我过去写。” 林衍傻逼似的问:“过……哪儿去?” 穆康理所应当道:“过你那儿啊,瑞士,我过去。” 林衍:“……” 本来还算气定神闲的林指裹着大衣,站在阿尔卑斯山下寒意弥漫的湖边,僵成了一座以古典主义手法表现的雕像。 一只肥胖天鹅趾高气扬游到岸边,好奇地瞟了一眼湖边新出现的摆设,冷不防腾空而起,带起一串冰冷湖水,溅了林衍一脑袋。 穆康:“喂?林衍?” 林衍打了一个激灵终于回神,语气镇定地说:“啊,好啊。” “那我住你那儿?”穆康问。 “好。”林衍说。 “工作签证得弄一弄。”穆康又说。 “明天帮你弄,大概三个礼拜下来。”林衍有条不紊地说,“等下先发jobinvitation给你。” “就这么定了。”穆康愉快地说,“我手头的工作两三个礼拜也能收尾了,那就……下个月见?” 林衍:“下个月见。”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这段简短却又惊天地泣鬼神的通话结束了。 东八区已华灯初上,穆康美滋滋地放了一缸滚烫热水,哼着穆大才子专属第三主题,赤身**跨进浴缸。他手边放着一小杯红酒和一瓶矿泉水,充分体现出了穆大才子既想喝酒又怕喝太多窒息而死、既想泡澡又怕泡太久脱水而死的矛盾心态。 东一区仍阳光明媚,林衍独自一人傻愣愣地站在湖边体悟人生。雪季虽然已到尾声,阿尔卑斯山雪线以上依旧洁白雄伟,阳光亲吻终年无人的勃朗峰,寒风跨过磅礴山脊和碧蓝湖水,包围林衍清隽笔挺的身躯。 理论上,他此刻应苦思冥想一番“他为什么要过来写”或者“他为什么要住我家”诸如此类的、一定想不出答案但又控制不住非要瞎捉摸的人性问题。 可实际上,他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复杂艰深的问题都没有。 他只是无意识地想:真冷啊。 下个月……应该就不会这么冷了吧? 王俊峰觉得麾下那位很难搞的作曲家最近似乎转了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柜子里摆的烟依旧还是之前的那半条,既没增加,也不像已经又抽完了一轮;第二,询问《地道战》的进度时,得到的答案居然是闻所未闻的“快了”,而不是一贯以来的“不知道”;第三,王经纪人被要求为作曲家准备一份牛气哄哄的英文简历和职业证明。 王经纪人欣慰地想:看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已经红了,自我要求都不一样了。 王俊峰虽然想错了方向,倒也算是和真相殊途同归。穆康在王俊峰麾下工作的几年对自己可以说是毫无要求,此刻好不容易被林衍牵到了柳暗花明的又一村,自我要求确实是大大的不一样了。 譬如说,他见缝插针地写了一首钢琴和小提琴的二重奏,用的是穆大才子专属第三主题,还是那天和林衍打完电话后,泡澡时生出的灵感。 从起笔到完稿只用了不到一个礼拜,他把总谱随便拍了张照发到“勋伯格赛高”,附言:@首席,滚过来,火速。 邱黎明当晚就提着琴麻溜地滚来了,捎带上了若干围观群……听众。 管啸最先到了穆康家门口,却无法第一时间进门,因为他刚一走出电梯,就被恣意流淌的钢琴声截住了脚步。 穆康家一梯两户,隔壁户主是一对大部分时间在国外的中年夫妇,常年无人居住。他没有关门,音乐便在有限空间里走得昂扬放纵,自由自在,如同世间万物皆在咫尺之间。 崭新的和弦,熟悉的主题,偏执的姿态,穆康的弹法。 铺天盖地的、游刃有余的、熟稔又陌生的、好久不见的……天才气息。 电梯门接二连三地打开又合上,不算宽阔的楼道渐渐变得拥挤。客人们被音乐拦在原地,心头滂湃着万般滋味,不知从何谈起。 仿佛被现实与胆怯阻隔的缤纷从前翩然转身,仿佛关于爱与友情的默契过往仍在旧处招手。邱黎明低头看地,管啸闷声抽烟,陆西峰盯着天花板,管小小倚着夏树,眼泪默默沾湿了唇角的发。 早已不是女孩的女孩幸福又难过地想:他又回来了,真好,可惜带他回来的人……不是我。 时光拼命篡改往昔是非,音乐却总能坚毅地让昨日重现。 穆康弹完整首新作,一转头就发现楼道里鬼鬼祟祟站了几个人,正以一种饥不择食、双眼泛绿的劲头盯着自己。 穆康:“……都没吃饭吗?要叫外卖吗?” 冷场担当真不是吹的,煞风景技能点得快爆机了。 管啸从玄关里翻出拖鞋分发,众人自力更生地穿好,关门进屋。管教授转身又马不停蹄地去厨房烧水泡茶了,邱黎明走到钢琴前拿出琴,其他人纷纷在沙发落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提琴的谱子已经放在了钢琴边的谱架上,穆康给出a4,邱黎明拉了几个空弦,对音结束。 客厅灯光温暖明亮,夏树正襟危坐,翘首以盼演出开始。 邱黎明夹着琴:“我活动一下。” 穆康用钢琴给了几个小提琴的音:“不难。” 邱黎明的琴声多情大胆,穆康新写的这首作品正需要这种情绪,就像为邱首席量身定做一般。穆康把和声情绪详细解释了一遍,边唱边挥手,带邱黎明一段一段地走。 这种碎片化的重复一点都不好听,满心期待的夏导演在一边坐得都快睡着了,悄悄问管小小:“怎么这么无聊?” 管小小低声说:“练琴就是这么无聊,就像你们剪片似的。” 夏树:“比我们剪片还无聊。” “因为穆康排练的时候特别严格。”管小小解释道,“要求很多。” 夏树:“看出来了……你们也受得了啊。” 管小小面无表情地说:“全国范围内受得了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了吧。” 两人练了近一个小时,直到管啸给众人添第四轮茶,穆康终于说:“行了,来吧。” 邱黎明长出一口气:“先休息一下。” 他把宝贝乐器放回琴盒,转头先去找烟,刚一打开柜子就惊呆了:“你的……烟呢?” 穆康:“在那儿啊。” 邱黎明举着仅残存一包烟的软装中华:“只有一包了?” 穆康一愣,站起身走过来:“是吗?” 陆西峰奇道:“你不是号称必须得时时保留五条以上囤货,否则没法活下去吗?” 穆康低头看了看烟盒:“我……忘了。” 夏树和管啸异口同声地说:“这他妈都能忘?” 管小小:“怎么忘的?快教教这几位老烟枪。” 穆康犹豫着说:“大概我最近在……减量吧。”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语气又怡然自得起来:“瑞士抽烟不方便,我正在习惯减量。” 管啸尔康状伸手:“等等。” 邱黎明惊得烟瘾都暂歇了:“哪儿抽烟不方便?” 陆西峰试探地问:“瑞……士?” 管小小敏锐地说:“你要出国?” 夏树惨叫道:“不是说好帮我写曲子的吗?” 穆康喝了口茶,清晰宣布道:“我要去瑞士找阿衍,写新曲子。” 管啸:“……” 邱黎明张口结舌:“……什……么?” 陆西峰不敢置信:“……我……操。” 客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众人虽然都有了故事快苦尽甘来了的预感,却没想到峰回路转得这么迫不及待。 夏树偷偷对管小小耳语:“阿衍是谁?” 管小小小声说:“evanlin,访谈里那个帅炸天的指挥家。” 夏树若有所思地说:“就是那位灵魂伴侣啊。” 管小小点点头,眯起眼打量着喜气洋洋的穆康:“林指知道吗?” 穆康:“知道啊。” 管小小:“他答应了?” 穆康得意地说:“答应了。” 当然会答应了,三位憋了七年惊天大秘密的知情人士在心里惴惴感叹。 夏导演顿时有了危机意识:“我的新片呢?” “什么时候需要我跟?”穆康问。 “大概十月吧。”夏树想了想,“雨季开始时开拍。” “那时候已经完事儿了。”穆康轻快地说,“l团的演出是九月。” 夏树闻言松了口气,立刻以“欢送人渣”的口吻说:“祝你一路平安。” 穆康“嗯”了一声,放下茶对邱黎明说:“来吧。” 演员各自归位。邱黎明夹好琴,朝钢琴前的穆康轻轻点头。 两人一同吸气,小提琴奏出恬静旋律,半拍后钢琴加入伴奏和声。 虽然音乐里仍有调性瓦解的诸多转折,但总体而言,这首作品是穆大才子专属的第三主题第一次被运用在大调里。 听众眼前展开一幅有人、有风、有青草、有远山的画卷。小提琴用丰盈的揉弦将情感吟唱得生动优美,钢琴一次次制造冲突,又一次次被弦乐的绵延安抚,二者时而远离、时而交融,就像一个人不停地与另一个人分道扬镳,又在下一个转角重新握手言和。 全曲结束在一个意味深长、又仿佛充满希望的大三和弦。邱黎明和穆康对视,都捕捉到了对方眼中涤净灵魂的无上愉悦。 外行人夏导演被这场在他看来是毫无征兆、凭空而成的精彩表演惊呆了。 明明之前练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啊? 几位听众疯狂鼓掌,陆西峰大喊道:“太他妈好听了。” 管小小急切地问:“什么时候给我写歌?” 夏树庆幸地说:“多亏小小把你介绍给我了。” 邱黎明放下琴,和管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邱首席还没从音乐带来的极端快感中抽离,一言不发转背去松弓收琴。管啸起身把茶递给穆康,直直盯着他,恶狠狠地说:“求求你了,赶快滚去瑞士。”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八章 穆康在四月中旬完成了《地道战》。这次提前得挺多,他拿不准该不该直接发给客户,只能打电话同王俊峰确认。 提早了一个多月完稿,在穆康多年拖稿生涯中绝对称得上是神迹了。王俊峰在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一分钟,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穆康重复道:“地道战写完了。” 王俊峰:“现在才……刚四月啊。” 穆康:“嗯。” 王俊峰:“你逗我吧?” 穆康冷冷地说:“没逗你。” “啊,那好吧。”王俊峰梦游似的说,“我想想。” 穆康不耐烦地问:“要想多久?” 王经纪人吃惊归吃惊,回过神来后工作还是拿得很稳,马上说:“还是按你平常的完稿速度发,先留着,别又删了啊。” 穆康:“知道了,我就留在工作室的电脑里,到时候你帮我发吧。” 王俊峰:“怎么要我发?” 穆康:“我大后天就走了。” 王俊峰接二连三地受到了惊吓:“啊?走了?” 穆康:“去瑞士。” 王俊峰:“旅游?” 穆康石破天惊地说:“工作,去半年左右吧。” 王俊峰:“……” “有事直接微信联系。”穆康自顾自地往下说,“我在瑞士一样可以接作曲的工作,别排太多。” 这货并不是在友好地征询王经纪人的意见,而是在礼貌地对合作伙伴发出例行通知。 王俊峰脑子还没转过来,愣愣地问:“什么工作要去瑞士?” “给一个乐团写曲子。”穆康轻描淡写地说,“就是evanlin的l团。” 王俊峰:“……哦。” 他总算回过味儿了,一惊一乍的心好像过劳死了似的静如死水。没什么,王俊峰自我安慰道:反正穆康一直都是这德行。 他跟上穆康的思路,怀疑地问:“你就是evanlin说的那个……最好的作曲家?” 穆康心想这不明摆着吗,平静地说:“嗯哼。” 王经纪人终于恍然大悟。他虽然看了evanlin的访谈视频,但完全不知道那段看起来很唬人的钢琴弹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也压根没听出来和苏青的“借鉴”有什么关系。一言以蔽之,苏青事件的后半段,王俊峰其实一直旁观得稀里糊涂如坠五里云雾。 他顿觉压力陡增,心想这工作内容升级得也太迅猛了,直接奔着满级去的节奏啊,以后我还怎么给他接普通的配乐活儿? 穆康又说:“电视剧和音乐节目暂时别接了,电影的话可以发给我看看。” 栽了几年的摇钱树眼看就要被移植了,王俊峰垂死挣扎道:“为什么非要去瑞士写?” “找灵感。”穆康直截了当地说,“并且我得和他一起,才能写出更好的音乐。” 王俊峰:“evanlin?” 穆康:“嗯。” 王俊峰想到那位帅气自信风度翩翩的指挥家,又想起那句掷地有声的“heisthebest”,意识到自己这轮铁定是毫无胜算了。 “好吧。”王俊峰无奈道,又贼心不死地问,“什么时候回?” “九十月份吧。”穆康说。 王俊峰心道还好还好,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就好。他恢复了往常的细致入微,体贴地问:“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签证呢?” 穆康干脆地说:“都弄好了,那就这样吧,再联系,拜拜。” 王俊峰扭扭捏捏地还想再说:“那……” 听筒传来忙音,电话无情地挂断了。 王俊峰:“……” 穆康之前已经把行李和必须的工作用品都打包寄去了林衍给的地址,出发去机场时便轻装上阵,只推了一个普通24寸行李箱。 办好登机手续,他溜到外面享受长途飞行前的珍贵一烟,烟是那条软装中华里的最后一包,此刻放烟的柜子已然空空如也。 就好像那个盛放着糟心过去的灵魂一样,此刻也空空如也,焕然一新。 人生变化莫测,祸福难料。两个月前穆康从p国回来时,曾在天寒地冻中惆怅不已,不知下一次见林衍该是何年何月。谁知时间没过去多久,春寒甫尽之时,穆康就要飞去瑞士找他的阿衍了。 看似不可思议,其实事情的形势一如既往,变的是穆康自己而已。 气温已经开始回升,黎明寒风里夹杂着早春的清新气息,柔软舒适,再也不需点烟的人佝着背抵挡。穆康穿一身米色风衣,深深吸了口烟,眼角涤荡心满意足,风卷起风衣下摆和额边的发,即使衣角微皱也遮盖不了他周身凌冽又迷人的气质。 像个……亟待开屏的孔雀。 几个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小姑娘推着行李经过穆康,三言两语地嘀咕:“好帅啊,是明星吗?” “是模特吧?” “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好像见过。” “啊我想起来了,他好像是那个……那个什么老师?” 穆孔雀闻言唰地一下把羽毛收紧,果断抛弃了还没抽完的烟,目不斜视与热心观众擦肩而过,直奔海关安检口。 再也他妈不上节目了。 然而上过的节目如木已成舟,没有后悔药可吃。穆康一跨入机舱,门口站着的空姐笑眯眯地对他说:“穆老师,欢迎登机。” 穆康:“……辛苦了。” 他刚在座位上坐好,抖开毯子穿好拖鞋,左边那位和他隔着一条过道的大妈就凑过来热情地说:“穆老师!哎呀!真巧啊!” 穆康直接无视了她,低头扣好安全带,冷漠地看着窗外,生人勿进气场全开。 大妈的人生信条里并没有“察言观色”四个字,仍兀自滔滔不绝:“穆老师也去苏黎世啊,哎呀,真是太巧啦,我是去看儿子的,穆老师呢?是去找evan吗?” 实在是了不起,可以说是非常精明非常会说话了,果然中国大妈的智慧不可小觑。 穆康转头看了大妈一眼,极为难得地露出一点笑意:“是。”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地展开了指挥家evanlin专题讨论,话题从“evan真帅啊!”、“evan多大了?”发展到“你们认识多久啦?”、“evan会讲中文吗?”,聊到飞机起飞才停下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大妈直到睡着前还在纳闷地想:穆老师很和蔼啊?为什么节目里的人都说他凶,啧啧,电视里的东西果然都信不得哟。 飞机于当地时间上午十一点半平安降落苏黎世机场。穆康正在等行李时,林衍的短信来了:iamoutsideofcustomsinterminal2. 穆康没来得及回复就看到自己的箱子正在远方慢悠悠地转过来,立即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施展凌波微步窜到了前排,取了行李快步朝出口走去。 走过空无一人的控制区和几道自动门,冰冷清新的空气卷着嘈杂人声扑面而来。到达大厅熙熙攘攘,明亮阳光穿过落地窗,坦荡自在地落在地上、室内店铺的招牌上、沉沉滚动的行李箱上、神色匆匆的行人脸上。 四周拥挤喧嚣,本该好一番左顾右盼、众里寻他千百度,穆康却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在找的人。 林衍正在出口旁的咖啡店前买咖啡,背脊笔直,穿着黑色毛衣和深灰休闲裤,衬得一张俊脸莹白如玉;衣袖卷到手肘下方,露出银色手表,也露出了那双骨节分明、五指纤长的指挥家的手。 阿衍实在太好看了!穆康的心欢快地跳动起来,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高喊了一声:“林衍!”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哪知这声呼唤居然卡在喉咙里没震出来。 妈的。 林衍在这一秒仿若心有所感,往穆康的方向看来。 隔着汹涌人潮,隔着红尘纷扰,隔着世事无常,林衍和穆康越过苏黎世机场的人来人往,再次径直找到了彼此。 两人眼中都满溢出按捺不住的笑意。 林衍指指咖啡店的收银台,做了个口型:买咖啡。 穆康拖着箱子走过来,杵在一旁傻笑。这一刻,“好凶”、“不好惹”、“不爱理人”之类的远扬恶名统统化成了泡沫,穆大才子每个细胞都在身体力行地表现着“我特别友善”。 林衍把咖啡递给穆康,笑着问:“累吗?” 穆康神清气爽地说:“睡了一路,不累。” 林衍利落道:“走,回家。” 林衍带着穆康走出去,车就停在不远的路边。穆康好奇地问:“开车回去?苏黎世到l市隔了几个城市吧?我以为要坐火车。” “瑞士很小,开回去一个多小时而已。”林衍打开后备箱,“先上车,我去交停车费。” 穆康率先坐上了副驾驶位。瑞士比国内冷得多,穆康单薄的风衣有点扛不住,他热乎乎地想:幸好阿衍买了热咖啡,车也就停在路边。 林衍几分钟后就回来了,将车一溜烟开出了机场。瑞士此刻正接近正午,太阳当空,天空蓝得惊人,空气晶莹剔透。穆康深吸一口气:“这能见度得上万米了吧。” 林衍:“能见度是什么?” “visibility。”穆康解释道,又问,“机场接人的车可以直接停在出口旁边?不怕交通堵塞吗?” 林衍微怔,不解地问:“会堵吗?人一接到就开走了啊。” 穆康也愣了,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真有道理。” 林衍:“听什么?cd在你前面的手套箱。” 穆康把cd一股脑都堆到腿上,一张张翻看:“这么多理查德·施特劳斯?” “最近都排他的作品。”林衍注视着前方,“演了一场,还有两场,票给你拿好了。” “都排他的?”穆康感叹道,“他的东西排起来费劲啊。” 林衍重重地点了点头:“是啊。” “排些什么?”穆康问。 林衍:“这几天在排《死与净化》和《英雄生涯》。” 穆康:“《阿尔卑斯》排了吗?” 林衍:“还没,这首最后一场演。” “那咱们正好应个景。”穆康把其他cd都放回去,只留下一张白色封面的录音,“由拿索思2006年发行,antoniwit和……” “staatskapelleweimar合作的《阿尔卑斯》。”林衍自然地接道。 穆康把cd放进音响:“对头。” 林衍:“来吧。” 车里响起弦乐和铜管奏出的低音,二者交织铺陈出象征夜晚的晦暗开头,紧随长号深沉复杂的长音和贝司执着不休的低诉。 好在日出不远,小号和小提琴在三分钟后踏着a大调的台阶昂首挺胸出现,圆号接踵而至,将日出的光辉铺满大地。 车窗外景致渐渐变化,草地爬上山坡,山巅露出棱角,阿尔卑斯山显现出白雪皑皑与绿意盎然并存的壮阔样貌。穆康不禁赞叹道:“真美。” 林衍平静地说:“只是一角而已。” ※※※※※※※※※※※※※※※※※※※※ 终于开瑞士副本啦哈哈哈哈。 死与净化:德语todundverkl?rung,op.24,德国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richardstrauss)的交响诗,写于1891年。 英雄生涯:德语einheldenleben,op.40,交响诗,写于1898年。 阿尔卑斯:德语einealpensinfonie,op.64,他的最后一首交响诗,1915年完稿。 拿索思:naxosrecords,世界最大的西洋古典音乐唱片品牌之一。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二十九章 本章bgm:德彪西钢琴三重奏(udedebussy-pianotrioingmajor) ______________ 汽车沿湖行驶,湖边游荡着水鸭和天鹅,每只都是高贵冷艳的姿态,仿佛已然占湖为王,不把过路生灵放在眼里。 穆康品味清奇地说:“真招人喜欢啊。” 林衍嫌弃地说:“我不喜欢它们。” 穆康好笑地看着林衍:“它们又哪里惹到我们才三岁的林衍小朋友了?” 前段时间刚被溅了一身水差点感冒的林衍严肃地表示:“它们脾气不好。” 穆康狡猾地问:“脾气不好你都知道?这是神交已久的节奏啊?” 林衍目不斜视地开车:“‘神交已久’是什么?” 穆康无语了半晌:“林三岁,你是真听不懂还是装听不懂啊?” “真听不懂。”林衍面不改色地岔开话题,“抽烟吗?这里可以停车。” 不说还不觉得,一提起来心就痒了,穆康忙不迭说:“抽,抽。” 汽车停在一片临湖草地,边上正好有个带烟灰缸的垃圾桶。穆康点着了十几个小时以来的第一支烟,目光默默追随着一只绿色的水鸭。 碧蓝湖水近距离看时几近透明。冬日暖阳明亮又不炙热,直直穿透水面,在岩石上烙下斑驳光影。水鸭便倚在岩石边阳光中,悠闲地舔舐羽毛。 穆康看得心驰神往,指指水鸭问林衍:“哪里脾气不好了?” 林衍同穆康一起考察了半天水鸭,也觉得自己有点以偏概全:“这只可能是例外。” 他在瑞士住了六年,早已习惯了被湖泊、草地、动物和群山环绕的自然环境,长久以来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察一只水鸭。 似乎脾气也并不是……那么不好? 林衍好奇心渐起,走到湖边,想近距离欣赏一番水鸭似绿似蓝的羽毛。 他刚一俯下身,原本对人类视而不见的水鸟忽然像嗑了药似的扑棱而起,猛地撞到林衍身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着翅膀滑到了十几米之外的湖面。 它隔着老远看了林衍一眼,若无其事地游走了。 林衍:“……” 可怜的林指又无缘无故被溅了一脸冰水,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穆康:“哈哈哈哈哈哈。” 林衍从后尾箱拿出毛巾,边擦头边坚定地说:“脾气真的不好。” 穆康烟都快笑掉了:“知道了,哈哈哈哈,脾气确实不好,哈哈哈哈。” 林衍坐回驾驶座:“走吧,就快到了。” 林衍住在一个湖边山间小镇,离l市有二十几分钟车程。 小镇美得宛若仙境。山坡被绿草和野花覆盖,零散分布着一栋栋尖顶住宅,家家户户都面对着一方宁静湖泊。湖水蓝得像梦里的颜色,湖泊那一头便是延绵不绝、白雪皑皑的阿尔卑斯山。 林衍的房子是一栋两层小别墅。穆康一下车就被一院子的植物糊了脸,随手把行李放到门前的长形木椅上,开启了一场迷你赏花之旅。 虽然现在湖边寒意未退,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大部分花更是连含苞待放的“苞”都没长出来,也不妨碍穆大才子的雅兴。 他蹲在一撮招摇着青春滋味的白黄小花前,兴致勃勃地问:“这是什么花?” 林衍也蹲了过来,熟悉的乌木香气带着暖意窜入穆康鼻腔。他左看右看了一会儿,诚实地说:“不知道。” 穆康:“……啊?” 林衍:“不是我种的,自己长出来的。” 穆康:“哪些是你种的?” 林衍指了指几个暂时还只有草的角落:“还没开。” 穆康又恢复了兴致:“都是什么花?” 林衍老实道:“不知道,邻居给的。” 穆康:“……” 他和无辜的林衍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晌,终于放弃了,起身无奈地说:“进去吧林三岁,真他妈冷啊。” 林衍站起身打开门,对穆康说:“你寄来的箱子我都拆了,衣服放好了,其他杂物都在书房,你再看看。” 屋内暖气充足,穆康脱掉中看不中用的风衣,只剩一件浅灰色衬衫和休闲西裤。还穿着毛衣的林衍问:“不冷吗?” “很热。”穆康随口说,“我住哪儿?” 林衍介绍说:“楼上有两间卧室,都有浴室,我们一人一间,书房在一楼。” 穆康:“知道了。” 林衍领着穆康上楼:“先洗澡休息一下?吃饭时我再叫你。” “不休息了,不然时差不好倒,我就洗个澡。”穆康提着行李,边走边问,“晚上吃什么?” 林衍:“看你,想出去吃吗?” 穆康:“不是很想。” 林衍:“那自己做吧。” 穆康走进本应是客卧的卧室,惊讶地发现面积居然和自家主卧差不多大。房间东边一整面墙都是衣柜,南面窗户旁摆了一套小型的沙发茶几落地灯,再加上床和床头柜,空间依然很富余,跳个绳估计都没问题。 “这客卧也太大了吧?”穆康有点懵。 “不算客卧,两间卧室一样大。”林衍试探地问,“你觉得行吗?” 穆康干脆地说:“行,太行了。” “那就好。”林衍偷偷松了口气,又催促道,“快洗澡,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在楼下,有事叫我。” 穆康点头说了声“好”,林衍便转身出去了,顺便带上了房门。 穆康静静环顾四周,长吁了一口气,颠簸了十几个小时,虽说在飞机上差不多一路都是躺着,但铁定睡不好,不累是不可能的。 陌生的气候、陌生的行人、陌生的小镇、陌生的房间,却让穆康奇异地产生了“回家了”的归属感。 或许是因为房间西面挂着几幅小小的总谱手稿,恰好和自家墙上的装饰异曲同工;或许是因为一进门就看到了钢琴和摆满乐谱的书架,让他觉得熟悉亲切;又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带他进门的那个人,是林衍。 这里是林衍的家,穆康却登堂入室得心安理得,自觉就把这栋温暖舒适、带花园小院的房子划入了自己的领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已经把穆康寄来的所有衣服都挂好了,按照季节和颜色分门别类,一打开柜门就一目了然。衣服只填满了衣柜的四分之一不到,穆康心想,有空再去买点厚衣服吧。 浴室里有一个巨大的浴缸,比穆康家那个花了一个多礼拜才买到的浴缸更大。旁边的架子除了毛巾沐浴露之类的沐浴必需品,还放着好几瓶矿泉水。穆康满意极了,边放热水边想:阿衍也很懂得生活嘛。 他在淋浴间冲好澡,拿了瓶矿泉水跨进浴缸。 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林衍身上的乌木香味,楼下依稀传来音乐声,似乎是德彪西的室内乐。穆康舒适地闭上眼,香味、音乐、热水一拥而上,将他温柔包围,驱散了骨头里挥之不去的寒意,也舒缓了旅途堆积的疲劳。 他泡了二十分钟,喝完了一瓶水,满足得直觉自己已死而无憾。 然而当他收拾好行李,换上家居服走下楼,看到沙发上正泡茶的林衍,又觉得现在死了的话就见不着阿衍了,还是很遗憾的。 他不禁喊了一声:“阿衍。” 林衍闻言转头,笑着说:“正好,来喝茶。” 德彪西的钢琴三重奏已经放完了,背景音乐变成了拉威尔。穆康大步走过去坐好:“什么茶?” 林衍:“不知道,李重远送的。” 穆康喝了一口,又捧起茶壶看了看:“君山银针。” 林衍这次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什么?” 穆康解释道:“你看茶壶里的茶叶,都是立起来的。” 林衍接过茶壶观察了一会儿,眼睛一亮:“是啊!” “像银针。”他怕林衍听不懂,又慢慢地说了一遍,“银——针——,君山是个地名。” “明白了。”林衍赞叹道,“名字起得真好。” “中文学习要加强啊林三岁。”穆康嘲笑道,“你这水平中学生都比不过啊。” 林衍笑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 两人边喝茶边听完了一整张德彪西和拉威尔钢琴三重奏,钢琴上的时针指向了五点半,窗外的天空依旧蔚蓝如洗,丝毫没有要日落的意思。穆康打开门,入眼就是云雾掩映的雪山和波光粼粼的湖水,阳光在水面跳跃闪烁,和中午回来时一模一样。 如此美景,如此不加遮掩地见于人世,穆康霎那间竟有些移不开眼。 林衍在身后说:“八点才会天黑,饿了吗?” 穿着家居服的穆康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不情愿地回房关上门:“饿了。” 林衍马上起身走向厨房:“我去弄点吃的。” 穆康跟过去:“吃什么?” “牛排和沙拉?”林衍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我也只会做一点简单的菜。” 穆康:“没问题,要我帮忙吗?” “都是现成的,煎个牛排就可以了。”林衍问,“用什么油?butter可以吗?” “可以。”穆康提醒道,“要半熟。” 林衍把还冻着的牛排抹好海盐和黑胡椒,小火温锅,切下一块黄油在锅里铺匀,熟练地把牛排放了进去。 锅里滋滋作响,冒出淡淡的黄油香味。 穆康捧场地说:“手法很专业啊。” “过奖。”林衍轻松地把牛排翻了面,“和阿姨比还是差远了。” 半熟的牛排每一面煎两三分钟就够了。林衍花十五分钟弄好了两人的主菜,又把一大盒混合蔬菜沙拉分成两份端上桌,配上瓶红酒,一顿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又不失美味的晚餐便做好了。 耗时不到半小时,指挥家有条不紊运筹帷幄的气场真是渗透在了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开席时刻,林衍对穆康说:“这顿算是为你接风,本来应该出去吃,可今天是周六,这里的好餐厅都不开门,要吃饭得去l市里。” 穆康举着酒杯,不在意地说:“这样很好。” “以后再去,机会多的是。”林衍也端起酒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屋内日光充足,穆康倾身和林衍轻轻碰杯,脸上的全心全意一览无余:“很高兴和你合作,maestro。” ※※※※※※※※※※※※※※※※※※※※ 德彪西钢琴三重奏:udedebussy-thepianotrioingmajorl.5,写给钢琴、小提琴和大提琴,法国作曲家克洛德·德彪西完成于1880年,那时他18岁。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章 本章bgm:管风琴版巴赫-赋格的艺术(johannsebastianbach-theartoffugue) ______________ 穆康撑到九点半实在撑不住了,微醺酒意加上时差影响,让他几乎一爬上床就忍不住要往梦里栽。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分钟,他居然有如神助般想起该设个早上八点的闹钟,好建立自己在林衍心中的个人形象。 虽然在林衍心中,穆康的个人形象里并没有“早起”这一属性。 谁知穆康第二天早上七点准时睁眼,摩拳擦掌的闹钟app被猝不及防地下了课。 他还在迷瞪状态时就闻到了那股乌木香,缠绵萦绕在被褥间,清楚宣告出这里是林衍的家。 穆康跟条狗似的心满意足抱着被子嗅了半天,心想:我的地盘。 这股子久未现世的不见外的精神,让刚刚从“勋伯格赛高”里得知穆康已然入住林衍家的李重远深感忧虑。 林指还能安然无恙地参加排练吗?不会窒息而死吧? 李重远思来想去,犹豫于自己该不该贸然上门打扰。人渣之怒他并不在乎,李重远唯一怕的是林指把自己看作电灯泡,释放雷霆万钧的指挥之怒。再加上最近乐团在排理查德·施特劳斯,一个个都被折磨成了内心戏丰富的哲学家,人心观察家深思熟虑一番,还是决定暂时不去火上浇油。 欧洲中部时间早上七点半,穆康收到了李重远的问候微信。 -怼爷:欢迎来到鸟不拉屎的国度,有空再约,回见。 -穆康:回见。 他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轻手轻脚走去厨房觅食。林衍已经起床了,正把牛奶放进微波炉,看到穆康下来,立刻转身去拿杯子:“早上好,喝牛奶吗?” 穆康:“有什么吃的?” 林衍环顾厨房:“水果、牛奶,鸡蛋,培根,吐司。” 穆康想了想,把林衍挤到外面,说:“你烤吐司,剩下的我来,有洋葱和西红柿吗?” 林衍拿出洋葱和西红柿递给穆康,震惊地看着它们被“唰唰”两下飞速切成了丁。 穆康开火热锅倒油,先把培根煎热,把洋葱西红柿撒上盐和胡椒炒香,盛出备用;又把鸡蛋打散倒入锅中,利落翻面煎了30秒;最后倒入炒好的洋葱西红柿培根,锅铲两三下卷起鸡蛋,出锅了一个身姿完美的蛋卷。 整个流程一气呵成,颇有大厨风范。 林衍:“……” 穆孔雀在林衍面前少说也风骚地开了上百次屏了,还没有哪一次能比得上这次让林衍目瞪口呆。 两分钟后第二个蛋饼也出锅了,穆康淡定地把蛋饼放上餐桌,转头问呆若木鸡的林衍:“吐司呢?” 林衍虚弱地问:“……你会做饭啊?” 穆康:“会啊,不过跟我妈比还是差了一点儿。” 水果、吐司、牛奶,配上穆孔雀“开屏而出”的培根西红柿蛋饼,早餐丰盛得有了酒店自助餐的韵味。 “得买点日用品。”穆康边吃边说,“去哪儿买?” 林衍还在小心翼翼地叉蛋饼,生怕把蛋和菜弄散了,头都没抬:“一会儿开车去l市买。” 穆康两三口就把蛋饼吃完了,拿了片抹了巧克力酱的吐司,津津有味地端详林三岁笨拙的进食姿态:“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不太会用叉子?” 林衍闷声承认道:“是。” 他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蛋饼完美解决了,清楚意识到这蛋饼做得真是好吃啊,穆康的厨艺约莫真的只比穆太太差“一点”而已。 两人十点半出门,开车去l市买东西。车程不长,听不完一张录音,车里便没放音乐,只开了一点窗。阳光欢快地穿过挡风玻璃舔上两人的脸,穆康凑近窗户缝,深吸了一口被雪山、湖水和青草洗练过的冰冷空气。 汽车停在路口等红灯时,两只野鸽好像坐着阳光铺就的滑滑梯似的,扑通一下落到雨刮器上,当着两人的面亲起了嘴。 穆康:“阿衍,快看!它们在干什么?” 林衍视线在交通灯和鸽子间徘徊,不确定地说:“在……喂东西吃吧?” 穆康真心实意地说:“真招人喜欢。” 林衍实在不明白灰头土脸的鸽子有哪里招人喜欢了,只好附和地“嗯”了一声。 二十几分钟车程,沸点领班口中的“冷漠脸帅哥”跟个乡巴佬似的大惊小怪了一路,直到下车才被迎面而来的寒意截住了劲头。他换了件毛衣,奈何是件重视装逼胜过保暖的春款,这会儿站在风里依旧觉得冷:“要买点衣服,这儿比我想象的冷。” 林衍带着穆康走进商场:“嗯,万一要上山的话,你带的衣服不够。” “我也是这么想的。”穆康打了个响指,“还要买菜,厨房里都没什么吃的,平常不做饭吗?” 明明前晚还给穆康煎了牛排的林衍干巴巴地说:“不做。” “哈哈哈,没事没事,我平常也不做。”穆康说。 “看手法不像是不做的样子。”林衍说。 “真的不做,我都一个人住,做什么饭。”穆康大言不惭地说,“厨艺是遗传的。” 林衍愣了,心想:一个人住?管小小呢? 他有点好奇,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林衍成长于传统华人家庭,以“古之君子”为榜样,中文字认得不多,“其责己也重以周,其待人也轻以约”的训诫倒是贯彻得很牢固。林衍自己虽然洁身自好,对朋友的私生活却一概秉持着不问、不议论、不关心的准则。 再说,穆康一个钢筋直男,感情状态和林衍八竿子打不着,万一问出个“我们就要结婚了正打算买房子”之类的糟心答案不是找虐吗。 “想买什么菜?”林衍没有再琢磨“一个人住”的问题,“中式调料要买吗?得去华人超市。” 穆康:“买吧,中午在市里吃,晚上我做饭?” 林衍想起早上那个只能算是牛刀小试的蛋饼,期待地说:“太好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能让林三岁满意的话。”穆康轻描淡写地说,“我可以天天做。” 跟谁都不是好友的只撩不约人渣已上线。林衍的心跳仿佛慢了一拍,移开目光道:“……谢谢。” 穆康打趣地说:“照顾三岁小朋友,应该的。” 两人花了一个多小时买日用品,把大包小包都扔回车里,随便找了家广场边的咖啡店,点了两份pizza和沙拉。 广场临湖一侧传来吉他声和游客的笑声,让空气弥漫出香甜芬芳的滋味。穆康评头论足道:“吉他弹得不错,音乐也好,这是什么曲子?” 林衍随口道:“livingikeside。” 穆康细细听了一阵,赞赏道:“是这个意思,这曲子很有名吗?” 林衍褐色瞳孔里盛放着金色光芒:“不算吧。” 两人悠闲地沐浴在阳光中吃午餐。蔬菜沙拉没放dressing,混合了若干坚果,林衍还没来得及吃,一只白花花的肥鸽子忽然在桌上凶猛降落,气势如虹地同他抢起了食。 鸽喙坚硬灵活,啄坚果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勺子也用不太利索的林三岁。 林衍:“……” 穆康大笑着把鸽子赶跑,精辟总结道:“你动物缘很差。” 吃完午餐后,两人沿湖步行去卖服装的商业街,与络绎不绝的游客擦肩而过,经过了被穆大才子表扬过的吉他艺人。 那是一位大约四十出头的金发帅哥,正坐在湖边一脸陶醉地弹吉他,穿着浅褐色休闲西装,配同色系毛呢礼帽,气质是一种不修边幅的精致,仿佛流浪世间仍灼灼热爱生活。 穆康往金发帅哥面前的吉他盒放了一百瑞士法郎,真诚地说:“bravo!” 帅哥对大金主露出灿烂笑容,一连说了好几声“merci”,林衍在穆康身后向帅哥招手,两人目光相接,轻轻朝对方点了点头。 穆康没有留意,转身对林衍说:“我把你的份也给了。” 林衍:“嗯,去买衣服。” 穆康的置装方式非常奇葩。两人在商业街来来回回走了五六遍,林衍连整条街的红色地砖都快数完了,穆康还没试够衣服。好在林衍向来很有耐性,数完地砖还可以数窗户,也没觉得多烦躁。 然而穆大才子再次刷新了林衍的三观,这货试了近二十套衣服配鞋,最后把一大半都打包买了。 林衍拎着一堆纸袋,像陪女朋友逛街的苦逼直男似的步履维艰:“买这么多干嘛?” 穆康也提了十几个纸袋,走得气喘吁吁,仍以一种“义不容辞”的口吻说:“衣柜没装满。” 林衍:“……” 两人蹒跚到车前放东西,后尾箱一下少了四分之三的空间。穆康兴致高涨地说:“走走走,买菜去。对了,家里有电饭煲吗?” 繁琐的购物行程终于在扫荡完华人超市后圆满结束。穆康把中餐必备的酱料和配料都挑齐了,又买了米和够吃三四天的蔬菜和肉,大手一挥宣布道:“可以了,回家吧。” 后尾箱被塞得已然连见缝插针的空间都没了,穆康仅用了不到一天就毫无廉耻地反客为主,一点身为房客的自觉都没有。 下午五点半,两人伴着湖光山色回到家,先合力把成堆的新衣服搬出车,暂时留在客厅角落,又把食材分门别类放好,原本冷清的厨房一下就有了烟火气。 林衍泡了壶茶,又放了张下午随手新买的弦乐四重奏版《赋格的艺术》。两人挂起外套脱掉毛衣,并排坐在沙发上品味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复调对位作品。 曲子放到第七个contrapunctus,穆康突然说:“不太好。” 林衍:“弦乐还是太优雅了。” 穆康:“不应该揉弦。” 林衍:“不揉弦体现不出主题的旋律性。” “也对。”穆康想了想,说,“还是别用弦乐。” “管风琴当然是最好的。”林衍说,“但是用单纯探讨复调与对位的手法来表演,观众会难以接受。” 穆康喝了口茶,任性地说:“那就不要表演了,只录音。” “我就是指挥家,怎么能不表演。”林衍笑着站起身,“换古尔德?” “这就对了。”穆康也站了起来,“做饭了,等着吃吧林三岁。” 林衍把cd换好,管风琴庄严平直的声音席卷了一楼所有空间。他跟着穆康走到厨房,好奇地问:“我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了,随便看。”穆康卷起衣袖,“有围裙吗?” 林衍翻出一个样式中性的蓝格子围裙,穆康接过来套好,人渣味儿仿若见光死似的瞬间偃旗息鼓了。 他端起一副要做满汉全席的派头,神色自若地报出两个毫无新意的菜名:“晚上吃土豆焖肉和西红柿炒蛋。” 林衍也端着一副嗷嗷待哺的派头,热切地说:“好。” 穆康转而端出一副教书先生的派头,耐心地说:“最开始一定是洗米煮饭,米要边搓边冲水,洗三遍,注意不能放到电饭煲的内胆里直接洗。” 他熟练地把米洗净放进电饭煲,摆好砧板切肉:“然后把需要腌的肉切好腌上。” 土豆焖肉并不需要刀工,穆康随意把猪肉和土豆切成滚刀块:“腌猪肉不要用盐和酱油,得用蚝油和绍兴酒。” 林衍:“为什么?” 穆康:“这样煮出来肉才不会老。” 林衍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穆康:“我妈说的。 难怪这么吊炸天,原来有大型外挂。 “接下来准备葱姜蒜和洋葱,做中餐这些都是必需品,有些用来过油,有些用来起锅时添香。”穆康把蒜拍碎,边剥皮边说,“和做意大利菜一样,其实这两种菜系烹饪思路挺像的。” 家有良师的穆康就这么一步步边做边给林衍讲解,从准备食材到下锅翻炒,从分批放调料到加水开焖。一道土豆焖肉实在不算复杂,林衍看完后深深认为自己可以出师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水开后小火焖半小时左右就可以了。”穆康盖上锅盖,擦了擦手,“明白了吗?” 林衍自信地说:“明白了。” 穆康以“孺子可教也”的语气说:“等二十分钟再做西红柿炒蛋,这样两道菜就能同时上桌。” 林衍马上说:“我会做西红柿炒蛋。” “是吗?”穆康眯着眼,“说说你怎么做的。” 林衍严肃地说:“放油,放西红柿,放蛋液,放盐,起锅。” 穆康:“……” 林衍:“很简单。” “太天真了林三岁。”穆康伸出修长食指摇了摇,“先喝口茶,等下向你展示何为真正的西红柿炒蛋。” 烹饪课程中场休息十五分钟。两人回到沙发上喝茶,听完了一整张管风琴版《赋格的艺术》,穆康把茶放回茶几站起身,对林衍说:“来吧。” 日光从厨房南边的窗户透进来,混着温和的厨房灯光,让穆康挺直的鼻梁在脸上落下阴影。他重新围好围裙,单手打了两个鸡蛋:“先打蛋液,一定要打出沫儿。” 筷子飞速在碗里搅拌,蛋液旋转,似乎快要溢出来了,干净的台面却显示出大厨手法老道,实际上一滴都没漏。 “两个鸡蛋配四个西红柿,西红柿去皮切成大块就行了,不要太碎,尽量别出汁。”穆康把西红柿切好,开火热锅,“油得稍微多一点。” 林衍不解地问:“和我的准备步骤差不多啊?” “到这里是差不多,接下来就不一样了。”穆康边放油边解释道,“第一步不是放西红柿,而是煎蛋,看好了。” 蛋液被全数倒入锅中,均匀地铺成蛋饼,接二连三冒出小气泡。三十秒后,穆康左手拿锅右手持铲,变魔术似的把铺满整个锅底的巨大蛋饼翻了个面。 只会给牛排翻面的林衍惊呆了。 “不要煎太久,一分钟足够了。”穆康把煎好的蛋饼盛到盘子里,“现在才炒西红柿。” 几块被切得很抽象的西红柿下锅,遇油便一阵滋啦作响。穆康随意地翻了几下,郑重地说:“现在是重点了——放糖。” 他抄起糖罐:“糖得放得和盐一样多。” 林衍一头雾水:“为什么?不会很甜吗?” “不会。”穆康放完糖拌了几下,火速把蛋饼倒进锅里,“放好糖拌匀后就马上下蛋饼,用锅铲把蛋饼弄碎,再放盐、一点生抽,翻炒拌匀。” “炒两三分钟就够了,出锅前撒上葱花。”穆康把剩下的葱都用掉,出锅了一份极其漂亮的西红柿炒蛋,扬声道,“吃饭了,盛饭吧林三岁。” 土豆焖肉和西红柿炒蛋,最普通的中式家常菜,连香蕉人林衍家里都会做。 他从不知道这两道看起来毫无发挥空间的菜,居然能有这么丰富美妙的味道。 他吃得毫无形象,指挥家的仪态被抛到九霄云外,含糊地说:“我明白为什么你在p国吃不下饭了。” 穆康边吃边暗地里欣赏林衍的吃相:“嗯哼。” 林衍:“他们也不用非得去找阿姨了啊,你就做得很好了。” 穆康:“我比我妈还不爱做饭,他们大概也就吃过一次吧。” 林衍叹息道:“这也太可惜了。” 穆康:“一个人不好做,三个人以上就太多了,还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好。” 林衍握筷子的手微微一抖。 穆人渣又开始毫无自知之明地撩人了,扔给负隅顽抗的林衍一个措手不及。 “两个人只用做两三个菜,不累也不难收拾。”穆康笑眯眯地说,“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怎么样林三岁?” ※※※※※※※※※※※※※※※※※※※※ 赋格的艺术:theartoffugue,德文diekunstderfuge,bwv1080,是巴赫(johannsebastianbach)的一部未指定乐器的未完成神作,大约在1740年代初期或更早开始创作。 l市在瑞士德语区,但是那边的人也常说merci,是瑞士德语的特点,不是bug哈。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一章 本章bgm:理查德·施特劳斯-唐璜(richardstrauss-donjuan);理查德·施特劳斯-英雄生涯(richardstrauss-einheldenleben) _____________ 林衍一个礼拜有四天要排练,穆康有时候跟林衍一起去市里购物,有时候自己坐公交车去买些零碎物品。一周过后,穆康运用“大刀阔斧”和“润物无声”二者相结合的手法,成功渗透打入了林衍家的各个角落。 厨房里油盐酱醋葱蒜姜米一应俱全,新添了一套手感优良价格昂贵的刀具;一楼门旁边的空地上摆了台新买的跑步机,店家只卖不送货,运费还是穆康自己掏腰包出的;书房改造成了作曲家工作室,书柜像施展了乾坤大挪移似的,四分之一都变成了穆康寄来的手稿;卧室的衣柜好不容易挂满了四分之三,在主人仍不甚满意的目光中胆战心惊;连原本还略有富余的鞋柜都好日子到了头,被穆康的各类球鞋、德比鞋、乐福鞋、切尔西靴,牛津靴等等等等塞得喘不过气。 如果此刻人心观察家李重远登门观摩一番,必能得出“傻逼穆是要把整个家搬过来直接开始夫夫同居生活并且不打算走了”的结论。 可惜怼爷仍在不远处踯躅,穆康的情商又过世已久,林衍虽然双商在线,但被穆大才子的不按常理出牌荼毒至深,思想里早早钉死了“穆康本身就是大大咧咧热情友善的性格”和“穆康绝对是个钢筋直男”两大根深蒂固、大错特错的误解。 两人的同居生活就在“一个没意识到、一个又不怎么放在心上”的死局里波澜不惊地开始了。 周日晚上六点半是林衍指挥l团的第二场理查德·施特劳斯专场。音乐厅入口处人头攒动,西装革履的绅士们揽着百花齐放的各色漂亮姑娘排队检票,穆康也换上了出席音乐会该有的西服套装和牛津靴,人模狗样地入场就坐。 林衍给他拿的是正厅第八排的位子,前后左右一个个看起来都是些不仅有头有脸、还可能有游艇有庄园的人物,木调水调花味果味各种香水味儿拼命涌向不用香水的穆康。他低头咳了半天,憋着气闷声不语看菜……节目单。 上半场演《唐璜》和第一圆号协奏曲,下半场演《英雄生涯》,一看主菜就知道这场音乐会的核心思想是要把作曲家的自恋狂妄从头到尾演绎得透透彻彻。穆康不禁暗自感叹:铜管兄弟们真是辛苦了。 右边的哥们儿与穆康仿若心有灵犀,自言自语道:“铜管得努力(struggling)啊。” 穆康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正低头看节目单,一头金发朝后梳得一丝不苟,合身的铁灰色西装做工精良,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穆康疑惑地想:这位朋友我应该没见过吧,怎么好像有点眼熟? 穆康正在苦思冥想这人是谁,金发男人忽然抬起头,和穆康思索的目光对上了,立即露出灿烂笑容。 穆康惊呆了。 我操,这不是那位在湖边弹吉他、被我大发慈悲赏了一百块的帅哥吗? 一夜暴富改头换面的金发帅哥嘴角保持着最完美的微笑弧度:“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穆先生。” 穆康:“……” 金发帅哥自我介绍道:“我叫史蒂夫,是l团的运营总监。” 穆康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你是那位弹《livingikeside》的朋友吗?” 史蒂夫点点头,好奇地问:“是的。您也听过这首作品,穆先生?” 穆康干巴巴地说:“那天听你弹的。” 史蒂夫:“evan告诉你的?” 穆康没好气地说:“是,但他没告诉我你俩认识。” 史蒂夫愣了几秒,充满歉意地说:“对不起穆先生,evan应该是尊重我,所以才没告诉你。” “……没关系,不用道歉。”穆康也意识到自己有点粗鲁,“我就是太惊讶了。” 史蒂夫解释说:“我很喜欢吉他,所以不用工作的时候经常上街表演。” 穆康诚心地说:“你吉他弹得很好。” “谢谢,不过我知道远远没有到职业音乐家的水平。”史蒂夫礼貌地笑了笑,“穆先生是来给我们写新作的吗?” “是的。”穆康朝史蒂夫伸出手,“叫我康吧,很高兴认识你,史蒂夫。” 史蒂夫同穆康握了手:“evan说过你很多次。” 穆康笑了:“是吗?” “音乐会的嘉宾票都由我准备。”史蒂夫眨眨眼,“也就是说,这个座位是evan和我专门留给你的。” 穆康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谢谢。” “之前evan还说你可能抽不出时间,幸好你最后答应了。”史蒂夫颇为感叹地说,“康,我们都听过你写的《困灵》,难以想象它居然是你学生时期的作品。” “确实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穆康说,“evan私底下也弹过《困灵》吗?我只在bbc的节目里看到过一次。” 史蒂夫的蓝眼睛里露出深切笑意:“bbc那次只是一小部分。他在我们面前完整弹过一次,只有那一次而已,就说服了我们所有人。” 穆康挑挑眉:“哦?” “是几个月前的一次会议,讨论新一季的音乐会安排。”史蒂夫回想道,“我们第一次提出了首演新作品的计划,当时evan就推荐了你。” “我很抱歉,康,当时我们都不知道你是谁。” “evan很固执,他把我们都叫去了排练厅,当场弹了《困灵》的完整钢琴片段。”史蒂夫顿了顿,“每一个人,毫无疑问……立刻就同意了。” 穆康几乎可以想象出林衍当时寸步不让的姿态,也看清了史蒂夫眼里不加掩饰的赞叹,坚硬心肠里又倏忽冒出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触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朝史蒂夫点点头,表示自己还在对话里,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史蒂夫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担不起他心头那份弥足珍贵的沉甸甸。 史蒂夫:“evan说,你在他心中是最好的。” 穆康低声说:“谢谢你,史蒂夫。” “非常期待你的新作品。”史蒂夫认真地说,“我本人也请到了另外一位作曲家,康,你听过他的作品。” 穆康一下就想到了:“是写《livingikeside》的那位对吗?” 史蒂夫拍手笑道:“是,真厉害啊,康!” “他很棒,音乐歌唱性强,画面感非常立体。”穆康欣赏地说,“《livingikeside》的每个音符都有湖水和生活的味道,和声构建得也很漂亮。” 史蒂夫愉快地说:“谢谢你的点评,我会转告他的。” 观众席的灯光渐渐暗了下去,两人停止了交谈,静待乐团就位。 l团的成员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唯一的相同点是大家都是年轻人,大部分成员都处在二十岁到四十岁的年龄区间。林衍穿着燕尾服走上台时,台上台下同时爆发出交响音乐会上罕见的尖叫声。 看来林衍的粉丝不止局限于观众。 史蒂夫小声对穆康说:“他特别受年轻人欢迎。” 舞台灯光热烈地吻上林衍的黑发和褐色眼睛,反射出柔和光线。他微笑对观众鞠躬,快步走上指挥台站定。 演出正式开始。 音乐厅里针落可闻,不同肤色、不同种族、不同信仰的每一个人都热切地看着林衍,屏息以待。 他是全场唯一的主角。 在他昂起头的那一刹那,指挥气场宛如浩瀚波涛,从指挥台向无限天地间蔓延。穆康身处其中,无路可逃,也并不想逃。 好久不见的心悸病又犯了,穆康强迫自己深呼吸,目不转睛盯着灯光下笔挺的身影。 指挥棒稳稳抬起,林衍环视乐团,棒尖在空气中弹出小巧弧线。 第一首演出作品:交响诗《唐璜》。 唐璜(donjuan)是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西班牙男性,拈花惹草的作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惹无数天才作家羡慕嫉妒恨。在某些人笔下,唐璜是丧心病狂的魔鬼;在另外一些人笔下,唐璜又成了怜香惜玉的情圣。然而无论是褒还是贬,唐璜“花花公子”的人设一直很稳。 莫扎特用天才笔法写过两幕歌剧《唐璜》,歌剧里有彭特撰写的剧本唱词,唐璜是由人声和乐团共同演绎出的多面人物,亦正亦邪,形象丰满,同理查德·施特劳斯经由nikuslenau的诗作启发而成的交响诗大相径庭。 如权威杂志所言,林衍的指挥风格细腻灵动。他的乐团永远声部清晰、线条分明,每一个演员都能获得精心安排。 不同声部的重音被赋予不同意义,或许轻巧,偶尔沉重,但都在清晰地跨步行走;弦乐的呼吸绵长悠远,好像“他”对爱情的向往如宇宙那般无边无际。 可惜人生难以一帆风顺,木管引出遍寻不得、求而无望的伤感,一遍一遍泣诉,掏心置腹,迎接e调圆号高昂的不甘呐喊。 “他”毅然选择燃烧,让曾经的自己轰然现世。长号撕出倾尽全力的最后一搏,木管和弦乐疯狂涌动,铜管洪亮的声音响彻大厅,所有声部都高声为“他”送行。 直到戛然而止的那一刻。 “他”燃烧殆尽,灰烬纷飞,毫无征兆地死了。 音乐用弦乐的拨弦说:“那便死了吧。” 蜚声国际的指挥家林衍,用十七分钟,对所有观众讲了一个勉力追爱的年轻人,寻寻觅觅一路无果,最终郁郁而终的故事。 讲得深刻锥心,直白坦诚,是穆康最喜欢的诠释、最享受的释放。 全场掌声雷动,史蒂夫对穆康说:“我看过evan很多场演出了,他一直是这么不可思议。” 穆康大声回答道:“他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圆号协奏曲由一位穆康不认识的圆号演奏家演奏,依旧是一次精彩绝伦的合作。演完后观众又开始尖叫了,圆号演奏家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受欢迎,笑得合不拢嘴,同林衍热情拥抱,红光满面地下了台。 下半场是理查德·施特劳斯自传性的交响诗《英雄生涯》。这部交响诗的巅峰之作声部众多,和声繁复,极难演奏。林衍两手空空走上台,穆康听到身后有几个人在小声惊呼:“他还是没拿谱子?” 穆康也有点惊讶。他很难做到像林衍那样把密密麻麻的总谱都记在脑子里,贝多芬或许还能勉强一试,瓦格纳、理查德·施特劳斯之流实在是太难了。 难又如何,众人皆知,指挥家林衍从不出错。 他牵住每个声部的引线,驾轻就熟地操控所有起承转合,手法仿若调度一台精密超算,姿态却又清晰显示出徜徉于人类精神世界的七情六欲。 《英雄生涯》就乐性来说毫无疑问是理查德·施特劳斯最好的交响诗,近50分钟的音乐连续不间断,跌宕昭彰、独超众类,通过极为纯熟精妙的配器手法,展现英雄充满痛苦与希望的光辉一生。 但这部作品一直存在争议,甚至有乐评人直斥它“极度无耻”。 因为故事里的英雄,就是作曲家本人。 交响诗由六个标题组成:英雄、英雄的对手、英雄的伴侣、英雄的战斗、英雄的和平努力、英雄的荣休和功德圆满,全曲有超过三十处对作曲家旧作的引用。和有故事有原型的《唐璜》不一样,《英雄生涯》更像一出纯粹的、作曲家的自我歌颂与意淫。它没有剧情,却自负地希望用音乐来描述英雄的形象、精神、生活。 如此抽象的表达方式,注定了在不同指挥家心中,英雄的形象千差万别。有些人认为“他”睥睨众生,有些人认为“他”仁慈悲悯,有些人认为“他”充满神性,有些人认为“他”不过尔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的《英雄生涯》不是这些中的任何一种。 “他”出场时几乎是谦逊的,与对立方相处时从不咄咄逼人,与爱人耳鬓厮磨时温柔如水,似乎就要让人相信“他”是个性情中人,有一颗赤子之心。 直到“他”拔剑冲锋,喊出战斗口号的那一刻,小号嘹亮乃至略微刺耳地向世人宣告:只有我能带领你们走向胜利,而你们将永远跟随我。 就好像一部丝毫不显高傲,却以春秋笔法让人臣服的警世巨作。 “他”不过是微微展颜,轻柔地对你说:“你相信我吗?” 你便心悦诚服,甘之如饴地低下头颅:“我相信你。” 本该属于尼采与查拉图斯特拉的日出昭然降世,光润人间,宣告“他”再一次升华出至高无上的胜利。 ※※※※※※※※※※※※※※※※※※※※ 惊觉好多小天使逆了,宝贝儿们请屈尊看一眼文案嘛。。林指是攻!!站稳!! 第一圆号协奏曲:richardstrauss-thehornconcertono.1ine-tmajor,op.11,写于1882年。 这场音乐会的理查德·施特劳斯先生是德国人,作品走装逼路线,和写了一堆通俗圆舞曲的维也纳施特劳斯家族没关系。 莫扎特的两幕歌剧《唐璜》,意大利语是“dongiovanni”,所以很多翻译也直接翻成了《唐·乔万尼》。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二章 瑞士的生活既悠闲又忙碌,既魔幻又现实。小镇公共设施虽然完整,但居民很少,游客也不算多,若不去临湖的商业街,在自家附近散步相伴的便只有鲜花青草与湖泊雪山,遇到土拨鼠的概率都比遇到人的概率高。 两位音乐家的工作仍按部就班,一点不见少。林衍除了排练,偶尔也会出短差。穆康不仅要写新的交响曲,还挑三拣四地接了一部爱情文艺片的配乐工作。对方的要求是只需要出谱子不用做录音,王俊峰又做了好半天工作,穆康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穆康在瑞士的工作装备非常原始,只有笔、五线谱、钢琴、电脑,以及两大面墙的乐谱。他原本以为自己收集的原版谱数量已经很可观了,看到林衍的书柜后才明白,若论起对乐谱的热爱,作曲家真是远远不及指挥家。 五月的某个周四,气温已经开始回升。穆康下午五点出门,坐公交车去l市找排完练的林衍和李重远吃饭。三人在l市有名的廊桥北边碰头时,天光依旧大亮。 l市旅游业发达,游人众多。三人没走几步,几名求合影的中年游客就当街把林衍拦住了,还顺便吸引了好几位闻声而至的路人。穆康和李重远对此早已见怪不怪,李重远临时客串了摄影师,穆康自觉走到靠墙的垃圾桶旁抽烟,掏出来的依旧是刚来时的那包烟,抽了一个月居然还没抽完。 若王俊峰得知此事,约莫会激动得当场大哭。 穆康抽完最后一口烟,正把烟头摁熄,一位穿白裙子长风衣的漂亮姑娘凑过来,腼腆地用中文问:“您好,请问是穆老师吗?” 穆康条件反射就要说“不是”,可不远处林衍刚刚打发走了游客,李重远在这一秒好死不死地喊了声:“穆康!” 姑娘立刻抛弃了捏造出的腼腆作态,叠声嚷嚷起来:“真的是穆老师!啊啊啊啊啊没想到出了国都能遇到您!穆老师!我是您的粉丝啊啊啊!!”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穆康:“……” “能跟您合影吗?签名呢?”姑娘手忙脚乱地边翻包边说,“签哪儿?哎呀我没有笔,用口红行吗?” 林衍和李重远一个插袋一个抱臂,杵在五米开外不嫌事大地看热闹。 “就合张影吧,我还有事。”穆康跟小龙女似的面若冰霜,对李重远招招手,“来拍照。” 姑娘一脸仰慕地说:“穆老师你好帅啊,比电视上还帅。” 穆康:“嗯。” 姑娘:“穆老师,我们站到湖边去拍好吗?” 穆康:“不好。” 姑娘:“穆老师您好酷哦。” 穆康:“……” 两人一个晕眩一个烦躁地在砖墙前站好,姑娘狗胆包天地说:“穆老师,我能搂……” “搂”字还没说完,姑娘泛着红晕的幸福表情忽然僵住了。 十秒后,整条街的游客都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尖叫:“evan——是evan啊!!!” 不知为何被殃及到的林衍懵逼了,心想我在中国也这么出名了吗? 瞻云望月曲高和寡的林指,哪里懂这世上还有一种名为“cp粉”的生物。 姑娘唰地一下向右跨步,同穆康拉开半米距离,兴奋地用磕巴的英文大声问道:“evan,你是evanlin吗?” 林衍只好也走了过来,微笑地用中文说:“你好。” “evan会讲中文啊,太好了。”姑娘开心极了,转头问穆康,“穆老师是专门来瑞士找evan的吗?” 穆康:“嗯哼。” “我就猜到了!”姑娘拍掌笑起来,指指自己左边空出的位置,“evan可以来一起拍照吗?站这里。” 两分钟后,白裙子姑娘收获了由李重远完美掌镜的三人合照。背景是l市常见的深红色砖混外墙和被鲜花装饰的彩色窗台,主角是两位又高又帅气质卓绝的音乐家,陪衬是笑得眼都快看不见的粉丝。 隔着镜头都能感受到摄影师的用心良苦。 姑娘连连对三人鞠躬:“太谢谢了!穆老师,evan,还有这位摄影师先生,合影我可以发微博吗?” 林衍:“当然可以。” “随便。”穆康熟练地把林衍一揽,“走了,再见。” 姑娘笑眯眯地同三人道别,倚在湖边围栏上平复路遇偶像及其cp的喜悦心情。她把照片放大,低头挡住明亮阳光,默默看了很久。 照片里的两位男士一个不羁随意,一个端方优雅,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绳索牵扯,将周遭空气凛然分隔成泾渭分明的“我们俩”和“其他人”两部分。 吃饭地点定在一家位于非闹市区的、专攻各类烤鸡的餐厅,店里除了有外置的烧烤炉供客人观赏烤鸡过程,还别具匠心地开辟了一个展示鸡类公仔的橱窗。 橱窗里的所有展品走的都是写实风,既不q也不萌萌哒,对萌物精神领悟得异常浅薄。偏偏林衍特别不在意,他就爱买这些丑得惨绝人寰的公仔。 穆康和李重远无语地打量着林衍新入手的公仔,这只公鸡以打鸣之姿出场,昂头挺胸,眼睛瞪得老圆,看久了居然有点瘆人。 穆康直言不讳地说:“真难看。” 李重远拼命点头。 林衍爱不释手地抚摸公仔的鸡冠,说:“它看起来很有精神。” 穆康:“没看出来。” 林衍平静地说:“有点像你。” 李重远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穆康呆坐原地,瞠目结舌地说:“……我……操?” 服务员把烤鸡和啤酒端上了桌,一只柠檬草香茅口味烤鸡,一只蜂蜜黑胡椒口味烤鸡,搭配店里专供的啤酒。穆康绷着脸一声不吭地把烤鸡切好,李重远还没缓过劲,笑得话都说不清了:“确实,哈哈哈,像,咳咳,特别像!哈哈哈哈哈。” 穆康往林衍盘子里放了个蜂蜜黑胡椒口味的鸡腿,眯起眼威胁道:“你再诋毁老子形象,明天不给你做饭了林三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笑着喝了口啤酒,丝毫没把他色厉内荏的威胁放在心上。李重远闻言却吓了一跳,连笑都忘记了,以“天莫不是塌了”的口吻吼道:“你做饭?!” 穆康:“怎么了?” 李重远:“你不是号称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做饭吗?” 穆康诡辩道:“天王老子又没来。” 林衍好奇地问:“天王老子是什么?俏皮话吗?” 李重远:“……不是俏皮话,是……比喻。” 他表情复杂地瞥了林衍一眼,火速对穆康展开了第一次公众质询:“经常做吗?” 穆康:“一个礼拜做四五次吧。 李重远:“都做什么?” 穆康:“家常菜呗。” 李重远:“几个菜?” “两三个吧。”穆康啧了一声,“吃饭就吃饭,废话怎么那么多?” 李重远并不气馁,紧盯着穆康说:“我要来蹭饭。” 穆康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李重远若有所思地看着穆康,良久,露出一抹洞察先机的笑容,单方面结束了质询环节,闷头开始吃鸡。 像烤鸡这种结构复杂还带骨的食物,餐具使用无能人士林衍只能徒手上阵。穆康作为同居人兼私人厨师,自然深谙他的无助,眼见鸡腿被啃完了,立刻无缝衔接地叉了块带骨鸡胸放到林衍面前,好笑地说:“你弹钢琴的时候手指那么利索,叉子这么简单的玩意儿怎么用不好?” “我筷子就用得挺好。”林衍颇为不服,“餐叉的设计本身就有缺陷。” 穆康:“谁说的,我就没觉得有缺陷。” 林衍:“……” “你看。”穆康稳稳戳起一堆连皮带骨的鸡肉,“有什么缺陷?” 林衍本来还想再反驳两句,又觉得可怜的餐叉在这场无聊的争论中何其无辜,终究于心不忍,以大人有大量的姿态不说话了,只认真吃鸡。 李重远恨铁不成钢地暗忖:真是两个幼稚鬼,看来还是得我来送一波助攻。怼爷掐指一算,心生一计,假装不经意地对穆康说:“乐团明天休息,我要给学生上课,你都来一个月了,让林指带你出去转转?” 穆康正在啃鸡翅膀,闻言一挑眉,看向林衍。 “对,不说我都忘了。”林衍暂时放下鸡肉,对穆康说,“现在雪季已经过了,要不去hiking?” 穆康感兴趣地问:“去哪儿?” “算上周末也只有三天时间,还得准备。”林衍想了想,“就去附近的r山吧?” 李重远立刻赞同道:“r山挺好,周围很多湖,有好几条徒步路线。” 林衍:“据说非常美。” “不过……”李重远想起了什么,犹豫道,“走起来不轻松吧?” 林衍点点头,说:“应该也可以坐火车上到一半再开始走。” “行,就去r山。”穆康最终拍板,又问道,“怎么过去?” 林衍:“可以开车也可以坐船。” “坐船!”穆康马上说,“我在码头看到过好几次游船靠岸了,一直想体验一下。” “坐船挺好。”李重远吃完最后一块鸡,提醒道,“不过人多,风也大。” “山上也冷,要穿多点。”林衍把鸡肉拿起来,“回去查路线,我没去过。” 穆康一愣,诧异地问:“没去过?r山离家很近啊?” 林衍重新开始徒手啃鸡,随口说:“一直没时间。” 李重远小声叹了口气,心道哪里是没时间,现在不也一样“没时间”吗。 两只烤鸡在二十分钟内被瓜分得干干净净。穆康边擦手边观察盘子里剩下的佐料:“香料很多,直接塞到肚子里进烤箱就行了吧。” “你好像还没用过烤箱。”林衍说。 “不太会用,回去试试。”穆康仰头干掉小半杯啤酒,舒爽地说,“太后烹饪课只上了一个学期我就辍学了,烤箱使用方法与甜点制作都是第二学期的内容。” 李重远毫不留情地拆台:“放屁,太后根本没开过课,你是站她身后自己偷学的。” 穆康:“说得好像你没偷学过一样。” 李重远神色自如地瞎说:“我没有。” 穆康嗤笑一声:“学不会就承认,装什么逼啊,李老师?” “我肯定也学不会。”林衍感叹道,“厨艺大概真的可以遗传,你光靠看就能做得这么好了。” 此话虽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嫌疑,倒也不算偏颇。李重远举着巨大号啤酒杯,义正辞严地对林衍说:“林指,这货只有这么一个还算能入眼的优点,你一定要榨……好好利用,一点都别客气。”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三章 本章bgm:肖邦1号叙事曲(frédérhopin-badeno.1ingminor) _______________ 李重远住在市里,吃完饭后同林衍和穆康分头回家。林衍去取车的时候,穆康在旅客中心拿了几本封面漂亮的旅游宣传册。两人一到家就着手开始研究,然而直到日落时分,林衍起身去开灯,研究依旧进展得不太顺利。 林衍之前提出要查路线并不是谦虚。他虽然在旅游区安家,却真的对家附近的旅游路线两眼墨黑。 穆康讲得口干舌燥,无奈地喝了口茶:“你也太……一问三不知了吧?真的住了六年?” 林衍摊手,再一次强调:“我没时间。” “别找借口林三岁。”穆康气势汹汹地教育道,“住在仙境里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老盯着深山老林的危险地带干什么?工作和休闲得劳逸结合啊。” 林衍充满笑意地看着穆康:“说得对,麻烦你了。” 穆康最受不了林衍这种专心致志看人的眼神,澄澈得好像窗外那湖碧蓝的水。他移开目光,不自在地放缓语气:“过来坐好,继续。” 妈的。穆康暗自琢磨:心悸这个毛病到底能不能好了,是年纪大了吗?要去医院看看吗? 林衍给茶壶加好水坐回沙发,穆康正查看一条标记得很抽象的步道:“这条怎么样?这个符号的意思是……适合有经验的探险者。” 林衍坦白道:“我没什么经验。” “那就别走这条,我再看看……这条好像也不错。”穆康举着宣传册给林衍看,“适合带有御寒衣物的普通探险者,你说呢?” 林衍凑近去看。一丝乌木香怯怯伸至穆康鼻下,内敛沉暖,让他忍不住想再靠近闻一闻。 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窗外天已黑透,玻璃里倒映出两道挨得极近的身影,也倒映出室内暖光铺就而成的、仅赐予林衍和穆康的一隅天地。 他和他之间距离太近,近到让那抹乌木香终于放肆缠上穆康心尖。 林衍仔细地看了一会儿:“路线是不错,但入口在山的另外一边,有点远,得开车过去。” “那就算了。”穆康在路线上画了个叉,“得找蓝色或绿色标记的路线……” 登山路线虽多,满足条件的却不多。两人对着地图寻觅了半天,人生地不熟的本地人林衍争气地超常发挥了一次。 “这条怎么样?”林衍指着其中一条路线,“和登山火车的停靠站有两个交汇处,中间还能经过一个酒店。” 穆康的视线跟着路线图走了一圈:“好像可以啊,并且是蓝色标记的,适合……” “……带有御寒衣物的普通探险者。”林衍轻快地接道,同穆康愉快对视。 两人再次检查了一遍路线图,又查了r山官方旅游网站的登山指南,确定这条路线景色宜人,设施成熟。林衍打电话给山腰的酒店订了两天的房间,穆康确定好沿途的交通方式,终于万事俱备,旅行蓄势待发。 就寝时分,两人穿着睡衣,在二楼走廊互道晚安。 “明天不用起很早。”林衍说,“十一点左右出门就可以了。” 整夜不熄的廊灯温暖迷途之人的夜路,也温暖了穆康漆黑的眼。他嘴角漾出迷人弧度:“嗯,晚安,明天见林三岁。” 林衍拼命抚平这一刻的怦然心动,垂下眼轻轻地说:“晚安。” 次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春的气息越过阿尔卑斯山踏雪而至,裹着花草香气在小镇间奔跑。两人吃完穆康前一晚准备的薏米粥和水果沙拉,十一点半准时出门去码头坐船。 码头紧邻小镇唯一的商业街,是全镇游客最聚集、最热闹的地方。林衍买好下一班船的船票,和穆康一起寻了张湖边长椅坐下晒太阳。湖面闪烁着金光,衬得远方的雪山都柔和起来。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打闹,两只蓝绿相间的水鸭徜徉阳光中,旁若无人地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的当然不仅仅有水鸭。林衍和穆康亲密地分享着一副耳机,耳机里的音乐是krystianzimerman的肖邦1号叙事曲。 将“不见外”的精神贯彻始终的穆康堂而皇之地浏览林衍手机里的播放列表,仿佛不知道这其实是件极其冒犯的事。 “好像有部电影里说过。”穆康翻过几张封面花花绿绿的pierreboulez的马勒,随口说,“youcantelotaboutapersonbywhatsontheirylist.” 这货根本就是心知肚明,冒犯得理直气壮。 林衍仰头靠在椅背,让阳光直射他白皙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美黑机会,闭着眼说:“《beginagain》的台词。” 穆康:“嗯哼,icantelotaboutyou,林三岁。” 林衍隐隐得意道:“不见得。” 马勒、瓦格纳、肖斯坦科维奇都已一一亮相。穆康的手指飞速滑过一张张古典音乐录音封面,忽然在一张乱入的专辑前停下了。 《beginagain》原声带突兀出现,就住在马勒、瓦格纳、肖斯塔科维奇的隔壁。 穆康对着封面的男女主角愣了几秒,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林衍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名三十多岁的中学生欢欢喜喜坐在阳光里,一个朝天一个对地,像被点了穴似的笑个不停,直到码头传来游船靠岸的鸣笛声。 穆康:“走走走,别笑了,跟俩傻逼似的。” 游船里挤满游客,底层有一个四面都是观景窗的餐厅,侍者穿着讲究,各类葡萄酒和啤酒一应俱全,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 毕竟才到中午,这么早就开喝不太合适,两人没进去坐着,只靠在船沿的露天栏杆上吹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游船气魄地劈开水面,湖水呈现深不见底的蓝。两岸小镇坐落于青山之间,背靠云雾缭绕的白雪山巅,风景卓绝。穆康的头发被吹得跟鸡窝似的,迎风朝林衍喊:“你坐过这船吗?” 林衍也隔着风吼道:“没有。” 穆康:“以后我们要常坐。” 林衍:“好。” 两人对视,近距离观赏了几分钟对方风中凌乱的狂野造型,猛地又开始新一轮毫无形象的傻笑。 这一通神经病似的笑成功吓到了林衍身后一名本想求合影的中年女性粉丝。这位女士犹豫了片刻,还是心有戚戚地走开了,深有感触地想:艺术家果然都有点神经质啊。 半小时后,游船停靠了登山火车起始站所在的小镇。两人下船后,先颇有偶像包袱地站在树下借手机镜头整理头发,总算勉强朝一贯的英俊形象迈近了几步。穆康抚掉肩头落叶,随意瞟了眼还在对镜抓头发的林衍,眼神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似的突然直了。 暌违七年再次重现眼前!大风诚不欺我也! 午后天光通亮刺眼,放大林衍身上每一个精致细节,也清晰展现出他那一冻就红、惹人遐想的红脸蛋。 萌到炸裂!穆康在心里高声呐喊起来。 惨遭人渣性骚扰的林衍浑然不觉,关掉镜头一转头,就看到穆康正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 林衍:“……怎么了?” 穆康猥琐地用目光抚摸了好几遍林衍的通红双颊,忍着笑说:“没什么,去买票。” 穆康率先走进售票处兼礼品店,身后跟着被轻薄了却不自知的林衍。两人甫一走到放三明治的货架前,穆康忽然转身对林衍说:“林三岁。” 林衍:“嗯?” 穆康气势凛然地说:“icantellmorethanalotaboutyou.” 林衍怔住了:“什么?” 穆康摆出一副威风八面的姿态,好像已然掌握世间无上真理,深深看了一眼面若桃花、嫩得像个学生的林衍,故作高深地不说话了。 林衍:“……” 瑞士下午三点之后天气多变,如果不要追赶日出,登山徒步最好一早出发。两人今天没有安排多少步行行程,只需要乘坐火车到半山腰,去酒店check-in。 红色齿轮小火车既古老又可爱,爬山爬得慢吞吞晃悠悠,工作态度一点都不走心。 海拔升高,广阔平原和巨大湖泊渐渐露出宏伟全貌。晴空万里,空气里一颗浮尘都没有,让这幅登高望远得来的震撼景色直扑眼前。 苍穹之上仿佛有一双上帝之手,拾起宇宙里单凭人类的浅薄无法想象出的、最丰富的绿和最动人的蓝,以神之力糅杂布局,又不管不顾统统扔向大地。 穆康兴奋地说:“阿衍,看到那个湖了吗?像不像海?” 本地居民林衍像个远道而来的学生游客似的,趴在窗户边笑容满面地说:“既像,又不像。” 穆康:“颜色像海。” 林衍:“气势不像。” 穆康:“对,比海温柔。” 林衍:“嗯。” 穆康看着林衍:“像你。” 林衍没听清:“什么?” 穆康把头发拨到脑后,不羁眼角带出纯粹真挚,对林衍大声说:“我说,这个湖,像你!” 林衍愣了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穆康心想:太明显了,哪里都像。 一样美丽迷人、一样静谧温柔、一样一望无际、一样气势磅礴。 一样……天下无双。 午后阳光穿过窗户舔上穆康的脸。他眯起眼,心头溢满了这一生都还未曾理解、又正亟待他理解的陌生情感。 他没看林衍,只专注凝视着远方平原上无边的蓝,坚定地重复道:“就是像湖。” 属蜗牛的齿轮小火车爬山虽然慢,准点水平倒是精准至秒,两点四十四分准时到达了临近酒店的车站。林衍订的酒店是一栋灰白色的现代主义建筑,坐落在半山腰的草坡上,正对层层叠叠、被冰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 酒店大堂除了工作人员外不见一个游客,室内暖气充足。工作人员带着二人上到三楼,为客人打开房门,入眼就是满室日光。连接阳台的玻璃门又大又通透,将远方的雪山雄浑展现得淋漓尽致。 两人花了半小时收拾行李。林衍煮好咖啡,在瓷碟边摆上几块酒店送的当地手工曲奇,放到阳台外的茶几上。 穆康从洗手间出来就看到了林衍准备的简化版下午茶,立即笑眯了眼。两人靠在阳台的竹椅上,就着早春阳光和山间的冷空气享受下午茶。 这会儿山腰上最多只有十度,酒店前坪的露天游泳池里居然还有人游泳。林衍和穆康捧着暖呼呼的咖啡,一边吃曲奇一边围观这位冬泳健将的雄姿,最终确定此人大概体质异于常人,在寒风里穿一条泳裤悠闲地划水也能做到面色如常,看起来不像在装逼,而是真的一点都不觉得冷。 林衍赞叹道:“厉害。” 穆康佩服道:“勇士。” 热爱日光浴的林衍目光流连于泳池,评价道:“泳池确实看起来不错。” “夏天再来。”穆康干脆地说,“过来也就三小时。” 喝完咖啡后离晚餐时间还早,两人打算出门转转顺便踩点,一同下楼去前台问路。 前台只有值班经理和一名普通工作人员。两人都是一副明明百无聊赖、却不得不维持服务业从业者精神面貌的别扭姿态。林衍不过开口问了一句出门该怎么走,闲得蛋疼的经理小哥就像见着老乡似的眼睛一亮,快步走出服务台,热情邀请两人到大堂沙发上就坐,还端来了茶。 大抵是客人稀少许久未曾开口,小哥语气中透出一股“求你们行行好让我说话”的恳切劲头,叽里呱啦事无巨细地一通侃,从“该从哪里开始走”、“该穿多少衣服”、“该带哪些装备”、“沿途要注意些什么”之类的基本登山知识,说到“之前客人的反馈意见”、“有什么小动物出没”、“哪几个点野餐最舒适”、“山上的神秘传说和幽灵”等等或真或假的独门消息。内容也没多丰富,就比官网信息详细了大概一百倍吧;时间也没多久,不过是对话临近尾声时,已经要吃晚饭了而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果不是小哥讲得实在太过生动投入,跌宕起伏得让人欲罢不能,穆康早就掀桌走人了。 绝对能和方之木成为知己好友的小哥滔滔不绝了两个多小时,肚子里总算没货了,临走前一脸神秘地对两人说:“这条路上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 已经听了无数个秘密的穆康毫不在意地说:“哦,是吗。” “这个秘密和之前的都不一样,先生。”小哥高深莫测地说,“这是一个只属于少数人的惊喜。” 林衍好奇地问:“什么惊喜?” “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这需要你们自己去发现。”小哥笑着说,对二人微微欠身,“祝好运先生们,明天见!” 两人目送小哥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皆大大松了口气。穆康无奈地说:“这位朋友……上辈子怕不是个说书先生吧?” 林衍重重地点头:“或者是个吟游诗人。” ※※※※※※※※※※※※※※※※※※※※ 日常一喊,林指是攻!!! 定时提醒:本文bgm歌单详见微博置顶([emailprotected]中庸责己)。 肖邦1号叙事曲(frédérhopin-badeno.1ingminor,op.23),写于1731年,已加入歌单,由我男神演奏,欢迎食用。 pierreboulez:法国作曲家、指挥家,非虚构,2016年去世。 《beginagain》:一部讲流行音乐的电影,算是轻喜剧吧。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四章 本章bgm:理查德·施特劳斯-阿尔卑斯(richardstrauss-einealpensinfonie) _______________ 为了养精蓄锐,这晚两人早早就睡下了。林衍没找到机会痴汉心上人的**,因为穆康不仅从浴室出来时穿着睡衣,还直接躺进被窝对林衍说“晚安”,完全没有脱衣服的打算。 偷窥失败的林衍只好默不作声地关了灯,在黑暗中回了句“晚安”。 他直到睡着前还在纳闷:穆康原来好像不怎么爱穿衣服啊?是我误会了? 林衍当然没有误会,他只是低估了自己在穆康心中的重要性。人生三十载,穆大才子头一次睡觉都穿得如此端正,究其缘由更是傻逼得令人不忍直视。 一定要在阿衍面前稳住形象!他时刻提醒着自己。 两人第二天一大早就起床了。酒店早餐六点半开始供应,林衍和穆康六点四十下楼就餐时,有幸成为了餐厅里除了服务生外唯二的人类。他们花半小时吃完回房,七点四十完成一切准备工作,又在酒店买了三明治、零食和水,租好登山杖,八点迎着朝阳准时出发。 登山徒步绝不是一件随便说说就能轻松做到的事。 它不仅考验登山者的体力、运动能力、意志力、危机处理能力,更需要登山者有绝佳的审美能力,这样才能在枯燥疲劳的步行中,仍不丢失发现美的眼睛与感受天地的精神。 而一旦登山者开始尝试发现与感受,大自然便会毫不吝啬地给予盛大回报。 穆康头顶黑色羊毛帽,墨镜边缘闪烁着被雪山层层反射的透明日光,喘息走过一段崎岖步道。山崖离左脚不过两米,让他稍微伸头就能看到陡峭的青绿草坡、挺立草丛的简陋木屋、山脚下遥远的碧蓝湖泊、和铺天盖地的黄白野花。 “这到底是什么花?”穆康喝了口水,问身边的林衍。 林衍戴着同款羊毛帽,鼻梁上架着副巨大的褐色墨镜,颇具男明星们机场摆拍的神韵。他倾身看了看,摇摇头道:“不知道,山上很多,到处都是。” 穆康认真地说:“我要种一点。” 林衍:“这是野花吧?” “就是要这种在荒野盛放的感觉。”穆康头头是道,“和别的花搭配好,能体现出自由又精致的场景。” 林衍愣了愣:“……是吗?” “当然。”穆康自信地说,“院子里的花我早就觊觎已久了,再过个把月吧,到时候看好了,林三岁。” 林衍打趣道:“你真是阿姨的亲儿子,除了会做饭、喜欢花,还有什么是遗传的?” “应该没了。”穆康目无尊长地说,“她也没其他优点了。” 林衍:“……” 走了快两个小时,远方依稀露出尚未消融的冰雪,两人打算趁还能见到绿色时先来顿野餐,遂寻到一片山崖边阳光最温暖的草地,姿势豪放地席地而坐。 林衍拿出一块棕色斑点的野餐布在草地上铺好,穆康放上三明治、蛋糕、薯片和水,临时餐桌布置完毕,两人都长长地吁了口气。 走的时候不觉得,一坐下来还是挺累的。 徒步于青山和湖水之间,视野里除了深浅不一的绿,就是无限变幻的蓝。穆康躺下来闭上眼,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到底是平原尽头的湖泊更蓝,还是万里无云的天空更蓝? 他这么想,便这么对林衍问了。 林衍躺在一旁,听到穆康的问题后,许久都没说话。 直到一只苍鹰张开巨大双翼滑过山脊、滑过天际、滑出两人视线,林衍才开口道:“不自量力。” 两人隔着墨镜和青草面无表情地对视半晌,冷不防笑出了声。 穆康痛快地承认道:“确实是不自量力,我太自大了。” 天地茫茫,光是维持运转就够忙碌了,连普通的一草一木都没心思做这种毫无意义的比较。人类渺小如尘埃,竟也不自量力想将天地拿来比较一番。 好在这个狂妄的念头刚刚冒出,就被林衍的敬畏之心抹杀了。 两人坐起来开始吃饭。墨镜遮盖了林衍脸上的红晕,他捧着三明治,边吃边问穆康:“怎么样?还走得了吗?” “当然走得了,休息一下就好。”穆康好不容易才忍住了伸手摘掉林衍墨镜的冲动,不爽地咬了口三明治,“山里好多木屋,都是牧民的房子吗?” 林衍茫然道:“不知道。” “我刚刚远距离看了看,应该是牧民放牧时的临时驻地。”穆康自然也没指望林衍这个工作狂,“不过没看到牛。” “可能草场还没到使用季节。”林衍说,“上面雪都还没化。” “山上好像还有房子。”穆康疑惑道,“建在那么高的地方,冬天会被雪埋了吧?” 林衍也有点不解:“没人打理的话肯定会,即使是家里那种海拔,冬天偶尔也要铲雪。” 穆康:“木房子被雪埋过后还能用吗?” 林衍:“不知道。” 穆康思考着说:“可能还能。” 林衍摇摇头:“应该不能。” 穆康:“反正也不用遮风挡雨,有个框架就好了吧?” 林衍:“木头遇水会腐烂,可能框架都撑不起来。” 穆康反驳道:“雪又不是水。” 林衍敏锐指出:“一开春雪就会慢慢化成水。” 穆康:“……” 林衍:“……” 两个幼稚鬼面面相觑,终究止不住求胜欲与好奇心,双方协商片刻,绝对偏离原定路线,拐弯去考察一番。 海拔继续升高,接下来的路就是行走在冰雪中了。步道湿滑,有些路段还结着薄冰,徒步难度陡升,两人速度都放慢了不少。 与家隔湖相望的雪山忽然之间成了近在咫尺的事物,好像至高无上的神灵伸出了一只人类也能与之相握的手。穆康正感叹不已,一转头就看到林衍站在他身后,捧了一手雪,正干干净净地朝自己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最大的优点并不是做饭,而是越到生死关头越冷静,譬如说在p国被刀架脖子的时候,又譬如说现在。 他丝毫没被美色迷惑,一眼就看穿了林衍笑容背后的不怀好意,立刻捂住脖子吼道:“林三岁!这里不适合玩雪!你住手!” 偷袭失败,林衍扫兴地把雪扔到一旁,若无其事地说:“你说什么?” 穆康瞪着他:“……你多大了啊林三岁?” 林衍反问道:“你叫了我那么久林三岁,还不知道吗?” 穆康:“……” 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的穆康除了被绑架的那一次,人生几乎没遇到过此等吃瘪窘境。他无语片刻,冷着脸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林衍的计划:“你刚刚想把雪塞到我脖子后面是吧?” 林衍对他露齿一笑:“是吗?” 这一笑伪装得简直完美,比漫天冰雪还要无瑕。穆康好像被林衍的笑容蛊惑了似的,忍不住也想开始跟着笑。他深呼吸几下,强压下往上翘的唇角,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塞后颈是雪仗界最阴险的招数吗?” 林衍天真无邪地问道:“雪仗界是什么?” 穆康:“……” 林衍:“?” 算了,跟个三岁小孩计较什么。穆康笑着叹了口气:“没什么,走吧,前面有栋房子,去看看。” 雪还未融的海拔之上有不止一栋木屋。两人略微偏离步道,在能看到路的范围里踏雪冒险,未经主人邀请擅自闯入了好几栋木屋,终于确定这些房子皆废弃已久,大部分结构都塌了一半,铁定是不能用了。 穆康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用几个月还要建?” 林衍伸出手摸了摸泛着冰冷湿意的木板,仿佛触摸到一种明知不可为仍为之的殷切期盼,低声说:“可能他们觉得,只有几个月也是值得吧。” 就像现在这样,你也不过来几个月而已,我就觉得一生很值得了。 上午十一点半,赤白太阳悬于山顶,步道旁的指示牌显示离山顶还剩最后半小时路程。四周温度维持在零度左右,两位冒险家裤脚都沾上了雪,辛苦攀爬完一段极陡峭的山路,站在寒风和雪地里喘气。 目光所及之处是光耀的无际洁白,这片白分出无数层次,并不单一:近处是触手可及的冰雪,远处则是峰峦绵亘的巍峨雪山。 穆康边喝水边说:“据说理查德·施特劳斯是受登山启发写出的《阿尔卑斯》。” 林衍:“没错。” 穆康把手指向最近的山峰:“我有点懂他了。” 林衍肃然道:“我也是。” 雪地间寒风肆虐,夹杂冰雪凝练而成的凌冽苍白的味道,连林衍身上熟悉的乌木香都消失了。 穆康重重吁出口气:“有酒就好了。” “一会儿还要走下去。”林衍也有点遗憾,“如果住在这里,有酒有音乐陪伴,你觉得怎么样?” 穆康想了想,说:“一直住肯定不行,住一段时间是很好的。” 林衍若有所悟,沉默半晌,思索道:“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临时搭建的木屋?” “有意思。”穆康兴味盎然地看向林衍,“不过之前看过的房子都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两人隔着墨镜目光相接,竟似不约而同地在那阵风、那缕空气、那道阳光中体会到了什么,默契地往山顶的方向望去。 穆康:“那里好像还有一栋?” 