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和他的傅先生》 第1章 醒来 上午十点,北京。 春日的暖阳在老皇城里走了一遭,顺道给墙根下顽强生长的杂草来了一次圣光普照,这才懒洋洋地洒落在望林苑的围墙里。 越过草坪,就是落地的大玻璃窗。两只麻雀站在窗前,透过米白色窗帘的缝隙偷窥赖床的屋主。 围墙上有一只橘猫在虎视眈眈,麻雀们知道它总是在虎视眈眈,却又不敢进来。因为这家的屋主并不喜欢猫,他养了一只狼狗和中华田园犬的串串,此刻就趴在草坪上晒太阳。 麻雀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橘猫知道它们总是特别八卦。 此时此刻,从麻雀们的角度望出去,一条大长腿毫无形象地从床上荡下来,白色的蓬松被子盖到大腿处。懒洋洋的阳光被窗帘塑成一条缝儿,恰好落在他精瘦的小腿和脚踝上,隐约还能瞧见淡青色的血管。 他好像一点儿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麻雀们扑棱着飞起来,却只能看见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包,两个枕头间埋着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那发量,能让隔壁的老王教授骑着他的二八大杠迎着夕阳哭出来。 他怎么还不起床? 麻雀们继续交头接耳,终于,快十点半的时候,床头的手机响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地在床头摸索了一阵,熟练地按下接听,就又放在一边。 电话里隐约传出人声,床上的人却置若罔闻。十分钟后,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却又跪坐在床上,歪着脑袋继续打盹。 又过了十分钟,他终于下床了,从旁边的椅子上拿了一条灰色棉麻长裤套上,裤缝恰好盖住了半截人鱼线。随后他**着上半身,光着脚慢吞吞地走进浴室。 刷牙、洗脸、刮胡子,然后扎了一个揪揪朝后的苹果头。 半个小时后,当他吃完早餐拎着花洒从卧室路过,才终于想起床头还有个电话。 电话还没有被挂断,就冲这毅力,许白不用想都知道来电人是谁——他的经纪人,朱子毅。 许白是个影帝,外表年龄二十七岁,出道五年跑了许多龙套后,终于拿到了一座影帝奖杯。事业没什么不顺心的,但是从他去年拿奖到现在,一个工作都没有接。 因为他要冬眠。 简而言之,许白不光是个影帝,他还是一只妖怪,本体是条白蛇,祖籍余杭。巧的是他的经纪人也是个妖怪,于是经纪人又为他招来了一个妖怪助理。 妖怪三人组,叱咤娱乐圈。 “许白,你知道你有多久没工作了吗?半年零五天。你再不出现,网上嘲你江郎才尽、被雪藏的人,都可以攻占八达岭了。”朱子毅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冷幽默。 “哦。”许白悠闲地浇着他的凤仙花,单手插着裤兜,手机开免提放在一旁。 “哦什么哦,你知道今天的头条是什么吗?新科影帝无故玩失踪,疑与同性友人赴国外结婚,可能退出娱乐圈。” 许白终于挑了挑眉:“哪个友人啊?” “三缺一。我没想到你的零绯闻居然是被他打破的,他今天一早就在朋友圈晒截图,知道的比我还快。”朱子毅说。 三缺一是许白好友顾知的诨号,因为他酷爱打麻将。顾知是个人类,性别男,职业歌手。歌红人不红,说的就是他。 浇完花,许白顺手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米,洒在地上喂麻雀。他倒是洒得专心,绯闻不绯闻完全不放在心上,朱子毅却不能不管。 绯闻对象是顾知,这事儿倒是好办,宣传那边会搞定的。但许白的事业却需要更用心的谋划,朱子毅便问:“樊导的新电影邀请你,你去不去?” “拍什么?” “《白蛇传》。” “我演许仙还是法海?” “你演白公子,许仙这次是个姑娘。樊导说了,到时候你现个真身,连特效都省了。” “放过《白蛇传》吧。” “你不是说你跟许仙和白素贞都没有关系吗?” “我不能是他亲戚吗?” 不是很理解你们城里妖,亲戚关系都那么复杂。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再问退圈。” 朱子毅深吸一口气:“我这儿还有几个剧本,一会儿我传到你邮箱,抓紧时间看一下。你可不能再拖了,继续拖下去,什么杂七杂八的新闻都得往外冒。今天是跟人国外结婚,明天你连儿子都有了,后天就能打酱油。” 可许白也不是故意的,入圈之后他一直矜矜业业,五年来这是头一次冬眠,用的时间难免长了点。冬眠也并非一直在睡觉,只是每天醒的时间很短罢了。 不过睡了半年,也够久了。 许白眯着眼迎着太阳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久违地充满了干劲。这时,朱子毅交待了最后一句话:“限你三天时间,三天后一定要给我答复,否则我就去你门口上吊。” 听着嘟嘟的忙音,许白拿起手机一看——微信图标上红艳艳的一个404,不知道的还以为故障了。 顾知,还有许白的其他好友,甚至于他妈,都为他五年难得一遇的绯闻发来了亲切的问候。尤其是他妈,给他发来了这样两条微信。 青城山下白素贞:如果你真的喜欢男人其实我也不介意,在你是颗蛋的时候,我就秉持着极大的耐心与宽容。你打败了哪吒,创造了破壳的最长纪录,然后一直保持着单身。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我的崽儿,但你好歹可以开始谈个恋爱了。 青城山下白素贞:[为我们的亲情干杯.jpg] 克斯维尔的明天:[为我们的亲情干杯.jpg] 许白淡定地又点开了顾知的消息,这位爷就是问许白第一次跟他传绯闻是什么感觉,看起来挺好奇的样子。 克斯维尔的明天:人妖殊途。 顾不知:老铁,扎心了。 顾知是唯一一个知道许白真实身份的人类朋友,两人还没出道前就认识,可以说是交心的朋友了。 与顾知又聊了一会儿,许白终于打开了微博。他的微博已经被各种@和私信刷爆了,网友们对于失踪影帝的第一条绯闻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总结出了顾知与许白相知相爱的全过程,字字珠玑、情真意切。 如果冬眠会导致失忆的话,那许白自己都要信了。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是个乌龙,绯闻的源头在于一位网友去国外旅游时偶遇顾知,偷拍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顾知和一个男人站在荷兰海牙的大使馆里,那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只露出一个隐约侧脸,从身形上来看确实有点像许白。而在他们前面,正好有一对同性情侣正在办理结婚登记。 于是营销号们就拿这张照片来了一波空手套白狼。 尽管顾知已经第一时间发澄清他只是因为丢了护照所以去大使馆求助,那人也只是一位热心同胞,但对于营销号来说,话题度、热度,都已经有了,其他的无关紧要。 许白看到的时候,粉丝打假行动已经结束,但随之又引发新的问题。天知道这半年里许白的粉丝过得有多怨念,每次官方行程表一出炉,那一片空白刺瞎人的眼睛。 大家戏称许白在家抠脚,还有人说他在家修仙。好不容易来了次热搜,照片上的人还不是他。于是营销号的微博评论里,充斥如下评论:连一张真照片都没有,要你们有什么用!简直是业界之耻! 再回到许白的微博里来,又是一片娇羞的哭唧唧。 粉丝们还是担心许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尽管官方一直辟谣说许白只是在家休息,但网上的猜测太多了,每一个听起来都是那么的有理有据。 许白正当红,盯着他的人太多了。 就好比这一次,绯闻不是重点,这则谣言引发的粉丝担忧、各方猜测以及趁机中伤才是最重要的问题。 许白想起顾知让他发自拍的建议,便点开摄像头随便拍了一张传到网上,配上文字:务农归来。 发完之后许白就再不管网上的纷争,专心看剧本。只是冬眠的后遗症太强,看不了一个小时他就又歪倒在懒人沙发上。 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许白抓着手机呆坐了一会儿,给朱子毅发了一条信息:你能晚一天上吊吗? 朱子毅:我怕喝孟婆汤排不上号,谢谢。 克斯维尔的明天:不用谢。 朱子毅:自拍不错,但是你可以加个滤镜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天生丽质。 朱子毅:哦,滤镜不加但你可以开个灯打个光,你家蠢狗的两只眼睛都比你醒目。 许白打开微博一看,果然,蠢狗又抢镜了。隔着老远呢,竖起一颗狗头,眼睛瞪得像铜铃。点开评论,画风依旧清奇。 木木然:啊啊啊啊啊啊我家哥哥终于又出现了!依旧是那么的天生丽质难自弃!旁边的人形物体走开一点好么,你挡到我家哥哥的美貌!克斯维尔到底是个啥:人形物体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娇体弱:我家哥哥!我家哥哥!不要挡住我的狗! …… 许白有时觉得他的粉丝是个谜,正如在他粉丝的眼中,忽然发微博说要去务农然后就真的消失大半年的许白,也同样是个谜。 接下去的三天,许白每天都沉浸在剧本的海洋里,终于在最后一天挑好了剧本,交由朱子毅去谈。 那是一部民国戏,叫《北里街9号》,透着浓浓文艺范儿的悬疑片。这是所有电影剧本中最特别的一本,故事背景虽然是乱世,可所有的情节几乎都发生在一栋位于北里街九号的小洋楼里。故事的主人公就是小洋楼的主人沈青书,一个出生在书香门第,上过私塾又念过洋学堂的一个青年。 更特别的是,这个故事没有女主角,男二号的戏份也不足男主角的三分之一。男主角戏份吃重,演得好就是经典,演不好,那就只能许白自己一个人尴尬又滑稽了。 其实朱子毅心里是不希望许白接这部戏的,他已经拿到一座奖杯了,更适合接一部票房大爆的商业片。可许白这人看似散漫随和,在接戏这一块却相当固执己见,朱子毅与他五年多磨合下来,早摸透了他的脾气,知道他不会胡来,所以大部分时候都让他自己选。 新戏的导演是姚章,摄影师出身,赫赫有名的美学导演。他的戏你不能说每一部都好看,但无论哪一部,都不能说不美。 姚章的审美,几乎可以认作是华语电影圈的巅峰水准。从服饰、建筑,到画面构图、整体色调,每一个环节都吹毛求疵。当然也有人对他这种过分注重美感的做法表示不赞同,觉得这样会削弱电影的故事性,是本末倒置。可姚章一意孤行,直到四十多岁时拍出了一部经典之作拿了奖,这才为自己正名。 这不,周末许白与姚章初次碰面,姚章就极为直白地告诉他:“选中你来做我的男主角,一是你演技还算有保障。二是你长得很符合我心目中的男主角,不过要是再瘦一点就好了,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儿虚胖啊?” 许白摸了摸自己因为睡得太多确实有一丢丢水肿的脸,目光与努力微笑的副导演撞上,也只好谦虚地笑笑:“导演您放心,等到开拍的时候,我一定调整到最佳状态。” 姚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双方又敲定了一些细节,愉快地完成了初次会面。 结果第二天早上,许白就在头条上看到了自己——《昔日影帝江郎才尽,如今已沦落为花瓶靠脸吃饭》 后面还有横批——不如隐退。 朱子毅发来慰问:感觉如何? 许白:早说了,我天生丽质。 。 第2章 初见 半个月后,许白进组。 新戏是许白的东家四海娱乐投资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此次拍戏的地点就在北京,距离许白住的地方并不算远,他既不用收拾行李也不用长途飞行,方便得很。 今天还只是跟着姚导去熟悉一下拍戏的地方,朱子毅忙着其他的事情,于是随行的人就只有助理姜生一个。 结果到了地方,许白一看门牌号,巧了。 北街九号,跟他们这部戏的名字只差一个字,不得不说真是缘分。怀着愉悦的心情,许白踏进院门,入目便是一栋中西结合的小洋楼,墨绿色的爬山虎爬满了北边儿的整个墙面,又拐过墙角探到正面来,蜿蜒的藤蔓恰好构成了花叶的形状,点缀在老旧却又遍布着历史创痕的墙面上,妙趣之中透着雅意。 只消这一眼,许白就知道这栋楼跟剧本里描写得**不离十。 小花园里种了许多海棠,此时正好是花开的季节,草坪也打理得很齐整。透过半掩的窗扉望进去,屋子里一应摆设还是旧时的味道。 小楼里人来人往,剧组的人正在抓紧时间布置现场。 场务第一时间发现了许白,殷勤地把他迎进去。姚章正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工作人员小心物品摆放,生怕磕着碰着。 许白也是这时才发现,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穿着鞋套,甚至连姚章自己也穿着。 场务便指了指天花板,解释说:“上头的要求。这是老楼,值钱着呢,又不好打扫,每天那么多人进进出出难免踩脏。许哥你看那儿,条条款款都贴着呢,不许不穿鞋套、不许随地乱扔垃圾、所有物品轻拿轻放什么的,据说这房子的主人来头不小,导演好不容易才借到的。” 许白望了眼门背后,果然有张纸贴着,于是便回头对助理说:“小姜,你也去找两双鞋套来,我们一人一双。” 场务忙拦着:“许哥你不用,你是男主角,天天在这儿拍戏,进进出出的,用不着跟我们一样穿鞋套。” “今天不一样嘛,还没开始拍呢。”许白微笑。 这时,姚章过来了,场务也就不敢再继续侃八卦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早许白化妆的时候,又不小心从几位化妆师嘴里听到了八卦。 其实许白真不是有意要听,实在是他身为一个妖怪,耳力出众。那几个化妆师小姑娘聚在角落里一边八卦一边整理东西,自以为说话声音已经很轻了,可还是一句不落地传到了许白耳朵里。 “嗳,你们知道这是谁的房子吗?四海娱乐的大老板!” “是叶大少啊?听说我们这部戏最大的投资商就是四海娱乐,那不就是许影帝的东家吗。” “我看呐,许影帝跟叶大少才比较登对,顾知不行呢……” “你们别瞎说了,不是叶大少。” “不是叶大少?那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上次叶大少不是亲口说过吗?四海娱乐的boss另有其人,他这总经理其实就是给别人打工的。” “能让叶大少替他打工,这幕后大老板得多牛逼啊……” 几位化妆师小姐随即进入了花样猜猜乐时间,瞬间就已经编出了许多豪门故事。 不过关于她们说的事情,许白倒是知道一点。从去年开始他也购入了四海娱乐的一点股权,算是公司给他的一点福利,所以他如今也可以接触到一些决策层的消息了。 可据他所知,那位真正的大老板一直在国外,从来没有来过公司。除了叶大少,可能都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长什么模样。 八卦归八卦,剧组的一切仍旧照常运转。 在《北里街9号》这个故事中,主人公沈青书是个饱读诗书的大家少爷。他爱国、有一腔热血,时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还参加了一个由许多进步青年组成的西亭诗社,共同交流救国之道。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在某天早上变了,他死了。 记忆停留在他从楼顶坠地的刹那,鲜血从他的后脑勺蔓延开来,他躺在血泊中,看着蔚蓝的天空中,一架飞机飞过。 他忘了自己是怎么从楼顶坠下的,也忘了坠楼之前一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一睁眼,他就回到了九天前。 时间逆流,但空荡荡的楼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再不能走出北里街九号。他被困在了这了,而此后的每一天,都有人前来拜访。这些人里有他父亲的好友,有西亭诗社的社员,有沈青书的同学,有邻居,等等。 九天,十三个拜访者,一栋小洋楼,一个渐渐拼凑出的真相,构成了《北里街九号》的整个故事。 第一场戏是许白的独角戏,拍的就是沈青书死而复生,重回九天前的场景。整个片段时长三分钟,只有一句台词。 一般来说,导演为求个开门红,第一场戏会安排比较简单的,容易过。可这段戏并不简单,姚导为此拉着许白练了很久,念叨了无数遍“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死了”,才放过他。如果不是知道姚导的脾气,许白一定觉得这是在整他。 “小许,放轻松,姚章这老家伙就喜欢给你们年轻人出难题。他上一部戏的第一场戏足足拍了十来遍才过,你别有压力。”饰演沈青书老师的是全组年龄最大、资历最老的一位老戏骨翁仲,也就只有他敢当面埋汰姚章。 许白扶着翁仲在一旁坐下,笑笑说:“没关系,万事开头难嘛。那我去准备了,翁老。” “去吧去吧。”翁仲很喜欢许白这样的年轻人,随和、没有大明星架子,嘴角总挂着微笑的样子看着是有点散漫,可接触下来又发现还挺上进的,肯吃苦。 这时,饰演诗社社员之一的杜泽宇跑过来,拿着剧本谦虚地向翁仲讨教。 翁仲看了看他批注写了挺多但纸张还崭新白皙的剧本,随意地摆摆手,笑呵呵道:“还是先看小许的吧,你也看看,有好处。” “哦。”杜泽宇有些不乐意,但又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留在翁仲身边一起等待开拍。 “电影《北里街9号》第一场第一次,action!” 温暖的午后,阳光照进朱红的窗子。墨绿的爬山虎从窗棂处探出一小节嫩芽,它的影子落在窗边的圆形小茶几上,与白色瓷瓶里插着的海棠花相映成趣。 茶几旁还坐着一个青年,一半坐在阴影里,一半在阳光下。他穿着黑色的中山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拿着书的手骨节分明,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很干净。然而他歪斜的坐姿却将这份严谨稍稍冲淡,让人不由将目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 他大约是看书看累了,就这么睡着了,头一歪,整张脸就都暴露在温和日光里。 这是一张极俊的脸,头发后撩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因为睡着,一双剑眉稍稍敛去了往日的锋锐,英挺的鼻梁亦柔和许多。他的唇色是淡的,与阳光一样淡,唇形却是极好看的,微微透着一丝性感。 镜头在他的脸上稍作停留,忽然,他似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蹙了蹙眉。梦在加深,他拿着书的手慢慢收紧,好似在梦里挣扎着。 这种挣扎是短暂的,因为下一秒,他就忽然睁开眼来,像一个断了呼吸的溺水者,大口地喘着粗气。 蓝色的线装书,被他握成了卷儿。他低着头猛喘了一口气,谁都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又能从他微微颤抖的手和肩膀看出他的惊恐。 然后,他在地板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这里是他的家,他还在屋里。 他猛地惊醒,抬头四顾,目光匆匆、匆匆地扫过四周熟悉的景物,一缕茫然悄悄在他眼中扩大。 他这是……怎么了? 鲜血、飞机、坠落的风,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他有些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蓦地站起来,有一股冲动想要冲出去。 可他要去哪儿呢? 他又忘了。 阳光,在地上投下他的身影,他站在风穿过的客厅里,喃喃道:“我……死了吗?” 忽然,大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沈先生在家吗?” “好!过!”姚章激动地拍着大腿,周围一圈围着的打光师等等也都露出了笑容。开头那么顺利,总是好的。 许白摆摆手,微微笑一笑,那属于沈青书的气息便瞬间消散了。 翁老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过头去问杜泽宇:“小杜啊,你刚刚要问我什么来着?” 杜泽宇:“……没什么,翁老。” 拍戏继续,许白戏份多,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机会。好在这部戏基本没有什么动作戏,台词也并不冗长,许白又时常坐在翁老身边请教,所以进展还算顺利。 只是天公不作美,拍到第二天下午,忽然下雨了。 “天气预报他妈的总是骗我!”姚章骂骂咧咧地跑进屋里,怒摔剧本。摔了之后才想起这是人家的古董房,万一把地板砸穿了他可赔不起,于是又飞快把剧本捡了起来。 不得已,姚章只好先拍室内的戏份。 可不一会儿,外面开始电闪雷鸣,他的镜头里一会儿一道闪电劈过,这老天爷给他打的光,实在不咋地。 “不拍了不拍了,今天提早收工!都把东西收拾好啊,别磕着碰着了!”姚章拿个喇叭大喊。 许白却没急着走,他喜欢待在拍摄现场感受气氛,这能帮他更好地代入角色。而且今天正好大家收工早,人一走,楼里就空了,那些被人声掩盖的沧桑感和充满意趣的古韵,便又从小洋楼的各个角落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跟姚章打了声招呼,许白也没卸妆,也没换衣服,仍作沈青书的打扮在楼里慢慢地走。 他想象着自己就是沈青书,他会在午后坐在窗边晒着太阳看书。 他会在这样的下雨天泡一杯咖啡,倚在门口看微雨中的海棠花,遥想远方的战火。 他会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笔杆子就是他的枪。 很快,姚章把其他人都支走了,没有谁再去打扰许白。男主角这么努力,姚章只有开心的份儿。 姜生也搬了个小马扎坐到了大门口,一边玩手机一边等许白。因为低着头,他也没有看到雨停后,许白一个人晃着晃着从楼里晃了出来。 许白看到了院墙上的一扇侧门,它在海棠花的掩映之下,上面还挂了许多绿色的藤蔓。这是一扇很小的铁门,门上的铜锁都已经生锈了,看着许多年都没用过。 铁门后面是……隔壁人家? 这两户人家以前关系应该挺好的吧,居然还在这里开了一扇门,不知道隔壁住着谁呢。如此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许白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便又转身离开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嘎吱”的开门声。那像是铁门在时间的长河里发出的一声呐喊,门上的枯叶被震落了,尘埃也随着点滴的雨水渗入泥土,寓意着新的开始。 许白惊讶地回头,目光落在走进来的那个人身上,怔住。 这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大约三十来岁,凤目,薄唇,头发微长但柔顺有光泽。他的右手提着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皮箱子,左手的臂弯里搭着件铁灰色风衣,身上则穿着极为考究的西装三件套,胸口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平整的领口没有一丝褶皱。 他还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细细的银链子从镜架上荡下来,弯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对,优雅。 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气度沉稳,又雍容华贵,让人很容易便想到晚上的月亮。那副眼镜就是云遮月,将他那双仿佛有着许多故事的眼眸藏在后面。 可他又是冷的,神情是冷的,推门的那只骨节分明的白皙的手,有着骨瓷一样的美和冷感。 这样的打扮,在这样的一栋老宅里,很容易就让人模糊了时间的概念。 “可以让一让吗?你挡着我了。”他要比许白高一些,低头看向他时,那银色的链子微微晃动着,在雨后初晴的阳光下晕开一丝迷离的光泽。 许白的心神在那一刹那有些微的荡漾,这种荡漾无关别的,只在于不管是人还是妖都有的对美的一种向往。此时此刻许白相信了,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不去评判他的五官,仅凭第一眼的气质就能让你目眩神迷。 。 第3章 艳压 好在许白不是一个为色所迷的妖怪,在初时的恍神后,他连忙追上那个男人,问:“请问你是谁?” 男人却一点都没搭理他,他站在小楼前,目光仔细描摹着它布满了时间创痕的瓦片,还有那仿佛还掬着百年烟云的窗棂,阳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真切。 这是一个雨后,海棠花瓣落了一地,有一种哀婉的美。 眼前的一切就像一副画,一副只存在于时间缝隙中的画,让许白舍不得去打破。 这时,一个大约十三四岁的穿着背带小西装的少年急匆匆从那扇小铁门里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先生你等等我啊!” 许白心里有个猜测,于是他往前一步把少年拦下,友善地问:“你好,这里是私宅,不允许外人擅闯。请问你们是……” 少年长着一张很漂亮的杏眼,头发微卷,发色偏浅,鼻梁两侧还长了一些可爱的小雀斑。他眨眨眼,说:“这里就是我家先生的家啊,这一栋和隔壁一栋,都是!” 果然。 许白回头看向那个男人,这人就是传说中的幕后大老板?这可真是,颜值碾压全公司啊。 “你就是那个在先生家里拍戏的大明星吗?”少年对许白忽然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心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你没有我家先生好看欸。” 许白:“……” 做人其实不需要这么诚实,少年。 “阿烟,不得无礼。”男人转过头来,语气严厉。 被唤作阿烟的少年便吐了吐舌头,跟许白老老实实地说了声“对不起”,不过一转眼他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临走时还跟许白挥了挥手。 他们从小铁门来,又从小铁门回去,好像只是单纯来这里看一眼。而那个男人除了刚开始那句“让一让”,一句话都没跟许白说过。 美人是可以有点个性的,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回家的车上,许白思考着要不要把碰到大老板的事情跟朱子毅汇报一下,最后还是作罢了。像大老板那样低调且不易接近的人,肯定也不希望跟他们产生什么瓜葛。 何必自讨没趣。 倒是助理姜生对于惊鸿一瞥的那两个人保持了极大的好奇心,许白没告诉他那是大老板,剧组里藏不住秘密,万一惹来麻烦就不好了。 姜生也就是三分钟热度,不一会儿又想起另外一茬来,趁着等红灯的档口给许白手机上发来一个帖子。 许白点开一看——最帅妖怪大赛。 什么鬼? 许白一边往下滑,一边听姜生说:“君君理发店的老板搞的,说要紧跟时代,调节一下妖口普遍老龄化的紧张气氛,顺便帮他的理发店招揽点生意。但是榜单上居然没有许哥你,这太不公正了!我去跟他投诉,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许哥?他竟然对我说建国以后出生的小妖怪都不能上榜!” 建国以后的都不能上榜?这又是什么鬼? “这是**裸的歧视!” 下班高峰此起彼伏的汽笛声和姜生的控诉重叠着传入许白耳中,他直接把页面拉到底,看到了一个名字——傅西棠。 傅西棠?这又是哪个老妖怪? 他又往下拉了拉,却没有看到傅西棠的照片。所有排入榜单的妖怪都有照片,可就这个傅西棠没有。 看看简介写的什么——妖界一枝花,人间十里香。 再往下拉,许白想去评论里看看有没有人放照片,结果第一眼就看到了一条评论。评论如下—— 就是你爷爷:连许仙都为之震惊!傅先生完爆许白小蛇妖十条街!许白弱爆了!整个西湖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投湖自杀吧许白! 许白认得这个id,丫就是西湖里跟他小时候打过架的那只王八,号称许白的妖界第一黑。千年王八万年龟,可不就是你爷爷么。 可惜这么多年他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句话,一点新意都没有,下次回老家的时候应该送他一本新华字典。 哦忘了,《新华字典》已经送过了,还是送大魔王新编的扫盲教材《妖界三千言》吧。 许白心平气和地想:他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很快,车子停在家门口,许白临下车时又忽然问姜生:“小姜,我长得帅吗?” “啊?”姜生愣住,下意识地看向后视镜。后视镜里的男人留着干净清爽的短发,虽被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可那利落的剑眉、英挺的鼻梁便足以弥补这份遗憾。稍稍紧绷的下颌线,更透着一丝性感。 气质干净,却又透着点小性感,这是许白能获得无数粉丝青睐的一个主因。 “帅啊!”姜生给出了肯定的答复,但他感觉许白的兴致不大高。 于是目送许白进屋后,姜生赶紧给朱子毅发了信息。 姜是新的鲜:老大!许哥竟然对他的美貌产生了怀疑! 朱子毅:谁发通稿艳压他了? 姜是新的鲜:傅西棠! 朱子毅:新人? 姜是新的鲜:是个老妖怪啊! 随即,姜生也给朱子毅发了那个帖子,朱子毅看过之后,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朱子毅:你等等,我忽然觉着这名字有点眼熟。 那厢朱子毅关掉姜生的聊天界面,又点开了老板叶大少给他发来的工作指示。指示的内容大约是——大老板回国了,就住在北街10号,片场的隔壁。希望朱子毅跟许白都能留心一点,在剧组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让大老板受到不必要的打扰,否则就要抱着他一起跳四海大楼。 大老板叫什么呢?傅西棠啊。 朱子毅沉默了片刻,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掌握了世界终极秘密的男人。 第二天,朱子毅推掉了几个会,特地赶到剧组侦查情况。 进门前,他下意识地往10号门口望了一眼,就看到一个半大少年顶着一个鸡窝头搬着个小板凳坐在门前嗑瓜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剧组这边人来人往。 这不会是大老板的儿子吧?朱子毅想。 他没上前打扰,径自进了片场。 许白正在拍戏,这场戏他已经ng三次了,可就是一直过不了。姚章总说他表达的人物情绪不够到位、不够饱满,让他再仔细琢磨,于是跟他对戏的杜泽宇都跟着一块儿ng。 “你这个时候想到的应该是悲愤、悲愤!感情再强烈一点,但是注意要收着,不要表露得太外放,懂吗?” 姚章一遍遍强调,可最后究竟差在哪儿,许白却总是不能准确地摸到那个点。他看着对面的杜泽宇隐隐有些不耐烦的表情,余光瞥见他背后不远处的那道小铁门,就不由想起了昨天的经历。 结果姚章忽然惊喜大喊:“对就是这种表情!稳住!” 许白:“……” 这场戏磕磕绊绊地终于过了,许白的脑子里却总是忍不住想起昨天那个男人。这得怪姚导,许白继续心平气和地想。 然后他刚刚坐下喝了口水,朱子毅就从后面冒出来,在他耳边说:“你知道住在隔壁那人是谁吗?他是我们的大老板,叫傅西棠。” 许白没有说话,他还擦了擦领口上沾到的水,努力把傅西棠这个名字和昨天那个男人对上。然后发现——真他妈的配。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世界真奇妙,我们大老板居然也是个妖怪。” 朱子毅:“……好像是的。” 狗日的,光关注许白被艳压了,居然漏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妖怪三人组立刻凑在一起,讨论着是不是要先去拜个山头。 没想到许白转头时看到杜泽宇在看他,于是便对他还以友善的微笑。杜泽宇却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妈的,果然是影帝。拍戏的时候故意拖我ng,现在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假惺惺地对我笑,影帝了不起啊。”杜泽宇小声嘀咕着回到自己的助理身边。 助理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你刚才跟许影帝又说什么了?” “没有。”杜泽宇蹙眉。 “没有就好。”助理松了口气,说:“金哥让我问你,准备的礼物有没有头绪了。” “礼物这种东西你们帮我准备不就好了,对方就是个老头子,我能想出什么点子来?”杜泽宇有些不耐。金哥是他的经纪人,能力不错,可不就是借那老头子的房子拍几天戏吗,至于让他去送礼? 助理看出了他的心思,好言劝道:“杜哥,这房子的主人据说还是叶大少的舅老爷呢。金哥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对方住进了隔壁,我们要是送对了礼,说不定叶大少下部戏就能捧你做男配了!” “什么男配,是男主!”杜泽宇真是气死了。 “是是是,瞧我这张嘴,下部戏杜哥肯定是男主了。”助理好说歹说,总算把这位爷哄高兴了。转眼一看剧组的配置,这男一、男二哪个不比杜泽宇咖位大,还比他努力,也就杜泽宇自命不凡,还总有被害妄想症。 唉,算了,还是赶紧把礼物的事情解决好吧。 那厢妖怪三人组也有了结论——山头不能乱拜。 朱子毅又加了一句:“不过你们都盯好了,尤其是你啊小姜,仔细着点。看好那扇小铁门,别让人打扰到大老板,否则叶大少下个月肯定就要开我的批斗大会了。” “哦哦哦,那我待会儿就去门上弄个小法术吧!”姜生积极建言。 “你笨啊!”朱子毅打了一下他那猪脑袋,说:“这样一来,我们妖怪的身份不就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了吗?隔壁可住着一个老妖怪,你的小把戏能瞒过他?” 闻言,许白立刻又抛出两个问题:“叶大少知不知道大老板是妖怪?如果他知道,那我们还要掩盖身份吗?” 朱子毅顿时又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妖怪三人组面面相觑,紧接着又投入到紧张的讨论中去。 。 第4章 外卖 许白觉得大老板这种生物,只可远观而不可近玩焉。 可他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 因为今天正好要拍一场日出时分的戏,所以许白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到了片场。那时候片场人还不多,替他化妆的小莫姐跟他嘀咕了一句:“今天也不知道吹得什么邪风,杜泽宇一大早就到剧组了,他的戏在下午呢。” 小莫姐是化妆组的大姐大,而且以前就跟许白合作过,跟他很熟,说话并没有很多顾忌。 “翁老今天上午也在呢,我看杜泽宇好像一直在跟翁老请教问题。”许白笑笑。 杜泽宇虽说跟许白不是一个公司的,但他那小公司其实是四海娱乐旗下的一个子公司,只是没有对外宣布罢了。 许白对八卦来者不拒,但他基本不在背后讲别人坏话。这也不是因为他品格多高尚,而是他点太背,十次有九次都能被正主听到。 青春期的痛,是西湖里汪洋的水。 一个上午,杜泽宇都很安分,不是在看剧本就是在跟翁老请教问题,顶多玩一玩手机。他打了三局王者农药,许白看到他送了十个人头。 那表情从充满自信到黑如煤炭层层递进,比他拍戏的时候转换自如多了。 他输第三局的时候,抬头恰好碰到许白在看他,于是许白立刻给他送上一个关爱和鼓励的眼神。 但是杜泽宇不太领情,脸色更黑了,站起来就走。 他可能是输太惨了影响心情,你听他队友还在骂“傻逼兰陵王、兰陵王大傻逼”呢,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可是到了十点,许白拍完一场戏下来,却发现杜泽宇不在了。不光是他,连他助理都不在。 回头一看,围墙上的小铁门居然开了。那儿基本不在他们的取景范围内,所以很少有人会走到那里去。 他们不会是去隔壁了吧? 许白赶紧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移动到小铁门旁,犹豫了两三秒,还是一步跨了过去。 隔壁的布局,几乎与北街9号一模一样,连那栋小楼都像双胞胎弟弟,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只消一眼,许白就看到了杜泽宇和他的助理,因为他们被那个叫做阿烟的少年拦在了小楼门口。 “什么字画啊?先拿来我看看吧,我家先生还在休息呢。”阿烟放下零食袋子,舔了舔手指,一脸天真无邪。 “你是谁啊?”杜泽宇忍着脾气问。 “我是这里的门房啊。”阿烟眨眨眼。 “门房???”杜泽宇看着他的小身板,怀疑就像青春期的痘痘,压都压不住。 助理连忙拉了拉他,先不说“门房”是不是真的,这孩子出现在这里,就肯定是主人家的人啊,不能得罪。于是他抱着哄孩子的心态拿出了那卷字画,笑着说:“这是松鹤先生的真迹,小朋友你要看看吗?” “我不是小朋友啦。”阿烟立刻严肃地扳起小脸。 “好好好,门房先生。”助理顺着他的话说。 阿烟就大肚地原谅他了,而后大大咧咧地接过字画,手一抖就把它抖开了。助理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双手急忙往前伸,就怕他一不小心把字画给弄坏了。 谁知阿烟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的心直接炸了。 “这是假的呢。”阿烟仰头看着他。 “怎么可能!”杜泽宇先跳起来了。 “就是假的啊。”阿烟语重心长。 杜泽宇气死了:“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你这个小门房是不是存心找茬?” 助理一边防着杜泽宇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一边也赶忙耐心地解释:“这个话不能乱说哦,小朋友。” “假的就是假的啊,真的在我家先生书房里,写得还不如我家先生好呢。”阿烟,通杀。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许白觉得他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在遥远的隔壁看他的剧本。但是阿烟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随手把字画往杜泽宇怀里一塞,就冲许白奔过来了。 “大明星!你也来找我家先生玩吗?”阿烟问他。 “我只是……路过,看见门开我就进来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许白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他影帝级的表演。 那边杜泽宇警惕地看着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自己刚才丢脸的一幕有没有被许白看到了。 许白假装没看见,他不去说杜泽宇的坏话,也能理解他给大老板送礼的意思,但他也没必要老好人似地专门砌个台阶给他下。 多费劲啊,这不符合许白的人生信条。 阿烟也华丽丽地无视了还站在小楼门前的两位,仰头看着许白,眼中洋溢着雀跃,说:“听说拍戏很好玩儿啊,我能跟你过去看看吗?我很乖的!” “你不是门房吗?不用帮你家先生看门?”许白笑说。 “就在隔壁嘛,走开一小会儿,先生不会怪我的!”阿烟撺掇着许白往回走,许白也就无可无不可地带他去了隔壁。 他也有些吃不准这小少年跟大老板究竟什么关系,不过这两栋楼都是大老板的私产,他的人要去哪儿、要干什么,许白可不想管。 于是许白跟阿烟回到了北街9号,就留杜泽宇和他助理两个人,风中凌乱。 “我们还送不送礼啊,杜哥?” “……” “杜哥?” “你干脆给我唱一首阿杜好了!”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谁让你真的唱了!” “……” 片场,许白把阿烟安排在自己的休息椅旁边,让姜生带着他。阿烟表现得跟他说的那样乖巧,一双杏眼虽然闪烁着好奇的神光四处看,可他的人还端端正正地坐在小马扎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整个就是一“乖巧.jpg”。 剧组里忽然出现一个这么可爱的少年,自然也引起了其他人的围观。许白一律回答是隔壁人家的孩子,只是过来看看,反正有好几个人都看到他把人从小铁门带进来的。 其余人看在许白的面子上,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倒是姚章提前被叶远心知会过,是个知情人,看到许白带着阿烟从隔壁过来,便给许白投去了询问的眼光。 许白点点头。 姚章再点点头。 双方相视一笑,互相在心里给对方点了个赞。 但其实,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姚章——大老板的儿子? 许白——放心,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以继续安心拍摄。 姚章——干得好,这么快就连大老板的儿子都搞定了,年轻人有前途! 双方相视一笑,牛头不对马嘴。 有了姚章的默许,阿烟在剧组更是混得如鱼得水。俊俏可爱的小哥哥总是特别惹人欢喜的,没过一会儿,阿烟的前面就堆了各种零食,其中大半来自于化妆师小莫姐。 就连同组的戏份最多的女演员姚杳,走过时都忍不住停下来跟阿烟搭了几句话,然后让助理送了一杯酸梅汁过来。 没有许白的份。 许白看向姚杳含笑的脸,对方揶揄道:“大影帝还差我一杯饮料啊?” 许白无奈:“我是在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姚杳扑哧一声笑出来:“明天再请你喝,这是我自己做的,今天就只剩那一杯了。” 姚杳之前与许白并不熟悉,拍了三四天戏,都只是点头之交。这一回因为阿烟,倒是熟稔了起来。 阿烟呢? 阿烟只是个乖巧又可爱的孩子,他只要吃吃吃就可以了。间或再回头看着坐在不远处散发着怨念的杜泽宇,继续开心地吃吃吃。 可即便如此,等到中午发盒饭的时候,一直没有停过嘴的阿烟仍然双眼放光地盯着许白的盒饭。 “家里……没准备午饭吗?”许白试探着问。 阿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我能带一份回去给先生吃吗?如果你能再顺便也给我一份就更好了。” 许白有些诧异,大老板能没有午饭吃? 阿烟看出了他的疑惑,立刻可怜巴巴地说:“我家厨子还没来呢,从昨天开始我们就一直等啊等,可他到现在都没来。” 虽然说妖怪几顿不吃也饿不死,但我佩服你们的毅力。 阿烟紧接着又说:“他说他迷失在太平洋上了,爱上了那里的一只海怪。” 许白:“……” 阿烟:“先生都要饿死了。” 许白:“等等……海怪?” 许白不得不打断这个情迷太平洋的剧本。 阿烟:“就跟你一样啊,水里游的。” 许白:“你知道我是妖怪?” 阿烟迅速又摆了一个“乖巧.jpg”,眨巴眨巴眼睛,说:“都是先生说的,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呢。” 好吧,修炼多年的老妖怪能有这个能力,许白并不感到奇怪。但让大老板吃剧组的盒饭,还是有点违和,于是许白只好掏出手机来叫外卖。 阿烟就在一旁给他出谋划策:“这个这个,先生喜欢吃牛肉面!” “还有这个,小笼包,可好吃了!” “来一点卤味吧,先生也超级喜欢吃卤味的!” 许白将信将疑地点着,保险起见,他还是另点了一份口味清淡的四菜一汤。 于是四十分钟后,刚刚倒完时差醒过来的傅西棠打开门,就看到门口一溜排开站着来自美团、百度、饿了吗的外卖骑手。 宛如一场大型尴尬集会。 “先生,您的外卖到了,请给一个五星好评哦。” 傅西棠沉默三秒,回头看向正从小铁门偷偷溜回来的阿烟。阿烟立刻僵住,讪讪说道:“先生你醒了啊,哈哈哈……” “倒了那么久的时差肯定饿了吧!” “我发现祖国母亲真是太好了,煎炸烹煮,八大菜系……” 可傅西棠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眸子却仿佛看到他的心底,还没有蹙眉,就让阿烟小心脏跳得像得了帕金森。 “请稍等。”傅西棠对几位骑手稍作抱歉,关上门,回头,平静地问:“我在吃的上亏待你了?” 阿烟:“没、绝对没有!” 傅西棠:“那你是对我有所不满?” “先生我错了,我不该出去坑蒙拐骗,不该随便拿别人的东西。”阿烟忏悔,深刻忏悔,表情真挚道:“其实这些都是许白点的,我都让他不要点了他还要点,真的!” 傅西棠低眸整了整白色衬衫的袖口,眼睛上荡下的银链子在迷离的阳光下荡漾着独特的光晕。他的动作很慢,慢条斯理,让你能有一点宝贵的时间来忏悔自身,早日投胎。 “你觉得,”他复又抬眸,说:“我会信吗?” 阿烟决定立刻死去,嘤。 。 第5章 送礼 许白对于隔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拍戏。现在正在拍的这场戏,是他的一场个人戏。 戏里是故事发生的第三天,被重重谜团困扰的沈青书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之中。他想不通,也不知道该跟谁倾诉,他甚至不知道那一个个前来家中拜访的人,是真正活在时间长河里的,还是与他一样的逆流而上者。 他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花园里,而后看着满墙的爬山虎,怔怔出神。 这一段戏长达三分钟,虽然后期剪辑时一定会加入各种空境、远景甚至回想,但现在就只有许白一个人站在那里。没有台词、甚至没有任何大的动作。 这本该是段很难演的戏,但他忽然又想起了傅西棠。那天许白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走到这个位置站着,抬头望着小楼出神,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对,怀念。 沈青书应该也是怀念从前的,这个楼里曾经住过他的亲人,有他许许多多美好的回忆。然而此刻楼里空荡荡的,空得好像都不是他曾经住过的那一栋。 他仍遥望着小楼,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在脑海中勾勒着它往昔的模样。然后,他的眼眶慢慢地变得有些湿润,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着,像是想起了某一首童谣,轻轻打着节拍。 往昔是什么样的呢? 童谣又是哪一首? 没有人知道,但大家似乎都能感受得到。 镜头前,姚章以及剧组的大家都不由得压低了声音,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看着旋转的镜头里,许白饰演的沈青书忽然张开双手往后倒在柔软草地上。 他又睁开眼来,看着头顶碧蓝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末了,他想起那天死时的情形,于是忍不住向天空伸出手,企图抓住那只从他头顶飞过的飞机。 阳光从他的指缝间洒落,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余光忽然瞥见隔壁院子里的那栋小楼。小楼二楼有一个小小的露台,那儿似乎有个身影。 嗯?谁站在那儿看他呢? 许白下意识地出戏了,好在这个时候姚章大声地喊了一声:“过!” 许白连忙坐起,没来得及品味一条过的喜悦,就转头向隔壁看去,可是露台上已经没人了。他一边摘着身上的草叶,一边想——难道是大老板吗?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许白摇摇头,很快把这个小插曲抛诸脑后,转身与姚章讨论起刚才的表演来。 另一边,傅西棠端着咖啡从露台走进房间,又不急不缓地走下楼梯。走到厨房的时候,他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整,时间刚刚好。 于是他走进厨房打开锅盖,一阵香味便扑鼻而来。 轻轻搅动着长柄勺,他拿起旁边的木托盘,托盘上放着的白色花朵便自动舒展开来,重新变成一块方巾铺在托盘上。 随后他放下托盘,摊开手,从窗户里探进头来的爬山虎便似活的一般,乖乖地卷起碗碟递到他的手中。 可他看着那碗碟,眉头蹙起一个微不可查的褶皱,问:“你洗手了吗?” 爬山虎顿时紧张地竖得笔直,所有的叶子都竖起来了,一看就没洗。 “洗。”傅西棠道。 爬山虎便又乖乖地把碗碟卷回去,推开水空头,哗啦啦地给它自己和碗碟都冲了个澡。冲完之后还很聪明地用毛巾擦了,才重新递到傅西棠手边。 傅西棠摸摸它的芽尖,它便又害羞似地躲回窗外,悄悄探出个头来。 厨房里,傅西棠将锅里的银耳莲子羹盛在白色的精致瓷碗中,袖子稍稍卷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最神奇的莫过于他的手指,只是在碗上轻轻掠过,便有几片花瓣从指间洒落,点缀在面上。 阿烟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问:“先生,你在做什么啊,好香啊!” 傅西棠回头,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说:“杂草除完了?” 阿烟:“没有……” 傅西棠:“继续。” 阿烟只好又回去除草,先生还不准他用法力,拔得他手都痛了。可他没走几步,傅西棠又把他叫住,他还以为先生终于学会慈悲为怀了,没想到他却说:“把这碗给你那位许影帝送过去。” “啊?为什么啊?”不给我吃吗? 傅西棠擦着手,冷冷说道:“为了还你那份小笼包、卤味、麻辣烫,还有牛肉面。” 阿烟悔不当初。 于是三分钟后,阿烟端着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一路小跑着来到许白面前,不情不愿地往前一递,说:“哝,我家先生给你的。” 许白:“嗯???” 正好站在旁边的男二号顾狄、恰好路过的杜泽宇和小莫姐、姚杳,齐刷刷看过来。顾狄忍不住问:“什么东西闻着这么香啊?” “我家先生做的银耳莲子羹。”阿烟说。 “你家先生?隔壁的?!”杜泽宇心中刮起了巨浪,卧槽许白这个心机影帝,早上故意看他出丑,结果自己就献殷勤! 看,这就是证据啊! 你的心机,我的震惊! 许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阿烟此刻正心痛呢,也不想解释了,放下托盘就走。他需要回去把满院子的杂草都拔了,以平复他委屈的心情。 小莫姐则仗着跟许白是老熟人,凑在一旁往碗里瞅:“哇,还有花瓣呢,这做得可真精巧啊。不过也是,住在这种楼里的人,吃得肯定不含糊。话说许小白,隔壁到底住的哪位先生啊?” 顾狄也说道:“不会是个大厨吧,这闻起来可太香了。” 姚杳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平时也爱做点小点心,可跟这个比起来差太远了。” “也许吧,下次我请你们去荷和轩,那儿的银耳莲子羹也很好吃。”许白笑着说。 “那可说定了。”几人都笑起来。 银耳莲子羹的风波,看似就这样过去了。可许白不知道的是,在他低头享用美食的时候,八卦的小翅膀已经扇遍了大半个剧组。 北街9号麻辣烫可持续发展研究协会(7) 莫小仙女:天了噜噜噜噜噜!我到底错过了什么?!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为什么隔壁的先生会专门给许影帝送银耳莲子羹!好香啊我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二营长:根据小道消息,隔壁的布局好像跟这边一模一样…… 莫小仙女:卧槽哪来的小道消息? 二营长:道具组的人说的啊,刚才小铁门开的时候有人瞧见了。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你们说那位先生到底是谁啊? 瑞贝利卡:其实你们都忽略了一点,看到杜大神刚才的表情了吗?打排位连跪十场都没有这么臭的! 瑞贝利卡:等等,我们这个群没有他的粉丝吧? 莫小仙女:哪能啊。 挖掘师少女赵:所以杜大神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瑞贝利卡:话说你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神秘大老板吗?这个八卦到底还有没有人在追了啊?没有更新吗? 阿么么么么:所以说神秘大老板啊、隔壁的先生啊、杜大神的脸黑啊、两栋布局一摸一样的房子啊,你们就没有什么怀疑吗??? 莫小仙女:[震惊.jpg] 挖掘师少女赵:[震惊x2.jpg]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震惊x你爷爷.jpg] 二营长:[震惊x同在一个剧组我竟然错过了这么多.jpg] …… 那厢,吃完银耳莲子羹的许白有些惆怅,他在思考该不该给大老板还礼。说实话,许白打小长在西湖边,没少吃莲子羹这种东西,但这么好吃的,还是头一次吃到。 白素贞吃了都要落泪,妈妈吃了都要惭愧。 如果以后天天都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许白愿意为他承包整片西湖的莲蓬。 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于是许白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回礼,他也没什么好送的,于是在第二天早上,自己煮了咖啡带过来,连同昨天的碗碟一起送到了北街10号。 许白在厨艺界相当于三级残废,只会煮咖啡和煎蛋。 给他开门的还是阿烟,许白把东西递给他,说:“请转告傅先生,银耳莲子羹很好吃,谢谢。” 阿烟皱皱鼻子,说:“知道啦,不过我家先生一向不吃外人做的东西,咖啡也一样,他很挑剔的。” 许白笑笑,说:“没关系。东西已经送到了,我先走了。” 阿烟耸耸肩,没关系就没关系咯,于是他就提着保温杯进去了。一路蹭蹭蹭跑到书房前,敲门进去。 “先生,隔壁的许白给您回礼了。”阿烟把保温杯放在桌上。 “你又收了?”傅西棠正在看书,没有抬头。 阿烟赶紧解释:“就只是一杯咖啡啊,先生,我看到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呢。” 傅西棠没有说话,半晌,才又说道:“放着吧,今天别再过去了。” “哦……”阿烟蔫蔫地走了,他其实还挺喜欢许白的,看他们拍戏也很有意思。但先生这么说,他就只好遵命了。 书房里很快又只剩下了傅西棠一个人,与以往的许许多多年一样。良久,他才放下书揉了揉眉心,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桌上的保温杯。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金属保温杯,没有什么花哨的纹饰,杯身上刻了一个名字——许白。显然,这是它的主人为了不把它弄丢所以特意刻上的标记。 傅西棠看着这个名字,很快就响起了昨日在露台上看见的,那个躺在草丛里的小蛇妖。那个时候他的头发有些乱,身上还沾着草屑,可是他躺在那里的样子、他的神情,忽然让傅西棠回忆起了从前。 傅西棠知道他在演戏,那个故事与北街10号没有任何关联,戏里的时间也与他的回忆并不重叠。 不过许白让他并不讨厌。 这让他有些欣慰,因为叶家那个不靠谱的总算办了件靠谱的事情,没招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他的房子。 思及此,傅西棠拧开了保温杯的盖子,看了一眼。 咖啡的面上还有拉花,这是许白为了能配上大老板身份特意拉的。他觉得虽然礼轻情意重,他也没有要去跟大老板套什么近乎,可对方毕竟是大老板,一碗莲子羹都做得那么精致,他也不好意思太马虎。 于是他就搞了个拉花,拉了一朵海棠花。 傅西棠,西府海棠么。 可傅西棠根本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总结起来只有两个字——真丑。 屋外,爬山虎偷偷摸摸地绕过窗子,瞧一眼书房里的傅西棠,又转头爬上围墙去叫隔壁的哥哥。隔壁的哥哥醒过来,两株爬山虎就趴在围墙上用叶子比划着互相交流。 弟弟:哥,那边拍戏好玩儿吗? 哥哥:不好玩,他们特别喜欢指着我说“看这个爬山虎长得好好哦”,你家爬山虎长几百年不长这样啊,没见过世面。 弟弟:是哦。 弟弟:哥,你跟那个吃了先生莲子羹的那只小妖怪说过话了吗?他今天还给先生送咖啡了。 哥哥:他真有勇气。 弟弟:是啊是啊。 哥哥:即使他被先生嫌弃了,我们也不要歧视他。 弟弟:嗯嗯! 。 第6章 打架 许白,人类与妖怪史上第一个跨种族影帝,此时此刻正站在剧组思考妖生。 就在十分钟前,他拍完一场戏走过爬满爬山虎的那面墙准备去休息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拍了他一下。 他回头,后面却一个人都没有,这就有点惊悚了。然后他就发现了一根藤蔓,从爬山虎上延伸出来的一根藤蔓,卷着一颗粉红色的糖果悄悄递给许白。 它见许白没动静,就再戳一下。 许白还不动,它就再戳一下,戳、戳、戳、戳,契而不舍。 许白接过糖果,说了声:“……谢谢。” 于是许白此刻陷入了沉思,助理姜生听了他的话,也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两人齐齐坐下来,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名为“花果山天团”的群。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怎么觉得我是妖怪的身份隔壁每个人都知道了? 朱子毅:隔壁有人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 姜是新的鲜:所以为什么要送许哥一颗糖啊? 朱子毅:你不也是草本科的吗?要不你猜猜那爬山虎什么心思? 妖界的动植物分属,就像人类的文理分科一样。 姜是新的鲜:我哪儿知道啊! 朱子毅:所以说,让你们少看点农业频道,养猪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是打算下岗再就业么?!好好看看什么职场箴言好不好? 克斯维尔的明天:猪惹你了? 姜是新的鲜:这两天没播养猪,在种树呢,哎哟那个果树一片一片绿油油的…… 朱子毅:绿油油的那是麦田,谢谢。 朱子毅:我说你们换个台行不行? 克斯维尔的明天:大老板其实人挺好的,美貌艳压全公司,很讲礼数,还很低调,又有钱。 朱子毅:哦,看来你对他评价很高嘛,想跟他做朋友啊? 克斯维尔的明天:不要那么庸俗,谢谢。 打完字,许白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再看看掌心的那颗糖,忽然顿悟了。其实他们完全没必要想东想西的,就比如他给阿烟定了外卖,大老板回送他一碗莲子羹一样,都是极为平常的礼尚往来。 只要和平共处,不搞什么幺蛾子,隔壁住着大老板又怎么样? 世上无难事,庸人自扰之。 于是许白拆了糖纸把糖塞进嘴里,又转头朝爬山虎挥了挥手——谢了。 爬山虎挥了挥叶子,看,一切就这么简单。 可是到中午的时候,隔壁忽然飘过来一阵阵让人难以抗拒的饭菜的香味,无孔不入地遍布在剧组的各个角落。 那会儿恰好是十一点半,姚杳正和许白拍着戏呢,闻到那香味顿时受不了了,肚子里咕咕叫,瞬间把许白的台词都给堵了回去。 姚杳瞬间闹了个大红脸,她是易胖体质,每天根本不敢吃饱,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肚子。 许白便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冲姚章摆摆手,说:“姚导,我都饿得台词都记不住了,我们什么时候放饭啊?” 姚章看看他,又看看红着脸的姚杳,闻着那诱人的香味,干脆把剧本一拍,“不拍了不拍了,都吃饭去!吃完再拍!” 其他人纷纷欢呼一声,放下手头的工作齐齐去领盒饭。 姚杳暗自松了一口气,转头想跟许白道谢,却发现他溜得比谁都快,已经在放饭的地方杵着了。 许白是不会另外点餐的,剧组其他人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一般来说盒饭都是姜生帮他领,可今天他闻着那香味,忽然觉得特别饿,就自己去了。 吃饭的时候,姚杳和顾狄都坐过来跟他一起吃。姚杳献上了自己做的酸梅汤,顾狄带了他最爱吃的凉拌黄瓜,可今天这一顿,大家都吃得有点味同嚼蜡。 姚杳说:“隔壁到底在做什么啊?怎么那么香?” 顾狄看向许白:“你不知道吗?” 许白很无辜:“我怎么会知道?” “隔壁的先生不是给你送过莲子羹吗?或许今天还会送呢。”姚杳说。 许白便开玩笑说:“我明白了,你们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才过来跟我一起吃的吧?” 姚杳眨眨眼:“哪能啊,顶多也就一点点点点点。” “可惜啊,我到现在都没跟隔壁那位先生说过一句话呢。”许白说。 这话倒是让姚杳和顾狄都有些诧异,他们都以为许白跟隔壁关系很好呢。姚杳便小声问许白:“许哥,隔壁住的真的是你们四海的幕后大老板啊?” “嗯?”许白有些诧异姚杳怎么会知道的。 姚杳便解释道:“剧组八卦都在传呢,你让助理给你打听打听呗。” 姚杳就是提醒许白一句,过后就不再多说了。 许白琢磨了一下,回头交代了姜生一句,却也没放在心上。这说的是大老板又不是他,而且他觉得之后他俩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了。 果然,这一回隔壁的大老板没再送什么回礼,可许白也没等到阿烟把他的保温杯送回来。许白还挺喜欢那个杯子的,那可是他最高档的一个保温杯了,上面还刻了他的名字,不过他也不想为了一个杯子去隔壁打扰,就准备去淘宝下单买一个新的。 晚上没有夜戏,许白就跟很久没见的顾知碰头吃饭。吃饭的地点是荷和轩,京城里有名的老字号饭馆,走的是高端路线,私密性极高,而且菜很好吃。 许白到的时候,顾知还没有来,他就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玩俄罗斯方块。 不过玩了一会儿,他就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像是叶大少的声音。许白正想着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顾知就到了。 顾知还是那副慵懒男歌手的范儿,永远看着没睡醒的神情,一圈淡青的带着点儿男人味的胡茬,已经长过耳朵的自然卷的头发凌乱而美。 一件白t,一条牛仔裤。 “嘿,影帝。” “哟,歌神。” 互相吹捧,是基友不变的日常。 “下个月外地有个音乐节请我去,我顺便出去采采风,大约一个多月后才能回来。”顾知还是那么开门见山,会抓重点。 “新专辑还没搞定啊?”许白给他倒了杯茶。 “这不是还差最后一首吗。”顾知说着,那双没睡醒的眼睛望着许白,说起了他们剧组向他邀歌的事情。 “这不是挺好的吗。”许白说。 “要不我给你写歌,你自己来唱,你又不是不能唱。嗓音条件那么好,不唱可惜了。”顾知几年如一日地撺掇他。 许白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说:“我的追求就是ktv麦霸小王子,爱唱歌唱歌,爱喝酒喝酒。做个歌手就算了,你写出来的歌如果适合我唱,那我就唱呗。” 顾知就知道他又是这个回答,笑着摇摇头,而后举起茶杯来,以茶对酒:“干杯。” 两人继续聊着,一顿饭吃到八点多,就打算散了,顾知明天一早还要去赶飞机。可是两人从房间里出去走过走廊时,却意外地听到有间包厢里的人正在议论顾知。 服务员刚刚进去送菜,门没有关。 “顾知那个人,也就那样了,一辈子红不了。写的歌再好有什么用,还不都给别人做嫁衣,他能有什么出息啊。还灵魂歌手呢,我看他也就只有一个破烂灵魂了。” “他们那些唱民谣的,是不是都得把自己搞得那么颓废,唱个歌都有气无力的哈哈哈……” “顾知就是点背,跟他同期的哪个不是红了,就他一个人还在那儿瞎搞。” 房间里听起来有好几个人,应该都是圈内的,光听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可接下去又响起来的一个声音,却让许白都听出来了。 “都别提他了,烦。”那声音里带着点不耐,但声音却是极好听的。 “是蒋固北。”顾知说。在很多年前他还没走民谣风的时候,曾经以组合的形式出道,蒋固北就是队员之一。只是他们那组合因为理念不合最后不欢而散,他与蒋固北自此也王不见王,再没来往过。 不,说是王不见王也不对。蒋固北已经成了乐坛小天王,而他还只是个小兵犊子。 “怎么办?”许白转头询问顾知的意见。 顾知很淡然,如果是几年前他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碰上有人背后这么说他,他肯定就怒了。不过现在么,对方虽然说得难听了点,但谁说不是事实呢。 他顾知就是这么多年红不了,管别人怎么说。 “任尔东西南北风呗。”顾知摊手。 “行。”许白虽然不爽别人这么说他朋友,但他更在意顾知的态度。既然顾知不想节外生枝,那他也就不去指手画脚了。 于是两个好基友就这么大大方方地继续往外走,当真一点都不犹豫。 可是两人没走出两步,那包厢里又传出一阵笑声。刚才蒋固北明明说不再提顾知了,可包厢里另外的人似乎忍不住,又提起了顾知的女朋友。 “嗳你们知道顾知的那个女朋友吗?就上个月跟他分手的那个十八线小歌手,可算是分了,我就说谁受得了跟着顾知那个怂包。我听说那个悦达的少东看上她了,这回可好了,就是人家指头缝里漏一点出来,那也比顾知强啊。” “十八线么,还以为感情有多深呢,转头就攀高枝儿了。悦达那少东据说,啧啧……” 许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同样停下来的顾知,问:“还能忍?” 顾知看着许白,眼睛里的睡意终于全部都跑光了,认真说道:“不能。” “那还等什么?”许白掏出墨镜戴上,拨了拨头发,把衬衫袖子挽起露出手腕,气场两米八。 顾知没有墨镜,正愁呢,许白又神奇地变出一副给他。顾知一边戴一边问:“你哪来那么多墨镜?” 许白打了个响指:“第二副半价。” 顾知望无言以对,他这位朋友,时常都不按常理出牌。不过管他呢,两人对视一眼,隔着墨镜看着对方伟岸的身躯互相欣赏,而后点头:“go!” 两人齐齐转身,大步前进。同样一米八几的大长腿,抬头挺胸,搭配墨镜buff,走路都带风。 刚刚从蒋固北的包厢里退出来的服务员,一转身,就这么迎面碰上了墨镜二人组。 许白冲她微微一笑,说:“你好,请问可以让一下吗?” 服务员下意识地让开,心里却咯噔一下,这两位,简直从头到脚都写着两个字——搞事搞事搞事搞事搞事……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的楼梯上,一行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转过头来,目光越过一张张疑惑的脸,望向包厢门口的许白和顾知。 准确地说,他是在看许白。 “舅老爷,怎、怎么了吗?”跟在后面的叶远心连忙问。 “没什么。”傅西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看你家艺人准备打架。” “啥???”叶远心顺着傅西棠刚才看的方向看去,刚好看到许白进去。这可把他急死了,他刚跟舅老爷吹牛说他的公司最讲文明礼貌,还树和谐新风呢,结果转头就看到未来的台柱子要去打架,那还得了?! 叶远心跳楼自杀的心都有了,匆匆跟傅西棠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就立刻往许白那里去,并且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打起来。 可他刚跑没两步,“砰”的一声惊天动地,把他的小心脏都要震碎了。叶远心赶紧一个八百米冲刺闯进去,大喊一声:“住手!” 全包厢的人,齐刷刷看向他。 叶远心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对家公司的蒋固北,沉着脸站在房间中央,面前是翻了的桌子。还有几个不太脸熟的,大概是没什么名气的小明星惴惴不安地站在旁边,有一个身上还沾着菜汤。 而他以为正在打架的许白,跟他那个好基友顾知像门神一样一左一右地站在两旁,脸上的墨镜一副比一副大。 “怎么回事?”叶远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转头问许白。 许白摊手:“听说这里有人打架,我们是来劝架的。” 叶远心在心里怒吼: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又转头看向蒋固北,拿出四海老总的气场来,蹙眉道:“你们在这儿是干什么呢?知不知道这里一张桌子就要多少钱?不好好吃饭就给我滚蛋!” 许白:“……” 蒋固北被他说得脸更黑了,说:“我会原价赔偿的,不劳叶大少操心。” “你以为老子爱操你们广厦娱乐的心啊,荷和轩是我家舅老爷的产业,你们砸的是我舅老爷的桌子,懂不懂?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老子迟早把你们广厦的都给拉黑名单!”叶远心的暴脾气在圈内远近闻名,不管你是集团大佬还是十八线小透明,他愿意跟你撕就跟你撕,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 广厦娱乐的老总为此送了他一个黑称,叫狂犬小叶。 眼看着叶远心又要收不住了,许白看向蒋固北,率先说道:“蒋先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大好,我们没挑对叙旧的时候,就先告辞了。” 架没打成,不是许白和顾知临时怂了,而是蒋固北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刚打开门,就看到蒋固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凳子,怒喝一声:“闭嘴!” 旁边那人被他吓到了,措不及防间撞倒了桌子,然后紧接着,叶远心冲了进来。 被许白这么一插话,叶远心也发不起火来了,只瞪了许白一眼,说:“你给我出来。” 许白摸摸鼻子,给顾知使了个眼色,然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叶远心出去。叶远心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说:“今天我舅老爷在呢,你说你要打架,什么时候不好打,偏偏挑这个时候。你要是明天打,我给你叫一车的保镖来。” 许白:“……” 叶远心又摆摆手:“算了算了,现在你跟我去见他,记住给他留个好印象,知不知道?” 许白愣了愣:“现在就去?” 叶远心没好气地反问:“不然呢?” 许白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挽起的袖子又放了下来。 今天出门大概是忘记看老黄历了。 。 第7章 同席 许白跟顾知打了声招呼,就跟叶远心去见大老板。 走上楼梯,抵达荷和轩从不对外开放的三楼,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就只有一个房间。房间没有门,只有摇曳的白色珠帘,珠帘后则是一面花鸟屏风,绕过屏风,许白才见到了傅西棠的身影。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正站在花鸟架前,看着笼中的金丝雀。此时的傅西棠换上了一身精致的黑色西装,眼镜上仍垂着银链子,稍有些长的黑发自然地卡在耳后,看着鸟笼的样子愈发像个古老的绅士。 “舅老爷。”叶远心轻轻叫了一声,宛如一个从良的太妹。 傅西棠没有回头看他,单手背在身后,逗了逗鸟,问:“这鸟是你买的?” 叶远心连忙摇头,“这可不是我干的,家里长辈知道舅老爷您回来了,送来的礼。那边儿还有一些东西堆着呢,我都没敢拿出来。” 闻言,傅西棠打开了鸟笼,拍拍笼子,看着那金丝雀从里面飞了出来。三人目送着那雀儿飞到窗台上用尖尖的喙梳理着羽毛,傅西棠说道:“他们一把年纪了,有空拍我马屁,不如早点儿入土为安。” 叶远心立刻闭紧了嘴巴,一脸委屈。 许白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太多了,尽管他才进这个房间不到半分钟。 “坐吧。”大老板终于大发慈悲。 叶远心连忙给他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公司新晋的影帝,叫许白,就在北街9号拍电影呢。” 傅西棠扫了他一眼,说:“我知道。” “你们见过了啊?”叶远心好奇地看向许白。 许白只得,然后说:“谢谢傅先生的银耳莲子羹,那个很好吃。” 傅西棠看了他一眼,说:“不谢。” 叶远心:嗯?银耳莲子羹?我错过了什么? “我给您倒杯茶吧。”许白要等傅西棠先落座,所以此时还站着,上前一步帮傅西棠和叶远心都倒了杯茶。 他以前为了拍电影专门学过茶道,手法还是很专业的。 傅西棠便又多看了他一眼——嗯,姿势不错。但拉花很差。还爱打架。 “说说刚才的事吧。”傅西棠说。 叶远心立刻把蒋固北炮轰了一顿,在他的描述中,广厦娱乐的人要多坏有多坏,他们四海的艺人,各个都是纯洁的小白兔,是五讲四美的好青年。顺便他还把许白夸了一通,从他出道的第一部电视剧夸到他的影帝奖杯,让许小白兔自己听了,都觉得害臊。 老板,我知道你是个好老板,求求你别再说了。 可傅西棠已然窥破本质:“也就是说,你原本是去劝架的,结果自己跟对方吵起来了?” 叶远心讪笑:“那不是对方砸了桌子太不像话了嘛。” 傅西棠冷冷一眼扫过去:“我看你也没比别人像话到哪里去。” 叶远心可委屈了,连忙给许白使眼色——影帝,我刚才都那么夸你了,现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赶快上啊! “咳。”许白临危受命,心思一转,说:“我之前还不知道这里竟然也是傅先生的产业,难怪傅先生的银耳莲子羹做得那么好吃。” “是啊是啊。”叶远心立刻附和。 “荷和轩的菜一直都很好吃。”许白又说。 “对,现在来订餐的人都排到下个月了。” 傅西棠就静静地看着他俩,茶杯轻轻放下,问:“所以?” 许白绞尽脑汁,“所以,下次给我……打个折?” 叶远心正想捧他的哏,结果差点一头栽在桌上,这相声根本没法唱。 傅西棠却稍稍抬眉,重又打量着许白。许白就只好对他笑笑,朱子毅说他笑起来很好看,很清爽,看着看着就能让人开心起来。 可大老板好像不吃这一招。 他很快就移开视线,摇了摇桌旁的铃铛,送餐的人便一个个排着队从外面进来了。 许白悄悄摸了摸肚子,刚刚他已经吃过了,可在两位老板面前,他总不能筷子都不动。于是就挑一些清淡的菜夹了几筷,然后舀了一碗汤,好造成他碗里一直很满的假象。 傅西棠在饭桌上并不多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叶远心拉着许白在说。从娱乐八卦说到股票市场,傅西棠偶尔才会插一句,大多也是指出叶远心的用词错误或者判断失误。 总的来说,许白原以为他们三个人的组合会有点尴尬,没想到气氛还不错,以至于他不知不觉又多吃了几口菜,有点撑了。 吃完晚餐后,许白当然是礼貌告退。 傅西棠却把他叫住,而后转身走到窗边的一张书桌前,从桌上的几个平安符大小的小木牌里拿了一个,取下西装口袋里别着的钢笔,刷刷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的。”傅西棠将它递给许白。 “给我的?”许白有点疑惑。 傅西棠将钢笔塞回口袋,唇边带上一丝隐晦的笑意,说:“打折卡。” 许白顿住,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傅先生。” 其实我不用的。 #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下去# 离开荷和轩回到家里后,许白躺在懒人沙发上,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大对。说好不跟大老板再产生什么瓜葛的,结果他怎么又跟对方讨了张打折卡呢? 许白把那小木牌从口袋里掏出来,盯着上面的“傅西棠”三个字好一阵出神。不一会儿,滴滴滴的消息提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花果山天团: 朱子毅:许白你跟大老板一起吃饭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的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 朱子毅:这是一个经纪人的职业素养。 姜是新的鲜:发生啥事儿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确定,叶大少就是个普通人,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妖气。至于他舅老爷为什么是个大妖,这肯定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了,他们的家庭关系肯定比北街9号的爬山虎要蜿蜒曲折。 朱子毅:……你去做人口调查了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也不是,我只是问大老板要了张荷和轩的打折卡。你们可能不知道,荷和轩也是他的产业。 朱子毅:…… 朱子毅:许白你还是回去看你的农业频道吧。 朱子毅:记得回礼。 朱子毅:不要再拉花,太丑了。 朱子毅:[微笑中透露着疲惫.jpg] 于是第二天,许白为隔壁的傅先生带去了一盆花。他原本想送本书的,比较符合大老板低调内敛的风格,可他送得出手的那些都在老家,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到。于是许白就干脆在自家院子里,掘了一盆花给他。 昨天傅西棠放了那只金丝雀,这让许白再次觉得大老板人其实挺好的。9号和10号的院子里都种了许多海棠,他应该喜欢花,所以许白就干脆送花了。 一盆太阳花,又称“死不了”,简单容易好养活。 收到花的阿烟,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回屋把许白的保温杯拿出来还给他。 许白看到保温杯还挺开心的,这样至少他不用再去淘宝买了,于是他说了句“谢了”,便转身去隔壁拍戏。 阿烟抱着太阳花站在门口看着他,忽然叹一口气——哎,可怜的孩子,我家先生只喜欢海棠花呢。 我真是太善良了,没有告诉他真相。 一回头,尼玛先生就站在他身后,吓死妖了。 “谁送的?”傅西棠微微蹙眉。 “隔壁影帝。”阿烟说。 傅西棠看着那盆枝条东倒西歪但格外有生命力的太阳花,沉默了一会儿,说:“摆走廊上吧。” 正准备听他说“丢掉”或“送回去”的阿烟愣了,随即见鬼了似的看着傅西棠离去的背影——说好的只喜欢海棠花呢?说好的不能随便收礼呢?! “嗳先生,你去哪儿啊?”阿烟急忙喊道。 “访友。”傅西棠从正门出去,人影一晃,已消失不见了。 趁他不在,阿烟把太阳花放到廊下,一溜烟又跑到隔壁剧组里。许白正在研读剧本,阿烟熟稔地跟剧组的其他人乖巧地打了声招呼,然后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许白旁边,小声说:“大明星,今天还点外卖吗?” 许白想了想,问:“你家先生不让你点么?” “是啊,他不给我开通支付宝。”阿烟看起来很有些怨念。 许白莞尔:“如果他知道我给你点了,一定又要生气了。” 阿烟连忙掏出一颗糖来贿赂他,说:“不会的,他今天出去访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许白看着那颗糖,再次确认隔壁的糖果应该都是从同一家批发来的,如出一辙的五颜六色的包装。 “好吧。”许白答应了阿烟,只是这次控制了量,没有给他点太多。 结果傅西棠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再次在门口遇到了外卖骑手。那骑手大约是个新人,电瓶车都骑不利索,一头撞在了他家门上。 于是傅西棠仍然礼貌地关上门请对方稍等,而后大长腿一迈,走到小铁门旁看了眼隔壁的情形,屈指在铁门上敲了敲,“铛、铛。” 一个人回头,无数人回头,呆住。 傅西棠冷冷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阿烟身上:“阿烟,回来。” 而后他看着许白,说:“你也过来。” 。 第8章 停电 《北里街9号》剧组,炸锅了。 所有人都无心拍摄,时不时就往那扇小铁门处瞟。导演姚章更是捂着心口坐在自己的专座上,觉得自己被舅老爷暴击了,那样一张脸、那身气度,不能出现在他的电影里真是世界的罪孽。 只有执行导演还算镇定,拿着大喇叭告诫大家不要吵闹,然后宣布改拍另外一场戏——没办法,他们的男主角被隔壁的先生带走了。 很快,剧组安静下来了,可又安静得有些诡异。因为剧组大半的人都在低头看手机,微信群里刷屏的速度犹如飞流直下三千尺。 小莫姐更是冒着暴露的风险把姜生拉近了她的秘密小组——北街9号麻辣烫可持续发展研究协会。 北街9号麻辣烫可持续发展研究协会(8) 莫小仙女:@姜是新的鲜,快快从实招来!隔壁那位先生真的是你们大老板吗?为什么一个大老板会长这么帅?这不科学! 二营长:说好的舅老爷呢!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说好的舅老爷呢! 挖掘师少女赵:说好的舅老爷呢! 姜是新的鲜:是舅老爷啊[乖巧.jpg] 瑞贝利卡:是大老板吗? 二营长:是大老板吗?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是大老板吗? 挖掘师少女赵:是大老板吗? 姜是新的鲜:是啊,货真价实。 莫小仙女:[厉害了我的舅老爷.jpg] 二营长:小莫姐你的手速好快!表情包都有了! 么么么么么: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舅老爷和我们许阿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动人的故事? 莫小仙女:我的阿么你总是这么的一针见血!!! 姜是新的鲜:弱弱地问一句,这个群到底是干嘛的??? 么么么么么:你好同志,欢迎你来到许阿仙北街9号后援会。 所以许阿仙到底是谁啊! 许哥听到你们这么叫他会哭的好么! 虽然有个仙字,但它并不比许阿牛炫酷多少啊! 另一边,许阿仙本人正在独自面对舅老爷,如果你要问他现在的感受,他可以回答你——冻人心魄。 阿烟被傅西棠派去门口拿快递,于是现在整个书房里就只有许白跟傅西棠两个人。书房很大,巨大的书橱占满了三面墙壁,一直顶到天花板上。入目之处玲琅满目的都是书,古今中外应有尽有,明亮但并不刺眼的水晶灯则被做成了爬山虎的样式,在天花板上蜿蜒出一朵巨大的花。 傅西棠伸手,一本书便从书柜里飞出来,落在他的掌心。他看了看书的封面,说:“下次阿烟再来找你,不用理他。” 许白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大家都喜欢点外卖,很方便。” “他可以点,但不该三番两次花你的钱,让你帮他顶锅。”傅西棠坐下来,说。 “那我下次不这样了。”许白老实听训,态度诚恳。 傅西棠却淡然地扫了他一眼,说:“要记得住才好。” 许白摸摸鼻子,没再说话。 这时,傅西棠又问:“受伤了?” “嗯?”许白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手。刚才有一场摔杯子的戏,玻璃碎片溅进了他的衣袖管里,他起初没发现,后来就被划了一道口子。 “只是一道小口子,而且血已经止了。”许白不甚在意,笑笑说:“谢谢傅先生关心。” 傅西棠却微微蹙眉,这时阿烟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手中拎了两个香气扑鼻的外卖。傅西棠便被阿烟吸引了目光,转而教训他去了。 许白见状,不由松了口气,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慢走。”傅西棠没有留他,可在许白走出几步后,他却又说道:“医药箱在楼下沙发旁的第二个柜子里,小伤口确实没必要大声嚷嚷,但你该自己处理妥当。” 许白微怔,回过头看向傅西棠,没想到大老板竟然把他的心思都看透了。他是不想因为一个小伤口麻烦剧组,所以自己把碎片扔掉就算了,省得大家都围过来关心,搞得好像受了什么大伤一样,没必要。 他没想到的是大老板其实还挺体贴的,许白点点头:“谢谢傅先生。” 傅西棠说:“你是四海的人,不用谢。” 许白到了楼下,果然在沙发旁第二个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医药箱。只是打开医药箱之后他傻眼了,药箱里的东西虽然保存得非常完好,也没有什么灰尘,但毫无疑问,这些东西都……过期了。 正好从楼上跑下来的阿烟看到了,急于立功补过的他立刻掉头返回书房,扒在门口喊道:“先生,药过期了!” 许白,选择远走隔壁,不然留下来太尴尬了。 #关爱傅先生,人人有责# 回去之后的许白也没把手臂上的伤当一回事,只是剧组的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一种耐人寻味的色彩。但许白是影帝,全剧组除了老资历的翁老,就他咖位最大,谁敢当面问隔壁的事情? 要是问出什么问题来,那可就糟糕了。 于是大家就在这么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认真投入地继续拍摄。 不过下午的时候,阿烟又来了。 许白忍不住挑眉,问他:“你家先生让你过来了?” 阿烟瘪瘪嘴,手捂心口作痛心疾首状,递过一个纸袋,说:“先生让我送你的。” 送我的?许白打开来看了一眼,发现里面是药和纱布。 阿烟继续说:“先生给了我一百大洋,特意让我出门买的。哎呀妈呀祖国母亲这两年发展得可真是好,人店员直接让我用支付宝或者微信,我说老子一个都没有,人还不信呢!” 阿烟这话,说得老气横秋的,活像东北扛把子。 许白不由认真地打量着他,他立刻回过神来,眨眨眼,一秒变乖巧:“嘿嘿。” 嘿你妹。 “对了,我说那个杜泽宇怎么老是瞪着你啊。”阿烟又说。 许白回头看了一眼,说:“他其实也是四海旗下的艺人呢。” 阿烟说:“那你可不能把这告诉先生,先生肯定不喜欢他。” 许白挑眉,阿烟便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放心吧,你已经过关了。” 说完,阿烟就又一溜烟跑回家了,连个询问的机会都不给许白——已经过关了?是大老板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的意思么? 许白兀自想着,过一会儿回过神来,看着袋子里的药,又陷入了沉思。良久,他拍了张药的照片发送到花果山天团的群里。 朱子毅:农业频道最近是不是改版了?不讲养猪讲职场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回得这么快,一看就没有认真工作在玩手机,扣工资。 朱子毅:你大爷。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说我要是再给傅先生回点礼,我俩是不是得回到明年去? 朱子毅:你想问题想得很深远嘛。 克斯维尔的明天:应该的。 朱子毅:谁让你离大老板那么近呢。 克斯维尔的明天:那送花还是送咖啡? 朱子毅:你追女朋友呢? 克斯维尔的明天:……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这么一说…… 姜是新的鲜:啥?许哥有喜欢的女生了?!震惊!我错过了什么! 克斯维尔的明天:反射弧太长了,一看就没有在认真工作,扣工资。 姜是新的鲜:哎哎哎?等等!我在隔壁卧底呢! 朱子毅:隔壁? 姜是新的鲜:北街9号许阿仙后援团,团长是小莫姐。 克斯维尔的明天:许阿仙???? 许白不由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正在给姚杳补妆的小莫姐。小莫姐接收到许白的目光,向他露出了一个少女般羞涩的笑容。 许阿仙什么的,应该就是他眼花了吧。 许白摇摇头,他觉得自己需要清空一下脑子,专注于工作了。 今晚要拍夜戏,地点在二楼的卧室里。 戏里的沈青书刚刚洗完澡,穿了件丝绸的睡袍,光着脚就从浴室里出来了。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思考着白天的事情,湿漉漉的头发一直在滴水,却也不知道擦一下。 他感觉有人在说谎,这两日来造访的人里,有些人说的话明显是矛盾的。有人说的是真话,有人说的必定就是假话。 可那些人都是平日里沈青书最信任的人,即便是诗社里那些交往并不深入的同学,在他看来都是正直善良的人,都不应该被怀疑。 但他死了。 这些人里有人杀了他,或者说,是帮凶。 沈青书很苦恼,他不想去怀疑任何人,可却又不得不怀疑。他坐在床沿,任头发上的水一滴滴落下来弄湿了睡袍,然后—— 灯忽然暗了。 “怎么回事?!”姚章跳起来。 “好像跳闸了!”有人在楼下大喊。 大晚上的,整栋楼里黑不隆咚,大家赶紧把手机都亮起来,免得看不清路磕着碰着。场务拿着大喇叭赶紧让人去检修电路,许白则干脆盘腿坐在了床上,免得被人撞到。 “许哥,先披件衣服吧,我去给你倒杯热水来。”姜生适时地拿来一件外套。 “谢了。”许白也不矫情,这快五月的天虽说不是很冷,可大晚上的,衣服被水滴湿了,还是挺凉的。 剧组不会就这样停拍,姚章站在二楼楼梯口大喊:“手电筒呢?找了这么半天怎么连个手电都找不到?!” “哎哟!”下面却传来一声痛呼,不知是谁撞到了哪里。 “小心点儿!”姚章的心跳了跳,先不说这楼里的东西可不能随便弄坏,人要是出了事儿,更糟糕。 这时有人建议道:“不如去隔壁借一个吧?我看隔壁的灯还亮着呢。” 姚章蹙眉,一时拿不定主意。许白听到这话,倒是往隔壁看了一眼,从这间卧室的窗子里看出去,正好能望见隔壁10号的书房。 书房里还亮着灯,看起来温暖极了。只是窗户关着,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的,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大老板还在看书吗?许白这样想着,窗户里忽然吹进来一股冷风,吹着湿漉漉的头发,更冷了。 这时,楼下隐约传来了阿烟的声音。 “你们要帮忙吗?” 还有叶远心。 “这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停电了也不找人来修?” 叶大少也来了?许白下了床,走出门去看,就见叶远心和阿烟每人提着一个老式油灯站在楼下客厅里,油灯不够亮,那光晃晃悠悠的,只够照出半张脸。如果不是两人的颜值够高,他们这文艺悬疑片,可得改成惊悚片了。 姚章看着他俩啧啧惊叹,“叶总,您这灯……从哪儿搞来的?” “这有格调吧?古董啊,改明儿我给你也搞一个。”叶远心大方说道。 “别别别,您还是帮帮忙把这电给我搞定吧,对了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过来了?”姚章问。这灯太有冲击了,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叶远心说:“我在我舅老爷家吃晚饭啊,这不看见这边忽然暗了就过来瞅瞅,嗳,许白呢?” 许白在二楼,朝他挥了挥手:“我在这儿。” 叶远心连忙举起油灯企图把许白照亮,眯着眼瞅了一会儿,问:“怎么穿成这样?这片还有激情戏啊?” 许白:“……” 这时负责检修电路的工作人员急匆匆跑过来,抹了把汗,说:“导演,老房子不好修,可能哪里短路了,这估计得等到明天才能弄好。” “那就明天再拍,许白你赶快给我下来,冻感冒了不要钱啊?公司给你买医保不是真让你去用的!”叶远心是投资人,财大气粗腰板硬。 姚章听他这么说,干脆也大手一挥让大家都散了。 许白原本要去换回自己的衣服,随便擦一擦头发就好了,可架不住叶远心是中国好老板,看到许白穿着单薄睡袍、头发湿漉漉的“惨样”,就要拉人去隔壁冲热水澡。 “不用了不用了。”许白真觉得不用。 “去吧去吧,年轻人身体经得起折腾,但也不能马虎啊。”姚章也开始角逐中国好导演的名号。 许白就这么被拉到了隔壁,穿过小铁门的时候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跟叶远心打招呼,可叶远心似乎没听到。 阿烟说:“就是那个杜泽宇。” 叶远心有一瞬间的迷惘:“杜泽宇谁啊?” 阿烟:“一个卖假画的。” 叶远心:“哦,报警了吗?” 许白:“……” 杜泽宇:草泥马的卖假画,你全家都卖假画! 一分钟后,许白跟傅西棠在北街10号的客厅里打了个照面。 傅西棠正端着一杯咖啡从厨房里出来,他似乎刚洗过澡,头发半干,穿着妥帖的黑色睡袍,摘了眼镜,脱去了平日里的几分冷感。 许白在打量他,他也在打量许白——凌乱的湿发、丝质睡袍外混搭着刺绣棒球服,还有……一双条纹跑鞋。 小朋友的品味很独特,傅西棠倚在厨房门口想。 。 第9章 炒作 许白洗了个战斗澡,没到十分钟就从浴室里出来了。衣服是姜生给他送过来的,换好之后他匆匆下楼,就见傅西棠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傅先生。”许白没想到今天会碰到他那么多次。 “你的助理被叶远心叫出去买东西了。”傅西棠说。 “他们都出去了?”难怪一个人都没有呢。 傅西棠点头,“坐。” 许白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便落落大方地坐下了,只是坐下之后他才发现面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杯飘着热气的咖啡。咖啡上还有拉花,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白蛇。 “这是……给我的?”许白问。 “一勺奶,一勺糖。”傅西棠道。 这确实是我的口味,但这确定不是在嘲笑我的拉花技艺?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许白默默地端起咖啡喝着,余光瞥向傅西棠。大老板今天虽然还是有种让人想跪下叫爸爸的气场,但整个人似乎放松很多,双腿交叠、端着咖啡的姿势稍显慵懒。 他一放松,许白也跟着放松了,慵懒二号立刻上线。 谁知他一放松,傅西棠就转过头来说:“去擦头发,卫生间的抽屉里有干净的白毛巾。” 许白其实已经擦过了,但只随便弄了几下,这会儿又有水在滴下来。客随主便,他答应了一声便去找毛巾来擦。谁知他带着毛巾回到客厅的时候,刚坐下,电视里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爱上,甜甜的你。” 卧槽。 之前拍的甜筒广告。 许白抬头去看,就见电视里,镜头给了他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大特写。浪漫樱花的背景下,他轻轻咬了一口甜筒,眉眼含笑地看着镜头,还对观众眨了眨眼。 当时拍这个的导演说,这个眨眼一定会迷倒万千少女,可此时许白的感受,却仿佛公开处刑。 隔壁的傅先生从容不迫地喝了口咖啡,没什么表示。 许白松了口气,可是紧接着电视里又在“爱上甜甜的你”了。甜筒公司到底多有钱投放了多少广告啊?许白一边擦头发一边去看,哦,对方赞助了一个真人秀。 是挺有钱的。 这意味着许白会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内一直“爱上甜甜的你”。 许白用毛巾罩着头,双手隔着毛巾支着下巴,耳朵有点发热。他现在才觉得,天生丽质可能也是一种罪过。 傅西棠用余光瞥着他,看到他那兜头兜脑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位小朋友也还有点意思。 时间悄悄流逝,带走了许白的羞耻心,慵懒男影帝的本性又从他的骨子里钻出来。于是当叶远心和姜生、阿烟提着东西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西棠和许白一左一右坐在沙发上看综艺节目,气氛相当和谐。 像清贵大老爷和他养尊处优的小儿子,而他们就是三个跑腿的长工。 叶远心和阿烟齐齐觉得,许白真的是个很有前途的影帝,他竟然能跟舅老爷(先生)相处得那么自然! 画风都没有一丝不和谐! 人才啊! 等到许白和姜生离开后,叶远心觉得舅老爷心情不错,连忙凑上去说:“舅老爷,下个礼拜董事会,您去呗?” “不去。”傅西棠拒绝得完全不带商量的。 叶远心欲哭无泪,“您说您一去海外几十年,这些产业虽然由我们帮您打理着,可以后总归要还到您手上啊。” 傅西棠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说:“只要你好好做,这些以后都可以是你的。” 叶远心小小地懵了一下,虽说当个亿万富翁不错,但他崇高的人生理想就是游手好闲啊,做富翁太累了。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问:“舅老爷您不结婚啦?” “结婚做什么?”傅西棠问。 “呃……”叶远心愣住,他好像还真的没办法想象傅西棠跟女人在一起的样子,更别说结了婚还要生娃。他出生时,傅西棠就已经去了海外,他便总听妈妈说起这位舅老爷,时而也能在视讯里看见他。这么多年,也没听说他身边有个什么人。 只有一个小门房,还有个迷失在太平洋里的厨子。 舅老爷多少岁了?叶远心也不清楚。 犹豫片刻,叶远心说:“其实……自从上次妖口普查以后,上头似乎成立了一个有关部门。这几年大妖小妖都挺活跃的,还搞了很多相亲活动呢,我有收集一些资料,挺多都不错的,人品啊、家世啊、长相啊,不如……” “不如你去?”傅西棠看着他。 “我不是妖怪,我哪儿成啊,嘿嘿嘿……”叶远心干笑一阵,而后在舅老爷威严的注视中,缓缓闭嘴。 傅西棠放下咖啡杯站起来,说:“你还是好好操心你的公司吧,许白也是妖怪,你知道吗?” “啥?!”叶远心惊呆了。 傅西棠:“他的经纪人、助理,都是妖怪。” 叶远心:“!!!” 傅西棠摇摇头,或许他该找个更聪明的继承人。 第二天,许白照旧起了个大早。结果剧组打电话来说,电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房子太老了不好弄。于是通知许白,让他可以休息半天再去。 许白就拖着人字拖戴着墨镜在小区里遛了半天狗,又回去躺在懒人沙发上听麻雀唠了一上午的八卦,随手打开微博一刷——嘿呀。 《震惊!疑似四海娱乐幕后大老板现身高档小区,其幽会女子竟是……》 究竟是谁呢?是谁呢? 许白翘着脚丫子,迫不及待地打开来一看,看到了一堆极其模糊的照片。但凭借他的火眼金睛,他还是能分辨出照片里那个都快五十多的男人绝对不是傅西棠。 稍微能看清一点的那个女明星也是个生面孔,可能是在许白冬眠的这段时间冒出来的,也可能只是一个十八线。 炒作、绝对是炒作啊,但只要有一个“四海大老板”的头衔,热度还是很可观的。 然后大概是因为四海这个词成为了热词,紧接着这条新闻的热点,就是许白。因为《北里街9号》并没有举办开机发布会,一直在房子里拍摄,保密性也很高。所以大家除了知道许白跟姚章合作了新戏,其他的还是一概不知。 默默然:哈哈哈哈你们的许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拿了影帝奖杯然后自己把自己的热度挥霍一空的男艺人! 白日梦想家:粉丝不要再艹什么与世无争、清丽脱俗的人设了好不好??不想争那就回去务农啊,多简单。 吃土少年:还仙女呢?许白的粉丝你们自称仙女到底要不要脸?!别家都是什么水果名、食物名、动物名,就你们是仙女!这么自夸也是没谁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许白的热点一出,顺利地把傅西棠那里的火力也给吸引了过来。他以英勇无敌的姿势挡在了大老板的前面,完全可以获得本年度最佳员工的称号。 许白很冤枉,再往下翻,被点赞最多的他的粉丝是这样回的—— 尬舞天后:你们骂我家哥哥就算了,为什么要骂我们粉丝?我们粉丝做错了什么?!这年头谁还不是个小仙女呢! 说着说着,许白的粉丝就窦娥上身,把对方撕了个遍体鳞伤、七窍流血、悔不当初。 虽然我不是特别在意网上的评论,但是你们好歹考虑一下本哥哥的感受啊,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越想越不是滋味,你们说大老板就算了,干嘛把我也扯上呢? 许阿仙多无辜啊。 大约十点,姜生开车来接许白。考虑到自己无缘无故躺了一枪,许白决定暂时不给大老板回礼了,就是这么随性。 到了剧组,小莫姐给他化妆,言语里谈及网上的新闻,都乐得前仰后合。许白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今天的剧组里,大家都是一副“真相在手,天下我有”的样子。每一个见过大老板真容的人,都敢于笑对任何炒作。 可被骂的人是我啊,许白很无奈。 放饭的时候,许白在那扇小铁门里看到了阿烟,以及他的老板叶远心。 那两个人一高一矮,齐齐从门里探出头来,而后坚持不懈地跟许白招手,像公园里给子女相亲的两位大妈。 来啊来啊来啊影帝。 不去不去不去谢谢。 这一定是个阴谋,许白目不斜视,整个人呈斜线移动,顺利避过了这一劫。 铁门二人组很替他惋惜,他错过了一顿大餐。 叶远心忍不住问:“大哥,他是不是看穿你的伪装了?所以不敢来了?” 阿烟:“放屁,我的伪装毫无破绽!没有哪个小妖怪能看穿我可爱的外表,窥探到老子的内心!老子纵横江湖的时候,你们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面斗蛐蛐呢!” 叶大少:“大哥你别激动。” 阿烟“呸”了一口,天真可爱的脸上透露着与年龄不符的、像是被几百年老烟熏过的沧桑。如果这时候他手中有一根烟,叶大少一定会为他倾情伴奏一首《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哦,我不抽冰冷的香烟。 “所以我们现在要独自去面对我舅老爷吗?”叶远心听着很没底气。 “不是我们,是你一个人。我说你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怎么还会让人写出那种报道来?你不是说四海已经一统娱乐圈,为你独尊了吗?”阿烟说。 叶远心摊手,说:“我这不是跟你们吹吹牛嘛。” 阿烟送给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 叶远心又说:“其实论撕逼我还没怕过谁,但是舅老爷不是不让我把他的照片放出去吗?” 阿烟对天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是回去找削吧,老子帮不了你。” 。 第10章 受伤 叶远心痛定思痛,决定大干一场。他觉得一定是因为他最近太安分了,表现得太善良了,所以才让那些三流记者觉得有文章可以做。 他不回击一下,都对不起对家老总颁给他的“狂犬”称号。 而就在叶远心一边纠集四海的金牌律师团发通告,一边真身上阵跟别人突突突的时候,《北里街9号》剧组也看准时机打了第一波宣传。 之前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的《北里街9号》官微,忽然就玩起了倒计时的把戏。大家都还沉浸在叶远心的突突突里呢,就又被这倒计时吸引了目光。 大家都预感到官微这是要发布什么,尤其是许白的粉丝,早早地开始蹲点,生怕错过有关于许白的任何一点得来不易的消息。 晚上七点,官微开始每隔一刻钟发布一张定妆照。从老戏骨翁仲到杜泽宇,再到顾狄、姚杳,除了角色照片和名字,没有任何描述,透着一股冷硬的风格。 《北里街9号》是一本原创剧本,没有原著粉这个群体,但冲着“美学导演姚章+新晋影帝许白”这个组合而来的人就有很多。可他们等啊等,到最后也没等到官微把许白的定妆照放出来。 晚上九点,官微最后发了一朵血泊中的海棠花,并配上文字——是谁,杀死了我? 许白的粉丝疯了,官微下面的评论被迅速刷屏。 枪林弹雨:是你杀死了我们的好奇心啊!快把我家哥哥交出来! 阿林顿:是你是你就是你啊啊啊啊!我等了一晚上!把我家哥哥交出来! 阿白啊拜拜:想看一张我家哥哥的照片怎么就那么难呢[笑哭][笑哭]@许白,快说你是不是跟导演串通好了! 风林火山:大家好,这次我们许仙演一朵海棠花,谢谢大家捧场。 大兔子007:大家好,我是采花大盗007。 迪拜王妃:大家好,我是采花大盗零零发。 弹药小不羁:家里正好中了一盆海棠花,你们猜我现在要去干什么[我的四十米大刀已饥渴难耐.jpg] …… 评论沸腾了一个小时,而就在大家磨刀霍霍向剧组的时候,有人忽然在微博上看到了一条出乎意料的消息。 少女j:啊啊啊啊啊啊啊!【图片】这、是、什、么!刚刚关掉微博再点进来第一个弹出来的画面就是我家许仙哥哥!太带感了!这是谋杀啊! 那是一张截图,老式的小洋楼里,穿着中山装的俊秀青年坐在窗前歪着头睡着了。他一半身子在阳光里,一半在阴影中,手中拿着一本原文书。阳光描摹着他的侧脸,一切都显得静谧而美好。 可仔细看,你就会发现他的头上在流血,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到性感的下颌线,一滴、又一滴地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上,像给他的指甲涂上了鲜红的蔻丹。 阳光与黑暗,唯美与血色,同时存在于一个画面中。 而急急忙忙退出微博重启的人却更惊喜地发现,那其实是一张动图,鲜血就在她们眼前滑落。划过她们肖想已久的那张俊脸,然后在脖颈的大动脉处,忽然开出一朵鲜红的海棠花。 莎琳子:嗷嗷嗷嗷脖子!我家哥哥的脖子!!! 小仙女一号机:我就是那朵花!报告完毕! 土豆子:求哪位大神把那朵花p成我!我!我! 旗木小小鸡:原地飞升! 许阿仙后援会:姚导我爱你!美美美! …… 就在网上为这一波宣传而炸锅了的时候,北街10号的小楼里,阿烟将信将疑地说:“我觉得他们应该、真的都不知道,先生您的本体就是……海棠。” 傅西棠没有回话,他只是看着手机里的那张动图,看着许白脖子里那朵盛放的海棠花,平静的脸上看上去没有一丝波澜。 阿烟猜不透他的心思,问:“要不然,我去跟叶远心提个醒?” “哒、哒……”傅西棠屈起手指缓慢地敲打着桌面,良久,说:“不必了。” 网上,因为剧组的这一波宣传和叶远心的强势出击,说许白风凉话的势头被压了下去。有关于傅西棠的假新闻也被全部撤下,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然,不乏有人会泛酸地说:四海果然财大气粗,电影才拍了没多久呢,就搞那么大宣传,连广告都上了。 叶远心直接转发了那条微博,说——我乐意,你管得着啊?又不是你的钱,我要你教我怎么花? 围观党们有人不喜欢叶远心的做派,但还有许多人就喜欢看他怼键盘侠。许白的粉丝们则一个个拍拍胸脯表示:看到叶大少的火力还是这么猛,我们就放心了,然后该吃吃该喝喝,吃吃喝喝的空档给叶远心摇旗呐喊,整个一自嗨现场。 过了一会儿叶远心怼舒畅了,就开始转发抽奖慰劳大众,收买人心。抽现金、抽旗下艺人的演唱会门票、抽荷和轩的预定用餐劵,抽各种各样你能想到的或者想不到的东西,反正他有钱。 人群之中谁最耀眼,四海娱乐小叶总。 而《北里街9号》剧组的人员,却从这件事里看出了更重要的一点。四海娱乐对许白可真是好,就连幕后大老板都似乎对他特殊对待,这位新晋影帝前途无量啊。 于是,许白明显感觉到剧组的工作人员对他更恭敬了。 许白对此淡然处之,继续勤勤恳恳拍戏、踏踏实实睡觉,一切表现得跟以往没什么两样。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许白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傅西棠与海棠花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已经是一周后了。 这一周里,剧组风平浪静,许白也没有再去过隔壁。 阿烟似乎也很忙,铁门一直关着,两棵爬山虎为此天天趴在围墙上打手语。 弟弟:哥,那个许白为什么不来我这边玩儿了呀? 哥哥:他在工作啊。 弟弟:那他为什么不送礼了啊? 哥哥:没有钱了吧。 弟弟:是哦。 哥哥:他上次送了什么? 弟弟:一盆太阳花,就放在走廊上。我跟她聊天,她说她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就被麻雀衔到了影帝家。她就长出来了。 哥哥:许白家的花园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花吗? 弟弟:还有凤仙花。 哥哥:那还是不要送来了。 弟弟:是哦。 …… 其实许白就是太忙了,从早到晚都有他的戏,有时候拍到凌晨才收工。连续几天大夜戏,饶是许白天生肤质好,也熬出了黑眼圈。 好在他饰演的沈青书也正处于失眠期,黑眼圈、略带憔悴的眼神,恰好符合人物的真实状态。 “得再瘦点儿。”姚章摸了摸下巴,说道。 许白倒是不介意再努力减减肥,但是他对于剧本也有自己的理解,便说:“是憔悴不假,但是姚导,整个故事发生的时间一共就只有九天,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暴瘦的。” 姚章想想,说:“倒也是,那你的神情得拿捏得更到位一点。沈青书虽然说死了,饱受打击、困惑不堪,但你得记住他是一个心怀理想的人,一个有信念的人是不会被轻易打倒的。无论他再怎么憔悴,他的眼神里一定还有光泽……” 许白认真跟姚章讨论着,顾狄和翁老等人时而也会加入。大家随便拉来几把凳子就在角落里研读剧本,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就连莫名其妙看许白不爽的杜泽宇,有时也会别扭地加入进来。当然,他一定坐在距离许白最远的地方。 助理劝道:“杜哥,你就忍一忍吧。叶总看起来很重视这个许白啊,你想要在分公司混出头被他青睐,就暂时不能得罪许白。而且不是说许白跟大老板的关系也很好吗,你就跟他说说好话呗,说不定上一次他撞见我们送礼,真的只是意外呢。” 杜泽宇黑着脸,说:“你不懂。” 助理一头雾水,他咋又不懂了。 杜泽宇觉得他真是朽木不可雕也,于是站起来,说:“你看好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许白,然后一直等到许白回头看他。他立刻瞪了许白一眼,许白却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朝他点点头,露出一个充满关爱的眼神。 杜泽宇又黑着脸转过头来对助理说:“你看到了吧?” 助理一头雾水,“我看到什么了?” “你看他那个眼神,简直像是在关爱智障!气死我了!”杜泽宇现在的感觉就像去打王者农药,幸幸苦苦打人头却被对面的小学生一顿嘲讽。 助理:“…………” 你就是他妈的一个智障啊! 那厢姜生也对杜泽宇的种种幼稚园级别的挑衅行为感到万分不解,他问许白为什么还要对杜泽宇那么友善。 许白说:“你不觉得杜泽宇很可爱吗?” 姜生,今天也不是很理解自家影帝的脑回路。 晚上又是一场夜戏,在这场戏里,沈青书逐渐逼近了真相,于是他一时冲动,从二楼的露台爬上了屋顶,企图探寻那一日他从楼顶坠落时的真实情景。 因为是晚上,视线不好,这又是一栋老旧的小洋楼,瓦片可能会有松动。所以为了许白的安全着想,许白穿上了威亚。可威亚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为了追求真实感,许白还是得想办法徒手从露台爬上去。 组里的老师经过再三试验,最终确定了一条攀爬的路线,并让许白进行了提前演练。许白是个妖怪,体质本就比人类强,听老师讲了一遍,就三下五除二爬了上去。然后他连气都没喘一下,大大方方地在屋顶站定,回头问:“像这样?” 指导老师没什么可说的,只能为身手异常敏捷的影帝献上掌声。 姚章却一点都不客气,举着大喇叭喊道:“你给我下来!你以为你是猴子啊,刺溜一下就上去了!再刺溜一下就下……” 话音未落,刚刚好刺溜一下就下来了的影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姚章要气死了,最后啥也说不出来了,只瞪了许白一眼,再拿大喇叭怼着他耳朵喊:“注意安全!” 十分钟后,爬屋顶戏开拍。 大家都没有看到的是,隔壁书房里一直紧闭的那扇窗,不知何时打开了。傅西棠站在窗前看着正在爬屋顶的许白,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都怪姚章的大喇叭太吵,他本想在窗边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却没想到目睹了影帝猴的“刺溜”表演。 又是这位有点意思的小朋友。 傅西棠就这么停在了窗口,继续看着。他看到许白爬上爬下,摄影机绕着他从各个角度拍,而后也不知道是中途出了什么差错,那大喇叭导演喊了“cut”,把许白叫过去又交流了一番,然后继续爬。 这么一点距离,对傅西棠而言等于近在眼前。他能看到许白充满认真的眼神,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以及他沾了灰尘的手。 “许白,okay吗?”姚章再次确认。 许白回头笑了笑,比了个“ok”的手势。 姚章便喊道:“最后一次,大家抓紧时间了啊!” 许白再次往屋顶上爬,他已经爬过很多次了,所以显得轻车熟路。最关键的是他此刻的神情、他的眼神,要更有故事。 “好好好,注意别爬那么快,这里装作打滑了一下,各单位都小心点!”姚章紧紧地盯着镜头里许白的脸,捕捉到他想要的那种神情,立刻激动得一掌拍在大腿上。 “好,过!”姚章大喜。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发生了,屋顶的瓦片大约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了,承受不了那么一次次的踩踏,忽然间就塌了一块。 许白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只脚陷了进去。 众人大惊,姚章赶紧叫人帮忙。隔壁的傅西棠微微蹙眉,那一瞬太突然了,他也没来得及释放法术阻止坍塌。 倒是许白自己很快镇定了下来,一边稳定身形防止造成其他瓦片掉落,一边喊道:“我没事,不要着急!” 闻言,剧组的大家心中安定许多。 很快,许白就被救了下来。他伤得不重,只是碎瓦在他脚踝上割开了一个小口子,外加扭伤了脚。 姚章赶紧叫人扶许白下楼去看医生,谁知一行人急匆匆跑到楼下,却看到隔壁的大老板就站在客厅里。 彼时许白正在据理力争这么点小伤冰敷一下就好,不必去医院那么麻烦,可姚章不答应。他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妖怪的存在,虽然妖怪化形之后与人无异,但要是验个血就穿帮了。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许白是不会去医院的,就是去,也是由专门的医生看诊。 可这么晚了,人家说不定早下班了。 于是此时此刻出现在许白面前的傅西棠,宛如一个救星。 “去隔壁吧,医生马上就到。”傅西棠说。 。 第11章 入住 许白被姜生扶到了隔壁,一路上傅西棠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让姜生心里怪紧张的。大半夜的风一吹,没有一丝光亮的花园里鬼影绰绰,又冷又渗人。 进了客厅,姜生赶紧扶着许白坐下,就见傅西棠转身进了厨房。 许白见他那紧张的模样,就说:“怎么了?他又不吃人。” “大妖啊许哥!我才三百岁,土里埋了两百九十八年,出土可才两年啊太不容易了,我感觉我要被他给吃了!”姜生抱着自己的小胳膊,瑟瑟发抖。 上一次跟许白来这边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那是来自于本能的、被大妖的气息压制的恐惧,所以他根本不敢靠近傅西棠。 许白愣了愣,“有吗?” 姜生猛点头,“有啊有啊,许哥你一点都不紧张真的太厉害了!” 许白不太明白了,他是真的没在傅西棠身上感受过什么危险的气息。大老板至多就是性子冷了点,可那是本身气质的问题啊。 这时,傅西棠从厨房出来了,姜生赶紧闭嘴,并迅速站到一旁。 许白看看他,又看看傅西棠手中的冰袋,伸出手道:“给我吧,我自己来。小姜,你去车里帮我把放在后座上的那个木盒子拿过来。” 姜生得令,赶紧跑了。 傅西棠看了他一眼,说:“你这个助理不大称职。” 许白脱了鞋子拿冰袋敷在扭伤处,笑笑说:“其实也不是,他就是……呃,有点怕傅先生你。” “你不怕?”傅西棠俯视着许白。 “其实有点儿。”诚实是许白一贯的美德。 他总觉得下一秒傅西棠就会冷冷地扫你一眼,然后指出你的错误,像高中时期的班主任那样。他会抓着一叠成绩惨不忍睹的默写卷子,问昨天到底有谁没有按照规定背单词。 还处在青春期,号称“浪里白条”的许白当然要很勇敢地正面肛。 然后班主任出人意料地夸奖了他的诚实,并罚了除他以外的四十九名同学抄写三单元二十遍。全班捶胸顿足,持续向许白发送“大兄弟666”光波。 但傅先生并没有夸奖他的诚实。 他看着许白脱下来的鞋子,若有所思。 许白顺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立刻放下冰袋去抢他的鞋子,解释道:“这个里面真不是增高鞋垫,是我妈给我寄的什么中草药鞋垫,说是可以舒筋活血抗疲劳,就是厚了点。” 傅西棠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真的,我净高有183。”许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知道了。”傅西棠说。 可许白怎么感觉到他语气里有三分无奈,还有一丝笑意?他刚才笑了吗?许白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阿烟呢,他不在家吗?”许白兀自把冰袋又拿起来敷着,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远心带他出去玩儿了。”说着,傅西棠半蹲下来看了看许白的伤处,确认这个扭伤并不严重,又看了看他被碎瓦片划开的血口子。 伤口不大,血已经止住了,可沿着伤口流下来的血都粘在许白的脚踝上,看着挺恐怖的。 “其实没事儿……”许白说这话都感觉底气不足。 傅西棠没说什么,转身给他端了一盆水出来,“先擦擦吧,医生马上就到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傅西棠起身去开门。许白一边用毛巾沾了水擦着,一边好奇地转头往外面看——只见傅西棠领着一个面貌俊俏的穿着白色风衣的男人走进来,那男人还是许白认识的。 “白藤?”许白讶异。 “哟,这不是大影帝么。”白藤瞧见熟人,越过傅西棠大步走过来,双手扒在沙发上调笑地看着他,说:“你怎么跑傅先生家里来了,大晚上的,这又是哪儿不舒服了啊?” 许白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说:“大晚上的,白医生还要出诊,很敬业啊。” “认识?”傅西棠瞧着两人之间隐约的火花,问。 “以前见过。”许白道。白藤也是妖,本体就是一株白藤,现在是三甲医院的一名医生,医术了得,人称“城西一把刀”。但如果可以的话,许白特别不想承认他认识白藤,这都是孽缘啊。 白藤却露出一个伤心的表情,说:“影帝别这么冷酷嘛,好歹我也曾经给你做过手术。” 许白回给他一个“不爽但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看诊吧。” 傅西棠发话,白藤便摸摸鼻子,收敛了几分轻佻。他蹲到许白面前仔细看了看他的脚,伸手仔细捏过。他有特殊的看诊技巧,不用拍片也可以。 “骨头没裂,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天注意走路就行了。” 白藤的职业素养还是不容人怀疑的,三下五除二利落地帮许白把伤口包扎好,还给他打了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 此时傅西棠上楼去了,白藤便又恢复了那风流倜傥眉目含笑的模样,大剌剌地在许白旁边坐下,问:“说吧影帝,你怎么跑傅先生家里来了?”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许白心平气和地反问。 “傅先生出国前我就认识他了,整个四九城里没人不知道北街的傅先生,人家一个电话,我就得屁颠屁颠地从城西赶过来。可这么多年,我就从没见他往家里带过人,今晚却在这里看到你,你说我好奇不好奇?” “他是我老板。”许白说。 “你不知道大老板和影帝之间通常都藏着无数紧张刺激的故事吗?”白藤眨眨眼。 许白真不知道他每天做手术那么忙,哪里有空来关心这些八卦,“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白藤摊手:“你说错了,两个男人那是**小说。” 许白:“……” 白藤继续八卦:“你不要告诉我普通员工会在大半夜出现在大老板家里?” “我在隔壁拍戏扭伤了脚,傅先生只是关爱员工,所以才带我过来,谢谢。” “哦,关爱员工,所以大半夜特意把我叫过来,就为了给你看一个扭伤?” 许白竟无言以对。 白藤见他那郁闷的样子,噗哧一声笑出来,“好了,我不逗你了。早点儿休息吧,替我向傅先生道个别。” 说罢,白藤起身就要走。 “你不等他下来了?”许白问。 白藤晃一晃手机,“刚刚发来的消息,病人需要我,我得回一趟医院,拜拜~” 白藤来得快去得也快,步履如风。 许白这一晚上又是扭了脚,又是被白藤揶揄了一阵,任凭他性子再洒脱,都不由有点郁闷。这姜生也不知道去干嘛了,拿个东西半天也不见回来。 于是许白拿出手机来给姜生发信息,发着发着,他就不由瘫在了沙发上。朱子毅曾经不止一次地吐槽过许白明明是只杭州妖,北京瘫却瘫得格外标准。 许白说,这叫入乡随俗。 于是傅西棠从楼上下来时,就看到一个坐没坐相的许白。也许是因为本体是一条白蛇,许白的腰特别软,六块腹肌完全没有影响到他的柔软度,衬衫折起一个小角,露出了一个小肚脐。 他还在专注地看着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消息,一边眉毛高高挑起,然后手指飞快地打着字。 姜生说不知道哪个孙子把他汽车轮胎给戳爆了两个,他正打电话报修。 真是太气人了,许白想:老天爷是想把他所有的交通工具全部ko吗?要不要这么过分? 姜是新的鲜:许哥,这车恐怕一时半会儿开不了,要不我们滴滴打车吧? 克斯维尔没有明天:这么晚了,滴谁啊? 姜是新的鲜:那怎么办? 克斯维尔没有明天:把老子逼急了,我就变成白蛇游回去,还能拿我咋地啊? 恰好看见许白手机屏幕的傅西棠,觉得小朋友很有想法。 忽然发现傅西棠就站在一旁的许白,觉得大老板有点吓人,走路都没声音。 许白赶紧端正坐好,就听傅西棠问:“明早几点开工?” 许白愣了愣,回说:“七点。” 于是傅西棠扫了眼墙上的钟,说:“你还有四个小时。” 现在是凌晨一点,照理说距离早上七点还有六个小时。许白转念一想,明白了,扣除来回路上还有吃早饭的时候,四个小时差不多。这还是非常理想的状态。 这时,许白的手机上又传来了消息提示音。 姜是新的鲜:许哥哥哥哥哥!我刚才滴滴打车滴到老板了!怎么办?! 许白&傅西棠:“……” 姜是新的鲜:我们公司难道最近很缺钱吗?为什么老板要出来做滴车司机啊!我很惶恐啊下个月工资还会涨吗!会涨吗! 少年你想得有点深远啊。 许白正想回复,忽然想起大老板就在旁边,于是小心翼翼地回头打量他的神色。 傅西棠看着他仰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变得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被叶远心那个不着调的挑起来的怒气不知不觉就平复了几分。 但是堂堂一个公司的老总,大半夜的居然还有心思去做滴车司机,傅西棠真不知道该夸他有理想还是太闲了。 “让你助理坐叶远心的车回去。”傅西棠冷冷发话。 “好的。”许白一口答应,消息发送出去之后又愣住了,抬头问:“那我呢?” “客房。”傅西棠扫了他的脚一眼,继续说:“如果你想游回去,我也不介意。” “傅先生开玩笑了……”许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着。 这时,阿烟终于回来了,戴着鸭舌帽哼着小曲儿,一手烤串一手哈啤,走路都带着一股社会人士的风采。 结果一进门就跟傅西棠对上了眼,吓出一个烧烤味儿的嗝。 傅西棠不是很想理他,只留下一句“扶许白去客房”,就兀自转身上了楼。 阿烟跟许白面面相觑,阿烟愣了片刻,举起手里的烤串,问:“你吃不?” 许白礼貌地拒绝:“谢谢,我最近在减肥。” 另一边,叶远心高高兴兴地载到了他的客人,一看——哟,是熟人。 熟人姜生有些紧张有些忐忑地上了车,说:“叶、叶总,傅先生让我坐你的车回家。” 叶远心一脸懵逼,差点把油门当刹车,“你说啥?” 姜生:“我说傅先生……” 叶远心选择狗带。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理解他的,他是一个有崇高理想的人。几百万的车呢,如果不让大家也来坐坐,买得也太亏了。 。 第12章 照片 许白住在傅先生家的第一个晚上,失眠。别说四个小时了,他连三个小时都没睡满,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醒过来,揉了揉自己的背,苦命得仿佛豌豆公主。 这客房的床板也太硬了,让习惯了软床的许白一晚上都辗转难眠,睡到一半甚至有股爬起来淘宝下单买个席梦思的冲动。 