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锦绣》 第1章 杜香璇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大堂时,是带着微微的愠色的。 但当她看到迎面走来的几个姑娘时,她就在一秒之内消除了愠色、也不垂头丧气了,立即挺起胸膛、保持嘴角的微笑——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一样。 这几个姑娘是她在马术俱乐部认识的女孩子,算是同学吧。 但在这个社交圈,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存在很严重的攀比关系。 杜香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30cm的爱马仕的挎包放到了自己的身前,就像是战士看到敌人下意识举起盾牌一样。 这个“盾牌”,相当有效。 迎面走来的女孩子们锐气全无,纷纷露出笑容:“啊呀,香璇,这个铂金包真好看!是鳄鱼皮?是钻石扣?” 另一个女孩子笑着说:“嗯,这个铂金包的颜色还挺可爱的。上次我去爱马仕店里,店员就给我看了这个。不过我喜欢别的颜色。所以,上周,我在sns上发了我的需求,一个在巴黎的爱马仕导购给我找到了。我立即就坐飞机过去拿了,顺便玩了几天……呵呵,真是愉快呢!” 这就是她们这个社交圈的说法方式——真是惹人生厌。 杜香璇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淡淡一笑:“是吗?你确定你在店里看到的是这一个?” “当然。”那个女孩子倨傲地打量着她的包,仿佛这个不是爱马仕,而是hm的仿货一样,“橘黄色的婆罗洲长吻鳄……” “可是,我这个也是在巴黎。”杜香璇笑笑,“不过确实不是在店里买的。我是在艾德拍卖行拍回来的……诶,说起来,你也在巴黎,为什么拍卖的时候没见到你?” 那个女孩子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其他几个默默看戏的女孩子都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好了,我还有约,先失陪了。”杜香璇转身踩着红底黑色高跟鞋走进了电梯间,看着那个女孩子吃瘪的表情,杜香璇心中其实没什么快感。 她只是觉得,这个社交圈让人窒息。 所以,她是带着抗拒的心情来参加这次相亲的。 她根本不想嫁给什么“上流社会”的公子哥儿。因为这就意味着她要做“金丝雀”,就要和刚刚那群女孩子一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其实,她一听到对方的名字的时候,她就很不喜欢了。 对方的名字叫:刘易斯。 “是中文名吗?”她很认真地问。 “是的,当然——不过呢,他英文名也是lewis,一样是刘易斯。” “这是什么假洋鬼子……”杜香璇忍不住刻薄地评价。 她的母亲笑笑,说:“可不能这么说啊,他是混血儿,所以英文名和中文名起一样的。” “行吧。”杜香璇不想多问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反正,她认为自己是不可能喜欢上蜜罐子里长大的公子哥儿的。 她见过的公子哥儿可多着了。 杜香璇来到了约定的包厢,那儿已有一个男人在等待她了——显然,那个男人就是刘易斯。 刘易斯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双排扣西装,上衣尖翻领,裤管直筒腿,显得很有气质。自然,这个人的这张脸也是很好看的。 尽管是带着敌意来的杜香璇都不得称赞,刘易斯长得好。 刘易斯微笑,为她拉开了椅子。 二人落座点菜,开始闲谈。杜香璇仍然记得自己的任务——就是要让对方不喜欢自己。于是,杜香璇笑着说:“听说你毕业很多年了?在帮家族公司打理生意吗?” 刘易斯答:“我没有在自己的公司工作,目前在创业。” “哦,是吗?”杜香璇知道刘易斯创办了一个时尚品牌。“我记起来了——听说是个卖衣服的?” 杜香璇在这个圈子混久了,非常知道怎么样可以让人不痛快,这句“卖衣服的”,相信足够触怒一个正在创业的富家公子。 刘易斯仿佛也有些意外杜香璇会这么说,微微一怔,才说:“嗯,是的,除了衣服之外,还有别的。甚至还卖椅子、筷子呢。” “那就是卖杂货?”杜香璇笑道。 “嗯,”刘易斯保持微笑,“如果有人愿意为杂货花几千几万,那也无妨。” “几千几万?”杜香璇一怔,“你那儿什么东西值几千几万?” “好些东西呀,比如这个。”刘易斯说话慢悠悠的,声音淳厚,充满耐心,温柔地指了指衣服上的袖扣,“这个呢。” “这是珐琅袖扣?”杜香璇说,“有什么特别的?” 尽管杜香璇的“有什么特别”说得很轻佻,刘易斯亦无恼意,仍微笑将袖扣敲了敲:“你听,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杜香璇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应该是金属质地的。但一般的珐琅比较像是陶瓷质地。” “是的,你挺细心的。”刘易斯微笑说道。 被赞美了的杜香璇也笑笑。 “一般的珐琅比较像是釉彩瓷器,但这种是掐丝珐琅,是中国特有的工艺,”刘易斯用一枚小巧的袖扣解释自己在做的品牌,“和我做的品牌一样。是比较注重展示中国元素的设计品牌。” “哦。所以这个掐丝珐琅是……” “你也许没听说过‘掐丝珐琅’,但或者听说过‘景泰蓝’?” “嗯,这倒是有的。” “‘景泰蓝’时常被用来指代‘掐丝珐琅’,因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代表……” “嗯。”杜香璇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刘易斯说起这些设计啊、工艺的话题的时候,总是容易滔滔不绝,因为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一切。但无论这个话题是多么让他高兴,只要对方不想听,他就会立即终止,转换去一个能让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里。 他便笑着问:“那么杜小姐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在搞投资……”杜香璇根本不想分享自己的信息,便又开始问刘易斯,“你的公司是叫‘上苑春’是吧?听说一直没实现盈利啊!” 刘易斯保持微笑:“这是文化投资,是长期的。商业的角度上看,销量其实不错。而且我很高兴可以帮助很多民间工艺人找到工作。比如掐丝珐琅,比如竹丝扣瓷……这些工艺人很不容易,有我们帮助商业化和推广,也是很好的。” 杜香璇语带嘲笑地说:“那也是,其实你每年亏损也没关系呀,你爸爸会一直赞助你吧?” “不,与他无关。我的公司一直是由一个时尚集团投资的。你也是做投资的,应该知道创业公司亏损是常见的事,重要的是看市场前景……还有各方面的综合考虑。” 杜香璇真是无言以对。 她发现刘易斯的脾气真的很好。 她甚至有些懊恼对他说了那么多无礼的话。 席间,她的态度变得比较缓和,刘易斯依旧是那样很温柔地看着她。她说话的时候,刘易斯总是安静,很认真地听她每一个字,适当地给予反馈,却从不抢话,每一句的回应都能让她感觉被支持、尊重,态度安定又温柔。 那样的温柔,真是叫她像喝了八斤女儿红一样。 晚饭过后,刘易斯开车送杜香璇回家,很温和地保持微笑:“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夜色下,刘易斯的脸如同秋月一样皓白,混血儿长相使他看起来有种奇特的异域美感。 杜香璇的心莫名漏了一拍。 回到家中之后,杜香璇忍不住跟母亲问说:“刘易斯真的是从小在那个锦衣玉食的刘家长大的么?” “当然。”母亲回答。 “那他……是不是一直不受宠?” “怎么会?他可受宠了。忽然说不搞家族生意要去卖衣服,把他爸气死了,可是,最后他爸还是同意了。”母亲说,“他爸对他很好,他哥也对他很好。家里都很宠他的。” 杜香璇很吃惊:“天啊?他是大家族里受宠的小儿子?脾气还那么好?” “当然,就是听说他学历高、有教养,才介绍你的呀。”母亲说道,“我可是听说,在商业聚会上,他的竞争对手直接对他说‘上苑春亏损5年了’,他还可以微笑回答‘亚马逊亏损20年了’的。总之,是一个很斯文、很友好的人。” 杜香璇真的有些心动了。 可惜,刘易斯那边没有心动。 他很温和地拒绝了下一次的见面。 也许,从一开始,杜香璇的表现就让刘易斯不满意吧?可是,他依旧保持着风度罢了。 这场“相亲”,在刘易斯看来,真是非常尴尬。他去的时候被告知是和投资人见面,到了当场才发现不妥。他触觉敏锐,立即察觉了这是一场“相亲”。他是被老爸“骗了”去赴会了。 他老爸知道他的性格,他不会甩脸子走人,也不会做让女孩子难堪的事情。只要刘易斯去了,就一定会温和有礼地完成整场约会。 他父亲就是这样笃定。 刘易斯也确实如此。 杜香璇总不免想起水晶灯下,刘易斯动人的眼神。 那原来不是对我含情脉脉么? 刘易斯是混血儿,肤色白皙,轮廓分明,棕色的眼睛和头发。他微笑的时候,温柔而不轻浮。 像极了他过世了的母亲。 他的父亲是一个纯种中国人,姓刘,熟人都叫他老刘,不熟的叫他刘总。 刘易斯也不懂自己跟父亲算是熟、还是不熟,因此,淡淡叫他一声父亲罢了。 “你不喜欢杜小姐?”老刘冷冷看他,“为什么?” “我以为您大约知道为什么。” 老刘忿恨地说:“因为你是同性恋?” 刘易斯点点头:“是的。” “哼!”