林衍:“过去看看。” 最艰难的一段山路已经过去,靠近山顶的地势变得平坦。两人加快速度,直接穿过了一大片被冰雪覆盖的草地。 临近山顶的木屋外墙漆黑潮湿,看起来和山上大大小小的牧民木屋没什么区别,遗世独立于雪山之间,无人问津。 然而如果有心的旅行者能稍稍留意它、悄悄靠近它,便会发现它和之前那些豪放派的牧民小屋截然不同。 这栋木屋设计考究,门窗框架完好,门口的雪还有被人清理过的痕迹。穆康在门口站定,不确定地问林衍:“这是……海德格尔的山间小屋?不是在德国吗?” “是在德国。”林衍小心地走进去,“这只是一间住过人的普通木屋吧。” 屋内和屋外一样寒冷,室内勉强保留了一些往日印迹,陈设一览无余:墙上镶着壁炉,里面有未融化的积雪;壁炉前放了张黑乎乎的桌子,桌子上并排放着两个漆黑木盒。 “这就是那个经理说的惊喜?”林衍犹豫地问。 “看起来好像是……欢迎人打开的意思?”穆康踌躇道。 两位向来很有主见的男士忐忑地环顾这栋颇具寓言意味的木屋,难得都有点畏手畏脚。 时间仿佛悄然静止。 冷风裹着冰雪气息穿堂而过,无声提醒着属于冒险者的时间有限。穆康打了个哆嗦,终于决定说:“打开看看。” 林衍看了他一眼,坚定地点头,伸手掀开了左边的木盒。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深色封面的笔记本。林衍深吸一口气,把本子拿出来,稳稳翻开封皮,映入眼帘的是一行德语。 穆康看德语远远不及林衍快,慢慢念道:“献给……我……罪恶?” 林衍低声翻译道:“献给充满罪恶的我。” 他翻到第一页,依旧没有冗长词句,发黄的纸张正中间只写了一句话: “沉默有罪,我为此深深忏悔。” ※※※※※※※※※※※※※※※※※※※※ 其实山上那段我脑海里的场景是这样的: 林:……除了会做饭、喜欢花,还有什么是遗传的? 穆:喜欢你算不算? 接下来用一章串一个小小的日记体剧中剧。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五章 那是一本用德语书写的日记,年代久远,字数不多,语言零碎,用词简单,一看就不是出自大师之手。若不是因为开头的几句话,林衍和穆康都以为这会是由某位热爱大自然的普通人书写而成的山间生活记录。 可惜它并不是。 日记的内容触目惊心,从既为当事人、又是旁观者的奇异角度,讲述了一个闪亮灵魂、一段黑暗过往。 让身为冒昧者的林衍和穆康在那一小时里,把寒冷都暂时忘却了。 笔记本前面几页被撕掉了,第一次能看到的文字记录始于1959年7月14日。 1959年7月14日 今天新来的年轻人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蓝眼睛漂亮得像夏日的天空。听说他是一位艺术家,一名诗人。我喜欢艺术家,他们总是很特别。 1959年7月20日 他非常不听话,已经在审讯室里待了五天没有睡觉,谁都拿他没办法。 他不愿意认罪。 1959年7月22日 他的蓝眼睛就快失去光泽了。 1959年7月24日 我把他放出了审讯室,勒夫对此很恼火。这么做对吗?我不知道。审讯手段对他没用,这样下去只是浪费时间。他是那种永远也不可能认罪的人。 1959年8月1日 就餐时间我看到了他,他和几个朋友坐在一起,蓝眼睛还是和原来一样,实在是太好了。 1959年8月10日 他又被关进了审讯室。听说是因为写了一首诗。 1959年8月11日 他居然在审讯室里把那首长诗高声念了出来!勒夫和希维尔用鞭子都阻止不了他!上帝啊,我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个天才! 1959年8月12日 勒夫打算多找几个人,继续用鞭子对付他。我该怎么办?我什么也做不了。 1959年8月12日夜 他被打得奄奄一息,浑身是血,一整天都没能睁开眼,大概活不了了。 我要将他的新诗写下来。这样做很危险,可我没办法忘记他发着光的蓝眼睛。 “接下来就是那首诗。”林衍顿了顿,说,“翻译成中文对我来说太难了,我试试翻译成英文。” 穆康:“嗯。” 焦虑的朋友 我有一些焦虑的朋友,一直焦虑地、不停地催促我 快离开这个国家!你一定要逃走 到外面的世界去!歌者一定要歌唱 这里食物短缺,制度落后,毫无生气 把你的才能,送到值得的地方去 保护你多达140磅的艺术作品,给那些懂得它们价值的人 啊,这样对我说的人 并不需要我 他们可以完美地继续活下去 糟糕得一如既往 用不着我 他们对待我 还不如对待一堆干面包 这算什么才能,我的朋友 如果一样东西你们自己都用不着 它还有什么亟待拯救的意义 如果艺术作品远离了人群 它们对你还不如面包重要 我要对你们说,以郑重的、书写的形式: 如果你不需要我在这里 世界还打算让我做什么? 但是如果你曾经需要我 我又为世界做过什么? 不!世界需要我在这里! 子孙后代需要我 此时此刻! 好吧,那些焦虑的朋友放心地说: 请对我们说,以郑重的、书写的形式 -要三份 -就是这首诗 -关于焦虑的朋友 传向四方! 1959年8月13日 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他或许早该听那些“焦虑的朋友”的话逃走,世界并不需要他在这里。 1959年8月14日 他醒来了!感谢上帝! 1959年8月17日 我借着去医务室拿药的机会偷偷看了他。他睡着了,瘦了很多,幸运的是金发依旧耀眼。 1959年8月20日 他回来了,就餐时间和朋友坐在一起,看起来状态不错。 1959年8月22日 勒夫没打算放过他,我要不要去提醒他远离勒夫?可是那样非常危险,他是重点监管对象,我不能和他有私人接触。 1959年8月24日 我不允许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和他说话,万一被发现了,我将被清洗。 1959年8月25日 他在吃饭的时候同勒夫吵了几句,勒夫又把他弄进了审讯室,用铁棍打他。勒夫当然可以这么做,因为他一直没有认罪。 1959年8月26日 勒夫和希维尔打了他整整一天。他没有认罪。 1959年8月27日 他没有认罪。 我应不应该劝劝他?假装认罪总比挨打好。 1959年8月28日 他没有认罪。 我不能和他说话,那是不允许的。 1959年8月29日 他还是没有认罪,快要被打死了。我需要想办法让勒夫停手。 1959年8月30日 勒夫终于停手了,看起来也不想真的让他死。 1959年9月2日 他被转入了二级牢房。该死的混蛋!他们不能这样对他!他的伤都还没好!! 他见不到那些“焦虑的朋友”了。 1959年9月3日 我和希维尔换班,中午给他送了午餐。他隔着门和我说话了,问我为什么没有灯,为什么不放他出去吃饭。我没有回答他,因为我不允许在只有两个人的场合和他说话。 他从此以后只能孤独地待在那儿了。我再也看不到他的金发和蓝眼睛了。 1959年9月8日 中午我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他出不去,除非认罪。 1959年9月12日 今天轮到我送饭,他没有问什么。 1959年9月19日 我给他送饭,他什么都没说。 1959年9月25日 送饭时他什么都没说。 1959年9月30日 勒夫说他终于同意忏悔了。我真讨厌勒夫得意洋洋的样子。 1959年10月1日 他转出了二级牢房,可是我已经认不出他了。他灿烂的金发和如夏日天空一样的蓝眼睛都不见了,瘦得像个骷髅,头发干枯,眼睛发灰。 …… 字迹在这里晕成了一团,模糊不清。林衍停止翻译,轻声说:“他哭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深深吸了口气:“啊。” 林衍看着日记本:“继续?” 穆康默然望着窗外的雪:“嗯。” 1959年10月2日 他的忏悔大会安排在明天早上,很多人都会来。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或许在外面很出名。 1959年10月3日 今天的忏悔大会是个灾难!勒夫生气的样子真让人永生难忘! 上帝啊,请原谅我之前的自以为是。他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明明比夏日的天空更美! 他真是个天才!我要把他最后的话写下来! 那些做着我曾经做过的事的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即使他妄图改变,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即使我所谓的“悔改”仍在散发恶臭地煽动情绪,不, 所有可能的忏悔都无法让这张口无遮拦的嘴闭上 因此,现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我,灵魂里毫无值得怜悯之处! 快来打倒我的卑贱吧!噢,让这条寄生虫有一些用处: 这个卑鄙的家伙,会给所有人上一堂有启发性、有威慑力的课! 1959年10月4日 他被关进了二级牢房,再一次。我早该想到的,他根本不可能认罪!该死!他永远不会认罪! 1959年10月8日 他们要用水刑了,我他妈从没见过这玩意儿被用在人身上过!我必须要为他做点什么,我必须告诉他。 1959年10月9日 我找到机会和希维尔换班了,明天给他送饭的时候一定要告诉他。 1959年10月10日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他应该看到了,可他没有和我说话,我也没有说。 该死。我为什么没有说话?为什么?? 1959年10月12日 他被送进了水刑牢房。仁慈的上帝啊,如果你能听到我的忏悔,我后悔了,悔不当初,可我进不了他的牢房,我见不到他!求求你帮帮我!求求你帮帮我! 1959年10月14日 我见不到他! 1959年10月15日 我去找了勒夫,他说他也不知道,犯人一旦被转入水刑牢房,就不由我们负责了。 上帝啊,我该怎么办? 1959年10月16日 我见不到他! 1959年10月17日 我见不到他!! 1959年10月18日 他被转出来了!感谢上帝! 我已经和同事换好班了,明天无论如何,就算是清洗我也要和他说话。 1959年10月19月 送饭的时候他主动和我说话了,听他的声音,精神应该还不错。他又有了一首新诗,叫做“秋即将凋零”,写得美极了。他隔着门念给我听,请求我记下来。 柔软地 雪吞尽了花园 铁锈覆盖光秃树干 还有风 轻易收割了庄稼 和灌木丛上的麻雀 秋即将凋零 很快 冬将绽放 一个接一个地 它告诉每一方寸 天地便归于平静 除了我们 是的,除了我们 我被他的诗打动了,忘记了要和他说话。没关系,我可以好好想想下次送饭的时候和他说什么。我有很多话想说,一定要劝动他。我可以告诉他,我能帮他做出优秀的刑期记录,再给他很好的评语,这样他很快就能自由了。没错,我到时候就这么对他说:你只要出去,就能看到秋的结尾,和即将落下的雪。 这是迄今为止最长的一段文字,笔记连贯,字里行间跳跃着书写者的迫切与激动。林衍念完这篇写于1959年10月19日的日记的最后一个字,双手忽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穆康的视线从窗外的雪上移开,伸手把日记从林衍手中拿走了。 林衍低着头说:“让我念完。” 穆康哑声说:“够了。” 林衍:“没多少了。” 穆康:“theautumnhasitsautumn,你刚刚读的。” 林衍:“……嗯。” 穆康沉声道:“看着我,林衍。” 林衍慢慢抬起头,眼眶微红,同穆康哀伤对视。 穆康一字一句地对林衍说:“他快死了。” 林衍安静地说:“是。” 穆康把日记放回去,盖上盒盖,看着林衍的眼睛:“不用念了。” 林衍固执地重新拿起日记:“有始有终,让我把它念完。” 故事的残酷结局就在紧接的下一页,出乎意料、理所当然。 1959年10月20日 他死了。一个人孤独地死在了牢房里。 1959年10月22日 是我害死了他。 这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下一次记录出现在后一页。时间在林衍手中怆然飞逝,再见时,已走过了整个春夏秋冬。 1960年10月20日 他去世一年了。 1961年10月20日 他去世两年了。 1962年10月20日 第三年。 1963年10月20日 第四年。 …… 1989年10月20日 他去世的第三十年,那堵墙塌了。 秋即将凋零,冬不会再绽放。 1990年10月20日 他已经死了三十一年,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地方,这里有如他眼睛一般、比夏日天空还要美的蓝。 我余生都将在这里赎罪。 沉默有罪。 从他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起,我就惶惶不安。他的金发让我沉迷,他的蓝眼睛也是。 我本可以救他,却选择了保持沉默。 我的恐惧害死了他。 日记最后一行字是用英文写的,林衍没有再翻译。他把笔记本递给穆康,头也不回转身走了出去。 雪地反射的刺目日光映在发黄纸张上,文字捆绑住两道血潮澎湃的迥异灵魂,让它们纠缠不休,交织痛苦,凝固历史,穿透时光与有缘人相遇。 iliveinthebetterhalf andsuffertwicethepain ——byhim ※※※※※※※※※※※※※※※※※※※※ 关于这四段诗:都是德国诗人wolfbiermann的作品,原文是德文我也看不太懂,毕竟和林指境界不同。文章里的中文主要是根据翻译后的英文版本,凭借我十分之一桶水都没有的翻译水平粗糙译成的,韵律什么的统统没有,实在对不住各位……更对不住wolfbiermann先生。 不过**穆听的是林指翻译后的英文,无论是诗韵还是含义都理解得很到位啦。 我在微博贴了英文版本,感兴趣的小天使们可以去参考。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六章 山顶除了那栋赎罪之屋,还有好几个观景效果极佳的长椅供登山者休息,林衍找了一张视野开阔的长椅坐下。五月刚开山,不是徒步旅行的旺季,正午太阳当头,这条步道的尽头除了林衍和穆康,一个人都没有。 阿尔卑斯山脚下平原开阔壮丽。林衍身处海拔之上,只需一眼就将碧湖、房屋、田野、树林尽数收下,仿佛化身大千世界的眼睛,正以宏观视角注视着交相辉映的欢声笑语与悲愁垂涕。 灵魂总有归处,无论喜悲,无论善恶,无论是否心甘情愿。林衍长出一口气,这么对自己说。 穆康坐过去的时候,林衍已经平复好了情绪,对穆康说:“看了另外一个盒子吗?” 穆康拿出水喝了一口:“本子和笔,专门放那儿给游客写心得体会。” 林衍开了包薯片,递给穆康:“你写了吗?” “没有。”穆康看了眼薯片包装,嫌弃地说,“酸奶油洋葱?什么鬼?” 林衍:“只有这一种。” 穆康很有原则地说:“不吃。” 林衍吃了两片也有点忍不了,难得评价了一句“不好吃”,把薯片塞回包里,翻出剩下的三明治,边啃边问:“为什么不写?” 穆康也拿了个三明治啃起来:“里面写了好多故作高深狗屁不通的诗。” 林衍一愣,了然地说:“毕竟读了一个诗人的故事。” 穆康:“和一个狱警。” 林衍沉重地说:“斯塔西。” 穆康叹了口气:“是啊。” 两人坐在雪山之巅,嘴啃冰凉的三明治,搭配冰凉的矿泉水,呼吸冰凉的空气,品味冰凉的故事,觉得本来被湖水润泽的美丽人生都愁云惨雾地冰凉起来。 穆康吃完了三明治,对林衍说:“你知道,我小时候很喜欢加缪。” “嗯。”林衍念出了《困灵》的原名,“lerenégatouunespritconfus.” “发音比我好听多了。”穆康笑着看了林衍一眼,转而说道,“后来我不喜欢他了。” 林衍:“为什么?” 穆康:“他太乐观了。” 林衍不太赞同:“加缪不乐观,他只是……不愿做无畏的抗争。” “对。”穆康冷冷道,“选择接受,然后在屎里面寻找幸福。” 林衍想了想:“没那么糟,幸福是他的抗争手段。” “在我看来就是那么糟。”穆康注视远方,目光却没有落到实处,“即使精神里觉得幸福,屎依旧是屎。” 林衍没说话。 “我以前也以为,人世繁杂,众生皆苦,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可以写音乐。”穆康的视线终于擒住了山脊一株在寒风里飘摇的野草,“后来我才知道,人世繁杂,众生皆苦,我也是其中一员,根本摆脱不了,因为我只能写音乐。” 他说完这句话,停顿了几秒,又开口问道:“你明白吗?” 万物各行其是,一人矫情如蚁。 “你明白吗”这四个字被穆康问得执拗又惶恐。 他心猿意马地望着那株野草,不敢看林衍,生怕从那双他视若珍宝的眼眸里读出不屑、嘲讽或鄙夷。 穆康多心了,他的阿衍从不会让他失望。 林衍点点头,贴心为穆康做出总结:“它从解脱,变成了束缚。” 穆康张了张嘴,盘踞心头未决已久的酸涩又翻涌而出。 他连“嗯”一声都做不到,心情陌生而仓皇。 对,就是这样。 你也明白啊,阿衍。 真是太好了。 刹那间,穆康产生了并非酒精作祟、难得由理智控制的倾诉**,嘴边有很多话想说。 可当他转头看向林衍,看到清澈眼睛里熟悉的专注和温柔,又觉得此情此景,有他便足够,什么烦心事都抵不过林衍的眼神。 都过去了,也不必再说了。 穆康将视线移到远方的平原,平静地说:“是。” 林衍心疼地说:“辛苦你了。” “你说得对。”穆康低声说,“在痛苦里寻找幸福是加缪的反抗手段,我没到他的境界。” “我做不到,既摆脱不掉,又抗争不了,所以才会讨厌他。” “本来想写得差不多了才告诉你。”穆康笑了笑,“今天既然和那位狱警兄这么有缘,就提前透露一下吧。” 林衍反应很快:“写给我们的交响曲?” “嗯。”平原上宁静的湖泊像林衍的眼睛,轻柔拂走淤塞心头的黑暗,穆康坦荡地说,“还是交响诗,叫létranger。” 林衍惊讶地看着穆康,半天都没说话。 穆康自嘲地说:“其实我心底里还是羡慕他的,我只是成了一个……局外人。” 林衍试探地问:“你要写……自己的故事?” “我哪有什么故事值得写。”穆康摇摇头,“是莫梭的故事。” 林衍尖锐地说:“莫梭不是一个幸福的人。” 穆康:“嗯。他用冷漠来反抗荒诞。” 林衍追问道:“那你呢?” 穆康知道在林衍面前打不了马虎眼,毕竟阿衍天下无双,聪明得让穆康有时候都自惭形秽。 他避重就轻地说:“我不是莫梭。” 林衍不依不饶地看着穆康。 你是谁? 你在音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衍无声的凝视是穆大才子一生的命门,他抵抗不了,也不想抵抗。 穆康放弃似的坦白道:“和写日记的老兄一样,我也是个沉默的人。” 世人皆沉默,或因恐惧,或因懦弱,或因无知,或因疲倦。扪心自问,谁都无法坚定地说自己不是沉默的大多数。 林衍难过地想,我也是。 他的爱情沉默多年,和谁都无话可说。 林衍缓缓念道:“沉默有罪。我余生都将在这里赎罪。” “啊。”穆康说,“按他的思路,我也有罪。” 林衍立即反驳道:“当然不。” “我也不认为自己有罪,顶多是痛苦而已。”穆康耸耸肩,“我懂他的愧疚,但不觉得他需要因为目睹了一个人的死亡就在这里赎罪。” 林衍在心里苦笑半晌,对穆康说:“一个是斯塔西,一个是囚犯,如果要赎罪,也该是为整个斯塔西赎罪。你是这么想的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没错。” 林衍轻声叹了口气:“你不懂他。” 穆康:“谁?” 林衍:“写日记的这个人。” 穆康挑挑眉:“是吗?” 太阳来到头顶正上方,告诉探险者已经是必须要下山的时间了。林衍站起来走到山崖边缘,最后一次以世界之眼俯瞰大地。 他背对穆康,用语言点出穆大才子思想里多年未填的空白:“他不是悔恨自己见死不救,也不觉得自己手染鲜血。” “他要为之赎罪的是……爱情。” “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 穆康靠在椅背上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问:“持续一生、没有结果的爱情?” “就像音乐对你来说,曾经是解脱,后来成了束缚。”林衍转过身,郑重地对穆康说,“对有些人来说,爱情亦如是。” “不同的是,或许你苦不堪言,爱情却总能让人甘之如饴。” 探险者们回到酒店时已经快七点了。徒步登山太耗体力,两位音乐家累到连餐厅都没去,直接回房洗澡,叫了晚餐到房间。 晚餐送来的时候林衍还在浴室,穆康给送餐人员开门,来的果然是那位看起来是大堂经理、实际上是说书先生或者吟游诗人的小哥。小哥穿着黑西装挺胸抬头走进来,一本正经地对穆康说:“我猜你们也找到了,那本日记。” “找到了,确实是个惊喜。”穆康站在阳台门口看小哥摆上餐具,随口问,“有筷子吗?” 一直在深山老林里工作的小哥大概是第一次听到客人提这种要求,疑惑地问:“不好意思先生,你说什么?” 穆康:“算了,没什么。” 小哥微微欠身,把牛排和意面拿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对吗?” 穆康:“太悲伤了。” 小哥:“充满罪恶,可那是爱情!” 穆康漠然道:“哦。” 小哥手捧前一天两人没喝完的红酒,如同握着手榴弹,以一种“你不承认我就不给你倒酒”的目光看着穆康:“你说是吗,先生?” 惨遭胁迫的穆酒鬼只好认怂:“是的,可是这份爱……太沉重了。” “爱情永远是美好的。”小哥约莫还未过思春期,“因为爱情,我们才能读到那些诗,才能在这么久以后,依然能看到‘他’的才华和精神。” 穆康满意地看着小哥把酒倒好,说:“你说得对。” “他用余生赎罪,上帝会给予他宽恕。”小哥煞有其事地说,“他们将在天堂相遇。” 穆康:“希望如此。” 小哥把晚餐布置好,对穆康鞠躬道:“祝您用餐愉快,用餐结束后把餐桌推到门外就可以了。” 穆康客气地送他出门:“好的,谢谢。” “那么先生,祝你和你的伴侣(partner)有一个愉快的夜晚,再见。”小哥对穆康眨眨眼,飞快地走了。 穆康:“……” 林衍出来的时候,穆康居然既没在阳台上看风景,也没在餐桌前等吃饭,而是一脸惆怅地坐在床边发呆。 林衍:“……怎么了?” 穆康抬头看了一眼林衍,可以很确定他就是那种怎么晒都晒不黑的人了。一整天高海拔日晒依旧没能摧残他白皙的皮肤,三十几岁的人穿着睡衣擦头的模样实在太他妈**了。 穆康此刻好生惭愧,惭愧得要死,一辈子都没这么心虚过,满脑子都是“该不该告诉阿衍有人误会咱俩是一对了”。 操,感觉老子占了好大的便宜,阿衍这么好的人。 算了。人渣之魂阴险地说:气氛这么和谐,还是别说了。 穆康因为这声“partner”翻来覆去了整晚,身体的疲劳也拯救不了他这轮晚期强迫症似的失眠,脑子里一会儿是“我对不起阿衍”,一会儿是“反正阿衍没听到”,两种想法拉锯博弈到半夜,好不容易以精神分裂的状态睡着了,还做了个空前绝后的梦。 梦里穆康成了老被虐的作死诗人,林衍成了旁观的闷骚狱警,两人之间本该上演一出惨不忍睹的虐恋情深。可操蛋的是穆康神魂俱在,既知道狱警在偷窥自己,又知道狱警对自己怀有某种不可言说之心。 这样一来,事先被剧透了一脸的穆康就很苦逼了。 穆诗人很想对林狱警说话,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我们一起逃走吧。 可他使出浑身解数也说不出口,从头到尾除了会念那几首诗,就只会高喊“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我不认罪! 别他妈喊了。穆康焦躁地想:快把你老公叫过来!你就快死了啊白痴! 可惜事情的走向早已确定。他只能无助地待在诗人的身体里,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的主人被虐待至死,看着林衍翻过柏林墙,悲痛欲绝地流浪人间,登上阿尔卑斯孤绝的山巅,从此与世隔绝。 梦中最后一帧画面,是林衍面无表情地关上了山顶小屋的门。小屋仿若布置了无形结界,已成为孤魂野鬼的穆康竟无法穿墙而过。 他和他便这样一个忧心如捣、一个心如死灰地在寒风里永别。穆康孤身一魂站在小屋外,心底骤然掀起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 那种犹如五内俱焚的痛苦太过真实,真实到穆康硬生生被痛醒了。 他猛地睁眼,全身布满冷汗,耳边心跳如雷。房间仍是一片漆黑,窗帘厚重不透一丝光,不知道有没有天亮。 穆康强迫自己深呼吸,花了快五分钟才缓过来,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他伸手摸到手机,时钟显示早上七点半。 平常这个时间林衍要么在做早饭,要么去晨跑了,这会儿听呼吸还在睡,大概是昨天爬山太累了。 穆康轻手轻脚坐起来穿拖鞋,看到隔壁床的林衍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了几缕头发,像个谨慎的贝壳。穆康想到梦里林衍关上门的一幕,心跳紊乱,仿佛要把灵魂撕裂的痛楚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操,什么破梦。那本日记怕不是伏地魔的魂器吧。 他心乱如麻地去找烟,先翻裤子,翻了半天没找到,只好又去翻外套,好不容易才在里兜里找到了濒临散架的烟盒和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的火机。 烟盒都快活不下去了,里面居然还坚挺存活着四五根烟。 穆康拉开一点窗帘,日光裹挟着太阳的温度穿透缝隙,看起来依旧是个好天气。 他回头往床上看了一眼,见林衍仍以一种不怕闷死的状态埋在被子里,便小心地打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刚一踏上阳台就打了个喷嚏,真他妈冷啊。 风虽寒冷刺骨,平复心情的作用也很强大,穆康纷乱躁郁的情绪竟被山间这种“只要命不要钱”风格的野风吹没了。他望着远方被朝阳染金的群山,吐出一口浊气,转身打算点烟。 久未上岗的打火机看来还在休假,穆康使出了十八般点烟姿势,连小火苗都只闪现了屈指可数的一次。 林衍打着哈欠推开玻璃门时,穆康正背风而立,困难地摆出介于猴子偷桃和大鹏展翅二者之间的第十九种点烟姿势。 林衍揉揉眼睛:“……怎么就起来了?练瑜伽吗?” 穆康眼都看直了:太萌了!还他妈揉眼睛!你是三岁小朋友吗林三岁! 点了半天火都没点上的穆康立刻不想抽烟了,一秒变回玉树临风,对林衍笑道:“早上好。” 林衍:“几点了?” 穆康:“七点半。” “这么晚了?”林衍愣了愣,“昨天太累了。” 穆康把林衍赶回房间:“再去睡会儿?” “不睡了,回去还要看看总谱。”林衍走进浴室,拿着牙刷说,“明天排布鲁克纳五,之前没排过。” 两人上午十点半退房离开了酒店,齿轮小火车慢悠悠地接上两位旅途结束的探险者。 探险者们并不沮丧,因为家在前方,心有所依,原路返回也满含期待。 游轮依旧载满游客,码头依旧热闹拥挤,小镇依旧春风拂面,家也依旧安静温暖。 然而未知的变化,也在角落里悄然发生。 林衍正拿钥匙开门时,穆康忽然兴奋地喊道:“阿衍!快看!” 林衍回头,看到穆康蹲在花园一角,指着泥土和杂草里的一抹蓝色,开心地对他说:“花开了!” 穆康的眼里笑意弥漫,春日阳光柔化了他的凌冽气质,和周围景色融为一体,像一位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的归人。 ※※※※※※※※※※※※※※※※※※※※ 加缪的《létranger》有两个中文译名,分别是《异乡人》和《局外人》,二者表意各有侧重,都和本文有关联,难以抉择所以还是用了原文。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七章 本章bgm:马友友和udebolling的爵士专辑(udebolling’ssuiteforcello&jazzpianotrio) _________________ 林衍最初并不看好穆康种花的本领,因为穆大才子口气大过天,说自己不追求把花种活,而是要把花养好。 “如果只把它们种整齐,那就没意思了。”穆康有条有理地说,“得把它们种得自由潇洒,漂亮精致,才叫本事,明白吗?” 林衍站在戴着手套一手泥的穆花匠身后,跟个三好学生似的工整地说:“不明白。” 穆康自信地说:“以后你就明白了。” 林衍好奇地问:“你家里也种了很多花吗?这几个月谁照顾它们?” 穆康:“家里没有花,都是跟我妈学的。” 林衍:“……” 穆康:“嗯?” 林衍迟疑道:“所以你……没实践过?” 穆康:“实践过啊,我爸妈那儿的花一半都是我布置的,太后只负责浇水。” 痴汉林衍毫无自主立场,心上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立刻捧场地说:“这叫青出于蓝胜于蓝吧。” 穆康得意道:“嗯哼。” 花园未经审批直接交给了穆康打理。从这天起,每天下午林衍排练回来时,除了能闻到厨房里食物的香气,还时不时能看到穆康在花园铲草挖地的身影。 六月的一个午后,穆康赶着最后期限把爱情文艺片的配乐工作收了尾,总算善心大发了一回,让火烧眉毛的王大经纪人得以从客户的催命咒里脱身。 给王俊峰打完电话,穆康心情舒爽,打算出去看看心爱的高山火绒草和深蓝龙胆。 他本以为林衍的花园里只有杜鹃和蔷薇,除草时竟发现了好几株林衍一概叫不出名字的意外之喜。林三岁对此无辜地表示:“都是邻居给的。” 穆康来了快两个月,同这位“邻居”神交已久,可惜一直无缘相见。 而缘分之神的安排就是在今天。 家里海拔不高,穆康拿不准高山火绒草的习性,担心把保护物种给种废了,正蹲在小花前思考泥土的湿度,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声:“不好意思……” 穆康循声回头,院子外站了两个男人。 说话的是一名红头发棕色眼睛、一脸腼腆的帅哥。另外一名个子略高、棕发灰眸的男士绅士派头很足,正礼貌地朝穆康微笑。 穆康立刻站了起来:“你们好。” 红发帅哥说:“你好,我们来找evan的。” 穆康:“他上班去了。” “我知道。”红发帅哥有点不知所措,“其实我只是想来看看花……” 穆康没反应过来:“什么?” 棕发绅士自我介绍道:“我们是evan的邻居……” “啊!”穆康半秒内就掌握了局势,迅速走了出来,“是老给他送花的邻居吗?” 红发帅哥和棕发绅士对看了一眼,不确定地说:“应该……是吧?” 穆康:“高山火绒草是你们送的吗?” 棕发绅士往穆康身后看了一眼:“是的。” 传说中的邻居总算出现了,来得太是时候了! 穆康热情地说:“你们好,听evan说过很多次了,很高兴见到你们,我是康。” 腼腆的红发帅哥:“……” 高个子的棕发绅士点点头:“你好,康,我叫蒂姆,他是欧根,请问你是evan的朋友吗?” “是,我现在暂时住在这里。”穆康迫不及待地说,“你们来了实在是太好了,我正在烦恼这个高山火绒草该怎么办。” 欧根闻言立刻越过穆康走进院子,蹲在火绒草前看了半天,赞叹道:“你照顾得很好,康。” 穆康也蹲了过去:“这种土可以吗?我怕配方不好。” “普通腐叶土就可以了,高山火绒草不难养。”蒂姆站在二人身后端详穆康新搭的花架,“康,这些蔷薇是你布置的吗?架子搭得太漂亮了!” 进入六月,瑞士高原天黑的时间愈发得晚。林衍伴着明亮阳光到家时,发现房门没关,家里多了两位不速之客。 或许不能算是不速之客,毕竟看起来是穆康邀请人家进来的。 音响里正播放马友友和udebolling的爵士专辑,桌上放了两杯没喝完的咖啡,蒂姆和欧根在厨房大呼小叫地看穆康做饭。 欧根:“天哪,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可以用刀就把皮削掉了?” 穆康:“多多练习就可以了。” 蒂姆:“原来洋葱还可以这么用,康,你真是个天才。” 穆康:“还有其他用法,比如说这样……” 林衍:“……” 穆康怎么在他不在的短短几小时里收了两个徒弟? 听到林衍的脚步声,三人同时回头。穆康立即原则稳固地把两位新晋脑残粉抛在了身后,从冰箱里拿出从早上泡到现在的水果茶,倒了一杯给林衍,期待地看着他:“新口味。” 林衍喝了一大口,仔细品味一番:“很好喝,好像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香味?” 不见外技能点到要爆炸的穆康直接拿走了林衍手中的杯子,一口喝掉剩下的水果茶,评价道:“还可以,有改进空间。” 蒂姆抗议道:“不好意思,可以不要说中文吗?” 林衍脱掉外套,同欧根和蒂姆打招呼:“你们回来了。” 蒂姆双手抱臂,挖苦道:“嗯,还好有康,花园的花没死光。” 林衍:“本来也不会死光。” 看起来很绅士、实际上是怼爷白化版的蒂姆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欧根抱歉地看着林衍:“好久不见,evan,我替蒂姆向你道歉。” 林衍早就习惯了蒂姆这副德行,温和地表示没关系,又请两位客人暂时随意,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欧根一脸新奇地观察装水果茶的壶:“这是什么?” 穆康:“原创水果茶,想喝吗?” 欧根:“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倒了两杯分给蒂姆和欧根,两人小小试了一口,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欧根赞不绝口:“太好喝了!康,你刚刚就不该给我们煮咖啡啊。” 穆康淡淡地说:“不好意思,这个茶要泡足够的时间才好喝,我是专门按evan回家的时间准备的。” 蒂姆:“可以教我怎么做吗?” 穆康:“当然可以,等我做完饭。” 林衍洗完手回来,礼貌邀请蒂姆和欧根到沙发就坐。欧根手捧水果茶看了一眼穆康,悄悄问林衍:“你的伴侣吗?” 林衍摇头,捂住胸口做了个叹息的表情。 蒂姆诧异道:“直的?” 林衍点点头。 欧根和蒂姆交换了一个疑惑不解的眼神,两人都在暗自琢磨:真的吗?又给泡茶又帮种花还管做饭,看起来不像普通朋友啊? 对于林痴汉来说,待客之道不及心上人万分之一重要。他三心二意地陪欧根和蒂姆聊了会儿天,一看到蒂姆起身说要再去看看外面的蔷薇花架,马上配合地把客人赶了出去。 林衍时刻惦记着穆康“不爱做饭”的设定,生怕大厨不高兴,走到厨房小声问:“今天你要做四个人的饭吗?” “嗯。”穆康轻松地说,“他们下午陪我弄了很久花园,算回礼了。” 林衍叹了口气:“辛苦你了。” “不辛苦。”穆康把腌好的牛肉放到砧板上,随口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吧?” 林衍:“嗯。” “那就也是我的朋友。”穆康说,“没事儿,一顿饭而已。布鲁克纳排得怎么样?” 布鲁克纳的交响曲曲式结构宏大,和声对位复杂,又不像理查德·施特劳斯的音乐一般有迹可循,上演率并不高,林衍也是第一次上手排练。 他虽然听过很多版本的录音,谱子也记熟了,心里仍不太有底,和穆康一起前前后后讨论了一个多月。穆大才子既然在十年前就把微信群取名为“勋伯格赛高”,毫不吝啬地表达出对勋伯格的崇拜,自然特别擅长对一些没有注解、听起来像乱来的和声提出精辟深刻的见解。 和声大师兼勋伯格粉丝联合会会长穆康表示:“无调性不可怕,实际上调性瓦解就是非连续性的无调性,不要执着于解决和声,我更愿意找好方向。” 林衍:“音乐的方向?” “没错。”穆康扬起头,仿佛为神明开道一般高傲地挥手,“音乐直击灵魂的那一下,就是你该往下走的方向。” 林衍脑中浮现出穆康说这句话时的睥睨神态,那么耀眼的人,此刻正就着日光、低头一心一意切牛肉。 林衍着迷地看着穆康,心神恍惚,直觉心上人真是如天选之子一样完美。 穆康没听到林衍回答,担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排得不好吗?” 林衍回过神,微笑地说:“进入正轨了,多亏有你。” 穆康松了口气:“那就好,准备一下,就快吃饭了。” 穆康绝对不是友善的人。 他眼高于顶,脾气很大,耐心没有,大部分时候别说笑容了,对不熟的人连个眼神都欠奉。若把穆康一生的笑容分个额度,大部分配额都给了林衍,再能分给旁人的就少得可怜了。 蒂姆和欧根作为如假包换的“旁人”,自然也不例外。穆康留二人下来吃饭,有更深层的原因。 他在这里住了快两个月,早就发现林衍似乎没有社交活动,生活里除了工作,便都是围着自己转,包括但不限于和自己散步、看自己煮饭、陪自己作曲、给自己打扫房间。 穆康有点奇怪,又觉得可惜,心想阿衍这么好的人,朋友应该很多才对啊? 直到蒂姆和欧根不请自来地出现在花园外,穆康才恍然大悟:原来“朋友”是出门度假了还没回啊! 他顺水推舟地开启了名为“同林衍的朋友建立友谊”的任务副本,立志在这一局里把攻略对象一举拿下。万一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俩人不仅可以顾花,还可以顺便照顾三岁小朋友。 至于“林衍这么大的人了并不需要别人照顾”、“林衍的朋友轮不到你来做人情”、“再过一阵就要回去了花园还干你屁事”之类的真知灼见,穆大才子统统没想过,愚不可及得让人啼笑皆非。 穆康经过一段时间练习,已经熟练掌握了烤箱使用方法。这顿饭中西合璧,既有蒜香排骨和鱼香茄子,又有红酒炖牛肉和罗勒柠檬草烤鸡。 若说前两道中式菜肴对客人们来说仅算是尝鲜,意式传统之红酒炖牛肉就是一道硬菜了。牛肉分装在四个盘子被端上桌,香味混着酒气扑鼻而来,让欧根一闻就立即红了脸:“好香啊!” 蒂姆等不及地先吃了一口,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 牛肉炖得恰到好处,既保留了基本形状好锁住肉汁,又软嫩得入口即化。两位客人满嘴都是牛肉和红酒交织的绝妙滋味,实在无法对这么好吃的红酒炖牛肉说不。 蒂姆:“怎么会这么香?” 穆康:“很简单。” 欧根:“告诉我!” 穆康一语道破玄机:“用瓶好酒。” 蒂姆难以置信地问:“就这样?” “就这样。”穆大厨三言两语点出了关键,“厨用酒都是糊弄人的,做饭用酒,必须是你平常喝的酒,酒越好,菜就越好吃。” 最后上桌的是spaghetti,单人份餐盘上只放了两只炙烤大虾,面条裹着绿色的香料碎叶,根根分明。 欧根:“mozzare呢?” 穆大厨不仅管做饭,还要管客人吃饭,无情地驳回了欧根的要求:“没有mozzare。” 欧根:“……” 他求助地看向林衍,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没有mozzare的意面就不是意面”。 林衍笑了笑,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蒂姆抱着身先士卒的想法尝了一口,挑剔地咀嚼片刻,再一次露出了三观被颠覆的神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怎么样?” 林衍心里门儿清,知道穆大厨出品从没不好吃过。他问得私心颇深,就是想听别人夸一夸穆康。 林三岁人如其名,幼稚护短,心上人如果得到别人的肯定,比自己得到肯定要高兴得多。 “好吃极了。”蒂姆佩服地看着在林衍身边坐下的穆康,“康,你真的是作曲家不是厨师吗?” 队友倒戈相向,欧根求助无门,又迫于世情压力,只好也不情愿地往嘴里塞了一口没有mozzare的面条。看起来干巴巴的细面一入口便爆发出浓郁的大海和植物气息,又以香煎过蒜蓉和百里香的橄榄油作为基底,味道丰富有层次,丝毫不显单调。 欧根惊喜得飞速转变了立场:“真好吃,确实不需要加奶酪。” 穆康解释道:“香料够了,就不用再加奶酪,奶酪的味道和食材的香气很多时候是矛盾的。” 穆康倾囊相授,蒂姆和欧根受益匪浅,一天里学到的烹饪知识比菜谱上的连篇废话实用太多。两人临走时仍在不停直呼“康的厨艺神乎其神”、“我们真是大开眼界”、“明天再来”。 林衍听得喜笑颜开心旷神怡,除了最后那句“明天再来”。 他站在斜阳余晖里,释放指挥气场对客人说:“来可以,整理一礼拜花园换一顿饭。” 欧根不满道:“康已经整理得很好了,用不着我们啊!” “那就太可惜了。”林衍假惺惺地说。 欧根:“……” 蒂姆眯起眼,鄙视地看着林衍:“真小气。” 林衍寸步不让地和蒂姆对视:“请回家自己做,康平时很忙。” 他的心被穆康那句“还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好”熨帖地温暖着,自然不愿意蒂姆和欧根总来缠着穆康做饭。 穆康在林衍身后朝蒂姆和欧根耸耸肩,又指指林衍,做了个“我都听他的”的口型。 蒂姆的视线在林衍和穆康之间若有所思地徘徊半晌,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笑容:“好吧,晚安,下次再见。” “白化版怼爷”在心里嗤笑:直男?呵呵,愚蠢的evan。 ※※※※※※※※※※※※※※※※※※※※ 本章bgm是马友友和udebolling的爵士专辑(udebolling’ssuiteforcello&jazzpianotrio),已加入歌单,欢迎食用。 布鲁克纳五:布鲁克纳降b大调第五交响曲(antonbruckner-thesymphonyno.5inb-tmajor),安东·布鲁克纳写于1875-1876年。 勋伯格:arnoldschoenberg,奥地利作曲家、音乐教育家、音乐理论家,无调性和声大师。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八章 本章bgm:马勒d大调第一交响曲(gustavmahler-symphonyno.1indmajor) _______________ 瑞士渐渐进入初夏,太阳大方得像个到处撒币的暴发户,日照时间接近无限长。林衍早起晨跑时朝阳朗朗,穆康晚上跑完步往外一看,天光依旧大亮。两位艺术家日子过得悠长美满,仿佛无需再面对茫茫黑夜。 穆康探险家精神不灭,见新曲子框架差不多成形了,便摩拳擦掌地盘算着和林衍再出去玩一圈。 周六早上,林衍晨跑回来时穆康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正坐在餐桌前边等人边看旅游宣传手册。林衍洗完澡出来,瞟一眼就知道冒险家又想出去探险了,不禁也跟着心向往之起来。 可惜计划暂时不能提上日程,新活儿来得很不是时候。 林衍犹豫片刻,还是扫兴地说出了口:“昨晚leefoundation的工作人员给我发邮件了。” 穆康闻言抬头:“新加坡那个吗?” “嗯,下周要去一趟p国。”林衍顿了顿,期盼地问,“你一起去吗?” 穆康理所当然地说:“去啊,谱子都准备好了,机票我自己买。” 林衍笑了:“不用,我和基金会沟通一下。” “别。”穆康把餐盘和筷子推到椅子前,示意林衍过来坐,“我是看你面子去的,暂时没有和基金会合作的打算。” 林衍身上混着晨间青草和乌木的香味,一坐下来就居心叵测地往四周乱窜。穆康无药可救的心悸病又发作了,还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带着一个小时前刚刚平复下去的晨勃都暗中抬头。 操,怎么不分场合**。穆康莫名其妙地想:禁欲太久了吗?不应该啊,早上刚刚就着小爵士撸了一管啊? 穆大才子撸管都撸得别具一格,小黄片资源不足时,靠某些暧昧朦胧的爵士乐也能来一发。 不仅情商没发育出来,脑子结构也可以说是很非人类了。 穆康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丛林中的小精灵身上:“打算什么时候带他们出去演出?” 林衍:“应该是年底。” 穆康:“去m市吗?” “嗯,先出去演几次,以后也可以参加比赛。”林衍喝了口奶,“如果参赛的话,肯定用你的曲子了。” 穆康给林衍夹了块玉子烧:“可以再写几首。” 林衍哪里舍得穆康辛苦:“别写了,这首都没排好,还得历练。” 穆康想了想,拍板道:“以后再说,这次先去看看情况。” 去p国时间不长,算上来回不到一个礼拜。两人只带了一个小小的旅行箱,直接坐公交车去到l市火车站,转乘直达列车,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苏黎世机场。 基金会给林衍安排的是从迪拜转机的航班,下午三点半起飞。第一段飞行没有落在欧洲居民的生物睡眠时间以内,两人在飞机上看了一部漫威电影,听了两张阿巴多的马勒,叫了两轮酒,乘务组就广播说要降落了。 穆康喝完杯中酒,耳机里的马勒一进行到第四乐章的最后**,老人瘦小却不褴褛的身姿仿若近在眼前。铜管和打击乐一拍接一拍地奏出重音,激烈欢腾直至末尾。 林衍伸出手,手指在空气中维持最漂亮的弧度,用力抓紧最后一拍。 他叹息道:“还是阿巴多的最好。” 穆康故意逗他:“比boulez的好?” 林衍:“也不能这么说……” 穆康笑着帮他把话说完:“但就是喜欢。” 林衍也笑了:“没错。” 两人把座位上的东西收拾好准备下机,林衍查了一遍邮件,对穆康说:“这次有人和我们一起去。” 穆康:“也是基金会请的?” “嗯,一位是丹尼斯·贝恩,一位是安德鲁·亨利。”林衍把手机递给穆康,“刚刚丹尼斯发邮件给我了。” “n团的长笛首席和圆号首席吧?”穆康接过手机,“他们出的几张室内乐录音我都买了。” 手机屏幕上的邮件很简短。 hievan, andrewandihavejustarrived.wearewaitingforyouintheloungeasusual.seeyouverysoon. denis “都是很好的人。”林衍说。 邮件看起来并无不妥,穆康把手机还给林衍:“走,去lounge。” 林衍:“要我给他们回邮件介绍你吗?” 穆康满不在乎地说:“不用了,一会儿就见到了。” 从通道出来过完安检,走过两个登机口就是2号休息室。 林衍走在前头先进门,身后的穆康把着门,正寻思要不要先去买杯咖啡,忽然听到休息室里传来一声惊呼。 穆康吓了一跳,以为休息室里出了什么事,马上放开门走了进去。 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感人现场捕捉得分毫不差。 穆康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迎面就见一个陌生人影飞奔至,当着他的面一把将林衍抱住了。 此人一头金发,把林衍抱得非常紧,持续时间非常长,态度非常自我,完完全全超过了礼貌拥抱的范畴,嘴里念念有词:“evan,亲爱的evan……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穆康:“……我……操??” 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下子火冒三丈:你他妈哪位啊? 金发小哥还没完全放开林衍,穆康先一步上前,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冷着脸把林衍拉到了自己身边。 他面色不善地将来人打量一番,认出了金发小哥身后的长笛盒。 丹尼斯·贝恩,发邮件给林衍的那位仁兄。 这位姓贝恩的朋友也太不见外了吧?把“不见外”活成人生标签的穆康毫无自知之明地腹诽:哪儿有人一上来就这么抱人的?你和他很熟吗?我他妈都不敢这么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丹尼斯诧异地看着这名一点没有眼力见儿的陌生人。两人无声对视半晌,都从对方眼里品出了挑衅。 电光石火间,丹尼斯和穆康通过脑电波摸透了对方的人设。丹尼斯心想:fuck,一个情敌。穆康心想:操,一个傻逼。 身处漩涡中心的林衍一头雾水,不明白原本还挺热络的场子为何忽地卷起阵阵凉风。他用眼神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安德鲁,只好硬着头皮先介绍穆康和丹尼斯认识。 林衍对穆康说:“这位就是丹尼斯。” 穆康保持一副“干我屁事”的表情,没说话。 林衍:“……” 这是怎么了? 林衍就像一朵住在穆花匠精心打造的温室里的娇花,从未见识过心上人的奇葩真面目,自然也不知道现在这种蹬鼻子上脸、狗眼看人低的姿态才是穆康的一贯作风。 丹尼斯皱着眉问林衍:“他是谁?” 林衍马上说:“他叫穆康,是一名作曲家。” 丹尼斯倨傲地说:“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实属正常,穆康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可幼稚又护短的林衍无法接受丹尼斯的粗鲁态度,立刻就生气了。 他沉下脸,严肃地对丹尼斯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心中最好的作曲家。” 林衍说这句话时几乎全开了指挥家的一丝不苟与毋容置疑,让丹尼斯条件反射地就想说“好的指挥”。他第一次看到evan眼里出现这么起伏的情绪,一时之间怔住了。 与之相反,一连被戳了两个“best”认证的穆孔雀如果有尾巴,此刻大概要开屏开到天上去了。他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了丹尼斯的唐突,率先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康。很高兴见到你,丹尼斯。” 输什么也不能输风度,丹尼斯不甘示弱地伸出手,假笑道:“你好,康,很高兴见到你。” 穆康无招胜有招地说:“我买了你今年和帕斯库尔三重奏团合作的莫扎特,k285的诠释太棒了。” 冷不防被情敌夸一脸的丹尼斯:“……” 风度这一局的比拼高下立现,他输得心服口服,只能礼貌地点点头:“谢谢,很高兴你喜欢它。” 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回归了喜闻乐见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安德鲁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恰好”出现了。林指再一次完美控场,用很客观的言辞、很主观的语气将穆康介绍给两位管乐演奏家,四人进行了一番看上去亲切友好、实则暗流涌动的交流。 长笛演奏家丹尼斯·贝恩先生性格活泼开朗平易近人,丝毫没有艺术家的架子,这使得他在情场上无往不利,出马追人一向都是手到擒来。用直男好基友安德鲁·亨利的话来说:“世界上不存在丹尼斯睡不到的物种,包括猩猩和蜘蛛。” 这句至理名言像经典力学似的坚挺了很多年从无例外,直到量子力学被发展,直到丹尼斯遇到林衍。 那日在广袤丛林深处,丹尼斯目送林衍离开的背影,随手拍死了一只恼人的蚊子,郑重对安德鲁说:“我遇到了真爱。” 姓贝恩的花花公子意志坚定,一朝洗白,甩掉了藕断丝连的所有前任,一心一意开始追求“真爱”。“真爱”又帅又聪明又善良又有才华,仿佛是为择偶标准苛刻的丹尼斯量身打造一般,让他意乱神迷、无法自拔。 美中不足的是,“真爱”先生特别难撩,怎么撩都没反应。撩界之神丹尼斯软磨硬泡了两年多,依旧是毫无进展。 没关系。丹尼斯深陷唐吉坷德的骑士精神里醒不过来:既然是“真爱”,总要多费点儿工夫,谁最终都逃不出你的掌心,丹尼斯,想想你的那些辉煌经历! 然而这一次,泡遍天下无敌手的丹尼斯终归遇到了命中注定的坎坷,命运之神偏心已久,连丹尼斯都不得不产生了自我怀疑。 我难道误会evan的可撩性(avability)了? evan是不是……已经有主了? 丹尼斯和安德鲁坐在林衍和穆康身后,虽然听不懂前面两人在说什么,仍通过被动的目睹和主动的脑补构造出了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场景。 场景1: 穆康(小心):“喝酒吗?” 林衍(绷着脸):“不喝了。” 穆康(试探):“我还想喝点。” 林衍(提醒):“第四轮了啊。” 穆康(恳求):“最后一轮,喝完就睡觉。” 林衍(无奈):“好吧,喝完一定要睡觉。” 穆康(摇尾巴):“一定。” 场景2: 林衍(微醺):“睡觉了。” 穆康(微醺):“我还想跟你说话。” 林衍(脸红):“睡醒再说。” 穆康(脸红):“下次去因特拉肯好不好?” 林衍(高兴):“好。” 穆康(兴奋):“我查查酒店。” 场景3 林衍(半躺在被子里):“睡觉!” 穆康(半躺在被子里):“再说几句。” 林衍(困):“不说了。” 穆康(很困):“布鲁克纳五排完排什么?” 林衍(很困):“行星组曲和格什温。” 穆康(非常困):“风格也转得太快了吧。” 林衍(非常困):“是啊,是赞助商安排的演出,曲子都排好了。” 穆康(微弱):“你们的赞助商都有谁?” 林衍(微弱):“有……” …… 总而言之,两人之间洋溢着某种黏糊糊的、犹如热恋中的小年轻谁也舍不得挂断电话的肉麻氛围。 丹尼斯略微崩溃地想:fuck,这个情敌感觉很难对付。 安德鲁同情地说:“我觉得你可能没戏了。” 丹尼斯:“……” 安德鲁火上浇油地问:“你觉得他是evan的伴侣吗?” 丹尼斯纵使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昧着良心把那句“不是”说出口。可是事情仍未有定论,认输还为时尚早,撩界之神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燃起熊熊斗志。 ※※※※※※※※※※※※※※※※※※※※ 莫扎特k285:d大调长笛四重奏(wolfgangamadeusmozart-flutequartetindmajor,k.285),写于1777年。 行星组曲:gust**holst-ths,op.32,英国作曲家古斯塔夫·霍尔斯特完成于1914到1916年之间,某些乐章被大量运用在游戏和影视作品中。 格什温:georgegershwin,美国作曲家,作品风格结合了古典、爵士与蓝调,雅俗共赏。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三十九章 时间离穆康和林衍在p国的好莱坞式重遇已经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里,穆康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工作内容从潲水般的臭不可闻升级为湖水般的沁人心脾,合作伙伴从婆婆妈妈唠唠叨叨的王俊峰换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林衍。 然而在世界上的某些角落,人们依旧在死水般的日子里画地为牢。 挣脱的希望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遥不可及。 丛林深处的夜闷热潮湿,死气沉沉,无论是灯光昏暗的民宿还是抽象派的木头民居,都是那副没有明天的模样。 在艺术家的故事里,林衍伸出手,穆康毫不犹豫地紧紧拉住了。在小精灵们的故事里,谁又能伸手拉住这么多道鲜活的、还未展开的人生轨迹? 不知道靠什么维持运营成本的民宿难得迎来了满员时刻,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先殷勤地给客人们分好四片钥匙,又体贴地告诉客人不用顾忌就餐时间,随时都有晚饭吃。 当然随时都有了,不就是水果拌米饭吗?穆大厨糟心地想,进房间去洗澡了。 丹尼斯亲眼看到林衍和穆康分开住了两个房间,安慰自己道:还没事成,还有机会。 可惜到了晚餐时刻,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自我怀疑又一次卷土重来。 事情起源于忽然转了性开始挑食的林衍。 原本每次来这里吃饭,林衍都是几位指导老师中吃得最平静最享受的一位,一度让丹尼斯和安德鲁猜测evan可能修炼了某种修身养性、锻炼心志的东方秘法。 可这一次,林衍吃得极其慢,盘子里的食物还剩三分之二就说不吃了。 更令丹尼斯大跌眼镜的是,一贯温和寡语的evan居然嫌弃地评价道:“真难吃。” 穆康和林衍角色发生了对调,劝道:“再吃一点,等下会饿。” 林衍困惑地说:“怎么这次这么难吃?做法变了吗?” 安德鲁:“我吃起来和原来一样,丹尼斯你觉得呢?” 丹尼斯:“一直都是这么难吃。” 穆康忍着笑说:“我也觉得没变,你是怎么了?evan?” 林衍想了几秒就想通了,无奈地对穆康说:“你做饭太好吃了。” 穆康:“嗯哼,不用谢。” 两人对视几秒,不禁都笑了起来。穆康把自己的盘子推给林衍:“我把水果都挑出去了,没那么难吃,你吃我的。” 林衍重新拿起餐具吃了两口穆康的饭,点点头说:“是没那么难吃了。” 安德鲁实在忍不住了:“你们是不是……ouch!” 丹尼斯狠狠在桌子下踩了安德鲁一脚,高声道:“evan!” 林衍:“嗯?” 丹尼斯妄图转移话题:“我听安娜说你给他们排了一首新曲子?” 林衍:“是,康写的。”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丹尼斯:“……” 安德鲁感兴趣地问穆康:“专门写给他们的?” 穆康:“是,那天过来的时候正好有了点灵感。” 安德鲁愣了:“……你是到了这里才开始写的?” 穆康生吞了口米饭,随意道:“是。” 丹尼斯狐疑道:“临时写的?安娜说那首曲子很好听。” “是很好听,叫做《林中精灵》。”林衍放下勺子,起身说,“我给你们看看谱子。” 四名艺术家无论情感关系上多么纠结不清,工作起来倒是公私分明效率极高。丹尼斯和安德鲁只看了几分钟分谱就很快意识到,《林中精灵》是一部很严谨的少年交响管乐作品。 乐曲意境悠远、旋律美妙、配器专业,也非常适合小朋友们并不高超的技术水平。作曲家颇费心思地找到了能最大程度展现出乐团优点的“度”,比对着那个“度”完成了整部作品。 如果要带乐团出去比赛,一首可以彻底体现出乐团水平的优秀原创作品绝对是加分项。 更何况,这首原创作品已经不能用“优秀”来形容了。 即使是见多识广如丹尼斯和安德鲁也有点难以置信:这写得未免……太好了吧?真的是这位我们都没听说过的作曲家的作品吗? “我和evan一起写的。”穆康介绍说,“这是扩充后的完整版,最开始带乐团排的版本比这个短。” “上一回过来,康只有一天时间作曲。”林衍说,“所以我们先带乐团排了个五分钟的初始版本。” 丹尼斯和安德鲁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丹尼斯看完分谱看总谱,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一直没说话。 虽然穆康说是和evan一起写的,但丹尼斯和安德鲁都是专家,明白林衍不是作曲家,最多只能在配器和细节上做调整。 谁才是这部透露出天才气息的作品的第一作者,答案不言自明。 安德鲁幸灾乐祸地看着处于失恋边缘的丹尼斯:愿上帝保佑你。 排练安排了整整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分声部排练,到了第二天下午再合排。 第一天上午,丹尼斯在主楼的一间小教室给木管进行一对一指导,林衍、穆康和安德鲁去给铜管声部排练。 三人刚一走进热火朝天的排练厅,长发小号男孩就飞奔而来,也不嫌弃人渣味儿,一个猛蹬直接跳到了穆康身上,凑到他耳边狂吼:“穆先生!你来啦!我以为你不会来呢!” 男孩儿头发长长了不少,发梢都能碰到穆康胳膊了。 穆康托着他的屁股,僵硬地说:“小点声,还有,你下去。” 长发小号男孩跟没听见似的,抱得更紧了。 穆康:“……” 其实若把四位指导老师的人气排个序,丹尼斯铁定是第一位。贝恩先生幽默风趣,既不像亨利先生那么无聊,又不像林先生那么严肃,更不像穆先生老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是乐团里包括安娜和特雷西在内的所有女孩儿心中的白马王子。 然而铜管声部清一色的深色皮肤小男孩,只有圆号声部有两位看起来酷得不行、似乎喜欢女生多过男生的女孩儿,穆康这种随性不羁的才子范儿居然在男生中很吃得开。林衍笑意盎然地观赏穆康手足无措的样子,一点要出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忍了几秒忍无可忍,拎住长发男孩的脖子把人从身上扯下来,冷冷地说:“曲子有练吗?” 长发男孩得意地说:“已经能背了,先生。” 林衍:“很好,那就开始吧。圆号声部先去找亨利先生进行一对一指导,剩下的声部到我和穆先生这里来。” 完整版的《林中精灵》虽然比原始版本长了一倍,但多出来的部分都是主题的变奏和再现,小成员们拿到新谱子后很快就能上手。长发男孩的得意并不是自夸,小朋友们在老师不在的时候确实很自觉,每个人都把曲子练得滚瓜烂熟,每个人都殷切期盼着老师们能快快出现。 每一双眼睛都在问:还有新曲子吗?我们还能排别的! 这支在丛林深处默默无闻、悄然成长的乐团,师资力量虽然听起来雄厚,指导老师个个都是国际大咖,但实际上教育资源和教学水平都深受硬件设施限制。乐团几个月才能正式排练一次,大部分时间里,老师只能通过远程指导的方式给学生上课。总的来说,练习靠自觉、靠努力、靠天赋,就是不太靠老师。 这使得即使小朋友们求知若渴,真正能学到的东西仍十分有限。 因为学音乐不能没有老师,就好像做学问不能没有书一样。 排练的进展快得惊人。几位老师原本打算这两天只把《林中精灵》排好,谁知乐团成员的用功和热情出乎意料,一天下来就把曲子走得几无瑕疵,可以直接进入合排阶段了,第二天上午便改成了排《超人组曲》和宫崎骏。 夜幕降临,几个人围坐在民宿客厅的餐桌前愁眉苦脸地吃饭。丹尼斯和安德鲁正有样学样地把混在米饭里的水果挑出去,穆康起身问老板要来了几罐啤酒分给大伙儿。 穆康颇有经验地说:“酒可以送饭。” 丹尼斯道了声谢,打开啤酒猛灌了一大口,对伙伴们说:“我想让安娜和特雷西去美国。” 林衍了然道:“她俩确实很有天赋。” “可以跟我学。”丹尼斯认真地说,“不过我更想把她们推荐去emmanuel那里。” 穆康喝了口啤酒:“如果没有奖学金的话,学费不便宜。” 安德鲁也说:“还有生活费,他们家里负担不起。” 几位艺术家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面面相觑半晌,林衍说:“只能先把他们带出去演出,拿到一点成绩后,再看看基金会有没有合作的奖学金可以申请。” 丹尼斯靠在椅子上抹了把脸,叹道:“你说得对。” 安德鲁:“演出已经定了十一月在m市,基金会赞助的一场公益性质的演出。” 林衍:“时间多长?” 安德鲁:“应该是一个半场。” 穆康:“正好可以演现在排的三个曲子。” 安德鲁:“《林中精灵》这次就上吗?保留到比赛时再演是不是更好?” 穆康想了想,转头看林衍:“你觉得这次排得怎么样?” “很好。”林衍知道穆康是什么意思,坦然地说,“孩子们都很努力。” 穆康:“那我再写一首?” 林衍:“好吧,如果要去比赛的话。” 穆康立即朝安德鲁打了个响指:“这次就上这三首,比赛的话我再写首新的。” 安德鲁:“……” 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可怜的丹尼斯:写曲子都要问evan的意见了,还说不是伴侣? 丹尼斯狠狠干掉了罐中酒,干巴巴地说:“太好了。” 第二天下午全员到齐,丹尼斯被几个吹黑管的女孩缠住了,硬要满肚子都是爱情故事的贝恩先生“再讲一个给我们听”。 丹尼斯苦着脸说:“下次再讲好吗?” 女孩们特别不乐意:“下次又要到很久以后了!” 丹尼斯:“……” 他为自己的爱情煞费苦心两年多,结果别说上床了,连手都没牵到,这会儿半路杀出一个穆康,更是被打击得风雨飘摇,哪里还讲得出之前那些风骚故事。 最后还是穆康等得耐性耗尽,释放人渣气场出马把女孩儿们赶回了座位。 林衍环顾乐团:“十一月我们就要去m市演出了,这次应该是演出前最后一次排练,你们都做好准备了是吗?” 全团整齐地说:“是的,先生。” “很好。”林衍简洁地说,“现在来排《林中精灵》。” 林衍指挥,向来背谱,更何况是穆康的作品。他笔挺站在乐团前,身前没有谱架,手里也没有指挥棒。 英俊的指挥抬起手臂,手掌弧度温润漂亮,视线锋利地擒住大管和长号。 小演员们训练有素,紧紧跟随指挥的手势和眼神。 呼吸在此刻同步。 林衍手掌轻点,大管和长号吹响第一个和弦,圆号和英国管在三小节后加入,和声丰满。 简陋的排练厅场景陡转,渲染出色彩,炎热凝滞的空气里仿佛钻入一阵野风。 《林中精灵》完整版约11分钟,音乐讲述一群童真的精灵们在森林深处的生活与探险。 大管、长号和大号营造森林神秘遥远的氛围,短笛和高音小号跳跃的音色描绘小精灵们神出鬼没、意趣纷呈的脚步。英国管像风、法国号像水,长笛和降e小号就是午后清澈炙热的阳光。 这是穆康和林衍专门写给普鲁斯特管乐团的音乐。 小演员们听过林间微风,喝过地底溪水,在赤道明亮的阳光里嬉闹,对分配到的角色了然于心、手到擒来,因为每一个音符都是他们朝夕相处的日常。外人眼里危机四伏的丛林,只不过是他们甜美安宁的家乡。 所以他们表演得怡然自得,乐在其中。 英国管说:“我是微风,轻吻叶片。” 圆号说:“我是溪水,抚摸大地。” 长笛和小号说:“我是太阳,穿透茂密枝叶,驱散树下阴影。” 和声绮丽奇妙,充满巧思,构造出如梦似幻、超越想象的画面,似乎真有一群发色各异的活泼小精灵,在一个谁都没有见过的、五彩缤纷的丛林间奔跑。 故事被真诚相待的小演员们讲得逻辑分明、有理有据,让听众身临其境,不得不欣然接受。 包括丹尼斯,包括安德鲁。 这一刻,国际知名的长笛演奏家丹尼斯·贝恩和圆号演奏家安德鲁·亨利终于在音乐里献出虔诚,承认了这位名叫穆康的、名不见经传的作曲家。 evanlin从不妄言。 穆康确实才华横溢,担得起林衍给出的“best”这一评价。 ※※※※※※※※※※※※※※※※※※※※ 大家别急,就快了,套路狗血,但你们肯定都想不到的啦哈哈哈哈哈。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章 本章bgm:拉赫玛尼诺夫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sergeirachmaninoff-pianoconcertono.2incminor) _______________ 为evanlin耗费了两年时间的丹尼斯·贝恩决定放弃了,在他终于在回程的迪拜机场确定林衍和穆康住在一起之后。 这两人根本就是来虐狗的。丹尼斯愤愤不平地想:既然是伴侣为什么在民宿还要分房睡? 撩界之神百思不得其解,在回去的飞机上同直男基友安德鲁就这个问题进行了一番探讨。 安德鲁:“可能是想好好休息,怕睡在一起把持不住?” 丹尼斯:“evan看起来不像那么饥渴的人啊?” 安德鲁:“你又没和他睡过,你怎么知道。” 丹尼斯:“……” 两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结果,最终只能把一切归结于“神秘的东方传统文化”。 大概在东方……伴侣们提倡分房睡? 啧啧,不会憋出毛病吗?可怕的东方。 穆康浑然不觉自己过世已久的情商给东方文化抹了黑,哼着《林中精灵》和林衍一起回到了幸福的湖边小屋。花园已经在穆花匠的回春妙手之下焕然一新,林衍离家一周,这会儿突然站在熟悉又陌生的家门口,恍如隔世,居然有点儿不敢走进去。 穆孔雀开着屏问:“漂亮吗?” 林衍喃喃道:“真漂亮,好像有一种……阿马尔菲的感觉?” 穆康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你看出来啦!” 林衍第一次见到这么任性绽放的花园,好像把穆康耀眼的灵魂具现化,捧到自己面前一样。动不动不是红脸就是红眼的林指又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了,低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重点是龙胆。”穆花匠架势十足地说,“意大利杜鹃花很多,搭配深蓝龙胆就能做出感觉。” 深蓝龙胆虽然还没到开花时节,仍看得出长势喜人,混在爬满花架的藤本蔷薇、花团锦簇的常青杜鹃和绿意盎然的青草间,让花园里好几处生生蓝出了地中海的滋味。明明是个瑞士高原上的普通家庭花园,跟地中海八竿子打不着,却仿佛连不存在的海盐和柠檬香都被这片景色渲染出些许。 林衍佩服得五体投地:“花园从没这么好看过,我都不敢进去了。” “现在还没到最佳时间。”穆康率先走了进去掏钥匙开门,“等到七八月,龙胆和高山雪绒草都开了,才是最美的时候。” 深蓝龙胆和高山雪绒草悄然绽放那一天正值周末,林衍和穆康都没出门,惬意地坐在院子里赏花喝茶,顺便迎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方之木给穆康发微信求帮助时可没料到事情会变得这般毛骨悚然。一场“考前指导”而已,穆大才子不仅把场所安排在了考场旁边,还干脆直接把考试提前了。 妈的,早知道不发了。 钢琴王子悔不当初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朝站在花园里的林衍露出颇不自然的笑容:“林、林指,您……你好。” 林衍手捧茶杯,穿着t恤短裤拖鞋,微笑地说:“你好,好久不见。” 方之木干笑道:“好久不见,林指你都没怎么变啊,哈哈。” 虽然林衍此刻的造型平易近人得像个学生,方之木心里仍虚得犯怵。 他的心虚并不是空穴来风。 学生时代的方之木可以理直气壮地拦住林衍要求合作普罗二,因为彼时的他练琴刻苦,技术上乘,完成普罗科菲耶夫是小菜一碟。 时光荏苒,每个人都不得不和年少轻狂的过去道别。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知名钢琴家方老师早已被巡演缚住手脚,每年攥着一套作品跑遍全球,拉二弹得都快吐了,拉三也没练出来。 七年前的方之木就深知自己和林衍差得很远,七年后的他见到被岁月宠爱着、样貌一如往昔的林指,仿若面对一个关于梦想、追求与曾经的梦,自惭形秽,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紧张地坐在客厅的钢琴前,看着书房里的另一架钢琴被推到了客厅,林衍打算以双钢琴的形式为方之木伴奏。 方之木冷汗直冒:“……辛苦了林指。” 林衍温和地说:“没关系,我很期待。” 穆康看了一眼方之木,讥讽地说:“最好别抱期待。” 方之木忙不迭地附和道:“是啊,别抱期待,哈哈,林指,别抱什么期待。” 林衍:“……” 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线条壮阔瑰丽,旋律优美动听,是浪漫主义晚期代表作,也是上演率最高的钢琴协奏曲之一。 开头的八个和弦振聋发聩,被誉为“世纪末的钟声”。 这八记钟声被敲响了无数次,有些音乐家喜欢缱绻地把余音拉到无限长,有些音乐家喜欢直抒胸臆的恢弘气势,方之木的诠释是第一种。 他左手横跨十度,从pp开始渐强,弹完第八个和弦和紧接的两小节琶音,扮演乐队角色的林衍没有进来。 他微微皱眉看着方之木,穆康更是直接说出了口:“不行。” 方之木双手离开琴键,没说话,手心开始出汗。 穆康:“八个小节,八个和弦,从pp到ff,你这渐强也太随意了吧?” 林衍详细地说:“第五、六、七小节,你刚刚的强弱几乎没有差别。” 方之木艰难地说:“我已经尝试做出梯度了。” 穆康:“听出来了,但是效果不佳。” 林衍:“因为你第一个音不够弱,最后一个音也不够强。” “……这是我能控制到的极限了。”方之木讷讷地说。 “音量的极限而已。”穆康不耐烦地说。 “但是情绪没有极限。”林衍一针见血地说。 情绪没有极限。 情绪即是音乐。 这么简单的道理,每一个音乐家都该铭记于心,可方之木居然忘记了。 他心生惭愧,涩然道:“对,钢琴声音有振幅极限,但人的情感并没有极限。”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你需要用情绪来表现强弱,而不是分贝大小。” 方之木毕竟是钢琴家,一点就通了,慢慢地说:“也就是说,我得把第一个音想得更遥远,最后一个音想得更剧烈。” “没错。”林衍示范了乐队进来的几个小节,“第九小节是一种终于到达顶端的宣泄,宣泄成琶音,再过渡到乐队。” 方之木正色道:“好的指挥。” 方之木的琴声线条绵延,音色清亮,拉二里的大乐句和呼吸被他延展得很到位,技术片段里所有跑动也交代得清楚干净,表现力绝对担得起“知名钢琴家”的头衔。 然而当钢琴家将旋律交给承担乐队责任的林衍时,第一个乐句就开始出现显而易见的差距。 穆康抬手让方之木暂停,摇摇头说:“方同学,你少了那种……贴背感。” 方之木:“什么意思?” 林衍也没听明白:“贴背感是什么?” 穆康耐心地对林衍解释道:“汽车开动的时候,惯性会让人贴住椅背。” 林衍想了想,困惑道:“我明白汽车开动时的贴背感,和音乐有什么关系?” 穆康笑着对林衍说:“你天生就会,当然感觉不出来,我来演示。” 他和林衍交换了位置:“听好了。” 穆康弹的是第一乐章钢琴最具歌唱性的片段,从第一乐章4号第9小节到5号结束。他弹了两遍,对方之木说:“第一遍是你的弹法,第二遍是阿衍的弹法,听出区别了吗?” “听出来了,林指的弹法确实有一种贴背感。”方之木点点头,“但是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林指能说明一下吗?” 林衍犹豫道:“你这么问我也说不清楚……” “阿衍有与生俱来的触感。”穆康解释说,“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乐句里每一个需要强调的音,都要拖到拍点的最后。” 方之木“嗯”了一声,一边思考一边试着弹了几个音。 穆康单手给他做示范。 “这个音,你听,马上就要晚了……”穆康指尖的音符被拉到窒息边缘,“……却卡在了拍子还没过去的最终时刻……出现,这就是贴背感。” 方之木若有所思,慢慢地说:“分寸很难把握。” “你和大师之间就差在了每一拍的最后零点零零几秒。”穆康总结道,“掌握好这种分寸,就能进一大步。” 客厅里安静了几分钟,林衍还是一头雾水,方之木却像醍醐灌顶般重重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明白了,太谢谢你了穆大才子。” 这次大师课没白上。指导结束后方之木心满意足,暗自庆幸自己没在紧要关头打退堂鼓。 更何况这次收获颇丰的上门拜访,似乎还附赠了一个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 秘密的迹象一直不怀好意地在细节处闪现,直到骤然高调的那一刻,差点闪瞎知名钢琴家的眼。 方之木喝完穆康特调水果茶后打算告辞,站起来再一次对穆康诚恳道谢:“多谢穆大才子,受益匪浅。” 林衍好奇地问穆康:“你怎么发现贴背感的?” 穆康随意道:“早就发现了。” 林衍:“没听你说过。” 穆康:“你本人而已,有什么好说的。” 林衍喝了一大口水果茶,叹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不用明白。”穆康自然而然地接过林衍的杯子,仰头把剩下的水果茶喝了,笑着说,“你的琴声我即使蒙着眼睛隔着老远也能听出来。” 方之木:“……” 穆康是在和林指共用一个杯子吗? 所以他们是在……同、同、同居吗? 一眼看破事情本质的方之木惊讶到连白眼都忘记翻了,神情恍惚地回到酒店,踌躇半晌,点开微信给穆康的狐朋狗友们发信息问情况。 第一选择当然是看起来胸有沟壑、实际上怂得一逼的管啸。 -方之木:穆康和林指住在一起啊? -管啸:是,你去了? -方之木:去了。 -管啸:怎么样? -方之木:挺好,他们关系很好啊。 -管啸:嗯,灵魂伴侣。 国际知名方姓钢琴家和老实脸音乐学院管姓教授不惧七小时时差,捧着手机心有灵犀般一同犯起了怂。 方之木摸不透管啸所谓的“灵魂伴侣”是什么尺度,是连性生活也包括在内的尺度吗? 管啸拿不准方之木那句“关系很好”是有多好,到底进展得怎么样了?林指得手了吗? “他俩好上了吗?”这句话被两人打出来又删掉,删掉又重打,反复了大概十八次。 方之木踟蹰不前:万一穆康不愿意告诉别人呢?那我岂不是直接掀了他的老底? 管啸纠结不已:我到底要不要问?万一方之木只是随口说一嘴呢?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还是……算了……吧? 怂逼狭路相逢,向来没有最怂,只有更怂。 方之木和l团的合作演出在第二天晚上,音乐厅座无虚席。虽然大部分人是冲着林衍来的,但方之木显然也有一定粉丝基础,和林衍相携走上台时,观众席里冒出几道穆康没听过的尖叫频率。 方之木自然无法一晚上就掌握“贴背感”的大师演奏技法,但穆康能听出进步,知道方之木确实是把自己和林衍的意见都听了进去。 曲子来到第三乐章末尾,钢琴和乐团以fff齐奏主题再现,音乐中饱满的情绪升华到最**进入coda,直至最后一个结束的重音。 方之木手掌抓出激烈的跳音和弦,手臂从琴键上高高跃起,闭着眼欣然迎接雷鸣般的掌声。 “bravo——” “bravo!!” 音乐厅里叫声震天,喝彩此起彼伏,演出非常成功。穆康高傲地想:孺子可教也。 钢琴家微笑起身朝观众致谢,王子风度还是在,就是持续时间有点短,鞠躬鞠了没几秒,方之木就转头去和林衍拥抱了。 穆康坐在贵宾席,把方之木的迫不及待看得清清楚楚,刚刚还算顺眼的“孺子”立即不顺眼起来:方同学也抱得太紧了吧?抱那么久干嘛?我操,还他妈哭了?三十岁的人了,至于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赶紧给我放开他。穆康火气噌噌地往上蹿:方之木,不然老子弄死你。 方之木哪里听得到穆康的无声威胁。他沉浸在“终于弹出了一次不一样的拉二”的感动情绪里无法自拔,死死抱着林衍哇哇大哭,钢琴王子的形象大打折扣,让台下的经纪人暗暗捏了一把汗。 林衍安慰地拍着方之木的背:“棒极了,祝贺你。” 方之木泣不成声:“谢谢你,谢谢你林指……” 林衍感慨道:“都是穆康的功劳。” 方之木浑身一僵,猛地想起脾气巨臭、疑似林指另一半的穆大才子也在台下坐着,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刹那回魂,吓得眼泪都缩回去一半,火速放开了林衍。 尽管台上灯光炽烈,演员理应看不到观众席里的人,方之木仍然靠着被穆康打击多年练就而成的玄妙经验,捕捉到了一丝真假难辨的杀气。 钢琴王子心有余悸地走下舞台,背着观众偷偷翻了个白眼:还好关键时刻稳住了,生死边缘捡回了一条命。 ※※※※※※※※※※※※※※※※※※※※ 老被演的拉二(sergeirachmaninoff-thepianoconcertono.2incminor)和巨难弹的拉三(sergeirachmaninoff-thepianoconcertono.3indminor)歌单里之前都有放过,拉二是我男神的版本,拉三男神没录过,放了阿格里奇美人时期的版本。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一章 《létranger》完稿于八月中旬。穆康在五线谱上写下内细外粗的双直线那天,正是花园里深蓝龙胆尽数满开的时候。 时针指向五点,林衍还没下班,厨房里小火炖着排骨,音响罕见地保持沉默。 穆康独自坐在书房,神情漠然,思绪空白,嘴角划出嘲讽弧度,面前躺着厚厚一叠总谱。阳光从窗户透进来,在地板烙下钢琴的阴影,如同泛黄胶片里只剩一个人、一架琴,在天地间相依为命。 人与人性是割裂的。 譬如说穆康,劈开特殊的当下,也将自己与笔下的音乐割裂。 故事里莫梭是一个异乡人,絮絮叨叨,神经兮兮;故事外的穆康是一个局外人,消极厌世,冷眼旁观。 作曲家永远无法让自己的音乐理性客观。 林衍深谙这一点。当穆康在阿尔卑斯山巅的寒风里,破绽百出地说这部作品“是莫梭的故事”时,林衍并不认同。 然而被质疑的人不为所动。 林衍的不认同没有影响穆康写曲的思路,穆大才子固执到宁愿选择割裂,也拒绝承认这是自己的故事。 林衍到家时正好六点,穆康在厨房准备晚餐,整个一楼弥漫着炖排骨和煎鱼的香气,穆康写给l团的新作被静静摆在茶几上。 林衍把谱子拿起来:“写完了?” “嗯,分谱发给史蒂夫了。”穆康熟练地将排骨盛盘装好,“他说明天一早就可以准备好。” 林衍:“那就明天开始排?” 穆康:“好,一起去。” 林衍坐在沙发上翻开总谱:“我再看看。” 穆康埋头开始摆沙拉,低声说:“好。” 林衍一直没有出声,穆康便不敢再说话。他假装表现得忙忙碌碌,避免和林衍对视,因为他既害怕林衍看出、说出一些事,又担心林衍看不出、说不出那些事。 穆大才子矛盾至极,忐忑不安。一盘甘蓝在他手下摆好了推倒,推倒了重摆,硬被摆出了八种格局各异的结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林衍终于叫了他一声:“穆康。” 穆康像忍受不了似的猛然回头:“嗯?” 谱子被整整齐齐放回了桌上,林衍站在餐桌旁,身后是隔窗相望、下午六点的暖阳与青草。 他的阿衍眼神清澈,什么都没问,温和平静一如往常,微笑着说:“我饿了。” 穆康愣了几秒,立刻飞速把沙拉装好端上桌:“来来,吃饭。” 《létranger》就这么被两位艺术家抛到了脑后,在这天剩下的时间里没得到哪怕一秒的出场机会。 次日清晨,向来游人如织的l市还在沉睡,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们大概正在酒店里吃早餐,街道上人烟稀少。林衍和穆康迎着初升朝阳,于花香和晨风里并肩而行。 两人走过长青石砖铺就的老街,与被鲜花和露水装点的窗台擦肩而过,在临湖台阶上见到了面水而坐、正同好几只天鹅进行精神交流的李重远。 他左手一杯咖啡,右手一块三明治,朝二人打招呼:“早上好,吃了什么?” 林衍详细地说:“秋刀鱼、玉子烧、水果沙拉。” 正在啃便利店三明治的李重远:“……” 老子为什么要嘴贱? 穆康啧了一声:“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重远:“……” 怼爷特意一大早起床,跟个傻逼似的在上班必经之路左顾右盼,就是为了提前给重出江湖的哥们儿加油鼓劲,谁知好心喂了驴肝……人渣肺,不仅被噎得半天没放出一个屁,还他妈附送了狗粮若干。 算了,别废话了,还是友尽吧。 李重远站起来两三口吞掉冰冷的三明治,略过作曲家本人直接问林衍:“新曲子叫《létranger》?” 林衍:“嗯,中文应该是《局外人》。” 李重远:“林指看了吗?他功力还剩几成?” 林衍正经地说:“还剩十成。” 穆康:“嗯哼。” 李重远睨视穆康道:“有分谱吗?给我看看。” 穆康:“一个大提琴分谱能看出什么。” 李重远伸出手:“别废话。” l团的排练一般九点半开始,史蒂夫信息里说九点带谱子到排练厅,时间还有剩余,李重远随意在树下找了张桌子看谱子。 阳光越过湖面穿透茂密枝叶,斑驳了五线谱左边的低音谱号,李重远就着交错而至的光与影翻到第二页,如愿以偿找到了穆大才子专属第二主题。 大提琴的旋律,主题用在了升c小调,重复两遍,共三十小节。 朋友们口中的怼爷李重远,同事们眼中的大提琴演奏家harveyli,在时光长河中逆流而上,指尖颤抖着触摸到了青春的音符和圆滑线。 他坐在离青春很远的大陆另一端,轻轻哼出了一段耳熟能详的音乐。 岁月如梭,转眼已阔别经年,多么难得能在日明风清的日子里再次相见。 彼时欢笑已成过往,所幸物是人未非,此刻蹲在李重远身后兴致勃勃逗弄天鹅的人,正是当年那个眼神清澈的林指和目中无人的傻逼穆。 就像一个初心不改的童话。李重远少见地多愁善感起来:我们都是被命运眷顾的幸运儿。 尽管乐团运营总监兼街头吉他艺人史蒂夫号称“带谱子来”,可实际上他带来的远远不止谱子。 三人甫一走进排练厅就被紧张的气氛拦住了。乐团管理层几乎全员到齐,各声部首席也在指挥台旁结集列队,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望着门口。 演奏员李重远一溜烟闪身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很好地贯彻了低调做人低调做事的混团准则。 穆康小声对林衍说:“你们排练这么多人参观?” “平常没这么多人。”林衍猜测道,“他们……可能是来看你的?” 事实无数次证明,林指永远是对的。 史蒂夫露出标志性的灿烂笑容,连金发都似乎耀眼了几分,大步走到穆康面前伸出手,朗声说:“康,见到你真高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凝滞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众人纷纷上前来排队轮流和穆康握手,不停地说“真高兴见到你”、“你就是穆先生啊”、“《困灵》写得太棒了”、“终于见到evan口中最好的作曲家了”。穆大才子这次亮相实在是待遇超凡,连万人迷人设的林衍都被比了下去。 好在穆康的脸皮不仅帅度逆天,厚度也是惊世骇俗,直面陌生人的追捧毫不怯场,说完“谢谢”后紧跟着就是一句“绝不会让你们失望”,姿态自信、充满魅力,让多位女音乐家如坠情网般红了脸。 欢迎仪式持续了近二十分钟才被林衍强制叫停。l团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演员,指挥一发话,大伙儿再不情愿也只能乖乖回座。团里的单身直女弯男们心思都忍不住活泛起来:穆先生好性感,不知道可不可撩(avable)? 除了李重远,成员们都是第一次拿到谱子,林衍先安排了一个小时各自练习的时间。坐在第一小提琴旁边的史蒂夫率先发现了玄机,小声问林衍:“这好像是……《困灵》的主题?” “是。”林衍说,“别担心,它们不一样。” 史蒂夫颇为不解:“为什么用一样的主题?” 林衍解释道:“穆康写曲,向来只用固定的三个主题。” 史蒂夫愣了半晌,不可置信地说:“全部作品都只用这三个主题?” “不是全部。”穆康淡淡地说,“但所有写给evan的作品都是。” 史蒂夫纳闷极了:所有写给evan的作品?evan不是说穆先生特别忙,很难请吗? 他迟疑地看着林衍:“evan,穆先生给你写过很多作品吗?” 林衍对此也迷茫不已:穆康写过作品给我?我怎么不知道? 穆康正在检查定音鼓的分谱,随口说:“evan是我作曲的缪斯,我百分之八十的作品都是写给他的。” 林衍:“……” 史蒂夫:“……什……么?” 和谁都不是好友的只撩不约人渣再次上线。 这句实打实的情话大抵只是无心之失,却仍被穆康说得又直白又动听,利落击碎了林衍费劲维持数月的水波不兴。 林指始料未及地被心上人塞了一份惊天大礼,心里本就有鬼,此刻更是有口难言,只好掩耳盗铃地咳嗽了一声,起身走到木管声部检查演员们的进度。 史蒂夫被无情留在了对话里,惊吓过度,呆若木鸡。 他喃喃道:“……都是写给……evan的?” 穆康:“嗯哼。” “不好意思穆先生,恕我冒昧。”史蒂夫还想再挣扎一下,“这首我们团正在排的作品也是……写给evan的?” 穆康肯定地说:“没错。” 史蒂夫:“但是你没在谱子上写明啊?” 穆康:“要写吗?首演是他指挥啊。” 史蒂夫微弱地说:“这次只是恰好……” “不是恰好。”穆康掐断了史蒂夫最后一丝希望,断然道,“所有都只能由他来首演。” 音乐总能坚毅地让昨日重现。 七年前在j院的排练厅,穆康也曾如此这般不讲道理地要求林衍弹《困灵》里的钢琴片段。七年后场景变换,人渣精神依旧故我,桀骜不驯,冒犯又恣意。 老子才不管什么阿衍愿不愿意。 老子就是要这么写。 老子就是要他指。 只能是他指。 彼刻与此时悄然重叠,二者之间的区别,不过是少了那顿“你专门写给人家人家就非得要吗?你有事先问过人家吗?人家同意了吗?”的怼爷式敲打而已。 怼爷着手于拉郎配多年壮志未酬,早已丢盔弃甲地加入了敌方阵营。 局面很清楚明朗了。 史蒂夫长出了一口气,了然地点点头。 fuck,真是人间惨剧,以后粉丝团还要怎么运营? 运营总监愁眉苦脸地坐在排练厅里神游天外:古典音乐界无数思春男女的梦中情人evanlin看起来要脱单了,疑似其准老公的穆先生才华横溢、一表人才、实力强劲,挖墙脚可能性几乎为零。 史蒂夫左思右想,暗暗决定在当事人自己未公开前,先稳扎稳打地布置好安抚人心和瞒天过海战术,能捂多久是多久。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二章 一小时后,指挥夹着总谱走上指挥台,所有成员都停止了练习。林衍身姿笔挺,环视乐团道:“我先向各位介绍这部作品。” 