今天就可以回去睡软床了,许白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看到餐桌上热气腾腾外加香气四溢的中西合并的早餐,许白为傅西棠承包一整个西湖所有莲蓬的心又活络了。 厉害了我的傅先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老板。 许白这个生活残障在这一刻对傅西棠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一碗普普通通的粥,为什么都能做得那么好吃呢?这不科学啊。 吃饭的时候,附近的影妖为傅西棠带来了今早的报纸。影妖是种随处可见的最低级的小妖怪,黑不溜秋一团,像个小煤球。 影妖面对着傅西棠这样的大妖怪,还是很怕的,送完报纸就蹦啊蹦地全聚到了许白脚边。许白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到大他就很招这些小妖怪、小动物的喜欢。 许白就掰了一点烤面包,捏碎了扔给它们吃,像他在家里喂麻雀一样。 阿烟看着那一地的碎屑,再看看先生,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出乎意料的是傅西棠没说什么,只专注地看着报纸。 不一会儿影妖们走了,许白看着地上没吃完的碎屑,就抽了张餐巾纸弯腰去抹。可他忘了自己有只脚暂时不能着力,即便是坐在椅子上的状态,整个人的平衡也难以把握。 “嗳。”许白一个不慎,就要跌下去。他心想这下完了,可谁知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他就被人捞住了。 许白下意识地攀住了对方的胳膊,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傅西棠背着光的精致却攻气十足的脸。而他此时此刻攀着对方的胳膊,整个人半靠在他身上,衬衫贴着衬衫,热度毫无阻碍地传递着暧昧。 “啊,不好意思。”许白赶紧放开他,坐直了身子。 傅西棠看着他有些微红的耳尖,没有说话,只是随手一挥就把地上的碎屑挥进了垃圾桶,而后转身对阿烟说:“今天你陪他去隔壁。” 全程围观得津津有味的阿烟,精神振奋地点头道:“没问题!” 许白就这样被阿烟送到了隔壁,并被全程看管。他觉得自己在傅先生心里的形象大概已经变得挺糟糕了,可他其实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姚章对于许白的准时出现很惊喜,他刚刚跟朱子毅通过电话,要根据许白的受伤情况来调整拍摄日程,结果许白就来了。 许白真的只是扭伤,不需要住院不需要打石膏,所以他觉得完全没必要因为他拖慢剧组进度。《北里街9号》这部戏本来就有很多场景是坐着的,除了爬屋顶,也基本没有任何动作相关的戏了。 姚章很欣慰,拍着许白的肩大力夸奖了一番,然后拍摄继续进行。随后朱子毅也赶到了剧组,给许白带来了一根拐杖。 “真没事儿?”朱子毅还是忍不住蹲下来看了看他的脚。 “没事儿,给我看的医生是白藤,他都说没事儿了,哪还会有问题。”许白说。 朱子毅有些惊讶,“大老板真的把白藤都给请来了?” 对于大妖来说,白藤可能不算什么。可对于朱子毅这样茫茫妖海中最普通不过的一员,白藤就已经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很顶尖的存在了。 许白一看他这神情,就想到了昨夜白藤说的什么“大老板与影帝之间紧张又刺激的故事”,再加上今早那一出,心里忽然有点微妙。 阿烟就在一旁嘿嘿一笑,说:“白藤那小子有一大堆黑历史,要不要我讲给你们听啊?” 白藤那小子?不明真相的朱子毅看着阿烟那张可爱的长着几颗小雀斑的脸,微微愣怔。许白则干脆地问道:“不装了?” “呵,我那叫装嘛,那是体恤你们这些小朋友没见过市面。”阿烟拿着巧克力棒当烟卷,甩了甩头发,摆了个六十年代大佬的姿势。 社会我烟哥,人狠话又多。 很快阿烟就跟朱子毅滔滔不绝地讲起了白藤的黑历史,就说他以前还在当中医的时候咋滴咋滴,后来又是如何踏上了西医的不归路等等,讲到中途又开始忽悠朱子毅给他点外卖。 阿烟对于外卖真是特别执着,尤其钟情于各种垃圾食品。 许白提醒他别又被傅先生给逮住,他就大义凌然地说:“祖国母亲那么伟大,八大菜系还有冒菜麻辣烫。我好不容易回国了,看到同胞们那么努力还开发了外卖,我怎么能不支持一下呢!你们这种一直生活在幸福中的小妖怪,怎么能懂老子的良苦用心?!” 朱子毅无可奈何,最终还是妥协了。 随后朱子毅跟许白商量了一下,现在他脚扭伤了,来回不方面。可跟剧组其他人员一起住酒店的话,还是得在路上来回,只是近了一点而已,所以朱子毅就建议许白继续借助在大老板家。 “你确定?这样不好吧?”许白挑眉。 “你不是跟大老板关系挺好的吗?”朱子毅问。 许白疑惑道:“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朱子毅摊手:“各方面,都有。而且叶大少也跟我说了,就让你住隔壁,他会去跟大老板说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隔壁的床太硬了。”许白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这个好办啊,橱柜里还有好多垫子,你要垫几层啊?”阿烟对许白的借住举双手双脚欢迎,有他这个客人在,先生总会宽容一些的。 于是许白与傅先生的同居生活,就此拉开了序幕。 下午姜生去许白家给他拿来了换洗衣物,顺便带来了昨晚许白让他去车上拿的木盒子。姜生问:“这盒子装的是什么啊?” “我让我妈给我寄来的书。”许白说。 姜生“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下班之后他把许白送到隔壁之后就回家了。大老板或许能接受许白住在他家里,但对于姜生就不一定了,姜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许白拄着拐杖,行动还算自如,上下楼梯扶着扶手也能解决。于是当傅西棠从书房出来准备下楼的时候,就看到许白扶着扶手异常灵活、异常有活力地从楼下蹦上来。 像是阿烟经常玩的超级马里奥。 许白蹦到一半,一抬头发现傅先生站在二楼楼梯口,忙挂着笑脸打了声招呼,“傅先生好啊。” 傅西棠问:“阿烟呢?怎么不叫他扶你?” “我自己就行啊。”许白怕他不信,又往上蹦了几级,转眼就到了傅西棠面前。 傅西棠看着他额头上微微渗出的汗,还有他无论何时都轻松写意的微笑,沉默片刻,而后伸出了自己的手,说:“上来吧。” “哦。”许白看着那只一看就很适合弹钢琴的手,忽然发现大老板的手也长得很好看。随即又赶紧把这些杂念都抛掉,还算大方地抓住他,一步跳到了傅西棠身边。 “谢谢傅先生。”许白说着,把一直夹着的木盒子递过去。 “送我的?”傅西棠问。 许白点头,“谢谢傅先生一直以来的照顾,这是我家里的几本老书,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 傅西棠有那么大一个书房,藏书量惊人。许白也不敢肯定自己手上的那几本能不能入他的眼,但就他自己而言,这几本都是他比较喜欢的。 因为是书,不同于其他东西,原想拒绝的傅西棠,再次收了下来。但他又说:“这算借阅,过几天再还你。我书房里的书,你也可以去看。” “好。”许白点点头。 傅西棠随即招招手,将许白遗落在客厅里的拐杖召唤过来递给他,而后便拿着木盒子下了楼。许白摸摸鼻子,拍了一天的戏他也累了,于是就干脆回客房休息。 进屋一看,阿烟果然说到做到,给许白足足垫了五层薄薄的软床垫。 客厅里,傅西棠坐在沙发上打开了许白的木盒子,入目便看到了一本封面有些破损的侧边都已经泛黄了的旧书。 书的名字叫《一朵花》,作者是北海先生。 那一瞬间,傅西棠有些愣怔。无边的感怀像这春日的忧伤渐渐包裹着他,他轻轻抚摸过书的封面,翻开来,扉页上写着——致人间的爱不移。 几乎能够倒背如流的内容,如流水潺潺,淌过傅西棠心头。他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这样一本旧书,这是奇妙的巧合,也是岁月中难得的一点偶趣。 过了许久,他放下这本《一朵花》,又拿起了其余的书。剩下这两本也是很久以前的旧书,其中一本还是傅西棠没有看过的,当时印量极少的诗集,算是又一个意外之喜。 诗集的下面,还压着一张旧照片。 照片是背扣着的,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写着几行秀丽的字——我宝贝的崽,你四川的婶婶来杭州玩,给我带来了一张你小时候的旧照片。当初我们搬家时,不小心把相簿丢在西湖里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没想到现在失而复得,特地寄过来给你看看。小时候的你真可爱,能够生出这么可爱的你,我觉得很欣慰。ps:你婶婶要给你介绍对象,如果你再不谈恋爱,就真的该去相亲了,我的崽。 傅西棠莞尔,把照片翻过来。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小婴儿,没想到却看到了一个大大的花架上被摆着的一个蛋。 蛋壳已经碎了,碎片在花架上,只剩下半个底座。一条小白蛇盘在那剩下的半个蛋壳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探出头来,头上还戴着一个很小很小的花环,像个小公主。 如果他没有看错,这条小蛇在笑,看着有点傻。 。 第13章 煎蛋 许白没想到自己这躺在床上一休息,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床头亮着一盏小灯,灯下放着一本熟悉的书。 嗯?这不是放在木盒子里送给傅先生的其中一本吗? 许白揉着眼睛把它拿起来,稍一抖动,一张照片就从里面掉了出来。他拿起来一看,迷迷糊糊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后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克斯维尔的明天:妈!!!!! 克斯维尔的明天:【灵魂抽离.jpg】 青城山下白素贞:咋了,我的崽?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怎么给我寄照片也不说一声呢? 青城山下白素贞:惊不惊喜?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很惊喜,谢谢你,妈妈。 克斯维尔的明天:所以你答应婶婶给我介绍对象了吗? 青城山下白素贞:我答应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妈!!!!! 青城山下白素贞:骗你的我的崽,意不意外?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很意外,妈妈。 青城山下白素贞:期待着你谈恋爱的一天,我的崽,妈妈一直在standby。到时候你也可以问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爱你,妈妈。 青城山下白素贞:爱我就给我买个包,过两天我要带你婶婶去游湖。三潭印月那边的几只大白鸟,一点都不懂得时尚。呵呵。 克斯维尔的明天:……已转账,请查收。 放下手机,许白一头栽倒在床上,结果压到了他扭伤的脚,疼得他差点哭出来。这时阿烟来敲门,许白喊了声请进,他就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来了。 “快吃吧,特地给你留的。”阿烟给许白搬来一张小桌子放在床边,这样许白就可以不用下床直接坐在床上吃了。 许白惊讶于阿烟还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结果阿烟摊手,说:“要谢就去谢先生吧,都是他吩咐我做的。还有骨头汤,对你的骨头好。” 许白愣了愣,再次觉得大老板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 随后阿烟坐着陪他聊了会儿,又问:“你洗澡怎么办?需要我帮忙吗?” “这没关系,我可以变回原形。”许白说。 阿烟如醍醐灌顶,忍不住想为许白的机智爆灯。 一夜无梦,第二天许白醒来时,忽然意识到可以省去上班路上的时间再睡半个小时,就觉得格外舒坦。于是他把头埋在枕头里,长舒了一口气。 有时幸福就是来得这么突然,也很简单。 等到他洗漱完从客厅出来,就看到阿烟在露台上晾衣服。于是,完全不知道阿烟还有这“勤俭持家”属性的许白拄着拐杖走过去,倚在门口跟他打招呼。 阿烟回头朝他挥了挥手,然后抓起一件衣服抖开,爬山虎的藤便从衣袖管里穿过。一件之后又是一件,爬山虎串了一串儿的衣服,在清晨的和风里将他们撑开,然后挂到晾衣绳上。风吹啊吹,白色的衬衣和t恤就像天边的云朵,有着许白最喜欢的颜色。 “你们不怕被隔壁看见啊?”许白笑问。 “没事儿,这儿有结界,他们看不到的。”阿烟说。 原来如此。 许白也拄着拐杖走到露台上来,不知道阿烟洗衣服的时候用的什么洗衣液,衣服上有一股很清爽的味道,并不算香,可闻着很舒服。 他吹着风,忽然感觉特别惬意。 这时,他好像听见什么水声,于是走到栏杆边往下一探——傅西棠就在花园里,他站在一大片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前,手里拎着一个水壶,正在浇水。 美人与花是个永不过时的组合,尤其是气质如此出众的美人。许白不由得便倚在栏杆上多欣赏了一会儿,目光时不时停驻在傅西棠露出的后颈和手腕上。 傅西棠哪能察觉不到有人在楼上看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这里唯一的那位客人。他从不做让客人觉得尴尬的事,于是他什么都没做,慢条斯理地浇完水,慢条斯理地将水壶放回原位,然后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手,抬头说:“下来吃早饭了。” 阿烟欢呼一声,忙招呼许白一起下去。 许白却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反复地想——他没看到我在看他吧,没有吧?没有吧? 尽管怀着这样的疑问,时不时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但对于许白来说,北街10号的生活显得宁静安好——如果阿烟不搞什么幺蛾子的话。 几天过后,许白已经完全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并且具备了做米虫的优秀潜质。 在隔壁上班的感觉真是太棒了,过个小铁门就能回家。而且傅先生非常大方地允许许白在家里吃午饭,这意味着许白不用吃剧组盒饭了。唯一让许白感到遗憾的是,傅先生并不常下厨,他们吃的大多是荷和轩送来的餐点,这也是许白第一次觉得荷和轩的厨子——简直弱爆了。 不过,许白最后还是婉拒了傅西棠中午留餐的好意,他不想在剧组搞特殊化。大家都吃盒饭,没道理他一个人在隔壁吃大餐。 八卦依旧在流淌。 对于隔壁神秘的大老板,剧组的大家时刻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可是大老板神秘得很,除了那天在铁门口惊鸿一瞥外,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许白也从不会把傅西棠挂在嘴边,于是八卦依旧八卦,好奇依旧好奇,剧组的整体气氛却很平和。 这天又是一个场夜戏,许白拍完回到隔壁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饿得饥肠辘辘。他能感觉到心底有个声音在呼唤他,那是来自二十世纪伟大发明之一的泡面的呼喊。 还没进屋时许白就抬头望了一眼二楼书房的方向——很好,灯已经暗了,傅先生应该已经睡下。 随后许白放轻脚步,拄着拐杖身残志坚地走进厨房,打开橱柜——阿烟偷偷屯的泡面还在,还是他最喜欢也是最经典的红烧牛肉面,真棒。 烧水、煮面,许白做得顺手至极。作为一个只会溜溜狗、喂喂麻雀,闲来读几本无用书的宅男,泡面是最佳的伙伴。 许白倚在料理台上等面熟,指尖轻轻敲打着大理石的台面,嘴里轻轻哼着小调,心情甚好。几分钟后,面熟了,许白凑上去闻面的香味,嘴角微微勾起。 可问题来了。 他现在是个瘸腿,别说端着面碗上桌,就是把面从锅子里倒出来,可能都有点麻烦。想了两秒,许白嫌麻烦,干脆端着锅坐在了地上,把锅放在地上吃。 没有什么事能难倒许白,从来没有。 奇妙的是,许白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恰好在窗户投下的阴影里。窗子的框将他包围里面,中间是如水般的月光。刚才许白只开了一盏小灯,此刻小灯的暖黄的光与月光恰好接轨,各占一半,几条爬山虎的藤在中间蜿蜒,像是什么玄妙的图案,美极了。 如果现在有个相机就好了。 许白退而求其次,拿出手机找好角度,咔咔咔三连拍,然后挑了张意境最好的发了朋友圈。 克斯维尔的明天:【图片】奇妙的魔法阵的奥义。 冬眠之后的第一条朋友圈,引来了“叮叮叮”无数的点赞和回复。有人揶揄“文艺宅男”又上线了,也有人开玩笑说许白如果把这水平放在自拍上,现在肯定已经火爆全球了。 其实许白的摄影技术很好,只是不喜欢自拍。这与他本身的长相无关,跟角度有关。他是一只妖怪,在妖怪漫长的生命中,去观赏别人的悲欢离合、爱恨纠缠,从平凡的生活中汲取养分,是一件必须要学会的事情。也是许白觉得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 但是被傅西棠发现他坐在厨房的地上吃面,就不太有意思了。 许白抬头看着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傅西棠,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锅,干笑道:“傅先生还没睡啊?” 傅西棠手里还抓着一本书,就是许白送给他的那本《一朵花》。他只是看书看得太久了,睡不着,所以干脆下来泡一杯咖啡,谁知道许白会坐在地上吃泡面。 傅西棠没有说话,这让许白忽然有些紧张,可他的面还没吃完呢。 这时,傅西棠忽然弯腰,向许白伸出了手。许白愣了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也没有躲。于是他就看到傅西棠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几乎能看到他的喉结……然后傅西棠就从他的头发上摘下了一片花瓣,红色的,海棠花的花瓣。 他忽然想起来了,刚刚有场戏是在花丛里拍的,所以……他刚刚就一直头顶着那么片花瓣吗? 像个花痴似的。 许白摸了摸鼻子,除了微笑,别无他法。 傅西棠好像也只是随手摘下而已,把花瓣放在料理台上的白瓷小碟子里,就拿出咖啡豆和手磨咖啡机开始泡咖啡。 许白就坐在他脚边,一边吃面一边仰头看。不得不说大老板做起什么来都很赏心悦目,月色撩人啊,许白想。 很快,咖啡的香味就飘出来了,许白嗅了嗅,有点想喝。但大老板好像没有准备他的份。 许白有些遗憾。 这时傅西棠忽然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许白还在疑惑着“咖啡加鸡蛋”是什么组合,就看到傅西棠拧开了燃气灶,火苗窜上来的同时,一柄黄铜的长柄大勺子在他手中打了个转儿,停在了火苗上方。他拿着把小刷子往里面刷了些油,便单手拿着鸡蛋在勺子边一敲,“咔”的一声,鸡蛋就完美地落进了大勺子里,一滴不漏。 “噗滋……”一个鸡蛋,恰好盛满了大半个黄铜勺儿。 许白看得目不转睛,目光扫过他的手腕,就见他微微颠着那勺,鸡蛋便在勺里愉快地翻着身。蛋清迅速染上乳白,将里面可爱的蛋黄包裹住。 哇,这一定是个溏心蛋,许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惜不是我的。 许白又低头吃了口泡面,可是在溏心蛋的诱惑下,他觉得泡面好像都不怎么美味了。于是当傅西棠关火,转身准备将蛋放进许白锅里的时候,就看到他抱着锅一脸惆怅——他大约是真的钻过花丛,头发有些乱,嘴里还嚼着泡面,脸颊一鼓一鼓的,嘴巴上沾了油也不知道擦一下。 疲惫和遗憾从他身上的每个角落冒出来,又让他看起来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傅西棠把铜勺伸到他面前,他闻着味儿就抬起头来,眨眨眼睛盯着那颗蛋。 一秒、两秒、三秒…… 许白主动地抬起了锅,诚恳道:“谢谢傅先生。” 傅西棠却愣了愣,他刚刚……是在逗许白吗?他不由失笑,翻转勺子将溏心蛋放进许白的锅里,说:“吃吧。” “哦、哦……”许白下意识地去夹那颗蛋,心里却不断地在想:刚刚大老板是笑了吗?是笑了吗?笑了吗? 还是他眼花了? 思索间,许白一口咬下半颗蛋,温热的蛋黄瞬间溢满了他的口腔。 真幸福啊。 。 第14章 误解 北街9号与10号中间的围墙上,爬山虎兄弟又在聊八卦。 弟弟:昨晚上影帝煮泡面被先生看到了呢,泡面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哥哥:应该是很好吃的吧。 弟弟:先生还给他做了溏心蛋,昨天阿烟老大也想吃,先生给了他一碗闭门羹。 哥哥:哈。哈。 弟弟:先生大概有些想念北海先生了呢。 哥哥:可是我家先生已经死了啊。 弟弟:是哦。 哥哥:是啊。 …… 许白发现最近隔壁的书房窗户一直是开着的,他有的时候抬头去看,还能看到傅西棠拿着书本或端着咖啡站在窗边的身影。 大老板是在监工吗? 又是一场戏拍完,姜生赶紧给许白送上拐杖。许白拄着拐走到自己的休息椅上坐下,头往后一仰,转过去看向隔壁。 窗口又没人了。 “许哥你看什么呢?”姜生好奇地问。 “没什么。”许白笑笑,稍稍擦了擦汗,猛灌了一口水。天气越来越热了,沈青书即便在家里也把外套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个,捂得慌。 许白没有看见的是,此时此刻其实傅西棠已经坐到了露台上。今天阿烟洗了床单挂在上面,白色的床单随风飘啊飘,时而露出坐在露台一角的傅西棠。 他坐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身前放着一张圆形的小茶几,今日的茶点是英式奶茶配榛子蛋糕。蛋糕只吃了一小口,此时的傅西棠略显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穿着麻料的宽松白衬衣和黑色长裤,袖子有点像泡泡袖,英伦风。他的双腿交叠着,腿上就放着那本《一朵花》。时而翻一页,时而也会停下来用钢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隔壁忽然传来念诗的声音。 “我们萧萧的树叶都有声响回答那风和雨。你是谁呢,那样的沉默着?” “我不过是一朵花。” 青年的声音清越,情绪饱满,引得傅西棠忍不住停下笔再度向隔壁望去。隔壁的许白还只是在排练,不断地调整情绪,然后虚心接受姚章的指导。 沈青书在戏里会有一段念诗的情节,但很尴尬的是这场戏只有他一个人。也就是说,他要对着空气念诗,一个人,独角戏。 这不是课堂上的朗诵,也不是许多进步青年聚集在一起慷慨激昂的喊口号,许白觉得如果自己把握不好那个度,电影上映的时候,观众就会在电影院里情不自禁地发出笑声。 不,等不到电影上映,姚章就会把他劈了的。 “不不不,你不能这样,你听我的——我,不过是一朵花。应该要这样,你这个语气要更淡然一点。花这个字,不要重音,你想像一下……”姚章一直秉持着他对每一个画面、每一句台词的苛求,现场收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许白连连点头,然后就一个人跑到花园的角落里去琢磨了。围墙挡住了他的身影,但那声音却仍顺着风传到傅西棠耳中。 泰戈尔。 傅西棠记得这两句诗,活太久了,你总有许多空余时间需要打发,看书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又重新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在书页的边角上找到了已经有些模糊了的批注。 批注是用蓝色墨水写的,一笔一画都写得很认真,但看起来手劲不足,还有点幼稚,一看就是小学生的字体。 他会对文章的一些细节处提出疑问,也会用荡漾的波浪线把他觉得写得特别好的句子划出来,旁边还画一颗小心心。 一颗小心心,两颗小心心……这是第十二颗小心心,少年时的许白一定是个充满爱的小朋友。 傅西棠提起笔,继续在蓝色的批注旁写着什么。 这一天下午许白念了一下午的诗,ng百试不爽,下班的时候觉得喉咙都有点不舒服。姜生第一时间去给他买了胖大海让他泡着喝,可这玩意儿的味道实在不咋地。 然后,许白刚回到隔壁,阿烟就端着碗迎上来,“哝,冰糖雪梨。” 许白有些些惊讶,随即想到隔壁的声音可能是传到这边来了。他注意到手中的碗似乎是荷和轩的样式,心中了然。 “今晚又吃荷和轩吗?”许白问。 “是啊。”阿烟摊手:“我有点怀念我家的厨子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阿烟满嘴跑火车,许白起初很怀疑那个迷路在太平洋的厨子到底存不存在。可在这里住了几天后他发现,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厨子。 国外可没有荷和轩,如果没有厨子,傅先生难不成天天做饭?这简直不可想象。 许白端着碗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说:“你不是说他爱上了一只海怪吗?什么海怪?是美人鱼吗?” 长这么大,许白还没有见过几只外国妖,妖生不够完整啊。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国外就三种妖——美人鱼、吸血鬼和狼人。 “屁的美人鱼,就是鲛,老子还变成泡沫呢。”阿烟老气横秋地翻了个白眼。 “那现在还有鲛吗?”许白好奇。 阿烟摇摇头,“没有啦。以前北海公园那里有一只,是个满清贵族养的,水下有个大笼子你知道吗?像条船那么大、那——么宽阔的大笼子,做得特别漂亮……” “阿烟。”忽然,背后传来傅西棠清冷的不含一丝烟火气的声音。 阿烟立刻闭紧嘴巴,朝许白眨了眨眼,不讲了。这些旧事,大抵都发生在许多年前,许白做为一只建国后才破壳的妖,自然是不知道的。而“旧事”二字,通常都会触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 许白他妈说过:一只没有过去没有秘密的老妖,不是傻就是痴,简称老年痴呆。 不要轻易窥探,好奇心会害死妖。 托她的福,许白很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于是北海里像条船那么大的笼子,就成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随风而逝了。 可许白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的生活即将掀起大波澜。 北街10号开始陆续有访客上门,而这些拜访傅西棠的人里,十个里有九个都是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妖怪,还剩下一个,就是又老又强大的妖怪。 而且这些妖怪都昼伏夜出的,各个都挑在晚上前来拜访。晚上的时候,许白恰好都在。 第一次来,是晚餐时间。 三个人刚坐到餐桌旁,人就来了。那看起来是个敦厚的中年人,左右手都提着礼物,进门先跟傅西棠规规矩矩地行个礼,很有点老派作风。 “先生还是跟当年一样呐,一点儿都没有变。”那人说着说着,眼眶都要红了。 许白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避,傅西棠就让他坐下来一起吃晚饭。席间,许白听着他们的交谈,大约捋清楚了他们的关系。 这老妖是个裁缝,以前专门帮傅家裁衣裳的。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许多以前的事情,许白专心当一个听众,绝不多话。让许白惊讶的是,这位姓李的裁缝带的礼物里,不光有阿烟的,还有许白的一份。 许白愣住,拿着礼物转头看向傅西棠——这不应该啊,怎么会准备他的份呢? 傅西棠也沉默了两秒,随即说:“既然是给你的,就收下吧。” 许白还想推脱,这平白无故的他去收一个陌生人的礼,太奇怪了。可他刚想开口,傅西棠就像心有灵犀一般看过来。 小命要紧,收礼保命。 于是许白就多了一个做工和料子都极好的宝蓝色的领结。 临走时李裁缝还给许白递了张名片,说:“有空可以来找我,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许白一头雾水,难不成他骨骼精奇、天纵之才,终于被人发现了? 如果说一开始的领结还只是让许白有点疑惑,那么后来那些突如其来的夸赞和越来越多的礼物,就让许白肯定这里面有猫腻了。 第五天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成功人士,如今在投资房地产。据阿烟说以前这一位不太安分,老是闹事,经过傅先生的劳动再改造之后终于老实了。可如今看来他还不够老实,搞房地产,投机倒把。 成功人士有苦说不出,于是只好转头吹捧许白。这简直是叶远心2.0,把许白夸得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并且为他预定了明年的奥斯卡,把许白说到想就地自裁。 他还说要给许白投资下一部电影。 这肯定不太对吧! 等客人走了,许白拄着拐杖拿出了八百米跑的速度冲去傅西棠的书房。到了门口,他停下来缓了口气,然后屈指敲响房门,“傅先生,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进。”傅西棠的回答依旧惜字如金。 许白打开门进去,然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好像是自从搬过来以后,第一次进傅西棠的书房。 他并不想给人家添太多麻烦,所以通常不是在客厅坐着就是在床上躺着。 傅西棠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钢笔刷刷地写着什么。还没等许白开口,他就抬头问:“是因为客人的事情想不通?” 许白:“……” 傅西棠复又低下头去刷刷写下几个字,说:“放心吧,以后不会了。” 傅西棠显然已经知道了什么,只是不愿多言。 可毕竟事关自己,许白还是忍不住问:“我可以问问是怎么回事吗?” 傅西棠停下笔,把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然后放进右手边的抽屉里。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来,扫了一眼旁边的椅子,说:“先坐吧。” 许白只好先坐下。 他看着傅西棠在书架前停留了一会儿,而后取下一本书,连同之前的那本《一朵花》一起递给许白,说:“北海提到过的那本《芝麻图鉴》是手抄本,如果你还想看的话,这里就是唯一一本了。” 《芝麻图鉴》?许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他小时候心心念念想要看的那本藏宝书嘛! 《一朵花》里有一章是专门讲奇闻异事的,上面就提到了这本图鉴,说书里详细记载了中国许许多多宝藏的埋藏地点以及种类,从珠宝首饰到绝世宝剑、武功秘籍,无所不有。 人们都说这是北海先生写得最胡编乱造的一章,就连许多妖怪同胞都说这是胡言乱语,因为根本没人见过《芝麻图鉴》这本书,也没有人听说过。 可是许白当时才几岁? 按照人类的年龄算,他才六岁,当然是深信不疑。 他一度觉得老天赋予他妖怪的悠长寿命,就是让他去探险的——结果没游到西湖边就被他妈拍回去了。 现在傅西棠告诉他,《芝麻图鉴》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眼前! 许白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把书从傅西棠手中拿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椅子,就差扑到傅西棠身上去了。 拿到书,看着封面上铁画银钩的四个大字,他好像又重拾了一点儿时的激动心情。 他真的没想到小时候的一点执念,长大了,竟然还有实现的一天。 翻开书本,大量的插图和文字注解跃然眼前。里面甚至还有许多折页,展开来就是一幅巨大而详尽的地图,每一个宝物埋藏的位置都标注得特别清楚。而且正如傅西棠所说,这里面的所有字、画,都是手写的。 此时此刻,许白的心情有些激动。 就像你曾经于偶然间得到了一颗花种,满心喜悦,将它埋在心底最纯粹的沃土里。可是所有人都告诉你,那颗种子是死的,它永远不会破土发芽。 不要再等了,不要再执迷了。 你不听。 不看。 浪里白条永远是披着红披风要去闹海的浪里白条,然后你就这样长大了。 又是偶然的一天,种子忽然发了芽——它开花了。 傅西棠背靠在书桌旁看着许白,此刻的心情也还不错。《芝麻图鉴》这本书本是他为了哄北海弄出来的玩乐之作,不大适合给外人看。可看到许白在《花海拾遗》上的批注,傅西棠就莫名心软了。 许白在那一章分别写了三条批注,字迹颜色有深浅,可见不是同一时间留的。 第一次,他把《芝麻图鉴》四个字用荡漾的波浪线划了出来,并天真地写道——里面会有降龙十八掌吗? 第二次他写——我去图书馆找啦,可是没有找到,明天要跟妈妈去旧书市场。我一定会找到它的。 第三次隔了很久,也是最后一次,他写——真的有这本书吗北海先生?他们都说我骗人呢。 这后面还画了一个瘪嘴的不开心的表情。 这让傅西棠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小男孩孤单落寞的身影。 这么多年过去,也许他现在已经认清了现实,不再执着于小时候的那点小执着,但傅西棠想着许白如今看似随和的模样,却觉得他不是那么容易“认清现实”的人。 与其让那本书继续在书架上蒙尘,不如让它继续发挥自己本该有的效用。也算是对许白的一点补偿。 想到这里,傅西棠说:“他们对你这么殷勤,大约是把你当成我的人了。” 许白沉浸在书中,骤然听到这么一句,没太在意。片刻之后他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又回过头去一想,才惊讶地抬头,说:“你的人?” 哇,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吧先生。 。 第15章 批注 很遗憾,许白的阅读理解满分。 他惊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傅西棠,实在想不通他啥也没干,怎么就变成大老板的人了。就因为他住在这里吗?不会吧? 他连对方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呢,卧室都没有进去过。 傅西棠道:“你们常逛的妖怪论坛上,有一个不对外开放的板块。那些老妖怪活得太久了,不插科打诨大概会得老年痴呆。不过他们聊的对象都是我,这次是我牵连了你。” 妖怪论坛就是上次举办选美比赛的那个论坛,只有妖怪才登陆得进去的特殊网站。许白是个明星,一直混迹于人类之中,其实很少去论坛上看八卦,也不知道还有一个秘密板块。 那大概就相当于武侠小说里的长老堂什么的,许白想。 那岂不是说,他这么一个小妖怪,已经在长老们心里挂上号了? 妖生如此跌宕起伏,真是太有意思了。 傅西棠看着他“视死如归”的表情,语气难得地放和缓了一些,说:“不用担心,不会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许白当然只能微笑,说:“我知道了。” “《芝麻图鉴》你可以带回去看,只需记得还我。”傅西棠说。 “谢谢傅先生。”许白的心终于又回暖了一点。 随后他起身告辞,走出门口时忽然又想到什么,回过头问:“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傅西棠:“什么?” 许白犹豫了一下,问:“您跟北海先生……认识吗?” 听到这个名字,傅西棠的目光里似有怀念,声音也带上了一丝淡淡地怅惘,说:“他是我弟弟。” 闻言,许白愣住了。这之后的事情他就没有再问,问不下去了。如果北海先生真是大老板的弟弟,那隔壁那栋楼岂不就是…… 为何两处房子的摆设布局一模一样,好像也有了解释。可隔壁已经空了,那位北海先生也……去世了吧。 许白既诧异,又有点难过。 诧异的是没想到会那么巧,他来这里拍戏,又把那本书带给了傅西棠。难过的是许白还挺喜欢那本《一朵花》的,要不然也不会保存到现在,可忽然得知对方的死讯,让他有点伤怀。 毕竟傅西棠还活得好好的,那他的亲弟弟本该也能活那么长才对。 可是小小的伤怀并不能阻挡许白的步伐,他一向是个大心脏选手。 回到客房躺到床上,许白把图鉴郑重地放在床头,然后打开了那本《一朵花》。他想再瞻仰一下北海先生的遗作,然后一打开,就看到了崭新的批注。 那字迹……看着有点眼熟。 等等,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啊? 在这一页上,许白原先的批注是:今天下雨了,什么时候我也能看看北平的雨啊,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从东海游过去。 傅西棠:北平不靠海。 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什刹海、北海、前海、后海都不是海,但都是你们要取那么迷惑人的名字来骗我,我一个长在西湖的外地妖,能怪我吗?西湖它就是个湖啊! 继续往下翻。 许白:豆汁儿到底什么味道啊?跟豆jian一样吗? 傅西棠:g 不要改我的拼音! 许白:精卫填海真是太有yi力了,我也要去填西湖,这样我就不用再跟隔bi那只王八在水里打架还被误认为是水鬼了。妈妈说,打架不好。 傅西棠:古人常说的水鬼,在大多数情况下,就是水怪。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本水怪要气死了。 许白:北海先生,妈妈说挑食是不对的。 傅西棠:你也不吃胡萝卜、大蒜、姜、葱、菌菇…… “啪!”许白把书合上了。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黑历史都被大老板挖出来了,放在阳光下曝晒。所以他为什么脑子一抽要送这本书呢?哦,他是忘了还有批注这回事了。 谁还能记起来小时候做过的那些蠢事?就好像你的大脑已经自动遗忘了留在qq空间里的各种葬爱宣言。 他想他需要开窗吹吹风。 窗外有爬山虎在睡觉。 许白吹着晚风,挠了挠它的叶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傅先生的记性应该不大好吧?到明天他就会忘了我写在书上的东西了,对不对?” 爬山虎摇了摇芽尖——不会哦。 许白摸摸鼻子,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 另一边,傅西棠悠闲地坐在窗边,手里端着杯咖啡。他的腿上放着一个ipad,上面显示的正是许白看不到的那个秘密板块。 一群老妖怪在里面聊天说八卦,大概不说八卦身上就该长虱子了。大家真的都很无聊,无聊到一个个去搜许白的电影看,美名其曰欣赏欣赏北街傅先生的品味。 西山大王:嗯,长得很符合傅西棠那厮的审美。 花旗参:我看过他的电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帅气,为我许仙哥哥爆灯! 玉面小飞龙:隔壁那只狐狸你都活了多少岁了,叫一个建国后才破壳的小妖怪哥哥,要不要脸?要不要脸? 花旗参:@玉面小飞龙,一条蜥蜴也敢自称小飞龙,你鳞片长全了吗?信不信老娘剁了你扒皮做个包?放到店里还能卖个二百五。 水月:【截图】这后生挺嫩的,小脸儿一看就能掐出水来。 花旗参:是吧,整天看这群老家伙,我的眼睛都要瞎掉了。 水月:还是年轻小伙子好啊。 鹿十:你们到底在说啥?什么许仙许白?哪个傅先生啊,以前那个梨园行的傅先生吗?有没有人理一下我啊,山里信号不太好啊! 鹿十:还开始打雷了,是不是哪个混蛋在渡劫啊我说! 大和尚:我说雷怎么没直接把你劈死,叨叨叨比我念经还烦。 …… 老妖怪们的聊天速度快得惊人,每隔三分钟几乎就要吵一次架,十分钟后就要你死我活。过了一会儿大家消停了,注意力就又转移到了许白身上。 大和尚:【截图】哟哟哟有吻戏啊,阿弥陀佛。 鹿十:你们等等我我还在下载呢!一起看啊! 水月:【截图】啧啧这出浴的样子深得我心,小蛇妖啊,那腰应该够软啊。 玉面小飞龙:也就比我差那么一点点! …… 话题跑得越来越偏,傅西棠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放下杯子,十指放在软键盘上飞快敲下一行字。 傅西棠:你们如果觉得活着太无聊,西岭墓园还有好几个空位。 大和尚:傅先生你在啊哈哈哈,我们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水月:什么时候出来喝杯茶啊,傅先生,当年你可拒绝了我好多次了【吻】 一众妖怪打着哈哈,傅西棠在妖界虽算不上武力值最高的,也不是活得最长久的,但地位却不低。 妖界尚武,可凡事总有例外,比如傅西棠。 有的大妖热爱打架,脾气暴躁,坐镇的地盘天天都有人闹事。傅西棠不爱动手,深居简出,也鲜少发火,因为很少有人能真正挑起他的怒火,可北街一带、甚至整个梨园行,很少出事。 附近的妖怪们都发自内心地尊敬他,甚至整个四九城里,都没人敢不给傅先生几分薄面——无论是妖怪,还是人类。 只是傅西棠几十年前远走海外,如今的年轻妖怪们,很少有人知道他了。 第二天,晚饭。 阿烟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然后一脸好奇地盯着许白。许白盯着盘里的胡萝卜丝已经盯了超过一分钟了,表情苦大仇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去英勇就义。 一分半钟后,他终于动了。目光坚决地夹了一根胡萝卜丝放进嘴里,匆匆嚼了一下就咽了下去,而后转头去看傅西棠。 傅西棠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而后看向阿烟,问:“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个词是什么?” 阿烟眨眨眼,仔细回想了一下,“欲盖弥彰?” “咳!”许白差点没被胡萝卜丝呛死。 这之后,果然如傅西棠所说的那样,尽管仍有妖怪会上门拜访,可再没有谁对许白显露出过分的关注,这让许白轻松了许多。 更让他庆幸的是朱子毅一向关注的是人类世界的新闻,所以暂且还没有听到老妖怪们的风言风语,这让许白安然逃过了一劫。 而纵观全局的阿烟表示,像他们家先生那样冷淡疏离的人,会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动心吗? 除非六月飞雪冬雷阵阵。 作为一个妖界的前辈,为了许白好,还是不要跟他说多什么。以免他一不小心陷了进去,那就糟了。 小伙子啊,谈恋爱,不能着急。 几天之后,许白断断续续地把书上的批注都看完了。 他不得不承认,傅西棠的很多批注都很一针见血。有一些许白小时候没有想通、甚至到现在也没有答案的疑惑,他都解答了。那种疑惑终于解开的感觉,真的很爽。 许白觉得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于是某天收工早的时候,他就主动去找傅西棠。可是他找遍了楼上楼上,都没见到他的身影,就连阿烟都不在。 奇了怪了,那两人跑哪儿去了? 许白疑惑地回到楼下,走到桌旁倒了杯水,这才看到了被压在桌上的纸——我与先生有事外出,晚饭会有人送过来,不用等我们。你烟哥。 原来是出去了啊。 许白百无聊赖地坐到了屋外走廊上,等晚饭送来。结果晚饭还没等来,就等到了顾知的电话。 “我回来了,有没有空出来喝一杯?”顾知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你不是说要去采风吗?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许白诧异。 “半道上碰见了蒋固北那个大傻逼,我现在只想为他高唱一曲《傻逼之歌》,还能有什么灵感?我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就已经感恩上苍了,哎甭提了,你现在在哪儿啊?” “我在家呢。”话说出口,许白觉着不对来,于是又改口说:“我脚崴了,最近一直借住在片场隔壁。不过那是我大老板家,我也不能拿来招待客人。” 顾知的重点却在“大老板”三个字,“你老板?叶远心?” 许白笑了笑,“你没看新闻啊,四海还有个幕后大老板。我就借住几天,等脚好了就搬走了。” “那行,等你搬出来再说吧。”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别人身上,顾知或许还会俗套地思考一下别的可能性,可对方是许白,那么就只可能是崴了脚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许白就等来了送饭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叶远心。 叶远心不光拎着饭菜还端着一个大纸箱子,从大门口走到里面走得气喘吁吁的,热汗直流。许白上前帮忙,却被他以“残障人士好好坐着”的理由拒绝了,于是只好看着他忙。 叶远心忙前忙后,一共搬来了三个大箱子。 完事后他往椅子上一座,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看着许白说:“发什么愣,快吃啊。我就是来送点东西,顺道给你带个晚饭,不用感激我。” “叶总吃了吗?”许白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得到对方的肯定回答后,这才坐下来填饱肚子。 叶远心觉得无聊就在旁边拆箱子,这些都是从国外寄回来的他舅老爷的东西。上面专门贴了条说要“小心轻放”,他就亲自送过来了,也不知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 叶远心与许白不一样,作为一个好奇心膨胀求知欲旺盛,且家财万贯可以随时作死的主,他一向很手欠。 拆开来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之后,手就更欠了。 “不愧是我舅老爷,竟然收藏了那么多飞机模型。”叶远心一边啧啧惊奇,一边把一架架模型从箱子里搬出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脚边的地板。 对于大部分男孩子来说,飞机模型大概具有永恒的吸引力。许白也被吸引了目光,饭都顾不上吃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一地模型,然后发现——他一架飞机都认不出来。 这些飞机每一架都是蒸汽飞机,很强烈的朋克风格,夸张、瑰丽、天马行空,根本就不是现实中会有的款式。 但是超酷啊! 而且每一架都是绝对的百分百纯手工制作,超酷的! 许白和叶远心就像偶然间发现了宝藏的两个中二少年,在这一瞬间,惊叹和喜悦溢于言表。然后叶远心一个激动,一脚下去——咔嚓。 舅老爷的模型裂了!散架了! 叶远心如遭雷劈般地张大了嘴巴,跟许白两个人面面相觑,安静如鸡。 良久,叶远心一脸懊丧地问:“怎么办?” 许白只是个残障人士啊,他能怎么办。可对方是老板啊,许白只好硬着头皮说:“要不我们先拼拼看?或许零件没坏,还能拼起来呢。” 闻言,叶远心急忙蹲下去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那模型只是散了。金属的零件并不容易坏,只有一块金属片被踩得稍稍弯了,没关系,掰回来就是了。 于是两人同心协力,花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模型又给拼了回来。 只是叶远心看着地上多出来的那两个零件,一脸沉思地说道:“你说,如果少了两个零件,我舅老爷应该不会发现吧?即使发现了也不会生气的对吧?因为我们没有用这两个零件都拼完了,说明这两个零件本身就是多余的,对不对?” 你舅老爷不把你打死都算是轻的。 叶远心见许白不回答,就算他默认了,于是积极地问:“你说我们该把它藏哪儿?我觉得放你那儿比较安全,舅老爷不会去搜客人屋的。” 背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回答,“你说要藏什么?” 叶远心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可尼玛完了。 。 第16章 失策 最终,叶远心和许白被一起叫到书房去批评了一顿。 许白很冤枉,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还为模型的复原工作出了大力——如果缺了两个零件也算复原的话。 可是天大地大老板最大,识时务者为俊杰。 许俊杰老老实实地挨了一顿训,以为这样就可以了,没想到训完之后,傅西棠又单独把他留了下来。 叶远心给他投去一个“大兄弟保重”的目光,很没有义气地溜了。于是许俊杰在心里把他开除出了老板籍,单方面的。 傅西棠看着他,问:“觉得很冤枉?” 许白在心里狂戳小人并且大方一笑,说:“没有。” “没有的意思就是——虽然我觉得我很冤枉但我不敢说,即便我不敢说,我也要让你感受到我的怨念。”傅西棠藏在冰冷镜片后的眼睛平和却深邃,两根银链子荡啊荡的荡出令人心颤的弧度。 许白有点怂,但是又好气哦。在那一瞬间他又仿佛浪里白条附体,不卑不亢地看着傅西棠,诚恳地问:“那傅先生感受到了吗?” 来啊,正面肛啊。 傅西棠好像又看到了那天晚上撸袖子去跟人干架的许白,小朋友的锐气总是说来就来,勇气可嘉。 傅西棠并不讨厌这样的锐气。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放到许白面前,“签个名吧,朋友的孩子是你的粉丝,托我向你问好。” “嗯?”许白没能从这突兀的转折里反应过来。 傅西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口袋里别着的钢笔取下,放在许白面前。 许白低头看着钢笔,又看看那本印着他写真图片的小本子,顿时明白过来了——傅西棠把他留下不是为了加训,而是让他签名。 妈的,误会了。 许白只好拿起钢笔低头写字,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不知他这样的姿势,正好把自己微微发红的耳朵暴露在傅西棠面前。 只是一个名字,许白签了足足三分钟,期间还装模作样地把整本小本子翻了一遍,然后发现——这小本子上全是他的照片和剪贴画,在傅西棠面前欣赏自己的美貌,比误会他更令人尴尬。 许俊杰再次屈服了,抬起头来把钢笔还给傅西棠,老老实实地说:“抱歉傅先生,刚才我误会你了。” “嗯。”傅西棠坐在书桌前翻着厚厚的原文书,语气淡淡的。 “之前……谢谢傅先生给我做的批注,很有帮助。”许白又说。 “不用谢,签完了就放那儿吧。”傅西棠依旧没有抬头。 许白有点挫败,觉得自己在大老板心中的形象大概已经全部垮塌了,以后的前途堪忧啊。朱子毅一直让他看的那本书叫什么来着?《职场六字箴言》?还是《纵横职场的八**门》? 他或许是该找几本书来看看了。 这么想着,许白就识趣地告退了,结果走到一半,就又听傅西棠说:“那两个零件,如果你能装回去,那架飞机模型就送给你了。” 许白霍然转头,“真的?” 傅西棠抬头,“真的。” 傅西棠知道叶远心的智商,也知道自己做的模型到底有多复杂,凭叶远心的能力是完全装不回去的。那么能把模型重新拼好的人只有许白,虽然多了两个零件,但也算厉害了。 许白不知道这些,此时此刻他只想着怎么才能把模型拼好。道了声谢,就高兴地去拿模型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切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与此同时,傅先生的形象,在他的心中又高大了起来。 于是接下去的两天,许白每天一有空就开始拼装模型。拆了装、装了又拆,反复鼓捣,可却始终不得其解。 大晚上的,傅西棠从楼上下来倒水喝,就看到他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对着一堆零件冥思苦想,连有人下楼都没有发现。 不知为何,傅西棠忽然想起了那天在论坛上看到的聊天实况,也想到了那个小册子里无数的照片和剪贴画,于是抱着求真务实的心态,端着水杯靠在厨房门口打量了他一会儿。 许白的头发有点乱,大概是自己抓的,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多了一丝慵懒,和年轻人该有的桀骜。那张脸,确实长得很好,干净帅气。 性感? 傅西棠想起了这个曾经出现过的词,却不知如何套用在许白身上。 恰在这时,思索中的许白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嘴唇,只咬住一点点,可略微绷紧的下颌线便立刻很好地诠释了那个词。 许白还是想不出来最后那两个零件该怎么装进去,装在哪里。于是他长舒了一口气,干脆躺了下来。 当无法前进的时候,就果断躺下,这是慵懒男影帝的人生准则之一。 他用双手枕在脑后,睡衣因为这个动作被拉了上去,露出了隐约的一小截腹肌。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伸着,光着脚丫子,好不惬意。 过一会儿他换个姿势,过一会儿又换一个姿势,再过一会儿他好像忽然又有灵感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又开始摆弄他的半成品。 傅西棠就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静如瘫痪,动如脱兔,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 睡到一半觉得肚子饿下楼来找东西吃的阿烟站在楼梯口,发现自家先生宛如一个偷窥狂一样看着许白,三观碎了一地。 傅西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阿烟就又怂怂地滚回楼上去了。 许白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到傅西棠在,就一如往常般问了声好。 傅西棠也神色如常地走过去,靠在沙发背上看了一会儿,说:“错了。” 正拿着零件准备往里塞的许白立刻顿时,抬起头来,毫不扭捏地问:“那应该要怎么做?” “如果我告诉你答案,之前的话就不作数。”傅西棠说。 “别啊,我不问就是了。”许白赶紧收回前言,继续低头把注意力放在模型上。 良久,就到他以为傅西棠已经离开了,他却有又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话,“这飞机是可以飞的。” 许白愣住,抬头问:“可以飞的?这不是模型吗?” 傅西棠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响指。 许白疑惑,可没过几秒,他就听到了螺旋桨转动的声音。那声音起初很远,而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像一架小飞机在朝这里飞来。 声音在背后,许白急忙转头去看,就见一只橄榄球那么大的机身圆滚滚的木飞机飞了过来。它像是受到了什么指令,又像是里面本来就有人在操纵一样,绕着客厅飞了一圈,悬停在许白面前。 许白惊喜地捧住它,它的机身并不是全封闭的,很大一部分做的镂空设计。一眼望进去,就能看到无数卡得严丝合缝的堪称精妙的齿轮和轴承在快速运转,厉害的是这些零件全部是木头做的。 另外,这架飞机整个机身都涂了桐油,有些地方用白色的颜料进行了装饰,用偏童话的风格画着经典的骷髅图案。机身靠前,也就是驾驶舱的地方,还做了一顶白色小礼帽戴在那儿。 这可真是又酷又可爱,许白爱不释手地观察着它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再把它高举在灯光下,远远一看——真像一只生气的河豚。 “傅先生,它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动力是什么?”举着河豚看向傅西棠的许白,眼睛亮亮的。 傅西棠却不打算回答他这个问题,放下水杯,说:“等你把另外一个拼好,你就知道了。” “哦。”许白也不气馁,小心翼翼地把河豚放下来,然后问:“那我能把它留下来做一个参考吗?” “可以。”傅西棠说。 “谢谢傅先生,明早我帮您泡咖啡。不加奶,不加糖。”有了动力的许白,无师自通了职场宝典第一式——拍、马、屁。 于是第二天一早,当傅西棠下楼时,咖啡的香味就已经从厨房里飘了出来。他往门口望了一眼,青年找来一把高脚凳坐下料理台前,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一左一右的叉着,穿着白衬衫系着他的白围裙,正潇洒地往平底锅里撒盐。 他似乎有点爱上了这个动作,手上没盐了也继续撒了几下。 不一会儿,太阳蛋出锅。 爬山虎好心地给他递上盘子,他愉快地说了声谢谢,就把蛋放进盘子里,非常严谨地放到正中心。 “阿烟?”他叫了一声,想请阿烟帮忙把咖啡和蛋都端出去。至于其他的早点,一早都有人送过来了。 可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手上一轻,一回头,发现是傅西棠。 “傅先生早啊。”许白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齿狗腿笑。 “早。”傅西棠觉得今天的许仙小朋友,似乎格外有活力。 一顿早饭,吃得异常和谐。 只有阿烟一个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吃得鬼鬼祟祟心事重重。等到许白去隔壁拍戏,他就殷勤地跟了过去,寻着间隙跟许白说话。 “昨天晚上你俩在客厅里干嘛呢?那天晚上还偷吃我泡面。”阿烟问。 “拼模型啊。”许白一边擦着汗,一边回答。 阿烟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许白不明所以,“是啊,叶大少不是踩坏了傅先生一架飞机模型吗?他说如果我能重新组装好,就把它送给我。” 阿烟便嘿嘿一笑,问:“你知道那些飞机模型都是哪儿来的吗?” “哪儿来的?” “先生自己做的啊!到现在为止统共就送出去三架!” “这么厉害?”许白有点惊讶,他还以为这是傅西棠在国外收集来的呢,毕竟他那么有钱。可谁想到竟然都是自己做的,那意义就不一样了。于是他立刻又跟了一句:“那你觉得我该回送点什么给他才合理?” 阿烟气得翻白眼,“合理你大爷,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个问题是这么考虑的吗?” 许白摊手,也不生气,说:“不然该怎样?我真的很喜欢那个模型啊,外面又买不到。如果我不能要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我那么辛苦工作拍他马屁干什么?” 老子信了你的邪。 阿烟被他说服了,换了个问题继续问:“你知道论坛上的人都说你是我家先生的小情人吗?” “我知道啊。”许白很坦荡,反正那又不是真的,让别人说说又不会掉块肉。更何况对象是傅西棠,这买卖不亏啊。 阿烟说:“如果,那些老妖怪看到你手上拿着先生送的模型,那你这小妖精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不是小情人吗?怎么又成小妖精了?”许白挑眉。 “你管他小情人还是小妖精,你知道那本《芝麻图鉴》是谁写的吗?”阿烟再接再厉。 “谁?” “还是我家先生!唯一一本,他给你了!” “这个……情况有点儿复杂。不是给我的,是暂时……”许白想解释来着,可阿烟很快打断了他。 阿烟很激动,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大好青年即将沦陷,脸上的雀斑都快激动得蹦出来了。“你就说吧,在你心里你觉得我家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厉害啊,好像无所不能。”许白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掰着指头仔细数一下,“他会做饭,而且还很好吃。居然还写了《芝麻图鉴》,我小时候特别特别想看那本书,特别崇拜书的作者,还想过要拜他为师。呃……这个不提也罢。我没想到他还会做模型,还很有钱、长得真他妈的……帅……” 卧槽还能不能好了?他每天是跟这么厉害的人住在一起吗? 阿烟看着许白略略呆住的表情,更担忧了,“其实我家先生也没有这么厉害的,你可千万别被他的表象骗了。” 许白沉默了几秒,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刚才那些都是你提醒我的。” 阿烟:“……哈哈有吗?” 许白:“有。” 操,失策了。 。 第17章 偶像 对于当今的妖怪来说,同性恋并不算回事儿。 老妖怪们老而弥坚,撑过了战乱见识了信息技术的崛起,你问他们还有啥不能接受的?那除非外星人攻打地球。 小妖怪们热衷于接受新鲜事物以此来标榜自己的与时俱进,他们连人妖恋都敢搞,那更别说同性恋了。 w 第18章 人质 此时此刻,许白觉得脊背有点发凉。 十分钟前,他跟杜泽宇回到9号继续拍戏。 杜泽宇没什么大碍,就是屁股上被石子硌得青紫了一块,还磨破了皮出了点血。涂了点药膏之后他就好多了,就是走路姿势有点奇怪。仿佛为了证明他的屁股真的没事,不用上医院,他主动提出跟许白一起回去继续拍戏。 于是许白就同意了。 可是问题来了,傅西棠也跟着他们一起到了片场。 阿烟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帮他搬了把椅子放在一旁。等傅西棠坐下,他就拽得二五八万似地往后一站,深刻诠释了什么叫——耀武扬威。 但人家场面话说得好,“你们继续拍,我家先生只是过来看看。” 姚章赶紧凑到许白身边问:“咋回事儿啊?” 可许白也说不上怎么回事,难道是他会错了傅先生的意思所以傅先生生气了?可傅先生不是这么小气又记仇的人呐。 “没事儿,傅先生不是会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的人。”许白只能这么跟姚章说。 姚章也只能这么信了,四海的风评还是不错的,向来不会对投资的项目过多的指手画脚。这楼原本就是对方的私产,人家现在来这儿坐一会儿,旁人也没有说话的资格。 于是拍摄继续进行,只是气氛忽然变得非常的诡异。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所有人走起路来都小心谨慎的,生怕出什么纰漏被大老板瞧了去。可是很多人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算被大老板的气场压到小心脏砰砰乱跳,眼睛还不时地往他那儿瞟。 北街9号麻辣烫可持续发展研究协会(8) 莫小仙女:所以大老板怎么过来了?过来监工么!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颤抖地跪倒在舅老爷的西装裤下,我阿烟小天使今天的气场仿佛也有一米八! 瑞贝利卡:啊啊啊啊啊啊舅老爷为什么长得那么美!还那么攻!这不科学!我许阿仙一米八五的身高,竟然无法压过一个美人! 制霸麻将圈:许阿仙痛心疾首! 莫小仙女:许阿仙捶胸顿足!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我怎么觉得舅老爷真的一直在看我们许阿仙…… 二营长:你这么一说,我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脑洞了。 二营长:我家许阿仙脚伤还没有好,你们竟敢让他淋雨!还要被推倒在地上,嘤! 制霸麻将圈:嘤! 挖掘师少女赵:我们许阿仙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敬业,今天也要为阿仙打call!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为许阿仙爆灯! 么么么么么:爆灯+1,不过我觉得舅老爷的内心os应该是:你们这破剧组怎么事情那么多?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为我们阿么的机智爆灯! …… 挖掘师少女赵:嘤!我们许阿仙又倒了! “啪!”许白再次被一拳揍到地上,砸乱了一地海棠。穿着学生装的青年有些失神地倒在一地落花与败叶里,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泥土弄脏了他的衣服,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在剧烈地喘息着,唇色苍白,胸膛起伏得像一条搁浅的鱼。他的眼神从坚定到涣散,再到重新凝聚,仿佛花了一整个世纪。 一片花瓣粘在他弄脏了的脸上,海棠的红,就像那个年代里最后的一点浪漫情怀。 “过!”天籁之音终于响起。 姜生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许白从地上扶起,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儿。”许白抹了把脸上的水,不由自主地往傅西棠那儿看。刚才全程都在他的注视下演戏,让许白少见地紧张了一下。 不知道傅先生满不满意呢? 傅先生神色平静,看不出端倪。 只有阿烟注意到他微微动了一下的手指,他的目光注视的一直是许白的方向。 他是想……把许白脸上的花瓣摘掉吗?阿烟疑惑地想。 接下去还有一段连贯的情节,许白不能把湿衣服换掉,得接着拍。姚章当然也不可能在这拖时间,于是大家都跟上紧了发条似的,立刻换景。 这时候,倒没人在意什么老板不老板的了。 下一个场景在小楼门口,庆幸的是许白终于可以坐着拍了。 他就坐在门槛上,因为淋了雨,打着哆嗦想事情。这会儿许白是真冷,所以反应尤其的真实。 他的脸上还粘着那片花瓣。 原本许白想拿掉的,因为剧本上并没有写这个细节,脸上贴着个东西感觉怪怪的。可是姚章却觉得这是个意外之喜,于是不准许白拿掉,就让他带着花瓣拍。 因此许白拍着拍着就有点走神,他可记着呢,傅先生的本体就是海棠。 “许白你怎么了?冻晕了吗?专心点儿!”姚章的大喇叭又来了,他一投入就把傅西棠忘在了脑后,吼得许白整个人一激灵。 许白连忙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遗忘傅西棠的存在,专心投入拍摄。如此ng了几次之后,这场戏也终于过了。 姜生赶紧带许白去换衣服,等到他们收拾妥当出来,傅西棠却已经不在了。被阿烟领进来,穿着白色风衣拎着药箱的是老熟人白藤。 “哟,看看这是谁啊?”白藤笑着打量穿着戏服的许白,吹了个口哨。 “你怎么来了?”许白问。 白藤摊手,“复诊呗。” 说罢,他让许白坐到一边,又看向杜泽宇,“是你也受伤了?都过来吧,我帮你们看看。” 阿烟则走到姚章面前,礼貌得体地递过白藤的名片,说:“这是我家先生的医生,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打这个电话,一应费用都由四海承担。” 姚章看着写在名片上的一连串前缀,在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一下,随即连连点头。反正四海出钱,不收白不收啊。 那边许白还在小声地问白藤,“傅先生让你过来的?” 白藤耸耸肩,“可不是。” “不……至于吧?”他跟杜泽宇都只是小伤而已,也不必麻烦白藤亲自来一趟。医院有多忙,他是知道的。 白藤却漫不经心道:“怎么不至于?你们三番两次在北海先生的房子里见血,还搞坏了他的花园,傅先生当然要生气了。但是呢,房子既然已经借给你们了,傅先生就不会对这个决定再多说什么。只不过是敲打敲打,让你们以后小心些。” 许白明白了,难怪阿烟直接去找姚章。 这时,白藤重新给许白包扎完毕,又给他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说:“其实傅先生这个人,平日里看着对身边的人严厉,没什么笑脸,实际上挺护短的。北街一带的妖怪,多多少少都受过他的照拂。你既然住在这里,那就是他罩着的人了,你受伤他不会不管的。” “你也是?”许白问。 “这不是废话,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义工啊?我有那么好心吗?” “你是没那么好心。”许白实话实说。 白藤挑眉,他就喜欢许白这张嘴,夸他老实吧,他又特别欠。但说他脾气差吧,跟他接触过的人又都说他随和大度。 “我当初不就调戏了你几下,至于记仇记到现在?要不我把你割盲肠时候的英姿拿出来一起给大家瞻仰一下?” “那我就去告诉傅先生。”许白根本没在怕的。 白藤被他噎住,赫赫有名的城西一把刀好像一刀砍在了水里。他站起来,两人目光对峙着,而后他微微笑了一下,说:“你这脚呢,原本都好得差不多了,现在又得多等一个礼拜。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傅先生说吧。” 许白:“……” 于是许白决定什么都不要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赖一个礼拜。 晚上吃饭的时候,许白仔细观察着傅西棠的表情,确定他神色如常,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要紧张,还心虚。 好在白藤已经回去了,他应该没有跟傅西棠多嘴。 可是等许白安心地回到房里,却发现他的《芝麻图鉴》和模型都不见了。阿烟站在门口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说:“先生说玩物丧志,让我暂时把东西收起来了。” 许白瘫坐在床上,觉得此刻非常需要一个懒人沙发来躺一躺,释放一下他的丧气。 傅先生怎么能这样呢? 百无聊赖中,许白拿起了他仅有的财富——手机。 许白犹豫着、犹豫着,手指在微信头像上徘徊了几十次,终于忍不住将那朵花点开来,发送信息。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在吗? 发完信息,许白就后悔了。他之前给傅西棠发的信息他都没有回,而且他说不定根本就不会打开微信。 而且这算什么呢?好像高中时候被教导主任没收了漫画书,还要主动过去挨训。不不不,浪里白条不能这么苦逼。 可是忽然间,微信提示音响起来了。 许白立刻看过去,就见傅西棠给他回了一个问号。 哇,现在怎么办? 许白很机智,所以他并没有再冒冒失失地直接回复。而是非常果断地来到窗边推开窗,伸手挠了挠爬山虎的叶子,问:“你家先生现在在干什么呢?” 爬山虎弟弟刚睡着就被许白吵醒了,但好在他脾气温和,且非常乐于助人。于是他跟许白晃了晃叶子,就慢吞吞地过去帮他看。 傅西棠卧室的窗关着,爬山虎就偷偷摸摸地趴在窗边看。只是那窗子上有透明的花纹,让他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形。 这时,窗子忽然开了。 爬山虎的芽尖呆呆地抬起来,就见傅西棠像是刚从浴室出来,穿着浴袍露出光洁的锁骨,头发上还滴着水,沉声问:“什么事?” 爬山虎一下就怂了,叶子遮住芽尖,仿佛害羞地遮着眼睛。然后他挥舞着藤蔓飞快比划着,把许白卖了个一干二净——客人让我来看看先生在干什么? 于是三分钟后,许白的微信上收到了来自傅西棠的一张图片,图片上面是被收缴的书和模型。 许白把它们理解为——人质。 。 第19章 聊天 “你怎么能出卖我呢?”许白趴在窗口质问爬山虎弟弟。 爬山虎弟弟摇晃着叶子,极力自辨清白。为了能让许白明白他的意思,他用藤蔓组成一个个字或者图案给他看。 许白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你是说傅先生在洗澡?” 爬山虎弟弟猛点头。 “先生的身材一定很好吧?” 爬山虎弟弟继续猛点头。 哎哟我在想什么呢? 许白挠了挠头发,让自己回过神来,而后单手在窗边的书桌上一撑,整个人就利落地坐到了桌子上。他随性地靠在窗边,拿起手机继续想着要怎么给傅西棠回信。 他太专注了,以至于没有看到爬山虎弟弟又贼头贼脑地从窗口离开,溜达到了傅西棠窗前。 窗前的傅西棠坐在椅子上看那本《一朵花》,重新翻开书页,他发现许白又不服输似的在他的批注旁边又做了新的批注。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过这本书会再度回到傅西棠手上。 譬如,他对傅西棠说他挑食一说表示了谴责。他认为这世上不存在不挑食的人,如果这个人不挑食,那他真是太可怕了。 连食物都不挑,对生活没有一点追求。 又譬如,他对傅西棠改他的错别字和拼音的行为表示深度谴责。因为那已经是过去的错误,是被时间刷新了的错误,傅西棠的行为是在错的时间,对一件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提出批判,这是不对的。 因为许白,已经光荣地拿到了大学文凭。 新旧的字迹在书页上交替出现,满满当当地占据了空白处。如今的许白写得一手好字,字如其人,一笔一画犹如行云流水,几个比划之间通常都是连着的,透着股懒劲。但转折之间,仍有棱角。 傅西棠抬头,看到爬山虎弟弟卖力比划着——许白坐在窗边,看着有点烦恼。 青年许白的烦恼,会是什么呢?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傅西棠的那张图片,他觉得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有点复杂。偶像与迷弟?老板与员工?还是万恶的绑匪和受害者? 许白潜伏人类社会多年,总结出一个非常实用的生活小妙招——当你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继续聊天时,就给对方发表情包。 考虑到傅西棠的年龄和他对现代通讯设备的依赖程度,许白给他发了一个中老年专用表情包——【晚上好,美好夜晚,从我的问候开始.jpg】 许白真的是手一抖就发出去了,随后想想不大对,又非常镇静地追加了一句:我只是来问个好,傅先生。 傅西棠看到这两条微信后,面无表情地抬眸看了看爬山虎弟弟。 爬山虎弟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蹿到许白的窗口看了他一下,然后又在月夜的墙上飞奔回傅西棠窗前,告诉他:先生,许白已经躺在桌子上了,还翘着腿。 慵懒男影帝,能躺着绝不坐着。 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就有许白藏着的肉干。那是他妈给他寄来的,自己晒的肉干,硬得能崩断你的牙齿。对于必须要控制体重的许白来说,这东西的作用堪比磨牙棒。 有总比没有强。 很快,傅先生的回复来了。 许白精神一振,然后就在对话栏里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包。对,他知道他的粉丝,不管是真爱粉还是黑粉都做了很多他的表情包。对,这些表情包流传得还挺广的。 一个当红炸子鸡连表情包都没得,说明你一点都不红。 但是傅先生手上为什么也会有? 傅西棠:【请开始你的表演.jpg】 许白激动地翻了个身,嘴里叼着磨牙棒,开始思考这个表情包的来历。或许是阿烟发给他的,或许是许白自己想差了。 你以为对方是个老古董,可其实对方心里门清呢。 让我们忘了表情包的事儿吧。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我忽然想起来那两个零件要怎么装了。一个装在机翼部分,一个装在螺旋桨那里对不对? 傅西棠看着这条信息,微微笑了笑。许白好像总是特别坦然,无论是来加微信好友还是像现在这样转移话题,年轻的小辈中很少能做到像他这样。很自然的,像朋友一样交谈。 傅西棠:对。 克斯维尔的明天:那我能现在装一下吗?我保证十分钟就好了,就十分钟,好不好? 傅西棠没有立刻答话,许白躺在桌子上又咬了好一会儿肉干,才终于等到他的回音。可那不是一句话也不是一个表情,而是一段视频。 视频里,一双十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正慢条斯理地拼装着模型。说是慢条斯理,其实更多的是从容不迫,因为他拼装的速度其实很快。不到十分钟,一架模型飞机就拼好了,整个过程堪称赏心悦目。 许白忍不住又点了一次播放,全程不自觉地盯着那双手,不由感叹偶像不愧是偶像,连手都生得那么好看。手指又细又长,每一个指甲都修剪得极为干净齐整。这无疑是一双看着就让人想摸一摸,就让人心动的手。 许白忍不住又点了一次播放,一次之后又一次,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看了三遍了。 这可不太妙啊,许白想。 可他随即又想起他的粉丝,她们老是嚷嚷着什么舔屏啊生猴子什么的,一张动图据说能反复看一个小时。比起他们来,许白觉得自己的症状算清的。 毕竟他也是傅先生的粉丝啊。 如此一想,许白坦然多了。他很坦然地继续拿了根肉条磨牙,很坦然地点开视频又看了一遍,然后又很坦然地给傅西棠发去了观后感。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会弹钢琴吗? 傅西棠:会。 克斯维尔的明天:先生的手一看就像弹钢琴的手,我妈以前也让我去学钢琴,不过我中途跳去隔壁武术班了。 傅西棠:? 克斯维尔的明天:因为我觉得学武术比较帅。北海先生的书上有几章专门写武侠小说的,他说他喜欢看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又写了很多江湖趣事,我就迷上了当大侠……我觉得以前的武林是真实存在的,还有那些绝世武功,什么水上漂啊草上飞啊。因为妖怪会法术,没道理人类出不了几个武林高手,你说对不对? 许白一直坚信千百年前的人类是可以修仙的,说不定现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什么隐世门派的传人,谁又真正知道呢? 傅西棠: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并不算全然的假设。 看吧,傅先生就是我的知己。 克斯维尔的明天:所以图鉴上说的埋在秦岭的那本武功秘籍真的存在吗? 傅西棠:以前在,现在被人收走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太可惜了。我原本想当一个武打明星的,像李小龙那样,可是经纪公司嫌我长得太帅了。 一个因为长相耽误了演艺事业的男人——许白。 许白常常午夜梦回,还在为自己逝去的武打明星梦懊悔。 另一边的傅西棠则看着那个“帅”字,忍俊不禁,而后回道——没有去尝试过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试过了啊,我一开始就是个武替,因为我以前上过武术班,所以还有点底子。结果剧组里有个小配角摔断了腿,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顶上,他们就把我的武替给取消了,让我去演那个特别弱的小配角。你知道吗傅先生,他连鸡都不敢杀,我在剧里被一只山鸡追了一路。 许白没有说出口的是,那只山鸡是只成了精的山鸡,也不知道剧组从哪儿找来的。山鸡说说他只是来剧组打个零工,家里没粮了来混口饭吃。亏许白还很照顾他,结果拍的时候他妈的追在许白后面骂了一路。 大意是“你们这群万恶的蛇妖竟然也有今天”。 好气哦。 傅西棠能从许白的字里行间看出他的怨念,能让许白记这么久,这件事的经过一定很不美妙。但许白不讲,傅西棠也没有追问。 傅西棠:你如果还想当一个武打明星,可以跟叶远心说。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砰”地砸在许白面前。只要傅西棠许可,那以后许白就算想去演哑剧,恐怕叶远心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可许白还是谢过傅西棠的好意,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提议。一方面他现在已经可以自己挑选剧本,也不在乎风格限定。另一方面,要是他仗着傅先生撑腰去公司喊话,显得gay里gay气的。 毕竟他只是把傅先生当偶像罢了。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许白扫了一眼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了。再往前翻聊天记录,他不知不觉间就跟傅西棠说了很多。 这真的有点不可思议。 这时,傅西棠又发了一条信息来。 傅西棠:十一点,你该睡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还早,我再看会儿台词,傅先生晚安。 发完最后一句,许白想了想,把傅西棠的备注改成了“傅先生”。正准备把手机放下的时候,他又不小心划到了那个拼装模型的视频,视频已经自动开始放了,于是他就又看了一遍。 他现在有点理解他的粉丝为什么能盯着他的动图看那么久了。 过一会儿,许白终于放下手机翻出剧本背台词。一直到十二点的时候,才关灯睡下。 那厢爬山虎弟弟看到灯关了,就又嗖的一下跑到傅西棠那儿,看到他家先生正在用那个叫艾派德的东西看电影。 画面里的人好像许白,于是爬山虎弟弟忍不住也凑近了去瞧。 许白扮演的是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背着书箱走在小路上,年轻稚嫩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期许。 这故事其实就是一个老套的书生与妖的爱情故事,许白扮演的是男主角的前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善良却有点怂的话痨小书生。 他先是被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野山鸡一路追着误入山中,然后又碰到了女主角和反派大妖怪,几乎是毫无意外地被绑进了妖怪的老巢。 于是许白接下去的戏份,都是被绑在山洞里劝说大妖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他怕啊,但是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了,于是就不停地说、不停地说,之乎者也说了一大堆,一边哭一边说。 怂,是真怂。 可是配上许白二十出头的年轻稚嫩的脸,还有那喋喋不休的话痨架势,却不让人讨厌。毕竟这是一个能被山鸡追到掉进河里的小书生,这会儿怂得眼睛都不敢往前看,还要不停说教企图能感化妖心,天真得有些可爱。 许白的戏份一结束,男主角正式出场。 傅西棠缩小了窗口,余光瞥见下面的评论,一水的许白的粉丝。什么“抱抱我家阿仙”,“哭得姐姐心都要化了,太可爱了”,还有“嘤嘤嘤我家小可爱到姐姐怀里来哭”,之类的。 傅西棠对此不做评价,只是默默地把电影看完了,看完之后他只有一个观感——书生转世时过奈何桥的时候大概又摔到河里去了,脸砸歪了。 。 第20章 跳楼 自从那一晚后,许白与傅西棠的距离好似拉近了不少。同在餐桌上吃饭,许白也会自然而然地跟傅西棠说话,傅西棠虽仍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可偶尔也会回他一两句。 许白也养成了每天早上起来煮咖啡的习惯,一杯给傅西棠,一杯留给自己。再热一杯牛奶给阿烟。 默默喝着牛奶的阿烟表示,呵呵,你们开心就好。 大晚上的让爬山虎在我窗前来回晃,吓谁呢,老子是吃了砒霜才会管你们的破事。 “傅先生,你的咖啡。”许白将咖啡放到傅西棠手边。随着他的脚伤逐渐好转,他对傅西棠也不再用“您”来称呼了。 只是现在许白有一个烦恼——他的脚差不多好了,不该继续赖在傅西棠家里。可他已经习惯于多睡一会儿,走两步就能到达片场的舒适生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而且留在傅先生那儿的人质还没要回来呢。 就这么烦恼着的许白,迎来了杜泽宇的杀青。 大家一起在小楼前拍了张合影,杜泽宇捧着花站在中央,笑得看似腼腆实则尴尬。许白知道他还为屁股上的伤耿耿于怀,觉得丢脸。 毕竟那伤看起来就像被人那啥了一样。 让许白没想到的是杜泽宇会在临走时过来跟他道谢,虽然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还挑许白落单的时候来,可态度还算好。 就是有点别扭。 “那天的事……谢了。”杜泽宇道个谢,把自己道成了劲椎病患者,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许白。 “你脖子又扭了?” “谁脖子扭了!”杜泽宇转头瞪着他。 “哦。”许白送给他一个关爱和鼓励的眼神。 “总之我道过谢了,我走了!”杜泽宇临了还被许白气到,一下跑出老远。不过他大概是跑得太奔放了,屁股又疼起来,忍不住用手护着上了车。 许白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失笑,正好顾知发信息来问他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庆祝他脚伤痊愈外加他写了一首新歌。两个人好久没见,许白当然应了下来。 于是当晚,北街10号的餐桌上,只有阿烟和傅西棠两个人。 没了许白跟阿烟说话,餐桌上静得只有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阿烟忍不住说:“先生,许白的脚好了,他就要搬出去了。” 傅西棠淡然地抬眼,“所以?” “就留他在这儿住到拍戏结束呗,搬来搬去多麻烦啊。” “你很喜欢他?” “就是聊得来呗,反正他住在这儿也没给我们添过什么麻烦。”阿烟认真劝说。 傅西棠没有表态。 阿烟再接再厉:“先生你看,他是四海的艺人啊,老板关照员工不是理所当然的嘛!而且他的脚刚好呢,这样来回走也不太好,万一又扭了怎么办?就跟前几天一样,现在的小妖怪都不懂得怎么保护自己,哪像我们那时候……” 傅西棠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问:“我有说不让他住吗?” 阿烟:“……” 那你不早说! 另一边,许白和顾知租住的小公寓里开着空调吃火锅。这时顾知的习惯,每写完一首新歌,必定吃顿火锅犒劳自己。 可是两人吃不到一半,楼上就开始吵闹。有男男女女的笑闹声,还有高跟鞋踩地的声音,特别吵。 “这怎么回事?”许白问。 “就这几天开始的,我出去采风前还没有呢。楼上好像搬来了新住户。”顾知说。 “跟物业说了吗?” “说了,没用。我已经下单买了一个震楼神器,改天让他们感受一下来自楼下的愤怒。”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干了半杯可乐。 可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因为楼上已经开始嚎“一人我饮酒醉,醉把佳人成双对”,那情感之饱满、节奏之明快,让头顶的吊灯都忍不住跟着她的曲子摇晃,落下几粒灰尘,洒在火锅里做佐料。 这还不是最让人不能容忍的,最不能容忍的是——她没有一个字在调上。 作为一个歌手,顾知忍不了了。 两个好基友一商量,决定上楼去交涉。许白是妖怪,会一点障眼法,可以在短时间内掩盖自己的本来面貌。所以就由许白去楼上敲门,顾知在拐角处等着,随时准备策应。 “笃、笃。”许白敲了门,隔了许久,里面才有回应。 “谁啊?”来应门的是个眼镜比瓶底还厚的小年轻,脸上带着点小小的不耐烦,上下打量着许白,说:“干嘛?” 许白笑笑,“我是楼下住户,现在是晚上了,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小声一点?”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也跑出来看。打头一个黄毛,一边走一边嚷嚷:“我说现在又没到半夜,谁跟个老头子一样早睡啊,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许白看到他,心里感叹了一声“人生何处不相逢”,说:“是碍不到什么大事,顶多是吵了点。不过你没事吗?上次耳朵不是出了问题,扮了一个多月的一只耳,现在全好了?” “要你……”管字还没出口,黄毛倏然瞪大了眼睛,警惕地指着许白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耳朵受伤的?!” 许白慢悠悠地回道:“白藤没教过你们,跟人说话的时候不能用手指着别人,这不礼貌吗?” 听到“白藤”二字,黄毛的表情顿时就像在家里头看小黄片时听到他妈的名字,萎了。 “你你你……” “我我我什么?上次在朝阳区被群众举报到警局的是你们吧?我想想罪名是什么,大半夜放鞭炮跳大神,你们这妖怪打架也真是打得够水准。”许白是在妖怪论坛上看到这条新闻的,几个不着四六的小妖怪大半夜出去疯,还被抓进警局,简直丢尽了他们妖怪的脸。 可他的嘴角还挂着笑意,继续说:“白藤如果知道你还在外面扰民,你想他会不会用他那把手术刀一寸一寸把你的皮割下来?” 黄毛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对方也是妖怪了,立刻求饶道:“别!我错了兄弟,我们保证不吵了,你可别给白老大打小报告!” 许白见他这样,也就不再说什么,敲打敲打就够了。可他刚想离开,房里又出来个人,抬着下巴眯起眼瞧着许白,说:“你谁啊你,口气那么大,白老大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见的人吗?少他妈唬人!” 说着他又看向黄毛,说:“你也是,人家说两两句就怂了,不过是在家里唱唱歌,碍着谁了?白藤连这都管,他烦不烦啊?” 闻言,许白停下脚步,又转过身来看了那人一眼。 那人耳朵上戴了三个环,大概是酒喝多了,妖气压制不住,嘴上长出了六根长长的胡须,屁股后头还晃着一根尾巴。 许白这就不能走了。 他活动活动手腕,走上前去,认真地问:“新颁发的《八要八不要》看了吗?” 三环青年愣了愣,随即哼了一声,说:“关你屁事啊!” 浓浓的酒气扑鼻而来,许白眼疾手快地伸手挥去,然后一步跨进屋里,反手带上门。 眼镜、黄毛和三环都被他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才回过神来。眼镜离他最近,伸手拦了他一下,可许白一个跨步灵巧地避过了他,并且一步跨到了三环面前。 “第一条,未完全化形者,禁止出现在人类面前。” 三环这才意识到他的胡须和尾巴都跑出来了,连忙想收回去。可这会儿他喝了酒,对化形的控制实在糟透了。 可许白又往前走了一步,一边挽着袖子,一边用平静的语调陈述道:“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三环又气又急,妖怪的制度与人类的制度是不一样的,第一次妖口普查到现在也没几年,正规化管理也才刚开始。譬如北京城里,每个区都还是由大妖或相对厉害的坐镇。黄毛属于白藤那个区的,三环和眼镜则都是别区的。 没有相对完整的法规,意味着处罚办法大都还是老一套。这要是碰上个暴脾气的老大,那后果可就惨了。 三环自认为没犯什么事儿,可此刻酒精上脑,只觉得眼前这人是来找茬的,于是下意识地就想先出手教训他一顿,堵住他的嘴。 打斗,就发生在一瞬间。 三环挥出去的拳头被许白的右手手掌包住,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抬头错愕地看去,就见对方笑了笑,而后转身就是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哎哟!”三环没摔痛,但满脑袋酒精倒是去了一半。 可屋里还有其他人,譬如还在嚎着嗨歌的妹子,还在拼酒的男男女女,统共四五个人。他们没看到门口的对峙,只看到三环被人摔到了沙发上。 人倒是义气,歌也不唱了,酒也不喝了,就要去为三环找场子。 “你谁啊?!” “竟敢打上门来,看你黄爷爷的厉害!” “看打!” 许白歪了歪脖子活动一下肩膀,浪里白条好久没打架了,有点小兴奋。 屋外的顾知却着急得要命,许白已经进去一会儿了,可到现在都没出来。他知道许白是妖怪,实力也不弱,可对方人多啊,而且听他们刚才的对话,好像对方也是妖怪。 不管了。 顾知从拐角冲出来,拿起放在角落里的一把闲置的扫帚就往屋里冲。冲进去的时候他还有些小紧张,毕竟像他这样走心的慵懒忧郁派民谣歌手,不能练得八块腹肌拳打脚踢对不对?那太不符合人设了。 “都不要动!”顾知打开门冲进去,断喝一声。 距离门口最近的黄毛和眼镜齐刷刷回过头来,看到一个戴着口罩手持扫帚的奇怪男人,心中一惊,“打劫?!” 顾知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从来只有他被人打劫的份,他什么时候打劫过别人,血口喷人啊。 然而这时,他瞥见了窗口的一点动静,急忙转头去看。 一个扎着马尾的妹子,大概是酒精上脑,忽然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然后一个没抓稳,掉下去了。然后顾知就看到他的朋友,一个神奇的妖怪朋友许白,也跟着跳了下去。 艹,他跳下去了。 跳下去了! 这里是十二楼! “许白!”顾知连忙冲到窗边,探头望去。 只见夜幕下,许白以极快的速度下坠,风吹起他的头发和白色衬衫,帅得掉渣。眨眼间他已与失足坠落的妹子并肩,伸手捞住她的同时,另一只手朝下打出一个法术。 “砰!”下一秒,一个巨大的海绵状物体在底下现形,接住了二人。 海绵是软的,承担了绝大部分下坠的冲力。而它也只存在了一秒,以至于顾知眼前一花,就看到昏黄路灯下,许白抱着妹子潇洒落地。 简直完美。 就是他吓得背上冷汗都出来了。 许白把妹子放到地上,问:“没事吧?” “你、你……”妹子呆呆地望着他,脸上忽然泛起红晕,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许白刚开始还担心她是不是吓傻了,隔了两秒才想起来,障眼法已经失效了。 时间一到,灰姑娘许白又变成了大明星许白。 然而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在身后响起。 。 第21章 变身 许白因为打架斗殴,被带进了派出所拘留。 起因是他跟三环在门口争执的时候,被隔壁屋的人看到了。隔壁屋的住户因为深受噪音困扰,一直留意着隔壁的动静,看到许白进去之后就觉得不妙,怕出事,就赶紧报了警。 警察很快就到了,在十二楼发现了五个醉酒青年,和一只貂。 许白原本已经在楼下,可以逃过去的。但他想到三环那半吊子的化形水准,怕惹出麻烦来,于是只好赶在警察之前往楼上跑,希望能遮掩过去。 可他没想到的是,三环听到警察来了,变不成人,索性直接变回原形。他自以为很机智,可他忘了,貂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许白就这样进了局子,好在他机灵,跑上楼前就又往自己脸上丢了一个障眼法。 唯一一个有幸逃过去的就是顾知,因为他惦记着还在电磁炉上煮着的火锅。于是看到许白跳下去也没事之后,就急急忙忙回去,果然看到火锅已经烧干了,散发出一阵焦味。 他赶紧收拾,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出来一看,神奇朋友许白已经被抓走了。 顾知愣愣地看着呼啸而去的警车,心想:这真是个惊心动魄的夜晚。 半个小时后,顾知又再度愣在警局。他是想把许白保出来的,第二天许白还要拍戏,而且如果让人知道堂堂影帝被抓进了局子,那热闹可就大了。 结果两个好基友大眼瞪小眼,顾知望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很想问一句——大兄弟,你谁? “你就没准备个假身份证吗?”顾知小声问。 “我是个良民。”许白一本正经地自述。 “那你刚才怎么跟警察说的?” “我说我叫顾白,身份证丢了。” 不要随便套用我的姓啊朋友。 “顾先生?”女警官倒水回来了。 顾知只好心事重重地坐回去,就听女警官温和地继续问道:“你说你跟你朋友在家里吃火锅,因为楼上太吵了所以上去理论,这才发生了一点冲突对吗?” 顾知点头,“我家还有烧糊了的火锅,你们可以去看。” “别担心,你是公众人物,我相信你不会说谎的。还要感谢你们让我们解救了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如果没有今晚这一出,这只可怜的貂恐怕就要被做成皮草了。” 不不不,不要感谢我们,那只貂他并不可怜。 以及,我现在非常想把他扒了皮做成皮草,谢谢。 那厢许白已经在积极向朱子毅求助,经纪人大人肯定会有办法的。电话那头的朱子毅沉默了几秒钟,说:“那只貂呢?看住它,等我过来,下次颁奖礼你就穿貂皮大衣去吧。” 许白挂了电话,幽幽的目光看向那只貂。 貂正在努力假装自己只是一只普通的貂,奈何无知的人类对他耳朵上戴着的三个耳环表示震惊,并痛斥了盗猎者的残忍,竟然给一只貂打了三个环。 貂很抓狂:你们懂什么啊,这是时尚!是fas 第22章 截道 许白坐到了大排档里,菜都上桌了,仍觉得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傅西棠的体温。这很奇怪,他拍戏好几年,也不是没跟别人有过亲密接触,握个手算什么? 有什么好在意的? 难道……是因为握的是偶像的手,所以特别激动?就像他以前参加活动,粉丝们握了他的手也特别激动一样。 许白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然后从筷筒里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主动夹了一筷子鱼到傅西棠碗里,“这个烤鱼特别好吃,骨头都脆了,直接嚼嚼就能咽下去。” 傅西棠对这简陋的大排档和许白给他夹菜的行为并没有半分不适,再度刷新了许白的认知。他之前以为傅先生这样古派的人,应该对年轻人的潮流没多少研究,可他偏偏会发表情包。现在傅西棠还端坐在大排档里,虽然吃饭的举止依旧优雅,依旧慢条斯理,可却并没有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矛盾,又和谐。 “很奇怪吗?”傅西棠看出了许白的疑惑,问。 “就是……有一点点。”许白实话实说。 “吃饭讲究的是礼仪,不是在何处吃饭。我愿意过得精细,那是我对自己的要求,并不代表别人也要按照我的方法来做。”傅西棠道。 偶像,不愧是我偶像。 许白又给他夹了一块肉,谓之——大鱼大肉。 “对了傅先生,你怎么认出是我的?”许白问。刚才在警局,坐着好几个人呢,他脸上施了障眼法,混在人堆里毫不起眼。可是傅西棠一进去就径直走到他面前,不带半点儿犹豫。 “你很好认。” “嗯?” 因为你身上沾了我的味道。 傅西棠当然不会把真实原因告诉他,只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障眼法对我无效。” 许白毫不怀疑,“原来是这样。” 两人又吃了点,许白吃到五分饱就不再动筷子了,这大晚上的,怕增肥。临走时说好的他请客,傅西棠也没有跟他争,先去外面等他。 许白付了钱,又在店门口的小摊子上打包了一点小吃给阿烟。余光瞥见右手边那家还有卖铁板豆腐的,许白最喜欢吃豆腐了,于是按耐不住又买了一份豆腐。 终于买完东西,一回头,傅西棠正在路边的梧桐树下等他。 来来往往吃宵夜的食客从他身边走过,街边小摊子和饭馆的灯光在夜色中浮沉,互相交织出迷离的光泽。他站在喧闹的人声里,可那份喧闹却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落在他身上。风吹梧桐,只有树叶轻摇的宁静。 许白快步走到他身边,因为走得有点急,又在火热的炉灶前站了会儿,额头上冒出了一点细汗。 “傅先生,我们直接回去吗?” “走走吧,消食。” 于是许白就拎着小吃袋子捧着装铁板豆腐的纸盒,跟在傅西棠身边慢悠悠地往北街走。这里离北街已经不远了,大概走个二十多分钟就能到。可是还没走出多远,许白就发现了不对劲。四周的妖气有些浓,肉眼可见的黑雾从四周的角落里涌出来,贴着地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包围。 只是眨眼时间,街边的树都只剩下了模糊的树影。 “傅先生。”许白下意识地往傅西棠退了一步,恰好挡在了他的侧前方,神色郑重。 傅西棠看着那比自己矮上稍许的背影,从他的角度看出去恰好可以看见许白头顶的发旋,和他白皙的后颈。 他这是想保护自己吗? 傅西棠莫名想起了他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年轻小姑娘们对于许白的评价——我们许仙哥哥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大男孩呀!阿仙阿仙,永远不老! 这时,四周的黑雾越来越浓,几乎要把天上的月亮都遮住。这满街月色,最终只剩下当空一缕,照耀尘世。 什么烧烤摊子、大排档,街边的树影、成对的情侣,都不见了。 许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碰上硬茬了,光是遮天蔽日这一出,就不是他许白能办到的。他自问没得罪过什么大人物,那么对方的目标就只有…… 许白转头,就见傅西棠已然走到了他身前,修长的身体如挺拔如青松,微微抬头看着月亮。 而后他望着前方翻滚的黑雾,眸光也仿佛镀上了一层月光,清清冷冷,威严并重。 “鬼鬼祟祟,小人行径。”说罢,他微微抬手。右手在左手的袖口伸指一探,便从中缓缓抽出一根黑色的手杖。 黑色的手杖穿过虚握的左手,如同利剑出鞘。许白清楚地看到那是一根细长的没有丝毫花纹赘余的手杖,长不过半身,顶端镶着一颗黑宝石。 傅西棠眸色微冷,手杖触地的同时,以他为中心,那些黑雾便如同潮水般向四周退散。 平地风起,刮开几片落叶。傅西棠从风中摘下一片,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泛黄的枯叶在碰到他指尖的刹那便重新焕发了生机。叶柄开始抽长,嫩芽冒尖,眨眼间,一根绿色的藤条便出现在傅西棠手中。 傅西棠眼神往某处一扫,藤条便如臂使指般向那儿掠去。 “啪!”黑雾中传来一声脆响,还有“哎哟”的声音。 许白看得出神,连豆腐都顾不上吃了,一双眼睛盯着那翻滚的黑雾,想看个究竟。 对方的真身到现在还未显露,不过这黑雾倒不像是单纯的妖气,里面似乎有一种令人熟悉的感觉…… 好像这妖怪许白也曾接触过似的。 忽然,“砰”的一声,一个人全身被捆着绿色的藤蔓,从黑雾里滚了出来。一路“哎哟哎哟”的,像是被打得不轻。 许白定睛一看,哎哟,不认识。 可黑雾仍然没有散,这就说明,这只是个小喽啰。 许白有心帮忙,可他看着从头到尾脚步都没挪动过一下,神色仍平静得像在家浇花的傅西棠,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傅西棠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吃你的。” “哦……”傅先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嫌弃我。 许白不大甘心地咬了一口豆腐。 不过很快许白就把这丝不甘心抛到了脑后,因为傅西棠穿着风衣拿手杖的样子真的超帅。 美中带帅,帅中带酷,那下巴微微抬起、冷眼瞧你的样子,帅炸了。 “傅西棠,好久不见啊。”这时,黑雾中传来一个轻佻的略带一丝邪气的声音。话音未落,黑雾凝成拳头打向傅西棠,像是在与他打招呼一般。 傅西棠眼睛眨也不眨,待拳头到他身前,手杖精准地挥在拳头上,那拳头便被打散成雾。可这还没有完,那雾似有人操控一般,又化作利剑、弯刀、从四面八方向傅西棠刺去。 无辜的吃豆腐群众许白看着这一切,来不及惊叹,就被傅西棠一把拉到了身后。他连忙稳住手上的豆腐,再抬头时,就看到那手杖在傅西棠掌心滴溜溜转了几圈。再握紧时,手杖顶端的黑色宝石发出微光,如黑暗中的一点明灯,虽然微弱,可经久不熄。 许白的心跳得有些快,不是吓的,而是傅西棠挥舞手杖将周围的雾剑、雾刀击溃时,整个人就贴在他身侧。 忽然,左侧袭来一把重斧,掀起呼啸的风。 斧是冲着许白的脑袋来的,那一瞬间,他本能地想要去挡。因为他身侧就是傅西棠,他不能躲。然而傅西棠清冷的声音却在他耳畔响起,那温热的吐息钻入他的耳廓,让他瞬间僵住,“别动。” 与此同时一只手揽上许白的腰,带着他一个行云流水般的转身,手杖点在重斧上,“哗”的一声如烟四散。 许白忍不住要为傅先生打call,也就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此时傅西棠搂着他,许白的手臂就紧紧贴在傅西棠的胸膛上,两人的身高就差一个抬眼的距离。 也就是这时,前方的黑雾翻滚着,终于凝出一个人形。那人从黑雾中走来,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身上剥离,只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两人面前。 那是个异常高大的男人,头发微长,满身邪气。左耳戴着黑色耳钉,十根手指头上大约戴了九个戒指,还穿着一身高定,真是嚣张又骚包。 许白觉得这些大妖真是生而鄙视他的,一个个有颜、有钱又有身材,让他这个世人口中的大明星情何以堪。 “傅西棠,我还以为你老死在国外了呢,没想到还有回来的一天。”男人嘲讽着,而后又扫了眼许白,说:“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哪儿找来的小妖精,老牛吃嫩草,你也好意思。” 喂喂,你们吵架就吵架好了,牵扯我干什么呀? 许白很淡定地咬了口豆腐,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傅西棠这便松开揽着他的手,手杖轻点在地,说:“不劳费心。” 男人上前一步,“你以为我爱管你?我问你,那个东西你放在哪儿了?” “什么东西?”傅西棠淡然反问。 “你别跟老子装蒜。” “我本就不是蒜。”傅西棠说。 许白忍不住笑出声来,而后连忙摆摆手表示不好意思。 男人气得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你找死吗?” 傅西棠便抬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说道:“家里的小朋友欠缺管教,那也该由我来管。你的手如果伸得太长了,我不介意帮你剁了它。” 。 第23章 删帖 听了傅西棠的话,男人再次仔仔细细打量了许白一眼。傅西棠这小情人别的不说,胆量倒是大,现在居然还他妈的在吃豆腐。 他就一点都不怕么? 浪里白条无所畏惧,他只是吃块豆腐压压惊。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傅西棠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心跳有些快,感觉有点像脑充血。就是傅先生说他是他家小朋友这一点,许白不大认同。 他哪里小了?从外表看,他也就比傅先生年轻了几岁。 这时,男人又说道:“少废话,我看你也老了,现在还打得过我吗?” 说得好像你比我家傅先生年轻多少似的,许白如此腹诽着,面上却还淡定。傅先生在前,大妖打架,他可不敢贸贸然开口拉嘲讽。 说好听点那叫勇敢,说难听点叫蠢。 傅西棠说:“你可以来试试。” 那男人抬手间俱是黑雾缭绕,看着像是哪儿来的混世魔王一般。可他却没有立刻出手,说:“现在城里管得严,我也不想轻易跟你动手。你把东西还给我,我保证不去找你家小朋友的麻烦。” “小茶园,四道牌局。那是你夫人在局上输给我的,理应就是我的东西。”傅西棠说着,声音微冷,“你想坏了规矩吗?” 牌局?打牌么?傅先生跟他太太打牌?许白好奇不已。 男人冷哼一声,像是有所忌惮。 这时,黑雾中忽然弹出两个小黑球来,骨碌碌滚到了男人脚边。许白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影妖。 只见那几只本该见了大妖就跑的影妖,像是一点儿都不怕男人一样,一蹦一蹦地似乎在跟他传递着什么消息。下一秒,男人的脸色就显露出一丝不自然来,可是偏偏他的眼神又变得温和了许多,让人不由好奇他究竟听到了什么。 结果那男人听完消息,竟然撂下一句“下次再跟你算账”,就跑了。 许白看着他如一篷青烟般消失的身影,和四周渐渐散去的黑雾,讶然道:“这就走了?” 傅西棠转头看了一眼空空的豆腐盒子,说:“应该是他夫人派人来叫他了。” “他很听他老婆的话啊?” “妻管严。”傅西棠面无表情地说道。 傅先生这是在吐槽吗?许白忍俊不禁。 至于其他的什么牌局什么小茶园,他都没过问,笑笑就过去了。只是今晚那个男人奇奇怪怪的,一方面来势汹汹,可就跟傅先生简单过了几招、打了个嘴炮,也没大动干戈。而且许白还是隐约感觉到刚才那个男人的气息有点熟悉,结合后来看到的那几只影妖,许白心里有了个猜测。 “刚才那位是……”许白试探着问。 “影妖。”傅西棠答道。 “影妖也有那么厉害的吗?”虽然这答案跟许白心里的一样,可他还是有点惊讶。影妖这种随处可见的小妖怪,在妖界没有什么地位,出了名的弱。一只影妖要想修炼到像刚才那个男人的境界,那得花多少年? 那得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修炼吧? 此时黑雾已经彻底散开了,傅西棠抬头看了一眼月亮,说:“边走边说吧。” 许白便连忙把手里的空盒子扔进垃圾桶,继续跟傅西棠往回走。两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犹如闲庭漫步,好似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傅西棠:“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什么绝对的强弱之分,影妖虽然小,可小则小矣,能容万物。” 许白:“这怎么说?” 傅西棠:“越是低微的妖怪,对食物越是不挑。影妖从古至今都生活在各个角落、阴影里,吸食最驳杂的天地元气,他们什么都能吃、什么都不排斥。你刚才看见的那位,叫祛黎,曾经吃过一只千年修为的大妖。” 许白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只小小的影妖承受了千年修为的冲击,竟然没有爆体而亡,实在厉害。无怪乎那些老妖怪总瞧不上他们这些建国后出生的小妖,说他们没见过世面。现在看来,是真没见过啥世面。 傅西棠看着他的惊讶模样,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说:“其实那也不算什么,那只大妖原本就要死了,他不过捡了个漏,得了一场造化。你以后如果碰见他,绕着走就是了。他虽然看起来嚣张跋扈,却不会随意为难你们这些小妖怪。” “他还会再来吗?” “也许吧。” 两人慢慢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北街。阿烟这个小门房今日难得敬业地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忙不迭迎上去。 “先生,你们可算回来了!” 许白将手里带的小吃递过去,笑说:“给你的。” 阿烟喜出望外,连忙去接,可手伸到一半又小心翼翼地打量傅西棠的神情。等傅西棠点头,他才急吼吼地接过来,插了个章鱼小丸子放进嘴里,满足得眯起了眼。 傅西棠放过了阿烟,却没漏掉许白,“你跟我进来。” 许白还沉浸在刚才月下漫步的美好气氛中,没多想就跟着他进去了。结果进去之后就见傅西棠往沙发上一坐,双手交叠着放在手杖顶端,神色冷峻,“说说你跳楼的事情吧。” 许白:“……” “脚好了?” “……” “又能蹦能跳了?” “……” 许白没想到傅西棠在这儿等着他呢,原来先前在警局外,那只是碍于外人在场所以给他个面子不计较么? “傅先生,那真的只是意外,我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许白认错态度良好,诚恳、坦荡。他是四海的艺人,还在拍摄期,跳楼确实有点过于胡闹。可许白可以解释啊,“我学过一个法术,就像消防气垫一样,保证安全。” 傅西棠不说话,许白知道他是要亲眼看一下,于是他就主动施展了那个法术。 许白拍了拍圆桌大小的如云朵般柔软的白棉花团,说:“这就是一个小法术,我把它叫做筋斗云。” 傅西棠:“……” 许白献宝似地把筋斗云往前推了推,说:“傅先生你要来坐一下吗?我一直把它当沙发来着,就是不大能飞。” 许白,一个拥有奇思妙想的小朋友。 傅西棠:“……不用了。” 许白看着傅西棠看不出啥表情的脸,犹豫了一下,问:“傅先生你生气了吗?” 傅西棠抬眸,“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呃,欠缺管教?”许白忽然想起了傅西棠说过的这个词。 闻言,傅西棠看着眼前磊落大方的青年,再看看一旁睁着无辜的眼睛胡吃海塞的吃夜宵群众,很负责任地说:“没有,你很好。” 许白忽然老脸一红。 “戏还没拍完,你继续在这儿住着吧。”傅西棠又说:“十点门禁,有问题吗?” “没问题!”许白连忙答应。 那边的吃夜宵群众终于抬起头来,跟许白比了个“万事ok”的手势。 随后傅西棠先上楼了,阿烟吃完了夜宵揉着肚子躺在沙发上,蓦地又爬起来看向筋斗云,好奇地问:“你这玩意儿到底用来干嘛?” “坐啊,你不觉得它很像筋斗云和懒人沙发的结合体吗?这是筋斗云2.0,以前还有个版本的,存续时间太短了,我又改良了一下。” “你自己改良了法术?” “是啊,就一个很简单的小法术。” “那也挺厉害了。”阿烟真心称赞,然后好奇地坐到了筋斗云上试了试,效果出奇得好。 许白就在后面轻轻推了推,那云竟然就开始载着阿烟往楼上飘。虽然离地很近,可胜在稳当。 “yoooo!”阿烟玩得很开心。 “是挺不错的吧?”许白稍有些骄傲,感觉自己与偶像之间的距离稍稍拉近了点儿。傅先生会做那么灵巧精致的飞机,那他也会召唤筋斗云啊。 虽然搞这小法术的目的是懒得不想走路,可懒惰才是第一生产力。 全程目睹了筋斗云2.0载人上楼实况的傅西棠表示自己并不想再多说什么,让他们乐着吧。 这之后的几天,许白安安分分地拍戏,再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可他的书跟模型还是一直被扣留在傅西棠那儿,离刑满释放预计还差一段日子。 他数次给傅西棠发微信,旁敲侧击“人质”的释放日期,傅西棠只回他八个字——专心拍戏,归期可望。 但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许白特别不愉快的事情,他进局子的事情不知道被谁捅到了妖怪论坛上。这事儿还是整天没事干就爱八卦的姜生告诉他的,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所有有关于许白的帖子热度都很高。 许白得到消息,登上论坛一看,十个帖子里有五个是关于他的。从前朱子毅总说妖界按资排辈,越年轻越没实力越不被人重视,现在可好了,许白终于在妖界也火了一把。 可喜可贺。 许白随意扫了几眼帖子,里面大多数人还是保持着以往的论调。年轻的对许白更熟悉,讲起娱乐圈八卦来头头是道,有支持许白的,也有黑他的。老妖怪们对于许白的认知则还停留在“有个小妖怪当了人类的明星”这个概念,却并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毕竟许白一直在拍电影,又不上真人秀,国民度不高。 总之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许白跟貂的那件事儿曝光之后,大家忽然就都开始议论起他来。许白扫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id。 就是你爷爷:许白你使个障眼法也把自己弄好看一点啊!你以为自己是平平无奇古天乐吗?!丢尽了我们大西湖的脸,以后别说是我们西湖出去的!还浪里白条呢,你能不把自己整成一条泥鳅吗! 许白忍不住披马甲回了他一句:泥鳅招你惹你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对方回复得很快:你谁啊你,我黑我的许白,关你啥事儿? 你大爷:你的许白??? 就是你爷爷:他还欠我五毛冰棍钱没还给我呢!堂堂大明星,天价片酬竟然还不出一根冰棍钱,震惊! 你大爷:去你大爷。 就是你爷爷:许白!别装了我知道是你! 你大爷:你大爷就是你大爷。 就是你爷爷:你大爷的你真找了个大娘? 你大爷:神特么大娘?哪儿来的大娘? 就是你爷爷:不是都说你处对象了吗? 许白一头雾水。 你大爷:我处对象了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你爷爷:就是警局接你走的那个啊!你处对象你粉丝、你妈她们都知道吗许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一定是被压的那一个,我赌上整个西湖的名誉! 你大爷:走开。 就是你爷爷:【笑到呕吐.jpg】我就知道,你从小就gay里gay气的,我们都一起光膀子在湖里洗澡,就你还要去浴室。你一个蛇妖,你羞不羞愧! 你大爷:你们那叫洗澡吗?中国花样游泳队损失了你们这些种子选手,是他们的损失。 往事不堪回首,许白注视当下,却觉得也有点……不大妙。可是奇异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抵触,所能想到的也只是他跟傅先生传这样的绯闻,会不会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尴尬。之前只是在秘密板块传也就算了,现在看那王八蛋的消息,论坛上的人似乎都在传。 许白又匆匆翻了几页,大家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去警局接他的就是之前“最帅妖怪排行榜”的头名。 妖怪里会不会也有去当娱记的,许白不清楚。但他使了障眼法,倒不至于造成什么困扰。在过去的五年里,他都是这么避狗仔的,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只是这绯闻……毕竟是传开了啊。 许白有心解释几句,不能真身上阵越抹越黑,那就用当晚旁观者的口吻好了。可他刚打出一个字,整个页面就卡住了。 他再一刷新,帖子没了,被删掉了。 。 第24章 情敌 被删掉的帖子,正是讨论得最火热的那几个。许白又等了十分钟,见没有新的帖子冒出来,就明白这是管理员出手镇压了。 会是傅先生授意的吗? 许白这样想着,想要跟傅西棠求证,可去了也不好说啊。 每天无所事事趴在围墙上聊八卦的爬山虎兄弟倒是很好奇地来跟许白求证,哥哥弟弟一通比划,问——影妖说你跟先生是一对儿,是不是真的啊? 许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摇摇头,这俩兄弟比划个爱心就够了,怎么还搞亲亲呢?太不正经了。 随后白藤也发来了慰问信息,许白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跑到自己好友列表里来的。 妙手黑心白医生:【永结同心.jpg】 克斯维尔的明天:…… 妙手黑心白医生:你们碰到祛黎那混世魔王了?你不知道吗,影妖的消息传得比微博还快,现在全城的妖怪大概都知道你吹对象了。 妙手黑心白医生:祛黎发了朋友圈,说你俩搂搂抱抱的不知羞耻,没有奸情他就去跳昆仑山自杀。各路大妖都给他点了赞。 克斯维尔的明天:………… 许白扶额仰倒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他又翻了个身,趴在靠枕上又回了一句。 克斯维尔的明天:至于吗?至于吗? 妙手黑心白医生:那可是傅先生,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摘他这朵花吗?恭喜你现在你有了一个新的外号,叫“采花大盗”。 盗你妹。 许白把手机丢到一边,彻底不想看了。 傅西棠从楼上下来时,便又看到许白像没骨头似地瘫在沙发上看剧本,衬衫下摆掀起了一个小角,恰好露出一个肚脐。 小朋友有一个不羁的肚脐眼,每次都大剌剌地露在外面。 傅西棠忍不住走过去,将那下摆扯好。 看剧本正看得入神的许白,忽然感觉有人碰到了肚子上的皮肤,蓦地抬头,就撞见了傅西棠那双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眼睛,还有那荡啊荡的银链子。 “小心着凉。”傅西棠自然地收回手,只是在许白看不到的角度,摩挲了一下手指。 许白连忙坐端正了,扯着衬衫下摆往下拉了拉,实在不大好意思,“傅先生还没睡啊?” “嗯。”傅西棠扫了一眼他的剧本,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学生字体,不予置评。 许白趴在沙发背上,目光追随着傅西棠的背影一直进入厨房,见他似乎要泡咖啡,他就穿好拖鞋跑过去,说:“我来泡吧。” 傅西棠看了他一眼,让开来。 许白麻利地泡起了咖啡,傅西棠便倚在门口看他。他似乎有些累了,摘下眼镜,伸手捏了捏鼻梁。 许白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回想起这几天的情形,大概知道傅西棠很忙。可他整日不是在书房,就是在露台上看书,去花园浇浇水,究竟在忙什么,许白也不知道。 许白思索着,将泡好的咖啡递给傅西棠,正要端起自己那杯喝一口,却被傅西棠叫住。 “等等。”傅西棠走上前来,在许白疑惑的目光中,抬手在他的咖啡中洒了两片花瓣,说:“这个能安神,早点睡吧。” 许白低头看着咖啡中的花瓣,问:“这是什么法术吗?” “你不是知道我是花妖?”傅西棠反问。 “可这不是海棠花瓣啊。”许白说。 傅西棠却像是完全不想多提,只说:“你只要知道我能开不同的花就是了。” 说罢,傅西棠端起咖啡就走,许白愣了愣,连忙追上去跟他一起。 “傅先生,我想起来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说。” “我演的那个角色不是加入了一个诗社么?我记得北海先生在书里写过,他也曾经加入过那些社团,你能不能跟我科普一下,那个时候的诗社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两人一同上楼,肩并肩,步伐同调。 正想下楼觅食于是从房门里探出头来的阿烟看到他们的背影,抓了把头发,一脸沧桑。沧桑得雀斑都要从脸上掉下来。 这两个人,大晚上的,干什么呢这是? 两人去了露台,吹着风,喝着咖啡,答疑解惑。 许白觉得自己就像是在作弊,别的演员要靠想象,他却能直接在傅西棠这里看到最直观的答案。虽然说他也不一定能直接拿满分,可至少少走许多弯路。 妖怪这个物种,在娱乐圈是很占便宜的。 老得慢,会法术,不怕狗仔。 有了傅西棠的解惑,许白对角色和剧情的理解更上一层楼,第二天的表现可谓是顺风顺水,连ng都很少有。 许白觉得自己终于彻底入戏了,戏感前所未有的好。 可是许白也有自己的烦恼。 今天的片场多了许多像影妖一样的小妖怪,当然,最多的还是影妖。它们躲在各个角落里,甚至吊在天花板上,目的都只有一个——看许白。 这个问许白:“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那个又问许白:“论坛上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甚至于许白上厕所的时候,刚关上门,回头就看到一排小妖怪站在他面前。一个个不过巴掌大,毛绒绒的、独眼的、一团黑的,丑萌丑萌,想打都下不了手。 “谁让你们来的?”许白蹲下来,问。他知道许多大妖们身边都会养一两个小妖怪,这么多小妖怪同时出现,能是因为八卦吗? 小妖怪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它们惧怕大妖,但并不怕许白,瞬间将他团团围住。其中有个特别紧跟潮流的,还拿出手机来拍。 可怜它还没手机大,扛着手机东倒西歪。 “我说,你们先让我上个厕所好不好?”许白无奈。 小妖怪们这才退开了点,但仍排排站仰着头看他。 许白,憋回去了。 最后,还是匆匆赶到剧组的朱子毅解救了许白。 许白一看到他那堪比包公的脸就知道他一定知道论坛上的事情了,恰巧姚章在找他,于是他把小妖怪推向朱子毅,脚底抹油一般溜走了。 朱子毅没办法,只好帮他摆平了那群小妖怪,而后等他拍完。 许白全程沐浴在经纪人“爱的圣光凝视”中,拍得格外带劲。 拍完后朱子毅抓着许白在围墙角落里说话,许白又抓了姜生。 朱子毅冷冷地问:“论坛上的事是怎么回事?我就睡了一觉而已,你怎么突然火了?” 许白便转头瞪着姜生,“是不是你告的密?” 姜生摊手,我冤枉啊。 “别扯开话题,你跟大老板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朱子毅问。 “我们真没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傅先生是我偶像。”许白说。 “真的?” “你再怀疑我,假的就要成真的了。” 朱子毅看着许白的脸,只觉得上面写着明晃晃的两个大字——搞事。 望天长叹一口气,朱子毅说:“四海没有硬性规定旗下艺人不准谈恋爱,但假戏真做的话,就代表你不光搞基,还搞了大老板。叶大少真的要拉我一起去跳楼了,亲。” “如果我跟傅先生在一起,我就是他叶大少的舅老爷的男朋友,他跳楼还要经过我同意呢。” 朱子毅:“……” 许白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逻辑毫无破绽。 朱子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是gay吗?” 许白想了想,说:“我不是gay,我只是欣赏一切美的事物。” 朱子毅又问:“大老板美吗?” 许白不假思索:“美啊。” 朱子毅侧目而视。 许白被他带沟里了,老忽悠翻船,很不开心。 “你怎么跟我妈似的?”许白说。 “你妈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有男的吗?” “我哪知道,她天天催着我找对象,可其实一次都没有带我去相过亲。” “那你现在可以给她一个惊喜了。” 许白听着听着,觉得不大对劲,“你不反对我跟男人谈恋爱吗?我可是个明星,你是我的经纪人。” “我只是忽然觉得你当叶大少舅姥姥的提议很靠谱,还能给我涨工资。况且,大老板不光是大老板,我打听了一下,北街的傅先生,在妖界的地位可不低。你说如果我要是拦在你们中间搞事,不是自己作死吗?” 许白挑眉,“道理我都懂,可为什么是舅姥姥?” 一直旁听的姜生热心地解释道:“因为大老板不可能在下面啊。” “扣你工资。”许白说。 姜生顿时悔不当初,这时,朱子毅的神情忽然凝重,拉着许白转身道:“看,你有情敌出现了。” “什么鬼?”许白觉得自己快倒在沟里爬不起来了,朱子毅还在往里面一锹一锹地填土。他顺着朱子毅的视线望出去,透过那扇开着的小铁门,就看到了一双高跟鞋和细长笔直的腿。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无袖长裙,戴着太阳帽和大墨镜的女人。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红唇魅惑,一身打扮像是刚从海边度假回来。 她被阿烟领着从门口走进来,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熟悉。 许白还是头一次看到阿烟对某个人露出那样亲切友好的笑容,甚至还有点狗腿,还亲自帮她开门。 看样子,她是来找傅先生的。 看着再度关上的门,许白微微蹙眉。 。 第25章 八卦 此时此刻,许白正在北街10号的小楼外,准备敲门进去。他发誓绝不是因为好奇那个女人的来历,所以才过来的。 他本来就下班了,本来就要回来了啊。 他住在这里的。 可是听到里面隐约传出来的说话声,许白还是忍住了没有敲门。他听得出来那是傅西棠的声音,傅先生现在正在会客,他进去打扰好像不大好。 于是许白就在屋檐下的走廊上坐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许白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肩,回头一看,就见爬山虎弟弟从屋檐上垂吊了下来,芽尖对着他。 他问:你在干什么呀? 许白托着腮帮子答:“我在思考妖生。” 前方有斜阳如火,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爬山虎弟弟把自己缠到旁边的柱子上,好奇地探头看着许白,又比划道:那你想出来了吗? 许白:“这哪是那么容易有答案的,而且其实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都没什么东西。譬如我刚才只是在想太阳为什么是红色的。” 爬山虎弟弟:为什么啊? 许白:“因为太阳是个大火球。” 爬山虎弟弟:天上是不是还有一个火星?它就是太阳吗? 许白:“不是,太阳比火星大多了。火星大概就是后羿射日的时候,蹦出来的一点火星。” 说完,许白被自己的解释折服了。这个解释妙啊,他从前怎么没想到过?不过用神话的角度去解释科学问题,这本身就很玄妙。 太阳为什么是红的,大概就跟白蛇为什么是白的一样,都是不是问题的问题。大约也只有无聊至极的人,才会这么问。 “你认识屋里那位客人吗?”许白的话题转得十分突然。 爬山虎弟弟:认识啊。 许白:“谁啊?” 爬山虎弟弟:四胡同口的胡三小姐,她是先生的好朋友。 许白:“好朋友啊……” 爬山虎弟弟点点头:他们以前总是一起在小茶楼打牌。 咦?小茶楼?打牌? 许白忽然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仔细一想,才想起来这是那天晚上傅西棠对大影妖祛黎说过的。 那这么说,那个女人也是妖怪,可是刚刚许白都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妖气。 许白想了想,问:“胡三小姐以前也经常来家里做客吗?” 爬山虎弟弟:是啊,她来的最多了。他们差点就结婚了呢。 许白惊得站起来,“什么?结婚?!” 爬山虎弟弟被他吓了一跳,叶子都抖了抖。 许白意识到正主还在屋里,连忙心虚地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屋里没什么异样的动静,才又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问:“你说傅先生差点跟那位胡三小姐结婚?为什么?” 爬山虎弟弟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她漂亮呀。 可傅先生怎么会是贪图美貌的肤浅的人呢? 许白忍不住在心里为偶像辩白,而后又问:“那后来为什么又不结了?” 爬山虎弟弟歪着芽尖仔细想了想,这一次,却是没有给出答案——因为它也不知道。 许白换个问题继续问:“胡三小姐是什么妖怪啊?你知道吗?” 爬山虎弟弟觉得今天的许白问题特别多,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但它还是非常热心且友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胡三小姐是狐狸啊。 原来是狐狸啊,这让许白忽然对胡三小姐生出一股亲切之感。 在中国,狐狸精和蛇妖简直就是一对难兄难弟。人类总喜欢让他们跟穷书生发生点什么,不是吸阳气就是献身,烦不烦? 人类是不是对妖怪的情商和智商有什么误解? 让他们自由自在地呼吸大自然的清新空气,好好享受妖生不好么。 堂堂白素贞,一条修炼千年的蛇妖,竟然败给了区区几滴雄黄酒。这就跟斗兽棋里面,一只老鼠居然能克大象一样。 编故事也得遵循基本法啊。 许白的妈妈就特别不喜欢看《新白娘子传奇》,每次看过以后都要把雄黄酒倒进马桶里冲掉,给幼年的许白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见许白陷入沉思,爬山虎弟弟又戳了戳他的肩膀,比划道:胡三小姐的追求者好多好多的,那个时候还有人来跟傅先生决斗。 得,这位也是装了一肚子八卦没地方讲的,许白洗耳恭听。 “傅先生应战了吗?他赢了没啊?” 爬山虎弟弟:我家先生才不喜欢打打杀杀呢,而且他们中大部分人连阿烟都打不过。 许白:“阿烟也很厉害吗?” 爬山虎弟弟:应该吧,可他比先生差远了,我们先生可厉害了呢。 爬山虎弟弟:经常有妖怪翻墙进来偷看他,都被我看到了。 爬山虎弟弟:我们先生都拒绝的。 爬山虎弟弟:那个时候,阿烟说先生喜欢的人还没出生呢。 看到这里,许白好奇地问:“先生不喜欢胡三小姐吗?” 爬山虎弟弟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许白都快被它搞糊涂了,它才又比划道:我也不知道呢。 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爬山虎弟弟:我哥哥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明白恋爱的感觉了。 爬山虎弟弟: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啊。 爬山虎弟弟:我觉得11号的青藤长得一点都不好看。 爬山虎弟弟:比先生差远了。 弟弟,你以你家先生为标准,这辈子都谈不了恋爱了。许白如是想。 “胡三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我看阿烟好像很喜欢她。”许白仍是好奇,他今天的好奇心特别旺盛。 爬山虎弟弟摇晃着芽尖回想,然后比划道:漂亮呀,还爱笑。 许白若有所思,原来傅先生喜欢爱笑的人啊。 啊,不对,傅先生不喜欢她。 到底喜不喜欢来着? 爬山虎弟弟见许白又开始走神,忍不住晃着芽儿凑到他眼前,搞怪似地扭了扭。扭一扭,再扭一扭,许白仿佛已神游太空。 如果他不是一条蛇,而是一匹马,爬山虎弟弟会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这时,一抹阴影投在爬山虎弟弟的头顶,它傻愣愣地抬头,就见傅西棠走到了许白背后。爬山虎弟弟大惊,整根芽都竖得笔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许白却还在走神,直到看到地上的影子,才后知后觉地转头,“傅先生?” 傅西棠张嘴正要说话,一个红色的靓丽身影便把他挤开,而后凑到许白面前来,弯腰看着他,眨巴眨巴漂亮的狐狸眼,笑眯眯地说:“你好啊。” “你好,我是许白。”许白再迟钝也反映过来现在是什么状况,连忙站起来,并祈祷傅先生和这位胡三小姐没有听到他与爬山虎弟弟的八卦聊天。 “我是胡桃,西棠的朋友。”胡桃向他伸出手。 许白跟她握手,一触即放。心里却嘀咕开了,西棠?叫那么亲切,果然是曾经的红颜知己吗?他不由悄悄瞥了眼傅西棠,没想到傅西棠正在看他,四目相对,被抓包了。 许白淡定地转过头去,大方地问:“胡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是啊。”胡桃说着,把手搭在傅西棠肩膀上,状似抱怨道:“你说那么久没见,我特地过来看他,他却说厨子不在,连顿晚饭都不留我吃。” 许白只得笑笑,他可不能接这话。 “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粉丝呢。”胡桃笑说。 “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许白的笑容更真诚了些。 胡桃眨眨眼,“当然了,我还买过你的杂志,你本人可比杂志上帅多了。” 天知道,胡桃家里堆着的那一屋时尚杂志,有哪几本的封面是许白。 “好了,你不是要走了吗?”傅西棠提醒道。 “哪有你这样把赶客人的,我还在跟许白说话呢。”胡桃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已经把墨镜戴上了,而后潇洒地掸了掸傅西棠的衣领上的灰尘,嘴角微微勾起,端的是风情万种。 她转身,又看向许白,笑问:“这里真是太无聊了,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这是被人调戏了? 许白对这种情况倒是不陌生,婉拒道:“不了,下次有机会的话一定请胡小姐吃饭。” “那我们可说好了。”胡桃瞥了眼在旁边散发着冷气的傅西棠,眉梢一挑,“不带你。” 语毕,胡桃踩着细高跟哒哒哒走了。 傅西棠看着有些无奈,扫了眼许白,“进去。” 许白乖乖地跟着傅西棠进去了,刚进门,阿烟就悄咪咪地凑过来,问:“你刚刚在跟虎小弟聊什么八卦呢?” 许白:“我们在聊今晚吃什么。” 阿烟:“骗人,你以为这个房子里发生的一切能逃过先生的法眼吗?” 许白:“……” 顿了顿,许白小声问:“所以当初傅先生为什么没有跟胡三小姐结婚?” 阿烟:“不是说瞒不过了吗,你还问?” 许白:“反正都被他知道了,不问出答案来岂不是亏了?” 竟然还有这个操作,烟哥我服了。 忽然,“哒”的一声,那是杯子扣在盘子里的声音。 许白和阿烟齐齐转头,就见傅西棠站在桌旁,冷冷地看着他俩,说:“想知道什么,就直接来问我。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阿烟立刻瞪了许白一眼:都是你害我! 许白无视了阿烟的控诉,聪明的许阿仙眼珠子一转,相出了一个折中的问法,“傅先生,刚才那位胡小姐是狐妖吗?怎么身上妖怪的气息那么淡?” 在许白坦荡磊落的目光中,傅西棠答道:“她是半妖,父亲是人类,母亲才是真正的狐妖。” “原来如此。”许白明白了。 “她是祛黎的太太。”傅西棠又说。 “哦……啊?”许白愣住。 祛黎的太太?祛黎?那个大影妖? 许白忽然有点明白那个大影妖,为什么对傅先生那么有敌意了。 。 第26章 故事 吃过晚饭后,许白和傅西棠坐在客厅里,一边看农业频道养鱼,一边听傅西棠讲了一个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故事。 那时候的胡三小姐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北平的冬天比现在更冷,透彻心扉的冷。 “胡家原本也是个富贵人家,可外边打仗,把胡家的货给毁了。胡桃的父亲做生意失败,又染上了烟瘾,就把女儿送到了我这里,想重新搏一个前途。” 傅西棠的声音清冷疏离,让人想起月夜下的琉璃瓦。今夜这瓦上,仿佛又凝了一层白霜。 许白仔细一想,“把女儿送到我这里”是什么意思,就很明白了。他犹豫了一下,问:“那胡太太呢?” “是姨娘,很早便去世了。总之,后来我收留了她,让她以学戏的名义留在了梨园。结婚一说,不过是子虚乌有。” 听到这里,许白的心里忽然有点高兴。那点点高兴就像可乐的气泡,一粒粒地往上冒。小小的,仔细听还有声音。 偶像果然心地善良,外冷内热。许白如是想。 这时,电视里的渔民迎来了丰收。一网下去,白花花的全是大鱼,扑腾着要往外跳,活力十足。 许白最喜欢看这种丰收的画面,劳动人民的喜悦仿佛透过屏幕扑面而来。尤其是联合收割机驶过稻田的时候,稻子被整齐地割断,爽得很。 看到渔民伯伯开始返航,好奇心渐渐回笼的许白才又想起八卦来,问:“那胡三小姐怎么嫁给祛黎了?” 此时的许白完全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的听故事的心态在问了,好像知道傅西棠与胡桃没有什么猫腻之后,整个人就放松了不少。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懒意又从骨头里渗出来。 傅西棠说:“他们是自由恋爱。” 许白点点头,下巴抵在抱枕上,“那个年代的自由恋爱是不是很时髦的东西?” “是。” “祛黎是因为外面的流言,所以才故意找茬的吗?” 傅西棠却摇头,说:“不是。” 许白疑惑,“那是因为什么?” 傅西棠:“因为他活腻了。” 许白:“……” 傅先生刚刚是开了一个玩笑吗?是开了个玩笑吗? 傅西棠见许白微有些惊讶的表情,余光瞥过电视里活蹦乱跳的鱼,说:“他送给胡桃的定情信物在我这里。” “定情信物?”许白这就更不懂了,人家小两口的定情信物怎么会在傅先生这儿。傅先生不是不喜欢胡三小姐么。 等等。 许白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傅西棠对祛黎说过的话,祛黎想要的东西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定情信物。而这个东西,是被胡三小姐在牌桌上输给傅西棠的。 “那个东西对我很重要,只是机缘巧合落在了祛黎手中,他又送给了胡桃。胡桃知道它的重要性,于是就借机把它还给了我。”傅西棠说。 许白忍不住问:“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傅西棠却没有再回答,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丰收的渔民,说:“鱼捕完了,早点睡吧。” 而后他走过许白面前,伸手揉了揉他的发心。 那轻微的触碰,一掠而过。 许白摸着自己的头发,有点回不过味来,倒是可乐又在冒汽水了。 许白失眠了,一晚上没睡好。 结果第二天他懊恼地看着两边的黑眼圈,思忖着待会儿该怎么跟小莫姐买个乖的时候,一开门,发现那架被傅先生没收的模型飞机在他门前打旋儿。 这是一架是仿直升飞机样式的,机身依旧胖嘟嘟得像河豚,上边儿的螺旋桨像哆啦a梦头顶上的竹蜻蜓。 许白其实一直很好奇,傅先生那么清贵优雅的人物,怎么会做出那么可爱的模型来。 飞机绕着许白飞了一圈,而后停在他掌心里。 许白正疑惑着,就看到机舱里好像放着什么。他拿出来,发现是一张纸条,上面是令人熟悉的钢笔字——我与阿烟有事外出,归期不定。你继续住着,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无事不要出门。 落款是傅西棠。 许白有点懵,他这可乐汽水冒了一晚上泡泡,怎么第二天一早就人去楼空了呢?他们去哪儿了?去干什么?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狗叫。 许白连忙走到栏杆边往下看,就见自家的狗来了,后面还牵着一个叶远心。哦不对,是叶远心牵着他的狗。 “叶总,你怎么把我家将军带来了?”许白走下楼,大狗便热情地扑到他身上,拿头拱他、蹭他。 叶远心放开牵引绳瘫倒在沙发上,说:“还不是我舅老爷么,凌晨打电话给我说要出远门,让我把你的狗牵过来看门。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堂堂公司老总看起来很闲吗?” “叶总,下次你打我电话就成了,或者让小姜去。”许白说。 叶远心摆摆手,“别,我舅老爷那人你不是不知道,阳奉阴违的事儿可不能干,干了就得把自己干死。” 许白笑笑,一边在心里猜测着傅西棠让叶远心送狗的用意,一边说:“叶总吃早饭了吗?要不就在这儿吃一点吧,送早餐的人快来了。” 叶远心也不客气,顺带还喝了杯许白煮的咖啡。 “嗳,你这狗为什么叫将军啊?” “威武大将军啊。” 话音落下,将军骄傲地挺起胸膛,发出了一声嚎叫。 “哟!”叶远心惊喜道:“还挺聪明的,这不会也是一只妖怪吧?” 许白笑着摇头,“这倒不是。” 叶远心这就疑惑了,一只普通的狗,再怎么厉害,能给他舅老爷看门?不被做成狗肉火锅就已经很庆幸了吧。 许白看得出他有点疑惑,但他不想跟叶远心探讨舅老爷的问题,于是抢先问:“叶总知道傅先生去哪儿了吗?” “嗯?你也不知道吗?” “我该知道吗?” 两人一个赛一个的疑惑,最终叶远心说道:“谁知道呢,舅老爷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妈说他曾经还是个探险家。前些年在欧洲,他也到处跑,好多次我跟他视讯的时候,都看到他在不同的地方。” “探险家?” “是啊,到处去探险。我听说他还写了本书,叫什么宝鉴来着,总之我也没看到过。” 《芝麻图鉴》。 原来书里记载的那些地方、那些宝藏,傅先生真的都看到过。许白这样想着,又问:“那傅先生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叶远心摇摇头,“舅老爷的心思,我怎么可能猜得透呢?也许两三天就回来了,也许十天半个月,也许三年五载也说不一定。你就安心住着吧,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 没一会儿,叶远心就走了,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 许白怕将军留在屋里把东西咬坏,就让姜生过来陪他在院子里玩儿,自己才好认真拍戏。只是这一天下来,许白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今天姚杳也杀青了,又没有夜戏,于是大家一起约着吃个饭。组里的其他年轻演员也凑上来要一起去,于是姚章大手一挥,愿意去的都去,剧组报销。至于他们这些年纪大的,就不去凑热闹了。 北街恰好就有一家私房菜馆,从一个小胡同口走进去,又隐蔽又有格调,据说菜的味道还不错。 许白原本还想回去报备,结果回头才想起来,今天傅先生和阿烟都不在家。盘桓在9号的小妖怪们好奇地问许白怎么隔壁的先生不在了,许白也答不上来。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傅先生好像离他真的很遥远。那一夜两人坐在大排档里面对面吃宵夜的画面,好像都模糊在了俗世的烟火气里。 聚餐,必然要喝酒。 许白不会品酒,更觉得所有的酒不分种类都是一样的难喝,区别只在于难喝和更难喝。但奇怪的是,许白的酒量很好。 姚杳是女孩子,又是这场聚餐的主角,少不了被人敬酒。于是酒量够好的许白就替她挡了不少,反正他走两步就到家了,很安全。 “谢啦。”姚杳小声跟许白道谢。她可注意到有些人看过来的眼神了,许白为她挡酒,有些人就喜欢瞎想。 许白耸耸肩,说:“你该感谢顾狄,他偷偷往我的酒瓶里掺了不少水。动作迅速又隐蔽,一看就是练过的。” 那厢顾狄比了个okay的手势,把姚杳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等你走了,就剩我俩难兄难弟了。”顾狄打趣道。 姚杳就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姚导的太太今天又买了三个包。” “不是吧……”许白和顾狄异口同声。这可太糟糕了,每次姚太太买完包,姚导就会变成一座移动火山,随时喷发。偏偏姚太太特别喜欢买包,一个月总要来那么两三次。 “对了,隔壁的那位大老板怎么样了?”姚杳临走之前还不忘八卦。那天惊鸿一瞥之后她总忘不掉傅西棠那张脸,可惜直到现在,她也没能见上第二面。 顾狄也挺好奇的,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长得那么精致那么帅,还一点都不女气的人。那气场简直了,下次如果我要演霸道总裁,就得参考那样的。” 听他这么说,许白与有荣焉,道:“傅先生出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样啊。”姚杳难免有点失望,随即又问:“你有他照片吗?发我一个呗。” “没有。”许白拒绝的干脆,末了,才又加一句:“那可是我老板,我怎么敢随便拍他的照片,还指望着四海发财呢。” 姚杳莞尔,便也不再问了。 吃完饭,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剧组的人去结账,到了柜台上一看价格,却愣住了——不是价格太高,而是这个价格比他们原先预估的要少很多。 “是不是算错了?”他们可不愿意占这便宜,回头被人编黑料就麻烦了。 收银员却微笑摇头,说:“没有算错,这是打了五折之后的数字,请不要担心。” “五折?!你们店在搞优惠大酬宾吗?” “没有。许先生是本店的贵客,按规定,需要打五折。” 剧组人员愣住了,“许先生?” 收银员便向门口微笑示意,他们回头,恰好看到许白走出饭馆的修长背影。 。 第27章 北国 许白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就刷了次脸,为剧组省了一笔钱。而私房菜馆院墙内,老板和厨师长正透过院墙上的菱形窗口,偷偷看着渐行渐远的许白,窃窃私语。 “你说我们这样做,傅先生会不会高兴?” “肯定高兴!” “那他会夸奖我们吗?” “要不要让他给你颁一朵大红花啊?” “好啊好啊!” “美得你!” “……” 彼时许白正独自走在北街并不算宽阔的栽满榕树的路上,脚边还有几只小影妖在打打闹闹。 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许白的脑子转得有些慢。他一边走一边看手机,脑回路还没绕过一圈,信息已经发出去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吃晚饭了吗? 咻,脑回路转完一圈,又回来了。 许白看着这条消息,挠了挠头有点后悔。现在都晚上九点多了,谁还没有吃晚饭啊。都怪这酒,朱子毅说过,他酒品很好,但只要稍微有点醉意,就会问别人吃没吃饭。 搞的好像他要请客一样。 许白想要把消息撤回,可还没等他按下去,傅西棠的信息就来了。 傅先生:你还没吃? 克斯维尔的明天:吃了啊。我想你可能在路上,耽误了吃饭的时间。 许白为自己找了个完美的理由,没想到很快傅西棠就发来一张照片。那照片里的桌子上不说摆着满汉全席,但也琳琅满目,应有尽有。那精致的云纹瓷盘、装饰的花瓣,以及菜品里明显不属于人类的食物,无一不说明这些菜品的不凡。 不过这张照片里还有傅西棠的一双手,所以照片显然是阿烟拍的。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在哪儿啊? 傅先生:北国专列。 克斯维尔的明天:就是那趟妖怪专列? 傅先生:嗯。 许白想起从前在论坛上看到过的介绍,北国专列是三年前新增的一趟列车,专供妖怪乘坐。这趟列车从北京西直门出发,一直开到青海,终点站在青海湖的中央。 据说那里有座岛,美如世外桃源一般。刻了阵法的绿皮火车在人妖两届穿梭着,领略过北国风光,又从海中过,最终来到这座与世隔绝的岛上,又把岛上的风光带回人间。 这趟列车据说是大妖们合力搞出来的,送到上面审批的理由是“开发新型旅游”。吸引国外的妖怪们前来买买买,拉动gdp增长,鸿扬国威,所以这趟列车上的东西都死贵死贵的。 也有小道消息说,最初提案的那位大佬,也就是妖界如今最厉害的那一位,他的初衷只是为了讨他家那位的欢心。 不过不管初衷如何,这趟列车确实很吸引人。许白就曾想着什么时候有空的时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谁知道一直到现在都没去成。 此时此刻看着傅西棠发过来的照片,许白有点羡慕。 他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靠在一处挂着花藤的墙边,认真地跟傅西棠发着信息。两只小影妖在他脚边蹦蹦跳跳的,非常执着地想要蹦到他挽起的裤脚管里。 克斯维尔的明天:其实我一直想去坐一次,可是都没有时间。据说这趟列车会经过一段特殊的铁轨,铁轨两边有篱笆,篱笆上爬满了白色和粉色的蔷薇,就像一个天然的隧道。穿过这个隧道,列车就从人间到了妖界,四周都是光怪陆离的景象。 克斯维尔的明天:据说到了昆仑山,从车窗里往外看,就能看到横亘在雪山上的巨大龙骨。 一段如诗般唯美的铁轨。 一条逝于昆仑山顶的巨龙。 那个光怪陆离的妖界,其实对许白这样的小妖怪来说,很遥远。他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新社会了,除了身份的不同,他与普通人类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傅西棠看着许白发过来的信息,脑海中忽然又浮现出那晚在警局看到他时的情景。许白听着歌,发现自己来了的时候,眼睛里泛出一丝惊喜。 如果他看到了他描述的这些画面,或许,也会是那样子的。 这样想着,傅西棠继续打字。 对面的阿烟一边吃着豆糕一边偷偷看他,看到惊讶处,嘴巴张着,豆糕却差点塞到鼻孔里去。 刚刚先生是笑了吧?虽然笑得很不明显但是他笑了吧! 傅先生:其实并没有什么妖界,人与妖自古都生活在一片土地上。你们所谓的妖界,只不过是最初的神和大妖们开辟出的结界,或天地间的特殊缝隙,譬如都广之野。 傅先生:北国专列穿梭于各个结界与缝隙之间,每一个停泊处都有妖怪开办的集市。你如果想去看看,只要在订票的时候填北街10号的地址,全程免费。 许白还是第一次看到傅西棠一次性发这么多字,更惊讶于“免费”两个字。 克斯维尔的明天:免费??? 傅先生:这台列车是我设计的。 克斯维尔的明天:………………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傅先生:我以为你看到那些飞机模型,就应该知道我的本职工作是什么。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不知道! 傅西棠看着那激烈又铿锵的四个字,莞尔。 傅先生:我是一个匠师,专门制作法器。 克斯维尔的明天:那些飞机模型也是法器? 傅先生:消遣。 克斯维尔的明天:…… 许白在路边蹲了下来,伸手在屏幕上一戳一戳,暗自想着他到底饭了个什么偶像?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您能造像哆啦a梦那样的记忆面包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忽然发现明天的台词还没背。 傅先生:你在外面。 傅西棠忽然用了一个肯定句。 傅先生:门禁10点。 许白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十点一刻,糟了。可他转念一想,傅先生都不在家啊,为啥还要有门禁? 可那是傅先生啊,许白并不介意被他管一下,尤其是现在这样被他的偶像光环笼罩的时刻。作为一个合格的迷弟,这个时候乖乖认错就好了。 于是许白一边发消息承认错误一边往回走,快走到10号的门口时,却听到了熟悉的狗叫声。 是将军! 它叫得这么急,家里估计遭贼了! 许白连忙跑回去,顺手还从墙角下顺了一块板砖。法力包裹在板砖上,也算是一件蹩脚法器。 结果他匆匆推门进去,就见那贼人大剌剌地站在院中,正与他家将军对峙。 将军是姜生临走时拴在小楼前的柱子上的,此刻它看到主人回来,狗眼里迸发出光亮,叫得更欢了——主人!就是他!这个坏人!打他! “你再叫信不信我弄死我?”那贼人恶声恶气地威胁着,而后转过头来,看向了全身皆备的许白。 “回来了?”他很镇定地问了一句,完全没有半点心虚。 许白起疑,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他,很快便惊讶地发现眼前这个浑身名牌骚包到炸天的男人,就是大影妖祛黎。 “你来做什么?傅先生不在家。”许白握紧了手里的板砖,面色却渐趋平静。 祛黎看着镇定自若的许白,挑眉,问:“他去哪儿了?” 许白摇头,“我不知道。” “你跟他是一对,你不知道?” 祛黎不信,许白也没有办法。 “汪!汪!”将军在祛黎身后怒刷存在感。 “闭嘴!”祛黎最讨厌狗了,他跟狗简直有十八辈子的不共戴天之仇。就算山无棱、天地合,他跟狗都不会和解。 “汪!”将军百战不屈,如果不是绳子拴着,它此刻就要扑上去咬祛黎的屁股。 祛黎整张俊脸都黑了,就连左耳上的那颗黑色耳钉都开始散发黑气,衬得他邪气得像是哪儿来的魔头。 这时,许白趁着他为了将军分神的当口,快速给傅西棠发了一条信息。 傅西棠回得很快,而且只有四个字——关门,放狗。 许白的脑子里蹦出三个大大的问号,可这时祛黎已经回过神来了,他没有时间再问,于是随手就把板砖扔出去,正中拴狗的绳子! 被法力包裹的板砖直接把绳子砸断,将军重获自由,兴奋得如脱缰的野马,“汪汪汪”地冲祛黎的屁股咬去。 祛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身形一晃,立刻化作黑雾散去。 将军扑了个空,整只狗都有点懵,急吼吼地朝四周张望。 说时迟那时快,许白一个箭步跑到了楼里。 此时祛黎的身影就在原先将军被拴住的地方显现出来,看到许白进屋,只一步,便从那边跨到了门口。 许白头皮发麻,脑袋却依旧灵活。 他迅速吹了声口哨,将军闻哨而动,又瞧见了祛黎,狗眼一亮,如同离弦之箭向他扑去。霎那间,祛黎再度化雾而散,将军矫健的身影便穿过黑雾扑进了许白的怀里。 “汪?”将军甩着尾巴看着被他扑倒在地的主人,而后转过狗头看向屋外。 那个坏人呢?咋又不见了? “汪!汪!”将军又叫了几声,可这次,祛黎没再出现了。 许白揉了揉肩膀从地上坐起来,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能让傅先生出手的敌人,竟然被一只狗赶跑了? 难道他的狗是啸天犬转世不成? 许白又张望了一眼,发现祛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墙上。凉风习习,夜幕低垂,他黑色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整个人似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脚边,有黑雾翻滚。 将军感觉到了一丝不安,冲院墙上的身影不停叫着。 这时,傅西棠的解释来了。 傅先生:祛黎还是一只小影妖的时候,曾经被一群土狗追了长城三里路。 许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对祛黎表示人道主义的同情。总之当他再抬眼看向院墙上的祛黎时,就不觉得他有多么恐怖了。 “你再过来我就放狗咬你了!”他大喊一声。 “汪!”将军很配合地为他助威。 祛黎气得跳脚,“你们有病啊!” 许白便再次重申,说:“傅先生真的出远门了,不在这儿。” 谁料祛黎却说:“谁说我是来找他的?那个又乖僻又没品位的老妖怪去哪里了关我屁事啊!” 许白:“……” 说的好像几天前半路劫道的不是你一样。 许白理了理思绪,不大相信地问:“难不成你是来找我的?” 祛黎一个闪身就又到了许白面前,微抬着下巴,双手抱臂看着他,“呵。” 许白也在心里“呵”了一声,拍了拍将军的头。 将军立刻英勇无畏地大叫一声,吓得祛黎以光速后退三步,全身的毛都要炸了。而后他自觉没面子,怒瞪着许白脚边,说:“还不给我下来,回家了!” 闻言,许白疑惑地看着自己脚边——什么都没有啊。 不对,怎么那两只小影妖还扒着他裤腿呢? 他连忙抖了抖裤腿,把它们抖了下去。 只见几只小影妖吧唧一声掉在地上,还很有弹性地在地上弹了弹,发出“啾啾”的声音。许白数了数,正好七个。 那厢祛黎隔着狗瞪着许白,“你摔我儿子做什么!” 许白:“……” 。 第28章 瓶颈 许白是真没想到,一路跟着他的几个小影妖居然会是祛黎的孩子,正好七个,跟葫芦娃似的。 真是神奇的一家。 葫芦娃最后被祛黎强行带走了,走时还依依不舍地绕着许白蹦了一圈。只是这小影妖都是黑乎乎一团,没手没脚,看不清五官。咿咿呀呀的还不会说话,让许白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他只得挥了挥手,就见它们好像很开心似地蹦到了祛黎的怀里,被抱走了。 祛黎如他自己所言,只是来找在外贪玩的孩子,并未为难许白。 许白却觉得今晚的奇遇有点打破他的常识,因为谁都知道影妖这种最低等的小妖怪,都是天生地养的,根本没有性别、无法繁殖。 他把疑惑跟傅西棠一说,傅西棠却没有马上回复他,他就把将军在小楼前拴好,兀自上楼洗了澡。 等他洗完澡躺到床上,傅先生的回复也来了。 傅先生:祛黎吞噬大妖的法力后,变异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变异? 傅先生:影妖原本只是一团黑影,你看到的小黑球,已经是化形后的状态。但是祛黎经过了二次化形,变成了人的样子。 克斯维尔的明天:那他跟胡三小姐生的孩子,也不是普通的影妖咯? 傅先生:理论上来说,不是。 …… 不知不觉间,许白跟傅西棠就这样聊着,直到许白睡着。 另一边,傅西棠放下手机,扫了一眼吃果子吃得吧唧吧唧响的阿烟。阿烟立刻收敛了豪迈的动作,擦擦嘴,问:“先生,我们现在往哪儿走啊?钥匙的碎片真的在这儿吗?” 此刻他们已经下了车,来到了秦岭的一个山沟沟里。山沟沟里有个年久失修的破庙,已经没有僧人在了,只有几只小妖怪怯生生地在一旁探头探脑。 傅西棠说要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于是阿烟就跟他停下来休息,然后看他发了好久的微信。 这月黑风高,荒郊野岭的,真是特别有情调。 傅西棠抬起戴着手表那只手,将时间调节器扭过一个极小的弧度,机械表面上那复杂而精密的齿轮便开始飞快旋转,而后自动向四周退去,露出一个银底黑字的罗盘。 罗盘小而精细,指针晃动了几下,便指向一个方向。 傅西棠抬眼望去,只见漆黑的夜幕中,连绵的山脉似晕开的水墨,又似沉睡的巨兽,蕴藏着无数的危险。 “走吧。”傅西棠再次从袖中抽出他的手杖,拨开破庙旁丛生的藤蔓和杂草,沿着已被掩盖的小路向前走去。 阿烟便只好拎起皮箱跟上去,“先生等等我!” 翌日,许白照常拍戏。 今天拍的是一出解密的戏,男主角沈青书经历过不同人物的造访后,终于从他们的口中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然后慢慢拼凑出了一个恐怖的真相——他的父亲,可能是一个间谍,一个出卖国家利益、弃同胞生死于不顾的间谍。 这对沈青书来说,无疑是一个比“他死了”更令他崩溃的真相。他自幼在他父亲的悉心教导下长大,他的理想、信念、坚持,这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他的父亲,可现在事实却告诉他——这个他印象中温文尔雅、正直善良的父亲,是一个与他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驰的人。 这叫他如何接受?怎么能接受?! 于是沈青书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在怀疑、否定、失望和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着,仿佛溺在一片黑色的海里,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法死去。 这个时期的沈青书正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挑战,他的精神状况十分不稳定,情绪相当复杂。而这对于许白来说,无疑也是一个挑战。 姚章拉着许白,还带上翁老,三个人围坐在一起研读剧本,单独把这段拎出来品了又品,可算是帮了许白大忙。 “其实对于沈青书这个角色来说,最重要的一点是要表现出他信仰崩塌再重建的这个过程。”翁老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 许白点点头,那是个特殊的年代,信仰这个词尤为重要。许白没经历过,他只能不断揣摩。 为了能更好地拍完这段戏,姚章特意放满了拍摄进度,这两天就专门盯着许白一个人拍拍拍,一条不行就十条,十条不行就缓一缓再拍。 “cut!cut!cut!”姚章又一次拿着大喇叭喊停,显然对许白的表现并不如何满意。 许白自己也感觉到了,他穿着戏服坐在一片狼籍的书房里,喘着气自己缓缓。他觉得自己大约已经找到一点感觉了,否则怎么会有跟沈青书一样仿佛溺在水里喘不过气的感觉,可他的表现就是还差一点。 姚章那个吹毛求疵的人,更是觉得这样的表演还不够美。这个“美”,不是皮相的美,而是情感上的美。 简而言之,许白的表演还不足以完全打动他。 姚章不愿意将就,许白也不愿意将就,于是拍摄时间被无限延长。其结果就是,整整一天,许白连预定计划中三分之一的戏份都没有完成。 甚至于过了的那些,都被姚章拿出来反复看,眉头迟迟没有舒展。 晚上收工,姚章拍拍许白的肩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保持状态。 许白点头应着,心里虽说不算多着急,可忧虑还是有一点的。一旁的姜生帮不上什么忙,便提醒他走路的时候注意脚下。 许白有一点不好,懒散的时候非常懒散,专注的时候又太过专注。譬如现在,他一门心思琢磨演技的时候,短短几步路都能走神。 忽然,“啾”的一声,许白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昨天那七个葫芦娃又来了。 “啾。”这是它们发出的叫声。 此时已经是在10号的院子里,许白就蹲下来,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弄了其中一只小影妖,问:“你们怎么又出来了?你们爹呢?” “啾!”小影妖们滚来滚去滚作一团,但翻来覆去就那一个音。 许白想起昨夜傅先生告诉他的事情,觉得有点心疼。傅先生说,胡三小姐是半妖,祛黎又是那样一个变异过的妖怪,所以两人结合后生出来的孩子,因为血脉问题带了点先天的毛病。 这七只小影妖,都不会说话。 当然,上天也赋予了他们普通影妖所没有的能力。 这不,七个葫芦娃你挤我、我挤你,神奇的一幕又发生了——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变小了,然后你贴着我我贴着你,把自己串一串,串成了一个环,“啾”的一声环住了许白的脚踝,不动了。 这种另类的抱小腿方式,真是十分神奇。 许白弯腰拨了拨变成弹珠大小的小影妖,它们便又自动分离落进他掌心,而后顺着手腕一蹦一跳地往上爬,“啾”的一声又环住了许白的手腕。 许白觉得又新奇又有趣,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了惊喜。 姜生看这合体技已经看呆了,此刻看到它屁股后头的小尾巴,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许哥,这只影妖跟其他影妖长得不一样啊!它屁股后头还有尾巴!白色的!毛绒绒一团好可爱!” 白色的短尾藏在黑色的绒毛里,像女生挂在包包上的毛球挂件,每根毛里都透着可爱。 许白猜测这大概是遗传自胡三小姐的狐狸尾巴,只是不知道中途又发生了什么变异,长长的狐尾变成了这么一小团。 只是这影妖不会说话,许白跟它沟通不了,也没途径通知祛黎,便只好又去打扰傅西棠。 傅西棠大约有事,许白等了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的回信。许白便将葫芦娃手环小心地取下来,放到茶几上的果盆里,叮嘱将军看着。它们这么小,要是丢了一个可就麻烦了。 姜生还有点事要去趟公司,许白就让他先走了。至于许白自己,他想去书房里找找看有没有民国时期的书刊报纸,多感受感受当年的气氛。 可许白刚转身,身后“啾”的一声,葫芦娃又从沙发上蹦下来,变成了寻常大小模样,一弹一弹地跟在他屁股后头。 许白回过头看它,它就停下来,似乎仰头看着他,“啾?” “你是想跟我一起玩儿吗?”许白问。 “啾!” “好吧,我就当你是这个意思了。”许白也不知道它们为啥这么黏着自己,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啥特别招小妖怪喜欢一样,他明明是条蛇啊。 葫芦娃变成七色山镇压的,不就是蛇精么? 许白最终默许了影妖跟在屁股后头的行为,一头扎进了茫茫书海中,连吃晚饭都忘记了。等到他终于感觉到肚子饿,跑到楼下吃饭时,看到遗忘在饭桌上的手机里,有好几条来自傅西棠的未读信息。 傅先生:那几个小影妖是你的粉丝,之前我让你帮朋友的孩子签过名,就是它们。 傅先生:让它们待着就是了,祛黎自己会来接的。 傅先生:饭点过了。 傅先生:你没有吃晚饭。 许白,今天也为傅先生的智慧而颤抖。 他转头看向蹦到了桌上的小影妖,问:“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回他?” 影妖愉快地滚了一圈,“啾?” “迂回策略?” “啾?” “实话实说?” “啾?” 沟通失败,许白叹了口气。 忽然,饱含嫌弃的声音从对面传来,“你是不是傻?” 许白抬头,就见祛黎跟个大爷似地坐在饭桌对面,神出鬼没的。上下打量许白一眼,他又继续嫌弃道:“你跟傅西棠真是天生一对。” 这时,将军狗眼一亮,“汪!” 祛黎强自维持着镇定,问许白:“你就不能把你的狗拴起来?我告诉你,惹毛了我我就把它做成狗肉火锅,傅西棠也救不了它。” 将军兴奋地叫唤了两声。 许白心平气和地说:“哦。” 祛黎挑眉,眸光又扫向他家的小兔崽子,黑着脸说:“你们能不能给我省省心?啊?我每天满北京的找人,我看起来很闲吗?” 今天的小兔崽子,又趁着他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溜了,气得他肝疼。溜就溜了,他们还偏偏要找许白,傅西棠的小情人,还要黏着人家,气得他脑壳疼。 浑身都疼。 气死了。 。 第29章 唱歌 不管怎么说,许白和祛黎最后还是交换了微信号。 许白算是完全看明白了,祛黎也只是嘴上逞凶,无论对他还是对傅西棠都没恶意。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概括他,那他就是一个品味独特、走位风骚的非常怕狗的已婚醋男。 大概也正因为如此,傅先生才一点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还想出了“关门放狗”这样的损招。 不过最让许白惊奇的是葫芦娃竟然真的是他的粉丝,这让许白在面对熊孩子粉的时候还不得不面对粉丝的爹妈,实在有点糟心。 祛黎说葫芦娃随母姓,就叫胡一二三四五六七。之所以会成为许白的粉丝,是因为许白曾经拍过一部武侠电影,他在里面饰演一个武功盖世、风流倜傥的大侠,名叫胡八。 这让葫芦娃七兄弟坚信自己就是《丑小鸭》里面的主人公,总有一天会迎来华丽的蜕变。因为他们有个兄弟叫胡八啊!他是一个顶顶厉害的大侠! “噗……”正在喝汤的许白差点喷了祛黎一脸。 祛黎嫌弃地抽了一张纸巾挡在面前,说:“那段时间他们天天泡在电影院,举着个牌子,逢妖就说胡八是他们兄弟,我都不知道我还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许白:“……” “我儿子要是看上了傅西棠,我哪怕死了都能气活八百遍!”祛黎说着说着,又开始横眉冷对,每个毛孔里都写着嫌弃。 许白忍不住问:“为什么?就因为傅先生拿了你跟胡小姐的定情信物吗?” 说起这个,祛黎便气不打一出来。 “哼,你又知道什么?那天我在路上拦住他,那是因为他欠我的。当年我约他一战,恩怨情仇一笔勾销,结果他竟然放了本大爷的鸽子。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你知道他在干嘛吗?他在打麻将!” “我在城楼上吹了半夜的冷风!他竟然在打麻将!” “神经病啊!” 许白不知道祛黎这句“神经病”是在骂谁,他现在只想笑,憋不住的想笑。 怎么那么好笑。 “傅先生……真的会打麻将?”许白多次听到“麻将”两字,但至今仍不敢相信傅先生那样的清贵大老爷,会热衷于打麻将。 “呵。”祛黎表示不屑。 葫芦娃则依旧热情地在许白面前蹦来蹦去,瞅准机会往他怀里一蹦,管自己老爹在做什么。 祛黎气得不轻,单手把葫芦娃拎起来,“回家了,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们。” 祛黎说来就来,说走便走,就让夏天的雷阵雨,让人捉摸不定。 许白继续吃饭,余光瞥见手机上显示着的与傅西棠的聊天界面,不由陷入了一阵沉思。片刻之后,他灵光乍现,飞快打下一行字。 克斯维尔的明天:刚刚祛黎在跟我聊天,他说傅先生你特别喜欢打麻将。 看,既转移了话题,又巧妙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完美。 傅西棠这次回得很快。 傅先生:刚好会打。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的朋友顾知也很会打麻将,他说这能帮他找到写歌的灵感。 傅先生:上次警局里那首歌,是他自己写的? 克斯维尔的明天:是啊,那首歌叫《三更胡话》。很有意思的一首歌,是不是?顾知他其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只是一直没遇到好的机会。 傅先生:你会唱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大概……会吧? 许白的手机里就有顾知给他发过来的试听小样,他有时晚上看剧本的时候会听一听,自然而然便熟悉了。 其实许白还挺喜欢唱歌的,只是他更喜欢自由地唱歌,而不愿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专业歌手。 这样想着,许白一时手欠,又发过去一条信息——傅先生想听吗? 发完许白就后悔了,这搞得好像他特意要跟傅先生显摆似的。就像一个小朋友,学了点什么新东西、新技能,就迫不及待要把它展现给别人看。 还是把顾知的小样发过去吧。 可还没等许白退出微信界面去找小样,傅西棠就又发过来两条信息。 傅先生:嗯。 傅先生:你唱吧,我听着。 许白眨巴眨巴眼睛,仔仔细细又把那行字看了三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傅先生真的想听他唱歌,他还说了个“嗯”字。 可是大家一起玩的时候,当着面,唱两句也就算了。他们现在是在手机上聊天啊,大晚上的,两个大男妖,一方给另一方唱歌,那不是有点……有点那个gay里gay气的嘛。 最近这段时间,托那些大妖小妖、祛黎、白藤、阿烟各种人的福,许白自己都觉得自己应该跟傅先生有点什么。 可是天可怜见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啊。 不就是阴差阳错地住到了一起,还受了傅先生几次关照、他还去警局接了他、还摸了他的头、给他煎蛋…… 不知不觉间,许白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傅西棠站在祛黎的黑雾中,从袖口抽出手杖时的挺拔身姿。那双冷峻深邃的眸子,仿佛还专注地看着他。 “啪嗒。”手机掉在了桌上。 许白摸了把脸,继续平静地坐了一会儿,而后整个人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站起来就往卫生间里冲。 冲进卫生间,双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许白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卧槽!脸红了!!! 那脸颊像打了腮红,还是今天姚杳在朋友圈里po的那什么阿玛尼的新款色号。 妈呀。 许白按住自己的胸口,郁闷地发现他越是不去想,心跳得越快啊。住在他心房里打了几十年光棍的那只老鹿正在疯狂撞墙,大概是想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来啊,躁动啊。 看看这次鹿死谁手。 许白这次的战斗力有点低,于是只好往脸上泼了一捧冷水,实施人工降雨,强行降温。 正在墙上散步的爬山虎弟弟恰好路过窗口,看着许白满脸是水的模样,好奇地停下来,歪着芽尖想——他干啥呢? 等到许白恢复平静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了。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傅先生发来的信息却还在那里,等待着许白的回复。 都隔了这么久了,傅先生不会以为自己不愿意唱吧?许白想着,赶紧回复过去。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还在吗? 傅西棠几乎是秒回:我在。 许白并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十几分钟时间里,傅西棠一直握着手机坐着,姿势都没变过。他一度以为,是他过于唐突了,吓到了对面的小朋友。 小朋友现出原形,游回西湖去了。 于是阿烟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坐在半月湖畔枫树下的先生,原是闭着眼,静静靠在树上的。因为刚才与湖妖的一番恶战,他的袖子有些破了,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又疲惫,又落寞。 他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先生了。 忽然,“叮咚”一声,先生的手机又亮了。他的睫毛动了动,隔了两秒睁开眼来,垂眸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忽然笑了笑。 阿烟刚想问他怎么了,就见傅西棠抬起头来,食指抵在唇上,“嘘。” 而后他的电话响起来,他按下接听,许白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 “傅先生?” “是我。” “咳……那我唱了啊,唱得不好你可不准嫌弃。” “一定不会。” 阿烟眨巴眨巴眼睛,完全搞不懂这是什么神奇的发展。他刚想着先生孤单寂寞冷了该怎么办,转头许阿仙就打电话来唱歌暖场,这操作简直666。 至于许阿仙和先生之间究竟会发展成什么故事,阿烟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妖生么,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性。 关他屁事啊,操那么多心还不如点个外卖大吃一顿。 很快,慵懒舒缓的歌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拂过傅西棠的耳畔,掠过湖面,悄悄与河里探出头来的一尾鱼打了个照面。 深夜的半月湖上倒映着月的钩,和树的影。四周群山环绕,高山阻了夜风,可许白的歌声却像另一阵风,风里还带着一丝丝微醺的酒气。 那是醉人的酒气。 “你说世界多大,再辗转 无数相逢都只是笑谈 你说人心多深,再期待 千言万语都只是胡言 …… 妖魔鬼怪啊 人世浮沉 嬉笑怒骂啊 管他真假 ……” 风轻轻吹着傅西棠眼镜上的银链摇晃,他想或许是许白的歌声带来了这缕风。风很凉爽,让他觉得好像没有那么累了。 对面的阿烟也听得很陶醉,双手托腮盘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眯着眼跟着哼哼——虽然一句都不在调上。 一首唱完,许白的胆子已经很大了。他本来就是豁达的人,唱几首不是唱啊?于是他特别大方地问:“傅先生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歌?我会唱的还有很多。” 跟全能傅先生待久了,许白都快忘记自己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妖了。 傅西棠摘下眼镜,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树干上,听着许白的声音,望着头顶布满繁星的夜空。 想了想,他说:“唱你喜欢的。” 可许白喜欢的很杂啊,只要旋律好听,他来者不拒。于是他按着傅西棠的品味仔细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选了一首顾知的歌。大晚上的,还是安静一点比较好。 于是这一晚上,许白一连唱了三首歌。虽然他不知道傅西棠为什么忽然想要听他唱歌,但是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呼吸声,许白就觉得他心里的那瓶的可乐,又在冒泡泡了。 老鹿也没骨头似的瘫在筋斗云上,一脸荡漾,一脸懒相。 挂断电话前,许白忍不住问:“傅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傅西棠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比平日里温柔许多,说:“很快就回来了。” 得了准信,许白心满意足地去睡觉了。 那厢阿烟揉了揉有些乏困的眼睛,问:“先生,我们要回去了吗?” 傅西棠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着星空。 阿烟以为他还在为钥匙的事情伤怀,于是绞尽脑汁想出几句安慰人的句子,说:“先生,钥匙只剩最后一个碎片就能复原了,肯定很快就能找到的。我们这些年把国外都走遍了,那最后一个碎片一定就在国内。即使这半月湖里没有,也一定在别的地方等着我们呢。” “我知道。”傅西棠回答得风轻云淡,好像真的不介意这一次又空手而归似的。 阿烟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把手机对准星空,“咔嚓”拍下一张照片。 先生这是干什么呢?阿烟挠了挠头。 下一秒,刚刚关灯的许白看到手机上又来了一条新信息。点开来一看,一片都市里看不到的璀璨星空跃然眼前。 傅先生:【图片】回礼。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几章更改了一个设定,特此说明——因为有朋友根据小影妖联想到了罗小黑,本来这种黑黑的小妖怪在各种作品里挺常见的,但是罗小黑的尾巴也能分身变成一个个小黑球,分身和小黑球都一样的话感觉太像了,所以将分身设定更改成可变幻大小。 下面贴上更改过后的前文描述,大家可以不用回过去看了—— 这不,七个葫芦娃你挤我、我挤你,神奇的一幕又发生了——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变小了,然后你贴着我我贴着你,把自己串一串,串成了一个环,“啾”的一声环住了许白的脚踝,不动了。 这种另类的抱小腿方式,真是十分神奇。 许白弯腰拨了拨变成弹珠大小的小影妖,它们便又自动分离落进他掌心,而后顺着手腕一蹦一跳地往上爬,“啾”的一声又环住了许白的手腕。 。 第30章 头像 许白没忍住,用星空图发了一条朋友圈,并附加一句晚安。 这原本也没什么,除了傅西棠和许白,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来自于那一片星空,于是许白发完就去睡了。可等他第二天早上起来,却发现叶远心给他发了这样一条信息。 北方不败:你要当我舅姥姥了? 许白一头雾水,他怎么睡一觉就变成他舅姥姥了?不太对吧。于是他赶紧给叶远心发了一个问号过去,叶远心回过来一张截图。 图上是傅西棠的微信头像,已经从一朵大花变成了一张漂亮的星空图——跟许白昨晚发的那张一模一样。 克斯维尔的明天:图是傅先生发我的,我正好拿来用了一下。 北方不败:真的? 克斯维尔的明天:真的。 北方不败:害我白高兴一场。 克斯维尔的明天:高兴? 许白一个头两个大,身边尽是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譬如这位小叶总。许白签约四海到现在也好几年了,愣是没搞明白他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北方不败: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克斯维尔的明天:哦…… 北方不败:我很看好你的【二哈的凝视.jpg】 北方不败:哦对了,最近天天有人打听我舅老爷,拍马屁的、想走后门的、顺竿子往上爬的,要是找到10号去,你就放狗知道吗?咬掉了小**算我的。 克斯维尔的明天:…… 克斯维尔的明天:好的,叶总。 许白此刻终于有点“叶远心真的是傅先生亲戚”的实感,他俩都喜欢放狗。 过一会儿,许白又纠结起来。 傅先生换头像这件事是故意的呢?还是无意的呢?如果他是看了许白的朋友圈之后才换的头像,是不是代表他跟自己抱着同样的心思呢? 许白一边刷牙一边想,刷个牙半分钟,他觉得已经过了一个世纪——这样纠结真不是他的风格,既残害了无数脑细胞,又一点都不酷。 于是许白特别干脆地去戳了阿烟。 克斯维尔的明天:阿烟你看到傅先生新换的头像了吗? 雷霆大烟:咋了?我帮他换的啊。 阿烟一句话,直接告诉许白:你想多了。 于是许白也没有再问下去,跟阿烟问了个好,就准备去上班。今天还要继续昨天的戏份往下拍,难度不小,许白可不敢马虎。 另一边,阿烟正疑惑着许白为什么一大早问那么一句,就听到傅西棠在叫他。于是他马上提起行李箱追上去,也没心思再去管许白。 两人即将踏上归途,翻过眼前这几座山,就能抵达北国专列的一处停靠站。 这一次又是无功而返,但阿烟觉得先生的心情比之前要好多了。于是回去的路上,阿烟大着胆子跟傅西棠搭话。 “先生,你昨儿晚上怎么忽然想起来换头像了?”阿烟跟许白一样好奇。傅西棠原是对这种事毫不在意的人,可昨天忽然说要换头像。当时傅西棠正在鼓捣他的手表,于是感到新奇的阿烟就自告奋勇地帮他换了。 “没什么。”傅西棠用手杖拨开路旁丛生的荆棘,目光时不时瞥着手表上的罗盘,回答得云淡风轻。 阿烟眨了眨眼,先生总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的,他便也没有再问。可他还有另外一件事好奇得很,忙问:“先生,我们为什么不原路返回啊?这么翻山越岭的,前面是有什么宝贝吗?” “阳山之阴,盛产蜜果。”傅西棠道。 “蜜果?” “是一种浆果。” “我们采它干什么啊?它能治病吗?” 傅西棠停下来,静静地看了阿烟一眼。 阿烟立刻识相地闭嘴,先生这是嫌他的话太多了。可是他真的很好奇嘛,这么翻山越岭的去采果子,什么果子那么宝贝? 然而傅西棠没再理他,只是不断地根据罗盘调整着方向。 过不了一会儿,阿烟就觉得有些无聊。他作为一只江湖经验极其丰富的大妖,离开大山去到花花世界,走遍世界各个角落,早已经过了见啥都新奇的年纪。这走走停停的找个什么果子,又没架可以打,无聊得他只能逗逗路旁的小妖怪。 于是当许白在拍戏的间隙打开手机时,就看到一连串的都是阿烟发的朋友圈。 许白一条一条看过去,偶尔能从那些照片的边边角角看到傅西棠的一截衣摆,或是一只手。他认得出傅西棠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能用十分钟就把一个模型拼好。 于是许白又把傅西棠当初发给他的那个小视频拿出来看了几遍,满血复活。 可是这一天下来,许白的表现仍旧不如意。 结果姜生递来的纸巾擦了擦汗,许白转头看到姚章正在看他的回放,眉头微蹙,神色中有些挣扎。 顿了顿,许白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主动走过去,说:“姚导,我觉得刚才那几场戏还可以再改进一下,明天能不能重新拍?” 姚章转过头来,说:“其实马马虎虎,过也是能过的。” 许白笑笑,“那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呗。” 闻言,姚章再度打量了一眼面前的青年。他的脸上还沾着汗水,一双眼睛笑起来亮晶晶的,一点儿都没有因为连续的ng而有丝毫气馁。 “行啊,不过明天要是不能拍得比今天好,我可真的要骂人了啊。”姚章说。 许白看着他故意板下来的脸,和一点儿都不可怕的语气,便继续笑说:“姚导哪天不骂人啦?” 姚章气笑了,“去去去,等我明天找根狼牙棒来摆在这儿,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那厢化妆师小莫姐恰好走过,听到姚章的“狼牙棒宣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姚章的暴脾气又来了,抄起大喇叭就喊:“站住站住!不好好化妆你瞎笑什么呢?我像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小莫姐连忙道歉,说:“哪能啊,我们姚导威武霸气、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说完,小莫姐对着许白好一阵挤眉弄眼,然后脚底抹油,笑着跑了。 姚章气死,发誓明天不把狼牙棒拿过来,他就不姓姚。 许白见状,赶紧也溜了,回去琢磨演技才是正事。 回到10号,许白朝院子里望了一眼,还在疑惑今天葫芦娃怎么没来。一转头,就看到爬满爬山虎的墙上,一溜儿挂着七个黑球。 胡一二三四五六七,挂在爬山虎弟弟的身上,伪装成了真正的葫芦娃。 将军就蹲坐在墙下,仰着脑袋尾巴摇得可欢。 许白走过去,摸摸将军的头,而后抬头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呢?今天怎么都没去隔壁玩儿?” 七个葫芦娃很贪玩,这是祛黎说过的。 谁知葫芦娃立刻打出一条横幅来,上书——爱是克制。 许白没想到几个小影妖,竟然已经领悟到了追星的真谛。他有点感动,于是把七个葫芦娃从藤上摘下来,抱在怀里往屋里走。 葫芦娃很安分,有着黑黑的绒毛护体,谁都看不出来其实他们脸红了。 回到屋里后,许白又径自去了书房。他想他的演艺生涯是遇到瓶颈了,此处没有谁能够提点他,于是他就只好自己看书。 不慌不忙、镇定自若,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一会儿,祛黎来信息了。 葫芦娃他爹:他们又在你那儿? 克斯维尔的明天:是啊,你什么时候来接? 葫芦娃他爹:你养两天呗。 克斯维尔的明天:??? 葫芦娃他爹:生了孩子之后你就会发现,他们烦起来的时候,能让你恨不得把他们摁水缸里掐死。 所以到底是淹死还是掐死啊? 克斯维尔的明天:…… 葫芦娃他爹:就这样吧,儿子,照顾好你弟弟。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又认我这个儿子了? 葫芦娃他爹:因为我忽然发现,你跟傅西棠在搞对象,那傅西棠岂不是也要喊我爹? 葫芦娃他爹:他也有今天,呵呵。 许白沉默片刻,又发过去一条信息。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就真的不能跟傅先生和平共处吗? 葫芦娃他爹:不能。 葫芦娃他爹:他竟然敢鄙视我的品味。 葫芦娃他爹:等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会送你们一条夏威夷风情老头花裤衩的。 许白脑补了一下穿着夏威夷风情老头花裤衩的傅先生,整个人都不好了。于是他飞快地把祛黎拉黑,拉黑保平安。 只是那“结婚”两个字实在太扎眼了,导致许白时不时就想到他和傅先生的婚礼现场。 到时候一定要开着北国专列,穿过那条白蔷薇的隧道,穿过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去往青海湖的中心。 等等,他在想什么呢? 许白赶紧回神,继续专注地看书。可没过一会儿,爬山虎弟弟就从窗户里钻进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有人敲门。 许白以为是来送晚餐的,便头也不回地请爬山虎弟弟帮个忙。 结果爬山虎弟弟摇摇头,比划道——不是哦,是来找你的。 “找我的?”许白狐疑。 三分钟后,许白看着坐在车里,透过一条大约手指款的车窗逢,鬼鬼祟祟地跟他打招呼的叶远心,问:“叶总,您这是干什么呢?” 叶远心立刻把手指放在唇上,“嘘!别喊我名字,现在狗仔多着呢,你想让人传我俩的绯闻吗!” 叶远心最近应酬多,应酬多了自然就容易被狗仔拍,结果就中招了。所以他现在可当心着呢,就怕又被拍了,等舅老爷回来批评他的作风问题。 可是许白看了眼面前这辆极其招摇的阿斯顿马丁,忍不住说:“叶总,这辆车可比我们招摇多了。” 叶远心痛心疾首:“那能怎么办?我买了那么漂亮的车,我能不开吗!浪费钱啊!” 许白:“……” 你说的好有道理哦,我竟无言以对。 这时,叶远心打开车门,催促道:“赶紧上车!” 许白便问:“我们去哪儿?叶总,这两天我拍戏状态不太好,姚导给我下死命令了,今晚可能……” “哎哟别问了,我也不知道那是啥地方,舅老爷让我来的。” “傅先生?” “是啊,你上不上?不上我可走了。”叶远心道。 “上。”许白二话不说,把刚才的拒绝丢掉了爪哇国。 叶远心斜眼瞅他——哇影帝,你很没有原则诶。 。 第31章 北海 许白最终带着葫芦娃一起上了叶远心的车,车子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了大学城附近。这儿也曾是许白念大学的地方,所以他对这一带熟悉得很,看到前面的梧桐树,他就灵光一现,猜出了此行的目的地。 “我们这是要去东街的妖怪书斋吗?” “对啊,你听说过?”叶远心问。 “妖界没有人不知道妖怪书斋的,里面的那位,是最大的那位大佬。”许白说。 叶远心惊讶,“嚯,那不是比我家舅老爷还大?” 许白:“应该吧,没听说过比他更大的了。” 闻言,叶远心小心肝颤啊颤。他舅老爷就已经够吓人了,现在还让他来找比舅老爷还吓人的,那不是要他小命吗? 于是当车子停在书斋门口后,叶远心死活都不肯下车,“你去呗,舅老爷又没说让我进去。你是妖怪,跟大佬一定有共同语言。” 许白:“……傅先生不在?” 叶远心挑眉:“我什么时候说我舅老爷回来了?” “那傅先生让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啊,舅老爷只说这是他朋友家,让我把你送来。总之我舅老爷既然让你去,那肯定不会有危险,我是个普通人,就不进去搅和了。” 叶远心倒不是真胆小,他就愿意活得糊涂一点,在他人类的世界里尽情享乐、纸醉金迷。至于那另外一个妖怪世界是怎么样的,他完全没有探究的念头。 他的舅老爷是傅西棠,仅此而已。 有时他也在想,舅老爷是不是就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把那么多的产业都交到他手上。 叶远心这么说,许白也不好勉强。他本想问问傅先生到底怎么回事,可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半天也不见回音。 没办法,许白只好一个人进去了。 可许白在北京待了这么些年,一次都没有来过书斋。倒是朱子毅曾经四处托关系,帮他从隔壁的裁缝铺买到了一套西装。 据说裁缝铺的老板和书斋的主人是一对,俩都是男的。 所以说大佬都带头搞基,不怪许白这种小妖怪弯成蚊香。 书斋的主人叫商四,人称四爷,诨号大魔王。 毕竟是第一次上门拜访,还是见那么厉害的人物,许白整理了一下仪容,深吸一口气。可他正要敲门,那扇古朴的雕花木门却自动在他面前打开了。 “啾?”葫芦娃叫了一声。 与此同时,两声交叠着的“欢迎光临”响起。那声音软糯可爱,听着像是还没断奶的小娃娃。 许白低头看,只见两个拳头大小的小胖子一左一右站在门边,一个穿黑衣,一个穿白衣,头上扎着小揪揪,正仰头看着他。 “你们好。”许白弯腰跟他们打招呼。 “你好呀!”小胖子们说话总是异口同声的,“快进来吧,我家主人正在里面等你呢。” 许白这便抱着葫芦娃跟他们进去了。穿过摆满书架的铺面,走进游廊,入目便是一个有花有池塘,还有葡萄架子和秋千的小庭院。 商四就在客厅等他。许白一进屋,就看到一个比傅先生高大许多的男人毫无形象地躺在懒人沙发上,光着脚,穿着一袭绯红的大袖衫,有点儿放浪形骸。他手中还把玩着一把陶红茶壶,支着下巴,正在看电视里播放的——八点档狗血言情剧。 “主人!”两个小胖子扑到商四怀里,去抢遥控器。 商四便一脸嫌弃地将他们拨开,可两个小胖子胖归胖,身手异常灵活,抱住商四的手腕不松手。于是堂堂一个妖界大佬,跟俩拳头大的小妖怪闹到了一处。 许白:“……” “别闹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许白回头,就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青年走进来,冲他礼貌地笑了笑。而后他转过头看商四,商四无辜地摊手,两个小胖子却一溜烟跑到他脚边,扯着他的裤脚告状:“陆陆、陆陆,主人又又又又又欺负我们!” “好了,厨房里有布丁,去吃吧。”被叫做陆陆的青年俯身摸了摸两个小胖子的头,小胖子便开心地跑走了,还招呼葫芦娃一起去。临走前,俩人古灵精怪地冲商四扭屁股做鬼脸,好不得意。 许白觉得大佬可能快气死了。 然而大佬并没有被气死,他起身拥住了青年的腰,像只大猫一样蹭着他的脸蛋儿耍流氓。 许白怒吃一吨狗粮,间接怀疑起了傅先生的用意——他不会就是让自己来这儿吃狗粮的吧,可怜的许阿仙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好在青年及时制止了大佬的不人道行为,转头招呼起了许白。许白猜他应该就是隔壁裁缝铺的老板了,一位在圈内很有名气的独立设计师,陆知非。 比起商四来,陆知非清润温和,虽不会与你多热络,却能让你放松下来。 “你吃过了吗?不介意的话厨房里煮着红豆粥,一起吃一点吧。”陆知非问。 许白正饿着,闻言也不多矫情,大方地应了下来。 待陆知非走了,商四终于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了许白一眼,属于大魔王的威严其实便逐渐显现。 “傅西棠跟你说过了吗?” 许白摇头,“暂时还联系不上傅先生,四爷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闻言,商四终于高看了许白一眼。难怪傅西棠专门打电话过来请他帮忙,这小蛇妖确实有点过人之处——他都把威压释放出来了,许白仍能表现得磊落大方、不卑不亢,坐姿端正。 “他既然没告诉你,那我自然也不能告诉你。”商四说着,又收了威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说:“他只托我帮你一个忙。” “帮忙?”许白愣住。 “你不是演员?遇到瓶颈了?” 许白顿时“啊”了一声,这事儿他只跟阿烟聊天的时候提了几句,没想到傅先生也知道了,还请商四来帮他的忙。 思及此,许白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暖意。 这时陆知非端着红豆粥过来,三人便先坐下喝粥。 陆知非的厨艺很好,红豆粥很好喝,但架不住狗粮太多,掩盖了红豆粥本来的味道,让许白吃得生无可恋。 他低头看着碗里红艳艳一片,又想起了傅先生。 有首诗是怎么写的来着?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谈恋爱了不起哦。 喝完粥,商四跟两个小胖子吩咐了几句,小胖子便蹭蹭蹭地跑开,又蹭蹭蹭地扛着一本书回来。 许白瞄了一眼书的封面,正是北海先生的那本《一朵花》。 商四接过书,说道:“《北里街9号》的故事是虚构的,但我可以带你去到故事发生的那个年代,你想感受什么、见证什么,都随你的意。” 闻言,许白眼睛微亮,“真的可以?” 商四勾起嘴角,“当然,你以为本大爷是谁?” 话音落下,陆知非拿来了一套民国时期的学生装,让许白换上。 待许白换好衣服出来,商四翻开封面,那书页便开始自动翻页。哗啦啦的翻页声中,一个又一个金色字符从墨色的字上剥离出来,旋转着,将两人包围。 许白只觉一股吸力从书中传来,眼前一花,失重感随之而来。 “啪。”书页合上的声音唤回了许白的思绪,他眨了眨眼,就见一辆黄包车从他眼前飞快地掠过。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四下张望,属于1940年的北平的秋天便毫无预兆地撞入眼帘。 商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去前边小茶楼里吃茶,你看完了就去那里找我。” 许白闻言转过头来,商四却已经不在原地。不远处倒是有一座精致的临街小楼,牌匾上就写着三个毫不做作的大字——小茶楼。 这就是傅先生与胡三小姐打过牌的那座茶楼吗?那此时的傅先生会不会也在里边? 许白这样想着,忍不住想立刻过去看看。可迈出一步,他又停了下来,暗自苦恼。这回是傅先生特意拜托朋友帮忙,帮他跨越瓶颈来着,他可不能辜负了傅先生的好意。 于是许白便停下来,四处看看。 这里……似乎是在北海公园一带? 许白记得北海先生有许多篇文章都是写北海公园的,因为他觉得他与一个公园同名,非常有缘分。于是许白仔细回忆着书上的内容,果然找到了许多契合的地方,开始摸索着往湖边去。 恰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许白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抬眼一看——那不是阿烟么! 此时的阿烟跟现代的那个阿烟没有什么差别,都是十几岁的模样,脸颊上长着一些可爱的小雀斑,穿着背带裤戴着贝雷帽,活力十足。 他拉着一辆板车,在路人惊讶的目光中跑得飞快。那板车上还盘坐着个一个穿着月白长衫、头发花白,气质颇为儒雅的老爷子,笑呵呵的,双手对插在衣袖里,让阿烟跑得再快一点。 “北海先生,不能再快啦!再快先生该骂我了!”阿烟一边跑一边说着,爽朗的笑声在这儿都能听得到。 但让许白更惊讶的是,那老爷子竟然就是北海先生?!他不是傅先生的双胞胎弟弟么! 。 第32章 书中 许白一路跟着板车跑,穿过了三条街,才终于在北海湖边追上了阿烟。他很郁闷地喘着气,不得不承认他一个正值青年的妖怪,跑不过拉着板车的阿烟。 烟哥不愧是烟哥,如果他去拉黄包车,一定会是一个杰出的车手。 但是许白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这时候的阿烟并不认识许白。看着把板车停在湖边,忽然走到面前,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客气地质问他“为何一路跟着”的阿烟,许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怔愣了几秒,他才回道:“对了,我是北海先生的书迷,我特别喜欢看他的书。” “真的?”阿烟上下打量着许白,眼神中充满着不信任,“我警告你,你可别给老子耍什么花样,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真的没有。”许白再三保证,并说出了北海先生另一本书中的几个经典桥段,才算打消了阿烟的一点戒心。现在他们是在《一朵花》的书中世界,那么《一朵花》应当还没有出版。 许白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阿烟,冷酷、充满戒备,甚至那刻意释放出的淡淡威严,都是不曾有过的。 但一想到现在所处的年代,许白便释然了。 这不是那个可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的那个和平年代,也不是聊两句就可以加个微信的网络社会,在这里,即便是阳光普照的大街上,仍然潜藏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即便妖怪比普通人厉害百倍,也不一定都能在这乱世存活。 恰在这时,许白瞥见了空空如也的板车,心里一惊,“北海先生呢?” 阿烟霍然转头,见状立刻奔过去,一边找人一边喊,“北海先生?北海先生!” 阿烟的紧张再真切不过,许白被他感染着,一颗心也渐渐提起来。他甚至往水中望了一眼,深怕人掉在水里。 湖边的堤岸上,人很多。阿烟到处找,却看花了眼,怎么都找不到,可把他急坏了。 “北海先生?北海……二大爷!” “嗳!”远处传来一声回应。 阿烟一脸黑线,叫他名字不应,非要喊二大爷才应,这什么毛病。但他虽然在腹诽,人却一溜烟跑了过去,抓住二大爷的胳膊就不放了。 “二大爷,您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跑了啊,害我好找。”阿烟说。 傅北海不好意思地笑笑,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旁边的糖葫芦上瞄。那卖糖葫芦的小贩便陪笑着笑说,“这位爷,要不您来一根?” 许白赶到的时候,一身月白长衫、气质儒雅的傅·二大爷·北海,正拉着阿烟的衣袖,像个缠着大人买糖吃的孩子。可明明他才是那个大人,而阿烟的外表却是少年,两人的身份像完全掉了个个。 阿烟扳起小脸来,说:“先生说你不能再吃糖了。” 傅北海闻言有点小失落,而后又笑起来,眼巴巴地瞅着阿烟,说:“那我买给哥哥吃。” “那我们可说好了,你不准偷吃,也不准再像刚才那样,一个人偷偷跑掉,知道吗?”阿烟说。 傅北海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已经不小啦。” 阿烟这才让步,买下了一根糖葫芦。傅北海还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挑了半天,最终选出一个个大饱满的,美滋滋地拿在手里。 “不准偷吃哦。”阿烟再次叮嘱。 “知道知道。”傅北海乐呵呵的,这会儿不管阿烟说啥他都能应下。 许白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不该上前打招呼——他觉得北海先生的状态有点不对,他明明应该跟傅先生一样拥有不老的容颜,可他却已经老了。虽然老了,却又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阿烟没有理会许白,径自牵着傅北海的手往湖边走。两人沿着湖边慢悠悠地走着,许白便跟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远远看着。 他看到傅北海时常停下来,蹲在岸边想要伸手去捞水里的鱼。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金色的怀表,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晃。 不一会儿,他又对叶的落下着迷不已,站在一片枫树下,呆呆地抬头望着晚霞一般的连绵的枫叶。 他笑得天真烂漫,一如许白曾在书中领略过的那个富有浪漫主义情怀的北海先生。 老了的傅北海,与傅西棠仍有七八分像,这让许白时不时有点恍惚。只是比起清冷的傅西棠,还是傅北海更平易近人一些。 可没过一会儿,许白便瞧见那边似乎在闹别扭了。傅北海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抱着自己的膝盖,阿烟似是想拉他走,他却怎么也不肯站起来。 许白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了。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许白问。 “你能帮什么?”阿烟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头也没回地在傅北海面前蹲下,语气里带着心疼、无奈,甚至是恳求地劝说:“二大爷,你看看我啊,我是阿烟。阿烟你还记得吗?每天晚上都是我给你开门的。” 傅北海却狐疑地看着他,小幅度地往后挪着,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糖葫芦。 阿烟继续劝说:“那你打开你胸前的那个怀表,你看里面还有我们的合照。” 傅北海先把握着糖葫芦的手往身后藏,生怕阿烟抢去似的,这才打开怀表——只见里面果然放着一张黑白照片。 那是一张全家福,背景正是许白所熟悉的北街10号。傅西棠和傅北海坐在小楼前摆着的白色靠背椅上,两人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一个西装革履,清冷贵气。一个月白长衫,温文尔雅。而阿烟和另外一个魁梧的刀疤男分别站在两人身后,照片一角,还有两株爬山虎探头探脑。 傅北海看着这张照片,蓦地笑了,伸手指着傅西棠,说:“哥哥。” “对,那是你哥哥,我现在带你回去找他好不好?”阿烟哄道。 “你不能骗我哦。”傅北海说。 “那当然。”阿烟再三保证,傅北海才乖乖地让他牵着走。路过许白时,傅北海疑惑地看着他,问:“你又是谁啊?” “我?”许白没想到傅北海会跟他搭话,忙把刚才应付阿烟的说辞又搬了出来。 谁料傅北海听了之后很高兴,“真的吗?我的书写完了?出版了吗!” 许白点头,“对,已经出版了。我特别喜欢那篇《海棠》,写得特别好。” 看到这里,许白已经明白了——傅北海患有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傅北海却纯粹地快乐着,他看着许白,热络地拉住他的手,要带他回家看他还未发表的手稿,“你来,我带你去看。” 在傅北海心里,那一篇《海棠》也是他最喜欢的。 许白不好推脱,也确实想去看看,于是看向了阿烟。阿烟本想把这来历不明的人赶走,可看到傅北海那么开心的模样,又不忍心了。 于是在阿烟“不准靠近北海先生三步之内”的禁令下,许白得以跟着他们的板车回北街。 这里离北街并不远,许白跟着他们穿街走巷,对这个年代的风土人情有了更深的认识。 路过的小贩推着有木桶的车子卖豆汁儿,迎面跟三人相遇,便停下来跟他们问好。那声音里有热络,也有恭敬。还有那不知谁家的半大孩子捧着饭盒往胡同里走,里边隐约传来烤肉的香味。 许白曾在北海先生的书里看过,北京有几家烤肉做得特别好吃。书中是秋天,正是贴秋膘的时候。 许白一路看一路闻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市井味,默默地想:无论在哪个年代,富裕或困苦,生活总是在继续的。 离北街10号越来越近了,许白的心里也忽然紧张了起来。他不知道会不会碰见傅先生,这时候的傅先生又是什么模样,想着想着,10号就到了。 阿烟打开门带他们进去,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 “先生还没回来吗……”阿烟嘀咕着,转身把傅北海从车上扶下来,说:“先生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先去坐一会儿好不好?” 傅北海点点头,却也不去屋里坐,一屁股坐在小楼前的台阶上,拿着那根糖葫芦望着门,像是要等傅西棠回来。 “你看着他,不准乱来!”阿烟瞪了许白一眼,大步跑进了楼里。临进门时一挥手,爬山虎弟弟便顺着屋檐爬了过来,监视着许白的一举一动。 许白倒也不在意,大方地在傅北海身边坐下,跟他说话。聊的都是关于书的事情,很快便吸引了傅北海的注意力。 他很高兴地跟许白分享他在写作时的趣事、他的奇思妙想,在这个时候,他的思路就变得极其清晰,像一个博学的学者,谈吐幽默。 许白听得入神,很快便将傅西棠忘到了脑后。 可就在他听得忘了时间流逝时,头顶忽然传来破风声。与此同时,天地间的元气波动似乎出现了异样。许白虽然只是一个小妖怪,可如此大的波动,他还是感受得到的。 许白立刻将傅北海往身后护了护,抬头的刹那,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那是——傅先生! 只见傅西棠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式大衣,秋风猎猎中,如一抹黑色的云,轻盈地落在北街10号的屋顶。 那一瞬间,许白与傅西棠四目相对。许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冰冷的眼神,冷得他脊背发凉。而就在傅西棠站定的刹那,他转身面对来时的方向,抬起右手,爬山虎弟弟便似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抽条。 无数的藤条,不断地变长、便粗,疯狂地向外延伸,而后互相交错,像一个巨大的鸟笼一般将北街10号笼罩在内。 几片绿叶悠悠地在许白面前滑落,他惊愕地看着傅西棠法力流转的掌心,下一秒,余光便瞥见一团黑雾如陨星般直直地朝傅西棠砸去。 “傅先生!”许白情急大喊。 傅西棠没有回头,流转着法力的掌心包裹住手杖顶端的黑宝石,结界瞬间张开。 结界外,乱世依旧。 结界内,风云突变。 千钧一发之际,傅西棠手持黑杖狠狠向那黑雾抽去。刹那间黑雾迸散,化出一个人形来。 许白微微蹙眉,初见那团黑雾,他还在想到那人会不会是祛黎,可祛黎不会有如此浓郁的杀意。 那似乎也并不是一只影妖,流散的黑雾只不过是他的法力。 那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法力高强,在傅先生手底下走了十几招,仍不露疲态。这时,四面八方忽然又窜出一些人来,企图打破爬山虎弟弟的牢笼,目标——似乎是傅北海。 许白深吸一口气,全然忘了自己是个闯入的外来者,将傅北海护在身后。 傅北海焦急地向天空伸出手,可他却似一个毫无发力的普通人,完全无能为力。 许白望着这一幕,心中掠过一个猜测。 而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啧,怎么穿到这个时间点来了?” 许白回头看,是商四,“四爷,你……” “别多话,我要翻页了。”说罢,商四把手搭在许白肩上。 金色的字符再次出现在许白眼前,四处翻飞着,模糊了他的视线。待他再次看清四周的景物时,却见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许白忍不住问。 “你以为那个时候的傅西棠,是你能招惹的吗?”商四反问。 说罢,看着许白止不住担忧的神色,商四又轻笑一声,说:“放心吧,除了本大爷,没有几个妖能奈何得了你傅先生,他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不是吗?况且,那只是书中的世界罢了。” 书中的,只是一个镜像世界,与真实的世界互不干扰。 许白明白这个道理,可他担心傅西棠的心情,却是不能轻易压下的。 忽然,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警报声一短一长,不停地响着。 许白霍然抬头向四周望去,起初还没见到什么异象,等了一会儿,便有无数的人从四面八方跑来。有学生,也有平头老百姓。 此时他与商四站在郊外,商四望着前方的一条公路,说:“沿着那条公路走,就是西南联大。” 许白这才明了,他们这是到云南来了。 不一会儿,轰炸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跑警报一说,汪曾祺先生曾在《生活,是很好玩的》一书中提到过,写了许多他在西南联大时的见闻,描写得很详细。里面还有很多生活趣事,各省的吃食,各处的花,很有意思的一本书,大家可以去看看~ 。 第33章 归来 许白在无数跑警报的人群里,看到了北海先生。此时的他还是年轻时的模样,顶着一张与傅先生一模一样的脸,穿着朴素的灰蓝长衫,抱着一堆书,跟广大学子一样跑得气喘吁吁。 飞机在城中轰炸,他们在郊外逃命。 许白扫过每一个人的表情,接触到他们深邃的眼眸,听着那不绝于耳的轰炸声,头皮发麻。 这眼前的一切,都是他不曾想象过的。 轰炸的声音不断在许白耳边放大,尽管是在城外,许白仍然感觉到一丝紧迫,仿佛死亡紧随其后。 “走吧,我带你去城里看看。”说罢,商四再次搭上许白的肩膀,转瞬间便带他到了城里。 这之后的记忆,许白有点不愿回想。总之他被商四带离书中时,背上都渗出了冷汗。睁大的双眼终于缓缓闭上时,一股酸涩让他差点掉下眼泪来。 轰炸卷起的烟尘,和躲在郊外的土洞里,仍不忘作诗的年轻人的脸,时刻交替着在他脑海中显现,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这时,陆知非递过来一杯温热茶水。 许白愣了愣,接过来猛喝了一口。待感觉到直入肺腑间的那丝暖意,才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 “谢谢。”许白谢过,随后他便告辞离去——他需要回去好好整理整理心情,好为明天做准备。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许白把葫芦娃交给将军和爬山虎照料,自己把自己锁在了书房里。打开手机,傅先生还是没有给他回信,他便直接道了声谢,而后将手机放进抽屉里。 整整一个晚上,许白没有从书房里出来。等到第二天姜生迟迟没在片场见到他,来隔壁找他的时候,书房里才有了一丝动静。 爬山虎弟弟飞快地给姜生开了门,姜生忙不迭冲进去,就见房内一片狼籍。无数的书散乱地落在地上,而许白独自一人坐在书架前。他看起来很颓废,垂着头,头发乱糟糟的,赤着脚,衣服也像是昨天的没有换过。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只钢笔,而在他的手边,是无数稿纸。那些稿纸有的空白,有的写满了字,有的画满了线条,杂乱无章。 “许哥!”姜生吓死了,也担心死了,连忙奔过去想把许白扶起来。可他刚一动,许白便忽然抬头断喝,“别动!” 姜生顿时僵住,保持着抬脚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许白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眼底一片青黑,微蹙着眉,看起来憔悴不堪。可是他的眼睛却很亮,就像是终于在无边的大海上望见了灯塔的水手。 他深吸一口气,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才站起来,用相对温和的语气说:“这些东西都别动,等我拍完戏回来自己整理好了。” “嗯嗯!”姜生连忙点头,而后略带迟疑地问:“那许哥……我、我能动了吗?” 许白看着他金鸡独立的姿势,扶额,“动动动,我还动次打次呢,快回片场去。” 朱子毅给他招助理的时候,是不是漏掉了智商这一项? 两人赶去片场,原本姜生还问许白要不要吃点东西、洗把脸,都被许白拒绝了。东西越吃越饿,形象越颓废越好,也省得扑那么多粉不是? 况且,他们已经迟到了。 “姚导!抱歉,我来晚了。”许白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歉然地笑笑。 姚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中透着一丝惊喜。他不知道许白怎么一晚上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可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于是他赶紧让小莫姐帮许白做妆容上最后的修饰,好状态可遇不可求。 许白却没急着去化妆,而是把他从书房里带出来的那一叠稿纸递给姚章看,并在一旁小声解释。 姚章起初还蹙着眉,后来越听越觉得有意思,两人逐渐讨论起来,足足过了半个小时,才终于有了定论。 他们要稍稍改一下剧本,严格来说,是改一下男主角煎熬、挣扎的表现形式。 原来的情节里,许白在最初的爆发过后,只是坐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陷入自我挣扎。可许白昨晚想了一夜,也挣扎了一夜,最终琢磨出一个更好的方法来。 沈青书虽说是个生在乱石中,有信仰的读书人。可他毕竟年轻,在遭遇那样的打击后,想要在一个晚上那么短的时间里完全蜕变,最终走向结局,是很困难的。 许白在傅西棠的某本藏书上看到了两个字——慎独。 一个人,哪怕是心智再坚定者,独处时最容易想差,容易走火入魔。所以,沈青书需要一块浮木,需要一盏明灯,在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将他指引向正确的方向。 如此想着的时候,许白的脑海中浮现的是北海先生提起他那些奇思妙想时,光彩照人的脸。 于是,正式开拍时,许白一改之前枯坐的姿态,改成了跪坐。 姚章全神贯注地盯着机器画面里的许白,不,现在应该说是沈青书。他跪坐在一片狼籍的书房里,双肩垮下,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中,无法自拔。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动了。 他如同忽然瞧见泉水的沙漠中的旅人,扑向掉在书桌旁的钢笔,紧紧地攥着它,双眼微红。他微微喘着气,双目无神地四处搜罗着,而后终于在书房一角看到了散乱的纯白稿纸。 他站起来踉跄着走向稿纸,抓着稿纸,他就开始书写。 不停地写、不停地写,急促的、不安的,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失去手中的笔、手中的纸,包括他所有的信仰和坚持。 他将他心中所有的诗篇写出来,一笔一画,用那一个个墨色的字,写出他的焦虑,表达他的无助。 他写了许多毫无意义的字。 画了许多杂乱无章的线条。 一滴滴眼泪从他的眼眶里落下,打湿了他的稿纸,将墨色晕染。他紧紧地攥住那张纸,紧咬着牙,“唰——”的一声,笔尖透纸而过,划拉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线条。 线条是昂扬向上的。 夜风从窗户里吹来,吹起满地稿纸,纷纷扬扬。 “好!”姚章激动地站起来,连准备的琅琊榜都没用上,“就按这个感觉,再来补拍一点镜头!快快快都动起来!” 闻言,许白却没有动。他还沉浸在刚刚的情绪中,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走出来。 姚章趁热打铁,又补拍了几个镜头,还有他觉得可以改进的地方,也让许白一并拍过。一群人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把这段最难的戏份给过了。 姚章很开心,大手一挥,宣布今天许白可以提早收工。 姜生送许白回到隔壁,见到许白仿佛仍然沉浸在戏中的模样,便一个箭步冲到电视机前,播到了农业频道。 他相信感受一下农民伯伯丰收的喜悦后,许白就自然而然会恢复了。 可是站在电视机前的姜生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那种令人窒息的威压又从小楼的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给人一种熟悉感。 他连忙回头,就见多日不见的傅西棠正缓步从楼上走下来。 “大、大大大老板?!”姜生惊呼。 许白正在出神,闻言抬头望去,便与傅西棠来了个四目相对。 傅西棠看着许白此时的状态,微微蹙眉。 许白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想到书房里那一片狼籍,连忙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傅先生去过书房了吗?那个……我本来是想拍完戏回来之后收拾的,没想到你忽然就回来了。” 见到傅先生的喜悦冲淡了萦绕在许白心头不肯退去的伤感,只是短短片刻,他就从戏里走了出来。 感觉到他的变化,傅西棠淡淡地应了一声,说:“没关系,阿烟在收拾了。” 可许白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坐在那儿当大爷,于是主动往楼上走,说:“那我去帮忙。” 许白想得很简单,他想他是喜欢傅先生的,那就更不能给他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傅先生是个爱书的人,他把他的书房弄得那样乱,于情于理都不该不管。 但是当他走过傅西棠身边时,傅西棠却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目光扫过他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说:“整理书房并不是大事,你先去洗澡,准备吃饭。” 掌心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的温度,与傅西棠清冷的气质形成鲜明的对比。许白的目光忍不住往傅西棠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瞧,明明只是一点肢体接触,他的心跳得有点快。 哎哟妈呀,处男谈起恋爱来真要不得——他心平气和的自我反省着。 “那我先上去洗澡了。”许白展现着影帝级的表演,兀自镇定地在傅西棠的注视下上楼。不急不缓,身姿挺拔。 如果忽略他微红的耳垂,他的表演几乎天衣无缝。 半个小时后,许白整理好心绪,穿着米白色的家居服从楼上下来,惊喜地发现今天居然是傅先生亲自掌勺。 他可刚回来呢,真是太勤劳了。 许白凑过去,带着一身淡淡的沐浴露的清香,问:“傅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傅西棠正挽着袖子,在切土豆丝,刀法快而准,“哒哒哒哒”的节奏似乎包含着某种特殊的韵律,叫人听得入神。 许白从来不知道有人切个菜都能那么好看,锋利的刀、白皙修长的手指与每一根都大小相同的土豆丝相映成趣。目光往上,今日的傅先生将领口的一枚扣子解开了,露出了隐约的锁骨。 “饿了吗?”傅西棠问。 许白连忙回神,摸了摸肚子老实交代:“饿了。今天中午剧组的伙食不大合胃口,又是青椒鸡蛋和鸡腿。” 天知道许白一点儿都不喜欢吃青椒,也不大爱吃炒熟的鸡蛋,对鸡腿也兴致缺缺。 蓦地,许白又想起傅先生曾在批注里批评过他挑食,于是赶紧闭嘴。 好在傅西棠没有回头看他,随手招来一个盘子装好土豆丝,便去锅子上看他煮的汤。打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只是刹那便让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 傅西棠顿了顿,自然地回过头来,说:“过来,帮我把眼镜摘了。” 许白看着他一手锅盖一手汤匙,拼命说服自己傅先生只是真的空不出手而已。这样想着,他强自镇定地挪到傅西棠面前,伸手捏住镜架缓缓将眼镜摘下。 他们靠的那么近。 蒙着白雾的眼镜,就像一面薄纱,遮挡着他们,却又被他轻轻摘下。镜片后,是傅西棠那双冷月般的眼眸。 四目相对。 噼里啪啦。 傅西棠热着的油,不甘地发出了叫唤——我热啦!快来炒我啊! 。 第34章 月下 许白拿着眼镜站在一边,认真地看傅西棠炒菜。空气中,飘荡着浓浓的菜香,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暧昧,在不断地撩拨许白的神经。 他简直想不通只不过是摘个眼镜而已,自己干嘛要脸红心跳。 又不是我与将军解战袍。 阿烟老远闻到香味,咬着果丹皮头顶着一堆葫芦娃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小鼻子一皱,他就知道先生做的什么菜了。于是他看着许白,很不解地问:“你不是不喜欢吃醋吗?酸辣土豆丝里都是醋啊。” 许白转过头,很理直气壮地说:“我不喜欢醋啊,可是酸辣土豆丝里的醋不一样。” 这说法,就跟“我不是同性恋,只是我恰好喜欢一个男人”一样。完全没毛病。 阿烟挑眉,“那你就不能接受青椒土豆丝吗?” 许白也挑眉,“可是我不喜欢吃青椒啊。” “你也不喜欢醋啊。” “可是我喜欢酸辣土豆丝。” 阿烟拱手,甘拜下风。 酸辣土豆丝里的醋,一定是个勾引人的妖艳贱货。 “盘子。”傅西棠伸手。 许白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拿起一个盘子递过去。而刚想殷勤的给先生递盘子的爬山虎弟弟,委屈巴巴地把自己卷在水龙头上,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好奇怪哦,感觉只有我被排除在外呢,伤心、寂寞、冷。 一顿大餐做完,六菜一汤,荤素搭配。 许白帮忙把菜端出去,布好碗筷坐到座位上时,已经饿到不行。天知道他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共才吃了多少东西,现在看见肉就想往嘴里塞。 可他刚拿起筷子,便被傅西棠按住了手。 “先喝汤。” 说罢,傅西棠又扫了一眼阿烟头顶的葫芦娃,说:“把你的鸟窝摘下来。” 葫芦娃似乎特别喜欢阿烟的头发,天然卷,拱一拱,特别适合做窝。可是先生有令,阿烟便把他们一个个捉下来放在空盘子里,倒了点蔬菜沙拉给他们吃。 这些小影妖,一般是不吃荤的,大多靠吸食法力或天地间的元气而生。 那厢许白望了一眼汤碗,那里面装的是清炖鲫鱼汤,似乎有养胃的功效。 傅先生不会是专门为我做的吧,许白想。 他镇定地舀了一碗汤,镇定地喝着,目光时而瞥到傅西棠身上,欣赏他优雅的饭桌仪态。一碗热汤下肚,胃里荡漾起一股暖意,再加上汤的美味,傅先生的养眼,让许白整个人都像泡在温泉里,舒坦极了。 然后抬头一看,三分之一的菜已经没了。 阿烟!!!!!! 许白心平气和地一口喝完了剩下的汤,心平气和地一筷子夹走了盘子里最大的一块脆骨,嚼得嘴里像在炒刚豆。 难能可贵的是他居然还能保持基本的礼仪,不发出任何一丝“嘎嘣嘎嘣”的咀嚼声,让阿烟再次甘拜下风。 他把所有的脆骨都留给了许白,转而夹走了大半的肉。 我恨。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晚饭后,阿烟被安排去洗碗,吃了个十分饱的许白便一个人跑去花园里遛狗。他现在可不能胖一丁点儿,否则出画的效果不好,得被姚章喷个狗血淋头。 作为一个演员,你连体重都控制不好,不如回家种地——这是姚章的原话。 他原本想邀请傅先生一起的,但是他怂啊。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万一月色太撩人,他一个没把持住对傅先生做了什么可怎么办?再怎么说,也得让他先缓缓,争取在傅先生面前多留下点好印象,再表白。 “汪!”你看,将军对此深表赞同。 “汪!” “汪!” “怎么了将军?”许白蹲下来,摸了摸将军的头。将军大多数时候是条安静的狗,除非有事,否则不会叫得如此急切。 他以为是祛黎又来了,回头一看,却发现是傅西棠。 傅西棠拿着一碗狗粮过来,放在将军面前。 “汪!”将军立刻欣喜地叫了一声,一边吃,一边欢快地摇尾巴。 许白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傅西棠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很平常地问:“一起走走?” 许白应得爽快,“好啊。” 于是两人踏着月色,在10号的小花园里并肩漫步。月光将傅西棠和许白的身影拉得老长,慢慢的、慢慢的,在前面拐弯处,融为一体。 葫芦娃再次挂到了爬山虎弟弟身上,一晃一晃的在荡秋千。厨房里的阿烟怨气冲天,打开窗户给他们洒水,誓要与他们互相伤害。 许白看得忍俊不禁,待离得远了,这才收收心,又郑重其事地跟傅西棠道谢,说:“如果没有去书里走那一遭,我恐怕没有那么快突破瓶颈。不过,我在里面遇到了北海先生,还看到你与一个神秘的男人在打架,这……没关系吧?” 他并不是有意窥探傅先生过往的,虽然他真的很想知道。 傅西棠摇摇头,反问:“你就没什么要问的?” 许白一听,有戏,于是毫不矫情地问:“北海先生是身体不好么?” 傅西棠说:“发生了一些事情,他的根枯萎了,丧失了法力,并且患上了痴呆症。” 一个根系逐渐枯萎的花妖,渐渐失去了他的法力。他开始生病,开始苍老,等待他的,无非是死亡。 闻言,许白沉默着。傅西棠所说的“一些事情”是什么,或许就与那个神秘男子有关,只是许白怕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不敢问。 傅西棠便接着说道:“你最喜欢的那本《一朵花》,就是他在患病时写的。得了病后他有许多事都记不大清了,就把所有事都付诸笔头。他去世后,我替他整理好文稿,投到了出版社。” 月凉如水,傅西棠清冷的声音似有魔力,又将许白的思绪慢慢带回傅北海活着的那个时候。就是在这里,他坐在那个台阶上,不厌其烦地跟许白讲着钟爱的山川、云朵,哪怕是一片落叶。 他忽然想起了《一朵花》扉页上写着的那行字——致人间的爱不移。 “北海先生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就跟他坐在那儿说了好久的话。他告诉我,住在湖边的树妖不会游泳,很糗。”许白说。 “是吗?”傅西棠的眸中也泛起一丝涟漪,说:“我的书房里还有一些他没有发表过的书稿,你如果想看,可以拿去看看。” “那当然好啊。”许白心里虽然因为北海先生有些伤感,但又很快因为傅西棠的话而开心起来。这是不是代表,他与傅先生的距离更近了一点呢? “对了,傅先生,昨天我发你的信息你收到了吗?一直没收到回复,我还以为是出什么事情了。”原本发信息这种小事情,许白也没那么在意,可是他昨天发的信息,傅西棠到今天回来之前都没有回,不像他的作风。 舅老爷一向很注重礼数的。 “不是什么大事,我们刚巧进了一个大妖的结界,信号被屏蔽了。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上,你大约在拍戏,我就没有打扰你。”傅西棠说。 “原来是这样,傅先生这次出去,是去访友么?” “不是。北海死后留下了一颗花种,只是至今下落不明,我一直在找它。” 花种?许白连忙问:“那拿回花种以后,北海先生还能活过来吗?” 闻言,傅西棠停下脚步,转头望着许白洒满月光和希望的眼睛,心里忽然像被春风吹过,温和而平静。他说:“他的魂魄或许已经不在了,我也无法预判。” 许白微微仰头望着他,想从他的眼睛里寻找到一丝哀伤,可是没有。傅先生无疑是强大而平静的,隔着那层镜片,那情意窥探不到他眼底的那片海。 可今夜,他又与许白说了这么多的话,同他一起散步,一起赏月,这让许白——怎么能不想歪呢! 许白定了定心,一本正经地说:“即便不在此处,也一定在彼处。” 如果北海先生已经轮回转世,那他或许已经过上了另一段幸福的人生,这也说不一定,不是吗? 忽然,许白又想起了妖怪书斋,眸光一亮,道:“要找东西的话,可以请四爷帮忙啊!他不是可以穿进书里回溯时间么?” 说完,许白又囧了。傅先生是什么人物,他与四爷又是朋友,肯定早就想到这点了,何必他来提醒。 但傅西棠却似乎挺受用的,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说:“多谢提醒。” 然后,他又微微低头,专注地看着许白,问:“你想要什么回礼吗?” 要命! 这个微微低着头,银链子在月光中轻轻荡漾,一张脸清俊又蛊惑的傅先生,简直要命! 月夜中谁最美丽! 傅先生! 许白此刻只想作诗一首,标题就叫——《是你的月色谋杀了我》 一颗纯洁的少男心。 许白迟迟没有回答。 傅西棠便轻轻一笑,说:“回吧。” 许白看着傅西棠离去的挺拔背影,忙快步追上,很不要脸地问:“我现在说算不算?” 傅西棠很冷酷,“过时不候。” 许白凑过去看他,“傅先生你刚才笑了吗?” “嗯。”傅西棠没有否认。 “可是我刚才没有看清楚,要不你再笑一个?”许白一脸诚恳。 傅西棠转头看他,许白一脸无辜纯良。 阿烟、爬山虎弟弟和葫芦娃在厨房窗口看八卦,瓜子壳呸呸呸吐了一地。阿烟完全搞不懂葫芦娃是怎么嗑瓜子的,感觉那瓜子往黑乎乎的毛里一塞,过一会儿那壳就喷出来了。 像自动喷泉似的。 阿烟啧啧称奇,转头又去看许白。一边嗑着瓜子,他一边想——许白,我敬你是条汉子。 竟然让先生给你笑一个。 你行的,烟哥看好你。 于是傅先生背对着月光,平静地看着许白,说:“洗洗睡吧。” 。 第35章 听书 许白,洗洗并没有睡。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刚才发生在花园里的一切,思考着——傅先生到底是不是在撩他呢? 他对自己那么好,是不是代表自己有机会? 可是傅先生,多么“冰清玉洁”的一个人物。 葫芦娃窝在许白柔软的枕头上,一溜七个像光环一样环绕着许白的头,似乎这样就能为许白多吸收一格信号。 过了一会儿,许白拿出手机来想看看傅西棠还在不在线,结果打开来就看到祛黎发了一条最新的朋友圈。 葫芦娃他爹:东非大裂谷&乞力马扎罗山【图片】【图片】【图片】 许白连忙点开图片一看,惊得坐了起来。 他在这儿帮人看孩子,结果孩子他爹带着老婆跑去了非洲旅游!不过短短一天时间,他居然跑去了非洲!看什么东非大裂谷! 大裂谷怎么没把他埋了呢,许白心平气和地决定再次把祛黎拉黑。 再度看向图片,祛黎从背后抱着漂亮的胡桃,背景是笼罩着云雾的山脉,唯美又浪漫。 许白怒吃一顿狗粮,看着葫芦娃的目光不免带上了几丝幽怨。这两天他似乎总是在吃狗粮,一次吃一吨,吃到怀疑人生。 以前他没喜欢上谁的时候,怎么就不这样呢? 今晚怕是难以入眠。 许白又跑到窗边,挠了挠爬山虎弟弟,问:“傅先生在干什么呢?” 爬山虎弟弟带着困意懒洋洋地爬过来,他本来是要跟许白生气的,因为许白抢了他递碗筷的活。但爬山虎弟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弟弟,他看着许白真诚的双眼,又心软了,于是答应帮他前去侦查。 于是许白就等啊等,百无聊赖地靠在窗口吹风。 隔了大约十分钟,爬山虎弟弟回来了,给他送来了一颗乒乓球大的绿色果子,然后比划道——先生给你的。 送我一颗果子? 许白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果?” 爬山虎弟弟:蜜果。 许白:“什么是蜜果?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爬山虎弟弟:我也没有听说过啊,这是先生说的,他说给你吃呢。 于是许白也没有再问,谢过爬山虎弟弟,让他去睡觉了。 等到爬山虎弟弟走了,许白关上窗拿着果子回到床上。果子上还沾着干净的水,明显已经洗过了,于是他“嘎嘣”咬了一大口——清甜爽口,味道棒极了。 等等,爬山虎弟弟怎么又被傅先生发现了? 许白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唯恐傅先生再来一次人质事件,吃完果子把书和飞机模型藏进抽屉里,赶紧关灯睡觉。 第二天,许白与傅西棠一同出门。许白去拍戏,傅西棠去找商四。挥手说再见的时候,许白忽然有种他们真的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一对情侣,一起出门各自上班的感觉。 回头,阿烟搬着小马扎坐在小楼前,头上顶着一窝葫芦娃,哈欠连天。 许白更是忽然生出一股要养家糊口的错觉,要命。 今天拍戏,朱子毅也来了。 放饭的时候,妖怪三人组重新聚首,围坐一团说悄悄话。 朱子毅斜眼瞅着许白,问:“你前天又跟叶大少去干嘛了?” 许白也斜眼瞅他:“你的消息会不会太滞后了一点?” “什么?许哥你跟叶大少出去了?”姜生一头雾水。 朱子毅冷冷地扫过去,“这个月奖金没有了。” 姜生如丧考妣,暗恨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多话。 许白说:“我们去了一趟妖怪书斋,在书里见到了从前的傅先生,至于其他的可不能说。” 朱子毅点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又叮嘱了一句:“四海的周年庆快到了,这次可是六十周年。你正好在北京拍戏,可不能再缺席。我待会儿去跟姚导打个招呼,到那天你就早一个小时收工,好好打扮打扮。” “公司的周年庆而已,不必要打扮得像走红毯吧。”许白说。 “你知道个啥,你就知道养猪!”朱子毅恨铁不成钢。 “猪多可爱。”许白淡定从容。 “呵,比你可爱。”朱子毅不甘示弱:“你知道最近公司新签了谁吗?周齐!” 听到这个名字,许白忍不住挑眉。 而就在朱子毅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惊人言论时,他问:“周齐是谁?” 朱子毅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差点没憋死。 “你不认识人家挑什么眉?” “我只是惊讶,哪里来的大明星让你如此忌惮,而我居然不认识。” 朱子毅翻了一个白眼,觉得自己需要一颗速效救心丸。 “周齐啊!这几天热播的那部古装剧你没看吗?他是男主角,现在的热度足够把你甩到东非大裂谷里摊成一块饼。”朱子毅再次完美地发挥了他的冷幽默。 姜生倒抽一口凉气,“这么红啊?” 朱子毅点头:“而且人家演技也不错。我说你们俩都不看电视不刷微博的吗?” 许白和姜生便张张嘴想解释,结果朱子毅立刻摆手,说:“别说了,我知道,农业频道养猪。” 其实并不是。 姜生最近一直在逛妖怪论坛,而周齐这样刚刚爆红的明星,是不可能在那里扑出什么水花的。 许白则顾着拍戏和傅先生,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想其他。 朱子毅继续说:“据说这部剧没播之前,叶大少就让人把他签下来了,瞒得滴水不漏。结果没两个月,人就火了,现在最起码身价翻倍。” 许白明白朱子毅的意思了,“叶大少眼光毒辣,人签过来,肯定要大力栽培。可他的戏路跟我并不一样啊。” “你以为人家不想进军大荧幕?”朱子毅问。 “那你以为我不想拍电视剧?”许白反问。 空气一时有些凝固,弥漫着一股令人尴尬的气氛。 “咔。”姜生咬碎了一块巧克力。 朱子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平静,说:“那你想演什么样的?我给你挑挑。” 许白认真想了想,说:“看剧本,看合作对象,不看薪酬。历史、武侠,二选一。” 他这么一说,朱子毅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别的不说,至少在工作这一点上,许白是他合作过的所有艺人中,最认真负责的,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拍多了电影,奖杯也拿到手了,去刷一刷国民度也不错。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认真叮嘱了一句:“周年庆,还是要按我说的来,造型师我都帮你约好了。” 许白见他坚持,便也没有再反对。 朱子毅不放心,就说:“难道你乐意你的黑子们嘲笑你——连唯一的一点美貌都被人艳压吗?周齐的长相可是很出挑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红。” “好好好,都听你的。”许白哭笑不得。 对于网上的粉黑大战,他早看淡了,因为他真的可以活很久。 许白现在更关心他的戏和他的傅先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每天都有夜戏,许白便得异常忙碌。他每天早出晚归,连晚饭都在剧组解决,虽然依旧与傅西棠同住一个屋檐下,可见面的时间大幅度缩短。 但是许白总能在每晚睡觉前,从爬山虎弟弟那儿拿到一枚果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吃了果子之后他睡得特别香甜,第二天起来精力也很旺盛。 傅西棠则再度变得悠闲起来,他时常坐在书房里画图纸,或是坐在露台上看书。偶尔,他会往隔壁片场望一眼,从风中捕捉到一丝许白的声音。 许白的那本《一朵花》还在他手上,书页被反复翻阅,批注写了一条又一条,新的旧的,像一个个故事的交汇。 隔壁又下了一场人工雨。 故事里的主人公快步走到大门前,打开门,迎来了一位撑着黑伞的客人。今天是故事的第九天,这是他的第十三位客人。 沈青书没有料到自己等到的会是他,他很疑惑、不解,但仍礼貌、甚至友好地将他迎进去。因为这是他的老师,也是他父亲的老师,他是蜚声在外,学生遍布各地。 在沈青书的记忆里,这位老师一心教书育人、淡泊名利,对所有学生都很宽厚。父亲不在家时,他便常常让沈青书过去吃饭,从小便很照顾他。 可是他来了,在沈青书死前的最后一天,这么关键的日子里,冒雨来访。 沈青书那日在书房中想通后,许多以前想不通的问题都想通了。在这短短九日里,他被困在这个时间的迷宫中,到访的每个人都必定与他死亡的故事有关。 所以,他一贯敬重的老师怎么会出现呢? 越往屋里走,越是与之交谈,沈青书心中的疑惑便越来越重。可他已经不是两天前的沈青书了,经历过父亲那件事后,纵然有迷惘,他也能坚定不移地看着前方,不再动摇。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他应当更加无所畏惧。 于是接下来的短短半天时间里,沈青书尽管饱受着内心的煎熬,不愿意怀疑老师,仍旧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与他全力周旋。 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一个陷阱。 每一个轻微转换的语气,都可能是风雨欲来的预兆。 他步步为营,如同棋场博弈一般,小心翼翼。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所有温情都是假象,所有的关切,都是入骨的毒药。 傅西棠虽看不见隔壁小楼里的情形,但他能听见。只要他想,这两栋房子里发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花木没有眼睛,但能感知天地。 这感觉,像是在听书。 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看顾着梨园时的日子,大家敬重他,尊他一声“傅先生”,凡是有什么大戏上演,总是要亲自过来请他过目。 许白也总喊他“傅先生”,但他的“傅先生”,似乎又与其他人不一样。 那一声傅先生,纯粹之中透着一丝小小的崇拜。时而又会带着一丝惊喜,抑或是一丝感激,还有一丝……像这风中不知何处飘来的甜味儿。 傅西棠听了许多天的书,书本翻开在那一页,迟迟没有动。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想到许白像什么——他就像炎炎夏日里的一碗冰镇绿豆汤。 干净爽直如透明的薄荷水,点缀着漂亮的红绿丝、甜甜的冬瓜糖以及蜜枣。但他又不仅仅只有那华而不实、可有可无的东西,碗中还有糯米和绿豆。 想到这里,傅西棠的指尖轻轻敲打着书页,闭上眼,继续静静地听着隔壁的戏,神色愈发舒缓。 这一场重头戏拍了足足十多天,终于快拍完了。 沈青书在那样紧张的言语交锋中,依旧没有失去自我,反而从他老师的口中慢慢套出了事实的真相。 他的老师才是往外递情报的叛徒,他以“为沈父把关”为由,将沈父要发表在报纸上的文稿那去过目——这是他经常为学生做的,沈父当然不会起疑。 文稿被送回来后,只是稍加删改,沈父出于对恩师的信任,也不会为了一两个字而追根究底。结果,无数的情报就混在文稿中被刊登了出去。 这最后一天的最后一次拜访带给沈青书的只有两个选择,投靠,或是死。 傅西棠专注地听着,忽然有点好奇故事最后的走向。沈青书最终是死了,可故事绝不会到这里就结束。 这时,傅西棠的访客也到了。 。 第36章 互撩 来访者是刚从非洲回来的胡桃,还有她的护花使者,一个骚包的已婚醋男祛黎。 阿烟将他们领到露台上,胡桃在傅西棠对面坐下,祛黎却径自倚靠在栏杆上,像个大爷样抱着臂,脾气还是那般臭。 傅西棠和胡桃对此见怪不怪,两人默契地无视了他,叫祛黎心里好气。还有那几个兔崽子,知道老爹老妈来了,竟然也不过来,还荡在爬山虎弟弟的身上,偷看隔壁的许白。 气死他爹了。 “先生,我们四处都找过了,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当年的那个华商确实去了非洲,我找到了他的子孙,但东西似乎并不在他身上。”胡桃说。 闻言,傅西棠沉默了几秒,问:“他结婚了?” 胡桃点头,“嗯,他离开中国时还年轻,一直等到四十六岁,娶了当地的一个女人,最后生了一个儿子。他很长命,一直活到了九十二……” 傅西棠抬手,示意胡桃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他对这些人的人生毫无兴趣,尽管他们也曾是故事里的一员。 “这件事辛苦你了,至于最后一块碎片的下落,我会去找商四帮忙,无需担心。”傅西棠说着,瞥了一眼隔壁的方向,说:“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好啊。”胡桃笑着应下,说:“正好我还给许白带了礼物。” 话音落下,祛黎却先不干了,“我怎么不知道你还给他买了礼物?” 胡桃挑眉,“你不是还收了人家当干儿子?” “呃……”祛黎顿住。 傅西棠抬眸,平静地看着祛黎,“干儿子?” 祛黎翻了一个白眼,“干嘛,我又没让你跪下叫我爸爸!” “你的年纪,可以当他爷爷。”傅西棠说。 祛黎气死了,所以说他最不喜欢傅西棠,这个老家伙嘴里没一句好话!没有!never!none!这种没有品味的老家伙就应该淹死在太平洋,去跟海里的章鱼怪搞基。 “你比我还老,你不还想泡人家?呵。” 阿烟从露台门口探出头来,内心划过弹幕——杠上了杠上了!又杠上了!先生上啊!怼死他! 只见傅西棠慢条斯理地将书合上,放在面前的白色小圆茶几上,缓缓抬眸,说:“那是我有本事。” “不要脸!”祛黎简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转头看向他老婆,却见他老婆一脸赞同,并且有点感动。 感动个什么鬼。 祛黎很不懂老婆的心情,但好男人从不跟老婆唱反调。 他又一次败了,败给了一个有本事的男人。 今天许白没有夜戏,所以傍晚时分就回到了10号。见到家里来了客人,他连忙帮着一起招待。可傅西棠哪会让他帮忙端茶递水,便让他去陪胡桃说话。 胡桃热情大气,许白随和大方,两人只见过短短一次面,可相处起来却没有任何生疏。 胡桃送了他一大袋咖啡豆,“这是我从非洲带回来的,味道特别香。” “给我的?”许白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他和胡桃只见过一次,人家却专程给他带了伴手礼,难不成也把他和傅先生看成一对了? 可以她跟傅先生的关系,应该不会误信传言啊。 当然,许白现在也不会刻意去澄清。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这世间许许多多的爱情故事,不都是从误会开始的么。 祛黎却瞥过来,嘟哝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买给傅西棠呢?” 他感觉有点奇怪,这一次他们统共就买了这袋咖啡豆当礼物。给了许白,那傅西棠不就没有了?他老婆可是傅西棠全球后援会荣誉会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于是,下一秒,微笑着的胡桃转过头来,“闭嘴。” 祛黎安静如鸡。 胡桃便又转过去微笑着对许白说:“你可以泡给先生喝啊,好大一袋呢。” 许白:“……谢谢,我会的。” 许白觉得如果他说一个“不”字,一定会血溅当场。 太可怕了。 吃完饭,胡桃和祛黎就把葫芦娃带走了。临走前葫芦娃蹭着许白的脸颊好不舍得,许白也养出感情来了,答应他们随时可以来找他玩儿。 许白送走了他们,回放洗完澡,就又从卧室出来,一本正经地跑去敲书房的门。傅西棠说他可以去看北海先生留下的未发表过的书稿,正好今天终于有空,他就来了。 你要问他为什么要洗完澡再过来,那他当然、一定是故意的。 洗个热水澡,确保自己浑身上下都清清爽爽的。把头发吹到半干,在镜子前抓了十分钟头发,确保它凌乱却又有型。 再去楼下煮两杯咖啡端过去,简直完美。 “傅先生,我想来看看北海先生留下的书稿,可以进来吗?”许白端着咖啡,大方地冲他微笑。 傅西棠当然不会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等到许白进去,他看着许白,目光幽深。 今天的许白并没有穿与以往不同的衣服,只是一件白色t恤,一条没过脚踝的灰色棉麻长裤,脚上一双人字拖,大方随性。除了锁骨和手臂,他什么地方都没露。 可是当他拿到书稿,往书桌斜对面摆着的靠背椅上一坐,笑着说“我就在这儿看了,傅先生不介意吧”的时候,傅西棠却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难言的性感。 他随意乱抓的头发、分明的下颌线、光洁的锁骨,和慵懒又随性的坐姿,无一处突兀,却又时刻抓着你的视线不放。 让你无法忽略,又无法逃避。 可他明明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修长的手指翻着泛黄的书稿,手边还有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傅西棠失笑,小朋友今天有点……不一样。 而此时的许白,心情可不如外表那么平静淡然。 他垂眸看着书,假装自己没有在意傅西棠,可是当傅西棠的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心里仿佛正跟着孙猴子大闹火焰山。 然而没过一会儿,傅西棠的视线就移开了。 许白心里有点失落,他的魅力就值三十秒?不会吧?他的粉丝、经纪人、助理天天夸他美颜盛世,难不成都是诓他的。 他又等了等,这才抬眸去看傅西棠。 傅西棠坐在书桌前,正专注地画着图纸。他的手边摆着各种各样许白叫不出名字来的工具、零件,每一个都精细又酷炫。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银色的眼镜链在一旁静静垂下,随着他的动作,闪烁着细碎的光。 