老刘很气,“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是?” “这对杜小姐不公平。”刘易斯缓缓说道,“况且,我确实很明白自己的取向。就像您明白您的一样。这是不需要特意去试才能明白的事情。” 老刘更生气,恨不得将书房砸烂。 刘易斯离开了被破坏得废墟一样的书房,慢慢走到了厅堂。 一个和刘易斯容貌相似的男人正在读报纸。 这个男人的轮廓比刘易斯还深几分,眼珠子更带灰色,更像一个混血儿。 “你惹父亲生气了?”刘修斯说。 刘修斯,是刘易斯的兄长。 “恐怕是的。”刘易斯回答。 修斯点点头:“那真是辛苦佣人了,还得打扫。” “是这样没错。”刘易斯淡淡回答。 他们两兄弟,好像从来都是这样,淡淡的,又很礼貌。 但刘易斯还是感激修斯的,要不是修斯作为长子继承了家业,他也不可能那么顺遂地追求自己的理想,当经营一个亏损不断的艺术品牌。 他还记得,当他一开始说要做文化艺术的时候,他爸很生气。 老刘总是很容易暴躁,暴躁就砸东西。 刘易斯见惯不怪,只默默走开了,独自在阳台。 他看到修斯在阳台抽烟。 刘易斯的容貌看起来很温和,总给人温柔到多情的错觉。而与刘易斯容貌相似的修斯,却因为那更深了几分的轮廓,而呈现出一种与温柔截然不同的锋利。 如果说刘易斯的白皙在月光下如水,修斯的白皙在月色下很像刀刃。 修斯手里拿着一根烟,刚刚点燃,便看到刘易斯走了出来。 他想起弟弟是不抽烟的,便准备将烟掐灭。 刘易斯却制止了他:“抽烟不是能帮你解压吗?” “不,不能。”修斯说,“我不能证明抽烟能解压,但我倒是有直接证据证明抽烟会影响健康。我劝你不要尝试。” 修斯仅凭刘易斯这么一句话,判断出了刘易斯想要尝试抽烟解压。 总是这样。 修斯一眼能看穿刘易斯的想法。 从小到大,刘易斯都很擅长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但这种隐藏,总在兄长面前失效。 这让刘易斯不舒服。 刘易斯今天心情极差,只说:“让我试试。” “可以。”修斯将燃烧着的烟递到了刘易斯的嘴边 总是这样。 修斯会规劝刘易斯。 但就劝一句。 刘易斯想干什么事情,修斯都会说没问题。 就好像修斯根本不在意刘易斯会不会行差踏错,之前的规劝不过是身为兄长的“道义”。 当燃烧的烟递到嘴边的时候,刘易斯已经有些后悔了。 因为和父亲吵了两句,就跑来抽明知有害的烟——这简直是没脑子的叛逆少年才会做的事情。 刘易斯已经20多岁了,还准备做ceo。 哪能这么不理智呢? 修斯很快看出了刘易斯的后悔——正如往常一样,修斯笑笑,将烟拿回来。 “这是不必要的尝试。” 修斯把烟叼在嘴里,他的唇很薄,衔着香烟的时候,轻轻喷出丝丝缕缕的淡蓝色的烟雾,像是杂志里的模特儿。 刘易斯看着修斯,觉得他是最适合代言自己品牌的模特儿。 那么美丽,又高不可攀。 可是呢,修斯是不可能做模特儿的。 刘易斯也请不起他。 “没有上亿的生意,”修斯说,“别叫我早起。” 然而,刘易斯的品牌“上苑春”发布当天,修斯早起了。 刘易斯在人群中看见了修斯。 在人群之中,修斯很容易被认出,他站着像是鹤一样,用一种近乎轻佻的目光斜瞻着台上的刘易斯。 刘易斯感到不舒服。 不知为什么,有时候,修斯看刘易斯的眼神,会让刘易斯觉得很危险。 但不是“坏”的危险。 是那种坐过山车的“危险”,坐过山车的“不舒服”。 刘易斯既会觉得不舒服,但同时也会觉得很有趣。 修斯当时看着台上的刘易斯,想的东西也很简单:为什么男人的西装要设计得那么修腰?过于修腰的男装会让人看起来没有男人味吧。男人穿这么修腰的衣服太难看了——我弟弟除外。 第2章 再次见到杜香璇是在一次投资会议上。 刘易斯有些意外她会出现。 杜香璇用一种很柔善的眼神看他,这样的眼神里还带了点希冀。 刘易斯很懂得这种眼神的含义。 他从来很细心。 但他可以装作没看到。 在会议结束之后,刘易斯很快离开了会议室,没想到,还是在楼下迎面碰上了杜香璇。 杜香璇那样看着他:“刘先生……” 刘易斯站定在杜香璇面前,他比这个女孩子高一个头,因此,他微微低着头,眼帘亦是半垂。他这个表情看起来尤其温柔。 杜香璇忍不住有些害羞:“你还记得我吗?” 刘易斯当然记得她。 前不久才相亲过。 虽然是一场误会。 他根本不打算参加相亲,起码,不打算与异性相亲。 他已经和家里出柜了,可惜,这件事仍被大刘先生有意捂着而没有在整个社交圈流传。刘易斯也不可能登报出柜。 刘易斯保持微笑,脸上流露一丝困窘:“嗯,杜小姐,我相信我们应该是见过的。” 杜香璇立即听出语气中的意味:“你不记得我?上次我们在w酒店见过的。你还送了我回家……嗯,我知道,那次我有些失礼。” 刘易斯保持微笑:“是么?像你这样的淑女是不可能失礼的,那一定是误会吧。” “其实你忘了上次的事情也好。”杜香璇笑了,“我的表现太糟糕了,如果你允许的话,可以重新和我认识一次吗?” 刘易斯不可能当面拒绝一名女士,因此,他拿出了名片,用比较公式化的笑容说:“好的,那么请多指教。” 杜香璇便与刘易斯交换了名片。 刘易斯朝她点点头,与助理一同离开了。 他实在有些头痛,如果再被父亲无端安排了这样的“相亲”,那可真是麻烦了。 他回到了家中,见大刘先生坐在摇椅上,嘴里叼着烟,眼睛看着电视。 见刘易斯回来了,大刘先生便冷冷一笑:“你今天开投资会议去了?” “是的。” 老刘笑了:“今年清明记得回去祭祖。” “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那个公司每年亏几个亿,还有人一直投资,那肯定是祖先保佑。你还不应该好好回去祭祖?”老刘语带讽刺地说。 刘易斯笑道:“我是无神论者,父亲。” 说完,刘易斯转身走上了楼梯,准备上二楼去躲避这个每句话都跟刀子一样的老父亲。 然而,父亲可不想放过他。 父亲冷哼说:“我还没跟你说完话呢,你就走了?你不是个绅士,很讲礼貌的吗?你这样有礼貌吗?” “对不起。”刘易斯站住了,回过头,“还有什么事情么?” “你坐下。”父亲说,“我有话与你说。” 刘易斯只得缓缓在沙发上坐下。 父亲仍在摇椅上,不徐不疾地晃着,一如他的语调:“你不拜祭刘家祖先就罢了,也不拜祭你妈?” “据我所知,”刘易斯答,“母亲并没有葬在刘家的祖坟。” 老刘眼睛如牛一样,瞪得老大,死死的,有种凶狠的劲儿:“你可是姓刘的,不姓兰伯特。” 兰伯特,是刘易斯母亲的姓氏。 “嗯,对。”刘易斯回答,“不过,刘易斯兰伯特,听起来也不错。” 老刘用略带鄙夷的眼神斜斜地看他:“你要是不姓刘,谁会给你钱搞那个品牌呢?” “我会的。” 刘修斯的声音非常响亮,在宽敞的屋子里也听得分明。 修斯手插着袋子,叼着烟,好像老电影里的雅痞一样,从门柱后慢慢走出来,皮鞋打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老刘仿佛泄了气,似有若无地笑:“你会回去祭祖么?” 修斯淡淡一笑:“我很忙。” 老刘点头:“现在公司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你当然很忙……” 老刘仍坐在摇椅上,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得他灰色的头发泛起了银白色的光泽。修斯慢慢走到他的身边,高大的身体遮住了大半的阳光。老刘的眼神黯然在了他的阴影里。 修斯转过身,说:“小易他也是有公司的事情要忙的,别为难他了。” 老刘哼哼两声,仿佛答应,也仿佛没有。 刘易斯便说:“我先回去房间休息了。” “去吧。”修斯带着笑,“弟弟。” 刘易斯缓缓地从楼梯往上走。 他心中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可一世的父亲好像害怕修斯。 这是不可能的。 他想象不出那个霸王一样的父亲会害怕任何人,更不可能害怕自己的亲儿子吧。 但是,有时候…… 刘易斯都有些害怕修斯。 说不上来为什么。 修斯和刘易斯一样,总是喜欢笑,但却与亲切一点也不沾边儿。 修斯的笑,像狮子露出牙齿一样。 在他们的家里,所有人都得活得像肉食动物——或者是,猎物。 刘易斯不想做肉食兽,但也不想做羔羊。 所以,他总是尽可能地逃得远远的。 翌日,他便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发去意大利。 “我要出差了。” 出差,是一个最好的理由。 说起来,刘易斯在执掌了自己的艺术品牌之后,就一直很少逗留在家了。 做生意,是不沾家最好的理由。 在他们小时候,父亲也是因为“做生意很忙”而理所当然地很少回家。 但刘易斯真的有事情要做,他在意大利合作的丝绸厂有一批货要出。他便去亲自监督。这一切他总是亲力亲为,他很喜欢这些东西。 当他准备去意大利的时候,却被告知有一批货被扣在了海关。 “为什么?”刘易斯问。 “这个其实我们也不清楚,正在交涉之中。” 刘易斯无计可施,只得去了“傲鹰”。 “傲鹰”,是刘氏的企业,现在的掌门人是他的兄长刘修斯。 修斯看到刘易斯来了,脸上好像高兴:“怎么了?” 刘易斯提起了他的事情:“我合作的工厂发来一批货,好像扣在了海关,我现在急需……” “我明白了。”修斯笑道,“我会帮你问的。” 修斯很快让人打了电话去,并立即给了刘易斯答复:“只是普通的质量检查而已,你放心。” “我其实急用……”刘易斯说,“可以问一下这个检查的过程要多久吗?” 修斯看着刘易斯半秒,才又答:“你希望是多久?” 刘易斯怔愣了一下,说:“越快越好。” “你回去等着。”修斯说,“我会安排。” 刘易斯点头便离开了。 意大利的行程搁置了一下,刘易斯回到了公司的手工坊里盯着裁缝们的进展。下午的时候,助理来到了刘易斯的身边:“您的哥哥来了。” “啊?”刘易斯有些讶然。 刘修斯像是手里抱着两捆丝绸,站在了门外,好像一个送快递的。 但他的表情,却也像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刘易斯忽然想起十三岁那年的圣诞节前夜,在下雪的走廊上,刘修斯就抱着一只玩具熊,带着同样的微笑看他。 