他朝李重远示意:“首先,请harvey为大家演奏所有的主题旋律。” 李重远左手置于a弦一把位,弓毛靠近琴码,琴弦沉沉振动开来。 大提琴是交响乐团里音色最接近人声的乐器,李重远的琴声低沉却不忧伤。他连谱子都不用看,闲庭信步般轻松展示了一次完美演绎。 毕竟是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音乐,不过换了个调而已。 李重远拉完全部三个主题,演员集体敲谱架鼓掌。林衍对李重远道了谢,面对全团,冷静地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穆先生的作品,一般只用这三个主题。” 所有人:“……” 排练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成员们彼此交换着或震惊或疑惑的眼神,铜管里有人叫了一声:“这不可能!” 林衍面不改色:“是真的。” 全团哗然。 首席直接提出了所有人的疑问:“所有作品都只用这几个主题?evan你确定吗?” 林衍掷地有声地说:“是的。” l团常驻指挥兼大众情人evanlin粉丝无数,和演员们朝夕相处合作无间,深受大伙儿信任喜爱,靠的实际上并不是颜值,而是过硬的专业素质。 无论排练还是演出,他从不出错,也绝不妄言。 所有的质疑都被林衍平息了。七嘴八舌的成员们迅速压下震荡心头的吃惊,全神贯注听指挥说话。 “因此,穆先生的作品对和声的要求非常精细。”林衍的目光严格扫过每一个演奏员,“我希望每个人、每个声部都要记清楚每一个和弦的要求。” 所有人:“好的,指挥。” “很好,全团都有。”林衍在高脚椅上坐好,抬起手臂,“先走一遍。” 第一遍的首要任务是识谱,林衍没有讲解和声,只是简单地带领乐团熟悉主题和框架。 他的手势随性流畅,和面对丛林学生乐团时的一板一眼截然不同。乐团演员和指挥配合多年,默契非常,音符在有限的空间里招摇生长,钻入每个人心间。 音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当它在林衍的带领下跃然耳边,建立情感桥梁,缘分选定的知己便能陶然领悟,话不多说、一见如故。 譬如此刻,虽然l团的职业演员和作曲家穆康只是初次相见,却都在暗暗赞叹不已:穆先生的和声妙极了,真是不可思议。 形势看起来一片大好,除了大伙儿每次用余光瞄到林衍时,发现他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冰冷模样。 evan……不满意吗? 曲子走了三分之一不到,林衍抬手示意全团暂停。 乐声戛然而止。演员们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瞅着指挥。 排练厅里一片寂静,林衍看了会儿总谱,抬头说:“一小号。” 小号首席正襟危坐:“是。” 林衍:“4段12小节,连着四个小节的三连音,全部单吐。” 小号首席一怔:“保持刚刚那个速度吗?” “实际速度比刚刚还要快,我知道舌头很难,但一定要单吐。”林衍坚决地说,“三个音都是重音,必须完全一致,做得到吗?” 小号首席正色道:“做得到,指挥。” 林衍点点头,转而对弦乐说:“有第二主题旋律的弦乐,请不要揉弦。” 乐团首席:“从头到尾都不要揉弦?” “没错。”林衍说,“全部弦乐声部,从主题出现到尾声,都不要揉弦。” 弦乐声部的所有成员异口同声道:“好的,指挥。” 林衍:“短笛先别加进来,其他木管好好感受一下和弦。” 短笛:“没问题。” 林衍再次抬起手,沉声道:“从头来。” 这一次走完了全曲的一大半林衍才示意乐团停下来,一直严肃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许。他无声叹了口气,开口道:“挺好,谢谢各位。” 首席试探着问:“有什么问题吗?” 林衍:“没有,大家休息一下,下午见。” 林衍夹着总谱走下指挥台,一转身就看到作曲家正站在几步之外对自己微笑,不禁心跳加速,也朝心上人笑了起来。 穆康施展出几个熟练跨步,卡在了还想和林衍说话的史蒂夫身前,众目睽睽之下,越过人山人海,以除了李重远之外谁都没看懂的手法把乐团指挥火速带走了。 还顺便对李重远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史蒂夫:“……” 这是截拳道吗? 李重远:“……” 怎么跟他妈招狗似的? 演员们都松了一口气,铜管声部率先站了起来收乐器,乐团副首席小声对首席说:“我以为evan不喜欢这部作品。” “不可能,你忘了穆先生是evan请来的?”首席顿了顿,慢慢地说,“不过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和声。” 副首席微微颔首:“很有趣,不知道穆先生想表达什么意思。” 首席:“你觉得会是原著小说的意思吗?” 副首席夹好琴,又试着拉了一个乐句,踌躇道:“我觉得……应该不是。” 首席:“我也觉得不是,莫梭是个歇斯底里的人。” 副首席:“也是一个冷漠的人。” “可是这部作品既不歇斯底里,也不冷漠。”史蒂夫走过来加入了对话,“一起去吃饭吗?边吃边聊?” 不仅仅是他们三人,午餐时分几乎所有演员讨论的话题都围绕着这首惊为天人的交响诗。大伙儿都很好奇:帅气又自信的穆先生到底想通过音乐表达什么? 可惜的是,下午林衍只排了一次《létranger》。 演员们仅近距离感受了一遍穆康式的天马行空的和声,谱子还没在谱架上焐热就被打入了冷宫。 连无意间招惹了一大批单身男女的穆先生都日理万机般地消失了。 众人本就意犹未尽,又被吊了一下午胃口,散排练时一个个都有了点儿嗷嗷待哺的态势。乐团首席一边收琴一边对副首席说:“穆先生表达和声的手法太酷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点像斯克里亚宾。”副首席思索道,“或者拉威尔?” 首席想了想:“都不像,就是穆先生自己。” 副首席赞同道:“没错。难怪evan总是对他念念不忘。” 两人身后的女孩凑了过来:“首席,为什么下午不排《létranger》了?” 首席对此也不是很理解:“不知道,evan自有安排吧。” 女孩期盼地问:“那穆先生还会过来吗?” 首席迟疑道:“应该会吧?毕竟要排他的作品啊?” 女孩点点头,开门见山地问:“穆先生是单身吗?” 首席愣了愣,和副首席对看一眼,都笑了出来。 副首席为女孩指路道:“这个问题你该问问harvey。” harveyli入团快六年,专业水平过关,不开启怼爷模式的话性格也还过得去,平常遵循夹着尾巴做人的工作准则,煞费苦心经营多年,也算在乐界混得如鱼得水颇有几分声望。 可惜苍天不公,李重远多年呕心沥血的累积,比不上穆康一次不怎么走心的短暂亮相。 李重远不情不愿地沾上人渣之光,人气忽然水涨船高。从林衍宣布排练结束开始,他琴都来不及收,先打发掉了五名探听穆康感情状况的有心人士。 李重远的拉郎配任务持续近十年即将大功告成,当然不会在关键时刻拆自己的台。他原本打算以“穆康已婚”为外交辞令,直接帮林衍挡掉所有跃跃欲试的情敌,后转念一想,又担心这句屁话传到林衍耳里适得其反。 怼爷掐指反复算了八遍,理清思路,义正辞严地对第六名有心人士表示:“我不知道。” “你们不是朋友吗?”女孩问。 “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李重远说。 女孩不死心地问:“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重远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好吧,谢谢你harvey。”女孩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过了几秒又问道,“穆先生下午怎么没来?” 李重远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孩,嘴角抽搐出诡异弧度:“他下午……有要紧事。” 此话着实不假,并非搪塞。 时间退回四小时前,三人坐在史蒂夫长期表演的广场旁吃饭。林衍挑了个阳光最热烈的位子,挥手赶走几只停在椅子扶手上、居心叵测的野鸽,顶着大太阳费劲地卷意面。 林衍进食技能毫无长进,闷声说:“我晚上想吃红烧猪蹄。” 李重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吃什么?” 林衍淡定道:“猪蹄。” 李重远以一种“关爱学龄前儿童”的口吻说:“别逗了林指,哪里买得到猪蹄?” 穆康嗤笑一声:“怎么买不到?” 李重远:“老子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 “——连个猪蹄都买不到。”穆康鄙视地说,“智商堪忧。” 李重远怀疑道:“……在哪儿买?” “说了你也不会做。”穆康径直忽略了李重远,笑眯眯地对林衍说,“我等下就开车去买。” 林衍:“嗯,排练完了我坐公交车回去。” 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把下午的行程定了,留李重远兀自凌乱:我操?什么个意思? 他扒拉了几口意面,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下午不去了?” “不去了。”穆康理所应当道,“要去买猪蹄。” 李重远:“……” 约莫是因为林衍磁场太强,人渣之魂终于节节败退,死得不能再死。 穆大才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人生最要紧事只剩下了两样:给林衍做饭和照顾花园,甚至连写曲、排练之类的“正事”都要靠边站。 所谓的才子之心居然是假象,这货其实是个不要江山要美人的恋爱脑。若非午餐时亲眼所见,李重远也万万想不到事实如此惨烈。 他目送第六名有心人士黯然离开的背影,对这些被人渣味儿吸引而来的思春男女产生了微妙的同情。 人心观察家把弓子放回琴盒收好松香,须臾间心有所感,掏出手机往“勋伯格赛高二号”里发了一条前言不搭后语的信息。 -怼爷:今日头条。 -怼爷:惨绝人寰!一帮闻名遐迩的音乐家在求爱之路上败给了东方食材瑰宝之猪蹄。 -管啸:? -首席:? -西峰:……什么鬼? -怼爷:没什么,晚安。 -西峰:就晚安?进度播报呢? -管啸:快说,好不容易把祖宗哄睡了。 李重远背好琴走出排练厅,裹着花香馥郁的夏末凉风打出几个字: -我觉得他俩差不多了。 -首席:“不多”是多少? -怼爷:大概就这个月。 -西峰:我操?真的? -怼爷:真的,老子都要被闪瞎了。 -管啸:很明显? -怼爷:是。 -管啸:上个月方之木去过林指家后发信息给我,说他俩关系挺好。 -首席:他也看出来了? -管啸:结合怼爷的线报,我估计是。 -西峰:所以林指得手了吗? 李重远绕过广场远离游客聚集区,独自一人踏上回家的街巷。他琢磨片刻,还是扫兴地往群里发了一句:-看起来还没有。 -西峰:操。 -首席:怼爷您推一把? -怼爷:我也想,他俩之间太黏糊了,找不到地方下手。 -西峰:旁人都插不进去的感觉是吧? -西峰:我也遇到过,没事儿,硬插啊。 -管啸:…… -怼爷:怎么插? -西峰:可能要借助道具。 -怼爷:然后呢?再来点润滑是吧? -西峰:操,不是这个意思! -管啸:你们聊,我睡了。 -首席:我也睡了,晚安。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三章 穆康用心写出的东西绝无丢人可能。若把第一次排练当做l团对名不见经传的穆康的资格考试,被考察的对象毫无意外拿到了最高分。 管理层满意至极,纷纷或明示或暗示地向史蒂夫表达了“如果穆先生能一直给我们写东西就好了”这一美好愿景。史蒂夫脸上挂着笑,满口答应说“一定尽力说服康”,心情却复杂难言,拿不准这桩“来了个康送出去了个evan”的买卖到底做得合不合算。 然而史蒂夫的想法无关紧要,穆康本人也用不着谁来说服。 宝贝疙瘩的合同就在这里,穆康早已把l团拉入了“自己人”范畴,对组织的态度开放敞亮。 美中不足的是,穆康最近遇到了一件颇为棘手的事:向来体贴窝心的林三岁,忽然在猪蹄的撺掇下和自己闹起了别扭。 事发当晚,林衍心满意足地啃了半盆猪蹄,先起身去洗手间洗手,后又重新坐回餐桌,轻描淡写地对穆康说:“以后排练你都别来了。” 穆康正在啃最后一块猪蹄,含糊道:“……嗯?” 林衍:“这部作品我来排。” 穆康用力把肉咽下去,莫名其妙地说:“本来就是你排啊。” 林衍仿佛一朝之间忘掉了驾驭多年的君子做派,很不讲道理地说:“我的意思是,接下来的排练你都别参与了。” 穆康夹菜的手倏忽停在半空,震惊地说:“什么?” 从来只听说过作曲家客串指挥自己的首演作品,没见过指挥家越俎代庖直接篡位的啊? 两人隔着餐桌干瞪眼,一个神情执着寸步不让,一个一脸茫然不可置信。 林衍坚定道:“就这么定了,以后你别来了。” 穆康:“……为什么?” “你的想法我不认同。”林衍说。 “我的什么想法?”穆康依旧摸不着头脑。 林衍:“对于音乐的想法。” 穆康尔康状伸手:“等等。” 林衍:“嗯?” “林三岁,讲讲道理。”穆康放下筷子,好声好气地说,“这是我写的,对于音乐的想法应该我自己最有发言权吧?” 林衍看着穆康没说话,目光里没有丝毫软化迹象。 穆康耐着性子问:“你说是不是?” 林衍不置可否:“这是我的决定。” 穆康费解不已:“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啊?” “你考虑一下。”林衍并不打算解释,起身开始收拾碗筷,以彬彬有礼的口吻威胁道,“如果你不同意,我就不指了。” 穆康:“……” 两位音乐家直到就寝时分也没达成共识,连睡觉前的“晚安”仪式都有不欢而散的意味。穆康苦思冥想到半夜,想破脑袋也没明白林衍这般无理取闹到底是想干嘛。 瑞士高原的夜晚悄无声息,湖边小镇正在沉睡,宁静一如往常。 偏偏有两颗心不甘寂寞地辗转跳动,激烈却胆怯。相爱的人既想靠近,又怕自己的唐突伤害到对方。 林衍睁着眼,目光透过黑暗,聚焦到模糊的天花板。 万人迷evanlin有一个深藏心底的秘密。他为之经年独行,算不清耽误了多少良人。 在地球彼端,始于某个暖春傍晚,他与自己一生的爱情不期而遇。 恣意妄为的他径直闯进他寂寞而忙碌的生活,隔着钢琴自信地对他说:“林指,愿意屈尊来试试我的排练吗?” 他的不羁笑容、他的似火热情、他的英俊面孔、他的才华横溢……他的一切都让同为天才的他惊为天人、怦然心动,不假思索便献出了自己的真心。哪怕在这场独角戏里,他失望过、悲伤过、放弃过,也不曾后悔。 他虔诚已久,终遇神眷。 那个人再次风风火火来到他身边,神通广大得像个造梦师,把他黑白照片一般毫无烟火气的生活装点得五光十色。 这是一个亘古岁月被地外行星撞击的梦,一蹴而就改变了冰河期生态系统。林衍站在原地猝不及防,忽然被夏日香气温柔包围。 随之而来的还有音乐、食物、果茶、鲜花、野鸽、水鸭、湖水、雪山交相辉映的繁华色彩。 尽管这场梦即将结束,他仍欣喜不已,毫无遗憾,因为过了这么多年,他的曾经沧海依旧是那么耀眼、那么好。 林衍满怀感激,不敢奢望,更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得到。 他唯一的坚持,就是绝不允许为自己造梦的心上人妄自菲薄。 若连你都否定自己,我的这场梦还有什么意义? 七年前的他,曾在黑夜里辗转反侧,只为倾尽全力争取所爱之人。 七年后的他,身处似曾相识的黑夜,无声呐喊,愿为所爱之人放手一搏。 既然他不愿说、不敢碰,那就由我来说、我来做。 林衍看起来温润如水,实则做事固执坚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再动摇。这晚他睡得比穆康好,第二天一大早起床正打算出门晨跑,却在卧室门口看到了理论上这会儿应该还没起床的穆康。 穆康独自靠在走廊,双手抱臂,头发蓬乱,像是被廊灯寂寞舔舐了一夜,两眼无神地说:“林三岁,我们谈谈。” 林衍吃惊地问:“你没睡觉吗?” 穆康从喉咙深处“嗯”了一声:“我……不想和你吵架。” “我没和你吵架。”林衍说。 穆康眼里布满血丝,低声吼道:“你都他妈威胁老子说不指了,还不是吵架?” 林衍轻声叹了口气,只好说:“那就谈谈吧。” 两人在餐桌上摆开阵势,早餐将就成了简化版:人手只有一杯奶两片烤吐司。 穆康习惯成自然地拿起一片吐司帮林衍抹巧克力酱,林衍也不插手,隔着餐桌注视穆康娴熟的动作。 此情此景,煎熬却温馨,林衍垂下眼,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我想了一晚上,这事儿不是不行。”穆康把吐司递给林衍,摆出促膝长谈的姿态,“但你一定得给我个解释。” “就是那个解释。”林衍接过吐司,“你的想法我不认同。”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那我也还是那句话,我的什么想法?” 林衍:“关于音乐的想法。” 穆康喝了口奶:“具体点?” 林衍沉默半晌,一字一句地问:“真的想让我说吗?” 这句内容平淡的问话被林衍说得洞幽烛远,像一颗瞄准穆康心灵深处、呼啸而至的子弹。 穆康心一沉,慢慢把杯子放到桌上,和林衍凛然对视。 众所周知,指挥家林衍从不出错。 而不为人所知的是,他的绝对正确、他的清澈眼神,都建立在直面人生困苦的不反复、不妥协、不退缩。 纵然刚愎自用如穆大才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林衍看着穆康,再次问道:“你说还是我说?” 指挥家的视线透明而犀利,拒绝一切似是而非,让穆康无所遁形。 他苦笑着想:又来了,他又知道了。 场景从热带丛林变幻至阿尔卑斯山,连空气都仿佛镀上赤道热度,林衍和穆康再一次陷入了由音乐而起的拉锯战。 这出拉扯难耐而焦灼,孜孜不倦敲打作曲家的不甘灵魂,洞察人与人性的割裂。 “你一直没说真话。”林衍说,“你在逃避。” 穆康微弱地说:“我没有。” 林衍平静地说:“你有。” 穆康没接话,双手抱臂转头看着窗外,成了颗拒不合作的孤独顽石。 他本不该如此孤独,他本就期望林衍可以再次一击即中。 事到临头,穆大才子忽然反水,既不想自己说,也不愿林衍说。 可故事要继续,拉锯战里一定要有人先说话、先退让。林衍心如磐石,并不怕冷战,穆康却难以忍受僵持的氛围。 他万般珍惜和林衍相处的时光,每分每秒都想朝他微笑、和他说话,最好如同阿尔卑斯山雪线以上的积雪那般,终日被阳光亲吻,永世不化。 和林衍之间的拉锯战,穆康以前没赢过、现在也不打算赢、未来更是一场都赢不了。 若沉默有罪,我不认罪。穆康破罐子破摔地想,沉声道:“我说。” 林衍:“好,我在听。” 穆康慢慢地说:“这是莫梭的故事。” 林衍没说话,眼里满满都是质疑。 穆康看了林衍一眼,移开目光挫败道:“好吧,莫梭以及……我自己的故事。” 林衍:“什么样的故事?” 穆康艰难地说:“自我审视,和……” 他盯着桌上的牛奶杯,心头自尊翻涌,叫嚣着堵住了试图发声的声带。 林衍不留情面地替他说完:“自我嘲讽。” 穆康抹了把脸,抬头看着天花板,大声说:“对。” 林衍亲眼捕捉到穆康的痛苦,又心疼又无奈,悄悄握紧双手。 穆康重重吐出一口气:“非得让我说出来吗?林衍?我以为……” 我以为你心知肚明,也不会再问。 湖边清晨安静得像演出开始前的音乐厅,两人坐在餐桌两端,彼此的呼吸明明清晰可闻,却仿若隔着鸿沟。 林衍终于开口,声音平稳,情绪似乎毫无波动:“我知道,但我不赞同。” 穆康冷冷道:“我赞同。” “所以我才让你别来了。”林衍说,“我们意见不统一,会影响进度。” 穆康都快被林衍气笑了:“这是我的作品。” “你交给了我指挥。”林衍顿了顿,反问道,“还是说你想自己指?” 穆康心猛地一颤,瞪着林衍道:“这是什么蠢话?当然得你指。” 林衍点点头:“我是指挥,自然有发言权,对吗?” 穆康:“……对。” “既然你不愿说真话,还不如交给我。”林衍微微抬头,和穆康笔直对视,“你相信我吗?” 他即使坐在餐桌前仍自信优雅,言语间有驾轻就熟的不容置喙。 旁人或许难以理解,穆康却再明白不过。 他俩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一个在光明里,一个在黑暗中。舞台灯光璀璨,林衍站在指挥台上,身姿笔挺,腿长逆天,用音乐问所有人:你相信我吗? 那是穆康最喜欢的诠释、最享受的释放,布满林衍指挥棒下的每一个细节。 那是林衍的《英雄生涯》。 理查德·施特劳斯写出《英雄生涯》歌颂自我时,约莫想不到此刻执着踏入黑暗的英雄,并没有拯救天下苍生的宏图大志。 他化身英雄,不过为了拯救自己所爱之人,连光明都无法阻挡。 当英雄展颜,轻柔地对你说:你相信我吗? 你便心悦诚服,甘之如饴地低下头颅:我相信你。 世人从无例外,穆康也是世人之一。 他凝视着林衍,指挥家态度温和谦逊,气场宛若波涛,把穆康紧紧包围。 穆康无处可逃,也并不想逃。 他心甘情愿地向英雄举手投降:“我当然相信你。” 林衍:“那就交给我。” 英雄再一次升华出至高无上的胜利,穆康长出一口气,臣服道:“行。”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四章 穆康不仅作曲功力宝刀未老,招蜂引蝶的功力也未见衰退。好几位心怀不轨的女演奏员为了追求穆先生摩拳擦掌,奈何作曲家行踪飘忽不定,自首日后再也没在排练时出过场。 女士们心生不满,纷纷朝林衍打听穆先生什么时候会再来。 林衍夹着总谱,打消了一众女士的蠢蠢欲动:“应该到演出那天才会来了。” 女士们:“为什么?” 林衍镇定地说:“他有事要忙。” 神出鬼没的穆康并没有什么要紧事。 王俊峰又给他接了一个电影配乐的活儿。穆康天天在家写曲、弹琴、煮饭、种花,日子过得悠闲自在,完全有时间去排练厅溜达。 他只是说到做到,既然答应了林衍,就真的再也没有插手。 穆大才子人生头一遭被怼成这样,即便对象是林衍,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不爽、一点憋屈、一点好奇。 他攥着股劲无处发泄,只好奋发图强地喂三岁小朋友吃饭,变着花样煞费苦心,意式法式日式中式轮着来,还老是走混搭风。 林衍看着桌上的盘子,犹豫地说:“烤三文鱼?” 穆康:“错了。” 林衍:“红烧三文鱼?” 穆康:“不对,还有一次机会。” 林衍认真端详了一番:“照烧三文鱼。” 穆康:“不对,罚酒。” 林衍端起酒杯把红酒一口干了,问道:“到底是什么?” 穆康:“香煎三文鱼。” 林衍:“……和照烧的有区别吗?” 穆康:“区别很大,你尝尝。” 这是穆康最近别有用心开发出的新游戏,美其名曰“帮林三岁提升中文水平”,实则就是幼稚的报复行动。 他每发明出一种新菜,就兴致勃勃地让林衍猜菜名,共三次机会,猜错要罚酒,规矩是只能用中文,不能讲英文。 这一招着实阴险。 香蕉人林衍哪里讲得出那么多中文词汇,每次都说错,每次都要罚酒,却每次都不认输。 林衍当然知道穆康因为《létranger》心里不舒服,凡事都尽量顺着心上人来,猜菜名和罚酒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穆康开心就好。 若沉默有罪,林衍已负罪多年。他为自己制定了一个赎罪计划,天真又宏伟。 时光默默流淌,无声穿过林衍指尖。他抓不住美好的过去、留不下甜美的当下、也展望不了寂寞的未来。 好在还有音乐,帮助他凝聚过往、盛放记忆,为他整理得以珍藏一生的怀念。 他要送给穆康一个崭新的《létranger》,当做临别礼物。 演出当天,林衍一大早就开车出门了。穆康花了一小时打扫房间,十点披着风衣出门散步时,发现花园里最后一朵深蓝龙胆也凋谢了。 瑞士高原气温骤降,夏日在这一天宣告终结。 花期美丽却短暂,就像在瑞士度过的第一个夏天。穆康构造异于常人的大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马上就要走了。 他在国内还有工作,王俊峰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次什么时候回;夏树的纪录片十月底就要开拍了,他答应了人家要跟去雅加达。 林衍这个工作狂也为自己放下了很多事,东南亚只去了一次,非洲更是好久没去了。 穆康烦躁地想: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一丁点儿都不想走。 我怎么能走?走了谁给他做饭?谁替他照顾花园?谁陪他研究布鲁克纳?谁和他去游湖爬山? 因特拉肯和少女峰都他妈还没去啊。 可演出结束意味着活儿也弄完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还留在这儿打扰他干什么? 秋意席卷小镇,路边铺了一地黄色落叶,风裹挟着阿尔卑斯山的冰雪气息,凛冽卷起穆康风衣一角。他走下山坡行至湖边,太阳和雪山被厚重云层藏在了身后,连一贯自在招摇的水鸭都没了踪影。 手指夹着从中国带来的最后一支烟,穆康再一次陷入了没有火的窘境。 他都快忘了抽烟是什么滋味儿了,尼古丁只能麻痹神经,而林衍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忘却烦恼,抵得过一整包烟的作用。 穆康啧了一声。方圆一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借不到火、抽不了烟,躁郁的心情无法纾解,只好去离湖最近的蒂姆和欧根家借火。 欧根正在整理花园,一看到穆康就说:“晚上我们和你一起过去。” “好,我六点过来。”穆康叼着烟说,“有火吗?” “你抽烟?”欧根进屋里拿出打火机,“没见你抽过。” 穆康接过打火机:“介意吗?” 欧根蹲下来继续挖土:“不介意,蒂姆也抽烟。” 穆康点着烟,把尼古丁深深吸进肺里,叹了口气:“很久没抽了,你在干什么?” 欧根头也不抬:“护土。三色堇要不要?时间正好。” 瑞士高原冬季漫长,养护冰冻土壤的时间要提早,欧根正在为来年的花园做准备。 欧根有来年的花园、后年的花园、一辈子的花园,无论经过多少春夏与秋冬,这栋房子、这隅花园都是值得他时时忙碌的地方。 和属于穆康的、短短一个夏季的花园不一样。 向来颇能安抚神经的烟好像过了保质期,穆康看着欧根埋头挖土的身影,心头情绪翻腾,蓦然钻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悲伤。 欧根没听到穆康的回答,奇怪地抬起头:“康?三色堇要吗?” 穆康指尖发抖,既不能说“要”,又不愿承认“我马上要走了”,只好掩饰般转过身,假装自己没听到,挥手嘟囔了一句“下午见”。 欧根:“……下午见。” 穆康心情恶劣地回到家,一开门先入眼的是门口衣架上林衍和自己的外套。他一个月前硬拖着林衍一起买了同款,黑色给自己,驼色给林衍。林衍皮肤白皙,瞳孔颜色又浅,穿上后帅到回头率暴增,惹得穆康对好几位神情痴迷的路人怒目而视。 客厅钢琴上放着自己和林衍一同新写的双钢琴奏鸣曲,他负责写音符,林衍负责写术语。穆康对此给出的理由是“阿衍的字好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紧接着轮到厨房的刀具和调料架,那是穆康每天下午的固定活动场所。他喜欢一边听音乐一边给林衍准备晚餐,法派作品如德彪西、拉威尔和普朗克是他烹饪时的最爱。 两人的温馨细节渗透在每个角落,触目所及都是穆康的爱不释手。 可身处离别在即的如今,他曾经有多少欢喜,现在就有多少难过。 穆康蒙昧无知地画地为牢,把自己逼成一头焦躁的牢中困兽,找不到出口、看不清方向,傻逼似的睁着眼在沙发上躺了几个小时也没想出脱困之计。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半,空空如也的胃发出不满抗议。穆康起身随便煮了一碗面,吃完后上楼拾掇自己。 衣柜里四季衣物俱全,收拾行李的时候估计得花一整天时间打包。 去你妈的收拾行李! 算了。穆康叹了口气:还是先准备今晚的大场面。 穆康挑了一套剪裁最风骚的深蓝色西装,又选了半天袖扣,最终定了林衍曾经在bbc采访里用过的类似款。 换好衣服弄好头发再穿上牛津靴,穆老师六点出门时,帅得可以略过服化直接参加颁奖典礼了。 就是气质有点瘆人,一段时间不见,冷场担当似乎往砸场担当进化了。 走到蒂姆和欧根家只需要五分钟,穆康到达时蒂姆已经把车开了出来。穆康同他打了招呼,上车坐到后座:“欧根呢?” 蒂姆:“在找票。” 穆康:“音乐会的票?” 蒂姆淡定地说:“是,他老乱丢东西。” 十分钟后,欧根攥着票满头大汗地跑出来,一溜烟坐上副驾喊道:“我找到了宝贝儿!” 蒂姆笑着搂过欧根,两人在穆康面前接了个吻。 穆康:“……” 什……么……鬼? 他俩是一对啊?? 愚不可及的穆康不仅没意识到全世界都觉得evan和康是一对,也没意识到住在一起的蒂姆和欧根是一对。他奇葩的思维殿堂建立在一个破绽百出的逻辑之上:我和林衍住在一起很正常,所以蒂姆和欧根住在一起也很正常。 这一吻对穆康来说可谓是颠覆三观石破天惊。他也不管冒不冒犯,直接问道:“你们是伴侣吗?” 欧根自然道:“是啊。” 蒂姆:“感谢上帝,你终于看出来了。” 欧根呆愣半晌,惊讶地问:“康,你一直不知道吗?” 穆康喃喃道:“我不知道。” 欧根:“我们住在一起啊。” 穆康:“我和evan也住在一起啊。” 欧根:“……” 蒂姆:“……” 三个人忽然都不说话了。 车里的气氛诡谲难测。欧根轻声叹息,默默对林衍说第一百零一次的“愿上帝保佑你”;蒂姆幸灾乐祸,心道“我就看你们还要折腾多久”;穆康则难以置信地想: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这种操作……看起来好像挺不错啊? 穆大才子被过世已久的情商堵死的思路,终于天可怜见地拨云见日。 几个月前,r山山腰酒店里曾神降了一名话痨的说书小哥,以一声不经意的“partner”轻轻敲了敲穆康的情商之门。可惜彼时夏日初临、世界含苞待放,穆康处于鸡血上头有恃无恐的状态,并没意识到情感的迫在眉睫。 直到寒风卷走夏日,带来凋零之秋的此时此刻。 穆康直面铺天盖地的离愁别绪,“老子就是不想走”的执念根深蒂固、后来居上,在蒂姆和欧根的日常一吻面前不堪忍受,猛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有一个馥郁香甜的新世界,比亚当夏娃的伊甸园还要惹人遐想。穆康不过瞥了一眼,就再也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真心。 时间是瑞士高原入秋第一日的傍晚,地点是一辆行驶途中的普通两厢小轿车。 从没追过人、也没打算成为谁的伴侣的穆大才子开启了人生故事里最重要的副本,副本级别sss,比当年管小小逼他就范时难太多。 穆康小心翼翼地想:我能不能也和阿衍来一波这种操作? 如果我是他的partner,那是不是就不用走了? 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了是吗? 阿衍……会愿意吗?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五章 从小镇到音乐厅车程仅二十多分钟,穆康刚开窍的脑袋瓜功率不足,什么都没琢磨出来。好在这场音乐会没有开场前的社交性应酬环节,穆康面无表情跟在蒂姆和欧根身后走进音乐厅,一路维持着低头看地的沉思者造型。 穆康的座位在贵宾席,同蒂姆和欧根的位子隔了好几排,三人进场后分头就坐。穆康左边的座位空着,右边是被他这番忧郁作曲家派头唬住的史蒂夫。 史蒂夫试探地问:“你好吗?康?” 穆康抬起头,态度不错地说:“你好史蒂夫。” 史蒂夫:“排《létranger》时都没见到你,evan说你有事要忙?” “是的,很忙。”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和阿衍成为partner”的穆康早就把在林衍处吃的瘪抛到了脑后,跟个音乐会萌新似的问,“evan呢?” 史蒂夫微怔:“在后台啊。” 穆康也愣住了,和史蒂夫面面相觑半晌,恢复了些许理智,笑着说:“你说得对。” 史蒂夫关心地问道:“你还好吗?康?” 穆康摆摆手:“没事,我就是……太激动了。” “我明白。”史蒂夫理解地点头,“《létranger》真的很棒,非常感谢你,康。” “没关系,我也很期待evan的诠释。”穆康说,“不好意思史蒂夫,能借你的节目单看看吗?” 穆康被自己和阿衍的可期未来弄得魂不守舍,进门时连印有作曲家本人长篇介绍、颇具纪念意义的节目单都忘拿了。 这场音乐会上半场首演两部原创作品,分别是《livingikeside》的作者克里斯蒂安·里奇的新作《rhapsodyinthemountaintop》以及穆康的《létranger》;下半场的曲目则是德彪西的《夜曲》和《大海》。由于上半场要做现场录音,舞台四周布置了很多收音话筒。 史蒂夫介绍说:“录音应该是明年初发行,封面你有什么想法吗?” 穆康挑挑眉:封面? 他忽地心生一计,厚颜无耻地说:“用我和evan一起的照片。” 史蒂夫:“……” 作曲家克里斯蒂安·里奇正检完票准备进场,满心期待和史蒂夫口中“亲切友善”的新朋友见面,哪曾想到自己地位这般不堪,还未登场就被恋爱脑穆大才子彻底忽略了。 聪明绝顶如林衍都算不出穆康的戏,第一次见识到的史蒂夫更是没辙。他想提醒穆康“这场还要演克里斯的作品”,又被“维持体面”的社交精神缚住手脚,觉得直接点出来似乎有点唐突。 穆康浑然不觉,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史蒂夫干笑道:“哈哈……” 穆康:“需要我一会儿直接上去拍照吗?还是以后再拍?” 史蒂夫:“这个……” 穆康:“嗯?” 史蒂夫:“……” 他为难地看着穆康,在对方的目光逼视下如坐针毡,忽地瞟到穆康身后出现了一名救星。 史蒂夫以逃命的速度站了起来:“克里斯!这里!” 克里斯蒂安·里奇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他有一头亚麻色长发,在脑后绑了个整齐马尾,先同史蒂夫打了招呼,又兴致勃勃地对穆康说:“你一定是穆先生了!” 棋差一招。穆康遗憾地想:忘了还有这个人。 他站起来伸出手,礼貌地说:“你好里奇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叫我康吧。” “叫我克里斯。”克里斯同穆康握手,活泼地说,“真高兴见到你,听史蒂夫提过好几次了!” “我也对你慕名已久。”穆康真诚地说,“《livingikeside》是一部了不起的作品,很期待你的新作。” “谢谢。虽然没听过你的作品,但我相信史蒂夫和evan的选择。”克里斯说,“我也期待你今天一鸣惊人。” 史蒂夫趁机说:“克里斯,不如我们再给康介绍几位新朋友?” 穆康没再提封面的事,史蒂夫总算松了口气,暗道克里斯来得太是时候了。 这场演出由于要首演两部新作品,贵宾席里除了那些有庄园有游艇的赞助商,还多了一些专家与媒体。古典乐界的乐评人们向来吹毛求疵难以取悦,穆康对他们来说又是个不知深浅的新人,史蒂夫和克里斯合伙吹嘘了半天,那头的态度仍仅止步于礼貌,绝对算不上热情。 乐评人a一脸冷漠地说:“你好。” 乐评人b兴致缺缺地说:“你好。” 穆康事不关己地说:“你好。” 三方谈话走过一轮假惺惺的“你好”之后便暂停了,谁都没有开启新话题的意思。 克里斯:“……” 史蒂夫:“……” 被捧的人一点都不走心,克里斯只好接过话头,向乐评人介绍起了自己的新作。 穆康身在观众席心在舞台上,眼神游移地不停往台上看,明知道林衍这会儿不可能出现,仍像得了强迫症似的老想找上一找。 七点二十分,开场铃准时打响,音乐厅入口紧闭,人员进场结束。 台下灯光渐熄,众人结束交谈回到座位上坐好,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 乐团首席首先走出来,朝观众鞠躬后带领乐团对音。音乐会开场的流程按部就班,不疾不徐地来到指挥登台时刻。 全场鸦雀无声,人人屏息以待。 穆康积重难返的心悸病卷土重来,张牙舞爪得要人命。 他紧张到手脚发冷、呼吸困难,像个命不久矣的绝症患者,紧紧盯着身着燕尾服大步走到聚光灯下的林衍。 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台上台下一如既往地响起无数尖叫声,克里斯小声惊呼道:“天哪,他没带谱子?” 两首从未面世、配器完整的管弦乐新作,加起来总长近四十分钟,林衍拿到谱子至今不超过两个月,却并未区别对待,依旧牢记下了每个音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了然地想:他当然不需要谱子。 上百个湖边的寂静夜晚,穆康都参与其中。他或许在跑步、或许在看书、或许在写曲,而林衍则雷打不动,永远在钢琴前边弹琴边研究谱子。 林衍常常一动不动地看整晚,有时放音乐,有时只弹琴,有时和穆康说说话,有时不发一语。 台上的指挥家受尽万物宠爱,身姿笔挺、举止优雅、笑容温和;台下的指挥家活得简单枯燥,每天除了睡觉、运动和吃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工作。 台下的指挥家,唯有穆康亲眼目睹。 爱情美轮美奂,明亮又滚烫,即便天纵英才如穆康,在它面前依旧卑微得毫无底气。 好久不见啊,阿衍,明明才过了几小时而已。 穆大才子惶惶情怯地想:你这么好,我真的……配得上你吗? 穆康这轮脱胎换骨似的精神挣扎林衍自然不知晓。他利落走上指挥台,背对观众,拿起孤零零躺在谱架上的指挥棒,环顾全团。 指挥棒在空气中轻巧跳跃,指挥家和演员们于三拍中完成呼吸同步。 第一首演出作品,《rhapsodyinthemountaintop》。 作曲家克里斯蒂安·里奇热爱探讨音乐与自然的联系。《livingikeside》歌唱的是自然与情趣生活,《rhapsodyinthemountaintop》则更进一步,希望借音乐表达自然与极端自我。全曲一开头是克里斯擅长的旋律写法,第一小提琴奏出的第一主题极富民族性,音乐优美恬静,象征欧洲平原的壮阔瑰丽。 双簧管在主题的最后一小节不甘示弱地加入,戏剧性转折来得毫无征兆,乍然揉乱弦乐铺陈的美好氛围。与山下之人不同,登山者奔赴道路尽头,追求的是另一种风景、另一种心情。 这首狂想曲描述的是登顶之后的风景陡转,以及人类通过领悟自然获得的无限自由。林衍将一切狂想具现化展现给听众,音乐每营造出一种景象,紧随而来的下一乐句便对应出全然相反的强弱。 因为这份自由来源于世界的颠倒:脚下的平原成了俯视的平原,仰视的山成了脚下的山,天边的太阳成了头顶的太阳。 地球上有无数山巅,穆康虽然不清楚克里斯想要表达的是哪座山,但他知道林衍演绎的是哪个山巅。 他们曾站在空无一人的阿尔卑斯山巅一同仰望大地,周身满覆冰雪,意境荒凉悠远,回忆起来却充满甜蜜与喜悦的触感,有比夏日天空更美的蓝。 《rhapsodyinthemountaintop》结束在一个宣告狂想结束的fff短促重音,林衍手臂重重挥出最后一拍,观众席几乎同时响起了兴奋的喝彩声。 音乐厅里掌声震天,气氛热烈极了。乐评人a对乐评人b说:“里奇先生名不虚传,画面感太强了。” “不仅如此。”乐评人b说,“这部作品比他之前的作品更大胆。” “是一场冒险。”乐评人a感叹道,“幸好是evan指挥。” 乐评人b点点头:“evan功不可没。” 克里斯激动不已,含着泪拼命鼓掌,隔着穆康朝史蒂夫吼道:“evan真是太不思议了!以后我还能请他指挥吗?” 史蒂夫大声说:“这要看他有没有档期。” “evan太忙了。”克里斯打趣道,“有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个美国人,看起来东南亚和非洲才是他的故乡。” 穆康的新作《létranger》是上半场的压轴。这部作品不仅对那些没听过穆康名字的人来说很神秘,也令惨遭林衍排挤的作曲家本人颇为好奇。 林衍的秘密赎罪计划,没向穆康透露分毫。 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它总有面目晦暗之处,不该公之于众。 林衍将指挥棒指向单簧管声部,同演奏员进行了长约五秒的目光交流。 单簧管首席轻轻点头,林衍深吸一口气,棒尖弹出精致弧度。 穆大才子专属第一主题,时隔七年,再一次在专业音乐厅响起。 加缪的中篇小说《létranger》讲述了主人公莫梭在荒诞世界的荒诞一生。他失去亲人、触犯教条、错手杀人,种种不公加诸己身,仍冷漠无情神神叨叨,在被判处死刑时,将一切归咎为“都是太阳惹的祸”。 莫梭孤立自我,和世界格格不入,连灵魂都没有归处;穆康的《létranger》同样描写了一个孤立自我、没有归处的灵魂。可与莫梭不同的是,穆康的音乐是一出残忍的自我剖析,以局外人的姿态描述异乡人的故事,尖锐深刻、不加掩饰,和荒诞无关。 因此,这不是莫梭的故事。 这是穆康自己的故事,林衍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一点。 音乐体裁依旧是穆康最擅长的赋格,但声部之间不再有呼应。穆大才子专属第一主题被用在了e小调,由单簧管的solo引出陈述前情,情绪沉郁,持续十六小节。随之而来的大管和弦乐层层堆叠,构建出不和谐的刺耳和声,直击心灵,震慑了在场所有听众。 闻所未闻的和声未被解决,调性顷刻瓦解,穆大才子专属第二主题由大提琴奏出,出现在升c小调,和第一主题毫无联系,直接推翻全部前情,转身跨入新一轮陈述。 这轮陈述本该跟随小号不间断的三连音,那是穆康对自己的锥心拷问,一遍一遍地嘲讽道:又软弱又矫情的你,算什么东西? 穆大才子漠视尊严已久,既软弱地无法挣脱,又矫情地不愿屈就。 他恨不得把过去的自己剁碎挂到城门口喂乌鸦。 林衍哪里受得了心上人这般枉顾自尊自我摧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流着泪对他说:我不同意。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铜管声声不息的三连音,每个音都是单吐,每个音都是重音,就好像穆康每说出一句妄自菲薄的话,林衍都要高声回答一句:我不同意。 没有一带而过,没有浑水摸鱼。 第二主题仍在低处缓缓流淌,林衍并未否定穆康的沉沦过往,只执着地用音乐表达出指挥家贯彻始终的不反复、不妥协、不退缩。 阴阳怪气的自我嘲讽,硬被林衍演绎成了永不低头的自我对峙。 《létranger》全曲最后一小节是低音单簧管的长音和弦乐的拨弦,指挥棒点出最后一拍,停在半空,时间霎那静止,只余一千多名听众的心间回声,在抽象空间里无尽蔓延。 仿佛天地间一切造物,都被林衍和穆康心灵交融的深切情感密密包围。 绝望被希望取代,音乐的方向清澈透明,直指朗朗乾坤。 穆康想:就像他的眼睛。 音乐厅里一片寂静,众人先是被作曲家的和声洗涤了感官,又被指挥家的全情投入悍然钉在了原地。本该沉湎的林衍,成为全场第一个抽离其中的人。 他满头是汗,有些滴在地上,有些流进眼里,让他为眼眶的酸涩找了个好借口。 这一曲终了,属于他的夏日美梦也结束了。 沉默有罪,我便不再沉默。 这份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林衍轻轻叹了一口气,眨掉眼角压不住的一滴泪,率先转过身面对观众席,不惧现场少有的长时间沉默,胸有成竹。 他坦然直视黑暗,微微一笑,犹如从天而降的上帝之子一般光耀万丈。 克里斯流泪满面地捂着嘴;史蒂夫狠狠攥住穆康的肩膀;乐评人a喃喃自语道:“我的上帝啊。” 乐评人b猛地站起来,高声喊道:“bravo!” “bravo——” “bravo!!” 贵宾席里的专家全都站了起来,接连不断的“bravo”从前排如潮水般散开,喝彩声在各个角落络绎不绝地响起,观众一个接一个地起立,所有人都在用力鼓掌。 林衍走下指挥台,欣然向众人点头致意,看起来和经历过的几百场演出没什么不同。 穆康身处场地中心,耳边掌声如雷,四周好多人都在看他。 左手边的克里斯哭得像个孩子,右手边的史蒂夫正在对乐评人大声嚷嚷,穆康忽然之间成为了全场第一主角,却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台上站着他的天下无双,让他辗转反侧、目不转睛,什么狗屁社交礼仪统统都要靠边站。 音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化身英雄的林衍,不仅用音乐重塑了穆大才子的自尊,更唤回了他驾轻就熟的放肆与恣意。在爱情面前,演出之前的他有多么卑微如尘,此刻他就有多么固执坚定。 只因穆康听懂了,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呼吸里,都是林衍想对他说的话。 永不低头。 一生对峙。 今时已不同往日,穆康的后背不再是酒精编织的黄粱一梦。他披星戴月找到林衍,人生从此有了坚实依靠。 他手握一份深埋地底、终在秋日破土而出的美好信念,平分秋色、蓬勃生长。 穆大才子不通扞格、不辞冰雪、不畏神佛。 老子才不管什么阿衍愿不愿意。 老子才不管什么配不配得上。 老子就是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老子就是要做他的伴侣。 只能是他。 ※※※※※※※※※※※※※※※※※※※※ 夜曲:nocturnes,l.91,有时候也写作troisnocturnes,三乐章交响作品,德彪西(udedebussy)完成于1899年。 大海mer,l.109,三乐章交响音画,德彪西写于1903-1905年。歌单里是阿巴多和l团原型合作的《大海》。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六章 本章bgm:德彪西-大海(udedebussymer) ______________ 下半场的《大海》听得穆康心潮澎湃,荡漾春情在德彪西的音乐波涛里起起伏伏靠不了岸。他盯着指挥家的背影,仔仔细细盘算了一番,暗自决定这事儿不能拖,必须得尽快出手。 音乐会结束后,afterparty办在了剧院隔壁的一家酒店。李重远临时有事去不了,和穆康在后台聊了几句就走了。穆康同克里斯一起步行到宴会厅,一进门就被几位乐评人拦住了。 乐评人a:“穆先生,太了不起了!” 乐评人b:“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和声,穆先生,你之前真是太低调了!” 穆康笑了笑:“谢谢。” 林衍用《létranger》的完美演绎将穆康捧上神坛,作曲家的国际声望建立得潮鸣电掣,人气水涨船高,万人迷林衍再一次被比了下去。 林衍的赎罪计划完成了大半,和心上人的分别近在咫尺,实在开心不起来。他避开嘈杂人群,掠过几道爱慕视线,寻了个离穆康挺近、又不惹人注意的角落,一边看人一边喝闷酒。 送名片的、给电话号码的、邀曲的、求合作的、敬酒的各色人种把穆康团团围住,让心心念念只想和林衍说话的穆大才子不胜其烦。 服务员小哥穿着整齐制服,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问穆康要喝什么。 穆康想都没想,脱口道:“曼哈顿。” 他心不在焉地迎来送往了无数陌生人,实际上满脑子都是追人大计,奈何场所局限、时间不足、经验缺失,计划迟迟未成形;好不容易将思路理了个半清,又在和林衍隔空对望的那一刻把思路抡起来扔到了爪哇国。 初尝情爱的心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处于心悸病晚期、又虚又怵;一半患了重度失智、又呆又傻。 妈的。穆康神魂颠倒地想:这样不行,看来还是得来点酒。 穆康好不容易打发掉了最后一名陌生人,接过服务员小哥递来的曼哈顿,抱着“酒壮人胆”的期望一口干了。 小哥:“……” 服务员小哥纵横afterparty好几年,点曼哈顿的人本就不多,一口干的客人更是头一次见到。他打量着一表人才的穆康,狐疑地想:这货怕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穆康:“再来一杯。” 小哥:“……您说什么先生?” 穆康想了想,又说:“再来两杯吧。” 小哥原地站了几秒,火速转头去找party主人史蒂夫询问情况,得到的答复居然是“穆先生要什么就给什么”。 有了主人保驾护航的小哥二话不说,两杯曼哈顿很快被送到了穆康手边。 三杯烈酒下肚,酒意需要时间酝酿,胆子自然没法立即壮起来。穆康急得跟个思春少年似,瞥了林衍一眼,不怕死地对小哥说:“再来一杯。” 即使是最歹毒的酒局,四杯曼哈顿也是最高级别的挑战,难度仅次于tequshot大满贯。穆康不算酒场欢客,根据以往经验,三杯曼哈顿已是他的极限。 哪知这蠢货一醉酒就忘事,压根不记得自己的极限在哪儿。 穆大才子一着不慎马失前蹄,小哥还未送第四杯酒过来,穆康的酒精脑已经腌得很深层了。 追人大计被酒精融化得一干二净。穆康把酒杯随手扔到桌上,敲锣打鼓地开始找手机。 才子日常之酒后一出戏即将上演。 林衍见穆康一副抓耳挠腮茫然别扭的姿态,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穆康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手机,正火冒三丈,忽而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真人版林衍。 还他妈要个屁手机啊! 穆康喜笑颜开地伸出手,如获至宝般一把将林衍抱住了,开心地说:“阿衍!” 林衍吓了一跳:“……啊?” 穆康没说话,鼻尖喷出的灼热呼吸混杂了浓烈酒气,熏红林衍的耳垂。 林衍僵硬地说:“穆康?” 穆康:“……” 林衍很确定穆康是喝多了,疑惑地想:afterparty都能喝多?到底喝了什么? 服务员小哥端着酒走过来,面不改色地说:“先生,您的曼哈顿。” 这种“酒送来了点酒的客人却挂了”的局面他见过很多次,淡定地把目光投向了林衍。 林衍艰难地扶着穆康,迟疑道:“第几杯了?” 小哥:“第四杯。” 林衍:“……谢谢,这杯给我吧。” 小哥一点帮忙收拾残局的意愿都没有,货一送到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留林衍一人手足无措地伺候醉鬼。 可怜的林指头一次和心上人离得这么近,近到连穆康的眼睫毛都数得清。他左手一杯曼哈顿,怀里一个穆康,心跳加速、左右为难,只好又叫了一声:“穆康?” 穆康:“嗯?” 林衍:“能不能放开我?” 穆康:“不能。” 林衍:“……” 穆康难道一喝醉就爱乱抱人?这可不得了。 一直以为自己在演独角戏的林衍管中窥豹,只摸到了真相一角。他一口干掉曼哈顿,寻思得赶快把穆康弄回房间。 林衍本打算先将穆康交给史蒂夫,自己去前台拿房卡,然而醉鬼跟个八爪鱼似的粘得死紧,他和史蒂夫两名身强力壮的成年男子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没把穆康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史蒂夫气喘吁吁地说:“还是我去拿房卡吧,很快就回。” 五分钟后,史蒂夫把房卡交给林衍,自觉临时客串起经纪人的角色,递给林衍一个“你们快走”的眼神,颇有技巧地挡住了几位想同evan和康说话的宾客。 穆康醉到站不稳,嘴角的笑意更是有往痴傻发展的趋势。林衍也喝了不少,但好歹比穆康稍微清醒一点,连拖带拽手脚并用,总算把人带回了酒店房间。 一打开房门就发现房间中央摆着一张kingsize。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 专门问前台要了一张大床房的史蒂夫一边同贵宾们觥筹交错,一边暗暗赞叹自己的体贴周到:真羡慕evan和康,祝他们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林衍实在没料到房间里居然是这种陈设。穆康抱人抱得执拗,死活不松手,林衍费了半天劲也没能把人弄到床上,更别说离开去开间新房了。 一筹莫展的林衍只好尝试与醉鬼打起商量:“穆康?” 穆康含糊道:“……嗯?” 林衍:“你先松开我。” 穆康:“……嗯?” 林衍:“我把你扶到床上去。” 穆康:“……” 林衍耐心地问:“好吗?” 穆康迷迷糊糊地说:“好。” 这货其实什么都没听懂,这声“好”纯粹是条件反射。穆大才子被训练到只要林衍问“好吗”,不用过脑子就能答出“好”。 “好”完之后,穆康一点动静都没有。 林衍:“……” 他今晚心绪纷乱,红酒喝得不少,又被坑了一杯曼哈顿,混酒易上头,酒意居心叵测地喷薄而出,让他也开始头晕眼花。 林衍全身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耳后几厘米、穆康埋首处的皮肤,怀里的醉鬼不知死活,不停对着那儿吹热气,哼哼唧唧,像枚香甜可口的禁果。 心如止水的林衍快被逼疯了。 他艰难地把局面解释给穆康听:“穆康,你听得到吗?” 穆康:“嗯。” 林衍:“这里只有一张床,我得去另外的房间。” 穆康:“嗯。” 林衍:“你放开我好吗?” 穆康依旧是“好”完就忘,像条狗似的蹭了蹭林衍,柔软嘴唇伴着灼热呼吸,不怀好意地碰到了林衍耳后的敏感带。 再坐怀不乱的君子也经不起心上人这么撩,林衍几乎是立刻就**。 酒意蒸腾**、**引出挣扎、挣扎掀起怒火,林衍恨恨地想:你不能……这样考验我。 他借着酒意和刹那的怒上心头,奋力推开了穆康。 只是“稍微”而已。 两人之间距离不超过二十公分,呼吸交错,瞳孔里既放不下月光、也盛不了夜色。 相爱的人眼中唯有彼此,如同一个万物消融、只余最后两条生命的末日。 穆康不满地看着林衍:“阿衍?” 林衍咬着牙说:“你放开我。” 穆康:“不放。” 林衍:“……” 穆康:“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 林衍眼角泛红,拼命警告自己要克制。 穆康低声说:“我不放手。” 他说完这句话,不管不顾地再一次抱住了心爱的阿衍。熟悉的乌木香扑鼻而来,穆康顶着酒精脑,对萦绕鼻尖的香味垂涎不已,竟贪婪地舔了舔林衍的脖子。 林衍绷到极限的理智之弦猝然断了。 他被穆康抵到深渊边上,**灼灼燃烧,无路可走,终于自暴自弃露出了隐藏多年、一厢情愿的真心。 这份爱火热而罪恶,本不该见于人世。 林衍语气冰冷地说:“你自己要投怀送抱,那就别怪我。” 他徒手扯掉穆康的西服外套和皮带,掀起衬衫,抚摸着穆康紧实的腰,说:“穆康?” 穆康:“嗯?” 他靠着林衍,似乎没意识到林衍在干什么。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穆甜甜(?)为您指路:以下内容请移步微博或旧站论坛。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七章 gay圈两大铁律之“**戴套”和“别碰直男”,林衍酒后失策,丢掉了指挥家该有的无懈可击,只贯彻执行了前一个。 他好歹控制住了自己,没直接射在里面。 有他妈个卵用。 空气里混着乌木香和精液的腥味,林衍坐在床边,酒意退去,浑身发冷,身后的人呼吸均匀,睡得正香。 穆康脸上挂着餍足笑意,林衍看在眼里,知道穆康约莫把这场情事误会成了一次水到渠成的男欢女爱。 林衍清清白白活了三十几年,哪想得到有一天自己居然成了趁虚而入的强奸犯,干起了性侵的龌龊勾当。 穆姓受害人不仅直,还有个貌若天仙的女朋友。 所谓的投怀送抱不过是借口,自己根本就是心怀不轨、觊觎已久,恨不得天天把他按到床上,像刚才那样操到他求饶、操到他射精、操到他除了叫自己的名字就只能喘息呻吟。 比林衍这辈子做过的所有春梦加起来还要快活。 比林衍这辈子产生的所有妄念加起来还要不堪。 真是……太不像话了。林衍把脸埋进双手,绝望到泪意都被冻结成冰。 沉默有罪,纵欲何尝不是罪。 我以爱情为枪,伤害了我最爱的人。 罪无可赦。 林衍的赎罪计划尚未落实到位就被穆康的不按常理出牌诱惑着踏入深渊,从此万劫不复,人生又多了一道罪行要踽踽背负。 时间来到凌晨两点,原始**被理智抹去,月光映出一个孤独人影,正在黑暗里深深忏悔。 自首才是最好的选择。林衍对自己说:我应该在这里待着哪儿也不去,等他醒来后,马上第一时间道歉。 然后他想怎么样,我都必须承受。无论是揍我、咒骂我、怨恨我、无视我、忘记我,都是情理之中。 都是我……活该。 林衍嘴唇颤抖,光是想到穆康可能给自己的眼神,就难受到恨不得去死。他既不害怕赎罪,也不害怕孤独,唯一畏惧的,是穆康讨厌自己。 evanlin从不出错。 evanlin终于犯了大错。 爱情是万物运行规律中的唯一例外。 林衍悄悄站了起来,先循规蹈矩穿好衣服,收拾安全套,又把散落一地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整齐摆到沙发上。 做完这一切,林衍把穆康口袋里的手机、皮夹和钥匙放到床头柜,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一眼瑞士秋日的清透夜空。 月光轻柔落在他身上,似乎想做一番徒留挽留。 林衍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拉上窗帘,转身大步走进黑暗,很没骨气地离开了犯罪现场。 回到家时天还没亮,林衍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独自一人开了两小时车,直奔苏黎世机场。 黎明的机场人烟稀少,林衍停好车,把昂贵的停车费抛到脑后,在柜台买了一张最快起飞、最终目的地为约翰内斯堡的联程机票。 当穆康在欧洲中部时间早晨八点醒来时,林衍已经登上飞机,饮鸩止渴般地开启了一场不为人知的逃亡。 林衍奉行一生的不反复、不妥协、不退缩,在爱情面前狗屁不是溃不成军。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不行,我受不了这样。 我受不了他讨厌我。 蜚声国际的指挥家林衍,可笑地被爱情逼成了一个不敢面对现实的逃犯。 惨遭始乱终弃的受害人,还自以为是地以为“把阿衍追到手”的sss级副本直接开了挂,事情已经瓜熟蒂落。 穆康前一晚射了两次,早晨睁眼时,直觉连一向精神气十足的晨勃都矗立得有点儿委靡。 操。穆康糟心地想:两次就不行了?年纪大了吗? 穆大才子的脑子结构不负众望地维持了一贯的异于常人,酒后断片开始于三杯曼哈顿之后、结束在第一次**之前。无论是林衍的眼睛、手指、怀抱,还是情事的热度、触觉、快感,每个细节、每轮结合、每次顶点,穆康都记得清清楚楚。 尽管体位和自己之前想象的不大一样,但架不住阿衍太迷人,做起来又太爽,穆康一朝得趣,食髓知味,深觉谁上谁下此等小事,实在不值一提。 窗帘严丝合缝,房间里不透一丝光,空气中精液凝固的味道也不算好闻,穆康却一边品味着前一晚的火热情事,一边喜上眉梢地笑出了声。 他开心地朝黑暗里喊了一声:“阿衍?” 没人回答,也听不到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穆康伸手往身边摸了半天,最终确定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林衍呢? 穆康猛地坐起身,下床拉开窗帘。 窗外天光大亮,房间里每个角落都一览无余,放眼望去确实只有穆康一人。 衣服叠得整齐,地面空无一物,几乎找不到情事痕迹。若不是因为床单还有湿意、身后又有些胀痛,穆康都有点怀疑昨晚的缠绵是不是一场了无痕的春梦而已。 他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火速给林衍打电话。 电话里机械的女声对他说:“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无法接通。” 两秒后,通话连语音信箱都没转,直接断了。 穆康一头雾水地想:难道是有事出去,手机恰好没电了? 那就等等吧。 穆康穿上裤子,**上身半躺在窗边的沙发上看风景。房间朝向极佳,落地窗外是一片开阔天空,视野里不仅有近在眼前的精致城市,又有远在山腰的繁忙铁轨。 行人换上秋装,天边山雨欲来,穆康一心想着他的阿衍,饭也没心思吃,从清晨开始切切等待。 他等过了二十趟来自远方的列车、等过了六批不知疲倦的候鸟、等过了l市秋日的第一场雨,等成了一个心焦火燎的望夫石。 下午两点,林衍的手机依旧打不通,穆康等不下去了。 人呢?去哪儿了?? 穆康花两分钟穿好衣服,带齐东西出门左拐,见楼道里两部电梯还停在顶楼,当机立断改走楼梯,一路狂奔到大堂前台,大声对前台小哥说:“402房间的客人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哥:“……不好意思,先生?” 穆康啧了一声,转头飞快地走出酒店。 第一场秋雨过后,l市气温急转直下,穆康甫一出门就裹了一身带着冰冷湿意的空气。他打了个哆嗦,一边朝公交站走一边给史蒂夫打电话。 电话那头的运营总监说:“乐团快进入国际巡演季了,evan可以开始休假了啊?” 穆康:“所以他接下来的几个月不用排练了?” “是,一般他会在这个时间去非洲或者东南亚。”史蒂夫说,“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穆康焦急地说,“但是他不见了。” 史蒂夫:“发生了什么事?” 穆康抓狂道:“我不知道啊。” 史蒂夫安慰道:“你别急,evan可能只是回家了。” 穆康:“希望如此。” 其实大抵,没什么希望。 干完就跑路的人,一般不会这么容易让人逮着。 尽管穆康在回来的路上心中已有了隐约预感,但当他穿过蒂姆和欧根的花园,喘着气在家门口站定时,仍觉得内心是崩溃的。 花园围栏没上锁,车被开走了,屋里没有那股挥之不去的乌木香,穆康属狗的鼻子一闻就知道,男主人不在家。 一楼的所有空间亲切如常,和穆康前一天离开时相比几无差别,除了客厅茶几上,多了一张被boulez的德彪西录音压住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英一中两个词: sorry。对不起。 英文字体温润漂亮、中文字体歪歪扭扭,一看就是香蕉人林衍的笔迹。 穆康站在客厅,哭笑不得地对着纸条发了半天呆,还是没搞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何如此这般出乎人意料。 老子被你干得**了两次,爽得恨不得再来一万次,你对不起我什么了? 整夜不灭的廊灯没开,朝东窄窗成为二楼走廊唯剩的光源。穆康摸着扶梯来到林衍房间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床上摊着几件夏装,充电器和剃须刀不见了,木地板上留有旅行箱滚过的浅淡痕迹。 林衍回来过……然后又走了。 穆康将一切尽收眼底,手心紧紧攥住林衍留下的纸条,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的温度。 和林衍之间的拉锯战,穆康以前没赢过、现在赢不了、以后也不打算赢。即便是在“打包行李”这一局里,林衍仍无招险胜,先穆康一步麻溜地收拾好东西,一声不吭地走人了。 仿佛为了报复人渣一般,也给了情窦初开的穆大才子一个措手不及。 林衍的新消息出现在两天后。史蒂夫于欧洲中部时间下午三点十五分收到了林衍的邮件,内容清晰明了:先简要交代了自己将在非洲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慈善工作,又预祝l团国际巡演季顺利。 史蒂夫还没来得及将“evan来信了”的喜讯传递出去,穆康已经在两分钟内收到了发件人为evanlin的另一封邮件。 没有标题、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屏幕上只寂寞地躺着一个单词:sorry。 自那天之后,穆康发过去的所有邮件都石沉大海,再无回复。 湖边小屋的正主消失了,穆大才子顺理成章地鸠占鹊巢,开始了与工作、家务、花园相伴的独居生活。 他向史蒂夫要来了好几家林衍合作的基金会的联系方式,一家家发邮件过去询问。少数基金会回了,大部分压根没理他,而那几封屈指可数的答复邮件,内容都是一致的“最近没有为林先生安排行程”。 林衍的这次出行显然是临时决定,走得仓促突然,和谁都没说,妥妥儿的跑路无疑了。 穆姓玩家的sss级追人副本不仅惨遭系统剃头,还被告知任务无法刷新,若要继续冒险,需先完成寻人副本。史蒂夫工作繁忙,也不算个局内人,穆康不愿让他掺和到自己和阿衍的私事中来,硬生生单人扛下了任务。 可惜玩家级别太低,技能有限,非洲大陆拥有三千万平方公里土地,穆康光是往地图上一看,心头就丧气翻涌,油然而生一股颓然绝望。 好事不出门,丧气传千里。穆康灰头土脸丧了一个多礼拜,连人心观察家李重远都被惊动了。 李重远不请自来直接上门,见到穆康招呼也不打,劈头就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穆康嘴里叼着在自动贩卖机上随便买的烟,蹲在花园里铲土,回头看了一眼李重远,淡淡地说:“没什么,好着呢。” 李重远:“放屁,出了什么事?” 穆康一副拒不合作的傻逼做派:“能有什么事。” 李重远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穆康,话到嘴边,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们瞎折腾快十年了!怼爷身心俱疲地想:真他妈心累,亏我还以为事情快大功告成了。 他无聊地旁观了一会儿穆花匠铲土,不耐烦地说:“我进去了啊?” 穆康:“进吧,我等下就来。” 李重远专挑林衍不在的时候登门拜访,虽完美避开了雷霆万钧的指挥之怒,仍被穆康毫无廉耻的登堂入室震惊了。他从楼下走到楼上,又从楼上走到楼下,来来回回走了三遍,深入考察了除林衍房间外的一切生活细节。 待到李重远摸透局势脉络,穆康已经转道去了厨房洗菜,打算随便煮碗面打发李重远。 人心观察家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犀利发问:“你不打算走了?” 穆康飞速切着葱:“走啊,下周就走。” 李重远:“东西怎么不打包?” 穆康莫名道:“打包干什么,又不是不来了。” 李重远满意地笑了:“什么时候再过来?” 穆康想了想:“国内的活儿弄完就过来。” 李重远:“和林指商量好了?” 穆康斩钉截铁地说:“不用商量。” 李重远:“……” “真的,没什么大事。”穆康把煮好的面条夹出来,随口道,“他就是闹别扭了。” 穆康做了两碗肉饼蒸蛋面,鲜香绞肉裹着细碎虾皮,混进墨鱼排骨炖煮的高汤里,一端上桌就香气扑鼻,喧宾夺主地勾了李重远的魂。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重远食欲大开,也顾不上探听情报,一言不发埋头狂吃起来,穆康却似乎没什么食欲,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林衍最爱吃肉饼蒸蛋面,被穆康带坏了似的一定要往汤里加酱油和辣椒,吃完第一口会先真心实意地说一声“好吃”。 厨师最期盼的就是这句第一时间的肯定。阿衍体贴又窝心,总能让人心花怒放。 穆康的心情已经不像一周前那般焦虑,林衍只是暂时去了远方,总有回来的时候。 然而穆大才子以往一旦下定决心,那就是板上钉钉谁也改不了的事。此刻他处于没有反馈的未知境地,颇难忍受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 情感迫切,奔腾得忘我,让他急于向世界宣告一件事,关于自己、关于林衍。 穆康看着对面的李重远,忽然说:“怼爷。” 李重远头都没抬:“嗯?” 穆康沉默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和林衍,以后都要在一起了。” 李重远吃面的动作倏忽停了。 穆康清晰地说:“一辈子都在一起那种。” 李重远:“……” 怼爷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迎面扔了个“missionaplished”,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从碗里抬起头,愣愣地和穆康对视。 穆康眼里闪过一丝李重远从未见过的温暖笑意:“你觉得怎么样?” 和之前经历过的无数次一样,李重远心知肚明,穆康并不是在征询朋友的意见,而是在对芸芸众生发出礼貌性的通知。 只不过这一次,发出通知的人,态度是少见的一丝不苟。 李重远欣慰地想:真是他妈的……喜从天降啊。 他放下了筷子,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我觉得非常好。” 穆康在十月的第一个周一启程回国。班机晚上十一点起飞,穆康坐在出租车上去往机场时,暮色渐深,夜一寸一寸抹去了碧蓝湖泊和青绿山坡的色彩。 这片土地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安稳又宁静。 就像每个夜晚,站在廊灯下对他说“晚安”的、清澈温柔的林衍。 穆康走之前完成了花园过冬的一切养护工作,又把屋子彻底打扫了两遍,行李只收拾了一个简单24寸行李箱,几乎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 他和邻居们约好了下次一起喝酒的时间,用不着再忧伤地羡慕欧根。 因为他也将会有一个来年的花园、后年的花园、一辈子的花园。 穆康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把阿衍找回来,在这里生根发芽,再也不放手。 ————第三卷·繁华·完———— ※※※※※※※※※※※※※※※※※※※※ 我的读者都是神算子,仅凭关键词“狗血”好多人都猜到了酒后直接上垒,上完垒又有人猜到林指干完就跑了,真是备受打击……(╥╯^╰╥)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八章 初冬的午夜零点,月色虽撩人,北风仍凛冽。向来人声鼎沸的夜场被越来越低的气温扯了后腿,人气随着入冬的脚步直线下降,连酗酒成瘾的人都忌惮这如刀寒意,不愿出门买醉。 手机推送的天气预报显示:寒流来袭,请大家及时添加衣物。 穆康裹着大衣,独自一人从沸点出来。酒吧街客人不多,穆康往霓虹灯下一站,立刻成了几位求炮人士眼中的唐僧肉。 一名打扮时髦的短发女孩靠了过去,笑着对穆康说:“帅哥?” 穆康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女孩:“……诶?说句话啊?真没礼貌!” 穆康不是故意不理人,而是真的没注意到。他满腹心事地坐上网约车回到家,一路都在想:今晚喝了不少,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还是在入睡两小时后固定睁眼。 穆康没有失眠,他是被噩梦吓醒的。 噩梦几乎隔天就重来一次,内容千篇一律:穆诗人负责念诗,林狱警负责缄默,两人无计可施地走向阴阳两隔的结局,梦里最后一个画面,是登上山巅、面无表情关上门的林衍。 穆康每看一次就心痛一次,一心痛就吓醒,如斯往复了几十个冬夜,不受控制的大脑丝毫不懂何为吃一堑长一智。 没心没肺活了三十多年的穆大才子一朝开窍,心悸病不治自愈,相思病又无缝衔接。患者吃不好睡不着,被噩梦纠缠得都想约见心理医生了。 整个十月,穆康没接一个新活儿,使出了十八般武艺一门心思地找人,奈何失踪人口留下的信息寥寥,结果不甚理想。 穆康手中最后一条能用的线索,是普鲁斯特管乐团11月中旬在m市的演出。他和基金会发了好几次邮件,迁就着那边“三个工作日内回复”的效率,你来我往了半个月才弄明白,演出根本还没确定具体的时间和地点。 和基金会沟通耗时费力,穆康只好转而求助丹尼斯和安德鲁。两位管乐演奏家一开始挺热情,同穆康来回发了几封邮件后,又不知为何没了音讯。 自l市的一夜欢好后,算下来穆康快有两个月没见林衍了。 林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把穆大才子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受害人大半夜睡不着,爬起来上跑步机跑了十公里,硬把自己折腾出一身热汗。 房里没开灯,穆康**上身站在落地窗前平复呼吸,嘴里叼着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烟雾至火星处袅袅升起,穆康捧着手机,在如水月色中点开了来自evanlin的最后一封简短邮件。 一个林衍攒足勇气才留下的只言片语。 一个穆康怎么想也想不通的后悔莫及。 林衍的手写字条被留在了瑞士,这封既无笔触也无温度的邮件,成了穆康唯一的心灵寄托。 他不小心弄丢了心爱的阿衍,忽然发现在广袤天地间寻一个人,如同在光年之外徒手找一颗星一般困难重重。浩瀚世界挡在穆康身前,让他宛如撼树蚍蜉,束手无策。 屏幕弹出一条新提醒,穆康随手点开,信息来自夏树。 -夏树:穆大才子,万事俱备,就等你了。 穆康吸了口烟,直接按下通话,那头很快就接了。 夏树:“这么晚没睡觉?” 穆康:“你也没睡。” 夏树:“我看片嘛。” 穆康:“我运动嘛。” “难怪这么喘。”夏树羡慕地问,“爽吗?多久?和谁?” 穆康:“一般吧,十公里,和跑步机。” 夏导演坐在虫蚁遍布的热带贫民窟临时住所里,被穆大才子的奇葩作风震惊到蚊子都忘拍了:“凌晨三点跑步?你有病吧?” “嗯。”穆康坦诚地说,“相思病。” 夏树:“……还没消息?” “没有。”穆康说。 “你别急。”夏树说。 穆康吐出一口烟:“不能不急,太他妈想他了。” 夏树感同身受地说:“我懂,我也想小小。” “你懂个屁。”穆康冷冷道,“老子两个月没见他、没和他说话了。” 夏树沉默片刻,心想比惨的话我的确不如他,遂转移话题道:“你先过来吧,边工作边等,这边都准备好了。” 恋爱脑穆大才子其实不太想过去,但夏树已经催了不止一次了。雅加达下了好几天雨,贫民窟水位上升,居民区一派愁云惨雾,时机正好,穆康再拒绝真有点说不过去。 反正现在也只能等消息,在哪儿等都一样,穆康抽完最后一口烟,开口道:“行吧,后天就过来。” “好,我让人来接你。”夏树心头大石落地,提醒道,“条件艰苦,做好心理准备。” 穆康:“知道了,回见。” 电话挂断,穆康先检查了一遍邮箱,把新收到的活动和写曲邀约转给王俊峰,又花了五分钟订好飞雅加达的机票,把订单截图发给夏树和王俊峰,转身去浴室冲澡。 曾颇为受宠的浴缸久未启用、无精打采,颜色像极了冬日路边灰蒙蒙的白蜡树。它的主人单手抵墙,低着头站在淋浴下发呆,既没有哼曲的灵感,也没有撸管的兴致。 浴室热气蒸腾,蒸不透穆康初尝情爱的不安与忧伤。他没滋没味地洗好澡躺回床上,在微熹晨光中睡起了回笼觉。 谢天谢地,总算没再做梦了。 第二天晚上穆康有个小饭局。管啸的女儿过三岁生日,话都说不清楚就点名要求“特别会玩游戏”的陆叔叔和“特别会举高高”的邱叔叔作陪。虽然“特别会凶人”的穆叔叔没得到直接邀请,但架不住穆康颜值高,小姑娘扭扭捏捏地对爸爸表示:“穆叔叔过来我也是可以的。” 穆康提着《frozen》的手办上门,小姑娘一看到盒子里的elsa就把矜持抛到了九霄云外,从管啸怀里拼命扑腾着往穆康身上抱。 穆康往后退了一步:“礼物拿好,别过来。” 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接过礼物,奶声奶气地说:“穆酥酥。”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好好说话,是穆叔——叔。” 小姑娘:“谢谢穆酥酥,我,以身相许。” 管啸:“……” 穆康严肃地说:“不用了,我有伴。” 管啸对自家姑娘说:“哪儿学的新词?” 小姑娘充耳不闻,捧着礼物朝穆康傻笑。 一旁的陆西峰不乐意了:“小公主,我也送了礼物啊。” “她妈又带她乱看电视剧了。”管啸头疼地对穆康说,“你先坐。” 邱黎明五分钟后到了,陆西峰被小姑娘拉到了客厅角落玩过家家,管啸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邱黎明联手把穆康堵在了沙发上。 李重远一个多月前在“勋伯格赛高二号”里正式宣布“他俩好上了”,惹得驻守国内的三名吃瓜群众弹冠相庆,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夫夫回国。 哪知人见人爱的林指没出现,三人一同出席的接机行动只接到了一名人渣。 深觉被戏弄的吃瓜群众怒不可遏,无视时差拖着李重远举行了“人渣心理分析”第一次线上视频会议。李重远面对三位同志不满的抱怨,淡定地说:“我只是说他们好上了,又没说他们在一起了。” 陆西峰无语道:“什么鬼??” 李重远:“穆康是开窍了,但是林指不见了。” 邱黎明疑惑地问:“什么叫不见了?” “乐团要开始国际巡演了。”李重远解释说,“巡演期间都是客座指挥轮流来排练,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林指都会去做慈善。” 管啸:“那他这会儿在哪儿?” “不知道,林指这次走得蹊跷。”李重远说,“不知道他和傻逼穆之间怎么了,招呼都没打,一个人走了。” 邱黎明:“你的意思是……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是。”李重远说,“傻逼穆问遍了林指合作的基金会,都说不知道。” “啧啧。”管啸说,“傻逼穆是不是惹林指生气了?” 陆西峰烦躁地说:“那根本还没好上啊!” 李重远肯定地说:“好上了,穆康自己说的。” 邱黎明:“他说了什么?” 李重远神秘地卖了个关子:“你们自己问。” 手机狭小的屏幕挡不住怼爷说这句话时的意味深长。陆智障虽然悟性不足,管啸和邱黎明倒是领悟得很充分。两人摩拳擦掌了几个礼拜,借着这次的天时地利人和对穆康展开了怼爷式质询。 管啸开门见山地问:“找到林指了吗?” 穆康郁闷地喝了口茶:“没有。” “总会找到的。”邱黎明说,“找到之后呢?” 穆康心想:当然是**大干一场。 此等私事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也,他瞥了邱黎明一眼,漠然道:“干你屁事。” 邱黎明和管啸隐晦地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笑意。 穆大才子自视甚高脸皮奇厚,既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也不屑于掩饰七情六欲,自回国以来,从不吝啬在众人面前表达自己对林衍的思念。根据邱黎明和管啸与之相处多年的经验,傻逼穆若以“干你屁事”来回答问题,就意味着其正在策划一些或颇有私心、或惊天动地的大事。 管啸朝邱黎明使了个眼色:看来他俩进展得很迅速嘛。 邱黎明小幅度地朝管啸点点头,以拉家常的语气问穆康:“你在瑞士一直和林指住在一起吧?” 穆康:“嗯哼。” 邱黎明:“开心吗?” “开心啊。”穆康笑了笑,“从没这么开心过。” “还过去吗?”邱黎明问。 “过去。”穆康说,“我得和他在一起才行。” 管啸别有居心地问:“打算在一起多长时间?” “什么屁话。”穆康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坚定地说,“永远在一起。” 管啸:“……” “missionaplished”再次兜头而来,管教授一下没接稳,直接懵逼了。 关键时刻还是邱首席反应迅速,从愣怔到回神只用了短短三秒。他实在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指着穆康说:“你他妈得说到做到啊!” 穆康莫名其妙地说:“这么大声干什么?” “……没什么。”邱黎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和管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质询环节圆满结束,质询结果激动人心。管啸笑容满面地起身给大伙儿添茶,邱黎明重新坐好,长出一口气,心道怼爷诚不欺我,林指的好日子终于要到了。 陆西峰和管小公主的过家家游戏似乎进展得不太顺利,玩具被推到一边,一大一小两个背影神秘兮兮地低头凑在一块儿,不知道“特别会玩游戏”的“陆酥酥”又在带小姑娘作什么妖。 穆康正徒劳无功地第一万次刷新邮箱,蹲在角落里的小姑娘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脱了“陆酥酥”的怀抱,一溜烟飞奔至穆康身边,将某不明物体“啪”地糊到了穆康脸上。 被猝不及防抢了手机的陆西峰:“诶——” 穆康眼疾手快接住手机,小姑娘手脚并用爬到穆康身上,指着手机屏幕说:“穆酥酥——傻蛋——” 手机里传来一段独白的爵士小号,旋律忧伤,气息老练,一听就是沸点驻场乐队的表现手法。 陆西峰:“……” 管啸:“……” 邱黎明:“……” 管小公主大约把本该匀给走路和说话的成长技能点都加到了手机使用上,熟练地抓住穆康的手把视频拉到第一秒,天不怕地不怕地又说了一遍:“穆酥酥!傻蛋!” 视频虽然低清薄码,镜头晃动,背景又有杂音,仍挡不住主人公的荡漾春情。 穆康木然地想:操,这位仁兄有点眼熟。 画面缓慢推进,小号闲散慵懒,灯光暧昧昏暗,把一切恰到好处地烘托成一首浪漫情诗。掌镜者不怀好意地问镜头中央的男人:“你在看谁?” “你在看林衍吗?” 男人眼中星光璀璨,流淌着献给挚爱之人的脉脉情感,轻轻地说:“嗯。” 穆康盯着视频里熟悉又陌生的傻逼,心绪复杂难言,有点狼狈、有点好笑、有点酸涩、又有点甜蜜。 他安静地将手机放到茶几上,闭上眼,久久不发一语。 三名罪魁祸首在一旁或坐或站,心有惴惴,生怕欲求不满的人渣秋后算账。 他们多心了,穆康一丁点儿找碴的想法都没有。 他只是须臾间有些相思如潮、难以自已,妄图凭想象在黑暗中的立锥之地造出一个微笑的阿衍。 他当然做不到。 林衍天下无双,仅凭他的浅薄思维,描绘不出林衍的万分之一好。 穆康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助地想:你在哪儿?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四十九章 本章bgm:莫扎特-安魂曲(wolfgangamadeusmozart-requiemindminor) _____________ 小寿星对三位“酥酥”送的礼物爱不释手,饭后草草走完吹蜡烛切蛋糕流程,便迫不及待地抱着新玩具拉上妈妈跑回了房。 两位女士一走,席间气氛陡转,四人分头行动。管啸摸出一瓶藏身冰箱角落的15年麦卡伦,邱黎明摆上酒杯,穆康准备清水,陆西峰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儿童生日宴会忽而间变成了家居版沸点酒局。 “l团19号到。”邱黎明抿了一口威士忌,“演出定在22号。” 穆康端着酒杯问道:“谁指?” 管啸低声说:“张老板。” 穆康一愣:“啊?” “是真的。”陆西峰喝了口酒,“我一开始也不信。” “不应该啊。”穆康说,“怼爷没和史蒂夫反映情况吗?” “反映了。”邱黎明说,“但玉声琴行是这场演出最大的赞助商。” 陆西峰摇着头说:“我看演出要完。” “不至于吧。”乐团编外成员穆康问道,“张老板有那么差吗?” 陆西峰和管啸端着酒杯闷声苦笑,邱黎明干掉杯里一半的威士忌,对穆康说:“张老板有句响彻指挥界的名言。” “你可别告诉林指。”管啸警告说,“有损j院形象。” “他有次在讲座上说的。”陆西峰惟妙惟肖地模仿张玉声派头十足的口吻,“‘指挥工作其实很简单……’” 他做了个类似于炒菜的手势:“‘总谱一翻开——哪儿黑往哪儿撸。’” 穆康:“……” 邱黎明目不忍视地捂住了脸,管啸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仰头一口把酒干了。 “我操。”穆康捧着酒杯呆若木鸡,“他在开玩笑吧?” “我们当时都在场。”管啸说,“不像是开玩笑。” 邱黎明无奈地说:“不是开玩笑,就是他的经验之谈。” 穆康感叹道:“我……真没想到。” “张老板一直都这样。”管啸说,“当时苏青的事儿扯到他,我就不怎么吃惊。” 陆西峰狠狠点了几下餐桌:“你说怼爷他们的演出是不是要完。” “也不一定。”邱黎明看了穆康一眼,踌躇道,“毕竟是个顶尖团,没准……” “没什么‘没准’。”穆康沉声道,“常驻指挥是林衍,差距太大,他们肯定适应不了张老板。”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直觉事态颇为严重,又不知如何插手。 “算了,交给怼爷吧。”管啸起身给大伙儿添酒,“我们在这儿瞎操心也没用。” 酒局在管啸妻子的犀利眼刀中于晚上九点半准时散场。穆康到家后,先花一小时收拾行李,又花二十分钟洗澡,直到睡前才磨磨蹭蹭给王俊峰打了个报备电话。 王大经纪人操心地说:“少喝点酒。” 穆康:“不喝睡不好。” “喝多了对脑子不好。”王俊峰苦口婆心地说,“你可是靠脑子吃饭的。” 穆康:“谁还不是靠脑子吃饭的?” 王俊峰:“……” 穆康又说:“也对,是有一些人不靠脑子吃饭。” 王俊峰无语片刻,转而问道:“什么时候回?” 穆康:“不知道,得看那边的情况。” “好吧,随时保持联系。”王俊峰嘱咐道,“别再失踪了啊!” 穆康一听到“失踪”二字就浑身不舒服,没好气地说:“知道了,就这样,拜拜。” 王俊峰:“……拜拜。” 电话挂断,穆康丝毫没把王俊峰“少喝点酒”的叮咛放在心上,火速开了瓶刚在管啸家喝过的同款麦卡伦,满上古典杯的三分之一,一心只想睡个好觉。 他**半身躺在沙发,酒喝到一半,相思病症状暂且得以缓解,沉寂已久的**渐渐攀爬萦绕起来。 穆康借着酒意,念着林衍,闭上眼徒手缓解下身的焦躁。 他对自己经验十足,撸一管用不了多久,然而射出来的那一瞬间,穆康没有感到多少快乐。 和那晚的极致**比起来,此时的客厅里又黑又冷,没有洁白柔软的床,没有若有若无的乌木香,没有火热紧密的拥抱,没有肆意滴落的汗水,没有霸道强烈的贯穿,没有…… 没有。 没有?? 穆康突然意识到一个不同寻常的细节,不顾满手精液,倏地坐了起来。 他皱着眉在黑暗里回忆了很久,游移不定,拿不准是自己忘记了,还是林衍那晚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好好亲过自己? 赤道周边大多常年炎热,但c国的东部高原气候凉爽,是热带人类聚集区里的科隆群岛。 十月的第十场暴雨如约而至。 雨水浇透泥土,地基摇摇欲坠,刚刚建好两个月的排练厅在泥地里苟延残喘,看起来撑不了多久。 林衍赤脚站在脏兮兮的淤泥里,冒雨同当地居民一起修补排练厅外墙,深知这种修补治标不治本,最多再过两三场雨,排练厅就要塌了。 他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修补外墙,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座坍塌的排练厅,更记不清曾在大雨里送别了多少年轻生命。 坐在排练厅里的米娅,即将成为无数被死神亲吻的无辜者之一。 她刚满十二岁,圆号吹得棒极了,音色优美温柔,气息比男生多了一份女生特有的细致。林衍最喜欢用她的圆号和木管搭配演奏抒情片段,每次米娅几乎不用林衍提点,就能找到最准确的呼吸与节奏。 林衍没有想到,自己从约翰内斯堡启程,翻山越岭来到这个非洲中部高原的贫民窟时,迎接他的是已危在旦夕的圆号首席。 半年多不见,女孩瘦成了皮包骨,露出衣服的黝黑皮肤上布满暗红疮口。 对于一出生就携带艾滋病毒的孩子来说,能活到十二岁已经非常侥幸。林衍在看到米娅的那一刻就知道,她的时间快到了。 大雨来临前夕的傍晚,米娅硬撑着站在光线昏暗的平房里,用口音浓重的法语说:“evan,你终于来啦!”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艾滋病晚期病人的濒死时刻,林衍陪伴过很多次。人世悲惨触目惊心,硬把洁身自好的林衍逼成了半个艾滋病专家。 