许白不知不觉就看得有点入神,北海先生的书稿上讲的是什么,他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为美色堕落。于是他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继续专注地看书稿。 一个低下头去,一个又抬起眼来。 傅西棠的手中恰好拿着一个齿轮状的小物件,齿轮的中央是一面放大镜。他的目光透过放大镜看到许白圆润的脚趾,它在乱动。 许白坐得并不安分。 只是短短十分钟,他就把腿盘到了椅子上,身体靠着椅背,头微微歪着,坐姿十分随性。只是那椅子太硬,让习惯了坐沙发睡软床的许白有点不舒服,所以他每隔一会儿就得动一动。 又二十分钟过去,许白已经把椅子掉了个方向,面朝椅背坐着,下巴搁在上面,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自由地向两侧舒展。 他不知看到了什么,又笑弯了眼睛。 傅西棠仔细回忆着书稿的内容,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一篇,让他全然把自己抛在脑后。 看了看手表,傅西棠轻敲桌面,提醒道:“你该去睡觉了。” 许白头也没抬,下意识地说道:“别啊,再看一会呗。” “再看没收。”傅西棠说。 “嗯?”许白终于抬头,那一脸懵逼的表情一下就撞进了傅西棠的视线。 傅西棠不说话,许白也不说话。 蓦地,许白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傅先生,我们打个商量,让我带回去看呗。” 傅西棠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他。 许白退一步,“那我明天可以再来这里看吗?” “可以。”傅西棠点头。 许白这才满意地站起来,把书稿放回了傅西棠的书桌上。那一瞬间他恰好扫过书桌上画了大半的草稿,眸中泛起惊讶,“这又是什么?” 好酷! 傅西棠说:“商四订做的护眼灯。” “护眼灯?”许白疑惑,大魔王还需要护眼灯? “是送给陆知非的。”傅西棠解释。 许白点点头,说:“他们感情可真好。” 傅西棠不予置评。 于是许白恋恋不舍地扫了一眼炫酷的图纸,没再多说什么,走了。等出了书房大门,他的眸光却又瞬间提亮,嘴角勾起,走路带风。 傅西棠老是看他,当他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到吗?放大镜的反光不要太清楚。 哎,傅先生居然还用放大镜,有点小邪恶。 第二天,许白又来了。 端进书房两杯咖啡、一个果盘,又返回卧室拿来了新买的抱枕,垫在硬邦邦的靠背椅上——生活需要享受,谈恋爱也一样。 。 第37章 银发 初夏的晚上,玻璃窗半开着,夜风轻拂白纱帘,似柔软的情人的触摸。 坐在窗边的青年微微歪头看着书,纱帘的下摆一下又一下扫过他的肩膀,他却兀自入神地沉浸在书中的世界里。 蓦地,一阵风吹过,将纱帘轻轻抛起,一下子遮了他的眼睛。 他恍然如梦,回过头去看,孤天的弦月便倒映在他的眼眸中。 傅西棠把眼前这幅画面取名为《梦中人》。 最多情是你的眼眸,它盛着月和晚风的心。 而此时此刻许白的心里,却写着另外一首诗——夜风吹乱我的头发,装逼需要付出代价。 他单脚盘在椅子上,将一个月夜下孤单文艺男青年的形象演得入木三分。当然,这与他本来的形象并没有多大出入,他只是更懒一点,也没有那么孤独。 许白坚信,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样东西能战胜孤独,那就是懒。 想着想着,许白真的走神了,望着夜空神游九天外。 忽然,“吱呀”一声,玻璃窗被关上了。风停了,纱帘也静了。 许白收回视线,就看到傅西棠站在他面前,抬手用指背在他脸上轻触,说:“太凉了。” 触碰一瞬即逝。 许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说:“有吗?” 傅西棠不予置评。 许白便又仰着头问他,说:“傅先生,明晚就是四海的周年庆,你会来吗?” “明天我要去拜访商四。”傅西棠答非所问。 “哦,这样啊。”许白默认了他不来的事实。若是他去找商四,必定是与花种的下落有关,与之相比,周年庆自然就不算什么事儿了。 何况傅先生也不是个喜好热闹的人。 “那我明天不回来吃晚饭了,但我保证会在门禁之前赶回来的。”许白笑着跟傅西棠保证,转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回房睡觉。 结果低头一看——他还有只鞋呢? 他刚刚一只脚盘在椅子上,自然是没有穿鞋的,可现在鞋呢? 许白愣了愣,周围扫了一圈都没发现。还是傅西棠弯下腰,从他的椅子下面拿出了失落的拖鞋。 而后他就保持着那样单膝下跪的姿势,说:“穿吧。” 许白趁傅西棠不注意的时候微微眯起眼——他是故意的呢?还是有意的呢? 来书房看了那么多天的书,许白有种整个人都腾云驾雾的错觉。心里的可乐不停的冒泡泡,气都跑光了,只剩齁人的甜味儿。 可明明是他特意来撩傅先生的,结果撩人不成反被撩。 譬如傅先生有时会亲手打磨零件,许白按捺不住凑过去看看,偶尔那么一次,他会让许白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手把手教他。 他们的指尖会轻轻触碰,许白的背,有时会不小心蹭过他的胸膛。像青春无敌的少年们在打闹时,不经意间隔着衬衫,触碰到对方温热的皮肤。 气温在升腾,任窗户里吹进来多少夜风都不管用。 “啵啵啵啵……”四周泛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是调香时酒精灯上玻璃杯中,各色花瓣在水中翻滚时透出的香。 再譬如有一次许白不小心把一块水果掉在身上,却遍寻整个书房都找不到一包餐巾纸——因为傅西棠根本不用这玩意儿。 他把自己的手帕借给了许白。 他的手帕从不给别人碰。 如此种种,走马灯一样在许白脑海中闪现。即便他原来心里没什么,现在也要有点什么了。 于是他穿上拖鞋,站起来的时候,还特意撑着傅西棠的肩膀。等两人都站直了,面对面,许白笑笑,“傅先生晚安。” 祝你在梦里见到我。 傅西棠有没有梦见他,许白不确定,但他确定自己梦到傅先生了。他们两个,在即将沉没的泰坦尼克号上纠结跳不跳的问题。 醒来时许白只觉得梦里的自己是不是个傻逼,他是一条蛇啊,蛇会淹死吗?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他大显神通英雄救美吗? 有病啊。 白天,许白照常拍戏。到下午四点时,朱子毅就来接许白去做造型,造型师托尼还调侃许白说他在不来,自己就要失业了。 许白笑着跟他打趣,朱子毅则在一边推了推他的金丝边鬼畜眼镜,跟造型工作室的光头老板一起,共商大计。 “给他染个一次性,只要稍微挑染一点银色就可以了。” “对。低调的奢华,精致又摇滚。” “西装怎么样?” “上次给你看的那一套?” “特别gay的那一套?” “对,全场最gay。” 两个钢铁直男相视一笑,迅速达成默契。 许白:“……” 托尼:“……我是真gay。” 许白:“……我知道。” 好巧我也是哦。 最终,许白据理力争,以“退圈”为要挟,终于拒绝了那件满是刺绣的骚包窄腰西装,换上了一套黑色合身的。这套虽然没有那么多别出心裁的设计,但也是国际大牌,一等一的裁剪,既拿得出手又能衬托出许白的好身材。 不过许白还是保留了挑染的银色头发,只是少许,并不算特别打眼。 可是等到了会场,他发觉自己想错了。 四海财大气粗,叶远心又酷爱摆排场,于是在大酒店里包下了一个极其金碧辉煌的大厅。那强力的灯光一照,让许白原本并不算怎么打眼的银发忽然间流光璀璨呐。 他只是往那儿一站,便自然而然地吸引了别人的目光。 挑染的银发,特意抓出稍显凌乱的造型,明明是极其张扬的,可是他偏偏穿了一身黑色的毫无装饰物的西装。 厚重的黑色压下了银色的轻佻,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漫画里走出来的精致贵公子。而那身黑,也不是单调的一个色调的黑,黑色的袖扣有着宝石的光泽,亮黑的皮鞋上方露着白皙的脚踝,上面贴着一个托尼友情赠送的黑色闪电的纹身贴。 他大方地对投来目光的人报以微笑,往日里被干净气质压制的性感因子便被无限释放。 看他的人更多了。 不过许白毕竟是许白,迅速恢复镇定,见叶远心还在跟几个老总应酬,他就淡然自若地跟熟人打招呼去了。 人人都说他是四海未来的一哥,老影帝孟生退下来之后,他就会上位。所以即便他往日里并不爱交际、客套,冬眠一次神隐半年,大家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友好。 朱子毅一进门就跟许白分开了,他一心想要为许白找一个逼格满满又牛掰的电视剧班底,近来一直忙得很。《北里街9号》可快要拍完了,如果再不早点定下来,那就只能让许白继续拍公司投资的电影。 也不是说外面找来的那些剧本不好,只是四海实力雄厚,肯砸钱,拍出来的效果自然要好一些。 朱子毅转了一圈,目光自然不会漏掉周齐。但他会主动过去打招呼吗?怎么可能,许白可是前辈,再怎么样也得让周齐先来跟许白打招呼。 于是朱子毅矜持的、高贵的、目不斜视地从周齐和他经纪人面前走了过去。 可是周齐和他的经纪人根本没看到朱子毅。 朱子毅镇定自若地走到餐桌旁拿起了一杯香槟,心里的吐槽连起来大概可以炸了整个会场。 周齐的目光全放在许白身上,他知道,许白会是他最强大的竞争对手。刚开始他确实被许白扮相惊艳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记忆中,许白从没有染过头发,做过任何出格的造型。 不管怎么说,周齐决定先去跟前辈打个招呼。 他整了整衣领,拿起一杯红酒,挂起大方得体的微笑,准备过去。可他刚迈出一步,便看到许白看着他的这个方向,眼睛一亮。 而后他忽然就朝这里走了过来。 他看到我了吗?主动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吗?嗷嗷嗷嗷嗷嗷!看来我已经很红了嘛! 周齐激动了。 他激动地站在原地,矜持地维持着镇定,和风度。 他激动地看着许白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许白跟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杜泽宇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杜泽宇别扭得有点脸红,他没想到许白会主动来跟他打招呼。之前在分公司的时候,他算是公司里排得上号的人,为此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就是男主角的命。可是半个月前他终于挤进四海之后,才发现——大明星遍地都是。 公司里随便碰到个人,他都得给对方低头问好。 相比起来,许白之前对他真是太随和了,太他妈好了。 “我听经纪人说你的合同转过来了,恭喜。”许白笑说。 杜泽宇能感觉到许白话里的真切,心里一暖。这时他忽然感受到一道非常强烈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他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又没瞧见有谁在看这边。 不对,那个方向……是周齐? 杜泽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醒道:“周齐好像刚刚在看我们。” 许白眨巴眨巴眼,“有吗?” 他环视四周,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是周齐。朱子毅让他自己上网去查来着,可他沉迷于傅先生的美色,完全把这桩事情抛诸脑后。 但这难不倒许白。 他根据朱子毅的描述和杜泽宇所指的方向,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条件符合者,一点儿都不见外地问:“那个穿蓝色西装戴c 第38章 抽奖 杜泽宇此刻忽然有点暗爽。 他看到许白对着周齐露出了一个让他感到非常熟悉的关爱表情,他之前老觉得那是在关爱智障,可他没想到旁观许白对别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会那么爽。 乍一看,许白的头顶仿佛自带圣光。 沐浴在圣光之下吧,周齐! 周齐最后还是主动跟许白问了好,因为许白那么充满关爱地看着他,让他想无视都难。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来吧,别怕,你行的。 见鬼了。 许白笑着应了,跟周齐寒暄了几句,便没有多说。 周齐大概也觉得太过尴尬,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不一会儿,许白就看到他跟之前自己合作过的一个导演搭上了话,相谈甚欢。 仔细一看,周齐确实长得很好,标准花美男的脸,又不会让人觉得是整容整出来的,很自然。 “看到了吧,人家的交际手段比你强多了。”朱子毅忽然出现在许白身侧。 “你怎么跟个背后灵似的,走路都没声音。”许白侧目。 朱子毅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这是重点吗?重点是刚刚樊导透了消息给我,说他打算重新回去拍电视剧,武侠片,剧本是林雍老先生亲自写的,你有没有兴趣?” “樊导,他不是拍《白蛇传》去了吗?”许白疑惑。 “那不是黄了吗!” “哦。” “剧本发你?” “好啊。” 两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定下来了,听得旁边的杜泽宇一愣一愣的,心中羡慕至极。那可是樊导啊,竟然要回去拍电视剧了,不知道他能不能有机会捞一个角色,哪怕是一个小配角也好。 要不现在去跟许白套套近乎? 可一想到在剧组时自己似乎总是对他怀有敌意,虽说只是瞪瞪眼,可事到如今杜泽宇还是拉不下那个脸来。 他越想,就越是别扭。 这时叶远心上台讲话,他自称是一个俗人,有趣的俗人。领导讲话是一定要讲的,吹吹牛逼,告诉大家今年我依旧很有钱,明年的我会比今年更有钱。而且他每次的讲话时间几乎都在五分钟以内,吹牛逼也要吹得简明扼要、高端上档次。 因此,对家广厦老总又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快嘴小叶”,娱乐圈最快的男人。 许白真的很怀疑广厦老总是不是天天没事干,净待在办公室里琢磨着给叶远心起外号了。 正走着神,叶远心忽然点到了许白的名字,好一顿尬吹。 大家纷纷看过来,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笑着的,掌声不断。 许白无奈地笑笑,做了个摊手的姿势。既不会让人觉得他自信过头,又不会过分谦虚。 朱子毅便在一旁镇定地小声说:“这是重外甥给你做脸呢,捧你做一哥了,舅姥姥。” 许白:“八字还没一撇呢。” 朱子毅:“你还真去追求人家了?” 许白:“是啊。” 朱子毅:“许白我告诉你,你这样会被日的。” 浪里白条无所畏惧,“来啊,要不你现在给傅先生打个电话?” 这时,叶远心从台上下来了,大步走到许白面前,说:“可算逮着你了,跟我来,我给你介绍几个人。” “好啊。”许白欣然跟上,回头跟朱子毅打了个手势,朱子毅就先去找其他人了。 于是没过多久,大家就发现许白俨然成了现场的红人。叶远心带他去见的,都是大咖大佬,哪怕手里漏一点点资源出来,也足够让人眼红。 今天的周年庆,叶远心请了很多人。 此时此刻,大家才真正意识到外面的“许白是四海亲儿子”的传闻有多真实,看来叶远心是铁了心要把许白打造成四海的下一块金字招牌。 于是大家望着周齐的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周齐的脸色稍微有些僵硬,面对这样的大场面,他似乎还是有点不够从容。 很快,叶远心带着许白把该认识的都认识了一遍,而后他把酒杯放在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上,拍拍许白的肩,独自走向会场中央。 “啪。”他帅气地打了个响指,整个大厅灯光骤暗。来自头顶的灯光自动追逐着他,将他周身照得敞亮。 “来来来,最后一趴,大家随意。”叶远心笑得爽朗,而后随着他转身的动作,灯光移向舞台。 出现在舞台上的是穿着宝蓝色礼服的女主持,四海赫赫有名的综艺女王,三言两语便让全场的气氛活跃起来。 叶远心所谓的最后一part,也是固定节目,抽奖和表演。 奖品从几十万的车到几百万的表都有,至于表演,许白刚入公司的第一年被推上去唱过歌,后来便没有上过了。 每个人入场时,都会拿到一个硬币大小的号码牌,这号码牌便是抽奖用的。女主持一边活跃气氛一边请嘉宾上台抽取号码,抽完一轮便有人上台表演, 许白特意站得远远的,靠着窗,喝着果汁悠然自得地欣赏演出。不是他不爱奖品,事实上他对各类抽奖活动十分热衷,小时候就经常去小店里买刮刮乐——五毛钱一张,从未中奖。 喝汽水从来没有喝到过“再来一瓶”。 狼人杀从来都被第一个投出局。 抓娃娃机,无一得手。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他甚至还有一个微博小号,专门转发抽奖,创造了“转发好几年,一次没中奖”的记录。有段时间这个号被营销号们疯狂转发,每个人都“哈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好惨、史上最惨”等等,轮了大概十万条。 气得许白差点开大号骂人。 现在许白已经看淡了,往事如烟,红尘易逝啊。 “52号!52号是哪一个?” 忽然,许白听见女主持喊了一个特别耳熟的号码。他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后知后觉地从口袋里拿出号码牌,定睛一看——52! 他中奖了?! 人设是那么容易被推翻的东西吗??? 他兀自惊讶着,一时忘了答腔。结果另一个人却从人群中走出来,含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号码牌,被请上了台。 大家纷纷说着恭喜,随口夸几句,反正不要钱。 “小周好运气啊,以后可就跟我们的孟哥做邻居了。” “是啊,不愧是个福星啊。” “……” 上台的人正是周齐,他得到的是一栋别墅。当然,这并不是说这栋别墅就属于他了,但只要他在四海一天,就可以住在这栋别墅里。许白记得公司里好几位前辈似乎都住在那儿,地理位置相当不错。 可这52号,不应该是自己么? 许白微微蹙眉,盯着号码牌上的数字仔细思索了几秒,便明白了个中蹊跷——周齐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冒领这种事情,太容易被打脸了。 52倒过来就是25,偏偏号码牌上的字体是最容易被认错的那一种。 想到这里,许白就又放松下来,闲适地靠在米白色的窗帘上,喝了口果汁。 叶远心趁没人注意悄悄摸了过来,扯着领带松了口气,跟许白打听舅老爷的近况。谁知说着说着,他无意间瞥见了许白随手放在窗台上的号码牌,一眼瞥见那醒目的52,蹙眉道:“你是52?怎么刚刚是周齐上去了?” “他也许是25号吧,一时激动看错了。何况这里灯光那么暗。”许白无所谓地说着。 叶远心却没第一时间表态。 他把玩着那个小小的号码牌,看着台上被主持人笑闹着要他表演节目的周齐,再转头看看懒散自在的许白。良久,他忽然笑了笑,说:“希望是这样吧。” 许白笑笑。 叶远心就继续说道:“不过是一套房子而已,我说你要是多拍拍我舅老爷马屁,整个四海的资源随你挑,要啥有啥,我都可以当你泊车小弟。老子平时找个合他眼缘的多难啊,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抓住,我都懒得说你。出去甭说是我叶远心培养出来的。” 许白开玩笑说:“难道叶总现在捧我,不是因为傅先生?” “你想得美。”叶远心翻了个白眼,“谁要是搞定了我舅老爷,我立马退位让贤,做我的混吃等死富二代去。怎么样,你来不来啊?” 许白认真想了想,还是坚决摇头。 看来追求傅先生也是有风险的啊,一不小心就要被迫继承巨额资产。 忽然,叶远心的手机发出了嗡嗡的震动声。他拿起来一看,表情立刻从纸醉金迷小叶总切换成乖宝宝重外甥,神秘地朝许白眨了眨眼,便飞一般地溜走了。 直到四周开始有人传“真正的大老板来了”的消息,许白才反应过来——似乎是傅先生来了。 可傅先生明明说今天去见商四的啊,难道他已经回来了? 人群不停地朝大厅入口张望,所有人都对神秘大老板抱以十二万分的好奇心。周齐和他经纪人直接跑到了离门口最近的地方,翘首以待。 就连日日与傅西棠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许白,都忍不住望着门口,忽然期待起来。 从那扇门里走进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傅先生,一定是光芒万丈的吧。 可是大家等了很久,都没看见有人从门里进来。 好不容易有动静了,大家齐刷刷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一脸懵逼的服务生。他端着托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所措。 许白猜测傅先生可能是恰好有事找叶远心,以他的性格,不会希望在这种场合露面。这样一想,许白心里的失望就慢慢淡了,他又靠回窗边,不再张望。 可是昏暗的灯光中,他依稀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影缓步朝他走来。那眼镜上的银链子微微反射着光芒,不起眼,却又碎如星辰。 “傅先生?”许白惊讶,更惊喜。 傅西棠在他身前停下,伸出食指抵在唇上,“别声张。” 许白往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到他这边,便连忙问:“傅先生怎么来了?” “我来找叶远心。”傅西棠说着,垂眸看着许白眼中还未散去的惊喜,说:“顺便来接你。” 。 第39章 风波 许白跟着傅西棠从另一侧的安全门离开,叶远心体贴地为舅老爷准备了车,就停在酒店外面。 会场里面的人,只在灯影摇晃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傅西棠走过的身影。只是惊鸿一瞥,稍纵即逝。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什么时候来的,神秘得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一个幻觉。 可酒店的服务生明明白白地说,四海的叶总恭敬地把谁送上了车子,这就证明大老板真的来过了。 无数人扼腕叹息,只有一直关注着许白的朱子毅面瘫着在心中默默地想——许白,你这样真的是要被日的。 而此时此刻的许白正与傅西棠一同坐在汽车后座上,他看似望着车窗外发呆,实则在专注地打量着车窗上映着的傅西棠。 看他漫不经心地坐着,双腿交叠,十指交叉,夜色隔着眼镜在他的眸中投下一片迷离。 他在看车窗上的傅西棠,傅西棠在看他。 “叶远心说你今晚得了一个大奖。”傅西棠说。 “啊?”许白回神,“是那个啊,反正我自己就有别墅。给了我,我也不会去住。” 傅西棠不予置评。 许白便认真解释了一句,“我是真不在乎,闹开了对我来说反而是桩麻烦。” 许白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并不喜欢把时间花在那些本可以避免的麻烦事上。但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又笑道:“叶总不是想补偿我吧?” 傅西棠:“嗯。” “那傅先生代他补偿我,怎么样?”许白稍稍向傅西棠凑近了些。 “你想要什么?”傅西棠问。 “呃……”许白想了想,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提什么要求。直接表白?那也太狡诈了,不行不行。 第一次谈恋爱,对象还是傅先生,一定要认真一点,更浪漫一点。 不知从何时起,许白已经陷入他俩就是在谈恋爱的错觉里了。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着傅西棠,眼睛亮亮的,说:“那傅先生回答我三个无伤大雅的问题,怎么样?” “无伤大雅?” “对。我保证都是一些最简单、最普通的问题。”许白甚至比了个发誓的手势,车窗外城市繁华、灯影璀璨,他一头银发,年轻的气息扑面而来。 傅西棠也被这年轻的气息感染着,深邃的眸中多了些鲜活的色彩,说:“你问吧。” 许白微微歪头,仔细思考着,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颜色?” 傅西棠微怔,又迅速恢复镇定,说:“黑色。” “你最爱吃什么?” “鱼。” “你的鞋码是多少?” “45.” “好了。”许白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看着傅西棠挑了挑眉。 傅西棠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么普通的问题,轻飘飘三句话,便抵掉了价值一栋别墅的补偿。该说他太质朴,还是……在他心里,仅仅是一些喜好,就价值千金。 他看着你的目光总是那么的坦荡、真诚,无论是无奈还是欢喜,都让你觉得——你在他心里是如此重要。 “你问这三个问题做什么?”傅西棠平静地问。 许白手肘搭在膝盖上,支着下巴看着傅西棠,不知不觉间又挪过去了一点,逐渐蚕食着他的领地,说:“刚才叶总教育我来着,让我要学会拍马屁,从此吃香喝辣,走上人生巅峰。” “那你打算怎么拍我马屁?”傅西棠又问。 许白摇头,表情无辜,“我还没想好呢。” 这大约是傅西棠遇到过的人里,把拍马屁说得最堂堂正正的人,叫人忍俊不禁。此时此刻,许白已经悄悄挪到了后座中间的部分,他的衣服摩擦着傅西棠的胳膊,偏还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可傅西棠竟生出一种想要触摸他的冲动,想揉一揉他的头发,凑近一些、再凑近一些,看看他的嘴唇是否如想象中的那么软。 这是傅西棠几百年光阴里,从没有感受过的冲动。 他的眸光,不由得变暗了些。 许白却在这时往后退了退,好像刚刚发现自己的越界,看似不好意思实则毫无悔改地说:“刚刚司机转弯转得太急了。” 司机:“……” 你们竟然还注意到驾驶座上有我这么个电灯泡么?唧唧歪歪说了半天,齁死了,干嘛不直接亲呢?我有隔音玻璃的,不要客气啊! 许白和傅西棠自然是不知道司机师傅这么丰富的内心活动,从外表上看,这只是以为车技娴熟的老司机。 很快,北街10号到了。许白一下车,就脚底抹油地往屋里跑,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迎来将军一阵“嗷呜”的和声。 傅西棠看着那一人一狗,无奈失笑。 翌日,许白继续拍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早走了一会儿的缘故,今天的拍摄任务特别重,忙得许白根本无暇他顾。 而就在这繁忙的拍摄中,日子一天天过去,许白出演樊导新剧的事情也定了下来。只等他这边拍完,就可以着手准备。 可一周后,网上风波再起。 许白忙着拍戏和撩傅先生,最近都很少上网。还是姜生火急火燎地提醒他,让他去微博上看,他才趁着拍戏的空档上网查了查。 结果刚打开微博,最上方地搜索框里就是关于他的热门——许白被挤出大荧幕? w 第40章 戏精 傅西棠看着祛黎发来的信息,微微挑眉。他虽乐于接受新事物,并未与网络时代脱节,可也仅限于此,所以网上发生的那些乱战,他根本不知道。 他抬头,透过书房的窗户看到隔壁露台上正在拍戏的许白。 他今天正在拍一段非常重要的戏,名为《沈青书之死》。 沈青书又开始爬屋顶了,他想爬到屋顶上去看天空。这个人物总是那么执著于天空。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屋顶,而他的老师也气喘吁吁地拄着拐杖追到了露台上,焦急地寻找着他的身影。 沈青书没有第一时间叫他,也没有刻意躲起来,他只是在还算平缓的屋顶上坐下,一双腿荡在屋檐下,静静的、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老师。 认知在重塑,他不断地拼凑着往事,剥离往日里加在对方头顶的各种光环,逐渐还原出一个更真实、更有血肉的人。 “青书!” “青书!” 老人交集地呼喊着沈青书的名字,可现在的沈青书却不会再单纯地认为那是在为他担心。他依旧没有回答,直到对方似感受到沈青书的视线,霍然回头—— 他看到沈青书坐在屋檐上,像个顽皮的孩童。 他的心忽然跳了跳。 “青书,你怎么坐在那儿,太危险了,快下来。”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如往常一般对沈青书伸出了那双枯槁却温暖的手。 沈青书却摇摇头,说:“这儿挺安全的,老师,不是吗?我去到您那儿,才不安全呢。” 老人的笑容有些僵硬,“怎么会呢。” “老师,我是您教出来的,您常夸我天资聪颖。我若是再猜不出来,岂不是有愧于您的教导。”直至现在,沈青书还是尊称对方为“您”。这是他的老师,对于多年的教导,他扔心存感激。 老人的表情却慢慢冷了下来,如一截毫无生气的颜色暗沉的枯木。 沈青书不解地问:“您何时变成这样了呢?” 老人反问他:“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他说了“你们”,沈青书知道这两个字里包括了他和他的父亲,还有许许多多被老人利用了的人。 想起那一张张或温和或刚毅的脸,沈青书忽然站了起来,高高地俯视着老人,情绪激动地说:“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为了你的儿子,你觉得是我们、是这个国家对不起你的儿子,所以你要为他报仇,对不对?!你觉得是我们害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害你孤苦伶仃,是不是?!” 老人从未见过沈青书如此激动的模样,这让他忽然有一种被冒犯之感,于是拐杖重重地点在地上质问道:“难道不是吗?” 沈青书却被他这一句轻飘飘的质问彻底击碎了最后一点幻想,他深吸一口气,说:“可是你的儿子,是一个汉奸。我可以说一百遍,他是一个汉奸。” “你休要血口喷人!”老人仿佛被踩了尾巴,怒极。 “老师,你难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沈青书的声音却愈发平静,他看着老人日渐浑浊的双眼,说:“你教了那么多学生,看了那么多书,懂得那么多的道理,难道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的儿子,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这么多年以来,他在外头,可曾回来看过你一眼?” “他夸下过多少海口,可曾实现过一二?” “父亲怕你难过、怕你撑不住,千幸万苦把他的尸体从外地带回来,骗你说他为国捐躯了。他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你不知道,他被处死的时候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你不知道,你只知道你的好儿子被人杀了、被虐待了,满身伤痕。是我们在骗你,全世界都背叛了你!” 最后一层遮羞布,被连着血肉一块儿撕开。老人的心忍不住颤抖,握着拐杖的手在哆嗦着,“住口、你住口!” 可沈青书依旧在说:“你忘记了,在你生病的时候,是我父亲冒雨背着你去看病。他不曾因为你的儿子是汉奸就怀疑你,瞧不起你,依旧把我送去你那儿上课。” “他相信你是一个正直善良的人,甚至为你有那样一个儿子而感到难过。” “住口、我让你住口你听见没有?!”老人忽然开始剧烈地喘息,眼睛瞪得像一尾濒死的鱼。他拄着拐杖,背脊逐渐弯曲,变成了一个沈青书从没有见过的佝偻老者。 沈青书难过又冰冷的看着他,说:“也许你仍然想自欺欺人,不愿意相信真相。但不管你的儿子是不是汉奸,现在——你是了。” 一个善意的谎言,牵扯出了一系列的悲剧。 沈青书举目看着那些已经悄悄潜入,把小楼团团围住的人,忽然不愿意再多看那个男人一眼,转而抬头看着广阔无垠的天空。 天空啊,乌云密布。 唯一让他欣喜的是他从对方那里套出了话,父亲其实还活着,手上还掌握着能将老师背后的人连根拔起的证据。他们想要抓住沈青书来逼他父亲现身,若是不行,那么沈青书必将成为下一个背黑锅的傀儡。 他面临的不是生死的问题,是站着还是跪着的问题。 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只是从屋顶上轻轻一跳而已,张开双手,面朝天空。 “砰!”的一声,小花园的地上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 老人的心也跟着碎成了一地渣滓,他捂着心口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沈青书的纵身一跃,将他的所有话语和生机,都一并带走。 在这之前他从未目睹过因他而导致的真正的死亡,他开始害怕了。蜷缩着,身体如一块石头逐渐冰冷。 “啊……啊……”他叫着,像萧瑟秋风中,一只虫子最后的呐喊。 故事的结局有些伤感,拍摄现场的气氛都被感染得有些凝重。 但是戏还在反反复复地拍着,演员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内容,一场跳楼的戏,就得拍好多条。 傅西棠看着许白跳下去的身影,心中发紧。 他当然知道许白在演戏,可他的一举一动仍然牵动着他的心神。这像是某种预兆,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不可理喻。 他复又低头看手机,花三分钟时间注册了微博,又花十分钟了解了一下许白那场风波的来龙去脉。 很快,他看到了许许多多问候许白的言论。 傅西棠看得很仔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们的语文成绩,大约都不及格。 对于傅西棠这样经历过动乱年代的大妖来说,这么一些无聊的谩骂,实在不痛不痒。真正让你胆寒的,永远是那些冷不丁捅出来的刀子。 他觉得许白大约也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人。 可今时不同往日。 傅西棠看着刚刚刷出来的一条许白粉丝的微博,颇有感触,只见上面写着——欺负我们许阿仙,你问过我没有?有种别怂,老娘教你怎么做人。 傅西棠随手给她点了个赞,点进她的主页,看到她之前发过一条“要给许阿仙生猴子”的微博,回头又把赞取消了。 取消之后,傅西棠沉默了几秒,而后失笑。 仅仅十分钟,他已经熟悉了微博的各项操作,而后找到许白的账号点击关注。不出意外的,他看到了许白新发的一张片场花絮照。 照片上,是繁忙的拍摄现场。翁老出镜了,姚章出镜了,甚至连小莫姐都得到了一席之地,许白自己——是那悬在空中的一个黑点,因为角度问题,你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 这是许白跳楼的照片,他觉得很有意思,人生难得跳楼,不比他自己的那张脸好看?所以与大家分享。 他的粉丝和经纪人却只想打他。 傅西棠看得莞尔,这时,祛黎又一次性发了许多新的消息过来,内容整理出来,大约可以出一本《国骂大全》。 傅西棠微微眯起眼,不由怀疑祛黎是不是借这个机会变相骂他。 而那厢祛黎骂完之后一直在等,等啊等啊等啊,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傅西棠回复。 预想中的气急败坏呢?没有。 跟以往一样精准的反击呢?没有。 不会真被他骂傻了吧?祛黎忍不住想。 他忽然有点担心起来,坐立不安。纠结着纠结着,他就开始走神,等过了一会儿神游结束,蓦地发现——册那他在担心个毛线啊! 他是被傅西棠虐着虐着虐出毛病来了吗? 有病啊! 不远处,葫芦娃窝在胡桃怀里,担忧地看着祛黎,问:“啾啾啾(爸爸是坏掉了吗)?” 胡桃温柔地摸了摸儿子们柔顺的毛说:“男人嘛,一个月总有几天会这样的。” 北京某处,还有一个比祛黎更抓狂的人,正抱着柱子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悲愤、他气闷、他犹如那含冤的窦娥,欲哭无泪,“我他妈到底该怎么办?我的苦有谁能知道?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买水军,我没有黑许白,有谁能相信我?!” “谁能相信我?!” “我他妈真的是太激动了才把号码牌拿倒了啊!” 周齐,今天也很崩溃。 他刚刚才签入四海,虽然觉得自己就是天王巨星的命,但他没有要一开始就干掉许白啊。他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蠢吗? 而十分钟前,叶远心发了一条朋友圈,说——我仿佛听见背后有人在骂我。 我没有骂你啊!真的! 周齐在心里疯狂为自己打call,可不只是叶远心,他看到自己的粉丝群里,大粉们已经开始有组织的控场了。他甚至看到她们默认了自家爱豆买水军的事实,哦不,她们还是相信周齐的,只是把锅甩给了周齐背后的团队。 每一次都这样! 我根本没有买水军啊! 天地良心! 就算我以前买过,但这一次我没有买啊!不红的时候没有几个僵尸粉撑门面很难看的好吗,你们到底懂什么?! 经纪人在一旁全程围观了周齐的发癫过程,淡定地喝了口茶——这位公司新交给他带的艺人,是戏精本人了。 。 第41章 解闷 这厢周齐欲哭无泪,躺在光滑的地板上宛如一块生无可恋的人形抹布。 那厢在网上,事情很快又有了新进展。 无论是许白还是周齐,都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澄清。许多看惯了八卦的人都知道,四海的公关还没出手呢,他们一向都表现得很老神在在,不等到别人把戏台搭完,他们是不会登场的。 于是这个时候,新角色抢先登场了。 “来来来,让小爷来看看,是哪位英雄又来求死。”叶远心翘着二郎腿坐在公关部主任旁边,跟个垂帘听政的慈禧老佛爷一样。 四海的公关部主任是个高危职业,老板三天两头坐在你背后看着你办公,心脏不好的要吓出毛病来。 现任的这一位,曾是叶远心的特助,抗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叶总,那些营销号爆出了那部电影的最终男主角人选,是我们公司出去的杨浩。去年他跟四海合约期满,就走了。”主任眼疾手快地调出了杨浩的档案。 叶远心凑近一瞧,“我记得他,之前那个选秀节目出来的,得有五六年了吧。现在他去哪儿了?百达?” “对,百达娱乐。”主任说。 叶远心眯起眼来,一个出道五六年都没有红起来的三线,给他的印象实在不深。但这也代表他至少在这之前是个安分的人,没在四海闹出过什么幺蛾子。 可现在这个消息…… 带到杨浩大名的那条博文是这样写的——不是xb,也不是zq,最终《十三刀》花落实力小生杨浩!提起杨浩这个名字,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但是你一定听过五年前大街小巷都在传唱的原创作品《小城》。不光是在音乐方面很有天赋,杨浩曾出演过《侠女佩兰》中的深情王爷一角,广受好评。这位的颜,大家都来品品。 下面便是标准的九宫格配图,有杂质硬照也有街拍。要说颜值,杨浩选秀节目出道,颜值肯定是过关的。 这条博文出现后,有关于杨浩的各种消息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有安利这位“低调做人、一直不红”的小哥哥的,有说根本不认识他只要周齐的,黑的、捧的,都有。 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许白和周齐都拿不下的资源,被杨浩拿走了,心里就自然而然的多了一分对杨浩的好奇心。 叶远心便蹙着眉问:“那什么《十一刀》还是《十二刀》的,到底有没有请过许白?” “没有,他们倒是请过周齐,但是被周齐的经纪人给推了。那部电影号称投资几个亿,可请的导演已经连续拍了三部烂片,不怎么牢靠。四海又不缺大投资电影,所以推了。还有,人家叫《十三刀》。” “啧。”叶远心自动无视了来自前助理的吐槽,说:“套路啊,都是套路,套路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时,秘书过来请叶远心去开会了。叶远心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叮嘱道:“把人都给我挖出来听到没有?什么杨浩、十二刀的,他们怕是没听过我叶远心的大名。妈的,给我打印个几百张贴到他们百达的大门上去,告诉他们百达的干什么都白搭!瞧把他们能的,搞个营销还懂得迂回了,怎么不上天呢……” 叶远心骂骂咧咧的,恨不得立刻跑去跟人家大战三百回合。 开完会已经是晚上六点,叶远心直接开车去了北街10号。跟阿烟事先打好招呼,他猫着腰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地从大门溜进去,殊不知爬山虎弟弟早在第一时间就把他的行踪告诉了他舅老爷。 路过小花园,叶远心看到花园里有一个蹲在地上忙碌的背影,定睛一看,可不就是许白么。 “我的大影帝,网上都快吵翻天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叶远心凑过去。 阿烟也跟着凑过去,看了一眼,说:“你怎么把太阳花搬出来了?” 许白头也没回,小心翼翼地把花从花盆里搬出来栽到花园里,就种在海棠花旁边,说:“这个太阳花长得太好,花盆里快长不下了,傅先生说我可以把它种到这里来。” 闻言,叶远心和阿烟齐齐看着那品相普通但开得着实繁盛的太阳花,默默地对视一眼——这种花能出现在先生(舅老爷)的花园里,实在让人惊讶。 不,倒不如说是种花的人更让人惊讶。 这不,他不光种了花,还往土里埋了几个果核。 “你又干嘛呢?”阿烟心忍不住问。 “我试试看能不能出芽啊。”许白下意识地回答着。这几颗果核就是傅西棠每晚送他的果子,许白心血来潮,就把它们拿来种了。 他觉得傅先生的花园就像洒了金坷垃,是一片神奇的土地。 片刻后,叶远心和阿烟莫名其妙跑地帮许白一起浇起水来。 三个人站在花园里,按照高矮一字排开,从背后看,就像一个信号塔。 叶远心:“我说,你认识杨浩吗?” 许白:“杨浩谁啊?” 叶远心:“你怎么谁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在这行混了?” 许白:“我认识叶总你啊。” 叶远心心想:这个马屁拍得好。 阿烟:“所以杨浩到底是谁?就是他要踩着许白上位?” 叶远心:“可不是么。” 许白笑笑说:“那也要他上得了才行啊。” 阿烟:“???” 许白:“你去网上看看,我的粉丝肯定已经把双方实绩对比做出来了,让你观赏一下什么叫做分分钟吊打。” 叶远心:“你不是不认识人家吗?这么自信?” 许白:“我不认识他,说明他根本不红啊。真正有实力、低调不张扬的好演员,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叶远心想了想,说:“你倒是真淡定。” 许白:“那可不是,我得拜托叶总一直这么捧我啊。只要我的实力总是比他们强,今天他们踩在我头上撒的气,明天就会变成众人皆知的笑柄。” 闻言,叶远心挑了挑眉,又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我看朱子毅眼睛瞎了,让你去看什么职场宝典。” 还在公司里加班工作的朱子毅,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而后他推了推眼镜,看着电脑屏幕里杨浩和百达娱乐的资料,恶狠狠地把这笔帐算到了对方头上。 妈的,搞死你们。 叶远心随后又去见了傅西棠,原本他不想见的,怕被骂。可是感觉到舅老爷对待许白的不同后,叶远心的小心思活络起来,就又硬着头皮进去了。 傅西棠还在书房里写东西,听了叶远心关于公司最近一系列事宜的报告,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许白没说什么?” 叶远心摇头:“没有。” “嗯。”傅西棠应着,搁下钢笔,说:“那就按你们一贯的处理方式办吧。” 还以为舅老爷要来一出“天凉王破”的叶远心,愣了愣,小心仔细地打量着舅老爷的神情,一时拿不准他是不在意许白呢,还是尊重许白自己的选择。 但既然舅老爷这么说了,叶远心当然只有遵命的份。 可就在他以为这事儿已经交代完了的时候,傅西棠又问:“那个百达,值多少钱?” 叶远心:“啊???” 十点多,许白坐在床上背着台词,忽然听到有人在敲打他的窗户。他连忙起身打开窗子,看着爬山虎弟弟,问:“怎么了?” 爬山虎弟弟比划道:先生请你过去。 许白在心里“哇”了一声,这么晚了,傅先生请他过去干嘛呢? 许白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每一种都黄黄的,黄得他有点不好意思。 磨磨蹭蹭十分钟过后,许白敲响了书房的门。 推开门进去,书房里一切如旧,没有丝毫许白期望中的画面。傅西棠还低头专注地鼓捣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玩意儿,头都没有抬一下,叫人失望。 他撇了撇嘴,提醒道:“傅先生?” 傅西棠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说:“来。” 许白没骨气地走了过去,半靠在书桌上看着他手中的东西,问:“傅先生又在做什么呢?” “送你的。”傅西棠说。 “送我的?”许白有点儿惊讶。 他又仔细看了一眼那个东西,只见那个是四四方方的黑色方块,像是金属做的,在灯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泽。正对着许白的那一面,画了一个正在坏笑的小恶魔,背后是一个红色的大“x”,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方块。 “这是什么?”许白问。 “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傅西棠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而后拿出一根数据线,将电脑与小方块连接。 许白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做的,那个小方块就发出“咔咔”的声音,恶魔的眼睛发出了红光,侧边露出了数据线的插口。 “我请朋友帮忙做了个筛查程序,自己加工了一下。”说着,傅西棠站起来,把位子让给许白,“你来。” 许白心里好奇得很,也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结果视线往电脑屏幕上一扫,就震惊了。只见那屏幕上被切割成了无数小屏,每一屏里都是一个微博界面,还都是谩骂许白的话。 “你可以骂回去。”傅西棠说。 “嗯?”许白倏然抬头看着傅西棠,不敢置信,傅先生居然让他骂人。 傅西棠倚在书桌上,问:“这很奇怪吗?” 许白无比诚实地点头,他觉得傅先生这样的人,可能出生到现在一句脏话都没有骂过。 傅西棠确实没骂过脏话,因为他骂人从不需要用到脏话。 他极淡地笑了笑,说:“你可以试试,同时回复一百条。小方块自带账号,不会暴露你的身份。” “我可以同时骂一百个人?”许白震惊。 “你想骂一千个也可以。”傅西棠云淡风轻。 哇,傅先生你真是酷毙了。 接收到许白的崇拜目光,傅西棠微微俯身,伸手点在小方块上,小方块上方顿时又凸起几个按钮。 他说:“骂累了就按这个,它会自动帮你骂回去。里面输入了祛黎提供的骂人大全,一百句不重样。” 当然,傅西棠嫌祛黎骂人的话太粗俗了,这是他重新编排后的结果,保证能让对方感受到中文的博大精深。 许白佩服得无以复加,一想到傅先生竟然花费时间为他做了这么个东西,心里又有些小激动。但他好歹按捺住了,矜持地问:“傅先生,你怎么会想到要做这个的?” 傅西棠没有立刻回答,柔和的灯光下他靠在书桌上垂眸看着许白,往日清冷深邃的眼眸里仿佛也多了几丝温柔。 恍惚间,许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然后,傅西棠清冷磁性的声音便在他耳边响起,“只是一个小东西,给你解闷。” 那声音穿过许白耳膜,拂过他的脑海,最终落在他的心底,像无数彩色玻璃珠落在铺满白色羊绒的地毯上。 。 第42章 表白 “傅先生,你这样会让人误会的。”许白大胆地直视着傅西棠的眼睛,兀自保持镇静,说。 傅西棠看着柔和灯光下帅气俊朗的青年,反问:“误会什么?” 许白无辜地眨眨眼,豁出去了,说:“误会你想泡我啊。” 傅西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目光移到他的耳朵上,说:“别人暂且不知,你的耳朵倒是误会了。” 许白愣了愣,而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耳朵肯定又泛红了!这什么毛病,耳朵兄你就不能跟紧大部队吗?影帝级的表演就这样被你给毁了! “咳。”许白顾左右而言他,“要不我们先来试试这个小方块吧。” 说罢,他便转过身去面对着电脑开始操作。不得不说傅先生果然是妖界第一匠师,小方块结合了现代科技还有法术,用起来灵活方便。许白自己只用输入一句话,它就能自动生成相似的句子,同时回复给一百个人。 每次回复时,许白都能看到方块表面的那个小恶魔头像亮起红光,邪恶得很,又有点可爱。 于是许白就这样以一敌百,大杀四方。遇到对方粉丝控场他也不怕,一般人家控场都是一堆人发相似的评论,虽然能达到一定的清场效果,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粉丝故意的。这样的做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许白有智能小方块,他可以一人伪装百人团,分分钟火力覆盖,给敌人造成一种敌军很强、火力迅猛的假象。 想当年在西湖,许白可是能跟隔壁那王八对骂上一整天的“狠角色”,浪里白条绝不是浪得虚名。虽说这些年他已经从良了,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可他不下场、不掺和,最大的原因还是不愿意为了这种事浪费时间,又麻烦又掉价。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完全不在乎别人的谩骂和诽谤呢? 现在好了,方块在手,天下我有。 许白怼着怼着,什么傅先生都暂时抛在了脑后。爽,真是太爽了。 傅西棠看着这位三心二意的小朋友的后脑勺,眼睛扫过小方块,小方块便忽然怪叫了一声。 许白可没注意到傅西棠的小动作,疑惑地拿方块查看,余光便瞥见电脑屏幕上,方块已经开始了自动回复。 “这……”许白回头看傅西棠。 傅西棠解释道:“第一次用,可能还有bug。让它自己玩着吧,待会儿我再检修一遍。” 许白毫无怀疑地接受了这个解释,目光再度扫过电脑屏幕,发现方块的自动回复比自己快多了,也毒舌多了,就干脆不操这份心。 打字也很累的。 怼了这么久,许白的心里也平静了下来。在傅西棠看不到的角度,他眼珠子一转,嘴角便有了一丝狡猾的笑意。而后他转过头去看着傅西棠,说:“那我们去露台上坐会儿吧,阿烟跟我说,今晚是满月。” 傅西棠没有推辞,好像两个大男人大晚上的去露台赏月,是一件非常正常且正经的事情。 两人并肩走着,快走到露台门口时,许白加快脚步,绅士地替傅西棠开门。 傅西棠没有什么表示,大大方方地先一步跨进去。露台上晚风习习,一轮明月当空,照得庭中夜花烂漫。 许白的脚步声在靠近,傅西棠听到他说:“傅先生送了我一个小玩意儿,可我想不出来该怎么谢你。不如傅先生也像那天一样,问我三个问题,好不好?” 傅西棠转过头,许白已然走到了他身边,背靠着栏杆微微歪头看着他。 “好。”傅西棠说着,随口问:“明天你想吃什么?” 许白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是单身,以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一个随意为之,一个答非所问。 可是话音落下之后,谁都没有对刚才的问题发表什么意见。清凉的晚风拂过傅西棠的鬓角,又调戏着许白额前的刘海,风明明是凉的,可是温度却似乎在升高。 并不是那么让人难耐的高温、燥热,而是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兴奋跳动的热。暧昧的气息萦绕身侧,风吹不动,但好像只要他们一个抬手、一个眼神,就能搅动起风暴。 许白觉得自己大概是忍不住了。 一直想要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想要挑一个好的时机、好的场合,准备浪漫的台词。可是心不受控制,它并不是能被理性安排的东西,它砰砰乱跳着告诉你——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 只要你想,只要你愿意。 我浪里白条无所畏惧。 这时,傅西棠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喜欢晴天还是雨天?” 许白把心一横,等不到第三个问题了,张嘴道:“我喜欢……” 傅西棠却伸出手指按在许白的嘴唇上,将他后半句话堵在嘴里。他低头看着许白瞪着他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说:“今天是满月。” 许白继续瞪着,眼睛睁得老大——满月怎么了,满月不能表白吗?我勒个大槽,傅西棠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你撩我。 却不让我表白。 妈的,还笑。 许白第一次看到傅西棠这样不加掩饰的微笑,忍不住想:如果他第一次就对自己这样笑,那说不定他当场就弯了。 如今那银链子在晚风中荡啊荡,让他的心就像坐在秋千上,摇啊晃啊。 而这时,傅西棠拉住许白的手,将他带到身前,面朝着花园。许白就这样被他圈在了他的胸膛与栏杆中间,还未来得及反应,傅西棠就又抬起他的手,掌心贴着他的手背与他五指相扣。 “看那儿。”傅西棠磁性的声音钻入许白的耳朵,温热的吐息撩拨着他敏感的耳垂。 许白神使鬼差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就看到他们的指间泛起了淡绿的光芒——那仿佛是代表着希望与生机的绿光,绿光亮起的刹那,法力在他们掌心流转。 于是,楼下的花园中,有什么东西破土而生。 许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嫩芽拱破土层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他不由有些激动,半个身子探出栏杆去看,就见白天他种下果核的地方,长出了一棵绿芽。 那棵绿芽还在不断地生长,叶片上萦绕着与他们掌心同样的淡绿光泽,迎着晚风和月光,不断地向上、向上,最终神奇般地在短短几十秒的时间里,长成了一棵大约三米高的树。 “这是……什么树?” “满月树,我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快枯萎了。我将它的果子带回来送给了你,重新催芽,现在这棵树是你的了。” “我的?”许白转身,背靠在栏杆上,整个人却还被傅西棠圈在怀里。两个人近得,仿佛一低头就能接吻。 “这是一棵姻缘树,采月光,结蜜果。它现在发芽了,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傅西棠说着,又低头凑得更近了些。 许白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喉咙干涩,“代表什么?” 傅西棠说:“这代表上天注定,你是我的。” 去找蜜果,只是一时意动。 那一晚在湖边听着许白的歌声,傅西棠发现自己似乎对那位小朋友有了点别的心思。恰好传说中满月树生长的地方就在秦岭,于是他翻山越岭找到了它,并把它带了回来。 满月树给出的答案,很不错。 可是许白却忽然伸手抓住了傅西棠的衣领,说:“我可不管什么上天,你要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 许白眼中的情意,如翻滚着的火红色的晚霞。 傅西棠在心里叹息一声,低头亲吻在他的眼角,说:“我喜欢你。” 冰凉的银链子,扫过许白的脸颊。让他回神,又为之激动。 浪里白条一向是个实干派,于是他抬手扣住傅西棠的后颈,一下便堵住了傅西棠的嘴,反客为主地将他压在栏杆上,动作热情却又略显生疏。 傅西棠放松地靠着栏杆,左手搭在他的腰上,右手轻抚着他的后脑,五指插入发间,似在安慰,又像是鼓励。 夜风习习,墙上的爬山虎弟弟把自己卷成了一团,芽尖悄悄地从藤蔓的缝隙里探出头来,看满园的花草似乎都快活地舒展着枝叶。 满月树又长高了一点,所有的叶子都向头顶的月亮展示着自己的脉络,吸取着空气中流离的月光。 良久,许白放开了傅西棠,觉得有点腿软。 越夜越美丽的傅先生,亲口承认喜欢自己的傅先生,实在太让人招架不住了。他一头埋在傅西棠肩上,说:“我中毒了。” 傅西棠揽住他的腰不让他滑下去,对于小男友神奇的脑回路,他稍显无奈又觉得有趣。 “傅先生?” “嗯?” “傅先生?”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西、西……”许白自暴自弃,“我还是叫你傅先生吧。” 傅西棠莞尔:“随你。” 许白挂在傅西棠身上,愈发不想跟他分开。舍不得是一方面,分开后太尴尬了又是另一方面。 普通情侣告白之后到底都是咋搞的?没谈过不知道啊! 现在感觉一个对视就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摆了怎么办? 腿软,不淡定。 “要我送你回屋吗?”傅西棠贴心地问。 “不用。”许白立马站直了,站得笔直。真男人,谈恋爱,不能怂。可是不对啊,他们才刚刚在一起,不是正如胶似漆的时候吗,傅先生怎么那么快就要赶他回房了? 傅西棠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时间太晚了,你明早还要拍戏。” “哦。” “走吧。” 傅西棠牵着他的手,这一次他主动给许白开了门,送他到房门口,绅士、体贴。 “早点休息。”傅西棠揉揉他的脑袋,看着他把房门关上。 可是没过一秒,房门又忽然打开来,许白出现在房门口,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眨眨眼,说:“晚安。” “砰。”门又关上了。 傅西棠摸了摸嘴唇,站了片刻,才回到书房里。 小方块还在卖力地战斗,傅西棠看了一会儿,把几个指令稍稍完善后,便叫爬山虎弟弟给许白送去。 他知道许白现在肯定睡不着。 事实也正是如此,许白精神振奋,满脑子傅先生,哪里睡得着。于是他拿到小方块之后,为了防止彻夜失眠,干脆把这一腔热情全倾泻在网上。 十分钟后,在中国的各个省市各个角落里,渐次响起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有病啊!” “你谈恋爱关我们什么事!” “把我怼成这样还要来耀武扬威,现充了不起啊?!” “神经病!有毛病!” “……” 。 第43章 跳槽 第二天早起的阿烟,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爬山虎弟弟告诉他,他又多了一个新主人,是活的、男的,住在客房里的那个叫许白的大明星。 此时此刻阿烟站在满月树下,抬头看着一树繁盛,静静思考——他不过就是睡了一觉,怎么醒过来之后天都变了? 这时,爬山虎弟弟拍拍他的肩,递过来一支挤好了牙膏的牙刷。 阿烟这才想起来自己出来得太匆忙,连牙都忘了刷。于是他呆呆地拿过牙刷,呆呆地蹲在树下开始刷牙,左左右右,机械地重复着刷牙的动作。 不一会儿,阿烟就看到他家先生下楼了,径自入了厨房。 阿烟扒在窗口看,他家先生还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动作慢条斯理的,做个早饭都那么赏心悦目。 “去叫他起床。”傅西棠看了他一眼。 “马上去。”阿烟这才有了先生和许白真的在一起了的实感,叼着牙刷冲到楼上客房,打开门一看——不得了。 “先生!许白他化形了!!!” 阿烟在露台上大喊,震得隔壁的爬山虎哥哥都抖了抖。 傅西棠很快就关了火出现在许白的房门口,目光一扫,却没看到什么白蛇,倒是许白哼哼唧唧地躺在了地上。 “怎么了?”傅西棠大步过去,单膝跪在地上,将他抱起。 “没事没事,我就是不小心现了原形,从床上滚下来了。”许白连忙扶着傅西棠站起,他可不想一大早的就被公主抱,阿烟还在呢。 至于为啥现原形,他可不能说是因为昨晚太激动了,又做了个不太好启齿的梦,自个儿变回去了。一大早醒来半条蛇挂在床外边,可不得滚下来吗。 傅西棠却不放心,让他在床上坐下,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几眼,“真的没事?” 刚才他抱着许白,这人的腰软得跟没骨头一样。 “真的。”许白好说歹说,又站起来走了走,才把这茬揭了过去。最后以冲澡为由,火速把傅西棠赶了出去。 阿烟拿着根牙刷,顶着个鸡窝头站在旁边没走,略带嫌弃地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会从床上掉下去?要不要我帮你把东西搬到先生房里,晚上他还能看着你。” “不要!”许白一本正经的拒绝。 “哎哟哟哟,害羞了。”阿烟一旦接受了许白变成新主人的设定,态度转变得非常快,立刻烟哥上身,老气横秋地教育道:“害羞啥啊年轻人,你迟早是要被日的。” 许白默默地将阿烟关到了门外。 早餐是中餐,因为许白并不大喜欢吃西餐。可是喝粥就不大好配咖啡,许白正想着待会儿泡一杯带到隔壁去,傅西棠就把他的保温杯递了过来。 许白接过,满心欢喜。再到傅西棠把他送出门外,他没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我走了。”这情景,简直像丈夫出门上班,妻子深情相送,太他妈刺激了。 那可是傅先生啊! 许白心里燃起了一团火焰,他要认真工作,养家糊口。让傅先生负责美美美,给傅先生买买买,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 于是剧组的工作人员发现,今天的许白跟打了鸡血一样,拍戏格外卖力。也不是说他平时就懒散,而是今天状态格外好,人也特别精神,见谁都笑眯眯的。 北街9号麻辣烫可持续发展研究协会的群里,就再一次刷了屏。 莫小仙女:我怎么觉得今天的许阿仙不大对头啊,网上那事儿还在吵呢,他怎么那么开心??? 瑞贝利卡:是因为昨天友军的大获全胜吗? 爱谁谁:昨天的友军太强悍了,横扫千军啊!我一句都还没骂完呢,人家机关枪都扫一个来回了!妈呀,骂到最后周齐的粉丝都开始调转枪口为我们摇旗呐喊了,盛况,简直是盛况!生平仅见! 老子的意大利跑呢:周齐的粉从来都跟打游击似的,没有永恒的对手,只有冒烟的枪口。妈的,老子都被散弹打中多少次了,昨晚还来跟我哥俩好!好你妹! 二营长:根据小道消息,这次是百达在捧杨浩,妥妥的了。 莫小仙女:你这哪来的小道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二营长:这不是之前都是传言,现在是被叶大少抓到把柄了么。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我就想不明白了,百达的老总哪里来的魄力单挑叶大少?狂犬病的致死率高达百分之百啊。 莫小仙女:根据非常非常可靠的小道消息,周齐原本是百达看中的人,被叶大少截胡了。杨浩可是四海出去的人,把他推出来打擂台,不是正好么。 阿么么么么:所以周齐被骂也不完全冤枉,真正的红颜祸水、祸国殃民啊。 挖掘师少女赵:卧槽,忽然脑补…… 老子的意大利炮呢:…… 二营长:…… 潜水者姜生看着群里的话题从许阿仙歪到了有关于红颜祸水不得不说的故事,咬着手指忍住不插话。 他急啊,坐不住啊,作为一个知晓全部真相的人,他憋得太幸苦了。 “许哥。”他又看向一旁正在看剧本的许白,小声问:“你真的跟大老板在一起了吗?” 许白点头:“是啊。” 这已经是姜生第三次询问了,看起来仍然有点不敢置信。关于谈恋爱这事儿,许白没打算瞒着他们,因为不想谈个恋爱还偷偷摸摸的,没意思。 他跟傅西棠都是妖怪,没有人类那么多的顾忌。 而相较于姜生的惊讶,朱子毅的反应就淡定多了,统共就回过来一个字——哦。 倒是顾知,许白琢磨着约他出来吃饭,可他好半天都没回消息。结合这两天听到的风言风语,许白有点儿担心他。 顾知是百达的艺人,他与蒋固北最初的那个歌唱组合,就是百达推出来的。后来组合解散,蒋固北和另外的队友都陆续离开,只有顾知还念着旧情,跟着原来的经纪人。 这次叶远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他的手段,百达估计又会有一次大的人事变化。如果可以,许白希望顾知能尽早离那个泥潭。 但许白不知道的是,叶远心已经找上顾知了。 咖啡馆隐蔽的角落里,叶远心看着对面那个穿着朴素、素面朝天的歌手,将自己放在桌上的名片推过去,说:“我叶远心从不打感情牌。在商言商,我来找你,不是因为你是许白的朋友,也不是因为要对付百达,而是你有这个让我亲自来找你的价值。” “有吗?”顾知却表现得很平淡。 “不要怀疑我的眼光,当初我让人签下许白的时候,他比你还不如。”叶远心翘着二郎腿,说。 顾知问:“可为什么是现在?” 叶远心挑眉:“之前不来找你,是因为你被冷藏得还不够彻底。一坛好酒,需要在土里埋够长的时间,开封的时候才能酒香扑鼻,让人惊叹。我从来只在最对的时间出手,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你的新专辑,百达是不可能给你出了,但我可以。” 听到“新专辑”三个字,顾知有些动容。他微微蹙眉,似乎在思考着,良久都没有说话。 叶远心点到为止,他忙得很,没有那么多时间分给顾知。只是他在离开前,又停下来转过头说道:“有一点你得想清楚,现在就跟我走,或者在百达被四海收购后,作为公司资源被直接过渡到四海,是两回事。” 说罢,叶远心戴上墨镜,潇洒离去。 拎包的小助理一路快跑着跟上去,也让顾知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叶远心。很快他就看到咖啡馆外面开过一辆骚包的银色跑车,是什么牌子他也不知道,但一看就很贵、很酷。 开车的是叶远心,小助理抱着包坐在副驾驶上,也顶着副骚包的墨镜。 这还是顾知第一次看到大老板开车助理坐车的情形,画风真是格外清奇。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发现来电显示上写着“大傻逼”三个字——是蒋固北。 一想到蒋固北,顾知就脑壳疼外加眼睛不由自主地想翻白眼。电话一直在响,可是顾知都没有接,因为他大概知道蒋固北又找他干嘛。 这个大傻逼,最近一直在撺掇他跳槽。 先是蒋固北,后又有叶远心,这让过气多年的顾知一下子有点应接不暇。 说实话他不是很会应付像他们那样的人,他们身上有着自己所没有的自信,有追求、有目标,雷厉风行。从前与蒋固北的那些矛盾,现在想来也就是性格上的不同,追求理想的方式不同,当时争执得面红耳赤,现在想想好像都跟小学生吵架一样。 幼稚,又没营养。 但是自信啊,这个东西…… 有时顾知也在想,他常被人夸淡泊名利、云淡风轻什么的,可能也就是因为他没自信、没拼劲,所以爱咋咋地了。 无欲无求,皈依我佛。 想着想着,顾知又开始望着咖啡馆的玻璃橱窗发呆。一双眼睛慢慢变成了死鱼眼,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个星系,又或者在深海里沉眠。 可是手机一直在响,契而不舍。 顾知被烦得没办法,总有种无论他躲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的感觉,于是只好挠挠头,又把手机拿起来。 蒋固北不打电话,改发短信了,所有的短信只有一个核心内容——加我微信啊! 加我微信啊! 加我微信啊! 加我微信啊! 顾知忍无可忍,回过去说:你有什么事情不能在短信里说啊?哐哐哐几十条短信,什么复杂的事情讲不完?你是不是傻!!! 大傻逼:现在这年头谁还发短信啊! 顾知:你啊!!! 。 第44章 醉酒 许白收到顾知回信的时候,已经是收工后。两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百达娱乐的事情,只约了周末一起吃饭,好好聚聚。 许白想再好好劝一劝顾知,顾知则需要时间自己想一想,到底该做什么选择。 饭桌上,阿烟看到许白跟顾知发短信,可傅西棠一句话都没有说。于是他仿佛有了底气,有样学样,也拿出手机来一边吃饭一边玩游戏。 谁料傅西棠冷冷的一眼扫过去,还未开口,就把他冻了个半死。 阿烟不服,这是**裸的歧视和压迫。 结果就在此时,许白麻利地收了手机,极其乖巧地夹了一块肉吃了,然后又认真地挑了一块最大放进傅西棠碗里,“傅先生吃啊。” 说罢,他的目光扫向阿烟,不赞同地说道:“吃饭了怎么还玩游戏呢。” 阿烟目瞪口呆。 影帝!心机影帝!是我阿烟错看你了! 阿烟气死了,转头去看傅西棠,却看到傅西棠目光平静地看着许白,问:“好吃吗?” 许白嘴里还嚼着肉,满足的点头。今天的晚餐仍然是傅西棠亲自下厨做的,挑的都是许白爱吃的菜,他怎么可能觉得不好吃呢? 好不容易等他的嘴空下来,他舀了碗汤慢慢喝着,又解释道:“刚才跟顾知发消息呢,他是百达的艺人,我怕这次会波及到他。” 傅西棠便说:“他有才华,叶远心不会看不到。” 听到傅西棠这样肯定顾知,许白不由笑起来,“是吧,他只是缺少一个好的平台。百达那个靠炒作捧人的公司,太不适合他了。” “嗯。” “其实他的歌还是挺受欢迎的,那首《落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明明靠得不近,谈话的内容也很平常,但粉红泡泡却好像不停地在往外冒。那不经意间的一个对视,一个微笑,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臭味。 被粉红泡泡挤压出场的阿烟,真的很想离家出走。 吃完饭,阿烟又苦逼地被安排进厨房洗碗,哀怨到恨不得给自己点一首《小白菜》。从厨房的窗户望出去,他的新主人正站在满月树下,伸着懒腰,抬头看着茂密的枝桠。 爬山虎弟弟爬到了树上去,许白就问他:“这树要浇水吗?” 爬山虎弟弟摇头:不要,它只吃月光。 许白又问:“傅先生说他是姻缘树,跟月老有关系吗?” 爬山虎弟弟:不知道呢,你可以去问先生啊,先生什么都知道的。 许白:“这样啊。” 爬山虎弟弟:你们要结婚了吗? 许白:“……” 爬山虎弟弟:我哥哥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在耍流氓吗? 许白:“我没有。” 爬山虎弟弟:那你要跟先生结婚啦。 怎么就已经跳到结婚了呢! 许白觉得自己不能跟一根藤蔓较真,但再谈下去估计连孩子都要生了,连忙脚底抹油,跑了。 爬山虎弟弟看着他的背影,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而后慢悠悠地爬到围墙上戳了戳每天都在睡懒觉的哥哥,问:结婚发喜糖吗? 爬山虎哥哥:嗯??? 回到房里的许白,洗了个澡冷静冷静。 今天收工早,原本按照习惯,他会到书房里跟傅先生一起看书。可那是在他俩还没在一起之前,许白变着法儿地撩人,哪顾得上羞耻一说。 现在他撩到了,成功了,却反而扭捏起来。 他总觉得打开那扇门之后,就会打开通往新世界的大门。那扇门里,可只会有他跟傅先生两个人,单、独、相处。 单独相处的时候会做什么呢? 只是想想目光对视、牵牵小手,许白就觉得全身血液沸腾,快要爆炸。 怂啊,真的怂。 可是如果忽然不去的话,岂不是更怂? 许白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盘坐在床上沉思了数十秒,最终英勇地站起来,推开门义无反顾地走了出去——他们都已经在一起了,牵牵小手亲亲嘴,完全是合法合理的,有什么好别扭的。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浪里白条勇往直前,浪里白条无所畏惧。 书房里,傅西棠开着电脑正在看什么。 许白如同往常一样走进去,目光故作平静地扫过傅西棠,落在他常坐的窗边一角——那里竟然多了一个懒人沙发,沙发下铺着一块羊绒地毯,旁边还摆着一个白色的圆形小茶几。落地灯投下一片暖黄的光,将这个角落照得暖意十足。 这叫好像特异为许白开辟出的一个角落一样,看起来那么显眼,又与典雅的书房完美融合在一起。 许白眸光微亮,大步走过去,问:“新换的?” 傅西棠停下打字的手,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白看到懒人沙发就挪不动步了,脱了鞋子踩在地毯上,一屁股坐下去。双腿惬意地向前舒展开来,懒意就从四肢百骸里钻出,将他牢牢地摁在沙发上。 傅西棠说:“周齐想要把那套别墅还给你。” “嗯?还给我?”许白心想还真是拿错了,随后他摇头说道:“既然都给他了,那就是他的了。就算他还给我,我也不可能搬去那儿住。” 傅西棠点头。 许白换了个姿势,趴在沙发上看着傅西棠,说:“今天听到八卦说四海要收购百达,是不是真的?” 傅西棠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叶远心发过来的百达的收购资料,以及股票走向,抬手敲下几个键,淡定地吐出两个字,“真的。” “不会是因为我吧?” “如果我说是呢?” 傅西棠的轻声反问,像羽毛轻飘飘落在许白的心上,挠得他心痒痒。 迎着傅西棠看过来的目光,他忍不住朝他勾了勾手指,“来。” 此刻的小朋友,趴得毫无形象。勾着嘴角看起来风流性感,耳朵却微微发红。衣服在沙发上摩擦,露出了小半截腰,两条大长腿在后面似有些紧张地绷得笔直。 傅西棠由着他蛊惑自己,走到他身边,被他握住了手。 “坐吧坐吧。”许白不管不顾地把傅西棠安顿在自己身边,两个人挤着一个懒人沙发。好无定形的沙发在两人的重力下塌陷,让他们靠得紧紧的,随便动一动,便能感受到隔着薄薄布料的摩擦。 可是感受到傅西棠的体温后,许白的心里又安定了下来。虽然心还在不停地扑通乱跳,心海里到处都在冒泡泡,可这接触过后的实感,让一切感觉都落了地。 不再那么轻飘飘的。 可惜这里没有镜子,否则看着堂堂北街傅先生跟他挤在这么一个懒人沙发上的情形,他一定能笑出来。 事实上他一直在笑。 懒人沙发稳定性不好,他这么一笑,身子就歪了。往后倒的时候,恰好靠在了傅西棠的臂弯里。 西装笔挺、清贵优雅的傅先生,正在看着你。 这么近的距离,呼吸可闻,灼人心肺。 “傅先生。”许白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个时候不应该聊什么周齐、百达,我们应该做点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情,合法、合理。” 傅西棠抬手,指腹摩挲着他颈侧的皮肤,眸光微暗。许白看不到他的眼神,却能感受到他另外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只是轻轻地摩挲着,像是若有似无的触碰,却让许白的每个感官细胞都在尖叫。 傅先生好像在不断摸索,哪个地方更好下口。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动作,连亲吻都没有,却让许白快招架不住。接完吻后的许白,那就几乎是一条废蛇了。 傅西棠让他靠着自己,不管看书也好,休息也好,都陪着。 许白就眯着眼看他摊开手,用法力召来书架上厚厚的硬壳书。翻来开,全是让人头疼的外文和看不懂的机械图案。 “这又是什么?” “墨菲里斯的《机械原理》。” 许白瞄了一眼崭新的封面,“这是新的书?傅先生你还有不会的?” 傅西棠莞尔,“这叫学无止境。” 许白干脆装死。他已经毕业很久了,谁都不能再把他推进学习的海洋,绝不。 周末,许白跟顾知约在荷和轩。这一次因为傅西棠的缘故,两人的位置直接被安排在客人止步的三楼,也就是上次许白陪叶远心、傅西棠吃饭的那个地方。 因为怕傅西棠在场会让顾知感到不自在,所以这一次许白没有让傅西棠一起去。等到顾知跟百达的这档子事儿过去,再正式介绍他们认识。 顾知一进来,就猛喝一大口茶,而后把茶杯重重放下,说:“蒋固北那个大傻逼,他居然去我家楼下堵我。” 许白给他把茶杯蓄满,问:“你能先告诉我,你跟那个蒋固北之间又发生什么故事了吗?朋友。” 顾知却不说话了,沉默地在许白对面坐下。 可疑,非常可疑。 两个好基友面对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都不说话,看谁能熬得过谁。 最后还是顾知败下阵来,趴在桌子上往许白那边凑过去,小声说:“蒋固北说他之前误会我了。” “误会啥?” “误会我几年前还在组合里的时候,偷偷在小本本上说他坏话,还误会我喜欢隔壁女团的大胸妹。” “噗。”许白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顾知淡定地拿纸巾擦了擦嘴,两个好基友又经过了一段漫长的互相对视,而后不约而同端起茶杯碰了一下。 许白说:“蒋固北真对得起你给他起的外号。” 顾知说:“可不是。” 许白很好奇:“你到底喜不喜欢那个大胸妹?” 顾知:“……” 顾知又沉默了,许白觉得可疑,非常可疑。 于是在他灼灼的目光下,顾知老实交代:“隔壁女团其实比我们早一步解散,那个妹子后来退出娱乐圈结婚了。当年……他喜欢的不是我,是蒋固北,她托我帮忙牵线搭桥来着。” 许白:“……蒋固北喜欢那个妹子?” 顾知:“我哪知道。” 朋友,要我说,蒋固北要么就是喜欢那个妹子,要么就是喜欢你。 但看着顾知心事郁结的模样,许白也没把这话说出来,再让他烦心,毕竟这是没影的事儿。距离他们组合解散,都已经过去八年了。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足以改变一个人。 “对了,你跟那位傅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顾知问。 “就互相看对眼了呗,傅先生他对我很好。”许白此刻回忆起来,他跟傅先生好像就是互生好感,然后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没有什么误会、没有狗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顾知睁着死鱼眼,“朋友,说好的基友一生一起走呢,你怎么就忽然脱单了。” “爱情让人无法抵挡。” “行吧,请我吃大餐。” “我有打折卡,随便吃。” 两人默契地点了一桌菜,并且难得地点了啤酒。顾知平时为了保护嗓子,烟酒、辛辣都是不沾的,今天却破了例,说是要为许白庆祝。 喝了半罐啤酒,顾知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忽然说:“我可能要离开百达了。” 许白愣住,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劝,他就已经自己做了决定了。 顾知不是一个好劝说的人,他看起来万事不放在心上,隔三差五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出去采采风,兴致来了可以抱着吉他在生意冷清的小酒馆里唱歌,也会为了等一场夕阳在老房子的屋顶上等好几个小时。 可是他很恋旧,又固执,这么多年,明知道百达不是个好地方,也依旧没有离开。 “怎么忽然做决定了?”许白问。 “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应该改变一下。”顾知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罐子,说:“蒋固北让我想起很多从前的事,以前我们住在一个宿舍,总是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互看不顺眼。但仔细想想,还是有一些值得怀念的事情,只是我都刻意忘掉了。你还记得那首《星光》吗?” 顾知似乎有点喝醉了,话变得有点多。 许白默默地把其他的啤酒罐子拿到自己这边来,说:“《星光》么,我当然记得,是你那首未发表的曲子。” 顾知点头,“其实那个作曲一栏写的贝斯大魔王就是蒋固北,词作是我。公司想把这首歌给别人唱,让我们当一次枪手。蒋固北不同意,跟公司闹翻了。” 事情发生的时候,许白还在上大学。他依稀记得那个叫mont 第45章 杂志 傅西棠亲自开了一辆车过来,银灰色的保时捷,既不过分张扬又不**份。当然,在许白眼里,没有什么能比傅先生更引人注目。 有法力无边的傅先生在,许白也不怕被人认出来,于是障眼法都没用,就大大方方地扶着顾知走了过去。 果然,来来往往的人看见许白那张脸,却没一个人表示惊讶。 “傅先生,你怎么来了?”许白在车前停下来,让顾知靠在了自己身上。 傅先生淡淡地扫了一眼顾知,后边的车门便自动打开,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顾知把他送到了后座上。 许白探头进去,确保顾知安稳地躺下,这才放心。 身后,傅西棠亲手为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说:“走吧。” 许白摸摸鼻子,等到车子开了,他偷瞄着傅西棠的神色,自顾自说:“顾知是我在圈内最好的朋友,呃……他最近有点烦恼,所以喝多了。” “我知道。”恰好是红灯,傅西棠停下车来,转头看着许白,说:“念在他喝醉了的份上。” 傅先生这肯定是吃醋了啊。 许白不由往前凑了凑,专注地看着傅西棠,说:“那我以后跟朋友出去聚会,傅先生觉得我该怎么做?” “君子之交淡如水。”标准的傅西棠式回答。 “可是如果我像顾知一样喝醉了,记不得了怎么办?”许白支着下巴,勾着嘴角,指尖轻轻敲打着脸颊。 绿灯了,车子又缓缓开动,傅西棠踩下油门,说:“那就只好麻烦你,每次喝酒的时候都带着我。” 许白被撩得心里喜滋滋,一抬头,却发现短短五分钟不到,他们已经来到了顾知公寓楼外的那条路上。银灰色轿车行驶在梧桐树和路灯的光影交错里,好似不经意间,他们便上演了一场魔幻的都市夜行记。 “到了。”傅西棠示意许白可以送顾知回去了。 许白知道傅西棠并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不会在意他与朋友的正常往来。于是他大大方方地搀扶着顾知下车,跟傅西棠说了声让他等一下,便进了楼。 夜间的冷风一吹,顾知便有些清醒了。 许白把他扶进卧室,又给他倒了杯水,确定他真的没事了,这才离开。 临走时,许白不经意间往客厅一瞥,就见落地窗前的施坦威上,放着一份熟悉的曲谱。这是那首《星光》,几年的光阴让纸张变得老旧、泛黄,可旋律还是那么动听。 许白看着那份曲谱,又回头望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微笑着说了声“晚安”。 月底,在百达的股票不断下跌,网上有关于“四海收购百达”的消息愈演愈烈时,完全没有受到一点点影响的许白,终于杀青了。 杀青的当天中午,剧组收到了来自荷和轩的精致大餐一份。整盘整盘的还冒着热气的海鲜和各类美食被训练有素的工作人员从车上端下来,还有各色水果、饮料和甜点,人人有份——送餐的工作人员说,这是四海的赠礼,感谢他们这段时间对许白的照顾。 剧组的大家开心到飞起,差点把许白举起来抛高高。 于是当《北里街9号》的官博终于发出许白的正面高清照和杀青大餐时,各方粉丝终于跪倒在大餐的诱惑之下,并且发现——人家许白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已经泰然自若地把戏拍完了,而且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反观百达力捧的杨浩呢? 新戏被无限期推迟,预定25号开机,可现在已经快到下月了,剧组都还没建起来。杨浩毫无意外地遭到了群嘲,各项实绩都被放出来跟许白做对比,结果全程被吊打。 许白的粉丝打完了,周齐的粉丝打。周齐的粉丝打完了,叶远心的粉丝还要接着打。 当然,这也无形中证实了许白“四海亲儿子”的说法。尽管许白自己知道,叶远心这次花大力气收购百达,自己的原因最多占百分之十。 百达与四海积怨已久,早前就斗过几次。如果说叶远心跟广厦的老总属于王不见王,但互相认可对方的实力。那么他对百达的人,那就是纯粹的看他们不爽。 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才有了这场轰轰烈烈的收购大战。 许白觉得冤,自己简直比周齐这个背锅侠都要冤。明明他啥都没做,最后却又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但既然吃了明星这口饭,该受的许白也不觉得委屈。像他这样的外形条件,四海肯让他专注拍戏,不上真人秀不炒绯闻,该休息就休息,跟亲儿子真没啥两样了。要是连热度都不肯去保持,那许白自己都觉得有点对不起公司,对不起叶远心这份赏识。 正好,距离下部戏开拍还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朱子毅帮许白接了几个广告和杂志拍摄,许白就这样进入了忙碌的四处跑的工作期。 于是以为即将被塞满狗粮,正准备打包离家出走的阿烟,眼睁睁看着许白每天早出晚归,而他家先生,只能独守空房。 “先生,喝茶。”阿烟把茶放在书桌上,而后迅速收手,仿佛怕傅西棠变身妖怪把他吃了似的。 傅西棠就静静地看着他作怪,不予置评。 “先生啊,现在的娱乐圈太乱了,帅哥美女一大把,花花世界容易勾魂啊。”阿烟语重心长地说。 傅西棠抬眸,“不如你去跟着他?” 阿烟忙不迭点头:“好啊先生,我一定把人给您看得牢牢的!哪个小妖精都勾不走!” “隔壁都整理好了吗?”傅西棠慢条斯理地拿着小银匙搅动奶茶,在阿烟一脸幽怨的目光中,平静说道:“你还是在家待着吧。” 阿烟一口老血,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这天许白正在拍杂志,手腕上戴着一串佛珠,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对襟,轻薄的麻质面料稍显透明,衣摆在大腿处分杈,而衣服的背后,大面积的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下边则是一条宽大的不是裙子胜似裙子的白色长裤,腰间挂着一块带流苏的玉坠。 这一期的主题是中国风。 拍摄现场忙着布景的布景,点烟的点烟,许白拿了把道具扇子靠在一旁的化妆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因为拍摄需要所以弄湿的头发被他悉数后撩,只余一两滴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慢慢地滑落。 “许哥!”不远处有人叫他。 许白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缕头发便顽皮地垂落下来,扫过他的眼尾。他就这样随意地靠着化妆台,随意地一转头,姿势稍显歪斜和慵懒,手里地扇子恰到好处地遮住了他的嘴角,让那硬挺的鼻梁更惹人瞩目。 而他的背后,是化妆台上明亮的灯光。那一圈灯泡照出的迷离光芒,硬生生模糊了时间,让许白的气质忽然多了些时光浸染出的古旧味道。 “咔嚓。”摄影师按下快门,欣喜地表示这张照片就当花絮照了。 许白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耸耸肩,看起来就像一个任凭摆布的无辜小羊羔,逗得旁边地工作人员都笑起来。 很快,正式开拍了。许白坐到灯光下,按着摄影师地要求不停地变幻着姿势,认真拍摄着。 杂志的消息出得很快,因为许白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的对外曝光了。杂志方面也准备借搞点噱头,于是当天下午就在微博上放出了花絮照,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摄影大刀:云中鹤,镜中仙,你们期待吗?【图片】 当时许白还在外忙碌,没有回家。 傅西棠独自在书房里摆弄他的蒸汽飞机,重新修补法阵,随后他就收到了阿烟发来的照片。那是许白的花絮照,傅西棠看了一眼,神色不变。 他只是很平静地拿出电脑摆在一旁,找到了照片的出处,点开评论。 店小二:嗷!!我的小哥哥!好看到昏古气!!! 女装大佬就是我:他为什么这么好看!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boo 第46章 标记 许白所说的前辈,是圈内知名的一线大咖路明昭,上半年去了好莱坞,月底才刚回来。想当初许白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龙套时,曾有幸为当时已经是影帝的路明昭配过戏。路明昭演一个世家公子、风流名士,他演一个戏份不多的小书童。 路明昭待人和善,几次指点过许白,还夸过他。虽然那或许只是对新人的鼓励,许白却一直很感激对方,这几年双方也一直有联系。 这一次对方回国,又恰好碰上了,对方开口说聚一聚,许白怎么好推辞。 两人带着各自的助理去了一家私人餐厅,聊起对方在国外的见闻,以及许白这段日子拍戏的感悟,相谈甚欢。等到许白回到北街的时候,都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许白想起门禁,心虚得很,轻手轻脚走到楼上,发现傅西棠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敲门,敲没两下,里面便传来了傅西棠的声音。 “请进。” 许白推门进去,就见柔和灯光下,已经洗过澡换了一身黑色丝质睡袍的傅先生坐在书桌后,带着一副复古的金边眼镜,正在看书。 看到他来了,傅西棠对他伸出手,说:“来。” 许白乖乖走过去,被他握住了手。低头看到他手中的书,许白问:“那本《机械原理》你都看完了?” “本就是新旧参半的东西,花不了多少时间。”傅西棠把书放下,只轻轻一拉,许白就坐到了他身上。他轻轻摩挲着许白的后颈,似是在给他解乏,又像多了点不明的意味。 “累了吗?”他问。 许白摇头,“我坦白好不好?” “坦白什么?” “我就喝了一小口威士忌,那个私人餐厅的老板是我的影迷,非要过来跟我敬酒。”许白很无辜,跨坐在傅西棠身上,伸手揽着他的肩,眼对眼、心观心,说:“真的只有一小口。” “是么。”傅西棠古井无波。 “不信你可以检查啊,傅先生。”许白摸了摸他的耳垂。 “怎么查?” “这样。” 许白低头与他交换一个绵长的吻,笑着问:“我过关了吗?” “你这叫色胆包天。”傅西棠靠着椅背,双手自然地放在许白的大腿上,训斥的话在嘴里拐了个弯,说:“但是算你过关了。” “我就知道傅先生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会跟我计较的。”许白眨眨眼,这就要下去,说:“我先去洗澡了。” 谁知他刚转身,便被傅西棠扣住了手腕,声音忽然冷了下来,“门禁呢?” 许白回头,讨好地笑着,“傅先生……” 然而下一秒,许白就被推在书桌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后仰,“唔……” 傅先生今天的吻,有点霸道。 许白下意识地伸手撑在桌面上,后腰原本要撞上书桌边缘,却被傅西棠的手护住。他能感觉到傅西棠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布料传过来,有点烫人。 衬衫的扣子,不知怎么的就解开了。 许白被吻得头脑发热,明明只喝了一口威士忌,却好像喝了一大桶,脑袋发昏。偏偏心房里那只老鹿一边喝可乐还一边摇旗呐喊:来啊来啊来啊!傅先生! 感谢姚导,一直敦促着自己减肥,身材棒棒的。 许白的脑子已经开始七想八想了,他完全不知道傅西棠已经看过他的杂志照,提前欣赏过他的好身材。 忽然,许白感觉到锁骨有点刺痛,而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傅西棠在那里咬了一口。许白却不舍得推开他,只狐疑着低声问了一句,“傅先生?” 傅西棠抬起头来,指腹抹过他锁骨上的红痕,那张戴着金边眼镜的脸上清冷淡然,让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他刚才干了什么。 然后他在许白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为他扣好扣子。从下到上,一颗一颗,不带一丝**。最后,他用指尖轻轻掸了掸他的衣领,垂眸抚了抚他被遮住的锁骨,说:“别怕,只是给你做点小标记。” 我不怕,我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男朋友好像有点鬼畜,好刺激哦。 “前辈……他以前真的对我很好,教了我很多,所以我特别感激他,傅先生你可不能吃醋啊。”许白说。 傅西棠抬头看着许白蔫坏的模样,淡定点头:“好。” 这套路不对啊,许白看着傅西棠转身去书架上防书,连忙跟过去,从背后抱住他,探着头问:“你真不吃醋?” 傅西棠兀自把书放在上层的书架上,没有应声。 许白这还就不撒手了,追问:“你真不吃醋?你可都给我做记号了,傅先生。” 现出你的原形吧,傅先生! 傅西棠无奈转头,说:“好,我吃。” 许白:“你吃的方式不对。” “那要怎样?” “霸道总裁啊,说——以后你的眼睛里除了我,不能有别人,否则我就让他破产。” 说着说着,许白把自己逗乐了。 傅西棠看着兀自玩得开心的小男朋友,忍不住弹了弹他的额头,“去洗澡吧,太晚了,小心明天又赖床。” 许白却抱着他,赖着他,“叶远心给我安排了一大堆工作。” 傅西棠回身揽住他的腰免得他滑下去,说:“那我替你骂他。” “不行,那我不就变成吹枕边风的小妖精了?我可是靠实力取胜的。” “美貌也是一种实力。” 许白眼转子一转,说:“原来傅先生是因为我的美貌才跟我在一起的?” 傅西棠看着他,嘴角积蓄起一丝笑意,“可不是么。” “傅先生你知道上次那个最帅妖怪评选大赛吗?你可是魁首,我连榜单都没上去呢。”许白忽然翻起旧帐。 傅西棠还真不清楚这件事,倒是听阿烟在耳旁提起过,可他根本没有在意。 这样想着,许白又说道:“我得代表建国后出生的小妖怪跟你们抗议,凭什么歧视我们呢?就因为我们小吗?” “对,这样不好。” “是吧。” “下次我跟他们说说。” 许白又低声嘟哝一句,“花魁还被我拿下了呢,小妖怪力量大啊……” “你说什么?”傅西棠的手掌轻轻拍在他的屁股上。 许白连忙摇头,“啥也没有。” 傅西棠:“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白自觉心虚,对准傅西棠脸上啾了一口,立刻跑路。 傅西棠望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却迟迟没有压下去。 第二天,许白果然赖床了。 阿烟现在可不敢去叫许白起床,因为许白有个不大好的习惯——上半身裸睡。而且他跟爬山虎兄弟两个给许白取了一个新的外号,叫“先生的掌中宝”,简称“掌中宝”。 这外号是爬山虎哥哥最先叫出来的,阿烟表示他只是随大流而已。 当然,他并不敢在先生面前这么叫。 掌中宝今天赖床赖得有点过分了,都已经快十一点了还在睡,太阳都晒屁股了,先生竟然也纵着他。哼,烟哥我可是一大早就起来洗衣服、喂狗了,真是单身的娃儿不如狗。 还有那对烦人的兄弟俩,整天不知道趴在围墙上窃窃私语点什么东西,真讨厌。 苦命的阿烟,悲催的阿烟,今天也很想给自己点播一首《小白菜》。 那厢傅西棠看看时间,终于起身去客房叫某位赖床的小妖精。 小妖精睡得放浪不羁,一条大长腿伸在被子外头,上半身没穿衣服,又只盖了一个被角,把大片光滑的背都暴露在傅西棠的视线里。而他兀自把头埋在柔软的枕头上,睡得正香。 “醒醒,该起床了。”傅西棠坐在床边,揉了揉他的脑袋。 可许白只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把傅西棠的手甩掉,就又把头埋在枕头里,不起来。 傅西棠便又拍了拍他,好不容易把人叫醒了,谁料他眯着眼看清楚来人是傅西棠,竟直愣愣地把人扑倒在床上。随后他抬起大长腿往傅西棠腿上一压,枕在傅西棠肩膀上,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胸膛,用还带着睡意的软软的声音哄着,“一起睡,傅先生睡……” 傅西棠望着天花板,哭笑不得。 入手是光滑细腻的触感,许白无意识地用光裸的身子蹭着他,像蛇一样缠着他,却并不令他感到紧绷。 因为许白的腰很软、很软,虽然有肌肉,可摸上去也不是硬邦邦的。 一转头,许白的脸近在咫尺。 傅西棠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一捏,他的嘴便嘟了起来。又一捏,又嘟起来。 许白被人扰了美梦,忍不住伸手去打,可睡意朦胧的,实在没啥杀伤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清醒了,猛地一个激灵坐起来,眨巴眨巴眼睛,慢慢转头看向了床上的傅西棠。 顿了几秒,他又慢慢把头转回来,抓起被子捂住自己的下半身,涨红了脸憋出一句:“操。” 他起反应了。 虽然说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这实在正常不过,可傅先生还在他床上呢!难不成是他一大早太饥渴了把人扛过来的吗?! 见他耳朵红得快烧起来,傅西棠便也不再逗他了,揉了揉他那一头乱毛,就起身出去。只是他在离开前,回头说道:“小朋友,不能骂脏话。” 浪里白条,今天要气死了。 。 第47章 花种 吃完午饭,许白和傅西棠一块儿出门。 许白下午有工作,傅西棠则是去妖怪书斋,说是最后一块钥匙碎片的位置有了着落。 傅西棠把许白送到广告拍摄的片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傅西棠便坐在车上没有下来。 许白下车后弯腰在车窗旁与他说了几句话,克制着没有往他脸上亲。 开着跑车戴着墨镜的傅先生真是太要人命了,褪去了那一身优雅学者风范,变成了万丈光芒的载体。一米九几的身材,可以碾压娱乐圈绝大部分长腿男神。 现场的工作人员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们,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车子里的人,可许白含笑的表情和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粉色气息,想让人忽视都难。 但如今四海风头正盛,他们好奇归好奇,可没哪个不长眼的敢上前窥探。 这厢许白很快就投入了广告拍摄中,那厢傅西棠到了书斋,却没急着去找碎片。 陆知非亲自将他迎进去,商四就在客厅前的游廊上等他,两人盘坐在廊上,不慌不忙地下了一盘棋。 夏天来了,太白太黑两个小胖子在庭院里爬着葡萄架子,拨开绿叶,找到细小的葡萄花。小小的花朵隐藏在绿叶间,像一个个细小的惊喜,不仔细看,它就会从你的指缝悄悄溜走。 “啪哒。”一声又一声的落子声,回荡在开着四季花的庭院里。 阳光静悄悄的,留恋在陆知非做着刺绣的手指间,描摹着他平静温和的侧脸。 小胖子们“哎哟”一声,又从葡萄架上掉进了池塘里,在水中邂逅一朵小小的荷花苞。他们咯咯地笑起来,哼哧哼哧地爬到荷叶上,仰躺着露着小肚皮晒太阳。 商四靠着廊柱,目光时而扫过陆知非和小胖子,而后又落在棋盘上。待一局下完,黑白分了天下,他将最后一颗棋子丢回漆盒,说:“我沿着时间线一直找,跟着那碎片走了大半个中国,最后发现它又被人带回了北京。” 傅西棠坐得端正,“北京?” “是啊,北京。那位贝勒爷的后人,在战火中活了下来,举家南迁。碎片被挂在他的脖子上,进了棺材。可后来,他的墓被一个不长眼的盗墓贼给盗了,那块纯金的碎片就被卖到了黑市,几经转手。买家不懂那是什么东西,想把它融了,却怎么也融不掉,后来——2017年的时候,它又回到了那个后人的子孙手里。” 商四翻阅了无数的书,追寻着碎片的脚步,从北京出发,又回到了北京。这几年他总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因为这人世间,形形色色的人和妖怪,总有各种各样的牵挂和故事。 傅西棠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那它现在在哪里?” 商四看着他的眼睛,说:“在湖底。那位后人的子孙,觉得那就是一个可悲的诅咒,于是把它抛进了北海湖,想了却这桩孽缘。” 话音落下,傅西棠拈着棋子的手顿住,“诅咒么……” “我说,当初你怎么放过了他们?”商四问。 “因为杀之无用。” 傅西棠的声音稍显低沉,他不由望向自己的手。这双手,也曾杀过许多人,为了保护别人,抑或是为某人复仇。可杀人就是杀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它的本质。 如此想来,他也没有资格去谈什么良善。 他为什么放过那一家人?无非是首恶已死,稚子何辜。 诅咒,也不过是因果循环。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罢了。 “喝一杯?”商四挥袖将棋盘上的棋子抹到一旁,从廊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对小酒杯。 “请。”傅西棠点头。 于是,一壶酒,两个人,这就喝上了。能够佐酒的,除了这满园风光,便只有那些模糊往事。 商四悠悠地喝着,一口一杯酒,懒散中透着一股豪气。 傅西棠也是一口一杯酒,却优雅得体,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成熟的魅力。 良久,商四摩挲着酒杯,说:“听吴羌羌说,小六子去昆仑的时候,你去帮忙了。” 商四用的是肯定句,傅西棠便也肯定地回答他:“六爷是义士,这是我应该做的。” “你若……”商四说着,却又没说下去。他想说,你若不去,或许就能护住傅北海,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孑然一身,四处奔波。 可假设一个已经成为事实的事情,实在无趣。 傅西棠听得懂他未尽之意,却是轻笑了笑,说:“你倒不如说,你不该那么早就睡过去,否则这城里也不会变得那样乱。” 商四只得耸肩,举起酒杯跟他碰了碰,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陆知非端来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盘松花蛋。花生米是他自己炒的,松花蛋是自己做的,碟子放在棋盘上发出轻轻的敲击声,淡淡的香味将两个喝酒的男人从往事里一下子拉回了当下。 “谢谢。”傅西棠礼貌道谢。 陆知非微笑点头,而后淡定地拍掉商四搭在他腰上的狼爪,继续坐到一旁做他的刺绣去。 商四耸耸肩,拿起酒壶给傅西棠满上,举杯道:“还没有跟你说,欢迎回来。” 傅西棠也举杯,两个票友,时隔百年后,终于又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喝一杯酒。 死亡之后,终将迎来新生。 漂泊的旅人,也终将回到故乡。 酒过三巡,傅西棠告辞离开。 另一边的许白拍完戏,却已是傍晚。他看了看手机,见傅西棠迟迟没有按照约定来接他,于是主动发了个信息过去。 许白特别不喜欢打电话,能发短信解决的事情,绝不通话。 傅西棠回得不快也不慢,大约隔了两三分钟,回过来一句:抱歉,我忘了时间。 许白敏感地从这句话里品出点不对味来,便直接问:你在哪儿呢傅先生? 傅先生:北海公园。 许白:我去找你吧,从我这儿过去并不远,你在那儿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傅先生:好。 许白收起手机,匆匆跟姜生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坐车走了。刚才看到北海公园这个地名的时候,许白的眼皮莫名跳了跳。 他想起了北海先生,还有书中的那些见闻,于是想也不想,便要去找傅西棠。商四神通广大,一定已经找到了碎片的下落,可傅先生为什么又会去北海公园呢? 碎片在那里吗? 许白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猜测,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不安。等到了目的地,他给自己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便让姜生先开车回去,独自跑进了公园里。 姜生看着他匆匆的背影,挠挠头,完全不知道这又怎么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在哪儿呢? 傅先生:北边,湖边长椅。 克斯维尔的明天:发个定位给我吧,我马上就到了。 傅西棠看着手机上的信息,找到定位发过去,微微笑了笑。他倒是忘了,现在已经有了这么便捷的玩意儿,无论走到哪里,都能一个定位发送出去,永远不怕迷失方向。 这个时代,真的挺好的。 这样想着,他再度望向平静湖面上浓墨重彩的晚霞,目光随着那慢慢西沉的太阳落入湖面,仿佛在找寻着什么,又仿佛落在了空处。 等到许白找到他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落日的余晖洒在傅西棠的身上、他的眼睫、肩膀,几片落叶依偎在他手边,而他静静地坐在长椅上看着湖面,像一幅凝固的画。 “傅先生?”许白走过去,脚步有些急切。他忽然觉得这样的傅先生离他很遥远,好像被装裱在旧日的时光里,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秋叶枯黄一般的哀伤。 昨日的傅北海,和今日的傅西棠,忽然重叠在一起。恍惚间,许白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被阿烟带着在湖边散步的北海先生,他就蹲在湖边的那个位置,仰头天真地问——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呢? 这时,傅西棠听到许白的声音转过头来。于是在许白的眼里,凝固的时光又开始流动,傅先生的脸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他又向许白伸出手,“来。” 许白大步过去,跟他牵着手坐在一起。 傅西棠的手很冷,许白就把它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两个人一同望着湖面上的烂漫晚霞,体温互相熨贴,呼吸慢慢同调,于是那些缠绕在风里的丝丝缕缕的哀伤就好像散了许多。 “饿了吗?”傅西棠问。 许白摇头,“今天拍的食品广告,吃了好多巧克力。要是姚导看到了,肯定又得喊我减肥。傅先生呢?那个东西……有下落了吗?” “有了,就在这湖里。” 湖里?难怪呢。 许白心里松了口气,甚至有点开心,立刻说:“这要是在水里,那就是我的主场,我帮你找。” 浪里白条说干就干,当即站起来就要去探一探水深。 傅西棠忙拉住他的手,让他继续坐着,说:“不急。” 许白不解地看着他。阿烟跟他说过,傅西棠之所以出国,就是为了找寻散落各地的钥匙碎片。他们先是在国内找了很多年,离开故土时,是1960年。那么多年的努力、奔波,都过去了,希望就在眼前,傅西棠却好像一点都不急切。 傅西棠看出了他的疑惑,说:“这大概就跟近乡情怯是一个道理。” 说话时,傅西棠握着许白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他握得不紧,却很坚定。那些迟疑、忐忑,都被揉进了细长的掌纹里,慢慢被两人的体温蒸发。 许白只能默默陪着,说不出任何宽慰的话来。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能给这个男人许任何多余的希望。 那是残忍。 他想傅先生需要的,就只是陪伴而已。 良久,傅西棠终于又开口道:“当年,北海就是在这里落了水。那时候他的病症已经很严重了,只记得我一个人。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偷偷从家里跑了出去,不知怎么的,就掉进了水里。” 闻言,许白的心一紧,“后来呢?” “没了。”人没了,属于那朵花的故事也断了。 他落进月夜的湖里,身体在慢慢坠落的过程中,变回了花的模样。 花朵彻底枯萎了,一片片花瓣掉下来,散落在阴冷的、满是淤泥的湖底,再也无迹可寻。 只有那一颗花种,落进了那个被藏在湖底的巨大如宝船一般的金色笼子里。静静地等待着,故人的到来。 傅西棠平静和缓地说着,右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吊坠放在许白的手心,说:“这就是那个笼子。” 许白仔细看去,只见那金色的小巧的吊坠,果然是一艘宝船的模样。而它的背后,有一个细小的钥匙孔。 北海先生的花种,就在这里面吗? 。 第48章 湖中 傅西棠最后悔的,莫过于那次离家。他只是离开一天而已,去另一个城市为北海求药,可是当他紧赶慢赶地回到家时,人已经没了。 他找遍了整个北海湖,却只找到那么一根吊坠。 湖里的鲛人,他的北海,都不在了。 许白拿起那根吊坠,手指摸着那个钥匙孔,问:“这个不能直接打开吗?” 傅先生那么厉害,商四更厉害,难道连他们都无法打开这个吊坠么?若能把花种取出,他们都不会在意这个吊坠的损坏才对。 傅西棠摇头,说:“制作这个笼子的,叫柳七,素有鬼匠之称。他的法力远不如我,可制作法器的技艺却与我不相伯仲。甚至在某些机巧方面,要胜过我。他做的这个笼子,上面留有他自己的法力印记。一旦有人企图用蛮力打开,便会自毁。” 傅西棠不是没想过直接将吊坠打开,为此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办法。可柳七留的后手太绝了,根本没给别人留任何一点转圜的余地。 “那这个柳七呢?” “据说他最后想造一个能穿越时空的法器,特地去不周山取材,可是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不周山?许白想起《芝麻图鉴》上记载的内容,问:“他是想去找那块陨石吗?” 傅西棠说:“也许是吧。” “四爷不就能穿越时空?”许白疑惑。 “那是书中的世界,而且只能回到过去,并不能窥见未来。” 许白顿时了然。他其实心里一直在想,商四已经苏醒了将近十年了,若早点请他帮忙,或许碎片早就凑齐。现在想想,商四穿越书中回到过去也是有诸多限制的,若是碎片流落国外,他总不能跑到外文书里去。 语言不通啊。 许白的目光又转回吊坠上,“之前阿烟说,北海湖底有一个大船一样的笼子,里面关着世上最后一个鲛人,那个鲛人……跟北海先生也有关系吗?” 许白直觉北海先生的受伤,就与这个笼子、那个鲛人有关。 “嗯。”傅西棠轻声应着,过了很久,才又继续说道:“那个鲛人,是别人豢养在水底的玩物。她的主人你也见过,就是那日在书中你见到的与我打斗的那个男人。” 闻言,许白有些惊讶。因为他见到的那个男人分明就是一只法力深厚的妖怪,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满清贵族。 傅西棠便又继续解释道:“他并不是妖怪,只是有些歪门邪道,吞噬了许多妖力。变得人不人,妖不妖。” 许白咋舌,作为一个人类,能吞噬妖力到与傅西棠抗衡的地步,那得有多厉害。但正如商四所言,这都是过去式了,那人也早已被傅西棠所杀。 这时,傅西棠的大拇指抚摸着许白的掌心,幽深的目光看着他,问:“我杀过人,你怕吗?” 许白专注地回视着他,答非所问:“他有那样多的妖力,足以让我错认他的身份,可见他杀了许许多多的妖怪,对吗?” 两人对视间,晚风低吟。 傅西棠蓦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家的小男友,心思通透得根本不需要他来问这种问题。 “走吧。”傅西棠牵着许白的手站起来,说:“太晚了,该去吃饭了。” 许白这会儿也不问他为什么不快一点找到碎片,两人慢慢地走出公园,沿街去寻找藏在街头巷尾的美食馆子。反正这会儿也来不及回去做饭了,不如趁这机会来一次说走就走的约会。 许白爱吃,但是工作忙,根本没有时间寻觅美食。但好在他还有一个吃货助理,虽然他同样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吃,可浏览过网上不知多少美食贴。 于是刚回到家的姜生,就收到了许白的信息,言辞之激烈生平仅见。 克斯维尔的明天:北海公园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发过来。 克斯维尔的明天:快! 克斯维尔的明天:下个月涨工资了!!! 姜生看到“涨工资”三个字,立刻大爆手速发过去好几个地址,顺带介绍了每一家的推荐菜肴。 然而等他问下个月能涨多少工资时,许白是这样回答他的——约会中,勿扰。 姜生怒吃一吨狗粮,并悲愤地表示接下来三个小时他将不理许白了。当然,事实是许白忙着为傅先生服务,压根就没想起他来。 傅西棠能感受到许白的用心,他在尽可能地让自己开心起来。他们牵着手像普通情侣一样走在大街上,有的时候许白太过专注于跟他说话,甚至都忘了自己脸上的障眼法快失效了。 “等等。”挂着彩灯的景观树下,傅西棠抬手拨了拨许白被风吹乱了的头发。法力在他的掌心流转,只一瞬,便又重新将他的真容遮住。 许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障眼法失效了,摸摸鼻子,余光却又瞥见旁边的烧烤摊子。 “傅先生,不如我们吃这个吧。”许白提议道。 傅西棠并无不可,于是两人就在这人来人往的烧烤摊上坐下,完美地融入了形形色色的人群里。 许白也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思。 他想用掌心的温度温暖傅西棠,想用人间的烟火气把他缠绕,让他在这里扎根,离自己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此时此刻,月色正浓,烧烤摊上烟雾缭绕。月光与烟雾共同融在夜色里,将男男女女的脸都遮得朦胧。 他看着坐在其中的傅西棠,心中很快下了一个决定。 翌日,许白六点多就出了门,继续昨天的拍摄。 傅西棠留在家里,准备做一个探测器寻找碎片。北海湖太大了,碎片又那么小,即便知道当年的落点,它也不一定还在原地。 当初傅西棠寻找花种时,便找了整整七日,才找到了那个吊坠,在吊坠上感应到一丝微弱的花种的气息。 如今,渴望的终点就在前方,只差临门一脚。门内是失望还是希望,谁都不知道。 所以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放缓脚步,坚定而踏实地往前走。 可是很快,他的计划就被打乱了,因为叶远心过来邀功,说他这几天让朱子毅给许白腾出了许多空余时间来,希望舅老爷能度过愉快的时光。 可是这几天许白明明早出晚归,每天不到太阳下山绝不会回家。傅西棠专注于制作探测器,于是每天让阿烟陪着他,再一起回家。 难道是他疏忽了什么吗? 傅西棠不由望向窗外,此刻又是一个日落,而许白刚刚发消息给他,说今晚又不回来吃饭了。他微微蹙眉,一时想不到许白和阿烟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给许白发信息,却是阿烟回过来,说还在饭局。 忽然,他的余光瞥见桌上的探测器零件,脑中闪过一个猜测。 下一秒,傅西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书房中,如一阵风,在暮色中远去。 从北街到北海,跨越了小半个北京,但这对于傅西棠来说,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暮色中的北海,仍如那一日一样,静谧安好。游人大多已离去了,但公园里还是有三三两两的人踏着夕阳散步。 他们看到傅西棠从面前走过,还好奇地看过去,暗想着这是哪里来的长得那么好看的人。 湖面,却在此时传来了无人注意到的轻微的波动。 浪里白条要吓死了,一个激灵就躲到了荷叶下边,而后小心翼翼地从三片荷叶相连的缝隙中,探出一个头来。 他现在是原形状态,可不能被傅西棠发现。 傅先生出现在湖畔,他不会是已经发现了吧? 许白这样想着,忽然有点犯怂。这几天他紧赶慢赶地每天都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忙完工作,然后就跑到这湖里来,不断地寻找碎片的下落。 为了瞒住傅西棠,他还串通了阿烟。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找到碎片,给傅西棠一个惊喜。这样,或许就能免去他在寻找过程的忐忑和不安,让他直接得到满意的结果,心里轻松一些。 于是许白一遍又一遍地在湖底找着,不知疲倦,不知停歇。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已经找了三几天了,都没成果。 傅西棠法力无边,不知何时就会发现端倪,于是许白不敢在湖里多呆,打算游得远一点就上岸,然后迅速穿好衣服跑路。 他小心翼翼地游啊游,游一段就探出头来瞄一眼傅西棠。确认傅西棠在往他的反方向走,这才放心地继续往前游。 前边是游船停靠的码头,船多,正好能掩护他。上岸之后他还得尽快通知去买晚饭的阿烟,省得他被傅先生逮住,把自己也给暴露出来。 感谢多年来躲避狗仔获得的宝贵经验,让许白此刻还保持着头脑的绝对清醒,思路顺畅极了。他一边规划着逃跑路线,一边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准备登陆。 他很自信,傅先生离他那么远呢,一定不会发现的。 结果他刚一露头,头顶便罩下一片阴影。他霍然抬头,一双大大的蛇眼等着来人——傅先生!!! 浪里白条一个猛子又扎入水面,逃得非常之快。然而湖中的水草忽然开始疯长,极其灵敏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傅西棠清冷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许白,回来。” 许白在水里,隔着水面望着傅西棠,郁闷地吐了一个泡泡。良久,他做足了心理建设,这才游回岸边,化回人形冒出一个头来。 “傅先生。”水珠顺着许白的眉骨不断落下,一头黑发湿漉漉的贴在鬓边,就连那双眼睛看起来也氤氲着一层水汽。 也许是因为许白打小生活在水里的缘故,尽管已经在湖里泡了大半天,他的脸色却不如普通人那样泛白,唇色也依然红润。 可傅西棠的心里,仍然荡漾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些从许白身上低落的水滴,仿佛落进了他的心海,一滴一滴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不由单膝跪地在岸边,伸手抚摸着许白的脸庞,望着他,却又迟迟没有言语。 许白因为先前化了形没穿衣服,所以此刻只敢露个上半身,双手趴在码头沿岸的木板上,仰着头回视着傅西棠。他又怕傅西棠生气,于是讨好地笑了笑,“傅先生,我这也是好久没有游泳了,从前我在西湖的时候,我……唔!” 傅西棠低头吻住他的嘴。烂漫的夕阳下,岸上的先生和水中的小妖,交换了一个如春风拂花开一般的吻。 。 第49章 湖畔 许白最后还是化回原形,被傅西棠从水中捧了出来。可他已经是条成年蛇,本体已经挺大了,不能缠在傅先生手臂上撒娇了。 于是他甩了甩尾巴就从傅西棠手上挣脱,一条蛇在前头游得飞快。 他还光着身子呐! 傅西棠莞尔,跟着他跑到一处灌木丛生的僻静角落里。那儿有棵大树,许白就躲到树后变成人形,一边找出藏在这里的衣服,一边从树后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头来,叮嘱道:“傅先生你可得替我看好啊。” 万一被别人瞧见,那他的一世英名可就不保了。第二天的头版头条,不,今晚的网络热点就会变成《震惊!当红影帝竟然在夜晚的公园做这样的事……》 傅西棠背靠在树上,反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许白又嘟哝了一句,觉得傅西棠总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不过晚风一吹,身上凉飕飕的,他哪还管得上想东想西,连忙用事先准备的毛巾擦干水,再把裤子给套上。 穿好了裤子,他又拿起一件t恤准备往身上套。可是他刚把手伸进衣服里,傅西棠忽然一步跨到树后,将他一把推到树上压住。 许白瞪大了眼睛,不知道傅西棠要在这夜色降临的公园的无人角落里对他做什么事——我告诉你,你这样我是很有可能会屈服的。 傅西棠仍把手垫在许白背上,以免他的背被粗糙的树皮蹭伤,另一只手却抵在唇上,“嘘,有人来了。” 许白登时警惕,就这样被傅西棠圈在他与树中间,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被路人发现树后的男影帝的奸情。 隐约的脚步声,在树后那条僻静的鹅卵石小路上响起。一男一女的谈笑声由远及近,期间还伴随着两人的打闹,听起来,像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小情侣。 许白更加不敢动了,虽说他能用障眼法遮住自己的脸,可他衣服还没穿好呢,要是被人撞见,仍然很糗很尴尬。 前几天就没碰到这样的事,傅先生一来,就有了。 于是许白看着傅西棠的眼神就带上了一丝幽怨,偏偏两人靠得极近,呼吸可闻,于是这抹幽怨在傅西棠的注视下,慢慢就变了味道。 许白的耳朵又开始红,全身的细胞和神经都被傅西棠身上的气息吸引着,以至于连那对小情侣的脚步声都快听不到了。 而就在这时,傅西棠忽然按着他的后脑,把他把头埋在自己的肩上。 许白不明所以,正疑惑着,就听那对小情侣中的女人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你看,那边好像有人呢……” “你别看,这乌漆抹黑地躲在这里,肯定在干那种事,啧啧……” “呀,你别说出来啊!” “哈哈哈快走、快走吧。” 两人笑着走远了,许白的耳朵也红得像点了朱砂。 傅西棠的手却不老实起来,仿佛要坐实那对小情侣口中的事情,手指捏着许白发烫的耳垂,低头将他压在树上亲吻。 可怜许白手里的那件t恤都快被他揉成一团了,到现在也没穿上去。 许白被撩起了火,也不敢羞耻不羞耻了,伸手揽住傅西棠的脖子,爱咋咋地。 只是傅西棠的这个吻不同以往,以往他总是有些克制的。可这一次,汹涌的情意却像海浪一般扑向许白,他的动作带着一丝急切、和一丝隐约的疯狂。 然而这一切迷乱都像潮水,来的快,退得也快。 傅西棠忽然放开许白,只与他额头相抵,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许白疑惑地睁眼看着他,身子动了动,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处火热。他整个人都有点僵住,耳朵红彤彤,支吾着没说话。 傅西棠便笑了,轻笑声像晚风里低吟的歌谣,“怎么,我对你有念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别说话啊,傅先生。”你再说,我也要忍不住了。 “好,我不说了。”傅西棠嘴上哄着,右手却仍捏着许白的耳朵把玩。 许白被他撩拨得真的要起火了,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挑眉:“要不我们现在就回去?” 傅西棠却忽然道:“阿烟来了。” 得,该起的不该起的火,都消下去了。 许白赶紧穿好衣服,跟傅西棠大大方方从树后走了出去。 可怜的阿烟还在沿着湖畔不停地找许白,喊了半天都没见着人,他心里着急死了。这事儿原本就是瞒着先生来做的,要是许白出个什么事,先生肯定得把他活剐了。 结果,他刚转个身,就看到许白跟他家先生肩并肩沿着小路从僻静处走出来。像两个刚吃过晚饭出来散步,浓情蜜意的小情侣。 阿烟:“……” 说好的瞒着先生呢,掌中宝你这样是不道德的我跟你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嘴唇都有点肿了! “阿烟。”傅西棠冷冷地叫了他一声。 “先生。”阿烟一秒变狗腿,拎着晚饭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笑说:“先生你怎么来啦。” “如果我不来,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嘿嘿……”阿烟只能傻笑。 他还能怎么做?他能当着许白的面跟先生告他的黑状吗? 不。 掌中宝是个有心机的掌中宝,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睡觉都要睡五层软床垫的豌豆宝了。 “先生我错了,我不该瞒你的。”阿烟眨巴眨巴眼睛,脸上的每一颗小雀斑都透着真诚。 傅西棠没说话,气氛冷到肃杀。 许白摸摸鼻子,走过去把阿烟手里的晚饭接过来,转头对傅西棠说:“傅先生,不如我们先吃晚饭吧,我都饿了。” 阿烟深深地看了一眼许白:算你还有点良心,掌中宝,不愧是我为主人选中的伴侣。 当然,在这件事上,傅西棠也不可能惩罚阿烟。 他扫了一眼许白手中拿着的便利店买来的便当,说:“回家吧,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别啊,不吃浪费。”许白拉着傅西棠在湖畔长椅上坐下,拿出便当来看了看,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看,荤素搭配,摆得还挺好看的,比我剧组里的伙食好多了。” 说罢,许白又顺道拍个马屁,“当然,这个肯定比不上傅先生你的手艺。” 傅西棠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看这便当都冷了,于是他就把便当拿起来放到掌心。 许白也没见他做什么,便当就开始冒热气,不一会儿就有香味飘出来。 “这还能加热?”许白惊喜。 “只是一个小法术,以前常在各地游历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傅西棠从西装口袋里拿出帕子垫在发烫的便当盒下,这才递给许白。 许白尝了一口,满意地眯起了眼。 这几天他吃的都是这种便当,谈不上难吃,也不能算多好吃。