刘易斯却有些别扭,忽然说:“我已经是个大男孩了,不需要玩具熊。” 那时候,刘修斯的笑容僵住了。 刘易斯从来不说让人难堪的话,但不知为什么,在那个时刻,刘易斯选择说这样的话。 刘易斯看到修斯的表情时,就已经有些懊悔了。 修斯抱着玩具熊,用额头蹭了蹭玩具熊耳朵上的落雪,笑着说:“可是,你不要他的话,他会很寂寞的。” 刘易斯永远记得这个时候修斯的笑容。 并不是修斯惯有的那种狮子露齿的笑容,是一种像玻璃刻花一样美丽而脆弱的表情。 “对不起。”刘易斯心里立即涌出一种酸涩的情绪。 “那你抱抱他吧。”修斯说,语气竟然好可怜。 可怜。 怎么可能用来形容刘修斯呢? 可刘易斯还是拥住了玩具熊——还有那个从小都与他不冷不热的兄长。 走廊之外还飘着雪。 刘易斯的手环在修斯的肩头,能感觉到从雪地带来的温度:“你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吗?” 当时他们在瑞士度假,附近都没有什么可以买得到玩具熊的地方。 天知道修斯是去哪儿弄来的玩具熊? 但修斯总是有办法把兔子从帽子里揪出来。 修斯凝视着刘易斯:“我听说你想要一个玩具熊。” 刘易斯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里都是的冰雪气味。 “你会一直抱着它睡觉吗,小易?”修斯问道。 刘易斯有些感动:“我会的。” “你应该不会说到做不到吧?”修斯笑着说——是那种狮子一样的笑。 刘易斯不觉打了个寒颤。 修斯将玩具熊塞到了刘易斯的怀里,眼神好像能将雪也融化:“圣诞快乐,弟弟。” 也不知是不是修斯那个笑容太有威胁性,到现在,刘易斯还会抱着那个玩具熊入睡。 但是,修斯其实也根本不会知道吧? 刘易斯默默想着。 第3章 修斯站在门外,抱着两捆布料,看起来像个送快递的——如果他穿的不是意大利制造的口袋方巾西装夹克的话。 谁会穿这样的衣服送快递呢? “您怎么亲自来了?”刘易斯有些愕然,一手扶着门,让修斯抱着布料进入了工坊。 这儿是刘易斯自创品牌“上苑春”的手工工坊,专门负责高级成衣、高级定制线的服饰制作。这两捆布料就是刘易斯从意大利订来用于高定礼服制作的。 为了恰当的颜色和色泽,刘易斯本人在意大利跑了好几个月了。 他是老板,出差可没有额外补贴呢。 但他还是乐在其中。 修斯也知道,刘易斯是那种会为了一点点的色差而花半年、几十万去修正的偏执狂。 不然,“上苑春”也不会年年亏损。 但没关系了。 刘易斯喜欢亏就亏吧。 吃亏是福。 他们家里有他一个能挣钱的就够了。 他们家里也得有一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人。如果非得只能有一个如愿,那就是刘易斯好了——这也等于是让修斯如愿了。 “你怎么自己来?”刘易斯很惊讶。 修斯还是第一次来刘易斯的工坊,便四处打量。工坊里的裁缝其实也有暗地打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长得太漂亮的,而且和刘易斯过分相似,大家便不难猜测这个就是“傲鹰集团”那个身价百亿的继承人了。 “你的布料里头被人掺了东西。”修斯低声跟刘易斯说。 “掺了东西?”刘易斯讶然,“你是什么意思?” 修斯说:“你是不是最近得罪了什么人?” 刘易斯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我从来不喜欢得罪人。” “这个我当然知道。”修斯和刘易斯闲谈着,一路走进来了刘易斯的办公室。 刘易斯的办公室和修斯的办公室简直是两个世界。 修斯的办公室在摩天大楼的顶层,四面透光,金碧辉煌。而刘易斯的办公室则偏安一隅,采光算是良好,里头很俭朴,堆满了各种衣料、杂志、时装目录等等杂物。 “看来,即便是像你这么有条理、爱整洁的人,”修斯说道,“做了设计的话,办公室还是会很乱的。” “是的,我还真的没见过哪个做设计的房间不乱。”刘易斯笑笑,“也可能我孤陋寡闻。” 修斯将布料搁在了沙发上,自己坐在了另一边:“这两捆布料是一个货运公司送来的。一并送来的同一批货中夹杂了一些走私的东西,所以被海关全部扣起来了。” “那我可能只是被祸及了,”刘易斯判断,“并不一定是被陷害。” “当然,当然。”修斯说,“但我总习惯先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打算。”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修斯都会先往最坏的方向打算,考虑到最糟糕的后果,再进行回应。这样的行事方式或者很让人疲惫,但却也让修斯一路走得比较顺遂。 不过,如果刘易斯也是这样的人,恐怕也不会脱离家族生意、自创设计品牌了。 刘易斯拿过了丝绸,仔细地检验了一遍,又打内线电话让助理来,将布料送去工坊里的实验室里进行质量检查。 “你做事情真的很认真。”刘修斯评价道。 他还记得,一开始,意大利的百年丝绸厂都不愿意供货给默默无闻的中国设计品牌。刘易斯一个人跑了许多厂家,每一季度都给厂家发图册、讲解设计理念,经过了许久,才得到了这些厂家的认可,并得到供货。 然而,这些丝绸的费用都相当高昂。得到了供货之后,结果是“上苑春”很多衣服的原料成本都大幅上升了。 “是的,我是很认真的。”刘易斯回答。 他总觉得刘修斯是以一种嘲讽的目光看自己。 刘修斯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 在兄长看来,自己恐怕是一个将力气花在赔钱上的傻子。 刘易斯微微叹气,在椅子上坐下。 修斯说:“不必叹气。那个货运公司的事情,我会帮你想好。” “什么?”刘易斯一点也没有反应过来。 修斯却以为刘易斯是在担心货运的事情:“你们合作的那个货运公司既然出了问题,你们也很容易被牵涉。但只要行得正、坐得正,肯定不会有问题。不过,安全起见,我会让人帮你盯住的。” “嗯。”刘易斯这才想起来,自己合作的货运公司做了走私这样的事情,也真的是一个麻烦,“好的。” 修斯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烟盒:“我去露台抽根烟。” “慢着。”刘易斯说,“我们工坊全面禁烟,在室外也不可以。” 手工坊里有很多颜料等的易燃物,更有非常矜贵的织物,所以刘易斯严令禁止一切明火,别说是打火机了,打火锅也不行。 修斯便将打火机收好,又打量着刘易斯的神色。 刘易斯从来温和,却罕见地露出了严肃的神色。 修斯像是看着什么珍奇之物一样打量他,又微微一笑:“遵命,总裁。” 刘易斯在他的视线下,耳朵忽然有些热。 第4章 刘易斯是一个创业公司的总裁,但大部分时候都过得很自在。 起码在旁人眼中,他是应该很自在的。 但刘易斯其实是个工作很努力的人。 然而,当你不挣钱的时候,你的努力看起来都很可笑。 刘易斯是这么想的。 他想,自己在哥哥的眼里一定是一个很可笑的人。 刘易斯翻着桌面上厚厚一叠的图册,微微一嗮。 说到底,他还是想要得到家人的认同。 助理敲了门进来,跟刘易斯说:“有一个叫oliver yang的人来了,说是您的旧同学,想来见你。” “oliver yang……杨橄榄,是吗?”刘易斯笑笑,说,“我记得了。让他进来吧。” 杨橄榄确实是刘易斯以前的同学。这个名字也挺特别的,刘易斯确实没忘掉。再说了,杨橄榄本人也足够特别,颇富才华,听说毕业之后去了大公司工作,现在和刘易斯一样在创业。 杨橄榄穿着一身休闲衫,背着一个宽松的rockstud彩色邮差包,笑盈盈地走了进来。他的眉眼都很清秀,比以往多了几分成熟。 “橄榄,坐啊。”刘易斯很客气地请杨橄榄坐下。 杨橄榄坐下之后,便和刘易斯笑着说:“你这工坊好气派啊!和迪奥的规模也差不多嘛!” “那可不敢当。”刘易斯笑着说,“你看起来也很精神,比起以前更成熟了。我差点认不出来。” “这话说得。”杨橄榄从邮差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册子,递到了刘易斯面前,说,“我的眼拙,但是你的眼睛很锐利的,你要不要看看这几个颜色怎么样?” 刘易斯脸带微笑地接过了册子,发现册子上都是一些色样。他点点头,说:“很好,颜色很正。你在做这个染料吗?” “我是做代理的。”杨橄榄笑着说,“我知道lewis你一直都是没有架子、做人又爽快的。所以不和你绕圈子。我就是听说你和之前的‘蜡冬染料厂’合约快到了,特意来撬墙角的。” 刘易斯忍不住笑了笑:“你也太爽快了些……” “可不是嘛,老同学,你都知道我性格一向如此的。”说着,杨橄榄一笑,露出白色八颗牙齿。 杨橄榄这人确实很有意思。他说话带着点油滑的江湖气,但长相却相当清秀,娃娃脸,浅浅梨涡,圆碌碌的眼珠子,很灵气的一张脸,和他讲话的风格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我很高兴你来找我。但其实我和‘蜡冬’的合作一直都没什么问题的。”刘易斯说。 “不一定是没问题,可能是你没发现呢?”杨橄榄从邮差包里又捞出另一本册子,递到了刘易斯面前。 刘易斯将册子接了过去,翻看一看,眉头微微皱起:“这是……” “这些都是真的。”杨橄榄说,“你不信可以叫人去double check。” “我会的。”刘易斯将册子合上,“谢谢你的提醒。” 杨橄榄笑着将背脊往椅子上依靠:“那我是不是应该走人,然后等你回复?” “你可以这样。” “又或者,”杨橄榄看了看腕表,“这个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吃个饭?” “这也可以。”刘易斯微笑回答。 杨橄榄和刘易斯便一起出了门,去了附近一家餐厅用饭。在吃饭的时候,刘易斯原本还担心杨橄榄会继续为染料厂的事情游说,但没想到杨橄榄对此是只字不提。 