林衍努力掩去眼底的悲伤,对米娅说:“我带了新曲子来。” 米娅虚弱地说:“太好了,可是我……不能参加排练了。” 她全身溃烂症状严重,若在发达国度,是需要被深度隔离的患者。 “没关系。”林衍说,“我带你单独练习。” 每一个即将死去、无法参加排练的孩子,林衍都会尽量进行一对一指导,而今天的这场雨,就是他和米娅之间最后一堂课的见证者。 排练厅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暂且存活。林衍被冰冷雨水淋得浑身湿透,披上一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进去继续给米娅讲课。 米娅面前的谱架上放着《林中精灵》的第一圆号分谱,看到林衍进来立刻指着谱子说:“我想试试这一段。” 林衍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一段描绘的是溪水。” “我没见过溪水。”米娅咳嗽了一声,“没问题吗?” “没问题。”林衍在米娅对面坐好,“来吧。” 米娅慢慢拿起圆号,心爱的乐器对此时的她来说重若千斤,但她向林衍坚定表达过,自己不需要帮助。 这位小演奏员的吹奏气息已涣散,嘴唇振动无法到位,但音乐的情感并未被抹去,音色依旧是米娅擅长的细致温柔,像极了丛林里潺潺流淌的地底溪水。 可惜孤独的圆号声,只勉力维持了十小节。 女孩儿喘着气,颤抖着把圆号递给林衍说:“evan,帮我拿着它好吗?” 林衍稳稳接过来:“好听吗?” “真好听。”米娅小声说,“作曲家是你的朋友吗?” “曾经是。”林衍苦笑道,“但是现在……不是了。” 米娅惊讶地看着林衍,灰蒙蒙的眼里闪过属于少女的兴致勃勃。 就像一道生命之光。 无能为力的林衍捕捉到了,霎那间很想说些什么,好抓住那道即将熄灭的生命之光。 他犹豫半晌,开口道:“米娅,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好啊!”米娅眼睛一亮,“我在听,evan。” 林衍:“是关于这位作曲家的。 米娅:“嗯。” 林衍平静地对女孩说:“我爱他。” “啊!”米娅吃惊地叫了一声,“这位作曲家吗?” 林衍:“是的。” 米娅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们现在不是朋友了?” “我做了一件错事。”林衍低声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原谅我。” “我知道。”米娅马上说,“去道歉呀!” 林衍难过地看着米娅:“他不会原谅我的。” 米娅眨眨眼,说:“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evan。” 林衍:“好。” 米娅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也爱你呀,evan。” 林衍轻轻地笑了:“嗯,我知道。” 米娅:“如果我做错事了,你会原谅我吗?” 林衍怜惜地说:“当然会。” “那就是了。”米娅点点头,尽量让自己坐直,“他也会原谅你的。” 林衍愣住了。 一个即将结束的生命,正在用自己宛若终曲的微薄力量安慰一道陷入痛苦的灵魂。林衍注视着米娅的眼睛,一颗心怔忡跳动起来。 两名全副武装的医生就在此刻推门而入。约定的时间已到,米娅将被带去隔离区做最后一轮身体检查,然后在那儿度过短暂生命的尾声。 林衍退开到安全距离,静静看着医生们为米娅套上病患服。女孩温顺地由人摆布,穿好衣服后被搀扶着站了起来。 两名医生扶着米娅朝外走去,一名志愿者过来为米娅撑伞,林衍默默跟在后面。大雨未歇,地面污水横流,排练厅外站满了人。 除了米娅,所有人都在淋雨,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米娅缓缓走到车前,回过头,隔着雨帘对林衍说了句什么。 雨声滂沱,无情盖过了女孩微弱的声音,林衍却立刻就看懂了。 那是米娅对自己的无声鼓励。 “他会原谅你的”,是非洲圆号公主米娅,在她短暂的一生里,对林衍说的最后一句话。 ※※※※※※※※※※※※※※※※※※※※ 献给米娅,本章bgm是莫扎特的《安魂曲》(mozart:requiemindminor)。《安魂曲》是英年早逝的莫扎特的最后一部作品,还没写完莫天才就去世了,享年35岁。歌单里放了切利比达克指挥慕尼黑爱乐的现场录音版本。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章 林衍在非洲待了一个多月,每日和当地居民同吃同住,尽心尽力带着乐团排练,给小演员们做专业指导,算是稍微弥补了些许孩子们长达半年多的教育缺失。 进入十一月,连日的暴雨终于冲垮了比豆腐渣工程还渣的排练厅,乐团排练暂停,米娅回归天国,林衍这一趟非洲行程即将结束。 离开的前一天,难得天气晴好没有下雨,林衍最后一次去往附近有网络的居民区查收邮件。 全球几乎所有手机运营商在c国东部地区都没有信号,林衍的电话虽然打不通,倒也并非完全处于失联状态。他每隔几天就会开车出去检查邮件,顺便幼稚地整理逃亡之路上出现的障碍。 譬如说,他在三周前以“这是我和康的私事,请你们不要插手”为由,彻底打消了安德鲁和丹尼斯的好奇心。 又譬如说,他直接屏蔽了穆康的手机号码和邮件地址。 为情所苦的林指摇身一变,成了只埋头鸵鸟。 林衍今天只处理了一封来自leefoundation的邮件,基金会敲定了普鲁斯特管乐团于m市的首场演出,时间定在十天后。林衍用当地的固定电话同工作人员沟通好行程,又表示这一次自己直接过去,不用基金会安排交通。 万事俱备,只待出发。林衍回到贫民窟的临时住所,一边整理行李,一边开始思考“如何面对穆康”这一复杂艰深的问题。 众所周知的“evanlin从不出错”这一评价,并不全是无脑吹捧。指挥家林衍日日严于律己、谨慎克制,三十年来活得体面干净,确确实实没做错过什么事。 和穆康的酒后乱性,是林衍人生头一遭铸成大错。 也是林衍人生遇到的第一个,不知该如何直面的挫折。 林衍收拾好行李,走到屋外最后一次眺望非洲大陆的广袤地貌。远方残阳如血,十一月的第一个日落悬于地平线之下,仿佛在为他高声送行。 林衍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做错了事,狼狈地逃走,又未经作曲家应允擅自将《林中精灵》带到了非洲,没有一件事像evanlin的所作所为。 他既想牢记自己的罪无可恕,又奢望从心上人的音乐里获得慰藉。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连米娅都知道要道歉。林衍想:无论他会不会原谅我,我总不能一错再错。 逃离穆康的第五十八天,林鸵鸟告别了家乡非洲草原,追随丛林深处小精灵们的脚步,再一次来到南洋海岛,重新做回了运筹帷幄的林指。 和非洲干爽的草原风情不同,东南亚的热风总有一股隐隐的森林和海潮气息,一缠住皮肤就让人冒汗。林衍一身短打,拖着行李穿过机场嘈杂人群,和负责接他的基金会工作人员在机场外碰头。 工作人员名叫卡尔,是个三十出头、活泼善良的年轻人,同林衍打过招呼后,顺手接过了林衍的行李。 “最近很忙吗evan?”卡尔关心地问,“好像瘦了很多。” 林衍:“谢谢,最近……还好。” 司机把车开了过来,林衍坐上后座,卡尔坐在了副驾驶对林衍说:“丹尼斯和安德鲁已经到了,下午孩子们也会过来。” “好的。”林衍说,“排练场地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卡尔说,“就是演出的场地,他们同意明天给乐团排练。” 林衍:“太好了。” 他没再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汽车飞速驶向市区,车内一片安静。卡尔从内后视镜里清楚地看到林衍疲惫的脸,暗自惊诧:evan是生病了吗?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衍当然知道自己状态不太好。 他自离开瑞士后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像得了厌食症似的对所有饭菜都难以下咽,每日摄入热量别说维持基本代谢需求的两千卡了,有没有过一千卡他都没把握。 被穆大厨宠坏的味觉娇生惯养了几个月一朝回到解放前,立马负隅顽抗,没收了林衍自懂事以后就没丢过的、来者不拒的好胃口。 事情还远不止如此。 林衍在约翰内斯堡吃的几顿着实不差,可菜一端上来,他仍会忍不住开始琢磨“如果是穆康会怎么处理这些食材”之类的一想就揪心、一揪心就更吃不下饭的毫无意义的问题。 林衍的很多第一次都和穆康有关:第一次为爱流泪、第一次游湖爬山、第一次酒后乱性、第一次临阵逃脱……表单冗长,一页纸都塞不下。待他抵达酒店往体重计上一站,“第一次列表”底部又多出了一行:第一次瘦了十五磅。 瘦了十五磅的evan不仅吓到了卡尔,更是让丹尼斯和安德鲁目瞪口呆。两位管乐演奏家正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吃午餐,亲眼看到林衍拖着行李走进电梯,震惊到连上前打招呼都忘记了。 丹尼斯忧心忡忡地说:“evan怎么瘦了这么多?” 安德鲁:“生病了吗?” 丹尼斯坐不住了:“我去问问。” 安德鲁留在原地,目送丹尼斯快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挣扎不已,拿不准该不该给穆康递信。 三十多天前,穆康在邮件里言辞恳切地请求:“如果有了evan的消息,请马上告诉我”。 二十多天前,林衍在电话里以顶尖指挥家的严肃口吻说:“这是我和康的私事,请你们不要插手。” 十多天前,丹尼斯贼心不死地说:“他们分手了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一周前,两位管乐艺术家收到了基金会的行程安排邮件。安德鲁犹豫再三,慑于林衍的指挥气场和好基友的跃跃欲试,选择了保持沉默。 直到他见到林衍的此时此刻。 一段时间不见,英俊优雅的evan变得像肺痨鬼似的形销骨立,让安德鲁直觉事情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内心百转千回,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甫一瞟到丹尼斯垂头丧气地从电梯里出来,马上悄悄把基金会的邮件转给了穆康,手速极快地打了几个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fyi.evanhasjustarrived. 发完邮件,他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回口袋,对丹尼斯说:“怎么样?” “他说没事。”丹尼斯失望地坐下来,“不肯说。” “evanlin从不妄言。”安德鲁假惺惺地说,“他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 丹尼斯瞪着安德鲁:“瘦成那样还叫没事?” 安德鲁反问道:“你能怎么办?” 丹尼斯:“我可以安慰他。” “得了吧。”安德鲁抛出一个暴击,“这是evan和康的私事。” 丹尼斯:“……” 下午两点半,三位指导老师坐在酒店大堂等待孩子们的到来,人手一杯咖啡,气氛诡异难辨。林衍一言不发,丹尼斯欲言又止,安德鲁则一个劲儿地埋头刷手机。 圆号演奏家又心焦又纳闷:m市跟中国没时差啊,康怎么一直没回复? 直到酒店大门外缓缓驶入两辆大巴,安德鲁也没刷出穆康的邮件。 于丛林深处跋山涉水而来的精灵团终于抵达,三人都站起来迎了上去。头一个蹦下车走进门的“小精灵”身强体壮、肌肉发达、眼神凶狠、头上无毛……名叫约翰内斯。 “你好林先生。”约翰内斯左手挂着特雷西,右手牵着安娜,敛起眼里的狠劲,小心地问,“最近很忙吗?你看起来很累。” 特雷西从哥哥手上跳了下来,一眨不眨地看着林衍:“林先生,你病了吗?” 林衍强撑道:“我很好。” “骗人。”安娜一点面子都不给,“瘦了好多。” 林衍:“……” 长发小号男孩兴奋地跑进来,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没找到偶像,不满地问:“穆先生呢?” 林衍:“……” “穆先生有事要忙。”安德鲁出声解救了面色不佳的evan,“最近练得怎么样?号嘴呢?” 小号男孩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掏出号嘴说:“在这儿呢,亨利先生。” “很好。”安德鲁说,“小号声部所有成员,半小时后带上号嘴到我房间来。” 酒店不是该用来排练的场所,孩子们也需要休息为第二天的演出做准备,因此下午的练习主要针对演奏基础,进行到六点半就结束了。基金会的工作人员和跟过来的学生家长负责照顾孩子们,三位指导老师寻到空档,凑在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了顿晚餐。 时隔四个月再次相聚,丹尼斯和安德鲁都有些感慨:虽然少了一人略遗憾,好在主食终于不再是操蛋的水果拌米饭了。 可惜林衍看起来并不认同这一观点。 指挥家对着一盘看上去非常美味的、铺满了mozzare的spaghetti味同嚼蜡,吃了二十分钟连四分之一都没吃完,似乎觉得这玩意儿还不如水果拌米饭。 丹尼斯轻声细语地问:“怎么了evan?不好吃吗?” “spaghetti不该放mozzare。”林衍低声说。 “意面怎么能不放奶酪?”安德鲁说。 林衍解释道:“香料够了,就不用再加奶酪,奶酪的味道……” ……和食材的香气很多时候是矛盾的。 男人的声音在脑中突兀出现,像瑞士高原的夏日天光骤然席卷至林衍眼前。 往事又美又疼,一半是解药一半是毒品。林衍指尖颤抖,忽然说不下去了。 我在干什么?他怔怔地想:我又偷了他的台词。 丹尼斯:“evan?” 林衍摇摇头,掩饰般低头扒拉了一口意面,半天没出声。 丹尼斯还想说话:“你……” 安德鲁在桌子下踢了丹尼斯一脚。 林衍并不想在餐桌上失态,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将穆大厨的台词脱口而出时,蓦然一阵悲从中来,人生从没如此这般厌恶过自己。 他偷了和心上人在一起的回忆当成爱情,偷了作曲家的《林中精灵》当做慰藉,现在又要恬不知耻地偷大厨的烹饪理论了。 林衍无声苦笑:我不仅犯了错,还成了一个偷故事的虚荣之人。 一顿饭吃得沉闷乏味,饭后三人转战去了酒店三楼的酒吧。丹尼斯点了杯马提尼,安德鲁要了份白兰地,林衍拿了罐……橙汁。 丹尼斯:“……不喝酒吗evan?” 林衍简单地说:“我戒酒了。” 三人花二十分钟安排好第二天的排练行程,话题转到了所有人最为关心的奖学金问题。 “卡尔说,基金会有可能提供十个奖学金名额给乐团。”林衍说,“你们知道吗?” “听说了。”丹尼斯喝了口酒,“我一定要推荐安娜和特雷西。” “但是要先看这场演出的效果。”安德鲁说,“明晚很多基金会的高层都会来。” 林衍:“演出一定没问题。” “没错。”安德鲁晃着白兰地,自信地说,“我们还有《林中精灵》这个秘密武器。” 林衍沉默了几秒,艰难地说:“是啊。” 丹尼斯瞪了安德鲁一眼,安德鲁无辜地耸了耸肩。 时间来到九点整,一名穿着花朵长裙的深色皮肤女孩和乐队一起走上舞台。轻柔鼓点托起古典吉他的绵密音色,女孩坐在昏暗灯光下,声音沙哑低沉,缓缓唱起了一首西班牙语情歌。 三人暂时停止了谈话。 音乐家大多都有一个习惯:无论何种场合、何种音乐风格,只要是头一次遇见的表演,音乐家们总会放下手头事,凝神细听一会儿。 这是对音乐世界滔滔不息的探索与好奇,也是对初次相见的表演者的无限尊重。 这位驻唱歌手水平很不错,共鸣浑厚,音准精细,情感到位,三人认真欣赏了几十分钟,皆认为没什么好指摘的地方。 女孩唱完了四首歌,下场休息喝水,舞台上剩下一把古典吉他即兴solo。丹尼斯对林衍说:“真的不喝一杯吗?这里酒调得不错。” “不了,谢谢。”林衍把橙汁喝完,起身礼貌地对丹尼斯和安德鲁点点头,“那就这样,明天见,晚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丹尼斯:“……”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挽留,林衍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撩界之神出师不利,连个传情的机会都没逮到。 “evan不想说话。”安德鲁说,“你干嘛要烦他?” “你懂什么。”丹尼斯说,“那叫安慰,不是烦。” “他不需要安慰。”安德鲁说。 “谁都需要安慰。”丹尼斯说。 安德鲁觉得此话也算有理,遂改口道:“他不需要你的安慰。” “我很好奇。”丹尼斯狐疑地说,“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我站在evan那边。”安德鲁义正辞严地说,“而evan看起来并不在你这边。” “evan站在谁那边?康吗?”丹尼斯冷哼一声,“请问康回你了吗?” 安德鲁一愣,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丹尼斯说,“以你的性格,很大可能会给康递消息。” 安德鲁:“……呵呵。” “看你的样子,康应该没有回复。”丹尼斯看了安德鲁一眼,“对吗?” 安德鲁闷声说:“对。” 丹尼斯没说话。 驻唱女该提着裙子走上台,身后鼓点轻响,下半场表演开始了。安德鲁和丹尼斯一声不响地各自喝酒听歌,从西班牙语听到意大利语,又从意大利语听到法语,虽然两位管乐演奏家没有指挥家林衍的境界,听不懂几个字,但都深切体会到了音乐中绵延不绝的伤感。 丹尼斯干完最后一口马提尼,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你做得对。”撩界之神盯着空空如也的酒杯,终于苦涩地承认道,“我不行,只有康才能让evan开心起来。”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一章 本章bgm:柴可夫斯基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pyotrilyichtchaikovsky-symphonyno.6inbminor,pathétique) ________________ 普鲁斯特管乐团在蛮荒中蛰伏多年,甫一出山便盛况空前。基金会邀请了多位常驻p国的他国外交大使,加上闻讯而来的本地音乐人、媒体、普通观众,晚上七点演出开场前,音乐厅里已座无虚席。 对抢劫从业者约翰内斯来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自十六岁起过着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从没想到有一天能穿着西服,和一大堆有游艇有庄园的人物坐在一起,欣赏一场交响管乐音乐会。 可约翰内斯并未感到丝毫的不自在。 因为他知道,自家那两位总是和四周格格不入的长笛天使,终于为自己的笑容找到了落脚之处。 安娜穿着统一制作的长裙,偷偷伸出头往观众席瞅了一眼,立即惊呼道:“天哪,好多人!” 特雷西把她拉回来:“他们会看到你的!” 安娜:“特雷西你看到了吗?好多人!” “用不着看。”特雷西说,“我听到了!” 安娜:“林先生知道吗?” 特雷西眼珠一转:“我们去告诉他!” 两位长笛天使跑过后台,胆大包天地敲开了指挥休息室的门。 林衍穿着燕尾服站在门口:“怎么了姑娘们?” 安娜兴奋地说:“林先生——” 特雷西插嘴道:“好多人——” 两人齐声说:“都坐满啦!” 林衍难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是吗?带我去看看。” 林衍左手一个安娜右手一个特雷西,被两位长笛天使迫不及待地拉到舞台一侧,观众席传来热闹的喧哗声,一听就知道场面确实很盛大。 林衍低头对自己的长笛首席和副首席说:“安娜,特雷西,把所有人都叫到我这里来。” 开场前十分钟,全员在后台集合。林衍端详着这群自己精心呵护了好几年的小精灵,似乎看到了他们人生之路上柳暗花明的转角。 林衍:“今天来了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吗?” 所有成员:“看到了,先生。” 林衍:“大家知道为什么会来这么多人吗?” 孩子们被问住了,彼此交换着天真不解的眼神,没人说话。 林衍环顾全团,掷地有声地给出了答案:“因为你们非常努力。” “学习音乐除了日复一日不停地练习,没有其他捷径。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希望你们继续不懈努力,那么十年后、二十年后,将会有更多人来看你们的表演。” “男孩女孩们,做得到吗?” 所有成员:“做得到,先生!” 林衍:“很好,拿好乐器,准备上台。” 由指挥家evanlin、长笛演奏家丹尼斯·贝恩、圆号演奏家安德鲁·亨利三人联手打造的普鲁斯特管乐团,在十一月席卷赤道的热带风暴中横空出世,为听众奉献了一场超出所有人预期的演出。 上半场的最后一首曲目,是林衍和穆康专门为普鲁斯特管乐团谱写的《林中精灵》。 这场演出林衍没有拿指挥棒。他站在炙热灯光下,身姿笔挺一如既往,右手朝向大管和长号,轻点出第一个和弦。 圆号和英国管在三小节后加入,和声逐渐丰满。音乐厅里场景陡转,渲染出色彩,听众耳边仿佛拂过一阵丛林野风。 这股由音乐塑造而成的幻象之风,是听众们闻所未闻的崭新巧思,是孩子们熟悉亲切的宁静家乡,而在林衍心间流淌的,则是他无可取代的爱情。 短笛和高音小号音色跳跃,自信地说:“得把它们种得自由潇洒,漂亮精致,才叫本事。” 长笛和降e小号气息绵延,微笑着说:“还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好。” 大管和长号线条悠远,温柔地说:“我百分之八十的作品都是写给他的。” 全曲结束在一个所有声部都有的和弦长音,属于穆康的、天马行空的和声被林衍握在掌心,好像那个耀眼灵魂跨越千山万水,跃然眼前。 观众席爆发出震天的掌声和喝彩声,演出非常成功。基金会高层听得满意至极,丹尼斯和安德鲁坐在台下喜笑颜开,深知奖学金名额已十拿九稳。 唯独林衍背对着全场观众,久久没有转身。 他被音乐拉扯,又一次接受了穆康的精神洗礼,终独木难支,无以为继。 我该怎么办?林衍低下头,绝望到手脚冰凉。 我真的……好想他。 他曾在故事里诚恳退场,独行经年,明明已久经考验、饱练世故。 可他也曾被他紧紧搂住,亲耳听到他说“我不放手”,说得那么真、那么深,镌入了林衍的每一缕痴心妄想。 “音乐直击灵魂的那一下,就是你该往下走的方向。” 音乐直击灵魂的这一下,倒逼出林衍对穆康的刻骨情感,情感烧热思念,思念犹如潮水,残忍掀翻了他隐忍两个月的悲伤无助。 十一分钟的乐曲,二十个声部,每个音符都是和穆康有关的甜蜜故事。 音符数以万计,多到林衍的双手盛放不下,终满溢成泪水,夺眶而出,一滴滴穿透回忆、光影与空气,在指挥台上烙下斑驳印记。 这一刻堪比史诗。 面对柴可夫斯基第六交响曲都能镇定自若的evanlin,被一个登徒子打乱了指挥家从不出错的节奏,生涯第一次泪洒指挥台。 堪堪排在“第一次瘦了十五磅”之后,和穆康有关的“第一次列表”又多了一行。 而同样是在这堪比史诗的时刻,林衍距离给了自己无数个“第一次”的登徒子,不过两千八百公里。 蔓延整个赤道的热带暴雨不仅冲垮了非洲高原的排练厅,也摧毁了雅加达北部贫民窟的数栋危楼,包括夏树剧组放器材和食水的场所。剧组成员连夜把物资抢救出来,搬去了高处的一栋废弃棚屋。洪水隔天便奔涌而至,卷走了所有能载人的小木船,将剧组和大部分居民一同困在了与世隔绝的贫民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夏树的团队即便成了灾民仍十分敬业,随遇而安地就地取材,一帧一帧记录着当地人在洪水中维持生存的卑微与艰辛。 夏树和穆康的临时住所此刻水深约二十厘米,根据当地标准,属于“可以住人”的水平。两人推着一艘勉强能载物的小破船,在光怪陆离里辛苦奔波了一天,于下午五点结束工作,涉水步行几百米,疲惫进屋。 棚屋里弥漫着一股发酵和腐烂混杂的味道,靠北放了两张小床,一半浸在水里,只剩与人体接触的部分暂且幸免于难。穆康一屁股坐到床上,接过夏树递来的毛巾擦脚。 自穆康被夏树忽悠来雅加达上了贼船后,小腿以下就从没干净过。 还他妈被雨水淋废了一台尚未来得及更新换代的手机。 穆康三天以来第十八次对夏树说:“我需要新手机。” “雨停了晒干还能用。”夏树说,“这会儿上哪儿去给你弄手机?” 穆康:“你手机有信号吗?” 夏树:“没有,你半小时前问过了。” “雨什么时候能停?”穆康烦躁地说,“手机是老子的命。” “据说明天能停。”夏树给穆康递了支烟,“有灵感了吗?” 穆康把烟点着,猛地吸了一口:“没有。” “要听点曲子找灵感吗?”夏树说,“小小在我手机里放了些音乐。” “柴六听过吗?”穆康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已经在这儿循坏播放上百次了。” 世界满目疮痍,心情拥挤不堪,两位艺术工作者相顾无言半晌,一同叹了口气。 周身烟雾缭绕,身下水波粼粼,两人盘腿而坐,颇有修仙风范。夏树抱怨道:“小小说住得太差,不来探班了。” 穆康:“不来是对的,不然连住的地方都没了。” 夏树:“今晚还这么睡?” 穆康:“还有别处能睡吗?” “没了。”夏树说,“晚上水上来了怎么办?” 穆康就着烟吐出一口浊气:“上来了再说。” 夏树跟着吐出一口烟:“怎么‘再说’?游出去?” “游呗,当地人都用游的。”穆康随口说,“还有烟吗?再给我一包备用。” 夏树爬到床头摸出一包没拆封的中华扔到穆康脚边:“万一我们没醒……” “不会。”穆康盯着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我醒得来。” 凌晨两点,穆诗人和林狱警梦中相会,祭出一刀虐恋,准时叫醒了穆康。 穆康在轰隆雨声中倏地睁眼,花了三分钟平复心情、两分钟思念林衍、一分钟适应黑暗、二十秒摸透所在地形势。 住所水位攀升,已距离床板不过五厘米。 穆康淡定地坐起来:“夏导演。” 夏树:“……嗯?” 穆康:“我们要被淹死了。” 夏树本就睡得提心吊胆,一听这话睡意立刻没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什么……我操。” 穆康果断拿起枕边的手电筒和手机,下床踩进污水里:“烟呢?” 夏树往身后一看:“泡水里了。” 穆康啧了一声:“算了,走吧。” 两人艰难迈出棚屋,大雨迎头浇下,天地间一片漆黑,四周是跨雨而至的嘈杂人声。姓穆的落汤鸡一号被豆大雨点袭击得眼都睁不开,朝姓夏的落汤鸡二号吼道:“我们去西边的避难处。” 落汤鸡二号:“好!” 落汤鸡一号:“其他人呢?” 落汤鸡二号:“没事,我们一路喊过去!” 贫民窟西边的避难处建在剧组暂存物资的高地上,既难以被水淹,又可以避雨,走过去会途径所有剧组成员临时驻扎的棚屋。两人每经过一座棚屋就一通狂喊,也不管里面睡的是不是自己人,一路喊下来,身后跟了一串手攥手电筒的落汤鸡三四五六七**号。 雨水瓢泼无情,黑暗里跋涉又看不到前路,平常觉得不远的目的地这会儿怎么走都走不到,落汤鸡军团各个被大雨打击得精疲力竭,谁都不想说话。 偏偏有只落汤鸡五号特别没眼力见儿,隔着雨幕突然高喊了声:“夏导!” 夏树:“……” 落汤鸡五号:“穆老师!” 穆康:“……” 落汤鸡五号百折不挠:“夏导!穆老师!” 穆康朝夏树说:“人家叫你。” 夏树只好眯着眼回头喊道:“干什么?” 落汤鸡五号:“这里有个人!” 穆康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落汤鸡五号着急地嚷道:“有人在水里!是个小孩!” 穆康:“我……操。” 行军暂停,所有落汤鸡都围了过去。 那是一栋普通本地民居,夜里看不清有多少层。一楼地面水深已过膝,室内陈设简陋,东边靠墙摆了一张床,上面孤独躺着一名女孩。 女孩眉头微蹙双眼紧闭,一半长发埋在水里,被手电筒的光一照,像个在夜里出没的女鬼。 “发烧了。”落汤鸡五号是只母鸡,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脸,“她爸妈呢?” 同为母鸡的落汤鸡六号凑到女孩耳边叫唤了几声,得到的反馈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 “别叫了。”穆康走过去一把将女孩从床上抱起,接过夏树递来的、不知从哪儿弄到的伞,干脆地说,“走。” 落汤鸡军团冒雨寻获一名亟待拯救的公主,忽然像加了turbo似的又有了前进的动力,一帮人呼啦啦往目的地狂奔,脚下的水越来越浅,前方传来隐约灯光和人声,避难处终于到了。 说是避难处,其实也就是几个挂着灯泡的大雨棚,地上或坐或躺了近百人,大部分灯泡都没电,只有两三盏在勉力地发光。 它们无法为无家可归的人们照亮前路,但至少能温暖黑夜。 穆康抱着女孩走到灯光下,几个和剧组打过交道的居民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是苏希尔!” “你们认识她吗?”夏树问,“她的父母呢?” 一位裹着头巾的中年女子说:“她没有父母,只有个哥哥。” “他哥哥叫路易斯,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这几天外出工作了。”一名黑发女孩说,“但是苏希尔很厉害,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次不行,她生病了。”穆康换了只手托着女孩,问道,“有医生吗?” 几个居民面面相觑,黑发女孩说:“没有医生会来这里的,先生。” 穆康看了一眼夏树:“手机有信号吗?” 夏树掏出手机看了看,沉着脸摇了摇头。 大雨滂沱的夜晚,他们所处的避难处就像咆哮大海中的一座孤岛,旁人进不来,岛上的人也出不去。 夏树出了个馊主意:“我们轮着抱?” “……还是让她躺着比较好。”中年女子说。 “打个地铺吧。”穆康说,“衣服或者随便什么玩意儿,只要是软的、干的就行。” 大伙儿问遍了避难处的所有人,东拼西凑出一堆破布烂衫,齐心协力为女孩打了个地铺。 “辛苦了大家。”夏树对落汤鸡三四五六七**号说,“休息吧。” 心力交瘁的落汤鸡军团终于驻扎落营,众人累得倒地不起。穆康坐在女孩身边,对夏树说:“她怎么一直没什么反应?” 夏树茫然道:“不知道。” 穆康:“你不是要当爸爸的人了吗?” “什么??”夏树吓得浑身一机灵,怒吼道,“小小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穆康平静地看着夏树:“直男总有当爸爸的那一天。” 夏树:“……” 穆康摇摇头:“思想觉悟不够深啊夏导演。” 夏树被穆康逗得满头大汗,惊魂未定地说:“你他妈也是个直男。” “我已经不直了。”穆康耸耸肩,“另一半是evanlin。” 夏树冷笑道:“是吗,evan同意了吗?” “有关系吗?”穆康满不在乎地说,“他不愿意我就霸王硬上钩。” “你确定能推倒evan?”夏树说,“他看上去不比你弱。” 穆康毫无廉耻地说:“干嘛非得推倒,我自己躺倒不行吗?” 夏树瞠目结舌:“你……” 穆康:“怎么?” 夏树:“……没什么。” 操。夏导演毛骨悚然地想:我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一件大事。 ※※※※※※※※※※※※※※※※※※※※ 大家别急,距狗粮大概也就一两章吧。这些出身贫寒的小朋友也是我的亲儿女,我得好好对他们。 柴六:柴可夫斯基b小调第六交响曲“悲怆”(pyotrilyichtchaikovsky-symphonyno.6inbminor,pathétique,op.74),俄罗斯作曲家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最后一部完稿的交响曲,写于1893年2月至8月之间,同年10月28号在圣彼得堡首演,首演九天后老柴就去世了。歌单里是和之前柴五一样的穆拉文斯基(yevgenymravinsky)的版本。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二章 黑发女孩和中年女子接过了照顾苏希尔的工作,女孩四点多时醒来了一次,看起来状态还算不错。落汤鸡军团拯救公主的任务圆满完成,全员各自归位,该睡觉的继续睡觉,该想人的继续想人。 这一晚穆康手头没烟,过得相当难熬。 少了尼古丁的麻痹,他对林衍的思念像忽然加了功放似的,回忆、味道、触感等等一切相关细节被放大了无数倍。相思病发病的滋味烧心挠肺,到雨停的时候,穆康觉得整个胸腔都开始疼了。 早晨七点,天空云雾消散,依稀透出晨光的蓝,预示着新的一天是个好天气。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居民们张罗着各回各家各修各屋。穆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剧组成员说:“有烟吗?”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摸了半天口袋,摸出了一包被雨水浸透的中南海。 一小时后,暌违多日的太阳渐渐在东方露出脸孔,穆康、夏树和落汤鸡不知道几号三位资深烟民寻了个向阳处,苦逼地蹲在地上晒中南海和手机。 穆康:“要他妈晒多久,我快死了。” 夏树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不知道,没晒过。”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好像晒干了也会变味儿。” 穆康:“操,非得说出来吗?” “之前不是说减量了吗?”夏树说,“完全没减啊。” 穆康:“他或者烟二选一。” “什么意思?”夏树迟疑地问,“evan在你就不用抽烟了?” 穆康:“准确地说应该是……有他没烟我可以活得很健康,有烟没他的话只能苟活一段时间吧。”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不远处一艘缓缓漂来的小船:“这会儿也快到极限了,再见不到人估计你得准备替我收尸了。” “我之前居然没发现。”夏树啧啧感叹道,“你说话也够恶心的啊。” 小船越漂越近,近到穆康都能看到船上的棕色皮肤小哥了。小哥头发蓬乱,穿着一身西装,像个误闯禁地的外来者,嘴里不停高喊着“苏希尔”。 黑发女孩的声音从晒烟群众身后传来:“路易斯!这里!” 路易斯跳进水里,一脸焦急地跑上避难处,苏希尔仍坐在那个惨不忍睹的地铺上,看起来精神不错。兄妹俩洪水中相见、朝阳下相拥,当众嚎啕大哭,场面感天动地,真是个难得的好素材。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偷偷对夏树说:“夏导?” 夏树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走。” 蹲地晒烟群众只剩下穆康一人。从人群角度望去,男人的背影寂寞凄凉,若放在夏树的镜头里,配乐的确如才子所言,当仁不让的必须是柴六。 成为全场焦点的兄妹二人抱在一起哭了五分钟,情绪渐渐平复。路易斯擦着眼泪对妹妹说:“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黑发女孩在一旁说:“苏希尔生病了。” 路易斯一怔,担忧地看着苏希尔:“怎么回事?” “我很好,别担心。”苏希尔说,“这次去哪了?” 路易斯摸了摸苏希尔的脸:“去新加坡了。” “总部吗?”苏希尔眼睛一亮,拉着哥哥的袖子站了起来,急切地问,“知道evan什么时候过来吗?” 路易斯摇摇头:“我不知道,林先生最近好像在m市。” evan……lin? 一直处于半条命状态的穆康遽然回头。 尽管这对兄妹的谈话他之前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仍不妨碍穆康一招制敌,精准捕捉到了和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的关键词。 苏希尔失望地说:“evan好久没来了。” 穆康猛地站了起来,高声对苏希尔说:“evan?evanlin?” 夏树扛着设备带着落汤鸡三四五六七**号兴冲冲地过来时,恰好撞见了穆大才子一身煞气拷问当地小女孩的凶残场景。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穆老师好凶啊。” 夏树看热闹不嫌事大,对剧组成员说:“快开机快开机。” 苏希尔被穆康一瞪,眼里立即开始泛泪,缩在路易斯身后不敢说话。 路易斯惊讶地望着穆康,不可置信地说:“我的上帝,是你吗先生?” 他兴奋地伸出手:“先生,真的是你!再次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穆康:“……我们认识吗?” 路易斯:“先生,我是路易斯啊!” 穆康暗忖道谁知道你是哪个路易斯,嘴上却说:“好久不见啊路易斯,你们刚刚在说音乐家evanlin吗?” 路易斯开心地说:“是啊先生,你也认识林先生?” “当然认识。”穆康大言不惭地说,“我是他的伴侣。” 路易斯:“……” 苏希尔冷不丁冒出头,出声反驳道:“你骗人,evan明明是单身。” 穆康挑挑眉,兴味盎然地看向苏希尔:“你怎么知道?” 苏希尔从哥哥身后走出来:“我和evan认识很久了。” 穆康不甘示弱:“我也和他认识很久了。” “我天生就是evan的soulmate。”苏希尔骄傲地说,“他最喜欢我,每次都让我独唱。” 穆康一愣:独唱? 他眯起眼将苏希尔打量一番,慢慢露出了一个非常欠扁的笑容:“原来是你啊。” 苏希尔:“……” 我不喜欢这个讨厌鬼。她生气地想。 穆康没再理会苏希尔,客气地对路易斯说:“最近我和evan闹了点别扭,请问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我不确定,先生。”路易斯犹豫道,“得问问同事。” “好的,拜托了。”穆康以一种“赶紧给我问不然弄死你”的胁迫眼神擒住路易斯,“有信号了吗?” 路易斯被穆康看得心惊胆战,掏出手机说:“有了先生,请稍等。” 眼见路易斯转身乖乖去给同事打电话了,穆康从地上拿起被太阳晒热的手机,再一次尝试开机。 事实证明夏导所言不假,做了一番日光浴的手机果然回了魂,几天里第一次有了反应。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两分钟后,手机开机完毕。 一分钟后,信号搜索完毕。 三分钟后,新信息和新邮件接收完毕。 穆康迫不及待地打开收件箱,一封发件人为“andrewhenry”的未读邮件像颗闪光弹似的在眼前噼里啪啦地炸开。 邮件内容虽然激动人心,发件时间令人万念俱灰。 穆康死死盯着邮件第一行简短的英文,整个人像是被鬼差勾了魂似的,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路易斯和同事通完电话,杵在不远处踌躇半晌,走过来说:“先生……” 穆康看都没看他。 路易斯鼓起勇气开口道:“我同事说……林先生昨天晚上走了。” 穆康痛苦地想:求求你别说了。 安德鲁的邮件发件时间是两天前。 路易斯说林衍昨天晚上走了。 这是穆康手里最后一条能用的线索。 他寸阴若岁等待了两个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涛涛洪水阴差阳错地送去了无望西天。 这场洪水看起来像突如其来,实则不过是如期而至。它年复一年地从贫民窟里洗涤出无数桩人世无常,穆康曾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却从未想过有一天需要亲身经历。 雅加达纵有无尽长夏,带不走穆康心头的茫茫凛冬。 老天爷真是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穆大才子。 他紧紧捏住手机,从脚底涌起的狰狞痛楚和翻涌酸意直冲头顶,比暴雨汹涌、比日头灼烫,让他人生头一遭产生了大哭一场的冲动。 夏树一看穆康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妙,当机立断从地上抓了一支被尘土包裹的烘焙版中南海,飞快点上递了过去。 穆康无意识地接过来,哆哆嗦嗦把烟凑到嘴边,尝试了四次才成功咬住烟嘴。 情之一字惹才子手抖腰折、罹患渐冻症。夏树不愿落井下石地记录兄弟的窘态,打了个手势,让落汤鸡不知道几号把摄影机关了。 避难处里鸦雀无声。 晒过的烟充斥着某种怪异的死鱼味,尼古丁功效大打折扣,穆康花了比平常多三倍的时间才把那股撕心裂肺的感觉压下去。他重重吐出一口烟,看了一眼苏希尔:“你,喜欢唱歌吗?” 苏希尔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 穆康冷冷道:“回答问题。” 路易斯低下头轻声对苏希尔说了句什么,小姑娘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喜欢。” “钢琴在哪儿?我听听你唱歌。”穆康说,“就唱avemaria。” 苏希尔:“……” 路易斯:“……” 兄妹俩还没反应过来,嗅觉灵敏的夏导演已火速上道,忙说:“我知道在哪儿!” 穆大才子出马带贫民窟小女孩练歌,落汤鸡军团再次喜获素材。剧组成员充满干劲,纷纷晒干羽毛、扛上设备,不辞辛劳地在烈日下涉水走了二十分钟,同穆康、苏希尔和路易斯一同抵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栋在废墟中颠簸矗立的危楼,结构寥落到只剩下框架,让阳光轻易穿透,映出空气里纷飞的水雾与灰尘。 一场热气蒸腾的洪水,一堵灰尘满覆的外墙,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孩。 一台只剩骨架的钢琴,一颗蓬勃跳动的初心,一个懦弱矫情的自己。 穆康品味着眼前似曾相识的魔幻现实主义场景,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苏希尔仰头问穆康:“你也会弹钢琴吗?” 穆康叼着烟:“嗯哼。” 苏希尔:“有evan弹得好吗?” 穆康抬手把烟换到指尖,嘴角划出温柔弧度:“他弹得比我好。” 苏希尔:“我就知道。” 女孩儿不懂何为“情人眼里出西施”,听穆康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小瞧这个凶巴巴的讨厌鬼。 剧组很快布置好了场地,成员们鱼贯而出,室内只留下夏树一人扛着摄像机站在角落。落汤鸡五号说:“穆老师,苏希尔,请吧。” 穆康大刀阔斧地坐在了钢琴前,对身边的苏希尔说:“要开嗓吗?” 苏希尔不屑道:“不用。” 穆康“嗯”了一声:“我先弹一遍,你第二遍进来。” 他把烟在地上摁熄,凝神呼吸五秒,轻柔抓出第一个和弦。 琴声在穆康指尖缓缓流淌开来,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飞向远方。 舒伯特的魂魄,李斯特的血肉。 与林衍截然不同的、霸道又执拗的、穆康的弹法。 与林衍如出一辙的、悠远又神圣的、来自天堂的声音。 洪水之上的哀婉人间,似乎出现了一缕天国之光,正试图拯救绵绵不绝的尘世疾苦。 路易斯喃喃道:“真美。” 苏希尔绞紧双手,惴惴不安起来。 她毕竟算是林衍的小半个学生,虽然只会弹练唱必要的简单曲目,也知道这首经李斯特改编的钢琴曲技术要求非常高。 她没听到一个错音。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之前给予讨厌鬼的轻视,或许是大错特错。 音乐在穆康手下渐渐铺陈展开,苏希尔愈发忐忑:我的德语发音很不熟练,音准也只是马马虎虎,讨厌鬼这么凶,我会不会挨骂? 小姑娘紧张到头上渗出汗珠,待钢琴走完一遍之后,居然没敢张嘴。 穆康停下了:“怎么不进来?” “我……唱得不好。”苏希尔说,“你保证不骂我。” “我知道你什么水平。”穆康说,“别害怕,来吧。” 苏希尔只好说:“好。” 她强迫自己放松腹部,跟着音乐前情同步呼吸,于五小节后高声歌唱起来。 苏希尔的音准虽然不算精细,但还未过变声期的音色纤细动人、招人怜惜。她甫一唱完开头的“avemaria!jungfraumild,erh?reeinerjungfrauflehen”两句,所有人都禁不住想为她鼓掌。 可惜伴奏一点都不识抬举,苏希尔还没开始唱第三句,丰满的钢琴和声戛然而止。 穆康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希尔:“你没好好练。”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苏希尔往后小小退了一步。 穆康:“是因为生病了吗?” 苏希尔小声说:“不是。” “evan一定告诉过你。”穆康说,“音准不用刻意追求,但每个音的共鸣要尽力做好。” 苏希尔轻轻地说:“是的。” “你的共鸣退步了很多。”穆康直截了当地说,“多久没练了?” 苏希尔转开头,没出声。 “如果evan来了,你根本就是浪费他的时间。”穆康没打算跟她客气,“你知道evan很忙吧?” 苏希尔的眼里开始闪现泪花。 穆康:“说话。” 苏希尔嚅嗫道:“知道。” 穆康:“他过来一趟不容易。” 苏希尔:“……是。” 穆康:“那你为什么不好好练?” 苏希尔忍不住抽泣起来:“evan很久没来了,我以为他……” “你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穆康打断了苏希尔,“这就是你不练歌的借口?” 苏希尔拼命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颗砸到地上。 穆康不为所动:“你唱歌是为了谁?为了evan吗?” “我喜欢evan啊!”苏希尔一颗少女心被讨厌鬼揉得粉碎,哭嚷道,“有什么错吗?” “喜欢evan没错,不练唱就有错了。”穆康严肃地说,“学习音乐除了日复一日不停地练习,没有其他捷径。”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 苏希尔一边抽噎一边跟着念道:“……三天不练,观众知道,四天不练,全世界都会知道。” “没错。”穆康说,“evan也说过,对吗?” 苏希尔垂下眼,流着泪点了点头。 穆康沉声说:“你刚刚还说,自己天生就是evan的soulmate。” 苏希尔:“……” 穆康:“你是不是觉得‘天生就是soulmate’这件事很酷?” 苏希尔无措地抬起头,仿佛在用眼神问穆康“难道不是吗”。 穆康认真地说:“你误会soulmate的意思了,小姑娘。没有哪两个人一出生就是彼此的soulmate。” “你喜欢的evan,勤学苦练了三十年,到现在也没有停止。” “我也一样。” “everybodyaffirmsthatevanandiaresoulmates.wewerenotbornthisway,wemadeit.” “thisisthereasonwhyiamqualifiedtobehispartner.” “小姑娘,你连每天练唱都做不到,还差得很远。” “这样的你,一点机会都没有。”穆康双手抱臂,傲然道,“evan只能是我的。” ※※※※※※※※※※※※※※※※※※※※ 由于穆康和苏希尔上课全程都是讲英文,我写作的思路是先想好英文对话,再翻译成中文写下来。穆老师这两句宣言试了几次都觉得翻译得不到位,所以直接写了英文。 这两句话的大概意思是:“每个人都认为evan和我是灵魂伴侣。我们不是生来如此,而是后天努力而成。这才是为什么我有资格当他的另一半。”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三章 临近午后,天空万里无云,太阳直射水面,洪水中心的废墟热得像个蒸笼。几名围观群众满头大汗地聆听穆康训话,没人敢出面制止。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连日来第n次感叹:“穆老师好凶啊。” 落汤鸡五号花痴地说:“穆老师好帅啊。” 落汤鸡六号附和道:“帅得让人合不拢腿。”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 苏希尔怔怔和穆康对视,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夏树离事故现场最近深受波及,有感于穆大才子的摄人气场,心有余悸地想:真他妈风骚,幸好小小已经归我了。 “看在你也喜欢evan的份上,我给你个建议。”穆康对苏希尔说,“evan你就别想了,我帮你找个老师。” 苏希尔怯怯地问:“谁?” 穆康指了指夏树:“他老婆。” 无缘无故被拉入局的夏树:“……” 苏希尔转头看向夏树,面对镜头问:“你老婆是谁?” 夏导演仅花了半秒就捋清了“太好了她居然看镜头了我得控制好她,小小还不是我老婆这种事就别提了”这一极有职业操守的思路,隔着摄像机对苏希尔说:“是名女高音歌唱家。” 苏希尔:“是个厉害的人吗?” “非常厉害。”夏树说,“你知道约瑟芬·普西妮吗?” 苏希尔立刻说:“知道,意大利歌剧皇后。 夏树:“我老婆是约瑟芬唯一的女弟子。” 苏希尔的眼睛倏忽睁大了。 穆康:“你觉得怎么样?” 苏希尔大声对穆康说:“我同意!” 穆康:“但是你现在水平不行,老师肯定不愿意收。” 苏希尔急切地说:“我可以练。” “很好。”穆康满意地说,“等下次我和evan一起过来时,你一定要准备好。” 苏希尔:“什么时候过来?” “最多一个月。”穆康承诺道,“跟紧这位夏导演,这样我和evan随时都能找到你。” 穆康来到雅加达贫民窟快十天,总算遇到了一个没再涨水的午夜。临时住所里水位降至脚踝以下,室内空气又潮又闷,味道**。 穆康叼着死鱼味的烘焙版中南海,坐在台灯下写曲。 作曲家手旁趴着三只颜色各异的飞蛾,背上爬了五只精力旺盛的苍蝇,耳边掠过不知道多少只嗡嗡作响的蚊子,深刻体会到了东南亚的昆虫多样性。 夏树的生物钟和穆康一样奇葩,大半夜的也不睡觉,往两人身上狂喷了一轮防蚊水,扛起摄像机对准穆康。 穆康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拍的?” 夏树:“素材不嫌多。” 夜幕之下的贫民窟没有欢笑声和霓虹灯,镜头里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台灯。夏树移动摄像机,先给了穆康的手部一个特写,又将五线谱整个拉入画面。 曲子由两个声部构成,夏树看不出名堂,问道:“这是什么?” “钢琴谱。”穆康说,“李斯特的《avemaria》原曲太难了,我写个简化版给苏希尔,她可以自己边弹钢琴边练唱。” 夏树惊讶地说:“你怎么变得这么体贴了。” “阿衍很重视这些小朋友。”穆康一边手速极快地写音符一边说,“再说练唱本来就该用钢琴,这儿的条件太艰苦了。” 他翻开新的空白一页,熟练写好最左边的高音和低音谱号,把烟摁熄,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皱巴巴的翻新货重新点上。 夏树:“这烟味道这么怪你也能忍。” 穆康:“至少比相思病味道好点儿。” 夏树忍了整整一天,终究敌不过好奇心,试探地问:“昨天是不是等到evan的消息了?” 穆康握笔的手停了,好半天才说:“……嗯。” 夏树:“怎么样?” “不怎么样。”穆康放下笔,捏住烟猛地吸了一口,“他之前在m市,离这儿很近,但是前天晚上又走了。” 夏树愣了愣:“去哪儿了?” 穆康叹了口气:“不知道,电话还是打不通。” 夏树:“……” “我昨天有那么一阵心里特别恨。”穆康反应迅速地抓住了一只蚊子,“如果不是被雨弄废了手机,我这会儿可能已经抱上他了。” “可后来我又想,如果雅加达没有洪水,我压根就不会再遇到他。” “所以我不仅没法怪这破地方,还得感谢它。”穆康笑了笑,无奈地说,“都是命。” 夏树看着镜头里满脸苦涩的穆康,默然片刻,以活跃气氛的轻松口吻道:“穆大才子很有感慨嘛。” “谁他妈会自然而然生出那么多感慨。”穆康对着镜头吐了口烟,“感慨大多是被生活灌输的。” 简化版《avemaria》五点整完稿,穆康有意避开了噩梦侵扰的高峰时段,于拂晓时分爬上床,难得地一觉睡到了大天光。 中午十二点,炎炎烈日照进棚屋,爬上床头,床上的人还没醒,枕边刚复活的手机率先响了。 铃声接连不断叫个不停,一股子不吵醒人不罢休的姿态。 穆康把头埋在毛巾被里,条件反射地滑开接通,还没“喂”出声,李重远的声音已隔空而至:“你在哪儿?” 穆康闭着眼凑到听筒旁:“啊?” 李重远:“我不管你在哪儿,明天一定给我回来。” 穆康迷迷糊糊地说:“什么?” “张老板不行,排了一次就和我们散伙了。”李重远飞快地说,“史蒂夫找到林指了,他明天晚上到,直接过来演出。” 穆康顷刻间睡意全无,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呆愣半晌,神经病似的对着电话说:“行了怼爷,我知道自己在做梦。” 李重远:“……” 穆康思路清奇地说:“肯定是梦,他又没有签证,哪儿能说来就来。” 李重远:“……” 穆康哑声道:“别玩儿我了。” “傻逼穆!”李重远怒其不争地吼道,“就当是做梦,你他妈也赶快给我滚回来!” 电话挂断,被命运打击至深、以为自己已被老天爷抛弃的穆康心神恍惚了足足五分钟,依旧没分清此刻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得试试看能不能感觉到痛。他想,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好像不怎么痛。 所以我真的在做梦吗? 我操,不要啊。 穆康不甘心地又狠狠扇了自己一下。 妈的,还是不怎么痛。 哈哈,我就知道这是梦。 果然还他妈的是梦。 真的……是梦。 这一下可谓是锥心刺骨。穆康难受得整个人都快坐不稳了,一惊一乍的心好像被捏碎了似的忽然没了知觉,钝痛蔓延至五脏六腑,一下一下砍上他的肝、他的肺、他的三魂七魄。 我**的老天爷,觉得老子被你虐得还不够惨吗?噩梦整完了居然换这种操蛋的梦蒙人? 我认输,别再玩儿我了行吗?我把自己扇醒还不成吗? 夏树工作到一半,特意跑回来叫为情所困的兄弟起床吃饭,哪曾想到一进门就正正好目睹了穆姓失心疯患者不停掌掴自己的惊悚一幕。 “我操!”夏树冲过去一个剪刀手制住穆康自虐,“你怎么了?” 穆康双目赤红,看起来离走火入魔只有半步之遥,嘴里嘟囔着:“不带这么玩儿的……” 夏树:“啊??” 穆康无意识地看向夏树:“你他妈怎么也在?” 夏树:“……” 穆康:“这个梦的出场人物怎么这么多?” “不是梦。”夏树说,“你没在做梦。” 穆康:“呵呵。” 夏树近距离观察了多日穆大才子神经兮兮的颓废模样,早有些看不下去,这会儿更是深觉都他妈是些什么破事儿啊。他暗自吐槽了五秒,对穆姓患者说:“对不住。” 夏导演拿出他上山下海练就多年的力气的六成,气沉丹田,毫不留情照着穆康的肋骨施展了一个肘击。 穆康立即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痛苦地弯下腰倒在了床上 哪怕是施瓦辛格的肋骨对上手肘也绝逼只能跪,夏导演实在是深谙揍人精髓。 夏树:“疼吗?” 穆康在床上缩了好几分钟才缓过来,低声说:“疼。” 夏树清晰地说:“不是做梦。” 穆康:“啊。” “怎么了?”夏树问。 “怼爷说他明天晚上就到。”穆康说。 “l团的演出?” “是。” 夏树:“那你还不快回去。” 穆康沉默了一会儿,说:“夏导演。” 夏树:“嗯?” 穆康:“我不是在做梦,对吧。” 夏树:“还要我再打一次吗?” “操,居然还挺他妈想的。”穆康维持着蜷成一团的虾米造型,埋头低低笑了起来,“我扇了自己那么多下都不觉得痛。” 夏树:“放屁,脸都快肿成猪了。” “真的。”穆康越笑越嚣张,“你再打我一下。” 夏树:“……” 穆康:“哈哈哈哈哈,求你了官人。” 夏树深藏功与名:“滚。” 惨遭毒打的失心疯患者一骨碌爬了起来,俊脸又红又肿,肋骨又痛又麻,发型支棱得像个鸡窝,招蜂引蝶的才子风范荡然无存。 这些统统都不是事儿。 因为他的心又回来了。 穆康漆黑的瞳孔闪闪发光,像忽然长出了星星似的,漫天都是流光溢彩。他抹了把脸,迫切地问夏树:“有船了吗?” “我们没有,但是路易斯有。”夏树冷静地说,“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请您赶紧把evan追到手,带过来让我开开眼。”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四章 本章bgm:贝多芬a大调第七交响曲(ludwigvanbeethoven-symphonyno.7inamajor) ________________ 苏嘉诺哈达机场的电子信息屏烂得名不虚传,穆康和路易斯同一帮无知旅客站在一起,仔仔细细瞅了五分钟,终于确定画面虽然看起来在刷新,实则只是于不同语种间切换,具体内容一直是一小时前的航班信息。 穆康掉头就走:“去柜台问吧。” “我说过了穆先生。”路易斯跟过去说,“信息屏总是出错。” 穆康随口道:“你什么时候说过?” “上次啊,你帮我查信息那次。”路易斯说,“那天我接的贵宾就是林先生。” 一直没想起来路易斯是哪根葱的穆康脚步一顿,脑海闪现模糊的回忆碎片,电光石火间串起了所有被自己忽略的细节。 路易斯:“你不记得了吗,穆先生?” 被人一语中的这种事自然不能宣之于口,穆康一边走一边若无其事地表示:“我当然记得,从迪拜飞来的飞机嘛。” 路易斯赞叹道:“你记性真好!” 当天的直飞航班已飞走,第二天的直飞航班全满,回国路线只剩下了联程航班一种选择。时逢东南亚雨季,航班取消的取消、延后的延后,很多航线需要消化被取消航班的旅客,临时加塞的穆康和柜台工作人员筹谋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排出了一条由新加坡转机、于第二天傍晚抵达国内的路线。 夜幕降临,穆康将最后两支烘焙版中南海分了一支给路易斯。两人站在热带雨季的潮湿夜风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话别。 “祝你一路平安,穆先生。”路易斯说,“真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你。” 穆康:“我也没想到那次你接的人就是evan。”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路易斯笑着说,“穆先生,恕我冒昧,你和林先生在一起很久了对吗?” 穆康看了路易斯一眼:“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不知道。”路易斯想了想,“你们明明是两个性格迥异的人。” 穆康:“嗯哼。” “可是我觉得你们很多时候非常像。”路易斯慢慢地说,“弹琴的时候,谈论音乐的时候,讲课的时候……” “有意思的想法。”穆康笑了,“你说得没错。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我们确实在一起很久了。” 距穆康发现林衍的那个暖春傍晚,已将近十年。 这十年间,虽然大部分时候两人都天各一方,但彼此一直是对方心中珍贵的唯一。世道是非、浮华纷扰,未曾撼动其分毫。 即便是地球上最遥远的距离,也无法斩断这份灵魂间的羁绊。 因为它应音乐而生,而音乐承载情感、传递牵挂、跨越时空、永不消亡。 穆康走出中国海关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从窗户往外看,夜空被霓虹灯污染成了不甘寂寞的暗紫色,星光隐匿踪迹,视野尽头只余航站楼的冰冷内透。 一回到主场,穆康反倒不着急了。 穆大才子最大的优点,就是越到生死关头越冷静。 他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此刻直奔剧院的话,有很大几率会卡在上半场即将开场时到达,既堵不到人,也表不了白,实在不是个好时机。 这场演出上半场演《魔笛》序曲和莫四十一,下半场演贝七,无论对音乐还是对林衍,穆康都胜券在握,仅用一分钟便安排好了如下行程: 回家洗澡,换衣服,带上润滑剂和安全套,开车去剧院,中场休息时表白,演出结束后**,地点随机。 完美。 至于“男人一般不会随身携带润滑剂和安全套”、“都还没表白呢你是不是想得太远了”、“林衍那么正经的人不会喜欢野战”之类的警世箴言,精虫上脑的穆大才子统统没放在心上。 穆康排队坐上出租车回到家,按部就班走完了所有计划步骤,又一脸平静地开车去往国立大剧院,停好车后,从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到一楼。 音乐厅不出意料地大门紧闭,整个剧院悄无声息。 穆康淡定自若。 《魔笛》序曲长约6分钟,莫四十一长约32分钟,算上谢幕时间,上半场耗时约40分钟。 他提早了近十分钟到达,只会早不会晚。 穆康熟门熟路地出剧院大门左拐,和寒冷江风相携走了三十米,一闪身窜进临江的演员通道入口,速度快到保安大叔只看到了一个人影,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通道尽头是一扇连接后台的门,旁边坐了名工作人员,一看到穆康就站了起来:“穆老师。” 穆康给工作人员递烟,又拿出打火机凑了过去:“辛苦了。” 工作人员受宠若惊,就着穆康的火把烟点着:“您要进去吗?” 穆康镇定地说:“嗯。” 工作人员立即把门打开了:“您请。” 这么多年“穆老师”没白当,至少国立大剧院的人情工作穆康做得很是到位。他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后台,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到处都是琴盒和服装袋。 舞台上乐声已停,依稀响起掌声和喝彩声,妥妥儿的进入安可时间了。 穆康面朝舞台方向,花一分钟整理好心请。谈话声由远及近,乐团首席第一个走了进来,一看到穆康就愣了:“穆先生?” 穆康:“evan是不是来了?” 乐团首席:“……是。” 穆康点点头,转身走向指挥休息室。 林衍穿着燕尾服下台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休息室。 他在无人知晓的黑暗角落站了一分钟,以《困灵》为背景音乐,开始默读一个关于青春与爱情的故事。 这座音乐厅,就是故事结束的地方。 林衍低下头,跟随七年前的自己慢慢走向指挥休息室。接下来的故事情节林衍稔熟于心:他会独自靠在门边等他,像个英俊的骑士,笑着赐予他一个温暖拥抱。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往事又美又疼,一半是解药一半是毒品。 林衍沉浸于回忆中的脚步忽地停了。 他不知所措地望着前方,赫然发现和七年前相同的地方,竟然真的站了一个人。 更可怕的是,那人有一张和七年前的人一模一样的脸。 林衍茫然地想:我在做梦吗? 演了那么久的莫扎特……都是梦?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林衍和穆康之间距离不过两米,明明再往前走一步就是最佳交流尺度。 可两人跟两根木桩子似的直挺挺杵在原地,谁都没敢动一步。一个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愿出声惊扰,一个心跳得太快觉得自己就快要猝死了。 妈的。穆康想:得抓紧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敛住四处乱窜的心,开口道:“林三岁。” 林衍:“……啊?” 穆康:“你很有能耐啊?” 林衍傻逼似的问:“你是……真的吗?” “我是不是真的不好说。”穆康粗声粗气地说,“反正你他妈得是真的,再不是真的老子就咬舌自尽。” 他说完这句不吉利的蠢话,一个箭步上前以某种驾轻就熟的姿势揽住自己的心肝,直接将人带进休息室,顺便锁上了门。 林衍:“……” 穆康转过头,几乎是恶狠狠地对林衍说:“你怎么就跑了?” 林衍被这一连串的事发突然吓得不轻,好半天才干巴巴地说:“我以为你不想……” “我想。”穆康猛地打断他,“一觉醒来人就没了,老子想你想得饭都吃不下曲也写不出,想得一杯酒下肚就成了傻逼,想得连他妈烟都不够抽了!” 林衍声音都颤抖了:“……什么?” 穆康靠近他,咄咄逼人地说:“居然干完了就跑?林衍,就这么对我?” 林衍张张嘴,说不出话。 穆康又走进了一步:“这么讨厌我?嗯?” 林衍身后就是墙,已退无可退。 穆康抵着林衍的额头,注视那双震惊的眼,低声说:“我是真的。” “想你,也是真的。” 他的心在狂啸,强烈的情感挣脱牢笼,绽放五颜六色的音符,在高歌猛进。 他又说:“你得负责。” 还不够。 他还想离林衍再近一点。 他把林衍硬抵在了墙上。 他逼得林衍一点退路都没有。 他没给林衍哪怕零点一秒的反应时间。 他终于忍不住吻了上去。 林衍脑子里轰地炸了。 唇齿相依,触感是那么的温柔美好,仿佛一片柔嫩羽毛,在拨弄敏感心尖。 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让穆康和林衍对视许久,又双双错开目光。 林衍还在发懵,穆康却忽然湿了眼眶。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何为朝思暮想,何为尘埃落定。 原来他兜兜转转这么久,朝思暮想的是这一刻,亲吻林衍时的尘埃落定。 穆康把头抵在林衍肩膀,默默任泪水泛滥林衍的燕尾服,染湿了二人蹉跎而过的往昔岁月。 “我爱你。”穆康小声说。 他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恍然觉得自己前三十几年人生,都他妈活得像个废物白痴。 “我爱你啊,林衍。”穆康缓慢而坚定地重复道,“听到了吗?” 他终于第一次,对一个人说出了这句话。 说得坦坦荡荡,不设心防,宛若初生。好像他生而成为一个叫做“穆康”的人的意义,就是为了对林衍说这句话,表达这份爱意。 穆康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恣意潇洒目空一切的气场陡然消失,像是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谁也没见过的、柔软的穆康。 他一心一意看着林衍,眼里的专注让人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这种专注,林衍在穆康眼里见过无数次,对着乐谱,对着钢琴,对着乐队,对着演员。 此刻这种专注混入了某种陌生情绪,正燃烧着扑向自己。 林衍头昏脑涨地想:这是……什么眼神。 啊。林衍又想:他刚刚吻了我,还说…… 说他爱我。 他……爱我。 犹如一道惊雷,又犹如降下圣光,林衍终于回过神。胸口的酸甜苦辣咕嘟咕嘟冒着泡沸腾起来,熏疼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喉咙。他却来不及品尝个中滋味,热烈澎湃的冲动正催促他反客为主。 林衍握住穆康手腕,闭上眼又吻了上去。 这个吻深入又凶狠,一点都不林衍。 他霸道地撬开穆康的牙齿咬住舌头,却舍不得下狠劲儿,只能狠狠吮吸一阵,又依依不舍地松开,转而温柔含住对方的嘴唇,让呼吸缠绵交错。 穆康被林衍亲得心颠,几乎是立刻就**。 俩人又分开了,林衍睁开眼,褐色的瞳孔紧锁穆康,里面沉淀着经年委屈,又跃动着漫天欢喜。 穆康被他看得心化成水,蓬勃地窜出七情六欲,往常的坚硬冷漠通通喂了狗。他艰难地别过头,心想:别这么看我啊林三岁。 然后林衍又忍不住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眼角是压不住的笑。 我……操。 真他妈受不了。 这么一下而已,穆康就觉得自己要射了,情感和**从脊髓直冲天灵盖,居然有了想就地解决的冲动。 “回、回家。”穆康吞了吞口水,言简意赅地说,“快。” 林衍轻轻推了推他:“还有贝七。” 穆康皱了下眉:“贝你妈……唉,行吧,贝七贝七。” 林衍没说话,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穆康老脸一红,心里泛起一股别样的别扭。 这大概是……害羞? 然而害羞的劲儿如浮云一般一吹就散了。林衍此刻的笑容在穆康眼里甜得就像肖邦的夜曲,他沉溺其中,实在分不出心去害羞。 穆康抓着林衍的手直接放到自己胯下,堂而皇之耍起流氓:“**,怎么办。” 林衍面不改色地摸了一把:“贝七不长,等我演完。” 穆康不同意:“等不了。” 林衍:“别闹。” 穆康:“要闹。” 林衍:“……” 穆康说完自己也酸得受不了,趴林衍肩上笑了半天,总算是把生机勃发的小兄弟给暂时笑软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好工作人员来敲门:“指挥,要开始了。” 林衍:“好的。” 他把被穆康弄皱的燕尾服理了理,脑子还是有点懵,但形势刻不容缓,贝七蓄势待发。 他是指挥家evanlin,演出一向背谱,无论是瓦格纳还是贝多芬,他都胸有成竹从不出错。他是乐团六十位专业演奏员的依靠和主心骨,即使中场休息时在后台被一个叫做穆康的混蛋不合时宜地撩到春风拂面春心涌动春水大盛,走上指挥台的那一刻,依然运筹帷幄,自信满满,无可阻挡。 贝多芬第七交响曲,没有标题,没有框架,随心所欲,来者不拒。 它被林衍不经意间注入了爱情的滋味。 他在笑,指挥棒在空气中划着美丽开阔的线条,施展出奇妙魔法,肆意奔腾的欢乐情绪感染了所有人。 弦乐轻声试探:你爱我吗? 长笛轻巧地给予答复:我爱你啊。 太好了。所有声部都热闹快活地大声喊起来:太好了。 太好了。李重远心想,看到林衍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那里面小心翼翼地藏着人世间最诚挚的拳拳心意,剔透闪耀,如今终于被那个人寻获至宝、小心安放,不用再寂寞地辗转漂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注: 贝七:ludwigvanbeethoven-thesymphonyno.7inamajor,op.92,贝多芬写于1812年,歌单里放的是我最喜欢的克莱伯和巴伐利亚州立的现场版本。小天使们有时间的话去食用好吗,真的和林指的心情很搭呢! ※※※※※※※※※※※※※※※※※※※※ 《魔笛》序曲:themagicflute–overture.《魔笛》(德语diezauberfl?te,k.620)是莫扎特最后一部歌剧,1791年9月30日于维也纳首演,两个月后莫扎特就去世了。 莫四十一:莫扎特c大调第41号交响曲(wolfgangamadeusmozart–thesymphonyno.41incmajor,k.551),完成于1788年8月10日,是莫扎特最后一首交响曲。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五章 贝多芬一生写过九部交响曲,部部经典。无论是大师如瓦格纳,还是凡人如你我他,都奉若圭臬、赞颂不已。 若给贝多芬的交响曲逐一定性,最有名的是以三个八分音符加四分延长音为全曲动机的贝五,最酷炫的是以所有声部齐奏的两个降e调大三和弦开场的贝三,最优美的是以动人的f大调四小节乐句开头的《田园》,最伟大的则是首次于交响曲中加入人声的、象征人类文明至高顶点的贝九。 而最快乐的,一定是以八六拍vivace奏鸣曲式为第一主题的贝七。四分附点与八分附点由连接线合二为一,紧接十六分音符与八分音符,构成了一个妙不可言的舞蹈节奏型。 对指挥家林衍来说,贝多芬的九部交响曲,是连排练时都无需看谱的老朋友。他与它们相识多年、共话人间,彼此同为历史与人生的见证者。 今晚下半场的贝七,就与听众一起见证了崭新的evanlin的诞生。 allegroconbrio的第四乐章被林衍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铜管重音鲜明,弦乐弓毛纷飞。贝多芬少见地将coda标记上了fff,仿佛这位古典主义音乐巨人,正越过次元时空,为林衍送上光彩逼人的祝福。 林衍将最后一个重音和弦抛向空中的那一秒,音乐厅里掀起了国立大剧院自竣工以来最为热烈的掌声与喝彩狂潮。 陆西峰扯着嗓子大喊“bravo”,邱黎明对管啸狂吼道“勋伯格赛高二号可以解散了”,管小小凑在亲哥耳边不停地说“从没见过林指笑得这么开心”。 被左右夹击的管教授和舞台上的harveyli不约而同地想:能亲眼看到狗血大剧的结局真是……太幸运了。 下半场演出结束,林衍回到指挥休息室时穆康已经不在了,桌上放着自己那台本该塞在便服里的手机。 林衍刚开始换衣服,手机振了一下,弹出一条信息提示,来自……honey?? -honey:走演员通道出来。 林衍秒回:-okay. 一场贝七换一个honey,林指非常满意,觉得这笔交易实在太合算了。 他以连吉赛尔邦辰见了都会自惭形秽的换装速度拾掇好自己,手拎行李打开休息室的门,径直忽略了门口一脸懵逼的史蒂夫、一脸欣慰的李重远、一脸八卦的乐团首席,目不斜视快步走进了十米开外的演员出口。 国立大剧院临江,若从演员通道走出来,总有机会邂逅一出宛若画卷的江浸月。 譬如说林衍,就曾在七年前被迫欣赏了一幅“十分好月入江水,才子佳人偶天成”的绝世好画。彼时的他即便再不喜欢画,也不得不承认那月、那水、那两人都美极了。 直至此刻,时光翩然翻转,露出了被命运遮挡的另一面。 林衍恍然大悟:我真是井底之蛙。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绝世好画。 既望之月尚未入江,蟾光夭夭照耀人间,霜华之中有人迎风而立,眼里是招展翻涌的炽盛爱意。 好画和好音乐一样。 它之所以成为一幅好画,并不是因为月色江水这些死物,而是因为画中人的真切情感。 画中人温柔地凝视着自己的宝贝疙瘩:“站着干嘛,过来。” 林衍立刻就过去了。 穆康一把搂住林衍,侧头看着他:“我想起一件事。” 林衍:“嗯?” 穆康:“你那天晚上,没有亲过我是吧?” 林衍愣了愣,小心地说:“你……都记得?” 穆康:“嗯。” 林衍诚恳地说:“对不起。” 穆康:“为什么不亲我?讨厌我吗?” 林衍:“我以为你……” “我本来想等到回去再补上。”穆康压根没打算让林衍开口,“可刚刚我又改主意了。” “回去时间太久,我等不及了。” “就在这里,我立刻就要补上。” “不准说对不起,不准说不。”穆康抵着林衍的额头,低声说,“闭上眼林三岁,我要亲你了。” 同样的那道倚江栏杆,同样的那阵凌冽江风,同样的那轮十分好月,林衍从流泪的旁观者成了幸福的剧中人,与心上人紧紧相拥,得到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都说红尘纷扰,十分好月,不照人圆。 唯一人不惧离索,终既等到了好月,又盼到了人圆。 这是一个亘古长存的吻,林衍被穆康亲得从嘴里直直湿到了眼眶,眼泪自眼角滑落,又被穆康耐心抹去。他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泪,只记得穆康的手指万分柔软。 待这一吻终了,动不动不是红眼就是红脸的林指也差不多哭完了。 “不愧是三岁小朋友,这么能哭。”穆康打趣道,“完了吗?” 林衍被登徒子轻薄得嘴唇晶亮眼眶湿润,点点头说:“完了。” 穆康:“有什么好哭的?” 林衍:“高兴。” 两名三十多岁的中学生身在寒风中、心在火山口,深冬夜晚不愿回家,带着个疑似私奔装备的行李箱,先是违反校规亲了半天,亲完又硬要趴在栏杆上边吹江风边瞎聊,聊天内容幼稚到三岁小朋友都听不下去。 穆康:“演得怎么样?” 林衍:“特别好。” 穆康:“有多好?” 林衍笑着说:“生涯最好,都想跳舞了。” “瓦格纳说贝七是舞蹈的神化。”穆康努力绷住脸虚心请教,“请问发生了什么事让evan这么开心?” 林衍一本正经地说:“刚刚有了一个honey。” 穆康挑挑眉:“哦?evan的honey是谁?能介绍给我认识吗?” 林衍盯着穆康看了五秒,凑过去亲了一下“honey”的嘴角,说:“这位就是。” 就像一把钥匙。 这个轻触即离的吻哗啦啦打开了穆康费劲维持了半天的嘴角弧度,笑容从上翘的嘴角蔓延到漆黑的眼珠,把瞳孔里盛放的所有月色一股脑都献给了林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老师的粉丝认为,爱豆的嘴唇弧度虽然性感,但嘴角总透着冷漠,真是美中不足。 穆老师的阿衍认为,心上人不仅嘴唇弧度性感,嘴角更是甜得像蜜,真是迷人到犯规。 “evan撩人手段一流。”穆康低声说,“honey都被亲**。” 林衍吞了口口水:“回家吗?” 穆流氓撺掇道:“你先摸摸看有多硬。” 林公子欲拒还迎:“这是外面。” 穆流氓越战越勇:“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 李重远的声音从两人身后突兀出现:“谁说黑灯瞎火的没人看见了?” 林衍:“……” 穆康:“……” 礼义廉耻尚存于心的林公子颇为尴尬,低头假装咳嗽了一声。礼义廉耻从没有过的穆流氓不满地瞪着李重远:“你来干什么?” “我来阻止傻逼拖着林指当众野战。”李重远说,“你们看清楚四周形势了吗?” l团至少一半成员都从演员通道出来了。国立大剧院临江一侧,一场围观者众的爱情剧悄然上演。 穆康倾身吻住林衍的画面,是全剧第一个镜头。 不能怪观众们不尊重当事人**,只能怪当事人不尊重公共空间。 观众心态万千、情绪各异,有些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些人看得伤心欲绝,有些人看得一头雾水,有些人看得心驰神往。 李重远第一时间拍了张两人月下拥吻的低清薄码照发到“勋伯格赛高二号”,附言:-出门左拐,火速过来。 -管啸:mlgb,陪校领导喝酒的路上。 -首席:mlgb,陪单位领导喝酒的路上。 -西峰:同上。 -怼爷:真遗憾。 -怼爷:此群今日解散。 -管啸退出群组。 -首席退出群组。 -西峰退出群组。 三十秒后,“勋伯格赛高”里弹出了陆西峰不负众望的刷屏。 -西峰:@穆康拉林指进来。 -西峰:@穆康拉林指进来。 -西峰:@穆康拉林指进来。 -西峰:@穆康拉林指进来。 -怼爷:别@了,还没下戏呢,林指也没微信。 -西峰:@穆康给林指弄个微信。 -西峰:@穆康给林指弄个微信。 -西峰:@穆康给林指弄个微信。 -西峰:@穆康给林指弄个微信。 -首席:@怼爷谍照再来几张? -管啸:@怼爷附议。 -西峰:@怼爷谍照再来几张。 -西峰:@怼爷谍照再来几张。 -西峰:@怼爷谍照再来几张。 -怼爷:等等。 -怼爷:我操。 -怼爷:形势不妙。 -首席:?? -管啸:?? -西峰:还他妈有反转? 眼见凭栏的两口子亲得没完没了,李重远好歹也是个局内人,越旁观越是心惊肉跳。 人心观察家慌张地想:傻逼穆不会当场就要逼林指就范吧。 李重远掐指反反复复算了八遍,每遍都指向了一个惨绝人寰的结论:傻逼穆确实干得出这种混蛋事。人渣形象怼爷并不在乎,但沉迷拉郎配多年终将林指推入火……糖坑的李重远,坚定地认为自己有“维持林指形象”的重要义务。 怼爷不负使命,出手又快又准,恰好卡上穆流氓即将成功引诱林公子的边缘,及时限制了剧情往十八禁方向发展。 “看到周围有多少人了吗?”李重远对穆康说,“能稍微控制一下吗?” 林衍轻轻地笑了,对李重远说:“多谢。” 穆康啧了一声,说:“正好。” 他揽着林衍转身面对围观群众,朗声道:“大家好,虽然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 “我叫穆康,是evanlin的伴侣。” “也就是说,evan不再可撩,他归我了。” “喜欢他的人请另觅他处,喜欢我的人也请赶快死心。” “就这样……” 穆大才子没能把最后一个致谢词说出口,因为他那位号称“哭完了”的伴侣按捺不住,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又红着眼把他吻住了。 持续了五秒的短暂一吻,收获了围观群众经久不息的清亮口哨和沸腾欢呼。 这些心花绚烂的声音乘着十一月的江风与月光飞向四方,成为一股温暖冬夜的灼灼热意。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六章 尽管围观群众仍意犹未尽,达成表白大计的穆康已经摩拳擦掌地准备解锁下一关卡。他搂着林衍甜甜蜜蜜完成全剧最后一吻,随意朝观众挥了挥手,急不可耐地拉着行李箱牵着爱人直奔停车场。 林衍第一次坐穆康的车,还没来得及打量内饰就被登徒子按在椅背上边啃边摸了个底朝天:大衣扔在后座,腰带解了一半,毛衣掀到腰上,露出一截白皙的皮肤。 穆康的手在林衍后腰流连半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打开车灯,盯着林衍的脸看了一会儿,眼中**稍退,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被摸得半硬的林衍:“……” 穆康:“嗯?” 林衍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穆康,眼神温柔又深情。 穆康:“……” 他移开目光:“别这么看着我。” 林衍:“我想看着你。” 妈的。穆康心想:真是要命。 穆大才子一生的命门本就是林衍这种专心致志看人的目光,这会儿“命门”居然还他妈升级改造了。林衍眼里的情深意切满到要溢出来了,满到穆康竟然恍惚间想伸手去接,又懊恼地意识到自己没有能接住的手。 兴师问罪的想法化成了春泥,怎么捏也捏不起来。 穆康很没出息地说:“你这么看着我……我会紧张。” 林衍笑了:“不摸我了吗?” 穆康:“……” 林衍:“那我摸你了。” 他用深吻把司机钉在驾驶座上,又灵巧地解开穆康的腰带,挑开衬衫,从腹肌摸到后腰,再慢慢伸到下面,手心像带着火,嘴里像含着蜜,把穆康烘得又热又甜,又硬又湿。 穆康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哼哼唧唧地将林衍推开了一点儿,说:“润、润滑剂和……” “回去再做。”林衍说。 “这他妈怎么回得去。”穆康喘着气说。 林衍想了想,说:“也对。” 运筹帷幄的林指一秒重拾风度翩翩,神色自若地用半分钟帮穆康整理衣物,又花了半分钟整理好自己的。 穆康:“……” 林衍系好安全带:“走吧。” 穆康:“……” 林衍:“走吗?” 穆康哑声说:“欺负人啊林三岁?” 林衍笑着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一边转身去拉驾驶座的安全带,一边在穆康耳边轻声说:“我更想在床上摸你,床上软。” 他帮穆康把安全带扣好,又说:“可以吗?” 可以! 太可以了! 特别可以!! 穆康被林衍撩得快要精神失常了。他深吸一口气,五秒内完成点火松手刹拨片换挡,将车一溜烟开了出去。 连老天爷都在为二人开道,回程不仅没有堵车,还全线都是绿灯,穆康一路几乎没有踩过刹车,到家时间比平常快了一倍。 客厅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悬于落地窗前的既望好月。穆康把门一关,将人紧紧抵在门上,一点余地都不给人家留,好像生怕他跑掉一样。 林衍跟穆康接了个浅浅的吻:“东西呢?” 穆康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道具塞给林衍。 林衍:“我们去床上,好吗?” 穆康:“……好。” 大衣、衬衫和腰带从客厅门口一路扔到卧室,时隔两个月,林衍再一次把穆康按在了床上。 昏黄灯光下,穆康全身脱到只剩一条西裤,而林衍居然还优雅地穿着毛衣。 …… _________________ 以下内容请移步微博or旧站论坛。 ※※※※※※※※※※※※※※※※※※※※ 今天是一辆d级车。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七章 本章bgm:斯克里亚宾-狂喜之诗(alexanderscriabin-lepoèmedelextase) _______________ 寻夫副本和追夫副本所有关卡已解锁完毕,穆姓玩家拾获掉落的老公一枚,喜提噩梦退散大礼包,美滋滋地在乌木香的陪伴下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身边摸人。 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我操? 穆康吓得手脚冰冷,晨勃瞬间偃旗息鼓。 他闭着眼挺尸在床,连手指头都没敢动一下,生怕一睁眼世界就告诉他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春梦,他的心肝其实并没回来。 直到极轻的脚步声从卧室门口来到床边,床垫一沉,柔软的吻落在了穆康嘴角。 热血顷刻间扩散至四肢,穆康张开眼,对上林衍清澈的眼眸,觉得自己的命又回来了。 他伸出手死死抱住林衍:“吓死我了。” 林衍:“怎么了?” “醒来没找到你。”穆康说,“还以为昨天的你是假的。” “不是假的。”林衍亲着穆康的脖子说,“你摸,特别真。” 穆康一点都不客气,说摸就摸。林衍穿着一看就是从穆康衣柜里随便拿的大短裤大t恤,好像特意为了方便登徒子长驱直入似的。 时值深冬,室内尽管有地暖仍不算温暖。和常年裸身人士穆康不同,林衍此刻皮肤微凉,连向来沉暖的乌木香都带上了清冷滋味。穆康舔着林衍的耳垂,掀起t恤从腰开始往上点火,手指每走过一寸皮肤,便将怀中人焐暖了一分。 可惜这轮火点到脊椎就有些点不下去了。 穆康松开林衍:“你瘦了。” 林衍:“……” 穆康:“怎么了?” 林衍尝试转移话题:“我刚刚参观了一下客厅的总谱墙……” 穆康冷声道:“没什么好参观的,不如参观我。” 林衍:“……” 穆康:“看着我林三岁,今天别想糊弄过去。” “最近没什么胃口。”林衍只好说,“想你做的饭。” 他的眼神像棉花糖似的轻柔洁白软甜适中,又朝爱人补了一句:“谁都没你做得好吃。” 不愧是运筹帷幄的林指,一出手就把人哄得心花怒放。穆康立即把问责的想法抛到了脑后,笑容满面地坐起来问:“想吃什么?” 林衍:“都行。” “家里没菜,得出去买。”穆康一边穿裤子一边说,“不然只能吃速食面。” 林衍:“就吃速食面。” 林衍的“都行”不是假装客气的口是心非。但凡穆大厨出品,林衍全都打从心眼儿里欣赏中意,即便是速食面,也是全世界最好吃的速食面。 更何况穆康就算做速食面,也不是普通的速食面。 穆大厨**上身站在厨房里,操作台上的食材只有洋葱和一碗泡在水里的冰冻虾仁,对林衍说:“我要切菜了,你别乱摸。” 林衍往t恤大短裤外套了件穆康的黑色毛衣开衫,造型混搭意味甚强,出声抗议道:“你穿上衣服。” 穆康:“不穿。” 林衍:“你之前都穿衣服的啊。” “之前那是在‘你’家。”穆康说,“现在不一样了,你家成了我家,以后无论是瑞士还是这儿,都是我家。” 他低头“唰唰唰”开始切洋葱:“我在家,不爱穿衣服。” “歪理。”林衍说,“不穿衣服的话我老想摸你。”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穆康把洋葱盛到配菜碗里,一边剁虾仁一边说,“时刻都在勾引你的效果。” 林衍:“……” 他的目光在穆康的手臂肌肉上徘徊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地……点开手机连上了客厅的蓝牙音箱。 