可是今天的不一样,可见食物的美味程度跟人的心情成正比。 傅西棠也拿了一个,陪着他慢慢吃着。 只有阿烟,独立站在晚风中的北海湖畔,看着那原本应该有他一份的便当,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留下了泪水。 太好了! 今天不用陪许白吃便当,先生也没让他去吃草。 麻辣烫,我来了! 阿烟一溜烟跑了,留许白和傅西棠继续坐在湖边吃便当。 等到吃饱喝足,许白拿手帕擦了擦嘴,望着湖面,犹豫了很久才开口,说:“要不我们去看电影?这几天四海有一部投资的新电影上映,据说反响还不错。” 这话题转得着实有些生硬。 但是,有关于碎片的事情,许白不说,傅西棠也能懂。如果他找到了,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交给他。现在他不说,就意味着碎片还没找到。 傅西棠摇摇头,反问:“这几天累吗?” 许白也摇头,用轻松的口吻说:“从前我能一口气游整个西湖,傅先生你信不信?” “信。”傅西棠又问:“你以前说,小时候住在湖里?” “是啊,我老爹管得特别严。他说做人不能忘本,做妖也不能忘本,得时刻记着你是个妖怪,才能更好地在人类世界里生活。所以我一生下来,他就带着我妈还有我离开人类的房子,住进湖里,当了好几年纯粹的蛇。直到我能化形了,他才带我回到岸上,让我学做人。” 傅西棠听了,说:“他是个好爸爸。” “是啊,就是人古板了点儿,像个老学究。我刚开始说要当演员的时候,他还气了好久呢。”许白说着,唇边自然而然地带着一抹笑意。忽然,他又想到——如果他爹是老学究,那傅先生又是什么呢? 傅先生比他爹……老啊! 以后他带傅先生回家该怎么解释?他爹该不会拿砚台打人吧。 可是仔细想想,妖怪的寿数都比较长,应该也不大在意年龄的差距? 傅西棠见许白又开始神游,忍不住去探寻他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可许白的脑回路,有时就是那么难以捉摸。难以捉摸就代表着未知,未知就代表着趣味,反正他总能给你带来惊喜。 这样想着,傅西棠干脆不去猜了。 “走吧。”傅西棠说。 许白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忍不住说:“现在还早呢。” 傅西棠:“听话。” 许白:“哦。” 许白跟着傅西棠沿着湖畔往出口走,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向湖面。他知道傅西棠不提,是不想他再为碎片的事情劳累,他的心情都在之前的那两个吻里,准确地传达给了许白。 可许白就是……想为傅先生、想为北海先生做点什么。 这大约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傅先生。”许白忽然停下来。 傅西棠回头,就听他问:“明天我还能来吗?” 昏黄的暮色下,许白穿着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面带微笑看着他。 说实话,这么多年,傅西棠奔波在世界各地,遇到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可没有一个人能像许白这样,让他感受到最纯粹的悸动。 或许是他从前根本无暇停下来欣赏路边的风景,又或许是他遇到的那些人里,没有一个能这样恰到好处的熨贴他的心。 许多人说着“我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可是爱有的时候太沉重了,沉重到风尘仆仆的他,背不起那么重的行囊。 只是没想到当他想落叶归根的时候,还会遇到一个人,笑着说——我帮你分担一点吧。 “好。”傅西棠听到自己这样回答,于是他又加了一句,“我跟你一起来。” 无论结果是什么,他想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然而这时,前边忽然传来一道调侃的声音。 许白和傅西棠齐齐望去,就见商四倚在前边的枫树下,身边还站着陆知非。陆知非微笑着向他们点头示意,商四则抱臂问:“需要帮忙吗?” 话音落下,从四面八方各个角落里,陆陆续续走出来许多人。有一贯风流倜傥的白藤,漂亮的胡三小姐和她的已婚醋男,还有许许多多许白见过的、没见过的人。 “傅先生,让我们也一起帮忙吧。”一个中年男人走到近前来,看着傅西棠的眼神有点激动。 “是啊傅先生,从前都是您帮我们,让我们也帮您一次吧。”陆陆续续的人,或者说是陆陆续续的妖,都聚集起来,共同站在风中的湖畔。 。 第50章 图腾 其实商四一直在关注北海湖的动静,等待最后的结果。他不会干涉傅西棠的决定,但后来许白来找了他,询问碎片的具体情况。 于是商四知道,最后的结果快出现了。 其实还有许许多多的妖怪,自打傅西棠回国起,便一直关注着他。他们克制着不去打扰傅先生的生活,但是都等待着这样的一个机会,能够站出来做点什么。 于是当小影妖们把北海湖的消息传播开来的时候,他们就来了。 他们不是没想过像许白那样直接去找,可是商四阻止了他们,并把他们隔绝在公园外。于是他们只好每天看着那只小蛇妖来来去去,渐渐的,那些一开始看不上他的妖怪,改了想法。 这是傅先生选中的妖么,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现在傅先生来了,商四的禁制解除,于是大家就都到了。湖畔处,三三两两地一共聚了大约十七八个妖怪,所有妖的气息加起来,大概能掀翻整个北海湖。 这还是不算上商四和傅西棠的前提下。 傅西棠久久没有说话,于是大家都有些紧张起来。怕他仍如从前那样,把许多事都自己扛。 只有许白能从交握的手里,感觉到傅西棠心底的一丝颤动。 于是他也没说话,他在等,等傅西棠自己开口。 良久,当其他妖怪们都开始心慌,想要再次开口劝说的时候,傅西棠终于开口了。他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一张张脸,把他们与往日的人一个个对应起来,而后微微颔首,像一个古老的绅士一般,说:“多谢了。” “不谢不谢,傅先生,这能算什么呀!”妖怪们激动极了,仿佛得傅西棠一句夸奖、一句感谢,就是什么天大的喜事。 “是啊!我们现在就帮你找去!” 妖怪们没多做停留,你拍我我拍你,这就要跳下水去。 “都站住。”商四没好气地喊了一声,“你们这一个个赶鸭子似的去跳湖,是怕不够显眼吗?” 妖怪们愣住,往四周瞧了瞧——果然,夜色已深,但公园里不是没有散步的人群。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这会儿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 胡桃便站出来,笑盈盈地说:“那不是在等四爷出手么?” 祛黎酷酷地站在胡桃后面为太太打call,太太指东,他绝不往西。葫芦娃们则被无情地留在了家里,不准出来捣乱。 商四面对胡桃这样知情识趣的美人,还是很宽容的。当然,陆知非面前,他可不敢有一星半点的孟浪。 只见他稍稍站直了身子,五指间冒出黑色的法力,只轻轻一挥手,整个世界便从他的指尖开始变色。 那是毫无杂色的墨色世界,所有的景物都被剥夺了原来的色彩,变成了纯正的黑白。 周围的游人也不见了,甚至连星空也被遮挡,只剩下一轮弯月,在氤氲的黑雾中投下一片皎洁月华。 “好了,去找吧。”商四挥挥手,妖怪们便都散了。 胡桃也带着祛黎走到另一边,很快,随着一声声扑通的入水声,湖畔只剩下了傅西棠和许白。 “傅先生,我也去吧。”许白跃跃欲试。 傅西棠没说话,却是商四说道:“你就坐下吧,那么多妖在找,还缺你一个?看着你家先生,别让他到处乱跑。” 闻言,许白转头看傅西棠,傅西棠冲他点了点头。 于是许白便只好摸摸鼻子,重新在长椅上坐下。他和陆知非,一左一右坐着,傅西棠和商四就分别站在他们身边,说着话。 “你去星君的塔里找过了?”商四问。 “刚出事那会就找过了,可我没在塔里见到北海。”傅西棠答。 商四点点头,又站了一会儿,便拉起陆知非的手说:“走,圆圆,我带你去游湖。” 陆知非跟着站起来,回头礼貌地跟许白说了声再见。 许白挥挥手,目送着两人慢慢走远。他们到了刚才许白上岸的那个码头,商四把陆知非扶上船,他便站到船头上,船无风自行,在一片黑白色的背景里,慢悠悠地往湖心去。 “星君的塔是什么地方?”许白看着在他身旁坐下的傅西棠,问。 “那是鬼魂归去的地方。去到那里的魂魄,都有执念未消。我没在那里见到北海,要么,是他心中没有一丝执念,死后便立刻投胎。要么,他还存在于这世上的某个角落,继续游荡。”傅西棠说。 许白听得惊讶,原来传说中的往生塔真的存在。傅先生果然是傅先生,神通广大。 他复又看着湖中的妖怪们,问:“傅先生,这些妖都是北街一带的吗?” 许白住在北街,从许许多多的小妖怪还有阿烟、胡三小姐口中,听到了许多有关于那位“北街傅先生”的故事。或许是时代的烙印太深了,那些故事里的傅先生,与现在很像,又不像。 他想象着那个坐在梨园中,被重重纱帘遮住面容的傅先生,他还穿着月白的长衫,光滑的缎面上绣着精致的暗纹。 戏开场了,他用折扇挑开纱帘向戏台望去,眼镜上垂下的金色链子便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荡着。 据阿烟说,先生与商四的友情就是在这戏园子里结下的,就是所谓的票友。 今日的北街,除了那些被时光眷恋的老房子,再寻不到一丝当年的痕迹。而许白越是听他们讲,越是会回想起初见那次,傅西棠穿过铁门,站在北街10号的小楼前的那个眼神。 这时,傅西棠一句话拉回了许白的游思,他说:“我好像还没有详细跟你说过,北海的事。” “嗯。”许白认真听着。 “四九城是一座大阵,大阵的守护者就是商四。那些年连年战乱,大阵不稳,商四为了稳固阵心,迫不得已把自己填了进去,因此陷入沉睡。后来,六爷又去了昆仑山赴约。” “六爷?”许白似乎从未听说过。 “他就是你曾提到过的,那条死在昆仑山上的龙。” 或者说,他是世界上最后一条龙。 那时的战乱,并不仅仅局限于人类世界。在妖界,绝大部分妖遵循的仍然是江湖规矩,于是便有了那一场惨烈的约战。 约战的地点就在昆仑山,传说中的万祖之山。 可对于一贯唯我独尊的大妖们来说,他们心中并没有多少捐躯赴国难的大义。 “六爷是独自去的昆仑山,在晚上,悄无声息的就走了。我本该留下来护着北海,但我也怕六爷出事,于是第二天,我也去了昆仑。” 傅西棠抵达昆仑的时候,大战已经开始了。像他一样追随着六爷脚步而来的妖,其实也并不在少数。 有一直跟随在商四身边的那个吴羌羌。 有那只来自都广之野的凤凰。 还有一些妖,傅西棠记得他们的脸,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因为他们最终都死在终岁寒冷的昆仑山顶,万年不化的积雪掩埋了他们的尸体,从那以后百余年,世间再无人知晓他们来自何处,叫什么名字。 傅西棠一直与六爷并肩作战,直到最后一天,巨大的太阳落下雪山,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一片赤红。 大战即将落下帷幕,傅西棠拉住了他,想要将他带回北平。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凭借北海的能力,一定可以将他救下来。 然而那个男人站在大雪崩落的斜坡上,回头对傅西棠说:“我不能走,西棠。” “都说人妖殊途,可我是一条龙。” “我是一条龙啊,西棠。” “我是他们的图腾。” “可以战死,但不能苟活。” 于是他挣脱傅西棠的手,在漫天的风雪中,化作巨龙,向着前方的那片赤红撞了过去。冰雪迸溅开来,打在旁人的脸上,刮得人生疼。 傅西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那个巨大的身躯发出了最后一声震彻人心的龙吟,然后伴着那颗巨大的红日,坠落在山顶。 大地震颤着,还活着的吴羌羌,向着山顶奔过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可是那座山太高了,太长了,巨大的龙尸横亘在山脉上,绵延数十里。 许多年后,巨龙只剩下了白骨。当那趟北国专列在人间与妖界穿梭着,走过无数的风景抵达昆仑山脉时,妖怪们便能透过车窗,看到山顶的巨龙。 他在那儿。 他一直就在那儿。 许白听着,心中酸涩得说不出话来。好像只要张张嘴,眼睛就要代替嘴巴,掉下眼泪来,眼泪大概是人心最真诚的诉说。 隔了好久,他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犹豫地往下问:“后来呢?” “后来我带着吴羌羌赶回北京,可是北海已经出事了。” 商四沉睡,六爷赴约,就连傅西棠也离开了,城中没了他们坐镇,什么妖魔鬼怪都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傅西棠临走前布下了结界,吩咐阿烟和爬山虎兄弟俩,轻易不能开门。因为傅北海虽然跟他是孪生兄弟,但他的能力在于治病疗伤,并不在打斗。 可是傅西棠低估了城中的混乱程度,也忘了,北海是一个怎样心善的妖怪。 失去了傅西棠坐镇的北街,同样是一片混乱,无数妖怪走投无路,纷纷前来求傅家庇佑。甚至有许多别区的妖怪、知晓傅西棠大名的人类,同样来到了北街10号的门前。 每一天,都有无数人在门外哀求。 阿烟拦不住,爬山虎兄弟也拦不住,傅北海最终还是打开了那扇门,收容了那些走投无路的妖怪。 他不遗余力地为他们治疗,给他们地方栖身,所有人都感谢他。 “可是,他开了门,破了我留下的禁制。他救得了别人,在真正的敌人到来时,却救不了自己。”傅西棠的声音低沉,没有浓重的悲伤,也没有哽咽,他看起来,只是平静地诉说着一个听起来不是那么愉快的故事。 “那个时候城中都在传,我跟六爷都回不去了。那个鲛人的主人,就趁着这个时候,找到了北海。” 许白听得心里发紧,“他跟北海先生有过节?” “鲛人被困湖底,整夜在笼中唱歌,希望有人能去救她。阿烟没有听到,我也没有听到,只有北海他听到了。” 傅西棠说着,最后又缓缓说道:“或许这就是他的劫数。” 而时至今日,当初被他救下的那些妖怪,有许多都活了下来。他们最终熬过了所有的苦难,不约而同地来到这北海湖畔,寻找那最后一片遗落的碎片。 。 第51章 结果 虽然有许多妖怪来帮忙,但寻找碎片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因为那最后一块碎片实在是太小了,它几乎是所有碎片中最小的一块。它也许卡在哪个石头缝里,也许已经陷进了淤泥的深处,甚至也可能被哪条鱼吞进了肚子里。 妖怪们法力强大,纵然能厉害到填了这北海湖,可拿这一个小小碎片也没有办法。 但即便是一时间无法找到,只要看着这众志成城的场景,心里多少是个安慰。 至少,北海先生当年的付出是有价值的。 等候的过程中,许白收到了顾知发来的信息,他已经决定离开百达,签约四海了。这是他深思熟虑以后做出的结果,也意味着他的人生即将翻开新的篇章。 他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许白分享,许白又转头与傅西棠分享,希望这个“新的开始”能为他带来好兆头。 远处,黑色的天空和泛白的湖在地平线上交汇,一艘小木船便在那交汇处慢慢地划过。商四坐在船头听陆知非将他小时候的故事,一边把手垂在船外,掌心喷薄而出的黑色法力钻入平静的湖面,在湖底刮起飓风。 小船继续慢悠悠地向前航行,飓风刮过之处,湖底被掘地三尺,任何一块细小的石子都不能逃过。 “走吧。”傅西棠忽然站起来。 “嗯?我们先回去吗?”许白不明所以。 傅西棠:“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找到,商四一个人就够了,或许我还是得回去把探测器完成。” 许白点头,这也有道理,双管齐下么。 “可总得跟他们说一声吧,四爷和祛黎都还在湖中央,要不我们等他们回来?”许白说。 闻言,傅西棠淡定地拿出了手机。 许白:“……” 他这个现代妖倒是忘了,还有手机这么便捷的东西。 于是傅西棠跟商四打了个电话,约定明天傍晚继续在这里碰头。当然,如果他们今天晚上就能找到碎片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傅西棠和许白先行离开,在公园外,碰到了蹲在路边邮筒旁的阿烟。孤独的阿烟,寂寞的阿烟,手里拿着根串串,整个人还没有一个邮筒大。 许白再次:“……” 商四开结界,把吃了麻辣烫归来的阿烟,给隔绝在外头了。 回去之后,许白就陪着傅西棠在书房里做探测器,他虽然帮不上什么忙,可陪伴还是可以的。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商四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可见碎片还是没有找到。 许白汲着拖鞋啪嗒啪嗒跑到楼下,开火煮面。作为一个只会吃不会做的人,许白只要进了厨房,就相当于三级残障。 但他可以煮泡面,仅限于泡面,换成挂面就不行,除非你想吃面糊糊。 虽然请傅先生吃泡面有点不大上档次,但许白自诩有大把的爱心放在里面,还配了两个溏心鸡蛋,傅先生一定会感动的。 傅西棠见他只端了一碗面,依稀记起他对泡面的热爱,问:“你不吃?” 许白摇摇头,把面放到桌上,而后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傅西棠,说:“你给我吃一口,好不好?” “导演又让你减肥?” “哪有,我那只是虚胖、水肿。我可是条水蛇。” 这个解释没毛病,非常合理。 最后许白吃了半碗面加一个鸡蛋,说是继续陪傅西棠做探测器,可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他连续奔波了好几天,刚才又吃了点东西,困意上涌,实在有点撑不住。 傅西棠停下手头的工作看着他,却没有把他叫醒。直到许白彻底睡过去,整个人往旁边歪倒,他才及时伸手把人捞进怀里。 许白趴在了他的胸膛上,没醒。 傅西棠便就这样抱着他,隔了许久才把人送回房间里。 窗边有清风,柔和的月光洒在许白熟睡的侧脸上,他似乎在做梦,眉头微蹙。傅西棠帮他掖好被角,伸手抚平他的眉心,心底一片平静。 转头望去,屋外的满月树又比昨日高了些许。 等到他们找到了北海的花种,就把他种在满月树旁,傅西棠想。从今以后一年又一年,春生雨露、夏有繁花,他们始终都会在一起。 这是一个和平的年代,该醒来的都醒来了,该回来的也都该回来了。 翌日,许白仍如往常一般出去工作。今天他要去录一个弘扬传统技艺的公益短片,参演的人包括他在内足有十来个人,每人只有几句话的戏份。所以如果顺利的话,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了。 朱子毅还是很为许白着想的,这段时间接的工作都在北京,避免他到处跑,顾不上傅先生。 十几个人的公益短片,分了好几天好几个批次来拍摄。跟许白一起搭戏的是一位艺术界的老前辈,许白已经去得挺早了,没想到对方比他还早。 老前辈没什么架子,但是脾气很固执。他跟许白要拍的东西是皮影戏,于是他提早几个小时来,已经在那儿鼓捣了好久。 许白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就把许白拉过去一起学。工作人员连忙跟他解释,许白妆还没有化,老爷子便不太高兴了。 许白连忙摆摆手,“不碍事,我化妆很快的,反正现在还早,我先学着。” “这才对嘛,来来来,我教你。”老前辈抓着许白的手,瞪了那些人一眼,就把许白带到角落里继续鼓捣去了。 于是一老一小坐在角落的小马扎上,为了一段最多不过十几秒的镜头,愣是一坐就是两个钟头。 “我跟你说你这样不对,你这娃娃怎么手那么笨呢。”这是老前辈第十八次埋汰许白,可他自己也是个半吊子,还是照着网上学的。 许白看破不说破,又演示了一遍,才换来对方一个满意的点头。他拍拍许白的肩,说:“年轻人就要脚踏实地的,你要推广什么东西,得自己先足够了解嘛。” “是。”许白点头,余光扫到老前辈的孙子兼助理,友好地笑了笑。 大孙子都快愁死了,这老爷子在家里爱说教也就算了,出来还这样。幸亏许白看起来并不介意,不然又得闹妖蛾子。 许白倒觉得这样挺好,只是原本预定两三个小时的拍摄时间被拉长了许多,他最后妆也没化,征求导演意见后,直接素颜上镜。 老前辈很开心,直夸许白有前途,让他哭笑不得。 拍完短片,竟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许白给傅西棠发了一个信息,直接往北海公园去。说是一会儿就到,可首都的交通磨得人没脾气,许白到的时候,已经过四点了。 傅西棠说他已经到了,还在那个湖边长椅处等他。 许白便又给自己使了个障眼法,穿过如织的人群,脚步微快地往那里走。 可是许白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落水声,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惊呼声中,许白连忙回头去看,就见水里有个小姑娘在扑棱。周围的人焦急得很,一个大约是小姑娘家长的女人已经哭出了声,被人拦着才没跟着跳下去。 热心市民赶紧组织救援,许白见已经有人下水了,便没有插手。 然而就在这时,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人群互相挤压着,把许白身边的一个老爷子都差点挤到水里去。 许白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他,却没想到老爷子没事,反倒是他脚下一个不稳,被人给挤到了水里。 这可丢脸丢大发了。 “扑通!”许白重重摔进湖里,整个人都没入湖面,不过他还谨记着这是在人前,不能变回真身。于是他赶紧浮出水面,可入目的风景已经变成了黑白。 什么哭喊声,落水的小姑娘、围观的人群,都不见了。 身后,传来商四的声音,“你赶得可真巧。” 许白霍然回头,就见一艘小船悠悠行来,傅西棠坐在船尾,对他伸出了手,“上来。” 许白被他拉上去,还不忘问:“刚才那小姑娘呢?” “当然是救起来了。”商四坐在船头,手里还抓着一把瓜子,像一位看戏的大老爷。 许白礼貌地笑笑,怕弄湿傅西棠的衣服,干脆就在他脚边坐下来,趴着船舷又往水里望了一眼,说:“怎么就忽然落水了?” “她看见妖怪了。”傅西棠解释。 原来如此,有些小孩子心灵纯净,眼睛清澈,确实是可以看见妖怪的。难怪傅先生和商四要把寻找碎片的时间定在晚上,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许白点点头,不再多问。 忽然,许白觉得衣服里有什么东西在动,这可把他吓死了,差点没跳起来。 “傅、傅先生……”许白一把抓住傅西棠的裤子,全身紧绷,声音颤抖。他的心里此刻大约有十几辆联合收割机并排开过,发出轰隆隆的声响,摧毁麦田、踏平田埂,在呐喊着—— 我身上是不是有虫!!! 感谢多年练就的演技,让许白此时此刻还能保持表面上的镇静。 “在哪儿?”傅西棠问。 “后、后边儿。” 商四继续翘着二郎腿咔咔咔地嗑瓜子,看着傅西棠从许白的衣服里捉出一条——蝌蚪大的小鱼。 小鱼躺在傅西棠的掌心,不甘地甩动着尾巴,两只眼睛瞪得贼大,嘴巴一张一张地仿佛在质问他们为啥要扰它清梦。 许白:“……” 气氛有些尴尬,许白抓起小鱼把它放回了水里,企图当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傅西棠让许白去岸上,把衣服弄干,许白摇头,“反正我衣服都湿了,傅先生你就让我继续下水呗。” “……” “我保证,一会儿就上来了。” 傅西棠望着许白湿漉漉的眼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过半个小时上来吃饭。” “遵命。”许白帅气地敬了个礼,而后把凉鞋一脱,就跳入了水里,身姿矫健。他没有变回原形,妖太多,脱衣服穿衣服都麻烦。 可即便如此,入了水的许白,仍然灵活惬意,一如蛟龙入海,自在随心。 傅西棠看着他水中的身影,不由笑了笑,而后拿出探测器放入水中,将它送往许白的身边。 许白浮出水面,跟探测器大眼瞪小眼——他现在可以确定,傅先生是真的很喜欢河豚,这探测器胖乎乎圆滚滚的又是河豚模样。 可他为什么不做蛇形的呢?蛇难道不可爱吗?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日落,全能小门房阿烟带来了许多吃的。热腾腾的饭菜往岸边一摆,香气飘荡得湖里的许白都闻到了。 游过去一看,阿烟跟祛黎正在吵架。 “老子纵横江湖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就你这小身板?” “不服?不服老子一脚把你踹到太平洋你信不信?” “不信。” “那你信不信我去找胡三小姐告状?” “……” “哼,怕了吧!” “……” 许白学着商四的样子,默默地伸手把岸边的一碗粉蒸肉端过来,一边吃一边看戏。粉蒸肉已经蒸得很烂了,许白就用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吃。吃着吃着,他又瞄上了旁边的蛋黄虾仁。 于是当阿烟和祛黎吵完,回头看时,就发现两个碗都空了。 罪魁祸首已经默默地回到了水里,悄无声息地游出了一段距离,留给他们一个**的后脑勺。 阿烟&祛黎:“……” 掌中宝你给我回来! 掌中宝不会回来,因为他看到傅先生来了。为了避免傅西棠把他抓上岸去,他当然是丢下碗筷就往湖心游,然而带着探测器,又一头扎进了湖底。 他跟着探测器游啊游啊,中途还碰到了其他的妖怪。但是探测器一直没有停,它似乎要把整个湖都绕一遍,才能确定碎片最后的落点。 不知过了多久,探测器终于停了下来,绕着某个地方不肯走。 许白心喜,连忙落到湖底,开始四处搜寻。这片湖底很乱,应该已经被妖怪们搜过,也被商四的风刮过,几乎连淤泥被搅乱了,又重新沉淀。 难道碎片会在这里吗? 许白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仔细搜寻着,可是过了许久,他都把手伸进淤泥里仔细摸索过了,也没能找到什么碎片。 傅西棠给他看过其余碎片合成后的样子,就是一把金色的小钥匙,所以它的碎片也就是一块金属碎片。 可它究竟会在哪儿呢? 忽然,许白感觉到有什么碰了碰他的手。低头看去,就见一条蝌蚪大的小鱼在啄他的小手指。 他动了动,那鱼便一下子逃开来。 他不动了,鱼便又回来,绕着他的手转悠,像是在与他玩耍。 咦? 许白忽然灵光乍现,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或许生活在这片湖里的鱼会知道啊! 他不由伸出手指去触碰那条鱼,企图能与他沟通。 可这条鱼太小了,没有灵智,无法沟通。但许白也不气馁,目光扫过湖底,又看到一条锦鲤,于是飞快地追了上去。 他问过身边的每一条鱼,甚至是路过的鸟儿,寻找一个可能的知情者。 这片湖里应该没有土著妖,否则商四早去问了。但所谓心诚则灵,许白觉得只要有希望,继续找下去,总会有结果。 于是,接收到探测器反馈信息的傅西棠望着平静的湖面,不由把手探进水中。他在想,刚刚游过的那条鱼,是否也跟许白说过话。 水妖与生活在水里的生物之间,总有特殊的沟通方式。 而就在这时,一条锦鲤忽然蹿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拍打着尾巴跃过傅西棠的小船,再度落入水中。 结界剥夺了它绚丽的色彩,但是那一下宛如“鲤鱼跃龙门”的惊艳姿态,仍然留在傅西棠的眼睛里,久久不能散去。 纵身一跃后,又是成群结队的狂欢。 岸边的阿烟、水中的妖怪们,甚至是商四,都惊讶地看着鱼群的异动。黑色的夜空和泛白的湖面上,欢快的鱼群似水中的游龙,从这头游到那头,又一个摆尾。 “哗!”许许多多的鱼同时跃出水面又齐刷刷落下,像巨龙在戏水。 而水中的许白,他站在湖底看着鱼群在他头顶游来游去,不时便会有一条鱼停在他面前,把口中衔着的东西给他。 有一颗颗小珍珠,也有一块破铁片、一个小贝壳。 它们并不知道许白到底在找什么,于是把能找的,都给他找来了。 “天呐……”有妖怪惊叹着,他倒是不知道,这些可能连灵智都不具备的小东西,竟能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甚至于,它们的力量加在一块儿,或许能做成他们也做不到的事情。 阿烟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许多妖怪的心里也开始紧张起来。胡桃紧紧抓着祛黎的胳膊,遥望着动静最大的湖中央,一颗心慢慢地提起。 紧张的气氛在蔓延,忽然,许白露出头来,奋力往岸边游来。月夜之下,他的手上好像抓着什么东西,反射着亮晶晶的光芒。 “他、他他……”阿烟激动得变成结巴,雀斑好像都要从脸上掉下来。 只见眼前一花,傅西棠就出现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大步走到岸边。 先生此刻……一定也很开心、很激动吧。 阿烟这样想着,心里愈发高兴起来。他跟着先生那么多年,追寻着这么一个渺茫的希望四处奔波,有的时候他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只有先生默默地坚持着,一直到现在。 他应该是自责的吧,北海先生出事的那两次,他都不在家。 好在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阿烟感到由衷的开心。 此时,许白终于回到了岸边,抓着傅西棠伸出的手一步跨到岸上。而后还不等喘口气,他就把掌心里紧紧攥着的那个东西递给傅西棠,笑着说:“傅先生,我找到了。” 掌心摊开,一块碎片静静躺在那里,等待着故人。 “嗯。”傅西棠的神色没有一丝外露的激动,但他的动作比平时要慢一些。拿出口袋里其余的碎片,将这最后一块拼上,钥匙瞬间恢复原状。然后他取出吊坠,将钥匙缓慢而坚定插入吊坠后的那个小孔中。 他的动作真的很慢、很慢,像穿越了百年那样久。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宝船样式的吊坠,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激动人心的场景。 就连商四,都露出了罕见的认真。 “咔哒。”锁开了。 宝船的边缘裂开一条缝,自动分成了两瓣,然而所有人都看到——在那笼子的内部,空空如也。 “怎么会这样?”许白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 “这不可能!”阿烟拼命摇头,简直快疯了。 笼子里竟然是空的!是空的!花种不在这里! 这怎么可能呢?! 他陪着先生走过那么多地方,找了那么多线索,笼子里怎么可能是空的?! 所有的妖怪都怔住了,愕然地望着傅西棠的掌心。胡桃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而平日里与傅西棠最不对付的祛黎,也忍不住别开了自己的眼睛。 大家忽然都不敢去看傅西棠的表情。 “傅先生。”许白声音干涩,望着傅西棠依旧平静,却漆黑一片的眼底,心忽然颤了颤。而后他几乎立刻转身,冲动地往湖中去,“花种可能掉在外头了,我再去找找……” 可是傅西棠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轻声说:“不用再找了。” 许白的身体僵住,没敢回头。冰凉的湖水从他身上不断滴落,风一吹,冷得让人有些发颤。 “这就够了。”傅西棠继续说着,那声音很轻,就像秋天里的落叶,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傅先生……”许白回身握住他的手,感觉到他指尖轻微的颤抖,不知怎的,傅西棠没哭,他倒是想替他哭了。 “傅先生。”许白紧紧抱住他,身体却仿佛无力支撑,两个人慢慢地跪倒在地上。 。 第52章 新日 一场大梦,转眼成空。 黑白色的湖面上,一叶孤舟静静地飘荡着、飘荡着,像傅西棠的眼神一样,不知归处。 可他还是拍拍许白的肩,保持平静站了起来。他没有奔溃,也没有过多的失望,只是望着周围那一张张担忧的脸,说:“事情了结了,大家都散了吧。” “可是先生……”阿烟一颗心都揪着。 可傅西棠看了他一眼,就让他把所有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都散了吧。”傅西棠轻声说着,转头问许白:“跟我回家,好吗?” 那一声“好吗”,如水滴落进许白心底,发出叮咚回响。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更主动握住了傅西棠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傅西棠回握着他,掌心终于有了一丝温度。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无法接受这个结果的妖怪们,还想要回头钻进湖里继续寻找,却被商四拦下。面对激动的的妖怪们,商四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北海不是他的结局,许白才可能是他的新生。” 但愿如此吧。商四心想。 回家的路上,傅西棠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步便从北海湖畔走到北街。他走得很慢,牵着许白的走慢慢走过大街小巷,走过川流不息的人群,也路过许多隐藏在人群里的妖怪。 像是一个过客,茫茫然不知去向。 大家都奇怪地看着他们的这个组合,却慑于傅西棠冷肃的气息,不敢上前。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两人才回到北街10号的门前,而阿烟已经抱着膝盖坐在那里,在黑夜下缩成了可怜的小小的一团。 “先生。”阿烟望着傅西棠,忍不住想要去拉他的胳膊。 傅西棠却只望着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许白打着哈哈,一边把傅西棠推进门去,一边把阿烟从地上拉起来,说:“都进去进去,最近晚上还是有点冷的,小心别……阿嚏!” 说教失败,许白不好意思地抬手揉了揉鼻子。 傅西棠似乎这才被他的喷嚏声惊醒,回过头来看着他,而后微怔——他竟然忘了,许白是从水里上来的,甚至直至此时也还有水滴不断从他的身上滴落。而他一声不吭地陪着自己一路走了回来,自己却一无所觉。 许白混身湿透的模样,就这样印在傅西棠的眼中,将那片漆黑搅乱。 “快进去洗澡,我给你煮点姜茶。”傅西棠揉了揉许白的头。 “好。”许白乖顺地点头,却又怕傅西棠跑了似的,继续拉着傅西棠的手说:“你煮了姜茶,给我端到房间里来吗?” “好。”傅西棠点头。 许白又问:“我忽然记起来,客房浴室里的莲蓬头坏了,我能去你的屋里洗吗?” 傅西棠微怔,但还是点点头,“可以。” 许白这才转身,招呼着阿烟一起进屋。他一边嘱咐阿烟把门关好,一边飞快跑回客房里,抓了一套睡衣拿了毛巾,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了傅西棠的主卧。 阿烟虽然不知道许白具体想做什么,但他觉得如果现在有谁能让先生开心起来,那应该就是许白了。于是阿烟等傅西棠走进厨房后,就立刻搬了个小马扎坐到门口去。 今天晚上,不,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要死守在这道门前,把先生看得牢牢的。 待会儿还得嘱咐爬山虎弟弟一句,把窗户都给封好咯。 傅西棠对此没有什么表示,他煮好姜茶便端着托盘回了房。 房里跟平时很不一样,不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浴室里还传来哗哗的水声。热气从门缝里传出来,把原本稍显清冷的屋子,蒸腾得有了一丝暖意。 许白隔门听着外头的动静,捕捉到脚步声后,他就又装模作样地洗了两分钟,而后快速擦干身体穿上衣服,打开门探出个头来,“傅先生你来啦。” 傅西棠看着他因为洗了热水澡而泛起红晕的脸,忍不住像以往那样对他伸出手。 许白看见他伸出的手就笑了,立刻从浴室里出来,拖鞋也没穿,就跑到傅西棠身边。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姜茶,他低头闻了闻,略显苦恼地对傅西棠说:“姜茶不好喝。” “抽屉里有糖。”傅西棠说。 “不要。” “嗯?” “傅先生亲我一下,就很甜了。” 说罢,许白抬头眼巴巴地瞅着他,看着他,直到傅西棠真的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他才心满意足地端起茶碗喝茶。 他自然而然地盘腿坐到了傅西棠的床上,端着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一副要喝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傅西棠的房间。 既然进来了,他就打定主意不走了,今天哪怕是傅西棠赶他出去,他也要赖在这里。 “傅先生,你怎么还不去洗澡啊?”许白问着,屁股又往床里面挪了一点,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半个主人。 傅西棠却好像还有点回不过魂来,对周遭的一切都有些反应迟钝。许白让他去洗澡,他便去了,只是望着镜中的自己,沉默了很久。 他忽然有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许白在床上耐心地等着,茶喝完了,他把茶碗放在一边,拿起了床头的那本《一朵花》。犹豫了许久,他鼓足勇气,再次打开了这本书。 书的扉页还印着北海先生的那句话——致人间的爱不移。 他用指尖描摹着那几个字,良久,才慢慢翻到后面。一篇又一篇,北海先生的字里行间总是透着温暖,像金秋时节穿过红色枫叶洒下来的烂漫阳光,抑或是冬日里红泥小火炉上升腾起的热汽。 许白不知不觉就又开始出神,想起北海先生手中的糖葫芦,想起昆仑山上的龙骨,思绪渐渐飘远,直到傅西棠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怎么了?”他坐在床边,傅西棠在他面前蹲下,单膝跪地,伸手抚着他的脸。 你又想起了什么?为什么露出那么哀伤的眼神? 许白似乎读懂了傅西棠的言外之意,很想告诉他——不是我的眼神那么哀伤,而是倒映在我眼底的你,是哀伤的。 你看起来不悲不喜,不嚎啕不沮丧,可是你的心情我都知道。 许白有些难过地倾身抱住傅西棠,把头埋在他的颈间,闷声问:“今晚我能跟你一起睡吗?我好难过啊,不开心,不想动,也不想上班。” 他大胆无畏地说着,毫不在意自己的矫情、软弱,还蹭着傅西棠,仿佛想要得到他的抚慰。这多过分啊,最不开心的难道不是他吗? 可是傅西棠的心里却莫名的像多了一道口子,郁积的情绪仿佛找到了宣泄口,借由许白的嘴,不断地往外倾倒。 “我不开心,你要陪我啊傅先生。” 许白说着,伸手附上傅西棠的后脑,指尖拂过他柔软的头发,一下又一下的像在安抚着他。 傅西棠没有动,就任他这样抱着,良久,才似叹了口气,缓缓闭上酸涩的眼睛,说:“我没事,不要担心。” “我知道,浪里白条无所不知。”微微上扬的语气,未能博得对方莞尔一笑,可许白能感觉到,傅西棠身上那股萦绕不去的沉寂气息好像散了一点。 “睡吧。”他拍了拍许白的背,而后站起来,主动帮他掀开被子让他躺进去。 许白便比他还要主动地往里让了让,然后拉住傅西棠的衣袖,说:“来啊,你答应我要跟我一起睡的。” 傅西棠看着他,他就又说:“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 傅西棠其实只是想从另一侧上床,因为那是他的习惯。但既然许白这样说了,他就顺从地躺在了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腰,从背后将他拥在怀中。 许白终于满意了,不闹腾了,于是四周安静下来,两人逐渐同步的心跳声就变得愈发明显。 “傅先生。”许白又忍不住叫了一声。 “嗯?” “傅先生。” “我在。” “嗯。” 四周又归于寂静,良久,傅西棠闻着许白身上淡淡的肥皂香气,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从前也想过,如果最后我没有找到花种,应该怎么办。” 许白静静听着,然后就听他继续说:“我没有想到答案。” 他的声音里难得的有一丝困惑。 许白转过身来跟他面对面,忍不住说:“还记得我写在书上的批注吗?我以为我永远也找不到《芝麻图鉴》了,可是你又把它带给了我。” 也许我等的那些年,与你等的那些年完全不成正比,可是我还是愿意相信,所有的等待都会开花结果。 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 傅西棠眸光幽深,没有赞同,却也没有反驳。两个人相拥而眠,彼此的体温互相熨贴,却一整夜都没有睡着。 傅西棠睁着眼睛,一眼望到了天亮。于是许白也陪着他,望着漫长黑夜,一直等一直等,直到太阳升起。 整个北街10号,一夜未眠。 托腮坐在门口的阿烟,趴在围墙上的爬山虎兄弟,还有相拥躺着的许白和傅西棠,共同迎来了一轮红日。 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 第53章 马扎 上午十点,北街十号。 夏日的和风在街巷里走了一圈,拂过某户人家墙角上的铜铃铛,用清脆的铃铛声告诉大家夏天来了,这才轻轻叩响十号的大门。 二楼主卧的窗户半开着,风吹着米灰色窗帘,像是推着秋千,推得阳光摇曳。两只麻雀站在窗檐上,透过米灰色窗帘的缝隙偷窥赖床的屋主。 院子里的大狗趴在草坪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它们,心中怀疑它们与望林苑家中的那两只麻雀,是否是远房的亲戚。 麻雀们总是在叽叽喳喳,它们是动物界最好的八卦记者。 此时此刻,从麻雀们的角度望出去,床上隆起的弧度像是一个大大的沙丘,虽然它们从来没有看到过沙丘是什么样子。 它们歪着脑袋看着,确定床上有两个男人,这个配置有点新奇。 夏天了,许白在睡梦中霸道地把被子踢到了一边,却又手脚并用地缠着傅西棠,与其说一条蛇,倒不如说更像树懒。 他陪着傅西棠熬过了漫漫长夜,然后在太阳升起之后睡着了。 于是傅西棠很难得的,陪着他一起赖床。 他的右臂被许白枕着,单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手机,帮许白请假。叶远心却告诉他,许白昨天晚上就跟他请好了。 叶远心连夜查了他接下来的行程,看着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于是帮他把接下来三天的全给推了。他亲自出马,没有什么搞不定的。 叶远心不知道在傅西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并不清楚他另一位舅老爷的故事,这个时候他本该担忧地问几句,安慰几句,可是转念一想——他舅老爷有许白就够了。 他能做的也就是这点小事,叶家,包括他,都不应该掺和进那个妖怪的世界里。于是叶远心还是像平常那样跟舅老爷问好,而后继续当他的狂犬小叶去了。 舅老爷有对象的事情他也没往家里说,甚至连他妈都没有告诉。他知道家中还有一些老人,到现在还想着要给舅老爷介绍对象,好拴住他。 他们连自己都拴不住,还想动舅老爷的歪脑筋。都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竟然比狗血八点档的女主角还要天真、可笑。 中午十二点,许白仍然没有一丝醒过来的迹象。 葫芦娃七兄弟骑在爬山虎弟弟身上,像坐过山车一样溜达到窗前,扒在玻璃窗上看着屋里的人。可是那玻璃窗是有菱格的,还有窗帘碍事,让他们看不真切。 于是七兄弟挤来挤去,差点儿从藤上掉了下去。 忽然,窗子开了,葫芦娃呆呆地看着出现在窗前的人,全身的毛都惊吓得炸了起来。 傅西棠便把他们一个个从藤上摘下来,放到许白身边码成整齐一排,说:“在这陪着他吧。” 葫芦娃本来就是来找爱豆玩的,哪会有不乐意,忙不迭地跳了跳,以示自己知道了,“啾!” 傅西棠叮嘱:“不准进被子里。” 葫芦娃:“啾啾!” 葫芦娃答应得好好的,结果等傅西棠走出房间,关上门的刹那,他们立刻蹦到许白背上、大腿上——letsparty!!! “咔。”门又开了,傅西棠静静地看着它们。 葫芦娃吓得立刻从许白身上滚下去,小媳妇样地自动排成一排。 “哒。”门又关上了。 葫芦娃这下不敢动了,它们开始对许白吹气。它们个头小,吹出来的气刮到脸上就跟挠痒痒似的,但他们乐此不疲,甚至吹出了高低起伏好几种不同的节奏。 等过了许久,许白终于一觉睡醒的时候,睁眼看到面前几个乌漆抹黑的小黑团子,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 “操。”许白刚睡醒的时候爆粗口的几率最高,他绝不承认这是本性暴露。 “啾?”葫芦娃疑惑地看着他。 许白却似想起什么,连忙转头摸索,却发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另一边的枕头都已经冷了。他忙问:“傅先生呢?” “啾?”葫芦娃继续疑惑。 许白差点忘了他们不会说话,连忙起身套了件t恤,就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奔下楼梯。 “傅先生?”他喊着。 阿烟听到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咋了?” “傅先生呢?” “在隔壁,你……” 还未等阿烟说完,许白就又像阵风一样跑了过去。阿烟挠挠头,怀疑他是不是睡傻了,于是也匆匆跟过去。 葫芦娃紧随其后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然后蹦蹦跳跳地跟在阿烟后头。 那厢爬山虎弟弟敲了敲阁楼的圆窗,告诉傅西棠:先生,您的掌中宝正在赶来的路上。 傅西棠放下手中的旧物,从窗口探出头去,就看到小铁门那儿跑过来一个头发乱糟糟的、潇洒不羁的许白。 许白的后头跟着拿着洗碗布的阿烟,阿烟后头又跟了一溜儿葫芦娃,一长串,跟开火车似的。 跑进铁门后许白又忽然急刹车,后面便发生了一起连环撞车事故。 “嘶……”阿烟摸着自己的鼻子,控诉道:“你忽然停下来干什么?” “这是我的自由,你跟着我干什么?”许白问。 阿烟一时答不上来,回头看着葫芦娃,“你们又跟着我干什么?” 葫芦娃:“啾?啾?啾?” 许白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东张西望地瞧着。 “你干哈呢?先生在楼上。” “你不早说。”许白登时又放松起来,揉了揉眼睛,后知后觉地看着手指在眼角沾到的可以残留物,忽然意识到——他还没有刷牙洗脸。 果真是睡傻了么? 许白静静地思考着妖生,忽然,有人在背后戳他。 他回头,就见爬山虎弟弟在背后跟他比划道——先生在阁楼上看你呢。 许白僵硬着脖子抬头看,就见傅西棠手中拿着本书,倚在那圆形的窗子前看着他。他今天穿着白色的棉质衬衣,戴着金边眼镜,在圆窗那一圈漂亮花纹和爬山虎青绿藤蔓的环绕下,看起来像一个贵公子。 许白确定自己的眼屎已经擦掉了,然后笑不露齿地跟傅西棠挥了挥手。然后他就看到傅西棠单手轻轻在窗檐上一撑,人就从阁楼上轻飘飘地跳了下来。 他这“跳楼”跟许白的可不一样,许白那叫英勇无畏式自由落体,他这得叫潇洒如风,落地时都轻飘飘的,没激起一丝尘埃。 今天的许白,也非常想为傅先生打call。 “傅先生。”许白跟他打招呼。 傅西棠走到他面前,余光瞥向爬山虎弟弟,说:“去拿牙刷和毛巾来。” “诶,不用不用。”许白觉得丢脸丢大了,傅西棠却牵着他的手,兀自将他往院子里带,“跟我来。” 于是许白穿着他的条纹大裤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跟在傅西棠后面,像个宿醉醒来被老父亲抓到的叛逆少年,生无可恋。 他也不知道他干嘛要急匆匆跑过来见傅西棠,脑子抽的。 哦对了,他做了个梦来着,梦见傅西棠被大怪兽抓走了。 日啊,他从北京一路追到昆仑山,没有坐任何交通工具,硬生生用两条腿跑过去的。途中还经历了丧尸潮和原始动物大迁徙,他打过丧尸骑过猛犸,差一点就要称王。所以说梦都是不科学的,他要有这能力,还有夸父什么事儿。 花园里有一口古井,就掩映在花树后面。 傅西棠带许白走到古井前,亲手帮他提了一桶水上来,说:“以前没有自来水的时候,我跟北海都用井里的水刷牙洗脸。” 许白掬了一把水感受一下,很清凉,也很干净。 “你们就站在这儿刷牙洗脸吗?”许白忍不住问。 “阿烟会打水进去,但北海通常都喜欢自己蹲在这儿,他有一个专门用来刷牙洗脸的小马扎。”傅西棠说。 许白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又见傅西棠如此平常的提起北海,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跟阿烟的小马扎一样吗?” 傅西棠说:“阿烟的那个就是他的。北海过年的时候给城东的家具师傅写了篇贺辞,让人家给他做了个小马扎,然后跟阿烟一道偷了我库房里的材料。黄花梨木,江南云锦。” 一个,古董马扎。 许白:“……” 这时,爬山虎弟弟把牙刷和毛巾都送过来了,还贴心地帮忙把牙膏给挤好了。阿烟也殷勤地送来了小马扎,虽然他并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一段怎样的谈话。 许白坐着天价马扎,刷起了牙。奈何他的头发太乱,又长得有些长了,于是难免被水沾湿,贴在脸颊上忒烦人。 傅西棠见他又一次用手腕去撩头发,于是就随手从树上折了一段细枝,稍稍用手指捻了两下,那细枝就变得异常柔软。 他站到许白身后,撩起他的头发,不慎熟练但还算顺利地给许白扎了一个冲天小丸子。那细枝在他头发上一圈又一圈地绕过,最后,扎出了一个可爱的蝴蝶结。 许白享受着傅西棠的服务,而后低头在水井中欣赏了一下自己的造型,诚恳地说:“如果它不是绿的就好了。” 。 第54章 日常 傅西棠最终在许白的强烈要求下,把头绳换成了粉红色,因为旁边的花恰好是这个颜色。许白沉默了一会儿,问:“我能换回绿色吗?” “不能。” “其实绿色挺好看的。” 然而傅西棠并不打算继续接茬,他显然是更喜欢这个粉色。 许白觉得傅西棠的品味有问题,但他不敢说。 葫芦娃原本围在井边看井水,看到许白的新造型,也好奇得很。趁傅西棠不注意,他们接二连三地跳到许白身上,企图去他的头顶跟丸子兄合影。 丸子兄圆不溜丢的,一定是他们失散的同胞兄弟。 他们努力地蹦,蹦啊蹦,坚信自己一定会翻阅许白这座高山。蹦上臂弯,占领肩膀,然后成功登顶! “啾!”胡一被傅西棠一把拎住了白色的小尾巴,倒掉着提了起来。 胡二想去救胡一,情急之下咬住了胡一的毛。 胡三想去救胡二,情急之下咬住了胡三的尾巴。 胡四想去救胡三…… 胡一二三四五六七,保持着猴子捞月的造型,被傅西棠提了起来。 许白看到这一长串,笑出声来。 傅西棠把葫芦娃挂到树上,说:“不许胡闹。” 葫芦娃很听话地装乖巧,可是它们实在撑不住了。“啾”的一声疾呼中,串串倒塌了,胡二咬掉了胡一几根屁屁毛。 “啾啾啾!”我秃了! “啾啾!”秃了! 刚刚还兄弟情深的葫芦娃转眼反目成仇,并且大打出手。 哦不,他们并没有手,只是几个弹球在那边互相冲撞。他们炸起毛来,尾巴都变大了一圈,变成了哆啦a梦的小拳头,拼命甩动,激烈互殴。 “啾!” “啾啾!啾!” “啾!” “……” 太喜感了。 真的太喜感了。 许白要很努力的控制自己,才可以不笑出声来。 屁屁秃了一块的胡一似乎因此而战斗力大减,被其余两个兄弟弹飞了,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滚进了草丛里。许白连忙过去捡,可刚拨开草丛,胡一就从里边冲了出来,一个滑铲像保龄球一样滚过去,将其余几个正在混战的兄弟们全部撞翻。 “啾!!!” 胡一赢得了胜利! 许白忍不住为他鼓掌,甚至想把浪里白条的成名绝技波动十八式传授给他! 傅西棠就靠在树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心里纵然有再多的忧思,也要被他们的吵闹声给赶跑了。 过一会儿,葫芦兄弟终于打累了,摊在地上不动了。许白看着他们浑身脏兮兮的,都快变成灰毛球了,于是就找来一个大木盆,灌满井水,把他们一个个放了进去。 全身都是毛的葫芦娃,沾了水之后也没有瘦多少。他们真的是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个挺着肚子漂在水面上,一副现世静好的模样。 于是许白把他们放到树荫下,自己跟着傅西棠进了小楼。 小楼里,还到处都是沈青书的痕迹。许白是个很容易入戏的人,即便出了戏,饰演过的角色仍然会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仿佛他真的曾经存在过一般。 朱子毅说他就是太感性,入戏太深,可许白不以为然。他是他,角色是角色,每个有每个的故事,只不过他们恰好长着同样的脸而已。 “傅先生,你刚才在阁楼做什么呢?”许白一边打量着已经恢复原状的9号,一边问。 “在整理一些旧物。”傅西棠说着,继续往阁楼上走。 许白连忙跟上去,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其实他刚开始一直以为沈青书的故事是有原型的,因为北里街9号与北街9号就差了一个字,太巧合了。 可是后来他认识了傅先生,又见到了北海,就慢慢打消了这个猜测。 阁楼不大,跟许白以前见过的那些老房子里的阁楼都没什么大的区别。许白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不光堆了很多旧物,还系着一张吊床。 吊床很干净,像是刚刚清洗过。 许白小时候也有那么一张吊床,系在屋后的两棵大树中央。每到夏天的时候,许白就喜欢窝在吊床上看书打游戏吃东西,他爹说他玩物丧志,而他死不悔改。 意识到这应该是北海先生的床,许白没有大剌剌地往上坐,转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一筐玩具。里面有拨浪鼓、九连环、小铲子、火车模型,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许白随手拿起了一个毛线球,猜想以前这里是不是还养过猫。他跟猫可不对付,许白想。 这时,傅西棠说:“那是隔壁8号那户人家的,那个老太太养了一只叫做妙妙的花斑猫。那只猫很有灵性,跟北海是好朋友,前前后后在他这儿藏了很多玩具,这样老太太就会以为玩具丢了,给它弄新的。” “我家将军就不会,他只会在我院子里刨坑埋骨头。”许白说。 傅西棠在玩具筐边坐下,又拿起框里的一本小册子,说:“其实《北里街9号》的故事,跟现实也有一点相似。” “嗯?”许白这就有点惊讶了。 “只是一点点。”傅西棠回忆着,这或许就是他一开始答应叶远心在这里拍戏的原因。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点的关联,就让他忍不住缅怀。 “北海的老师。”傅西棠点到为止。 许白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讶然着,没说话。此刻只能庆幸北海先生有傅先生看着,还是个妖怪,即便碰到那些事,也不会像沈家父子那样被动。 傅西棠今天的话似乎特别多,他一样一样地翻检者玩具筐里的东西,有的能一语道破它的来历,有些却要让他想很久。 他像是在重新梳理自己的记忆,将那些悲伤的抑或是开心的,清晰的抑或是模糊的,都一一摆出来,放到阳光下晒一晒。 就像例行晒书那样。 这算是傅先生对北海先生特殊的告别仪式么?他已经完全接受现实了?许白这样疑惑着,却没有直接问。 爬山虎哥哥从圆窗里递了午餐进来,两人就这样窝在这小小的阁楼里,数着一件件旧物,时而讲一个久远的故事。许白偶尔也会被某一件东西勾起回忆,然后跟傅西棠讲他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那只王八,前世一定跟我有仇?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什么法宝是能照到前世的,我一度怀疑我上辈子是不是掘了他祖坟。” 许白此生最大的敌手,莫过于西湖里的那只王八,妖怪论坛id“就是你爷爷”。上次在论坛上跟他交过火之后,王八兄消失了很长时间。 许妈妈说他被压迫着走上了相亲的不归路。 许白很开心,嘱咐他妈一定要替他表示祝贺,最好能去海里找一个失落的鱼雷,放到他家门口爆炸。 这叫波动第十九式。 但是王八兄前几天又出现了,还说要跟许白约战紫禁之巅。如果不是许白忙着找碎片没空理他,一定已经把他约到北京干掉了。 “对了,傅先生你是论坛的管理员吗?”许白忽然问。 “算是吧。”傅西棠说。 “来来来!”许白激动,拿出手机打开论坛就问傅西棠要账号密码。 傅西棠不动,看着他。 许白可怜兮兮,“有人说要打我!” 傅西棠:“傅西棠,**********” 许白大爆手速,先是登陆自己的账号,找到之前王八兄给他留的评论一通狂怼,然后迅速切换到傅西棠的账号,把对方禁言。 再切回去,怼到对方怀疑妖生。 这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端的是快、准、狠。 忽然,许白又想起什么,眸光微亮,“傅先生你送我的小方块呢?” 傅西棠:“……” “呃……”许白回过神来,“其实我本性很善良的,是他,作恶多端。” 傅西棠不予置评。 许白努力地想要挽回自己的形象,可收效甚微,他觉得傅先生可能已经不爱他了。 你看,他都转过头去了! 许白把拨浪鼓转得啪啪响,他不知道的是,傅西棠转过头去的原因很简单——他顶着个冲天丸子粉红头绳,拿着拨浪鼓说别人“作恶多端”的样子,实在很……讨喜。 下午两三点,阿烟又叫了外卖,王阿婆烤土豆饼和郭师傅酸辣粉。 许白很佩服他能在众多花里胡哨的外卖商家里面找到两家名字如此亲切的,一听就像闻到了家的味道。 阿烟深有同感,说:“是吧?” “是个头。”许白说。 “掌中宝你不要猖狂哦,信不信烟哥下次给你点牛鞭汤?” “你怎么不干脆点烧烤掌中宝呢?” “有道理。” 许白强烈抗议“掌中宝”这个外号,跟“许阿仙”简直就像一个小作坊里生产出来的。可是傅西棠对此毫无反应,甚至默认了阿烟点外卖的行为。 两个人吵着吵着,不知不觉就一起蹲到了门口等外卖。葫芦娃也凑过来看热闹,门口顿时就挤成了一团。 今天的外卖似乎来得特别慢。 阿烟蹲在地上,又回头看了一眼阁楼上的傅西棠,问许白:“先生真的没事了吗?” 许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也不能确定。 。 第55章 萝卜 阿烟其实不大愿意回想起往事,因为他一直坚信活得没心没肺一点,才最开心。只是最近他只要一走神,或是做梦的时候,脑海中就会浮现起从前的事儿。 这个北街9号里,真的藏了太多的回忆,让人躲都躲不掉。 他忍不住又望了一眼阁楼处,说:“其实先生也不是总在怀念北海先生的,过去那么多年了,如果总在想那件事,老早把自己折磨的得抑郁症了。” 许白点头,跟阿烟一起坐在台阶上,支着下巴听着。仔细想想,他印象中的傅先生是个兼具古韵和现代色彩的人,第一眼看到他时,觉得他好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优雅绅士,可后来接触了才发现,他对于现代的、年轻人的东西也很熟悉。 就比如他反对阿烟吃外卖,仅仅只是因为很多外卖不健康,以及觉得阿烟浪费。 他仍然恪守着许多现代人不再放在心上的规矩,却从不会对许白多加苛责。 “先生啊,已经很努力想要跟上时间了。人类真的很厉害,又能折腾,才短短几十年,就把世界变了个样。”阿烟说着,啧啧摇头,“所以你们这群小妖怪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那法力估计就比影妖强一点,磕碜。” “这是为了社会的稳定,宇宙的和谐。”许白说。 “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前段时间有人想请傅先生出山来着。” “出山?” “书斋里的四爷强归强,可他喜怒无常,又不爱管事儿,这是大家伙儿都知道的。我们家先生的名声比他好多了,要不然那会儿能有那么多人来投靠他?” “管理局的人也不靠谱,上次居然让我去给他们主持什么相亲大会。我是个演员,又不是居委会大妈。” “啧,大龄男妖多如狗。” 许白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阿烟你几岁了?” 阿烟顿住,而后一本正经地看着许白,说:“你怎么可以问一个男妖这种问题!” 这时,外卖到了,许白看着气鼓鼓的阿烟,很识趣的自己开门去拿。因为只是拿一下外卖,所以他也没给自己使障眼法,只是让快递员把东西放在门口,等人走了,他就开门拿一下。 许白直接扣下了一半的东西,在阿烟控诉的目光中,迤迤然的去找傅先生。 傅先生正在修一列玩具火车,纯金属的车身,做工精细,看着很像是傅先生的手笔。 许白忍不住问:“这火车是你做的?” 傅西棠:“嗯。” 说着,傅西棠又解释了一句:“我们虽说是孪生兄弟,可北海化形的时间比我晚多了。我同你一般大的时候,他才不过是个小娃娃。” 许白点点头,看着傅西棠把一个个零件拆出来,拿起一个土豆饼递到他嘴边,“尝尝?” 傅西棠真的尝了,转过头来,就着许白的手咬了一口。 许白的心里顿时炸开了烟花,乐此不疲的给傅西棠喂东西。 傅西棠顺着他的心思,吃了好几口,而后无奈地摇摇头,“你吃吧。” 许白也不在意,把最后剩下那小半块饼往嘴里一塞,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还吮了吮手指。 一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慢慢地被消磨光了。接下去的两天,北街9号和10号的院墙里,也是一派轻松安宁的气氛,葫芦兄弟漂在大大的水盆中,悠闲得快要睡着。 直到姜生发信息过来,这种平静才被打破。 姜是新的鲜:许哥哥哥哥哥哥哥哥!你上热搜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哦,百达给我买热搜了? 姜是新的鲜:不是啊!这次是人民群众的力量!你快去看啊! 克斯维尔的明天:到底什么事? 姜是新的鲜:不好说不好说,许哥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许白疑惑着打开了微博,扫了一眼,发现了一个叫#拔萝卜#的可疑热搜。点进去一看,原本坐着的许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被人偷拍了。 准确的说,是他梳着丸子头扎着粉红头绳鬼鬼祟祟探出头去拿外卖的蠢样被偷拍了,并且经过了无数吃瓜群众的手,像病毒一样散播开来。 许白:“…………” 他随即就问姜生要了粉丝群的号,潜进去偷偷瞧了一下。他的粉丝正热火朝天地“哈哈哈”以及给他p图做表情包,就是抓着他的丸子头像拔萝卜一样把他从门里往外拔的那种。 他就知道,他早该知道的,她们从前只是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看看这都在说什么。 汪汪小小酥:哈哈哈哈哈我们许阿仙怎么会那么别致! 任性泰坦:哈哈哈哈平时那么酷哥难道都是伪装吗!是我们哥哥拼死抑制住了本性吗! 香水有毒:许阿仙: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头上的丸子只是我联系我母星的装置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 一颗有毒的丸子:粉色头绳!好像暴露了什么啊! 匪人:不要试图了解我的内心——许·阿仙·少女·萝卜·白。 我被青春撞了腰:怎么办我要变成亲妈粉了,我儿子怎么那么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儿子的六块腹肌一定也是软的! 许白一口老血,恨不能喷死她们。切换到微博页面,看着蹭蹭上涨的粉丝数,和评论里从各处赶来的观光团,他的内心很复杂。 如果这个时候拍一张帅帅的自拍,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 他又给朱子毅发了一条信息。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说,我不是走文艺知性男神路线的吗? 朱子毅:谁给你的错觉。 克斯维尔的明天:全世界。 朱子毅:好好当你的萝卜头吧。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们不能公关一下吗,好歹我也是老板的男朋友,四海都不要形象了吗? 朱子毅:若为钱财故,形象皆可抛。 朱子毅:明天记得还有活动,我让姜生准时接你。 许白沉默了片刻,又发过去一条。 克斯维尔的明天:真不能挽救一下? 朱子毅:放心吧,已经公关了,你忘了那是在哪里? 许白后知后觉,他被拍到的地点是在北街9号的大门口。戏都已经拍完了,他是不应该在那里出现的。 朱子毅:已经传出去的照片是没办法删了,传播得太广。好在放出来的照片都没有门牌号,后续你就不用担心了。 朱子毅:还有,恕我直言,你那个造型真的别致到可以名垂青史。 克斯维尔的明天:这是傅先生给我扎的头发,你信不信我打你小报告? 朱子毅:…… 朱子毅:其实挺好看的,真的。 朱子毅:我真诚地赞美你。 朱子毅:给加工资吗? 许白要气死了,这直接表现为晚饭的时候,他说要去剪个板寸,做一个阳刚的男人。面朝大海,手劈华山。 阿烟:“你不怕你经纪人拿刀追杀你吗?” 许白:“他又打不过我。” 阿烟:“……” “好了,是我的错,明天我陪你去剪。”傅西棠说。 “真的?”许白凑过去问。 傅西棠点头,给他夹了一块胡萝卜。 许白看着胡萝卜眯起了眼,万分怀疑傅先生是不是已经看到了他的新外号。 翌日下午,许白回绝了姜生,直接坐着傅西棠的车出门。这也是两人从北海公园回来之后,第一次离开北街。 今晚许白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会,所以要去约好的工作室做造型。 坐在车上,许白专注地看着傅西棠,说:“傅先生,现在大家都挺八卦的,你跟我一起去,没关系吧?” “没事。”说着,工作室已经到了。 许白习惯了傅西棠这样近乎于瞬移的能力,正想解开安全带,傅西棠的手就先伸了过来,“咔嗒”一声把安全带解开了。 许白抬头,就见傅西棠看着他,说:“许白,从今以后,我就只是傅西棠。” 许白愣了愣,才明白傅西棠的意思。 北街的傅先生,是一个神秘的、被时光包裹着的传说。无论世界如何改变,正如阿烟所感受到的那样,那两栋小楼还停留在光阴里,处处都是当年的痕迹。 傅西棠想走出来,正如他这些年从未停止过追逐时间的脚步一样,从那些过往中走出来。不是以北街傅先生的名义,而是他自己。 “傅先生,你这样让身为男朋友的我很没有成就感。”许白忽然笑了笑,说:“我还在想怎么安慰你,哄你开心呢。” “是吗。”傅西棠微微挑眉。 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许白把车窗降下,就见造型师tony站在外边跟他打招呼,“怎么到了都不下车啊许哥?” tony笑着,眼神一拐看到了傅西棠,立刻愣住,两眼放光,“这位又是谁啊?” 许白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大脸从车窗边推开,探出头去,说:“这可是我刚抱的大腿,生人勿近啊。” tony全当他是开玩笑,笑着让许白赶快带人进来。 两人下了车,许白悄悄地拉了拉傅西棠的衣袖,小声警告道:“傅先生,牛鬼蛇神需警惕,不要轻易对别人笑,知道吗?” 傅西棠神色平静,不置可否。 许白看着他这身高腿长、清俊雍容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后悔。tony那帮家伙,可都是看见美人两眼放光的,这要把傅先生带进去,那还得了? 可事已至此,他又不能把傅先生塞回车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 第56章 红毯 许白最终还是没能剃成板寸,因为tony以死相逼。 按照他的话来说,如果许白在他们工作室剪个板寸出去招摇过市,那绝对就是断人钱财毁人生路,是不道德、不理智、不仁义的。 于是许白在tony的威逼利诱下,吹了个头。 tony几次三番想要说服许白剃一个扫把头,就是把两边和靠近脖子那块的头发剃掉,或剃掉下半部分,留上半部分的那种。 这头的学名当然不叫扫把头,这是许白自己给它取的名字。 这个头,一点都不符合许白的审美,还gaygay的。 他对tony说:“如果你把我的头剃成这样,那我下次就指名kevin老师了。” tony屈服了,再也不提扫把头的大名。 许白是贵客,在单独的房间里做造型。 傅西棠就坐在房间里的沙发上,从容地看着摆在旁边书架上的时尚杂志。只是相比起这位清贵大老爷,杂志上的大明星和名模们,都要黯然失色。 许白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看着后面的傅西棠,然后瞪着那些老是找机会在傅西棠面前乱晃的工作人员。 一会儿给他倒水,一会儿问他有什么需要的,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吗? 只是许白在镜子里瞪人,对方沉浸在傅西棠的盛世美颜中,完全没有察觉罢了。 傅西棠抬起头来,跟镜中的许白打了个照面,许白很淡然地把头转开了。 等所有人暂时都离开了,tony也去外面拿东西,傅西棠站起来走到许白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镜子,说:“生气了?” 许白双腿交叠起来靠在椅背上,手指敲打着扶手,微微眯起眼,说:“傅先生你今天好像格外温和啊。”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身冷气都快拍到许白脸上了,怎么现在对着漂亮小妹妹们就温文尔雅了呢? “不喜欢?” “没有。” 其实傅西棠是刻意收敛了自身气势的,他今天跟着许白出来,并不想宣兵夺主。但现在看来,他这个看似贴心的举动反而让他家小朋友吃醋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傅西棠便稍稍站到了一边。 tony拿着几套衣服进来,看到傅西棠站在那儿,便随着许白喊了声“傅先生。” 傅西棠淡然地应了一声,一个音节不轻不重,清冷疏离。而且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许白身上,只是两人靠得也不是特别近,好像只是普通朋友一样。 他们在用tony看不懂的眼神交流。 傅西棠:这样满意了? 许白:马马虎虎吧。 tony直觉此刻的傅先生好像跟刚才有点不一样了,下意识的不太敢过多靠近,玩笑话也没说出口,就催促许白赶紧去试衣服。 许白试了一套出来,眼睛就往傅西棠那儿瞟:“傅先生觉得怎么样?” 再换一套出来,他还往那边看,“傅先生?” tony默默地站在一旁:当我这个造型师是摆设吗? 按照许白自己的要求,今天他要走成熟稳重风。但是tony觉得稳重这个词不太适合他,于是就给他改成了斯文败类……哦不是,是时尚精英风。 头发稍微剪短了些,抹上发胶,梳成大偏分,但又不是那种妥帖得油光锃亮的那种,吹得稍显蓬松,还有微卷。 西装则还是许白最常穿的黑色西装,并没有多少花哨。tony最遗憾的就是许白从不肯穿那些特别亮眼的衣服,所以只能拼命在配饰上下功夫。 他为许白找来了一副金边眼镜,领带也是专门挑的刺绣款,银灰色鸟羽,点缀着翠蓝色花纹,像一把张开的华美的扇子。 tony看了看,又让化妆师过来帮许白把原本的唇色遮住,营造出一种病色的苍白感。 许白对着镜子整了整衣领,说:“这一点也不稳重吧?” tony无辜地摊手,灵机一动,说:“不然你问傅先生,这个造型好不好?” 许白回头看傅西棠,傅西棠已然坐回了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鼻梁上的眼镜——竟然跟许白的那个宛如情侣款。 “这造型挺好的。”许白拍了拍tony的肩。 一头雾水的tony:??? 这一身造型做下来,足足花了两三个小时。所有的一切都搞定后,姜生也到了,他会送许白去晚会现场。 “傅先生好。”看到跟许白一起走出来的傅西棠,姜生连忙低头问好,并殷情地帮他们开了车门,态度恭敬得让tony忍不住好奇。 就他所知,许白这人没什么架子,跟姜生相处得就像朋友。姜生现在这么恭敬,那就只可能是因为傅西棠。 可这位傅先生到底什么来头?许白只说他是朋友,但他这气质、这气场,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朋友吧。 他连忙给姜生使了几个眼色,大家都是老相识了,他相信姜生能明白他的意思。 结果姜生疑惑地看着他,就在他面前绕到驾驶座上,把车开走了。一边开,他一边小声地问许白:“许哥,tony哥眼睛怎么了?” 许白:“……没事,你最近不要跟他碰面了。” “哦。”姜生心里虽然还有疑惑,但是傅西棠在场,他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了。 姜生开车,车速就是正常的,拥堵在北京傍晚的庞大车流里,从工作室到晚会现场,得开一个小时。 但他们本就留出了足够多的时间,所以许白一点儿也不着急,还能跟傅先生多说会儿话。傅西棠把手表解了下来,换下了许白的手表。 “嗯?”许白抬手看了看,发现这手表就是傅西棠常带的那一个。 傅西棠解释道:“我做了一个小机关在里边,只要转动旁边的按钮,就能掩盖你的本来面貌。” “那不是跟我的障眼法差不多?” “嗯。”许白道行浅,障眼法维持的时间太短了,所以傅西棠就把自己的手表改造了一下,送给他防身。 许白登时来了兴趣,“这还有什么其他的功能吗?” 傅西棠:“里面有罗盘,你如果哪天想找我,就跟着罗盘走。” 许白挑眉,“傅先生难道还要出远门。” 傅西棠垂眸看着他,“以防万一。” “那可不行。”许白干脆跨坐在他大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说:“哪天我想找男朋友了,还要用到罗盘,那你一定是跑了。” 这个姿势,让许白高了傅西棠一头,他低头看着傅西棠,眉宇里忽然多了一丝桀骜。 前头开车的姜生看到后面的动静,惊得赶紧坐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他被许阿仙的大胆震惊了。 原以为他们两个在一起,一定是大老板主动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啊。可是现在看来,许哥才是主动的那一个啊,看看这姿势、这语气,妥妥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许哥,我真是看错你了! 姜生不敢看,但是心里又好奇得要死,忍不住用余光瞥向镜子。可他的视线刚刚触碰到镜中的人影,就看到傅西棠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冷得他小心肝都哆嗦了一下,连忙正襟危坐,再也不敢看了。 傅西棠收回视线,把手搭在许白的腰上,说:“我能跑哪儿去?” 许白想了想,认真地说:“天南海北,世界各地,你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吗?就没有一个让你想留下来的城市?” “有。”傅西棠忽然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许白挑眉:“哪里?” 傅西棠的嘴角慢慢勾起,“北京。” 他伸手缓缓摘下了许白的眼镜,放在手中把玩了几下,又说:“以后也可以换,看你想去哪儿?” 许白快要被他撩死了,他发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傅先生,**、不可自拔。于是他想也不想就低头吻住那双薄唇,也不管在这狭小的空间内,他俩的姿势到底有多暧昧。 傅西棠反客为主,抬手扣住许白的后颈,深深地回吻过去。另一只手则徘徊在许白的腰间,甚至往下,让许白的身子不由地抖了抖。 可怜的姜生专心致志地开着车,努力地不去看后面的情形,却又不能把耳朵塞住。他刚开始还好奇那两人怎么没声音了,可后来就听到了一个让人想入非非的声音。 一个小时的路程,他觉得自己开了整整一个世纪。后面那两人在浓情蜜意,而他这只单身参,却仿佛被小妖精吸干了精气,一脸菜色。 “该下车了。”傅西棠轻轻拍了拍许白的屁股,提醒他。 许白抬起埋在他肩膀上的脑袋,脸颊红红的,嘴唇恢复了原来的唇色。他低头看了看,衣服乱了,领带也被扯歪了。 “啧。”许白心想这有点过火了。 傅西棠伸手慢条斯理地帮他整理领带,动作娴熟得好像做过无数次。 许白享受这样的服务,用餐巾纸抹去唇上站着的最后一点口红,问:“我现在这样看起来okay吗?” 擦去了过于病色的装饰,此刻的许白唇红齿白,倒是显得特别精神。 傅西棠又帮他戴上眼镜,说:“可以了。” “行。”许白回答得爽利,看看身上没什么不妥了,就准备下车。这时,姜生已经稳稳地把车开到了红毯处,傅西棠的身影被遮掩在车内的阴影里,并不担心被人发现。 “那我走了。” “待会儿见。” 两人说着话,许白又回过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这才大步走出车子,关上门,挂着自信而从容的笑意走到闪光灯下。 “许白!” “许白看这边!” “嗷嗷嗷是我们许阿仙来了!” 粉丝和媒体们争先恐后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而傅西棠就静静地坐在这里,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嘴角噙着无声的笑。 “走吧。”他吩咐姜生。 那厢许白走上了红毯,却在前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蒋固北。他在签名墙那里跟主持人互动,看到许白来了,他原本应该先一步入场,可愣是像没听懂主持人的暗示,一直等到许白走过去。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不管私下如何,面子总要给的。 。 第57章 墙角 歌坛天王和当红影帝齐聚红毯,窃窃私语,感情甚好——许白觉得,这大概就是此时此刻的记者朋友们心里所想的内容。 事实上媒体记者们心里想得确实差不离,甚至有点小兴奋。因为许白和蒋固北各自涉足的领域不同,所属公司又是死对头,所以往日里毫无交集,连同框都没有。 结果今天一看,两个人看起来很要好嘛! 好好写写,再牵扯一下四海和广厦两家老总的恩怨情仇,又是一个爆点。 许白其实很无奈,他跟蒋固北连微博互关的关系都不是,在此之前都没讲过几句话。可是蒋固北提到了顾知,他就不得不接他的话茬了。 两人说着悄悄话,看起来就是关系挺好的样子。 主持人打趣道:“据我所知两位今天可是第一次同框,有什么想说的吗?” 蒋固北生怕许白说什么不认识他的话,直接凑到了话筒前,说:“很高兴。” 很高兴,这就没了。 主持人大约也熟知蒋固北的个人风格,于是把话筒递给了许白。许白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随后就跟蒋固北一道入场。 “你想找顾知就去四海找他,来找我做什么?”许白一边朝粉丝们挥手,一边淡定自若地跟蒋固北说着话。 “你是他朋友。”蒋固北看他这万人迷的样子,学着他的样子也朝粉丝挥了挥手,可把许白的粉丝整懵了——蒋固北的粉丝在另外一边呢,他朝这边挥什么手? 难道他跟许阿仙真的是私下里很要好的朋友,所以在跟她们示好? 哎呀管他呢,蒋固北好歹也是个小天王,更何况是他主动打招呼的,这波不亏,不亏。 于是蒋固北也得到了许白粉丝的热情回应,对此,许白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对蒋固北投去一个充满关爱的微笑,说:“你如果找不到顾知,说明他不肯见你,那你来找我也没用。” 说话间,两人终于入场。 蒋固北说:“他不肯接受我的好意。” “好意?你所谓的好意是什么?”许白跟他站到阴影处,瞥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偷听。 蒋固北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我给他介绍好的制作团队,还有录音棚,都是国内顶尖的。我听过他之前的专辑,歌都是好歌,但制作水平太……不太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他?” “我以前误会他了啊。” 许白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他,觉得脑壳疼,“你以为我们四海拿不出这些条件吗?这话要是被我们叶总听到,你信不信他立刻套麻袋揍你。” 蒋固北一听到叶远心的名字就不由回想起荷和斋那次丢脸事儿,“我是想帮他,又不是害他!” 你们四海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有毛病! “你如果只是想为了误会的事情道歉,那就不必再去找他了。只要一句对不起,他转头睡一觉就能把你忘了。”许白真诚劝告,看到蒋固北立刻蹙起的眉头,心里越发赞美顾知的看人水准。 大傻逼这个外号,诚不欺我。 “他干嘛要忘了我?”这还委屈上了,白瞎了那一张正经酷哥的脸。 “你们乐队不是都解散很多年了吗?微博都没有互关,桥归桥路归路不好吗?”许白问。 蒋固北又蹙眉,神色似乎有点犹豫,最后把心一横,说:“我悄悄关注了。” 许白:“……” 你悄悄关注的干嘛要告诉我啊,朋友,我是不会帮你牵线的。 这样想着,许白看到蒋固北忽然在他面前蹲了下去,伸手抓着头发,看起来又懊丧又苦恼。许白连忙看了看四周,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蒋固北说:“我一直以为他喜欢女人,他后来也交过女朋友是不是?” “看来你知道的很清楚。”许白没有拉他。 “呵。”蒋固北又不说话了,就那么蹲在地上像只被人遗弃的大狗。 这时,人来了,许白拉了拉蒋固北,两人就此分开。 走到座位上,跟许白同桌的都是相熟的演员,他打过招呼,便立刻给顾知发了信息。最近忙着傅先生的事,他倒是把顾知给忽略了。 顾知的回信很快。 三缺一:别理他,改天我找他好好聊聊。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三缺一:他就是想帮我,也没啥别的意思。 克斯维尔的明天:行,我知道了。 发完这条消息,许白盯着那句“没啥别的意思”看了很久,又转头看了看蒋固北的方向。蒋固北估摸着也在看手机,心不在焉的。 算了,不该说的不要说。 毕竟顾知可是确确实实交过女朋友,喜欢女生的。 大约两个小时后,晚会结束,许白跟大部队分散后就转动了手表上的按钮,顺利避过镜头,上了傅西棠的车。 姜生已经回去了,许白跟傅西棠两个人回到北街10号,一切都如往常一样,好像只是悠闲地出去吃了顿晚饭。 而当北街10号的大门再度关上时,街对面的灌木丛后头,忽然在月夜下闪过一道光。那是一道很隐晦的反光,并不亮,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灌木后悄悄站了起来。他的手里拿着照相机,神色激动,确定外边没人后,他小心翼翼地准备从灌木后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他身后的大树后忽然又绕出两个人来,无情地张开了手中的麻袋。 “砰。”那人被装进麻袋里扑倒了,紧接着就被连人带麻袋一起绑到了树上。他吓得腿软,连忙开始求爷爷告奶奶地求饶,可“绑匪”却毫不理会。 其中一人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相机,翻出里面的照片,惊讶地发现照片上的所有人都身形模糊,完全看不出脸。 另一人得意道:“我就说吧,这些狗仔怎么可能拍到先生的照片,许白那是纯粹倒霉。” 这两个人,自然就是阿烟和叶远心,两个人大晚上的在这里埋伏狗仔,一抓一个准。 阿烟又抬头望了望天,说:“先生已经把结界扩到外面来了,以后就是来一百个狗仔,都没关系。” “那是你低估了我们人类的创造以及想象能力,多拍几张照片搞一搞,能上灵异杂志了好吗?再找人炒作一下,分分钟把这里打造成鬼宅,明年就出《北里街9号》第二部,赚他个几个亿。” 阿烟深情地翻了一个白眼给他,说:“你们那叫胡编乱造,见钱眼开,庸俗!小心先生把你抓过去再教育一顿。” 叶远心耸耸肩,不予置评,而后又神秘兮兮地指着北街10号的院墙问:“你说他俩睡在一起了?” “是啊。” “那就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最近事儿多,不会吧?” 阿烟抓了把头发,越说越怀疑,俩大男人睡在一起真是盖着棉被纯聊天?越是想,他就越是不确定,心中的八卦因子在蠢蠢欲动,说:“爬山虎兄弟肯定知道,那藤蔓整天绕来绕去的摆pose,跟午夜惊魂似的,肯定看到了。” “是吗……” “要不要进去看看?” “还是不了吧,被舅老爷逮到我就完了!” 阿烟却热情地拉住了叶远心的胳膊,用他根本无法拒绝地大力把他拖进大门,“别害羞啊小心心,你上了老子的船还想下去吗?一起去吧,一起去……” “烟哥!烟哥你小声点!”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月半的街上冷风一吹,被绑在树上的狗仔全身都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一直从手臂蔓延到后背。 “放开我!” “有没有人啊!救命!” “救命!” 漆黑的夜,冷风呜咽。 许白听到窗外那若有似无的声音,稍稍推开傅西棠,问:“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傅西棠幽深的目光往窗边一看,半掩的窗就自动合上,将所有的风声、呼喊声、窃窃私语,都隔绝在外。 这样一来,屋内的温度就开始逐渐升高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的味道,气氛慢慢地开始变得黏腻,一呼一吸间,全是令人燥热的气息。 “我先去洗个澡吧。”许白的目光变得有些闪躲,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也有点不舒服。 其实刚才离开晚宴现场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把桌上的酒杯碰倒了,洒在了许白的衣服上。反正都是散场了,所以许白随意拿纸巾擦了擦,也没在意。 可是现在…… 许白被傅西棠抵在门板上亲吻,逃都没办法逃。早知道他不该作死,身上沾了酒还去撩拨对方,可他不过是开个玩笑,问傅西棠要不要一起去洗澡。 上学的时候他还洗过大澡堂呢,当然,这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告诉傅西棠的。 “傅先生?”许白又推了推他。 “嗯?”傅西棠的手碰到了许白被沾湿的衬衣,温热的指尖,和被酒液带走了温度的皮肤触碰在一起,让许白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可是往后就是门,许白还是毫无意外地落到了傅西棠手中,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在他身上游走,让他有些腿软。 算了,不管了。 浪里白条无所畏惧,闭上眼睛就往傅西棠唇上磕。踢踢脚把碍事的拖鞋甩掉,他揽住对方的脖子,整个人就热情地缠了上去。 谁怕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拉灯。 。 第58章 黑料 通体纯白的蛟龙,在碧蓝的海上翻滚着。它漂亮的尾巴拍打着海面,海面上便扬起无数的水花,扑簌簌落下来时,又如同珍珠散开。 一场,华丽的翻腾。 梦中的许白,尽情地舒展着身姿。 他依稀想起祖辈间流传的故事,说,他们这些白蛇,如果修行的时间够长,也许有机会长出龙角,变成一条翱翔于天地间,无所顾忌的蛟龙。 许白曾心生向往,但王八兄说这是扯淡,就算修行到人类灭绝,他也不会长出龙角。 但梦想总要有的,不是吗? 于是想着想着,蛟龙一不小心激动过头,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的许白下意识去摸枕边,却没摸到人,倒是觉得他的蛟龙号大约是撞到了冰山,腰断了。 呆愣愣地躺了大约十分钟,许白勉强坐了起来,挠挠头,瞥见了靠在阳台栏杆上的人影——傅先生在那儿干嘛呢? 许白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忍着酸痛,开门走到阳台上。 傅西棠听见声响回过头来,他就随意地穿着件黑色睡袍,衣襟大敞着,头发被风吹得稍显凌乱,而那指尖竟然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烟头在风中像闪烁的红灯,朦胧的烟雾弥漫在两人之间,也模糊了月色。 “傅先生?”许白还从没有见过傅西棠这样的自律的人抽烟,这样的傅先生,竟然意外的有些风情万种。 傅西棠对他伸出手,轻轻一拉就把他揽在怀里,没有拿烟的那只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问:“怎么起来了?睡不好吗?” 许白摇头,自然而然地靠着傅西棠,单手搭在栏杆上,说:“现在几点了?” 傅西棠把烟拿得离他远了些,说:“两点。” 一听这时间点,许白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结果望见天上的月亮,诧异道:“今天居然还是满月啊。” 说完,他又忍不住探出头去看了看庭院中的满月树。 满月树沐浴在月光下,叶子上泛着淡淡的荧光,像栖息着无数萤火虫,梦幻又浪漫。 不知道是不是许白的错觉,他觉得树好像又长高了点,很快就可以超过院墙了。他想问傅西棠来着,傅西棠却自顾自地从背后抱着他,脸颊贴着他的耳鬓,淡淡的烟草气息便从他身上钻入许白的口鼻。 许白忽然也想抽一口烟。 因为此时的傅先生实在太引诱人了,虽然腰还酸着,可浪里白条向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傅先生,你让我也抽一口呗。”许白转头跟他打着商量。 傅西棠那支烟,其实也才燃了一小半,他抽了一口,其余的都是自燃的。他看着许白,不怎么赞同,许白却是个行动派,身子凑过去,就着他的手抽了一口。 他没敢抽太猛,只是一口,感受到那呛人的味道,然后笑着就把烟吐了出来,吹了傅西棠一脸。 傅西棠扣住他的腰,把人抓住,额头相抵。 许白眨眨眼,还没消肿的嘴唇一张,吐出最后的一缕烟来挑逗傅西棠的神经,活像个作死的小妖精。 傅西棠随手就把烟掐了,大手拍在许白屁股上,“还玩儿?” 许白吃痛,揪住傅西棠的衣领,说:“到底是谁玩儿谁,迟早有一天被你玩儿死。” 傅西棠没说话,任他抹黑自己——家里的小朋友看着越来越没规矩,但今晚是特别的,哪怕他蹬鼻子上脸,傅西棠恐怕都不会说半个不字。 “进去吧。”傅西棠把人往里带。 “是傅先生你睡到半夜爬起来的,你该跟我一觉睡到天亮,这才是规矩。你还抽烟,喷我一脸。” 许白凌晨梦醒,大约脑子不太好使,不再心平气和,怼人功力直线上升。 傅西棠干脆把人抱起来直接压在床上,吻够了,人自然也就消停了,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翻个身,大剌剌地抱着傅西棠的腰,口水都要蹭到他腹肌上了。 傅西棠给他换了个姿势,盖好被子,这才又抬起头来,冲着空处冷冷地说了一句:“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明明是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像惊雷,吓得客厅里正跪在软垫上抄大字的叶远心和阿烟齐齐哆嗦了一下。 两人哭丧着脸,连连保证不会再有下次,却仍然不敢随便站起来。 过了很久,叶远心才悄悄问阿烟:“现在总行了吧?” 阿烟迟疑地点点头,“先生说这话,应该就是气消了吧。” 叶远心顿时喜极而泣,把笔一丢,站起来丢下阿烟拔腿就跑。 他不要再跟阿烟作死了,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奔跑在月夜下的北京,因为白洞、白色的明天会等着他。 翌日,许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凌晨抽烟的事儿,模糊得像是一个梦。不过这一次傅西棠特别上道,一直陪着他直到他起床,只是许白睁眼的时候,他已经戴上眼镜,在看书了。 “醒了?”傅西棠转过头看他。 许白便支起身子来,把头靠在他腿上,那张睡眼朦胧的俊脸就杵在书下边儿,给了傅西棠一个经典难题——你到底是看书还是看我啊? 傅西棠放下书,拨了拨他的头发,说:“起吧。” “几点了?”许白闭着眼,懒得看手机。 “十一点。” “哦……” 许白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慢吞吞地套了件白t,就往浴室走。也不知道昨晚傅西棠给他涂了什么,睡了一觉之后身上的酸痛褪了不少,精神头也挺好的。 他照常用挂在挂钩上的黑头绳给自己扎了个小揪揪,露出额头,然后歪歪扭扭地站在梳妆台前,刷牙、洗脸、刮胡子。 没工作的时候,许白通常都放任自己的胡茬肆意生长,虽然他的胡茬总是不够阳刚、不够茂盛。有工作的时候,他就会在出门前刮一刮,省得朱子毅总念叨他。 因为有一段时间许白懒到头顶长蘑菇,想走颓废文艺路线,结果那段时间剧组出了点事没有顺利开机,许白光宅在家里了,啥都没干成。 倒是在微博小号上发表了无病呻吟诗作两三首,然后练成了太极拳二十四式。 做一个诗人,面朝大海,手劈华山。 许白刷着牙,从镜子里看到傅西棠出现在身后,发送一个爱的 第59章 将许 许白的内心非常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这件事或许可以排进叶远心人生“三大滑铁卢”之一,足够广厦老总嘲笑他一辈子。至于许白,你问他生不生气,他当然是生气的。 可是作为一个刚刚达成生命大和谐的脱单青年,他对于万事万物都抱有极大的宽容心,并不介意对他们抱以老父亲的微笑。 看看这个,年轻人就是阅历不够啊,说脏话都说得不利落。 再看这个,哎呀,不应该用这一张表情包嘛,一点都不犀利。 陪在许白身边的姜生看得简直一脸惊恐——这个人是谁?是他们许哥吗?不会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吧? “许哥、许哥。”姜生轻轻推了推他。 “嗯?”许白抬头,脸上仍然挂着慈祥的微笑。 姜生:“……要开会了。” 今天许白跟姜生回公司开会,进会议室的时候朱子毅已经在里边儿了,列席的还有公司里好几个知名艺人以及编导。 四海要跟华娱电视台合办一个选秀节目,准备选拔一些新人,顺带推举一两个公司里的前辈去做评委。 许白赫然在列。 他扫视一圈,今天周齐也在,看见他的表情别提有多尴尬,还得笑着跟他点头打招呼,也是难为人家了。 不过以周齐的资历,他做评委还不够格,估计也就是让他担任嘉宾。 “我是个演员,况且下个月就要进组,我就不去占一个名额了。”许白笑着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有好几个人都暗自松了口气。 叶远心要推许白上位的意图实在太明显了,如果许白要这个名额,其他人少不得要让一步。更何况今天网上爆出来的新闻实在难以让人不瞎想,那可是神秘大老板的房子啊,许白出现在那里是个什么意思。 虽然他们四海从来不兴潜规则那一套。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无论他们怎么想,许白跟大老板关系匪浅是板上钉钉的事。因为全公司除了叶总,几乎没人知道大老板究竟长什么模样,所以才神秘,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啊。 看看网上的情形,都快全民福尔摩斯了。 等到许白开完会走出会议室大门的时候,网上已经扒出了许白在剧组期间脚腕受伤,借助在剧组隔壁的事实。 因为怕粉丝担心,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当初许白受伤的事情是刻意瞒着的。他没有去医院,没有就诊记录,让狗仔们无从下手,但是——他们知道许白并没有回家,也没有住酒店。 让许白奇怪的是,叶远心怎么到现在都没动静,还任由网友们扒下去?虽说继续扒也扒不出什么了,可那是叶远心啊,狂犬小叶的名头是随便叫的吗。 万般疑惑的许白转眼又发现了网上另一股悄悄兴起的势力,他的cp粉。其实以前他就有很多cp粉,大多都把他跟合作的男演员或女演员拉郎配,但这一次,对象却是蒋固北。 一堆人疯狂转发昨晚慈善晚会的图,磕糖磕到根本看不见什么舅老爷。 许白翻着翻着,慢慢挑起了眉。 仙草冻冻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磕到如此美味的糖!第一口竟然就如此香甜!看看这隔空对望,简直就是世纪缠绵啊!【图片】 板车也是车:看到没!北鼻特意停下来等我们阿仙的!这么炫酷高冷的北鼻,竟然主动等人赖在红毯不走,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故事!【图片】 两张图片,一张是许白跟蒋固北在会场里隔空相望,还有一张是红毯上的初次同框。也许是灯光太迷离、夜色太撩人,粉丝又加了厚厚的滤镜,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于是,这两条微博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转评赞,一个邪教cp就这样诞生了,名为——将许。 别说,这名字还挺文艺的。 但是许白要气死了,他刚刚跟傅先生深度交流呢,就给他搞这一出,是不是存心拆他的台!你们就说是不是! 气得许白恨不得立刻拿出小方块亲手拆了这个cp。 姜生看着许白从慈祥老父亲无缝切换浪里白条怼怼怼,已经放弃探究他的内心世界了,只是提醒道:“许哥,你说要去找叶总,还去不去啊?” “哦,去啊。”许白神色平静。 坐电梯的时候,他又不死心地用小号在网上搜罗了一下,企图找到他跟傅先生的cp粉,可结果是——zero. 全民都在好奇的影帝与神秘大老板,竟然没有一个cp粉! 一个都没有! 她们竟然都嫌弃傅先生太老了! 尤其是许白的粉丝们,她们一致认定是**十岁的舅老爷欣赏她们的萝卜头许阿仙,就像爷爷喜欢大孙子那样,还拼命给路人洗脑!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伤心之余,陡然发笑。 许白很想截图给傅先生,问一问他的感想,但是他最后还是收起了作死的小手,决定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可是到了办公室,许白却没有碰到叶远心。特助告诉许白,叶远心出门去了。 真实情况是,叶远心收到他舅老爷的短信说他正在过来,于是怂到差点没钻到桌子底下去。他把工作抛给了特助,自己喊着要去找百达的龟孙子“真人pk”,实际上是跑路了。 许白没有多想,他来就是顺便问一问叶远心怎么处理有关于傅西棠的爆料,既然人不在,那他可以待会儿电话询问。 坐电梯下楼时,许白想着先探探傅先生的口风,便拿出了手机发信息。电梯到六楼停了,有人进来,他下意识地抬头问好,却跟周齐来了个四目相对。 “许哥好。”周期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暗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坐电梯,刚才去上个厕所不就好了。 叫你管不住你自己的腿! “你好。”许白大方地冲他点了点头,而后继续给傅西棠发信息。 周齐见他神色如常,不像是为了上次抽奖的事耿耿于怀的样子,心里不禁松了口气。于是他也大方地走进电梯,并回头给自己的助理使了个眼色,让他在电梯里不要多话。 助理点点头,但是看着周齐的神色却有点担忧。 一部电梯,四个男人,一台哑剧。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电梯里除了许白敲打着手机的微弱声音,沉默得有些尴尬。姜生活泼好动,最受不了这样的,可周齐可是晚辈,哪有他们主动搭话的道理? 这样想着,姜生看周齐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这周齐,上次昧了许哥的大别墅不说,现在还把气氛搞这么尴尬,以为自己是天王巨星么? 姜生下意识地悄悄打量着周齐,腿不如我们许哥长,也不如我们许哥直;屁股不如我们许哥翘;手不如我们许哥好看;脸也长得不如我们许哥干净又性感;还有眼睛……卧槽他怎么眼睛发直了! “咳。”周齐的助理假意咳嗽了一声,尴尬的气氛终于稍有缓和。 周齐眨了眨眼,又恢复了自信张扬的模样,只是那嘴角勾起的弧度里还有每一根头发丝里,都潜藏着他内心深处的挣扎。 怎么办啊,竟然跟许白坐同一部电梯。 我到底该不该道歉,该不该道歉、该不该道歉…… 如果我道歉了他借机嘲讽我了怎么办,我该怎么回击呢?现在上网搜的话已经为时已晚了吧,虽然我知道我的粉丝骂人很厉害她们一定知道怎么回击但是如果我现在拿出手机的话是不是就坐实了我很紧张的事实就会被许白看出来了吧他一定会看出来的吧? 所以我到底该不该道歉? “叮。”一楼到了。 许白看到离门口更近的周齐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脸色不怎么好。 “没事吧?”许白投以一个关爱的微笑。 周齐一下子回过神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晚与许白在周年庆相遇的场景。就是这个笑,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笼罩在圣光之下。 他摇摇头,“我没事。” 许白笑笑,没有再说什么,这就走了。 等等,我还没道歉呢! 周齐连忙追上去,拦住了许白,“那个,上次抽奖的事情我还没……” 许白却打断了他的话,“那个啊,不用在意,就当员工福利,你安心住着就好了。叶总已经补偿过我了,你好好拍戏,就当报答他了。” 许白语气轻松,看着是真不在意,随后他潇洒地跟周齐挥挥手,就又转身走了。 周齐看到他又在发短信,从电梯里开始就一直不停地盯着手机,不知道的还以为手机里装着一个大美人。 前面就是柱子,他也不知道抬头看一眼,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了,周齐连忙上前拉人,结果刚迈出一只脚,就看到许白忽然开始斜线移动,神一般地躲过了那根柱子。 周齐:“……” 那一瞬间,在周齐的心目中,许白头顶的圣光更亮了。 快走到门口的许白,却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手机屏幕上傅西棠刚刚发过来的信息,眨巴眨巴眼睛。 傅西棠:我在公司楼下,正门口。 正门口?是他以为的那个正门口吗?许白当即跑了出去,也不管姜生提醒他外面可能有记者蹲守,就这么完全不作伪装地跑了出去。 四海大厦是一栋独立的大楼,位于寸土寸金的cbd中央商务区,平时门口车来车往,人流量极大。虽然艺人们并不常回公司,可公司门口也是常年有狗仔蹲守的,更何况是在现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 许白刚一露面,就迅速被镜头捕捉。 娱记、狗仔们内心雀跃不已,死死盯着镜头里的许白,生怕他跑了。更有那动作快的,扛着摄像机拿着麦克风就往许白那儿冲,希望能拿到第一手资料。 好在四海的保安训练有素,第一时间上前拦住了对方。此时姜生也冲了出来,连忙想把许白拉走。 他记得许哥最不喜欢跟媒体打太极了,怎么今天跑那么快? 就在这时,有人注意到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停在正门口的那两银灰色保时捷。什么人敢把车停在这儿占着地方半天不开走,保安还无动于衷? 车子的主人看起来,像是在等什么人。 资深娱记老曹,不由将镜头微微调转,分了一半给那辆距离许白不远的车子。而就在他屏息以待时,那辆车终于有了动静。 车门打开了,一只锃亮的皮鞋从车上跨了下来,紧接着是一条逆天的大长腿。笔挺的深灰色西装,清隽修长的身影,一下子就吸引了老曹的全部视线。 他很难形容这个人的长相、气质,因为见惯了娱乐圈男男女女,却从没有看见过哪个人像这位一样,身兼知识分子的儒雅贵气和高端大佬的威慑力。 他连忙将镜头对准了他,在看清楚他在往哪儿去的时候,小心脏激动得差点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往许白那边走了! 他是来接许白的! 神秘朋友?金主大佬?一瞬间老曹的心里闪过无数可能,而在场的其余记者们也都注意到了傅西棠,心里错愕、惊喜的同时,纷纷转头去拍他。 “先生!请问先生贵姓!” “你是来接许白的吗?” “先生……” 场面有些失控,保安们回过神来,连忙将人拦住。可很快他们就发现,即使他们不拦,这些娱记也只是嘴上叫得凶,一个个都不敢像从前那样,把麦克风怼到人脸上去。 傅西棠冷冷地一扫,牛鬼蛇神都得闭嘴。 “傅先生。”许白按捺住自己有些躁动的心,看着傅西棠,问:“你怎么过来了?” 傅西棠收起周身的冷气,对他笑了笑,“不是说好了一起吃饭?” 妈呀妈呀霸道总裁上演了! 许白激动地升起了对戏的**,瞬间影帝附身,大方地朝他走过去,“我这不是马上就过来了吗。” “咔嚓、咔嚓、咔嚓……”记者们不敢近身,于是疯狂拍照。可以想见,不出十分钟,这些照片就会以最快的速度传遍网络。 今晚的娱记,又要加班了。 众人眼睁睁看着许白坐上了车,跟傅西棠走了。一个个激动地掏出手机打电话的时候,叶远心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把大家的视线转移过去。 “各位,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我家舅老爷跟许白吃饭去了,暂时没空。” 全场,忽然鸦雀无声。 啥?你说啥?舅老爷?! 。 第60章 炸锅 网上,炸锅了。 所有的娱记为了抢头条、强热度,不等回到公司整理文稿,全部蹲在四海大厦门口,抢着用手机发布第一手消息。 他们用丰富的感叹号,和极其夸张的震惊体,来向大家传达他们内心的汹涌澎湃。 于是,网友们被这一波犹如春节礼花般缤纷绚烂、震耳欲聋的爆料给整懵了。大家化身福尔摩斯扒了好久都没扒出来的舅老爷,以这么一种令人惊叹的方式在她们眼前出现,然后掀起了一阵转发狂潮。 非洲大酋长:这是谁?!是谁?!你们告诉我这是舅老爷?!!!! 安安是我心头肉:舅老爷!这竟然是舅老爷?!你们告诉我谁家的舅老爷长成这样!是谁说他是个牙齿掉光还秃头的老头子!给我站出来! 小小鑫:妈呀呀呀呀呀呀! 我的天呐:这腿!这腰身!这眼镜!这脸!这气场!舅老爷?! 靠北啊你: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四海现在才把舅老爷放出来!为什么?! 草头汤:我死了。 ……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话。 颜值就是正义:许白的粉丝是不是有毒,神他妈和蔼老爷爷,我差点就被她们洗脑了。 许白坐在车里翻看着网上的评论,笑得歪倒在座椅上,他不得不再次承认——傅先生的美貌,堪比一件大杀伤性武器。 而后他又用小号进了自己的粉丝群,看到了一个更群魔乱舞的现场。 她们悲痛,她们忏悔,她们恨不得把之前画的条漫、说的话,全部塞回许阿仙的嘴里。 许白心平气和地想:这他妈又关他什么事? 而就在这时,网友们在炸过一轮后,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到了爆料的关键——舅老爷是去四海门口接许白去吃饭的。 许白之前出现在舅老爷的家里。 风波一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舅老爷,就出现在四海门口,许白的面前。 网友们反反复复地点开大图确认,那个跟舅老爷在娱记的汪洋中四目相对并且眉眼含笑的,就是许白。 白日做梦:e 第61章 新戏 翌日一早,许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傅西棠又早起了。因为他嫌懒不想爬楼梯,所以卧室就在一楼,推开门出去,他就看到傅西棠正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睁着朦胧的睡眼,赤着脚光着上半身走过去,嘴里嘟弄着“傅先生”,一头栽在傅西棠怀里。 傅西棠第一时间拉过沙发上的薄毯将他包住,而后揉了揉他的头发,说:“去吃早饭。” 许白并不想动,他还没睡够呢。傅西棠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抱着他就不想再动,只想在他身上磨蹭。 忽然,身后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咳。” 许白霍然抬头,转身看向背后,就见背后的沙发上,坐着一脸便秘加无奈的朱子毅。 朱子毅推了推眼镜,说:“早啊。” 许白这才坐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被人撞破的尴尬,说:“你怎么在这儿?” 朱子毅真想一口茶水喷死他,但碍于大老板在此,他连翻个白眼都不敢。 傅西棠解释道:“他来跟我商量你日后的行程。” “哦。”许白不再多问。傅西棠又催了他一句,他就乖乖地起身去吃早饭了。 早饭已经做好了摆在厨房里,还是热的。许白思忖着傅西棠大概是吃过了,就端着盘子靠在厨房的桌子上,遥遥看着客厅里的傅西棠下饭。 傅西棠看过去,他还冲他眨眨眼。 朱子毅纵观全程,从来不知道自家艺人私下里竟还是这样的,没个正经。辣眼睛,非常的辣眼睛。 过一会儿,许白进屋换衣服,傅西棠也跟了进来。 许白这才问他:“朱子毅都跟你谈些什么呢?” 傅西棠:“他只是站在经纪人的角度,为你说了些话。他很专业,也很负责。” “那是当然。”许白大概明白了,朱子毅大约是怕两人身份太不对等,许白会吃亏。大妖的心思很难猜啊,比起人类,大妖与小妖之间更多了一种臣服与被臣服的关系。 朱子毅并不希望许白失去自主权,他可以不管许白的私人情感,但这一点,是无论他交什么朋友都必须坚守的底线。 好在今天这一番看下来,朱子毅觉得情况还挺乐观。他跟傅西棠接触很少,但一个人的言行足以体现出他的品格,他连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都能保持应有的尊重和礼貌,应该并没有什么**霸道的毛病。 而且,这俩人的感情似乎真的很好,他也是白操心了。 许白换完衣服就跟着朱子毅出门,新剧的筹备活动已经开始了,在进组之前,他要先进行武术训练和戏曲训练。 这一次许白一人分饰两角,演一对双胞胎。两人自幼分离,一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成了别人的入幕之宾。不仅认太监做干爹,甚至能丢下自己身为男儿的脸面、自尊,学那戏子咿呀婉转,曲意逢迎。另一个则冷酷刚直,无情还似有情,一步步靠实力升迁,时任锦衣卫北镇抚司百户。 故事发生在天启年间,阉党横行,但这部剧,却并非一部正宗的权谋大剧,甚至很多都发生在远离庙堂的江湖乡野。两位男主在那个年代,也不过都是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从同一个起点出发,最终交出了两份完全不同的人生答卷,并以此向观众呈现出那个波澜壮阔的动荡年代。 很典型的以小见大的手法,很典型的林雍老爷子的风格,很典型的许白喜欢的款,狗血又刺激。 武术指导是樊导亲自邀请的大腕儿,许白到达位于城郊的训练场所时,已经有好几个同组演员在了。他并没有迟到,但毫无疑问,他的课程是排得最满的,所以来的还是有点晚了。 武术指导的脸有些臭,这一位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臭。 许白摸摸鼻子,忽然有点小兴奋。 他做一个武打明星的梦,终于要实现了! 于是,原本想要给许白一点下马威看看的武指,在许白不断的“继续”、“再来”声中,仿佛看到了一个外星人。 这大影帝看起来白白净净的,那么打起来那么牲口? 先不说招式是不是花架子,这体力实在太变态了,哪有人趴下那么多次还能好站起来的,还兴致勃勃的??? “呼……”许白喘了口气,又从地上爬了起来。此时此刻他已全身是汗,黑色的t恤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腹肌。 他随意抹了把汗,把贴在额头上的头发往后撩去,张着嘴喘着气,笑说:“吴老师你可太狠了,打得我都快没力气了。” 吴商嘴角抽抽,这还叫没力气,变态啊你! “下盘不稳,你继续蹲马步。”他瞪了许白一眼,转身坐到了长凳上,妈的,累死他了。 许白摸摸鼻子,没什么异议的照办了。 一天很快过去,一同训练的演员们年纪差不多,很快就混成了一片。大家你推我我推你,最终推出一个腼腆的小青年来,问许白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好意思啊,今晚我有约了。”许白随手把毛巾拿起。 “哦……”小青年有些失望,随即看着许白手里的毛巾,又忍不住说道:“许哥要去洗澡吗?不如我们一块儿过去吧,现在人有点多,提前过去就能占到位置了。” 许白想了想,正要点头,一旁候着的姜生却连忙冲上来,说:“那个,谢谢了啊,我们待会儿还有点事,就不在这里洗了。许哥我们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闻言,那小青年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向许白,却只看到许白无奈地耸了耸肩。 “明天见。”许白挥挥手,利落地跟姜生走了。 小青年没办法,只好转身看着同伴,摇了摇头。 回家的车上,许白忍受着一身汗,看向认真开车的姜生,问:“今晚我们有事吗?谁让你这么说的?” “子毅哥啊!他说你不能跟大家一起洗澡,让我一定拦着你,并把你准时送回家。” 闻言,许白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朱子毅那个叛徒,才不过跟傅先生聊了两句,怎么就开始替傅先生管着他了? 向资本大佬低头的叛徒! 回到家,许白隔着老远,就把随身的东西往沙发上一扔,而后大步流星地往浴室跑。路过厨房看到正在做饭的傅西棠,他也只是来去如风的喊了声“傅先生”,就一头扎进浴室。 “砰”的一声,关门也没个轻重。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的刹那,许白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而后愉快地拿着肥皂给自己打满泡沫。 他哼着歌,可洗完澡拿起毛巾时才发现——他没有拿内裤。 让傅先生拿吧,还有有点羞耻。 自己隔空取物吧,距离好像有点远,法力不够。 权衡再三,他干脆把浴巾往腰上一裹,赤着脚就从浴室出去了。做妖么,就要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坦坦荡荡无遮掩。 出去一看,傅先生竟然不在。 于是许白更加大胆,直接跑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罐冰可乐。洗完热水澡,一口冰可乐,快活似神仙呀似神仙。 傅西棠从屋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放浪不羁的一幕。湿着头发的青年背靠在冰箱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块浴巾裹着,大大方方地展示着他过人的身材。**的上半身满是吻痕和淤青,白花花的大腿上,甚至还有他昨夜留下的指痕。 他好像饿了,又转身掀锅盖偷食,直接上手拿,一点儿不讲究。 “啪!”许白刚把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屁股就挨了打。 可他又不敢生气,讪讪地回过头去,舔着嘴角的酱汁看着傅西棠,讨好似地笑了笑,说:“傅先生刚才去哪儿了?找你好久。” 傅西棠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不露喜怒,“去沙发上趴着。” 许白:“干嘛,你要打我啊?” 相处得越久,浪里白条的小毛病就暴露得越多。比如懒,不如不讲究,比如容易“恃宠而骄”,就好比现在,他的手又偷偷摸摸背到身后,企图再拿一块肉吃。 “去趴着。”傅西棠冷下脸来,他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认命地趴到了沙发上。 看到傅西棠过去,他还伸手捂着屁股,说:“你可不能再打了,再打该肿了。” 傅西棠忍不住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再乱动,就不是打一下了。” 许白表面装乖巧,其实心里在想:你又不能打死我,打在我身,痛在你心。 哦,不对,爽在你心。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傅先生。 傅西棠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塞给他一个抱枕,拿出药油来替他推拿。这满身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去被人揍了。 傅西棠的手劲不轻不重,恰到好处。许白舒服得忍不住哼哼,动一动,腰上的浴巾就直往下掉。 他也不伸手去拉,只是趴在抱枕上转头看着傅西棠,嘴里哼哼着,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浪荡笑意。那刚洗过澡还氤氲着水汽的眼神里,像藏着小勾子,眨一眨眼,春色无边。 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两人自然而然滚地沙发上,交换一个深吻。傅西棠伸手沿着松散的浴巾探入,许白作势要踢开他,却抬腿缠在他腰上。 一方衣着整齐,一方不着寸缕。 但许白今天是真的有点累了,所以傅西棠只是按着他狠狠吻了一通,连吻痕都小心地没有留下。他马上就要去拍戏了,不方便。 “傅先生,饿了。”许白趴在他身上,肚子唱着空城计。 傅西棠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屁股,“起来穿衣服。” 。 第62章 听戏 傅西棠花三天时间重新把许白别墅里的花园打理了一遍,因为他发现这个院子除了太阳花,其他的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状态,看着有些可怜。 顺道,他又给这里也筑下一道禁制,防止狗仔偷拍。 商四到访的时候,他正在修剪花枝,不必回头,便已知晓客人的到来。 他问:“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商四靠在柱子上看着他,说:“来看看你死了没。” “咔。”傅西棠将最后一根多余的花枝剪下,看它在自己掌心化作最纯净的生命力渗入泥土,这才回头朝屋里走去。 “那你现在看清了吗?”两人面对面。 商四却是真的在仔细打量他,可看了半天,他也没有说出半句结论。 傅西棠进屋泡了一壶茶,跟商四坐在屋檐下说话。 商四一点儿也不见外,舒适地躺在靠背椅上,还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享受日光浴。这么躺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说:“网上的照片我都看到了,我说你堂堂傅先生,还跟几个小辈一起炒作,丢不丢人?” “彼此彼此。”傅西棠可没忘记,这位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可也没怎么收敛。 “啧,现在的少年郎啊,一个个都喜新厌旧。” 傅西棠不予置评。 商四又说:“你现在就打算这样了?每天弄弄花草,做做饭,等你那小男朋友回家?” 傅西棠抿了一口茶,坐姿仍然端正优雅,慢条斯理地说:“吃吃软饭,也没什么不好。” 商四隔着墨镜翻了一个白眼,说:“文件又递到我这儿来了,你真没兴趣来为社会做一点贡献?” “没有。”傅西棠回答得利落且无情。这些年妖口普查后,妖界势力大整顿,各方面都要人管。商四作为最大的那个大佬,即便他懒惰成性,许多事情也不是他想躲就能躲的了的。 傅西棠归国,被他终于逮着一个可靠的甩锅对象,可对方一点都不想接他的锅。 “四爷您能者多劳,何必推脱呢。”傅西棠说。 “劳您大爷。”商四恨不得一脚踹死他。 傅西棠任他发火,自巍然不动。 两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大妖怪,就这样在许白的别墅里晒着太阳,有一搭没一搭地互相拆台。附近电线上的麻雀,隔壁人家的胖橘猫都蹲在围墙上好奇地看着他们,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过了很久,商四忽然问:“你那厨子呢?” 傅西棠:“太平洋。” “托他跟九歌问声好,再不把我让他买的丝线邮回来,老子拔光他的鸟毛。” 九歌就是与傅西棠同去昆仑山的那只凤凰,这些年一直漂荡在外,做一个不怎么合格的国际代购。至于厨子能不能碰到九歌,那商四可不管,反正他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发出最后通牒了,下次见面一定让那只死鸟变成秃头。 “你就不怕他跟陆知非告状?” “放屁,我怕过吗?”商四说完,又接了一句:“谁他妈敢告我的状,老子弄死他。” 惧内,是一个大佬的优良品德。 傅西棠喝着茶,忽然想起什么,问:“听说城北有一家妖怪经营的夜间菜市场?” 商四答:“是啊。你那北国专列造好之后,各地的东西开始流通,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怪,吃是生活的最终奥义。人类世界的东西对于妖怪来说虽然也很美味,可只有妖怪才能吃的各类妖果,生长在各种奇绝险地的珍贵食材,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妖市的兴起,几乎是时代发展必然的产物。 商四这样的老饕,和祛黎那样的已婚醋男,都是那里的常客。 “我说你不会也想挎个菜篮子去买菜吧?”商四又问。 “我不能去?”傅西棠反问。 商四挑眉看着这位清贵大老爷,说:“你别让他们给你铺个红毯就行。” 傅西棠对此不予置评。 商四待了半天,最终被他家陆圆圆一个电话call走了。傅西棠把他送到门口,商四便又回过头说了一句:“记住四个字,求仁得仁,别太苛求了。” “我知道。”傅西棠说。 于是商四挥挥手,跨上他炫酷的重机,走了。 傅西棠看着他的背影,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他知道最近的太平有商四的功劳,他敲打过附近的妖怪,免去了傅西棠在整理心情至于还要应付他们的麻烦。 尽管他们或许都是出于好心,想要来慰问他。 可傅西棠暂时只想跟许白在一起,每天听他唠叨外边的趣事,偶尔看他撒撒娇、发发小脾气,抱着他守望每一个日出,心里才能平静得下来。 晚上许白回到家,照例洗完澡就瘫在沙发上,只有那张嘴不停哼哼唧唧召唤“傅先生”,一直叫到傅西棠过去把他的嘴堵住为止。 许白仿佛把傅西棠的吻当成了自己的药,不管在外边有多累,只要回家之后能亲亲他的傅先生,就会觉得明天又是充满干劲的一天——认真工作,包养傅先生。 吃饭的时候,许白殷勤地给傅西棠夹了一块牛肉,问:“傅先生,你上次说,你跟四爷还有六爷都是票友,梨园行是你罩着的,是不是啊?” 傅西棠点头,“嗯。” “那您教教我呗,明天上午我要开始上戏曲课了。”许白仔细翻看过剧本,其实整个剧里需要他唱戏的部分总共加起来不超过五分钟。可这五分钟,或许得拍五个小时,训练时间就更长了,神韵、唱腔、仪态,缺一不可。 他得练,勤奋刻苦不在话下。但如果身边有一个外挂,不用白不用。 “京剧?”傅西棠问。 “不是,是昆曲《游园惊梦》。” 闻言,傅西棠的记忆似乎被触动了,眼神里露出一丝怀念。许白知道哪些资深票友大多都能唱上几句,只是不知道傅西棠唱的是什么剧。 他正期待着傅先生能一展歌喉,结果傅西棠却只是笑了笑,说:“改天我带你去拜访一位老朋友。” 这个改天来得很快,傅西棠只打了一个电话就搞定了。第二天的傍晚,他去训练场接了许白,吃过饭,就径直带人来到了一处隐藏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 胡同里,叮铃叮铃的自行车铃声清脆悦耳,装修精美的小店坐落其间,古老与新潮同时绽放着光芒。那家四合院的门口,挂着一个金色的鸟笼,鹩哥单脚站在鸟笼里看着两位客人,拍拍翅膀,大叫着:“来人啦!来人啦!” 许白好奇地伸出手指逗了逗它,不一会儿,老旧的木门就被打开,在他身后发出“吱呀”的声响。 他回头,就见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气质俱佳的高瘦老爷子快步从门口走出来,望着傅西棠满目激动。 “傅先生,真的是你啊,傅先生……”他的眼眶有些泛红,伸出去搀扶傅西棠的手,都有些颤抖。 傅西棠反过来将他搀住,道:“是我,我回来了。” 老爷子连连点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这时,他才瞧见旁边还有个人,不好意思地朝许白点点头,而后侧身让到一边,恭敬有礼地请他们进去。 走进大门,入目便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四合院,一盆盆花草整齐地摆放在院中。井边的一棵大枣子树下,还放着一张红色小矮桌和一把躺椅。 许白四下打量了一遍,这整个院子,都跟老爷子给人的感觉一样,干净整洁。老爷子也像是特意拾掇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一身白色的对襟长衫,很有些文人雅士的风范。 “坐吧,快坐。”老爷子亲自端来了茶水,许白要帮忙,还被他一把按在小凳子上,力道大得许白都没能站起来。 还是傅西棠发了话,他才终于消停下来,可手还没闲着,又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放在盘子里,放到两人面前笑呵呵的让他们拿来吃。 许白很捧场地抓了一颗,然后发现这颗糖似乎跟阿烟、爬山虎弟弟手中的是一样的。可是许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外面买到过这种糖了,只记得小时候跟妈妈去杂货店的时候,在柜台上看到过装满这种小糖果的玻璃罐。 