这反而让刘易斯有些沉不住气地问道:“那些资料你是怎么弄来的?” “诶,你怎么回事啊?”杨橄榄一边切着牛排,一边用教训的口吻说,“吃饭就不要谈公事,不然会消化不良的。” “是,”刘易斯笑了,“my bad。” 杨橄榄便笑笑,说:“是啊,you bad bad。” 刘易斯便又问了几句杨橄榄的近况。 杨橄榄便叹了口气,说:“我之前去了夔龙集团那儿做事情……” “那很好啊……”刘易斯说,“那是一个很大的时尚集团,手握非常多的资源。” “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志不在此。后来我就去创业了,”杨橄榄笑笑,“可惜,时运不够,撞板多过吃饭。” 刘易斯笑了,说:“是么?不会吧?” “你是少爷仔不知道民间疾苦。” 刘易斯经常被人揶揄“富二代不知艰难”,因此也不是特别在意,只说:“也许吧。” “你不服气,对不对?”杨橄榄带笑瞄着刘易斯的表情。 “并没有。” “你分明就是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很努力,凭什么我觉得你不知道艰苦?” 刘易斯笑而不语。 杨橄榄便又说:“我知道你有一次在国内办展,展览上有一面墙,里面有一个装饰是欧洲大孔雀蝶的标本?” 刘易斯反而有些讶异了:“你注意到那个?” 那个标本放在展览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般人是不会注意到的。 “我注意到了啊!”杨橄榄笑笑,说,“那我问你,你知道你就这样随便摆在角落的一个标本,从欧洲运过来,需要跟多少个政府机构打交道才能拿齐必要的信用证、保险单、订单、卫生检疫证及其他相关文件?” 刘易斯噎住了。 “至少要和25个机构进行200多次的沟通……如果是我的话。”杨橄榄指了指自己,“但是如果是你,你根本啥都不知道就把事情给办妥了。然后说,嗯,我要一个标本,就放这个角落。” 刘易斯忽然想起了今天修斯送来的那两捆布料。 修斯说了,货运公司送来的成吨的货物,都被海关扣押了。这证明,应该还有许多其他公司的货物被扣在了那儿,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货物。 而刘易斯,像是杨橄榄说的一样——“根本啥都不知道就把事情给办妥了”。 还有,刘易斯的服装品牌总是毫无意外地能拿到黄金地段商场的好铺位,还有很长的免租期……诸如此类的,他要办品牌,确实比许多许多的人都要少许多许多的阻力。 “你是对的,”刘易斯笑得有些苦涩,“我确实是少爷仔。” 杨橄榄笑着说:“是啊,这是好事情来的。我盼都盼不来。” 刘易斯却说:“那你现在呢?不创业了?” “再积累积累吧。钱是其次,人脉真的很重要。”杨橄榄说,“所以你看,我不是来找你做朋友、套近乎、攀关系来了么?” 刘易斯也是忍不住笑了:“是的,橄榄。” 杨橄榄便说:“那你愿意和我做朋友么?” “我愿意。”刘易斯笑答,“乐意之至。” 杨橄榄是带着染料厂的任务来的。刘易斯也让人去查证了一番,助理很快给了答复,证实杨橄榄带来的资料是真实可信的。 原来,刘易斯是一个环保主义者。当初他去“蜡冬染料厂”巡查的时候,“蜡冬”确实是使用环保工艺的。然而,只有在巡查的时候。平时,那些环保的机器都不被使用,他们为了成本的问题,一直都在用高污染的老工艺来出货。 助理又说:“关于杨橄榄代表的那家染料厂,我们也去查过了,确实是比较符合我们品牌的环保理念的。但是……原料价格方面也会比较高昂。” “我明白了。”刘易斯说,“只要符合生产要求,价格的问题是可以谈的。” 但无论怎么谈,都会比“蜡冬”的货价只高不低。 刘易斯想起自己当初联系国外丝绸厂家的时候。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百年织造厂的认可,能够得到全球最顶级的丝绸的供货。助理却一脸犹豫地说:“可是,这些织造厂的货物比我们之前合作的厂家还贵五倍。这样不是等于大大提升了成本吗?” 刘易斯对此也有片刻的迟疑。 当时,他对丝绸的要求很高,一直不满意原本的供应商,所以跑去意大利的科莫寻求那边顶级丝绸厂的合作。软磨硬泡,每季度带着图册去找厂家讲理念,好不容易才打动了对方。没想到,还有一个成本的问题…… 那个时候还是创业初期,钱烧了许多,但收益却是杯水车薪。 刘易斯在家里独坐着,思考着自己做这个生意的意义。 修斯从外头回来,见刘易斯在客厅呆坐,便笑问:“怎么了?” 刘易斯定了定,说:“我……好像要花更多的钱了。” “哈哈!”修斯哈哈大笑,“真感动,我弟弟终于知道自己花很多钱了。” 刘易斯感到羞耻,他觉得自己遭到了兄长的嗤笑。 修斯却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说:“你是刘家的少爷仔,不要怕,花,尽管花!” 刘易斯却说:“要是说带着行乐的目的去花钱就罢了。这是做生意,赔钱也无关系?” “现在哪有人创业不亏钱的?”修斯说,“不赔够一个亿不用告诉我!” 结果,年底结算,赔了两个亿。 修斯也有些吃惊呢:“真赔了上亿啊?” 修斯的助理点点头:“是啊,你真的打算让少爷仔一直做这个吗?” “不然呢?”修斯说,“你看,其实能赔那么多也不容易的。” 修斯的助理点点头,又说:“对了,mike yu的项目亏损了三千万。” “垃圾。”修斯冷笑,“叫他写辞职信吧。” 修斯的助理点头:“嗯,总裁说得对。” 到了第二年,修斯的助理跟修斯汇报:“对了,少爷仔的公司今年亏损1.5亿。” “啊,那不是亏少了吗?”修斯说,“有进步,给我开一支香槟吧。” 修斯的助理咽了咽,说:“至于alexandra的项目,也比上一个季度亏少了一个亿呢。” 修斯说:“那我少骂她一句吧。” 第5章 艾玛寺集团,是一个举世闻名的奢侈品集团,但体量却不算很大。旗下的子公司、子品牌也很少,“上苑春”是一个。 新上任的集团总裁飞到了中国区来见子公司的总裁,也探讨一下业绩的问题。 刘易斯也不记得自己进行过多少次这样的“探讨”了。 第一二年的时候,刘易斯每次来总部都有一种“挂科学生面见班主任”的忐忑感。 天知道,这对于一向优秀的刘易斯来说是一种陌生的体验。 对于刘易斯来说,读书真的是人生中最轻松的事情了。努力一定有回报,不努力也不会太难看。可不像做生意,努力也没什么用。但是呢,不努力肯定会赔,越努力又越亏钱。 但是,如同一个学生,第一次挂科会很忐忑,第二次挂科会很沮丧,第三次挂科会很绝望……但挂科了五年之后,你要么已经跳楼自杀,要么已经处变不惊了。 刘易斯自然不是会自杀的那一种。 不过呢,今年艾玛寺换了新ceo,那刘易斯也是有少许紧张感的。 不知道新任ceo对刘易斯这个年年亏损上亿的子公司有什么看法。 助理为他开门,他便走进了老总办公室。 老总抬起头,朝刘易斯微微一笑。他是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在这个位置来看是很年轻的,长相看起来则像二十五岁左右,穿着薄衬衫,能隐约看到长期锻炼的痕迹。 “安茹先生。”刘易斯用法文与他打招呼。 “说中文吧。”安茹先生笑着说,“我会说中文。” “好的,”刘易斯说,“如果您觉得这样比较方便的话,安茹先生。” “这样确实比较方便,我的中文显然比你的法文要流利。”说着,安茹先生又摆摆手,笑道,“开玩笑的。我只是想要练练口语。而你的法语非常棒,不需要锻炼。” 刘易斯感觉到安茹的平易近人,便也笑笑:“不会吧,我也很久没有开口说法语了。” 安茹让刘易斯坐下,寒暄几句之后,才转入正题,便也不免提起了“上苑春”连年亏损的问题。 安茹说这个“亏损”的时候,都是脸带微笑的,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不满。但要是真的没有任何不满,他就不会特意提起这件事了。 刘易斯淡淡回答:“嗯,是的。但其实这个品牌还是在稳步成长的。我们可以看到,开店越来越多了,业绩也是一个健康的状态。作为一个年轻的品牌已经不错了。因为,一个奢侈品牌需要差不多五到十年的积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确实,奢侈品牌一定要时间沉淀。比如我们艾玛寺,是百年品牌。”安茹笑着说,“只是,你有没考虑将‘上苑春’和‘艾玛寺’的‘血缘关系’作为一个突破点?因为我注意到这五年以来,‘上苑春’不怎么宣传自己是‘艾玛寺’子品牌的事情。如果有我们这个百年品牌做靠山,相信这个高级的形象很快能得到确立。”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我们‘上苑春’的定位是‘纯中国元素’的品牌,用的全是中国的工人、中国的工艺、中国的设计师……所以我觉得,如果强调了和‘艾玛寺’的血缘关系和品牌定位不符。” 安茹点点头,说:“关于宣传的问题,你们的品牌好像从来不开时尚秀、也不打广告?” “从某种意义上,是的。”刘易斯解释道,“但不打广告不等于不宣传。我们会不定期地进行一些向潜在客户以及vip客户的茶会、展览。当然,面向公众的也有。比如之前我们就在市中心摆展,以瓷器为主题进行了文化宣传。” 安茹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接下来的季度,‘上苑春’的路线是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化的,对吗?” “是的。”刘易斯带笑点头,“安茹先生可能不是很了解我这个品牌的理念。如果有什么疑问的话,我绝对会详细解释的。也希望您能理解。” “当然、当然。我是新上任的,关于公司的子品牌,我要多加了解。今天叫你来,也只是循例问一问而已,你不需要有任何压力。”安茹微笑着说,“我很看好你们的品牌。