两分钟后,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席卷了客厅和开放式厨房所有空间。木管音色夹着**般的黏腻触感涌向操作台,不怀好意地挑逗音乐家的敏感神经。 穆康:“……” 林衍淡定地坐到沙发上:“我没在勾引你。” 妈的。穆康神魂颠倒地想:居然还能这么玩。 这部长约二十分钟的意识流神作调性模糊不清,配器冗杂繁复,通篇只求永无止境的极乐享受,抛弃所有循规蹈矩的和声解决。 穆康最擅长的写曲手法,林衍了如指掌的交响架构。 唯有林衍能使出的、只有穆康能理解的撩人招数。 由八支圆号、五支小号、三支长号、一支大号组成的庞大铜管声部专攻**与**,放在此刻穆康的耳里根本就是**裸的求爱之歌。他手速飞快地将烹饪准备工作结束在小号炫技片段之前,洗完手走到沙发前盯着林衍。 穆康站在天翻地覆的铜管声里嘟囔了一句“玩不过你”,弯腰深深吻住林衍,给予了爱人一个奸计得逞的奖励。 林衍得意地摸了摸穆康半硬的小兄弟,翻脸不认人地说:“我饿了。” 穆康轻轻咬了一下林衍的嘴唇:“饿了你还撩人。” 林衍:“你先撩的。” 穆康:“我没有。” 林衍:“你有。” 穆康:“……” 林衍坚持道:“你就是有。” “够了林三岁。”穆康忍不住大笑起来,“咱俩这样好傻逼哦。” 林衍也笑了:“你穿衣服,我就不放了。” 穆康只好进房套了一件t恤,麻溜地滚回厨房继续煮面。 音乐暂停在了第一次**之后。林衍来到厨房,观摩穆大厨如何将速食面化腐朽为神奇。 穆康将切好的洋葱和虾仁分装在两个盘子里,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蒜蓉剁椒。 林衍:“这是什么?” “剁椒。”穆康熟练地开火热锅,“我妈做的。” 林衍:“用来做什么?” 穆康:“做个简单炒码,没别的菜了,先凑合吃。” 林衍又问:“什么是炒码?” 穆康耐心地说:“盖在主食上的炒菜。” 他趁着热锅的空档先在另一个灶台烧上煮面用水,再往平底锅里倒油下洋葱、剁椒炒香,霎那间椒香四起,迅速被功率强大的油烟机吸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十分钟后,穆大厨出品香辣虾仁速食面上桌。林衍坐在餐桌前,眼里是家居味浓厚的面条,身边是全世界最好的他。 往事再美,美不过今日。 体贴又窝心的林衍发挥失常,吃完第一口居然没夸“好吃”。他呆呆地望着面碗,半天没反应。 穆康柔声问:“不好吃吗?” “好吃。”林衍低声说,“就是太高兴了。” 穆康凑过去亲了亲林衍的眼角:“我也高兴。” 林衍默然片刻,忽地抬起头说:“我每天都在想你。” 他的眼里闪耀着只献给爱人的悲与喜,动情得要人命。 穆康一颗心被招惹得又酸又疼,沉默了几秒,哑着嗓子说:“那你还跑。” “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林衍懊恼地说。 “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穆康说。 林衍犹豫了一下:“我以为你和管小姐……” 穆康:“哪个管小姐?” 林衍:“……” 穆康一愣,震惊地问:“管小小吗?” 林衍自嘲地笑了:“嗯。” “她?”穆康哭笑不得地说,“我和她分手很久了啊。” 林衍叹了口气:“我之前不知道。” “为什么不问我?”穆康说,“不就是起床后一句话的事儿吗?” 林衍顿了顿:“……我不敢。” 穆康不解地问:“不敢什么?我有这么可怕吗?” 林衍摇摇头,放下筷子诚恳地说:“对不起。” 穆康没立刻接话。 他皱眉同林衍无声对视半晌,倏地捕捉到了爱人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和挣扎,须臾间心有所悟,触摸到了事情之所以走偏的核心节点。 “其实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跑、要道歉。”穆康慢慢地说,“林三岁,原来你以为自己做错了事,害怕被我讨厌,所以才跑了。” 林衍“嗯”了一声:“我不该跑。” “你的确不该跑。”穆康放下了筷子,沉声道,“但是我理解你为什么要跑。” 他盯着林衍,清晰念出了一句被无数人说过的经典台词:“evanlin从不出错。” “林三岁。”穆康握住林衍的手,犀利地问,“你没有犯错的经验,对不对?” 林衍诧异地看着穆康,不知如何回答。 “亏我以前还认为这句话很牛逼,现在想想根本就是屁话。”穆康眉头紧锁,“如果你之前犯过错,大概就不会吓到跑路,干出把我扔在酒店这种混蛋事儿。” 林衍的手一缩,又被穆康紧紧抓住。 “什么狗屁‘evanlin从不出错’,哪有人能从不出错。”穆康恶狠狠道,“滚他妈的蛋,evanlin就是可以出错,就是应该出错。” 林衍:“我……” “没什么好怕的。”穆康直接打断了林衍,“林衍,我爱你。” 他微微抬起下巴,一字一句地说:“无论你做错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听清楚了吗?” 这一刻、这一秒,世界在林衍眼中阒然褪色成黑白电影,只余眼前人享有造物主恩赐的色彩。 他怔怔望着穆康,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名黑皮肤女孩怀抱圆号的身影。 万人迷evanlin有一个深埋心底的秘密。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它总有面目晦暗之处,不该公之于众。 万人迷evanlin也有一个奢望已久的梦想。他希望他的秘密,有朝一日不需要再是秘密。 他终于梦想成真。 米娅在大雨中留下的临终之言,犹如一道圣谕。 他原谅了他,他拥有了一个世间最耀眼的爱人。 林衍指尖颤抖着握紧穆康的手,微笑道:“听清楚了。” “很好,记牢了。”穆康用一个吻把林衍的笑容收进了心里,满意地说,“吃面吧,边吃边老实交代这俩月到底跑去哪儿了。” “从非洲开始。”林衍点点头,“有一位圆号吹得很棒的女孩,名叫米娅。” ※※※※※※※※※※※※※※※※※※※※ 狂喜之诗:alexanderscriabin-thepoemofecstasy(lepoèmedelextase)op.54,俄国作曲家和钢琴家亚历山大·斯克里亚宾的一首交响诗,写于1905-1908年之间。歌单里放了祖宾梅塔phil的版本,这个版本真的很黏糊糊啊哈哈哈哈。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八章 穆康家的装修走的是北欧寡淡风,一水儿大白墙配浅色家具。硬装做得简约,软装更是能省就省,绿植摆件挂画通通没有,充分体现出了主人对除了泡澡和酒之外的生活情趣毫不走心的性格特征。 客厅那面紧邻着钢琴、由《困灵》总谱手稿装饰的墙,是一百五十平方米空间里唯一的装修亮点。 音符和文字从整面墙盛放至天花板一角,清晰灵动,若凑近去看,会让人产生被音乐密密包围的错觉。 林衍轻抚钢琴声部右手的音符,赞叹道:“印得真好。” “当然,弄了很久。”穆康得意地说,“这是我给这套房子做的唯一一处设计,其他都直接交给了设计师。” 林衍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第一主题下的“conpassione”:“这是我写的。” “大部分字母都是你写的。”饱暖思淫欲的穆大才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就躺在沙发上做,有时候闭着眼想你,有时候看着它们。” 林衍:“……” 穆康把林衍搂进怀里,贴到他耳边说:“我看着你的字,想象着你在摸我,很快就可以射出来。”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衍望着穆康微微一笑:“现在有了一个新的选择。” 穆康着迷地咬着林衍耳廓:“嗯?” 林衍一把将穆康反过来按在了总谱墙前,低声说:“你可以一边看着它们,一边跟我本人做。” 润滑剂和安全套必须得随身携带。这是穆康被林衍脱得一丝不挂之前,最后一个上得了台面的念头。 …… ________ 此处一辆超跑,请转战停车场。 ________ …… 这轮计划之外的情事让两人都有点亢奋过头。做完后谁都不想动,两人穿好衣服依偎在沙发上亲嘴顺便瞎聊。穆康把“勋伯格赛高”里的聊天记录展示给林衍看,问道:“你要加吗?” “我不太会打中文字。”林衍说。 “打英文呗。”穆康说,“也有英文版,我帮你下一个。” 林衍:“都有些什么功能?” “聊天功能的话和whatsapp差不多,还能发朋友圈……”穆康介绍到一半,忽然住嘴了。 等等。他想:情况不对。 林衍好奇地问:“什么是朋友圈?” 穆康用拇指摩挲着林衍的脸颊,冷不防改了主意:“不下了。” 林衍:“啊?” “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穆康理直气壮地说,“什么破朋友圈,一边玩儿去。” 林衍疑惑地问:“……朋友圈到底是什么?” “微信的一个社交功能。”穆康说,“可以po照片文字给微信里的朋友看。” “明白了。”林衍说,“你不想我po内容是吗?” 穆康一屁股坐到林衍腿上,面对面搂着爱人的脖子说:“嗯哼。” 林衍扶住穆康的腰,毫无原则地说:“那我就不po。” 穆大才子霸道极了,约法三章道:“里面只能有我一个联系人。” 林衍笑了:“好。” 穆康:“其他人要加你一律拒绝。” 林衍:“可以。” 穆康还是有点不乐意:“那你就没必要下微信了。” “我想看看你们平常怎么聊天的。”林衍说,“学一点俏皮话。” “林三岁。”穆康取笑道,“不是所有你听不懂的中文都叫俏皮话。” 林衍好奇地问:“那叫什么?” 穆康被林衍清澈的目光看得心跳加速,含糊说了句“我也不知道”,迫不及待地埋头吮住了林衍湿润的嘴唇。 本来十分钟就能弄好的微信硬是被两名年过而立的中学生连说带亲地折腾了一个小时才装好。群组“勋伯格赛高”时隔十二年,喜迎史上最大牌新成员。 -evan加入了群组 除穆康外的所有成员想法前所未有的统一:如此深具历史意义的一幕必须截屏发朋友圈,配文“欢迎林指莅临指导”。 奈何非著名穆姓钢琴家手速逆天,四人截屏键都还没来得及按,群里就接连弹出了几条新消息: -穆康:谁敢给我截屏外传我就让阿衍退群。 -穆康:也别妄想加他好友。 -穆康:他的手机录了我的指纹。 -穆康:死心吧。 太他妈的可惜了。四位吃瓜局内人痛心疾首地想。 -首席:林指好。 -管啸:林指好。 -西峰:林指好。 -evan:higuys,longtimenosee. -怼爷:林指,晚上出来喝酒。 -evan:okay. -首席:傻逼穆没给林指装中文输入法吗? -怼爷:林指不会打中文。 -西峰:牛逼! -管啸:…… 林衍捧着手机,奇怪地问穆康:“为什么牛逼?” 穆康啧了一声:“别理他,这货脑子有坑。” “有坑?”林衍想了想,朝穆康露齿一笑,“有趣的说法。” 这一笑简直好看得丧心病狂,比两人身后的大白墙还要纯洁无瑕。穆康被林美人迷得失智症卷土重来,呆傻了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强迫自己板起脸,很不讲道理地说:“林三岁,别动不动就撩人。” 林衍无辜地说:“这次真没有。” 穆康:“你有。” 林衍:“我没有。” 穆康:“你有。” 林衍:“……” 穆康坚持道:“你有。” “你说得对。”林衍亲了穆康一下,笑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傻逼。” 晚上的酒局依旧是在雷打不动的沸点。这间传奇酒吧有全国最好的爵士乐,本该是林衍在七年前就踏足的地方。 尽管人生起伏无常,沸点依旧是那个沸点,乐队也依旧是那两支乐队。 而该来的人总会来,该继续的故事也总能等到继续的这一天。 已经成为资深服务员的小哥领着这帮老客落座,惊讶地发现组合里多出了两个人设未知的陌生面孔。 小哥礼貌地问:“两位喝什么?也喝曼哈顿吗?” 李重远:“是。” 林衍:“是的,麻烦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趁着等酒的空档,小哥和领班站在吧台小声讨论新面孔的人设。小哥请教道:“那个看上去很多心眼儿的人,也是音乐家吗?” “好像之前见过几面。”领班摸着下巴道,“应该是拉大提琴的,常年住国外。” 小哥总结道:“精明脸的大提琴演奏家。” “差不多吧。”领班说,“另外这位我完全没见过,啧啧,真帅啊。” “是啊。”小哥拼命点头,“真好看。” 领班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偶像脸的……美男子?” 小哥无语道:“‘偶像脸’不是人设。” “有道理。”领班用托盘放好六杯曼哈顿,跃跃欲试地说,“我去近距离观察一下。” “领班。”小哥突然说,“冷漠脸帅哥的人设……是不是有点不稳了?” 领班一愣,端着托盘眯起眼瞅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是啊,一直在笑。” 林衍一进门就被台上的贝司手认出来了。为避免少了音乐烘托酒吧气氛过干,乐队成员很有职业素养地轮流离开舞台来同林衍握手,双方进行了一番看起来亲切友好、实则也非常真诚走心的愉快交流。穆康朝林衍介绍说:“他们是真正的即兴高手。” 林衍温和地说:“我很期待。” 小号手紧张地说:“……谢谢林指!” 就像一句魔咒,每当林衍说出“我很期待”,被期待的人就会不约而同地瑟瑟发抖。管小小如此,方之木如此,沸点的爵士乐队也是如此。 哪怕林衍这次纯粹是以听众身份前来,一句废话都不会说,几位见多识广的大叔仍跟打了鸡血似的,音乐速度都从平常的65-75bpm涨到了75-85bpm。 对大部分人来说,即兴演奏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演员除了要宣泄一时兴起的情绪,又要控制音乐游移于合适的尺度内,水平不够很容易荒腔走板。 然而沸点的爵士乐队从没有过这个问题。几位乐手脑子里似乎有一个与人生舞台直接连通的、由音乐构成的精神大海,每晚只需信手拈来几瓢取之不尽的海水,便能为形形色色的客人讲出值得玩味的故事。 贝司和鼓铺出轻快的节奏型,小号手站在灯光下,低头思索了一分钟,沉淀心情,以喑哑音色酝酿出了一段富有炫耀意味的低诉。 昏黄光晕里,仅此一次、过期不候的崭新旋律轻柔飞扬,专门献给远道而来的客人。 林衍凝神听完小号这一波儿长约十分钟的独白,隔空对乐手鼓掌示意,赞叹地说:“真是厉害。” 见完了不起的新朋友,听完音乐书写的祝酒词,席间气氛渐热,曼哈顿进入了第二轮。酒过三巡,大伙儿话都多了起来,李重远端着酒杯说:“林指瘦了很多。” 林衍:“最近吃得不好。” “要你废话。”穆康懒洋洋地揽着林衍,“一个礼拜就能把他喂回来。” 管啸:“林指这次待多久?” 林衍:“现在在休假,可以待挺久。” 邱黎明马上说:“来指一场我们团怎么样?” “没空,我们要去东南亚。”穆康越俎代庖地说,“再说他还要陪我写曲。” 陆西峰不满道:“陪你写曲是什么鬼?” “非得说得那么明白吗?”穆康笑了笑,睨视着陆西峰道,“就是说老子要和阿衍谈恋爱,天天都得待在一块儿,其他闲杂人等请勿打扰。” 林衍温柔地看着穆康,一丁点儿不好意思都没有。 仅存的单身狗陆西峰:“……” 穆康补刀道:“懂?” 陆西峰郁闷地一口干掉杯中酒,朝服务员打了个响指:“再来一杯。” “你俩昨晚那一出太猛了。”李重远摇着头说,“我电话都被打爆了。” 邱黎明明知故问:“怎么了?” “都是问他俩的。”李重远无奈地说,“‘evan和康认识多久了’、‘evan和康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evan和康是谁先追的谁’,好像老子是百科全书似的。” “不算过分。”管啸笑着说,“都是你知道的事儿。” 穆康“嗯”了一声,嚣张道:“如果你忘了,我可以再强调一次:认识十年了,刚刚在一起的,我先追的他。” “傻逼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陆西峰端着第三杯曼哈顿,醉醺醺地说,“林指看上你的时间可比你看上他早多了。” 林衍平静地朝陆西峰举了举酒杯,没接话。 陆西峰得意忘形地说:“恭喜你啊林指,得偿所愿。” 穆康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邱黎明拼命朝陆西峰使眼色:“那个……” 管啸慌张地说:“其实……” 陆西峰打了个酒嗝:“我上一次见林指还是七年前。” 李重远猛地站了起来:“我们……” 陆西峰大声说:“你和管小小在前边儿搂成一团,他站在后边儿哭。” 李重远:“……” 邱黎明:“……” 管啸:“……” 完了。三人相顾失色:居然没控制住这傻逼。 “哭得巨他妈惨。”陆西峰头顶酒精脑理智全无,浑然不觉自己已闯下大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 墙?这么关心墙干什么?墙很重要吗?有性重要吗??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五十九章 寒冬夜晚,气温直逼零下。酒吧街人烟稀少,以嗑药和拼酒为卖点的夜场门可罗雀,衬得室外震天的喇叭声像个自嗨的傻逼。 另一名自嗨的陆姓傻逼已经被三位吃瓜局内人连拖带拽地提走了。两位英俊的男主角一人着黑色、一人着驼色站在沸点门口,毫不顾忌形象地与寒风相携而愣。 虽然看起来都是在发愣,但若准确形容一番双方心理,则是着黑色的帅哥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活下去,着驼色的帅哥一筹莫展、不知如何哄好人。 “我没事。”林衍说。 “你有事。”穆康说。 “我真的没事。”林衍说。 “放屁。”穆康说。 林衍:“……” 在穆康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两人仿佛进入了对话死循环,半小时内将以上四句话重复了五次。 礼义廉耻尚存于心的林指把心一横: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一把将穆康拉到沸点旁的狭窄巷道里,借着路灯的微弱光线,准确吻住了爱人性感的嘴唇。 这是一个放肆**的吻,按穆大才子一贯作风,亲个半分钟绝逼能**。可这次林衍使出浑身解数亲到嘴唇都有点痛了,穆康嘴上的回应很柔软,身下的小兄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仅如此,舌尖的味道还越来越苦。 林衍只好不情不愿地结束了亲吻。 林指出师未捷,豁出去的一招看起来不奏效,不但没哄好人,还吻出了反效果。面前的爱人气质大变样,低着头不发一语,既找不到常年睥睨众生的眼睛,也看不到只为自己上扬的嘴角。 路灯掩映下,只余嘴唇和睫毛湿润地反着光,让压抑不住的颤抖无所遁形。 林衍看得心都要碎了,手足无措地抱着穆康说:“你别这样,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 穆康死死抓着林衍,觉得自己像一只快要窒息的鲸鱼,明明应该因罪获刑死在海底,却又痴心妄想地渴望氧气。 他声音嘶哑地说:“我只想了你两个月,就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 林衍:“嗯。” 穆康:“七年对吗?林衍,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 林衍安抚地摸着爱人的发:“没这么严重。” 穆康:“你不会痛吗?” 林衍:“我……” “不可能。”穆康自顾自地说,“我现在都这么痛,你只会比我更痛。” 他自虐般说完这句锥心之言,再也控制不住濒临崩溃的情绪,闭着眼在乌木香的包裹下泪流满面。 铁石心肠的穆大才子终于遇到了人生头一遭的追悔莫及。 他从没流过这么多泪。他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了林衍。 他亲手伤害的、自己最心爱的阿衍。 林衍轻轻叹了口气。 他松开穆康,温柔地捧着爱人的脸说:“穆康,看着我。” 穆康慢慢抬起头,漆黑瞳孔边缘镶嵌了一圈红意,即便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仍清晰现出狰狞痛苦。 林衍认真地说:“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好回答我。” 穆康悲伤地看着林衍,没说话。 林衍用手指一点一点抹去了爱人的泪水,轻声问:“好吗?” 穆康:“……嗯。” “你说你想了我两个月。”林衍说,“那两个月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对吗?” 穆康难过地说:“对。” 林衍:“然后你找到我了,开心吗?” 穆康顿了顿,说:“开心。” 林衍:“你还在乎之前两个多月的辛苦吗?” 穆康:“……” “都忘了对吗?”林衍说,“我也一样。” 穆康闷声道:“能一样吗?” “一样。”林衍抵住穆康的额头,坚决地说,“因为无论是两个月还是七年,哪怕是要辛苦七十年,和现在的快乐相比,都不值一提。” 他站在充斥着乡村重金属音乐的酒吧街晦暗一角,格格不入地全开了指挥家不容置喙的气场:“我没事,不是骗你。” “我这么快乐,都是因为你。” 体贴又窝心的林三岁,是穆大才子一生的命门。 他可以让他痴、让他傻、让他笑、让他哭、让他丢盔弃甲神魂颠倒,自然也可以抚平他的伤痛。 “我之前从没考虑过如果你不喜欢我怎么办。”穆康说,“其实我潜意识里早就知道你爱我,阿衍,我……” “你今晚还没主动亲过我。”林衍打断了穆康的话,有样学样地说,“我现在就要补上。” “不准说对不起,不准说不。” “闭上眼穆康,我要亲你了。” 爱偷故事的林衍,手握一则心安理得偷来的新故事,把陷入愧疚和悔恨的爱人紧紧搂在怀里,献出了一个曾在故事中读到过的、缠绵悱恻的吻。 今夜天空黑沉,巷道里空气浑浊,既没有明亮的满月,也没有清澈的江风。 却依旧有一幅绝世好画。 林衍和穆康喜结连理的第二个晚上,破天荒地没有展开每个爱情剧里都应该有的、七七四十九天不带停不重样的身体交流。 音乐家的就寝时分大多属于室内乐和爵士。两人洗完澡爬上床,放了张肖斯坦科维奇的爵士专辑,甜甜蜜蜜亲了半天,虽然都被色气的音乐和爱人的身体撩得又硬又热,却默契地没有更进一步。 纠其根本,生理和心理原因各占一半。 穆康靠坐在床头,搂住正埋首自己身上的林衍:“白天做了一次,现在有点虚。” 林衍亲昵地吻着穆康的脖子:“我也是。” 穆康啧了一声:“年纪大了吗?” 林衍坦然地说:“确实不能和十几岁时比。” 穆康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阿衍。” 林衍:“嗯?” 穆康:“这个坎儿我得过一阵。” 林衍亲吻的动作一顿:“……嗯。” “你说得都对。”穆康说,“可我一想起来就难受,就恨不得能回到过去弄死自己。” 林衍直起身,严肃地说:“不行,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穆康:“……” 林衍:“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我都喜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 林衍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同意。” 穆康注视着林衍,心想:妈的,怎么能这么招人疼。 他心头的情感似乎能翻涌出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又化成了笑意,只好紧紧抱住自己的心肝,叹息道:“我爱你。” 林衍和穆康喜结连理的第二个早晨,依旧没有展开每个爱情剧里都应该有的、以晨勃为契机的清晨缠绵桥段。 林衍睁开眼时,爱人不在身边,却在耳旁。 穆大才子的琴声向来与众不同。林衍合作过无数钢琴家,从没听过有人能像穆康一样,用如此执拗的弹法把情绪表达得清晰透彻。 穆康的琴声,林衍同样隔着老远就能听出来。此刻钢琴正以右手旋律、左手和弦的简单表现手法演奏穆大才子专属第二主题,音乐构建在了d小调,听起来似乎和肖邦的夜曲类似,每个呼吸都不加掩饰地与爱有关。 可肖邦的夜曲是情歌,穆康的不是。 穆大才子深谙人与人性的割裂。他哪怕抱着林衍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爬起来弹的曲子仍可以孤独得让人绝望。林衍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穿衣洗脸刷牙梳头等一系列起床固定动作,三七六九和弦种类听了个遍,还是没等到作曲家给出一个和声解决。 实乃对穆大才子专属第二主题的史上最惨演绎。 林衍光脚走到客厅。落地窗铺上了一层半透明的米色窗帘,将清朗的冬日晨光涂上暮色。穆康低头坐在钢琴前,像个迷途未返、彷徨无依的寂寞旅人。 林衍在穆康右边坐下,开口道:“下移一个八度。” 穆康没说话,深吸一口气接上了暂停的音乐。林衍屏息等待了五小节,左手抓出一个不该出现在d小调里的、以d4为根音的属七和弦。 之后的八小节里,林衍明目张胆地为每个和弦搭建新的转位根音,替换了音乐里的所有和声。 穆康:“……” 林衍面不改色地看着琴键:“要么转调,要么就别弹了。” 穆康写曲时习惯将调性瓦解与主题变化放在一块儿,就像他从一而终的爱情一样,同一主题在同一部作品里很少转调。 运筹帷幄的林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总能戳到穆大才子心灵深处的固执己见。 穆康放慢手下的速度,无奈地说:“林三岁,别闹。” 林衍:“没闹。” 穆康:“你把和声都弄乱了。” 林衍:“跟着。” 穆康:“这怎么跟?” 林衍平静地说:“那就换个旋律。” 无论是林衍本人还是林衍的琴声,对穆康来说都像块吸引力极强的磁铁。他既不愿被林衍牵着鼻子走,又不想从音乐里抽身,跟得左右为难、立场全无。 这场即兴演奏由变奏组曲的体裁展开。穆康一个人演绎了前五个变奏,林衍加入后以fourhands的形式扩展了另外五个变奏。前五个和后五个以新声部出现作为区隔,表现出了大相径庭的情绪:前五个变奏有多惨烈胡闹,后五个就有多优美正经。 新出现的两个声部似乎是来捣乱的,老出现调式里没有的音。穆大才子专属第二主题在d小调里走得摇摇欲坠、心惊胆战,说不准还能坚持多久。 一台钢琴而已,小菜一碟。林衍砸场子也砸得得心应手。 十分钟后,他志得意满地听到穆康将主题音乐结束在了以d2为根音的小三和弦,臣服般完全换掉了右手的音符。 紧接着,一段谁都没听过、初次构建在f大调里的绝妙旋律,被林衍指尖的咄咄逼人催生而出。 林衍和穆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了激动与惊喜。 林衍:“新的?” 穆康:“嗯。” 林衍起身将琴键全部还给了穆康:“来。” 与“穆大才子专属三大主题”截然不同,这段旋律线条走向辗转流畅、音程布局大气悦耳,跨度里几乎没有出现穆康最爱用的增四减五。 音符铺陈出了古典优雅的起承转合,却仍维持作曲家的一贯风格,坚硬中性,既不煽情也不黏腻。 穆大才子有天马行空的和声,自然不会让自己的作品被旋律束缚。 穆康将新主题重复弹了三遍。第一遍搭配的是肖邦式的浪漫和声,第二遍构建了巴赫式的精致复调,而来到第三次反复,林衍坐到了他身边,两人默契非常,毋需交流便能判断对方的意图。 无调性作曲手法的圣域:十二音技法。 林衍和穆康的十二音列即兴fourhands将勋伯格的理论贯彻到底,抛弃全部协和音程和和弦,完整半音音阶内的十二个半音,每个音都同等重要。客厅里环绕着诡异难辨的和声,乐声刺耳、思绪晦暗,又在不经意间微妙地保持了爱与狠、悔恨与喜悦的情感平衡。 第三次反复结束在以?d为根音的增七和弦。最后一秒,最后十一个音的和弦,恰好平均分配了音列中每个音的使用时间。 穆康长出一口气,靠倒在林衍肩上朝天大喊道:“勋伯格赛高!” 林衍:“取个名字吗?” 穆康:“不取了。” 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就叫thefourth。” 林衍兴奋地站了起来:“我要录下来。” 穆康:“啊?” 林衍快步走回房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跟个热爱自拍的小姑娘似的拉开窗帘找了半天光,说:“好了。” 穆康有点回过味儿了:“林三岁……” “今天是20xx年11月25日早晨八点五十分。”林衍穿着t恤大短裤毛衣开衫,毫无偶像包袱地朝镜头说,“我见证了穆大才子专属第四主题的诞生。” 他将镜头对准钢琴前的穆康:“再弹一遍赋格。” 穆康乐了:“你好可爱哦。” 林衍努力忍着笑:“please。” 穆康逗他:“收音质量不行啊。” 林衍煞有其事地思考了两秒,点点头说:“有道理。” 穆康:“……” 林衍又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快弹。” 穆康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林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快。” 穆康好不容易止住笑,对着镜头说:“你先亲我一下。” 虽然穆大才子专属第四主题诞生的记录影像意义非凡,但视频像素不达标、收音无降噪,开头又是一段虐狗场景,着实有伤风化,从未公之于众。 在未来的几十年间,乐界一直有个热门话题:作曲家穆康常用的四段旋律,尤其是evanlin最喜欢的第四主题,到底有什么深刻玄妙的含义? 乐评人爱往权威杂志上瞎写,乐迷们爱在社交网站上瞎说,颇有探索未解之谜的意味。问题一旦涉及到高雅音乐,讨论总会不自觉地往阳春白雪的方向狂奔。 然而艺术源于生活,生活并不高深,穆康早就在访谈中大方揭露过谜底。 作曲家坐在摄影棚的暖色灯光下,无名指的婚戒闪烁温润光泽,对棕头发绿眼睛的主持人说:“第一至第三主题是多年慢慢摸索出来的,第四主题则诞生在一个和evan一起弹琴的普通清晨。” “没什么特殊的事发生,我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吻了我。” 尽管信者寥寥,此话确实不假,毕竟有录像为证。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章 本章bgm:franzschubert-ellensdrittergesang _____________ 夏树在雅加达贫民窟混迹了快三个月,头一次穿得如此干净整齐。 他不惧苏嘉诺哈机场的如织人流,抛下剧组亲自出马接机,只因为有位传说中的人物即将登场。 夏树期待这次历史性会晤很久了。 “英俊优雅卓尔不群。”管小小在电话里用了两个主观度爆表的大词儿表达对林衍的仰慕之情,耳提面命道,“你可别直接叫evan,得叫林指。” 夏树将领导的叮嘱牢记在心,伸长脖子专心致志地往人群里找“英俊优雅卓尔不群”的林指,压根没看到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穆康。 穆康:“你在找什么?” 夏树随口道:“evan啊。” 林衍:“你好,夏导演。” 夏树:“……” 他震惊地看着头顶棒球帽身穿大白t脚踩复古球鞋的林衍,心道这他妈是个大学生吧? 夏树:“……evan?” 林衍点点头:“是我,很高兴见到你,夏导演。” 夏树尴尬地笑道:“你好,哈哈,e……林指,哈哈,你看上去真年轻。” 林衍温和地说:“谢谢,叫我evan吧。” 穆康不耐烦道:“车呢?快走快走,太热了。” 落汤鸡不知道几号把车开了过来,三人在机场门口闷了一身汗,一上车同时吁了口气。林衍脱掉棒球帽,露出了被穆大厨重新养圆的白皙脸蛋。 夏树在内后视镜里看了眼林衍,疑惑地想:这位的人设略有些抽离啊。 让管大小姐五体投地、让穆大才子鬼迷心窍的知名指挥家evanlin,看本人怎么感觉走的是鲜肉偶像路线? 林衍对夏树说:“苏希尔还好吗?” “挺好的。”夏树说,“就是有点吵,天天跟在我身边唱歌。” “好多镜头里都有她。”落汤鸡不知道几号边开车边说。 “是啊。”夏树无奈道,“可能得为了她改故事线。” 穆康:“跟管小小说了吗?” 夏树:“说了,她说让你俩决定。” “苏希尔的水平差了点儿。”林衍说,“让管小姐教还太早了。” “小姑娘可不这么认为。”穆康说,“她说自己是你的soulmate。” 林衍笑意盎然地看着穆康,没说话。 穆康也笑了:“于是我向她传授了一些招数。” 林衍:“什么招数?” 穆康:“怎么当你的soulmate的招数。” 夏树:“我有视频,林……evan要看吗?” 大导演出手就是不一样。手机里的视频高清无码、镜头稳定、背景也没什么杂音,将穆大才子的趾高气扬展现得淋漓尽致。 夏导演坐在前排得意地想:看我这波儿神助攻。 林衍坐在后排捧着手机,屏幕上的穆康刚一说完“wemadeit”,泪腺发达的林指立马不负众望地红眼了。 穆康经验十足,眼疾手快夺走了手机:“憋回去林三岁,不然我就当着夏导演的面亲你。” 夏树不明所以,回头问道:“怎么了?” “视频做得不错。”穆康不满地瞪着夏树,“有什么阴谋?” 好心没好报的夏树:“……” 他颇不是滋味儿地转头重新坐好,眼光扫过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林衍,不由对知名指挥家“英俊优雅卓尔不群”的人设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一帮人从机场出发,跋山涉水地先开车后划船,于两小时后再一次回到了洪水中的魔幻现实主义剧场。 林衍一路都保持着弧度完美的偶像式微笑,好像经过上镜训练似的。夏导演戴着职业病滤镜看人,心头疑云愈发浓厚,直到林衍开始给苏希尔上课,这份疑虑仍没有打消。 剧组在废墟中的音乐教室里架了一台摄像机,其他闲杂人等都被林衍……的老公穆康赶了出来。夏树和穆康于洪水前并排趿履而立,脖子上挂着擦汗用巾,周身蚊子苍蝇齐飞,赤道烈日和蒸腾水蒸气对二人进行了全方位无死角炙烤,直烤得人眼冒金星肉香四溢。 夏树抹了把汗,抗议道:“我怎么就不能进去了?” “那是他的学生。”穆康说,“我们搞专业的讲究一对一指导。” 夏树给穆康递了支烟:“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evan。” 穆康看了他一眼:“谢谢,不用。” 夏树:“……” 从没遇过递烟不接场面的夏导演惊呆了。 穆康:“有他没烟我可以活得很健康。” 夏树:“……什么?” 穆康强调了一遍:“有他没烟,我可以活得很健康。” 夏树这下彻底没辙了。 “我有很重要的问题想请教evan。”夏树正色道,“拜你所赐,苏希尔这条线在片子里分量很重。” 穆康:“什么问题?” 夏树:“关于这首歌的问题。” 穆康:“问吧。” 夏树:“……啊?” 穆康:“你的问题。” 夏树:“我想问的是evan。” “问我就行了。”穆康双手抱臂,“我是他老公。” 夏树:“可是……” 穆康眯起眼看着夏树:“别废话。” “你是他老公,又不是他本人。”夏树迟疑道,“我的问题不好答。” “没事儿。”穆康自信地说,“我还可以配合你做个访谈。” 一听访谈夏导演眼睛就亮了,火速转变立场说:“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穆康趁剧组前期布置的空档进去听了会儿林衍给苏希尔讲课。林衍同爱人交换了一个唯属彼此的亲密眼神,继续对苏希尔说:“我之前说过,这首歌本身不叫avemaria。” “是的。”苏希尔说,“这首歌原名是ellensdrittergesang。” “你的情绪得更饱满一些。”林衍说,“最近共鸣进步很大,我对你的要求会更高。” 苏希尔昂着头说:“没问题,evan。”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出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低头在林衍耳边交代道自己需要做个简短采访,两人悄声说了几句话,又以一个尺度适宜的伴侣间日常亲吻结束了交流。 全程穆康看都没看苏希尔一眼,亲完人就施施然转身走了。 苏希尔一脸木然地想:讨厌鬼还是那么讨厌。 访谈地点安排在了音乐教室隔壁的一栋危楼。这些无人看管的危楼大部分都被剧组临时占用,只需做些简单整理就是一个切题的《悲惨世界》风格布景。 简陋的采访场地虽然破烂不堪尘土飞扬,采光环境倒是极佳。毛巾挂脖的穆老师一身农家味儿十足的造型往镜头前一坐,妆发服装一律没有,硬生生靠颜值撑住了画面美感。 夏树再次确认道:“真的没问题?” 穆康随意道:“没问题,来吧。” “好吧。”夏树停顿了半分钟,开口道,“我最主要的疑问是,为什么要在这里唱avemaria。” 穆康挑了挑眉:“怎么这么问?” “和这里氛围不搭。”夏树斟酌道,“感觉太……” “太神圣了。”穆康说。 “没错。”夏树说,“我在网上看了帕瓦罗蒂的现场版,后面还有唱诗班,非常优美。” 穆康平静地问:“有什么问题?” “平民窟的孩子从小就生活在悲苦中。”夏树沉声说,“教堂音乐虽能安抚人心,但起不到关键作用。” “你觉得这首歌在麻痹人心。”穆康反应很快地说,“鼓励人们停滞不前,原地等待拯救。” “是的。”夏树犀利指出,“在这种地狱般的生活环境里,等待不如反抗,奋起挣扎摆脱困境才是更好的办法。” 穆康看着夏树,慢慢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夏导演,功课做得不错啊。” “所以我才说让evan来答。”夏树镇定地说,“这个问题很刁钻。” “一般刁钻。”穆康说,“你也没问管小小吧。” 夏树一怔:“没有。” “那这个问题只能我来答。”穆康脸上笑意渐暖,“如果你真的去问阿衍,他只会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之类的废话。” 夏树不解道:“为什么?”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穆康又幸福又心酸地想: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丰功伟绩多到数不清,譬如说被绑架了那么多次还是老往深山老林里跑、譬如说哪怕跟我冷战也坚持要自己排《létranger》、譬如说爱了我那么多年都……不让我知道。 这是世间唯有穆康了解的、天下无双的阿衍,他想珍藏心底,不愿拿出来与他人分享。 穆康言简意赅道:“他不擅长表现自己。” 夏树:“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穆康说,“至于字面下的意思,你不必懂。” 夏树:“……” “别担心。”穆康倨傲道,“我说的就是他的想法,没有偏差。” 夏树无语片刻,只好说:“请说。” 穆老师摆正态度:“你看过帕瓦罗蒂的现场版,对吧?” 夏树:“是。” 穆康:“注意到他的唱词了吗?” 夏树:“没注意。” “正常。”穆康说,“因为帕瓦罗蒂唱的是没几个人能听懂的拉丁语。” 夏树:“……所以呢?” “这首歌常见的唱词有两种。”穆康说,“你听的是拉丁语,而阿衍让苏希尔唱的,是德语。” 夏树:“意义上有区别?” “区别很大。”穆康解释道,“一个是罗马天主教会的拉丁语祷文,一个是经由walterscott的英文诗作简单翻译出的德语诗歌。” 夏树听得一愣一愣的:“原来如此。” “这首歌是舒伯特写的,原作用的德语唱词,本名不叫avemaria。”穆康说,“只不过因为唱词第一句是avemaria,所以才有了avemaria这个别称。” 夏树:“本名叫什么?” 穆康:“德语是ellensdrittergesang,翻译成英文是ellensthirdsong。” 夏树试探地问:“和一个叫做……ellen的人有关?” “ellendous,一位苏格兰贵族女孩儿。”穆康说,“德语唱词讲述的就是她的故事。” 夏树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故事很长,但是跟这首歌有关的剧情很简单。”穆康说,“ellen被叛军追赶,和父亲一起逃到一座山洞里,整座山都被想抓她的人包围了。” 夏树的表情渐渐变了。 穆康:“女孩儿孤立无援、走投无路,只好用歌声向圣母祷告,祈求她的帮助。” 夏树:“然后……” “她的歌声传向四方,传到了追她的人的耳边。”穆康看着夏树,郑重地说,“于是那些人退去了。” 夏树没想到音乐背后还有这样一幅景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 “一个是被困在山洞中的ellen,一个是被困在洪水中的苏希尔。”穆康问道,“二者是不是很像?” “是啊。”夏树喃喃道。 穆康:“虽然旋律相同,但拉丁语版本和德语版本的演绎方法全然不同。” 夏树思索道:“因为前者是教堂里的圣咏,而后者是绝境中的求助。”。 “领悟得不错。”穆康点点头,“帕瓦罗蒂的版本之所以那么优美神圣,是因为他在歌颂真正的avemaria。” “而林衍让苏希尔演绎的,是ellendous本人。” 夏树:“evan是想……” 穆康认真地说:“他希望苏希尔在绝境中求助的歌声也能像ellendous一样,传向四方,传到重要的人耳边,甚至传遍世界。” 这是林衍对这群出身贫寒、被自己精心呵护的孩子们,永远不会亲口说出的心底厚望。 夏树坐在原地,表情肃然,胸口盘旋着震惊与钦佩,半天没说话。 事物果然不能光看表面。 指挥家evanlin让管大小姐五体投地、让穆大才子鬼迷心窍,实乃理所应当。 “我功课做得还是不够多。”夏树叹息道。 “还行吧,继续努力。”穆康说。 夏树笑道:“你把苏希尔推荐给小小也是这个原因。” 穆康“嗯”了一声:“我说过了,阿衍很重视这些小朋友。” “你老公太了不起了。”夏树指了指穆康,“你得好好向他学习。” “我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到像他一样心系天下。”穆康耸耸肩,转过头朝窗外正逆光走来的林衍露出了温暖笑容,“但我愿意陪他做所有他想做的事。” ※※※※※※※※※※※※※※※※※※※※ avemaria:原名ellensdrittergesang(ellensthirdsong,d.839,op.52,no.6),是弗朗茨·舒伯特(franzschubert)根据walterscott的诗歌《thdyofthke》所作的七首歌中的第六首,写于1825年。这章的bgm是女高音版。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一章 本章bgm:arttatum–teafortwo _______________ 暗恋对象被讨厌鬼截胡的打击不可谓不大。苏希尔化悲愤为力量,奋发图强练了半个多月发声共鸣,收获了evan和讨厌鬼联手发放的入学offer。 管小小在j院有教职,苏希尔将从穆康母校附中开始艰苦的专业歌唱生涯。东南亚贫民窟土生土长的深色皮肤ellendous,没有头衔领地,却不服输地奢望冲出困境、重建家园。 终有一天,她必能如愿。 因为音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 林穆二人发完offer就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飞去了新加坡,把接下来的入学流程签证手续等一系列繁琐事宜果断转交给了管小小和夏树。leefoundation的p国慈善项目多了一名新指导老师,负责人喜不自胜。双方在东南亚最发达的国家友好会面,既没有洪水与抢劫的困扰,也不用被迫品尝水果拌米饭。 奖学金名额四位老师已经通过邮件讨论得差不多了,这次林衍负责同基金会确认最终人选,穆康负责和基金会签约,都不是多复杂的事,一个上午就谈妥了。两人接下来几天没有行程安排,便决定留在新加坡过完新年再回国。 混乱的东南亚丛林幕布里,新加坡就好像误入差生阵营的三好学生,室外干净整洁得不像个热带城市,室内时刻保持着“快要把人冻死又不会真的把人冻死”的冷气温度。两人穿着t恤短裤在酒店楼下的shoppingmall闲逛,大热天里被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穆康搓着手臂抱怨道:“真他妈冷。” 林衍点点头:“比香港还冷。” 穆康啧了一声:“温度开这么低干什么?” 林衍:“据说是为了除异味。” 穆康:“……啊?” “室外温度高,人容易出汗。”林衍头头是道,“低温可以防止味道扩散。” 穆康听得恶向胆边生:“是吗,我闻闻。” 林衍一愣:“什么?” 穆康朝两边看了看,一语不发地把林衍拉到了琳琅店铺间的隐蔽通道里,跟条狗似的凑在林衍脖子上闻了半天,说:“还是那个味儿。” 林衍:“……” 穆康:“你的味儿。” 林衍声音都软了:“穆康……” 穆康:“不怎么管用,反正扩散到我这儿了。” 林衍眼角泛起动人笑意:“你再这样我要**。” 穆康叹了口气,仗着四下无人搂住林衍:“太冷了,想抱着你暖和暖和。” 林衍:“先去吃饭,吃完饭出去走走。” 两个热血好男儿很没骨气地被冷气逼到了室外,甫一走出冷气房,滨海湾的舒适晚风伴着欢声笑语迎面而来。空气里洋溢着热意、酒香、海潮混合的醉人滋味,爱情蒸馏出的芬芳让人更易被愉悦气氛感染,两人不禁在夜风中相视微笑起来。 穆康在瑞士时虽然常拉着林衍一块儿散步,却很少夜晚出门溜达。这一片算是新加坡的地标,夜景极美。商场出口外正对一池勃勃盛放的莲花,池水之后矗立着一栋同为莲花形状的临海建筑。穆花匠坐在池边看了会儿花,笑道:“设计得挺有意思,那个大莲花是什么?” “artsciencemuseum。”林衍说。 “看来对这儿很熟啊。”穆康说。 “来过很多次。”林衍说,“因为基金会和sso。” “指过sso?”穆康问。 “指过挺多次,就在对面的esnade。”林衍说,“是个很好的乐团。” “我看过几场他们的演出。”穆康站了起来,“常驻指挥是个人物,演马勒都不看谱。” “非常厉害。”林衍说,“卡洛斯很欣赏他。” 走过莲池,滨海湾沿岸的辉煌建筑群慢慢现出全貌。这片区域被规划为新加坡cbd,不同组团风姿各异,既有高耸入云的都市天际线,又有古典优雅的历史殖民区。 赤道气旋跨过南中国海,散去烈度,化身成海滨的惬意微风,悄然掀起林衍额前的柔软发丝。两人漫步在两排高耸棕榈树之间,穆康一边帮林衍整理头发一边问:“演过马勒吗?” 林衍摇摇头:“没有。” 穆康的手指在林衍耳边流连不走:“我猜……你不愿意指。” 林衍:“嗯。” 穆康继续道:“但是很多人想请你指。” “是。”林衍笑着说,“不太有把握。” 穆康领着林衍走到临海的下沉广场,打趣道:“没背下来是吗?” 林衍靠在栏杆上遥望对岸,悄悄拉住穆康的手,没说话。 滨海湾西岸布满缤纷鲜明的五彩灯光。穆康指着远方的鱼尾狮说:“怎么这么小?” 林衍:“近距离看不小。” 穆康:“去看看。” 从东岸走到西岸要沿着海湾绕行,两人穿过人流聚集区,走入一片人烟稀少的滨海景观带。几家装修得很抽象的酒吧立在路旁,招牌忽明忽灭,店名随心所欲,一副不甚友好爱来不来的姿态。 经过第四间酒吧,林衍倏地停住了。 这间酒吧虽然看上去毫无特色,但架不住取了个讨喜的名字:elves。招牌上的英文字母闪烁着诡异的蓝紫光,一旁用绿色霓虹灯管铺了个简笔画版小精灵。门边的橱窗里摆着几只难看到令人发指、适合去恐怖片里当道具的精灵公仔,绝对能和l市烤鸡店的鸡类公仔进行一番激烈的选丑比拼。 穆康:“真丑。” 林衍:“真可爱。” 穆康:“……” 林衍目光清澈地望向穆康:“我想买。” 穆康:“……买买买。” 他百思不得其解林衍审美水平这么高的人为什么像缺了心眼儿似的对公仔的品味如此奇葩,谁知奇葩的事还不止这一件,两人进酒吧一问,竟然被告知丑得如此惨绝人寰的公仔是非卖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画着彩虹高光戴着彩虹美瞳顶着彩虹头毛的店员说:“这是我们的奖品。” 林衍:“什么奖品?” 彩虹店员指着设施简陋空无一人的舞台说:“上台唱歌的奖品。” 驻场演员甄选得如此随意,让人非常想掉头就走。 被公仔绊住手脚的林衍自然不会掉头就走,同穆康面面相觑半晌,客气地问:“穆大才子,你行吗?” 穆康推让道:“不行,林指呢?” 林衍实诚地说:“我也不行。” 穆康:“……” 林衍:“……” 无所不能的著名音乐家可以写歌、改歌、作歌、教歌,就是不能……唱歌。 彩虹店员又说:“每晚获得掌声最多的人送十个公仔。” 一出手就是十个! 林三岁眼里的期待都快亮过霓虹灯了! 算了。穆康想:为他死我都愿意,唱个歌又……还是不行。 我即使唱了也绝逼赢不到奖品啊? 林衍兴致勃勃地说:“我想把这十个公仔……” 穆康:“送给普鲁斯特管乐团那十位获得奖学金的小朋友是吧。” 林衍:“嗯。” 穆康抹了把脸,转头和彩虹店员打起商量:“不唱歌,弹琴可以吗?” 彩虹店员:“只弹琴吗?” 穆康:“是。” 彩虹店员犹豫道:“会不会太单调(boring)了?” 单……调??? 穆大才子纵横江湖数十年,头一次遇到自己主动提出弹琴却被质疑的场面,一时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往下接。 林衍自信满满地说:“他弹得很好,不会单调。” 彩虹店员先是看了林衍一眼,又跟个检查学生制服的教导主任似的打量了穆康半晌,点点头说:“好吧,您请。” 三十几岁的林同学坐在离舞台最近的座位,违反校规点了一小杯白兰地,一心一意地观赏爱人为自己赢奖品。 三十几岁的穆同学摩拳擦掌往钢琴前一坐,脑子里忽然有点懵。 穆大才子纵使胸有沟壑能信手拈来十万曲,没有一首适合拿到这儿表演。 台下坐着一帮头发五颜六色身着奇装异服的青年男女,有些挑剔不耐地望着舞台,有些一脸迷醉地盯着酒杯,一看就是群既不爱听德彪西又看不起流行乐的文艺事儿逼。 穆康暗自琢磨:不好糊弄啊。 还是只能成不能败的局。 他询问般看向林衍。林衍心领神会,朝穆康微微一笑,用右手轻轻推了推面前的酒杯。 穆康立刻就懂了。 林衍让他弹《teafortwo》。 爵士界上演率最高的曲目之一,两人不久前听过的肖斯坦科维奇爵士专辑里就有乐队版本。 穆康看着琴键,轻轻吸了一口气,指尖抓出一个简单却暧昧的和弦。 《teafortwo》是一首大胆放肆的情歌,全曲释放着“我爱你,快来抱我”的单一情绪。若放在从前,这类与**相关的爵士对穆康来说功效近似于小黄片,听着撸管可以,自己绝对弹不出来。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穆大才子一朝开荤,玩法多得让人招架不住。此刻他可以把人类大脑所能构想的全部**细节糅杂进音乐里,一股脑扔到台下特定的那个人身上。 穆康不屑于炫技,将速度维持在最亲密的尺度内,呼吸轻抚肌肤、和弦性感撩人,就好像他贴在林衍耳边说:“我想象你在摸我,很快就可以射出来。” 这货有点得意忘形了。 他一想到赤身**抱着自己的阿衍,就恨不得开出全世界最漂亮的孔雀屏,指尖音乐越走越放荡,浑然不顾台下坐着的其他观众,连十只精灵公仔的奖品都被忘到了脑后。 在冷气房里没被抱硬的林衍,硬是被穆康在大庭广众之下弹**。 他束手无策地坐在台下,还没想好该怎么让穆康停下来,一名化着烟熏妆头顶奶奶灰的女孩儿猛地冲上台,站在麦克风前说:“我可以加入吗?” 然后她也不等穆康回答,直接跟着钢琴唱了起来。 林衍:“……” 行吧,也算解围了。 穆康:“……” 你他妈哪位啊? 穆康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刻意放慢的速度给了人可乘之机。女孩不仅乐感不错,音域也甚广,不用和钢琴对key张口就来。原本还算冷清的场子一下子热络起来,观众吹口哨的吹口哨,尖叫的尖叫,女孩闭上眼,身姿摇曳拢着麦克风,火速进入了状态。 比赛结果不出意外,半路杀出的奶奶灰女孩收获了最多掌声。穆孔雀搔首弄姿弹了半天,比不过人家姑娘两分钟的心血来潮。 穆大才子坐在台下围观彩虹店员给奶奶灰女孩发奖品,哭笑不得,深刻领悟了何为龙游浅水遭虾戏。 林衍安慰道:“弹得很到位,我都听**。” 穆康:“真的?” 林衍压低嗓门“嗯”了一声。 穆康这才觉得舒服了一点,问道:“公仔怎么办?” 林衍:“算了。” 两人买完单打算走人,刚走到酒吧门口就被奶奶灰女孩叫住了。女孩提着两个塞满公仔的塑料袋,直接递给了穆康:“给你。” 穆康惊讶地望着她:“你不要了?” “我水平跟你差远了。”奶奶灰女孩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就该是你的。” 穆康一点都不客气,生怕她反悔似的迅速接过塑料袋:“谢谢。” “你是专业的吧?”女孩好奇地问,“有固定表演的地方吗?” “没有,我是游客。”奖品到手的穆康毫无留意,心不在焉道,“谢谢你,就这样,拜。” 女孩:“……拜。” 穆康拉着林衍飞快远离酒吧,走到海边一盏暖色景观灯下,举起塑料袋邀功般地说:“赢来了。” 林衍温柔凝视着穆康:“嗯。” “这里面有十个。”穆康笑道,“亲一下换一个。” “不。”林衍坦坦荡荡地说,“我想亲两下换一个。” 海湾的璀璨夜色在林衍盛满爱意的眼眸里反射出迷人光晕。他上前一步,从穆康手里拿过一袋公仔,同时吻住了爱人性感的唇。 两名三十多岁的中学生人手一个塞满丑陋公仔的大塑料袋,避人耳目地边走边亲,走到鱼尾狮旁还没亲完。穆康揽着林衍在海边台阶上坐下,凑到爱人耳边说:“最后两个,换成我亲你。” 林衍立即笑弯了眼:“好。” 穆康在鱼尾狮的见证下和林衍接了个吻,又说:“咱俩得亲遍全世界。” “才亲过了几个国家。”林衍于滨海湾的绚烂华灯中与穆康十指交握,“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还得努力。” ※※※※※※※※※※※※※※※※※※※※ teafortwo:1925年的音乐喜剧《no,no,nte》中的一首歌,作曲为vincentyoumans,很多爵士大师都演过。苏联作曲家肖斯塔科维奇(dmitrishostakovich)于1927年把这首歌改编成了乐队版,用了由borisfomin改编的俄语版的名字tahititrot,op.16。 歌单里放了交响乐团和爵士钢琴两个版本,爵士钢琴选了经典的arttatum的演绎。穆老师的版本更慢、更**,只属于林指。 sso:singaporesymphonyorchestra.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二章 无数前车之鉴告诉人们,g不能乱立。 比如这对好不容易熬完多年狗血情节的音乐家夫夫,刚立好亲遍全世界的g,林衍的假期就要结束了。 “我跟你过去。”穆康把林衍困在沙发的逼仄角落,“我受不了。” 林衍:“王俊峰说了……” 穆康:“去他妈的。” 林衍:“凡星……” 穆康低头直接堵住了林衍的嘴,右手熟练滑到后腰,左手耗时两秒解开腰带,长驱直入摸上了关键部位。 单论这一招左右开弓,没人玩得过手指灵巧的音乐家。 林衍深吸一口气,按住不怀好意的手,轻咬穆康的嘴唇强制中断了亲吻。 阴天的客厅没有开灯,两人目光交织,默然不语,都从对方眼中品出了一股惨兮兮的云愁雨怨。 林衍伸手搂住穆康:“我会找时间过来。” 穆康埋在林衍脖子里闷闷地说:“三月吗?” 林衍:“嗯。” “三月都春天了。”穆康说,“立春那天你不在。” “春天过来正好。”林衍一本正经地说,“繁殖的季节。” 穆康:“……” 他撑起身体看着林衍:“繁殖都会讲,中文水平真是捉摸不透。” “我懂很多词。”林衍轻抚着穆康的眼角,“就是不会俏皮话。” “那不叫俏皮话。”穆康捧住林衍的手,“别乱摸人。” 林衍柔声道:“我喜欢摸你。” 穆康不舍地吻着林衍指尖:“一起走,随便你摸。” “如果能把你变小,我就藏到口袋里带走。”林衍认真地说,“说你是公仔。” 这话听得穆康实在是五味杂陈。 他在“林三岁太会说情话了真让人受不了”和“林三岁喜欢的公仔都那么丑所以我在他眼里也那么丑吗”两种想法间徘徊半晌,最终还是在爱情面前选择了屈服:“嗯,快变。” 林衍笑着又一次搂紧穆康,没再开口。 离别在即,两人心里都不好受。穆康送林衍去机场时,车载音响播放了一路埃克托·柏辽兹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开车的人绷着脸看向前方,坐车的人侧着头望向窗外,全程没有一句交流。 直到到达目的地,林衍才开口说:“我走了,你……” “好好吃饭。”穆康盯着方向盘说。 “嗯。”林衍说。 穆康啧了一声:“我不在没人给你做饭啊。” 林衍没说话。 穆康猛地转过头:“不行,我还是……” “穆康。”林衍出声道,“我很快就过来了。” 穆康:“明天能过来吗?” 林衍:“……” 穆康:“那就不是‘很快’。” 林衍轻轻地说:“或者你快点完成工作,来瑞士找我,好吗?” 穆康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把花园盖了层防护土,你别动,等我回来弄。” 林衍:“好。” 穆康:“厨房还有点干货,视频里我教你怎么煮。” 林衍:“好。” 穆康又说:“还是别煮了,等我过去再煮。” 林衍:“……嗯。”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穆康死死拉住林衍的手,那句“你走吧”卡在嘴边,使出浑身解数也说不出口。 林衍叹了口气,倾身抱住穆康:“我爱你。” 穆康松开了手,闭上眼低声道:“我也爱你。” 林衍在穆康耳旁落下告别一吻,转身下车,拿好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副驾驶座上剩下了一条被遗忘的灰色围巾。 天气阴冷,高速上能见度不高。北风裹挟水雾气息,化成刺骨寒意,一丝一缕钻进车窗、浸入骨髓,筹谋着一场惹人厌烦的淅沥冬雨。车载音响里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恰好来到全球最著名情侣生离死别的一幕,仿佛在哀叹车主重回相思病怀抱。 穆康身边没人能搂,口袋里无烟可抽,只好围上林衍的围巾,闻着残留的乌木香可怜巴巴地开车回家,刚进家门就收到了林衍的微信。 一张简单的机舱照,桌上摆了一份手稿,是这段时间两人一起写的一首双钢琴。 -evan:readytofly. -穆康:还改谱子?不休息吗? -evan:likeyou’rebymyside. 我……操。 穆康那一下眼泪都要下来了。 他手指定在屏幕上方,怔怔看着这几个字,又好笑又难过,不知该怎么回复。 一分钟后,对话框里弹出了一条新信息。 -evan:imissyou. 穆康放弃了。 他把手机往沙发一扔,像被梦魇缠住了似的一动不动站在客厅,胸口翻涌出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滔滔语素,没有一个字能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良久,穆康拿起手机,往对话框里郑重其事地打了“我爱你”三个字。 情感万顷如海,每一次的“我爱你”不过取其一瓢,描述不出这片爱意之海亿万分之一盛景。 手头的工作必须加紧弄,各项安排都得提上日程。 恋爱脑穆大才子被林美人拐进了**洞,这段时间要么在家解锁新体位顺便煮饭弹琴听音乐看谱子,要么出去解锁新体位顺便旅行秀恩爱吃香喝辣,王俊峰精挑细选接来的工作全被扔在了案头,算下来共有三个挺不错的电影配乐还一笔没动。 雪上加霜的是,凡星的新专辑即将开录。本就是穆康自己答应的事,为了新人的前途也不能关键时刻撂挑子。 穆康认定的歌坛“新希望”确实挺有希望,一连打包发了30首歌的demo给穆康供其筛选,又在微信里详细阐述了每首歌的创作思路。水平怎么样另说,态度反正是非常端正了。 可惜制作人不太给面子,不仅没回凡星精心编辑的微信,demo也是过了好多天才开始听,听了一上午就算过完了,和同林衍讨论十小节马勒都能讨论一整天的劲头形成了鲜明对比。 穆康混迹娱乐圈幕后多年,被形形色色的这个老师那个天王糊弄多次,早摸透了圈里的水有多深。凡星声音天赋上乘,歌也写得比之前有进步,打磨后是奔奖去的节奏。无论情感上多么燥郁,穆康理智上还是颇认可这项工作的意义。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老师时隔三年再次担当整张专辑的制作人,凡星团队一干人等都高兴坏了。双方第一次碰头会议约在了凡星的公司,穆康一进去就发现会议室里或坐或站了好几个人不认识的人。一人捧着茶、一人端着甜点,两人面前放着笔记本正襟危坐,一看到穆康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穆老师您来了”、“穆老师喝茶”、“穆老师吃东西”。 穆康接过茶杯:“谢谢,陈雪呢?” 陈雪是凡星的经纪人,能力拔尖,手腕出众,在业界非常有名气。穆康没提凡星先问陈雪,主要是想开门见山弄清楚歌手对专辑的要求和定位。 穆康刚喝了口茶,陈雪快步走了进来,凡星一身休闲装跟在后面。两人刻意回避了彼此的目光,脸色都不太好看。 陈雪冷着脸把闲杂人等赶了出去,坐到穆康对面喝了一大口茶,露出职业微笑:“这次全仰仗穆老师了。” 凡星坐在了陈雪身边,礼貌地说:“穆老师辛苦了。” 穆康跳过寒暄环节直接问道:“有什么问题?” 陈雪看了凡星一眼:“我和他在歌曲安排上有些分歧。” “陈姐,我自己有很多歌。”凡星说,“都发给穆老师听了。” 陈雪没理他:“穆老师觉得那些歌怎么样?” 穆康:“还行。” 陈雪:“够一张专辑吗?” 穆康:“够。” 凡星立刻说:“我就说可以。” 陈雪皱眉看着凡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穆康:“陈小姐有什么疑虑?” “穆老师,我冒昧问一句。”陈雪说,“您打算怎么给这张专辑定位?” 穆康:“要看你们想做成什么样儿。” 陈雪直截了当地说:“能拿奖那样儿。” 凡星在一旁小声说:“也不一定非得得奖。” 陈雪狠狠瞪了他一眼。 凡星坚持把话说完:“穆老师能帮忙制作我已经很满意了。” 穆康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没说话。陈雪长出一口气,第一百次感叹新人就是难带,坚定地对穆康说:“我想收点歌。” 穆康还没开口,凡星骤然站了起来。 “陈姐,我真的不理解。”他语速飞快地说,“你天天催着我写歌,写了又不用,是认为我写得不好吗?” 陈雪抿着嘴看了穆康一眼,穆康了然道:“陈小姐是觉得,新人包办全部词曲的专辑难以服众。” 陈雪重重点了点头,对凡星说:“听到了吗?评审会戴有色眼镜讨论这张专辑。” 凡星顿了顿,不服气道:“我说过了,不一定要拿奖。” 陈雪斩钉截铁道:“一定要拿奖。” 凡星:“我不在乎。” 陈雪:“不能不在乎。” 凡星:“为什么非要拿奖? 陈雪:“公司对你寄予厚望,要求很高。” “陈姐,请到穆老师不容易。”凡星放低声音说,“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陈雪闭了闭眼,终于忍无可忍。 “你也知道请到穆老师不容易。”她目光如炬看向凡星,冷冷道,“那你知道穆老师每张制作都得过奖吗?” 凡星:“……” 他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每……张……?” “我本来不想说,因为穆老师不喜欢提,但你真的太固执了,凡星。”陈雪严肃地说,“往重了说,如果你这张没得奖,就是砸穆老师招牌。” 她抱歉地看了穆康一眼:“对不住,穆老师。” 这个消息对凡星来说可谓是平地一声雷。他傻傻站在桌子前,先望着陈雪,又偷瞄穆康,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穆康双手抱臂坐在一边,表面上在旁观,实则在想别的事,对陈雪的这句“对不住”没给出任何回应,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要发火的预兆。 凡星有点慌了。 他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紧张地说:“穆老师?” 穆康没说话。 惊觉自己可能闯了祸的凡星求助般看向陈雪,奈何经纪人一言不发盯着茶杯,丝毫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穆康不开口,陈雪不出声,凡星更是噤若寒蝉,会议室里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寂静。 穆康理清了思路,第一个打破沉默道:“陈小姐说得有道理。” 陈雪松了口气,马上说:“穆老师有什么想法?” 穆康平静道:“不用去收歌,我写一首。” 陈雪的表情变了。 她坐直身体,难以置信地问:“您说什么?” “词曲都我写。”穆康清楚地说,“名字想好了,叫做《湖与我》。”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三章 凡星最近过得有些恍惚。 他刚刚参加完某知名访谈,在被问到“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这道基础题时,脑子忽然短路似的忘记了回答模板。 凡星回想起穆康坐在调音台前拧眉思索的样子,腼腆地对主持人说:“帅气有才华的类型。” 主持人:“……” 这和之前re好的“活泼可爱”有点差距啊? 若从上帝视角来看,凡星口中“帅气有才华”的正主的确也有“活波可爱”的一面,不过除了林衍其他人欣赏不到而已。 凡星的动心既不是空窗太久的一时性起,也不能算空穴来风胡思乱想。 早在年初穆康帮他录《执着》时,这份情愫便已破土萌芽。而后事情发展完全出乎凡星意料:穆康先是帮他制作了《执着》,又出马担当整张专辑的制作人,现在居然还主动给他写了首歌,陈雪感慨了好几次“纵观歌坛,没人能有这个待遇”。 每一步、每一个细节在凡星看来都是**裸的“他喜欢我”的暗示,疯狂灌溉着凡鲜肉心中爱的小树苗。 被林衍捋走了人渣味儿的穆大才子一出**洞就开始招蜂引蝶,众望所归地招惹了一名注定悲剧收场的爱慕者。这位爱慕者又年轻又热血,一旦起了心思,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事皆成了意有所指的蛛丝马迹。 连穆康请国立交响乐团的专业演奏员过来录弦乐,在凡星眼里都是“穆老师对我真是用心”的爱的体现。 穆康确实几天前“用心”地……发了个微信给邱黎明,上书“来个弦乐四重奏”,总共七个字,不能更多了。邱黎明周末上午麻溜地领着弦乐四重奏光临录音棚,录了不到两小时就完事了。 其他三位干完活儿先走一步,录音师joe跟着一起出去吃饭,留邱黎明一人在录音棚陪兄弟聊天。穆康给邱黎明递了支烟:“最近演出多吗?” “还行。”邱黎明随手将烟点上,“你不抽?” “减量。”穆康说,“一天三根,得省着抽。” “有计划是吧。”邱黎明揶揄道,“没结婚先备孕?” “操。”穆康无语半晌,干脆地说,“是有计划,到时候有用得上你的地方。” 邱黎明感兴趣地问:“提前透露一下?” “没完全想好。”穆康握着鼠标开始改音轨,“等我消息。” 邱黎明叼着烟看了会儿:“多久没做碟了?” 穆康随口道:“几年了吧。” 邱黎明:“还会吗?” 穆康手速飞快地混好了两条短音轨:“什么屁话。” “录了多少了?”邱黎明问。 “一半。”穆康说。 邱黎明吸了口烟,又问道:“什么时候录完?” 穆康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看着邱黎明:“有何贵干?” 邱黎明吐出一口烟:“其实吧……我主要是想知道林指什么过来。” 穆康简要地说:“他忙。” “我知道。”邱黎明无奈道,“领导指示,让我务必说动林指指一场。” 穆康嘲道:“你们团首席还要负责请人?” “本来不用。”邱黎明叹了口气,“可是团里知道我和林指认识的人太多,传到领导耳朵里了。” 穆康啧了一声:“你们领导老盯着他干嘛。” “你功不可没。”邱黎明指了指穆康,“那天的贝七,从音乐到人都太招摇了。” 穆康眼神软了下来:“是吗?我没看。” “幸好没看。”邱黎明说,“我不信你看了还能坐得住,绝逼冲……蹦上台了。” 穆康低低笑了起来:“嗯。” “一脸春意的别给我看。”邱黎明把烟摁熄,“给个准话。” 穆康:“他这两个月都要录音,过一阵再说吧。” 凡星提着午餐站在门外,完美错过大部分对话,只听到了最后两句“一脸春意”和“这两个月都要录音”。 左看右看都是“穆老师喜欢我”的呈堂证供。 如此凑巧,怨不得凡星对号入座。他花了五分钟平复激动的心情,推开门道:“穆老师。” 穆康“嗯”了一声:“带饭了吗?” “带了。”凡星把饭盒放到桌上,“这位是?” “国交首席,邱黎明。”穆康介绍道。 邱黎明起身同凡星握手:“你好,凡星。” 凡星心花怒放地暗忖道“天啊首席吗这么高配”,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你好,邱首席。” 邱黎明没有与凡鲜肉攀谈的兴趣,握完手就坐下了,对穆康说:“有我的饭吗?” 凡星马上说:“有,我吃过了。” 穆康和邱黎明坐到靠墙沙发上开始吃饭。穆康捧着饭盒问凡星:“《湖与我》练了吗?” 凡星:“练了。” “抓紧时间。”穆康说,“用吉他唱唱看。” 凡星一愣:“直接唱吗?” 穆康:“嗯。” 凡星:“不念了?” 穆康:“不念了。” 穆康录歌之前一向先让歌手念词,词没念到位不上旋律。可是《湖与我》不太一样,在穆康心中,这不是一首适合念出来的作品。 它由音乐语言书写,便不该用自然语言表达。 “这首歌只用钢琴和民谣吉他,等joe回来就录。”穆康说,“钢琴我弹,吉他你来。” 凡星:“……好。” 钢琴他弹,吉他我来,整首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悲剧男配角凡鲜肉快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哭了。 穆康:“先唱,就坐这儿。” 凡星转身去拿吉他。邱黎明一边啃排骨一边问:“词曲都是你写的?” 穆康:“是。” 邱黎明好笑道:“你还能写词?” “其实不太能。”穆康坦然道,夹了一筷子油麦菜,“但是我不想给别人写。” 埋头调弦的凡星闻言手一抖,直觉自己真的要哭了。 他暗暗对自己说了十遍“冷静”,右手拨出一个空弦。 穆康头都没抬:“g弦低了。” 凡星:“……” 他仔细调好音,对埋头吃饭的两个后脑勺说:“穆老师,邱首席,我开始了。” 穆康毫无反应。邱黎明抬起头,装模作样地模仿林衍的语气说:“我很期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踢了他一脚,对凡星说:“来吧。” 凡星清了清嗓子,花半分钟沉淀情绪,指尖拨出穆康给出的第一个和弦。 四四拍,一小节过门,四个走向未完的和弦。凡星放缓气息,慢慢唱出了第一句:“年少时爱来这里,荒芜世界一隅……” 穆康举起筷子:“停。” 凡星立刻停了。 穆康:“怎么理解的?” 凡星老实道:“其实我不太理解。” 穆康放下了筷子,没往深处说:“重来,咬字干净一点,不要这么黏糊。” 凡星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了音乐: “年少时爱来这里, 荒芜世界一隅, 每当夜幕低垂之际, 坐在静谧湖畔, 写一首新曲……” 旋律搭建得通俗优美,往深处听却能发现框架是流行音乐里不多见的自然小调。邱黎明呼吸一滞,瞥了眼穆康,意识到自己似乎闯入了一个未知领地。 领地的主人面色自若,并不介意陌生人光顾。穆康没让凡星停下,歌曲平稳走入b段,凡星指弹再现了a段四小节,压低共鸣腔,高声唱道: “他有不值一提万尺胸境, 献给苍天与大地, 我有幡然醒悟一寸私心, 请求他讲给我听……” 饭吃到一半的邱黎明吃不下去了。 激烈又哀伤,恣意却惶恐。他从没听过穆康写出这种与性格大相径庭的旋律。 太卑微了。邱黎明放下筷子,震惊地想:他不是这样的人。 音乐走过两遍反复的b段,渐渐归于平静。凡星垂下眼,放低声音,轻轻哼出最后一段: “……他让我泪流不止, 他让我临危不惧, 无论草场或坟地, 渊然长路未尽。” 唱一遍不到两分钟,凡星拨完最后一个和弦,忐忑地看向穆康和邱黎明。 穆康闭着眼眉头紧锁,邱黎明低着头一语不发,录音棚里一片寂静,气氛深沉诡异。 过了好一会儿,穆康才说:“先进去练吉他吧。” 凡星跟着穆康录了五首歌,头一次遇到唱完没得到反馈的情况,拿不准自己唱得好还是不好,试探道:“我刚刚……” “先录吉他。”穆康沉声说。 凡星只好一头雾水地进了录音室,自力更生地搬凳子摆谱架支麦克风。 两位音乐家在外间跷着二郎腿发了半天呆。邱黎明重新点了根烟:“傻逼穆。” 穆康:“嗯?” 邱黎明猛地吸了口烟:“这歌是不是讲的你和……” “是。”穆康说,“本来想用古典吉他。” 邱黎明:“哪儿有人流行歌曲用古典吉他。” “所以改用钢琴了。”穆康说,“凡星的声音太年轻。” 邱黎明摇摇头:“你也知道他年轻,怎么跟他讲情绪?” “我原本指望他能自己领悟。”穆康说。 “不可能。”邱黎明果断地说。 “都是爱情,年轻人怎么不会懂。”穆康烦躁地站了起来,“二十岁不是最好的谈情说爱的年纪吗?” “我爱你你也爱我,我爱你你不爱我,我不爱你你爱我。”邱黎明夹着烟朝烟灰缸里掸了掸,“他最多能理解这三种,哪种适合你这首歌?” 穆康没接话,走到调音台前对内间的凡星说:“一会儿先录指弹solo,热热手。” 凡星打了个ok的手势,看着谱子练了起来。穆康在电钢琴前坐下,掌关节架出漂亮弧度,脑中默默走过四个呼吸节拍,以柔软触感弹出了他为《湖与我》新创作的和声。 大部分流行歌曲的和声和旋律并非彼此的唯一,不同的歌可以搭配同一种和弦走向。然而这种情况不可能出现在穆康的作品中,他的和声只能用自己的旋律。 因为他的和声,即是旋律。 他用新颖神秘的和弦讲述真正的《湖与我》。电钢琴冰冷的音色使故事迅速成形,暖气充足的录音棚仿佛被灌入了看不见的碧蓝湖水,与音乐亲密拥抱浮于半空,姿态亲昵地绵延飘荡。 他美丽迷人、静谧温柔、一望无际、气势磅礴。 颜色像海,气势却比海温柔。 钢琴声缓缓进入b段,左右手的和弦走向一个愈发亲近温暖,一个愈发遥远疏离。情感被音符层层堆叠,铺陈出两种不同尺度。 凑近看,他清澈透明,波光潋滟,既可以被捧在掌心,也可以把人温柔包围。 远观时,他与天同蓝,嵌入广袤平原,既需要灌溉土地,又需要润泽森林。 他是湖。 掌心湖水属于我,比海温柔的湖却属于世间万物。 让人梦寐以求、心驰神往,却又自惭形秽、患得患失。 这份心情或许不算体面,但穆大才子在音乐里从不胆怯表达自我。他能用《létranger》割裂人性、妄自菲薄,自然也不吝啬将《湖与我》的全貌毫无保留地展现给邱黎明。 整首歌长四分半,穆康面不改色弹完最后一个小三和弦,转头看着邱黎明,示意他说话。 烟已经快烧完了,邱黎明捏住烟嘴吸完最后一口,斟酌开口道:“我觉得吧……你不能怪凡星不理解。” 穆康:“何解?” “说不明白。”邱黎明慢慢地说,“你俩的关系太……复杂了。” 穆康愣了愣:“啊?” “不止爱情。”邱黎明深深地看着穆康,“你们之间,不止爱情。” 穆康同邱黎明无声对视几秒,移开了目光。 他沉默注视着自己放在琴键上的手,许久,低声说:“对我来说,这就是爱情。”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四章 凡星从小到大靠着不凡长相和出众才华受尽万千宠爱,每个情人节都要收获无数表白,花招见得多了,深觉还是传统方式得人心。 他野心勃勃地想:穆老师那么酷的人,情人节表白得直球出击,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凡星以比平日贵十倍的价格订了花,约好下午两点送到录音棚,出门前仔细搭配了衣服吹好头发,还在“要不要修眉毛”这一问题上犹疑不决了五分钟,最终决定保留自然眉形。 哪怕有无数表白先烈前赴后继地死在了情人节,热血上头的凡星仍胸有成竹,精心为“很酷的穆老师”准备了告白台词,前往录音棚途中一直在练习。 与此同时,“很酷的穆老师”正在干一件不那么酷的事。 穆康十点差十分抵达某知名男装品牌专卖店门口,迎着老北风迫切地等开门,像个走错国家的抢货代购。 十分钟后专卖店准点开始营业。穆康目不斜视地进门,忽略西装大衣皮鞋等一干日常爱用品,在店员热情的“穆老师”招呼声中买了一个……香薰蜡烛。 “今天是情人节。”店员一边帮穆康包蜡烛一边问道,“穆老师是要送人吧?” 穆康冷着脸说:“自己用。” 店员笑起来:“穆老师真会开玩笑。” 穆康:“……” 谁他妈开玩笑了。他糟心地想:这是阿衍牌撸管助兴剂。 穆康手提“阿衍牌撸管助兴剂”身披寒气走入录音棚时,心怀鬼胎的凡星一眼就看到了告白对象手中的品牌标志性纸袋,惊得火速立正站好,连招呼都忘打了。 “来了。”穆康把纸袋放到桌上,往沙发上一坐,“十分钟后开始。” 凡星:“……好。” 他惴惴不安站在原地,生怕穆康忽然把纸袋递给自己说“送你的”。 我要先表白啊怎么能让穆老师表白呢! 现在打电话过去让花早点送还来得及吗? 穆康掏出手机打算重温一遍和林衍的聊天记录,抬眼看了看凡星:“站着干嘛?” 凡星:“我……进去开开嗓。” 穆康目光迅速移向手机:“哦。” 凡星抱着吉他走进内间,一边开嗓一边隔着玻璃偷瞄穆康,见对方全神贯注地看手机,暂时没表现出要送礼的意思,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穆康一门心思地想着心爱的阿衍,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人偷窥,来回翻了两遍两小时前的聊天记录,嘴角慢慢荡起笑意。 今日份的聊天记录统共没几句话,有意义的没意义的肉麻的十八禁的都在视频里说或者做完了,最后几条信息是林衍扛着睡意发的。 -穆康:睡前自拍来一张。 -evan:[图片] -穆康:妈的。 -evan:? -穆康:不行,有点虚。 -evan:metoo. -evan:sleepy. -穆康:快睡吧,晚安。 -evan:imissyou. -evan:idohope… -evan:iwillhaveyouinmydreamtonight. 穆康用拇指抚摸着屏幕上林衍半埋在被子里的脸,微笑观赏了一会儿,把照片缩小,翻到最后那句肺腑情话。 他几乎能想象出林衍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硬撑着打这句话时的样子。 他的阿衍特别好、特别暖、特别招人疼、特别让人……思念。 这份在冬日里挥之不去的思念与寒意一同搅入骨髓,既有柔情蜜意的甜暖,又有独守空阁的苦寒。 相思病到了头,患者会时而心酸地笑,时而欢欣地哭,陷入旁人无法理解的精神状态,干出与原始人设偏离甚远的事。 譬如说,买林衍同款乌木味儿香薰蜡烛。 真傻。穆康无声叹了口气:越活越回去了。 《湖与我》录完编曲后便暂且搁置了。穆康没想好怎么给凡星讲情绪,只能把难题放到最后解决。专辑的编曲工作只剩混音收尾,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录配唱,对凡星来讲应该是小菜一碟。 可向来发挥稳定的凡星一上午表现得大失水准,一句词ng了十五遍,录到快两点还没录完一首歌的配唱。 “怎么回事?”穆康关掉功放,打手势让凡星出来了,“音很难找吗?” “不难。”凡星紧张地说,“我今天……状态不好。” 歌手偶尔状态不好实乃常事,穆康没说什么,对凡星道:“先吃饭吧。” 午餐是凡星的助理十二点送来的,两人开吃时菜已经凉了。穆康没滋没味地干扒了几口米饭,眼角余光瞄到凡星接了个电话,把饭一放飞快地冲了出去。 两分钟后,凡星捧着俗名红玫瑰学名切花月季的情人节标配花束回来了,录音棚的暖黄灯光似乎将花的颜色反射到了捧花之人脸上,真真是一幅人面玫……月季相映红。 年轻人就是爱过节。穆康感慨地想:我和阿衍谁都没想起今天是情人节。 “穆老师。”凡星颤抖地把花举到穆康面前,“送给你。” 穆康:“……” 凡星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请收下。” 一看就缺乏表白经验,不仅没想起精心准备的表白台词,也不考虑送花对象有没有手接。 穆康左手饭盒,右手筷子,以民工撸饭姿势呆坐当场。 心怀“铁证”的凡星毫不气馁,字正腔圆道:“我喜欢你。” 他隔着花束诚恳望向穆康,眼神清亮,表情期待,一片真心比灯光温暖、比鲜花火红。 可惜没什么卵用。 眼高于顶只为一人折腰的穆大才子对“有人喜欢我”这件事看得比白开水还淡,回过神后连个笑容都欠奉,低下头继续吃饭:“谢谢你,我有伴了。” 凡星没反应过来:“……什么?” 穆康抬起头,认真重复道:“我有伴了。” 凡星:“……” 穆康又说:“感情很好。” 凡星以一种被雷劈了的表情钉在原地。 骗人的……吧?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垂下手臂,单手握着花束,傻愣愣地看着穆康吃饭。 直到穆康吃完放下碗筷,凡星还是一步没动。 穆康心道看来今天录不了了,站起来打算走人。凡星深吸一口气,握紧双手开口问道:“是……哪位?” 穆康看了凡星一眼,简洁地说:“evanlin。” 态度坦然,眼神骄傲,口吻却稀松平常,就好像这是一个毋需多言、每个人都该知道的名字。 反正……凡星知道这个名字。 他在视频里见过,也曾经上网查过。权威杂志《gramophone》给予evanlin的简介寥寥数语:指挥天才,卡洛斯·莫斯特唯一的弟子,指挥风格细腻灵动,是所有年轻音乐家仰望的对象。 虽然凡星不知卡洛斯·莫斯特是何方神圣,不懂何为细腻灵动的指挥风格,但并不妨碍他顷刻间便意识到,穆老师的另一半,是一个和自己二十年人生接触到的所有人都截然不同的、遥不可及的人。 穆康穿好外套,对凡星说:“今天就到这儿吧。” 眼泪渐渐模糊了双眼,凡星却没有察觉到。 他攥紧手中的鲜花,低着头说:“好。” “给你一天时间调整心情,明天继续。”穆康提上装香薰蜡烛的纸袋,拉开门漠然道,“尽量别影响工作,我赶时间。” 无数表白先烈前赴后继地死在了情人节。 脑补帝凡星绝对不算最惨的,至少他死前参透了真相,死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离开录音棚,穆康转道去了自己的工作室做电影配乐。这会儿林衍应该已经起床即将出门晨跑了,穆康发了个“情人节快乐”过去,很快收到了那边的视频请求。 二十秒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身着米白睡衣、头发蓬乱的刷牙版林指。 穆康:“刚起?” 林衍在刷牙不好说话,从喉咙里“嗯”了一声,笑意满满的眼眸注视着屏幕里的爱人,一点都没有身为“所有年轻音乐家仰望的对象”的自觉。 “看哪儿呢。”穆康笑道,“牙膏沫儿要流到地上了。” 林衍不情愿地移开目光,埋头认认真真刷完牙,一边洗脸一边问:“不用录音吗?” “今天不录了。”穆康说,“情人节。” “不说我都忘了。”林衍拿毛巾擦了擦脸,“情人节一般要做什么?” “烛光晚餐和红酒y。”穆康严肃地说。 “红酒y怎么玩?”林衍煞有其事地问。 穆康想了想:“抹一身红酒然后舔掉?” 林衍淡定道:“下次试试。” 他把手机架在床头,脱掉睡衣开始换衣服。漂亮的身体如铺开画卷般展现在手机屏幕上,皮肤质感润泽光滑,肌肉线条清晰分明。 穆康的视线慢慢滑过林衍后颈一舔就硬的敏感带、被精液沾湿多次的紧致小腹、**时一定要拥紧的背肌肩胛骨……每一处都无形烙上了“穆大才子专属”标签,有烫人的温度和醉人的手感。 果然不该现在打过去。穆康恨恨地想:这他妈怎么忍得了。 每日两次的固定视频时间一个是穆康就寝林衍下班时,一个是穆康起床林衍就寝时。结合两人工作性质,这两个时间段弹性最大,聊天**都足够充裕,不易出现诸如此刻的天不时地不利的局面。 “林三岁。”穆康哑着嗓子说,“居心叵测啊。” 林衍弯下腰,对着镜头露齿一笑。 穆康:“……我挂了,你去跑步吧。” “好。”林衍说,“睡前准时打给我。” 通话结束,穆康凭借本日第一烟劝退了被爱人的身体撩起来的**,出门买好咖啡,算了算日程安排,给王俊峰发了一条“暂时别接活儿了”的简短微信。 三个电影配乐完稿了两个,手头重要的工作除了凡星的新专辑,只剩一个电影配乐和夏树的纪录片。穆康打开电脑,坐到钢琴前开始干活。 这段时间他为了尽快结束案头的工作,一直保持连轴转十五小时的超负荷工作强度,早晨在初升日光里与兢兢业业的上班族擦肩而过,深夜又于刺骨寒风中与徘徊饮醉的失意人相向而行。 如同生活在两个剧幕,夕阳犹如幕布,黄昏便是转场。 好在这些由金钱与风月主导的城市剧本,与音乐家的故事无关。 穆康凌晨十二点开车回家,进家门后先花半小时洗澡换衣服倒酒,继而点上新买的香薰蜡烛。熟悉的沉暖乌木香被烛火热意倾覆,袅袅扩散至卧室每个角落。 穆康半躺在床上,手捧红酒,掐着点给林衍发送视频请求。 他每天都这么做。 东八区凌晨一点的视频请求,正对东一区的下班高峰。深爱他的阿衍舍不得让他焦心等待,无论身在何处,一定会在三十秒内接通视频。 今天也不例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头发齐整的下班版林指很快出现在屏幕上,背靠一扇正对街道的窗,窗外是瑞士二月永不停歇的纷飞大雪。 穆康着迷地看着林衍精致白皙的面孔,竟产生了爱人正置身雪中的错觉。 两人还没开口说话,穆康的手机屏幕上突然窜出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脑袋。 李重远:“你那边怎么黑灯瞎火的?” 穆康:“……操,吓老子一跳。” “林指就站在排练厅门外,我必须得路过。”李重远说,“你们继续。” 林衍对李重远说:“去雪场?” 李重远:“是。” “这会儿去雪场?”穆康诧异地问,“开过去得天黑了吧?” 林衍:“过情人节是吗?” 李重远:“……” 穆康把酒杯一放,震惊道:“什么?” 林衍:“祝你好运。” 穆康:“怼爷?” 李重远像被管啸夺舍了似的一秒变怂逼,屁都没敢放一个,背着琴落荒而逃。 林衍朝镜头笑道:“跑了。” “林三岁。”穆康眯起眼,“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突发事件?” “不是突发。”林衍老实道,“雪场有他喜欢的人,好几年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我……操?” 这一消息着实令他始料未及。 林衍:“具体我也不清楚。” “难怪。”穆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就说怎么一到雪季他就跟住在了雪场似的。” 林衍:“有空你问问他。” 穆康拍板道:“等我过来再研究。” 林衍“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怎么不开灯?” 穆康沉默了一会儿,略不自在地说:“我……点了蜡烛。” 林衍以为自己听错了:“蜡烛?” 穆康切换镜头对准了林衍同款乌木味香薰蜡烛:“看到了吗?” 林衍怔住了。 穆康:“阿衍?” 林衍默然不语地看着画面中轻柔摇曳的烛火,好半天才低声说:“看到了。” “跟你的味儿一模一样。”穆康把镜头切了回来,笑着说,“撸管助兴剂。” 屏幕上的穆康半张脸陷入阴影里,烛光掩映下,怎么看都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 林衍没说话。 穆康重新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道:“你再不过来我可能早晚有一天会把蜡烛给吃……” “我过来。”林衍忽然说。 穆康:“……啊?” “下下周卡洛斯过来带乐团录音。”林衍飞快地说,“不用我排练。” 穆康疑惑地问:“不用陪他吗?” 林衍承认道:“应该是要的。” 他顿了顿,坚决地说:“管不了那么多了。” 穆康猛地坐了起来。 