那大大的玻璃罐装着的不是糖果,是小孩子们香甜的梦啊。 “吃啊。”老爷子见许白拿了糖却不吃,便笑着说:“以前阿烟和北海先生都最喜欢吃糖了,我买了好多呢。” 闻言,许白打开糖纸把糖含进嘴里,酸酸甜甜的,还是老味道。 老爷子姓郑,今年八十多了,独居,但是子女也在北京,时不时会过来看看他。 傅西棠昨天告诉过许白,跟他熟识的其实是郑老爷子的父亲,当时梨园行里的一位名角儿,可惜死得早。郑老爷子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他离乡时,郑老爷子也不过十八岁,第一次登台,给他唱了一曲《游园惊梦》。 如今,当年的少年郎已经变成了白发翁。 傅西棠却还是那个傅西棠,任时光流逝,容颜未老。 郑老爷子纵然知晓妖怪的秘密,可乍一见到这张脸,仍然恍如梦中。 那一瞬间,锣鼓的声音、高高的戏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仿佛再度将他包围,隔了许久,他也还是没缓过来。只是心中盈满了感动,像是夙愿得偿,一时竟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定了定神,他看向许白,终于觉得他有点面熟。傅西棠昨天在电话里已经对他表明过来意,他便干脆跟许白聊起唱戏来。 许白最能讨老头老太太欢心,不一会儿就跟对方热络起来,倒是把傅西棠晾在了一边。 傅西棠便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也不出声,只在郑老爷子小心翼翼的请教中,点评几句。 渐渐的,日暮西斜,华灯初上。 在门口的鹩哥“点灯啦、点灯啦”的叫唤中,四合院里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小小的吊灯挂在树上,古旧的红灯笼挂在屋檐下,灯光遇着烛火,将院中的景色照得朦胧。 老旧的收音机摆在矮桌上,磁带转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从收音机里流淌而出的乐曲声便似带上了一股时光晕染的古旧味道,轻缓悠扬。 许白站在院中,学着郑老爷子的模样比着手势学走步。一个年轻富有朝气,一个年迈却有风骨,两人徐徐绕场一周,四目相对,咿呀的曲调便缓缓流淌。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此间唯一的观众喝着陈年的茶,指尖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在光影摇曳间,似梦还醒。 许白照虎画猫,自觉唱了个不伦不类。郑老爷子却对他赞赏有加,直夸他有天赋,就连傅西棠,都在结束后很捧场了拍了拍手。 “傅先生,听得可还好?”郑老爷子眼含希冀地望着傅西棠。 许白觉得他一点儿都不想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精神饱满、唱起戏来更是风采依旧。而此刻他望着傅西棠的眼神,更让许白觉得时光好像倒流了许多。 他更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渴望得到眼前人的赞扬。 傅西棠放下茶杯站起来,微微笑着,说:“仔细听着,你已比你的父亲更出色了。” 闻言,郑老爷子的眼眶倏然红了,连连应着,“欸、欸,承蒙傅先生夸奖。” 傅西棠冲他点点头,而后看向许白:“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郑老爷子把他们送出门外,许白回身让他不要再送了,他答应着,手上又塞给许白一把糖。那是许白刚刚吃过的水果糖,红的、绿的、黄的,像彩虹的颜色。 许白谢过,与傅西棠慢慢走出胡同,隔了许久回过头去看,郑老爷子还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 许白问傅西棠:“明天还能来吗?” 傅西棠:“当然。” 夜晚的胡同里,小酒吧里氤氲着醉人的灯光,男男女女卸下了白日的伪装,在这里尽情释放。他们的心里,住着这座城市的另一种喧嚣。 角落里,一个漂亮的女郎急匆匆地将自己的尾巴塞入裙下,身子一抖,那蓬起的黑裙便又恢复了原状。 她笑着,又与前来找她的同伴笑闹着走远。 许白忽然想到,像郑老爷子那样的人,或许遍布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傅西棠走过许多地方,心里有许多的故事,但是这些许白都不知道。 “傅先生,待会儿睡觉前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许白说。 “嗯?”傅西棠不太明白他的小朋友神奇的脑回路。 “叶总说你以前是个探险家,所以才有《芝麻图鉴》这本书,是吗?” “嗯。你想听什么?” “民间传说、江湖大侠啊……大侠、美女有没有喜欢你的啊?” “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有。” “假话呢?” “没有。” 浪里白条今天也气死了。 。 第63章 送机 非常生气的许白,觉得十里八乡都有他的情敌。 于是傅西棠问他:“令堂给你介绍的那些对象呢?” 许白愣住,而后很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什么对象,哪里来的对象?傅先生你真会开玩笑。” 诚实的傅先生,看着撒谎精许阿仙,徘徊在戳穿他与不戳穿他之间,最终还是选择了原谅他,并按照约定给他讲了一个睡前故事。 那个故事叫《狼来了》。 许阿仙气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他讲故事了。 时间缓缓流淌,在不断的训练学习中,许白进组的日子终于要到了。越是靠近离别,他就越觉得生活中好像缺了点什么。 一方面,他对接下来的拍摄抱有期待;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大半年的分别太过漫长,满心矛盾。 终于到了离开的那一天,朱子毅开车送许白和姜生去机场,同行的当然还有傅西棠。一辆车里四个男人,姜生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如鸡,许白就跟傅西棠坐在后面,说些悄悄话。 可是许白的心里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收到了一条微信。 烟哥:你们不觉得忘了点什么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是有点,你怎么知道? 烟哥:你们忘了我啊!!!!!我已经离家出走很多天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哦。 烟哥:掌、中、宝! 克斯维尔的明天:您呼叫的用户已不在服务区。 烟哥:我要跟你决斗! 克斯维尔的明天:您呼叫的用户正在跟您的先生谈恋爱。 烟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烟哥:你们已经失去我了。 烟哥:彻底的,永远的。 许白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对傅西棠说:“阿烟快气死了,你真的不打算去接他吗?” 傅西棠很淡然:“哦。” 其实阿烟离家出走的第一天,傅西棠就接到了叶远心的电话,因为阿烟跑到叶远心那儿去了。于是傅西棠就没有管他,权当给他放假。 许白也以为阿烟正在享受假期,跟着叶远心吃好喝好放飞自我,谁能想到堂堂烟哥,只是个正值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他在家时老是跟许白抱怨,说先生又骂他了,先生又训他了,三天两头说要离家出走。 可真的离家出走了,自由了,又怨他们不去找他,气到爆炸。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昨天还跟我说想你了,要把你接回去呢。 烟哥:…… 烟哥:你骗人! 克斯维尔的明天:骗人是小狗。 烟哥:他真的这么说? 克斯维尔的明天:是啊。 烟哥: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心机掌中宝。 克斯维尔的明天:那就算了,我跟他说不用来接你了。 烟哥:等等! 烟哥:如果真的一定要来接的话,我也可以勉强答应的,先生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太可怜了,做了饭也吃不掉。 许白看着阿烟的回复,忍不住露出了老父亲一般的慈祥微笑。 傅西棠无奈摇头,任他们在那儿闹腾,也不去管了。 很快,机场到了。 许白心里因为离别而升起的淡淡忧伤已经被阿烟冲散了许多,他转身在傅西棠脸上亲了一口,说:“那我走了。” 机场人多,也不知道这次又会有多少粉丝在这儿,所以许白也没打算让傅西棠送到里面。他一个大男人,并不想把一次离别搞得多腻歪,于是戴上口罩和鸭舌帽,利落地招呼姜生一起下车。 朱子毅则还有点事要留在北京处理,要过个两三天才能跟许白汇合。 姜生手脚麻利地把两个大行李箱搬下车,刚想去找个小推车来,就看到几个人高马大的机场保安向他们跑过来。 许白对朱子毅说:“我就是坐趟飞机,不至于吧?” 朱子毅优雅地推了推眼镜,说:“朋友,算上你冬眠的日子,你已经一年零十八天没有出现在公开场所了。神通广大的黄牛前几天就把你的航班信息卖了出去,你自求多福吧。” “叶总没有连黄牛一起告吗?” “法务部最近太忙了,黄牛得排队。”朱子毅微笑:“祝你好运。” 朱子毅话音刚落,许白身后就响起几道惊喜的喊声。 “是许白!” “啊啊啊啊是我们许阿仙啊!” “许阿仙!” “许阿仙!” 混蛋,不要在公众场合叫我的绰号。 许白转过身,对那边的小粉丝招招手,露出友好的微笑。而后又转身,趴在车窗上最后看了一眼傅西棠,说:“记得保佑我,傅先生。” 说罢,许白自知保密无望,干脆把口罩摘了,戴上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墨镜,在保安的簇拥下走了出去。 前方,一大波粉丝向你袭来。 许白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那么红过,红到爆炸。正如朱子毅吐槽他的那样,你一个从不参加真人秀,微博长草,还动不动要冬眠,曝光率远不及流量小生的人,怎么还没过气? 许白想,那一定是他的粉丝对他都是真爱了。 下一秒,疯狂的尖叫声刺破许白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许阿仙!许阿仙!” 这一定都是假粉丝,都说了公开场所不要叫我的绰号。 许白被无边的人海包围,寸步难行。他连忙伸出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大家安静一点,不要打扰其他旅客。 周围的粉丝连连点头,总算安静了一点,可外围的依旧在不断涌过来。路过的旅客们也好奇地看着这边,不乏有人也要过来凑个热闹。 人一多,就容易乱。 机场方面很快就忧心起来,因为眼前的这些人跟几百年没吃过肉一样,骤然看见唐僧,那不得疯? 唐僧也很担心,看着人群中那些扛着重重单反的瘦弱小姑娘,心里都为她们捏一把汗。 “小心点,走路看前面。”许白不得不出声提醒,心里思忖着是不是该走vip通道比较好。虽然对不起一直等在这儿的粉丝,但至少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压了下去。一个女生又是背着包又是扛单反,一个趔趄就要扑倒在地,惊呼声中,一只手及时探出,抓住她的胳膊将人牢牢拉住。 “没事吧?”略带清冷的声音在女生的耳畔响起。 “没事没事……”她急忙抬头想要道谢,却猝不及防地撞见一张过分清隽的脸,于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一张脸迅速泛红。 许白察觉到周围的一样回过头来,看到来人,又喜又诧异,“傅先生?” 傅西棠拖着从姜生那儿“抢”来的一只黑色行李箱走到许白身边,人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那么拥挤,却还是给他留出了一条路来。 “走吧。”傅西棠把手抵在许白的背上,自然地带着人往前走。 人群不再尖叫了,因为所有的尖叫都被控制在一定分贝之下。大家好像都默契地压低了声音,明明激动更甚方才,可就是不敢大声喧哗。 大家也不再推搡拥挤了,所有人井然有序地跟着两人移动,保安的压力骤减。机场方面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们知道——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但那个出现在许白身边的陌生男人是谁啊?那么高,那么独特的气质,又是哪个大明星吗? “嗷嗷嗷嗷舅老爷!” “傅先生!傅先生居然也在这里!” “我的天呐!” “傅先生真是个绅士!” “他的手还搭在许阿仙背上啊啊啊啊他放下来了为什么要放下来!” “他们还穿了情侣装!白衬衫黑西装嗷嗷嗷嗷嗷太配了!” “……” 压低了声音的尖叫,仍然是尖叫。许白听着周围的声音,忍不住低声问傅西棠:“傅先生怎么进来了?” 傅西棠垂眸看了他一眼,说:“怕你被吃了。” 许白摸摸鼻子,“那你待会儿对外怎么解释?” 傅西棠晃了晃手里的护照和机票,许白这才想起来,傅先生是一位法力无边的匠师,伪造这样一点小东西,不在话下。 忽然,一张硕大的布制海报在许白的右前方张开,几个女生一人一个角抓着,神情激动地看着许白和傅西棠。 只见那海报上印着许白从北街10号的大门里探出头来拿外卖的萝卜头照片,她们还把傅西棠p在门口,于是许白拿外卖的手就变成了抓着傅西棠的裤脚,上书还有四个大字——傅白isreal! 对对对,我们是很real,但是你们也不用专门挑这一张照片吧!你们跟我有仇吗? 许白把墨镜往下拉了一点露出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着那几个女生和她们手中的海报,直至走过她们,还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他要把这些人的脸都记下来,他很记仇的,非常记仇。 然而周围的粉丝们却笑到不能自已,甚至于很多不是cp粉的,都被那张海报给逗乐了,看着许白和傅西棠绽放出了“大家都懂的”微笑。 “傅白isreal!”人群中传来一句不怕死的口号声,众人笑倒一片。 许白无奈地摇摇头,戴好墨镜又恢复成一个高冷酷哥。 有傅西棠在,登机手续办理得很顺利,只是这一路上周围拍照的人就没停过。安检的时候,许白只是很顺手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傅西棠让他帮忙拿一下,根本没有想那么多,结果就连给他安检的阿姨都忍不住偷笑。 这位阿姨一定非常爱看娱乐圈八卦。 于是许白镇定地走过安检,酷酷地从傅西棠手中把东西拿回去,做得非常坦荡磊落,就好像他们真是只是恰好同路。然而粉丝们都在偷笑,许阿仙你倒是镇定,有本事回过头看一眼你助理啊! 人家主动伸手帮你接东西,你看都没看就把东西递给傅先生了,啧啧。 cp粉们忍不住想给大佬鼓掌。 “傅先生还让他放,这样会把我们许阿仙宠坏的!” “就是就是……” “嗷!不敢拍傅先生照片怎么办?气场太强了,我觉得下一秒我就要被保镖拖出去了!” “你把他跟许阿仙一起拍进去呗。” “对啊对啊,一起拍一起拍!” “一起拍肯定就没事了……” 很快,许白和傅西棠就要进登机口了。很多人不能跟着进去,心里又遗憾又舍不得,有人就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傅先生看这边!” 傅西棠回过头来,许白也回过了头来。 咔嚓一声,照片留档。 十分钟后,一条微博被人疯转。 娇元蛋白:我们喊傅先生,又不是喊你咯!【图片】 微博下面,一堆人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还有更多的人开始疯狂甩图,疯狂发粮。因为傅西棠仅仅出现过两次,还都是与许白有关,即便因为颜值迅速吸了一波粉,这些粉丝大多也不会膈应cp言论,甚至还乐见其成。 所以掐架也无从掐起,大家一派和乐融融。 倒是许白对家的黑子忍不住说几句风凉话,可四海的法务部最近到处发律师函,都把人发怕了。傅西棠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谁敢在这风口浪尖去嚼人家大老板的舌根? 那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朱子毅为此专程给许白道喜。 朱子毅:恭喜你,又上热搜了,为公司省了一大笔宣传经费。 克斯维尔的明天:过奖。 彼时许白已经到了目的地,打电话给傅西棠报平安。傅西棠在回去的路上顺道接了阿烟,带着人回到了北街。 许白叮嘱他:“记得来探班啊,傅先生。” 傅西棠回答他:“有空的话。” 傅先生一定是在开玩笑,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而此时的傅西棠,正坐在露台上吹着风喝着茶,看网上的八卦。ipad放在他腿上,他随手翻看着粉丝们产出的图和小段子,消磨时间。 忽然,他看到了一条热门微博,是上次许白拍的杂志快要预售了,所以杂志官方放出了几张内页图供大家欣赏。 第一张图片上,许白穿着木屐,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雨后氤氲着水汽的竹林里。一片清新的绿色中,他俯身去捡地上掉落的一片竹叶,却又忽然听到谁在背后叫他,倏然回过头来,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竹子上滴落的水珠。 到了第二张图片,他又躺在湖畔的一叶扁舟里,赤着脚,抬手遮着额头,衣襟大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船头有酒,船边有花,他放纵地享受着日光,像一个放浪形骸的风流文士。 傅西棠动作缓慢地翻阅过所有图片,而后退出去点开日历,看了看最近有什么黄道吉日,适合探班。 。 第64章 生日 傅西棠还没有出发去探班,阿烟就先接到了许白的电话。 “生日?什么生日?” “你家先生的生日啊。” “哦,我记得快到了,我看看啊……巧了,今年正好是大暑那天。我说掌中宝,你是要给我家先生过生日吗?像电视剧里写的那样大晚上坐十几个小时飞机专程赶回来吗?啧啧。” “你不能把先生拐到我这里来吗?” “呵,你个心机掌中宝,我看你就是没有先生晚上睡不着觉!” “十顿外卖。” “二十顿。” “成交。” 阿烟暗搓搓挂了电话,小心翼翼地往楼上瞥了一眼,没看到傅西棠,悄悄松了口气。他可不能让先生看到他跟掌中宝共商大计,否则外卖就全泡汤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又悄悄移动到小楼外,蹲在墙角悄悄发信息。 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出门口的时候,傅西棠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原本他打算过两天就去探班了,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等着看那两位小朋友能搞出什么名堂来吧。 于是,半个月后,阿烟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背着小包裹又离家出走了。在门外偷偷摸摸接应他的是叶远心,已经发誓不再跟阿烟一起作死的小叶总不知道为什么又上了这艘贼船,一路心惊胆战地把阿烟送到了机场,仿佛背后有舅老爷在追。 “烟哥,你这次可不能再坑我了啊。”送别时,叶远心再三强调。 阿烟一身靓丽的柠檬黄大风衣,兜帽和大墨镜遮着他的脸,看起来又潮又酷。他微抬着下巴,老气横秋地踮起脚拍了拍叶远心的肩膀,说:“不用害怕,小心心,你只要不小心把消息透露给先生,说我去找许白玩儿了,他一定坐不住的。事成之后只要掌中宝跟先生撒个娇献个身,我们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叶远心觉得这话说得非常有道理,“对,让罪魁祸首去献身。” “就是这样,小心心。”阿烟又可以出去浪了,非常开心,“啪”的一声拍在叶远心屁股上,豪气道:“我走了!不要想我!” 叶远心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可是阿烟跑得快,拖着他的小箱子跑得像个旋风小黄人。 十一个小时后,旋风小黄人抵达了许白所在的偏远城市,化身为大老板傅西棠的弟弟傅烟,前去探许白的班。 妖口管理委员会虽说是个正经的政府机构,但大多数时候都跟办假证的一样,阿烟的身份证就是在那儿办的,绝对真实有效。 剧组众人对于阿烟的到来有些惊讶,一方面他们都不知道傅西棠还有个弟弟,另一方面不知道许白跟对方好到弟弟都来探班了。 当然,作为人见人爱的小少年,又是傅西棠的弟弟,阿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全剧组的欢迎。许白让姜生在自己休息的椅子旁又加了个小马扎,亲自给阿烟递上水,说:“一路上累了吧,先喝点水解解渴。” “谢谢许哥。”阿烟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捧着水杯跟每一个打招呼的人微笑。 等到人一走,兄友弟恭的画面立刻被打破。阿烟压低了声音问:“掌中宝,时间紧迫啊,先生可能快要杀过来了,你到底有没有准备好了?” “这不是等你来出谋划策吗?” “混蛋,你到底爱不爱我们先生?” “爱啊。” 许白承认得坦荡,而后又说:“但你得告诉我,你们之前都是怎么过生日的?” 这却有点难住阿烟了,他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想不起来前两年的夏至前后他们到底在干嘛。最后丧气地说道:“先生跟北海先生的生日是同一天啊,以前都是先生给北海先生过生日,顺道一起庆祝的。” “那北海先生的生日是什么样的?”许白又问。 提起这个,阿烟的记忆就清晰多了。这很奇怪,那些久远的记忆恍如昨日,这几十年来在外漂泊的时光反而像南柯一梦,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记得啊……有一年先生送了北海先生一列小火车,北海先生送了他一只钢笔。还有一年先生拿到了他最崇拜的沈先生的手稿,北海先生就给先生写了一篇文章,赞美他无所不能、光辉伟大的哥哥。” 说着,阿烟忍不住埋汰一句,“二大爷最擅长拍马屁了,拍得天花乱坠,惊天地泣鬼神。要不是这样,老子能帮他背那么多黑锅?” 说起这事儿来,阿烟还恨不能捶胸顿足,悔不当初。 许白含笑听着,总结起来,以往的生日大抵都是傅家兄弟护送礼物,并无特别隆重之处。至于北海先生去世后的日子,生日大概就变成了另一个纪念日了。 “二大爷能让您老人家给他背锅,说明烟哥比较厉害啊。”许白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马屁。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什么锅背不起。”阿烟鼻孔翘到天上。 “所以,你希望二大爷能回来吗?” “嗯?” 阿烟收起玩闹的心思,疑惑却又认真地看着许白,忽然发觉自己有点搞不懂掌中宝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了。 许白又问:“你真没发现自己到的是什么地方吗?” 阿烟不假思索地回答:“安河啊。” 说罢,他自己愣住了。仔细想想,这个地名有点耳熟。 许白提醒他:“在北海湖找碎片的时候,我听四爷提起过,那个贝勒爷的后人就定居在这儿。” 阿烟顿时如遭雷劈,“卧槽。” 许白刚开始察觉到这奇妙的巧合后,惊讶也不比阿烟小。中国那么大,他偏偏就来到了这儿,或许这就是天意。 花种的事情还没有完。傅先生既然都说那个鲛人可能是北海先生的劫数,那么天意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存在呢? 所有的等待都会有结果,许白一直坚信这句话。 故事结束了吗?没有。 也许北海先生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可傅先生的故事还在继续。从失去花种的下落到现在这两三个月时间里,他一直都在想一个问题——自此忘记花种,知难而退,真的好吗? 许白想:这不好。 如果主角换成是他,他会怄死。 一本《芝麻图鉴》就能让他记那么多年,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他会作天作地永不停歇的。 但许白并不是信奉“天上掉馅饼”的人,所谓的天意其实不过是个催人奋进的幌子。 如果他不努力拍戏,没有今天的地位,就不会有机会遇到傅先生,也不会看到那本《芝麻图鉴》。 如果没有傅先生数十年如一日的寻找,碎片不可能被集齐,笼子不可能被打开。傅先生做的努力白费了吗?没有,他只是排除了一种可能。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阿烟盯着许白,很想打消他不切实际的想法。他跟先生漂泊那么久,努力了那么久都没有办成的事,许白一个法力微弱的小妖怪,能干嘛? 当然,阿烟并不是瞧不起他,只是不希望他重蹈覆辙,那样太累了。他是先生的掌中宝,先生会心疼的。 像现在这样,他就甜甜蜜蜜地跟先生过日子不好吗? “我知道啊。”许白回答得轻松自然。 “你知道个屁,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阿烟没好气。 许白:“但我是妖怪,可以活很久。” 阿烟:“……” 这理由如此强大,我竟无法反驳。 “老子不跟你说话了。” “那你这句不是话吗?” “闭嘴!” “小心我跟傅先生告状。” 阿烟要气死了,看来不撞南墙他是不会回头的,“所以你现在是想怎么做?大老远把我忽悠过来,不单单是为了给先生过生日吧?” 阿烟觉得当初轻易相信了他的自己简直就是个傻白甜,腹黑掌中宝,心机深似海。 “我不是法力低微嘛,万一那贝勒爷的后人也有修炼什么妖法的呢,所以找你来保护我啊。” 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要我一个青春少年郎来保护,你好意思! 阿烟强烈腹诽,但是许白坦荡磊落。 他就是这样的人,打不过为什么不叫帮手?傻吗?生命是很宝贵的,且用且珍惜啊。 阿烟上了许白的贼船,一时半会儿是下不来了,最后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先生知道吗?当心他也把你训一顿。” “所以我不是设了个过生日的套么,傅先生现在肯定知道我要给他过生日的事情了,所以他应该不会多想的。”许白回答。 “掌中宝你个谎话精。” “你这话就错了,生日我也是精心准备了的,我有撒谎吗?开玩笑,我只是选择性坦白事实而已。” 服了服了,阿烟服了,彻底拜服。 。 第65章 试探 入夜,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溜出酒店,一大一小,戴着同款的口罩和帽子,悄无声息地混入黑夜。 “我说,你就没有傅先生那样堪称瞬移的超能力吗?”许白小声问。 “没有真的是不好意思啊,要我给你一爪子吗?”阿烟面无表情地抬起手。 “淡定,淡定。”许白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说:“我早有准备。” 许白一早就让姜生租了一辆毫不起眼又非常耐撞的五菱面包车,两人顺利在停车场找到车子,驶向目的地。 半个小时后,许白把车停在一处小区附近的隐蔽处,招呼阿烟下车。 小区门口的保安已经困得在打盹,但两人谨慎起见,还是绕过监控选择了翻墙。 阿烟看着许白行云流水一般的熟练动作,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掌中宝,你的本职工作真的是演员吗?” 许白说:“我已经过来踩点好几次了,这叫有备无患。” 阿烟:“是四爷告诉你人住在这里的?” “是啊。” “要是出了事就让四爷背锅,听到没有,你烟哥年纪大了,要退隐江湖了。” 说话间,两人已溜进了小区。此时是晚上九点半,老人们大多已经睡了,但小区里还有年轻人在散步,甚至有一些还笑嘻嘻地准备出去吃宵夜。 许白和阿烟用堪比特务的专业水准,顺利摸到了目标所住楼下。 阿烟问:“这小区看起来挺破的,你确定没找错地方?” 许白摇头,“是这儿没错,他们家已经改了姓了,现在不姓爱新觉罗,姓安。家庭条件一般,而且家里一共就母子两个人。妈妈叫丁雨,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儿子叫安平,还在念初中,看起来跟你差不多大。” “就两个人?其他人呢?”阿烟听起来有些诧异。 “据说是都死了。”许白说。 死了? 阿烟蹙了蹙眉,这些年他跟随先生在国外,倒真没有留意过这家人的情况,如今看起来,他们似乎过得真不咋样。 思及此,他率先跨进楼内,往许白所说的六楼走去。 一个小城市旧小区的楼房,并没有安装电梯。阿烟伸手搭在墙壁上拾级而上,神情看起来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许白跟在他身后,没有出声打扰。直到走到五楼,阿烟忽然停下来,抬头望向了楼上。 “怎么了?”许白小声问。 “我没有感应到任何巫术的痕迹。”阿烟说着,把手放回口袋里。 “巫术?” “人类喜欢把那些妖法叫做巫蛊之术,其实就是一些邪门道法。他们放弃自然的修炼方式,把不该属于自己的力量,强行收在体内,这种人,通常都会遭到反噬。” 认真解释着的阿烟看起来异常可靠,他蹙着眉头,眼中偶尔闪过几道精光,却不急于上六楼打探。 许白有些疑惑,“你怀疑安家还有人在修习妖法?” 阿烟耸耸肩,“这只是一个猜测,只剩下孤儿寡母太可疑了。”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把他们放走?”既然事情的根源在于安家,即便那贝勒爷已经伏诛,若有人还会妖法,也不该放虎归山啊。许白可不认为自己的男朋友,是个圣父一样的人物。 阿烟叹了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总之吧,那贝勒爷的儿子也挺可怜的,才十来岁的小娃娃,好不容易从他爹手里捡回一条命,人又没造什么孽,总不能为了莫须有的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把他杀了。不杀无罪之妇孺,这是江湖规矩。” 说着,阿烟又看了眼楼上,“我上去了,你在这儿给我把风。” 话音落下,阿烟摇身一变变回了本体——一只大尾巴松鼠,一个刺溜便已到了楼上。它敲了敲门,而后趴在门上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 许白就看到他赤红的大尾巴在后面一甩一甩的,过了几秒,他又敲了敲门,而后躲到了墙后。 “咔哒。”门开了,阿烟的身影一闪,便进了屋。 许白就在此时往楼下走,边走边嘀咕着,“难道是我记错楼层了,不对呀……到底是哪一幢来着……” 脚步声渐行渐远,门口的人站着听了一会儿,便又关门回去了。 “咔哒。”落锁的声音再度传来,许白停下来,悄悄折返。 而与此同时,屋里的阿烟躲到了沙发底下,从它的大尾巴里掏啊掏,掏出了手机、玻璃珠、一袋小熊饼干等等,铺了满地,终于找到了许白塞给他的探测器。 这探测器就是傅西棠专门做来找花种的那个,被许白悄悄从家里带了出来。所以说,阿烟笃定这心机掌中宝早有预谋,否则怎么可能想得那么周到。 所谓的探测器,其实就是根金属棍,上面顶着一堆非常后现代化的金属丝组合,活像一根仙女棒,变大变小变漂亮。 阿烟觉得这是先生有史以来审美最成谜的一个作品,或者说,自从他跟掌中宝在一起之后,整个人的画风就不对了。 阿烟注入法力,探测器开始发出微光,看起来就更像仙女棒了,让人有种想要挥舞它的冲动。但伟大的烟哥忍住了,他用自己的尾巴挡住那光,开始探测。 按照许白的计划,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探寻花种的下落。安家这一百多年来一直住在安河县,家族成员无外出谋生的记录,所以许白决定用逆推的方式,先沿着他们在安河的足迹找一遍,如若找不到,再跟他们接触——这叫稳扎稳打。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阿烟一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因为屋子里一共就两个人,大的那个已经睡着了,小的那个也在自己房里做作业,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家里进来了一只松鼠。 于是阿烟拿着仙女棒非常顺利地走遍了屋子的各个角落,最后只剩下安平的房间。这房间很小,所以阿烟并不打算进去,只用探测器抵着房门仔细感应了一下便作罢。 这里完全没有花种的气息,也没有巫术的痕迹,看来这对母子只是一对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是他想差了。 如此想着,阿烟就准备离开了,可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忽然打开。在阿烟惊愕的目光中,那个安平蹲在门口一脸平静地盯着他,问:“你是妖怪吗?” 阿烟全身的毛,瞬间都竖起来了。 三分钟后,许白收到了阿烟情绪激动的信息。 烟哥:快到楼下来! 烟哥:老子信了他的邪!!! 许白不明所以,连忙往楼下去,最终在楼下花坛里找到了大尾巴上沾满了泥巴的阿烟。 “怎么回事?”许白预感到事情不大对劲。 “能有什么事情,我被发现了!”阿烟气呼呼地从花坛里走出来,抖了抖腿上的泥,叉着腰,完全一副松鼠界扛把子的模样,说:“那小子有问题,绝对有问题!” 许白连忙一把抓起阿烟转移到隐蔽处,蹲下来问:“到底怎么回事?” 此时阿烟也冷静下来了,他向许白复述了一遍刚才的情形,而后说道:“我确信我没有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他不可能发现我的。但他确确实实发现了我,而且开门的时候,他已经蹲在了地上,太可疑了。你想想,哪个正常人看到一只拿着仙女棒的松鼠忽然出现在家里,会那么冷静地问你是不是妖怪?” 闻言,许白沉吟片刻,问:“于是你就跳窗跑了?” “那当然,不然留着被做成傀儡吗?”阿烟想起那个贝勒爷的手段,至今仍然感到后怕。如果他跟先生一样会缩地成寸就好了,保准在安平开门的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傀儡?”许白蹙眉。 “是那个贝勒爷的手段,他会豢养一批妖怪,先不急着把它们的妖力吸干净,而是剥夺他们的神智,让他们变成只听命于自己的手下,再让他们去吞食别的妖怪,等到他们越变越强,他就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一个个吸干。” 阿烟的话,让许白感到一阵恶寒。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许白从灌木丛后探出头去看,就见那个安平出现在楼下,好像在找什么。 “操,他还追出来了。”阿烟亮出了锋利的爪子,“不管了,我先去会他一会,你躲远点。” 许白却拦住他,“你不是说没有感应到任何巫术的痕迹?” “也可能是我的感知被屏蔽了。”阿烟也想不通,可事实摆在眼前,这个安平一定有古怪。 “如果是你的感知被屏蔽了,说明他的实力在你之上,你去了也是白搭,说不定还白送给对方一个人头。哦不对,是松鼠头。”许白说。 阿烟听了,恨不得一爪子划花他的脸。 “你不用这么诚实也可以的,掌中宝。” “之前是谁说我撒谎精来着?” 你很记仇哦,好棒棒哦,阿烟心平气和地想。 “总之我们今晚先撤,回去想办法再摸一摸安家的底,明日再战。”说罢,许白用外套把阿烟兜头罩住抱在怀里,二话不说立刻撤退。 佛祖有言:少年,要惜命啊。 于是浪里白条,今天也很爱惜自己的生命,反正可以活很久嘛,慢慢来! 。 第66章 前尘 回到酒店已经是十一点多,许白和阿烟洗完澡,面对面坐在床上开战术研讨会。 许白摸着下巴,说:“我觉得我们还是想差了。” 阿烟双手抱臂,非常严肃,“怎么说?” “消息是四爷给我的,而且,把最后一块碎片丢进北海湖的就是安平他爸。四爷在书里见过他,也到过安河,如果他们有什么问题,四爷会放任不管还让我涉险吗?” 阿烟觉得许白说得挺有道理的,虽然四爷那人看上去不怎么靠谱,可那个安平如果有什么猫腻,瞒得过阿烟,可绝对瞒不过四爷。对于四爷来说,那就是一根手指头能碾死的小人物,怎么会放任他们继续蹦跶呢? 可是…… “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吓自己,被一个还没成年的人类屁娃给吓回来了?” 语毕,阿烟跟许白两只妖怪大眼瞪小眼,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有点困了,我要睡了。”阿烟终于打破了沉默,也许睡一觉,今晚的事情就能随风而散了。想他烟哥纵横江湖数十载,何曾遭遇过这样的滑铁卢?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许白却一把抓住他,“别啊,我还有事儿没问呢。” 阿烟心生警惕,就是这个心机掌中宝,把他拉上贼船不说,还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前车之鉴在此,一定要警惕啊! “北海先生、贝勒爷还有那个鲛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许白问。 阿烟愣了愣,“贝勒爷囚禁了鲛人,鲛人呼救,你不都知道了么?” 许白摊手,“细节啊,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故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如果不知道这些,就没办法判别出花种可能的下落,不是吗?” 阿烟犹豫了。如果可以的话,他跟先生一样,都不大愿意提及那些细节。因为老去想那些事儿,就好像永远都忘不掉了似的,一遍遍地去回忆,记忆就越来越深刻。 这掌中宝,不去问先生,就逮着他问,偏心偏得太明显了。 哎算了,不管了。 “这事儿吧,美艳鲛人,黑心贝勒,还有我们善良的二大爷,听起来很像话本上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对不对?”阿烟问。 许白点头,确实,受许多小说和影视剧的影响,他一听到这些名头,下意识就往那方面想了。 阿烟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嘲讽,“其实二大爷只是一个过客,真正的男主角根本就不是他。那就是一个敢说不敢做的懦夫。” 许白讶然,没想到真被他猜对了,这故事里还有别人。 阿烟稍稍收敛了语气,继续说:“最早在湖底发现那个鲛人的,是一个富商家的少爷。那大少爷留洋回来的,用他们人类的话来说,就是饱读诗书、仪表堂堂。就跟话本里那样,跟狐妖在山中偶遇的永远他妈的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在阿烟的讲述中,这个大少爷一开始确实是正直善良、心思纯净之辈,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准确地听到鲛人的呼救声。 他来到了湖畔,一心想要寻找求救的人,不小心失足掉进了湖里。鲛人反过来救了他,隔着栏杆给他度了一口气。 于是,跟所有俗套的故事发展的一样,他爱上了这个可怜的鲛人,并发誓要带她离开囚笼。而那个时候,还没有北海先生什么事儿。 “可是鲛人,并不是你们所认为的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人类总是把未知的生物想得太过美好。她是妖,不是人,是一个被人类折磨、被囚禁、被虐待的妖怪,她能轻而易举的毁去一艘商船,她的牙齿也可以轻易地咬断人的脖子。” 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贝勒爷有权有势,那大少爷虽然一心救人,却没有门路。鲛人却还在湖底的囚笼中日复一日地被折磨,被挖去鳞片做成漂亮的饰品,被铁链贯穿了鱼尾,迫使她唱出婉转动听的歌谣。 她快要撑不住了,不久便要死去。 大少爷见过她最丑最无助的样子,却没有放弃她。天性善良的他决定以身饲妖,他让鲛人吸实他的精气和血液,延续生命。 直到他发现,鲛人用自己的歌声引来了许多人,迷惑他们,将他们引入湖中,一个个杀死了。 夜幕笼罩之下的北海湖上,世界仿佛只剩下黑白两色。而平静的湖面上,冰冷的湖底,鲜血飘满了那个金黄的囚笼。 漂亮而又柔弱的鲛人露出了锋利的尖牙,她轻而易举地咬断了别人的脖子,尸体的碎片就在她的鱼尾边横陈。 她看到大少爷来了,放下手里的尸体朝他扑过去。她的双手紧紧抓着栏杆,鱼尾上的铁链被拉得笔直,几乎要将她的鳞片硬生生刮下。 你来了,我的情郎。 她向他伸出了手,可是男人的眼眸里满是惊愕和恐惧,他不住地后退,逃也似地离开了湖底。 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岸,惊恐地回头望去,只见冰凉的湖水忽然开始泛起泡泡,像是沸腾了一般,在月夜下露出惊人的血色。 眼前的北海湖,像是变成了一个汩汩冒着热气的血池子。鲛人凄厉的喊叫声和绝望的吼声交织着,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 许白听着觉得渗人,“你亲眼看见了?” “屁话,我从影妖那儿打听来的。” “那个大少爷呢,就这么跑了?” “嗯,跑了,又回去了。他就守在岸边,防止后来的人去送死,后来还投了很多牲畜下去。不过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谁知道呢?或许那鲛人一开始确实纯良无害,就是因为吸食了他的血,尝到了血的滋味,所以才开了杀戒,这也说不一定。” “那北海先生……” “他是后来才去的。”阿烟沉声:“那时候贝勒爷已经发现了鲛人的异样,查到了那位大少爷身上,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让对方自顾不暇。他也不杀人,只是把对方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是那鲛人估计不知道这事儿吧,她情郎不去看她,她就又发疯了。” “北海先生就是这时候听到她呼救声的?” “嗯。” 说着,阿烟微微眯起眼来。 北海湖并不属于北街的范围,除了傅北海时常会与他的同学去那儿,傅西棠和阿烟其实都很少去。即便去了,也只是在附近的小茶馆里坐一会儿。 傅北海并没有把鲛人的事情瞒着阿烟,但是当时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于是谁都没有告诉傅西棠。 那个时候城里很乱,傅西棠每日早出晚归,很忙,所以也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异样。 阿烟以为,那就是一个普通的鲛人而已,那贝勒爷也不过是会点邪法的普通人而已,心里的好奇远远多过于担忧。 “你知道吗?那位大少爷,竟然恰好是北海先生以前的同学。”阿烟说着,忽然嗤笑了一声,而后看着一脸惊讶的许白,继续说:“你也很惊讶是吧?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这就是她妈的破缘分,他那同学跪下来求北海先生帮忙,于是我们就帮了。” 他们制定了一个救人的计划,由阿烟去引开那个贝勒爷,然后让影妖去偷出笼子的钥匙,再由北海拿着钥匙打开笼子,让他同学带着鲛人离开。 许白犹豫着问:“你们……失败了?” 阿烟却摇头:“没有,我们成功了。那贝勒爷恰好被他之前豢养的傀儡反噬,所以我成功拖住了他,也因此错估了他的实力。那时北海先生把鲛人救了出来,于是我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结束了。” 是啊,到此结束。 阿烟心里忽然闪过这句话,他们那个时候都以为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直到那贝勒爷忽然趁先生不在打上门来,将他与北海先生齐齐打成重伤。如果不是先生及时赶回,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许白仿佛抓住了关键,“那两个人呢?他们跑掉了?” 阿烟摇头,忽而认真地看着许白,说:“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可以杀死爱情吗?名利、贫穷、种族差异,都可以。” 许白难得见到如此认真严肃的阿烟,不由猜测这个故事最后的结局一定十分不美好。果不其然,阿烟道:“那时候我跟二大爷都受了伤,自顾不暇。但后来听到北海附近的影妖说,那男人带着鲛人又回去了,鲛人离了水,干涸而死。那男人就把她又放回北海湖里,自己一个人出国了。” “他们曾经约定过,要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国外一座最高的神山下定居。” 可是,鲛人再也未能见到大海,也没能看一眼那座高耸巍峨的雪山。那个男人倒是去了,终其一生也没有再从那里离开。 “据说那男人走的时候还在对着湖面说我在山下等你,上次胡三小姐跟祛黎专门去了一趟打探碎片的下落,说那男人最后等了许多年,可最后,不也娶了别人么?” 。 第67章 留言 许白听完阿烟讲述的整个故事,没有发表一句看法。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多年之后的听众,实在没办法去大言不惭地评判什么。 他想起上次祛黎发的非洲旅行的朋友圈,大约猜到那座山叫做乞力马扎罗山。新闻节目里曾经介绍过那里的风景,山下的村庄里种植着大片大片的咖啡豆。许白喜欢喝咖啡,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咖啡的香味。 也不知道胡三小姐给他带回来的咖啡豆里,会不会有一些就长在那个男人的屋舍旁。 许白开始走神,讲完故事的阿烟也有点情绪低落,于是许白就用白毛巾用力搓了搓他半干的头发,说:“今天先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好啦,我的头都要被你搓爆了!”阿烟愤而夺过毛巾,胡乱擦了一把,就在许白身边睡下了。他穷得很,先生总是克扣他的零花钱,所以他没钱开房,理所当然地霸占了许白的半张床。 至于先生知道后会不会直接把他做成“三只松鼠”,不管了! 翌日,天还蒙蒙亮,许白就要起床赶去剧组化妆。拍古装戏就是这点很麻烦,光是每天上妆都要上很久,更别说要在这大热的天里套好几层戏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许白最近都是正儿八经的锦衣卫打扮,头发都盘起来扣在帽子里,免去了“长发飘飘热到发昏”的困扰。 上午拍的一场戏是主人公秦非因为坚持秉公办案而与上峰起了龌龊,在门外罚站的戏。偌大一个北镇抚司,所有人都若无其事地来来去去,只有他一个人像一柄沉默的剑插在门口,眸光微垂,脊背却挺得笔直。 他越是这样,上峰就越不喜欢他。但也正因为如此,他得了门外偶然路过的一位贵人的眼。 敢于坐着轿子悠哉悠哉地从北镇抚司门口路过的贵人,自然不是普通的贵人。而他拉了秦非一把的初衷,也不过是觉得秦非站姿不错。 可秦非的命运,就因为这一句堪比戏言的夸赞,发生了改变。 这场戏其实并不算长,但出场的人物有点多,且不是同时出场。所以许白反反复复拍了三个小时,也实打实地站了那么久,仿佛大学军训时被教官盯着站军姿。 好不容易拍完了,他回头就看到阿烟顶着两个硕大无比的黑眼圈坐在他的位置上,一脸苦大仇深。 许白走过去,接过姜生递过来的水,问:“你这是被人打了吗?” “不,我昨天做了一整晚的噩梦。”阿烟现在提起来,都有点起鸡皮疙瘩。在梦里,无论他走到哪儿,那个安平都能出现在身后,盯着他,问——你是妖怪吗? 阿烟差点被他逼疯了。 “你说他是不是修炼了什么能入梦的邪法,想要吸干我的精气?” “得了吧。”许白把四爷一早上发给他的信息给阿烟看。 阿烟扫了一眼,就立刻把做梦的事情抛到了脑后,“这是什么,他家的人……怎么都死得那么早?” 许白:“对,只要是安家的血脉,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 商四在信息上说,前段时间他也一直在查这件事儿,直到现在才能肯定,这家人身上并不存在业力反馈的情形。也就是说,不是因为祖上造孽才导致的这种情况。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有人给他们下咒了。 许白问商四这个咒他能解吗,商四非常具有大佬风范地回了他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关老子屁事儿。 过一会儿,许白还想问他几个问题,他就说在陪陆知非看电影,再聊拉黑。 非常识时务的许俊杰,当然不敢再问了。 但这也从侧面说明,安家确实不存在什么危险,否则商四早该拦了。 许白跟阿烟讨论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下咒的人八成就是当年被贝勒爷害过的人或妖。那位大少爷有可能,鲛人更有可能。 下午,阿烟再次拿着探测器出门寻找花种的下落。这次他去的是安家以前的住所,许白要拍戏,所以出行的只有他一个人。 另一边,说是陪陆知非看电影的商四,却好端端地坐在北街10号跟傅西棠喝茶。 商四放下手机,悠闲惬意地把脚翘在矮凳上,闭着眼感受云卷云舒,闲来还吐槽一句,“我说老傅,你明知道在安河找不到花种,还让你小朋友去找?你是想看看他到底有多爱你吗?” 傅西棠淡定自若地拿钢笔在书上写着什么,在脑内搜罗到一句许白说过的话,转赠给商四,“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滚!”商四一个眼刀飞过去,“我用得着嫉妒你吗?我脱单的时间比你早多了。” 傅西棠继续云淡风轻,“但是你单身的时间比我久。” 商四:“操。” 傅西棠:“反弹。” 商四被傅西棠一句“反弹”吓到了,“你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傅西棠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没走?” “我在等你暴毙。” “让你失望了。” “你让我失望的事情还少吗?需要我现在就给你家小朋友打电话吗?” “……四爷很闲吗?” “对,特别闲。” 最后,特别闲的商四,被陆知非叫回去了。 傅西棠合上书本,揉了揉眉心,余光瞥见楼下庭院中的满月树,眸光中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一直没有告诉许白他还在寻找花种,怕他担心,却没想到许白跟他做了同样的事情。 哪怕寻找的过程依旧漫长,希望依旧渺茫,但傅西棠的心里莫名的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不是没想过让商四回溯时间,花种最初就是落在北海湖里的,只要从这里开始找,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可商四依托的是书,能够形成书中世界的书数量并不多,越到现代越难。而那些年恰逢战乱,许多书并没能保存下来,想要找到一本时间、地点都能对得上的,实在太难了。 这件事只能靠机缘,或许,许白就是他的机缘。 而此时此刻的阿烟,看着站在自己身旁还穿着玩偶装的安平,正在思考妖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帮着安平一起发烧烤店的传单,他不是来办正事的吗? 哦对了,是安平好巧不巧在街上认出了他,然后追了他一整条街。 他,横行江湖不知道多少年的烟哥,被一个穿着松鼠玩偶装的人类追了一条街。尼玛他还以为哪个同胞大老远来追杀他呢,结果人头套一摘,问了他一句足够把他折磨疯的话——“你是妖怪吗?” 大佬啊,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别再问了!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阿烟莫名其妙开始帮着安平发传单,因为安平对他说:“你找我肯定有事吧,你帮我把这些传单发完,我下了班就跟你好好聊聊。” 安平似乎有些特殊的能力,即便阿烟是人类的样子,他也认出了他的本体。 这个人类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阿烟坚守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伟大情操,毅然决然地留在了安平身边,发完了整整一百张传单。 安平脱下玩偶服,擦着汗,说:“你真厉害。” “不就是发个传单嘛,小意思。”阿烟在心里警告自己,敌人这是想用拍马屁麻痹你,千万不要上当。 “哦。我总是发不出去。” “你跟个木桩似地站在那儿,谁理你啊!” “哦。走吧,我请你喝奶茶。” 于是十五分钟后,两个人又一起蹲在马路边的树荫下,面对着市中心繁华的车流,喝奶茶。 不是,我为什么又在这里喝奶茶?阿烟再度发出了这样直击心灵的疑问,转头盯着安平,“你到底怎么认出我的?” “你是指今天还是昨天?”安平面瘫着脸,看起来特别平静、城府特别深的样子。 “昨天!” “哦。我在客厅里装了监控啊,前段时间小区里有小偷,团伙作案,特别嚣张。” 阿烟:“…………” 干。 “那你都不问问我是谁?不怕我是来害你的吗?”阿烟百思不得其解,要么就是这个安平是个隐藏boss,要么就是他根本就是个二愣子,否则怎么那么平静,“你还请我喝奶茶!” “哦,因为你帮我发了传单啊。”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吗!” 安平眨眨眼,明白他的意思了,“我能分辨出妖怪的气息,你的味道很特别,不像是个坏蛋。” 阿烟真是信了他的邪,“那你说我是什么味儿?” 安平瘫着脸:“毛栗子味儿。” 阿烟:“神他妈栗子味儿!还是毛栗子!” 安平:“你的尾巴很大。” “大哥!我是妖怪,信不信我一口吃了你啊!你这样跟一个妖怪说话,很危险的!”阿烟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守住自己的威严,可谓是苦口婆心。 “哦。”安平继续嘬了一口奶茶,“可是你看起来……” “你敢把下半句话说完我就把你丢出去。” 安平不说话了,继续瘫着脸很努力地吸杯底黏着的珍珠。 阿烟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无法呼吸,无法思考,宁愿回去被先生打一顿。 这是,安平吸完最后一颗珍珠,终于又问:“你是想找什么东西吗?跟我太爷爷有关?” 阿烟:“是啊,你不惊讶?不担心?” 安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爸当年去北京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迟早有一天会有人找上门来的。我等了这么多年,就等到你一个。” 阿烟猜想,安平他爸去北京,大概就是专程把钥匙碎片丢进湖里那次。他犹豫了一会儿,问:“这么说你知道从前的事儿?” “不知道啊,不过如果是太爷爷留下的东西的话,我家里只剩下唯一一件了。” “什么?” “一本书。” 安平打开手机给阿烟看照片,只见那照片上赫然是一本旧书,北海先生的《一朵花》。安平没注意到阿烟惊讶的表情,说:“我爸说我太爷爷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这本书,后来这本书又传给了我爷爷,我爷爷又传给我爸,我爸又把它给了我。” “你知道这书的来历吗?”阿烟的声音有些干涩。 安平摇头,过于面瘫的脸上却有了一点笑意。 阿烟又问:“那……你读过它吗?” 安平:“当然读过了,你都不读书的吗?” 阿烟:“……” 看来下次只能放叶远小心心来跟安平pk了,否则阿烟控制不住自己想打人的**。 随后,安平说可以带阿烟回去看一看那本书。阿烟已经完全确定安平没危险了,当然欣然前往。 还是昨夜那个小区,这一次阿烟光明正大地跟着安平进屋,并且走进了他昨天没有进去过的安平的小书房。 安平从枕头底下拿出了那本书递给阿烟,“就是这个了。” 阿烟接过书,心情有些复杂。深吸了一口气,他才郑重地翻开书页,而后在扉页上看到了不同时期不同人留下的字迹。 这让他忽然想起了先生与掌中宝的批注大战,但显然这本书上的并不是批注。 正中间偏右的位置,是蓝色钢笔水写成的字,字体最模糊也最大,写着——我亲爱的孩子,好好活着,认真生活,认真吃饭。不要太过怨怼,除了生死,本没有什么大事。心情不好的时候翻开书看一看,多吃一口肉吧。红烧肉的方子放在厨房柜子的夹层里,记得多放一些冰糖和土豆。 下面接着的是另外一人写下的黑色字迹——夏日已过,秋凉。医生警告我不能再多吃红烧肉,父亲误我。我的孩子,饮食要注重荤素搭配,烟酒不忌。人生何必太匆匆,醒也一天,醉也一天,活得开心随意一些,你的四十年比别人的一辈子都要精彩。 阿烟看着看着,拿着书的手不由地收紧,目光上移,扉页的左上角写着一片娟秀的小字,墨水的颜色像是绚丽斑斓的晚霞,红得很漂亮。 上面写着——小满,人生已小满。循着书中北海先生写过的景色逛了一遍故乡,果真漂亮。我的孩子,不要听你爷爷和太爷爷瞎扯,多喝红枣枸杞茶。身体健康了,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但是在去之前,记得把老宅院里埋着的那坛桂花酒挖出来,送一杯给小区里的那棵老桂花树。它成天炫耀自己已有百岁高龄,恁的可恨。 阿烟看着这些内容,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他将实现落在扉页正中的那行竖排的小字上——致人间的爱不移。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仍旧一脸面瘫的安平,也不由觉得顺眼了许多。随后他拿出手机来,拍下扉页的图片发给了许白。 恰逢拍戏间隙正在休息的许白看到了,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十指如飞地给傅西棠发送信息。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我想吃红烧肉了。 过了十分钟,傅西棠发来回信。 傅先生:需要外卖服务吗? 克斯维尔的明天:要! 傅先生:等着。 。 第68章 泥鳅 许白自认为是一个特别沉得住气的人,像武侠小说里的大侠一样,任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看到傅西棠发来的信息后,他就不淡定了,更操蛋的是他忘记了今晚还有夜戏。 作为一个敬业的演员,许白只好暂时把傅先生抛到脑后,专心拍戏。 今夜武戏居多,而且是一场雨夜截杀的戏。 午夜空旷的大街上,乌云遮住明月,寒冷的夜雨谋杀夏花。打更的更夫被困杨柳亭,而男主角秦非怒闯鬼门关。 在这一场戏里,秦非的同胞弟弟阮玉心正在高门深深的宅院里,水袖一甩,低眸浅唱。看那玲珑身段,螓首蛾眉,恰似如花美眷。 当然,秦非和阮玉心的扮演者都是许白,阮玉心的戏还没有拍。但在秦非的心里,这时候那场戏已经上演了。 “雨再大点儿!是怕我交不起水费吗?!”樊导的声音透过大喇叭钻入雨幕,没过一会儿,头顶的雨就变得更大了。 许白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好在他是条水蛇,比起其他演员来,还没有那么难受。他的体力也异于常人,虽然不是什么铜皮铁骨,该流血还是会流血,可抗打击能力非常强,再苦再累也扛得住。 樊导作为一个知情的妖怪导演,乐呵呵地把许白翻来覆去地折腾,看得其他人都要以为两人有仇了。 这场雨中打戏一直拍到晚上十点,还没拍完,而浪里白条已经变成了一条泥鳅。 他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锐利的目光扫过朝他杀来的敌人,鲜血和泥水在他脚下合流。那一瞬间,无数刀剑的寒光再他脸上闪过,他暗自咬牙,忽然矮身躲过攻击,而后绣春刀横档在前,锋利的刀刃朝外,瞬间拦至敌人的腰腹。 “啊——”他怒吼着大步向前,于生死存亡之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用刀刃将面前的三个敌人推出数步,而后用力抽刀。 三个黑衣人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肚子,眼神惊恐地倒在地上。 许白握紧绣春刀,目光冷冽如杀神——让你们挡着我去见傅先生,浪里泥鳅也不是好惹的。 “好!卡!”樊导的声音再度从雨幕外传来,“许白你休息一下,马上再补拍几条特写!” 许白松了口气,休息的档口他捧着姜茶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小声问姜生:“傅先生来了没?” 姜生摇头:“还没见着人呢,许哥你的手机上也没有收到什么信息。” 闻言,许白的嘴顿时就瘪起来了。因为要补拍所以他不能换衣服,全身上下湿答答的,头发上还在滴水,坐在地上捧着杯水看起来特别可怜。 姜生一时都忘了平日里的浪里白条是个怎样的人,蹲下来安慰道:“飞机飞过来都要十几个小时呢。” “阿烟呢?”许白又问。 “说是还在安平那儿,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真是的,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浪里白条觉得自己真是责任重大。这时樊导那边又在喊人了,许白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过去接着拍。 穿着一身湿哒哒的衣服重新跑进雨里,真是难受。 傅先生到现在也没有把外卖送来,更让人难受。 于是许白的近景特写里,情绪异常饱满,眼神倍儿有戏,让樊导开心极了。但是太过投入的后果就是,许白把自己和秦非的情感混在一起,一时半会儿难以出戏。 以至于他换好衣服从片场出来,看到等在外头的傅西棠时,眼神极度怨念。原本他该开开心心地迎上去,说不定还会交换一个热吻,可现在他竟然气势汹汹地走掉了。 姜生可急死了,连忙对傅西棠递去一个抱歉的眼神,而后大步追上去。 等了许久才等到他家小朋友的傅西棠,很是无奈。而就在这时,一个人匆匆从后面跑过来,大概是跑得太快了,他没看见傅西棠,径自追上了许白,笑着跟他打招呼。 “许哥回酒店啊,一起走吧。” 许白转头看到是同剧组的裴毅,于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傅西棠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眯起眼来。 这时,恰好姜生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小心脏就吊到了嗓子眼,脊背发凉、头皮发麻,然后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拼命挤到了许白和裴毅中间。 裴毅疑惑地看他,他就只好干笑道:“这大晚上的,四周好黑啊,裴哥不觉得有点害怕吗?” “害怕?还好吧。”裴毅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是姜生能怎么办?可怜的姜生能怎么办!即使尴尬到爆炸,他也一定要挤在中间!谁也别想把他赶走! 这尴尬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电梯里,只是一个小助理的姜生,硬是挤在了两位大明星中间,站到了电梯的中央。 可怕的是都这么晚了,酒店还有许多粉丝蹲守,那么多相机对着他们拍拍拍。姜生已经可以预见明天的热点将会是——某某小助理心比天高,怒抢c位。 姜生:我恨,请给我加工资。 走出电梯,许白微笑着跟裴毅道了声晚安,就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关上了门,他却没往房间里走,而是透过猫眼看向走廊,仿佛在张望着什么。 看了半天没看到人,他等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打开门探出头来。可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哇,傅先生不会是被气跑了吧? 许白慢慢地摆脱了戏里的情绪,于是有些懊恼起来。但是傅先生也太小气了吧,怎么这么久都没追上来? 许白忍不住又往外探了探,目光遥望着拐角处,还是没看到人影,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气死人了。 忽然,许白的屁股被人拍了一下。 他惊得连忙转身,就见傅西棠好端端地站在他身后,整个人看起来还是那么的清隽优雅,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会打人屁屁的流氓。 “在看什么?”傅西棠平静发问。 “我的外卖呢?”许白答非所问,还向傅西棠伸出了手,脸皮厚到三尺三。 傅西棠没有回答,冷冷地瞥了一眼许白身后的门,那门便自动关上了。“咔哒”一声,听得许白忽然有点头皮发麻。 他看着傅西棠,傅西棠却径自转过身去,往房间里走。 其实傅西棠只是想进去把红烧肉拿出来,哄一哄他淋了一夜雨的小朋友。 可他刚转身,没走几步,身后便忽然贴上来一个火热的身体。对方几乎是跳到了他的背上,双手勾着他的肩膀,两条大长腿也毫不羞涩地缠着他的腰,脑袋凑上来,热气呼在他耳朵上。 傅西棠被他撞得微微前倾,反手托住他的后臀免得他掉下去,便听他说:“傅先生,你生气啦?” “没有。”傅西棠道。 “真的?”许白在他背上还不安分,伸手去摸他的耳朵。 “别闹。”傅西棠把许白放到床上,轻声哄了哄,就招手把放着宵夜的桌子挪到了床前。许白定睛一看,桌上不仅有他点名要的红烧肉,还有烤鱼和串串,甚至还有傅西棠不大让他喝的可乐。 许白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世界因此而变得开阔,眼前一片光明。他立刻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一串五花肉送进嘴里,而后打开可乐喝了一大口。 “嗝……”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仿佛都在瞬间张开。身心放飞,灵魂飞起。 “慢点儿吃。”傅西棠忍不住提醒一声,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确定他没有因为淋雨而产生不适,这才放下心来,说:“我先去洗澡,不准暴饮暴食,听见没有。” “听见了~”浪里白条又开始浪了。 傅西棠无奈摇头,揉了揉他的头发,兀自走进浴室。 十五分钟后,傅西棠穿着睡袍从浴室出来,目光扫过桌面——除了红烧肉还剩几块,其他的竟然都已经被吃完了。 而许白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在了铺着地毯的地上,一手串串一手可乐,七分随意三分浪。大概是因为吃得太尽兴,头顶的毛都翘起来了。 直至看到傅西棠出来,许白低头看了看自己,才有点讪讪,“傅先生啊……” 傅西棠走过去把他拉起,“坐床上来,地上凉。” “哦。”许白这会儿是真听话了,可他吃太饱了,又累又懒。懒意战胜了羞耻心,于是他往后一仰,就靠在了傅西棠身上,也不管衣服往上缩了小半截,露出了吃得鼓鼓的肚子。 傅西棠把他圈进怀里,拿掉他手中所剩无几的可乐,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还是有点凉。 许白被他温热的手掌触碰,忍不住往后缩了缩,控诉道:“傅先生,你不能在我吃饱了饭,无法凸显腹肌的时候摸我的肚子。” 这是不符合道义的。 “哪儿那么多歪理。”傅西棠道。 许白便对他勾勾手,“那你低头来,我告诉你什么叫正理。” 傅西棠看着他藏着小勾子的含笑的眼睛,混作不知地低下头。一双手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往下一压,送给他一个迟来的热吻。 。 第69章 合情 因为许白拍摄任务繁重,傅西棠怕他累着,所以两人的交流活动仅限于亲亲蹭蹭,再纯洁不过了。 许白对他很失望。 可傅先生是一个有原则的好先生,说不越界就不越界,于是浪里白条只好哼哼两声背过身去睡觉。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蛇性本……那个,自从开了荤之后,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许白越想越不得劲,这戏才拍了多久,还有大半年呢,他不得把自己熬废了?这可不行,这可不行,想他大好年华、血气方刚,怎么能毁在这个事情上呢? 于是他想着想着,就想转过身去搞事情。 却没想到,他还没转身呢,傅西棠的身体就贴上了他的后背,那只时常摆弄着机械零件和锅铲的大手灵活地钻进他的裤子,握住了小阿仙。 小阿仙兴奋得很快就长大了,跟吃了金坷垃一样。 “傅先生?”许白下意识地绷紧了腹肌,微微转头想要去看身后的傅西棠。此时他们已经关了灯了,黑夜中他看不见傅西棠的表情,只听到他在自己耳畔低低笑了一声,唇瓣扫过他的耳垂,“嘘,别说话。” “嗯……”许白哪里还说得出话,整个人蜷缩在傅西棠怀里,面色潮红,只管哼哼。 他是习惯裸上半身睡觉的,这个习惯在他谈恋爱之后也没有丝毫改变。他能感觉到傅西棠绵密的吻落在他的耳畔、脖颈和锁骨上,整个人好像漂浮在湖面上随波逐流。他打小生活在水里,在水中漂浮对他来说就是最舒服的状态。 所谓西湖水啊,浪呀么浪打浪啊。 这黑灯瞎火的,还有点偷情的刺激感。 许白一向是个随性自在的人,相信食色性也,人之常情。所以过了没多久他就把脑子里那仅有的一丢丢羞耻抛到了脑后,主动往傅西棠手上凑。 等到完事儿了,傅西棠帮他清理干净,他还大大咧咧地把腿翘到傅西棠身上,缠着他,用略显暗哑的嗓音表达自己的感谢,“我爱死你了,傅先生。” 这还是许白第一次对傅西棠用“爱”这个字眼,果然,爱是要做出来的。傅西棠想。 翌日,许白仍然起了个大早,但是精神倍儿棒,逢人便笑,仿佛自带圣光。剧组里其他演员见了,原先还有几个自以为实力派不服气他的,现在都不吭声了。 谁都看得出来许白的工作量是最大的,尤其昨晚淋了那么久的雨,有几个演员回去都感冒了,结果人许白啥事儿没有,还面色红润有光泽。 樊导一看,这可真是太好了,接着拍拍拍啊。 于是众演员恨不得给许白跪下,求求您装得虚弱一点,大家混口饭吃都不容易。 许白并没有听到大家的心声,但是他有自己的考量。 樊导也是妖怪,可以说跟许白是同一条战壕上的战友,于是许白也没瞒着他,主动跟他打了个招呼,请他这几天稍稍给自己留些空余时间。 “怎么?你谈恋爱啦?”樊导的八卦雷达嗖地竖了起来。 “有朋友来探我的班。”许白答非所问。 樊导无情拆台,“哟,以前就是叶大少来探你的班,也没见你休息过。” 许白但笑不语。 樊导很上道,没有追问,只是用一种“你懂我也懂”的眼神瞅着许白,说:“探班的人是谁啊?什么时候过来啊?” 许白:“等他过来了,我怕吓死你。” 樊导一点都不信,放言道:“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吓到过呢,尽管放马过来。” 不就是一个舅老爷吗,当我不知道呢。樊导成竹在胸,一点都没把许白的警告放在眼里。于是到了中午,当傅西棠出现在剧组是,樊导直接跪了。 大妖的气场可不是盖的,尽管傅西棠已经刻意收敛了,樊导仍然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压迫感。幸亏他当时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否则他能直接跪倒在地上。 妖界按资排辈,樊导这么个小妖怪,连姜生那样的人参精都比不过。 于是,全剧组的人就看着他们平时威风八面、脾气暴躁一点就燃的樊导,忽然间安静得像个小媳妇儿。 如果不是他还坚持着对红烧肉的热爱,大家都要以为他被外星人夺舍了。 傅西棠给许白送来了爱心午餐,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也为了契合他大老板的身份,所以他专门订了餐送到剧组,说是感谢大家对阿烟的照顾。 他的弟弟跑到剧组来玩儿,哥哥后脚赶到为弟弟善后,合情合理。 于是大家都纷纷笑着道谢,“应该的应该的,平日里还多亏许哥照顾,傅先生多虑了。” 阿烟?阿烟是谁?我们剧组里有这号人物吗?开玩笑! 等到大家都领到了额外的加餐,傅西棠便自然而然地跟许白坐到了一起——他是四海的老板嘛,跟四海的员工坐在一起,合情合理,非常的合情合理。 只是坐在附近的人不经意间瞥见许白碗里那丰盛的美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什么叫差别待遇,这就是啊! 看看人家吃的菜,跟自己的根本就不像一家订的! 许白则压根不管旁人的看法,美滋滋地把一块肉塞进嘴里,他看着傅西棠,说:“傅先生你自己做的啊?” 傅西棠:“嗯。” 许白:“全剧组的人都在嫉妒我。” 傅西棠瞥见他嘴角沾到的酱汁,递给他一张餐巾纸,问:“开心吗?” 许白老神在在地点点头,“开心啊。” 就喜欢大家看出来我们有猫腻但只能憋着不说暗搓搓羡慕嫉妒恨的感觉了,爽歪歪。 午饭过后,傅西棠并未多留,否则樊导估计只能腿软得坐在椅子上,站都站不起来。等他一走,樊导立刻把许白叫过去,心有余悸地问:“你家舅老爷到底何方神圣?我他妈都快吓尿了!” “那是你见过的大妖太少了。”许白一副过来人的姿态。 “我没事见什么大妖啊!我有病吗!”樊导觉得妖生太艰难了,他还是混在人类中间安安分分地当个导演好了,妖怪的世界太可怕了,嘤。 另一边,一夜未归的阿烟正舔着冰激凌站在人声鼎沸的游乐园里,看着面前高高的过山车,四十五度角思考妖生。 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会站在这里,跟安平这个短命鬼一起作死。 “我说,你们人类是不是都嫌命太长了?这个过山车有什么好的?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搞一个断头台、绞首架体验活动呢?保管比这个刺激多了。”阿烟说。 就在几个小时前,阿烟对安平的认知,还停留在这是一个自知命不太长,所以辛苦打工、勤工俭学为母亲分忧的好孩子上。 但是几个小时后的现在,阿烟只想一爪子拍死天真的自己。 勤工俭学?那是什么玩意儿?安大佬告诉你,他根本不差钱。人生,就要及时行乐,及时作死,把你自己想做的、还没有做的列一份清单,一项一项去完成。 而安大佬的清单,长得像一卷巨无霸卷筒纸,哪怕你去上一百次大号,也是用不完的。 “我在下面等你。”阿烟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安平的肩膀,满脸严肃。 安平转过头来,手中的冰激凌忽然“断头”,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默默地低头看着冰激凌的残骸,而后瘫着脸盯着阿烟,说:“我只能活四十岁。” 阿烟头皮发麻,“我去我去,总行了吧!”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游乐园各处都回荡着阿烟“银铃般的笑声”。 阿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傻逼啊啊啊啊!” 安平冷静地比了一个v. 阿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操!” 安平继续冷静地比了两个v. 最后在鬼屋里,阿烟因为袭击工作人员“鬼一、鬼二、鬼三”,被驱逐出鬼屋,并加入永久黑名单。 安平全程都瘫着脸,非常冷静地将一项项娱乐项目从他的愿望清单上划掉。当阿烟被拖出鬼屋的时候,他甚至还朝他挥了挥手。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 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阿烟感觉自己快死了,灵魂出窍。瘫坐在游乐园的长椅上时,他甚至在云层中看到了绽放着金光的观音菩萨。 最后安大佬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选择自己一个人去乘坐旋转木马,但条件是阿烟要帮他拍照。 阿烟其实挺想坐旋转木马的,但他可是纵横江湖的烟哥,怎么能有这么少女的喜好,所以他忍住了,举着手机站在了外面。 旋转木马启动了,五彩斑斓的灯光下,欢快的歌声中,少女们嘻嘻哈哈地坐着白马、棕马、五花马,在阿烟面前一一掠过。 很快,穿着浓郁中国风校服的安大佬转到了阿烟面前,继续瘫着他的冰山脸,在无数少女和大妈的环绕中,比了一个土里土气的“v”。 阿烟:辣眼睛,赶快给他来个九连拍。 。 第70章 梦见 阿烟在外头玩疯了,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许白以为傅西棠会去找他,可没想到他一下午都待在酒店里悠闲地看书喝茶。等到许白回到酒店的时候,他已经再次借用酒店的厨房,做好了一桌子菜。 许白其实没想过能把寻找花种的事情一直瞒着傅西棠,因为这里是安河。即便许白什么都不说,傅西棠到了这里,也应当会去安家看一看才对。 所以许白只把自己当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当他看到阿烟给他发来的那张扉页照片时,他就知道自己这次问对路了。 于是不等傅西棠主动追来,他就忍不住用“喊外卖”这样拙劣的借口,把人叫了过来。 可是傅西棠不按套路出牌,除了给许白做菜就是在酒店等许白,这样满心眼儿里只装着许白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又挂到了对方身上。 “怎么了?”傅西棠托住许白的屁股,像抱着树袋熊一样抱着他。 许白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没事儿,就是高兴。” 傅西棠由着他闹,等闹够了再把人放下来,“浴室已经放好热水了,先去洗个澡,过来吃饭。” “好。”许白麻溜地拿着内裤跑进去,心机影帝只拿内裤不拿衣服。洗完澡他就裹了个浴巾跑出来,光着上半身并两条大白腿在傅西棠眼前晃悠。 他对自己的身材还是很有自信的,所谓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说的就是他。 可是他的男朋友还是一脸平静,问他:“拍戏不累?” 浪里白条要气死了,可还是要保持微笑。微笑地说“不累”,微笑地转身去拿衣服穿,微笑地把拖鞋拖得啪啪响。 房间里开着空调,所以许白决定穿长袖长裤。要么露,要么一点都不露,浪里白条就是这么酷。 可他刚转身,便被傅西棠从身后抱住,低沉磁性的声音挑逗着他的耳膜,“恼了?” 许白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没有,你放开我,我要穿衣服了。” “我觉得,你不穿衣服最好看。”傅西棠低头咬住了他的耳垂。 “傅先生你耍……唔!” 许白被堵了嘴,浴巾掉下来,整个人被扔到床上——床的弹性很好,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想法。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喊着“不累不累”的许白,累到抱着傅先生的脖子讨饶,然后终于吃上了一顿迟来的晚餐。 不是我弱,而是敌人太强悍。许白吃着鸡腿,心平气和地想。 这一晚阿烟还是没有回来,许白吃饱喝足恢复了力气,又是一条好汉。 他跑到浴室洗澡,看着镜子里自己腰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和明显的指痕,啧啧两声。看着镜子里恰好走过来的傅西棠,他回过头去,那双**未退的微微泛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傅西棠,说:“傅先生,你不能欺负我腰软啊。” 浪里白条,卒。 第二天的许白,又是红光满面的模样。他甚至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个采阴补阳的小妖精,怎么折腾了一晚上,还是活蹦乱跳的。 太不应该了。 如果他变得越来越不矜持,问题就一定出在这里。 明天就是傅西棠的生日,于是许白寻着空就给阿烟打电话。烟哥真是太不靠谱了,许白是让他过来帮忙的,结果他倒好,跟新认识的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 其实许白真冤枉阿烟了,他这两天虽然一直跟安平混在一起,但并没有忘记正事。安平很配合,带他去了历代安家人住过的地方,逐一拿探测器查过,只是没查出什么名堂来。 接到许白电话的时候,阿烟又跟安平两个人蹲在马路牙子上喝奶茶。 “你要找的那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安平问。 “那不是废话,你爸都没有跟你提起过从前的事情吗?”阿烟觉得安平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冷静了,正常人知道自己只能活四十年,甚至更短,怎么着也得刨根问底,想办法续命吧? 可他不,整天瘫着一张脸,甚至到现在才想起来跟阿烟打听。 安平把吸管对准杯底的珍珠,嘬的一下把它吸到嘴里,而后说:“其实我有时候做梦能梦到一点从前的事情。” “啥?” “做梦,你都不做梦的吗?” “滚你丫的,不要岔开话题。” “哦。”安平又嘬了口奶茶,好像不喝奶茶他就无法思考。想了想,他说:“就是做梦啊,有时我会梦到一点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阿烟正色。 “比如你。” “我是不是想跟我打架?” 阿烟气死了,这安平什么眼神,他哪里奇怪了?哪里都不奇怪啊!他瞪着安平,而安平还在喝奶茶。 喝喝喝,就知道喝奶茶。 摹的,他又忽然品出安平话里的深意来,整个人怔住。 “你梦见我?什么时候?” “大概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你哭的稀里哗啦的。” 安平的话,让阿烟忍不住想要反驳。他只记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他怎么会在别人的梦里哭呢? 可是安平接下去的话,却让他再次愣住。 “那是在一栋很漂亮的小洋楼里,从窗户里望出去,还能看到院子里种满了海棠花。” 阿烟忽然想起来了。 那时北海先生被贝勒爷重伤,先生勃然大怒。那时候他刚从昆仑山回来,身上本就带着伤,又急着医治北海,所以还是让对方逃掉了。 后来,也不知道那贝勒是怎么想的,明知自己不敌,仍然多次进犯,而且每一次的目标都是北海先生。 按照先生后来的说法,他那时已经练邪法练到走火入魔了,体内吞噬而来的妖力太过驳杂,几乎要将他的身体胀破。所以,他盯上了北海先生,因为北海先生的妖力中天生便蕴含着磅礴的生命力,有极大的治愈效果。 而那时候鲛人和那位富家少爷已经离开了北京,贝勒把他们抛到了脑后,却不肯放过傅北海。 先生要镇守北街,轻易不能离开。等到他安顿好一切,决定将贝勒彻底铲除时,恰好看到他准备将自己的亲生儿子血祭,为自己增强力量。 阵法已经画好了,那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脸木然地坐在阵心,明明还活着,却像是死了一样。 先生虽已被激起了杀心,但到底没有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他将差不多已经疯了的贝勒杀死之后,一把火烧了那栋宅子,而后将贝勒的儿子带回了北街。 阿烟记得那个孩子,他就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傀儡,瘦瘦小小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富人家的种。 起初,阿烟对他恨之入骨,也不曾拿正眼瞧过他。因为这是一个恶人的后代,谁知道他是不是也跟他爹一样恶毒呢? 先生把他带回来,也只是怕他成为第二个贝勒。 只有北海先生会跟他说话,会关心他的衣食起居,然后慢慢的,那个孩子的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彩。 再后来,他被先生送走了,阿烟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阿烟才不会关心那样一个罪魁祸首的孩子,他那个时候恨不得他们全家死光。所以他是哪天走的,去了哪里,阿烟都不知道。 不关心、不过问,甚至从头到尾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如果不是遇到了安平,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对方。 此时此刻,他错愕又茫然地看着安平。安平还在喝奶茶,还是那么面瘫,让阿烟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气来。 安平见他真的生气了,就不喝了,说:“那大概不是我,是我太爷爷来着,就跟托梦似的。” “托你妹!” “我又没有妹妹。” “哼。”阿烟转过头去,不理他了。他需要安静一下,想一想这破小鬼为什么会梦到从前的事儿。 隔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你还梦到什么了?” 安平却站起来,说:“你等等,我再去买一杯奶茶,你还要吗?” 阿烟:“不要!” 你不喝会死啊! 安平很快又买了一杯珍珠奶茶,继续蹲在马路边,跟阿烟说话。其实梦中的画面很模糊,也很零碎,他有时甚至看不清人的脸,但总能断断续续地听到有人在同他说话。 那个人背着光,想来应该是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他的声音总是很轻柔,时而伴随着一声咳嗽,像是身体不太好。 有时他抱着自己,轻拍着他的背,反复地说“不是你的错”。 有时他会翻开书本,念书上的文章。在他的叙述里生活总是很美好,这里的风景很好看,那里的东西很好吃,做一个矜矜业业的坏人,太亏了。 每一次,安平从梦中苏醒,就会在枕头底下找到那本《一朵花》。翻开硬壳的封面,扉页上不同颜色的字迹互相挨在一起,充满了温暖和意趣。 每当这个时候安平就会想,他其实一点都不孤单。外头的风言风语,那个注定活不过四十岁的诅咒,好像就都不那么重要了。 “小时候我问过我爸,他好像也做过相似的梦,但是他骗我说这是老天爷给我的启示,让我少喝点奶茶。”安平说。 “这跟你喝奶茶有什么关系?”阿烟挑眉,心里的伤感都被这神来之笔给驱散了。 “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去去去去去,谁管你喝不喝奶茶!” 阿烟突然站起来,抹了把眼睛,觉得今天风有点大。 安平蹲在地上抬头看他,奶茶嘬得风生水起。 阿烟回头看到他那副样子,就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安平却又像没事人一样问他:“明天去安乐山蹦极吗?” “我看你不是去安乐山蹦极,是去安乐死吧?” “你不是妖怪吗?可以救我啊。” “滚滚滚滚滚滚!” 另一边,许白看着自己做的完美生日计划表,满意极了。这可是他专程是网上发了帖子,集齐广大网友的智慧做出来的计划表,可以说非常贴心、非常浪漫、非常有格调了,一定能完美地彰显他强大的男友力。 明天的外景就在安乐山北麓的山林中拍,所以今天下午收工后他就带着傅西棠去安乐山上的度假村,这样就可以一直待到第二天,简直完美。 。 第71章 希望 安乐山西北面的半山腰上,有个远近闻名的温泉度假村,往来游客不知凡几,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度假村的老板其实是一个妖怪。 许白知道,因为度假村的老板是他的大学校友。 “那个时候我们都在学生会,他是大我两届的学长,只不过他是经管院的,我是文学院的。”下了车,许白熟门熟路地带着傅西棠往度假村里走。 走过一条种满红枫的鹅卵石小径,视线便豁然开朗,露出一个冒着热气的小池塘。氤氲的水雾里,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单脚站立,而四周花木繁盛,不像是专门修剪过的样子,反倒透出一股自然的美来。 这小池塘自然就是度假村主打的温泉池,绕过这个池塘再走一段,就是许白订的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保准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和傅西棠的二人世界。 一路上,许白绅士地拎着行李箱,为傅西棠介绍周边的景观。等到了小院门口,他又亲自为傅西棠开门,“请。” 傅西棠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牌匾,上书飘逸二字——棠坞。 乍见那个“棠”字,傅西棠便又转头看了一眼许白。这位一路上都在彰显男友力的小朋友,勾着嘴角风流倜傥,就差没把尾巴翘上天了。 不过,傅西棠很受用。 他迈步走进这个许白为他精挑细选的小院,入目便是翠绿藤蔓环绕着的游廊。院子不大,游廊也小而精致,在这小小的院子里还能拐个弯,带傅西棠走过刚刚泼过凉水的青石板和挨着芭蕉的秋千架。 再往里,到了庭前,两把老藤椅端端正正地摆在那儿,中间的案几上摆着一壶沏好的热茶,欢迎新主人的到来。 “怎么样?喜欢吗?”许白从后面探出头来,问。 “喜欢。”傅西棠大方承认。 许白便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藤椅上坐下,自已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屋子里唯一的一间卧室。 卧室里有玄机。 午后的阳光从屋顶大大的玻璃窗上倾泻而下,恰好将kingsize的大床整个笼罩在内。而大床的中央,放着一个古色古香的小木箱。 许白跑过去把木箱打开,看到那满满一箱的床上用品,在心里给他学长点了个赞的同时,又不免腹诽——意思意思送一点就行了,送这么一大箱,是想让他拌蔬菜沙拉么。 什么仙桃味、人参果味的那些东西就算了,大力金刚丸又是什么鬼? 妈呀,最底下居然还有一张男男版春宫图,这绝对是学长的珍藏了。为了学弟竟然把这种宝贝都拿出来了,简直情深意重,当代楷模。 许白赶紧把东西藏到床底,只留了两三样最普通的装装样子。毕竟很多酒店里也会准备这些东西,如果没有的话,反而不正常。 藏好东西,他才神色自然地走出去,跟傅西棠打招呼,“傅先生,要不要去看看卧室?” 傅西棠当然不会拒绝,也不会特意去看床底。等到两人把屋子参观了一遍,太阳就快要下山了。 因为生日还在明天,所以今天的晚饭还是许白从度假村订的特色菜,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两人像还在北街10号那样,吃饭、散步,悠然自得。 温泉度假村,当然少不了温泉。 棠坞的温泉就在屋后,卧室有门可以直达。温泉不大,但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绰绰有余。四周绿竹环绕,风景优美,私密性极佳。 许白耐着性子散了半个小时的步,就拉着傅西棠去泡温泉。他虽然不是一条温泉蛇,但他沾染了许多人类的习性,很喜欢泡温泉。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变回原形,把头搁在岸边身子泡在水里,这样毫无形象的泡上几个小时。 但现在傅先生在,许白吃不准他喜不喜欢自己的本体,所以还是不打算那么浪了。 今天的许阿仙特别矜持,下水的时候腰上还围着白毛巾。他寻摸到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便舒服地坐下来,拍拍水面,大方地邀请傅西棠共享,“傅先生,来啊。” 傅西棠脱了浴袍,大方地露出结实的好身材。 许白的目光一下子就黏在了他身上,目光扫过他腹肌上明显的红痕,眼睛都要发直了——那是他昨天晚上咬出来,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吧,摸摸还不算,一口咬上去了。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于是傅西棠刚刚坐下,就看到他的小男友忽然拍了拍脸,发出一声特别清脆的“啪。” “怎么了?”傅西棠明知故问。 “嗯?”许白还保持着捧脸的姿势转过头来,看到被水汽蒸腾得愈发“美丽”的傅先生,头脑发昏。他这岂止是鬼迷心窍啊,简直是**熏心,不知悔改。 此时已然是晚上六点半,四盏漂亮的满月型琉璃灯照亮了温泉池。暖色的灯光与水雾交织在一起,营造出朦胧又暧昧的氛围。 许白告诉自己要矜持,虽然给他的匿名贴支招的网友们大多提的都是“把自己送给他”这一类的馊主意,但他觉得做人不能太色急。 身为一个体贴的男友,他应该给傅先生全套的服务。 这所有的一切想法,都发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许白的脑子转得飞快,可他的身体没有跟上,仍然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傅西棠,又浪又矜持。 于是还没等许白的思考结束,傅西棠就长臂一捞,把许白捞到了怀里。一个深吻,成功把许白的那些考虑都亲没了。 许白的大半个身子都泡在温热的水中,脑子里好像也进了水,哪还顾得上什么体贴、男友力。没过一会儿,他就反客为主,张开腿坐到了傅西棠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被水汽氤氲得有些迷离的眼睛望着他,红润的唇一直从他的眼尾亲到鼻尖,再慢慢贴上嘴唇。 他吻得专注又虔诚,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自知的性感。 想到他还在戏里给别的男人唱小曲儿,傅西棠眸光微暗,五指插入他的发间,在他唇上轻轻一咬。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瞬间在两人嘴里蔓延,许白感觉到唇上有些刺痛,不由地停下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抹。 一抹嫣红就这样跃然指尖。 许白看着那鲜艳的红,着了魔一般,竟把手凑到傅西棠唇边,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满目艳情的调笑说:“傅先生尝尝?” 说完他就后悔了,整个人差点当机,更让他大脑短路的是傅西棠竟然真的含住了他的手指。他扣着他的手腕,舌头舔过他的指尖,成功让许白脑袋里炸起了烟花。 因为此刻的傅先生还是清隽优雅的模样,所有的动作都慢条斯理的,不带有一丝**。可越是这样,许白的感官便被无限放大。 哪怕是傅西棠的一次呼吸,吹拂在他身上,都能让他的肌肤感到颤栗。 许白觉得自己中毒了,全身血液上涌,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傅西棠身上,听不到外头的一丁点动静。 待到傅西棠终于放过了他的手指,缓缓抬眸,那双深邃的黑瞳盯着他,瞳中仿佛有艳丽的花朵绽开,蛊惑得他愈发沉迷。 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仿佛美味的猎物主动掉入虎口。 水波荡漾,氤氲的雾气中,很快便响起了惹人遐思的声音。这声音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多,才慢慢停下。 许白几乎是条废蛇了。 他哼哼唧唧地趴在傅西棠身上,把头埋在他颈肩,自己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至于什么男友力?这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吃。 傅西棠要抱许白回房,许白又不肯,于是两个人就静静地靠在温泉池里看月亮。所幸许白本就是水妖,泡多久都没有关系。 “说说你上学时候的事吧。”傅西棠给许白递过去一罐可乐,这是刚刚许白说口渴,他去厨房里拿的。 许白捧着可乐喝了一口,“你想听什么?” 傅西棠:“什么都可以。” “嗯……我说过我上的是文学院吧?刚开始我说想做个武打明星的时候,我爸都要气死了。他就是个老学究,人又古板,等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了。不过那时候我对做演员这件事也不怎么执着,你知道的,我只是……” “只是崇拜大侠。”傅西棠接话。 “那是。”许白提起小时候的豪言壮志,并不觉得丢脸,因为这可是全中国超过半数以上的男孩子都会有的梦想。换了个姿势,他又说:“不过后来我还是去当了演员,因为我长得帅。” 傅西棠失笑,伸手揉了揉许白的脑袋。 许白拍开他的手,“长得帅怎么了,这是事实,我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学生会有个意见收集箱挂在门口,每个礼拜开一次,里面有一大半都是给我的情书。” “忆往昔峥嵘岁月?” “属我风流。” 还风流。 傅西棠屈指弹了弹他的额头,这可是下狠手了。 许白便笑眯眯地转身趴在他胸膛上,仰头看着他,说:“诚实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傅先生你应该奖励我,而不是弹我额头。” “所以呢,那些给你写情书的小朋友,你看上哪个了?”傅西棠伸手夺走了许白的可乐放在岸上,没收。 许白连忙去拿,但是够不到,气死他了。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过傅先生的,所以尽管非常生气但还是很快认怂,“我那个时候酷到没朋友,人家给我的情书我看都不看。” “你刚才叫我什么?” “先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说说你的学长吧。”傅西棠还是没有把可乐还回来。 许白斟酌着词句,说:“其实我跟学长不太熟,真的。他忙着谈恋爱、做生意,我忙着拍戏。暑假的时候大家不是都跑去实习么,我一个学文学的,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跑到影视基地去当群演,过把瘾。” 当然,第一个龙套是学长帮忙介绍的这件事,许白不会告诉傅西棠的。他曾经跟学长一起在澡堂子里泡过澡的事情,他就更不会说了。 人生如此美好,何必作死呢。 许白好说歹说,终于把自己的可乐给赎了回来。 傅西棠看着他豪饮可乐的模样,忍俊不禁,又问:“你后来去当演员,你爸爸没骂你?” “我刚开始去跑龙套,还没想过正经当一个演员,就没告诉他。后来我正式入行了,第一部戏演的就是个文艺片,严先生的作品改编的。你不知道,我爸是严先生的铁杆粉丝。”许白至今说起来,仍有些唏嘘,“他还打电话来威胁我,说如果我演不好,就要打我。” 许白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儿委屈。真委屈、假委屈不知道,反正他就这么委屈巴巴的看着傅西棠,傅西棠想不安慰他都不行。 傅西棠捏了捏他的耳朵,“你演的很好。” 许白笑着点头,“哪里那里。” 傅西棠看着他这宝贝样子,忍不住又低下头去与他交换一个吻。两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我抱着你,你勾着我,唇齿交缠间,呼吸都是灼人的滚烫。 又磨了一会儿,许白终于肯上岸了。傅西棠便把他抱起来,拿起旁边的大浴巾把人裹住擦干,再带回房去。 许白懒得不肯动,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腿部挂件。 此时已经是晚上快十一点,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傅西棠的生日了。 傅西棠体谅许白第二天还要拍戏,哄他早点睡觉,可许白这会儿又变得精力十足。他主动下床从行李箱里翻出了衣服穿上,拉着傅西棠要跟他去屋顶看星星。 因为他这时候终于想起来他那个男友力爆棚的生日计划了。 看日出是不现实的,凌晨三四点让许白起床,他会气得拿刀砍人。 但是去屋顶看星星看月亮还是可以的,既不用跑得很远,又可以数着零点给傅西棠送上生日祝福,一举两得。 其实到现在为止,许白都没有说过要给傅西棠过生日的事情。傅西棠也权当不知道,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也乐呵。 十分钟后,傅西棠拿了一块小毛毯,牵着许白上了屋顶。尽管是夏夜,山上还是有点冷的,傅西棠便用毛毯把许白裹起来,免得他着凉。 但是今晚的许白过分腻歪,毛毯一抖,自顾自地把傅西棠也给圈进来。两人一起裹着一条毛毯,坐在屋顶静候星光。 还有最后五十分钟,许白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傅西棠说话。他讲的大多是他念书期间的趣事,哪个教授是秃头,哪个食堂的菜比较好吃,哪本书他最喜欢。 “……下个雨都要我们分析作者想表达什么,那他写那篇文章的时候就正好下雨了啊,梅雨季节下雨不是很正常的吗?这又不是我的锅,是老天爷的错。” 寂静的夏夜,鸟兽的声音都在山林中归于沉寂。只有虫鸣和许白轻松舒缓的声音回荡在棠坞小院里,偶尔,傅西棠也会回上那么一两句。 但他显然更喜欢听许白讲,许白也喜欢讲给他听。 他抱着许白,把下巴搁在许白的脑袋上,半眯着眼,轻松自在。许白就自动在他怀里找一个舒适的位置,声音慢慢带上一丝懒散的气息。 还有最后五分钟,傅西棠忽然想到什么,问:“那少年克斯维尔呢?你觉得他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的?” 许白眨了眨眼,“他的明天应该是光明的,充满希望的。星辰落地有回音,光阴深处是故乡。” 克斯维尔的明天,许白的微信昵称。许白从大学时期就开始用这个名字,所有人加过他好友的人都觉得好奇,却没有人真正说出它的来历。 朱子毅不知道,顾知也不知道,它出自科幻小说《星辰之旅》最后一章的标题。 这是一本许白第一次出国时,在国外一家偏僻的旧书店里找到的二手书。书的作者并不出名,书本身更没有什么名气,内容也说不上多精彩,甚至有点枯燥。 它讲的是末世年代,地球即将毁灭,幸存的人类登上诺亚方舟,在宇宙中漂流,寻找新家园的故事。少年克斯维尔就是幸存者之一,十七岁登上方舟,自此之后六十年,一直待在飞船上,再没有下来过。 宇宙里的旅程,是枯燥乏味到令人绝望的。光年的距离太远了,远到穷其一生都无法看到尽头。 船上的人渐渐死去,许多人受不了漫长的等待而选择冷冻,期望自己再次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个崭新世界。说起来,这真是一个毫无跌宕起伏的故事,且处处透着绝望。 但少年克斯维尔不一样,他从一个活泼的少年等到垂垂老矣,却仍固执地守望着舷窗。他的目光永远落在星海深处,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他就像广阔宇宙中的一点星火,支撑着许白读完了整个故事。 故事的最后,方舟上只剩下了唯一一个还“醒着”的人类,就是克斯维尔。在宇宙流浪第六十年的最后一天,方舟捕捉到了来自星海深处的一个信号。 克斯维尔激动地喘息着,慢慢把枯槁的手放到了回应的红色按钮上。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克斯维尔的明天将迎来什么,没有任何人知道。但许白觉得,哪怕书中的时间过了六十年,克斯维尔还是那个少年克斯维尔。 他有坚持不懈的心,有孤注一掷的勇气,独自一人击败了光阴催生出的绝望恶魔。所以他把这最后一章的名字用作自己的昵称,以期能在漫长岁月中碰到一个读得懂的人。 傅西棠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这个,说不定我根本没有读过那本书。” 许白坐直了身子,笑着说:“你没读过,怎么知道他还是少年?我知道傅先生你一定看过,因为包括阿烟在内所有人都问过我名字的意思,只有你没有。因为真正了解的人,不需要问。” 许白的声音自信从容而自信,傅西棠静静地看着他,只愿继续为他沉沦。 这时,许白瞄了眼放在旁边的手机,看到快要十二点了,于是主动勾着傅西棠的脖子送上一个特别纯粹的吻,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生日快乐,先生。” 指针划过零点,新的一天到了。 许白拍拍胸口,说:“克斯维尔的明天是希望,我的小名就是希望,先生。你可以拥有我。” 。 第72章 蹦极 傅西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约是疯了,只想尽情地拥抱眼前的青年,不知节制地从他身上汲取欢愉和温暖,不去管明天会如何。 他又是如此热情而大胆地回应着自己,让他更加无法自制。 星光从玻璃屋顶洒落在纯白的大床上,破碎的呻吟从半掩的窗子里溜走,又被风打乱,飘落在洒满星光的温泉池上。 许白摸着傅西棠汗涔涔的背,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都忘了明天还有正事儿,等到再想起来,也顾不上了。过于放纵的结果就是,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这是夏季,天本就亮得早。彼时两人都已重新洗过澡换过床单躺到了床上,傅西棠轻拍着许白的背,哄他睡觉。 许白是真累了,把头埋在傅西棠怀里,也不去管那恼人的日光,就要睡去。可他刚闭眼,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鬼哭狼嚎。 那声音应该与他们隔了很远,传到许白耳朵里,便只是隐隐约约。可对于操劳了一夜的人来说,这也足够恼人了。 他忍不住蹙眉,傅西棠便替他捂住了耳朵,柔声道:“没事儿,是有人在准备蹦极,一会儿就好了。” 许白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明白傅西棠在说什么。反正有傅西棠替他挡了那声音,他就又安心地睡了过去。 他没有看到,傅西棠在他睡着之后非常冷酷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蹦极台上的阿烟,吓得忽然抱住了栏杆。 “我去去去去去为什么先生也会在这里?!”阿烟能感受到先生的气息,因为四周的草木都在警告他——敢弄出声音就跳下去死吧。 安平不知道先生是谁,兀自检查着身上的装备,而后开始做热身运动。 阿烟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边,小声说:“安大佬,我叫你大佬啊,我们干嘛要一大早过来蹦极?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早上的空气比较好。”安平面对着前方的一轮红日,淡定地开始做热身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好的,再来一遍。 阿烟抬头望天,他在思考如果现在把安平踹下去,他能逃脱法律制裁的几率有多大。这个蹦极场的老板好像是认识安平的,所以给他们行了个方便让他们一大早来跳,人家现在就站在后面呢。 如果要踹安平下去,他就得把这人也得傻了灭口,不划算,非常不划算。 还是算了。 安平回过头来问:“你准备好了吗?” 这次换成阿烟瘫着脸,“准备什么,准备看你送死吗?放心好了我会在你跳下去的时候割断绳索的。” 安平被风吹得脸上升起了两朵高原红,他竟然罕见地笑了笑,说:“那我先去了。” 阿烟顿觉不妙,“喂,不会真的要去死吧?” 安平却没再说话,只是站到高台边缘,深吸一口气,像泰坦尼克号里的肉丝那样平展双手。他的目光遥望着远方的巨大红日,神色平静。 “喂……”阿烟仍有点担心,忍不住上前想拉住他。 然而就在此时,安平忽然对着远山和红日大喊道—— “我想要活过四十岁!!!” “我想要活很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犹如宣泄一般的呐喊,被呼啸的风吹向远方,在空谷间回荡。少年纵身一跃跳下高台,在初升的红日照耀下,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一阵天旋地转间,他努力地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山河壮阔,他的心便好像也随之开阔。 只是不知道哪个傻逼电视里的说的,只要倒立的话,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太傻逼了。被倒吊着的安平如是想。 高台上的阿烟却被他的英勇豪迈所打动,他是个妖怪,反正摔不死,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在安平被放下之后,他也壮着胆子站到了高台边缘。 加油啊!烟哥! 人怂妖不怂!放手就是干!一世英名就在于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烟也跳了,他已经全然忘记了来自傅西棠的警告,喊得非常尽兴。 已经缓过神来的安平,站在下面给他来了个三十六连拍,张张都丑。 很快,阿烟也下来了。难得来一次山上,安平决定带阿烟去泡温泉。蹦极之后去泡个温泉放松身心,可以说是非常会享受了。 可是阿烟想到刚才先生对自己的警告,有些发怵,“我们扰了先生的清梦,他一定会砍死我的。” “那你现在不去泡温泉,他就不会砍死你了吗?”安平认真发问。 阿烟想了想,摇摇头。仔细想想,他觉得安平说的似乎有道理。既然都要被骂,为什么不去泡个温泉?那也太亏了! 于是两人踏着晨露兴高采烈地往度假村走,可是走着走着,安平忽然停下来说:“我们好像走错方向了。” “嗯?”阿烟是跟着安平走的,压根没在意四周的景物变化,现在仔细一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道路两侧草木茂盛,没有风,也没有一丝声音,安静得很诡异——他们恐怕走进先生的草木迷阵里了。 阿烟跟安平简单说了一下,安平瘫着脸仔细了两秒钟,说:“那就走吧。” 阿烟连忙拉住他,“你不怕我家先生啊?” “怕啊,可是我又打不过他。”安平说。 阿烟忽然觉得“我又打不过他”这句话听着挺耳熟的,掌中宝老是说这样的话,他说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勇往直前,躺平任操。”安平手动给阿烟比了个赞,就继续往前走。阿烟真是服了他了,连忙跟上去。 大约十分钟后,两人来到一处小院前,抬头看,牌匾上书“棠坞”二字。 安平很有礼貌地敲了敲门,那门就自动打开了。 阿烟这时拿出半个主人的姿态来,走到前头,小声说:“跟我来吧,不过掌中宝肯定还在睡觉,我们得小声点。” 安平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古朴典雅的小院。其实他以为会走到梦中的那栋小洋楼呢,心里有点意外。 屋子的主人并没有出现,迎接他们的是摆在庭前的几个小竹篓和小锄头。 安平不懂,阿烟却是秒懂。 一定是掌中宝那个又娇气又懒的吃货又跟先生撒娇了!而他就只能从地主家的儿子沦为地主家的悲惨长工,小小年纪一个人被赶到山里采蘑菇!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阿烟气到昏厥,但仍不得不背起小背篓拿起小锄头,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回头,他发现安平也背着背篓跟在他身后。 “你跟来干什么?看到没,出门左拐就是温泉。” “朋友,看来你混的不咋地。” “要你管!” “今天吃小鸡炖蘑菇吗?” “吃十全大补汤。”阿烟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说:“我要给他们搞点羊腰子回去,好好补补肾。” 安平提醒他:“这里没有养羊。” 阿烟斜眼:“你懂不懂什么叫幽默?” “不懂。” “……” 许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他一看时间就知道糟了,火急火燎地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傅西棠从外头进来,他一边往浴室里冲,一边埋怨道:“傅先生怎么都不叫我,今天剧组得开天窗了。” 许白是男主角,戏份很重,他不去,今天林子里的戏根本拍不了。 傅西棠走过去,倚在门框上说:“放心,今天拍摄场地出了点小问题,停工了。” “停工?”许白愣住,而后怀疑地看向傅西棠。 傅西棠看着他头顶那撮摇晃的呆毛,眸中带上了一丝笑意,说:“现在所有人都在度假村快活,导演出钱,你嫌闷的话可以过去玩一会儿。” 许白登时挑眉,“导演出钱,傅先生买单吧?是不是花了很多?” 傅西棠:“你想知道吗?” “不想,我会心疼的。”许白故作肉痛。 “这么小气?” “是啊,我小气死了。”许白说着,叼着牙刷转头看着傅西棠,忽然放松下来靠在大理石台面上对他勾了勾手。 傅西棠走过去,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留下一团薄荷味的牙膏沫。 许白开怀,傅西棠无奈。等到他把嘴里的牙膏都吐掉,将他镇压于梳洗台上,亲到他讨饶为止。 “好了好了先生,我错了、错了……”许白喘着气,双腿发软。 最后,他是被傅西棠一路从卧室背到庭前的,拖鞋也不穿,直接坐到藤椅上,懒洋洋地喝着热茶吃糕点填填肚子,等待晚饭。 直到阿烟和安平背着小背篓满载而归,许白才忽然想起来——在他那个男友力爆棚的生日计划表上,今天应该由他来做一顿爱心晚餐。 但是考虑到他自己是个厨艺残废,所以为了傅先生的人身安全,许白提前让学长准备好了吃火锅的一应用具、底料以及各种香料。而他自己只要切切菜,把菜放进去煮就好了,如此机智,许白都忍不住为自己点赞。 可这点小心思,似乎已经被傅西棠看穿了。 许白摸摸鼻子,把目光转移到安平身上,明知故问道:“阿烟,这是你朋友吗?” 阿烟硬着头皮跟他唱戏,“是啊,前两天刚认识的。” 说完,阿烟转头看向安平,想让他过来打招呼。结果只见眼前一花,安平已经站到了许白面前,像是领导人会晤一般伸出了自己的手,“你好,我是安平。安河的安,平安的平,我妈是你的粉丝。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请一定给我签个名。” 阿烟:“……” 。 第73章 火锅 “我要开始拍了啊。” 静谧的午后的庭院里,阳光溜达到井边的青石板上,跟地上的水玩起了光与影的捉迷藏游戏。青藤懒洋洋地从游廊上垂下来,芭蕉和月季一同舒展着枝叶,穿着大老虎t恤的少年站在藤椅里的大明星身边,伸手比v,“茄子。” “咖嚓。”阿烟面无表情地拍下合照,仰头望天,怀疑妖生。结果还没伤感多久,就又被傅西棠赶去洗菜。 阿烟欲哭无泪,倒是安平看到傅西棠的脸,微怔。这张脸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感觉像在梦里见过似的。 “您好。”安平回过神来,礼貌地打招呼。 傅西棠点头致意,态度谈不上多冷淡,却透着一股子疏离。只是安平看他低头与许白说话时,眼睛里满是柔和。 于是他本来有点怕的,现在又不怕了。 许白要去帮忙洗菜切菜,傅西棠不让,连拖鞋都不给他拿,于是许白被困藤椅孤岛。没过一会儿他又忽然茅塞顿开,现在是大夏天啊,他完全可以赤着脚走! 但傅西棠冷冷一个眼神投过来,成功让他把已经探下去的脚收回了椅子上,抱着膝盖,乖巧伶俐。 “今天是我的生日,听我的。”傅西棠揉了把许白的乱毛。 许白心里喜滋滋,但表面上还要装出“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勤劳的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坐在这里”的表情。 等到傅西棠走了,许白大方地招呼安平坐在另一把藤椅上,还顺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安平大概猜出了许白和傅西棠的关系,但他的内心毫无波动,并顺手把刚才的合照发给了他妈。 许白不确定阿烟都跟安平说过什么,于是挑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跟他聊着,半点儿没扯到前尘旧事。 四点多,院子里支起了一张小方桌,青石板的地面被沁凉的井水泼过,干净得能倒映出天上的云朵。火锅已经准备好了,各色菜肴摆满了桌旁的几个小矮凳,其中大部分是阿烟和安平采回来的各种菌菇以及野菜,甚至还有一只野山鸡和两条鱼。 赞美阿烟。 讨厌傅先生,竟然不让吃辣。 “你吃吃看,真的很好吃。”傅西棠给许白夹了一块菌子,许白爱吃又爱挑食,曾在批注上痛斥金针菇和香菇,觉得它们就是蔬菜中的败类,给它们判了死刑并且株连九族。 所以许白从不吃任何菌类。 今天是傅西棠的生日,对方又亲自给他夹菜,所以许白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很给面子的一口把菌子吃了下去。 菌子下肚,许白郑重决定为它翻案。 对面的阿烟咬着筷子看得眼馋,他们家的餐桌,一向是很讲礼仪的。除了食不言寝不语,有长辈、有客人在的时候,阿烟都不会第一个动筷子。他总是等先生吃了他才吃,可现在这第一口变成许白的了。 什么食不言,通通喂了狗。 “吃吧。”傅西棠淡然地扫了阿烟一眼。 阿烟得了圣旨,哪还会客气,立刻开始大快朵颐。美味的山鸡是一早就炖在汤里的,阿烟现在是不敢肖想鸡腿了,于是大手一挥,把小半盆鱼片都给倒进了锅里。 薄薄的鱼片看起来晶莹剔透,下到水里,不过片刻就熟了。阿烟一边吃一边招呼安平,“快吃快吃,一会儿就没——” 催促的话语戛然而止,阿烟瞪大眼睛看着正在吃豆腐的安平,像看到了世界第八大奇迹。 安平吃豆腐的时候,嘴巴动得特别快。那么大一块刚刚从水里撩上来的嫩豆腐,他只吹了几下就往嘴里塞,然后通过快速的嚼动来分散热度,微张着嘴,像条冒着热气的金鱼。 阿烟看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少侠好身手! 于是看着看着,阿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又看他面无表情地吃了一块豆腐。 他感觉到了震撼,觉得自己弱爆了。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想要去夹鱼片,一捞,没捞到。于是定睛一看——哪有鱼片?!鱼片都在对面掌中宝的碗里! 阿烟气死了,委屈得要哭出来。是他捕的鱼,也是他杀的鱼,可最后都进了掌中宝的肚子,他还没尝出味儿来呢。 这时,许白大发慈悲地给他夹了一根鸡腿,“多吃点。” 阿烟的心里这才平衡了一点,他想着今天是先生生日,所以他就不跟掌中宝计较了。没关系的,烟哥的肚里不仅能撑船,还能开辽宁号。 因为今天是生日,所以许白特地开了几瓶酒,聊表庆祝。本来他想准备红酒的,红酒比较衬傅先生的气质。可是红酒配火锅又特别奇怪,于是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换成了啤酒。把几罐啤酒装在网兜里浸在井水中,此时再拿上来,沁凉舒爽,效果不比放在冰箱里差。 至于阿烟和安平,许白一早就想到阿烟也会来,所以准备了酸梅汁。 “小孩子不能喝酒。”许白拿着啤酒罐,看着阿烟谆谆教诲。 “我比你大多了!”阿烟据理力争,他是真的比许白大,他纵横江湖那会儿,许白还是颗蛋呢! 许白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看安平,伸手比了比他们的身高,摇摇头。他没说一个字,但是阿烟全懂了。 “你这是歧视!**裸的歧视!”阿烟跳脚,他就是长不大,这能怪他吗?他比安平矮,这能怪他吗?要怪就怪安平长太高了! 安平:“多喝牛奶。” 阿烟:“要你管!长得高了不起吗?” 安平:“……”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华灯初上,山下的城市在一片灯火的海洋里逐渐安眠。这小小的院子里,一盏灯火三四个人,笑闹一团。 山里的小妖怪们蹲在外头听壁角,你挤着我,我挤着你,鬼鬼祟祟。影妖们则一个叠着一个趴到了院墙上,视线透过眼前黑黑的毛看着院子里的人和妖,好奇中透着一丝羡慕。 傅西棠收敛了自身的气息,院子里的人也无一个在意小妖们的张望,自得其乐。 晚餐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许白喝了两罐啤酒,根本没到平时喝醉酒的量,却又像是已经醉了。阿烟跟安平在院子里玩儿,他就跟傅西棠一起坐在庭前的台阶上,身体半靠着傅西棠,半眯着眼看月亮。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把系着红绳的钥匙来塞进傅西棠手里,“哝,生日礼物。” 傅西棠看着掌心的钥匙,一时失语,半晌才问:“棠坞的钥匙?” 许白点点头:“是啊,学长说度假村是一个整体的,不单卖,所以我就只好把它包下来了。等明年的时候我们再过来。” 说完,许白顿了顿,目光扫过正逮着几只影妖跟安平献宝的阿烟,压低了声音悄悄跟傅西棠说:“就我们两个,不带阿烟。” 傅西棠失笑,“好。” 许白见他大方地把钥匙收了起来,满意地继续靠在他身上散散自己的懒劲。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来,连忙掏出手机十指如飞地发信息。 傅西棠问:“谁?” “学长啊。”许白回答得理所当然。 “是么。”傅西棠语气淡然。 许白浑然不觉,还举起手机给傅西棠看,“你花钱请整个剧组的人泡温泉,都快把度假村整个包场了。学长赚了你那么多钱,我让他给我打个折。你看他,刚才还发朋友圈,说今天赚大发了,那可都是我的钱。他要不给我打折,我就不把那一箱东西还他了……” 傅西棠:“……” 他忽然想起来,他与许白第一次正式坐在一起吃饭,他就问自己要了一张打折卡。他这位小男友,包下棠坞不知道花了多少钱,可谓一掷千金。回头却又计较起几顿饭钱,可爱过了头。 不过…… “什么箱子?”傅西棠问。 “就我藏在床底……”许白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嘴。可是他已经把话说出口了,再怎么掩饰,好像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傅西棠,看着他一片清明的眸子,忽然正色,“是学长放在那儿的,他那个人真是太不正经了,知道我要带对象过来,就给我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我们是正经人,怎么会用那些东西呢,对不对?所以我把箱子直接放床底了。不过……学长也是一番好意,先生你千万不要怪他。” 听听,这连先生都叫上了,还栽赃嫁祸,可见那箱子里的一定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你放心,我不会怪他的。”傅西棠温和地拨了拨许白额前的头发,而后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不过,既然是不正经的东西,那我们现在就把它拿出来,还回去吧。” “别别别,我们明天走了以后,他会自己来拿的!”许白连忙拉住他。 “你不是把这儿包下来了?他们还能进来?”傅西棠淡定发问。 许白觉得傅先生一定不爱他了,因为传说中深陷爱河的人都会脑子进水的,可现在傅先生的智商明明还在平均值以上。 许白没有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跟着傅西棠回房。看着傅西棠把那箱子从床底下拿出来,在他面前打开,再把那些东西一样样整整齐齐地摆在床上。 他选择去死。 。 第74章 葬爱 若干年后,许白回忆起在安河山上棠坞中的那一晚,仍觉得备受“屈辱”。他堂堂一个大影帝,一米八五的大老爷们,跟个小媳妇儿样被摁在床上,被迫认识那些不正经的玩意儿。 一样一样,叫什么名字什么用途,都得说得一清二楚。网上说这叫科普,许白觉得那叫公开处刑,臊得许白想当场自裁。 都怪那一晚,许白日后才会变得那么不纯洁。 好在第二天许白又回归了剧组的怀抱,用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剧组里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许白消失了一整天肯定跟傅西棠有关,但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当着许白的面提起。大家心照不宣,仿佛都忘了昨天的事情。 况且樊导一向讨厌有人在自己的剧组里嚼舌根,无形中也帮许白减少了很多麻烦。 阿烟和安平昨晚并没有睡在棠坞,因为棠坞里只有一间卧室,所以两人被傅西棠无情地赶到了温泉酒店里住。 只是这一晚上,阿烟和安平都没有睡好。安平是因为见到了傅西棠,所以想了许多,越想越睡不着。平时大大咧咧的阿烟却也失眠了,一闭上眼,耳边仿佛还有早晨蹦极时呼呼的风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晚。 于是第二天上午两人起床的时候,各自顶着一双黑眼圈在浴室相逢。 安平:“早。” 阿烟:“……早。” 两个人一起站在梳洗台前刷牙,左三下右三下,难得的同步。 阿烟吐掉泡沫,问:“今天你想干嘛?” 