怎么说呢,我觉得你是对的,你这个是文化项目的投资,不能那么急功近利的。” 刘易斯和安茹稍微互相了解了一下,便结束了谈话。 在刘易斯离开安茹的办公室的时候,也看到了范言结准备进去。 范言结和刘易斯一样,是在艾玛寺集团旗下开公司的。刘易斯记得范言结的品牌叫“knot”,是做高端运动服装的,定价比lululemon还贵一点。 范言结进入了总裁办公室,也和刘易斯一样和安茹这位集团新任总裁寒暄一番。 安茹依旧是寒暄了两句,便提起了范言结的品牌knot业绩不佳的事情。 “你算过一共负债多少么?”安茹问道。 范言结回答:“大概是两千万美元。” “我不想听大概。”安茹说,“两千三百祂妈六十四美元。小数点后老子已经帮你抹零了。” 祂妈显然不是一个数字,但安茹先生学中文的时候也学了很多不良的语言习惯。 “这只是暂时的,而且做生意负债是很正常的……” “是两千万美元的负债!——当然,对公司而言,也不是还不起。”安茹说,“可是,老子祂妈不想帮你还债。” “安茹先生……”范言结的额头急出了汗,“我这个品牌才上线两年呀,目前的势头是很强劲的!” “我没看出来。高端运动品牌这个市场太他妈小,你祂妈干不过lululemon。这一点,不用两年,一年就祂妈能看得出来。”安茹将汇报书丢到范言结面上,“我建议你祂妈倒闭,或者找个别人给你们祂妈还债。总之,艾玛寺不祂妈做这个冤大头。” 范言结的舌头都打结了,忽然想起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刘易斯,不由得口不择言起来:“我这两千万美元,还不够刘易斯亏一年的呢!” “你祂妈姓刘吗?”安茹冷笑,“get 祂妈out!” 范言结惶惶然地离开了艾玛寺的总部,走到街上的时候,被料峭的冷风一吹,浑身打了个寒颤,便醒了过来。心中的疼痛变得分明了,他的眼中几乎滴下泪来。 多少个夜晚的不眠不休……他才做起了这个品牌…… “这是阿结,是么?” 范言结抬起头,便看到了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杨橄榄。 杨橄榄穿着一套纯棉的蓝色休闲夹克、手里戴着一串玫瑰金镶嵌祖母绿的手链,带笑说:“怎么失魂落魄的?” 范言结和杨橄榄有过接触,也算是老熟人了,现在遇到这个困境,也无人诉说。他便和杨橄榄去喝了一杯,酒落了肠子,范言结便忍不住大吐苦水:“你看,我才那么两年,业绩就算不是亮眼,也算‘可圈可点’吧?” “是这么说,可是新官上任,现在全球经济又不景气,总是要裁掉一两个亏钱的部门的。”杨橄榄笑着吃橄榄,“不裁你的,难道裁刘易斯的?” “为什么不?他那个亏钱大户!”原本范言结也不讨厌刘易斯的,但现在可真是厌恶至极了,“他不过是家里有钱而已!但是他家里有钱又关安茹先生什么屁事?我都看过了,艾玛寺是做时尚的,和刘家一点业务往来也没有!他为什么非要添钱卖面子给刘家?” “你是不是傻的啊?”杨橄榄笑着摆摆手,“刘家是做地产的,哪个行业能和他们一点业务往来也没有?” 范言结怔忡:“我不懂……” “艾玛寺最近在sh不是开了个新门店吗?sh的开发商就是刘家的‘傲鹰地产’。”杨橄榄咬了咬杯里的青橄榄核,“你别傻了。刘易斯的那个品牌,别说一年亏一两亿,就算一个季度亏一两亿,都不会裁撤的!” 这一点,是从来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的。 在面对大家调侃“你家里这么有钱,亏多少都没关系”的时候,刘易斯总会略带从容地回答:“我的品牌主要是艾玛寺集团投资的,可不是自家生意。我还是要和投资人负责的。” 事实上,刘易斯和投资人解释公司财务状况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 而他本人并不知道这样的“紧张”根本不必要。 如同杨橄榄说的,别说一年亏一两亿,就算亏十个亿,安茹先生都会对刘易斯笑脸相迎。 今天见过安茹先生之后,刘易斯也算放心,因为他得到了安茹先生的承诺——那就是“上苑春”的品牌定位和策略不需要发生任何变化。 刘易斯回到了家中,在茶厅里刚刚坐下,就看到露台里走出来一个人。 “哥,”刘易斯一怔,“你怎么在?” “这个问题未免太有趣,”修斯面带微笑,“这儿可是我的家。” “嗯,是的。”刘易斯感到自己问得失礼,便又笑道,“我是说,以为你在还出差。” “工作顺利,所以提早回来了。”修斯笑问,“怎么样,今天和大股东聊天感觉还好么?” “挺好的。”刘易斯回答,“感觉安茹先生是一个很友善、有礼的人。” 修斯“噗”的笑出来。 “怎么了?”刘易斯一怔。 修斯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和安茹可能还不算很熟。”说着,修斯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说:“我出差回来帮你买了盒玫瑰花茶,你看看喜不喜欢。” 修斯用镊子从花茶的盒子里夹出了一枚不露花心的半开玫瑰花苞,并取来了一个玻璃茶杯。玻璃是透明的,因此可以看到玫瑰花苞落入热水中后,缓缓绽放,在氤氲的水汽中开放成一朵怒放的玫瑰。 刘易斯接过了茶杯,看到了杯中的玫瑰如同迎春一样忽然开放,还沁出丝丝缕缕的甜香。 第6章 范言结捶了捶桌子:“我恨!为什么这么些有钱少爷可以一直顺风顺水?还抢我们这些平民的资源?他们真的是要拿走一切才甘心吗?” “我劝你想开些啊,兄弟。”杨橄榄拍了拍范言结的肩膀,“那些有钱人,你别仇视他们,要和他们作朋友啊。和气生财,understand?” “不可能!”范言结气坏了,“现在和气了,我生财了吗?我和气破财了!” “可能是因为你不够和气,所以才没有生财。” “你放屁!”范言结拍着桌子,大声宣泄,“你知道吗?去年那个法国的campaign本来是够钱给我做的!结果撞上了上苑春要办个什么竹丝扣瓷展览还是景泰蓝推广……哎,我都忘了!结果资源都给了他啦!我呢?我想,嗯,和气生财,嗯和气,结果呢?谁和我和气?还有,他那个占了那个基德列展厅办展览,我就只得去郊区做!我也忍了!忍了……” 杨橄榄劝慰:“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范言结带着酒气吼道,“人财两空!” 范言结和刘易斯不同,他更像是和杨橄榄的同一类人,是普通人家出生,靠着读书成材,混迹了上流圈,便想着出人头地。他好不容易搞起来了这个品牌,却因为集团预算的问题而要倒闭,这简直是要了他的命。 更别说他为此背负了巨额的债务。 两千万美元的负债,对于安茹先生来说,就是一条游艇的钱,对于刘易斯而言,想必也不是问题。 但对于范言结,却是一个大劫。 当然,他可以采取安茹先生的建议,关了公司,走破产程序,这个债务也不用他担心。但是他却不舍得这个品牌,这个品牌等于是他亲生儿子、骨肉至亲,要是舍弃了,等于要他拿刀子割自己大腿一样。 “是不是……如果刘易斯的‘上苑春’做不下去,我的就可以保留了……” 杨橄榄听着范言结的自言自语,不觉有些惊讶:“不是吧?兄台,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啊!——是对你自己很危险啊!” 范言结却不胜酒力,稀里糊涂地倒下了。 杨橄榄揉了揉额头,只道:“他应该也不会走去害刘易斯吧?只是喝多了胡说吧?看他一表人才、又读那么多书,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小刀锯大树,蠢得就像猪’的人啊。” 杨橄榄也不知范言结家住哪儿,但也不可能让丢下一个醉汉不管。因此,杨橄榄就去附近酒店开了个房间,将范言结塞了进去。 杨橄榄看着范言结的状态,还是有些担心:“真是的,做生意求财嘛!这么生气干什么?我也破过产啊,还不是挺过来了?做人,自己倒霉的时候一定不能怨别人走运啊。不然,很容易化成厉鬼的!” 只是,醉倒了的范言结也听不见杨橄榄的劝说。 过了几天,杨橄榄约了刘易斯出来喝酒。 他们约在了附近一家清吧。杨橄榄坐在了亮黄色的吧台旁边,喝了一杯马丁尼之后,便看到刘易斯的身影了。 在喷泉样式的白色吊灯下,刘易斯翩然而至。他身穿一套贴合肌肤的柔软西装,近看能发现这套西装剪裁相当细致,随便伸展都不会受影响。不像一般的西装剪裁那样使人紧绷局促、坐卧不便。 “等很久了吗?”刘易斯笑问。 无论等对方多久,杨橄榄都习惯回答:“没有啊,我才刚到。” 这句话刘易斯也经常说,彼此都知道是社交辞令,便相视一笑。 二人聊着聊着,便谈起了范言结。 “范言结怎么了?”刘易斯说,“我看他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唉。”杨橄榄叹了口气,“是不好的了。最近经济不景气嘛。而且艾玛寺那边好像决定了,你和他的品牌都亏钱,这可不行,两个只能活一个。那肯定就是你活了。” 刘易斯怔了怔,半晌说:“那可真是遗憾。” 对于刘易斯而言,也是仅此而已。 他也不可能有伟大的情操,站出来说“还是死我的吧,让他的活”。 “我听说他们公司有负债。”刘易斯顿了顿,说,“他本人需要偿还吗?” “你真的问得好。”杨橄榄说,“看来你也挺细心的。这些债务呢,按理来说就是他和艾玛寺按比例负担的。艾玛寺要负担就肯定无问题的。他自己就很麻烦了,所以可能要走破产的程序。等于他本人要么还钱,要么宣告破产。” 刘易斯顿感同情,又道:“那希望他能找到新的投资人给他的品牌注资吧!” “是啊,我也是觉得他现在应该将精力花在这个上面。” “说起来,我合作的货运公司之前出了问题。”刘易斯说道,“艾玛寺的货运部门说可以帮忙,他们说knot的货可以压着,让我用knot的仓位了。现在听你这么说,我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杨橄榄皱起眉说:“嗯……其实也没关系了。” knot的仓位被上苑春占了——还是现在这种关头,杨橄榄实在不敢想现在范言结是什么心情。 “他该不会真的发疯吧?”杨橄榄也不敢和刘易斯明言,但心里还是有些在意,便让道上熟悉的兄弟关注。 果不其然,他道上的熟人跟他分享了一个很古怪的消息:“那个范言结好像买了一些毒品啊。没听说他吸毒的啊?” 杨橄榄听了这个消息,心脏都要骤停了:“真的假的?买了多少?” “他要买100克!”兄弟说,“可是他不是熟客,不可能一下子给他那么多的,所以就只卖了他几克。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杨橄榄腿都打颤了:不会吧…… 其实,范言结的事情谁都很无力。杨橄榄原本也不该伸手去管。可是,杨橄榄永远记得,自己当时公司亏损,是范言结的单子救了他一命。他是铭记于心的,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立即开车赶去了knot公司,去阻止范言结做傻事。 然而,杨橄榄赶到范言结的办公室时,范言结已经打完电话去警局举报了上苑春走私毒品了。 “你是不是没脑子啊!”杨橄榄大叫,“你这样会害死你自己!”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范言结冷冷的说。 “车到山前必有路,但是犯法的事情是不能做的。” 范言结指着门口,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请你离开!” 杨橄榄看着范言结的态度,知道跟他讲道德、讲法律也是无用,试图和范言结讲利益:“你这样栽赃陷害刘易斯!你以为他哥会放过你吗?” “你胡说什么?”范言结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杨橄榄拍着桌子说:“你还装蒜!连我在这种龙套都查得出来!你还想瞒得过刘家的人?你以为刘修斯跟你一样、是吃屎长大的吗?” 范言结咬紧牙关:“我不懂得你在说什么……” 杨橄榄用力地摇晃范言结的肩膀:“一场相识,我不想看着你走入绝路!你真的动动你的脑子想想!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就在二人拉扯的时候,忽然办公室外面一阵骚动。 杨橄榄和范言结都愣住了,看着办公室的门打开,走进来了两个警察。 范言结咽了咽唾沫,说:“是查到了上苑春的……的事情么?” 警察一脸不解:“和上苑春有什么关系?” “那是什么回事?” 警察说:“范言结,你涉嫌藏毒,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范言结的膝盖都软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你们查上苑春啊!是刘易斯!是刘易斯藏毒!” 警察强行带走范言结的时候,范言结的情绪还是相当激动的,嘴里一直叫嚣,高喊着刘易斯的名字,简直像是疯了一样。 杨橄榄颇为感慨:真是作孽! 他离开了knot之后,又趁机去货运公司走了一趟,从熟人口中得知,警察确实来查了仓库,但没在上苑春的货里发现问题,反而在knot的货物里查出了毒品。 “他想动刘易斯,是不是大脑生虫?”杨橄榄只嘟囔着,“真是没得救。” 只是,警察来盘查的事情也惊动了刘易斯。刘易斯风风火火地赶到,也遇上了杨橄榄。 杨橄榄朝刘易斯一笑:“那么巧。” 刘易斯点点头,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我不知道啊。”杨橄榄耸耸肩,“不过我看你们上苑春没事,那就很好。” 刘易斯巡视一番,发现确实无事,便也放心了。他与杨橄榄一同走出了货运公司,正想说一起去喝一杯,却看到了路边停着一辆豪华轿车。轿车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朝刘易斯鞠躬,微笑道:“少爷仔,大少爷请您上车。” 第7章 轿车非常宽敞,修斯翘着腿坐在后座上,一边用手提电脑处理文件,一边微微抬起头,朝上车的刘易斯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刘易斯看到修斯在此,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联想,问道:“knot仓库被发现毒品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修斯一边看着电脑,头也不抬地说:“小事。” “小事”,这简短的两个字说明了很多问题。 从这两个字之中,刘易斯已经读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了。 对于刘易斯那没头没尾的问题,修斯能给出这么笃定的回答,证明修斯是知情的。 knot的仓库忽然发现毒品,但警察那边却告诉刘易斯,一开始被举报的是“上苑春”的仓库。刘易斯又知道,范言结因为品牌资源的事情对自己有愤恨,这样便不难联想起事情的前因后果。 很可能是范言结一时铤而走险,选择陷害上苑春,没想到自从出了货运走私的事情后,刘修斯那边就让人盯货盯得很紧。 现在,上苑春和knot共用仓位。范言结以职权之便,进入了上苑春的仓库,这件事几乎立即就让修斯的人发现了。待范言结离开之后,修斯的人进仓库检查,便发现了毒品。 修斯的人立即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修斯。 修斯只说:“既然是别人的东西,那就还给他吧。” 于是,修斯的人就将毒品塞进了knot的库存里。 警察接到举报,前来上苑春仓位查货,自然没有收获。而修斯的人则告诉警察,说knot的货可能有问题。警察才查出这些东西的。 范言结被带去了警局问话。 警察那边也查到了范言结购买毒品的记录,又在他的库存里发现毒品,这次他真的很难辩解。律师那边却跟范言结说:“还好你这次购买的数量很小,而且也没有抓到你贩卖毒品。另外,你的货物是积压的,不是运出去的,暂时也没有足够证据起诉你走私毒品。经过检验,也证明你没有吸毒。那么只要态度好些,是可以保释的。” 范言结这才放下心来,只跟警察死口不认自己要贩卖毒品或者走私。 因为警局这边也没有他贩毒或者走私的证据,而范言结这边查出的毒品数量很小,不够起诉他非法持有毒品罪。经过检验,范言结显然也不是瘾君子,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起诉他的理由。所以,在律师的协助下,范言结脱身了。 但是,如果这批毒品是落入上苑春的仓库,那就比较麻烦。因为上苑春的货是即日要发出的,毒品也会跟着运出去。这样刘易斯就很可能涉嫌走私毒品,情节会很严重。 范言结离开警局之后,便懒洋洋地回到家中,其实还是心有余悸。 杨橄榄却跑到范言结的家口,狂拍他的门铃。范言结无法,只得将门打开,说道:“你找我干什么?” 杨橄榄说道:“我来劝你回头是岸啊!” “你是不是有病?”范言结用力将门关上。 杨橄榄隔着门说:“害人终害己啊!要是刘易斯出了什么事,刘家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的!” 当然,刘易斯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他坐在修斯的豪华轿车里,只问:“那你找我,和货仓里发现毒品没有关系?” “当然没有关系。”修斯说,“我不是说了,那只是小事么?” 刘易斯便笑笑,说:“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真是没记性。”修斯叹了口气,合上手提电脑,“今天是姑姑生日。” “哦,是……”刘易斯这才想起来,“我都忘了。” “你那份礼物我也帮你准备了。”修斯说。 “谢谢。” “谢谢mary吧。”修斯说。 mary是修斯的秘书,刘修斯、刘易斯两兄弟送姑姑的生日礼物都是她挑选的。 姑姑的生日宴会自然是非常热闹的,开在了高级酒店,是专门的公关公司搞的。姑姑只负责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席就可以了。她唯一需要担心的事情只是前一个礼拜打的美容针消肿了没。 姑姑的女儿——就是他们的堂妹,叫做凯特,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凯特见他们两兄弟来了,便笑着走上来,只说:“今天杜香璇也来了。” 修斯感到好奇:“杜香璇是何许人也?” 刘易斯也有些尴尬了。 凯特说道:“那不是小哥哥的相亲对象么?” 刘易斯只说:“那是一场误会。” “不是吧?” 刘易斯想说“你明知我喜欢男人”,但这个时候,刘易斯不适宜讲这样的话,便只能闭嘴了。 凯特又顽皮地笑说:“我看她好像很喜欢你。” 刘易斯便不语,修斯则笑说:“谁不喜欢小易呢?” 刘易斯默默一笑,道声“失陪”便走开了。 凯特不禁好奇问修斯道:“你真的不知道杜香璇?” 修斯拿起了侍应托盘上的香槟,微微一笑:“这重要吗?” 杜香璇今天穿了一袭水蓝色的纱裙,美丽优雅,在晚会的灯光下如同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而她的目光也很快锁定在她的“男主角”身上。 刘易斯穿了一套那不勒斯剪裁的深蓝色西装,版型轻便,显得他体态轻盈又年轻,富有气质。 “你今天也穿蓝色?”杜香璇微笑着走向他,说道,“真巧啊。” 刘易斯不想附和她、以免给她错误的讯号,所以,他只得如同婉拒一样淡淡说道:“男士的衣服可不比女装,经典的西装颜色来来去去就这几个。也是乏味得很。” 杜香璇也笑笑:“是否乏味,也是因人而异的。