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立场端正地表示“你还是留下来陪莫斯特先生为好”。 去你妈的理智。穆大才子在心爱的阿衍面前向来没有理智。 他一口把红酒干了,瞳孔深处的烛火仿佛在延烧,迸发出燎原般炙热:“什么时候到?” “下周四排完就出发。”林衍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漫天雪花还要灿烂耀眼,“周五晚上到。”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五章 本章bgm:罗德里戈-阿兰胡埃斯协奏曲(joaquinrodrigo-conciertodearanjuez) _______________ “……今天下午6点中央气象台发布寒潮蓝色警报,今天晚上到后天,由于受到强冷空气的影响,本市气温将普遍下降4到8度。三月春寒料峭,请大家及时增添衣物……” 穆康啧了一声,关掉车载广播,换了张拿索思出的罗德里戈吉他协奏曲。 五秒后,古典吉他清透的音色优柔铺满车内空间,像极了春日花园里饱含花香的拂面微风。 什么狗屁春寒料峭,这才是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勃发。 穆康悠然眯起眼,方向盘上的手指跟着音乐快乐地翩翩起舞。 至于草长莺飞万物勃发实则形容的是农历暮春三月此等小事,在此刻的穆大才子看来实在微不足道。 因为他的心肝宝贝他的情感寄托他的快乐之源他的精神食粮他的灵感缪斯他的生存氧气马上就要重回他的怀抱了! 他雀跃到一路从停车位蹦进了机场电梯,中学生人设依稀有往小学生退化的趋势,惹得电梯外的清洁大妈大笑不止:“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 穆康闻言立即伸手卡住电梯门,大声对大妈说:“我的宝贝疙瘩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大妈忙说,“别卡着门,电梯是公共财物。” 到达大厅人来人往,出口处摩肩擦踵挤满了手举名牌的各色人等,人人都跟练过似的下盘稳固身强如铁。穆康久未现世的凌波微步毫无用武之地,挤了半天挤出一身汗也没能挤到一线接机位置。 他无奈地退出战场,仗着个子高站在人群后方拼命往里瞅,就怕看漏了人。 不可能会看漏人。 林衍走路时背脊笔直,腿长逆天,在人潮间本就鹤立鸡群,此刻推着行李大步走向出口,一脸切切期盼的表情,漂亮的眼睛在白炽灯下闪闪发光,全身上下散发出无差别攻击的致命吸引力。 穆康美滋滋地观赏了半分钟,隐约听到了几句“那个白皮肤小哥好帅”、“是明星吗”的惊叹,不禁洋洋得意地想:对不起,不是明星,是我一个人的。 他正打算张嘴喊人,几秒前还在不远处左顾右盼的林衍倏地消失了。 穆康:“……” 我操?人…… 念头未断,穆康眼前忽地一黑,周遭掀起一阵惊呼。 迎面而来的温暖触感霸道夺去了他的灵敏五感,用几乎是触手可及的爱意将他密密包裹。 他的天下无双浑然不顾吸引了多少目光,越过人山人海飞奔而至,死死抱住了他。 他听到他略微发抖的声音:“穆康。” 穆康张了张嘴,声带像被酸意卡住了似的罢了工,渐渐感觉到耳后有些湿热。 果不其然,动不动不是红脸就是红眼的林指又哭了。 中学生人设不稳的不只穆康,这位更胜一筹地直接哭成三岁小朋友,执意扔掉了运筹帷幄的指挥家的所有属性。 妈的。穆康用力搂着自己的心肝:老子也想哭。 不行,两个大男人抱着一块儿哭太他妈引人注目了。 不能让他们看我的阿衍。 穆康硬生生把泪意憋了回去,安抚地拍着林衍的背:“林三岁?” 林衍:“……嗯。” 穆康:“再哭我就当众亲你了。” 林衍:“快亲。” 穆康:“……” 妈的,这招居然被破解了。 “刚刚你走出来就有人看,这会儿估计全都在看。”穆康立即改变策略,“我不想让他们看你。” 不出所料,新招数很凑效。林衍深呼吸了好几下,埋在穆康肩上蹭掉眼泪,说:“好了。” 穆康:“我看看?” 林衍抬起头温柔地注视着穆康,眼眶只剩边缘一圈余红,很快被愈发明亮的璀璨笑意抹去。 两人面对面傻笑了一分钟,同时开口道:“走。” 两名三十多岁的中……小学生上演了一出惊世骇俗的男男机场飞奔深情相拥,先吓坏了无数涉世未深只想报警的大爷大妈,又忽略了一票涉世过深只想偷拍的腐女弯男,拖着行李箱径直奔向电梯,迅速消失在了攒动人头之中。 穆康拉着林衍坐上车的那一刻便深深领悟到,这一次铁定是撑不到回家了。 他将车开出停车场,冷不防说:“开回家得一个小时。” 林衍低声说:“嗯。” 穆康没头没脑地说:“速战速决。” 林衍轻笑一声,违反交规解开安全带,侧身亲了亲穆康的脸。 十分钟后,穆康把车停在了离机场不远的一处废弃工地,真真正正的黑灯瞎火谁也看不到。 远处高速的路灯灯光是方圆十公里内唯一的光源。初春空气布满透明水雾,将灯光无限散射开来,仅余一缕微弱光线,破除万难,堪堪够到了林衍的瞳孔。 穆康被林衍按在了后排椅背上。 爱人褐色眼眸里盛放着宛若黄昏的暗泽光芒,心无旁骛地看着自己,溢满柔情喜悦,好看得惊心动魄。 连晦暗的夜都在退让。 这是穆大才子一生的命门。 跨越千山万水,只为自己而来。 穆康痴痴望着林衍,心想:别这么看我啊阿衍。 我知道。 眼前的林衍离自己越来越近。 我知道的…… 甜蜜交织的炙热呼吸之中,他听到林衍在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 ……你那么……爱我。 像心灵的交叠。 像心尖的触碰。 湖虽然与天同蓝,掌心湖水永远属于我。 穆康叹息着闭上眼,伸手搂住林衍的脖子,献上了于彼此梦境深处盘桓已久的深吻。 车里暖气充足,这对爱侣上身衣衫仍完好,林衍甚至只褪了一半裤子,在乍暖还寒的夜里纠缠得满身热汗。 顶进去的那一下让久未开荤的两人即刻有了缴械的冲动。穆康与林衍十指交握,嘴里无意识地说着“慢一点”,里面却诚实出卖了内心,又紧又黏夹着人不放。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咬着穆康的嘴唇,一边挺动一边喘息道:“慢不下来。” 穆康浑身颤抖,整个人仿佛泡在了名为“阿衍”的滚烫温泉里,从神魂到精血都酣畅不已。他紧紧抵着林衍的额头,哑声道:“那就……再快一点。” 万籁俱静的郊外夜晚,萦绕不散的乌木香成为这场短暂情事的唯一看客。 **之火殃及池鱼,落幕后,乌木香沾染上精液气息,在穆康鼻尖孜孜不倦地高喊安可。好不容易穿上裤子的穆司机先让乘客坐回前排,再手脚并用爬进了驾驶座,摸了摸林衍的西裤:“都湿了。” 林衍:“是你的。” 穆康一溜烟将车开出了工地:“我以为你都吃了。” “太黑了看不见。”林衍面不改色地说,“可惜。” 穆康笑了半天:“你好色哦。” 林衍坦率地说:“嗯,我喜欢吃……” “停,别撩人。”穆康高声道,“车里味儿已经很浓了。” 林衍转头看着穆康,忍不住伸手抚摸着爱人湿润性感的嘴唇,说:“这里也是湿的。” 穆康咬住不怀好意的手指,嘴角含笑,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马上上高速了,别闹。” 林衍笑着抽回手指坐好:“明天要录音吗?” 穆康:“看你。” 林衍:“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就一块儿去录音棚。”穆康说,“正好有事想请教林指。” “问我?”林衍一愣,“录歌的问题吗?” “是,录了两天都没过。”穆康说,“我没辙了,还是得让林指来讲课。” 林衍端起指挥家一丝不苟的口吻道:“亲一下换一堂课。” 穆康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亲十下换一堂课。” 他想了想,又改口道:“还是亲一晚上吧。” 林衍点点头,严肃地说:“成交。” 汽车平稳驶入高速,与一盏盏高耸路灯擦身而过。暖黄灯光徐徐落于车身,悄然裹紧了爱侣间的车内私语。 它们又幼稚又美好,属于寒冷寂寞的公路,属于生机暗藏的春夜,属于情真意切的彼此。 凡星录了两天都没录好的内容是穆康写的两段配唱。四二拍基准,全是各类切分音,切分之间又有多个无规则分布的连接线,重音没一个落在强拍上。 节奏型确实风骚,效果确实出众,但对没接受过专业音乐训练的凡星来讲太难了。 今天穆康干脆给打了两天酱油的joe放了假。凡星垂头丧气地赶早到了录音棚开嗓,被打击至深的情绪睡了一觉依旧没缓过来。 距表白失败已经过去两周,凡星总算认清了之前一直被自己选择性忽略的事实。 所谓“爱的蛛丝马迹”不过海市蜃楼。穆老师工作时果真如传闻所言那般态度恶劣、要求严格,咬字不清、音准偏差、换气没到点、共鸣不到位、情绪不投入……事无巨细什么都听得出来,什么都不能将就。 “你在浪费时间。”这是穆康的训斥常用语。 凡星热血下头,褪去了脑补的粉色泡泡滤镜,直面穆康名不虚传的臭脾气,每天录得瑟瑟发抖心惊胆战,倒是一定程度地提升了工作效率。 他坐在里间一边开嗓一边暗搓搓地想:穆老师这么凶,林先生脾气一定很好。 林先生脾气的确很好。 穆康领着林衍走进录音棚时,凡星隔着玻璃乍一看,还以为来了个未上妆发的大咖,快速放下吉他跑了出来。 待到他和林衍对上眼,登时吓得说不出话了。 穆康介绍道:“evanlin,我爱人。” 凡星发了至少十秒呆才惊觉失礼地伸出了手:“你、您、你……您好。” 林衍温和地说:“你好凡星,叫我evan吧。” 凡星结结巴巴地说:“e、evan,很高兴见到你……您。” 遥不可及的情敌从天而降,既没有“指挥天才”的架子,也没有“所有年轻音乐家仰望的对象”的气场,比想象中平易近人了一万倍,还让自己管他叫evan。 凡星火速抛弃了脑中不靠谱的风花雪月,颇有职业素养地说:“evan,可以跟你合影发微博吗?” 林衍:“当然……” “不可以。”穆康冷声道,“你在浪费时间。” 凡星对这句话已经有条件反射了,浑身一激灵道:“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今天能过就行。”穆康说,“进去吧。” 录音工作一开始仍然进行得不顺利。凡星老找不准拍子,发挥最好的一次坚持到了第十小节,离唱完还差得远。 一般遇到这种超出能力范围的情况,歌手会提出请专业老师来帮忙。偏偏这次的新人歌手特别轴,死活不愿让别人唱,资深制作人又特别懵,始终不明白这玩意儿难在哪里。 两位沟通不畅的合作者再次鬼打墙地浪费了半个多小时。 穆康敲敲调音台,皱眉道:“从第四小节起,慢了半拍。” 凡星:“……我再试试。” “不是。”穆康果断地说,“你先出来。” 凡星低着头慢慢走了出来,缩着肩膀准备挨训。 穆康转身对全程没说一句话的林衍道:“给过学费了,林指。” 他说这句话时背对着凡星,嘴角挂着又软又腻人的笑容,用只有两人懂的语言隐晦地朝爱人撒娇。 林衍面色自若地站起来坐到电钢琴前:“凡星。” 凡星:“……啊?” 林衍:“到这里来。” 凡星:“哦。” “我弹和弦节奏型,你的律动在每小节的弱拍。”林衍说,“五个小节,节奏放慢三倍。” 他给出几个音:“就这么快,你感受一下。” 凡星:“知道了。” 林衍缓慢重复了几遍开头的五小节。这五小节凡星练得很熟,一边打响指,一边跟着电钢琴哼和弦。林衍弹完第五遍,对凡星说:“要渐快了,往后走。” 凡星:“好。” 林衍:“不用跟着唱,保持律动。” 他吸了口气,吸气声填补第一个八分休止符,琴声紧接着响起,节奏越来越快,渐渐追上原速,率性自在的和弦节奏在指尖跳跃得游刃有余,与sample分毫不差。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一手操作对凡星来说可谓是三观颠覆的震撼。 他瞪大双眼,连律动都忘了,难以置信地想:这么一会儿就……全记住了?! 我练了两天还在错啊? 穆康提醒道:“凡星,律动。” 凡星回过神,连忙跟着电钢琴开始打响指。每小节的弱拍他当然能找准,不开口唱的话,跟上林衍并不费力。 这一次走过了二十小节,林衍从头反复,对凡星说:“就这样跟着我,闭上眼,认真听。” 手指的律动和琴声逐渐融为一体。凡星听话地闭上眼,放空大脑,仔细聆听。 穆康的和弦和节奏精妙绝伦,隐含一股俯瞰众生的傲然洒脱,每个和声、每个重音都出现得出乎意料。 若仅仅站在外围目视,永远进不去。 电钢琴承担了引路人的角色。 被林衍带着不可能出错,凡星放松精神、保持律动,一心一意追随琴声步伐,顺畅地进入音乐,思绪缓缓沉浸其中。 直至第四遍反复。 仿佛脑海里有根琴弦微微振动。 凡星呼吸慢了一拍,睁开眼看着琴键,冥冥间似乎触摸到了什么。 林衍弹完第五遍便停下了,对凡星说:“感觉怎么样?” 凡星:“好像……懂了。” “不要数拍子。”林衍说,“记住这种感觉,其他大胆交给伴奏。” 凡星:“好的evan。” “你不会再错了。”林衍微笑着说,“去吧。” 凡星快步走进内间,戴上耳机站在麦克风前,视线移向外间的林衍,像是忽然有了主心骨似的踌躇满志。 事实无数次证明,林指永远是对的。 音乐响起,五小节过门,林衍隔着玻璃给了凡星几个律动手势,姿态优雅自信。凡星用余光跟住林衍的手势,回想刚刚与钢琴同步的情绪,竟然奇迹般地从头唱到了尾。 毫无凝滞停顿,没有一个错音。 ake! 凡星兴奋到脸都红了:evan是霍格沃茨毕业的吗? 他迫不及待地取下耳机飞速冲出里间,激动地对林衍说:“evan,你是怎么做到的?” “不是我。”林衍平静地说,“是你自己做到的。” ※※※※※※※※※※※※※※※※※※※※ 阿兰胡埃斯协奏曲:joaquinrodrigo-conciertodearanjuez,西班牙作曲家华金·罗德里戈的一首古典吉他协奏曲,写于1939年。 怼爷这么受欢迎,我决定和他谈谈番外的价码。 这章只有轮椅没开车的根本原因是……缺乏车震经验,无法感同身受,写不出来==(其实我始终未曾领悟车震除了偷情以外的性乐趣,空间又小又硬,施展不开啊?!)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六章 林衍这次漂洋过海的为爱奔赴是临时起意,掐头去尾满打满算,只能待不到五天。 如此宝贵的五天,对恋爱脑穆大才子来讲自然一秒都不能浪费。他将凡星的录音时间由原本的八小时压缩至可怜的四小时,每天吃完午饭后,留给凡星一句“自己好好练”,准时带着林衍走人。 即便只有区区四小时,苦逼的凡星仍在失恋阴影的笼罩下,被迫品尝了各类滋味奇妙的高级狗粮。 这堆营养丰富的狗粮大幅提升了凡星的洞察力。譬如说,他发现“穆老师好凶”这个在外界看来真得不能再真的命题,在evan面前似乎不成立。 周三下午三点,专为录音空出档期却被制作人抛下的凡星独自留在录音棚,一脸投入地思考“穆老师好凶”的可证伪性。 最直接的反例就是……穆老师这几天不仅没骂人,还老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凡星花痴地捧着下巴:穆老师笑起来真帅。 继而失落地叹了口气:可是他只对evan笑。 他不仅对evan笑,还会不自觉地给evan整理头发、偷偷给evan暖手、仔细帮evan挑鱼刺。 evan笑起来也很好看。 可是他最好看的笑容只给穆老师。 他不仅朝穆老师笑时最好看,还会帮穆老师改曲子、给穆老师按摩肩膀、吃掉穆老师不爱吃的菜。 但这些并不是全部。凡星羡慕地想:还有很多微妙的细节。 他们之间的每个眼神、每次呼吸、每抹笑容,都是同步的。 就好像他与他的每缕发丝、每根手指、每寸肌肤,都不分彼此。 凡星有点难过,有点嫉妒,又有点诡异的开心,心情复杂地再次打开了《湖与我》的歌谱。 专辑录制工作接近尾声,这是最后一首还没录的歌,凡星已经练了很多天。 他知道上次没唱到位。 凡星之前既不懂什么是“不值一提万尺胸境”,也不明白何为“幡然醒悟一寸私心”。然而他与穆康合作的这段时间里,不仅见识到了才华横溢的万尺胸境,也有了永无出头之日的一寸私心。 他觉得自己似乎离这首歌近了一点。 凡星放松腹腔,简单指弹了几个和弦,从b段开始轻轻哼唱: “他有不值一提万尺胸境, 献给苍天与大地……” “他”和“我”,便是“湖”与“我”。 湖有万尺胸境,属于苍天与大地。 我有一寸私心,请求湖分我一隅。 凡星来回念了几遍,恍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浅薄理解是大错特错。 “湖”是浩瀚卓越的,“我”是渺小卑微的。 这根本不是甜蜜的两情相悦。 这是只能仰望的求而不得。 和现在的我很像啊。凡星自嘲地笑了笑,闭上眼,沉淀情绪,继续练习b段。 唱到最后一段“他让我泪流不止”时,室内骤然窜进一阵冷风,穆康推门进来了。 凡星吃了一惊:“穆老师?” 穆康一言不发关好门,靠在门上双手抱臂道:“从头来。” 凡星:“……好的。” 他深呼吸了几下,指尖弹出两小节和弦过门,缓缓开口唱道:“年少时爱来这里,荒芜世界一隅……” 合格地演唱一首歌,需要歌手事先假设场景,再设身处地地进入场景表达情感。所谓“共情”,靠经历领悟,由心力维持,而凡星之前假设的场景纯靠虚妄想象,没有半点说服力。 他必须重建。 他也不害怕重建,每次重建都是精神涅槃。 尽管凡星仍不理解《湖与我》背后复杂深沉的心境,但他依托于一份求而不得的惆怅心情,凭借过人天赋,重建出了自己的“湖”。 他的诠释将失落的心情表现得恰到好处,又不失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凡星唱完最后一句,穆康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些许,难得道:“不错。” 凡星:“谢谢穆老师。” “和我想的不一样,但是也挺有意思。”穆康直接说,“不等joe了,现在就来吧。” 他没兴趣探究凡星的理解心路,这属于歌手的个人**。 凡星站了起来:“现在录吗?” “是。”穆康一屁股坐到调音台前,“今天把这首歌录完。” “好的。”凡星态度端正,又问道,“evan呢?” 穆康:“走了。” 凡星傻乎乎地问:“走去哪儿了?” 穆康冷冷道:“回瑞士了。” 凡星火速闭嘴。 “丝毫不会察言观色”和“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坏毛病过了一年仍未改善,凡鲜肉果然还需要历练。 获奖无数的资深穆姓制作人把《湖与我》交给凡星唱不是心血来潮,之前同邱黎明说的“指望他自己领悟”,也并非毫无根据。 凡星心思细腻,声音表现力强,在情感展现上有惊人的天赋。穆康比赛时就看出来了“新希望”本领不俗,愿意给凡星机会和时间,凡星也没让他失望。 晚上十一点半,《湖与我》顺利录制完毕,整张专辑只剩最后一点要补录的配唱。 穆康看了眼手机,距林衍起飞已过了六小时,班机飞行距离四千八百公里。 离他……越来越远。 穆康烦躁地关掉手机屏幕,对凡星说:“尽量这周全部弄完,我赶时间。” 录制工作正式结束的那天,陈雪特意带了瓶好酒来,三人一起吃了顿庆功性质的晚饭。 席间,凡星先郑重其事地给穆康敬了酒,又诚恳表示“请穆老师一定带我转达对evan的感谢”。 穆康承了酒:“我会的。” “没想到evanlin都来了。”陈雪感叹道,“沾了穆老师的光。” 几人填饱肚子,酒喝了一大半,话渐渐都多了起来。凡星对林衍的简短个人指导念念不忘,不停地对陈雪说:“太神奇了。” 陈雪好奇地问:“怎么指导的?” 凡星:“他弹琴,让我听。” 陈雪:“没了?” 凡星:“没了。” 陈雪:“……” “还有,他听了一遍就全记下来了。”凡星喋喋不休,“我练了两天,他就听了一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陈雪笑道:“穆老师?事先给林先生听过吧?” 穆康淡淡地说:“对他来讲,记单声部二十小节跟喝水的难度差不多。” 凡星一愣:“什么意思?” “举个例子。”穆康晃着酒杯,悠然道,“理查德·施特劳斯的交响诗《英雄生涯》,需要的乐器包括一支短笛,三支长笛,三支双簧管,一支英国管,一支降e单簧管,两支普通单簧管,一支低音单簧管,三支大管,一支低音大管……” 他把乐团配置一个不漏地念了一遍,对呆若木鸡的凡星和陈雪说:“总共几个声部?” 陈雪:“……” 凡星:“……” “四十八个声部,全曲总长近50分钟,记谱编号到109。”穆康也不卖关子,“不考虑音乐深度、背景、情感这些抽象内容,光说音符数量,就比你老是练不下来的那段多了几千倍。” 凡星迟疑道:“您的意思是……evan都能背吗?” “没错,并且不只这一首。”穆康垂下眼看着杯中酒,“《英雄生涯》只是无数他能背的曲子之一。贝多芬、莫扎特、勃拉姆斯、德沃夏克、柴可夫斯基、肖斯塔科维奇……只要他排过、演过的,全都能背。” 陈雪颇具业余精神地问:“那得多少个音啊?” “很多音。”穆康嘴角划出一丝笑,“反正我是做不到。” 凡星端着酒杯,一副受到了极大惊吓的表情,半天说不出话。 陈雪看了凡星一眼,大方地对穆康说:“说来惭愧,我一直不太理解指挥在乐团里有什么用。” 穆康漠然道:“很多干指挥工作的也不理解。” “我以前以为就是站在前面打拍子。”凡星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帮乐团统一节奏。” “不奇怪。”穆康喝了口酒,“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凡星:“但是那天evan他……” “既没给你打拍子,也没让你数拍子。”穆康说。 “是。”凡星承认道,“我大概是误解了。” “不算误解,打拍子确实是指挥的职责之一。”穆康说,“但对evan这种顶尖指挥家来说,远不止于此。” 陈雪马上说:“请穆老师指教。” 穆康:“打个比方,吉他是你的乐器,乐团就是指挥家的乐器。” 凡星:“吉他是死的,乐团是活的啊?” “这就是指挥家的特别之处。”穆康说,“你操控吉他,而指挥家需要操控人。” 凡星不解道:“操控人?” “业界有句流传甚广的话:‘没有不好的乐团,只有不好的指挥’。指挥家通过乐团向听众传达自身对音乐的体悟,在这个过程中,乐团是乐器、是媒介。”穆康详细地说,“因为演奏员都是人,指挥得和他们进行深入沟通,既要讲解对音乐的诠释,又要挖掘乐团自身的潜力。” 凡星喃喃地说:“这也……太难了吧?” “非常难。”穆康严肃地说,“好的指挥家掌控全局,能让乐团成员全身心地理解自己、信任自己,这是指挥之力。” 凡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van就是这种指挥家。”穆康骄傲地说,“我很多朋友,比如说你见过的邱黎明邱首席,都叫他林指,不敢叫他evan。” “因为他们认可他、依赖他、臣服于他,心甘情愿成为他手中的乐器。” “说得极端一点,在音乐中,evan是他们的主宰。” 陈雪好不容易插上话了:“听起来很抽象。” “不抽象。”凡星肃然道,“上次录配唱时就是这样,看着evan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 “他很多时候要引领几十上百人,曲子也比你的难很多。”穆康说,“带你自然不在话下。” “我有点懂‘指挥之力’的意思了。”凡星深有感触地说,“感觉只要跟着他,就不会出错。” 穆康点点头,同凡星碰了碰杯。 陈雪心道总算酝酿得差不多了,朝穆康敬了杯酒,开口道:“我觉得我们凡星很有前途,穆老师觉得呢?” 穆康把杯中酒一口干了:“很有天赋。” 陈雪站起来作势要给穆康倒酒:“能否烦请穆老师再提点一二?” “陈小姐请坐,我自己来。”穆康接过陈雪手中的酒瓶,一边倒酒一边对凡星说,“我之前说过教你怎么写歌。” 凡星同陈雪交换了一个喜悦的眼神,正襟危坐道:“是。” 穆康:“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凡星:“我写歌的顺序是先构建和声,再根据和声搭旋律。” 穆康:“现在还是这么写吗?” 凡星:“是。” 穆康:“和声走向有模板是吧?” 凡星:“是的。” 穆康把酒瓶放好,正色道:“先讲讲evan给你上课时的感受。” “说不清楚……”凡星想了想,“跟着evan,忽然就懂了。” 穆康:“当时在想什么?” 凡星:“什么都没想。” 穆康干脆地说:“再想想。” 凡星低下头,安安静静回忆了几分钟,犹豫道:“想……律动吧。” 穆康:“还有吗?” “沉浸进去的感觉。”凡星慢慢地说,“好像在那一瞬间……碰到了音乐。” “evan是指挥家。”穆康说,“刚刚说过了,指挥家需要把心中的音乐告诉演员、传达给观众。” 凡星:“嗯。” “他告诉你的是音乐。”穆康说,“不是节奏。” 凡星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那段之所以过不了,就是因为你一直盯着节奏。”穆康一针见血地说,“你被困住了。” 凡星思索着重复道:“我被……困住了?” “evan带你走出了节奏的困局,再领着你进入音乐。”穆康解释说,“所以你才会懂。” 凡星:“节奏的困局?节奏不是音乐吗?” “你盯着节奏,它就只是节奏,盯着和声,它就只是和声,盯着旋律,它就只会是旋律。”穆康傲然道,“这些在我看来,只是表现手法,不是音乐。” 他掷地有声地说:“真正的音乐,是情绪。” 凡星睁大眼睛,望着穆康,没说话。 “写歌也是一样。”穆康说,“如果一开始就上和声模板,同样会被困住。” 凡星:“所以一开始……” “不是构建和声,不是思考旋律,而是扪心自问究竟想表达什么。”穆康认真地说,“人有万千情绪,糅杂进音乐,才有了万千音乐,哪怕是写景,也是有情绪的。”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你得有用音乐表达的能力。” “而最重要的是,你需要勇敢直面内心、暂且放弃自尊,才能写出历久弥新的好音乐。” ※※※※※※※※※※※※※※※※※※※※ 专辑也作了,歌也写了,课也上了,道理也讲了,凡鲜肉,为娘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愿你前程似锦。 还剩最后一个狗粮副本。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七章 进入四月,气温虽逐渐回升,春和景明的意趣却被连绵不断的阴雨扰乱。穆康在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好烟,冒雨往楼道里走,暗道清明时节雨纷纷诚不欺我,都不记得上次看到太阳是什么时候了。 离每日固定视频时段还有一个半小时,洗完澡点上蜡烛改改谱子,很快可以收获一枚下班版阿衍了。穆康满心期待地跨进楼道,抬眼就和百无聊赖靠在电梯旁的陆西峰打了个照面。 陆西峰手举啤酒:“嗨。” 穆康不耐烦道:“有何贵干?” 陆西峰:“趁清明节还没完,咱俩凑合着过一过。” 穆康:“……你有病吧?” “林指又不在。”陆西峰约莫有些喝大了,“你也寂寞。” 穆康懒得和他废话,直接把人提溜回家往沙发上一扔任其自生自灭,转身去浴室洗澡了。 一出来就听到了陆西峰鬼哭狼嚎的叫声。 穆康:“……” 小号演奏家正借着酒意用嘴反复高唱柴四开头的十六小节铜管,唱得巨准,老柴脑残粉无疑了。 穆康站在沙发前冷冷道:“赶紧滚。” “有点同情心好吗?”陆西峰哀怨地说,“只有我一条单身狗。” 穆康:“单身狗和清明节有什么关系?” 陆西峰:“所有节日都是对单身狗的残害。” “清明节也是?”穆康问。 “是。”陆西峰肯定地说。 穆康讽刺道:“我建议你约见心理医生。” 陆西峰:“心理医生管介绍女朋友吗?” 穆康:“……” “最近团里放假,学生也请假了。”陆西峰四肢大张瘫在沙发上说,“我无聊。” 穆康:“吹号。” 陆西峰:“吹了一上午马勒五了。” 穆康一愣:“要排马勒五?” “吹着玩儿的。”陆西峰唉声叹气地说,“人人都有伴,就我孤家寡人。” “干我屁事。”穆康说,“我要和阿衍视频了。” 陆西峰:“我也可以参与嘛。” 穆康凶狠道:“活得不耐烦了是吗?” 陆西峰不怕死地说:“学习学习。” 穆康:“学什么?” 陆西峰狗腿道:“学习林指精神。” 操,这只奴性未脱的单身狗看起来很难对付。 穆康看了眼时间,对陆西峰说:“给你看样东西,过来。” 书房桌子上堆满了未完成的各类手稿,一眼望去都是些小配置的室内乐总谱。穆康埋头翻了半天,翻出一份小号分谱递给陆西峰:“新曲子。” 陆西峰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室内乐?” 穆康:“嗯。” 陆西峰:“什么配置?” 穆康:“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双簧管、c调小号。” “用小号少见啊。”陆西峰一目十行地过完了全曲,“有几段solo挺难的。” “带回去练练。”穆康说,“过几天把常用弱音器都带来,我听听声音效果。” 陆西峰诧异道:“你拿不定主意?” “这事儿很重要,得万无一失。”穆康说,“先别跟其他人讲,还没完全写好。” 陆西峰火速把谱子收好:“没问题。” 穆康挥挥手:“滚吧。” 陆西峰莫名道:“滚去哪儿?” “操。”穆康瞪着他,“回去练。” “这么晚了不练了。”陆西峰可怜巴巴地说,“让我跟林指聊会儿嘛。” 今日份穆康收获的不是原本以为的下班版阿衍。视频里的林衍穿着家居服,端端正正坐在一楼沙发上,画面亮堂,采光上佳,一看那边就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陆西峰:“林指好!” 林衍微笑着说:“你好。” 陆西峰:“林指在家吗?” 穆康:“提早收工了?” 林衍:“嗯,今天排得挺好。” 陆西峰兴致勃勃地问:“林指在排什么?” 林衍:“西贝柳斯。” “交响曲吗?”陆西峰一下把穆康挤到屏幕边缘,“我们团只排过《芬兰颂》和小协。” “这俩曲子哪个团没排过。”穆康被挤得火冒三丈,“你他妈什么时候走?” 陆西峰不满道:“才说了两句。” 穆康:“滚回去吹马勒五。” 陆西峰大言不惭地说:“吹腻了。” 林衍:“……” “我去上个厕所。”陆西峰一骨碌爬了起来,朝手机喊道,“林指等我啊!” 穆康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沙发靠背上说:“赶不走。” “马勒五都能吹腻。”林衍打趣道,“喝多了吗?” “我没喝,他喝多了。”穆康无力道,“林指,有招吗?”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成竹在胸的笑容:“有。” 穆康挑挑眉,感兴趣地说:“哦?说来听听。” 林衍卖了个关子:“看我的。” 陆西峰走完肾回来,甫一坐下还没开口说话,林衍便不着痕迹地秀起了驱逐操作。 “陆西峰。”林衍操起指挥常用口吻,“问你个问题。” 陆西峰条件反射般坐直了身体:“好。” 林衍:“马勒五最开始的三连音,你是怎么吹的?” 陆西峰:“三吐。” “三吐力量不够。”林衍犀利地说,“要求要单吐。” “我舌头动不了那么快。”陆西峰实诚地说,“正常速度的话,那三个音吹不了单吐。” “可以理解。”林衍点点头,又说,“有一个办法,不用单吐,又有力量。” 陆西峰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用双吐。”林衍说。 “三连音怎么双吐?”陆西峰一头雾水地问。 林衍微微一笑:“只是三连音吗?” 陆西峰:“是啊。” 林衍:“再想想。” 这有什么好想的?陆西峰茫然地看了看林衍,又看了看穆康,一脸“难道我被世界欺骗了吗”的不知所措。 “什么智商。”穆康嘲笑道,“我不吹号都听懂了。” 陆西峰:“……啊?” 穆康简要点出了关键核心:“三连音后边还有一个音。” 陆西峰皱着眉道:“那是个二分音符啊。” 穆康:“嗯哼。” 陆西峰:“……” “我操!”他猛地一拍沙发,豁然大悟地吼道,“所以是四个音啊!”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明白了吗?” 陆西峰霎那间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振奋不已:“还有这种操作?” “三连音得吹均匀。”林衍提议道,“用号嘴试试?” “好的林指。”陆西峰坐不住了,“我这就去试。” 他迅速站了起来,穿外套穿鞋开门按电梯一气呵成,在电梯到达前一秒朝屋里大喊了声“再见”,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衍:“走了吗?” 穆康打了个响指:“走了。” 林衍得意地说:“小菜一碟。” 穆康大笑道:“不愧是林指。” 他举着手机走到厨房,单手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收到基金会的邮件了吗?” 林衍:“收到了。” “你去不了吧。”穆康端着酒走回卧室,“要准备西贝柳斯的录音对吗?” “嗯,并且接下来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合协奏。”林衍语气有些低落,“走不开。” “没事儿。”穆康舒适地躺到床上喝了口酒,“我去就行了。” “我把新曲子的谱子发给你。”林衍闷闷不乐地说,“记得送公仔。” 满脸不加掩饰的失落神情,同之前打发陆西峰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指挥家姿态大相径庭。 穆康看在眼里疼在心头,转移话题道:“我在m市和丹尼斯安德鲁碰头。” 林痴汉一门心思地说:“他们见得到你,只有我见不到。” “怎么见不到了。”穆康柔声说,“不是正看着吗。” 林衍严谨地改口道:“亲不到你。” 穆康:“……” “说好要亲遍全世界的。”林衍对此事的态度极为精益求精,“p国还没亲过。” 穆康吞了口口水:“……啊。” 林姓小学生一丝不苟地数了起来:“只亲过了三个国家,瑞士没亲过,美……” “慢慢来。”穆康仰头把红酒都干了,放下酒杯说,“咱们慢慢来。” 林衍默然不语地望着穆康,那模样竟然依稀有点儿委屈。 太招人了。穆康心痒难耐地想。 他低声说:“林三岁。” 林衍:“嗯?” “关掉视频。”穆康起身点上蜡烛,“听我说话。” 对职业音乐家而言,“听”乃立足之本、生存之道,而顶尖指挥家经多年磨砺的灵敏听力,更是常人望尘莫及的独门绝技。 从细小至五音分的音准偏差,到百人编制乐团的极个别错音,都逃不过林衍的耳朵。 更何况是声音操控大师穆康别有用心的**作品。 “阿衍。”穆康说。 “嗯。”林衍握着手机,窗外阳光明媚美景昭昭,比不上听筒里那个人的一个简单呼吸。 穆康压低声音说:“我想你了。” 林衍:“……嗯。” 穆康:“你、呢?” 这两个字通过电流传到林衍耳边,就像是穆康湿润柔软的唇贴近耳后,从喉咙深处共振而出,性感极了。 林衍握紧手机,放缓了呼吸,慢慢垂下眼。 他本就对声音敏感至极。 他可耻地被这两个字撩**。 穆康哪会不知道林衍的感受,这货就是在故意撩人。他为他的阿衍消得人憔悴,满脑子都是**裸的爱欲渴望。 他想念他温柔的吻、光滑的脊背、灵活的手指、紧密的拥抱、火热的侵入,无论是曾经可以让他兴奋的小爵士还是斯克里亚宾的《狂喜之诗》都解不了他的性饥渴。 他想抱他的爱人,隔着千山万水也要做,天王老子都阻挡不了。 他舔舔嘴唇,继续说:“我想你抱着我,亲我的样子。” “你的手好热,摸到我都滴水了,跟个姑娘似的。” 穆康躺在床上安抚升腾的**,把自己的手想象成林衍的手,使坏般问:“你在干什么?” 林衍哪里还在一楼待得下去,早就麻溜滚回了卧室,难耐地说:“在摸你。” 穆康:“你**吗?” 林衍:“嗯。” “硬得好快。”穆康低低笑了起来,“这么喜欢我吗?” 林衍闭上眼:“特别……喜欢。” 穆康:“多喜欢?” 林衍缓缓将手伸进裤子里:“喜欢到想……” 通话猝然而止。 两秒后,手机嗡嗡地振了起来。 穆康:“……” 我操!! 他下身半硬,苦大仇深地盯着屏幕上欢欣跳跃的来电联系人姓名:王俊峰。 人间惨剧!电话**剧本刚迈入限制级剧情就被突发来电硬生生截断。 穆康利落挂断电话,还没来得及重新给林衍发送通话请求,王俊峰的电话又进来了。 穆康挂断,王俊峰再打,穆康挂断,王俊峰再打……如斯往复了四轮,打电话的人一副誓不罢休的执着态度,丝毫不懂何为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次炮。 穆康以如刀目光将“王俊峰”三个字凌迟了一遍,杀气腾腾地滑开了通话。 王俊峰响亮的吼声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穆康!” 穆康从没听过王俊峰这么大声说话,吓了一跳:“啊?” 王俊峰激动道:“我收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工作邀约。” 穆康冷静地说:“你等等,三十秒后打给你。” 他挂断电话,先给林衍发了个交代微信,又给王俊峰拨了回去。 电话那头的王俊峰跟管小小上身似的声音高得不正常:“邀曲的。” 穆康默默等着他缓过劲。 王俊峰:“是、是、是……” “是”了十几下也没“是”出来。 穆康耐性耗尽,啧了一声:“是什么?” 王俊峰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清晰说出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肖恩·戴维斯。” 穆康:“……” “知道他吗?”王俊峰亢奋地说,“不知道也没关系,我给你介绍一下,两届奥斯卡最佳纪录……” “我知道他,看过几部他的人权纪录片。”穆康怀疑地说,“骗人的吧?” “不像,邮件里把工作内容写得很详细。”王俊峰说,“找你的这部是艾滋病题材,取材在非洲。我刚刚查了一下,戴维斯导演最近确实在做这个项目。” 穆康没说话。 “邮件里还说镜头基本都拍完了,只能提供粗剪。”王俊峰兀自滔滔不绝,“你会不会没灵感?要不我们一起去趟非洲?非洲我不熟,得先打听打听从哪儿过去,还得搞清楚艾滋病疫区在哪儿,之前从没了解过那边的情况,你觉得呢?” 穆康还是没说话。 王俊峰:“穆康?” 穆康无意识道:“啊?” “怎么样?”王俊峰问。 “不用。”穆康说。 “什么意思?”王俊峰一惊,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不接吗?” “我说不用去非洲。”穆康回过神了,沉稳地说,“先确认好这个事儿靠不靠谱。” “好,我这几天找多方渠道确认清楚。”王俊峰马上说,“如果是真的,你接吗?” 穆康干脆道:“接,当然接。” “不用去非洲吗?真的没问题吗?”王俊峰絮絮叨叨地说,“你不是习惯去当地找灵感的吗?雅加达不就……” “没问题。”穆康出声打断了王俊峰的废话连篇,“这次有人给我撑腰。” ※※※※※※※※※※※※※※※※※※※※ 马勒五:马勒第五号交响曲(gust**mahler–symphonyno.5),奥地利作曲家古斯塔夫·马勒写于1901-1902年,由于首乐章和末乐章不同调,作品名省略了调性。此曲开头的小号solo是每个小号演奏家的装逼利器,歌单里放了,感兴趣的欢迎移步。 西贝柳斯:jeansibelius,芬兰作曲家,代表作是《芬兰颂》(findia,op.26)和小提琴协奏曲(violinconcertoindminor,op.47)。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八章 都说人生起伏无常,所谓“无常”,是为不可捉摸、无迹可寻、难以预料。 这样看来,作曲家穆康一言难尽的人生起伏实乃正常,因为只要循着林衍的人生轨迹一条条往下捋,总能在某个节点找到穆康。他与他的人生故事紧密交织,无论柴米油盐的烟火生活,还是惊心动魄的世界冒险。 有迹可循,便不算无常。 譬如此刻,穆康与王俊峰结束通话,花半分钟便琢磨出了这次国际大导演的邀约大抵跟林衍有关,暂且按下电话**的心思,拷问道:“戴维斯导演是怎么回事?” “肖恩吗?”林衍说,“他是我们的合作伙伴。” 穆康:“他给王俊峰发了邀曲邮件。” 林衍并不意外:“是吗。” 穆康心道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面上不露声色地问:“他怎么有王俊峰的邮件?” 林衍无辜道:“不是我给的。” 穆康眯起眼:“林三岁,老实交代。” “真的。”林衍笑了,“我只给过史蒂夫,之后就不知道了。” “我就知道和你有关。”穆康也笑了,“人家怎么会认识我。” “和我无关。”林衍敛去笑容,认真地说,“是他主动找你的。” 穆康:“……啊?” “其实史蒂夫已经帮你挡掉很多人了。”林衍说,“都说你太神秘了,afterparty上没留下联系方式,google也搜不到,只能来找我们。” 穆康诧异道:“是吗?” 林衍“嗯”了一声:“肖恩不一样,我们和他的团队有长期合作关系,我猜史蒂夫不好拒绝。” 穆康愣了半天神,喃喃地说:“真是没料到啊。” 林衍疑惑地问:“没料到?怎么会?” 穆康:“我以为……” 以为? 以为什么? 穆康自己也没参透“以为”什么,忽地住了嘴。 林衍耐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遂问道:“以为什么?” 穆康:“……” 林衍:“……” 两人隔着屏幕干瞪眼。林衍直面穆康近来少有的沉默,一贯柔和的表情慢慢冷了下来。 “肖恩当时看了现场,这次只能算是appetizer。”他沉沉盯住穆康,“演出的现场录音很快就要发行了,以后来找你的人会更多。” 穆康:“啊。” 林衍:“afterparty那么多人向你邀曲,还记得吗?” 穆康:“记得。” “那怎么会没料到?”林衍昂起头,远在大陆彼端的清冷嗓音透过电流,宛若一道惊雷劈入了穆康心灵深处,“你不该止步于此,你本就该闻名于世。” 穆康直怔怔看着屏幕上的林衍,缩在被子里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他想。 当一个人比我自己更理解我、更珍视我、更欣赏我、更深爱我,原来会露出这种只与我有关的、既坚硬又骄傲的表情。 尽管林衍中文水平超常发挥,将这句激昂的宣言说得热血沸腾,穆康却毫厘未生展望宏伟未来的光辉想法。 与之相反,他心头邪恶绽放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我要把他关起来,从此以后无论天地、山川、湖海、世人,除了我谁都不能看到。 穆大才子做人向来自私自负厚颜无耻,一朝得了天下无双的阿衍,日日过得食髓知味,愈发显出贪得无厌。 “阿衍。”穆康说,“你是不是特别爱我。” 林衍毫不犹豫地说:“是。” “永远要这么爱我。”穆康紧握双手,声音几乎有些嘶哑了,“一丁点儿都……不可以少。” 林衍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如果哪天我发现你少了一点儿——你知道我可以发现。”穆康咬着牙,恶狠狠地说,“我就把你……” 把你…… 那一刻,他脑中油然而生了无数种难以启齿的丑陋想法,每个都面目狰狞,狰狞到生生吓到了自己。 他恍惚地想: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恐怖。 林衍丝毫不以为意,平静地说:“好。” “如果哪天你发现我对你的爱少了一丁点儿,你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 他的眼里渐渐泛出温暖迷人的笑意,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只献给霸道蛮横的心上人。 穆大才子一生的命门,正在向他传递一句被很多人说过的话。 evanlin,从不妄言。 奇异地安抚了穆康躁动不安的神经。 穆康心满意足,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戴维斯导演的活儿题材是艾滋病,取景地在非洲,给我继续讲米娅的故事吧。” 林衍:“不只米娅,那里有很多故事。” “那就每天讲一个。”穆康说,“我们有很多时间。” 爱侣间时间虽多,非洲贫民窟的故事却不甚动听,一天比一天惨绝人寰,仿佛世间魍魉都在那里驻过场。穆康接连听了两个礼拜,听出了一身挥之不去的多愁善感,在m市机场同丹尼斯和安德鲁碰头时,居然被问了好几次“是不是心情不好”。 穆康义正辞严地说:“谢谢关心,我们很好,生活幸福。” 从机场开往目的地有近四小时车程,穆康在途中向众人展示了林衍心爱的十个精灵公仔,不出所料遭到了一帮人或明或暗的嫌弃。 卡尔尴尬地笑道:“因吹斯汀。” 丹尼斯直言不讳地说:“太丑了。” 安德鲁自作聪明地问:“万圣节的奖品吗?” 穆康心里虽然无比赞同大伙儿的看法,嘴上仍牢牢贯彻一致对外的坚定立场:“我觉得很可爱。” 三位指导老师到达民宿时已经晚上了。热情的民宿老板备好吃食,又颇具眼力见儿地给几人送上了啤酒。三人憋着气,一口饭一口酒,飞速解决了由水果拌米饭、芒果沙拉和啤酒组成的丛林特色晚餐。 饭后,穆康把十个巨丑的精灵公仔摊在了客厅餐桌上,就着昏黄灯光和热带晚风,一边赶苍蝇一边悉心整理压皱的布料。两位管乐演奏家坐在对面旁观得五味杂陈,安德鲁问:“真的要送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淡定道:“是。” 丹尼斯质问道:“你有经过evan同意吗?” 穆康:“……” 他有苦难言,感叹着将罪魁祸首放在心头狠狠捏扁揉圆了一阵,一声不响把公仔收回了袋子里。 这番意味不明的沉默表态登时吓到了见识过“瘦了十五磅的evan”的两位吃瓜群众。 安德鲁小心地说:“康?” 丹尼斯:“你们又怎么了?” 穆康抬起头:“什么?” 丹尼斯已自动自发地脑补完毕:“evan那么好的人,你怎么总惹他生气?” 穆康:“……啊?” 安德鲁也说:“我们都希望你们能过得开心。” 穆康莫名其妙:“我们过得很开心啊。” 丹尼斯嗤笑了一声:“希望如此。” 穆康懵逼地想:什么鬼? 他一头雾水地和丹尼斯对视片刻,转念一想: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穆康坐直身体,摆正态度,用非常郑重的口吻对丹尼斯和安德鲁说:“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丹尼斯暗忖果然来了,靠在椅背上叹息道:“说吧。” “我最近在写几部室内乐作品。”穆康说,“不知有没有荣幸能同二位合作?” 丹尼斯:“……” 安德鲁:“……” 两人交换了一个始料未及的讶异眼神,安德鲁说:“我们以为你和evan又闹别扭了。” 穆康再次强调:“我们很好。” 做好了劝架心理准备的丹尼斯和安德鲁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那就好。”安德鲁笑道,“我很愿意与你合作,康。” “与你合作是我的荣幸。”丹尼斯爽快地说,“写好了吗?” 穆康:“还没完全写完,等我完稿就发谱子给你们。” 安德鲁好奇地问:“提前剧透一下?” 穆康:“其中一首是《林中精灵》的室内乐版。” “太棒了!”丹尼斯立即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兴奋地说,“我早就有把这首曲子改成室内乐版本的想法了。” 安德鲁频频点头:“没什么比康亲自改更好的了。” 丹尼斯迫不及待地问:“打算录音吗?” 穆康:“虽然还没敲定,但是有这个打算。” 安德鲁喊道:“一定要录音啊,康!” “来美国录。”丹尼斯说,“我们有常年合作的录音棚。” 穆康笑了:“l市也有棚。” “在哪儿录都行。”安德鲁说,“很期待那一天。” 丹尼斯转身去问民宿老板又要了三罐啤酒。三位知名音乐家在鸟不拉屎的丛林深处一拍即合,不惧蚊虫烦扰,有声有色地边喝酒边讨论配器内容和录音计划,直到时针走向十二点才各自回房睡觉。 穆康这趟p国行程主要任务有三个:排练、请人、送公仔。若按难度排列,最简单的是排练,第二是请人,最难的才是送公仔。 请人任务大功告成,排练任务自然也完成得顺风顺水。这次乐团要上手一部新作品《迪士尼动画组曲》,三位指导老师一合计,把两天排练安排成了一天分声部练习和一天单独指导。孩子们又聪明又努力,没给老师们的教学工作带来任何麻烦,一切步骤按部就班,终于来到了最具有挑战性的送公仔环节。 第二天下午,十位荣获奖学金、即将启程前往大洋彼岸的音乐小精灵被单独请到了排练厅,三位老师扬言要为他们进行简短的“颁奖仪式”。 长发小号男孩带头跑了进来,眼珠滴溜溜一转瞄准目标,两个助跑加一个猛蹬精准蹦到了穆康身上,凑在偶像耳边不停狂吼:“穆先生,我要去美国啦——” 穆康被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声音小点。” 小号男孩:“穆先生去过美国吗?” 穆康拖住男孩的屁股:“去过。” 小号男孩:“美国是什么样子的?” “要看你去哪个州。”穆康说,“大部分地方都比这儿冷。” 小号男孩歪着头问:“多冷?穿两件衣服够了吗?” “你得问贝恩先生和亨利先生。”安娜说,“他俩才是美国人。” “我听说要穿大衣,还有围巾!帽子!”特雷西仰头望向丹尼斯,“是这样吗?贝恩先生?” 丹尼斯:“是的,纽约州很冷。” 小号男孩从穆康身上跳了下来:“什么是围巾?” “我知道。”特雷西马上说,“就是围在脖子上的衣服。” 小号男孩瞪大双眼道:“脖子上还要围衣服?不热吗?” 安娜高傲地说:“说过了,美国很冷!” 小号男孩呆呆地说:“那得多冷啊……” 特雷西期盼地说:“我没见过大衣,也没见过围巾和帽子。” 安娜:“贝恩先生,大衣是什么样的?漂亮吗?” 这样下去可没完没了,穆康出声制止了一群还未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小精灵的喋喋不休:“以后你们会知道的,现在来发奖品。” 他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个红绿配色的精灵公仔,对十位奖学金获得者说:“这就是奖品,每人都有。” 小号男孩:“……” 特雷西:“……” 安娜:“哇!” 丹尼斯和安德鲁站在穆康身后,目不忍视地低下了头。 孩子们一脸木然地排排立正,等着穆先生一个一个发公仔,震慑于穆康硬装出来的人渣气场,敢怒不敢言。 就连捧场王兼穆先生脑残粉长发小号男孩都无法为偶像撑场面了。 穆康发完了公仔,煞有其事地站在队伍前说:“这是林先生、贝恩先生、亨利先生和我专门送给你们的。” 丹尼斯:“……” 安德鲁:“……” fuck,为什么要拖我们下水? 安娜爱不释手地搂着公仔,开心地说:“谢谢穆先生,真好看!” 所有人:“……” 特雷西小声叫道:“安娜?” 小号男孩:“你疯了吗?” 穆康不敢置信地问:“你喜欢?” “喜欢!他戴了一顶绿色的帽子,特别好看!”安娜露出纯真无瑕的笑容,“谢谢穆先生,谢谢林先生,谢谢贝恩先生,谢谢亨利先生!” “……好吧。”穆康清清嗓子,对十位小朋友说,“两个月后,你们就要启程去海外学习了,虽然这次林先生没来,但我带来了他对你们的寄语。” 他停顿片刻,静待气氛酝酿到位,方沉声说:“学习音乐,除了日复一日不停地练习,没有其他捷径……” 孩子们会心一笑,七嘴八舌地把话接了过去:“……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希望你们继续不懈努力,那么十年后、二十年后,将会有更多人来看你们的表演。” 穆康一愣:“怎么都知道了?” 孩子们纷纷大笑着嚷嚷道“林先生演出前说过”、“我们都记得”。安娜紧紧抱住公仔,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真想再见到林先生。” “很快就会再见到他的。”穆康肯定地说,“下一次你们见到林先生,就是在美国了。”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六十九章 三位指导老师离开的那天恰逢p国四月旱季的第一场雨。犹如天降恩赐,孩子们在雨中打闹嬉戏,用稚嫩的声音同老师告别,笑语在茂密枝叶间久久不散。这场跨越西太平洋而来的雨水,带着自新大陆的热切展望,浸透泥土、洗净尘埃,为一成不变的丛林浇下了声声不息的希望。 小精灵故事圆满收尾,很大程度上安抚了穆康经夜间非洲故事染上的多愁善感。他披星戴月于凌晨两点到家,一进电梯就发现角落里蹲了个男人,正醉醺醺地埋头痛哭。 男人住在穆康楼下,双方有过多面之缘。穆康知道他有头有脸、有家有室,本不该在深夜上演不符身份的酒后失态。 穆康目不转睛地盯着楼层显示屏,没有打扰他。 谁喝醉了不失态,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多说不出的忘不了和放不下。 就像曾经宛若浮萍的自己。 好在他已心有港湾。 拜p国坑爹的网络信号所赐,穆康已经四天没进港靠岸了。岸边有一枚攒了多日的阿衍,正守望远方、切切等待着自己。 当林衍微笑出现在屏幕上时,穆康竟惶惶间觉得爱人的脸有些陌生。 穆康傻愣愣地说:“你怎么变样儿了?” 林衍也傻得不逞多让:“你也变了。” 穆康:“你变好看了。” 林衍:“你变黑了。” 穆康:“……” 林衍:“……” 两人深陷**阵,对着屏幕相顾打量了对方五分钟,仿佛如此这般打量到天荒地老也未尝不可。 还是运筹帷幄的林指率先破阵而出,提出了自己颇为关心的问题:“公仔送了吗?” 穆康:“送了。” 林衍期待地问:“他们喜欢吗?” 穆康回想起安娜喜笑颜开的面庞,实心实意地说:“特别喜欢。” “那就好。”林衍愉快地点点头,又感慨道,“下次见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你在北美有好几个客座团吧。”穆康笑道,“下次见面肯定在美国啊,我和他们说了。” 林衍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穆康。” 穆康:“嗯?” 林衍:“我想和你说件事。” 穆康:“嗯。” 林衍:“我手上几个客座指挥的合约今年就到期了。” 穆康:“嗯哼。” “我不打算续约了。”林衍目光灼灼地看着穆康,“这样我就有更多时间陪你了。” 穆康:“……” 林衍一脸要爱不要命的魔障神情,软软地说:“我想陪着你。” 穆康惊呆了。 他瞠目结舌地望着林衍,头一次没被上辈子约莫是颗糖的林三岁甜走心智。 我做了什么?他震惊地想:居然让工作狂evanlin无心工作了? 还是说四天没见太想我了? 穆康深呼吸了几下,压下心头涌现的惊慌失措,默念了十遍“稳住”,谨慎地说:“林三岁。” 林衍笑盈盈地说:“嗯?” 穆康艰难地说:“你还是……” 再考虑考虑……个屁啊! 面对笑意盎然的阿衍,如此扫兴的话穆大才子委实说不出口。 “……先把合约履行好。”穆康违心地把话补完了。 林衍认真地说:“那是当然。” 这晚林衍担心穆康睡不够,两人没聊多久就挂了。第二天按理该各自重回日常工作轨道,哪知二十四小时后,穆康已经不声不响地坐在了飞往瑞士的航班上。 这同样是一次临时起意的为爱奔赴。 林衍前一晚的魔障表现让穆康坐立不安心神不宁了整整一天,深觉事情不对劲。 指挥家在音乐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职业。百分之九十九的指挥家长期处于无团可指的半失业状态,剩下的百分之一则日日分身乏术,恨不得下午在柏林演完贝九,晚上就能到纽约来场勃四。 毫无疑问,林衍就是那百分之一其中之一。 顶尖指挥家大多有常驻合同在身,客座合约本就是僧多粥少团团都要抢的香饽饽,若再凭空少了一人,对各大乐团管理层来说绝对是晴天霹雳般的打击。 对此心知肚明的穆康,难得陷入了理智与情感的挣扎。 情感阴险地撺掇道:你可以如愿以偿把他关起来,每天喂他吃好喝好,废掉他的生活自主能力,从此谁都看不到他,彻彻底底只属于你一个人,离了你就活不了。 理智冷静地分析道:乐界少了一位指挥天才,世人再也听不到最好的贝七,你的所有作品无人能指,马勒也没机会演了,切不可犯此弥天大错。 两种想法左右互搏了二十小时仍胜负未分。穆康心道无论如何,工作狂说出那种话着实不同寻常,先把人哄正常了再说。 穆大才子开窍后招式刀刀见血,哄人哄得毫不心慈手软。他在飞机上深思熟虑出了整套哄人计划,命名为“田螺先生的惊喜”。 欧洲中部时间十一点,穆康手握七小时时差,时隔五个月,再次回到阿尔卑斯山风的怀抱。 中午的苏黎世机场到达大厅熙熙攘攘,明亮却不炙热的初春阳光斜斜穿过落地窗,将步履匆匆的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穆康空手从海关走出来,左拐步行十分钟,坐电梯下到地下二层,买好车票,于十二点整登上了由机场直达l市的列车。 整节车厢不超过五名旅客,穆康一人占了一个隔间,窗外风光依旧,心情恍如隔世。 瑞士高原的天空蔚蓝无际,阳光明媚透亮,空气更是清澈得如同林衍的微笑。 若这是一间描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精巧画廊,时光与爱情是画笔,穆康便是闻讯而来、漫步其中的赏画人。他追随回忆印迹,走过喧嚣拥挤的繁忙都市,走过风清草长的翠绿山野,终于走到了魂牵梦萦的那方碧蓝湖泊。 他头发凌乱、风尘仆仆,看起来是个走马观花的旅人。 他脚步沉稳、眼神平静,实际上是名循途而返的归人。 穆康蹲在岸边,朝悠闲在阳光下舔羽毛的蓝绿水鸭打招呼:“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水鸭抬起头,斜眼睨视着穆康,好像在说:你还知道回来。 穆康轻轻地说:“好久不见,我回来啦。” 水鸭高傲地叫了一声,别别扭扭把头埋到水里,摆出一副爱答不理的姿态。 穆康大笑着站了起来,转身往家走,自言自语道:“你虽然招人喜欢,和我的阿衍比还是差远了。” 蒂姆和欧根家锁着门,应该是雪季出门度假了还没回。自家花园与离开时相比没多大变化,不过角落里多了些杂草。穆康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目之所及的每个细节,皆美好得宛若初见。 跑步机在原处、手稿在原处,刀具和调料架也在原处。 室内还残留着似有若无的乌木香,仿佛五个月的漫长冬季,不只凝固了穆花匠精心呵护的花草,也凝固了他遗憾缺失的光阴。 穆康站在午后的阳光与微风里,无声笑了起来。 他的阿衍一直在原地等他,没给他一丝一毫近乡情怯的机会。 穆康心想:我的地盘。 林衍今天有个电视采访,结束时间不定,爱侣间固定视频暂停一次,为田螺先生提供了绝佳表现时机。下午四点,穆康洗完澡,出门去码头旁的小型市场买菜。 下午五点,烹饪任务准备完毕。 下午五点半,不可描述的任务准备完毕。 下午六点,厨房里的穆康听到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响,立即抬头挺胸摆正身姿,对着手机最后一遍练习微笑,装模作样地开始埋头切菜。 毫不知情的林衍结束采访回到家,停好车,掏钥匙开门,一抬头就和某位穿着家居服、手握菜刀的大帅哥对上了眼。 日光从林衍背后争先恐后地挤进来,迫切吻上穆康英俊的面孔。林痴汉那一下居然没能立即领悟“田螺先生的惊喜”,只是怔怔望着穆康,心想:是他吗? 他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这么想的不只林衍一人。 穆康看到林衍的那一秒眼睛就直了,练了十遍的完美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弧度渐渐有朝痴呆发展的趋势。 林衍身着全套修身西装,领带都没解开,头发吹出优雅弧度,露出漂亮的额头和精致眉眼,迷人到连见多识广自视甚高的穆大才子都没信心能写出与之匹配的音乐。 他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穆康见过林衍穿t恤、衬衫、毛衣、大衣、休闲西装、燕尾服,可从没见过林衍穿成这样。 太他妈的招人了。 穆康心头倏地蹿出一股蛮不讲理的怒火,将准备好的风骚台词忘得一干二净。 他小肚鸡肠地嫉妒起了镇上能时刻看到林衍的一切事物,远到那缕光、那阵风、那座山、那湖水,近至他脚下的泥土、台阶与青草。 “林三岁。”穆康把刀重重放到砧板上,跟个晚期直男癌似的说,“穿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要干嘛?” 林衍:“……” 穆康冷冷道:“过来。” 林衍还没出声,穆康又说:“等等。” 他大步走过去,越过林衍砰的一声关上门,隔绝掉纯属意淫的多方窥视,将人压在了门上。 “你穿成这样……”穆康用两根手指挑出林衍的领带,扯松领带结,“让多少人看到了?” “田螺先生的惊喜”宣告失败,穆大厨一秒变流氓,还是个从语气到眼神都很危险的流氓。 林衍手足无措地呆愣半晌,踌躇着说:“挺多……” “挺多人?”穆康眯起眼,“你知道你现在有多招人吗?” 天可怜见,林指真的非常无辜。 他将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采访时坐得纹丝不动,一副彬彬有礼的禁欲模样,一丁点儿想招人的意图都没有。 就算确实招了一些人,那也只能怪林美人天生丽质,穆大才子实在不可理喻。 偏偏偏心的林指就吃这套。 惊讶与喜悦像铺满夏季山谷的芬芳野花,在林衍心田招展盛放。他伸手紧紧搂住穆康,心花之香脉脉蔓延至指尖、嘴角、瞳孔,那目光简直香甜到腻人。 他毫无原则地说:“对不起,以后只穿给你看。” 穆康点点头,亲了林衍一下:“惊喜吗?” 林衍“嗯”了一声,咬住穆康的嘴唇,迫切地向爱人索吻。 “不行。”穆康用食指抵着林衍的唇,“我还没消气。” 林衍立刻说:“怎么才能消气?” 穆康:“你先摸摸我。” 他拉住林衍的手,堂而皇之放到自己胯下:“硬吗?” 林衍:“硬。” 穆康:“伸到里面去。” …… ______________________ 以下内容请移步微博or旧站论坛。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章 事实证明,穆大才子尽管在有哄人界独孤求败之称的林指身边耳濡目染了多时,将哄人外家招数练得炉火纯青,内功仍力有未逮,一旦真刀真枪上阵便原形毕露。 哄人的中途变卦成了被哄的,《田螺先生的惊喜》急转直下成了《公子与流氓》。心胸狭窄的穆流氓不仅弄废了林公子的高支羊毛西装,还崩掉了一对纯银蓝玉髓袖扣。 趁着林衍上楼洗澡的间隙,穆流氓把穆大厨精心搭配的备菜一股脑扔进了冰箱,穿好衣服裤子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找袖扣。 直到林衍洗完澡出来了还没找到。 林衍边擦头发边说:“算了。” 穆康不甘心地说:“那对我很喜欢。” 他跟条狗似的手脚并用爬过林衍脚边,目光炯炯扫过钢琴踏板、琴凳四角、书柜地缝,又投向洗手间转角、楼梯台阶、书房门边。 林衍只好也跟着趴了下来。两位音乐家毫无个人形象地把一楼爬了个遍,检查了所有能藏袖扣的缝隙角落,仍一无所获。 林衍凑到穆康唇边亲了一下:“别找了,我饿了。” 穆康搂住林衍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叹了口气道:“行吧,可能哪天又自己冒出来了。” 晚七点,太阳依旧高悬天边。两人换了身普通着装出门觅食,在清冷山风的陪伴下走过空无一人的山间小径,总算缓过神来品味小别胜新婚的喜悦。 林衍满意地说:“瑞士也亲过了。” 穆康:“又多了一个国家。” 林衍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左右看了看,忍不住牵起穆康的手:“你怎么来啦?” 穆康被林衍比日头还晃眼的眼神迷得霎那忘了正事,脱口道:“想你了。” “我也好想你。”林衍温柔凝视着穆康,绽放出灿烂笑容,“我好高兴,高兴得不得了。” 这会儿林衍中文不好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穆康想提醒他“我们一般不这么肉麻地说话”,又觉得林三岁这么说话委实动听,还是不纠正为好,遂笑着说:“我也高兴。” 两人都没心思去店里吃正餐,在商业街的咖啡店随便买了两个三明治套餐,坐在湖边长椅上边吃边等日落。上工一整天的太阳好不容易有了下班的意思,一步三回头地靠向冰雪山巅,阳光逐渐变得柔和曚昽,为波光粼粼的湖面镶上温**泽。 穆康注视着成群结队回到湖边休憩的水鸭,深深吸了一口被雪山洗练的清爽空气,叹息道:“真好。” 林衍含着红茶“嗯”了一声。 穆康咬了口三明治:“说吧,林三岁。” 林衍看着穆康:“说什么?” 穆康:“出了什么事儿?” 林衍一愣:“什么?” 穆康:“不打算续约了是吧?” 林衍:“是。” 穆康以“你个小样儿还想瞒我”的口吻说:“工作狂不打算续约了,还说没事。” 林衍捧着红茶反驳道:“我不是工作狂。” “别装蒜。”穆康随口道,“你休过假吗?” “休过。”林衍冤枉极了,有理有据地说,“r山、东南亚、中国,都是休假时去的。” “那些不算。”穆康板着脸说,“那是我带你去的。” “是啊。”林衍理直气壮地说,“不续约的话,你就能带我去更多地方了。” 穆康:“……” 林衍期待地说:“毕竟要亲遍全世界。” 穆康都快被林衍的头头是道说动了,奋力拽住一丝理智:“北美欧洲那么多团,少了你让他们去哪儿找新指挥?” 林衍迟疑道:“……总能找到的吧?” “肯定不好找。”穆康说,“再说他们早把你当自己人了,你得为人家考虑考虑。” 林衍安静地啃着三明治,没接话。 太阳慢慢滑至天空边缘,临近傍晚,夜的寂静挟带寒意悄然汇入风中。林衍起身将两人吃剩的包装袋放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坐回来依偎着穆康暖和的身体,打趣道:“不像你说的话,刚刚还说我全都是你的。” 穆康哭笑不得:“不是……” “我明白。”林衍低声说,“你虽然这么想,但不想我真的这么做。” 穆康:“……嗯。” “但是我想这么做。”林衍说,“对我来说,有你、有音乐,足够了。” 穆康一怔,敏锐地察觉出林衍的言外之意:“你不想去外面演出了?” 林衍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去年演了十五次贝五。” 穆康闻言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多少次?” “十五次。”林衍重复道,无奈地说,“我没指过马勒,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没时间。” 若算上声乐交响曲《大地之歌》,古斯塔夫·马勒一生写过十一部交响曲,几乎全是编制过百人、时长远超一小时的大手笔。他的音乐艰涩复杂、包罗万象、浪漫宏伟,论哲学深度与理查德·施特劳斯和瓦格纳不相上下,论乐曲广度更是在浩瀚交响世界里独占鳌头。 按林衍这种强迫症似的演什么都得背谱、每个演员声部都要了如指掌的严谨做事风格,过自己那一关上台指马勒确实是件耗时费力的事。 穆康恍然大悟,立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林指。” 林衍“嗯”了一声:“阿巴多没能演完最后一轮马勒。” 穆康点点头,惋惜道:“还差马勒八。” 林衍:“夏伊替他演完了。” 穆康:“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夏伊不是阿巴多。” 林衍笑了起来,重新靠回穆康肩膀,憧憬道:“我也想像他一样,一年演一部,用十年演完。” “阿巴多和好几个团合作过马勒。”穆康说,“柏林、维也纳、芝加哥,都录过。” “都不是最好的。”林衍说。 “最好的是他经长时间研习沉淀后,晚年重新出山的现场版本。”穆康搂紧林衍,“你也打算这样,对吗?” “是,准备多少年都可以。”林衍坚定地说,“直到我认为可以了的那天。”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太阳缓缓沉入山脊,只剩一半面孔躲在暮霭身后若隐若现。黄昏降临,将巍峨天地与五彩人间一蹴而就地涂成了金黄色。穆康遥望着山间云雾,长出一口气,静静地想:没错,这就是他。 不畏枯燥、不惧孤独、不计得失、不顾后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重复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 譬如说,日复一日、废寝忘食地钻研同一部音乐巨作。 又譬如说,年复一年、寂寞又绝望地……爱着我。 暮色如酒,酒香四溢,令人沉醉,如同林衍值得用一生时光一品再品的壮丽灵魂。穆康握紧林衍的手,沉声说:“好,和我一起。” 林衍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和你一起。” “看来得赶快搬过来了。”穆康感叹道,“按咱俩这一天十小节的研究速度,一年能不能弄完一部都不好说。” 林衍迫不及待地问:“什么时候搬?” 穆康:“下个月吧,国内的事儿都弄得差不多了。” “我和你一起回中国。”林衍马上说,“帮你收拾东西。” 穆康揶揄道:“这么想我过来啊。” 林衍实诚地说:“特别想,做梦都想。” “我也是。”穆康亲了亲林衍,在爱人唇边沉沉地说,“做梦都想。” 两人脸贴脸无声傻笑了一分钟,穆康松开林衍,站起来面对湖面伸了个懒腰:“其实……我也有个计划。” 林衍:“嗯?” 穆康背对着林衍说:“最近写了几首新的室内乐作品。” “是吗?”林衍诧异道,“没听你说过。” 穆康:“打算做成一张室内乐合辑。” 他转过身,站在落日余晖里深情款款地看着林衍,朗声道:“名字是——《evanlinandhisfriends》。” 林衍愣住了。 “friends我都谈妥了。”穆康的神情认真而温暖,“现在就差evanlin本人了。” 林衍傻乎乎地问:“为什么要……” ……用我的名字? 他没能把话问完。 他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这个“为什么”问得太蠢。 穆康嘴角含笑,在心里默默回答道:因为你是我的初心,我的并肩,我的目不转睛,我的天下无双,我的……一切啊。 “虽然我知道evanlin从没录过钢琴,但还是想冒昧问一句。”穆康朝林衍伸出手,“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再次同evanlin合作?” 林衍仰头痴痴地望着眼前身披绚烂霞光、犹如天选之子的耀眼爱人,心中不尽感恩上苍待自己不薄。 他曾独行经年,情根深种、深陷妄念,本以为早历经过最贪婪的梦境、最无餍的幻想。 直到他终于拥有他,才惊觉所谓梦境幻想,既苍白又浅薄,不及真正的他给予他的万分之一缤纷美满。 他虔诚地想:无论在音乐里,还是在爱情中,他都是最好的。 林衍稳稳站了起来,握住穆康的手:“当然。” 他郑重地说:“很高兴和你合作,maestro。” ※※※※※※※※※※※※※※※※※※※※ 夏伊:rardochailly,意大利指挥家。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一章 本章bgm:勃拉姆斯第一钢琴三重奏(johannesbrahms-pianotriono.1inbmajor) ________________ 五一劳动节假期,东八区时间晚上八点,“穆大才子首张室内乐专辑制作工作第一次动员大会”在穆康家火热召开。会议背景音乐是颇为应景的勃拉姆斯第1号钢琴三重奏,主讲人为作曲家穆康,与会人士包括小提琴演奏家邱黎明、双簧管演奏家管啸、小号演奏家陆西峰,以及远程连线的大提琴演奏家李重远。 当然,还有众望所归为爱奔赴的专辑主角evanlin,以及在电话里磨叽了二十分钟“好不容易休假林指又过来了我一定得来”、凭三寸不烂之舌终获首肯的无关人士知名钢琴家方之木。 钢琴凳被搬到了茶几旁,一帮人分散坐在沙发上,将坐在琴凳上的主讲人众星拱月般团团围住。 管啸熟稔地给大伙儿泡上第一轮茶,邱黎明边听音乐边闭目养神,方之木挤在林衍身旁小声地说:“林指这次过来待多久?我最近在练拉三,抽空听听?” 林衍还没开口,穆康冷不防插嘴问道:“练了多少?” 方之木:“……一个乐章。” 穆康示意方之木靠边坐:“练完再说。” 方之木:“我……” “别耽误我们说正事。”穆康不耐烦道。 方之木不情愿地让座,陆西峰眼疾手快抢到了林衍身边的一线位置:“林指,我那天试了,声音厚了很多。” 林衍提醒道:“吹均匀是重点。” 陆西峰作势就要掏家伙:“我带了号嘴,林指听听?” 林衍笑了笑:“先说正事。” 穆康朝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喊道:“怼爷,听得到吗?” 屏幕上李重远的头动了动:“听得到。” 穆康沉声道:“那就开始吧。” 见众人都拿好了谱子,穆康介绍道:“这张专辑有四首曲子,时长约50分钟,要用到小提、大提、长笛、双簧管、小号、圆号和钢琴。” 管啸翻看着手中乐谱:“我有一份谱子。” 陆西峰:“我也是。” 邱黎明:“我有两份。” 李重远:“我有三份。” 林衍坐得笔直,默不作声地喝了口茶。 “一个一个讲。”穆康手捧茶杯,“首先是写给大提、圆号和钢琴的《mia》,怼爷,找到了吗?” 李重远:“找到了。钢琴是林指,圆号谁来?” 林衍:“安德鲁·亨利。” 陆西峰惊讶地问:“n团的圆号首席?” 林衍点点头:“见过吗?” 陆西峰:“见过两次。” 李重远问道:“这个mia……是人名吗?” “是我的学生,圆号吹得很棒。”林衍平静地说,“去年年底艾滋病发作,去世了。” 李重远:“……” 穆康喝了口茶:“故事内容比较惨。考虑到大家的心情现在暂时不讲了,正式排练时再说。” 李重远:“好的,记下了。” “接下来是写给小提、大提、双簧管、小号和钢琴的《strugglers》。”穆康说,“在座各位都有。” 邱首席代表众人表态:“是的。” “这首讲的是雅加达雨季的贫民窟。”穆康解释道,“之所以用到小号和双簧管是因为有几段对大雨与洪水的描写,情绪比较激昂。” “音乐分了两个层次。”林衍说,“钢琴在这部作品里是黏合剂。” 穆康:“具体的诠释排练时再讨论,先记下‘洪水’、‘雅加达’和‘贫民窟’这几个关键词。” 大伙儿纷纷出声说记好了。穆康继续说:“最后是《elvesintheforest》,写给小提、大提、长笛、圆号和钢琴。” 李重远:“看到了。” “我也看到了。”邱黎明问,“圆号是安德鲁·亨利,长笛呢?” 林衍:“丹尼斯·贝恩。” “n团的长笛首席是吧。”管啸想了想,说,“我去美国的时候见过一次。” 穆康:“这首曲子是之前阿衍和我一起写给p国一个学生管乐团的,我把它改编成了室内乐版。” 林衍:“丹尼斯和安德鲁都是乐团的指导老师。” 邱黎明感兴趣地问:“就是你之前说过的leefoundation在p国的慈善项目?” 穆康“嗯”了一声:“音乐描述的是热带丛林风光,整体架构活泼童趣,色彩感强。” 林衍补充道:“算是即兴创作,有点幻想曲的意思。” 邱黎明和李重远表示记好了。穆康总结道:“就这些了,有问题吗?” 方之木举手:“我有问题。” 穆康啧了一声:“你个吃瓜群众能有什么问题?” 方之木翻了个白眼:“吃瓜群众也有人权。” 穆康言简意赅道:“说。” “两个问题。”方之木说,“第一,刚刚只讲了三首,还差一首;第二,你本人不弹吗?” “两个问题一起答。”穆康双手抱臂,微微抬头道,“这张专辑第一首是一部双钢琴,我和阿衍弹。” 方之木:“叫什么?” 林衍笑着说:“叫《thefourth》。” 方之木:“……什么意思?” 李重远在屏幕里喊道:“你说什么?没听清。” 管啸迟疑地重复道:“the……fourth?” 穆康:“嗯哼。” 邱黎明喃喃道:“第四……?” 管啸火速转头看向笔电屏幕:“怼爷?听到了吗?” 李重远正以一种梦游般的表情定格在屏幕上。 邱黎明试探地问道:“是我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李重远不敢置信地说:“穆大才子专属……第四主题?” 林衍肯定道:“是的。” 方之木:“……” 管啸:“我操。” 李重远:“我操。” 邱黎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居然有第四主题了?” 陆西峰:“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他妈怎么没听过?” 穆康得意道:“半年前刚写的,还没正式用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陆西峰:“林指听过吗?” 几人皆用一种“此人智商已无药可救”的同情目光望着陆西峰。林衍温和地说:“听过,双钢琴是我们一起写的。” 方之木急不可待地说:“剧透一下?” 穆康:“我家只有一台钢琴。” 方之木:“fourhands嘛。” “效果出不来。”穆康无情驳回了方之木的要求,“这个问题过了,还有别的问题吗?” 管啸马上举手:“什么时候录音?” “暂定是明年。”穆康说,“你们后续给我点儿反馈,还要修改。” 邱黎明:“在哪儿录?” “l市。”穆康说,“会提前通知,到时候大伙儿一起过去。” 方之木迫切地问:“我可以去围观吗林指?” 林衍:“当然可以。” 陆西峰:“怎么不用你的棚?” “得用厂牌合作的棚和录音师。”穆康干脆地说,“并且我的棚要转手了。” 他环顾众人:“还有问题吗?” 一帮人摇头的摇头,喝茶的喝茶,管啸起身添第二轮茶,屏幕上的李重远说:“没了。” 穆康一口把茶喝完了:“很好,进入下一个环节。” 正打算掏号嘴的陆西峰一愣:“还有?不是讲完了吗?” 穆康表情严肃地说:“接下来要讲一件大事。”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连林衍也摸不准穆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问:“什么大事?” 穆康深深看了林衍一眼,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运了半天气,高声宣布道:“我要搬家去瑞士了。” 所有人:“……” 陆西峰无聊地继续掏号嘴:“切。” 邱黎明不在意地闭上眼接着听音乐:“哦。” 管啸把林衍的茶杯重新满上,随口说:“快搬。 方之木不解地问:“你不是早就搬过去了吗?” 李重远索然无味道:“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穆康:“……” 这他妈都是什么反应? 围观群众熊熊燃烧了七年的八卦之魂早在“勋伯格赛高二号”解散那天一并消散,此刻对音乐家夫夫的私人家庭生活毫无兴趣,偌大一个客厅,捧场之人唯有“心上人说什么都好”的林痴汉。他眉开眼笑地看着穆康,眼神又软又甜、又润又亮,直把穆康看得整个人刹那酥了半截,紧绷的嘴角弧度都快维持不住了。 他迅速站起来,毫不留情地开始赶人:“散会散会,带上谱子,音乐回自己家听去,号嘴收回去,怼爷挂吧,拜拜。” 对于穆康搬家去瑞士这件事,尽管大部分人表现出了理所应当的默认态度,仍有两位相关人士不随大流地颇有微词。 一位自然是穆康苦大仇深的经纪人王俊峰。王大经纪人深知摇钱树被移植已成定局,深思熟虑了几天,亲自登门同夫夫二人谈判,开门见山地说:“你要搬过去可以,我有个条件。” 穆康烦躁地说:“怎么我搬家还要经过你同意了?” 王俊峰威胁道:“你不同意我就和你解约。” 穆康:“……” 林衍客气地说:“王先生请说。” 王俊峰紧紧盯着林衍,坚决地说:“请evan把国内的经纪约给我。” 穆康莫名其妙地说:“他在国内没有经纪约啊。” 王俊峰算盘打得贼溜:“那正好。” “不是。”穆康颇为无语,“你要他经纪约干什么,他在国内又没通告。” 王俊峰靠在椅背上,模仿着穆康常用的不经意口吻,老谋深算地说:“谁知道呢。” 事情以王大经纪人喜获evanlin的国内经纪约告终。解决了这个麻烦,还剩最后一个、也是最难缠的麻烦:林衍资深脑残粉穆太太。 半死不活了七年的“狗都嫌”没能被管小小调教好,却在林指的指挥手腕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仅脾气好了不少,还会定时打电话问候老人家了,这让早已被迫接受穆康注孤生命运的太后喜不自胜,就差没放鞭炮庆祝了。 实际上,相较于“儿子弯了”和“儿子跑了”,穆太太更难接受的,是“儿子泡到了林指”和“儿子不让我见林指”。 可见,除了做饭与种花,穆大才子不按常理出牌的奇葩作风约莫也有百分之九十遗传自娘亲。 穆太太在电话里抗议道:“你们不是过两周才走吗?” 穆康:“要收拾行李。” 穆太太居心叵测地说:“所以说我来帮你们收啊。” 穆康嘲笑道:“一年多没来过了,还认识路吗?” 确实已经不记得路了的穆太太:“……” 穆康强调道:“我不接你。” 穆太太不满地说:“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吗?” “有你这么做妈的吗?”穆康犀利指出,“跟儿子抢男人?” 穆太太妄图掩饰:“我没有。” 穆康一击即中:“那你和爸一起来。” 穆太太:“……” 她低声同儿子打起了商量:“我都和管太太约好要一起过来了。” 穆康不为所动:“爸知道吗?” 穆太太没作声。 “不知道是吗?”穆康说,“我打给他。” “别打别打。”穆太太急了,嘟囔道,“这么小气,什么鬼德行。” “跟你学的。”穆康冷冷道,“我们过来。” 穆太太只好说:“行吧。” 穆康:“你煮饭?” “是。”穆太太叮嘱道,“就你们俩啊,别叫别人,烦。” 穆康利落地说:“明天就过来。” 穆太太:“林指喜欢吃什么?” 穆康:“随便,你做的他都喜欢。” 穆太太顿了顿,贼心不死地说:“其实我更喜欢你那儿的灶台。” 穆康被自家老妈如此不要脸的说辞震惊了。 穆太太:“做出来更好吃。” “给你两个选择。”穆康严厉地说,“要么你和爸一起过来,要么我和阿衍过去。” 穆太太:“……” 穆康斩钉截铁道:“没得商量。” “知道了。”穆太太叹了口气,退让道,“你俩明晚过来吧。” ________________ 可能有些小天使不理解,这里简要解释下室内乐(chambermusic)是什么:基本是只要是由少数演奏者演奏、由一个乐器担任一个声部的古典音乐都可以称为室内乐(与之对比的交响乐是多个乐器担任一个声部),独奏不算,常见配置有弦乐四重奏(两小提、一中提、一大提)、木管五重奏(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圆号)、铜管五重奏(两小号、一圆号、一长号、一大号)等。室内乐乐器配置变通性很大,没有限制,作曲家想用啥乐器都可以。 ※※※※※※※※※※※※※※※※※※※※ 勃拉姆斯第1号钢琴三重奏:johannesbrahms-thepianotriono.1inbmajor,op.8。德国作曲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一首三重奏室内乐作品,写给小提琴、大提琴和钢琴,初版完成于1854年,修改版完成于1889年,两个版本差异很大,现在大多用的是修改版。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二章 林衍有些紧张,穆康车开到半路就发现了。 车载音响用蓝牙连着林衍的手机。他居然以“应景”为由,就着暮色播起了《诸神的黄昏》,从第三幕齐格弗里德之死开始,而后默然不语地望着窗外。 瓦格纳繁复的音乐动机将堵得一动不动的晚高峰渲染上格格不入的悲剧神话色彩。穆康听完葬礼进行曲就受不了了:“咱们普通市民的黄昏,用不着上升到这种高度吧?” 林衍转头看了穆康一眼,没出声。 “齐格弗里德把布伦希尔德忘了,布伦希尔德为齐格弗里德殉情了。”穆康目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车流,祭出杀手锏,“寓意不佳啊林指。” 林衍一听,立马伸手把音乐关了,亡羊补牢似的分辩道:“莱茵河水洗净了诅咒。” “女武神陨落,爱替代了贪婪。”穆康趁着车没动,将人搂过来亲了一口,“我明白,是个好结局。” 两人相视而笑。穆康问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林衍踌躇半晌,说:“真的不用买东西吗?” 穆康:“你是儿媳妇吗?” 林衍:“我……” “你不是。”穆康自问自答道,“所以不用买。” 林衍灵机一动,工整地说:“我是男媳妇。” 穆康被逗乐了:“新学的词儿?” “刚刚想出来的。”林衍目光灼灼看着穆康,“这么说对吗?” 穆康:“你先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林衍毫不犹豫地解开安全带凑了过去,穆康笑着往另一边躲:“不能违反交规啊林指。” 林衍也笑了:“你别躲,我亲不到了。” 穆康:“哪儿能那么容易让你……” 话没说完就被堵住了。 林衍整个人半站了起来,倾身将穆康压在车门上,含住爱人的唇送上了一个湿热的吻。 诸神的黄昏巨人陨落,人间的黄昏车流凝滞,爱侣的黄昏情浓依旧。林衍轻吮穆康的嘴唇结束亲吻,坐回副驾驶座扣好安全带:“我猜‘男媳妇’用得很对。” 穆康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啊。” 林衍:“所以还是应该买点儿礼物。” “真不用。”穆康说,“你本人就是礼物。” 林衍:“什么意思?” “我妈特别爱你。”穆康自觉非常客观,“大概能够上我一成那么爱你了吧。” 林衍:“这不一样。” “一样。”穆康肯定地说,“她比你还紧张。” 穆太太着实非常紧张。 她已经七年没见过真人版林衍了,往常只能通过视频一解对爱豆的相思之苦。这次沾了儿子的光,爱豆破格成了媳妇,管太太羡慕不已,电话里反复说了好几遍“你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穆太太先是黯然神伤地想:考虑到那位“狗都嫌”的小心眼儿,别说“得月”了,能不能“近水”都不好说。 后又给自己加油鼓劲道:人反正是来了,机会总能创造出来,合张影应该还是没问题。 太后仔仔细细花了两小时打扮自己,光彩照人地出门买菜,半路遇到了遛完弯儿往家走的穆先生。 穆先生讶异地说:“买个菜要弄成这样吗?” “待会儿要和林指合影。”穆太太颇有远见,“要上镜。” 穆先生委婉提醒道:“想和林指合影得先过儿子那关。” 穆太太底气十足:“我是他妈,哪儿有当妈的看儿子脸色。” 穆先生挽着夫人往超市走:“你虽然是他妈,但林衍也是他老婆……公。” 穆太太看了穆先生一眼:“你还没转过弯。” “要点儿时间。”穆先生坦白地说,“活了这么久,一直以为媳妇特指女性。” 穆太太撇撇嘴:“迂腐。” “不是迂腐,是担心他们。”穆先生说,“你不担心?” 穆太太没说话。 穆先生:“咱儿子的狗脾气,管小小那么喜欢他一样受不了。” 穆太太:“和林指在一起后好多了。” “那是表象。”穆先生摇摇头,“他从小到大就那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总不可能一下子变了个人。” 穆太太沉重地说:“是啊。” “林衍不仅性别为男,还是国际知名的大指挥家,心气儿比管小小高了不止一点儿。”穆先生忧心忡忡地说,“万一哪天说不干了,再像管小小那样一脚把穆康踹了,咱儿子就真的要注孤生了。” “所以还是得靠我。”穆太太声音渐渐高了起来,“凭借我女性……不是,婆婆的柔情和林指搞好关系,万一他想甩穆康,也得考虑到我的感受。” 穆先生乐了:“行行,那你一会儿可得好好表现。” 林衍跟在穆康身后进门时,委实没料到自己能这么受欢迎。 穆太太一看到他就跟猫见了耗子似的两眼放光,嘴里念叨着“林指来啦林指好久不见啊林指快来看我做饭”,以一种林衍极为熟悉的姿势转眼间把他拐去了厨房。 全程身姿娉婷、态度霸道,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留给林衍。穆康还没来得及出手制止,就被穆先生截在了半路。 穆先生挡住穆康的视线,往儿子手里塞了杯水果茶,指指沙发:“坐。” 穆康:“有事?” 穆先生面容严肃:“有事。” 穆康只好坐下了。 中外通行的社交惯例,说正事前得先闲扯几句。穆先生随意问道:“问候过陆明庆了吗?” 穆康喝了口茶:“前几天打过电话。” “他这个返聘总监最近当得不太顺心。”穆先生说,“和张玉声闹掰了。” 穆康:“是吗?” 穆先生:“玉声琴行这一年名声不好,国交连赞助都不想要了。” 穆康:“给钱都不要?” “有两个事儿,说起来都和你有点儿关系。”穆先生说,“一个是去年年初你的曲子被抄袭,圈里人都知道是他搞的鬼,当时陆明庆就不是很满意了。” 