安平反问:“你有什么想做的吗?” “啊?”阿烟愣住,他有什么想做的?点外卖算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而后齐齐转过头去漱口。半个小时后两个人走出酒店,安平一边走一边翻着手机里的愿望清单,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一条现在就能做的,“当一天不良少年。” 阿烟一头雾水:“ 第75章 长大 安妈妈也姓安,是个粉丝滤镜相当厚的人,她分明不像其他的迷妹那样熟悉许白的每一趟行程,关注他的每一个作品,但就是看许白哪哪儿都好。 而且让许白惊讶的是,这还是一位极其干练的职场女精英。当初看商四给的资料,许白还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 “许阿仙竟然是我们安宝贝的朋友,真是太让我惊喜了。大家别客气啊,多点吃。”安妈妈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热情大方地招呼着。 许白现在对于“许阿仙”这个称呼已经免疫了,虽然他的粉丝已经猖獗到当面喊这个绰号,但他能怎么办呢?只能微笑了啊。 “安姐你也快点过来坐吧。”许白笑着解释说:“我今天可是沾了傅先生的光,跟过来蹭饭的。” 阿烟是已经过了明面的安平的朋友,所以今天这顿晚餐,傅西棠是作为阿烟的家属出席的。许白这个家属的朋友,属于死不要脸蹭饭的。 “你要是乐意,跟傅先生天天来都成。”安妈妈的目光在许白和傅西棠身上来回扫荡,而后又矜持地收回去,露出一个令人迷醉的笑容。 许白保持微笑,不能堕了影帝的威名。 安宝贝就静静地坐在对面看大人们寒暄,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大餐,暗自猜测这一桌菜又是哪个饭店里订回来的。 他妈是个厨艺渣,千真万确。听阿烟说许白的厨艺也很糟糕,他就想这可能就叫“饭随爱豆”。 他亲爱的妈妈还威胁他不准把外卖的事情说出去,由此看来,许白才是她的宝贝。 一顿晚饭,吃得宾主尽欢。饭后,安妈妈还准备了许多水果,只是她还没能坐下来跟爱豆好好聊聊天,就被公司的一通电话叫走了。 她手里的企划案临时出了点问题,她得赶回公司处理。 安妈妈临走时脸上满是歉意和惋惜,但出门的速度却不慢,叮嘱安平好好待客后,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安平送走他妈后,没作犹豫,转身进屋拿了那本《一朵花》出来递给傅西棠,“我能想到的有关联的东西,就是这个了。我爸说,我们家搬到安河后,从前那些东西都跟着太爷爷下葬了,只剩下这个。” 傅西棠接过书,说了声谢谢。安平无疑是个很聪明的人,虽然表面上看总是跟阿烟一起做些不着调的事情,但他看问题总是看得很通透。无论是面对许白这个大明星,还是傅西棠这个大妖,态度都是难得的不卑不亢。 这让傅西棠对他的印象无形之间好了很多。 翻开书页,不同颜色的字体跃然纸上。 傅西棠伸手抚过那些字,像是在感应着什么,神情专注。许白凑过去跟他一道看,目光扫过这一代代传下来的留言,心里有些触动。 透过照片看,和亲眼目睹的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一个稍显冰冷,一个却泛着温暖。 “看出什么了吗?”许白小声问,以免打扰了傅西棠。 傅西棠很快就有了答案,说:“上面有北海的气息,这大概就是安家人会做梦的原因。只是现在这个气息越来越淡了,大约过一两年就会彻底消散。” 许白诧异,“北海先生刻意留下的?” 无怪乎他诧异,因为他也有一本《一朵花》,可他就从来没有做过梦。 傅西棠点头,“这叫做念。人心中的渴求或意愿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化作念,依附于载体之上。北海把这本书送出去,大概就是希望他能好好生活。本来,这个念力维持不了那么久,但拿到这本书的人,又在这本书上留下了相同的念想,两者产生了共鸣,于是就这么传了下来。” “是这些留言?”许白问。 傅西棠点头,随即把书还给了安平,“好好收着吧。” 安平接过书,脑子里还在回想刚才傅西棠的话,良久,又问:“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延长念力存在的时间吗?” “没有什么东西是能够永恒存在的,随着时间流淌而慢慢消逝,这是自然规律。”傅西棠道的声音不似劝诫,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安平张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最大的那个疑问:“我家的诅咒,还有解吗?” 可傅西棠的回答却让他不由的陷入沉默,“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人已死,我无法回答你。” 许白和阿烟的心跟着一紧,安平深吸一口气,脸色虽然看起来有些泛白,但还算镇静,“那那个人,是不是被我太爷爷的爸爸害了,所以她才给我们下咒的?” “对。”傅西棠的声音近乎冷酷。 安平却没再多问,只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他是真的很感谢傅西棠没有一丝犹豫和赘语地告诉他这个答案,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许白觉得气氛有些沉重,连忙转移话题,目光扫过茶几上放着的照片,问:“安平,这是你爸爸吗?” “是啊。”安平看过去,那是一张老照片,安平的爸爸妈妈才十七八岁,面对镜头笑得很甜。他解释道:“他们是青梅竹马。” 原来如此。许白刚开始还在想,既然安家人注定活不过四十岁,怎么还会结婚。因为看样子,安爸爸不像是会隐瞒真相哄骗女方的人。 以安妈妈如今的收入,还带着儿子住在这么小而旧的房子里,一定是因为怀念。 安平似是从许白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想法,说:“我妈有男朋友了。” 许白小小的讶异了一下,“她有男朋友了?” “是啊,她说人生就是潇洒走一回,不然我爸也不会跟她结婚。”安平对于妈妈的新恋情看来适应良好,想了想,他又瘫着脸说:“她连自己的爱豆真的搞基都不在乎。” 许白:“……” 最后一句可以不用加了,真的。 又坐了一会儿,傅西棠和许白就起身告辞。许白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阿烟,问:“你要跟我们一起回酒店,还是留在这儿?” 如果阿烟想留下来跟安平一起玩,许白觉得傅西棠应该不会拒绝的。没想到阿烟竟然摇头拒绝了,说要跟着一起走。 许白给傅西棠递去疑惑的目光,觉得今天的阿烟有点怪怪的。傅西棠却对他摇了摇头,神色如常,“走吧。” 安平送他们出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直没说出口。直到傅西棠三人都快走出小区了,他才又追上去,微微喘着气,说:“这本书,我会好好保管的。” 他的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本书,从傅北海开始绵延三代人的美好愿望就被他抓在手中,哪怕它终将会消失,但至少他知道它的存在。 傅西棠停下脚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没说什么,也没有转身,只是侧过脸微微向安平点了点头,便又牵着许白的手走远了。 许白跟着傅西棠慢慢走着,抬头望着他的侧脸,忍不住问:“书上除了念……没什么其他东西了吗?” “没了。”傅西棠答。 许白难免有些失望,反而是傅西棠捏了捏他的掌心,像是在安慰他。而后他回头看向慢吞吞走在后面的阿烟,问:“上学的事考虑好了吗?” 许白疑惑:“上学?” 阿烟蹙着眉很不情愿,“我是妖怪,为什么要上学?” “因为你还长不大。”傅西棠声音微冷,却又夹杂着一丝暗藏的无奈,“留在我身边或许对你来说并不好。” 阿烟怔住,脑海里忽然又想起今天白天傅西棠跟他说的“你该长大了”那句话,整个人都开始发懵,“先生你……要赶我走?” 傅西棠不否认也不承认,只说:“如果你愿意,可以留在这里跟安平一起上学。” “等等……”许白也愣了,没想到傅西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可他再想问时,阿烟忽然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谁想留在这里了!分明就是你不要我了!” 阿烟眼眶红红地瞪了傅西棠一眼,转身就跑。 “阿烟!”许白急忙去追,却被傅西棠拉住,说:“让他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吧。” “可是他……” “他自己也已经意识到问题了,否则反应不会那么大。” “什么问题?”许白愣住。 傅西棠牵着许白的手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现在时间还早,九点多的光景,马路上车来车往,还有许多人在慢悠悠地散步。 许白跟傅西棠都使了障眼法,虽然两个大男人牵着手有点显眼,但至少没人认出来。 傅西棠仔细回忆着,说:“他在百年前,就是现在这个模样了。但这并不是他刻意保持在少年模样的结果,而是他根本没有长大。” 闻言,许白这才想起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忽略的问题。妖怪虽然寿数长久,大妖们看起来好似一直青春不老,但那大都是用了妖力维持的结果,一般而言,他们身体还是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的,只是这种变化十分缓慢。 就许白而言,他的实际年龄其实也不止表面这么点。而对于妖怪们来说,很少有人会把自己的容貌维持在十几岁那么年轻的,那也太嫩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阿烟,似乎是个例外。 “他看起来早就把以前的事情忘记了,但也许,他才是记得最深的那一个。”傅西棠真的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发现阿烟的不对劲了,因为阿烟伪装得实在太好了,而他又执着于寻找钥匙,反而忘了身边的人。 “怎么会……”许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阿烟在他眼里就是个开心果,大大咧咧的、甚至有点没心没肺,无论什么事情睡一觉就忘了,点个外卖就能开心很久。 傅西棠便说:“北海两次出事,我都不在,可是阿烟在。” 能够把一个人翻来覆去的折磨无数年的是什么?是自责和悔恨。 这两样,阿烟一个都不缺。北海被贝勒打成重伤,继而根系枯萎,患上阿兹海默症的时候,他在场;北海偷偷从家里出去,失足掉进湖里的时候,阿烟就睡在隔壁。 他什么都没能阻止,北海死了,他却活得好好的。 “他的时间停滞了,陷在北海死的那一天,走不出来,所以一直没有长大。”傅西棠说着,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 许白的心蓦地揪紧,想要安慰吧,可又找不出话来。 傅西棠便说:“不用担心,会没事的。他先是遇到你,又碰到了安平,受了刺激,自然就会往前走了。” “真的吗?”许白的担忧溢于言表。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傅西棠说。 “你是没骗过我,但也一定要把阿烟找回来。” “影妖跟着呢。” “是吗?”许白眯起眼。 “阿烟已经很久没哭过了,被你看到他哭,他会恼羞成怒的。”傅西棠实话实说。 许白这才放下心来,末了又问:“你说下咒的人已经死了,是那个鲛人吗?” 傅西棠点头,“她杀了太多无辜的人,造了杀孽,又离了水,死亡是早晚的事。” “那诅咒无解了?连四爷也没办法吗?” “即便有办法,他也不会轻易干涉因果。” 许白张张嘴,忽然想起他去跟商四打听安家的消息时,商四警告他的话—— “这世上许多事,大抵都是求仁得仁。自作孽,不可活。” 求仁得仁啊。 许白想着,北海先生不也是这样吗?恐怕再来一次,他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那不就是求仁得仁么。 细细想来,傅先生除了杀死贝勒这个罪魁祸首,一没找安家麻烦,二没拿那大少爷出气,看得再通透不过了。 “好吧。”许白蓦地站起来,张开双手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看星星,觉得自己又豁然开朗许多。而后他转身拍拍傅西棠的肩,说:“先生,阿烟就交给你了。是你把他气走的,没有找到他之前,你就不要再来找我了。” 傅西棠:“……” 他家的小朋友,刚刚到底走过了一段怎样的心路历程? 许白可不管他,兀自拦了辆出租车扬长而去,临走前还从车窗里抛出一个飞吻,“拜拜~” 于是这一晚,堂堂北街傅先生,流落街头。 早早就躺到床上的安平却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他又见到了那个长得很好看很温柔的男人。不过这一次,傅西棠也在。 他被傅西棠牵着手走过那个种满海棠花的花园,一步三回头地望着什么。 就在他快要走到大门口时,小楼里终于跑出一个人来。他气喘吁吁地追上,而后把一本书放进他手里,弯下腰摸摸他的头,说:“记得要好好的哦,多吃饭,才能长高高。” “如果你想我了,就看看这本书吧。” “来,亲一个! 第76章 变身 许白没有想到,他让傅西棠找不到阿烟就不要回来,傅西棠就当真彻夜未归。他有心想要打个电话过去,可狠话是自己放出去的,再眼巴巴地问他昨夜去了哪儿,岂不是太怂了一点? 于是许白按捺了下来,决定先去工作。 今天《锦衣》剧组依旧在安乐山取景,许白穿着锦衣卫的衣服在半山亭里与人煮茶对弈,青竹苍翠,泉水叮咚,整个画面都充斥着一股山水意趣。 这部戏最大的特色就是不按套路出牌,按理来说,主人公在这样一副山水画卷中遇到的一定是一位美丽的姑娘,但是秦非遇见的却是一位砍柴翁。 砍柴翁当然不是普通的砍柴翁,是一位致仕归隐的大人。此时的秦非在得了贵人赏识后,官升千户,却不小心卷入了一桩大案。 他很聪明,虽然本性刚直不阿,却并不是不知变通的,所以才能升职。可也正因为他很聪明,所以他查到了案子的真相,因此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抉择。 若他选择坚持真相,主持公道,那他这一位小小的千户,恐怕就活到头了。不,一旦被关进诏狱,他会生不如死。 若他选择向现实妥协,曲意逢迎,那这对他来说反而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踩着别人的尸体向上爬,富贵荣华近在眼前。 秦非也是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动摇。更重要的是,手中的权势越大,找到弟弟的希望也就越大。 所以他很苦恼,内心煎熬,手中的棋子迟迟落不下去。亭外的风声和落叶声明明很轻,可落在他的耳中,却似急风骤雨。 “你的心不静,这棋,也下得一塌糊涂。”老翁把棋子放回漆盒里,板着脸。 “不知老先生可否为在下解惑?”秦非目光诚恳。 老翁却拍拍衣袖站了起来,挑起旁边的柴禾,道:“老朽只是一届山野村夫,什么也不懂,大人请回吧。” 说罢,老翁挑担而出,秦非急忙追上。 很简单的一场戏,但是许白足足拍了一上午。因为今天上午的光线并不好,光线不好,拍出来的画面就不够有意境,虽然后期可以调,但总比不过自然光线来得好。于是整个剧组拍拍停停,恨不得给老天爷跪下。 许白去休息时,还碰巧听到同组的演员在抱怨。夏季多蚊虫,特别是在这山里,多待一刻都是受罪。许白却没有这个麻烦,蚊虫对他的蛇血一向兴趣不大。 拍摄的间隙,许白就在一旁读剧本,这两天他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傅西棠身上,落下了一点“功课”,现在自然要补回来。 姜生却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跟许白说八卦,“许哥你快看!” 许白无可无不可地往他手机上瞄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则新闻——《当红z姓男星自曝毕业于中央戏精学院,无惧流言》 z姓男星? 许白心里有了一个猜测,继续往下看。果然,z姓男星是周齐,前几天他参加了一个访谈类的综艺节目,介绍自己的母校时,神使鬼差地冒出了一个“中央戏精学院”。结果昨天晚上节目播出的时候,节目组没有把这段删掉,后期剪辑时给周齐加上了一个石化后碎成黑渣的特效,做成一个梗抛了出来。 可节目里的周齐说完之后自己都愣了,整张脸爆红,许白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常见的自黑,而是真的口误。 周齐又火了一把,黑红黑红的。 许白看了看下面的评论,有夸他直爽可爱敢于自黑、单纯不做作的,也有说他没礼貌没素质的,掐得热火朝天。 姜生还记得那栋大别墅呢,颇有点幸灾乐祸地猜测,“许哥,你说他是不是网上的评论看多了,结果自己不小心给说出来了啊?这也太逗了哈哈哈哈哈……” 周齐被骂戏精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不是说他真的炒作满天飞,他已经签到了四海,四海可不走这路子。真正的原因在于他总想表现得从容淡定风度翩翩,可他的心理活动真的太丰富多彩了,而他的演技却不足以将这些全部遮盖,多多少少表露在脸上。 于是,网上又不少人说他是中央戏精学院毕业的,这其中开玩笑的占大多数,倒不是真的完全在黑他。 周齐,又是一个酷爱上网翻评论的人,戏多到令人发指。结果,这就翻船了。 许白为他这独特的翻船姿势点赞,又觉得这新闻标题实在膈应。什么z姓明星,这就是有名有姓的一个乌龙事件,非要搞个z姓明星来吸一波热度,实在闲得慌。 他几乎可以想见叶远心看到新闻之后气炸天的表情了。 “对了,顾知怎么样了?”许白问。四海对百达的收购已经开始了,顾知也早早地到了四海报道,最近正在筹备新专辑。顾知私下里的近况,许白当然知道,所以他问的是网上的情况。 姜生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说:“许哥你放心吧,顾哥一向低调,这次的事情没有波及到他。他粉丝还挺开心的,庆祝他终于找到一个靠谱的东家。不过……” “不过什么?” “蒋固北关注他了啊!隔了差不多一天,顾哥也关注他了,现在网上都在传,他们要有新合作了。” “哦。”许白对此有点欣慰,又有点担心。欣慰的是顾知现在的状态很好,勤奋努力积极向上;担心的是蒋固北一定动机不纯啊,虽然说跟他合作,他一定不会让顾知在工作上吃亏,可万一别的地方吃亏了呢! 他家三缺一是如此单纯低调的好青年,怎么能被广厦的大傻逼给拱了? 想到这里,许白捂着胸口,觉得老父亲的心都要碎了。 他拿出手机来,想要立刻给顾知发一条短信揭发大傻逼的真实面目,可如果顾知本来什么都没察觉,被许白挑明之后,反而让大傻逼得逞了呢? 那许白岂不成媒人了? 顿了几秒,许白又把手机收了回去,幽幽叹了一口气——孩子长大了,该让他们过自己的人生了。 恰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许白耳畔响起,“叹什么气?” 许白霍然抬头,就见傅西棠站在他椅子后面,正低头看着他。一整夜没见着人,此刻见到了,许白惊喜,可他随即又想到自己不能那么怂,得说话算话,于是那道惊喜就在他眼中一闪而逝,转而一本正经地问:“傅先生回来了,阿烟呢?阿烟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傅西棠目光扫向一旁的大树,“在那儿。” 许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人啊。正疑惑着,一抹绚丽的红色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急忙看过去,就见一只大松树站在树桠上,瞪着圆不溜丢的眼睛看着他。 “阿烟?”许白诧异。 他复又满头雾水地看向傅西棠,“怎么回事?” 傅西棠回想起昨夜到上午发生的事情,满心无奈。 事情是这样的: 昨晚许白坐出租车走了之后,傅西棠就去找阿烟了。影妖们给傅西棠提供了准确的情报,所以他没花多久就找到了蹲在一家奶茶店外面抱着膝盖哭唧唧的阿烟。 他问阿烟做好选择没有,阿烟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不搭理他。 傅西棠是会惯着阿烟的人吗?当然不是。 “看来你是想永远留在安河了。”傅西棠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清冷。他以为阿烟会立刻站起来跟他吵一架,可没想到的是——阿烟拉开嗓子就哭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烟哭的稀里哗啦地转过头来瞪着傅西棠,“你就是不要我了!你就是有了掌中宝就嫌我碍事了!你就是嫌我没用!!!” 霎那间,万众瞩目。 “真是造孽啊……” “这是有了后妈就不要儿子了啊,太可怜了!” “不是吧?看这男人还这么年轻,可能是哥哥之类的吧……” “哎哟这小可怜,哭得太惨了……” “不应该啊,太不应该了!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狠心呢!” 傅西棠的障眼法还没失效,所以没人认出他来。可即便如此,傅西棠也从未受过这样的注目礼和非议。 大家议论纷纷,好几个人还过去安慰阿烟,问他到底怎么了。可阿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是宣泄情绪似的大哭,根本解释不了。 傅西棠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走过去跟大家解释,左右不过是家里孩子跟大人发生了矛盾,在闹离家出走。 堂堂傅先生,被热心市民教育了足足半个小时。最后,大家见他彬彬有礼丝毫没有动怒的样子,才算打消了心中的疑虑,放过了他。 “现在可以回家了吗?”傅西棠走到阿烟身边。 阿烟还蹲在马路牙子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哭得满脸通红,肩膀一抽一抽的,也不答话。傅西棠还从未碰见过这样的情形,又想到阿烟这样,自己也要负很大的责任,于是最终还是心软了,陪在他身边,默默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阿烟的抽泣声慢慢听了,他看着把自己整个人笼罩在内的傅西棠的影子,偷偷抬头看他。 傅西棠一直注意着阿烟,于是也低头看他。 阿烟被抓包,下意识想要躲,可又觉得这样太怂了,于是干脆梗着脖子道:“我要喝奶茶,你去给我买奶茶!” 若是放在以往,阿烟是绝对不敢这样对他家先生说话的。可今晚的情况不同,他家先生听了,没有冷冷地训斥他,也没有把他塞进烟囱发射到外太空,而是默默地顿了一会儿,就转身往奶茶店里走。 不一会儿,他买了一杯珍珠奶茶回来。 奶茶是热的,阿烟嘬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喝完了奶茶的阿烟,胆子更大了,对着傅西棠说:“我要吃烧烤!” 傅西棠静静地看着他,眉梢微挑。 但烟哥不怂,嘴巴一瘪,金豆豆立刻从眼眶里掉下来,“呜啊啊啊啊啊你果然是要赶我走了,我知道你肯定在生我的气……” 十分钟后,傅西棠带着阿烟坐到了烧烤店里。 阿烟的眼泪像止不住了一样,一边哭一边还有金豆豆在往下掉,自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吃完烧烤他又要买蛋糕,买完蛋糕他还伸手去指路边的麻辣烫。 最终傅西棠忍无可忍,拎起阿烟的大尾巴,把他变成大松鼠拎走了。 “所以呢?”许白望着树桠上的松鼠,哭笑不得。 傅西棠一脸冷漠,“哭过头了,元气大伤,变不回去。” 。 第77章 拍拍 阿烟很苦恼,他觉得掌中宝一定在偷偷笑他,实在可恶。他也不想的啊,就是变不回去了,他也没有办法。 他越想越气,干脆一屁股坐在树桠上,托着下巴思考妖生。 可是很快,剧组的人发现了这只尾巴红艳艳的大松鼠,一个个八百辈子没见过小动物似的,惊喜得呼朋引伴。 “快看这只松鼠好可爱哦!” “哈哈哈它看过来了看过来了!” “它一定在看我!” “它还会瞪眼睛,气鼓鼓的太可爱啦!” “下来啊下来啊,姐姐陪你玩儿……” 不一会儿,阿烟的树下就围了一群人,吓得阿烟抱紧了树干爬到了更高的树桠上——从这个角度望下去,人类真是太可怕了。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被阿烟吸引,傅西棠深深地看着一身飞鱼服格外俊俏的许白,伸手将他鬓边垂下来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 许白还特别大胆地转过头在他手心落下一个亲吻,眨眨眼,正经的扮相里透出一丝风流。 姜生看得小心脏砰砰直跳,一个健步蹿到两人前面,企图用自己豆芽菜一般地身躯,挡住后面不停往外冒的粉红泡泡。 许白看着他的背影,忍俊不禁,但好歹收敛了些,坐直了身子,问:“不会真的是哭到变形吧?那么严重?” 傅西棠解释说:“百年郁结,一朝发泄出来,难免让人元气大伤。养几天就好了。” 许白点点头,“我这几天的戏都在山上,就让他跟着我吧。” “好。”傅西棠再乐意不过。 这会儿,剧组里已经有人拿了玉米棒绑在竹竿上去逗阿烟。 阿烟愤怒了,忽然来了个倒挂金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走玉米棒,刺溜一下蹿到了更高的树桠上,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非常得瑟地把玉米棒子给啃了。 “吱!”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 大家一阵惊叹,举起手机咔咔咔对着阿烟一阵狂拍。 阿烟在剧组,差一点登基为王。 樊导知道阿烟的身份,所以没有喝止。反而为了拍傅西棠的马屁,让人每天给阿烟准备一斤坚果,说这只松鼠有灵性,要把它当成剧组的吉祥物。 这样一来,阿烟在剧组的地位更高了。 阿烟很开心,就是有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只要傅西棠对他冷眼相待,他就要掉金豆豆。许白仔细数过,从他瘪嘴到哭出声来,总共用不了三秒钟。 傅西棠对此,无言以对。 许白却很幸灾乐祸,有的时候没憋住笑出声来,被傅西棠当场抓包。偏偏傅西棠从不在人前表露什么,既不恼也不冷脸,高贵矜持,从容不迫。 等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许白就惨了。 “好了好了我错了先生……”许白忙不迭地讨饶,此时此刻他正被傅西棠压在一根粗壮的竹竿上,吻到双腿发软。 想他堂堂锦衣卫千户大人,掌管着赫赫有名的诏狱,说出去那是能止小儿夜啼、让敌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哪能是现在这幅衣衫凌乱、任人欺负的模样? 傅西棠却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薄唇凑在他耳畔,吐出的热气引得他心肝儿轻颤,“不会有人来的。” 神通广大的傅先生,能操控天下草木。在这一片苍翠的竹林里,许白隐约能听得见剧组的人声,可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你明确地知道所有人就在外头,即便他们永远也进不来。 这可真是太刺激了。 许白最受不了刺激,容易头脑发昏。庆幸他还知道自己正在工作,伸手推了把埋在他颈肩的傅西棠,“别留痕迹。” 傅西棠没有回答,只是抱着许白的手倏然收紧,再度堵住了他的嘴。 许白很快就没空想别的了,他孟浪起来,压得身后的老竹嘎吱响。 老竹:哎哟喂我的老腰啊。 半个小时后,轮到许白的戏份了,就在全剧组都找不到他,开始担心的时候,正主自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刚刚去追松鼠了,跑得有点远。”许白歉意地打着招呼。 “没事没事,许哥快去吧,樊导找你了。”樊导的小助理看着许白过于鲜艳的唇色和红润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转眼一想,这应该是他一路跑过来的缘故吧,于是就没有多想。 只有阿烟在头顶的树桠上气得跳脚——万恶的掌中宝,明明跟先生在里边偷情,还拿他做挡箭牌!太气鼠了! 还有那个小助理,你该去挂眼科了! 樊导是个眼尖的,看着许白那眉目含情的模样就知道有猫腻。他看破不说破,并且悄悄地给许白出了个馊主意,“许白啊,过几天就要拍阮玉心的戏了,你知道阮玉心跟秦非这个角色,相差很大的。不如这样,每次开拍前我都批准你跟傅先生单独相处一会儿,好不好呀?” 许白震惊了,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导演。 “樊导,你在说什么呢?傅先生只是来找他弟弟的,很快就要走了。你也知道人家是大老板,很忙的。”许白微微笑,坚决不入坑。 樊导一脸惋惜,“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可是几天之后,傅西棠不仅没走,还带了一个人过来,那人正是安平。安平好几天都没看见阿烟,怪想念他的,傅西棠一提,他就跟着来了。 阿烟却不想见安平,一个刺溜跑到树上,只探出一个头来。龇牙咧嘴,超级“凶恶”。 安平就背着个小背篓走过去,他也不跟阿烟搭话,阿烟跑开他也不去追。只是默默地走到阿烟最初躲藏的那棵树下,从背篓里抓了一把榛子,拿出一颗放在地上。 放完之后,他后退一步,继续往地上放榛子。而后他保持这样的节奏,退一步,放一颗榛子;再退一步,再放一颗榛子,足足放了五十多米。 他瘫着脸抬头目测了一下距离,点点头,停了下来。 此时阿烟已经禁不住好奇,悄悄凑近了一点点。他低头看到地上的榛子,再扫过那一条仿佛在侮辱他智商的“榛子路”,气到冒烟。他正想与安平理论,却看到他蹲下地上不知道摆弄着什么,于是又好奇起来,踮起脚一看——安平居然在摆榛子塔! 他居然在榛子路的终点站,摆了一个榛子塔! 他以为烟哥会为了一个榛子塔而折腰吗?! 阿烟怒踹榛子,一路走一路踹,要把路上这些碍眼的榛子全部踹光。他踹完所有榛子的时候,安平的榛子塔也摆好了,回头恰好跟阿烟四目相对——嗯,榛子果然有效。 看到安平满意的表情,阿烟叉着腰,一脚踢翻榛子塔,脚踩着无数榛子的尸体,雄赳赳气昂昂地瞪着安平——看到没有?! 安平扫了一眼地上的榛子,没有说话,只是从背篓里拿出了一碗麻辣烫。这麻辣烫装在专门的打包盒里,密封得非常好,所以事先没有一丝香味透出来。 贫贱不能移的烟哥屈服了,欢快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起了麻辣烫。 安平闲来无事继续在旁边搭榛子塔,还拿出手机放了一首歌——《今天是个好日子》。 安大佬,一个行走的bgm播放器。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背篓少年安平背着哭到变形阿烟,在竹林里拍起了安乐山版《变形记》。 安大佬是一个挥金如土、沉迷网络游戏、热衷组织小团体,并且因为太过面瘫而无法跟父母交流的富二代,有一天,他的妈妈忍无可忍地把他交给了《变形记》节目组,于是他就被送到了山上。 在这座山上,可怜的安大佬没有一个亲人,但是他遇到了一只坐拥榛子塔的富豪松鼠烟哥。烟哥和安大佬,从此过上了相依为命的生活。 安大佬:“我们今晚吃什么?要吃这里的蘑菇吗?” 烟哥:“越是美丽的蘑菇,就越是有毒。” 安大佬:“可是如果不吃它,我们就会饿死。” 烟哥:“我们真是太惨了。” 安大佬:“是啊。” 烟哥:“不如我们把它卖给掌中宝,这样就有钱去买麻辣烫了。” 安大佬:“掌中宝是谁?” 烟哥:“是一个非常邪恶而且爱记仇的人。” 两个人演得真情实感,几乎要忘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后负责拍摄的姜生把镜头对准了正坐在远处看剧本的许白,经过几天的拍摄,他已经知道掌中宝到底是谁了。 许白不去跟他们瞎掺合,只要阿烟玩得开心,他就无所谓。可是当他偶然从姜生那里看到剪辑过后的片子,并意识到自己出演了“邪恶反派”一角之后,他眯起眼,露出了一个邪恶的微笑。 第二天,《变形记》大结局开拍。 食不果腹的安大佬,终于走到了穷途末路。善良的烟哥不希望看到朋友伤心难过,于是他决定牺牲自己。 安大佬与烟哥依依惜别,度过了有史以来最美好的一天。 最终的画面,定格在被五花大绑架上干柴堆的烟哥身上。邪恶反派掌中宝手里拿着一根火柴,嘴角勾笑,而安大佬,面露悲痛地添了一根柴。 故事结束了,字幕缓缓打出一行字——从此以后,安大佬发疯图强,成了中国最大的养猪场老板。 关爱你我他,和谐千万家。 作者有话要说:烟哥:我为先生流过血!我为世界付过钱!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哈哈哈哈哈哈! 。 第78章 雪原 阿烟的元气终于在第十天的时候恢复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雀斑美少年,被傅西棠带回了北京。同行的还有安平,他正在放暑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决定去北京旅游。 最后,只有许白一个人留在了安河,遥想着学生时代美好的暑期时光,无语凝噎。 时间一晃而过,9月下旬,《北里街9号》的首款预告片正式发布。久不露面的许白上了一次微博,看到周齐的名字又挂在热门上,在心里感叹一声不愧是流量担当。 没过几天,《锦衣》剧组离开安河前往另一个地方取景,许白就跟樊导打了个招呼,在半路抽空回了一趟北京。 许白是半夜到的,想给傅西棠一个惊喜。他事先跟阿烟串通好,让阿烟给他留了门,然后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小楼,摸进卧室,直扑睡梦中的傅先生。 他打算得很好,可万万没想到阿烟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先生,掌中宝说今天大概半夜到家,要给你一个惊喜。”阿烟瘫着脸,尽得安平真传。 于是偷偷摸摸回到家中,打算cos一把采花大盗的许白,刚走到床边,就被按倒了。 许白趴在床上,连忙拍着被子求饶,转头艰难地看向傅西棠,不太服气地问:“傅先生,你怎么还没睡啊?” 傅西棠居高临下看着他,“如果睡了,不就抓不到你这个贼了?” 许白泄气,趴在床上不动了,“我累了,我要睡了。” 傅西棠无言笑着,俯身在他耳边亲了一口,而后拍了拍他饱满的后臀,“起来吧,厨房里刚做好的菜,先吃点再睡。” 许白哼哼,还是不动。 傅西棠便只好把人抱起来,好在许白觉得公主抱实在太有辱他一八五的身高,于是挣扎着要自己走。 他其实挺饿的,晚饭吃的是飞机餐,味道实在不咋地。一想到厨房里有傅先生亲手做的菜等着他,懒意和疲劳顿时消减了大半。 “你先等会儿,我把菜热一下。”傅西棠让许白去客厅等,自己转身进了厨房。 可许白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跟傅西棠继续分隔两地,于是慢慢吞吞地拖着拖鞋跟了过去。傅西棠站在料理台前热菜,他就从背后把人抱住,下巴搁在他的肩上,皱皱鼻子,闻点菜香。 不,傅先生的味道比菜香好闻多了。 “傅先生。” “嗯?” “我叫叫你。” 傅西棠莞尔,夹起一块肉递到许白嘴边,“尝尝。” 许白张嘴啊呜一口,好吃得眯起了眼,嘴角沾到了筷子上的汁水也不自知。傅西棠两只手都拿着东西,便直接低头跟他交换一个吻,舌尖舔过嘴角——味道不错,但好像还淡了点。 这样想着,他又往菜里搁了点调味料。 “再给我夹那块。”许白努嘴示意。 “小心烫。”傅西棠也当真什么都依着他。 面无表情的阿烟从门口飘过,看到里面那腻歪的场景,捂着心口,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创伤。 于是他一边上楼一边给安平发信息。 烟哥:那两人太腻歪了,我受不了了,我要离家出走。 平安是福:来吧,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在等着你。 烟哥:……你还在做题? 平安是福:开学有月考。 阿烟决定他还是低调一点为好,免得先生真的把他送去上学,那可就死定了。 翌日,许白又要从北京出发去往敦煌继续拍戏。原本他还想跟顾知碰个面的,谁想到他竟然跑意大利拍杂志去了。 许白起初还有些疑惑,因为顾知从来不混时尚圈,时尚杂志长什么模样他可能都不太清楚。于是他细细一问——好啊,顾知跟蒋固北一道去的,双人封面。 克斯维尔的明天:杂志社专门请你们俩一块儿去的? 三缺一:是啊。正好他以前在国外进修时候的老师就住在佛罗伦萨,可以去拜访一下,学点新东西。 克斯维尔的明天:那倒是挺不错的。 三缺一:蒋固北昨天跟我出柜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 克斯维尔的明天:你怎么回答他的? 三缺一:这不是挺正常的事,你也出了啊。 克斯维尔的明天:是哦。 三缺一:我觉得他挺迷茫的,要不你替我开导开导他? 许白默默地在心里为大傻逼点蜡,这样看来,根本不用爸爸出手,追求者就已经倒在进门的门槛上了。 人间惨剧。 许白这一走,就又是好几个月。敦煌的戏份拍完后,他又跟着剧组跑到了雪原上,开始拍秦非被革职查办之后的故事。 秦非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初心,像一颗又臭又硬的石头,杵在那个满是淤泥的朝堂之上。革职、入狱,是板上钉钉的事。最终,牢里的狱卒救了他一命,因为秦非曾经帮过他。 逃离大狱的秦非乔装打扮混出了京师,一路颠沛流离,来到了茫茫雪原。 这个时期的秦非,打扮得像个江湖游侠,一身粗布衣裳已浆洗得发白,腰间悬着酒壶和长剑,戴着斗笠,满面风霜。他的眼神总是忧郁的,下巴上长出了浅浅的胡茬,头发用一根桃木簪随意地挽着,北风呼呼地吹,刮在他的脸上,将他吹落的发丝吹得愈发凌乱。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在不停地往前走,仿佛一场没有终点的自我放逐。 十二月的雪原,冷得许白牙齿打颤,身体里不断地冒出一股想要冬眠的冲动。但他还在拍戏,所以再冷也得忍着,单手拎着酒壶,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原上。 航拍飞行器飞过许白的头顶,跟着他一路往前。 许白一边走,一边想,傅先生收到他的信了没有? 这部戏从夏天拍到冬天,每个季节都在一个不同的地方。于是文科出身、自诩还有点浪漫细胞的许白,在每一个季节到来的时候,都会给傅西棠写一封信,寄到北街10号。 虽说如今科技那么发达,即时通讯毫无延迟,可许白心底还是更偏爱纸质通信。那更浪漫,更郑重,更有纪念意义。 《锦衣》这部戏,大概会拍到春天。快到春天的时候他们又会换一个新的地方,加起来就正好是一年四季。 樊导独具匠心,把整个故事染上四季的色彩,从最浓烈最火热的夏天,也是秦非满腔热血创京师时开始拍起,再走过金秋和寒冬,最终走向暖春。 许白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提笔给傅西棠写信,送他来自四季的贴心问候。为了制造惊喜,他从不在傅西棠来探班的时候把信直接给他,而是等他走了,再把信寄出去。 傅先生一定会感动的,许白很自信。 傅西棠确实挺感动,所以在又一次收到来信后,他再次收拾行囊,坐上北国专列去看他的小男友了。 他到达片场的时候,许白还在雪地里拍戏。 风有点大,许白独自一人,像一只黑翅的鹰落在雪原上。冰雪冻住了他的翅膀,让他看起来像是丧失了再次飞翔的能力,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然而他忽然迎着风雪抬起头来,望着不断飘雪的白色天空,那双几乎要被愈来愈大的风雪遮掩的眸子里,依旧是坚定不移的神光。 “cut!许白快点回来!”风雪越来越大了,这场戏拍过,樊导立刻拿着大喇叭喊人。姜生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也急忙往许白那儿跑,就怕他在雪地里站久了,冻僵了。 而让人担心的是,许白还真就站在原地,一动没动。 “许哥!”姜生心急,跑得更快了。 然而就在这时,静止的许白忽然像被按下了开关,他惊喜的望着姜生跑来的方向,举起手挥了挥,“我在这儿!” 说罢,他自个儿跑了起来。他确实有点冻僵了,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比别人走路还慢。 “许哥你慢点儿、慢点儿!”姜生连忙伸出双手去接,一个身影却在此时越过他,快步走到了许白面前,接住了差点摔倒的许白。 许白抬起头来,咧嘴笑道:“傅先生!” 傅西棠看着被冻得脸颊泛红的小男友,心疼得把人往怀里带,伸手掸去他头发上的雪花。许白却忽然抓着他的胳膊,煞风景地催促道:“快快快,把我从雪里拔出来,卡住了!” “卡住?”傅西棠连忙伸手往雪中探,确定他只是陷在雪里拔不出脚,这才抱住他的腰,将他整个抱了起来。 许白脱困,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臊得他脸红,连忙拍拍傅西棠的肩,“好了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 傅西棠依言放他下来,却不让他自己走,转过身在他面前蹲下,说:“我背你。” 许白再次抬头看向姜生等人,却见他们忽然齐刷刷转了个身,装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互相说着话往前走。 “今天午饭吃什么来着?” “据说今天有热乎的羊汤呢……” “羊汤啊,我最喜欢喝羊汤了呵呵呵……” “呵呵呵呵……” 尬,简直太尬了!一群尴尬癌晚期的直男! 许白看得忍俊不禁,而后大大方方地趴到了傅西棠背上,“走吧。” 傅西棠站起来,背着人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许白又问:“傅先生你怎么又忽然过来了?” “不希望我来?” “哪能啊,我昨晚做梦还梦见你了呢。” “梦见我什么?” “给我做红烧狮子头吃和炸酱面。” “……” 。 第79章 策马 《锦衣》剧组对于傅西棠的到来已经习以为常,因为对方来探班的次数实在太多了。堂堂一个大老板,好像特别有空。 这一次拍摄地附近没有酒店,只有民宿。一座座红色的小砖房在雪地里错落有致,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是厚厚的一层雪。晚上的时候灯一亮,红灯笼照得格外喜庆。 樊导是个人精,猜到傅西棠可能会来探班,于是给许白分配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儿。房子虽然小了点,加上厨房一共三间屋,但只有他跟姜生两个人住,私密性极好。 姜生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又爱八卦,但对于工作也从不马虎,一早就请人把水烧上,热好了炕。 于是当傅西棠背着许白回到屋里的时候,就有热水可以洗澡了。 许白泡澡的时候,傅西棠就在厨房给他做红烧狮子头和炸酱面。屋里的隔音不大好,两人就隔着一间屋子说话,大多是许白说,傅西棠听。 可过了一会儿许白没声音了,傅西棠过去一看,就发现他歪着脑袋在浴桶里睡着了。氤氲的水雾里,许白的两边脸颊红彤彤的,下巴却又尖了一点,看着瘦了不少。 水已经有点凉了,傅西棠把人捞起来,用大毛巾裹着,擦干净后放到热炕上。许白睡得迷迷糊糊的,嗅到傅西棠身上混杂着食物香气和淡淡花香的味道,忍不住伸手抱住他蹭了蹭。 傅西棠哄了好久,才哄得他放了手,回去拯救他差点烧焦了的狮子头。 晚饭时许白不肯下炕,支了张小桌子放在炕上,拍拍桌面,“傅先生,来。” 在床上吃饭,这对于从前的傅西棠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先不说会不会有汤汁洒到被子上,这种行为本身,就不可取。 可对他说这句话的是许白,他还在跟傅西棠撒娇。 “来嘛。” 傅西棠的底线一退再退,最终还是答应了他,把菜都放在了小桌上。两个人面对面吃了一顿不算丰盛但足够美味的晚餐,至于姜生,他非常识趣地跑去跟樊导的助理拼床了,除非宇宙爆炸,否则他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打搅大老板的美事。 吃完了饭,许白伸了个懒腰,就往傅西棠身上一倒。傅西棠拉过被子遮住他裸露在外的脚丫子,五指插入他的发间安抚着他,很快就让他感到昏昏欲睡。 “傅先生,你看着我,别让我冬眠啊……”他不放心地嘀咕着,生怕自己因为太冷了,本能苏醒,直接陷入冬眠,那樊导就得哭到水淹金山寺了。 傅西棠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放心,我看着你。” “嗯……”许白很快就放心地睡了过去。他这几天都在赶进度,累得很。傅西棠见他睡着了,自己还没什么困意,便招招手从行李箱里取出一本书来,借着屋内柔和的灯光看着书,偶尔再看几眼许白。 翌日,许白六点多就醒了,生龙活虎又是一条好汉。樊导跟他说过了,今天要拍雪地骑马的戏,光是想想那场景,就让心怀大侠梦的浪里白条心潮澎湃。 马厩就在距离住处不远的地方,许白吃完早饭就拉着傅西棠一起去看马。他相中了一匹枣红色的马,眉心有一撮白毛,性格温顺,所以许白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糖糖”。 在傅西棠没来之前,许白每天都会来看糖糖,跟它培养感情,有空就在院子里溜一圈。 傅西棠听到“糖糖”这个名字后,神色没有什么波动,但眉梢微挑。他转头扫了眼马厩,在马儿们一片安静如鸡的沉默中,相中了一匹独占了小半个马厩的黑色烈马。 烈马是马厩里的王者,它的心里有一片草原,没有任何人类可以阻挡它肆意奔跑的步伐。 负责养马的工作人员见了,连忙劝说:“傅先生,这马的性子比较烈,不如换那匹白马吧。你看它又高又壮,长得可俊了……” 然而还不等他说完,黑马便不甘示弱地打了个响鼻,一脚踢在马厩的柱子上,震落一片雪花。 工作人员的小心肝颤啊颤,马爷什么时候发脾气不好,偏要选在这时候。不知道有钱人就喜欢降烈马了吗?上一个被马爷颠下马背的老板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就在这时,傅西棠说:“不用了,就它吧。” “傅先生,这……”工作人员还想劝说,傅西棠却已经顺利地把马牵出了马厩。那黑马乖乖地被傅西棠牵着,安静得像个小媳妇。 说好的王者呢?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马爷。 马爷并不理他,高傲的目光扫过马厩里其余的马,尤其是那匹大白马,再次打了个响鼻,充分表示了它的不屑。 纵观全程的许白微微眯起了眼,对傅先生的魅力有了新的认知。 这时,傅西棠脚踩马蹬,帅气地翻身上马,看向许白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问:“会骑吗?” 许白微抬着下巴,逆光打量着今日的傅先生。他蹬着马靴,穿着白色的纯棉衬衫和一件黑色呢绒大衣,眼镜上依旧缀着一串细细的银链子,在大片的白雪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如果说平日里的傅先生身上带着书卷气,优雅得体,更像一个清贵大老爷。那今日的傅先生,身上就多了一丝纵马扬鞭的匪气,像是附近山寨里留洋归来的大寨主。 如果他现在来抢许白回去当压寨夫人,许白一定就从了。而在这所有人都穿得像个球的雪原上,他这身轻便打扮,简直让人眼红,嫉妒到爆炸。 许白同样不需要人帮忙,利落地翻身上马,不服输的小眼神勾着傅西棠,说:“来比比?谁先到片场谁就赢。” 此时他已经换好了戏服,一身侠士打扮,落魄却不掩帅气。而且今天他有傅西棠的法力加持,没有昨天那么怕冷了,该浪就要浪起来。 说完,他不等傅西棠答话,伸手顺了顺糖糖的毛,双腿一夹马腹,毫不犹豫的——抢跑! 黑马见那枣红小弟居然先跑,完全不把他这个王者放在眼里,于是急吼吼地就要往外跑。然而傅西棠一个眼神扫过,他就又老实下来,规规矩矩地慢慢加速,看得工作人员一双眼睛都快要掉到雪里,啧啧称奇。 傅西棠骑得不快不慢,悠然自得,前头的许白却不乐意了,频频回头看过来,隔着老远喊道:“傅先生你快点儿啊!” 你老了吗! 傅西棠这才加速,收到信号的黑马欢快地撒开蹄子往前跑,颇有一骑绝尘之势。 许白挑眉,赶紧跑路,“糖糖快跑,大糖糖来了!” 于是两匹骏马,四蹄踏雪,刮起的快意之风吹得站在路旁草垛上拍日出的旅客惊喜得瞪大了眼镜。 “呀!”活泼可爱的娃娃脸女生飞快唤来同伴,“你看那个,像不像许阿仙!” “还穿着古装呢,肯定是他!他最近就在这附近拍戏!” “啊啊啊啊啊啊啊帅死了帅死了!他骑马的样子帅死了我的妈呀!” 两人激动得抱在一起,恨不得原地蹦三蹦。等到她们终于冷静下来,其中一个才后知后觉地问:“一个是许阿仙,还有一个是谁?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没有啊。”另一个,也就是最初举着相机的那个娃娃脸,连忙去翻相机里的照片。她刚才看见许阿仙时太激动了,连按了好几下快门,应该拍到了的。 果然,一连好几张都是。 “这、这不是舅老爷吗!?”娃娃脸激动得双颊通红,作为一个cp粉,她怎么也不可能忘记傅西棠那张让人惊艳的脸。而她现在看的这张照片,是她拍下的第一张。傅西棠和许白正朝着她的方向策马而来,一个帅气一个清隽,两张脸拍得清清楚楚。 同伴瞪大了眼睛,急忙凑过去一看,惊喜拍得她脑袋发昏,“傅先生?!他居然也在这里,他、他他他他是不是来探班的?” “肯定是的!一定、必须是!”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快发微博!” 两个女生激动得手忙脚乱,要把这颗巨大的夹心软糖第一时间分享给网上的同伴。而此时此刻,完全不知情的许白正策马穿过一片稀疏的白桦林,呼呼的风刮在他的脸上,却不像往日那么疼,反而多了许多畅快。 他知道这是傅西棠在保护他,于是就更无所顾忌。靠山是他的,大腿也是他的,浪里白条无所畏惧。 “吁——”片场就在白桦林后,许白在一众导演、演员、摄像的惊讶目光中勒马停下,马蹄掀起雪花,帅得不要不要的。 傅西棠后脚赶到,到达时间比许白就差了一秒钟。他看着剧组里那些小年轻望着许白的崇拜表情,淡然地下了马,走到许白身边挡住那些人的视线,而后向他的小男友伸出手,“下来吧。” 许白不疑有他,搭着他的手大大方方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傅先生,你可输了哦。” 傅西棠一边运转法力驱散许白身上的寒气,一边说:“好,愿赌服输。” 赌注是什么,并不重要。这里边有没有什么水分也不重要,许白只要最后的结果,开心就行了。 能让傅先生给他放水,那也是他的本事不是? 樊导对此悄悄翻了一个白眼——秀恩爱,死得快,欺负老头没人爱,哼。 。 第80章 游魂 许白一直到晚上,才在姜生的提醒下看到了一场盛大的cp粉的狂欢。那张策马图被当作镇圈宝图被疯狂转发,甚至许多不是cp粉、更不是许白粉丝的人,也跟着转发。究其原因,不过是这张照片的内容实在是妙。 策马同行的两个人,一个是帅气的侠士,一个是优雅的绅士,时空的错乱让人眼前一亮,却又没有一丝毫无违和感。更难得的是,这是一张毫无暧昧的图,却又让人觉得哪哪儿都配,配得天造地设。 才一天的光景,网上就诞生了好多篇“绅士&侠士”的同人文,个个文采斐然。许白随手点开几篇看了,忍不住撇撇嘴,这简直是邪教。 侠士和绅士,怎么看都是有一身武艺的侠士占上风吧?为什么他还是受?作为当事人以及文学院大神,许白觉得这不能忍,于是亲自操刀写了一篇“侠士&绅士”文,发在自己的小号上。 许白的小号叫“西湖游侠”,因为转发抽奖从来不中而被人称为黑锦鲤,吸引了一些哈哈党。又因为他偶尔会写些文章或打油诗发在网上,所以也有一些人把他奉为大神,加起来粉丝不多不少,恰好五万。 许白把文章上传后,许多人还以为他又写了什么随笔,结果点开来一看,居然是一篇同人。于是一拨人给他持续发送“湖神666”光波,并开始怀疑他是个基佬。 不得不说,人民群众的目光总是雪亮的。但是许白无所谓啊,让他觉得有所谓的是,所有看过这篇文章的人,都一致认为绅士先生才是攻,并擅自把许白捧成了圈内大佬。 许白很不服气,又把它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这才发现他不知不觉把自己和傅西棠的日常带入了文里。 可这又怎么了?他那无与伦比的男友力呢?网友都是瞎吗! 算了算了,不跟她们一般见识,许白心平气和地想。而后他又赶紧把自己的小号捂好,坚决不让傅西棠发现,否则丢脸丢大发了。 时光匆匆,很快就到过年了。演员这个职业是没有假期的,外表光鲜,实则辛苦。《锦衣》剧组为了赶进度,一天都没有放,于是这个年许白就只好在剧组里度过了。当然,还要再加上傅西棠和阿烟。 三个人窝在酒店房间里吃了一顿年夜饭,然后许白毫无意外地收到了来自许妈妈的问候。 青城山下白素贞:我的崽儿啊,新年快乐呀,真诚地祝愿你新的一年不要再打光棍了。我可怜的崽,一个人在剧组里孤苦伶仃,连个女朋友男朋友都没得,太可怜了。 青城山下白素贞:给你发个大红包。 许白看到这个,有点感动又有点愧疚。虽然对于他们这些活得长久的妖怪来说,幼崽成年后离开父母出去闯荡是很平常的事情,有些甚至一走就是几十年的。但是跟人类混久了,许白难免有了人类的思维,觉得过年团圆也是件大事。 于是他把他妈发过来钱添了一个零,包了一个大红包发过去。 克斯维尔的明天:爸妈新年快乐,等我拍完这部戏就回杭州看你们。 青城山下白素贞:么么么么么么!崽儿好好工作,你爸叫我了,我走了! 看着这句话,许白想起老妈一贯的尿性,忽然生出一丝疑惑,而后问:妈,你在哪儿呢? 青城山下白素贞:我在冰岛呀,你爸他啊,不知道怎么回事。据说隔壁王教授今年带他老婆去欧洲补蜜月了,他就也要带我来冰岛看极光,你说他这根木头也真是的,去西湖游游湖就好了么,还要跑这么远。 青城山下白素贞:不过正好,我们家在这附近的海里有一门远房亲戚,过年么,去走走亲戚也好,你说对不对啊崽儿? 青城山下白素贞:这里的房东太太嘴真甜,还说我今年只有三十岁,那还不是保养得好呀,说起来我的护肤品又快用完了,机场的免税店真大啊,好苦恼呢…… …… 许白不是很理解他们中老年妖的攀比心理,也坚决否认自己看懂了老妈话里的意思,坚决把这位白素贞给拉黑了。 哼,你们已经失去了你们的崽儿。 气愤的崽儿,转身投入了傅先生的怀抱。 三月,许白终于正式杀青,回到了北京。但是他并没有因此空闲下来,而是进入了更加忙碌的宣传期,因为《北里街9号》终于正式定档了。 电影定在五月一号上映,除了上映前的路演,许白还要跟剧组一起去参加综艺节目。消息放出去后,许白的粉丝激动到想要去庙里还愿。 她们家许阿仙终于肯出来露面了,不是一年也没有几次的机场图或者杂志、广告,而是时常有一个多小时的综艺节目!她们可以在节目里看到活的许阿仙!会动会说话会笑的许阿仙! 朱子毅还专门把粉丝的评论截图给许白看。 朱子毅:看到没有,你都把你的粉丝逼成什么样了,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朱子毅:看看别人家,热搜是我家,流量靠大家,你能不能学学? 克斯维尔的明天:我的cp不是很热吗? 朱子毅:你每天准时发糖了吗?你除了那次骑马,跟大老板同框过吗?cp成军快一年,才同框几次,你也好意思说你炒cp? 许白看着手机,心里还有点不服气,于是继续回道—— 克斯维尔的明天:别人的cp都是假的,我这是真的,含金量不一样。诚信商家,童叟无欺。 朱子毅:我ballballyou,先去发个微博吧,亲。 朱子毅:我把照片给你,你选两张发,千万不要发自拍,谢谢。你要是发自拍,我就去你门口上吊。 克斯维尔的明天:[图片][图片][图片] 朱子毅:你哪儿来的照片?谁给你拍的?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啊,他自己造了个相机,专门拍我。好看吗? 朱子毅:………… 朱子毅:你发吧[心好累.jpg] 许白在与朱子毅的第一百零一次文斗中取得了胜利,于是心满意足地跑去发微博了。 傅先生镜头下的许白当然是自带滤镜的,一经发布就获得了无数好评。而且跟一般的街拍和硬照不同,这些照片都是日常照,而且都是所谓的男友视角。 里面的许白没有化妆没有穿名牌高订,只有一身普通的居家服。他有时扎着小揪揪坐在高脚凳上跑咖啡;有时又把头发揉得乱乱的,慵懒地坐在懒人沙发里看书;甚至是坐在你面前吃奶黄包,发现被偷拍时抬头笑着看你。 许白的粉丝激动得仿佛过年,而接下去的一系列活动,更像天上掉下的馅饼,把她们都要砸晕了。要知道这位专注务农的许阿仙,去年可是整整一年都没有新作品展出。 粉丝们只好剪辑许白以往的影视作品,自制水仙短剧《欢天喜地七仙白》,让许白演过的所有角色组成一个新团体出道。 许白对此哭笑不得。 他不知道的是,傅西棠看过《欢天喜地七仙白》全集,还打赏了好多硬币。 至于花种,许白从未放弃过寻找。安平那里找不到什么线索,于是他就开始搜罗旧书。也许他能找到一本已经形成了书中世界的书,而书中的记载恰好与花种失落的时间地点相吻合,这样商四就能进书里一探究竟了。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后来他又忽然想,花种掉进大船一样的笼子里,这是傅西棠和商四确认过的事实,那花种确实应该在里面的。可结果是,笼子是空的,这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了。 许白怀疑是有人在他们打开笼子之前就把花种拿走了,更准确的说,是在傅西棠捡起笼子之前。因为从北海坠湖到傅西棠捡起笼子,这里面有着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差。在这之后,笼子一直被傅西棠贴身保管,几乎没有被动手脚的可能——也就是说花种的丢失,应该就是在那几个小时之内发生的。 许白把这个猜测说出来之后,阿烟觉得很有道理,恰好上门拜访的商四打着哈欠说:“我早已经去查过了,那个鲛人没有去投胎,她的魂魄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嗯?”许白讶异。 商四似乎没睡好,在沙发上歪躺着,一个人占了大半个沙发。傅西棠在他对面坐下,问:“星君也没有查出来?” “没有,世间游魂千千万,一个一个找,得找到猴年马月?”商四看着傅西棠好整以暇的模样,不禁翻了一个白眼,“我说老傅啊,我在星君那里翻册子翻了那么久,你倒好,追着你小男朋友四处探班,你是不是有点不大好意思?” 傅西棠:“并没有。” “册子?什么册子?”许白好奇。 傅西棠便慢慢跟他解释,星君掌管阴曹,他手中的册子就是记录人世间所有生灵轮回转世的记录簿。只是随着神明的一个个消亡,星君的手下也越来越少了,连黑白无常都是这几年新招的。上个世纪又恰逢人间大乱,所以星君手上的册子,缺失的、断档的,一大堆,乱得很。 这些年,星君新招了人手,开始整理册子。可是册子实在太多,不好归档,于是他决定紧随时代潮流,做一个数据库。但是后来这个计划泡汤了,因为地下没有电缆,信号又不通,所有的一切都要依靠法术。 星君是商四的损友,找商四帮忙。商四又日常甩锅给傅西棠,让傅西棠给星君做一个依托于阵法运转的数据库。 没有什么能难倒傅西棠这样一位技术帝,于是他在许白拍戏的这段时间里,把三生石给凿了。 “w 第81章 飞鸟 贩卖三生石挂件的事情暂且不提,商四和傅西棠的意思是——花种的丢失,与鲛人的游魂有关。 鲛人最后被那大少爷放回北海湖时,她是已经死了的,因为她造了杀孽得到了报应。傅西棠和商四都在湖底见到过她的骸骨,距离傅西棠捡到笼子的地方并不远。可她却没有任何投胎往生的记录,那她的魂魄一定还徘徊于世。 “四爷看到鲛人把花种捡走了吗?”许白不由问。 “看到了。”商四是在北海出事前就陷入沉睡的,近年才苏醒,所以之前什么忙都没帮上。而傅西棠在笼中感应到了花种残留的气息,一直认定花种就在笼中,所有人都以为是这样,所以没人去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直至笼子被打开,傅西棠才跟商四重新审视起这件事来。 鲛人的尸体被葬入北海湖,但她那时候其实并未彻底死亡。求生的本能让她在临死之前发出了呼救,北海听到了,于是他从家里跑了出来,再次来到了湖畔。 商四也是隔了许久才找到那么一本书,可以让他重返北海坠湖的时间点。他看到老年的二大爷气喘吁吁地跑到湖边,蹲在那里企图跟湖里的鲛人说话。 可是鲛人已经丧失了回答他的能力。 北海很着急,伸手探入水中,却只触碰到一片凉意。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已经是一个废妖了,身体变得比人类还不如,是不能够再下水的。 他不会游泳啊。 这个时候他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可很快,就又不清醒了。老年痴呆这个毛病,让他逐渐丧失了基本的理性的判断,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件事。 要救人啊。 见死不救是不行的。 躺在湖底那得有多冷呀。 救了人还要回家呢,哥哥发现自己偷跑出来了,一定又要骂人了。 于是他努力地伸手往湖里探,越探越深、越探越深,“扑通”一声整个人就掉了进去。冰冷的湖水瞬间将他包裹,他却还懵懵懂懂的,仿佛不知身在何处。 冰冷的寒气侵袭着他的身体,他慢慢变回了花的模样。花朵枯萎,一片片花瓣掉下来,有一些落进了笼子里,有一些落在了鲛人的尸体上。 红色的花瓣轻拂过鲛人美颜的脸庞,凄美又哀伤。也许是北海的气息唤醒了鲛人,鲛人的魂魄慢慢在她的尸体上苏醒,凝聚成了一个游魂。 她起初是茫然的,手里捧着那片花瓣,愣怔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她才倏然想起来生前种种,然后奋力地向笼子扑去,目光焦急地搜寻着,最终在笼子的中央找到了那颗花种。 此时的笼子还是一艘巨大的宝船,鲛人双手紧握着栏杆,把头探入栏杆中间,企图钻进去把那颗花种拿出来。 她听到了那颗花种上传递出来的声音,他在说——好冷啊。 这里好冷啊。 我想要回家。 鲛人其实只见过北海寥寥几次,他们之间别说爱情,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鲛人有着这世上最剔透的心,孰善孰恶她分得一清二楚。 她不愿与傅北海多做交流,因为她知道那是一个善良而纯粹的人,而自己的双手已沾满鲜血,早就与他不是一路人了。 所以她拜托她的情郎,将她葬在她造下杀孽的地方,用无边的孤寂来赎罪。那么等到来生的时候,或许她能与他们相逢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前。或许,还能在某个春日看到故乡的大海。 可是她没想到傅北海又出现在这里,她不想的。 她忽然痛恨自己为何不能安静地死去,她只是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求生的本能,为什么就又把他招来了呢? 鲛人拼命地往笼子里钻,眼泪如同断了的线从她的眼眶里掉下,化作珍珠砸落在金属的栏杆上,“叮咚”作响。 这不断的挤压消磨着她的灵魂。她的魂魄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脆弱,也越来越小,而牢笼的禁制也终于被她磨破了一个洞。 灵魂的力量,是精纯而强大的,鲛人冒着魂飞魄散的风险,终于来到了北海的花种旁,将花种捡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花种上的生命力在逐渐衰退,这湖底太过寒冷了,再待下去,这颗种子可能就再也发不了芽了。 花种上却在这时传来欣喜——你还活着啊,真好。 鲛人摇摇头,又点点头,又哭又哭,不能自已。随后她把花种藏在心口的位置捂着,尽管她现在只是一个游魂,没有丝毫的体温。 紧接着她带着花种离开了笼子。巨大的宝船就在她离开后,因为禁制的破损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吊坠,颓然地落在淤泥里。 许白听到这里,一颗心不由揪起,忙问:“那她后来去哪儿了?找到了吗?” 商四摊手,“她走了。魂魄离开水面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爬到飞鸟的背上,被飞鸟带走了。” “飞鸟?”许白愣怔。 “是啊。有些人命特别好,有福报,死了之后没等到黑白无常来勾魂,就会被飞鸟带走。这个飞鸟在古代通常都是仙鹤。” 许白眨巴眨巴眼睛,有了三生石在前,他这会儿倒不那么惊讶了,问:“被飞鸟带走的,是要去成仙么?” “哟,看来你很聪明吗。” “那北海先生成仙了?”许白眼前一亮。 商四挑眉,看这小朋友一脸天真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毒舌两句。可是傅西棠就在一旁,一个“你敢说”的眼神扫过去,两个大佬互相较劲,就没许白什么事儿了。 许白见商四不答话,又看向傅西棠。 傅西棠便说:“世上早没有神仙了,所以这只飞鸟最终会飞去哪里,谁都不知道。” 许白:“没能追踪到这只鸟的去向吗?” “我倒是想。”商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本书的书中世界太小了,只有一个北京那么大,再远可去不了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只鸟去了北边,想要继续探查它的行踪,得找其他的书。” 许白点点头,一只鸟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机动性那么大,目标又那么小,应该很难找。不过他换个思路想一想,这事儿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因为鲛人身上背着杀孽,一定是引不来飞鸟的,那么飞鸟一定是为北海先生而来。 “至少,飞鸟带北海先生去的,一定是个好地方啊。”许白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嘴角带着笑意,特别有感染力。尤其是当他专注地看着傅西棠的时候,会让傅西棠觉得心情很好。 克斯维尔的明天,果然是希望。 对面的商四看着他们,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双手对插在宽大的衣袖里,起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许白忙问:“四爷你去哪儿啊?不留下来吃晚饭么?” 商四头也没回,“去逮鸟!” 商四很气,别人遛鸟他逮鸟,傅西棠还跟他小男朋友眉来眼去的喂他吃狗粮,好像谁没个对象似的。 许白望着他的背影,转头问傅西棠,“四爷是不是生气了?他为了这事儿那么忙,我要不买点礼物去送给陆知非?” 傅西棠很淡定,“能者多劳,别理他。” “哦。”许白决定听男朋友的。 现在想想,当大佬其实也挺不好的,就是个劳碌命。比如寻找飞鸟这事儿,除了能够在书中回溯时光的商四,还真没有谁能办到。 寻找飞鸟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急不来,而生活还在继续。 许白很快就因为《北里街9号》跑到了外省,参加一档综艺节目。这档节目叫《非常星期六》,黄金档播放,同时段收视率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这一次除了许白,一起去的还有杜泽宇和姚杳。顾狄因为正在拍戏,所以只能遗憾缺席。 三人直接在电视大楼汇合,大半年没见,姚杳和许白没有丝毫生疏。杜泽宇却感觉变低调了许多,还会主动跟许白打招呼。而后站在旁边看姚杳跟许白说话,安静得像一颗蘑菇。 许白稍微一想,就明白这种转变的由来了。杜泽宇进了四海,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只是一根小葱,连东北大葱都算不上。因为他不光比不过许白,就连后来的周齐和顾知都比不过,至少,叶远心到现在也没记住他的名字。 只知道他曾经是一个,卖假画的。 杜泽宇被生活按着头教训了一顿,有苦说不出,如今再见到许白,听到姚杳感叹对方两年都没在综艺节目露过面,心里就愈发复杂。 如果换成是他,肯定沉不住气,也没有那个实力让粉丝等那么久。还有许白明明都快28了脸上一点细纹都没有,看着感觉好像又年轻了一点,人比人,气死人。 别扭了半天,杜泽宇又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听到的一些小道消息,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许白。只是没等到他做出决定,许白就忽然走到他面前问了一句,“你怎么了?没睡好?” 姚杳也略显担忧地看着杜泽宇,她倒不是真担心他,而是怕他上台以后砸场子。 杜泽宇连忙摇头,看着许白的俊脸,把心一横,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我可只把这事儿告诉你啊,你千万别往外说。前几天我出去聚餐的时候,听到小花旦林茵说她家跟叶家是世交,叶家人都很喜欢她,她还吹牛说自己很快就会认识傅先生,到时候还要拍合照给大家看!” “哦?”许白似笑非笑地眯起眼来。 杜泽宇看到他这表情就觉得瘆人,心机影帝一定没想好事。此时此刻他万分庆幸当初拍电影的时候只送了一幅假画,连门都没进。 卖假画,保平安。 半个小时后,录制开始。在主持人略显夸张的介绍声和全场观众的欢呼声中,头顶灯光打下,舞台边缘喷出飘渺白雾,营造出一个如梦如幻般的场景。 许白就在这背景中缓缓登场,大长腿迈下台阶,淡蓝衬衫白毛衣,金边眼镜,笑面春风。 跟在身后的杜泽宇忍不住眨了眨眼——他现在承认许白以前是真低调不做作了,看看现在,四处放电,宛如孔雀开屏。 与此同时,北街10号。 阿烟一溜小跑到书房里,风风火火地推开门来嚷嚷:“先生!叶家那个秃头来了!还带着个美女!” 正在用手机看许白路透照的傅西棠抬起头来,眼镜上闪过一道冷光,“关门,放狗。” 阿烟幸灾乐祸,“可是我们家没有狗啊先生,掌中宝的将军没有牵过来呢。” 傅西棠一脸冷漠,“那你就自己上。” 。 第82章 吃醋 阿烟虽然很不满意先生拿他当狗使,但他最近被掌中宝喂了太多狗粮,一心想要报复社会,现在恰好有人送上门来让他怼,他仔细一想,还有点小兴奋。 为了圆满完成任务,他还去咨询了狗界前辈叶远心。叶远心,人称狂犬小叶,真实身份是先生的走狗,一听到叶家人去了北街,狂犬病立马发作。 “你等着!”叶远心挂了电话,风风火火地冲出会议室,开着他的阿斯顿马丁赶到北街。看到10号门口停着的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时,他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就起来了,毫不客气地用自己的车头顶住了对方的车屁股,然后探出车窗去喊:“会不会停车啊?!” 黑色轿车里,年逾古稀的叶老爷子和小花旦林茵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心里的火气和焦躁恰好达到顶点,被人这么一吼,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管家立刻会意,下车交涉,却在看到叶远心的那一刹那,僵在原地。他有心想要提醒叶老爷子一句,然而叶老爷子却已被漫长的等到消磨了耐心,抢先道:“快把人赶走,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 管家有苦说不出,这赶不走啊! 叶远心还在后头狂按喇叭,一点都不顾忌车里坐的是他的长辈,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 杨茵心里又气又着急,她气那个小门房不知好歹,竟然让她们在这里等了那么都没动静。又害怕自己被拒之门外的事情被公众发现,于是心里格外焦灼。可是让她现在就离开吧,她又非常不甘心。 她连狗仔都找好了,只要进了这道门,不管跟傅西棠能不能发生什么,都有好处。在她这个纯人类看来,四海虽说是傅西棠的产业,但却是由叶家人在经营的。傅西棠与叶家是亲戚,关系匪浅,他对于叶远心来说是晚辈,对于叶家的长辈来说却是同辈、甚至是晚辈。他的年纪摆在那儿呢,即便是长辈,也不敢拿乔吧。 人嘛,总要讲点人情世故的,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族,更加注重人脉。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叶远心竟然亲自赶了过来。她起初还以为他是来为她们助阵的,谁知叶远心竟然大步走到车窗边,面色不善地盯着叶老爷子,问:“叔公,您是不是忘了四海那些产业到底姓谁?手伸得太长,是病,得治。” 叶老爷子气得脸色铁青,“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说的是人话,您却总不干人事儿,这叫我怎么办才好呢?”叶远心的心里,没啥尊老爱幼的想法。叶家人里除了他爸妈,他也从不把其他人放在心上。 他知道,自从舅老爷有对象这件事暗地里传开了之后,叶家有些人就坐不出了。他们唯恐傅西棠曾经给予他们的一切会被收回去,在他们心里,给了他们的,就是姓叶了。过惯了好日子,脑袋就都被油脂填满了,一个个的净给他拖后腿。 这时,阿烟从门里走出来,假意咳嗽了一声,学着先生的样子挺胸抬头一脸冷漠道:“我家先生说了,你们叶家这些年帮忙打理他的产业,看起来挺辛苦的,所以以后你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把东西都还回来吧,叶大少。” “怎么能这样,傅先生呢?我要见他!”叶老爷子又惊又怒。 “我家先生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阿烟挑着眉,目光又扫过杨茵,说:“况且你来就来了,干嘛还带着自己小情人一起来啊,没礼貌。” “你……”杨茵要气疯了,什么小情人,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是这老头子的小情人了! 叶老爷子更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偏偏叶远心完全不帮他。这时管家瞥见转角处有个狗仔鬼鬼祟祟地在拍照,连忙附耳提醒叶老爷子。 叶老爷子连忙叫叶远心,“你还不快去处理?!” 叶远心很光棍地往旁边一靠,“我已经不是四海的老总了,干我屁事。” 最后,叶老爷子只好带着杨茵急匆匆离去,气得头上的假发都要掉下来了。他往汽车后视镜里一看,就见那个叫阿烟的小门房还站在门口趾高气昂地咋呼,“明天就把你们开除!统统开除!” 阿烟爽死了,总算过了一把霸道总裁的瘾,然后他跟叶远心两个人再度绑架了潜伏在10号附近的狗仔,逼他把照片交出来,然后又从他那里套来了许多其他明星的黑料。 做生意嘛,讲究的是利滚利,能赚多少是多少。 傅西棠站在露台上看着两个人闹腾,摇摇头,不管了。谁能想到第二天许白回来的时候,没有来北街,而是直接回了自己在望林苑的别墅。 许白不来,傅西棠只好自己去找他。 此刻,许白正拖着拖鞋打着哈欠慢悠悠地在遛狗,这里是高档别墅区,安保工作做的很好,所以许白在外面晃荡来晃荡去的,一般也不会有麻烦。望林苑这个别墅区跟其他的别墅区还有点不一样,就是老人特别多。大爷大妈们是小区花园里的常客,许白在这里住了好几年,跟他们混了个脸熟。 大爷大妈们特别喜欢许白,也很喜欢他的狗,说将军长得很神气。 傅西棠找到许白的时候,他已经把狗拴在亭子里,混在一堆中老年的队伍里,打太极。 许白的太极打得非常好,姿势养眼,柔中带刚。所以每次只要他一出现,就会被迅速推崇为领队。 “汪!”将军最先闻到傅西棠的气味,连忙站起来,冲他来的方向欣喜地大叫。 许白闻言抬头看了一眼,而后非常、非常淡定地继续着手中不紧不慢的动作,一招潇洒的白鹤亮翅,引得大爷大妈们疯狂叫好。 人群之中,只有他最闪亮。 傅西棠莞尔,摸摸将军的狗头,问:“你家主人怎么了?” 将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狗眼,浑身僵硬——这个人竟然摸我了!他从来只摸我主人的,今天竟然摸我了!狗生巅峰! 将军疯了,当然不能再回答傅西棠的问题。 亭中正在休息的阿姨却仔细打量着一身西装的傅西棠,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是小许的朋友吧?叫……叫那个……” “我姓傅。”傅西棠礼貌点头。 “对了,小傅!我在新闻上看见过你们呐!哎哟老好看了,今天可算见着真人了。”阿姨笑呵呵的,用平时嗑瓜子的速度,飞快地把这个消息跟姐姐妹妹们共享,于是花园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是许白的朋友。 许白的朋友,那就是大家的朋友嘛! 傅西棠刻意收敛了自身的气息,礼貌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而旁观一切的许白继续悠哉悠哉地打太极,才不要去救他。 哼,还当红小花旦,还是跟阿姨们聊天吧! “小傅啊,你有对象了没啊?” “哎哟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得这么俊呢?” “是啊是啊,这可真是太俊了,还那么有礼貌,真是个好孩子。” “这可比电视上那谁谁还要帅呢。” “比小许还俊咯……” 等等,许白一个眼刀飞过去,对这群大龄粉丝当面爬墙的行为深表痛心。于是他太极也不打了,一本正经地跑到亭子里,说:“刚才还夸我全小区最帅呢。” “那小傅又不是我们小区的咯。” 可他是我男朋友!四舍五入就是这个小区的! 傅西棠给许白递去手帕,失笑,“先擦擦吧。” 许白不擦,因为流汗的男人最性感。而后他一手牵引绳一手傅西棠,“走走走,回去了回去了,不帅的人要回家吃饭了。” 大家被逗得乐不可支,一叠声地夸他。 回到家里,许白的醋也吃完了,揪着傅西棠的衣领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就拿着衣服去洗澡。 傅西棠便转身进厨房,打算给许白做饭,结果打开冰箱一看,空的。 于是半个小时后,许白跟傅西棠一同走进了超市。 许白喜欢逛超市,在他还年幼无知的时候,他以为大超市是不收钱的。他只要不断地把货架上的东西往小车车里放,就能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家。后来再大一点的时候,他知道了真相,但这也不能消磨他对大超市的喜爱。 尤其是当他变得很有钱之后。 “买。” “这个也买。” “我好像还缺一只牙刷。” “这个碗挺好看的。” “买。” “家里好像没米了……” 傅西棠终于拦住了他,“认识的大妖寄来了很多土特产,不用买米。” 许白疑惑:“土特产?” 傅西棠:“东北大米。” 许白:“哦……” 过一会儿,放弃了大米的许白又带着傅西棠到了蔬果区,对着一堆西红柿、胡萝卜挑挑拣拣。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往那儿一站,比平均海拔几乎高出一个头,任谁往那儿一瞧,都能第一眼瞧见他俩。 关键是两人还丝毫不掩饰双方的亲密关系。 因为人多,许白在挑蔬菜的时候,傅西棠就站在他侧后方,替他挡着来来往往的人。两人胳膊蹭着胳膊,胸膛贴着后背,就差没大声告诉别人“我们是一对”。 “不要买胡萝卜了吧。”许白回头,小声地跟傅西棠商量。他是蛇啊,又不是兔子。 “买。”傅西棠冷酷无情。 许白只好不情不愿地拿了两根胡萝卜,又在傅西棠并不太赞赏的目光下,拎了一箱可乐。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很开心的,因为傅先生居然陪他一起逛超市,他俩越来越像一对普通情侣了。 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为了能更快地吃上饭,于是许白就去主动跑到厨房帮忙洗菜。 不一会儿,有人按门铃。 许白正蹲在地上剥蒜,自觉任务重大,于是用手肘碰了碰傅西棠的小腿,“肯定是朱子毅或者姜生来了,傅先生你去开门嘛。” 剥蒜是个技术活,真的比做菜重要多了。许白坚决不承认自己懒。 傅西棠无奈,伸手揉了把许白的大脑袋,这才转身去开门。他也以为来人是朱子毅或姜生,于是想也没想就打开了门,没想到一阵香风袭来,来人直接扑进了他怀里,伸手抱住了他。 “哎哟我的崽儿,想死妈妈了。” 正要把人推开的傅西棠,愣在了原地。 听见动静急忙从厨房里奔出来的许白,张大了嘴巴。 察觉到不对劲的许妈妈抬起头来,“哎呀,这个帅小伙是谁呀?” 跟在后面的许爸爸,脸黑如碳。 。 第83章 出柜 许白拉着傅西棠,许爸爸拉着老婆,一边一个把俩人分开了。许爸爸黑着脸瞪着自己的老婆,说:“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稳重点。” 许妈妈一点都不把老公的话放在心上,一双漂亮的杏眼笑眯眯地打量着傅西棠,而后又笑着问儿子,“儿子你快给妈妈介绍呀。” “妈,这是我朋友,傅西棠。”许白只好发挥自己影帝级的演技,迅速摆出笑脸,“傅先生,这是我妈,还有我爸。” 傅西棠很配合,礼貌颔首,“你们好,我是傅西棠。” “好,好。”许妈妈是个重度颜控,当然是对方说什么都好。许白唯恐她又去抱人家,赶紧把人请到客厅里。 “你好好陪陪他们,我去做菜。”傅西棠拉着许白的胳膊,小声叮嘱。 许白忙不迭点头,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许妈妈却从傅西棠的美颜震撼中回过神来,拉着儿子小声说:“你怎么让人家傅先生给我们做菜呢?多不好意思啊。” 许白微怔,忙想解释,却被许爸爸瞪了一眼,“我教你的待客之道你又丢哪儿去了?” 许爸爸恨铁不成钢,持续发动瞪眼攻击。 许白在心里腹诽:你又不是金鱼咯,几十年不会换一个新花样。 不过想是这么想,许白还是乖乖地站起来,说:“那我去厨房帮忙,我刚才还在剥蒜呢。” 许爸爸又瞪他一眼,“剥什么大头蒜,好好陪你妈说话,我去。” 说罢,许爸爸脱下外套,头也不回地走向厨房,准备大展身手。许白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默默地为傅先生加油鼓劲。 傅先生啊,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爸一意孤行。 许妈妈则拉着许白开始打听傅西棠,看那双眼放光、容光焕发的样子,让许白忍不住提醒她:“妈,你已经结婚了,你儿子我也已经很大了。” 许妈妈使劲揉了把许白的头发,“臭崽儿说什么呢,我替你妹妹打听打听啊。” “我哪儿来的妹妹?” “你干妈家的啊。” 许白想到那个小姑娘,心想傅先生都可以当他祖宗了,于是赶紧劝道:“妈你可别乱点鸳鸯啊,傅先生已经有对象了。” “真的啊,那太可惜了。不然来我们家也好啊,长得那么帅呢,肥水不流外人田。” “……妈你认真的吗?” “我开玩笑的呀,我的崽儿。” 浪里白条,今天依旧被妈妈玩弄于鼓掌之中。 许妈妈姓白,真名并不叫白素贞,但也是一条漂亮的白蛇。她比许爸爸大了一百多岁,属于典型的老牛吃嫩草,而且因为她的基因太过强大,儿子的品种随她,就连长相也随她。 许爸爸浑身黑色鳞片,混在一家人里面,看起来就像个可怜的外人。 “妈,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给我,我好去机场接你们啊。”许白说。 “那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许妈妈跟老公是刚刚从国外度假回来的,想着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就干脆来了北京,省得他工作那么忙,还得回杭州。 许白知道妈妈虽然不太着调,可心里还是很疼他的,于是体贴地给她揉肩,并积极化身傅吹,给傅西棠刷好感度。 “傅先生也是妖怪,大妖呢,可厉害了。” “其实他还是我老板,但是非常平易近人,帮了我很多忙。” “他做菜也特别好吃……” 夸着夸着,就开饭了。许妈妈全程笑呵呵,也不知道把许白的话听进去没有。倒是许爸,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竟然也是一幅和颜悦色的模样,让许白差点以为他被调包了。 他假借帮忙端菜的机会跑进厨房,小声问傅西棠:“你给我爸施什么法术了?” 傅西棠答:“投其所好。” 闻言,许白仔细一想就明白了。傅先生无疑是许爸爸最欣赏的那一类人,厨艺好、有教养,大方得体、进退得宜,气质出众。得知傅西棠也是妖怪后,他就更欣赏他了。 饭桌上,一派和乐融融。 许妈妈吃过傅西棠做的菜之后,也对他赞不绝口,夫妻俩三句话不离傅西棠,仿佛坐在他们旁边的许白是个假儿子。 吃过饭后,傅西棠起身告辞。他原本肯定是要留下来跟许白一起睡的,可现在许白爸妈来了,他们还没有过过明路,便只好暂时分开了。 许爸爸亲自把人送到门口,还把国外带回来的伴手礼送了一份给傅西棠,因为许爸爸的待客之道就是——礼数一定要周全。 但是把人送走后,许爸爸又坐在沙发上,面露沉思。 许白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于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爸,你在想什么呢?” 许爸爸心不在焉的,“我怎么觉得傅西棠这个名字,听着那么耳熟呢?” 耳熟?许白诧异,“难不成你以前听说过他?” 许爸爸摇摇头,又有些不确信,摸着下巴冥思苦想。 就在这时,一直笑呵呵的宛如一个傻白甜的许妈妈靠在沙发的软垫上,优雅地欣赏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说:“傅先生呀,不就是那个北街的傅先生么,北海先生的哥哥,林老先生的朋啊。” 许家父子俩,二脸懵逼。 “你、你你说他就是那个傅先生?!”许爸爸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地看着自己的老婆。 “我骗你干嘛,你呀,就是记不住事儿。林老先生那里不是有照片吗。”许妈妈作为一个掌握着一切真相的女人,又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说:“我的崽儿,你要听听别的事吗?” 许白一个机灵,“妈你累了吧,我帮你去放点热水泡个澡吧。前几天我让人从国外给我带回来一瓶面膜,美白效果特别好。” 许妈妈这才放过了儿子,跟着他上楼去了,留下许爸爸一个人还沉浸在这个傅先生就是那个傅先生的惊讶里,久久不能自拔。 许白担忧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爸他没事吧?” “没事儿。”许妈妈非常不在意,“就跟粉丝见了偶像差不多,过一会儿就好了。” 许白点点头,不说话了。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有这样的展开。刚才妈妈提到的那个林老爷子,是他爸的老师。 也就是说,傅先生是他老师的朋友,而现在又变成了他女婿。 不对,是儿媳。 也不对,反正就是跟他儿子搞到一起了。 那厢许妈妈款款上楼,目光扫过许白若有所思的脸,径自进了他的卧室。许白后知后觉地想要去拦,可已经拦不住了。 许妈妈的目光扫过桌上摆着的傅西棠的钢笔,转身打开衣橱,看到了傅西棠留在这儿的衣服。然后她迤迤然走进浴室,拿起相同款式不同颜色的两只牙刷,靠在梳洗台上,回头对儿子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许白讪讪,讨好地看着她,“妈……” 许妈妈把牙刷放回杯子里,挑眉,“傅白isreal?” “妈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你当你妈一点都不关心你的八卦新闻吗?早几个月前我就知道了,也就你爸,除了做学问什么都不管。” 许白知道瞒不过去,也不打算瞒了,一鼓作气直接出柜,“别生气啊妈,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我坦白好不好?” 随后他就把这一年多来的事情如实相告,许妈妈听完,忍不住双手抱着儿子的脑袋使劲儿地揉,最后捏着他的脸说:“你啊,也就傅先生能受得了你。” 许白:妈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但是许妈妈不想再搭理她这假儿子了,挥挥手让他自己玩儿,就转身去客房泡澡,临了还不忘叮嘱,“把那面膜给我拿来。” “知道了。”许白答应着,心里却仍有点懵。 出柜……就这么出完了? 许白给他妈送完面膜,又下楼去看他爸。他爸正负手站在窗前,一脸严肃地望着窗外的夜空,思考妖生。 “爸?”许白走过去。 许爸爸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会儿,紧簇眉头,问:“刚才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吗?” 许白摇摇头,“没有啊。” 许爸爸不信,“真的没有?” 许白哭笑不得,“真没有。” “哦。”许爸爸看起来放心多了,但神情似乎还有些恍惚,问:“刚才真的是那个傅先生在给我做饭?” “真的。” “他给我敬酒了?” “真的。”许白再三肯定。但是看着爸爸这个样子,他还是先不把“那个傅先生在跟您儿子谈恋爱”这样的事实告诉他了,否则爸爸要跪。 这么困难的事情,就交给老妈来吧。 许爸爸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许白望着他独自上楼的背影,觉得他走路还是有点飘。 客厅里终于只剩下许白一个人了,他像刚刚打了一场仗累得慌,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倒,拿出手机找罪魁祸首问话。 克斯维尔的明天:傅先生,你跟林老先生认识? 傅先生:哪位林老先生? 克斯维尔的明天:国画院的那位。 傅先生:点头之交。 傅先生:托北海的福,他们那个圈子里的大多数人,我都认识。 许白看到这句话,忍不住坐直了身子,飞快地打字回道—— 克斯维尔的明天:不要告诉我爸爸,他会把亲儿子卖给你的。 傅先生:却之不恭。 许白忍不住“啧啧”两声,傅先生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不过北海先生真是他俩当之无愧的媒人啊,一本《一朵花》让他们逐渐靠近,现在又无形之间替他哥搞定了老丈人,很厉害了。 翌日,许白恰好有一天时间空闲,但是他要陪爸妈,不能陪傅西棠。于是傅西棠非常干脆请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北街10号做客。 许妈妈已经知道了全部的真相,当然要去好好侦查一番。 唯一一个还被蒙在鼓里的许爸爸,又激动又纠结,一早起来刮了胡子,拿着许白的定型水把自己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还非要许白开车带他买礼物,教育他在傅先生面前一定要懂礼数,不要没大没小的。 许白憋得很辛苦,悄悄问妈妈:“妈,你还没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他啊?” 许妈妈穿着旗袍笑靥如花,看着老公故作镇静的紧张模样,说:“你不觉得他这样很可爱吗?” 许白:“……” 妈妈说什么都是对的,许白决定不想那么多了,大大方方地带着爸妈上门拜访。 结果当天晚上,#许白见父母#空降热搜,红透半边天。 。 第84章 情歌 初次拜访,许爸爸通关“被偶像兼未来女婿套路游戏”part1,获得北海先生手稿一份。 翌日,许白和傅西棠一道送许爸许妈去机场。这事儿如果换成了别人,恐怕会想,儿子的朋友干嘛一起来送机,又是请客又是开车的,太过殷勤了,肯定有问题。 但这事儿放在许爸爸身上,他只会觉得傅先生真是太有礼貌了,太会照顾人了,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儿子有傅先生做榜样,他就放心了。粉丝滤镜厚到三尺三。 因为要送父母,所以许白和傅西棠两人都没有施障眼法,只稍微做了点伪装。离开机场时,许白余光瞥着四周的那些镜头,淡然处之。 一个路过的女生同样认出了他们,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激动地拍拍拍,结果镜头恰好撞上了许白看过来的视线。她又惊又喜,还有点不好意思,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许白并没有因为她的偷拍而板起脸,反而对着她的镜头笑了笑。 “啊。”女生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声音小小的,但隐藏着按捺不住的惊喜。 傅西棠转头看到许白又在四处放电,于是无奈地单手抵着他的背,带着人往前走。 许白故作不解,问:“傅先生,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傅西棠不说话,只递给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他家的小朋友,有独特的吃醋技巧,醋意不大,但后劲很强。 坐进回家的车里,许白问:“叶大少是怎么回事?” 今早许白看到叶远心发了一条朋友圈,说他觉得累了,要辞职,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于是许白被出柜一事塞满的脑子里,又忽然想到了那个据说跟叶家是世交的小花旦。许白隐约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只是刚才爸妈都在,他没机会问。 傅西棠说:“不用理他,他只是在做戏给叶家人看。” 叶远心是叶家与傅西棠如今唯一的纽带,如果叶远心撂挑子不干,那傅西棠势必不会再把产业交给叶家人,那对于叶家来说,就亏大发了。而且归根结底,叶家那些老人,虽然贪财,但并不敢真的惹恼傅西棠。 于是叶远心和阿烟拉着傅西棠的大旗使劲折腾,都快把叶老爷子头上仅剩的三根毛都气没了。 许白点点头,又好奇地问:“叶远心叫你舅老爷,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亲戚吗?” “不是。”傅西棠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车子便自动平稳地向前行驶,而他的声音也平缓温和,“他们家以前是开戏班子的,北街附近有个初华大戏园,班主姓叶,台柱子叫小眉烟。不过29年的时候一把大火把整个戏园子都给烧没了,我收留了班主的小孙子和逃出来的那些人,然后就有了四海。有人劝我把那小孩儿收做义子,我没答应。”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既然没答应,叶大勺为什么还叫你舅老爷?”许白不解。 闻言,傅西棠仔细算了算辈分,发觉即便他真的收了义子,轮到叶远心这一辈,也不该叫他舅老爷。他忍不住在记忆盒子里仔细翻捡着,而后就发现了还是个小屁孩儿的叶远心。 那时的叶远心才四岁多,正是狗都嫌的年纪。 “叶远心小时候不懂事,非要喊我舅老爷。” 叶远心为啥要喊傅西棠舅老爷,至今都是个未解之谜。而始作俑者本人慢慢长大,把小时候的事情都忘了,他也不知道傅西棠与叶家真正的渊源,所以一直“舅老爷舅老爷”这么的叫着。除了他以外,叶家没一个人跟傅西棠攀得上亲戚。 而傅西棠为啥对他另眼相待?傅西棠自己也记不太清原因了。大概是因为他在国外漂泊了太久,骤然间看到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子黏着他,所以心软了吧。 虽然这小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一点都不可爱的大人。 另一边,正带着阿烟在电玩城浪里个浪的叶远心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太鼓达人漏敲了一个音,连击断掉了。 “艹,谁那么想我?”叶远心摸摸鼻子,等到一局结束,又豪爽地投了两个游戏币,继续疯狂打鼓。 阿烟在隔壁投篮,30个篮球投了29个,进了0个,还剩最后一个。他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身体慢慢下蹲,深呼吸,气沉丹田。 篮球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完美砸中篮筐。 “切。”阿烟表示不屑。 烟哥根本看不起这样弱智的游戏,他选择抛弃它,去另寻新欢。不一会儿,他与他的战友狂犬小叶相遇在“摩的大飚客”面前。 两人对视一眼,各投三个游戏币,开始飙车。 五分钟后,车毁人亡。 叶总生气了,他把自己的接连失利都算在了他的对头身上,决定要他们好看,简直是无理取闹的典范。 三月底,许白跟着《北里街9号》剧组开始全国各地跑路演,而他之前录制的那个综艺节目也在他离开北京的当天如期播放。 傅西棠看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许白,独自坐在电视机前沉默不语。 路过的阿烟啧啧摇头——孤寡老人,枸杞泡茶。 抽烟喝酒烫头(3) 雷霆大烟:朋友们起来嗨吗! 平安是福:朋友们你们知道现在高中的作业有多少吗? 北方不败:年轻人,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啊,你看看我。 平安是福:谢谢,但是我并不想成为像你一样的大人。 北方不败:你看不起我吗! 平安是福:不。 平安是福:我只是觉得每天上班太累了,成为一个大老板却不能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数钱,那做一个大老板有什么意思? 平安是福:我们的目标是—— 雷霆大烟:抽烟、喝酒、烫头! 叶总气死了,现在的高中生真是不得了,他以后一定要安排安平到他对头的公司去上班,争取在一个月之内瓦解敌方阵营所有人的战斗意志,这样他就可以躺赢了。 想想就很美。 周末时,阿烟跟叶远心一起去号称北京最贵最高档的造型工作室烫头,有生以来第一次把自己的一头卷毛给拉直了,得到了一个——西瓜头。 造型师一直夸他长得可爱,留着柔顺的西瓜头,穿着背带裤打着领结穿着小斗篷,像个民国时期的小少爷。 阿烟听了想打人,他好不容易从民国长到现在,干嘛还要回去啊!有毛病吗! 阿烟很生气,回去之后洗了头,发现毛又卷回来了,于是更气了。烫个头几千块钱,还不如点外卖。 而相比起阿烟多姿多彩的生活,没有了许白的傅西棠,既不抽烟喝酒又不烫头,每天不是看书就是画图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阿烟以前还觉得这样挺好挺安逸的,可是现在,他越看越觉得先生太孤单了。于是本着关爱孤寡老人的宗旨,他去跟许白打听他什么时候回来。 雷霆大烟:掌中宝你在干什么呢? 克斯维尔的明天:吃火锅啊。 克斯维尔的明天:[图片] 雷霆大烟:…… 图片上,许白、顾知、蒋固北和杜泽宇四个人聚在一起吃火锅吃得风生水起,那红彤彤的辣椒啊,衬得人脸都特别红润,喜庆的气息扑面而来。这也不知道是什么火锅店,背景是ktv的包房,正在放《单身情歌》。 阿烟看看照片,又转头看看坐在电视机前看许白早期节目的傅西棠。 孤寡老人,枸杞泡茶。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雷霆大烟:掌中宝我真是看错你了! 克斯维尔的明天:??? 克斯维尔的明天:等等,到我唱歌了。 放下手机的许白匆匆拿起麦克风,一句“爱要越挫越勇”完美跟上。 顾知放下筷子紧随其后,两个好基友双双把歌唱,“找一个最爱的深爱的相爱的亲爱的人,来告别单身。” 坐在两边的杜泽宇和蒋固北,一个默默吃肉,一个默默涮肉堆进顾知碗里。等到一曲唱完,顾知的碗里已经堆出了小山。 下一首,《星星点灯》。 蒋固北赶紧找机会自我表现,“这首我会,我来唱吧。” 顾知想了想,把麦克风递给他,说:“那你跟杜泽宇唱吧,我跟许白先吃一会儿。” 话音落下,蒋固北强撑着笑脸看向杜泽宇。杜泽宇正吃得欢呢,莫名其妙被踢了一脚,抬起头来,“谁……” 哇,这位小天王身体里的黑气都快从头顶上冒出来了。 杜泽宇深深地觉得,如果自己答应下来,就会被蒋固北切成肉片放进这个火锅里。传言中这位小天王的脾气可不大好啊,据说一言不合就会打人,惹不起惹不起。 “我就不唱了吧,我五音不全。”杜泽宇选择明哲保身。 “既然你不唱,那……顾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唱?”蒋固北问。 顾知眨巴眨巴眼,“我不会唱星星点灯啊。” 蒋固北懵逼,“那这是谁点的?” 吃瓜群众许白:“我点的啊。” 蒋固北:“…………” 杜泽宇眼睁睁看着娱乐圈第一酷哥的表情僵硬了,然后被火锅的热气一熏,裂成了无数碎片。 他看起来简直想跟许白打一架。 不过杜泽宇想不通的是,原本他们这部电影根本没有蒋固北什么事儿。他只听说过演员带资进组的,没听说过自降身价硬是要在宣传曲里插一脚的。现在到了路演,顾知作为许白的好朋友来为他站台,合情合理,可蒋固北怎么又来插一脚? 简直哪有都有他,难道他跟许白有仇吗? 这厢杜泽宇怎么都想不通,那厢许白对蒋固北露出一个充满关爱的眼神,自顾自地坐到了包厢一角的立式麦克风前。他坐在高脚凳上,绚烂的光从头顶打下来,让他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朦胧的梦境里,显得有些不真切。 音乐的前奏想起,不是《星星点灯》,而是《漂洋过海来看你》。 “叮咚。”遥远的祖国的另一边,傅西棠收到了来自许白的视讯通话,手指一点,舒缓轻扬的歌声就从手机里流淌而出。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漂洋过海的来看你。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轻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傅西棠的指尖划过许白俊朗的脸,整个人逐渐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侧耳倾听。 “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 第85章 卖惨 蒋固北被迫吃下许白的黄金狗粮,心中十分郁卒。轻扬的歌声中他喝着酒看着顾知的侧脸,昏暗的灯光模糊了他被岁月打磨过的棱角,让昨日的顾知与今日的顾知奇妙地重叠在一起。 这样的顾知,让他心生向往。 于是,在这小小的包间里,许白专心唱歌,顾知看着许白,蒋固北看着顾知,纵观全局的杜泽宇默默地啃着鸡爪。 他觉得现在这情况有意思极了,难怪他的经纪人总对他说“生活要注意观察”,观察出奇迹。 蒋固北单恋顾知,这很明显了。那顾知应该单恋许白吧,他一会儿跟许白合唱,一会儿又专注地看着他,一定有问题。 这样一想,杜泽宇觉得蒋固北有点可怜。于是在蒋固北抬头看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像许白一样,对他露出一个充满关爱的微笑。 蒋固北:“……” 这人怎么了?刚才被他踢傻了吗? 总之,一顿火锅吃下来,大家各有各的心思。蒋固北的追求之路仍然一眼望不到尽头,就连许白有时都觉得他有点可怜,因为无论蒋固北怎么表现,顾知都淡定地把它归类为友情。 顾知有时会在许白面前提起蒋固北,也会在蒋固北面前提起许白。当然,后者的几率远远大于前者,因为许白是顾知最好的朋友,蒋固北还要往后排。 所以蒋固北最近听不得许白的名字,一听到“许白”两个字,他就觉得脑壳疼。但他没想到的是,更让他觉得脑壳疼的事情还在后面。 因为叶远心跟他们广厦的老总又又又杠上了,一夜之间,战火纷飞。起因是广厦投资拍摄的动作电影《修罗》忽然提档到五月一号,原本这也没什么,一边是大牌云集的商业片,一边是文艺片,类型不同,票房预期也不同。可偏偏今年的五一档非常疲软,能够拿得出手的就这两部片子,所以,竞争不可避免。 媒体朋友们很开心,因为《修罗》一来,什么话题都有了。四海和广厦,叶远心和广厦老总,妥妥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杀上几个来回怎么对得起观众的电影票钱?怎么对得起所有娱记的辛苦加班? 还有眼尖的人发现,《北里街9号》的主题曲是顾知演唱的,《修罗》的主题曲是蒋固北演唱的,他还去唱了前者的推广曲,跟顾知一起拍了双人杂志,合作频繁。于是大家顿时又脑补出一场大戏,为蒋固北鞠了一把同情的泪水。 这是妥妥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啊! 蒋密欧虽然挺不待见那个唧唧歪歪的悲剧故事,但看到大众终于承认他跟顾知是一对了,心情非常复杂。 从荷和轩与顾知重逢开始,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了,蒋固北小心呵护着他与顾知的cp粉,希望她们能像傅白的粉丝那样茁壮成长。 可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怀疑顾知倒贴小天王蹭热度怎么办?撕。 怀疑两人炒作,表面友好私下仇恨怎么办?撕。 网络知名的八卦论坛里,有超过一半的网友认为蒋固北和顾知是塑料兄弟。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一双看破真相的眼睛,讲得头头是道。而被蒋固北寄予厚望的cp粉,成了角落里顽强生长的杂草。 蒋爸爸那个暴脾气哦,每次都恨不得摔手机。 如今四海和广厦打擂台打得火热,蒋固北一脸懵逼的表情包也在网上迅速蹿红,许许多多凑热闹的八卦群众表示吃了他跟顾知的这份安利,决定入坑。 蒋固北苦尽甘来,只希望自家老总能给力一点,再给叶远心取个新外号。这样一来,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会更凄美了。 到这里为止,蒋固北都是欣喜大过担忧的。可很快,他的经纪人就千里迢迢从北京过来抓人了。 “我的祖宗啊,你后面还有一大堆工作呢,快点跟我回去吧,求你了。” “我能有什么工作?电影宣传又不需要我。”蒋固北一脸冷酷。 经纪人抓狂了,知道电影宣传不需要你,你还跟着《北里街9号》剧组跑!你有病还是有毒啊! “我叫你爸爸行不行啊?追人不是这样追的,不是一味对他好跟着他就可以的。”经纪人带了蒋固北那么些年,他心里在想什么,清楚得很。 蒋固北一脸“你是不是在逗我,你如果逗我我就弄死你”的表情,说:“不对他好怎么可以?难道现在还流行坏男人?不能吧。” 蒋固北最接受不了痞气坏男人和娇贵小公主这两种生物,不需要深入交流,他就想暴打他们的狗头。 想当年他还是个中二少年的时候,就觉得顾知那样遇事波澜不惊的男人非常酷,酷毙了。 经纪人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追忆似水年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换上一个温和的笑脸,说:“其实你要追顾知吧,可以将计就计啊……” 蒋固北立刻凑过去,二人密谋良久,定下大计。 半个小时后,蒋固北来到了顾知的房间外,信心满满地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许白,蒋固北看到他的刹那,脑壳又开始痛了。但是他并不想得罪这位顾知的最好朋友,于是心平气和地问:“顾知在里面吗?我有事找他。” “哦,他在里面啊。”许白点头,却没有让开来。 蒋固北疑惑地看着他,就见他微微一笑,说:“你是不是想用苦肉计?” 蒋固北怔住,一句“你怎么知道”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及时反应了过来,故作镇定地看着许白,反问:“什么苦肉计?” 闻言,许白充满关爱地看着他,为他拙劣的演技默哀。 “进来吧,顾知去楼下了,马上就回来。” 许白最终还是让蒋固北进了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想跟顾知卖惨也可以,但是如果被顾知知道了你是骗他的,你猜会怎么样?” 蒋固北沉默了,他知道顾知最不喜欢别人骗他。虽然说他卖惨的本意只是为了获取他更多的关心,可如果被拆穿了,得不偿失。 万恶的许白,让蒋固北的脑壳快要炸裂了。他深切地觉得,自己追顾知碰到的最大的障碍不是两家公司的对立,而是许白这个不是情敌胜似情敌的死基佬。 哪儿都有他。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的计划的?简直匪夷所思。 许白则点到为止,保持着高深莫测的姿态,在顾知回来之后就功成身退。蒋固北想怎么做,取决于他自己,无论他最终会得到什么结果,许白都欣然接受。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蒋固北与经纪人的密谋,那纯粹是因为酒店里的小影妖告状。许白为了躲避狗仔,通常会在入住酒店时就跟酒店里的影妖打好招呼,谁能想到会有这个意外之喜呢? 此时此刻,许白只要想起刚刚蒋固北那一脸懵逼的表情,就觉得心情舒畅——你爸爸就是你爸爸,随随便便就想把人拐走,问过你爸爸了吗? 另一边,酒店房间内。 蒋固北最终还是放弃了原先的计划,把真实情况告诉了顾知,并向他告辞。他确实还有工作要做,经纪人已经给他订好了机票,一个小时后就出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分明没有卖惨,却收到了比卖惨好一万倍的结果。 顾知竟然主动关心他:“你们公司没有为难你吧?” 蒋固北一脸懵地摇了摇头,“没有……” 顾知:“你不要骗我,刚才我看到你经纪人气冲冲地去你房间了。” 蒋固北:“真没有。” 顾知见他还在否认,不由想起叶远心对广厦老总的评价——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爱钱、老流氓、没节操、无下限。 于是他忍不住想,有这么一个老总,蒋固北这两年也挺不容易的。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恐怕会因为自己的关系挨批评吧。 嗯,就是这样的。 蒋固北完全不知道顾知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误会,但即便是误会,他心里也觉得暖暖的,看着顾知的眼神就愈发不舍。因为顾知从不会主动找他,这一次的分别意味着他们接下来可能有好多天不能见面。 而他的这个表情落在顾知眼里,就变成了“为了朋友选择忍耐”以及“有苦在心头”的最佳诠释。 顾知感动了,他知道蒋固北从年少时起就是个过分桀骜的人,即便到了现在,暴脾气也没改好多少。可这样的一个人,为了自己默默做了那么多事,真的很够意思了。 够兄弟,真朋友。 “等我回了北京,请你去荷和轩吃饭。”顾知说。 “真的?!”蒋固北被这意外之喜砸晕了。 顾知点点头,莫名觉得此刻的蒋固北就像一只看见了肉骨头的大狼狗,有点可爱。 一个小时后,得知了事情最后发展的许白,捂着老父亲碎裂的心倒在床上,感觉到一阵窒息。 他受不了了,转头去找傅西棠寻求安慰。 克斯维尔的明天:[乖巧.jpg] 。 第86章 路演 五月初,《北里街9号》路演活动最后一场,安排在了北京。但是因为时间安排得比较紧,路演之前还有媒体见面会,所以许白便没有专程回北街,而是跟大家一起在酒店里稍作休整。 化妆、做造型,一通忙活后,许白精神饱满地站到灯光下,再度被媒体的长枪短炮包围。 媒体把这次的《北里街9号》称作许白的回归作,因为当初许白冬眠时,朱子毅对外的官方说法是他需要沉淀下来,充实自己。 有些媒体看热闹不嫌事大,直接给许白安上了“目标直指三金,有望再夺影帝”的醒目标题。许白对此很淡定,反正电影已经上映了,是好是坏自有评断。 “请问许先生在心里给这次的电影打多少分呢?能跟我们谈一谈吗?” 记者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地专注挖坑,许白习以为常地笑笑,回答说:“我想,应该跟你心里预估的差不多吧。” “九分?这可是很高的分数了啊。” “感谢你的好评,一定要记得上网打分啊。”许白一本正经,末了还不忘叮嘱,“我们都那么熟了,打个折吧,七八分就好了。” 记者:“……” 我跟你很熟吗?打折又是个什么鬼? 一轮问答完毕,许白再次在与记者同志们的机智问答中取得了胜利,微笑离场,深藏功与名。 进入电影院时,电影已经开始放了,主创们便在影院提供的休息室里稍作等候,等到电影放完,就进去跟观众互动。 许白有点想傅先生了,于是寻着空档跟他发短信。可是等啊等,等啊等,傅西棠都没有给他回信息。 “信号不好吗……”许白嘟哝着,又去戳阿烟,可是阿烟也不理他。他这就有些怀疑了,那两个人平时都是秒回的,现在却齐齐玩失联,一定有问题。 不过这时电影马上就要放完了,许白被叫过去候场,便只好把手机暂时交给姜生保管。 而此时此刻,傅西棠和阿烟就坐在电影院里,同行的还有跑到北京来面基的安平。阿烟看着大屏幕上倒在血泊中的许白,抱紧了自己的爆米花桶,吸了吸鼻子。 “太惨了,掌中宝真是太惨了……”阿烟喃喃说着,余光瞥见安平,吓了一跳。这人竟然哭了,还哭得悄无声息,脸上面无表情。 “哇……”阿烟由衷地表示惊叹。 安平转过头来,淡定地点评道:“这电影不错。” 阿烟心想老兄你眼泪还在往下掉呢,于是把空了的爆米花桶放到了他怀里,“你拿着,盛一下。” “啪嗒。”一滴眼泪掉在桶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但是很快,电影主创们登场,把大家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嗷嗷嗷嗷!许阿仙!” “许阿仙!许阿仙!” 几乎是瞬间,大半的观众举起提前准备好的灯牌、手幅变身为粉丝,激动地为许白打call。阿烟都没来得及仔细看她们的装备是从哪里掏出来的,就被热情的粉丝包围了。 他、安平还有傅西棠,宛如大海中的一块礁石,四周的尖叫声就是狂风暴雨。 阿烟第一次对许白的人气有了直观的认识,然后心里忽然生出一股骄傲来——看看,这就是他家的掌中宝,虽然他平时坏了一点,可烟哥大人有大量,是不会跟他计较的。 这些粉丝啊,好不容易见一次掌中宝,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而他烟哥呢?那是跟掌中宝住在一个房子里的人! 阿烟越是得意,对周围的粉丝就越是包容,吵吧闹吧,烟哥都ok的。 傅西棠从头到尾都很淡定,只在许白出现的那一刻,眼中泛起一丝波澜。许白今天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天鹅绒西装和白色跑鞋,阔腿裤一般宽松的裤子一直漫过脚踝,却并不显胖,反而让那双腿更显修长。一米七九的杜泽宇站在他旁边,穿了增高鞋都无济于事。 “大家好,我是许白。”许白朝观众们挥了挥手,露出手腕上傅西棠送他的那块表。 粉丝们热情回应着,气氛火热。 今天傅西棠特意遮掩了自己本来的面貌,坐在了能近距离看到许白的前三排。但是尽管如此,他身上的气息没有变,阿烟和安平也还是本来的样子,于是许白打完招呼就眼尖地发现了他们。 他微微一笑,心里喜滋滋。 粉丝们捂着心口表示昏厥,一个个都觉得今天的许阿仙笑得特别甜,老阿姨们的心快把持不住了。尤其是前三排的观众,看着许白涂着唇釉的嘴,坚决认为他今天一定是嘴上抹了蜜再来的。 很快,活动进入了喜闻乐见的互动环节,主持人要主创们挑选几位幸运观众来提问题,并且还会请人到台上去进行更深层次的互动。 阿烟来劲了,抓着安平的衣袖,说:“你说会不会抽到我?” 安平扫了一眼台上众人的表情,答:“他们都认出你来了,你只要举个手就能上去。” 果然,阿烟只是表露出了一点点想要上台的意思,姚章那边就飞快报出了他的座位号,并且还要装出一副自己是随便乱喊的样子。 但阿烟是个不忘兄弟的人,拉着安平拼命给姚章使眼色,于是安平也被叫上去了。主持人看着这一对年龄相仿的少年,笑说:“姚导可真是金口啊,一来就给我们挑到了两个小帅哥。” 阿烟一头自然卷长着小雀斑,活泼可爱。安平高冷依旧,但长相也清秀得很,两个人站在一块,各有各的特色。 于是一些没能得到机会正在羡慕嫉妒恨的人,转瞬间被这一对少年组合吸引了目光,没有上台也依旧很激动。 许白看着一脸得瑟的阿烟,怕他以后被人认出来,披露今日的黑幕,于是又主动提议请了后排的两个女生上台。 做游戏时,大家分了两个队,阿烟和安平成了许白的对手。因为《北里街9号》主打悬疑,所以主持人准备了一些猜谜游戏让两队抢答。原本大家只要站着答题就好了,可一个不注意,阿烟就往敌方队长许白旁边凑。 他是想提醒掌中宝,先生还在下面坐着呢,不要跟女粉丝凑太近了,小心先生打他屁股。结果他刚说完悄悄话,大家就起哄他是许白派到对方阵营里的卧底。 主持人也笑着打趣,阿烟就说:“我怎么可能是掌中宝的卧底!” 主持人略懵,“掌中宝?” 阿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想要收回前言,可观众们已然听到了这个别致的外号,于是疯狂起哄。 “掌中宝!掌中宝!” “许阿仙是掌中宝!” “掌中宝666!” 许白的粉丝们乐死了,她们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么一个又贴切又可爱的昵称呢,许阿仙就是她们的掌中宝嘛! 许白真的要气死了,可现在是在台上,他又不得不保持微笑。 阿烟看着微笑的掌中宝,心里咯噔一下。安平无奈,赶紧上前拉住阿烟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一边。 观众们顿时哈哈大笑,觉得满脸无奈的安平实在太可爱了——队友拼命投敌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很快,阿烟和安平抱着赠送的礼物下台了。许白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剧组的大家对“掌中宝”这个昵称非常欢喜,连姚章都开始这么叫他,让许白生无可恋,都不敢去看傅先生的表情了。 没过一会儿,姚章搓了搓手臂,小声跟旁边的姚杳说:“怎么忽然有点冷啊,你感觉到了吗?” 姚杳也觉得奇怪呢,她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这是室内啊,根本没有冷风呼呼吹。于是她又转头问旁边的许白:“掌中宝,你觉得冷吗?” 许白:“不冷啊。” 姚杳便也不再多问,身体的冷意被心头的八卦压下,继续问:“阿烟不会是跟傅先生学的吧?话说我们这么叫你,傅先生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不会的,你想什么呢。”许白面带微笑,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不要再说了朋友,傅先生is 第87章 哄哄 因为阿烟和安平那两个倒霉孩子早早跑路了,所以许白得以跟傅西棠过二人世界。正好时间还早,可以在外面逛一圈再回去。 仗着障眼法护体,又换过了一身行头,许白在外头大大方方地走着,一点儿顾忌都没有。 “傅先生,你有想去哪里度假的吗?”许白一边吃着路边买的冰激凌,一边转头问傅西棠。现在天气还很冷,他为了跟傅西棠看起来更登对一点,穿得也不多,偏偏他还无法抑制自己对大冷天吃冰激凌这件事的热爱,所以指尖都冻得有点红红的。 傅西棠对此很无奈,于是主动伸手握住许白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傅西棠的口袋里很暖,捂得许白很舒服,于是他过了一会儿就主动换到傅西棠的另一边,老大不客气地把另一只手也塞进了他的口袋里。 “傅先生,你还没说想去哪里玩儿呢。”许白又咬了一口冰激凌。他的新戏已经在接洽了,但是距离正式开拍还有最起码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许白正好有空,可以陪着傅西棠。 傅西棠反问他:“你想去哪里?” 许白仔细想想,其实他想去的地方有很多。以前上学的时候吧,看看网上的图片,觉得这儿好、那儿也好,以后一定都要去一去,最好能背着个背包环游世界,想想都很酷,所以要努力赚钱。可是工作以后,他有钱了,却反而不想往外头跑了,只想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 他也想出去玩啊,但也只是想想罢了,从不付诸行动。 他把这个困惑告诉傅西棠,傅西棠说:“你只是懒。” 闻言,许白气得把手抽了回来。傅先生以前从来不说他的,现在居然开始嫌弃他懒了,他们还没有到七年之痒呢。 傅西棠本就只是逗逗他,又牵住他的手,说:“其实是我自己不想出去。” 许白不理他,只让他牵着自己走路,低头专心吃着冰激凌。 傅西棠莞尔,由他闹小性子,也不说话。 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五一黄金周的午后,街上人来人往,不少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一对大长腿拍档,目光扫过他们牵着的手,顿时会意。 有人掩嘴偷笑,还有人忍不住拿出手机偷拍,但许白都不放在心上。他吃完了冰激凌把餐巾纸往垃圾桶里一扔,而后抬头认真地看着傅西棠,说:“你真的不哄哄我吗?先生。” 傅西棠停下脚步,转身与许白面对面,看着许白专注又疑惑的表情,春风吹皱了心里的碧海。他忽然想起网上说的,说一个人可爱是最高的礼赞,果然不假。 “我该怎么哄你?”傅西棠虚心求教。 “你应该说,最想去的地方是我的身边。”文学院出身的许白,有着最浪漫的情怀和最动听的情话。如果傅先生这个理工科技术宅不会的话,他很乐意开班授课的。 旁边一个路过的大汉恰好听到,一脸震惊地回头看着许白和傅西棠,在心里默默地想——现在的基佬谈恋爱都是这样的了? 让直男怎么活? 他有心留下来学习学习,可是比对了一下双方的颜值,还是决定放弃了。如果他说那两句话,怕是会被打吧。 生活真是太艰难了。 手牵手逛了一下午后,许白心满意足地跟着傅西棠回到了北街。傅西棠去准备晚饭,他就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光着脚丫子玩儿手机。 至于什么旅游计划,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已经决定了,这几天要跟傅先生待在家里过二人世界,每天一起赖床一起做饭,再做一些羞羞的事情,多美啊。 阿烟早已看穿了掌中宝的本质,所以带着安平满北京乱跑,片刻不着家。许白问过他,他说他跟安平在某个游戏里认识了一堆基友,这一次是专程去面基的。 不知不觉间,阿烟变成了一个网瘾少年。起因大约是安平的愿望清单里有一条是成为网游大神,于是仗义的阿烟就跟着他一起栽进了网游大坑,并成立了一个工会。 要么不搞,要么就搞一发大的,烟哥如是说。 工会的名字叫“天下无敌第一帮会”,会长雷霆大烟,手残但是很仗义,堪称身残志坚的典范,是所有人的精神楷模。副会长平安是福,操作犀利,走位风骚,杀人越货无所不能,当之无愧的pvp榜第一。荣誉会长北方不败,赫赫有名的人民币战士,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买不到,是大家最坚实的后盾。 天下无敌第一帮会,欢迎来战。帮会的宗旨是,打到你哭,打到你笑,打到你求饶我骄傲。 许白有幸在旁边围观过一次帮战,双方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就是阿烟太菜了一点,次次都要安平救,简直丢傅先生的脸。 时间缓缓流淌,五一黄金周落下帷幕,安平也踏上了返程的火车。阿烟挥手目送着战友的离去,想到今后又要独自面对家里的狗粮,不禁留下了心酸的泪水。 《北里街9号》继续热映,虽然票房已经被广厦的那部商业大片甩开了一截,但是比照往年的悬疑片、文艺片的票房,已经很高了。而《北里街9号》的网评分数也慢慢定格在了8.5分,比《修罗》整整高出了两分,两部片子也算各有所长。 五月中旬,《北里街9号》的票房终于破了10亿。姚章对此很开心,大手一挥,把庆功宴的地点定在了一个豪华酒店。 四海作为《北里街9号》最大的投资商,当然有资格出席。叶远心特地问傅西棠要不要跟许白一起去,但是傅西棠还是拒绝了。 “让顾知跟许白一起去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傅西棠对种那样觥筹交错的应酬场合,仍是敬谢不敏。况且,庆功宴的主角是姚章和许白等一干工作人员,他如果去了,难免让人模糊焦点,也让人放不开手脚。 叶远心谨遵舅老爷吩咐,许白却有些遗憾。不过他希望傅西棠与自己在一起时,能过得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所以也不去勉强他。 庆功宴当日,傅西棠送他出门,穿着家居服戴着眼镜作一身寻常打扮,叮嘱道:“早去早回,少喝一点酒。” 许白三两步回过身来,单手掩上身后的门,垫脚亲了亲他的嘴,“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他又开门出去,上了姜生的车。车子慢慢驶离北街,路过顾知居住的小区,顺道接一下他。 许白到的时候,顾知已经戴着口罩在楼下等了。许白第一眼就看到了他身上穿得黑色大衣,而后低头望了望自己,会心一笑。 顾知上车时看到他的打扮,也忍不住笑了,说:“你还穿着这件衣服呢?” 许白摊手,“你不也穿着吗。” 顾知:“我可没有谈恋爱,你男朋友不给你买衣服啊。” 许白:“他给我做饭啊……嗳,说起买衣服,我都没给傅先生买过衣服呢。” 语毕,许白还真的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来。反正最近他空着,正好可以带傅先生去逛逛商场,买两件春装。傅先生的衣服虽然也不少,可不是西装就是西装,着实单调了点。 