毕竟,是人穿衣服,不是衣服穿人。” 刘易斯点头,答:“杜小姐说得相当有见地。” 杜香璇笑道:“刘先生还记得我姓杜呢。” 刘易斯微笑,目光漫游过厅堂,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便转过脸来,对杜香璇说:“我遇到熟人了,先失陪。” 杜香璇朝他点头,任由他如同一尾游鱼一样在身边溜走。只是,她仍禁不住自己的目光追着刘易斯的背脊而去。她看到,刘易斯走到了一个俊秀的年轻男子身边。她又不禁想到那些关于刘易斯性向的传闻,隐不住轻轻皱起了黛青色的细眉。 而走到大堂的另一边后,刘易斯则相当大方地与熟人打招呼:“小宋。” 宋风时看到刘易斯,便展露微笑:“好久不见。” “之前你们品牌办的show挺好的。恭喜。”刘易斯说道。 “谢谢。”宋风时说道,“如果你们上苑春办show的话,相信也会非常漂亮。只是你们太低调啦。” 盯着刘易斯和宋风时的女人,不仅仅是杜香璇,还有凯特。凯特一边远远看着,笑眯眯地跟修斯说:“你知道和小易哥哥说话的人是谁么?” 修斯答:“是那个姓宋的?似乎是一个时尚品牌的什么总监。” “这你也知道?”凯特有些惊讶。 修斯说:“我之前见过他。” 凯特又笑了:“那你知道刘易斯有点喜欢他吗?” 修斯却道:“宋先生不是有对象了吗?小易又不可能做第三者。” “这你也知道?”凯特特别惊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刘易斯确实追求过宋风时,但得知宋风时有了对象之后,便收手了。他是很温和的一个人,不会做那种横刀夺爱的事情。他与宋风时寒暄了一番,便走开到了另一个熟人的身边。 “橄榄,你也在?”刘易斯在杨橄榄身边坐下。 杨橄榄笑了:“怎么?我这种平民不该来?” 刘易斯却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杨橄榄笑道,“开个玩笑呗。说起来,我要拿邀请卡也费了一番功夫。” “那你可以跟我说。”刘易斯淡笑道。 “我拿邀请卡的时候还没和你套近乎嘛。”杨橄榄笑笑,又看了一眼宋风时,“怎么?那个男孩子是你前任么?” 刘易斯一怔,说:“不是。为什么会这么说?” “就是你们之间那种尴尬的氛围……”杨橄榄摆摆手,拿起一杯酒,“算我猜错了,自罚一杯。”说着,杨橄榄便满饮了一杯。 刘易斯只笑道:“你这样牛饮,不过是浪费美酒。” “是的,是的。”杨橄榄又说,“我这蛮牛,乱嚼牡丹。” 刘易斯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几年感情都不顺,别说是‘前任’,找个对象都找不着。” “真的假的?”杨橄榄满脸不信,“你条件那么好?找不到对象?” “可能是时运不济吧!”刘易斯开玩笑说。 “是你要求太高才真吧!”杨橄榄也开玩笑,“你说说看,你有什么样的要求,我帮你物色物色?” 刘易斯只说:“我从来没想过什么要求。” “嘴里说着没要求的才是最多要求的。”杨橄榄笑道。 “那就和我性格差不多的?”刘易斯说道。 杨橄榄笑道:“真的假的?那你可是君子啊。” “什么意思呢?”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杨橄榄评价,“你是君子,你自己又找一个君子,打算怎么样?交往得淡淡如水,温吞水一般的那能有意思吗?” 刘易斯苦笑起来了,因为他被杨橄榄这铁口批中了。 刘易斯不喜欢冲突,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温和、敦厚的人的。但每每深入交往,都会无疾而终。 真是淡淡如水,再慢慢流逝…… 他的好妹妹凯特总是无奈地说:“那是因为你总是找无趣的人啊。既然你要有意思,喜欢危险的、刺激的,为什么要找那些知书达理的好好先生?” 刘易斯断然否认:“我并不喜欢危险或者刺激。” 第8章 刘易斯从床上起来的时候,还是头重脚轻的。 他摸了摸枕边的熊玩偶,微微叹了一口气。 熊玩偶躺在那儿,表情无辜。 “我哥要知道我这么大还抱着玩偶熊睡觉,也不知道会怎么想我。”刘易斯挠了挠脑袋,“可能会觉得我很幼稚吧。” 但是,刘易斯觉得自己在修斯眼里应该一直都是相当幼稚而天真的。 不仅仅是他要脱离家族生意自创品牌的时候,还有他第一次明白自己性向的时候。 刘易斯很早就发现自己对女孩子没有兴趣,但他并没有多想。直到中学的时候,一个学校里的男同学对刘易斯多番引诱,刘易斯才发现了自己不但对女孩子没兴趣,而且对男孩子有兴趣。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同类。”那个男同学叼着烟,凑得刘易斯很近。 刘易斯咳嗽了两声,转过了脸。 男同学说:“我上次塞进你卧室的**杂志,你看了么?” 刘易斯心想:我就知道是你这个无聊人。 那是同性**杂志。 要说刘易斯一直不懂自己的取向,那么在好奇心驱使之下翻看杂志的时候,他就懂了。 当时他是觉得很震撼的。 他活了十几年,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同性的肉体吸引。 怪不得当几个女孩子用丰满的身形勾引他的时候,他只会想道:“她的胸部太大,已经把上衣的轮廓撑扭曲了,这衣服的版型不适合她的胸型。” 那个男孩子朝刘易斯的脸上喷了一口烟:“你要不要试试?” “不要。”刘易斯几乎是不用思考就可以拒绝。 他并不喜欢这个男孩子。 他觉得,自己就算是要喜欢同性,也不会喜欢那种类型。 他还是坚持,自己就算不喜欢温柔善良的女孩子,也起码应该喜欢温柔善良的男孩子。 “我先走了。”刘易斯站了起来,离那个目光迷离的男孩子远了一些。 “你去哪儿……”那个男孩子站起来,像是苍蝇一样趴在刘易斯的肩膀上,“我说了让你走了么?” 刘易斯尝试甩开他,却发现他抱得很紧。 刘易斯淡笑道:“不必你说,我也可以走。说到底,脚长在我的身上,朋友。” 说着,刘易斯重重地把对方推开,然后慢悠悠地离去。 这天晚上,刘易斯没有在学校宿舍过夜,而是叫了司机送他回家。 虽然根据学校规定,除节假日外,学生无特殊情况不得在外夜宿,但是,刘易斯是校董的侄子,谁都不敢管他。 更何况,他一直非常乖巧顺从,偶尔这样出去,老师的第一反应都不是生气,而是担心:“可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是,”刘易斯笑笑,“我只是有东西落家里了。” 老师并没有怀疑他。 其实,刘易斯是觉得那个男孩子的眼神让他不舒服。而且,那个男孩子今天有一种“一鼓作气”的“势在必得”,行动中揭示出他“今晚非得要把刘易斯拿下”的气势。而刘易斯呢,一不想被他拿下,二不想与他纠缠冲突,便先行回家。 他回到家中,发现后花园的灯火微亮。 也许是过分空虚无聊,刘易斯穿着睡袍,走到了后花园的泳池边。 大半夜的,他的兄长在私人泳池蝶泳。 刘易斯觉得很好笑,便坐在了泳池边的沙滩椅上,看着他的兄长如同水中的蝶一样翻出白色浪花来。 修斯游了一圈,很快发现了刘易斯的存在。 “怎么了?”修斯笑着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我落了点东西在家里。”刘易斯拿出了对付老师的借口。 而这个借口在修斯面前显然是相当蹩脚的,修斯甚至露出了类似嘲讽的笑容。 修斯泡在水里,一边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刘易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转移话题:“你呢?为什么在蝶泳?” “你知道蝶泳有什么好处么?”修斯笑着问。 刘易斯说:“据我所知,蝶泳应该是最费力的一种游泳姿势吧?也许你是想挑战自我?” 修斯不置可否。 刘易斯想起游泳课上,老师问大家“蝶泳有什么好处”,同学回答出来的第一条是“蝶泳可以丰胸瘦腰”。 原本,刘易斯是一笑置之的,但却不禁看向了水中修斯的身体——似乎传言不虚。 修斯当时还是一个青春期的少年,在刘易斯还是白斩鸡身材的时候,修斯已经锻炼出了线条流畅的胸大肌、背扩肌以及腹直肌。 修斯靠在岸边,说:“下来吧,我教你蝶泳。” “我会蝶泳。”刘易斯说着,解开了睡袍,从梯子缓缓走下了泳池。 修斯看着刘易斯,差点以为刘易斯要融化在水里——因为在修斯看来,刘易斯的身体在月光下白得像蛋糕上的奶油。 刘易斯姿态从容地在水里,倚在池壁,站在修斯的身边。 他没有融化。 但修斯的眼神变得很有温度。 “弟弟……”修斯靠近了刘易斯一些,目光忽而变得锐利,“你身上为什么有烟味?” “烟……烟味?”刘易斯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修斯的鼻翼微微翕动,光滑的鼻尖上还滴着水珠,处于青春期之中稚气未脱的兄长此刻看起来像是一头幼狼。 “烟味?”刘易斯有些心虚地躲开了修斯的目光,“我回来之前去了同学的寝室派对。他们有人抽烟。” 修斯笑笑说:“你可没有抽吧?” “我没有。”刘易斯说得很平和。 修斯打量了一下刘易斯,似乎在判断刘易斯有没有撒谎。 很快,修斯得出了结论。 他的弟弟应该没有撒谎。 烟味可能只是浮游在刘易斯的皮肤上面,要判断他是否抽烟了,还是得从口腔来。 修斯说:“那你张嘴,我闻闻。” 刘易斯一怔:“你讲真的吗?” 修斯笑了,并没有回答,却忽伸出手,在池上打出了水花,溅了了刘易斯一身。刘易斯被骤不及防地溅湿了一张脸,便伸手一边抹着脸庞一边说:“干什么?” “你身上的烟味太重了。”修斯说,“我帮你洗洗干净。” 修斯不喜欢刘易斯的气味变得复杂。 刘易斯的气味很好闻,加上了烟味就不好闻了。 既然头发已经弄湿了,刘易斯索性一头扎进了水中,游荡起来。刘易斯的游泳姿势不太标准,因为他没有像修斯那样频繁的锻炼,但是,他还是很有学习的天分的,所以游起来还是得心应手、有模有样。