穆康不经意道:“哦。” “然后年底l团来巡演,也是陆明庆帮张玉声牵的线,结果你也知道。”穆先生指了指厨房方向,“多亏了林衍才没闹到退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的表情这才专注了一点,笑着“嗯”了一声。 穆先生见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你很有能耐啊,一带就带回来这么一尊大佛。” 穆康得意道:“嗯哼。” 穆先生:“都不问问我们能不能接受。” 穆康一怔:“他你们还不能接受?” “业务水平很能接受。”穆先生说,“其他的就不好说了。” 穆康皱眉道:“什么其他的?” 穆先生:“比如说……性别男。” 穆康:“……你还在乎这个?” “不为别的。”穆先生采取迂回战术,别有用心地说,“主要担心你俩以后吵架闹出人命。” 穆康:“……” 穆先生经验十足:“我和你妈每次吵架都是后期靠体力取胜的。” 穆康颇为无语,一口把水果茶喝完了。 穆先生:“你俩看起来半斤八两谁也降服不了谁……” “靠。”穆康听不下去了,“不用谁降服谁,他很爱我。” “那是你们正处于热恋期。”穆先生说,“还没吵过架吧?” 穆康淡定道:“吵过。” 穆先生:“没打起来?” “你不了解他。”穆康懒得再听老爸无聊的脑洞,把空茶杯往桌上一放站了起来,“我俩吵架也不拼体力。” 他微笑着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声音柔和了不少:“我都听他的。” 从没听过儿子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穆先生愣住了。 另一头,厨房里一场名为“婆婆的柔情”的婆媳对话也进行得如火如荼。穆太太一边切菜一边热情地说:“林指,今天做一个新菜。” 林衍捧场地问:“是什么?” 穆太太:“照烧鲤鱼。” “穆康也做过类似的。”林衍说,“不过他用的是三文鱼。” 穆太太:“他是怎么做的?” “我不知道。”一提起心上人林衍话就多了起来,“他会好多三文鱼的做法,可以蒸、煎、炒,还可以煲饭,每一种都很好吃。” 很少做三文鱼的穆太太:“……” “他还发明了一个游戏,让我猜菜名,我老猜不对。”林衍漂亮的眼睛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溢出水般光彩,“他会做很多菜,还能推陈出新。” 穆太太干巴巴地问:“他经常煮饭吗?” 林衍:“是。” 穆太太:“他不是不爱做饭吗?” “他说做两个人的饭方便。”林衍顿了顿,小心地朝穆太太确认道,“您觉得是吗?” 穆太太半信半疑地想:是虽然是,但不像穆康能做的事。 林衍的神情不似作伪,穆太太不好直接提出质疑,只能敷衍地点了点头,暂且把疑惑放到一边。 她静气凝神,正打算继续朝林衍释放“婆婆的柔情”,客厅那边忽然传来了穆康的喊声:“阿衍!” 林衍跟条训练有素的猎犬似的眼睛一亮,对穆太太微微鞠躬说了句“失陪”,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了。 穆太太:“……” 穆康蹲在阳台旁,把林衍拉到身边:“你看,这几盆是我种的。” 穆先生和穆太太家的阳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植株各个长势喜人,几朵小花瑟瑟发抖地混在大小不一的绿叶间,颇有些孤芳自赏的意味。 林衍:“这些是什么?叶子这么长?” “吊兰,很容易养。”穆康转头喊了声,“爸,要剪叶子了。” 穆先生应道:“吃完饭剪。” 穆康对林衍说:“你别看这些花盆里的植物一个个长得这么粗壮,其实论美感还是差了点。” 林衍赞同道:“我也觉得。” “还是得长在土地里,种花不能种得这么拘谨。”穆花匠小声说,“野花虽然看上去比花盆里精心浇肥的花脆弱,但那才是最好看的。” “因为真实。”林衍说,“从自然中获得的生命力。” “对,就是这个意思。”穆康说,“不知道欧根帮咱们弄得怎么样了。” 林衍:“他手艺很好。” 穆康“嗯”了一声,伸手捻掉几根长歪的叶子:“还好就快回去了。” “回去后你也教教我。”林衍说,“种花。” “你那么忙,学这个干什么。”穆康说。 “你的手划伤过好几次。”林衍柔声说,“我心疼。” 穆康不在意地说:“一点小伤……” “煮饭我没天赋帮不了你,种花让我帮帮你好吗?”林衍凝视着穆康,眼神又清澈又炙热,里面有不加掩饰的肺腑深情,“我想帮你。” 穆康:“……” 真是要命。 他很没出息地第n次被林衍的眼神勾了魂,好半天才开口说:“好。” “我还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林衍又说,“我计划……” “阿衍。”穆康打断了林衍的话,悄悄握住爱人的手,“我爱你。” 林衍笑了:“我也爱你。” 这顿饭穆太太做了荤素搭配的五菜一汤,厨艺宝刀未老,似乎比林衍七年前见识过的更有长进。席间,穆先生负责喝酒及观察细节,林衍负责陪酒和倒酒,穆太太负责施展“婆婆的柔情”,穆康负责……帮林衍挑鱼刺。 他挑剔地对穆太太说:“不该做鲤鱼,阿衍不会挑鱼刺。” 穆太太暗道失策,承认道:“我忘记林指是国外长大的了。” 穆康用自己的碗筷给林衍挑出了一小碗鱼肉,顺便附带上自己吃剩在碗里的若干菜色,把碗推给林衍:“林三岁,来吃。” 林衍接过碗,一边滴水不漏地同穆先生碰杯,一边面不改色把鱼肉和穆康不爱吃的韭菜猪肝鸡皮等一股脑都吃了。 饭毕,林衍和穆康把碗筷收拾好,四人转战沙发闲聊了一会儿。穆康大剌剌地揽着林衍对父母说:“我们下周就走了,你们什么时候想过来提早打声招呼就行。” 穆太太立即说:“我和管太太约好了明年去欧洲旅游。” 穆康:“爸不去吗?” 穆先生:“去过好几次了,懒得动。” 穆康:“你俩一块儿来才可以住我们那儿。” 穆太太冷哼了一声:“本来也没想住你那儿。” “那就行。”穆康干脆地说,“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观察了一晚上的穆先生泰然自若地站了起来,挥挥手道:“没了,你们走吧,我们老人家要睡觉了。” 穆太太还想说话:“我……” “你去剪叶子。”穆先生对夫人说,“吊兰的叶子都快长到地上了。” 夫夫二人没有久留的意思,闻言火速告辞打道回府了。穆太太拿着剪刀,站在阳台怨声载道:“也不让我和林指多说说话。” 穆先生坐在沙发上调侃道:“用不着‘婆婆的柔情’了,‘儿子的柔情’已经够肉麻了。” 穆太太心里颇不是滋味儿:“我都没听过穆康用那种语气对我说话。” “这会儿回过味儿了?”穆先生说,“和儿子抢人时又不手软。” “得了吧。”穆太太失落地说,“费了那么多口舌,合影都没抢到。” 穆先生把剩下的水果茶倒进茶杯,低头笑了半天。 穆太太:“这下你放心了吧。” 穆先生笑着说:“放心了。” “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穆太太说,“上次林指过来,大概七八年前吧,他俩弹过一次四手,还记得吗?” 穆先生想了想:“有点印象。” 穆太太犹豫道:“我老感觉……他俩那时就已经看对眼了。” 穆先生一愣:“不会吧。” “说不清楚,就是一种感觉。”穆太太思索着说,“如果是真的……” “不可能。”穆先生说,“这么多年穆康是怎么过的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穆太太沉默片刻,耸耸肩道:“可能是我多心了。” “过去的都过去了,他俩现在好着呢。”穆先生气定神闲地说,“看起来以后也会挺好,别瞎想了。” “好得我都有点儿嫉妒了。”穆太太埋头开始剪叶子,感叹道,“年轻真好啊。” ※※※※※※※※※※※※※※※※※※※※ 温馨提示:陆明庆是穆康学生时期的导师,出现在第八章。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三章 本章bgm:埃里克·萨蒂精选集《chillwithsatie》 _____________ 穆康这趟举家搬迁的前期准备大多是为了解决国内的社会关系,并没有多少生活用品需要收拾。两人见完该见的人,打完该打的招呼,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再把该转移去瑞士的东西都打包寄了出去,事情处理得干净妥当,走得也是潇洒自在。 六月的第一个周六,林衍和穆康携手回到了美如画卷的湖边爱巢。凛冽了近六个月的阿尔卑斯山风在春的气息中放下身段,轻柔迎接了这对漂泊多年的眷侣。 就像倦鸟归巢。 “自从那场贝七之后,这半年多我都过得像在做梦。”林衍站在门口,手握钥匙,迟迟没有开门。 他背对穆康,看着脚下台阶说:“每天都觉得高兴,不能更高兴了,可第二天一看到你,又觉得比前一天更高兴,一天比一天高兴,我……” 他放缓呼吸,声音慢慢哽咽起来:“……我发现,原来快乐是可以累加的。” 穆康心酸地说:“阿衍……” 林衍回过头,流着泪微笑望向穆康,明朗阳光直射他白皙精致的脸,驱散往日哀伤,每滴泪水闪烁的都是幸福滋味:“你再也不走啦。” “走去哪儿?”穆康眼角也有点红了,“身家性命都在你这儿了。” 春末夏初,阿尔卑斯山冰雪消融,至寒雪水自海拔之上而来,缓缓注入干涸山涧。仿佛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潺潺流淌的溪水带走了颠沛流离的灰暗过往,带来了喷薄欲出的昭昭新生。 欧根帮忙在花园里按穆康的安排种上了新枝,再过一个月,便是瑞士高原鲜花盛开的季节。今年除了高山雪绒草和深蓝龙胆,蒂姆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堆钓钟柳。夏季的钓钟柳花色丰富、花期漫长,若调好排水基质、坚持摘除残花,它们能从七月一直盛放到十一月霜冻。而后剪下枝叶,悉心呵护一个冬季,来年又有一株饱含生机的扦插苗。 这是蒂姆和欧根对音乐家夫夫的乔迁贺礼,欧根表示:“既然你不走了,就能好好照顾它们了。” 正式搬来瑞士的第四天下午,林衍去排练了,欧根和穆康肩并肩蹲在花园里调土。算上一会儿过来的蒂姆,今晚穆大厨要做四个人的饭。 穆康:“土里要加粗砂吧?” 欧根:“是,排水一定要做好。” 穆康:“我想也是,这里的土不够软。” 两人调好土壤,把几株细嫩幼苗小心地埋了进去。 崭新的生命落地生根,在走错片场的瑞士高原阿马尔菲海岸花园里,很快将多出一隅强健的北美风情。 两位花匠站起来长长吁出一口气,脱掉铲土专用外套和手套。穆康朝欧根道了谢,领人进屋就坐,放了张德彪西的室内乐作品集,又给客人送上了穆大厨特调水果茶。 欧根猛灌了一口水果茶,喋喋赞叹道:“不可思议。” 穆康:“蒂姆什么时候过来?” “应该和evan差不多时间回来。”欧根说,“今天做什么?” 穆康随意地说:“没想好。” 欧根:“……” “我看看有什么菜。”穆康打开冰箱翻了翻,“做个烤鸡,鱼的话……有海鳟和鳕鱼,想吃哪个?” 欧根:“可以都吃吗?” 穆康:“……” 欧根强调了一遍:“海鳟和鳕鱼都要。” 穆康把鱼排和鸡放到案前:“行吧,我想想。” 欧根捧着杯子跟了过来。穆康把在花园里摘的草本香料冲洗干净,烹饪思路于一分钟内成形:“煎海鳟,鳕鱼放到linguine里。” 欧根期待地说:“好。” “先把鸡烤上。”穆康烧了锅水,“今天做原味烤鸡。” 欧根:“烤鸡有什么窍门(trick)?” 穆康飞速切着罗勒叶:“你会往鸡肚子里塞什么?” 欧根:“香料和butter。” 穆康:“没了?” 欧根:“没了。” 穆康朝香料碎末淋上橄榄油:“塞个柠檬。” 欧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柠檬,最好是热的。”穆康把一整个柠檬扔进烧开的水里,“先塞香料和butter……” 他用漏勺将煮热的柠檬捞出来,演示给欧根看:“然后塞个热柠檬,看到了吗?最后绑好进烤箱就行了。” 欧根目瞪口呆地看着穆康把一只油光发亮胸怀柠檬的整鸡放进了烤箱。 “就这样。”穆康行云流水般做完一道菜,迅速转向了下一道,“现在开始煎鱼。” 林衍一进家门就闻到了熟悉的煎鱼味,立即意识到今日的猜菜名游戏赢面极大。他快步走到厨房,同欧根打了声招呼,仔细看了看锅里,露出一副“三岁小朋友得了大红花”的表情,自信地说:“今天是香煎三文鱼。” 穆康被萌得肝颤:太他妈的可爱了。 他顾及有客人在场,强压下亲人的冲动,硬绷着脸说:“错了,虽然算是香煎,但不是三文鱼。” 林衍端详片刻:“就是三文鱼啊?” 穆康狡猾地说:“这是海鳟,和三文鱼略有区别。” 林衍:“……” 这一招着实不地道。 海鳟和三文鱼无论外观还是口感对普通人来讲都无甚区别。穆大厨恃宠而骄,明摆着欺负林衍老实。 林衍不疑有他,失望地垂下眼:“我一次都没对过。” 穆康用流氓的眼神剐过林美人在日光下颤动的睫毛,忍了半天忍无可忍,心道去他妈的客人,飞快凑过去狠狠亲了林衍一下:“你怎么这么能卖萌?” 林衍闻言眼睛一亮:“卖萌是俏……” “不是俏皮话。”穆康高声道,“你够了啊林三岁,三十几岁的人了,卖萌可耻。” 林衍顿了顿,好奇地问:“卖萌是什么?” 穆康斜眼睨视着林衍:“你现在就是在卖萌。” 林衍眼神清澈,一脸无辜地回看他。 欧根出声抗议道:“不好意思,可以不要说中文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蒂姆着一身通勤装双手抱臂站在门口:“托你们的福,我都会说几句中文了。” 欧根笑着走过去和蒂姆接了个吻,林衍邀请两位客人就坐,倒好茶,转身去了洗手间。穆康把煎鱼盛盘装好,对客人们说:“就快吃饭了。” 今天穆康做了四道菜。海鳟用茴香和红洋葱香煎,出锅前以凤尾鱼和欧芹提味;鳕鱼则同贻贝和虾一起用在了由番红花和意大利黑醋香炒的linguine里;原味烤鸡最后出烤箱;加上沙拉,一顿丰盛的晚宴在穆大厨的妙手之下于一小时之内完成。 林衍将菜分盘装好端给客人,又开了瓶白葡萄酒。时针走向六点半,室外天光明透,别墅一楼门窗大敞,四人围坐在阳光笼罩的餐桌,时隔半年多,又一次举杯聚首。 欧根:“应该说个祝酒词吧?” 蒂姆:“evan,please。” 林衍:“我没什么好说的。” 欧根:“康呢?” 穆康:“我也没什么想说的。” 蒂姆:“那就……” 欧根:“……cheers?” 四人碰杯喊了声“cheers”,喜迎开餐时刻。蒂姆和欧根很久没品尝穆大厨的手艺了,拿起餐具迫不及待地叉了块烤鸡,嚼了两口,不约而同露出了佩服的神色。 这顿饭蒂姆和欧根向林衍全方位展示了何为“花式吹穆大厨”,从“除了butter原来还要在香料里调橄榄油”、“烤鸡里塞个柠檬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到“头一次意识到意大利黑醋炒linguine能这么好吃”、“凤尾鱼提味果然妙不可言”,总而言之给足了大厨面子,夸得林痴汉喜笑颜开。 直至日落时分,太阳西沉,林衍在斜阳下为客人倒上最后一轮酒,餐盘酒瓶皆空,晚宴圆满结束。 双方住得近,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用不着依依不舍地花时间道别,蒂姆和欧根喝完酒就走了。天色渐暗,林衍在厨房收拾餐具,穆康关好门窗,换了张埃里克·萨蒂的精选集。 音乐与悄然靠近的夜的声响一脉相承,在两人耳畔如夜风般温柔低诉。穆康去厨房亲了亲林衍,来到书房开始收拾东西。 书房里摆满了中国寄来的纸箱,上午刚送到,几乎全是穆康的手稿,从中学时代开始,十几箱都被林衍打包寄了过来。穆康一股脑把所有纸箱都打开了,左右环顾了几分钟,不禁感觉有些头疼。 林衍擦着手走了进来:“都拆了?” 穆康叹了口气:“你说你干嘛非得把这些都弄来。” 林衍:“都是你的作品啊。” “很多都是写着玩儿的。”穆康随手拿出一份手稿,翻了翻说,“我都没打算要了。” “不行。”林衍温和的表情登时变了,沉声说,“你不要我要。” 穆康:“……你要干什么?” “你的好多作品都没编号。”林衍认真地说,“我打算分门别类整理好,选一些出版。” 穆康吓了一跳:“啊?” 林衍:“我都计划好了。” 穆康傻逼似的问:“计划什么?” 林衍没说话,一屁股坐到地上,弯腰把一个纸箱拖到面前,拿出面上的第一份手稿翻看起来。 穆康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坐到林衍身边,语重心长地同三岁小朋友摆事实讲道理:“有很多是小时候写的,和声都不成熟。” 林衍目不斜视看着五线谱:“不成熟的地方我帮你改。” 穆康震惊道:“你疯了林三岁?那得弄多久啊?” 林衍重新拿出一份手稿,随口道:“久就久呗,有什么问题?” 穆康无力道:“……别闹了。” “没闹。”林衍转头看着穆康,淡淡地说,“这是我接下来的工作重点之一。” 穆康傻愣愣地看着林衍,不知作何反应。 林衍将目光移回五线谱,以谈论天气的平常口吻道:“三个重点,亲遍全世界、整理你的作品、研究马勒,我都安排好了。” 穆康:“……我怎么不知道还有‘整理我的作品’这一项。” 林衍面不改色:“你现在知道了。” 穆康:“……” 他木然半晌,不知所措地说:“你不能……” 话没说完就断了。 不能什么?穆康茫然地想。 不能帮我整理? 不能花这么多时间在我身上? 他知道林衍有多爱自己,也知道自己有多依赖这份爱。这些看起来为对方着想的“不能”,实则不仅是在折辱林衍对自己的心意,也是在背叛自己病态的独占欲。 “伯恩斯坦可以整理马勒的曲子,我为什么不能整理你的曲子。”林衍翻过一页谱子,问道,“你觉得我不如伯恩斯坦?” 穆康:“不是……” “那就是了。”林衍点点头,“我也认为你能比肩马勒。” 穆康瞳孔一缩,倏地握紧了双手。 这分明是一句惊世之语。 却被林衍用顺理成章的语气,如此平静地说出了口。 穆康觉得整个人像被放进了烤箱似的,血液沸腾澎湃,心脏更是热得都快炸开了。 他奋力碾住怔忡跳动的心,好半天才开口说:“……不客观了啊林三岁,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林衍把乐谱放下了,肃然望向穆康:“在音乐上我一直很客观。” 行了…… 林衍坚定地说:“我一直这么认为。” 我知道的…… 林衍微微抬起头,神态是穆康见过很多次的、顶尖指挥家的屹然不动与不容置喙:“你是最好的。” ……指挥家evanlin,从不妄言。 林衍:“你不知道吗?” 穆康猛地低下头,须臾间情难自控,眼底竟漫溢出一阵热泪。 我怎么会不知道。他想。 我还知道……当一个人比我自己更理解我、更珍视我、更欣赏我、更深爱我,无论为我做什么,对他来讲,都是理所应当。 穆康颤抖着伸出手,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心肝。 “我知道。”他眼眶微红、泪意未退,唇角却泛出温暖微笑,“我都知道。” ※※※※※※※※※※※※※※※※※※※※ 埃里克·萨蒂:eriksatie,法国作曲家。 伯恩斯坦:leonardbernstein,犹太裔美国作曲家、指挥家。伯恩斯坦指挥风格张扬,性格活泼,有极大的个人魅力,生前曾在美国大力推广马勒的作品,现在马勒上演率那么高,有一部分得归功于伯恩斯坦。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四章 进入七月,花园里第一株深紫色钓钟柳应季绽放,穆康的瑞士生活步入正轨。他将工作室安排在了l团排练厅附近,这样便时不时能同林衍一起吃午餐。与肖恩·戴维斯的会面暂定于八月,于是在七月中旬,夫夫二人一同去了趟c国。 若非亲眼所见,穆康永远无法想象米娅的故事的完整样貌。 被战乱和贫困覆盖的非洲高原,人间魍魉化身成世故姿态,潜伏在每一个年轻女孩的生命暗处。她们大多因被强暴而患上艾滋,又不知情地生下携带艾滋病毒的婴儿。当一个人在临世那一秒便注定了悲剧结局,命运动弹不得,连所谓抗争的鼓励都显得矫揉造作。 “让他们活得快乐一点。”林衍坐在棚屋内,凝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我们只能做这么多了。” 穆康站在后面帮林衍擦头发,低低地“嗯”了一声。 林衍:“这里是肖恩的取景地之一。” “还没看过粗剪。”穆康说,“不知道是什么视角。” 他摸了摸林衍的头发,把脏兮兮的毛巾放到一边:“反正不会是多光明的视角。” 林衍靠着穆康温暖的身体,轻轻拉住爱人的手,喃喃着说:“音乐不只希望与激励。” 穆康用拇指摩挲着林衍的掌心:“有时也是绝望的陪伴。” 与东南亚的故事不同,在米娅的故事里,音乐犹如堡垒,驻守生命直至风景褪色,又在临别时刻,留在原地,与回头看的他们挥手道别。 从非洲回来后,夏树纪录片的粗剪也出来了,作曲家和导演挑了个东一区中午东八区晚上的时间开了次视频会议。几个主题音乐穆康写得差不多了,理顺时间线后,请几个演奏员来录音,很快可以完稿。 粗剪的第一个长镜头,是在洪水包围的废墟间奔跑的苏希尔,画面边缘,一架只剩骨架的钢琴在尘埃中安然林立,静静等待即将弹响它的女孩。 下一秒,画面切换,烈日下,男人坐在小破船里随波逐流的背影由近及远,虽然周遭环境寥落,仍遮不住扑面而来的风骚气质。 穆康:“……” 夏树:“呵呵。” 穆康:“经过我同意了吗?” 夏树尬笑道:“又没露脸,呵呵。” 穆康:“呵屁。” 夏树:“别那么小气嘛,跟你老公学学。” 穆康漠然道:“你和我老公很熟?” 夏树还没说话,笔电里忽然传来了管小小的声音:“穆康?” 夏树:“嗯,我们在看粗剪。” 管小小:“我也看看。” 夏树立马把兄弟的牢骚抛到脑后,殷勤地说:“您请。” 下一段内容是地质和环境分析,穿插几个大学教授的采访。十分钟后,苏希尔布满泪水的棕色脸孔出现在屏幕上,这一次居然是少见的直视镜头,瞪大眼睛说:“你老婆是谁?” 管小小疑惑地问:“谁老婆?” 粗剪视频里夏树的声音清晰自然:“我老婆是约瑟芬唯一的女弟子。” 夏树:“……” 穆康:“哈哈哈哈哈哈。” 女高音歌唱家极具穿透力的质问声通过笔电的破扬声器直直传入穆康耳中:“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 与自知理亏的夏树的微弱辩驳形成了鲜明对比:“当时情况特殊……” “他对外一直这么宣称的。”穆康煽风点火地说,“不信去问苏希尔。” 夏树:“……” 管小小提高共鸣腔,扬声道:“你胆子很大啊?” “我这么说又没错。”夏树暗忖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把心一横大声说,“等影片上映时你就是我老婆了。” 管小小:“放屁,你问过我了吗?” 夏树:“现在不就是在问你吗。” 管小小:“……” 夏树:“怎么样?” 穆康跟个旁白似的冲着笔电解释道:“他在求婚。” 夏树啧了一声:“知道我在求婚你还不挂?” 穆康说了句“祝你成功”,火速把视频通话挂断了,将台式电脑上播放的粗剪暂停,起身去煮了杯咖啡。 二十分钟后,夏树重新拨了过来。 穆康捧着咖啡杯问道:“如何?” 夏树笑得颇具陆智障神韵:“成功了。” 穆康:“她呢?” 夏树:“去买戒指了。” 如此雷厉风行,果然是熟悉的管大小姐行事风格。穆康毫不意外:“那你怎么还在这儿?” “她不让我去。”夏树一脸“其实我并不介意”的幸福神情,“说是不信任我的审美。” 穆康:“……” 夏树亦真亦假地抱怨道:“老子当了这么多年导演,头一次有人质疑我的审美。” “你有个屁审美。”穆康说,“在雅加达天天穿得跟个民工似的。” 夏树无语半晌:“……那是为了方便。” “行了,恭喜你。”穆康喝了口咖啡,“干活干活,我一会儿还要去找阿衍吃饭。” 两周后,穆康完成了夏树纪录片的配乐工作。一向完稿即删的穆大才子此番不仅保留了原文件,还在交稿给夏树时加了句附言:这是我入场以来做得最认真的配乐。 他是真的有感而发。 这份工作像一根自地狱至天堂的引线。缘分如火,沿着引线燃烧,释放夺目光芒,指引他于疾苦尘世中再次遇到林衍,人生从此转弯。 都说最不堪回首的是时光,因为它离开得彻底、破损得斑驳,只给人留下了从远方张望的余地。 所幸在音乐家的故事里,流逝的时光被音乐上锁。爱既是牢笼、也是钥匙,将两道辗转灵魂困在旧处,又在他与他相遇的弹指间,慷慨解开了被锁住的光阴。 往日的种种身不由己,如今看来都是命中注定的珍贵背负。 而倘若一个人情有所负却必定求而不得,命运往往会给他打开另一扇门。 凡星便是最好的例子。 凡鲜肉虽然因为新人身份没被提名为歌王,但新专辑受到了极大肯定,破格摘获了年度专辑奖,主打歌《湖与我》更获得了年度最佳歌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至于最佳专辑制作奖,毫无悬念地再次被“每张制作都会得奖”的穆老师收入囊中。 穆康早在入围名单公布后就发了条微信给凡星,简要表示“如果得奖了你替我领,记得感谢录音师,再随便说两句”,又在得到了凡星首肯后音讯全无,再也没回过微信。 这晚的颁奖典礼凡星风光无限,之前已经上台领了两次奖,待到第三次登台领奖时,直觉自己都有些词穷了。 他妆发整齐地站在麦克风前,眼皮上铺了一层柔和的米棕色珠光眼影,在耀眼灯光下显得又清秀又俊美。 “这个奖是我替穆老师领的,穆老师让我‘随便说两句’。”凡星捧着奖杯说,“对我来讲有点为难,因为得奖感言我只会念感谢名单,可是除了录音师,我不太确定穆老师的感谢名单里还有谁。” 观众席传来一阵善意哄笑,凡星面带偶像式标准微笑停顿片刻,开口道:“但是有一个人,我很肯定,一定也会在穆老师的感谢名单里。” “正好,他也在我的感谢名单里,所以我就在这里替穆老师谢两个人吧。” “首先谢谢录音师joe,没有你我们的录音工作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 “然后是evan,我替穆老师谢谢你。这个奖既属于穆老师,也属于你。” 他说完这句话,脑中忽然不合时宜地窜出了自己为《湖与我》编纂的、“只属于我和穆老师”的天真故事。 舞台灯光刺目,凡星恍惚了一瞬,在现场观众和直播镜头前愣怔几秒,胸口酸意翻涌,倏地脱口而出道:“我很羡慕你们,祝你们幸福。” 所有人:“……” 不负众望,凡鲜肉再次精准发扬了新人精神之“说话不看场合”,给了台下春风得意的陈雪一个心灵暴击。 托凡星的福,此事在社交媒体上掀起了一阵小风浪,毕竟两位男主角都算小半个公众人物,有节目有采访,有心人士随便一搜就能摸透事件脉络。 若说凡星的失误是源头,微博里一张被围观群众掘地三尺翻出来的照片便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照片是两位男主角和粉丝的合影,背景是l市常见的深红色砖混外墙和被鲜花装饰的彩色窗台。两名男士一个不羁随意,一个端方优雅,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绳索牵扯,将周遭空气凛然分隔成泾渭分明的“我们俩”和“其他人”两部分。 @围观群众a:我的妈呀他们也太配了吧!! @围观群众b:我早就嗑上这对cp了。 @围观群众c:穆老师是弯的?不像啊,看起来明明钢筋直。 对“捧红穆康”这一志向执念颇深的王俊峰身披小号潜入围观人群,一边刷话题一边暗搓搓地想:我也没想到他能弯,可看到evan时又觉得什么都有可能了。如果把evan送给我,没准我也能弯。 凡星这段口不择言的致谢视频被陆西峰转发到了“勋伯格赛高”里。欧洲中部时间晚十一点,林衍洗完澡穿上睡衣,靠在床边翻阅群聊记录学习“俏皮话”,顺手点开了视频。 双商在线又见过凡星本人的林指几乎立刻就看懂了凡鲜肉光鲜外表后的悲剧少男心。 穆康**上身从浴室走出来时,正对上了林衍意味深长的笑容。 穆康擦头发的手一顿:“……怎么了?” 林衍肯定道:“那个凡星喜欢你。” 穆康:“……” 林衍调侃着说:“穆、老、师。” 穆康吞了口口水。 运筹帷幄的林指退去了工作中的不苟言笑,此刻穿着米白睡衣躺在床上,笑容温和、眼神澄澈,干干净净地管自己叫“穆老师”。 惊人的清纯、惊人的性感,除了林衍,谁说出来都没有这种效果。 巨他妈的……诱人。 穆康心如止水当了多年“穆老师”,头一次发觉这三个字也能让人欲火焚身。 他眯起眼,不怀好意地问:“……你叫我什么?” 林衍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被侵犯的边缘,又说了一遍:“穆老师。” 穆康嘴角一弯:“既然你叫我穆老师……” 他一个飞扑把林衍压在身下:“……那么这位刚满三岁的林同学,穆老师要引诱你犯罪了。” 林衍:“……” 穆康蜻蜓点水般舔了舔林衍的嘴唇,贴近爱人耳后的敏感带,用轻柔气音说:“要不要?” 林衍嗓子立刻哑了:“要。” “台词不对。”穆康隔着裤子来回抚摸林衍半硬的下身,“你应该说……‘穆老师,不要’。” …… __________________ 以下内容请移步微博or旧站论坛。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五章 东南亚有无尽长夏和无数海岛,阳光富含水气,虽然炎热,笼在身上却老像潮湿衬衫粘在皮肤上似的与湿意如影随形。 加利福尼亚的夏日阳光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它们龇牙咧嘴地踏上大地,一副誓要脱去世间一切水分的跋扈姿态。绿草被烤成焦色,岩石被抽成碎屑,即便是森林里的湖,盛的也是炙烈干燥的湖水。 加州是林衍的家乡。 按理说回到主场,依evanlin本地人的身份应该是熟门熟路车接车送,谁知头顶棒球帽的林指领着戴同款棒球帽的穆大才子拖着行李走出机场,过马路上了一辆……大巴车。 穆康:“……去哪儿?” 林衍淡定道:“去拿车。” 五分钟后,大巴停靠在一栋装修精致的平房旁,平房位于一个巨大的停车场中央。穆康下车左右看了看:“这里是租车的地方吧?” 林衍“嗯”了一声,带着穆康进屋花五分钟办好了租车手续,出门右拐,拿着钥匙于泱泱停车场里跋涉找车。 租车公司位于航线附近,客机引擎轰鸣,以平均三分钟一架的速度从行人头顶低空掠过。阳光热得张狂、亮得晃眼,仿佛天顶的臭氧层穿了个洞似的。穆康头晕眼花地扶着林衍的肩问道:“你回家还要租车?” “我家不。”林衍说,“并且我很少回,车已经卖了。” 穆康揶揄道:“还能认识路吗林指?” 林衍:“当然认识。” 两人把行李放好坐进宛若桑拿房的车里,穆康压了压帽檐:“真他妈热,比雅加达还热。” 林衍戴上了墨镜:“特别晒。” “你在这儿长大的吧?”穆康说,“不科学啊,太阳这么晒你怎么还是生得这么白。” 林衍叹了口气:“我也很绝望啊。” 穆康乐了:“不错啊,新学的表达法?” 林衍笑着承认道:“在‘勋伯格赛高’里看到的。” 林衍将车开出停车场,路旁的棕榈树在烈日下无精打采地泛着黄。汽车掠过一排排加州风情的低矮平房驶入高速,林衍对穆康说:“这个点儿高速会堵车。” 穆康无所谓道:“正好,见识见识lnd》的舞场。” 穆康这趟的主要目的是和肖恩·戴维斯见面。会面就着林衍的休假时间安排在了八月的第三个周一,这样夫夫二人能携手来加州顺便度个假。抵的第三天上午,林衍把穆康送到了戴维斯导演的工作室门口,自己却没上去,让穆康谈完再打给他。 工作室设知名的娱乐产业聚集区。这片区域交叉路口密集,红绿灯恨不得一秒一个,专业的业余的收费的免费的cosers派头十足地游荡街头,同老墨的小吃摊擦肩而过。富豪与平民在声色犬马中和平共处,往东几个街区是夜夜笙歌的酒吧街,往西开十几分钟则能找到几个高端大气的星级酒店。 “实际上都一样。”肖恩·戴维斯给穆康端了杯咖啡,“两头我都遇到过嗑嗨了的好莱坞明星。” 贯通中西的社交准则,说正事前得闲聊几句。戴维斯导演站在窗前向客人介绍了一会儿日落大道的格局分布,邀请穆康就坐:“叫我肖恩,康,你真是太难找了。” 穆康:“你还是找到了。” “我给史蒂夫打了至少五个电话。”肖恩说,“还答应了送他瓶好酒。” 穆康静静地说:“以后别送他了,送我就行。” 肖恩大笑起来:“我喜欢你,康。” 穆康也笑了:“开始吧,evan还在等我。” 配乐工作流程一如既往。纪录片片名还没最终确定,穆康进组较晚,对脚本素材了解不多,肖恩同他一边讲剧情一边过粗剪,深入阐述了几个需要主题音乐的片段,又商讨着为整体背景音乐定下了基调。 影片的视角主要集中在几名受害年轻女性的命运轨迹上,和穆康之前猜想的出入不大。虽然导演和作曲家在影片前期制作时没能接上头,但由于双方都对题材和取景地了解颇深,也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中午两点,会面圆满结束,穆康拿到了一份粗剪的拷贝。这部电影配乐要用到交响乐团,穆康写完后将就近在l市与l团合作完成录音工作。 林衍来接穆康时,副驾驶座上多出了一个纸袋。 穆康坐进车里把纸袋放到了腿上:“是什么?” 林衍:“桃。” 穆康:“为什么买桃?” “加州这个季节的桃非常好吃。”车停在了红绿灯前,林衍微笑着说,“尝尝,洗过了。” 穆康往里翻了翻:“看起来不止一种啊?” 林衍:“有黄的和白的。” 穆康拿出一个黄桃:“哪儿买的?” 林衍随意地说:“不在这附近。” 穆康微怔,惊讶道:“你刚刚就专门跑去买这个了?” “我想你应该没吃过,并且这会儿该饿了。”林衍把车开过一个路口,又在红绿灯前停下了,“还买了三明治。” 穆康:“……” 没什么,不就是大老远去买个桃子吗,类似的事儿他干得还少吗。 穆康咬了一口黄桃,清甜汁水瞬间迸发入嘴,即刻颠覆了穆康对于黄桃水分含量的有限认知。不仅如此,果肉口感也处于最适宜的点,既不会因为过脆而干硬,又不会因为过软而无聊。甜度更是绝妙,卡在了甜与清香的交界处,再甜一点,约莫就不够香了,可再香一点,似乎又做不到这么甜。 穆康啃得满足极了:“这桃子就和你似的。” 林衍:“……啊?” 穆流氓精辟总结道:“又甜又香,又脆又软,还随便我吃。” 林衍默然片刻,眼里渐渐酿起“又甜又香”的笑意,用“又脆又软”的语气说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穆康:“一个?不是你爸妈吗?” “他们去南美度假了。”林衍猛踩油门上了高速路,“我想带你去见卡洛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心里一紧,连桃子都忘啃了:“……他住在这儿?” 林衍:“离这儿不远。” 穆康:“什么时候去?” 汽车汇入一望无际的车流,林衍看着前方说:“明天吧。” 卡洛斯·莫斯特住和三藩市之间的一个海边小镇,离林衍和穆康住的酒店约四小时车程。两人早上九点出发,沿着风景卓绝设施陈旧的1号公路走走停停,于下午三点抵达目的地。 珍藏的唱片封面很快就要变成真人了,穆康背朝大海站在传说中的卡洛斯·莫斯特家门口时,难得有些紧张雀跃。 就像一个海外粉丝收藏了多年爱豆的照片,以为此生都只能靠照片与爱豆神交,谁知某天发现爱豆漂洋过海来到了面前。 他抬手把林衍一缕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兴致勃勃地问:“我可以和他合影发朋友圈吗?” 林衍:“当然可以了,卡洛斯很温和。” 然而当林衍口中“很温和”的莫斯特先生来开门时,穆康一丁点儿都没看出来他哪里温和了。 头发灰白的指挥大师挑剔地打量着穆康:“你就是evan的伴侣?” 穆康:“……是的。” 莫斯特面无表情地说:“进来吧。” 林衍:“……” 穆康悄悄地用中文问林衍:“他哪里温和了?” 莫斯特回头看了穆康一眼:“别以为我听不到,我耳朵很好。” 穆康干笑道:“不好意思。” 一楼客厅布置得简约清爽,软装只有沙发、茶几、柜子、钢琴和几幅挂画。穆康在沙发上坐下,发现右边的柜上摆了好几个相框,其中有一张似乎是……十五六岁的林衍。 穆康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盯着照片戳了戳林衍,小声问道:“那个是你吗?” 林衍还没说话,穆康自己先抢答了:“是你,我认出来了。你小时候和现在长一样啊?” 林衍凑过去看了看:“一样吗?小时候很瘦。” 穆康刚想说“确实应该是现在摸起来手感更好”,莫斯特冷不防走过来硬塞了杯红茶给穆康,伸手将相框拿走了。 穆康:“……” 就算他情商再低也察觉到爱豆对自己有意见了。 莫斯特坐在了两人对面,捧着茶杯朝林衍说:“我上次去l市时你怎么不在?” 穆康浑身一僵。 “我去中国了。”林衍不慌不忙地说。 “有工作?”莫斯特问。 “没工作,就是休假。”林衍说。 “我来了你去休假?”莫斯特不满道,“不想见我吗?” 林衍从善如流地说:“对不起。” “不用对我道歉,evan。”莫斯特连忙摆手,跟个熊孩子家长似的狠狠瞪了穆康一眼,“我知道不是你的错。” 穆康:“……” 他震惊地想:这种操行还能教出林三岁这么听话的小朋友,我的阿衍果然天赋异禀。 敢情他冷着个脸只是针对我啊? 穆康直觉局势对己方颇为不利,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喝了口茶,摆出壁花作态,听林衍对莫斯特说:“北美和德国的四个客座团,我打算不续约了。” 莫斯特:“为什么?” 林衍简明地说:“我想研习马勒。” 莫斯特沉默半晌,赞同道:“我支持你的决定。” 林衍:“谢谢。” 莫斯特:“但是不用四个都推掉,三藩市的可以留下。” 林衍摇了摇头:“我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莫斯特:“什么工作?” 穆壁花美滋滋地想:亲遍全世界,加州已打卡。 林衍平静地说:“整理康的作品。” 穆康:“……” 莫斯特:“……” 他面色一沉,猛地把茶杯放到茶几上,自穆康进屋以来第一次正眼看他:“你的名字是……康?” 穆康正襟危坐:“是的。” 莫斯特:“你的乐器是什么?” 穆康:“钢琴。” 莫斯特站了起来,沉声道:“请吧。” 穆康一惊,赶紧也跟着站了起来:“……什么?” 莫斯特严厉地注视着穆康:“用你的音乐说服我,否则我不会同意evan这么做。” 穆康闻言,紊乱的心跳像被静谧湖水包裹住似的立马稳了。 用音乐说服一个人,是穆大才子驾轻就熟的惯常操作。即便面对现世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他也毫不怯场。 穆康不假思索说了声“好”,走到钢琴前坐下,思考了五秒,神色自如地对莫斯特说:“这是去年写的一首小提钢琴二重奏,我试试用一架钢琴表达。” 他同站在莫斯特身后的林衍交换了一个亲密眼神,低头看着琴键,用八拍时间沉静心绪,继而深吸一口气,闲庭信步般跨入音乐。 右手中指指垫摸出本该属于小提琴的第一个音,旋律恬静,半拍后,双手和弦跟进形成伴奏和声。 穆大才子专属第三主题,第一次被运用在大调里。 这首二重奏写于穆康一年多前准备出发去瑞士的时候,也是他多年后,再次启用穆大才子专属三大主题其中之一。整部作品乍一听,犹如一幅有人、有风、有青草、有远山的画卷,然而在优美旋律之下,隐藏着暗流涌动的复杂矛盾。 就像一个荆棘满覆的岔路口,一边洞穿七年沉沦的似血光阴,另一边通往从此刻至未来的每分每秒。两种心绪在音乐中交织呈现,调性瓦解负责制造冲突,和声解决负责绵延安抚。 莫斯特严肃冷漠的表情渐渐变了。 他没听过穆康的《létranger》,不知道作曲家的深浅,也搞不懂这个看上去脾气不怎么样的年轻人是怎么让自己最疼爱的小evan死心塌地。 还好有音乐,让他们之间的沟通得以畅通无阻。当穆康弹完第一遍主题陈述,莫斯特就明白了。 这名年轻人不仅掌握了专业纯熟的作曲技巧,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的音乐间漫溢着喷薄而出的、直白又充沛的情绪。 都说穆大才子有天马行空的和声,可在指挥大师卡洛斯·莫斯特的耳里,这绝不止是精妙和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而是一个从不吝啬解剖自我的、既肆意又纯真的美好灵魂。 和我的小evan真像。莫斯特恍然叹了口气:难怪他会爱上他。 待穆康弹完第一遍,莫斯特转身去房间拿出了小提琴,花一分钟调好弦,对穆康说:“让我加入。” 穆康微微颔首:“我的荣幸。” 穆大才子本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指挥家卡洛斯·莫斯特的乐器是小提琴,特意点明这是一部写给小提琴与钢琴的曲子,赌的就是此刻莫斯特的按捺不住。 他赌赢了,手到擒来、大获全胜。 全曲从头反复,莫斯特在半路加了进来。穆康把旋律还给小提琴,用音乐和莫斯特直接对话。小提琴与钢琴时而远离、时而交融,就像一个人不停地与另一个人分道扬镳,又在下一个转角重新握手言和。 音乐结束在一个意味深长、又仿佛充满希望的大三和弦。穆康和莫斯特对视一眼,嘴角漾出微笑,知道自己合格了。 莫斯特放下琴,不太自然地对穆康说:“照顾(carefor)好他。” 穆康郑重地说:“我会的。” 接下来的很多年间,这部写给小提琴与钢琴的室内乐作品在世界各地无数琴房和音乐厅里被奏响。每个翻开乐谱的人,都曾在标题下方读到一行由evanlin编写的出版注解: 写于20xx年,b市,中国。小提琴演奏家邱黎明是第一个与作曲家合作演绎这部作品的人,传奇指挥大师卡洛斯·莫斯特则是第二个。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六章 本章bgm:普朗克-晨曲(francispoulenc-aubade,"concertochoréographique") ______________ 圣诞刚过,新年伊始,瑞士正处于漫长的雪季。与二月的鹅毛大雪不同,一月的雪花大多细腻轻柔,风度翩翩地落在草地与屋顶,为小镇盖上了一层薄薄白衣。 这件白衣盖得住土地,却盖不住湖水。家门口的碧蓝湖泊日复一日地将纷扬雪花纳入怀中,不惧寒冷粼粼闪烁,从不结冰。 来自加州、颇具粤犬吠雪精神的evanlin同样如此。 周日傍晚,他自告奋勇冒雪出门将穆康烤的曲奇送到蒂姆和欧根家,又怡然自得地站在自家花园里赏了会儿雪才回屋。 迎面就被穆康用热毛巾兜头罩住了。 穆康一边帮他擦头一边说:“说了不要站在外面淋雪。” 林衍整张脸埋在了毛巾里:“我喜欢下雪。” 穆康把毛巾扔到沙发上,抓住林衍的手塞进怀里:“每次回来手都这么冷。” 林衍依赖地搂住穆康:“你热。” 穆康绷着脸:“没我怎么办?” 林衍温柔地看着穆康:“没你不行。” 穆康心里舒坦了,凑过去和林衍接吻,直把爱人冰冷的嘴唇亲热了才罢休。 “听什么?”穆康走到音响前挑唱片,“来个大编制室内乐应景吧。” “普朗克。”林衍坐在沙发上开始沏茶,“rogé弹的……” “……有aubade的那张。”穆康抽出cd,笑道,“确实应景。” 林衍“嗯”了一声:“预祝录音顺利。” 小提琴邱黎明、大提琴李重远、长笛丹尼斯·贝恩、双簧管管啸、小号陆西峰、圆号安德鲁·亨利,以及最近在法国巡演、一小时前刚坐火车抵达的围观群众方之木,全员于冬日齐聚l市。经过四天排练,众人蓄势待发,《evanlinandhisfriends》的录音工作即将展开。 两人依偎在沙发上喝茶听音乐闲聊。穆康左手捧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林衍修长的手指,随口道:“刚刚把文件发给肖恩了。” 林衍:“都弄完了?” 穆康:“嗯。” “我听史蒂夫说,肖恩的发行公司很会公关学院评委。”林衍说,“我猜他们可能会给你报最佳原创音乐。” “不重要。”穆康说,“我更在乎明天的录音。” 林衍喝了口茶:“排得很好,最多两天就能录完。” “尽量一天搞定。”穆康把林衍揽进怀里,低声抱怨道,“这帮人太烦了,老子这几天想跟你好好亲个嘴儿都要等到天黑。” 雪下到凌晨就停了,第二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上午九点,夫夫二人准时抵达录音棚。这是林衍合作的厂牌在l市最常用的棚,坐得下百人乐团,有两架斯坦威。 上午最先录双钢琴《thefourth》,按理说除了林衍和穆康,其他人不用这么早过来。然而两人刚和录音师一起把麦克风架好,一帮闲得蛋疼的音乐家就接二连三地钻了进来,沙发逐渐满座,最后到达的安德鲁和陆西峰只好坐到了地上。 录音师名叫纳森(nathan),是一位留着络腮胡的寡言黑发帅哥。林衍隔着玻璃朝围观群众挥了挥手,同穆康分别在钢琴前坐定热手。纳森走出来坐到调音台前,沉默地翻开总谱,又把监听耳机挂到了脖子上。 丹尼斯反应迅速地问:“你用耳机?” 纳森回头看了他一眼:“是。” 安德鲁:“别开玩笑了兄弟,我们这么多人。” 纳森:“录室内乐我爱用耳机。” 李重远:“please。” 纳森踌躇片刻,不情不愿地摘下耳机:“我怕会影响工作效率。” 邱黎明笑道:“不会的,他俩最多来两遍。” 安德鲁:“两遍不行吧,曲子挺长。” 丹尼斯:“我觉得一遍就够了。” 方之木附议:“我也觉得一遍。” 陆西峰来劲了:“来来来,我坐庄,五十瑞法赌几遍,纳森也来。” 管啸开始掏钱包:“我赌两遍。” 纳森严谨地说:“我先看看谱子。” 里间的林衍和穆康一头雾水地看着录音师突然离席加入了围观群众,神秘兮兮伙同众人嘀嘀咕咕了五分钟,又面色如常坐回了调音台看谱子。 二十分钟后,林衍朝纳森示意准备就绪。大伙儿都安静下来,透过玻璃看向里间的两位非著名钢琴家。 天花板灯光明澈,录音室空间宽敞,暖黄木墙包围着两架相对摆放的钢琴,从控制室角度看过去,弹琴的人仿佛置身于舞台中央。 霎那间,场景重叠,时光呼啸着翻转倒带,将几位知情的局内人带回了穆康大四那年的毕业音乐会。 十一年前的暖春五月,他和他也是这般面对面坐在钢琴前舞台上,用一场精彩绝伦的室内乐演出,向五百多名观众精准阐述了何为音乐上的灵魂伴侣。 陆西峰望着录音室里的两个人,小声说了句:“操。” 李重远靠在沙发上叹道:“似曾相识。” 管啸喃喃着说:“是啊。” 邱黎明向丹尼斯和安德鲁解释道:“他俩十几年前就这么演过。” 丹尼斯惊讶地问:“evan和康认识这么久了?” “是的。”方之木唏嘘地说,“我还记得那场音乐会是双钢琴加一小提一大提一贝司的非主流组合,现场录音我听了好几年。” 邱黎明举手:“小提是我。” 李重远接道:“大提是我。” 大伙儿花了半分钟回味美好过往,纷纷或收敛或放肆地笑了起来。 没什么值得伤感的。往日缤纷被命运眷顾着延续至今,不仅所有人都在,还有了一见如故的新朋友。 纳森对众人做了“噤声”的手势,推开功放,“recording”灯亮,录音棚里瞬间变得针落可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分钟后,丰满的钢琴声通过监听音响传遍控制室。 《thefourth》是整张唱片最长的一首曲子。作品没有标题意义,按曲式结构分了两个乐章。 第一乐章allegronontroppo,速度稍快的赋格,以纯复调对位手法解析穆大才子专属第四主题。两架钢琴总共八个声部,将主题以顺序、倒序和简单变奏形式重复了无数遍,声部与声部间连接紧密,脉络复杂,作曲带有显著的研习目的。 第二乐章allegroconfuoco,快速的十二音列作曲技法,除了主题没有旋律,没有协和音程与和弦,更没有抒情片段。两架钢琴将走向难以捉摸的音符汇聚成线,再凭借高超演奏技巧将其织就成一张铺天盖地的绵密音网,是一个纯粹的实验性乐章。 非常艰涩、非常自我、非常不动听。 却是对穆大才子专属第四主题最全面周到的注解与探索。 全曲长约二十分钟,技术要求极高。录音室里两名演奏者弹得全神贯注,控制室里一帮音乐家个个听出了一身汗,被这些纠结难解的音符弄得快神经错乱了。 林衍和穆康毫无差错地弹完一遍也不轻松,走出来时额头上都是汗珠,听了一次便决定过了。下一首是写给大提琴、圆号和钢琴的《mia》,李重远和安德鲁跟着纳森进去架麦克风搬椅子。庄家陆西峰把赌局都忘了,长出一口气道:“跟他妈上了一课似的。” 邱黎明:“写了很久吧?” 穆康:“写了半年多。” 林衍:“还改了很久。” 方之木抹了把脸:“低估你们了,还以为你俩要对唱情歌呢。” 管啸:“谱子给我几份,我拿回去给作曲系的教授。” 丹尼斯:“录音出来后我得回去再听听。” 穆康自信地说:“可以听超过十年。” 里间布置好了,林衍喝了口水进去和李重远安德鲁对音。纳森起身走到陆西峰面前,没头没脑地说:“录了一遍。” 陆西峰一跃而起:“对对,开盘了。” 丹尼斯立马说:“我押的一遍。” 陆西峰:“我看看……押对的是丹尼斯、harvey、方之木和纳森……” 穆康:“……” “一人一百块。”陆西峰把钱分好,埋头算了算,愣道,“不对啊,我是不是亏了?” 纳森一声不吭坐回了调音台前。 邱黎明:“哦。” 管啸耸耸肩:“我也亏了。” 丹尼斯假惺惺地说:“真遗憾。” 方之木:“哈哈哈哈哈。” 陆西峰不甘心道:“fuck,再来吗?” 穆康啧了一声:“好好听。” 眼见林衍朝纳森打了个手势,陆西峰只好偃旗息鼓地坐回了地上。 和略有炫技意味的《thefourth》不同,《mia》是一首构建于g小调的哀伤柔板,穆康为之谱写了两段新的旋律。最接近人声的乐器大提琴负责倾诉,最接近木管的f调圆号用来安抚,钢琴以优美和声平衡整体的沉重氛围。 音乐以钢琴独奏开头,四小节和弦铺出情绪背景,而后大提琴娓娓奏出第一主题,圆号于第二遍主题重复时进入。声部将细节填满的那一秒,听众被不经意地拉入了故事中,随着大提琴的哀诉起起伏伏,每当遇到绝境,圆号便倾身跟上,与纯真清朗的钢琴和声一同给予依靠般的回应。 直至万籁俱静的coda末尾,大提琴和钢琴倏忽抽离。安德鲁右手握拳堵住喇叭口,圆号音色猝然变得尖锐刺耳,气息湍急,吹响悲剧性质的华彩。 全曲在大提琴的拨弦和钢琴的短促跳音里戛然而止。 作曲家穆康用情绪浓烈的音乐构建了一个童真却绝望的故事,以此纪念林衍心中的非洲圆号公主,以及千千万万在c国东部高原受难的无辜生命。 《mia》补录了一次圆号的华彩,完工时正好到了饭点。一上午录了两部作品,进度可喜可贺。李重远拉着陆西峰和管啸出去买了pizza回来,一帮人围着沙发花半小时解决了午餐,马不停蹄地开始录下一首:写给小提、大提、双簧管、小号和钢琴的《strugglers》。 这部作品配置非主流,写法也非主流。小提和大提为一组,双簧管和小号为另一组,管乐描写无情的洪水,弦乐讲述挣扎的人心。两组音乐一直处于对立状态,钢琴在其中充当黏合剂,用精妙的和声串起整体。 全曲由两小节高昂的号角开头,钢琴紧随其后,以急板速度奏出主题及三个变奏,双簧管尖锐的长线条连音铺陈赤道的刺目日光,弦乐被狠狠摁在低处。 直到第一次调性瓦解,钢琴借转调的契机打破场景,引出一段犹如薄暮的柔美旋律。小提琴以五小节的e弦高把位泛音与小号对峙,标志着人心自此绝地反扑,同悲惨命运撕扯的不屈呐喊贯穿整个coda。全曲最后一小节,四四拍被四个所有声部齐奏的四分重音填满,乐声余震翻覆、意犹未尽,象征反抗永不终结。 “得再来一遍,trumpet有几个高音气没跟上,oboe也错了一个音。”穆康坐在调音台前说,“谢谢各位,我知道这首曲子管乐很难。” 陆西峰举了举小号示意抱歉,林衍做了个ok的手势。 “recording”灯亮,音乐重新响起。这次陆西峰和管啸发挥正常没再冒泡,《strugglers》于中午两点半录制完毕,录音工作只剩下最后一首《elvesintheforest》。 穆康将这部原本写给交响管乐团的作品改编成了小提、大提、长笛、圆号和钢琴的版本。丹尼斯、安德鲁和林衍都对曲子稔熟于心,用不着穆康再监工。他同纳森简要交代了几句,叫上管啸出去给大伙儿买咖啡。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正午时分,l市天空蔚蓝,空气清冷。冬日阳光腼腆而委婉,怯怯吻上寂静老街的红砖与窗台。穆康领着管啸拐出录音棚入口所在的小巷,来到一个小小的雕像广场。 广场一角有个垃圾桶。管啸眼睛一亮,从兜里掏出烟盒,递了一根给穆康:“抽吗?” 穆康随手接了过来:“半年多没抽了。” 管啸:“戒烟方法传授一下?” 穆康面无表情地说:“恕不外传,拿命都不换。” 管啸:“……” 现在时烟民和过去时烟民时隔一年于垃圾桶旁喜相逢。憋了几个小时的管啸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靠在墙上享受了会儿尼古丁入肺的踏实感,对穆康说:“回去他们应该已经录完了。” 穆康:“嗯哼。” 管啸:“我以为要录两天。” 穆康:“一张室内乐专辑,用不着。” 管啸吐出一口烟:“其实我之前不太懂你为什么要把这张碟命名为《evanlinandhisfriends》。” 穆康叼着烟没接话。 管啸又说:“刚刚才琢磨明白。” 穆康用眼神示意管啸往下说。 “evanlinandhisfriends,指的不仅仅是咱们这帮人。”管啸抽了口烟,头头是道地说,“这张唱片从里到外,从音乐里的mia、strugglers、elves,到音乐外的丹尼斯、安德鲁,我们……全都是evanlin的朋友。” 穆康挑挑眉,用手指捏住烟嘴,有些意外地说:“不愧是当教授的人。” 管啸总结道:“evanlin的朋友们,既是故事里的主人公,又是故事外的演绎者。” 穆康嘴角划过一闪而逝的笑意,肯定地说:“没错。” “我想通的时候挺震撼的。”管啸指指穆康,啧啧感叹道,“你丫谈起恋爱来真是浪漫啊。” 穆康缓缓吐出一口烟,摇着头道:“不是浪漫。” 管啸:“啊?” 穆康:“浪漫这个词太刻意了。” 管啸:“……什么意思?” 穆康凝视着广场中央的青铜雕像,慢慢地说:“浪漫是抒情、是诉情,是可以被制造的。” “我做这张录音,既不是为了制造浪漫,也没有诉情的想法。” 管啸愣住了。 “邱首席之前说过,我和阿衍之间的关系,不止爱情。”穆康转头看了一眼管啸,“你能明白吗?” 管啸想了想:“大概……能明白一点。” 穆康点点头:“我之前只能算是似懂非懂,直到写完这张专辑才意识到……我写曲的时候,的确没想那些情情爱爱风花雪月的事。” 他抬手把烟举到嘴边,却没有碰,任寒风吹散指尖袅袅升起的烟雾,低声说:“我只是单纯地……想用音乐语言记录下被他所影响的那部分我,以及我所看到的那部分他。” 管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虽然你这么想,但我还是听到了。” 穆康:“听到什么?” 管啸清晰地说:“爱情。” 穆康夹着烟愣怔半晌,阳光跃入他漆黑的瞳孔,徐徐牵出一丝动人暖意。 他把烟摁熄,微笑着说:“嗯,所以我当时也是这么跟邱首席说的。” “对我来说,这就是爱情。” 穆大才子作曲向来不加掩饰直面内心,刻意为之的诉情既不是他的目的,也不是他的初衷。 他笔下的evanlin的朋友们,在非洲高原、在热带洪流、在丛林深处、在大洋彼岸、在彼此身边。 有些仍在人世挣扎,有些已经回归天国。 音乐犹如高维宇宙,包罗万象,打破时空闭锁、无视次元壁垒,让evanlin与他的朋友们得以跨越距离、光阴与生死,时时聚首。 音乐又如量子世界,镌于细胞深处。当爱是身体、是灵魂,每个自心灵生长、经指尖倾泻的音符,总会不经意露出被爱温润的面孔。 ※※※※※※※※※※※※※※※※※※※※ 音乐不分贵贱,不仅仅只有古典乐,所以剧情安排要将交响乐、室内乐、爵士乐、流行乐都解锁一遍,现在音乐拼图终于拼完啦!(^-^)v 晨曲:francispoulenc-aubade,"concertochoréographique"。法国钢琴家、作曲家弗朗西斯·普朗克写给钢琴与18件乐器的一部室内乐作品,首演于1929年。 说它应景原因有二:一是配置罕见地用到了《evanlinandhisfriends》里所有乐器;二是这首曲子音乐情绪起伏多变,虽然长度差很多,但与《evanlinandhisfriends》的整体音乐走向有异曲同工之妙。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七章 本章bgm:巴赫降e大调第四无伴奏大提琴组曲(johannsebastianbach–cellosuiteno.4ine-tmajor,bwv1010) ________________ 录音结束后的次日,丹尼斯和安德鲁返回美国,方之木去法国继续巡演,“勋伯格赛高”全体群成员原地留守。周三上午,阴天小雪,三位远道而来的游客拉上李重远,风风火火跑到林衍和穆康家商讨游玩事宜,让多日未能找到机会白日宣淫的穆大才子极不耐烦。 落雪的日子和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最搭调。音响里罗斯卓波维奇的琴声运弓利落、揉弦自然,将巴赫拉出了恰到好处的烂漫与温情。林衍体面地给客人们端上热茶,穆康双手抱臂站在沙发前睨视众人:“你们什么时候回国?” 管啸:“好不容易来一趟哪儿能这么快走。” 陆西峰:“带我们出去溜溜呗。” 管啸:“上少女峰?” 穆康:“山顶封了,上不去。” 关键时刻还是邱首席靠得住:“雪季当然是去滑雪了。” 陆西峰马上接茬:“这事儿就要问怼爷了,资深白色鸦片成瘾者。” 几人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默默喝茶听老罗的大提琴家李重远。林衍自然提议道:“去g镇的雪场?” 李重远还没答话,穆康忽地想起了什么,冷不防问:“那谁在g镇?” “我猜应该是。”林衍笑道,看了看李重远,“一般都去那儿。” 李重远:“……” 管啸莫名道:“哪谁?” 李重远啧了一声:“这么八卦。” 穆康:“是你太事儿逼了,一点风声都不露。” 陆西峰:“什么鬼?” 邱黎明敏锐地问:“女朋友?” 陆西峰把茶杯一放,立马坐直了:“在哪儿?雪场?” 李重远也不卖关子:“还没成。” 林衍一愣:“这么多年还没成?” 李重远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衍:“远比不上林指。” 林衍:“……” 穆康干脆地问:“开过去多久?” 李重远:“不到两小时。” 穆康拍板道:“怼爷回去拿装备,一会儿你家门口碰头。” 李重远常去的雪场属于少女峰的一部分,在l市以南约九十公里的山上,俗称老少咸宜场,地形宽广丰富,既有能满足单板高手起飞欲的险峻高级道,又有适合只会叫不看路人士的平缓初级场。瑞士的雪场向来以高质闻名于世,三位游客头一次见到这么细腻干净的雪,兴奋得眼冒绿光,租好设备后便迫不及待地往缆车上冲,将八卦大业无情扔到了爪哇国。 几名音乐家的滑雪水平均处于能冲不能飞、能刹车不能拐弯的业余级别,在滑雪界毫无立足之地。虽然大伙儿都半斤八两,但若要矮子里拔高个,技术最好的竟然是很少来滑雪的林衍,运气好的话能昙花一现出几个变向转身。 这样一来,李重远常驻雪场的行为就很值得推敲了。 上山下山来来回回了三小时,一帮人吸够了今日份的白色鸦片,解下滑雪板摘了头盔坐在雪里喘气,终将对李重远的拷问提上了日程。 陆西峰率先开炮:“我还以为你是单板高手呢。” 李重远随口道:“我哪儿像了?” 邱黎明嘲道:“哪儿都像,每次开视频你背景都是一片白。” 管啸:“林指早知道这货就这水平吗?” 林衍点点头:“知道。” 过了几秒又说:“我还以为他这两年会有进步。” 穆康直截了当道:“行了,快引见吧。” 李重远冷静地说:“你们刚刚见过他了。” 所有人:“……” 管啸不确定地问:“咱们刚刚……见过什么妹子吗?” 陆西峰困惑道:“刚刚有见过人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林衍忽然说:“是他吗?” 穆康:“谁?” 林衍:“买水的地方。” 管啸:“那里没有妹子啊。 林衍提醒道:“有个小哥。” 邱黎明震惊道:“我操!那个卖水的小哥?” 李重远严肃地纠正道:“不是卖水的,那是一家咖啡店,他是店主。” 陆西峰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狂吼道:“怼爷你居然弯了??” 穆康:“小点声,都他妈要吼出雪崩了。” 陆西峰踩着雪来回走了几步,难以接受地摇着头:“怎么老子身边所有人都弯了?” 邱黎明:“我没弯。” 管啸:“我女儿都有了。” “这么激动干什么。”李重远高瞻远瞩地说,“我弯了你不就少了个竞争对手吗。” 陆西峰单手叉腰愣了半天神,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点点头说了声“有道理”,又一屁股坐回雪里,激起了一阵雪花四溅。 林衍回想道:“他好像是叫……alex对吗?” 李重远:“嗯。” 穆康:“我都不记得有这么个人,走走走,去看看。” 虽然李重远反复强调是间“咖啡店”,但若单论建筑外貌,那不过是栋矗立在雪场入口旁的陈旧木屋,屋顶积了厚厚一层雪,从远处看几乎和漫天雪光融为了一体。几人把滑雪板和头盔留在屋外,摘掉雪镜推门走进去,迎面便被一阵舒心暖意包裹。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木柴燃烧特有的温馨味道,角落里的壁炉火光闪烁、劈啪作响,为只有两三桌客人的咖啡店平添了几分冬日特有的寂寥意味。 身材高挑的金发小哥正站在柜台里擦咖啡杯,听到有人进来,先习惯性说了句“hallo”才抬起头。 李重远站在人群最后,姿态似乎有些闪躲。金发小哥一眼就看到了他,立即露出明朗笑容招呼道:“harvey!” 一帮人先是看了看小哥,又转头看了看李重远,心照不宣往旁边小跨了一步,开道似的为李重远扫出了一条追爱之路。 李重远磨磨蹭蹭走到柜台前,用德语对小哥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有几个德语不太好。”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哥从柜台后快步走出来,客气地用英文说:“你们好,我叫alex,很高兴见到你们。” 陆西峰率先伸出手,祭出一记直拳:“你好,alex,我是陆。你是harvey的男朋友吗?” 李重远:“……” alex同陆西峰握了握手,笑容有些僵硬:“我是harvey的男性朋友,不是男朋友。” 所有人:“……” 原本欢欣友好的气氛蓦地凝固成冰,与室外隔窗相望的天寒地冻形成了完美呼应。 李重远对alex说了句“不好意思,他脑子有问题”,面不改色领着围观群众走到一个看着就很暖和的壁炉边的位子就坐,转身去给大伙儿点咖啡。 全程泰然自若、举止沉稳、毫无瑕疵。 管啸摸着下巴:“形势可以说是很让人捉摸不透了。” 陆西峰出师未捷,一脸懵逼地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林衍:“他之前说了还没成。” 穆康若有所思地说:“所以这是还在……追人吗?” 邱黎明:“我觉得alex对怼爷有意思,一看到怼爷眼睛就亮了。” “如果他俩相互喜欢,刚刚alex不该否认得那么彻底啊。”管啸思索道,“好歹也该犹豫一下。” 林衍:“如果他俩还没确定关系,alex否认也不奇怪。” 可供分析的数据不足,几人猜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暂且按下好奇心。管啸左右看了看,迟疑着说:“我老觉得这里有点眼熟。” 穆康一愣:“我也觉得是。” 林衍以指挥家常年凭高望远的目光环视了一遍室内布局:“这个位子有点特别,无论店里坐了多少人,从这里都能看到收银台。” 他思索片刻,微微一笑,轻拿轻放般揭露出真相:“可能你们之前和李重远视频时,他常坐这个位置。” 其他人怔了半分钟,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穆康大笑着伸手揽住林衍:“厉害啊林指。” 林衍得意道:“小菜一碟。” 陆西峰佩服得五体投地:“牛逼,不愧是林指。” 万众瞩目的主人公用点高档法餐的效率点好咖啡,坐回来施施然开口道:“别慌,说了还没成。” 陆西峰心有余悸:“老子那一下真的有点儿慌。” 邱黎明睿智指出:“他对你有意思吧?” 李重远:“应该有。” 管啸:“那你……” 李重远毫不犹豫:“也有。” 陆西峰:“所以你们在干嘛?以林指和傻逼穆为榜样瞎折腾?” 林衍:“……” 穆康皱皱眉,不满地说:“……什么他妈叫瞎折腾?” 邱黎明赞同道:“‘瞎折腾’一词用得精准。” 李重远:“是有点折腾,但没他俩那么‘瞎’。” 林衍无奈地笑了。穆康难得不知如何反驳,好半天没吭声。 “怎么折腾的?”管啸对李重远说,“alex看起来脾气挺好。” 李重远镇定地说:“他之前跟我表白过,但是我拒绝了。” 所有人:“……” 邱黎明无力道:“……为什么?” 李重远:“因为那时候我以为自己还没弯。” 所有人:“……” 自进了这间看起来像柴房的咖啡店,一帮人跟上了杰克·斯派洛的黑珍珠号似的,事态发展堪比风暴下的怒海波涛,跌宕起伏得让大伙儿都有点麻木了。 陆西峰一脸木然地问:“然后呢?” 李重远继续霹雷:“等到我发现自己弯了跟他表白的时候,他已经不是单身了。” 所有人:“……” 我操,这他妈是什么狗血的剧情。 李重远补充道:“现在还没分手。” “等等,让我捋捋先。”管啸不堪重负地伸出了尔康手,“他向你表白是什么时候?” 李重远想了想:“四年前吧。” 邱黎明火速跟上:“你向他表白呢?” 李重远:“大概三年前。” 陆西峰瞠目结舌道:“那你这三年就一直……” “我知道他喜欢我,所以才在他眼前一直晃。”人心观察家老神在在地说,“就看他什么时候忍不住。” “都他妈晃到眼前了还能忍三年?”穆康犀利发问,“你确定他喜欢你?还是说他有性功能障碍?” 李重远:“……” 林衍颇具是非观地问:“他的现任是谁?” 陆西峰毫无是非观地说:“不重要,反正是个炮灰。” 林衍看了看穆康,面色有些凝重,穆康耸了耸肩表示与我无关。邱黎明盯着李重远,慢慢地说:“怼爷,没说实话吧。” 李重远高深莫测地说:“只能交代这么多了,爱信不信。” 夜幕降临,众人自雪场返回了酒店。李重远一波三折的神秘感情生活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几位游客又过几天就要走了,只好叮嘱林穆二人有新消息了一定即刻告知。 然而目中无人的穆大才子对朋友的感情八卦兴趣寥寥,随口应了几句就搂着林衍回房了。待第二天早晨陆西峰前去敲门叫夫夫二人下楼吃早饭时,发现房间里已无人应答。 门把手上挂了一张硬纸条,用中文写着:看日出去了,下午回。 陆西峰一头雾水地想:这么多云还能看日出? ※※※※※※※※※※※※※※※※※※※※ 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johannsebastianbach-sixcellosuites,bwv1007-1012,总六组共三十六首作品,大约创作于1717年至1723年。 罗斯卓波维奇:mstivrostropovich,俄罗斯大提琴家,2007年去世。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第七十八章 本章bgm:勃拉姆斯e小调第四交响曲(johannesbrahms-symphonyno.4ineminor) _______________ 雪季的阿尔卑斯山几乎封了一半,日日云雾笼罩,g镇附近自然没有日出可看。 但两位一大早就神秘失踪的主人公,的的确确是奔着“日出”出门的。 时间倒回前一晚的就寝时分,年过三十的两位音乐家在白色鸦片和狗血故事的双重洗礼下身心俱疲,虽提不起**的兴致,爱侣间的夜间私语依旧甜蜜而美满。 穆康最近又发明了一个幼稚的游戏,玩法是数一遍林衍的睫毛,再让睫毛的主人猜有多少根,猜错了要罚酒。 这个游戏比猜菜名更蛮不讲理,因为穆大才子常常数到一半就忍不住转道去亲人了,亲着亲着有很大可能擦枪走火,等完事儿了再回来接着数,早把之前的游戏进展忘得一干二净。 林衍依旧从没对过,也依旧毫不介意。 他闭着眼,任爱人灼热的呼吸流连唇边,眼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笑意。 穆康趴在林衍身上,操起毕生忍耐力将目光聚焦于林衍纤细浓密的睫毛,心不在焉数了半天,终于说:“数完了。” 林衍睁开眼:“有范围吗?” 穆康:“一百三到一百四之间。” 林衍眨眨眼,试探地问:“一百三十二?” 穆康强迫自己板着脸:“不对,还有两次机会。” 林衍想了想,又猜道:“一百三十五。” 他温柔凝视着穆康:“对吗? 即便已经在一起了这么久,穆康仍对林衍这种心无旁骛的眼神毫无抵抗力。他伸手盖住林衍的眼睛,怂了吧唧地说:“……别这么看我。” 林衍安静地说:“我想看你。” 穆康火速把手放下了。 林衍又问了一遍:“对吗?” 穆康:“……” 他掩耳盗铃般忽然低头衔住林衍的唇,逐渐将其扩展成一个缠绵深吻,唇分后,埋进林衍颈边闷闷地说:“我忘了。” 林衍笑了起来:“嗯。” “你太招人了林三岁。”穆康在爱人耳边小声警告道,“排练时不准随便看人。” 林衍态度端正地说:“好。” 穆康:“勃拉姆斯演到第几了?” 林衍:“下周演勃四。” “咱俩第一次见面时你在弹勃一。”穆康撑起身体,深深看着林衍,“那是我头一次听人用一架钢琴把交响曲表达得那么到位。” 林衍怀念地说:“那是我头一次亲耳听穆大才子弹自己的主题。” 床头灯柔化了指挥家俊朗精致的面部线条,穆康着迷地望着林衍,喃喃道:“你都没变。” 林衍用拇指抚摸着穆康弧度性感的嘴角,轻声说:“你也没变。” 穆康重新趴回林衍身上,侧头看向窗外黑沉的夜空:“我变过,只是后来被你拉回来了。” 林衍搂紧穆康,坚定地说:“你没变。” 穆康沉默半晌,自嘲道:“他们说得没错,确实是瞎折腾。” 这晚穆康难得地失眠了。 他被那句“瞎折腾”掀起了深埋心底的唏嘘与后怕。回忆在阒寂黑暗里发酵蔓延,穆康独自站在故事尽头,感慨万千地翻阅着十年的蹉跎过往。 往事又美又疼,一半是解药一半是毒品。 穆康侧过身,柔柔地揽住林衍。爱人即便在睡梦中也是极体贴的,立即不经意地靠了过来,微凉体温和微弱乌木香幻化成林衍指腹的美妙触感,绵绵安抚着穆康不安跳动的神经。 就像一道力透黑暗、照亮前路的光。 山间无灯火,璀璨的是身边的人。 穆康睁着眼思索了一会儿,悄悄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开始搜索g镇周边的冬季登山路线。 早晨六点,窗外的雪山在晨光中依稀露出巍峨轮廓。林衍还在熟睡,朦胧间听到有人在轻声叫唤“林三岁”。 他哪怕没睡醒也能分辨出这是心上人对自己的专属称呼,无意识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伸出手。 穆康第一次在清晨叫林衍起床,缺乏经验,竟猝不及防被睡着的三岁小朋友抱了个满怀。 没睡醒都能抱人,不愧为哄人界独孤求败。 穆康搂着又软又热的迷瞪版林衍,整颗心像被上辈子约莫是颗糖的林三岁裹了层蜜,连声音都有点虚了:“阿衍……” 林衍亲昵地蹭着穆康的脖子,好半天才“嗯”了一声,哑声问:“要起床了?” 穆康:“嗯,我们去看日出。” 林衍迷迷糊糊地问:“有日出?” 穆康:“有,我刚刚研究过了。” 林衍不疑有他,松开穆康挣扎着坐了起来:“好。” 两人吃完早饭七点走出酒店时,天光已大亮。林衍戴着厚厚的羊毛帽,同穆康路过一间被积雪覆盖的小镇民居朝山上走去,笑着说:“日出早就过了。” “嗯。”穆康爽快地承认道,“我就是想甩掉那帮人,单独跟你待会儿。” 林衍笑意盎然地看了眼穆康,快步走到前头,一副小朋友迫不及待想带路的姿态。 穆康迎着风喊了句:“开心吗?” 林衍回过身,清晰地说:“开心。” 冬季的阿尔卑斯山只有一种颜色,目之所及无一处不呈现耀眼洁白,连视野尽头、天空边缘都被皑皑白雪覆盖。雪季登山路径向来无人问津,两人在海拔两千米的步道上踏雪而行,耳边除了风的呼啸,便只余同路人的呼吸声。 茫茫天地,透出了一股与世俗势不两立的懵懂无知。 在霸道又自私的穆大才子心中,所谓“单独跟你待会儿”,便是真的要“单独”到连天地、山川、湖海、世人都无法觊觎他心爱的阿衍。此刻滔滔雪意遮挡了所有或真实或虚幻的窥视目光,他志得意满地牵着林衍,边走边得意洋洋地说:“就剩咱俩啦。” 林衍:“嗯。” 穆康伸手把林衍搂进怀里:“冷吗?” 林衍:“不冷,你好热。”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穆康:“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儿吗?” 林衍自然而然地说:“因为要‘单独’跟我待会儿。” 穆康停下脚步,略微惊讶地问:“你看出来了?” 林衍摘下墨镜,认认真真地说:“嗯,因为我也想,想和你相依为命。” 穆康:“……” 香蕉人林衍中文不好的优势在这句话里体现得淋漓尽致。穆康傻愣愣杵在原地,霎那被磨去了八分理智。 他怔怔看着越来越近的林衍,隐约听到爱人在风中说了句“我还想亲你”,冷不防被直直推倒在柔软雪地里,两人的墨镜掉到了一旁。 唇齿交接的前一秒,穆康脑中浮现出一闪而逝的感叹:他为什么总能做到……比我自己更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们在唯余彼此的雪山上深情拥吻,仿佛天地未开、生命待始,他与他是世间仅有的两道心跳。 林衍轻轻咬了咬穆康性感的唇,松开手翻身坐到一边。穆康意犹未尽地在雪里躺了会儿才坐起来:“这么大胆,不像你啊林指。” 林衍笑着没说话。 穆康挖了一手雪,两三下捏出了个漂亮的心形雪球,递给林衍道:“给你玩儿。” 林衍眼睛一亮,如获至宝般接了过来。 穆康拉住林衍的食指:“不冷吗?” 林衍的脸颊被寒风拽出了浅淡红晕,褐色瞳孔里荡漾着动人喜悦:“不冷。” 穆康就着雪光沉沉注视了林衍几秒,收好两人的墨镜站了起来:“走吧,前面有个观景平台,可以歇会儿。” 观景平台设在徒步路线的中段,海拔不到三千米,紧邻陡峭悬崖,视野开阔,难得地能看到冬天的太阳。日光与雪山的颜色相差无几,视线范围内的单一色彩被天上的太阳、身边的雪山和远处的山谷参差分成三个层次,白出了一种不甘寂寞的滋味。 两人挑了个正中间的位置,扫去积雪坐下。林衍爱不释手地捧着穆康捏的心形雪球,体温已经让它化了一半,冰冷雪水自指缝一滴滴落下,林衍却不愿意就此放手。 穆康将林衍小心翼翼的神态看在眼里,心想:就是现在了。 他遥望着远方被冰雪覆盖的广袤平原,开口道:“咱们两年前,也是在雪里……和现在环境差不多,读到了一个诗人和狱警的故事,还记得吗?” 林衍诧异地看了看穆康,点点头道:“记得。” “你跑去非洲的那两个月里,我反复做了一个梦。”穆康说,“我是诗人,你是狱警,梦里无论人物还是剧情都特别真实挑不出毛病,老把我吓醒。” 林衍默然片刻,低声说:“我们不……” “我知道不一样,咱俩是个好结局。”穆康平静地说,“我只是有时候会想,为什么我们能有不同的结局?” “为什么诗人死了,我却能苟活下来?” 林衍愣住了,少见地没跟上穆康的思路。 “后来我想明白了。”穆康递给林衍一个安抚眼神,沉声道,“沉默有罪,而你没有保持沉默。” “在狱警和诗人的故事里,一人选择了旁观,一人选择了放弃。狱警兄从没在诗人面前出现过,诗人也失去了对生命的留恋。” “可在我们的故事里,十一年前,你出现在了我面前。” “就像一个节点,从那天起,故事就注定了另一个结局。” “无论见不见得到你、无论过得多么恶心矫情,我也没放弃……”穆康深呼吸了两下,勉力咽下蜂拥至喉头的酸意,“……就是因为曾遇见过你。” 林衍看着掌心化成了厘米见方的雪球,轻轻“嗯”了一声。 “如果真的有multidimensionaluniverse,他俩大概就是生活在另一个宇宙的你和我,总觉得似曾相识。”穆康打趣道,“比如说我虽然不会写诗,但偶尔也会读诗背诗寻找灵感。” 林衍笑了起来:“我知道。” 两人坐在雪中相视傻笑了一会儿,穆康移开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说:“最近读了一首诗,挺有感触,背给你听?” 林衍期待地说:“好。” 穆康站了起来,背对林衍,只身挡住了冬日不算炽烈的高原阳光,以陈述般的平稳口吻缓缓念道: “风雪没有饮酒却醉了, 在松林里不再发狂……” 他甫一念完这句便有些控制不住声音,胸口溢满酸胀情感,心跳却因紧张而紊乱起来。 穆康闭了闭眼,花半分钟稳住心神,继续念道: “……寂静象是奥菲丽亚, 通宵为我们伴唱。” 林衍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掌心。手中仅剩的最后一点雪也潺潺融化成清透雪水,将一对反射雪光的白金戒指悄悄留在了原地。 穆康转过身,慢慢单膝跪在了雪地里,拉住林衍冰冷的手,拿起浸泡在雪水中的对戒的其中一枚。 发抖的指尖显示出了他比林衍镇定不了多少的慌张心绪。 穆康屏住呼吸,逆着光虔诚看着林衍,犹如置身于日光照亮的边缘,剖心般对自己的天下无双念出了诗的的后半段: “我仿佛看见一个人影, 他竟与寂静化为一体……” 林衍静静注视着穆康,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他先是告辞, 后又慨然留下……” 林衍回握住穆康的手,流着泪与穆康一同念完了最后一句:“……至死要和我在一起。” 穆康松了口气,偷偷眨眼撵走眼角的湿热,心里默念了十遍“感谢阿赫马托娃阿姨助攻”,以不容拒绝的蛮横手势将戒指套上了林衍修长的无名指:“林衍,我要拥有你,全部的你。” “从过去、现在、到未来的生生世世。” 林衍低下头,泪水穿破寒风与朝夕落在戒指上,带着翻滚热意,烙下了生世不变的神圣誓言。 我这么爱他。 感谢命运,让他也爱我。 林衍颤抖着把另一枚戒指给穆康戴好,同以阿赫马托娃的诗句对爱人诵出郑重回应: “‘只有镜子能梦见镜子,只有寂静能维护寂静’……” 他俯身用被泪水浸湿的唇吻住穆康:“只有你能拥有我。” evanlin,从不妄言。 冬日的阿尔卑斯,洁白绵延至苍穹之外。雪线之上有一山终年不化的积雪,雪线之下是一对终成正果的眷侣。 他与他先是告辞,后又慨然留下,在风雪中与寂静化为一体。 渊然长路未尽。 他们相知相许。 他们生死与共。 ————第四卷·未尽·完———— ————正文完———— ※※※※※※※※※※※※※※※※※※※※ 勃四:johannesbrahms-thesymphonyno.4ineminor,op.98,德国作曲家约翰内斯·勃拉姆斯的最后一部交响曲,写于1884年,1885年于德国迈宁根首演。 林指和穆老师的故事以勃一开头,由勃四收尾,缘分圆满,音乐也算圆满啦。 谢谢宝贝儿们的支持和鼓励,原谅我笔拙,无法用文字表达出对你们深深的爱。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装睡的人(1) 本章bgm:johannsebastianbach&charlesgounod–avemaria ______________ 李重远背井离乡来到瑞士的第二年过得相当艰难。 湖光山色再美,日复一日地看总有看腻的一天。一年时光消磨掉了李重远对美景的新鲜感,带来了挥之不去的乡愁。 乡愁的主要原因来自于食物。 本地菜要么是半生不熟的不知道什么肉混酸中带臭的奶酪,要么是咸过头的火腿腌肉配味同嚼蜡的蔬菜沙拉,而中餐馆大厨又过于高估了油和味精的用量,常常让李重远餐后渴不堪言。 总而言之,每天一到饭点儿就开始定时怀疑人生以及偶尔想念……厨艺精湛的穆康。 操,怎么会想那傻逼。李重远胸口呕吐欲翻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你还好吗harvey?”对面的人问道。 “没事。”李重远戳起一片带血鸭肉,满心怨念地塞进了嘴里。 坐在对面的金发男子全名alexgerber,是位职业摄影师,半年前刚搬到李重远家对面。这名邻居见多识广、性格温和、心地善良,还是个业余音乐爱好者,颇对人心观察家胃口。两人关系不错,周末偶尔会一起出门觅食。 此刻李重远和alex正坐在离家两个路口的街角餐厅吃午餐。夏末秋初的风带着些微寒意,将几片干枯落叶卷到李重远手边,手的主人愁眉苦脸地盯着一盘鸭肉,浑然不觉。 alex伸手拂走枯叶,试探着问:“我已经观察很久了,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吃肉?” 李重远:“我喜欢肉,但不喜欢这样的肉。” alex:“那为什么刚刚说去你家做烤鸡又不愿意?” “懒得收拾。”李重远郁闷地说,“再说上周你已经做过了,还会别的菜吗?” alex老实道:“不会了。” 李重远叹了口气:“你是本地人大概不明白,我不爱吃带血的肉。” alex立马道:“我明白。” 李重远:“你不明白。” alex解释道:“我之前住的国家,那里也不吃生肉。” 李重远戳着鸭肉随口问道:“哪个国家?” alex顿了顿,垂下眼说:“s国。” 李重远闻言有些吃惊,抬头看了眼alex:“你可以去那儿?” “总能找到办法。”alex含糊地说,转而问道,“等下可以去你那里练琴吗?” “当然可以。”李重远爽快地说,“还练那首?” alex:“是,还不能弹完。” 李重远沉默半晌,放下餐具懊恼地说:“钢琴我还是不会教。” “别这么说harvey。”alex也放下了餐具,认真地说,“你是大提琴家,能教我弹琴已经很惊喜了。” “搞专业的都会弹一点钢琴,这是必修课。”李重远淡淡地说,“我弹得不好,跟我们指挥比差远了。” alex:“evanlin?” 李重远:“是,弹得比很多钢琴家还好。” alex诧异道:“真的吗?我没听说过。” “他没在l市的演出里弹过。”李重远说,“唯一一次钢琴演出在中国,弹我哥们儿的作品。” alex:“你哥们儿是个作曲家?” 李重远停顿了几秒,把“人渣”二字摁回心里,简要地说:“是,是个天才。” alex了然地说:“evan也是天才,他和你哥们儿一定是好朋友。” 李重远心想我操摄影师都这么敏锐的吗,面上不露声色地说:“是。” “真有意思。”alex微笑道,“我喜欢音乐家。” 李重远干巴巴地说:“这句话你已经说过好几遍了。” alex脸上笑意不减:“是真的,音乐家大多有一个诚挚的灵魂。” 李重远被夸得有点尴尬,重新拿起刀叉继续同带血鸭肉奋战:“吃完就回去吧,看看今天能不能带你弹完。” alex正在练巴赫平均律的第一首前奏曲。这首钢琴曲乐感要求虽高,技术难度很低,即使不会弹琴,只要花时间硬练也能把音弹个**不离十。alex在半桶水李老师的悉心教导下断断续续练了三个多月,离弹完全曲只差五小节了。 老师教得耐心,学生学得用心,两人一小节一小节地练,练到下午四点总算全部练完了。李重远长出一口气,对alex说:“从头来一遍吧。” alex点点头,在琴键上摆出一个诡异别扭的手型,花二十秒平复呼吸,左手食指按下第一个音中央c。 毫无钢琴演奏基础的alex步履蹒跚地开始了第一次全曲表演。 毫无钢琴教学经验的李老师坐在一旁双手抱臂,很像那么回事儿地听学生弹琴。alex手掌僵硬、体态畏缩,指尖速度极慢,错音率在百分之二十上下浮动,花了三分多钟才满头大汗地从头到尾弹下来。 李重远严肃地评价道:“你太紧张了,放松点。” alex擦了把汗:“我总是怕碰错音。” “碰错音没关系。”李重远说,“钢琴家弹协奏曲也会错音。” alex:“这不是协奏曲。” 李重远:“你也不是钢琴家。” alex:“……” 缺乏经验的李老师思索片刻,忽然站起来说:“我有个办法。” 他转身去房间拿出大提琴,将琴凳旁的椅子往后拉了一点儿,一屁股坐下开始拧弓子。 alex讶异道:“你要拉琴?” 李重远:“是,跟你配合。” alex一跃而起,琴凳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咯吱声:“不不不……” 李重远一边调弦一边用眼神示意他坐下。 alex惴惴不安地坐回琴凳。大提琴家拉了几个空弦双音,简要道:“来吧。” alex以一种“你这不是要我命吗”的恐惧目光看着李重远。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重远啧了一声:“别担心,你弹,我不进来。” alex坐立不安地问:“不进来为什么要拿琴?” 李重远持弓敲了敲琴键:“弹。” 迫于李老师的眼神威压,alex只好再次将双手放上了琴键。 他浑身紧绷,颤颤巍巍按下第一个音,一路错音连篇地弹到了第十五小节。 李重远怀抱大提琴坐在一边旁观,确实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alex松了口气,李重远高声提醒道:“集中精神,放松。” alex即刻摆正态度盯着乐谱,磕磕碰碰弹到第三十小节,李重远吩咐道:“反复一次。” alex说了声“好”,囫囵按下最后一个大三和弦,一个呼吸后重回最开头。 接下来的两小节宛若一个优雅过门,李重远将琴弓置于指板与琴码中央,垂下手臂,大提琴声自第三小节缓缓响起。 alex的手指在琴键上停顿了半秒。 是《avemaria》。 charlesgounod给巴赫平均律第一首前奏曲谱写的、流传甚广的旋律。 大提琴或许是世间最适合演奏这段旋律的乐器,既能表达出极强的歌唱性,又不会过于直白。李重远左手揉弦克制,右手运弓轻柔,将浪漫派旋律演绎出了一丝巴赫的内敛严谨。优雅低沉的琴声飘扬着钻入alex耳里,一边安抚他紧张的情绪,一边催促他往下继续。 alex双手微颤,不舍打断李重远优美的琴声,只好沉下心来为其伴奏。 大提琴的音色悠扬广阔如海,将稚嫩的钢琴声衬托成一艘身躯残破的小船。 好在,这是个风平浪静的好天气。 海浪平和而温柔,虚虚推着小船驶向远方。alex指尖像被无形的线牵住,不受控制般随着音乐的方向前行。两人呼吸在四小节内渐渐同步,钢琴跟着大提琴渐强,继而被牵着下落,携手历经一个简单起伏,三十小节的音符很快便走完了。 李重远放下弓,平静地说:“这遍只弹错了一个音。” alex傻傻地看着琴键,半天没说话。 李重远又说:“感觉怎么样?” alex轻轻叹了口气,转过头对李重远真心实意地说:“你拉得真好。” “当然,我是专业的。”李重远摆出言传身教的态度,“不用太在乎错音,松弛更重要,记住那一遍的感觉了吗?” alex诚恳地说:“记住了,需要再来一遍吗?” 李重远想了想,站起来道:“今天已经练超时了,你的手没经过训练,需要休息,明天再来吧。” alex也扶住琴凳跟着站了起来:“晚上庆祝一下?” 李重远:“庆祝什么?” alex兴致满满地说:“庆祝我们第一次合作。” 李重远笑了,赞同道:“确实值得庆祝,怎么弄?” alex提议道:“我烤只鸡,你开瓶酒。” 李重远无语片刻,垂死挣扎道:“……你真的除了烤鸡不会别的了吗?” alex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alex的烤鸡水平约莫和李重远的钢琴水平半斤八两,不仅卖相堪忧、味道一般,烹饪效率也不高。李重远在客厅里边练琴边等饭,等到快七点alex才喊开席。 李重远把琴侧躺摆在墙边,开了瓶白葡萄酒在餐桌前就坐。alex将分好的烤鸡和沙拉端上来,在李重远对面坐下,两人碰杯说了声“cheers”。 alex抬了抬酒杯:“为了我们第一次合作。” 李重远跟着说:“为了我们未来的合作。” 二位举杯者相视而笑,喜迎开席时刻。 李重远很爱听alex讲旅行见闻。摄影师去过很多战乱地区,脑子里塞满了或耸人听闻或感人肺腑的人情故事,用平和语气娓娓道来,总让人听得感慨万千欲罢不能。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将一顿菜色单一的简单晚餐吃到了夕阳西下。 时针指向晚上八点半,烤鸡一扫而光,白葡萄酒还剩不到一半。酒精沿着血管攀爬,徐徐蒸腾发酵,将李重远和alex拉入了微醺和断片之间的人生最美好时刻。 气氛渐酣,李老师的教导欲蠢蠢欲动,晃着酒杯对alex说:“如果你再弹得自信一点,刚刚那一遍还可以更好。” “坐在钢琴前很难有自信。”alex脸颊微红,单手撑头微笑着说,“我得拿着相机才有自信。” 李重远喝了口酒,眯起眼道:“无意冒犯,我只是有点好奇……你弹琴时似乎很害怕,只是怕错音而已吗?” alex沉默半晌,坦白道:“除了怕错音,还觉得有点孤单。” “我就知道。”人心观察家打了个响指,趁着酒意大声说,“所以我刚刚才要带着你一起。” alex放下手,惊讶地望向李重远。 李重远悠然道:“是不是我一加进来你就敢往下走了?” alex:“……是。” 李重远:“什么感觉?” alex慢慢地说:“被你推着,不得不往下弹。” 李重远追问道:“不觉得孤单了吧?” alex把酒杯放到了桌上,默然片刻,说:“是的。” 李重远得意地笑了起来:“所以说我是专业的。” alex隔着餐桌深深凝视着李重远,没说话。 李重远深陷头一次当钢琴老师的新鲜劲儿中无法自拔,兴奋地说:“明天是周日,我再多陪你来几遍……” “harvey。”alex突然沉下嗓子喊了声。 李重远一怔:“啊?” alex:“你是单身吗?” 李重远摸不着头脑:“是啊,你不是知道吗?” 太阳已经落山了,室内光线昏暗。alex起身去开灯,自言自言地说:“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 李重远没听清:“什么?” alex稳稳走到李重远跟前。