顾知看他这个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兀自系好安全带。他身上这件大衣还是许白冬眠之前一起买的,因为商场大减价,第二件半价,所以两人买了件一模一样的,看着就跟情侣装似的。 不一会儿,车子停在许白常去的那家造型工作室前。顾知进入四海后发了一张广受好评的新专辑,名气节节攀升,如今虽比不上蒋固北,可也绝对算个知名歌手。所以他的经纪人想要给他换个造型团队,嫌他以前的造型太质朴了,吸引不了颜粉。 顾知无可无不可,许白就先带他来体验一下。在他看来顾知的长相是绝对不差的,不然当年也不可能作为乐队成员出道,只是他太疏于打扮,总是一身万年不变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久了难免会让人觉得寡淡无味。 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颜值即是正义。 做造型的时候,许白看到顾知一直在低头玩手机,忍不住问:“跟谁聊天呢?” 顾知没有手机依赖症,不管在哪个社交网络里都属于资深潜水户,如今他跟人聊天聊得火热,就有点反常了。 “哦,是大傻逼啊,他问我庆功宴几点结束,说他今天晚上也在那儿吃饭。”顾知说。 “你们最近经常联系吗?”许白忍不住问。 “是啊。”顾知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悄悄告诉许白:“有一次我们还碰到了叶总和广厦老总,他们两个差点打起来,我们还去劝架了。” 许白:“……” 怎么哪儿都有他们? 顾知继续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广厦的那个老总,一口京片儿,长得倒是像个东北爷们,很高大魁梧。我觉得叶总如果真的跟他打起来,不够看,我就算上去帮忙也不顶用,打不过。” 许白:“下次再看到他打架,就报警。” 顾知从善如流:“哦。你是他舅姥姥,你说了算。” 你变了,朋友。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 第88章 电梯 为了挽回许白的友谊,顾知听从他的建议,做了一个非常骚包的造型。他把刘海撩起来露出了总是被遮着的眉毛,换上修身的白色西装,再垫一个tony老师倾情赞助的内增高,新一代长腿男神就此诞生。 tony老师还想给顾知戴一个耳夹,但被顾知严辞拒绝了。 庆功宴上,以新造型出场的顾知毫无疑问地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出席这次宴会的不乏一些导演、制片,看到顾知后都不由思考起了让他跨界当演员的可能性。顾知跟许白的关系可是众所周知的,又是四海的艺人,即便演技不行,也还是有投资价值的。 但只有许白知道,顾知永远不可能当一个演员,因为他光是维持“面带微笑、精神饱满的”状态就已经很吃力了。 “这个庆功宴很长吗?”顾知端着杯橙汁站在许白身边,再次发问。 “朋友,现在才刚刚开始半个小时。”许白说。 “我从来没有觉得半个小时是这么漫长。” “你现在感觉到了。” 两个好基友对视一眼,许白在顾知眼中看到了他的努力——能把一双死鱼眼一直撑着维持精神饱满的假象长达半个小时,他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许白忍不住为他打call:“加油。” 顾知有点感动,因为这世上只有许白懂他的痛苦。然而没过几分钟,这位唯一的知己就抛弃他跟着姚章领走了,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位来客之间。 说好的朋友一生一起走,都变了。顾知心平气和地想。 庆功宴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许白惦记着还在家里等他回去的傅西棠,婉拒了其他人换个地方继续的提议,跟顾知一起离开了。 杜泽宇最近低调得很,不太想陪着笑脸往别人跟前凑,于是找了个借口说有事跟许白说,也溜了。 三人结伴坐电梯,姜生和杜泽宇的助理则走在前头,已经提前去停车场开车了。原本,这只是一次极其寻常的同行,杜泽宇跟他们都熟稔了许多,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可是,电梯忽然停了。 “咔。”的一声,整个电梯晃了晃,头顶的等闪烁着,仿佛在告诉三位——不好意思,本次电梯罢工,请耐心等待。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外面望去。他们乘坐的这一个电梯很有特色,是嵌在酒店外墙上的那种半透明电梯,面向大街的那一面是玻璃。 此时此刻,九点半的北京,他们三个被困在大约四楼的地方,面向繁华的都市,静静地思考人生。 整个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不要慌,先想办法求救。”许白很镇定,立刻按下电梯里的通话按钮,顺利拨通了警卫室的电话。但是当对方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询问他们叫什名字时,许白愣住了。 他回头看向了两位同伴,在他们眼中看到了滑稽。 “你好,我是九楼的客人,姓许。我还有两个同伴都被困在这里,请尽快前来救援。”许白最终机智地选择了一个比较委婉的方式,虽然这似乎并不能阻止他们三个明天组队上头条。 很快,许白跟杜泽宇分别给各自的助理打了电话,然后静静等待救援。 原本许白还想发个信息给傅西棠报备,可是给姜生打完电话后,他的手机就没电了,于是只能作罢。 不过他转头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蒋固北不是说他今晚也在这里吗?” “嗯。”顾知点点头,“我刚才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他了,不过他现在应该走了吧。” 许白闻言,不予置评。今晚九楼都被他们剧组包了,蒋固北一定在别的楼层,他上个厕所还要跨楼层上,真是好兴致。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杜泽宇提议:“不如我们来打游戏吧,不知道还要被困多久呢。” 说着,他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知名手游。可许白跟顾知齐齐摇头,说:“我们不会啊。” 杜泽宇:“你们都不打游戏的吗?” 许白:“斗地主和打麻将算吗?” 顿了顿,许白又补充道:“我还会下象棋。” 杜泽宇抽了抽嘴角,放弃了打游戏这个提议。于是三人只好隔着玻璃看夜景,并寄希望于酒店外面的人都不会抬头望,发现他们三个倒霉催的傻逼。 不得不说,酒店外的夜景真的很不错。明亮的灯火装点着长街,像一条星河延伸向远方。来来往往的车子仿佛不知停歇,车头和车尾的灯不断汇入星河,用忙碌赋予这座城市以永久的活力。 隔着玻璃,一切便开始变得朦胧。 杜泽宇看着看着,心里就慢慢恢复了平静,他不由回头去看许白和顾知,而后怔住——这两人竟然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到了地上,懒散得像是坐在自家客厅里。 许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说:“过来坐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这时,电梯外恰好响起了保安关切的询问:“许先生?许先生你们还好吗?” 许白立刻扬声回答:“我们都很好,不需要就医,谢谢。” “好的好的,请稍等一下,我们马上就救你们出去。” 此时的四楼,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姜生按照许白的嘱咐,直接找到酒店经理,尽量把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谨防引起骚乱。 杜泽宇的助理则一直在旁边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此间最淡定的,反而是电梯里被困的三个人。 三人排排坐,赏赏夜景,说说八卦,间或感受一下电梯的震动,感悟人生的美好。 “嗳你们看楼下那个人,是不是小花旦杨茵?”杜泽宇忽然把脸贴到了玻璃上,好奇地看着楼下。 许白听到杨茵的名字,忍不住也凑过去瞧,就看到她跟一个神秘男子躲在车后头接吻。他们大概是觉得那个位置是视线的死角,但没有料到有人会出现在他们的头顶,还一停就停那么久。 顾知仔细观摩了一下,说:“那男人看起来很眼生啊。” 三人都不认识那个男人,看了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这时顾知敏锐地感觉到对面大楼似乎有人在看他们,于是三人齐齐望去,就见一个人站在玻璃窗前,正拿着手机在拍照。 他们在看对方,对方也在疑惑地看他们。 林倩,北漂一族,今天也在辛苦地加班画设计稿。她抬头环视着已经空荡荡的办公室,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第三次起身去茶水间泡咖啡时。 然而路过大大的落地玻璃窗时,她下意识地往对面瞥了一眼,然后就瞥到了一个令她铭记终生的画面——对面酒店的半透明电梯里,蹲着三个男人,像三个蹲监狱的劳改犯似的。 有点诡异、有点可怕,还有点滑稽。 那里的灯光很亮,林倩仔细观摩了一下,打电话去对面询问了情况,知道是电梯出现了故障,这才放下心来。而当她再次看向那三个男人时,心情就变成了又好笑又同情。 她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拍照,但是因为隔得有点远,所以拍出来的人脸有点模糊。她仔细看着,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再抬头望时,她就发现那三个男人已经默默地转过了身去,留给她三个**的背影。 杜泽宇:“我们一定被发现了吧?是吧?” 顾知:“应该吧。” 许白:“也许。” 杜泽宇:“我其实不太想以这样的方式上新闻。” 许白:“恭喜你,这次我们不光能上娱乐新闻,或许还能上一个六点半的社会新闻。” 顾知:“倒霉市民许先生、顾先生和杜先生被困酒店电梯,与对楼的加班市民隔空相望。” 杜泽宇:“…………” 为什么什么事情到了这两个人嘴里都好像不值一提,并且自带喜感?杜泽宇想。 “这么晚还加班真是不容易啊。”顾知感叹着。 “不然给她点个外卖?” “还是不了吧,你们想吓死人家吗?别人问起来是谁点的,你们想让快递员告诉他们是对面电梯里被困的三个傻逼吗?”杜泽宇放松下来,说话也愈发大胆。 许白眯起眼来,觉得杜泽宇最近很不得了啊,竟然会吐槽了。 而就在这时,电梯忽然动了。三人齐齐抬头望,头顶的灯光没有闪,整个电梯似乎是在以非常平稳的速度下降。 “修好了吗?”杜泽宇心喜。 许白却有些疑惑,觉得不太对劲,这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许白抬头望去,只见傅西棠站在门外,正静静地看着他。他立刻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抢先解释一波,“傅先生,我手机没电了。” 所以不是我故意不通知你,是我没办法通知,因为我背不出你的电话号码啊。 傅西棠神色冷峻,但还是向他伸出手去,眸中闪过一丝无奈,道:“出来。” 天知道电梯门开的刹那,他看到三个人排排蹲着的画面时,心里是什么感觉。 蹲了好一会儿,许白已经有点腿麻了,扶着傅西棠的胳膊才算站稳。忽然,他眼前一花,只听一声焦急的“顾知”在耳畔掠过,一道人影就从他身边掠过,把顾知抱进了怀里。 “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蒋固北从四楼冲下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白。刚刚电梯下行的时候,他还以为是电梯掉下去了,一颗心好像也跟着掉了下去,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顾知被他抱得有些痛,但是感觉到他剧烈起伏的情绪,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心软了一下,于是伸手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我没事。”顾知说。 蒋固北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低头感受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躁动的心才逐渐平复。可是人一旦从那种担惊受怕的情绪中脱离,便像是溺水的人终于上岸,被剥夺了所有的力气。 蒋固北放开顾知,一下子蹲到了地上。 顾知看着他,愈发觉得他就像一条大狗,现在这样看起来有点可怜。 其实蒋固北更多的是怕自己刚才的举动唐突了对方,顾知没被电梯故障吓到,可能快被自己吓到了。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于是既懊恼又无措,不敢抬头看他。 谁知顾知却跟着他一起蹲下来,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蒋固北表情僵硬,在外人看来,就是极度冷酷。 顾知却像看穿了他酷哥的假面,伸手揉了把他的大头,“没事就起来吧。” 。 第89章 烧烤 最终,来自杜泽宇肚子的一声不屈呐喊,打破了两对狗男男你侬我侬的气氛。杜泽宇摸着肚子觉得有点尴尬,庆功宴以酒水居多,他是真的没吃多少。 许白便提议大家一起去吃宵夜,正好庆祝他们从电梯脱困。 “我知道一个地方,你们都跟我来吧。”顾知难得的积极。 于是二十分钟后,五人来到了一家烧烤店。这家烧烤店装修得并不如何精致,简易餐桌从店里一直摆到店外,生意却很红火。炭火熏出烟雾缭绕着一个又一个排队等候的客人,还有撩人的香气,迷倒了角落里一群小影妖。 顾知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从后厨进去,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便来到了二楼。而其他人这时才发现,二楼并没有待客区,只有临街的小露台上放着一个烧烤架。推开门走进去,绚烂的夜景和广袤星空皆为你所有。 这露台两侧还有大树掩映,待在这里,他们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了。 许白靠在栏杆上望着下边,好奇地问:“你怎么发现这个宝地的?老板跟你认识啊?” 顾知笑笑,“是我以前开酒吧的一个哥们,医生警告他不能再喝酒了,他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不能喝太没意思了,所以干脆把酒吧关了,改行卖烧烤。” “这理由倒是有意思,可很多人吃烧烤不还是要配酒么?” “所以这家店不提供酒水,只有可乐。” 保留可乐,是老板最后的倔强。爱喝喝,不喝滚。 许白莞尔,心里对这位老板愈发感兴趣,于是跟顾知越聊越投入。他们这对好基友,虽然平时碰面的时间不多,兴趣爱好也不尽相同,可脑电波时常能神奇地调到同一频道上去,而后你一句我一句,看着不慎热络,实际让人根本插不上话。 几度想要引起顾知注意的蒋固北,在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后,终于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椅子上优雅从容的傅西棠。 傅西棠接收到的目光,却无动于衷。然而就在蒋固北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叫了一声,“许白。” 许白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傅先生?” 蒋固北:“……” 杜泽宇:实践果然出真知,盲目攀比不可取啊。 不一会儿,烧烤摊子开张了。大厨傅西棠和他的瓜娃子小弟蒋固北一起站在烧烤架前大显身手,但是最终蒋固北因为技术太烂,被顾知替下去了。 至于杜泽宇,他当然是自己烤了自己吃咯,试问这里有人眼里看得到他吗?答案是没有。 许白看到顾知去了,也有心要表现一下,以报傅西棠的救命之恩。于是他把傅西棠拉到座位上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可乐,而后自己拿起了刷子开始烤肉。 顾知说:“你能行吗?” 许白:“朋友,你怎么能问一个男人你行不行这种问题?” 顾知深表歉意,然后提醒他:“该翻面了。” 闻言,许白一把抓住几根签子,手腕一转,翻得干脆利落、赏心悦目,然后迅速又是一层油刷上去。别的不说,就说许白这花架子,还是可以唬唬人的。 但许白坚信烤得焦焦的五花肉才好吃,于是他成功让五花肉上冒出了不详的黑烟。 “啧。”他很无奈,这五花肉太不配合了,简直是五花肉里的叛徒。 顾知也很无奈,“还是我来吧,猪也不容易。” 许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那好吧,我来烤蔬菜。” “呃,我觉得四季豆和小白菜也挺不容易的。”顾知说。 “我也不容易呢。” 顾知想了想,觉得朋友说得对,于是递过去两块年糕,“你烤这个吧。” 许白仔细端详了一会儿,问:“这是什么东西?” “烤年糕啊。” “为什么上面撒了糖?” “……” 双方对视一眼,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问这世间如何保持长久的友谊,那就是永远不要跟你的朋友争执吃咸还是吃甜好、北方供暖还是江浙沪包邮好。 许白把这一招叫做《闭嘴吧,朋友》。 这时,傅西棠走到他身边,“还是我来吧。” 可许白又觉得杜泽宇在场呢,自己什么都不做显得太废了一些,于是事情就逐渐演变为——傅西棠站在许白身侧,手把手地教许白如何烤出焦香五花肉。 没过一会儿,有样学样的蒋固北也凑到了顾知身边。 杜泽宇对着广袤夜空翻了一个白眼。 他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这一场五个人的电影,他注定是没有名字的配角。 于是悲愤欲绝的杜泽宇只好坐在孤独的角落里玩手机,这玩一玩,他就欣喜地找到了一位难兄难弟。 许白端了一盘烤肉给他,见他笑得如此淫荡,忍不住问:“你在看什么呢?” 杜泽宇便把手机给他看,说:“周齐又被人diss戏精娘娘腔了,每个月一次,比大姨妈还准。” 许白粗粗扫了一眼,看到其中某一条评论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漠北大侠:戏精怎么了?!你们倒是来个真性情给我看看啊!我们周奇奇努力展现自己完美的一面有什么错?心理活动多了一点有什么错?他只是在你踏入淋浴间化身金曲歌王的时候,顺带演了一出连续剧而已!就许你们唱歌不许他演戏吗?有毛病吧! “这个到底是粉还是黑?”恰好走过来的顾知看到了,忍不住问。 许白也有点拿捏不定,于是电梯患难三人仔细探讨了一下,最后只得出这样一个——周齐粉丝的画风,比较魔幻。 就在这时,杜泽宇又看到微信上有一条新的朋友圈提示。他点开来一看,就看见了如下内容—— 死亡周期:我美我绽放,我自有人欣赏,滚你丫的。 杜泽宇:“哇,这是放飞自我了啊,他就不怕转眼就有人把这句话截图发到网上吗?” 许白:“所以才叫放飞自我啊。” 顾知:“嗯……挺酷的。” 蒋固北:“酷?” 许白:“也许这个人设意外带感,能吸粉。” 蒋固北:“带感???” 这年头到底流行什么人设?真正的酷哥已经不吃香了吗? 众人你一嘴我一嘴地讨论着八卦,许白还分心出来浏览着网上的实时热搜,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出场。 “对了。”许白又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顾知:“你的新歌是不是要拍mv,需要我帮忙吗?” 顾知点头,“好啊,不过我还有一首歌没写完呢,想等到全部搞定了再考虑其他的事情。这几天我一直在这儿找灵感,找得快差不多了。” “这儿?”许白下意识地往后仰,目光扫过楼下依旧人来人往的烧烤摊。顾知的声音便在他耳畔悠悠传来,“嗯。这个位置很好啊,一眼望出去,什么都能看得到。” 闻言,蒋固北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只见朦胧的烟雾从楼下升起,与月色交融。从他的角度,他看不到楼下的人,只听得到热闹的人声。若放在以往,他最不喜欢这样嘈杂的环境,因为这会打断他的创作思路。 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是月色和烟雾太朦胧的缘故,修饰得那些声音也柔和了下来。 他又转头看向顾知,顾知的眼里不仅有嬉笑怒骂的人群,有朦胧的烟与月,还有星光。 可北京的夜空,明明没有几颗星星。 所以星星在顾知的眼睛里。 蒋固北不禁看得有些入神,而就在这时,楼下某几位中年男子吹牛打屁的声音愈发响亮。两个孩子大约是在手机上打游戏,一边打,嘴里还一边发出“切、切、切快切爆他!”、“快救我啊!”这样激动的碎碎念。 还有个年轻姑娘,大约是失恋了,忽然带着哭腔喊道:“干!” 干了这杯可乐!包你百事无忧! 蒋固北一时觉得很神奇,因为光是听着这些声音,他的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了许多张虽然模糊却很生动的脸。 这所有的声音,包括烤肉在滚烫的烧烤架上发出的“滋滋”声响,最终都化作一个个音符。 就在这时,顾知轻轻哼出一段旋律,那旋律掠过蒋固北的耳朵,直接钻入他的心里,跟刚才那些音符一起,重新编排。 很快,顾知的声音淡去,显然他只编出了这么一小段。 蒋固北的声音却又很快响起,拿起竹签在玻璃杯上敲打着,接着顾知的调子,“叮叮咚咚”哼了下去。 顾知的眼中很快泛出一丝惊喜,认真地看着蒋固北,让这位酷哥迅速自我膨胀。 许白觉得他辣眼睛,懒得看他,于是往旁边一歪就歪倒在傅西棠怀里。手里拿着杯可乐,号称是要醉可乐。 杜泽宇继承了顾知的死鱼眼,再度默默地低头扫了一眼手机,发现了周齐给他的答复。刚才他在许白的怂恿下发了条信息慰问周齐,并委婉地把这边的担忧告诉他。 周齐是这样答复他的—— 死亡周期:我设置的分组可见啊! 死亡周期:卧槽你怎么混进来了?! 大宇治水肿:……………… 杜泽宇怒而把周齐拉黑,气冲冲地打开微博准备把骂这个智障的所有微博都点赞,却没想到不小心看到了迟来的社会新闻。 “上了上了!我们上头条了!” 许白和顾知立刻被吸引了目光,齐齐看过去,“哪儿呢?” 。 第90章 头条 头条新闻:[三市民被困酒店透明电梯,淡定赏夜景]险!5月20晚9:30分,市民许先生、顾先生、杜先生于某酒店参加完聚会后,不幸被困电梯。据悉,市民许先生在出事后迅速拨打电梯内求救电话,与工作人员取得联系,沉着镇定,不见慌乱。经过酒店工作人员半个多小时的努力,电梯奇迹般地恢复了运行,三人被成功救出。目前,该酒店已将此台电梯停运,小编也在此郑重提醒大家,如遇到此类情况,请务必保持镇静,理智求救!(图片为对楼某位热心加班市民提供)[图片][图片] “果然是社会新闻啊。”杜泽宇看过之后,心情很微妙。他连娱乐头条都没上过多少,现在竟然直接上社会新闻了,发展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大对。 顾知却很淡定,说:“这个啊,我以前上过了。” 杜泽宇:“嗯?上过了?” “是啊。”顾知仔细回想了一下,说:“市民顾先生,与好友在家中吃火锅,嫌楼上太吵上去理论,竟意外解救一只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貂。后来还有人送了我一面热心市民的锦旗。” 许白听着这个非常耳熟的故事,补充说道:“那个好友就是我。” 杜泽宇:“……” 你们两个有毒吗? 蒋固北则暗中惋惜,他到底错过了顾知生命中的多少精彩。他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才行,至少让顾知想吃火锅的时候,能够第一个想到他吧。 这时,头条新闻的微博下面已经有人认出了许白。对面楼的加班小姐姐不是许白的粉丝,所以刚开始认不出他来,可对于许白的粉丝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哪怕你只给出她们偶像的一根手指头,她们都能认出来。 于是,网上又热闹了起来,许多人开始转发微博,然后拿照片做表情包。 白日梦:哈哈哈哈哈哈哈求某加班市民此刻的内心活动! 爱谁谁吧:向市民许先生学习! 独特风格:向三位镇定市民学习! 傅白isreal:这条新闻真是处处是槽点,什么叫对楼某位热心的加班市民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的妈呀…… 骚气传天下:他们排排蹲在那里,是以为自己逃生无望,所以改行做蘑菇了吗哈哈哈哈哈哈[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是一颗蘑菇.jpg] 小哥哥嫁我:加班市民:mmp吓死我了,没想到对面的蘑菇竟然是三个明星! 莫小仙女:是谁说我们许阿仙不爱上微博,他只是上的姿势有点奇特罢了[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只是一颗蘑菇.jpg] 么么么么么:据说今晚是《北里街9号》的庆功宴……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智障:震惊!知名剧组举办庆功宴,最终竟把三位艺人送进电梯!(忽然有点心疼啊怎么破,要不我还是去电影院再贡献一张电影票 第91章 远行 商四说,飞鸟最终落在了秦岭一带,靠近渭水的地方。 “我找到的那本书是本杂记,书中世界太小也太不稳定,我追踪到那附近的时候世界就崩溃了。不过那个时候已经是深秋,那只飞鸟一路从北京飞过去不曾停歇,耗了太多的力气,想来也飞不远了。我在出来前强行推动时间看了看,它应该就落在了那里。具体是哪儿,还需要去实地找一找。” 闻言,许白在脑海中勾勒着中国地图,却不大能确定商四所说的地方在哪个位置。 “秦岭?你确定就在那附近?”傅西棠的声音却紧接着在许白身后响起,许白连忙回头,就见傅西棠已然回来了,正抬头看着商四。 商四摊手,“看来你上次没找错,钥匙的碎片不在那儿,可是花种就在附近。” 傅西棠默然,过了许久,才说道:“如果是靠近渭水,那离我上次找的地方还很远。” “傅先生,先坐下来吧。”许白拉了拉傅西棠的衣袖,打破了稍有些凝重的气氛,而后转头看向商四,笑问:“四爷你真的不下来坐会儿吗?” 商四这才舍得从屋顶上下来,大爷似地往椅子上一坐,说:“过几天我要带圆圆回他老家。” 傅西棠点头,商四在每年的五月份都会带着一大家子南下踏青,今年为了他的事情已经往后拖了大半个月了。 “代我向他问好。”傅西棠说。 商四没坐多久就走了,临走时带走了傅西棠做的一些机巧小玩意儿回去讨好陆知非,然后作为交换,给了傅西棠一张简略的地图,“大致就在这儿,你自己去找吧。” 大佬拍拍手,担子一撂,一身轻松。 傅西棠粗粗看了一眼,却说:“如果是在这片区域里,那我知道应该在哪儿了。” “哦?”商四挑眉,不过他一贯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过分参与到别人的故事中去,该帮的忙已经帮了,就不必再多问,只笑着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傅西棠的唇边也有了一丝笑意,“承你吉言。” 大佬不走寻常路,又闪身上了屋顶,不见了。 许白好奇地问傅西棠:“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是个地理渣,思考半天也没确定那个地方到底在地图的哪一块,也没想到相对应的神话故事或相关传说。 傅西棠解释道:“换个说法你可能就知道了,那里有座山,叫小南山。” “小南山?”许白惊讶,他记得《芝麻图鉴》里有提到过这个地方,说那是一个方外之地,就像桃花源一样,是一个遗落在人世间的幻境。 他忍不住问:“既然是幻境,那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吗?” 傅西棠:“存在,只不过它就像被特殊的结界包裹起来了,寻常人难以找到入口罢了。我当年也是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个地方,然后把它写进了书里。” 闻言,许白跑进书房把《芝麻图鉴》取了出来,按着记忆把书翻到记载了小南山的那一页,右手轻轻一拉,就拉出了一张巨大的折页。 折页上画着一幅很漂亮的图,从左到右,恰好是从白昼到黑夜。和煦的春风刮过芳草如茵的山坡,吹得草叶轻摇,花瓣飞舞。那是一个宛如仙境一样的山坡,山下是一个清澈见底的水潭,水潭里倒映着精致的小木屋。花瓣被风吹着擦过屋檐上的铃铛,“丁零丁零”的声响中,它们掠过昏黄的暮色,撞进了一大片被萤火虫的海洋里。 折页的两个上角,一边是金日当空,一边是明月高悬,不同的时间被融合在一张图上,微微泛黄的纸张让它看起来更有韵味,美得让人心颤。 当初许白第一眼看这张图时,就觉得这个地方特别美,画画的人画得也特别好,只不过太美得地方,往往都似梦境一般遥不可及。 许白再次看得入神,傅西棠的声音便在他耳边悠悠响起,“其实我跟北海虽然在北京扎根,可实际上,我们是飞鸟从某个不知名的远方带到这里来的。” “嗯?”许白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此飞鸟当然不是彼飞鸟,但现在想来,北海去了小南山这件事,应该是我早该想到的。” “怎么说?”许白疑惑着,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了一个猜测,“难道小南山就是你们的故乡?” 傅西棠却摇头,说:“我曾经试着找过,可离开故乡的时候我们都还是一颗花种,什么都不记得了。” 傅西棠并不是一个对身外事过分执着的人,在他看来出处并不重要,北京早已是他的故乡了。只是在看到小南山的时候,他想:如果他真有一个远方的故乡,那它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北海比我长得慢,那时候他还小,总是缠着我问这问那,所以我就跟他说,那里就是我们的故乡。小南山这个名字还是我随口起的,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记得。” 对于许多年前的一句笑谈,傅西棠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今天商四对他提起,他可能要在很久之后,才会因为某个契机想起来。 但是北海竟然还一直记得,这让傅西棠觉得有点意外,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因为北海本来就是一个比他更感性、更浪漫的人。 许白也忍不住遥想了一下当年的情形,北海先生坠湖变回花种后,心里想的大约就是要回家。他已经死了,所以只剩下模糊的意识,一直想着要回到故乡。 于是它等来了飞鸟,飞鸟载着他,飞过漫漫长路,阴差阳错地把他带到了小南山——也许此飞鸟真的不是彼飞鸟,此故乡也不是彼故乡,但如果我真的有那么一个故乡,那就应该是这里吧。 这样想着,许白忽然觉得这个故事渐渐蒙上了一层晚霞般瑰丽的色彩,变得温暖了许多。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许白是个实干派,既然确定了目的地,那就走呗。正好他最近都有空,再合适不过了。 傅西棠莞尔,握住许白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说:“现在不懒了?” 许白不客气地在他鼻尖上啃了一口,说:“我这叫合理分配体力,该用就用,不该用就歇着,争取最高效率。” 傅西棠不予置评,只是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在漫天的霞光中,与他交换一个缠绵的深吻。与许白交往日久后,他从许白身上学到一个道理——别废话,就是干。 但是许白这个老牌实干家怎么会甘心屈居人后呢,他很快就反客为主,把傅西棠推在椅背上,热情地亲了上去。 踩着饭点回到家却不小心看到此情此景的阿烟:mmp。 翌日,傅西棠带着许白和阿烟,乘坐北国专列出发。 许白对此很开心,因为他一直想坐一次这个专列,来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没想到这么快就实现了。 阿烟一想到马上就能找到花种了,也很开心,因此大方地端起了面前的狗粮,表示即使吃出内伤,也要勇敢前行。 北国专列从北京出发,穿过北方各省,一路开往青海湖。 当刻着时代烙印的汽笛声再次在站台上响起时,许白忍不住从车窗里探出头去,看着站台上一只只或人模狗样或现着原形的妖怪,新奇不已。 他好像一下子从现代化的都市跨越到了光怪陆离的妖怪世界,时间、空间的限定都被无限模糊,只剩下即将展开新旅程的喜悦。 “嗨!许阿仙!”有妖怪认出了许白,尾巴和手一起挥舞着跟他打招呼。站台上前来送行的其他妖怪也因此看到了他,他们一看到许白,就想到了傅西棠,于是气氛空前热烈。 “大明星!” “傅先生、傅先生在吗!” “让让、让让!给我也看看!” “嗷嗷嗷傅先生看我!” “傅先生!” 大家你推着我、我挤着你,一个比一个更热情,只是许白听到他们两眼放光地喊自家先生的名字,有点点小吃醋。 不过车窗只开了一半,米白色的窗帘垂着,将坐在许白对面傅西棠遮掩了大半,只给外面的妖怪们露出一个高冷的下巴,丝毫没有要现身的打算。 就在这时,列车开动了,带着许白和傅西棠逐渐远去。 许白瞧着对面捧着一本书古井无波的傅西棠,非常满意他的表现,而后大方地朝外面的妖怪挥挥手——你们的傅先生我就带走了。 可妖怪们示爱的举动总是大胆的,一个女花妖忽然笑咯咯地朝着许白的车厢洒了一大把花。风吹过,花瓣飘扬着随着列车远去,又美又烂漫。 阿烟忍无可忍,蹦到窗边探出头去大喊:“耍流氓啊!!!” 花妖掩嘴大笑,眉目风流。其他的妖怪们见怪不怪,甚至对此非常兴奋——敢对傅先生耍流氓,敬她是个英雄。 阿烟气得把车窗关上了,转头正要说什么,却正好对上傅西棠的视线,顿时又怂了。 傅西棠语气淡然,瞥了一眼旁边的座位,道:“坐下。” “哦。”阿烟听话地坐下。专列上那么好的真皮沙发,愣是被他坐出了小板凳的效果,但他还是忍不住用眼神询问许白——你就不担心先生被抢走吗? 许白挑眉:我会怕外面那些小妖精?呵。 许白随手就把一片落在座椅上的花瓣毫不留情地扔出车窗,心里对此行有了新的认知。妖怪们追起星来可比人类的手段多多了,以傅先生在妖界的地位,这一路一定是狂蜂浪蝶挡都挡不住。 但是没有关系,傅先生的男人从不认输。 很快,列车驶出了北京的范围,正式踏上了旅途。许白一路都望着窗外的风景,当列车终于驶入第一个大妖构筑的结界时,他呼吸着天地间浓郁的元力,觉得通体舒畅。 大妖们似乎都喜欢这样钟灵毓秀的地方,便是繁华热闹的都市都无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叩叩。”忽然,许白听到有人敲窗,连忙转头看去,就见一只大鹏鸟在外与列车同行。它飞得很快,一双眼睛看着许白似乎有话要说。 许白顿感新奇,还以为这是同路的旅客,于是打开车窗跟他打招呼。傅西棠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止。 “你好啊。”许白大方地朝它挥手。 大鹏鸟拍打着翅膀,口吐人言,“哟,你也好啊,帅哥,买果子吗?” 许白愣住,“啊?” 大鹏鸟立刻飞得高了一点,给许白展示它爪子上拎着的竹篮,“今天早上新摘的,饱满多汁、天然无公害,一斤只要九九八!” 许白:“…………” 。 第92章 妖市 黑啊,太黑了。 许白为妖界的物价震惊,傅西棠却终于挑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大鹏鸟正欲再吹嘘几句自己的果子,一看到傅西棠的脸,立刻吓得毛都要掉了,“傅、傅先生!” 傅西棠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大鹏鸟一个激灵,赶紧把那一蓝果子直接放到许白手上,讪讪说道:“没想到傅先生也在啊哈哈哈哈哈哈这个果子就送给你们了,我还有事,回见!” 大鹏鸟头也不回地溜了,矫健的身影划破长空,很快就变成了天边的一个小点。 许白无奈又略带错愕地看着手中的一篮果子,心想他虽然觉得这价格贵了点,可也没想吃白食啊。 傅西棠便道:“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许白不由问:“这趟列车上的东西都那么贵吗?” 傅西棠解释道:“年初整顿过了,列车上的东西不贵,但各个妖市里的东西就不归我们管了。刚才的大鹏鸟,只是欺你脸生。” 闻言,许白差点气歪了鼻子。他好歹也是个大明星,不说家喻户晓,可这张脸也是很有辨识度的,结果还有人欺负他脸生。 阿烟幸灾乐祸,谁叫掌中宝平日里太嚣张了呢,现在遭遇滑铁卢了吧?活该。可阿烟还没乐上个一分钟,傅西棠忽然又瞥了他一眼,说:“去外面把果子洗了。” 阿烟:“……” 气死我了。 阿烟认命地拎着篮子去洗果子,临走时趁傅西棠不注意,瞪了许白一眼。许白回报他一个充满慈爱的微笑,目送他离去。 此次他们坐的是大妖特供车厢,车厢虽然也不大,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连洗手池也是有的。但是傅西棠还是把阿烟支出去了,阿烟用脚趾头想,就知道那两个人肯定又要干什么坏事了。 他暗自嘀咕着,心道:烟哥大人有大量,虽然你们对我总是如此残忍,但我还是很有道德地不去破坏你们的二人世界。 于是阿烟洗完果子干脆留在了外面,盘腿坐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一边吃着果子欣赏外面的风景,一边拿着手机跟群里的哥们吐槽。 抽烟喝酒烫头(3) 雷霆大烟:又又又被赶出来了[自拍.jpg] 北方不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雷霆大烟:看到我的四十米长大刀了吗[我允许你先跑三十九米.jpg] 北方不败:[我反手就是一个灵犀一指.jpg] 雷霆大烟:[怒火.jpg][怒火.jpg]你不好好上班开什么小差! 北方不败:那不是你来找我的吗!我好端端地在上班,你非要告诉我你在旅游!想打架吗!啊?想打架吗?! 雷霆大烟:…… 阿烟从叶远心身上找到了某种心理安慰,于是开心了许多,决定不跟这个上班狗计较。 雷霆大烟:@平安是福 雷霆大烟:@平安是福 平安是福:您的好友正在做题,请问是否要为他分担?a:一套英语真题;b:一套数学卷;c:请以“友谊”为题写一篇不下于800字的议论文。 平安是福:考验我们友情的时刻到了。 安平两条信息一出,群里顿时安静如鸡。 阿烟懊恼地拍着自己的手——要你多事、要你去@人家,现在惹事了吧! 这时,叶远心的一条消息紧接着跳了出来。 北方不败:正在开会中…… 雷霆大烟:…… 平安是福:太好了,让你的员工给我写篇作文吧,四海的公关部不是很厉害的吗?至少都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吧,不要写得太好,马马虎虎就可以了。 雷霆大烟:…… 北方不败:…… 大佬不愧是大佬,阿烟跪服。他发誓,从小到大能让他如此心服口服的没有几个,安平就是其中之一。 半个小时后,被安平奴役得一脸菜色的阿烟拎着篮子回到了车厢。他看着篮子里已经被他吃掉了大半的果子,正寻思着该怎么跟先生交待,打开门,却发现里边一个人都没有。 阿烟无言以对,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两人回来,于是就主动去找。 最终,他在餐车看到了正在尽情享用午餐的两个人。阳光、鲜花、小提琴,红酒、牛排、海鲜汤,还有甜点在一旁,简直完美。 阿烟:“……” 许白背对着阿烟,所以没有察觉阿烟的到来,吃得正欢。 因为妖怪们对于傅西棠的出现都太过大惊小怪,也太热情了,所以乘务员为傅西棠进行了清场,现在这一节餐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然,许白还是能从通向另一节餐车的那扇门自带的玻璃窗上,看到许多贴在玻璃上的脸。那些妖怪,真是用生命在看八卦。 说起来,这还是许白第一次跟傅西棠吃西餐。 傅西棠的餐桌礼仪无可挑剔,拿着刀叉切牛排的动作堪称艺术,就连男友力也日渐上涨。许白正看着他发花痴呢,人家就用自己切好的牛排换走了许白那一块完整的。 “谢谢。”许白坚持认为,即便是情侣之间,也需要时常表达感谢。 傅西棠坦然接受。 许白一边吃,一边问:“傅先生以前在国外的时候经常吃西餐吗?” “入乡随俗。”傅西棠答道:“不过我带着阿力,所以还是吃中餐比较多。” “阿力?就是厨子吗?” “嗯。” 闻言,许白的好奇心不禁又被勾了起来,“他还在太平洋吗?到底还回不回来了?” 傅西棠抬眸,“你希望他回来吗?” 许白眨巴眨巴眼睛,“这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 傅西棠:“他要是再回来,可能就要拖家带口了。” “海妖的女儿真的看上他了?” “据说是因为他做的中餐太好吃,太平洋里可能没有那样的美味吧。” “噗……”许白忍不住笑出来,因为傅西棠难得这样一本正经地开玩笑,看着竟有一种异样的萌感。 于是他牛排也不吃了,双手托着下巴一眼不错地看着傅西棠,嘴角勾起,自带风流。 傅西棠屈指轻叩桌面,提醒他注意视线,可许白觉得自己看自己的男朋友实属正常,于是冲他眨了眨眼。 傅西棠无奈,这时他忽然瞥见窗外的春色,于是提醒道:“看外面。” “嗯?”许白转头,一片爬满了蔷薇的篱笆就跃然眼前。白色和粉色的蔷薇花花团锦簇,沿着篱笆不断往上爬,而后与对面的同伴在列车上空相遇。 列车穿行其间,就像穿过了一个长长的拱门。 毫无疑问,这就是许白跟傅西棠提过的那段神奇的铁轨。许白忍不住打开车窗去感受和风,耳边还环绕着列车广播里悠扬的小提琴声,仔细听,还有每节列车上挂着的铃铛的声音。 那似乎是傅西棠的设计,铃铛是驱动整辆列车的阵法的一部分。一路上铃铛声清脆悦耳,带着某种神秘和未知,将旅客们带向远方。但是关了窗,就能隔绝所有的声音,设计可以说非常的人性化了。 看着眼前的景色,许白忽然有种拍照的冲动,可惜他带过来的相机还在车厢里,于是只好用手机将就了一下。 很快,列车停了,因为北国专列会经过的第一个妖市到了。 广播里传来了温润优雅的女声:“尊敬的各位旅客们,列车已停靠在梨山妖市站,请各位有序下车,切勿爬窗、钻洞,也请不要黏在天花板上倒立行走,一经发现,乘警将立刻把您抓走炖汤。本次列车停靠时间为一个小时,请各位旅客抓紧时间,万一错过开车时间,我们是不会等您的。谢谢配合。” 许白跟傅西棠回到车厢拿东西,看到排队下车的妖怪旅客,不由问:“抓走炖汤是真的吗?” 傅西棠说:“假的,但是会被送去劳动改造。” 及时跟上来的阿烟积极补充道:“我跟你说啊掌中宝,我上次亲眼看见一个妖怪被拖走了,说是要送去挖煤。” “挖煤?”你确定? 傅西棠冷冷扫过去,阿烟立刻闭嘴。 而后傅西棠解释道:“昆仑山地脉有损,他们被送去修补地脉了,你可以把它理解为——妖界的公共基础建设。” 许白:“……” 你们说的妖界跟我认知里的好不一样哦,我怕不是个假妖。 梨山妖市,顾名思义,就是坐落在梨山脚下的一个开放集市。据傅西棠说,梨山上的大妖辈分不算高,修为也不算高,但是个实打实的老饕。 他爱吃梨,所以座下的这座山就叫梨山。而梨山妖市上的东西,也已各类美食居多。 不知名的巨大火鸟站在妖市的一角炒坚果,一张嘴,一大团火焰喷吐在巨大如澡堂一般的铁锅里,两个没毛的小妖怪就在旁边用长柄的铁棍用力翻搅。 “嘿咻!嘿咻!嘿咻!” 火鸟的隔壁坐着个摆地摊的老头,一块破布上放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黑色的铁片、发光的珠子,也有老山参。他摸了摸胡子,一脸高深莫测,正在忽悠摊前的外国友妖。 “那是什么妖?”许白指着那个穿着西装看不出品种的金发男人。 “外国的山精。”傅西棠答道。 闻言,阿烟又忍不住凑上来插话,“这些外国妖哪里懂我们中国的玄学,我告诉你,分分钟被骗。老子以前纵横欧洲的时候,什么没见过,那些个吸血鬼啊狼人啊什么的,没劲得很,一顿火锅都吃不了,还做什么妖怪……” 一顿火锅都吃不了,趁早投胎去吧。烟哥如是说。 作为一个火锅的资深爱好者,许白能够理解阿烟的心情。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果香,顺利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许白三人也朝那边望去,只见一群红毛小妖怪抬着一个个大竹篮从山上哼哧哼哧地跑下来,那竹篮里也不知装的什么东西,香甜的味道隔着老远就飘过来了。 “那就是梨山的梨子。山上有一眼泉水,味道甘甜,这些梨子都是在泉水里泡过的,有美容养颜、延年益寿的效果。”傅西棠解释道。 “这也是买的吗?”许白问。 “不,见者有份。”说着,傅西棠忽然拉着许白往后退了一步。许白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见妖怪们一窝蜂地朝梨子扑了过去,呼啦啦一群又一群,比春运还猛。 忽然,妖群中传出一道喊声:“傅先生!傅先生!” “傅先生在哪里啊?” “傅先生,我家大王送你的梨!” “都别抢!” 抬篮子的小妖怪们大声呼喊着,其余的妖怪们因此后知后觉地想到了傅西棠——传说中的北街的傅先生啊! 妖界一枝花,人间十里香! 于是,短短三分钟后,许白就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古代美男子出街的时候能有“瓜果盈车”的效果,甚至会被人看死。 “傅先生!送你我的梨!” 。 第93章 秦岭 妖怪追星第十八式——梨子的奥义。 许白从未想过有一天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漫天的梨子像雨一样砸过来,这不是追星,这是谋杀啊。 好在傅先生是神通广大的傅先生,揽住许白的妖轻轻往后一跃,便带着他平稳地落在列车车顶。而后抬手一挥,那些梨子便被风卷着全部落进了列车旁几个妖怪商贩带过来的空篮子里。 “好!!!” “傅先生厉害!” “傅先生看我!” 追星的人都是盲目的,无论偶像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傅先生你的魅力很大啊。”许白望着群妖欢腾的情形,由衷赞叹。 傅西棠宠辱不惊,只是揽着许白的手并未松开——他这小男友到了外头,就有点多动症的趋势,不揽着他,他会从车顶掉下去的。 而在梨雨袭来时瞬间化作原形藏入车底的阿烟并不想理会车顶的两个人,他一个箭步又从车底钻出来,力大如牛地将那几大篮梨子往回拖。 现在这些梨子都是烟哥的了,谁也不能从他手里抢去半个。 很快,一个小时的停靠时间到了,列车再度启程。 许白和阿烟看着梨子美滋滋,但是那么多梨他们根本吃不掉,带着也麻烦,于是决定在下一个妖市去以物易物,换些别的玩意儿。 傅西棠任他们去倒腾,也不阻止,于是当列车行驶到昆仑山时,两人已经换回来一大堆东西。 吃的就不用说了,满满当当又装了一篮子,还有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漂亮的瓷碗、几本破书、据说是很久以前传下来的匕首,甚至还有一根细长烟杆。 许白把烟杆往傅西棠手里一塞,而后仔细上下打量几眼,满意地点点头——垂着银链子的细边眼镜,精致笔挺的西装,还有小巧别致的烟杆,这造型非常有吸引力了。 傅西棠莞尔中带着丝丝无奈,可看着许白兴致勃勃发花痴的样子,又觉得遂了他的意也没什么。 新奇而欢乐的旅途还在继续,列车穿行在人间和大妖的结界内,带他们领略过一个又一个风格迥异的妖市,尽显妖界光怪陆离之本色。而因为列车总是走走停停的缘故,所以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终于进入了秦岭的范围。 许白昨晚上跟阿烟打牌打到很晚才睡,此时才将将醒过来,却又窝在傅西棠怀里不肯起。傅西棠正靠坐着看书,揉了揉他的头发,他便往他胸膛上蹭,迷迷糊糊地问:“我们到哪儿了?” “马上就要到了。”傅西棠语气和缓,因为他被迫跟着许白一起赖床的缘故,声音带上了一层刚睡醒时的低沉和磁性。 许白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耳朵,觉得耳朵有些痒,又怪傅西棠一大早就撩拨他,于是更不想起了。俗话说懒的人,总有无数个借口拒绝起床。 “起来了。”傅西棠好说歹说地哄着,捏捏他的耳垂,又给他顺顺毛,总算把小朋友哄得睁开了眼,笑闹着跟他分开了点距离,“你别弄我,我起了。” 洗漱完毕,许白跟着傅西棠和阿烟到餐车上吃了一顿早午餐,放下筷子的时候,电车广播里再次响起了列车员轻柔舒缓的声音。 “尊敬的各位旅客们,列车已停靠在秦岭-渭水站,请各位有序下车,不要跳河。一经发现,乘警将立刻把您捞走切片。本次列车停靠时间为一个半小时,敬告各位:秦岭有风险、游玩需谨慎,如果您自己作死,我们是不会救您的,谢谢配合。” 如秦岭这样自古以来便笼罩着神秘色彩的山区,一贯是妖怪扎堆的地方,即便是社会发展到现在,这山里边还藏着无数危险的妖怪,并不愿跑到人类的世界里拘束自己。 所以这样的地方,很好玩,但是也很危机重重。 许白下了车,环顾四周,却发现这里并没有妖市,于是便有些奇怪地问:“这里的妖市还没有到营业的时间吗?” 傅西棠摇头,指向了渭水中的一艘漂亮的楼船,“妖市在船上。” 许白恍然,“原来如此,那这里的大妖是个水妖咯?” “也不尽然。”傅西棠解释道:“秦岭的大妖不止一位,他们轮流坐庄。” “倒还挺守规矩的。”许白道。他还以为这些盘亘在山里的大妖们脾气都很火爆呢。 谁知傅西棠淡淡地说了一句:“打一顿就老实了。” 许白:“…………” 大妖的世界,他果然不是很懂,但这没关系,他只要抱紧傅先生的大腿就好了。许白淡定地想。 三人离开渭水畔,转身往山林里走。因为傅西棠上次来秦岭时是在另一个车站下的车,距离此处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路还得重新找。 “傅先生,你上次来小南山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许白一边走一边问,他特地穿的登山靴,走起来很轻便。 傅西棠仔细回忆了一下,“大约是百年前了。” 许白:“……” 好厉害,我都还没出生呢。 许白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转头问阿烟:“你那个时候也在吗?” 阿烟骄傲地挺起胸膛,“那当然……不在了!” 阿烟一时嘴快,顿觉丢脸,于是又急忙补充道:“可是后来我就在了,我还去过长白山、昆仑山、天山,好多山,就没有我没去过的。你问烟哥,烟哥啥都知道。” “厉害厉害。”许白适时地拍个马屁。 “那是。”阿烟尾巴翘到天上。 傅西棠专心辨认着方向,听着两人插科打诨,倒也不觉得无聊。 因为小南山是一个类似幻境的地方,需要找到特定的入口才能进入,而这个入口还会随着时间的流失而变幻位置。所以傅西棠的那一招“缩地成寸”是不能用了,只能不断地推算入口可能出现的方位,一路找过去。 这事儿,三分靠诚意,七分靠运气。好在花种又不会长脚跑了,三人也不着急,一路看看风景、采采野果说说话,倒也挺自在。 傅西棠用来推算的方法,涉及到周易和风水,许白并不懂,所以也帮不上什么忙。他跟阿烟更像地主家的两个傻儿子,不是在吃吃吃就是在插科打诨。 这不,阿烟又变成松鼠爬到树上摘了几颗红果子递给许白,“这个也可以吃,你尝尝,味道贼棒,酸酸甜甜就是我。” 许白用矿泉水洗过,先递了一颗到傅西棠嘴边,“傅先生也吃一个吧。” 傅西棠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熟悉的酸甜味道瞬间溢满口腔。这果子他从前就吃过,甚至于阿烟认识的那些,还是傅西棠以前一点一点把他教会的。 谁知这只松鼠学会之后就赖在他身边不走了,一直跟到了现在。 “咔嚓。”许白就着傅西棠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觉得味道棒极了。 阿烟则保持着松鼠的样子,也不去管他们两个人同吃一个果子会不会甜到掉牙,只自顾自地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解放天性。 他用手机拍了很多自拍照发在群里,希望周六正在上班和学习的两位朋友,能够分享他回归大自然的喜悦。 叶远心气得想打爆他的松鼠头。 安平则一如既往地淡定,默默地给阿烟发了一张《安乐山变形记》大结局的剧照。松鼠阿烟被架在柴火堆上,恁的可怜。 雷霆大烟:[略略略吐舌头.jpg] 我自由,我骄傲,我爱薯条麻辣烫。 一个半小时过去,三人已到了半山腰。许白转身往山下看,依稀还能看到渭河和河上的大船。 列车即将再度启程,在“呜呜”的汽笛声中,缓缓驶向了空中——它要过河,于是便直接凌空从河上方开了过去,让许白大感惊奇。 他忍不住扯了扯傅西棠的衣袖,“这也是傅先生你设计的吗?” 傅西棠看了一眼,说:“浮空法阵。但是那么重一辆列车,能坚持的时间不长。” “这样啊,但这就已经很厉害了。”许白由衷赞叹,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眸光微亮地盯着傅西棠,“那你岂不是可以帮忙改良我的筋斗云2.0?来一个升级加强版!” 傅西棠:“……可以。” 傅西棠告诉自己,小朋友还是要哄着的。 入夜,小南山的入口还没有找到,傅西棠便寻了一块空地安营扎寨。 许白只看到他伸出手,指间泛出绿色的光点附着到藤蔓上,那些藤蔓便开始疯狂生长,最终在三棵巨大古柏间构建出一个天然的大帐篷。 帐篷约有三米高,两面是坚固的藤蔓墙,还有一面较窄的则是出入的门。藤蔓墙上都极度人性化地留了窗子,细软的芽尖在窗前垂下来,便成了最好的窗帘。 做了一个大的,傅西棠又专门做了一个小的,给阿烟住。 晚餐吃的是烤山鸡和水果沙拉,阿烟又采了许多蘑菇,于是又做了一个蘑菇汤。入夜的山上有点冷,喝一碗汤祛祛寒正好。 。 花海 翌日,三人再度踏上寻找之旅。 今天的小南山入口变化更加的大,几乎是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变化一次,所以即便傅西棠会推算之法,依旧很难在它再次改变之前找到入口。 许白身体好,跟在傅西棠身边也并不觉得累。可是傅西棠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的细汗,却有些心疼,于是提议道:“不如你化作原形,我带你走。” “不用,我还走得动。”许白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暗忖着是不是自己平日里确实懒过头了,不是在沙发上瘫着就是在躺椅上瘫着,以至于傅先生大大低估了他这个大好青年的体力。 傅西棠也不勉强,递过手帕,说:“要是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不差那一点时间。” “好啊。”许白满口答应,然后短短半个小时后,他就实践了自己的话,变成了一条白蛇。因为他一个不小心踩进了一个水坑,把鞋给踩湿了,而他为了图出行方便,根本没有带第二双鞋子。虽然傅西棠可以帮他把鞋子立刻烘干,但许白他——懒了啊。 许白法力有限,无法自行变换大小。于是傅西棠弯腰在他额上轻点,度了一些自己的法力过去,白蛇便一下子缩小成了出生时的大小,灵活地缠在了傅西棠的手臂上。 许白觉得很新奇,因为他的原形长得太大了,走起路来并不比人类的形态方便多少,所以成年之后除了下水,他很少再便回原形。 谁知现在竟然变成了一条轻便的小蛇,这就好像一个成年人,忽然缩小成了一个满月大的婴儿,望出去的视线都感觉不同了。 许白一时兴起,绕着傅西棠的手腕转了一圈,而后抬起脑袋来,炯炯有神地眼睛看着傅西棠,吐了吐信子。 傅西棠莞尔,忽然想起了那一张被夹在《一朵花》里的满月照。许白也是差不多这般大小,顶着个小花环从碎裂的蛋壳里探出头来,懵懵懂懂,天真可爱。 照片里的许小白已经见不到了,可许大白就在眼前,于是傅西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小蛇也亲昵地蹭着他,甚至顺着他的肩膀爬到了他肩上,探起头来蹭他的耳朵。 变小了的许白,粘人程度直线上升。 松鼠烟看着腻歪,独自晃动着他的大红尾巴走在树上,“咻”的一下顺着藤蔓从这个树滑到下一棵树,身手矫健,堪称一代大侠。 于是傅西棠便带着这样一只功夫松鼠还有乖巧小白蛇,再度踏上了旅程。 许白趴在傅西棠的肩头,随着他行走的动作而晃晃悠悠,心里觉得美极了。 越往前走,杂草越浓密,藤蔓越盛。傅西棠从袖中抽出了他的手杖,轻轻点地,两侧的草木便自动给他分出路来。 不知不觉,许白竟然在傅西棠肩上睡着了,而太阳渐渐西斜,寒夜的风侵袭了整个秦岭。睡梦中的许白感受到冷意,于是自动自发地往傅西棠衣服里钻。 傅西棠的西装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小蛇隔着薄薄的衬衫在他身上爬着,难免带来一丝异样感觉。 幸好,傅西棠的忍耐力很强,在许白迷迷糊糊地差点从他身上掉下去时,还伸手托了托他。最终许白钻进了衬衫的口袋里,把自己团吧团吧塞进去,就留一个小头搁在口袋边缘透气。 他就睡在靠近傅西棠心口的位置,沉稳的心跳声就像天然的摇篮曲,让他睡得特别安稳。阿烟见许白睡了,便从树上下来,默默地跟在傅西棠身后,等着捡蛇。 他知道的,掌中宝的睡相可差了,也就只有先生能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许白悠悠转醒。他下意识地想要揉揉眼睛,却发觉自己是原形状态,于是放弃了这个高难度动作,从傅西棠的西装里拱出一个小脑袋来。 “傅先生?”许白一边说话一边吐信子,他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蛇信,觉得自己就像一条假蛇。 “饿了吗?”傅西棠点了点他的脑袋,问。 许白稍有些不服气,怎么在傅先生眼里,他不是累就是饿,往日的男友力仿佛都随着时间逝去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但是,他真的饿了。 “饿了。”许白很诚实。 于是傅西棠就拿出一些肉干来,撕碎了喂给他。许白变成小蛇后也吃不了多少,于是不一会儿便停了,问:“傅先生你吃过了吗?” “嗯。”傅西棠说着,将他捧到掌心里,拿出手帕细心地给他擦嘴。 许白这时才看清楚,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山坡,傅西棠坐在一块光滑的大青石上,而阿烟则躺在旁边的干草里,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肚皮上还盖着一块布头,像个小肚兜。 月色正浓,晚风低吟,无数的小妖怪躲藏在四周的藤蔓后、树林里,好奇地打量着三个陌生的客人。 秦岭虽然有两个北国专列的车站,可是现如今很少有妖怪会真正往深山里走的。大山里的妖怪们都太闲了,但凡有外头的妖进来,哪怕隔着一座山头,都要翻过来看看。 只是傅西棠的大妖气息实在太让妖们害怕了,所以他们只敢远远地望着,并不敢上前。 许白并不知道那么多,他只觉得有点冷,于是问:“傅先生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怎么不找个地方睡一会?” “花木本来就生长在野外,今晚天气不错,不算冷。”傅西棠解释着,又怕许白待会儿感冒,于是把手杖插在脚边,手杖的仗柄处便开出泛出绿色的光点。 不过片刻,手杖上撑开了一把大伞,把三个人罩在了里面。 许白窝在傅西棠怀里,坐在光晕流转的伞下,看着满天闪烁的星星,觉得浪漫极了。 就在这时,许白的手机上收到了来自顾知的信息。傅西棠帮他点开来看,说:“他发了新歌的de 番外 说起出柜这件事儿,许白很淡然。 一来,他靠演技吃饭,虽然粉丝众多,可平时出镜率比其他的流量小生少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而且自从他拿到第二个影帝奖杯后,便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工作量,每年固定只接一部戏,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拿不拿奖都很随意。 二来,他从谈恋爱之后就一直在给粉丝打预防针,从不避讳跟傅西棠的cp话题。 及至现在,他跟傅西棠在一起之后的第四年,圈内圈外的人都知道——许白跟四海娱乐的傅先生几乎是永久绑定的,神秘的傅先生从来只在许白出现的时候,才会偶尔露脸。 久而久之,傅西棠的唯粉们都被整得没脾气了,不得不承认许白的正宫地位。因为事实证明人家傅先生根本不care你,他连叶远心和四海的股价都不care,人家只care许阿仙。 于是傅西棠的粉,久而久之都变成了许白微博粉丝里的一部分,拿着放大镜有如福尔摩斯一般去寻找傅西棠出现过的痕迹。 譬如这一碗勾得人食指大动的炸酱面,一看就是傅先生的手笔,许阿仙这个厨艺残废是做不出来的。 当然,许白的粉丝更绝,放言这碗炸酱面如果是许白自己做的,她就直播吃鲱鱼罐头。 再譬如这张照片里露出的一只手,这肯定是傅先生的手。许阿仙的拍照技术真是绝了,完美地突出了重点——把自己的脸拍得糊到粉丝都不认识,那只手却清晰可见,还自带滤光。 如果这都不算爱,世间哪还有真爱。 但是,可能是因为许白的态度太过坦荡了,所以傅白虽然隐隐有成为国民cp的趋势,路人们也总爱拿他俩开玩笑,说什么“我又相信爱情了”之类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有人问起“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时,越来越多的人笑着摆手说——人家就是好基友啊哈哈哈哈。 许白:哈个鬼,我就是在谈恋爱。 甚至于有一次,傅西棠去电视台接正在录访谈节目的许白,结果当天正好有另外一档节目也在录,傅西棠就不小心跟一位女星同框了。 这下可好,照片被放到网上,就变成了傅西棠去接某某女星,疑似正在热恋。虽然说那女星当天就打电话来特地跟许白解释,以免被四海公关部误伤,可许白还是很气。 他不气那个女星,也不气狗仔,就气广大网友。他矜矜业业、勤勤恳恳地用各种姿势发了三年的糖,机场送别梗、美食梗、换衣梗,花样百出,换到别家肯定成天嚷嚷着让他们去国外结婚了,结果呢? 他们居然还觉得傅先生是个异性恋,还ballball许阿仙。 气到许阿仙在被问及傅先生恋情的时候,故作惊讶地挑眉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傅先生的官配不是我吗?” 彼时他正在红毯上接受采访,前面一大堆媒体记者,不远处还有更多的粉丝。听到他这句话后,不光粉丝们激动尖叫“醋了醋了醋了”,连记者们都忍不住偷笑。 这个回答好,有料可以写! 不过许白还真坦荡啊,开得起玩笑,又有梗,看来是对这种事真不在乎。 许白就是没有读心术,否则听到记者们的心声,怕是要当众出柜。 傅西棠对于这种事却一直很淡然,网上的支持或诋毁即便声势浩大,也激不起他心里的一丝波澜。倒是有些网友画的图和写的同人文挺有意思的,他偶尔会看一下,觉得新奇有趣。 cp圈里有个著名大手“西湖游侠”,出产不多,但篇篇经典、文笔过硬。傅西棠当然也有幸看过他的文章,而后从他的遣词造句和排版中判断出这人是许白。 他选择了默默关注,没有拆穿对方。 小朋友真有意思,原来喜欢这种调调。 许白浑然不知,继续当他的饭圈大大。作为一个慵懒宅男,工作减少后闲下来的时间他大多都在家看书睡懒觉,等到傅西棠觉得他不能这么继续懒下去的时候,就带他出门看风景。 许白一向是随性的,生活从来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傅西棠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只要背个包带上相机就行了。 从前的许白专注于拍风景,现在的许白专注于拍风景里的傅先生,几年下来存了几千张照片。都藏在他的宝贝u盘里,轻易不给人看。 但就是这些照片,把许白一下子推向了柜门边缘。 许白闲来无事,参加了国外一个很有名的摄影比赛,他也不求得奖,只是重在参与。可是当许白收到获奖通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他获奖的那张照片根本不在他提交的作品列表里! 那是傅先生的照片啊! 许白连忙翻找之前发过去的邮件,而后发现,确实是他自己不小心把那张照片混在里面发出去了,而且他还曾给每一张照片都命过名。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塞文国际摄影大赛业余组银奖,作品:《先生》。 摄影界的奖项在国内的受关注度并不算高,这是他唯一庆幸的一点,这样至少给他留了反应的时间。可获奖者“许白”这个名字明晃晃地挂在人家的官网和社交网络账号上,早晚会被人传回国内大肆宣扬。 于是许白二话不说,立刻跑到书房找傅西棠坦白。 但是坦白也是讲究章法的,要循序渐进。 “傅先生,上次那个摄影比赛给我回复了,我拿到了业余组的银奖。”许白走到傅西棠身边,非常熟稔地从后面趴到傅西棠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颊凑在他耳朵旁。 傅西棠正在画图纸,闻言并未转头,只是语气和缓地问:“想要什么奖励?” 许白窃喜,“这次不需要奖励,但是傅先生你要答应待会儿不会训我。” “你先说什么事。”傅西棠回过头来。 “你先答应我嘛,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是惊喜呢。”许白神秘地冲他眨眨眼,笑容蔫坏,却又带着明显的讨好。 傅西棠无奈妥协,“好,现在可以说了吧?” 许白一听他答应,立刻老实交待:“我把你的照片不小心混在参赛作品里了,结果就拿了银奖。” 此刻的许白就像一个老实诚恳、知错就改的好青年,变脸变得又快又准,且毫无违和。 傅西棠一时无言,只专注地看着许白。 许白便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说:“你答应了的,可不能耍赖,否则就是不讲道理。” 傅西棠训人的套路就是讲道理,于是许白为了讲道理,就开发了一些歪理。就比如现在,傅西棠答应了的,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否则就是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的人,下次还能管教别人吗? “我又没打算训你。”傅西棠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许白。 “是,我把傅先生拍得那么好看,你怎么舍得训我呢?”许白借坡下驴,一屁股坐在了傅西棠腿上,占据了书桌前的这个“宝座”,而后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电脑,找出那张获奖的照片给傅西棠看。 傅西棠知道许白拍了很多自己的照片,但他基本都没有仔细看过。于是当全身沐浴在夕阳中的自己骤然出现在眼前时,他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和柔和。 惊艳,定然不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而是这张照片无论从构图还是色调都透着一股暖意。夕阳下的栈桥穿过金黄的芦苇丛延伸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站在栈桥上面朝着湖畔的男子修长挺拔,穿着一身如同古老绅士一般的黑色西装,缓缓摘帽的举动,仿佛正对着掠过湖面的大雁行脱帽礼。 这整张照片上,傅西棠其实只露了三分之一个侧脸,但是细边眼镜上垂下来的链子却太有辨识度了。它被风轻轻吹着,闪烁着细碎的霞光,让傅西棠的脸庞因此而变得有些朦胧,像是笼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却又更吸引人去一探究竟。 对于大赛评审组和外网的观众来说,他们能够欣赏的就是这张照片本身的美,以及照片上这位东方男子身上的俊雅。虽说东西方在审美上有所不同,可傅西棠身上这兼具东方雅意和西方绅士品格的气质却是能够获得广泛认同的。 但如果说这张照片在国外只能激起一点点小水花的话,几个小时后的国内,它的作用就不亚于一个深水炸弹了。 莫可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图片]官网的图片!官网的图片!有哪对好朋友会好到拍对方的照片去参加世界级的比赛啊!你们告诉我,有谁!?这四舍五入就是一张私密照了啊! 阿联酋长:嗷嗷嗷嗷嗷嗷嗷傅先生的美颜我的天呐我在干什么我&a 公开 说起出柜这件事儿,许白很淡然。 一来,他靠演技吃饭,虽然粉丝众多,可平时出镜率比其他的流量小生少了可不止一星半点。而且自从他拿到第二个影帝奖杯后,便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工作量,每年固定只接一部戏,不管是电视剧还是电影,拿不拿奖都很随意。 二来,他从谈恋爱之后就一直在给粉丝打预防针,从不避讳跟傅西棠的cp话题。 及至现在,他跟傅西棠在一起之后的第四年,圈内圈外的人都知道——许白跟四海娱乐的傅先生几乎是永久绑定的,神秘的傅先生从来只在许白出现的时候,才会偶尔露脸。 久而久之,傅西棠的唯粉们都被整得没脾气了,不得不承认许白的正宫地位。因为事实证明人家傅先生根本不care你,他连叶远心和四海的股价都不care,人家只care许阿仙。 于是傅西棠的粉,久而久之都变成了许白微博粉丝里的一部分,拿着放大镜有如福尔摩斯一般去寻找傅西棠出现过的痕迹。 譬如这一碗勾得人食指大动的炸酱面,一看就是傅先生的手笔,许阿仙这个厨艺残废是做不出来的。 当然,许白的粉丝更绝,放言这碗炸酱面如果是许白自己做的,她就直播吃鲱鱼罐头。 再譬如这张照片里露出的一只手,这肯定是傅先生的手。许阿仙的拍照技术真是绝了,完美地突出了重点——把自己的脸拍得糊到粉丝都不认识,那只手却清晰可见,还自带滤光。 如果这都不算爱,世间哪还有真爱。 但是,可能是因为许白的态度太过坦荡了,所以傅白虽然隐隐有成为国民cp的趋势,路人们也总爱拿他俩开玩笑,说什么“我又相信爱情了”之类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有人问起“他们是不是真的在一起”时,越来越多的人笑着摆手说——人家就是好基友啊哈哈哈哈。 许白:哈个鬼,我就是在谈恋爱。 甚至于有一次,傅西棠去电视台接正在录访谈节目的许白,结果当天正好有另外一档节目也在录,傅西棠就不小心跟一位女星同框了。 这下可好,照片被放到网上,就变成了傅西棠去接某某女星,疑似正在热恋。虽然说那女星当天就打电话来特地跟许白解释,以免被四海公关部误伤,可许白还是很气。 他不气那个女星,也不气狗仔,就气广大网友。他矜矜业业、勤勤恳恳地用各种姿势发了三年的糖,机场送别梗、美食梗、换衣梗,花样百出,换到别家肯定成天嚷嚷着让他们去国外结婚了,结果呢? 他们居然还觉得傅先生是个异性恋,还ballball许阿仙。 气到许阿仙在被问及傅先生恋情的时候,故作惊讶地挑眉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傅先生的官配不是我吗?” 彼时他正在红毯上接受采访,前面一大堆媒体记者,不远处还有更多的粉丝。听到他这句话后,不光粉丝们激动尖叫“醋了醋了醋了”,连记者们都忍不住偷笑。 这个回答好,有料可以写! 不过许白还真坦荡啊,开得起玩笑,又有梗,看来是对这种事真不在乎。 许白就是没有读心术,否则听到记者们的心声,怕是要当众出柜。 傅西棠对于这种事却一直很淡然,网上的支持或诋毁即便声势浩大,也激不起他心里的一丝波澜。倒是有些网友画的图和写的同人文挺有意思的,他偶尔会看一下,觉得新奇有趣。 cp圈里有个著名大手“西湖游侠”,出产不多,但篇篇经典、文笔过硬。傅西棠当然也有幸看过他的文章,而后从他的遣词造句和排版中判断出这人是许白。 他选择了默默关注,没有拆穿对方。 小朋友真有意思,原来喜欢这种调调。 许白浑然不知,继续当他的饭圈大大。作为一个慵懒宅男,工作减少后闲下来的时间他大多都在家看书睡懒觉,等到傅西棠觉得他不能这么继续懒下去的时候,就带他出门看风景。 许白一向是随性的,生活从来没有什么具体的规划,傅西棠带他去哪儿就去哪儿,他只要背个包带上相机就行了。 从前的许白专注于拍风景,现在的许白专注于拍风景里的傅先生,几年下来存了几千张照片。都藏在他的宝贝u盘里,轻易不给人看。 但就是这些照片,把许白一下子推向了柜门边缘。 许白闲来无事,参加了国外一个很有名的摄影比赛,他也不求得奖,只是重在参与。可是当许白收到获奖通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他获奖的那张照片根本不在他提交的作品列表里! 那是傅先生的照片啊! 许白连忙翻找之前发过去的邮件,而后发现,确实是他自己不小心把那张照片混在里面发出去了,而且他还曾给每一张照片都命过名。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塞文国际摄影大赛业余组银奖,作品:《先生》。 摄影界的奖项在国内的受关注度并不算高,这是他唯一庆幸的一点,这样至少给他留了反应的时间。可获奖者“许白”这个名字明晃晃地挂在人家的官网和社交网络账号上,早晚会被人传回国内大肆宣扬。 于是许白二话不说,立刻跑到书房找傅西棠坦白。 但是坦白也是讲究章法的,要循序渐进。 “傅先生,上次那个摄影比赛给我回复了,我拿到了业余组的银奖。”许白走到傅西棠身边,非常熟稔地从后面趴到傅西棠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脸颊凑在他耳朵旁。 傅西棠正在画图纸,闻言并未转头,只是语气和缓地问:“想要什么奖励?” 许白窃喜,“这次不需要奖励,但是傅先生你要答应待会儿不会训我。” “你先说什么事。”傅西棠回过头来。 “你先答应我嘛,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不定是惊喜呢。”许白神秘地冲他眨眨眼,笑容蔫坏,却又带着明显的讨好。 傅西棠无奈妥协,“好,现在可以说了吧?” 许白一听他答应,立刻老实交待:“我把你的照片不小心混在参赛作品里了,结果就拿了银奖。” 此刻的许白就像一个老实诚恳、知错就改的好青年,变脸变得又快又准,且毫无违和。 傅西棠一时无言,只专注地看着许白。 许白便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说:“你答应了的,可不能耍赖,否则就是不讲道理。” 傅西棠训人的套路就是讲道理,于是许白为了讲道理,就开发了一些歪理。就比如现在,傅西棠答应了的,就不能再说什么了,否则就是出尔反尔。 出尔反尔的人,下次还能管教别人吗? “我又没打算训你。”傅西棠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许白。 “是,我把傅先生拍得那么好看,你怎么舍得训我呢?”许白借坡下驴,一屁股坐在了傅西棠腿上,占据了书桌前的这个“宝座”,而后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电脑,找出那张获奖的照片给傅西棠看。 傅西棠知道许白拍了很多自己的照片,但他基本都没有仔细看过。于是当全身沐浴在夕阳中的自己骤然出现在眼前时,他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艳和柔和。 惊艳,定然不是因为自己的长相,而是这张照片无论从构图还是色调都透着一股暖意。夕阳下的栈桥穿过金黄的芦苇丛延伸向波光粼粼的湖面,站在栈桥上面朝着湖畔的男子修长挺拔,穿着一身如同古老绅士一般的黑色西装,缓缓摘帽的举动,仿佛正对着掠过湖面的大雁行脱帽礼。 这整张照片上,傅西棠其实只露了三分之一个侧脸,但是细边眼镜上垂下来的链子却太有辨识度了。它被风轻轻吹着,闪烁着细碎的霞光,让傅西棠的脸庞因此而变得有些朦胧,像是笼上了一层神秘面纱,却又更吸引人去一探究竟。 对于大赛评审组和外网的观众来说,他们能够欣赏的就是这张照片本身的美,以及照片上这位东方男子身上的俊雅。虽说东西方在审美上有所不同,可傅西棠身上这兼具东方雅意和西方绅士品格的气质却是能够获得广泛认同的。 但如果说这张照片在国外只能激起一点点小水花的话,几个小时后的国内,它的作用就不亚于一个深水炸弹了。 莫可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图片]官网的图片!官网的图片!有哪对好朋友会好到拍对方的照片去参加世界级的比赛啊!你们告诉我,有谁!?这四舍五入就是一张私密照了啊! 阿联酋长:嗷嗷嗷嗷嗷嗷嗷傅先生的美颜我的天呐我在干什么我&a 观众 许白出柜后,整整半年没有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官方给出的明确说法是他去了国外进修,其实他只是再次陷入了冬眠而已。 冬眠的日子对于许白来说是过得很快的,通常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很久了。当然,他也不是一睡不醒,只是醒来的时间很短,吃点东西、跟傅西棠说说话,就又睡过去了。 因为许白冬眠时大多是原形状态,更趋向自然,于是傅西棠专门给他做了一个窝放在向阳处,好让他能晒晒太阳。可是许白的睡相着实不大好,也不知道他怎么睡的,明明睡着前是盘着的状态,过不了半天,头就从窝里探出来了。 傅西棠怕他落枕,每次都不厌其烦地把他的头摆正,而后开始加大他的窝。几次下来,许白的窝极速扩张,已经占据了大半的房间。 饶是如此,傅西棠也没有想过要分房睡。 阿烟觉得先生是个真英雄,虽然掌中宝是个宝,但他化成原形的时候毕竟是条大蛇。先生每天跟大蛇睡在一起,还能充满爱意,真的很厉害了。 在许白刚开始冬眠的时候,阿烟是幸灾乐祸的,因为这代表着他将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用被塞狗粮了。可是不出一个礼拜,阿烟就搬着小马扎坐在门口开始长吁短叹。 “好无聊啊……” 没有了掌中宝的北街10号,安静得能听见麻雀振翅的声音。 “唉……” 先生又又又守着他的掌中宝在看书,叶远心又又又在加班,安平还还还在做作业,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阿烟一个闲人,回应他的只有屋檐上那些麻雀叽叽喳喳的八卦声。 阿烟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无非是哪里跟哪里的小妖怪又打架啦,谁谁跟谁谁又勾搭在一起啦,毫无新意。 爬山虎兄弟虽然也很闲,可他俩的感情太好了,总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显得阿烟像是个多余的电灯泡。 “唉……”阿烟再次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春天的到来。 周末,傅西棠出门办了点事情,回到北街的时候,就看到阿烟又带着变成了人类的许白在露台上晒太阳。许白大约是刚醒,此刻躺在露台的大藤椅上,还在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阿烟坐在许白身边,手舞足蹈地跟他说着话,还非常大方地把自己储存了很久的零食拿出来跟他分享,一样一样地堆到许白面前,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 可是许白迷迷糊糊的,只能“嗯嗯啊啊”地回答他的话,也没什么胃口。但阿烟不在意,只要许白能陪他说话就好了。 看他那么兴高采烈的样子,许白也不忍心打断他,只是觉得太阳晒得自己暖洋洋、晕乎乎的,好像又要睡过去。 “掌中宝,你吃啊……”阿烟看到他这样,连忙又塞了一包薯片在许白手里。可是掌中宝没有回答他,头一歪,再次睡得不省人事。 阿烟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来,打算把许白扛回他的窝里。然而就在这时,一双手快他一步把许白抱了起来。 “我来吧。” 阿烟回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傅西棠,“先生你回来啦。” 傅西棠小心翼翼地把许白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扫了那堆零食一眼,说:“你如果实在觉得无聊,可以去上学。” 阿烟一个激灵,顿时一点都不无聊了。 没过一会儿,许白却又醒了,闻到傅西棠身上熟悉的味道,于是下意识勾着他的脖子亲昵地蹭着他。 傅西棠把他抱紧了点,一边往房间里走,一边问:“饿了吗?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睡?” “不要睡……”许白努力地睁开眼来,抬头吧唧一口亲在傅西棠的下巴上,傻呵呵地笑。 事实证明睡多了的人是会变傻的,妖也一样。 “好了,别闹,乖乖睡觉。”傅西棠把许白放到床上,侧身跟他一块儿躺着,拍拍他的屁股,轻声地哄。 可许白难得醒来一次,就想跟傅西棠多待一会儿,于是干脆翻身趴到了傅西棠身上,把头往他心口一靠,说:“想你了。” 许白的声音软绵绵的,还带着一股并不明显的鼻音,大约除了“可爱”,没有任何形容词能够配得上他。 他见傅西棠没有动作,于是又抬起头来,不满地瞪着他。奈何他本就睡眼朦胧的,尽管他很努力地把眼睛撑大,可还是没有什么威吓力。 于是他又挫败地倒在傅西棠身上,伸手抠着他衣服上的扣子,喃喃自语:“傅先生不爱我了……” 小朋友又在闹起床气了怎么办? 傅西棠干脆堵住他的嘴,把他亲到只能“嗯哼嗯哼”,他也就老实了。虽说傅西棠总是喜欢看他闹脾气,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使用此等大招。 可是冬眠期的许白精力不济,亲着亲着,他竟然就又睡了过去,让已经被撩起火气的傅西棠无奈苦笑,只得轻拍他的背,说:“傅先生爱你。” 开春,许白终于熬过了冬眠期,再次化身浪里白条。 朱子毅谢天谢地,赶紧捧着一堆剧本去找他,说:“你再不露面,说你退出娱乐圈跑去相夫教子的人可以从这里一直排到北戴河了。” 许白悠哉悠哉地坐在满月树下搅拌着咖啡,说:“这算哪门子的相夫教子?” “是,你这不叫相夫教子,叫享清福。”朱子毅真是操碎了心。 许白不予置评,他怕多说了刺激到朱子毅,于是主动接过剧本看了起来,最后选定了一部奇幻电影。至少以许白这只妖怪的眼光来看,这部以人、妖共存的奇幻世界为背景的电影,写得很不错。 朱子毅一早就猜到他会选这个,毫无意外地点点头,而后又递给他一个人物小传,“电影还有一段时间才开拍,你先看看这个,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去客串。” “这是什么?” “路明昭的新电影,里头有个戏份很少但很重要的角色,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来演。” 闻言,许白扫了一眼人物小传,看到开头的第一行字,就忍不住挑眉,问:“芭蕾舞演员?你觉得我会跳芭蕾?” 朱子毅推了推眼镜,说:“你不是蛇妖么。” “我是蛇妖跟我会不会跳芭蕾有什么关系?” “腰软啊,你不是号称连钢管舞都能跳吗?” 这时,阿烟恰好拎着水壶走过,瞪大了眼睛,问:“什么舞?” 许白:“……没什么,你听错了。” 阿烟怎么可能相信,“骗人,我要去告诉先生!” “你就算告诉先生,我也不会帮你点外卖的。” “哼。” 冬眠苏醒后的短短一个星期,许白又从人见人爱的掌中宝变成了狗粮贩卖机,让阿烟恨得牙痒痒。 朱子毅适时叮嘱道:“剧组那边已经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路明昭也亲自过来打过招呼,你仔细想想,争取这两天就给对方一个答复。” 许白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一定给你答复。” 路明昭以前提点过许白,算是许白的大前辈,咖位又大,他都开口了,再加上剧组诚心相邀,许白其实不大好拒绝。但是许白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演好芭蕾舞演员这个角色,而且这个角色还是个哑巴,所以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仔细考虑考虑。 怎么考虑呢? 光说不练假把式,于是许白从网上找了一个芭蕾舞教学的视频,决定跟着试一试。 于是当傅西棠从楼上下来准备做晚饭时,就看到许白正在沙发上压腿。压下去的刹那,衣服紧绷露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踮脚的动作也让他的腿看起来更修长。 他的神情专注而认真,半个身子趴在沙发背上,翘着屁股定睛看着茶几上的教学视频。大约是练了好一会儿了,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些许细汗。 许白觉得自己的柔韧度还是相当可以的,也有一定的舞蹈底子,毕竟他妈妈可是妖界舞蹈协会西湖区分会长,没少祸害儿子。 “芭蕾?”傅西棠走过去,往视频里瞄了一眼。 “是啊,路前辈请我去帮他客串一个角色。”许白说着,有些不耐地拨了拨头发。他冬眠之后就再没理过发,头发长长了,恰好扫过脖子,痒痒的。 傅西棠神色自然地拿出一个发圈帮他把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问:“什么角色?” 许白见他难得的过问自己的工作,于是饶有兴致地给他解释了一通。说起来,这个角色可以说是整部电影的灵魂人物,虽然他在故事开始之前就已经死了,但他是男主角的精神支柱,是他追梦道路上的一盏明灯。 两人之间并非爱情,可对于梦想执着的追求却将他们紧紧维系在一起。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路前辈了,他们找过几个正经学芭蕾出身的,可惜演技不过关。一个哑巴对于圈外人来说有点太难演了,所以才来找我,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说我很有舞蹈天赋。”许白耸肩。 “路前辈?” “是啊,我记得我以前跟傅先生你提过?路前辈以前挺照顾我的,我得还他一个人情。” 许白左一个路前辈右一个路前辈,丝毫没有注意到傅西棠愈发平静的神情,还专门回头问:“傅先生,你说我能演好这个角色吗?” 傅西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说:“想演的话就去演,无论什么事,只有做了才知道。” 许白觉得有理,点点头若有所思。他自己是挺想接这个角色的,因为这个角色的设定实在很捧人——一个平日里总是独来独往、用大围巾把半张脸遮住的哑巴,心底却有着最饱满、最热烈的情感,而当他站上舞台时,他就是一个天生的舞者,如纯净的稚子般毫无保留地用舞蹈倾泻自己的情感。 他是孤独的,却又是富有的。一个早夭的天才身上,还有最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令人扼腕的悲剧色彩。 许白越想越感兴趣,于是当天晚上就把事情敲定下来,第二天就进组,跟着剧组里的专业舞蹈老师进行魔鬼训练。 导演对许白的配合很满意,看到许白半长的头发之后更满意,硬是让他把头发留了下来,还让造型师给他弄了个颓废卷,说是要打造一个颓废忧郁系天才美青年。 许白的团队适时放出风声,为他的出柜首秀造势。可是还没等他们和剧组商量好,把许白的定妆照发出去,傅西棠就去剧组探班了。 恰好被等候在片场外的粉丝们看到,“咔咔咔”拍了一大堆照片传上网,省了他们一大笔宣传费。 安和县县花:[图片][图片][图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生之年!我终于又吃到糖了我的妈呀! 麻将机:[嚎啕大哭.jpg]出柜后的第一颗糖!终于被我吃、到、了! 么么么么么:别家恋爱靠发糖,我家恋爱变神隐,半年了,各位,你们还好吗? 前男友已死:[嚎啕大哭.jpg][嚎啕大哭.jpg]尼玛我驾照都考完了!许阿仙你到底开不开车?! 冬冬夏:我不管,如果这次傅白不直播亲亲,我就宣布他们要永远失去本仙女了。 梦想照花:垃圾傅白,毁我青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你们亲亲好不好啊[嚎啕大哭.jpg] ………… 网上的情形如何,正专注于拍戏的许白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时此刻他看着出现在片场的傅西棠,心里除了惊喜还有点疑惑。 他才离开两天啊,而且拍摄地其实离北京并不算远,傅西棠就算来探班,也不会那么早来才是。 但是在外人面前,许白当然不会表露出一星半点的疑惑,而是大大方方地拉住傅西棠的手把他带去跟郭导认脸。 “傅先生,这位是郭林郭导演。郭导,这是傅先生。”说罢,许白蓦地想起他与傅西棠关系的变化,于是又笑着补充道:“我男朋友。” 也许是许白的语气太过坦然,拉着傅西棠手的动作也是那么的自然流畅,让原本已经做好了自我建设、叮嘱自己一定要用平常心对待的郭导有些意外,意外于眼前这两人看起来是这么登对,竟没让他这钢铁直男感觉到任何异样。 好像这两人就该这样,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对的。 另一边,正在为下一场戏抓紧时间做准备的路明昭在助理的提醒下转过了头,看向许白和傅西棠。 路明昭打心眼儿里是欣赏许白的,刚开始得知许白跟四海大老板交往过密的事情时,还一度担心许白会不会走上歪路,所以特地请他吃了顿饭,探探口风。但是很快,他的这种疑虑就被打消了,因为许白告诉他,傅先生真的是一位很优秀的人。 那样优秀的人,是不会做那种龌龊事的,所以路明昭对傅西棠的印象还算不错。及至后来两人出柜,他还给许白发了短信道喜。 于是今日的路明昭给傅西棠投去了一个友善的微笑,傅西棠也对他点头致意,疏离却也有礼,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路明昭莫名觉得脊背发凉。 他蹙眉看向助理,“今天降温了吗?” 助理愣住,歪着脑袋想了想,“可能是倒春寒?” “傅先生你先坐这里吧,马上就要轮到我上场了。”许白对于寒流的涌动毫无所知,兀自安排好傅西棠,就跑去就位。 虽说是客串,但哑巴着实不好演,所以许白不敢掉以轻心。好在最初这两天都是拍一些文戏,舞蹈戏都被排在最后,给许白留出了最多的排练时间。 剧组里的大家对于傅西棠的到来激动万分,尤其是隐藏的cp粉,只要看到两人有肢体接触就恨不得激动得昭告天下——看!这就是我饭的cp,他们真的是一对!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要离开、不要眨眼,也许他们下一秒就会拥抱了!甚至还会牵小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牵了牵了又牵了!”小声的尖叫响起于剧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位场务妹子激动地拉着旁边一位道具师的胳膊,心里的喜悦从每根头发丝里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道具师因为角度问题,没有看清许白和傅西棠牵着的手,自己的胳膊倒是快被场务妹子掐青了,“疼疼疼你轻点儿……” “啊啊啊啊啊啊他们在说悄悄话!嘴唇都碰到耳朵了!” “救命……” 其后的几天,傅西棠一直留在剧组陪着许白训练、拍戏。他并不时常出现,也从不打扰剧组的正常拍摄,可他那样的人,通常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便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路明昭再次觉得脊背发凉,而下一场戏,就是他在自己的梦境中与许白共舞的桥段——许白饰演的角色其实比他的角色大很多,他在很小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许白跳舞的画面,心生向往,所以才走上了这条追梦路。 在这之后的许多年,他一直回想着那天许白跳舞时光彩夺目的样子,给自己加油鼓劲。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他再次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上难以抉择时,他便又梦到了这位灵魂导师。 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废弃剧院内,踏着满地的尘埃起舞。纵使没有音乐、没有观众、没有掌声,亦跳得动情而投入。 可路明昭觉得自己要死。 梦境的表现形式总是朦胧而梦幻的,于是这废弃剧院内会有强光照耀舞台,让他们脸上的汗水都能看起来熠熠生辉。 许白穿着洗得发白的舞蹈服,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微微卷曲着,脸色刻意化得略显苍白,看起来颓废、忧郁,仿佛一句诗的时间,他就会随着风倒下。可当他往舞台中央一站,双手环胸微微抬头,整个人沐浴在灯光下,近乎痴恋地望着光源时,轻颤的睫毛下却流露出让人无法忽视的神采来。 他像是一朵素白的无人问津的花,一朝绽放,便要毫无保留地释放所有的芳华。 路明昭的心蓦地漏跳了一拍,这样的许白是如此的令人着迷,几乎跨越了性别的界限,霸道地吸引着你全部的目光。 他忽然更加明白男主角为何会被这样一个早已死去的人吸引了,心中溢满了无可名状的情感,只想通过舞蹈来尽情宣泄。可是忽然,他又感觉到了一阵寒意,于是不由怀疑——他拍的不是什么惊悚片吧?! 可是我对许白真的没有那个意思啊! 不不不,戏里的感情好像比那个意思还要更那个,他是一个演员,他得入戏…… 要完。 路明昭深刻地觉得自己要完,可他是一个敬业的演员,即便枪顶在后脑上也要认真拍摄。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等到正式开拍时,他背后的那道寒芒又不见了。 他心中大喜,于是状态出奇得好。许白也格外入戏,两人一拍即合,进度尤为喜人。 傅西棠坐在没有光照到的无人的角落里,作为现场唯一一个观众,欣赏着台上的表演。许白仰头时露出的脆弱脖颈,尽情舒展身体时病色脸庞上浮现出的红晕,甚至是转身时片刻的哀婉,都像星光洒落在他的心底,是最美的惊喜。 他可不会蠢到给路明昭ng再来的机会,有些事情,容忍一次就够了。 看在他家小朋友的面子上。 共舞的戏份拍完,许白这个灵魂配角就正式杀青了。临走前他特地带着傅西棠去跟路明昭告别,笑眯眯地仿佛一点没看出两个男人之间略显僵硬的气氛。 只是两人终于转身离开时,他忍不住用手肘碰了碰傅西棠,勾着嘴角问:“傅先生吃醋了?” 傅西棠不予作答。 许白心情不错,于是大度地原谅了他的过分矜持,并把自己的手送到了傅西棠的掌心。 牵吧牵吧,浪里白条是很大气的。 傅西棠无奈莞尔,听着身后剧组里传来的刻意压低了的兴奋尖叫声,握住许白带着凉意的手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慢悠悠地往前走。 三个月后,影片正式进入宣传期,官博陆续放出了一些剧照和片花,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而这其中反响最大的毫无意外便是共舞那一场戏的片花。 片花一共五分钟,前四分半网友们都在嗷嗷叫着“路白邪、教”,广大cp粉心碎如海却又不得不承认舞蹈家许白太过美味,让她们痛并快乐着。 直到最后的半分钟,戏拍完了,路明昭都转身走了,许白却从舞台上直接跳了下来,跑向了某个无人的角落。 那里真的没人吗? 不,那里坐着许白的观众。 憋缩话:啊啊啊啊啊啊告诉我那位不具名的观众是谁!请大声地告诉我他!是!谁! 一朵有病的小蘑菇:我们傅先生!黑暗依旧阻挡不了您的美丽!!! 铁血真汉子:抱了抱了抱了抱了!许阿仙一个乳燕投怀正中傅先生怀抱!满分一百我给你打九十九点九分!不要太骄傲,下次记得要亲亲啊! 阿里嗲嗲:砰!炸成烟花! 阿联酋长:啊……本老母亲心里已经一片安详…… 留半山:请把我的心拿走,赶快拿走[嚎啕大哭.jpg] ………… 。 安平 经过十多年的寒窗苦读,安平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北京某大学,自此成功开启北漂生涯。 安平听阿烟说,阿烟听他家先生说,随着鲛人魂魄的彻底飞散,安家的诅咒也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淡去。 阿烟把这个消息当作入学礼物送给安平,安平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惊喜,只是捏着录取通知书站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非常淡定地骂了一句脏话:“艹,失策了。” 阿烟:“嗯?” 安平:“要是知道我能活那么久,我现在一定在去云南的路上。” “不是,你为什么要去云南?”阿烟不是很理解这位朋友的脑回路。 “去云南养老啊。”安平回答得理所当然。 阿烟越发地搞不懂了,怎么短命的时候想着要来北京打拼,长命了反而年纪轻轻就要去养老?这逻辑不对吧! 安平解释说:“你不懂,如果我注定活不过四十岁,死的时候还是很年轻的,可以有效规避所有老年病。我还不用还房贷,因为无论我交不交得起首付,肯定不等还完房贷就死了,我还得找人继承我的房贷。哦对了,养老保险我也不用交,我不养老啊。” 阿烟沉默不语,仔细想想,好像这位朋友说的不无道理。 可这出发点明显不对吧! “那你来北京干什么?活不了那么久,不是更应该享受人生吗?”阿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作死啊。”安平仔细想了想,而后总结了一句话给阿烟:“泡最野的吧,吸最重的霾,过最放荡不羁的人生。” 反正怎么作,都是早死嘛,可惜这个伟大的计划在他刚踏上北京这片土地时就宣布夭折了。 阿烟无言以对,他这位朋友总是那么的不走寻常路,久而久之,阿烟觉得自己都快被他给荼毒了。 这不,他刚感叹完呢,转头又跑去路边的连锁奶茶店买奶茶去了。 如果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那安平就是珍珠奶茶做的。阿烟现在还记得上次去上海面基,安平非要喝一家网红奶茶店的珍珠奶茶,拉着他排了整整两个小时的队,太不人道了。 因为距离新生入学还有一个月,所以阿烟就把安平带回了北街10号,把他安排在原来许白住过的那间客房里。 安平不是第一次来北街,跟爬山虎兄弟都已经混熟了,自然地打着招呼。 爬山虎兄弟很欢迎安平的到来,他们总是大方地欢迎五湖四海的客人,并且希望他们能待的久一点。 许白又出去拍戏了,傅西棠作为家属陪同前往,于是整栋小楼里只有安平和阿烟两个人,无人管束,放肆去嗨。 “我们去泡吧吧!我知道有个酒吧特别有格调,叶远心经常去!”阿烟对于安平刚才的伟大计划很感兴趣,跃跃欲试。 安平却摇头拒绝,说:“长寿的我跟短命的我已经不一样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赚钱。” 阿烟眨巴眨巴眼睛,“赚钱干嘛?你才刚上大学!” 安平说:“我想在毕业之后开一家奶茶店,这是我的梦想。” “你什么时候有这个梦想了?”阿烟仔细研究过安平那个又臭又长的愿望清单,上面似乎并没有这一项啊。 安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刚刚想的。” 阿烟彻底失去了再次跟他交流的兴趣,不想跟他商讨一个建筑系的高材生开一家奶茶店的可能。很快,他又不由感叹这位朋友的行动力还是那么的高,因为短短半个小时内他已经接到了一个游戏代练的单子。 阿烟实在闲得无聊,于是只好跑去为他的梦想添砖加瓦。安平答应每单给他两块钱的分成,正好可以买一张彩票。 阿烟特别嫌弃这两块钱,“我干嘛要去买彩票?” 安平便说:“不要瞧不起这两块钱,万一你中奖了,它就是五百万。” 阿烟:“我又不会中奖。” “万一呢?”安平瘫着脸,眼眸中却闪耀着神棍一般的忽悠圣光,“你能活那么久,总不会一辈子都倒霉的。” 阿烟:老子信了你的邪,以后你改行卖保险吧。 事实证明阿烟真的中奖了,他连买了一个月的彩票,中了五块钱,气得他要一把火去烧了彩票站。 爬山虎兄弟急忙去劝他,两根藤蔓一左一右差点没把阿烟捆成粽子。直到阿烟再三保证不会去放火,他们才将他放开来。 阿烟没在现实里放火,他跑去游戏里打家劫舍去了,还逼迫安平这个罪魁祸首跟自己一起干,最后还拉来了叶远心,组成了杀人放火小分队,好一阵闹腾。 九月,安平正式踏入大学校园。 阿烟也想去感受一下现代人的大学生活,于是屁颠屁颠地跟着他一起去报道。到那儿一看,风景优美的大学校园里到处都是洋溢着青春气息的脸庞,广播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年轻的男男女女或抱着书、或骑着自行车穿行在林荫大道上,远处的图书馆造得还特别气派。 “你们学校真好啊。”阿烟不由得生出一丝羡慕来,因为他还从来没有上过学呢。以前倒是跟北海先生上过几天私塾,可他实在不是那块料,没几天就溜了。 安平知道他就是图个新鲜,于是建议道:“你可以让傅先生帮你弄一张旁听证,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别的系的。” “可以吗?”阿烟跃跃欲试。他听说上大学才好玩呢,现在的大学生活可丰富了,跟北海先生那会儿大不一样。 “应该可以吧,你看起来就像……”安平望着阿烟仍然只有一米七的身高,和那张好像怎么也长不大的娃娃脸,停顿了一下,而后可耻地撒了个谎:“像一个大学生一样。” 阿烟信了,不管是人还是妖,总是倾向于相信自己希望听到的“事实”。 傅西棠见他一心求学,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不管他是三分钟热度也好还是五分钟热度也好,去感受一下大学课堂总是没有坏处的。 于是阿烟成功拿到了听课证,自认为非常低调地混进了安平的课堂。 结果教授第一堂就点了“卷毛小雀斑”的名,阿烟当然是什么都回答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回答自己的名字。 教授翻了翻名册没看到他的名字,就问他哪个系的。阿烟觉得要暴露,于是灵机一动,说自己是电影学院的。 他可以让许白给他打掩护。 阿烟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完全忘了许白虽然是演员,但其实并不是科班出身,人家是隔壁那所名牌大学的文学院里出来的。 而托他这个由头的福,不出三天,他就在学校论坛上火了。一个电影学院的,跑到他们建筑系来听课,长得还像个高中生,那不得火么。 偏偏阿烟还毫无自知,虽然他上课像是听天书,但是同学们对他都特别友好特别热情啊! 唯一令他感到气愤的是,安平居然成为了建筑系的系草。凭什么?就凭他长得高长得白脸上没有小雀斑吗? 小雀斑多可爱啊。 他们还说安平是学霸、是高冷男神,他们见过每天嘬奶茶的男神么?他喝过的珍珠奶茶,加起来可以包围整个北京! 难道珍珠奶茶能增高么? 阿烟认真比对了一下周围人的身高,先生一米九往上,掌中宝也有一米八五,安平正在往一八五努力,就连叶远心都有一米八,比他矮的竟然只有胡一二三四五六七。 这不公平! 阿烟痛定思痛,决定要努力长高,戒掉所有的碳酸饮料,每天早晚两杯牛奶,并坚持打篮球。 他拉着安平一起打,最后安平成为了校篮球队的主力,他成了啦啦队队长。 阿烟明智地放弃了打篮球,再然后,阿烟就掉马了。作为傅西棠的弟弟,跟许白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人,他的脸早就被曝光过了,被隐藏砸学校里的粉丝认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儿。于是很快,他又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许阿仙学院后援会会长。 当然,这个称号是同学们给他封的,他自己并不承认。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去计较他到底是不是电影学院的人了,阿烟也渐渐地不再去蹭那些根本听不懂的课,只是时常会去学校找安平玩儿。 四年下来,学校里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阿烟其实是个没上过学的文盲。 大家只当他之前一直跟着傅西棠在国外,所以初高中念的是国外的学校,而阿烟那一口流利的外语,无形中为他“海归精英”的人设增色不少。 不愧是傅先生的弟弟啊。 不愧是烟哥啊。 听听这标准的口语,听听这丰富的人生经历,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嫉妒恨? 阿烟叉着腰,可把自己牛逼坏了,走路都带着风,虽然四年过去他依旧没有长过一七五,但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已经达到了巨人的高度。 唯一一个掌握着真相的安平出于对友谊的维护,选择昧着良心隐瞒了真相。反正,他开心就好了。 。 二三 (一)辣汉子 许白也是最近才确定,他家傅先生真的不能吃辣。 傅西棠常常在家下厨,会做的菜涵盖国内外各大菜系,当然也会做口味辛辣的。许白喜欢吃辣,所以川菜、湘菜在家中餐桌上出现的频率并不算低,傅西棠偶尔也会夹一筷子,淡定如常。 可前段时间许白因为拍戏的缘故跑到了重庆,到了重庆除了拍戏能干什么?当然是吃火锅! 恰逢傅西棠去探班,于是许白兴致勃勃地拉着傅西棠拜访各大火锅店。无论是装修精美、声名在外的老火锅店,还是隐藏在不起眼的街边小角落里的苍蝇馆子,许白都不打算放过。 可这一吃,就吃出问题来了。 作为一个资深火锅爱好者,许白当然是不屑于点鸳鸯锅这样的怂锅的,是真汉子,就要吃红油锅。 傅西棠提醒他注意肠胃,不要过分嗜辣。 许白摸了摸自己几乎没长过痘痘的光滑的脸,然后一本正经地告诉傅西棠:“我的胃是铁做的。” 可是铁胃一说并没有打动傅西棠,许白还是被傅西棠带着连吃了好几天的日料和江浙菜。于是许白的心里渐渐产生了疑惑,他想:火锅那么好吃,傅先生居然对它不假以辞色,一定有问题。 不,不能让火锅蒙受这样的冤屈,他一定要为火锅正名! 于是在离开重庆前,许白又是卖乖又是讨好的求着傅西棠跟他去了一趟火锅店。一边吃,许白一边留心着傅西棠的反应,企图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些端倪。 傅西棠全程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过竹筷,慢条斯理地涮肉下菜,慢条斯理地将一个个q弹圆润的虾滑捞进许白的碗里。 他自己也吃了一个,嚼得斯文得体,而后喝了一口冰镇酸梅汤。 看到这里,许白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傅西棠平日里就很讲究吃饭的礼仪,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的饭馆,吃饭的动作都算得上赏心悦目。 可是许白却在不经意间,隔着汤锅上冒出的热汽看到了傅西棠微红的耳垂。那红色真的很淡,比汤底的颜色淡很多,如果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 但红了就是红了! 傅西棠在床上的时候都没几次红过耳朵,现在吃个火锅就变成了这样,若说这里面没问题,打死许白都不信! 忽然,许白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蔫坏的笑。单手撑着侧脸,屈指在耳朵边轻轻敲着,笑盈盈地问:“傅先生,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啊?” 闻言,傅西棠深深地看着他,就在许白以为他要否定的时候,他却又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确实不会。” 大意了,许白心平气和地想。 原本这就是“无所不能的傅先生居然不能吃辣”的劲爆戏码,足以让许白一直笑到老,可经过傅西棠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剧情就顿时变成了他明明不能吃辣,却为爱牺牲,感动天下。 虽然事实是这样没错。 于是许白只好在回到酒店后,把傅西棠压在门板上给了他一个麻辣味的热吻,以表达自己的感动。 火辣辣的吻,火辣辣的唇,火辣辣的心里是我对你火辣辣的情。 傅西棠的耳垂近在咫尺,许白看着那诱人的粉色,心里痒痒,于是一口咬了上去。傅西棠无可奈何,只得故作凶狠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以示惩罚。 可许白是个愿意为爱献身的人,反而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满心眼儿里想着傅先生的粉红耳垂,笑得贼坏。 这个晚上,傅先生冷酷地拒绝了小蛇妖的求欢,因为他不吃辣。 (二)游湖 在一起第三年的春天,许白特意排出了一个很长的假期,带傅西棠和阿烟一起回杭州见父母。 这是傅西棠第一次作为许白的男朋友正式登门拜访,自然要郑重一些,所以从库房里拿了些藏品当见面礼。 傅先生的私库那是许白都很少进去的地方,里面究竟藏了多少宝贝至今仍是个谜。但许白仔细翻了翻他拿出来送给爸妈的礼物,除了老爸会喜欢的书画手稿,竟然还有一些做工精美的古董首饰,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么一堆东西,价值不可估量。不过许白倒没有矫情地让傅西棠收回去,而是有点担心自家老爸。 妈妈说,他到现在还无法坦然接受“那个学识渊博、万妖敬仰、朗月清风般的傅先生竟然变成了自家儿婿”的事实,隔三差五就要拉着老婆问一问:这是真的吗? 事实证明许白的担忧是很正确的,因为登门当日,他爸穿反了拖鞋,并且全程保持冷酷,半个字都不肯多说。 阿烟很担心,他还以为许爸爸不喜欢他家先生,所以表现得特别乖巧,嘴特别甜,甚至甘愿变回原形让许妈妈摸尾巴。 为了他家先生的终身大事,烟哥也是操碎了心。 许妈妈则没有丝毫的不适应,当天下午就带着他们去游湖。至于她老公,被她以“表现太差”为由留在家里看门。 许爸爸负手站在家门口目送着他们离开,身材伟岸,不苟言笑。可一等到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就立刻拿出手机,哆嗦着手给他老师打电话。 “喂?老师,嗯……嗯……我想请教老师一个问题……傅先生来我家了,你说我现在应该让他叫我啥?” 另一边,许妈妈兴致勃勃。她有相熟的妖怪朋友在做划船的生意,所以她一早就跟人打好了招呼,说今天要带儿子的男朋友来游湖,让他提前在老地方等。 整个西湖区的妖怪都知道他们的“湖上一朵花”要带儿子的男朋友过来,所以今日的西湖,妖满为患。 有那等还不知道傅西棠名讳的小妖怪,纯粹就是来凑个热闹。还有一些仰慕傅西棠的老妖怪,在期待自己的“有生之年”系列。 当然,还有许白的一些发小和那只总是跟他不对盘的死王八都潜在水里,这其中难免有几个喜欢过许白的,为此心情复杂。 许妈妈独自一人坐在船头,端庄雅静,眼眸里却有无人敢犯的霸气,面带微笑,犹如女王出巡。 不过消息确实不是许妈妈特意传出去的,是作为许家邻居的王八兄为许白打了一次免费广告,才有了今日的盛况。 许白很无奈,可既来之则安之,他一边给傅西棠介绍着路过的水妖,这里面可能就有以前的某位同学、某位叔伯,一边跟傅西棠讲他以前的事情。 三潭印月那儿有个小岛,是年轻妖怪们的聚集地。许白还小的时候经常游去那儿玩,交了很多朋友,还老跟王八打架。 “王八不地道,打不过我就要请外援。傅先生你看见那只大白鸟了吗?他以前还是小白鸟的时候就帮着王八跟我打架,我又不会飞,气死我了。” 傅西棠莞尔,他听着许白小时候的故事,总结出两个字——打架。浪里白条的整个童年几乎都在争夺“西湖小霸王”的江湖地位,创造出了连续霸榜三十一天的最高纪录。 第三十二天的时候,他就被他爸提溜上岸,念书去了。 浪里白条还逃过学,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跟王八兄一起化成原形大摇大摆地从学校围墙下的小破洞里溜了出去,前往灵隐找从苏州寒山寺来的妖僧。 据说那个妖僧很厉害,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大佬,所以两人想要去拜师学艺。 那个时候的浪里白条,心中还有一个武侠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是王八兄爬得太慢了,于是两个小妖怪瞅准时机躲到了一辆出租车上,搭了个顺风车。 可悲剧的是,妖僧不收徒。但他觉得这两个小妖怪很有勇气,很合他的眼缘,就带着他俩躲开一群大和尚,跑到飞来峰上面偷偷烤肉吃。 许爸爸和许妈妈心急火燎地找到许白的时候,他吃得肚子鼓鼓的,盘在妖僧的紫金钵盂里睡大觉。 故事的最后,许白被爸妈狠狠打了一顿。 这么丢脸的事情,许白当然不会告诉傅西棠,但他没有料到那妖僧认识傅西棠,而且恰好也来了杭州。 浪里白条的一世英名,毁了。 (三)葫芦娃 许白跟傅西棠在一起的第五年,葫芦兄弟终于开始了二次化形。众所周知,影妖的本体只是一团黑雾,没有性别、没有五官,小黑团子就是它们化形后的结果。 但因为祛黎发生了变异,又与胡三小姐诞下了本不该存在的后代,所以这个后代也跟着变异了。 这可是件新鲜事儿,妖界数万年以来第一例由母胎诞生的影妖,它们能不能成功进行二次化形,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谁都不敢保证。 所以当葫芦娃身上有了即将化形的征兆后,祛黎郑重地邀请了傅西棠前去保驾护航。许白当然是跟着傅西棠一道去的,到达祛黎家的大别墅后,他才发现不止他们,连商四和白藤都来了。 七个葫芦娃被放在了客厅正中央的一块毛绒地毯上,像晒团子似地一字排开。它们自己尚还懵懵懂懂的,看到许白来了,就要蹦过去跳到他身上。 祛黎便不厌其烦地把它们从许白身上摘下来,一个个重新码回去,叮嘱道:“不准再贪玩儿了知道吗?你们乖乖的,待会儿就可以跟胡八一起玩儿了。” “啾啾!”葫芦娃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在毛毯上滚来滚去。 这时胡三小姐从厨房端了茶水出来,她好似淡定得很,待客仍然热情大方,可许白能从她握紧的手看出她的紧张,于是便陪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说话。 化形的过程比许白想象的要更出人意料。 傅西棠、商四、祛黎、白藤分四个方位站立,将葫芦娃围在中间,并运起法力,一有不对,立刻出手。 可是他们等了很久,葫芦娃都没有任何动静。 祛黎深深蹙眉,胡三小姐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担忧之色。而就在这时,葫芦娃忽然发出一连串的惊呼。 “啾啾啾啾啾啾!” 七个葫芦娃,忽然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然后晃晃悠悠地飘起来了! 许白哪里还坐得住,霍然站起,可就在他站起的瞬间,黑色大气球倏然爆开,化作无边的黑雾充斥了整间屋子。 “不好!拦住它们!”祛黎大喊。 商四的结界瞬间张开,傅西棠也第一时间封住门窗,许白扶着胡三小姐在一片黑雾中紧张等待。足足十分钟后,屋子里终于恢复如初。 黑雾散去了,众人面面相觑——葫芦娃呢? 葫芦娃不见了! 胡三小姐顿时慌了,祛黎也面露沉凝,他们没有想到这么多人看着竟然还能出事。商四和傅西棠对视一眼,二话不说立刻开始寻找。 葫芦娃一定还在屋子里,没有任何妖怪能逃得过他们的联手封锁。 许白也赶紧加入搜索小分队,五分钟后,在厨房的水池里发现了大胖小子一枚。 小娃娃看起来大约四五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粉雕玉琢,趴在水池里拱着屁股,屁股上还有半截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他像是睡着了,闭着眼张着嘴巴,还流着哈喇子。 “我找到一个了!”许白怕他着凉,赶紧把孩子抱出去。 最终,他们又在卧室、卫生间、游戏房等处发现了其余五个,可剩下最后一个却迟迟找不到。 商四看着沙发上一溜的大胖小子,问:“最后一个难道是六娃吗?” 祛黎和胡三小姐可疑地沉默了,孩子虽然是他们生的,可长得实在太像了,黑乎乎一团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 否则也不会有胡一二三四五六七这样随便的名字。 这时,许白忽然感觉到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低头一看,一个胖娃娃从沙发底下探出头来,眨巴眨巴眼睛流着口水傻不愣登地看着他。 “爸!”胖娃娃嗓音清脆。 “不不不,我不是你爸。”许白连忙摇头。 “爸!”胖娃娃却越叫越开心,最终被黑着脸的祛黎一把从沙发底下拎出来,丢去跟他其余几个倒霉兄弟团聚。 很久以后,许白才知道原来当初葫芦娃叫的是“八”,胡八的八,只是音调错了,所以听起来像在喊爸爸。 可这会儿谁都没反应过来,于是把祛黎气的哦,差点要得心脏病。 后来的后来,葫芦娃终于学会了说话,便被送到了学校上幼儿园。祛黎不差钱,就挑了一个学费昂贵的私立幼儿园,一个班才十几个人,师资力量却极为雄厚。 但是问题来了。 葫芦兄弟的感情太好了,长相又相似到仿佛复制黏贴,于是当他们往一个班里一坐,半个教室都是同一张脸。 整个学校的老师同学甚至扫地阿姨都忍不住慕名前去围观,差一点就把胡家兄弟送上了社会新闻。 学校为了维持纪律,不得不把七兄弟打散了分到各个班级,可问题又来了——老师和同学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各班的课表排得又不一样,于是就出现了“同一个人在不同教室连续上了三节手工课”的神奇情况。 祛黎和胡三小姐几乎每个礼拜都被请到学校商谈,他们也尝试了很多办法帮助老师分辨七兄弟,可是都没有用。 叮嘱儿子乖乖遵守课堂纪律吧,他们不听。不听也就罢了,事后互相甩锅,甩到你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谁干了坏事。 给他们穿不同的衣服吧,小兔崽子分分钟给你换过来,换得你亲爹亲妈都认不出来。 没办法,胡三小姐只好请傅西棠出马,做了七个大金环套在儿子脖子里。金环上挂着长命锁,每把锁上刻了各自的名字,除非有钥匙,否则永远都解不下来。 金环就像猴子的金箍,可算把七兄弟给镇住了,再不敢胡乱作妖。只是他们那造型,每回都让许白觉得自己看到了哪吒。 哪吒一来还来七个,一排脑袋瓜鬼鬼祟祟地从北街10号的门外探进来,悄悄问爬山虎弟弟“傅先生在不在”。 如果傅先生在,立刻跑路,因为他会叫他们留下来做作业。 如果傅先生不在,他们就会跑进去找许白玩儿,不玩到祛黎找过来,坚决不回去。 “胡八!胡八!胡八!”那一叠声的呼唤,透着无与伦比的欢乐与朝气。 但正所谓儿子笑嘻嘻,老子苦兮兮,没能在学校接到儿子的祛黎,今天也很心累,累得脑壳疼,全身都疼。 该死的小兔崽子,爸爸生气了,准备受死吧。 。 糖罐 自从公开恋情后,许白的微博里就充斥着各种讨糖吃的言论,私信、评论、转发无一幸免。粉丝们像嗷嗷待哺的孩子,没有糖吃就会闹,还专门开了诸如“今天傅白发糖了吗”这样的微博号,天天打卡。 许白为了响应号召,又因为朱子毅三天两头就要来提醒他发微博,于是就盘算着,真真正正地发了一次糖。 许白v:吃糖[图片][图片][图片] 可是反响似乎不大好。 浪里黑条矮:让你发糖不是真的发糖果啊我的哥哥! 痒:许阿仙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不要吃这个糖!我不要![嚎啕大哭.jpg] 你大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论发糖技巧我就服你一个!神特么吃糖! 憋缩话:我一个托马斯全旋飞到北街日了你家的狗啊许阿仙! 倾情全聚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嚎啕大哭.jpg] …… 粉丝们哀嚎一片,直到某位真相帝出现,一句话道破真相。 么么么么么:你们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来,这个糖果是傅先生做的吗???造型精美、没有糖纸,装着糖果的白瓷盘上次出现时装着傅先生做的榛子蛋糕。 贵和大人:我我我我我我错了!是我没有看出大佬的良苦用心[深刻忏悔.jpg] 妈妈再打我一次:跪求大佬继续发糖! 叶修我老公:哈哈哈哈许阿仙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个糖很好吃了,继续发不要停! 梦里不知:傅先生的糖一定很好吃,可惜我吃不到,都被许阿仙这个小妖精吃了,嘤[娇羞萝卜.jpg] 么么哒:这样好了,请许阿仙发表一个吃糖心得,题材不限,不下于800字。全网共同打分,不甜不及格。 小冤家:可加分附加题:直播亲亲,法式热吻[娇羞萝卜.jpg] …… 粉丝们的力量是无穷大的,不消片刻就给许白出了一套发糖真题,并迅速被转出圈外。其他cp圈的人看见了,顿时奉为珍宝,大力引进,希望自家正主都可以来答一答。 许白拒绝答题,粉丝们真是太不了解他了,他是这么容易就范的人么? 可是一周后,许白依旧被套路了。因为他去参加某活动,接受媒体采访时,那些记者居然拿发糖真题里的问题去问他。 一开始,许白还没有听出来那是真题里的问题,活动结束后打开微博一看,才发现真题竟然已经出到了第三套,那些问题就是最新版的。 许白甘拜下风,然后特地裁了一些漂亮的糖纸把傅先生做的糖包好,等到下次遇到粉丝的时候发出去,讨好她们,希望她们下次能手下留情,不要再问这么辛辣的问题了。 浪里白条只是一个单纯的不问世事的孩子,理应得到大家的呵护。 收到糖的粉丝们很激动,拿到了糖都不舍得吃,恨不得回家供起来。直到有人发微博说糖纸里有字,那些舍不得拆的才赶紧把糖纸拆开。 小叮当:暴风哭泣!我们许阿仙怎么那么那么那么好!他居然给我写了一句傅白isreal!!!此生无悔入傅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沫沫不爱吃芥末:我我我看我!他给我写了一句“傅先生加了三勺糖”! 梦里不知:我的是——不要再叫我许阿仙哈哈哈哈…… 白白白:为我们许阿仙疯狂打电话!!!!!!! 呵呵:你们一定猜不到我拿到的是什么,他给我写“不要吃太多糖,胖了就不是小仙女了”,我决定脱粉三分钟[世界再见.jpg][心好累.jpg] ………… 对于许白与粉丝之间坚持不懈的斗法,傅西棠觉得挺有趣,所以从不阻拦。反正许白永远也不会与他分开,这糖放多久都不会过期。 粉丝们则有感于许白在糖纸上的用心,备受鼓舞,决定对许白好一点。于是她们做了一个吃糖合集,把傅白所有的糖都用文字和照片的形式记录下来,最终汇集成一本书的模样,并把它亲切地命名为——《糖罐》 1月5日,晴,北京,某珠宝品牌宣传活动。 言语描述不出你万分之一的可爱和帅气。 今天许阿仙穿着一身黑西装,大长腿走路带风,笑起来比推广的珠宝还要闪。 现场迷妹近乎晕厥,保安大叔很可爱,一个劲问我们没事吧。我们怎么能有事呢,就是拖着氧气瓶也要为许阿仙打电话。 主持人姐姐介绍说许阿仙手里的戒指和手链都是他自己设计的,星辰轨迹特别好看。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结婚戒指,主持人问:“许白以后想过要自己设计婚戒吗?如果是你自己设计的话,会做成什么样子呢?” 全场沸腾,大喊“傅先生”。 许阿仙笑得脸都要红了,手指抵在嘴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还眨了眨眼,“嘘。” 主持人姐姐大概是我方派去的卧底,继续问:“真的不能透露一下吗?” 许阿仙看起来特别无辜,眼睛睁着大大地望着我们,问:“这个怎么能提前说出来呢?你们说对不对?傅先生会失去一个大惊喜的。” 他那么可爱那么好看,我们能怎么回答,当然是回答他:“对对对对对对!” 你可爱你说什么都对! 3月9日,小雨,杭州,某综艺节目录制。 今天是摇滚青年许大白! 一件带流苏的皮夹克,脚蹬马丁靴身背电吉他,帅气潇洒地站在烟雾缭绕里,一首《夜空中最亮的星》直接起高、潮,歌声响起的刹那,啪,全场灯光汇聚。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那勇气,越过谎言去拥抱你……” 暴风哭泣! 许阿仙唱歌怎么能那么好听,声音怎么能那么苏!舞台的灯光太完美了,照得他白得像个仙子,睫毛又长又浓密,下颌线依旧性感到爆炸,毫无套路的美颜暴击! 全身血液沸腾! 每一个细胞都在躁动! 他还一直望着观众席唱,勾人的眼神好像在对我say 双顾 蒋固北再次梦见了少年时期的事情。 那时候他才十七八岁,刚出道。他们一个组合的人都住在百达娱乐分配给他们的宿舍里,两个人一间房间,他的舍友就是顾知。 顾知其实是个特别懒的人,懒到不愿意打扮自己,甚至不愿意交际。他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抱着吉他在房间里写歌,早餐麦片晚餐泡面,跟隔壁那两个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多动症队友形成鲜明的对比。 蒋固北最初觉得他这人特别闷、特别没意思,一点儿年轻人该有的叛逆和张扬都没有,所以不太爱跟他玩儿。 直到某一天,顾知难得的答应了队友出去打篮球的提议。队友自己都挺诧异的,因为顾知难得这么配合,于是嘻嘻哈哈地就揽着他的肩出去了,看起来特兴奋。 m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