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上一下两道视线在微妙酒香和莫名热意中无声交织。李重远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alex俯下身,正正好挡住了自天花板斜射而下的灯光,眼神专注地看着李重远,低声说:“我喜欢你。” 李重远:“……” 他头顶酒精脑感官迟钝,此刻被alex笼在影子里,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还没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意思,忽觉眼前一黑,唇上冷不防多了一份柔软温暖的触感。 李重远脑子轰地炸了。 他全身寒毛倒立,条件反射般狠狠把alex掀到了地上,吼道:“你他妈干什么?” 酒杯啪的触地即碎,顷刻间酒香四溢,几粒玻璃碴飞溅到了alex脚边。 alex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被李重远激烈的反应吓到说不出话。 李重远本就有洁癖,万万没想到会在自家被人强吻,居然还他妈是个男性,一时之间火冒三丈。 酒精如柴,煽动愤怒情绪,让怒火翻涌咆哮着直冲头顶。他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墙边抄起大提琴,单手握住指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alex的手凶狠地抡了下去。 仿佛整栋楼都被这不要命的一抡震了一下。尖锐尾针猝然刺入余震未消的地板,离alex颤抖的手掌堪堪两厘米。 若稍微再抡偏一点儿,alex的手怕是要废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两人视角对调。李重远自上而下瞪着alex,喘着气道:“你再说一遍?” alex缩了缩身体,没说话。 李重远捏紧指板:“那我就当你没说过这话。” alex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我说过了。” 李重远不敢置信地望着alex,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是朋友。” alex固执地说:“我不想只跟你做朋友。” 李重远强调道:“我是直的。” alex转头看向手边深入地板的金属尾针,轻轻地说:“那就真是,太可惜了。” ___________________ 注: 本章的“avemaria”指的是法国浪漫派作曲家charlesgounod于1853年为巴赫平均律第一首前奏曲谱写的一段旋律,出版名为“méditationsurlepremierpréludedepianodes.bach”,与苏希尔唱的不是同一首。这段旋律流传甚广,小提琴、大提琴、钢琴、人声等多种乐器都可以演绎,大家应该都听过。 ※※※※※※※※※※※※※※※※※※※※ 巴赫平均律键盘曲集:thewell-temperedcl**ier,bwv846–893,巴赫为键盘独奏乐器而创作的前奏与赋格曲集,第一卷写于1722年,第二卷写于1742年。 歌单里放了两首,第一首是巴赫平均律第一首的钢琴原曲,包括了前奏与赋格;第二首是加上了大提琴旋律的**emaria,由华人之光马友友为您倾情演奏。 大提琴底部有一根撑地用的尾针,有时会在尖端套个防滑保护套。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装睡的人(2) 李重远酒劲儿一过就后悔了。 凌晨三点,他在黑暗里遽然睁眼,猛地爬起来狂奔书房,开灯开琴盒检查无辜受到波及的大提琴。 好在是尾针着地,地板也不硬。李重远先是拨了半天弦听声音,又把琴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摸了三遍,终于确定琴弦振动如常,琴身磕痕依旧是原来那四个,宝贝乐器内外无忧。 他抱着心爱的大提琴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喝酒误事,居然都他妈抡琴了。 琴比命重要,抡命也不该抡琴啊! 李重远手指在指板与琴身连接处不停摩挲,心有余悸、悔不当初,一边告诫自己再不可犯此大错,一边思考自己该不该去向邻居道歉。 他先是想:告白可以,强吻太过头了,打他一顿合理。 后又转念一想:但是抡琴还是过分了。alex也喝了酒,可能只是一时冲动。 他把“强吻”和“抡琴”放在心头衡量对比了一番,结论是“抡琴”还是比“强吻”略过分了一点,遂决定等天亮就去同alex道歉,顺便观察一下两人还能不能做朋友。 早晨八点,李重远洗漱完毕穿戴齐整,一脸平静地敲响了alex家的房门。 敲了三分钟都无人应答。 他皱了皱眉,靠着门听了一会儿,音乐家的耳朵没捕捉到任何动静。 李重远站在门外踌躇半晌,琢磨着要不要回房拿钥匙。 两人关系很好,又是邻居,都在对方家里留了一片钥匙方便相互照应,之前alex出差时李重远就用过一次。他考虑了几分钟,认为此刻局势不同以往,直接拿钥匙开门不太合适,只好从门缝里塞了张纸进去,上书“看到了同我联系”,将道歉行动暂且延后。 李重远收到alex信息已经是三天后,l团即将飞往中东巡演的登机前夕。 信息内容只有简短的一句道歉。李重远坐在候机厅,手速飞快地回复说自己马上去中东巡演了,一个月后回来再谈,alex一分钟内回复了个“好”。 同邻居约莫暂时还不会友尽。见事情稳住了,李重远松了口气,安安心心跟着乐团去了中东。 大部分欧美乐团去中东巡演都以以色列为据点,l团也不例外。李重远第一次来特拉维夫,对这座以犹太居民为主的现代化城市颇为好奇。第一场演出当天下午,乐团花了不到一小时与当地的客座指挥进行最后磨合,随后原地解散。离放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初来乍到的李重远饱含游客情怀,甩开了同事,一个人在剧院里惬意地溜达闲逛。 这座音乐厅是以色列爱乐的主场,整体设计采用了特拉维夫常见的现代主义建筑风格,外观利落简约,内里精致讲究。二楼设有卖乐器、乐谱和唱片的小店,一楼中央则是一个大展厅,四面墙分别布置了四个小型展位。 李重远兴致盎然地来到西边展位,同工作人员点头微笑了一下,开始绕着大厅走马观花地看展。 西边是以耶路撒冷历史主权为主题的当地主旋律展区。李重远津津有味地简读了一遍第一次中东战争,悠闲走向靠北的展位,脚步倏地停住了。 北面布置了一个小型摄影展。照片色调浓郁沉厚,背景多为黄沙废墟与矮破平房,镜头下的主人公大部分是贫民女性与孩子。 李重远震惊地望着展板上alexgerber的名字,心想:是重名吗? 他慢慢移动视线,将目光锁定在了第一张照片。 那是一名侧躺在床上的女孩近照。她凝视着自己的芭比娃娃,双颊泛红,眉头微蹙,眼神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悲伤。 照片下有一行小字注解:她躺在避难所的“一站式中心(onestopcentre)”,感冒了很多天,没有医生,一直没好。标注的日期是两年前。 典型的alex拍照风格,不刻意煽情、不捕捉泪水,只用镜头记录真实的人生瞬间。 李重远嘴角泛出一抹无奈笑意:毫无重名的可能性。 他大老远来到中东,居然也能猝不及防地同邻居的摄影展打上照面。 战地摄影师常就近在特拉维夫办大大小小的摄影展,李重远撞上alex的展览虽有些凑巧,但也算合情合理。人心观察家本就很欣赏alex的照片,此刻透过摄影师的镜头,更是获得了无数可供观察的对象。 满脸尘土的孩童、怀跑婴儿的妇女、瘦骨嶙峋的男人、双目无神的老人……有些人在发呆,有些人在张望,每张面孔背后都有一个与李重远所理解的世界背道而驰的人生。 他一边回顾着alex同自己讲的故事一边看照片,每张脸、每个人都看得极为认真,看到最后一组照片时已经快到饭点了。 剧院的工作人员过来朝他打招呼,说自己快要下班了,展览不会收,请他自便。 李重远置若罔闻,专注地看着最后一组照片。 工作人员顺着李重远的目光望过去,了然道:“这组是黑白照片。” 不仅仅是黑白照片。 总共五张照片,虽然光线和背景不同,但都是一个男人弹钢琴的侧影。手型似乎不算特别漂亮,然而整体姿态放松,一看就是常年弹琴的样子。 李重远既没见过alex拍黑白,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会弹钢琴的朋友。 他喃喃地说:“他是谁?” 工作人员介绍道:“他是(was)一位业余钢琴家,在s国和i国很有名。” 李重远看了一眼工作人员:“was?” “他已经去世几年了。”工作人员摇摇头,语气遗憾地说,“因为违背了当地教义,被处死了。” 李重远皱皱眉:“什么教义?” 工作人员踌躇了一会儿,低声说:“听说他是摄影师的恋人。” 李重远手指一缩,心像被肘击了似的狠狠颠了一下。 与工作人员道别后,李重远在那组照片前一动不动地站了十分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人心观察家,最擅长透过现象看本质。只要抛出线索,他便能顺藤摸瓜地摸透行为背后的心路历程。 譬如在这短短十分钟里,李重远通过前情、照片、与回忆洞察秋毫,逐渐理解了alex来找自己学钢琴时的走投无路、对自己反复说“音乐家大多有一个诚挚的灵魂”时的哀伤怀缅,以及……和自己告白时的破釜沉舟。 “……除了怕错音,还觉得有点孤单。” “……是不是我一加进来你就敢往下走了?……不觉得孤单了吧?” “……是的。” 李重远握紧双手,感慨地自语道:“这货怎么可以装得滴水不漏。” “老子这他妈是在瞎几把撩人。” 他在这一秒亲手触碰到了alex纯粹而勇敢的真心,心头翻滚出愧疚与酸楚,直觉自己这事儿干得比傻逼穆还要混蛋。 “抡琴”比“强吻”过分太多了。 一定得道歉了,没得商量。 李重远三周后结束巡演,回到l市家中时正值早上八点。他把琴放回自家书房,掉头就去敲alex家门,敲门声从礼貌版渐强为粗鲁版,咚咚咚了两分钟仍没有回应。 李重远啧了一声,站在门口给alex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冷漠的女声告诉他说:“你好,你拨的号码无法接通。” 李重远:“……” 他眯起眼,冥冥产生了一种微妙预感:这货不会是搬走了吧? 李重远只犹豫了两秒,火速回房翻出了邻居家的钥匙,手势果断地打开门,未经主人允许径直闯了进去。 扑鼻而来一股家具在灰尘与阳光中静置已久的寂寥气味。 李重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环视了一圈空无一物的客厅,继而大步走向卧室,将公寓里里外外转了个遍,终确定此处已无人居住,摄影师所有的生活痕迹几乎都被抹掉了。 唯余一本薄薄的纯白封面画册,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孤单躺在玄关处,上面压了一个空酒瓶。 李重远深吸一口气,将画册拿了起来。 那是一本影集,内容不多,都是alex给李重远拍的生活记录照片。色调比在特拉维夫展览的战地记录照片轻快了很多,取景构图依旧是alex一贯的自然真挚。李重远一张张慢慢翻阅着这些谈不上多珍贵的往昔日常,发现自己不仅记得每个场景,甚至能回想起当时alex举起相机对着自己的姿态。 影集最后夹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工工整整写了几句话: 本来打算当礼物送给你,但大概找不到机会了。 文件我已经删了,这是世间仅剩的一份。我知道自己既没资格留着它,也没资格毁掉它,它的处置权属于你。 非常抱歉让你感到困扰。 大提琴家李重远在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向,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会爱上男性。 但这并不妨碍他被一个善良而温暖的灵魂感动。 李重远把影集抱在怀里,站在秋日清冷的朝阳中,低声感叹道:“我怎么舍得毁掉它。”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装睡的人(3) alexgerber,瑞士籍新闻摄影记者,出生于19xx年。 李重远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简单介绍,好像里面藏有买码暗语似的,哪怕是城乡结合部最泥潭深陷的赌棍也没他看得认真。 连续五个月,窗外风景从秋高气爽渐变成大雪纷飞。李重远似乎患上了强迫症,每天早上都得定时定点打开这个页面,指望着能刷出一点更新。 更新自然没有,页面右下角的最后编辑时间是两年前。 退一万步讲,即使有更新,也不可能更出alex现在身在何处。 李重远和alex之间唯一的交集就是“邻居”,既没有共同的朋友,除了电话也没有其他联系方式。天天打照面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旦其中一方搬走,另一方若想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毫无希望的事。 李重远徒劳地从秋天找到了冬天,不得不开始面对现实。 自己这句道歉,大概是永远说不了了。 他啧了一声,关掉页面,起身穿好外套,拿上行李和滑雪设备,下楼开车出门。 今明两天l团的大提琴声部有个集体滑雪活动,约在了不远的g镇。一帮人于上午十一点在酒店门口停车碰头,扛着滑雪板,说说笑笑地步行进场。 李重远的滑雪水平与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事们相比算不上出众。相对于腾挪冲坡,人心观察家更喜欢待在山顶蹉跎时光思考人生。 他上下山两次就有点累了,跟着几个同事第三次坐缆车上山后,立马挑了个人少的地方直接坐下了,朝同事们挥挥手说:“我休息一下。” 不是第一次一起滑雪,同事们都知道harvey对滑雪运动兴趣不大,随意同他调笑了几句便各自冲下了山坡。李重远独自坐在高处看风景。雪镜弱化了日光的大面积反光,将兴奋的游客和山间碎石笼上层如梦似幻的薄雾。 高原雪场面积广阔、雪质细腻。李重远头脑放空,无意识地望着不远处的平缓地势,一个男人正低着头,一步一弯腰地从下往上清理雪道,渐渐走到了李重远身边。 虽然隔着雪镜看不太清这人的侧脸,李重远仍第一时间清楚观察到了男人毫无防护的手。明明整双手被冻得颤抖泛红,男人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仿佛感觉神经退化了般,一次又一次地把手伸进雪里。 靠手吃饭的大提琴家看不下去了。 “你好。”李重远朝那人喊了一句,“手不冷吗?” 男人闻言身形一僵。 李重远又问:“怎么不戴手套?” 男人慢慢直起身,转头看向李重远,张了张嘴,没说话。 李重远:“……” 他猛地站了起来,震惊地说:“alex?” alex:“……” 李重远踏着雪快步走到alex跟前:“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alex停顿了几秒,露出李重远熟悉的笑容:“你好harvey,我在这儿工作。” 李重远皱了皱眉:“什么工作?” alex:“护理雪场。” “雪场还需要人力护理?”李重远隔着雪镜狐疑地盯着alex,“再说你不去拍照,来这儿工作干什么?” alex脸上笑容不变:“我伴侣在这里。” 李重远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alex清晰重复道:“我伴侣在这里。” 李重远呆愣半晌:“你……伴侣?” alex:“是。” 李重远:“在这里?” “是的,我现在和他生活在一起。”alex点点头,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这份工作挺好。” 李重远听得心头疑云密布,隐晦地打量了一番alex,没找到一丝破绽。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我想向你道歉,那晚太冲动了。” “不用道歉,harvey。”alex平静地说,“是我冒犯在先。” 李重远:“晚上一起吃个饭行吗?叫上你的伴侣。” alex微笑着婉拒道:“不用了,他比较怕见陌生人。” 李重远:“……” 李重远回到酒店后,琢磨了很久alex的说辞和态度,深觉事情发展罕见地超出了自己的研究领域。 结合已掌握的前情及自己对alex的了解,那番话李重远一个单词都不信。 可若考虑到alex心平气和的口吻和自然而然的态度,又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儿。 人心观察家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案例,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李重远就起床了。 他被房内充足的暖气熏得口干舌燥,满腹心事地穿好衣服披上外套,打算去阳台透透气。 甫一拉开门,雪季深山的刺骨寒意便张牙舞爪地扑面而来,一股子直把人往屋里掀的嚣张气势。 李重远迎风打了个哆嗦,脚步忽地一顿。 他站在二楼阳台门边,借着稀薄晨光,看到有个人正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镇街道上。 走路姿势非常眼熟,李重远仅花了两秒便确定那人是alex。 人心观察家心想:天助我也。 他转身拿上围巾,飞快地出门下楼跑出酒店,alex还没走出视线范围。 李重远小声喘着气,用围巾挡住半张脸,默默跟在了alex身后。 深冬清晨,山间小镇还在沉睡,街道上空无一人,路旁堆满积雪。跟踪的和被跟踪的一前一后隔得不远,李重远并没费心隐藏自己,脚步声在寂静空间里清晰可闻。 感觉神经退化了的alex似乎听力也出了问题,居然全程没发现身后跟了个人。他走过几间漂亮的尖顶民宅,右拐走上山坡,步行了五分钟,来到一方未被冰雪完全覆盖的、依稀露出些许绿意的宽阔草地。 冬日晨暮掩映下,与生机有关的盎然绿意变得晦涩难解。李重远慢慢停下脚步,拿不准自己该不该过去。 那是一片墓地。 alex背朝李重远,只身一人踏入墓地,在第二排靠左第三个墓碑前坐下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寒风将他的低语送至李重远耳边:“我来了。” alex说的是英文。 他孤独地坐在寒风里墓碑前,用波澜不惊的口吻开始讲述前一天做了些什么,从“在雪里捡了块有趣的石头”、“中午吃了牛肉汉堡和沙拉”,到“下午打扫了房间”、“晚上十点睡觉”,事无巨细,几乎囊括了除睡觉之外的每一分钟。 李重远离alex不过十米,断断续续地将alex的自言自语都听了进去,心头油然冒出比山风更凌冽的森森寒意。 alex同墓碑交待完前一天的生活细节,默然半晌,沉声说:“现在是忏悔的时候了。” “我违背了曾在这里对你许下的誓言,爱上了别人。感谢主,让我深深认清了自己的罪。” “请允许我再次颂念我的誓言。” “iwilwaysstaywithyou,andneverloveagain.” 李重远瞳孔一缩,在心尖盘桓已久的寒意骤然迸裂,沿着五脏六腑,凛然蔓延至大脑和四肢。 alex低声念完最后一句话,扶着墓碑站了起来。 李重屏住呼吸,奋力催动冷得几乎快没知觉的腿,一闪身钻进右手边的小巷,背对大路,直到alex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才转过身。 李重远犹豫了半分钟,再次抬脚跟了过去。 这次跟踪的人变得极为小心,不仅控制了脚下声响,连呼吸都被围巾闷得滴水不漏,鬼鬼祟祟地尾随alex朝雪场方向走去。 太阳仍在山的另一头举步不前,天幕之下仿佛铺了个巨大雪镜,呈现出模糊交织的蓝与紫。alex一步一步踩在雪里跋涉,热气自口中喷出,又被风无情卷走,在一间看起来颇具柴房神韵的木屋前停下了脚步。 李重远缀在alex身后不远处。雪场空间开阔,没有可供藏身之处,李重远大剌剌站在天地间,丝毫不惧alex看到自己。 因为他知道,被跟踪的人神魂俱损,早已失去了回头看的信心。 眼见alex拉开门走进木屋,李重远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悄悄走过去,靠在柴……木屋窗边,做贼似的往里瞅。 太阳刚从山脊冒头,四周光线昏暗。就外观来说,这间木屋空间不小,然而李重远透过窗户与微弱灯光,一眼便将室内同修道院客房相差无几的陈设一览无余。 这就是alex的伴侣。 一个墓碑。 一座木屋,一套桌椅,一张床,一盏灯。 李重远难受地闭了闭眼,转过身,背靠木墙,慢慢坐在了雪里。 众生皆叹背信容易守信难,但总有些人是例外。 在李重远看来,alexgerber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例外。对善良的战地摄影师而言,背信或许比守信更需要勇气。 李重远遥望着雪山后徐徐展出身姿的彩色晨霞,轻轻叹了口气。 他鼓起那么大的勇气,却被自己的失态一抡怼回原地,从此不愿再睁眼。 老子真他妈是罪大恶极。 人心观察家终于遇到了人心观察界的最大难题。 如果没有自己贸然闯入,或许孤独终老是alex一生的注定归宿。 好在世事没有如果。 李重远看到了事情的惨淡全貌,就绝不可能做到对朋友的困苦坐视不理。 不行,一定得想个招。 李重远凝神静气,在数据冗杂的思维殿堂里徜徉,反反复复掐指算了八十遍。 首先得排除“直接进去掀底牌”选项。掀了底牌自己也暂时给不了alex想要的回应,何必揭开伤疤,让伤痕累累的他又痛一次。 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 李重远绞尽脑汁,在雪地里坐了快一小时,直至天光大亮、雪色刺目,终于理清思路站了起来。 他拍掉身上的雪,花一分钟酝酿情绪摆正表情,站在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一边敲门一边用“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萌新语气喊道:“你好?有人吗?” 屋里的alex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门很快打开了。 alex看到李重远后一怔,诧异地问:“harvey?” 李重远跟梁朝伟上身了似的将惊讶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alex?你怎么在这儿?” alex不疑有他:“……我住在这儿。” 李重远露出惊喜的笑容:“是吗?真是太巧了!” alex:“怎么了harvey?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我昨天就看中这座房子了,还以为它没人住。”李重远念出现编的台词,“这里位置很好,我想在这儿开家咖啡店。” alex一脸懵逼地看着李重远:“你不是……大提琴家吗?” “我业余也喜欢投资商铺。”李重远越说越入戏,问道,“没想到你住在这里,这儿地方很大,只有你的伴侣和你住吗?” alex:“……是。” 李重远向alex投以恳求目光:“我真的很喜欢这里,alex,你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alex:“……” 不请上门,当面要求把家用住宅改成商业店铺,形似开发商和钉子户之间的血泪拉锯战。 然而人心观察家手握底牌,早已摸透谈判对象的心理,深谙二者形似神不似。 他先是给了alex一点儿反应时间,继而用“求求你赶快deal”的迫切语气说:“要不你和我合伙?或者你什么都不用做,我给你一半股份……” 善良又老实的alex彻底被李影帝唬住了,忙说:“不用给我股份……”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李重远马上说。 “……我不要什么。”alex讷讷地说。 李重远目光灼灼地望着alex:“那你可以帮我吗?” 两人对视片刻,alex移开视线,妥协道:“我当然愿意帮你。”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装睡的人(4) 李重远在冰天雪地里煞费苦心编撰的咖啡店剧本,总体来讲算得上思虑周全。 他给不了alex想要的爱情,没立场把人自困境中带走,只好从修补现状开始着手。“咖啡店”不仅能改善alex自虐似的居住环境,也能让他有点事做,不用天天跑出去徒手捅雪。 万一铁砂……不对,铁雪掌没练成却把手捅废了,以后拿不了相机就大事不妙。 尽管李重远本人毫无开咖啡店的经验,好在alex也是个业余人士,丝毫未察harvey谈论开店事宜时的破绽百出,不仅在对方的威逼利诱下入了股,更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店主。 李重远有理有据地说:“我平常要上班,营业之后本来就要雇人打理,你是最好的人选。” alex虚心请教:“店主平常要做什么?” 李重远暗忖道我怎么知道,硬撑出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以后再说,先把屋子重新翻修,再考虑别的。” alex马上说:“这个交给我。” 至于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伴侣”,李重远没问,alex也没提。 当地人工昂贵,本地人或多或少都掌握了些装修技能,alex也不例外。他在g镇找了两个帮手,翻修工作于一周后正式启动。 alex每日认真细致地锯木敲钉,偶尔会画画草图,干活干得全情投入,还态度坚决地不准李重远插手。 “你是大提琴家。”alex严肃地说。 “你还是摄影师呢。”李重远说。 “很容易划伤。”alex说,“万一你手指伤了怎么拉琴?” 大提琴家的左手手指常年按弦,被划伤了确实会影响工作。李重远没再坚持,心安理得地以“监工”之名行“监视”之实,周周往返于l市和g镇,观察alex的生活和精神状态。 柴房迈向咖啡店的路途漫长却不颠簸。alex几乎包办了所有翻修工作,找的两个帮手只会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出现。待木屋全部翻修完毕,已是九个月之后、下一个雪季来临前夕。 两位合伙人已经携手走过了一个四季,李重远仍没见过alex的“伴侣”。 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我就静静看着你作妖”的无声默契,譬如alex事后发现了李重远其实并不了解咖啡店经营事宜,也没提出质疑。 李重远当初花一小时编剧本时,满脑子都是“怎样才能让alex过得不这么辛苦”,从未真正设想过自己拥有一家咖啡店时的情景。 直到alex把焕然一新的咖啡店送至李重远眼前,他忽然无比庆幸当日自己的脑洞大开。 他真的在深山里拥有了一家温暖的咖啡店。 和一个叫做alexgerber的人一起。 虽然木屋外部依旧不甚美观,但内部空间已脱胎换骨。摄影师的审美水平毋庸置疑,地板、墙壁和天花板都铺上了浅色木头,色调温馨,设计简洁,李重远挑不出一丁点儿不顺眼的地方。 alex的精神状态比去年好了很多,至少现在耳聪目明,很难再被有心人士随意跟踪。他滔滔不绝地同李重远介绍了诸多装潢巧思,有些李重远已经知道了,有些还是头一次听说。 李重远听得频频点头,对alex说:“壁炉接了气吗?” alex:“还没,你想用?” 李重远:“冬天用,可以往里面加柴吗?” alex:“可以加一点,就是每次烧完要清理一下。” 李重远心道正好,就是要让你闲不下来,憧憬地说:“我喜欢木柴燃烧的感觉,坐在边上,听着声音就觉得暖和。” “知道了,我去弄。”alex微笑道,“到时候在壁炉旁布置个座位。” 咖啡店在雪场开放一周后正式对外营业。恰好l团的弦乐声部当天只用排上午,李重远下午能赶去g镇给自己的咖啡店捧场。中午一点,林衍宣布排练结束,李重远在排练厅里松弓收琴,苦思冥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人心观察家通过九个月努力,完成了“改善研究对象的居住环境”和“让研究对象不再沉迷于练铁雪掌”两大任务。事情整体进展不错,李重远为自己设定的下一个任务是“让研究对象拿起相机”。 他已经旁敲侧击过了好几次,得到的反馈都不甚理想。 还有什么招呢? 李重远叹了口气,颇有些江郎才尽的无力感,背好琴往外走,一门心思沉浸于思维殿堂,竟没留意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乐团总监史蒂夫喊了好几遍“harvey”都没得到回应,无奈地转头对坐在指挥台上的林衍说:“他怎么了?” 林衍用中文喊道:“李重远!” 李重远对自己中文名字的敏感度远超过“harvey”,脚步一顿,迅速回头:“林指?” 史蒂夫朝李重远挥了挥手:“是我叫你,harvey,过来一下。” 李重远走了过去:“怎么了?” “下周有个公益活动。”史蒂夫问,“一所盲人学校想请一组弦乐四重奏去表演,你们想去吗?” l团有三个弦乐四重奏组合,常在l市大大小小的室内音乐会上出没,李重远是其中一个组合的成员。他闻言眼睛一亮,同史蒂夫确认道:“盲人学校?都是小孩吗?” 史蒂夫:“是。” 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重远一口答应,又问道:“活动需不需要摄影师?” 史蒂夫:“……啊?” “我带个摄影师来。”李重远顿了顿,补充道,“非常好的摄影师。” “应该没问题。”史蒂夫想了想,说道,“但这是个公益活动,和你朋友沟通好。” 李重远:“我会的。” 史蒂夫:“你通知其他人?” 李重远爽快地说:“没问题。” 林衍整理好谱子从指挥台上下来,同李重远一起走出排练厅。交流语言切换成了中文,李重远说:“去滑雪吗林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个月不行,下个月吧。”林衍说,“雪场开了?在哪儿?” 李重远:“g镇。” 林衍一愣:“又是g镇?” 李重远淡定地说:“那里雪好。” 林衍笑了:“夏天你也说去g镇爬山。” 李重远:“山也不错。” 林衍看了李重远一眼,打趣道:“人也好,是吗?” 李重远:“……” 林衍又问:“你现在就过去?” 李重远:“……是。” 林衍感叹道:“那个人一定很好。 李重远:“……” 李重远到达咖啡店时正值三点半的下午茶高峰期,店里几乎坐满了。alex站在收银台前擦咖啡杯,一副兢兢业业的敬业店长模样。 他看到李重远推门进来,露出明媚笑容,对他指了指壁炉边的位置。 那是全店唯一张空桌。 这么好的位子怎么没人坐?李重远纳闷地想,绕过两桌客人走到座位前,一眼就看到桌子上放了张漂亮的便签纸。 上面的字体工整清晰,非常眼熟:reservedforharvey。 这三个单词仿佛饱含热意,霎那间驱走了李重远周身还未来得及散去的寒意。他呆立壁炉旁,直觉整个人变成了一根在火焰中劈啪作响的滚烫木柴。 从不出错的evanlin也有说不准的时候。李重远怔怔地想:alex远远不止“很好”而已。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将随身物品放到椅子上,把便签纸塞进口袋,转身去收银台向alex发工作邀约。 “l市的盲人学校请我们去给孩子们演出,还需要一名摄影师。”李重远接过alex递来的咖啡,强调道,“是公益活动。” “公益活动”加上“失明的小孩”,人心观察家一出手就直戳研究对象心窝,一点拒绝的余地都没留给人家。alex几乎没犹豫,立刻点头说“好”。 学校建在l市东南角,alex从g镇一大早开车过来,于上午十点和四位演奏员在学校门口碰头。 这家机构专门接收天生视觉障碍的孩子,虽然地方不大、学生不多,老师和社工都很专业。演出开始前,一名棕色头发的女孩先同四位演奏家和摄影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 “他们天生就看不见,无法理解‘看’这件事。”女孩对五人叮嘱道,“在和他们沟通的时候,请不要让他们意识到‘看不见’是件遗憾的事。” “举例来说,我们不应该用同情的口吻对他们说‘我希望你能看到窗外的鸟,它们美极了’。虽然这是出于善意,但对他们而言没有帮助。” 几人理解地点点头。alex问道:“我能不能说‘你能听到窗外的鸟在歌唱吗?它们唱得好听极了’?” “很对!”女孩赞同道,“就是应该这么说,用他们能理解的描述,避免让他们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缺陷。” 几人纷纷表示明白了。女孩又花了十分钟简要介绍与孩子们交流时需要注意的用词和语气,最后总结道:“非常谢谢各位今天过来。我们还有一个视觉障碍的体验项目,你们可以自选要不要参加。” 李重远:“怎么体验?” 女孩:“很简单,蒙住眼睛,在我们布置的房间里待十分钟。” “视觉障碍体验屋”面积约十五平方米,按高矮顺序放了些孩子们日常学习所使用的教学用具。客人们轮流进屋体验了一番,在黑暗中摸着点字卡和点字机前行,一路摸爬滚打磕磕碰碰,出来时皆有些感叹。 alex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几位伙伴等在走廊里,过了十分钟也没见人出来。 三位同事给李重远递了个眼神:你去看看? 李重远打了个ok的手势,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alex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桌前,慢慢抚摸着一台没有通电的儿童电子琴键盘。 为了营造“视觉障碍”的氛围,房间窗帘厚重、光线昏暗。李重远站在门边注视着alex,恍惚一瞬,竟产生了alex已经在那里站了很多年的错觉。 一个抚摸琴键的人,哀伤而孤独地定格,最终成为一张颜色泛黄的旧照片。 那一刻,李重远倏忽产生了一种不管不顾把alex拉出去的冲动。 反正他现在也看不见。 李重远大步走了过去,将alex的手从键盘上扯下来,用修长手指紧紧握住alex颤抖的手,越捏越用力,好像在说:有什么好摸的? 五秒后,他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把人带了出去。 走到门口李重远就放手了,一声不吭地绕到alex身后,帮他摘掉了蒙眼睛的布条。 alex眨了眨眼适应光线,对其他三位演奏员说:“不好意思,我出来晚了。” 几人都摆手说没事。李重远闷闷地说:“是出来晚了,快走吧,要开始了。” 虽然这场小型演出只有三十几名听众,四位演奏员仍精心准备了半小时的曲目,都是通俗易懂流传甚广的歌剧选段。这些孩子们听力极佳,演员们自然不敢马虎对待,一个个都拿出了拉勃拉姆斯的劲头。演出结束后,四位演奏员同孩子们举行了一场简单的音乐交流会,看了几个充满童趣的文艺节目,活动于中午两点圆满结束。 两位小提琴和中提琴先走一步,李重远留下来和alex一起看照片。两人坐在学校中庭的花园里,从演出照片开始翻阅,小声讨论着哪张该删哪张该留。 alex翻到了一张音乐交流会上女孩弹钢琴的照片,冷不防对李重远说:“刚刚是你。” 李重远没反应过来:“什么?” alex:“你把我从房里拉出去了。” 李重远:“……” 他回想起来也觉得有些尴尬,不太自在地说:“当然是我,不然谁还敢拉你。” alex的神情少见的有些得意:“我不是通过这个判断出是你的。” 李重远:“那是什么?” alex简洁地说:“你的左手。” 李重远愣住了。 大提琴家的左手,指尖有一层厚厚的硬茧。 他从第一秒就知道了那是自己的手,所以才会……连条件反射的挣扎都没有吗? alex对李重远笑了笑,低头继续翻照片,边看边说:“我刚刚一直在想,如果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从未见过世界,那他们心中的世界,或许比真正的世界更美也说不定。” “alex。”李重远忽然说。 “嗯?”alex抬头看着李重远。 “我想和你说件事。”李重远郑重地说,“非常重要。” alex立刻把相机放下了,关心地问:“怎么了harvey?我在听。” 李重远凝视着alex,慢慢开口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现在我面前就有一个装睡的人。” alex温和的表情渐渐变了。 李重远沉声道:“我要做那个叫醒你的人。” “alex,甩了你的现任,给你和我一个机会。我想和你试一试。” “你可以拒绝,没关系。我会一直问,问到你答应的那一天为止。” ————番外·装睡的人·完————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复活之春(上) 娱记刘潇潇最近成功约到了一个新活儿:给某位大牌歌王做专访。 专访大牌这种事本身轮不到刘潇潇,她入行才两年,采访经验不多,但这位大牌是有名的水平高脾气好,在记者圈内口碑甚佳,最近又处在宣传期。刘潇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以“漫谈出道心路”为采访意图打电话过去,没想到那边居然同意了。 采访地点约在了歌王工作室的会客厅。刘潇潇提早了二十分钟到,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坐在沙发上左顾右盼。 沙发紧挨一面照片墙,挂的大多是歌王本人的专辑封面和硬照。刘潇潇准备工作做得充分,从上至下认真观赏了一遍,发现只有一张自己没见过。 那是一幅色调温暖、构图简约的照片,被一堆五颜六色的硬照拱卫在中间,像一块格格不入的墙面补丁。 刘潇潇好奇地站了起来凑近去看。照片是几个男人的合影,背景看起来像录音棚,有人坐着,有人站着,有人微笑,有人沉思,就是没人看镜头。 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photobyalexgerber。 他们是谁? 刘潇潇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问题加进采访提纲,采访对象突然推门进来了。小娱记登时心里一紧,僵在了照片墙前,连招呼都忘打了。 歌王果然如传闻中所言,脾气极好,主动伸出手说:“你好。” 刘潇潇一个军训式转身面对歌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凡、凡老师,您好!” 凡星露出体面周到的笑容:“是刘潇潇对吗?” 刘潇潇心道我的妈啊真的好亲切啊,咽了口口水说:“是。” 凡星率先开启了话题:“在看照片?” “是,我在看这张照片。”刘潇潇头脑一热,直接指着正中央的照片问道,“他们是谁?” “能挂在我的工作室,当然是音乐家了。”凡星走到刘潇潇身边,“这是一张室内乐录音的封面照。” 刘潇潇:“室……什么……乐?” “一种古典音乐的形式。”凡星简要地说,指了指其中一个男人,“这个人是国交首席,邱黎明。” 他放慢语速,一个一个介绍起来:“国交小号首席,陆西峰。” “j院双簧管教授,管啸。” “n团长笛首席,丹尼斯·贝恩。” …… 刘潇潇听得云里雾里,暗道凡老师名不虚传啊认识这么多音乐家,可是我没开录音笔根本记不住啊! 凡星介绍完安德鲁和李重远便停下了,对刘潇潇说:“记不住没关系。” 刘潇潇一头冷汗:“……哦。” 凡星体贴地说:“就是随便聊聊,看你挺紧张的。” 刘潇潇:“……” 她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争点气”,摆出一副“我全都记住了”的好学生表情说:“凡老师,照片上还有两个人。” “啊。”凡星转过头,注视着照片里相视而笑的两人,“他俩是我的老师。” “这位叫穆康,是名作曲家。” “这位名叫evanlin,是……” “我知道。”刘潇潇忽然出声抢答道,“是个指挥家!” 凡星有些意外:“你认识他?” “前两天在记者会上向方之木老师提问,他提到过evanlin。”刘潇潇不好意思地说,“当时印象很深刻,我就记住了。” 刘潇潇虽然资历不深经验稍欠,但工作态度认真细致,无论是参加记者会还是做专访,都会事先做足功课。譬如钢琴王子方之木于二月开启的国内巡演,她就发现了某不同寻常之处,并在记者会上当众提了出来: “方老师,我知道你已婚,但平常弹琴都不戴婚戒,为什么最近几场演出戴上了戒指,是夫人要求的吗?” 方之木端着钢琴王子的派头坐在主席台前,心想哎呀我去太好了总算有人问了,笑道:“记者朋友观察得很仔细嘛。” “我夫人从不干涉我的演出习惯。”他抬起手将戒指朝众人展示了一下,“这是为了向一位朋友致敬。他最近要开始巡演了,很遗憾我没时间去现场捧场。” 刘潇潇一头雾水:“为什么要戴婚戒致敬?” “因为他无论演出还是录音录影,永远戴着婚戒。”方之木解释道,“已经成为他的标志了。” 刘潇潇:“方老师能介绍一下这位朋友吗?” “当然可以。”方之木说,“他叫evanlin,是名指挥家,在乐界非常有名。” 记者席里传来一个声音:“evanlin,从不出错。” 方之木打了个响指:“这位朋友很懂行啊。” “林先生的演出都在l市。”说话的人站了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在其他城市演过出了。” “所以这次出山巡演才意义非凡。”方之木遗憾地说,“可惜巡演在欧洲,只排了六场。我是看不成了,希望明年能有档期。” 苏黎世机场虽然常年人流如织航路繁忙,但得益于良好的社会环境,向来熙攘却不杂乱,尤其是机场内部,安静得不像个人来人往的公共空间。 因此,当一记划破长空的哭声自行李转盘处响彻四方时,所有人都因缺乏应对经验,像被点了穴似的呆立当场。 安娜身手敏捷地取下背包,特雷西一个跨步挡在了安娜身前,姐妹俩并排立正,经验十足地对被吓哭的女孩道歉。 安娜一鞠躬:“对不起!” 特雷西再次鞠躬:“对不起!” 女孩的母亲约莫头一次面对如此迅速果断的道歉,尴尬地摆摆手说:“没关系……” 机场工作人员姗姗来迟,查问了半天,最终确定不过虚惊一场,女孩是被安娜背包上的公仔吓哭了。 气氛很快恢复了正常。女孩母亲充满歉意地看着特雷西和安娜:“对不起,她太胆小了。” 特雷西:“不不不,是这个公仔太丑了。” 女孩母亲:“……” 姐妹俩拿好行李出了控制区,并肩朝西边的电梯间走去。特雷西第一百零一次问道:“你非得把它挂包上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安娜第一百零一次答道:“是。” 特雷西吐槽道:“都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安娜:“是吗?我每个月都洗啊。” “不信你和我的对比一下。”特雷西从包里掏出长笛盒,将挂在提手上的公仔拿到安娜眼前晃了晃,“比你的颜色饱满多了。” 安娜目不斜视地说:“没看出来。” “自欺欺人。”特雷西摇了摇头,问道,“决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安娜自信地说:“前三名没问题。” 特雷西:“没拿到第一名别跟我打电话。” “要求真高,我尽量。”安娜笑了,“你请了几天假?” “四天,看完第一场就要走了。”特雷西叹了口气,“最近学校要排练。” “排什么?”安娜问。 “康的《春之幻想与变奏》。”特雷西说。 “这首只用了康的第四主题。”安娜走进电梯,看了特雷西一眼,“不好排吧?” “被逼着听了一百多遍《thefourth》了。”特雷西按下负二层按钮,无奈地说,“还是听不懂。” 安娜:“正常,丹尼斯说他也没完全听懂。” 特雷西:“我给evan发了邮件,他回我说‘这部作品不用听懂’。” 安娜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特雷西耸耸肩:“不知道,一会儿问问他。” 两人走出电梯,去到售票处买了两张直达l市的火车票。火车还没进站,安娜站在站台旁,频频朝铁轨尽头张望。特雷西提议道:“要不我们先去看看他们再去酒店?好久没见到evan和康了。” 安娜立刻赞同道:“好!上次来还是两年前。” 特雷西:“还记得路吗?” 安娜:“当然记得。” 瑞士的公共交通四通八达,准点率极高。姐妹俩先坐火车后转公交,一路畅通无阻,于中午一点抵达了久违的湖边小镇,下车后穿过马路,沿着人行道上坡,迈入了漫山遍野的青草与野花之中。 两人刚在别墅门口站定,只见一个男人端着花盆,自山间小路的另一头走了过来。 他穿了一件墨蓝毛衣,下身一条长度刚好的黑色休闲裤,随意又懒散地走在阳光下,周身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与风流,隔着老远就能让人品出这绝对是个帅哥。 特雷西高声叫道:“康!” 穆康一愣,快步走了过去:“怎么就来了?” “我们没去酒店,先过来了。”特雷西说。 “你不是不爱用花盆吗?”安娜问。 “邻居那儿借的,有几根小苗要在室内养一阵。”穆康把花盆放到花园里,打开门示意姐妹俩进去。 安娜期待地问:“有水果茶吗?” “有,你们先坐。”穆康在厨房拿出两个杯子,“evan去机场接人了,还没回。” 特雷西:“接人?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 “不是,他去接演出的女高音和她老公了,直接送他们去酒店。”穆康边倒茶边说,“去了挺久了,应该快回来了。” 管小小自下飞机后就一直抓着夏树的手不放,越抓越紧。待夫妻二人来到行李转盘处等行李时,身强体壮的夏导演都觉得被抓得有点儿疼了。 他低声问自家夫人:“怎么了?” 管小小默然片刻,小声说:“紧张。” 夏树震惊了。 他和管小小做了多年夫妻,深知夫人身居歌唱界食物链顶端,一贯自信有主见,他从没听她说过紧张。 外行人夏树不禁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那几句唱词难度很大?” “不是难度的问题。”管小小惴惴不安地说,“你知道这次巡演会有多少人吗?你知道林指请了谁来吗?你知道马勒二……” 夏树安抚地拍拍管小小的手:“我知道我知道。” 管小小断然道:“你不知道。” 夏树:“……” 管小小又说:“到时候你坐在哪儿要提前告诉我。” 夏树:“……为什么?” 管小小魂不守舍地说:“我第五乐章才进,前四乐章得找个主心骨。” 夏树有点想笑:“你在台上又看不见我。” 管小小坚持道:“我可以假装看得见。” “慌啥,不是还有evan嘛。”夏树拿好行李,揽着管小小走出控制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林衍。 指挥家穿了一件驼色毛衣配深蓝休闲西裤,气质儒雅干净,身姿笔挺,腿长逆天,委实养眼至极。夏树朝林衍挥了挥手,感觉到管小小的身体愈发僵硬。 林衍走到夏氏夫妇面前,温和地说:“你们好。” 管小小:“林、林、林……” 快二十年了,这姑娘跟没长大似的,见到林衍依旧是个结巴。 林衍微笑着对管小小说:“非常谢谢夏夫人能来。” 管小小:“不、不……” 夏树无语地看了眼自家夫人,对林衍说:“走吧evan,车停在哪儿?” “就在门口。”林衍领着客人走出机场,打开车门说,“你们先上车。” 他花两分钟交好停车费,回来坐进驾驶座,将车开了出去。 汽车平缓驶入机场高速,林衍说:“辛苦你们了。” 管小小:“不辛苦不辛苦。” “evan你怎么越来越白了?”夏树揶揄道,“要不要接个护肤品或者香水广告?我帮你拍啊。” 管小小瞪了夏树一眼:“你想被穆康弄死吗?” 夏树大笑起来:“好不容易穆大才子不在,见缝插针问一嘴。” 管小小颇有些感同身受,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不容易穆康不在,我也替苏希尔问一句,林指什么时候去中国?” “暂时没有计划。”林衍说,“苏希尔还好吗?” 夏树:“挺好,已经开始帮她带学生了。” 林衍转动方向盘,将车拐入了隧道:“那就好。” 隧道明亮的灯光穿透车窗,将林衍手上的婚戒反射出低调闪烁的暖黄光泽。夏树对管小小说:“你看,evan都戴着戒指,你演出时也要戴。” 管小小低声说:“戴戒指影响我发挥。” 夏树:“这次巡演很多人看。” 管小小:“你也知道很多人看,万一我出错了怎么办?” 夏树不解道:“戴个戒指就能出错?” 管小小没理他,对林衍说:“林指,戴着婚戒演出不觉得别扭吗?” “我理解你。”林衍平静地说,“很多音乐家演出不喜欢戴戒指,觉得是束缚。” “没错。”管小小递给夏树一个“你也学着点儿”的眼神,“特别是表达某些情感的时候,戴着婚戒像在被监视,放不开。” 林衍:“嗯,音乐的共情是专业又私人的过程。” 管小小:“你不介意吗林指?” “我不介意。”林衍笑了笑,“相反,我非常喜欢这种……时刻与他分享的感觉。”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复活之春(下) 本章bgm:马勒c小调第二交响曲“复活”(gustavmahler-symphonyno.2incminor,resurrection) _____________ 林衍和l团的六场巡演将去往三个城市:l市、慕尼黑和阿姆斯特丹。第一场安排在了三月的第一个周六,地点是l团的主场;最后一场定在了四月的第一个周六,在阿姆斯特丹结束巡演。 第一场演出当天,穆康本着“都给我看好了我是evanlin老公”的孔雀精神,花了一小时将自己拾掇得花枝招展,于下午五点开车出门,去市里和alex碰头吃晚饭。 alex同为演员家属,自然也费心思地打扮了一番。两名大帅哥着一身出席音乐会的风骚正装,走错片场似的坐在街角咖啡店里啃披萨,无意间吸引了多道或费解或痴迷的隐晦目光。 alex如坐针毡:“我们不该来这儿。” 穆康浑然不觉:“怎么了?” alex:“他们都在看我们。” 穆康毫不在意:“正常,我们好看嘛。” alex:“……” 吃完晚餐,两人从广场西侧的小巷走向演出场地。斜阳夕晖将不远处的音乐厅屋顶铺上了一层平易近人的金色,似乎连落日也流连难舍,期望与众人一道迎接这场盛会。 然而古典音乐会的演出,无论多么万众瞩目,场面大小也不过凡星演唱会的一个零头,既没有水泄不通的人流,也没有尖叫应援的粉丝。穆康和alex站在大厅里排队检票,前后左右放眼望去,一半都是熟人。 两人入场后在第八排就坐,夏树已经到了,一看到alex就站了起来:“alex!” alex忍着笑说:“你好summer。” 穆康:“哈哈哈哈哈哈。” 被嘲笑了多年英文名的夏树见怪不怪,一脸木然地问:“笑完了吗?” alex被穆康带着一同笑了起来:“真的很好笑。” “我的名字翻译成英文是summertree。”夏树无奈地说,“你觉得summer好还是tree好?” alex一边笑一边点头:“还是summer好一点。” 这场音乐会只有两道菜:瓦格纳的《唐豪瑟》序曲和马勒二,没有中场休息,酒会安排在演出结束之后。卡洛斯·莫斯特领着几位头发花白的业界权威最后进场,坐在了穆康他们前面一排。晚上七点半,观众席准时灯灭,舞台灯光大亮,演出即将开始。 乐团首席首先走上舞台,朝观众致意,转身带领全团对音。 台上渐渐安静下来,演员各就各位。舞台左侧连接后台的门打开了,林衍大步走了出来,背脊笔直,姿态优雅,两手空空,连指挥棒都没拿。 他自台前站定,微笑着向观众简单致意,而后快步走上指挥台,双手指向管乐声部。 第一道开胃菜:《唐豪瑟》序曲。 这部长约12分钟的歌剧序曲上演率很高,林衍指过不下二十次。全曲以a调单簧管、e调圆号和大管合奏的“朝圣者的合唱”开头,引出瓦格纳创作后期最爱使用的剧本套路:神圣之爱与渎神之爱的矛盾,以及爱对人性的最终救赎。林衍的演绎几乎可以说是教学范本,韵味十足的绵延线条之下,戏剧冲突忽近忽远,信手拈来便将听众拉入了吟游骑士壮烈而挣扎的精神世界。 开胃菜吃完后,主菜即将上桌。合唱团鱼贯而入,与管风琴手一同坐在了高处,舞台由上至下里里外外逐渐塞满了人。若算上幕后声部,演一场马勒二需要近两百名演员。 乐团进行新一轮对音,观众席一通咳嗽。两分钟后,全团起立,林衍领着管小小和另一位女低音歌唱家,在掌声中走上了舞台。 夏树吓得连鼓掌都忘了,一把抓住了穆康。 穆康:“干嘛?” 夏树:“第一次看到小小站在这么大的乐队里。” 穆康:“慌啥,就第五乐章几句唱词。” 夏树心想我本来不慌的,被她说慌了,这会儿一看排场这么大,更慌了。 他小声问穆康:“你不慌?” 穆康稳稳地说:“不慌。” 这是林衍人生执棒的第一场马勒。他为此与穆康一道筹备了多年,然而直至出山巡演的此时此刻,依旧是乐界演出马勒的指挥家中最年轻的那位。台下坐着无数挑剔的乐评人,因认为“他太年轻”而心怀质疑之人不占少数。 英俊的指挥家直面黑暗,微微一笑,转身跨步走上指挥台。两位独唱演员在弦乐声部后方就坐。 音乐厅里安静得针落可闻,林衍环顾全团,每个演员他都叫得出名字,彼此间默契非常。指挥家背对观众,亲吻了一下婚戒,继而抬起手臂,一个呼吸间猛地下落,小提琴的急促震音猝然划破凝滞的时空。 如权威杂志所言,林衍的指挥风格细腻灵动。他的演绎常常有一个谦逊的开场,但马勒二的首乐章无法谦逊。 “这是一场关于生与死的哲学探讨。”穆康坐在书房里,捧着总谱对林衍说,“无关唯物与唯心,而是造物本质。” 全曲一开头便是带有死亡气息的提问。弦乐以紧张音色奏响葬礼前奏,音符细密,踏着庄严沉重的步伐,连接铜管引领的激昂重音,犹如一声兜头质问:死后的世界,谁在主宰? “这部分没有实质对应。”林衍说。 “弗洛伊德的‘本我(theid)’,也没有实质对应。”穆康说。 “纯意识的探讨?”林衍问。 “没错。”穆康说。 “那就没有答案。”林衍说。 “不需要答案。”穆康说。 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音乐展现出美好与痛苦、生与死的衔接,然而衔接究竟落在何方,死后美景是否真实存在,林衍没有给出答案。他每描绘出一个丰满画面,便很快掷出另一个厉声疑问。优美与不堪呈现两个极端,矛盾贯穿始终,直至弦乐以拨弦齐奏宣告质问结束。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第二乐章的l?ndler和第三乐章的谐谑曲仿佛一个令人措手不及的转弯。 “这是马勒所有作品里最简单的一个乐章。”林衍说。 “‘自我(theego)’对应现实,现实简单而美好。”穆康说,“第二乐章尤其纯净,第三乐章才开始出现挣扎。” 如烟往事中遍布良辰美景,时而美轮美奂,时而活泼跳脱,让人忍不住怀疑现实与过去、美好与痛苦,是否真的值得探讨。然而针对“自我”的展现在半路被忽然舍弃,音乐突兀陷入自我厌恶,戛然而止。两秒后,女低音以幡然醒悟的“urlicht”为引,将万物归属推向上帝: “or?schenrot!(噢,小红玫瑰!) dermenschliegtingr??ternot!(人类身处极大的困境中!) dermenschliegtingr??terpein!(人类身处极大的痛苦中!) jelieberm?chtichimhimmelsein……(我宁愿身在天堂……)” “总需要一个回答。”穆康说,“无论对还是不对。” “上帝既是回答,又不是。”林衍说。 “超我(thesuper-ego),是一个黏合剂,平衡现实与精神。”穆康说。 “而矛盾永远存在。”林衍说。 音乐的回答再现了第一乐章开头的弦乐震音,交响曲渐渐现出宏大全貌。小号和长号奏出第一主题,而后在弦乐铺陈之下,圆号奏出激烈的第二主题,直至幕后声部自远方而来的重奏号角,犹如“超我”的启示录,承接台前短笛和定音鼓一见如故的回应。 林衍将目光投向合唱团。手掌落下的那一秒,混声合唱徐徐响起,为全场带来了所有人等候已久的、象征重生的凄美低鸣: “auferstehn,jaauferstehn(复活,是的,复活) wirstdu,meinstaub,(我的尘埃啊) nachkurzerruh!(在短暂休憩后) unsterblichleben!unsterblichleben(不朽的生命……)” 穿着白色长裙的管小小早已站了起来,默默望着林衍,眼中漾起水般光泽,与合唱团一同缓缓吟出唱词:“……wirdderdichriefdirgeben!(……主将赐予你不朽的生命)” 复活篇章至此开启。 铜管和弦乐的优美旋律宛若涓涓细流,一丝一缕汇聚成海。幕后乐队与台前声部交相呼应,声音分布广阔、由近及远,仿佛次元融合,与混声合唱一同,编织出拥有立体轮廓的宏伟新世界。 管小小和女低音歌唱家并肩而立,高声唱道: otod!duallbezwinger!(能征服万物的死亡!) nunbistdubezwungen!(如今已被征服!) 林衍眼角依稀泛出泪光,双臂在空中划出宽阔线条。指挥台好似无尽天地,音符在空中热烈翻滚,情绪层层堆叠,逐渐将周遭一切衬托得光焰万丈。 管风琴于尾声加入,霎那间,山河震撼,死人复活,众生平等。 生命与年轮共舞,无关是非爱恨、无关强权与卑贱、无关惩罚与报应、甚至无关人性与自然。林衍额头布满汗珠,遥望混声合唱团,高举手臂,带领演员们演绎最后的不朽绝唱: “auferstehn,jaauferstehn(复活,是的,复活) wirstdu,meinherz,ineinemnu!(我的心,就在这瞬间!) wasdugescgen(你奋力所求的一切) zugottwirdesdichtragen!(将领你见到上帝!)” 管风琴与铜管开天辟地的音色遽然席卷一切次元空间,音乐化身浩瀚宇宙,包罗万象,统领万物。最后一个小节,林衍露出笑容,昂起头,手臂猛地一挑,以极为优雅的手势将最后一个重音结束在掌中。 喝彩声几乎在音乐结束的同一秒骤然响起。 “bravo——” “bravo!!” 全场观众都站了起来,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点头,有人在叹息,有人在发呆,有人在大吼。震耳欲聋的喝彩像风暴海浪,自前排向后蔓延,倏忽溢满音乐厅的每个角落。 连外行人夏树都没忍住,很没出息地埋在穆康肩上流泪,嘴里不停地说:“我操,这他妈是神啊!是神!” 林衍抬手示意全团起立,转过身,笑容优雅干净,看起来依旧和经历过的无数次演出没什么不同,站在指挥台上向观众鞠躬。 年轻又怎样。 无论是什么曲目,只要蜚声国际的指挥家evanlin同意执棒、站上指挥台,就意味着他一定能带来一场征服所有人的演出。 观众的热情几乎快要掀翻身经百战的音乐厅天花板。林衍的谢幕之路漫长得没有尽头,先是领着管小小和女低音歌唱家上台谢幕,而后从幕后乐队开始点,点完木管点铜管,点完铜管点定音鼓,最后连弦乐都起立了两次,众望所归地陷入了无人可点的尴尬境地。 待到林衍第五次谢幕,穆康不耐烦了。 穆大才子本就对这么多人看他的阿衍颇为不爽。这会儿这帮人鼓起掌来没完没了,眼神热切,却没一个人在乎林衍累不累。 穆康啧了一声,心想去你妈的,老子要带阿衍回家休息了。 他在林衍第六次登台谢幕时直接越过一堆熟人钻出了贵宾席,演出已经结束,工作人员自然不会阻拦穆康出去。他出门右拐走了十米,钻进了连接后台的暗门。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林衍第六次走下舞台,一进后台就被穆康抱住了。 就像在风暴里漂泊了一夜的船终于靠岸,林衍长出一口气,搂着穆康说:“你来啦。” “我来晚了。”穆康放开林衍,掏出纸巾给他擦了擦汗,“走?” 林衍:“走。” 他对一旁的史蒂夫打了个“先走一步”的手势,扔下一干看起来今晚是睡不着了的鸡血观众,衣服都没换,被爱人拉着直接从后台溜走了。 两人一路小跑到停车场,亡命鸳鸯似的逃离了演出现场。 待众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指挥不见了”,林衍和穆康已经回到了温暖的湖边小屋。 “你去冲澡。”穆康帮林衍脱掉燕尾服摘下袖扣,“我放水。” 指挥马勒二着实耗神,林衍“嗯”了一声,脱掉衬衫西裤,露出多年未变的紧致腰身,走进淋浴间。 冲完澡出来,浴缸里的水已经放好了。林衍刚在热水里躺好,穆康赤身**从外间走进来,一声不吭跨进浴缸,趴在了林衍身上,将热水挤了一地。 林衍搂紧穆康:“怎么了?” 穆康埋在林衍脖子旁,闷闷地说:“有点不习惯。” 林衍:“嗯?” “第一次看你指挥那么多人。”穆康说,“我……” ……觉得你不仅是我的天下无双了。 你是所有人的天下无双。 这话又酸又别扭,穆大才子说不出口。 穆康“我”完就没话了,拿起置物架上的泡泡浴液往水里挤,郁闷地看着浴缸里泡泡越来越多,忍了半天,还是觍着脸问了句:“林三岁,你还是我的吗?” 林衍一愣:“怎么不是?” “resurrection。”穆康说,“你现在是全新的evanlin。” 林衍沉默半晌,轻轻拂开两人之间的白色泡泡,摸着穆康结实的背,深深吻住了自己的爱人。 穆康搂着林衍的脖子慢慢坐起来,热水和泡沫自胸膛滚落,留下光泽水迹。两人肌肤相贴,唇齿交接,鼻尖渐渐被熟悉的气息填满。林衍将穆康抱得很紧,他已经这般抱了他十年,每一次的交融仍不分彼此,炙热而缠绵。 穆康被亲得双眼微红,蒸汽催动爱欲在浴缸间弥漫。林衍翻过身,将穆康压在身下,问道:“我可以吗?” 穆康着迷地咬着林衍的唇,轻声道:“怎么这么问?” “resurrection。”林衍心无旁骛地注视着穆康,眼中情浓依旧,时光未让其褪色分毫,“现在是一个新的我,在重新向你……求爱。” 穆康:“……” 他移开目光,怂了吧唧地说:“别这么看着我。” 林衍:“我想看着你。” 穆康:“……” 早已声名显赫的作曲家虽年岁见长,心志却似乎没多大进步。并非他不努力,而是对手实力太过强劲,年年都在升级改造。 譬如此刻,林衍将演出时投给两百名演员的切切专注都集中在一处,毫不犹豫地献給了自己的爱人,问道:“可以吗?” 那目光简直热过周身滚烫的水。 穆康被看得整个人都要融化了,晕乎乎地想我在你这儿有过什么“不可以”,拉住林衍的手往自己下身放:“你摸,在热水里都能硬。” 林衍来回抚摸穆康的**,低声说:“我也是。” …… __________________ 此处有一辆老爷车,上车请移步微博or旧站论坛 ___________________ …… 水已经有点凉了,两人依偎着喘了会儿气,林衍抽身而出,伸手想把留在穆康身体里的精液弄出来。 穆康靠在林衍胸前眯着眼,说了声“等等”,拉过爱人的左手与他十指交握,忽然皱起了眉。 “戒指呢?”他倏地坐了起来,掀了一地泡泡和温水,在林衍手指上摸来摸去,“你的戒指呢?” 林衍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穆康那一下是真急了。 他心知肚明被自己养在深闺十年、天下无双的阿衍有多可爱迷人,一旦出山会有多么引人注目,婚戒绝对一分一秒不能离手,那是善妒自私的穆大才子昭告天下“此人乃我专属”的重要象征。 林衍:“我刚刚把它给了一个人。” 穆康心跳都快停了:“谁?” 林衍捧起穆康的左手,笑着说:“我老公。” 穆康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浴室灯光柔暖,将两枚紧紧贴在一起的戒指反射出温润光泽。 他喃喃地说:“你是什么时候……” “刚才,你说了‘可以’。”林衍说,“我就给你戴上了。” 穆康怔怔看向林衍,不敢置信地想:他刚刚就在恳求……这个? “现在轮到你给我戴了。”林衍柔声说,“你愿意吗?” 体贴又窝心的林三岁,是穆大才子一生的命门。 他可以让他痴、让他傻、让他笑、让他哭、让他丢盔弃甲神魂颠倒,自然也可以抚平他的不安。 穆康紧紧盯着自己的心肝,颤抖着把戒指重新给林衍戴好,疯了似的不停地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他不知说了多少次“我愿意”,说到胸口热意沸腾、嗓子眼酸胀翻涌、眼前人变得模糊不清。 “全新的evanlin求爱成功。”林衍露出穆康最为熟悉的、只属于自己的深情笑意,“我把他给你了。” 他把穆康抱进怀里,亲吻着爱人的耳垂,温柔地说:“我把我的全部,都给你。” 在造梦彼岸 没有不同的梦给予你我 我们做了同一个梦 它像春天来临 给人以力量 ——安娜·阿赫玛托娃 ————番外·复活之春·完———— 拙笔不才,惶恐以此文向二十世纪最杰出的指挥家之一克劳迪奥·阿巴多(1933-2014)致以最诚挚的敬意。 ※※※※※※※※※※※※※※※※※※※※ 马勒c小调第二号交响曲“复活”(gust**mahler-symphonyno.2incminor–resurrection),奥地利作曲家、指挥家古斯塔夫·马勒写于1888-1894年间。微博贴出了阿巴多和l团原型合作的现场演出视频,歌单里也放了现场录音,大家可以通过视频直观感受一下马勒的宏大编制和指挥家天神般的引领能力,就会懂为什么穆老师那么慌啦。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一日秋光 【温馨提示】这是关于穆康的七年补充番外,不必要、不好看、不虐狗,很无聊,请谨慎食用。 本章bgm:理查德·施特劳斯-死与净化(richardstrauss-todundverkl?rung) _____________ 忧郁只是秋的表象。 哪怕绿正在退场,街道上铺了一地凋谢的黄,这个季节骨子里总有种天高地远的透亮气度,似乎既不惧怕即将到来的冬的萧条,也不留恋渐行渐远的夏的明媚。 陆明庆自觉自己没这种气度。 他也并不认为这类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气度有什么值得鼓励和夸奖的。 下午四点,一家装潢主打精致插花、菜单主打创意甜点的不知名咖啡店,室内无烟区坐满了可爱的女孩子,半开放的吸烟区共四个卡座,只有一桌坐了人,是店里唯二的男性客人。 陆明庆就着穆康的火把烟点着:“这儿也太难找了。” 穆康答非所问:“花好看。” 陆明庆:“……” 穆康:“甜点也挺好吃。” 陆明庆心道这是什么娘里吧唧的鬼德行,吸了口烟说:“装修搞得怎么样了?” 穆康右手夹烟,左手翻开菜单:“快搞完了。” 陆明庆:“房贷压力大吗?” 穆康:“大。” 陆明庆直截了当地说:“正好,给你介绍个大活儿。” 穆康把目光从菜单移向了陆明庆:“您说。” 陆明庆说了个大牌男歌手的名字:“帮这位做张专辑。” “流行?”穆康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重新看起了菜单,“我不会做流行歌曲。” “放屁。”陆明庆犀利地说,“刚毕业那会儿我还能信。都下场多久了,还不会做?” 穆康没接话。 他合上菜单,朝一直在两米开外徘徊的服务生招了招手:“两杯美式。” 服务生火速至桌边站定:“还要别的吗?” 穆康:“不用了。” “好的,请稍等。”服务生微微颔首,转身走了。 陆明庆:“……不是说甜点挺好吗?” “不吃了。”穆康淡淡地说,“容易反胃。” 陆明庆:“……” 穆康沉默地抽了几口烟。尼古丁入肺,暂且撵走了心头挥之不去的烦闷。他捏住烟嘴,开口道:“上个月做过一首,那个谁接的……” “王俊峰。”陆明庆沉声道。 “哦,王俊峰。”穆康毫不走心地说,“谢谢陆老牵线。” 陆明庆瞪着穆康:“他门路很多,你对人家客气点。” 穆康随意地点了个头,继续说道:“那首歌做得不太顺利。” 陆明庆:“怎么不顺利?” 穆康:“歌手不会换气。” 陆明庆:“……啊?” 穆康一脸“真他妈想不通”的表情:“每次换气的点都不一样。” 陆明庆朝烟灰缸里掸了一轮烟灰,靠在椅背上想了想,问道:“是出道歌手吗?” 穆康:“是。” 陆明庆一针见血地说:“你把旋律写太长了,歌手跟不上,对吧?” 穆康不太情愿地承认道:“啊,我后来发现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陆明庆说,“可以事先把气口规定好。” “怎么规定?”穆康一愣,“每个人都不一样啊?” 陆明庆淡定地说:“和歌手沟通嘛。” 穆康震惊道:“我就写首歌,还得负责给他标气口?” “对。”陆明庆肯定地说,“就是得标。” 穆康:“……” 陆明庆:“你以为谁都是小小?” 穆康烦躁地“啧”了一声。 服务生端上了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两人一同把烟摁熄,相对无言地喝了一阵咖啡,陆明庆问道:“小小回了吗?” “没有。”穆康说,“三个月的巡演,才走了一个多月。” 陆明庆叮嘱道:“等她回来,问问她平常怎么教学生的。” 穆康:“嗯。” “那位之所以来找我要人,就是想做张不一样的。”陆明庆少见地摆出了“导师”姿态,“机会难得,合作的录音师也很顶尖,你可以跟人家好好学学。” 穆康随口道:“学什么?” “学怎么做流行歌曲。”陆明庆嘲道,“刚刚不是说不会吗?” 穆康:“……” 陆明庆:“到底会不会?” 穆康闷声说:“……会一点儿。” 陆明庆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位水平很好,经验丰富,不挑歌,也不用你标气口。” 穆康没出声。 “这种活儿不费劲,来钱快。”陆明庆祭出了大杀招,“这次如果做好了,以后市场打开了,房贷就不会有压力了。” 情理都被陆明庆说透了,穆康再拒绝就有点不识抬举了。他长出一口气,低声说:“行,谢谢陆老。” 离开阴盛阳衰的咖啡店时正值日落时分,师徒二人站在主路边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抽了支告别烟。陆明庆语重心长地说:“你别嫌我啰唆。我就快退休了,罩不了你多久了。” “您是圈内权威。”穆康说,“退休即返聘。” “反正我会死在你在前面。”陆明庆夹着烟指了指穆康,“罩不了你一辈子,房贷最后还是得靠你自己还。” 穆康笑了:“让陆老费心了。” 陆明庆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他抽完最后一口烟,正四处张望着找垃圾桶,穆康忽然说:“陆老。” 陆明庆斜眼看向穆康:“嗯?” 穆康靠在树干上,没看陆明庆,只盯着指尖快烧完的香烟,轻轻地说:“我很久没用过那三个主题了。” 陆明庆一怔,表情沉了下来。 “念书时可以任性,现在不行。”他正色道,“没人写曲只用三个主题,个人特色太鲜明的作品卖不出去。” “这个我早就不坚持了。”穆康抬起眼,认真地对陆明庆说,“我只是想问问,您觉得……我以后还有机会用那三个主题吗?” 陆明庆沉默片刻,拍了拍穆康的肩,说:“好好干。” 陆明庆选择了避而不答,尽管他完全可以用一句“总会有机会”的场面话来应对。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陆明庆从不同穆康说场面话。他疼爱这个才华横溢的徒弟,也喜欢两人之间亦师亦友的相处方式,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铆足了劲儿罩着这个大麻烦。 若说五十而知天命,即将退休的陆明庆已通读“天命”多年。他心里的答案笃定而残忍,残忍到他不忍心对面前的年轻人说出口。 以后还有机会吗? 没有机会了。 穆大才子三大主题,将成为穆康年少轻狂时的惊鸿一瞥,在某个命定时刻,毫无征兆地与他漫长而平凡的人生决然作别。 和陆明庆道别之后,穆康打车去了川渝人家。李重远回国参加管啸的婚礼顺便休假,“勋伯格赛高”难得聚齐,是近两个月来最让穆康舒心的事儿了。 到包厢时另外四位都到齐了,桌上五粮液已开,五个酒杯一字排开。李重远坐在主位,头发一看就很久没理了,长至脸颊,整个人看起来又颓又丧。 穆康:“我操,这是什么颓废艺术家造型?” 李重远无奈地说:“非得每个人进来都表达一次看法吗?” 好友重聚,自是兴致高昂。几人先是一边小酌吃菜、一边给管啸的婚礼开脑洞,待正事商议好后,便开启了私人聚会常见的酒精脑吐槽模式。 管啸吐槽管大小姐通告繁忙,连亲哥的婚礼都要缺席;李重远吐槽瑞士东西太难吃,一年多下来瘦了五六斤;邱黎明吐槽乐团破事儿一堆,今天录电视剧明天上晚会,音乐季的正经曲目都没时间排;陆西峰吐槽撩妹太费劲,追了几个月的妹子又另觅新欢了;穆康…… 穆康没吐槽。他就负责专心喝酒抽烟,偶尔插两句话表示自己神志还清醒。 直到管啸给大伙儿倒完最后一轮五粮液,饭局接近尾声,话题又绕回了李重远的奇葩发型上。 “不是我不想理,是没找到价钱合理的理发师。”李重远干了口酒,抱怨道,“剪得好的太贵,不贵的剪不好。” 邱黎明:“你的同事都去哪儿剪?” “本地男性好像都习惯了自己给自己理发。”李重远无语地说,“我在努力学,但暂时没勇气尝试。” 陆西峰:“你这造型怎么撩妹?” 李重远平静地说:“所以没妹,还是单身狗。” 管啸摇着头说:“太难看了,贵也得剪啊。” 李重远:“贵到超乎你想象,下不去手。” 邱黎明看了一眼一直喝酒不说话的穆康:“有傻逼穆的墙贵吗?” “我操,对。”陆西峰一拍大腿,“我听到价格时都惊了,可以他妈买辆c级车了。” “还包机票和食宿。”李重远似笑非笑地看着穆康道,“stanley说这是他第一次接中国的活儿。” “一分钱一分货。”管啸感叹道,“画得真好,几乎就是等比例放大。” 邱黎明赞同道:“笔触也很逼真。” 穆康笑了笑,朝李重远举起酒杯:“多谢怼爷介绍。” “别客气。”李重远承了酒,“我也是问了我们的乐团总监。” “说起来,我还没看过你们团的演出。”邱黎明感兴趣地说。 “这两年都在市内演,还得磨合。”李重远说,“以后会有机会来中国演出的。” “其实咱们现在就可以去瑞士看啊。”陆西峰说,“怎么样傻逼穆?正好可以……” 邱黎明狠狠踢了陆西峰一脚。 “再说。”穆康脸上没什么表情,“最近没钱。” “用不了多少钱吧?”陆西峰约莫有些上头,不顾邱黎明警告的眼神,兴致勃勃地说,“就机票钱,我们可以住怼爷那儿。” 李重远一口回绝:“别做梦,我那儿住不下。” 穆康漠然道:“手头活儿做不完,没空。” 陆西峰愣愣地问:“到底是没钱还是没空?” 穆康不耐烦地说:“既没钱也没空。” 管啸同邱黎明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李重远盯着穆康看了一会儿,移开了目光。 穆康把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干了,看了看表说:“走了,去看看浴缸。” 邱黎明:“那个你跑了一个礼拜才找到的浴缸?” “嗯,下午来信息说到货了。”穆康站了起来,“明天再联系。” 他穿上外套,随意朝包厢里的几人挥了挥手,推开包厢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黎明和管啸借着酒劲儿重重叹了口气。李重远咬着牙对陆西峰说:“你是不是智障?” 陆西峰:“……啊?” 邱黎明:“你让傻逼穆去瑞士干嘛?” 陆西峰:“找……林指?” 管啸冷不丁问:“那要不要带小小?” 陆西峰:“……” 他结结巴巴地说:“小小不是要……巡演吗……” “掩耳盗铃。”李重远说,“不带管小小,傻逼穆就是单身了吗?” 陆西峰:“……” 李重远懒得再理这个智障,直接问邱黎明:“他提过吗?” “据我所知是……没有。”邱黎明说。 “我也没听他提过。”管啸说。 “所以我才想让他过去和林指讲清楚啊。”陆西峰不死心地说。 “怎么讲?当面问林指‘你为什么走?’”李重远反问道,“林指该怎么回答?” 邱黎明:“就算林指说了,傻逼穆能给出回应吗?” 陆西峰拧眉思考了几秒,丧气地说:“应该……不能。” 管啸总结道:“所以还是别给林指添堵了。”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陆西峰说,“可我老忘不了那晚,林指哭得巨惨……” “哪儿有巨惨。”邱黎明理智指出,“就哭了那么一会儿。” 陆西峰坚持道:“反正情绪到位了。” 这个说法绝对不算偏颇。 几人面面相觑半晌,邱黎明摩挲着酒杯,有些遗憾地说:“那会儿傻逼穆没钱去找人。” “有钱也找不到人。”李重远说,“林指如果不是去年签了我们团,根本说不准会在哪儿排练。” 陆西峰又一次没跟上节奏:“……什么意思?” 管啸解释道:“就是说……‘讲清楚’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现在再提,就跟翻旧账的小姑娘似的。”李重远沉重地说,“除了让局面更尴尬,没任何好处。” 穆康到家时已经晚上十点了。他洗完澡,**上身在落地窗前抽烟,一根烟还没抽完,先被冻得打了个喷嚏。 看来势必要准备一份暖身饮料了。 穆康杵在酒柜前犹豫了几秒,在伏特加和威士忌中选择了前者,直接倒了半杯。 而后他站到了总谱墙前,就着依稀的秋日月光,抽烟、喝酒、读音乐。 穆大才子特有的主题与和声在脑中被酒意浸染,渐渐幻化成一个熟悉的背影。指挥家背脊笔直,腿长逆天,指挥棒下线条绵延,密密缠住穆康怔忡跳动的心。 可惜那道身影,很快就在越来越模糊的思绪中消失了。 秋的透亮不过是光造就的伪装。 寒冷的秋风露出狰狞的真实样貌,卷起落叶满地,仿佛在昭告天下,忧郁并非秋的表象。 忧郁是秋的命运。 穆康喝完最后一口酒,靠着墙,慢慢坐到了地板上。 地暖刚开一天,温度没能立刻上来;脑中的音乐暂停,乐声止于第89小节;月亮隐身树后,落地窗失去了最后一抹月光。 醉意蒙眬的此时此刻,寒冷、寂静与昏黑侵袭空旷房间的各个角落,夺走五感所及的一切真实。 唯一的依靠,是身后那堵墙。 穆康闭上眼,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轻轻地说:“阿衍……” 喝空的酒杯脱手而出,“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再见……” 酒杯无助地滚向未知他方,同这句细不可闻的呓语一起,缓缓地被冷寂黑暗吞没。 ※※※※※※※※※※※※※※※※※※※※ 死与净化:deathandtransfiguration,德文todundverkl?rung,op.24,交响诗(tonepoem),德国作曲家理查德·施特劳斯(richardstrauss)写于1889年。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 番外 无声冬雪 【温馨提示】这是和《一日秋光》对应的林衍补充番外,不必要、不好看、不虐狗,有雷,请谨慎食用。 实体书通知见作话。 本章bgm:斯克里亚宾-第二钢琴奏鸣曲第一乐章(alexanderscriabin-pianosonatano.2:i.andante) ____________ 莱芒湖以北布满了法语城市,比德语区更喧闹,也多了些生活气息。林衍这次应邀来到m市为一个室内乐合奏比赛担任评委,领略了一整天学生们关于音乐的奇思妙想,心情相当不错。 下午三点半,第一天比赛结束,林衍翘掉了主办方安排的鸡尾酒会,独自从音乐厅溜出来,打算去看看m市闻名的西墉城堡。 时值深冬,寒风凛冽,风景如画的湖边人迹寥寥。树下的临湖长椅铺了层薄雪,几片枯黄落叶被冻在里面,仿佛凝固成了自远古而来的化石。 林衍欣赏了一番这些被大自然突兀赋予了“历史重任”的枯叶,明白了为何只有这个长椅上的积雪没有被清理。 哪怕就这么几天,落叶也有厚重的意义。 林衍喜欢雪,也确实想过挖一手雪来玩儿,现在看来,还是不要做这么扫兴的事为好。 他沿着湖慢慢地朝南走,逐渐远离了市中心。好在与他相伴的除了寒风,还有茂密的常绿乔木,足够让人自得其乐。 m市是座山城,住宅依山而建,经由崎岖狭窄的坡道连接,典型的西欧小镇布局,没有多少利落的开敞公共空间。因此,当一个篮球滚到林衍脚下时,委实让他有些诧异。 林衍捡起篮球,随手拍了两下,听到不远处有人叫道:“先生——” 他望向声音来处,几名少年站在篮球场里,正隔着铁丝网对他招手。 林衍一边运球一边走到铁丝网前,熟练地把球扔了进去。这场野球是传统3v3,场上队员接到林衍的传球就继续比赛了,剩下三名无所事事的轮换队员,隔着铁丝网同林衍聊天。 林衍颇感兴趣地旁观了会儿少年们打篮球。他离开美国太久,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这种被铁丝网围着的篮球场了。 “你是日本人吗?”满脸青春痘的黑发少年问。 “我是美国人。”林衍说。 “你法语说得真好。”另外一位红头发少年说,“刚刚看你运球很熟练,一起来玩儿吗?” “我的鞋不对,并且很久没打了。”林衍笑着说,“这种室外球场很少见。” 第三名高个子少年感叹道:“没错,这是m市里唯一一个。” 林衍:“瑞士好像喜欢打篮球的人不多。” “比美国少得多。”红头发说,“这场球我约了一个月才约上。” “还得碰巧是个好天气才行。”高个子少年补充道。 林衍理解地点点头,指着湖的南边问道:“西墉城堡是往那个方向走吗?” “是的。”黑发少年马上说,“沿湖大概走半小时就到了。” 林衍道了声谢,朝场地上的几位队员挥手示意自己打算走了。一帮少年扬声同林衍告别,持球的那位刚完成了一个两分上篮,活泼地喊道:“祝你旅途愉快,先生,就快下雪了。” 林衍愣了几秒,微笑道:“好的,谢谢。” 林衍回到湖边时,的确捕捉到了风里若有若无的冰雪气息。 那是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比音乐更抽象的味道。 或许它并不存在于世上,而是只存在于人类被回忆加工了的脑海之中,在某个时光重现的不经意间,让人记起一些早该遗忘的故事。 就快下雪了。 很久以前,有位少年也如此这般,隔着铁丝网对林衍说过:“祝你旅途愉快,evan,就快下雪了。”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paul?还是peter? 被穆大才子偷了心的林指哭笑不得地意识到,自己连初恋叫什么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林衍少年时期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家乡加州气候太过怡人,几乎从不下雪。 那时的林衍又瘦又白,是个单纯中二的追雪少年。每到冬季,他逮着机会就爱往严寒的东部地区跑,譬如波士顿周边那些冻死人不偿命的城市。 十五岁的冬季,林衍在tdgarden震耳欲聋的吼叫声中,邂逅了自己的初恋。 说来有趣,指挥家evanlin的初恋,是一位毫无艺术细胞的篮球少年兼凯尔特人队死忠球迷。两人在凯尔特人队主场相遇,正好邻座,正好都是独自前来,搭上话是顺理成章的事。 热情的少年一听到林衍自我介绍说来自加州,立即朝他挤眉弄眼,自以为是地为林衍贴上了“湖人球迷”的敌军标签。 波士顿有全美最坚实可靠的球迷基础,也有全美最故步自封的球迷文化。林衍整场比赛都在同邻座解释自己虽然来自加州,却并非湖人球迷。直到第四节比赛接近尾声,对方才弄清楚了加州除了湖人,还有国王、勇士,以及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苦逼快船队。 比赛结束后的第二天,林衍被萍水相逢的少年带去参加社区球迷活动。作为一名“来自加州的凯尔特人球迷”,林衍极为受欢迎,收获了无数礼物,只好投桃报李地弹了一首简单的肖邦夜曲。 一段水平远超过社区球迷活动标准的表演,让万人迷evanlin雏形初显,让篮球少年瞠目结舌。他从小跟着弟兄们混迹学校和野球场,玩古典乐器的同龄人在他眼里都是“怪咖”,哪里见过如evan这般帅气又自信的音乐天才。 然后便是常见的,少年人热情似火的追求。 波士顿寒冷的冬天没能阻挡篮球少年对林衍的满腔爱意。两周时间里,他带着林衍看了三场查尔斯河边的日落,在落叶满地的公园里打篮球,终在第一场雪落下的那个午后,慌张而坚定地,吻了林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尽管林衍已经不记得对方叫什么了,但被压在球场铁丝网上吻住时的感觉,和风里若有若无的冰雪气息,林衍一直记得很清楚。 他也记得对方当时炙热的眼神,让自己站在纷飞雪花中,却像被家乡的阳光照射,心软成一滩水,吻得心甘情愿,并未反抗。 爱吗?现在的林衍说不清楚。 四年时间,两人一起打球、一起旅行,真挚地亲吻、拥抱。他听他弹琴,不仅学会了分辨肖邦和李斯特,还能听出斯克里亚宾、普朗克和格里格的区别。他见证了他的球技日益精湛,比赛规格从街头野球慢慢升级至球探遍布的ncaa。 深爱或许谈不上,但一定是一场真心。双方都没有作假,也都为了这段关系尽力而为。 因此,当林衍在更衣室门口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一名女孩儿纠缠在一起时,并没觉得多生气。 再怎么努力,两人终究沿着不同的生活轨迹渐行渐远,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冬日午后。 林衍陪他打完了那年最后一场ncaa的比赛。临走前,两人回到见证初吻的篮球场,少年兴奋地说要向林衍展示新学的脚步。 林衍没有进去。他隔着铁丝网,看少年运球转身,假动作晃过不存在的防守队员,三分线外的后撤步跳投已经有了职业篮球员的影子。 少年投中了这个三分球,没听到林衍捧场的口哨声,转头看着林衍喊道:“怎么不进来?” 林衍说:“我要去机场了。” “是吗?”少年愣了愣,“好吧……祝你旅途愉快,evan,就快下雪了。” 林衍微笑着朝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再回头。 身后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频率由快到慢,林衍知道他正在看着自己。眼神一定炙热如昨,与风里那阵熟悉的冰雪气息一样,不舍而亲切。 林衍在心里轻轻地说:再见。 我等你和我说分手。 分手的信息是三个月后来的。林衍收到了一张来自迈阿密的海滩风明信片,背面用幼稚的字体写了一行字。 你像雪,落下时总是不出声。 可波士顿太冷了,我更喜欢佛罗里达的太阳。 难以想象凭那位的文化水平,得多小心翼翼才能写出这么诗意的分手信。 写得也没错,林衍向来如此。 他生长于喧嚣的加州阳光下,虽然澄澈,却没学会加州人一贯的勇敢和热情。他无声地结束了少年时期的感情,又无声地离开了穆康,寻求的每一个体面解答,都完美地落到了实处。 evanlin,从不出错。 雪落无声。 林衍在西墉城堡的廊桥上与第一片雪花相遇。 他舍不得走进城堡,只身在桥上淋雪吹风,很快就落了满头满肩的雪。 哪怕成了知名指挥家,林指的追雪之魂依旧未灭。初雪下午,水上城堡,寂寞的廊桥,孤独的雪中人。画面虽美,总透出一股诙谐的中二感。 好在万人迷evanlin早已修炼成形,很快,就有人来作陪了。 穿着羽绒服的黑发帅哥呆立在廊桥尽头的城堡入口,怔怔望着雪中的林衍,好半天才迈出了步子。 他来到林衍身边,斟酌着词句,话到嘴边却一下全给忘了,只脱口道:“真冷啊。” 林衍朝他点了点头:“是啊。” 帅哥被林衍温和的态度鼓励了,直接伸出手说:“你好,我叫詹纳罗,你呢?” 林衍同詹纳罗握了手:“我叫evan。” “你来自哪里?” “加利福尼亚,你呢?” “我来自西西里。” 林衍微微一笑:“那是个……比佛罗里达更加阳光明媚的地方。” ※※※※※※※※※※※※※※※※※※※※ 斯克里亚宾第二钢琴奏鸣曲:pianosonatano.2ing-sharpminor,op.19,又名《幻想奏鸣曲》(sonate-fantaisie),俄罗斯作曲家、钢琴家亚历山大·斯克里亚宾(alexanderscriabin)于1898年完成。整首作品由《行板》(andante)和《急板》(presto)两乐章组成。 【通知】个志不出了,唯一实体将会是威向出版的繁体商志,含2w+字独家虐狗番外,本章最后出场的黑发帅哥和实体番外有关联。繁体商志制作顺利的话七八月预售(不好说!),详情请关注出版社微博或本人微博。 喜欢追声与循途请大家收藏:(.kanzongyi)追声与循途综艺文学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