只是蝶泳费劲儿,一个来回过来,他从水中站稳,已是气喘吁吁。 修斯伸手摸着刘易斯的肩膀,说:“你的姿势不标准。” 此刻,在水里,两个少年的身体贴得很近——这样的距离在他们的生活中很少有。因为他们在这个强调“贵族气息”的家庭里总是彬彬有礼着。然而,这样的距离,也不算太过罕有,因为他们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然而,今天的贴近却显得不同寻常。 泳池蓝蓝的水填补了他们身体间的空隙,好像他俩根本密不可分一样。 刘易斯如同一块石像一样一动不动的,也不回应修斯的话。 修斯便更凑近了,用下巴搁在了刘易斯的肩膀上,一手环着了刘易斯的腰:“你到底学不学?” 刘易斯推开了修斯,回答说:“不学。” 然后,刘易斯便匆匆离开了。 翌日一早,刘易斯就坐车回到了学校里。他到了宿舍的时候,发现地上都是烟头,那个男孩子等了他一夜。 眼眶泛红,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一向外表不羁的男孩子此刻变得相当脆弱,和平常那个“坏学生”模样的少年判若两人。 刘易斯不觉有些讶异,又有同情——从小到大,刘易斯都是一个很有共情心的人——而这好像正正就是刘修斯缺乏的东西。 母亲还曾开玩笑说:“是不是母胎里的‘共情’因子全部给了小易了。所以小修根本没有这个东西。” 刘易斯甩甩头,勉力将修斯从自己的脑海中抽离,他扶起了坐在地上的男孩子,并说:“孙若庭,你怎么在这儿?” 孙若庭抽了抽鼻子,一脸倦容,仿佛很颓唐一样:“当然是等你呀!” “你是傻子吗?”刘易斯说,“等我做什么?” 孙若庭却难过地说:“其实我一点都不酷。我只是喜欢你呀!” 刘易斯有一丝的动摇。 他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孙若庭给了他一个拥抱:“我们试着交往好吗?” 刘易斯不费太多力气就推开了他,沉默不语。 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回答。 孙若庭无奈一嗮:“我保证,在没有你允许的情况下,我不会动手动脚?” 刘易斯微笑:“这不需要你保证,我不允许的话,没有人能对我动手动脚。” 孙若庭真是爱死了此刻刘易斯的语气和表情。 孙若庭低了低头,说:“那就当我带你熟悉同性恋者的世界,做你第一个gay的朋友,这样总可以吧?” 刘易斯说:“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就是同性恋?” 孙若庭笑着说:“你不是同性恋?为什么将我塞你房里的同性杂志存起来,而不丢掉?” 刘易斯罕见地在兄长以外的人面前红了脸。 校园,少年,制服,绿树下。 这几个意象组合在一起,不免得相当温馨。 少年刘易斯穿着羊绒外套,里头搭着制服衬衫,短裤,露出青少年专属的细长的腿,套着白色棉袜,坐在绿树下读书。孙若庭则像小飞蝶一样在刘易斯身边扑腾着。 刘易斯显然已经习惯了孙若庭的扑腾,所以能够保持平静地阅读着。 孙若庭却蹲在了刘易斯的膝边,说:“你怎么都读书?却不读我?” 刘易斯看了孙若庭一眼,淡淡一笑:“因为你比较容易读。” “真的吗?”孙若庭歪着头,问,“你能读出我现在想什么吗?” “能。”刘易斯回答得温柔又笃定。 孙若庭便凑近了刘易斯,仿佛要亲吻他一样:“那你觉得我现在想做什么?” 刘易斯微微一笑:“你想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说完,刘易斯用恰如其分的力气——并不会粗鲁、却足够有力的力度——将李若推远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孙若庭便立即泄气了。 他觉得,刘易斯真的很难追! 刘易斯虽然不接受孙若庭的示爱,但和孙若庭的交往却比以往频繁多了。起码,多到足够引起一些同学的注意。 “为什么刘易斯最近老是和那个小基佬在一起啊?” “他不会也是……小基佬吧?” 这样的传言,很快就穿到了高年级部。 高年级部里很快有人告诉修斯:“你弟弟有些奇怪。” “是怎么样的奇怪?”修斯问。 别人告诉他:“这么说的话,你可别激动啊……” “你说吧,”修斯说,“我听完再决定激动不激动。” 第9章 “今晚八点,有个小基佬轰趴”孙若庭给刘易斯发了信息,“来不来?” 刘易斯回复:“你们真的将自己开的home party叫做‘小基佬轰趴’?” “对啊,言简意赅。”孙若庭回复,“你自己不也是小基佬吗?” 刘易斯也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于是,刘易斯决定说:“在哪儿?” 孙若庭算是比较“敢”的那一类人,在校园里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的性向。面对别人的耻笑,他也会加倍地还回去。 说起来,一般人还真的闹不过孙若庭。 因为孙若庭不怕打架,不怕吵架,也不怕丢脸,就凭这三点,就能在校园里打败90%的对手。 孙若庭也会拉拢一些同样性向的朋友,大家一起结成小团体。也是多亏了这个,一些性格软弱的同性恋同学也能得到小团体的保护,免遭校园霸凌的迫害。 毕竟,弱气的小基佬还是很容易成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的。 孙若庭的小基佬轰趴便邀请了刘易斯。 刘易斯对此还是有些犹豫,要是他去了,等于从社交意义上成为了他们“小基佬团体”的一份子。 他并没有作此打算。 孙若庭自然看出了刘易斯的犹豫。 他可看不惯这种在柜子的边缘徘徊的行为。 “天啊,又不是叫你来干我。”孙若庭发信息说,“你就是来玩玩嘛!你可是刘家公子,怕什么怕?” 刘易斯也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怕什么怕。 但他显然是怕的。 他回复了一句:“你们玩得开心点。” “你为什么不来啊?”孙若庭说,“看不起我们?” 刘易斯答:“我家里有事。” 大概为了做戏做全套、也大概是害怕孙若庭跑来宿舍堵人,刘易斯当晚就叫车回家了。 他回到了家中的时候,又见到了后花园的亮光。 于是,他再次到了后花园的水池边,依旧看到了那个蝶泳的身姿。 “真美丽。”刘易斯默默想着。 然后,他又为自己的念头而感到惊讶。 他很少会将“美丽”这个词加之于兄长身上。 诚然,兄长的外貌非常出色,但他从未评判过。 修斯从水里冒出头来,一边拨起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抬头看着刘易斯:“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偶尔回来一下。”刘易斯说。 “你倒是很规矩的,基本上都是按学校规定做事的。”修斯一边说着,一边顺着扶梯走上了岸边。 月华如练,透明的池水顺着修斯壮实的肩膀滑落,仿佛水银泻地。 刘易斯看着修斯,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斯已经不再是稚嫩的男孩,而拥有了充斥着男性力量的身躯。 修斯围上洁白的毛巾,坐在沙滩椅上:“没什么事,你都会听学校要求,在学校寄宿的。” 刘易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因此将话头转移到了修斯身上:“你倒是相反。你很少在学校宿舍留宿。” “是的。”修斯躺在藤编沙滩椅上,姿态悠然,“我是有私人理由的。” 刘易斯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是什么理由呢?” “我是gay,和喜欢裸体的同性集体生活不会很方便。”修斯说。 刘易斯简直像是雷劈中了一样,那表情——十年后修斯想起此时刘易斯的表情还能笑出来。 “gay?”刘易斯愣愣的。 修斯说:“是的。” 刘易斯退开了一些:“你是在开玩笑吗?” “恐怕不是的。”修斯往后靠在椅背上,语气相当寻常,像是谈论天气一样。 修斯轻轻瞥了刘易斯一眼:“你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性向就是这么让人困扰的事情吗,小易?你不会歧视我吧?” 刘易斯连忙摇头:“我只是吃惊。” “比起你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者的时候还吃惊么?”修斯问。 刘易斯怔愣了半晌,才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现在学校里很多人说你是同性恋,加入了一个什么小基佬的社团。” 刘易斯的头有些疼:“我没有加入那个社团。” 刘易斯甚至没有办法将“小基佬”三个字说出口。 修斯笑了:“没有就最好。”说着,修斯拿起了旁边放着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了。 刘易斯也有些口干舌燥,大约是因为紧张的缘故。因此,他也拿起了放在旁边的一瓶水,咕噜咕噜地喝了,又说:“为什么不希望我加入那个社团?” “性向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好。不用搞那么大张旗鼓的。”修斯喝了一口水,慢悠悠地说,“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期。” “现在这个时期?”刘易斯仿佛不解,“你是什么意思?” 修斯说:“就是这个脆弱的时期。” “脆弱?” 修斯说:“你想象得到吗?如果老爸知道我们是同性恋,分分钟送我们去电击治疗。” 刘易斯一怔。 他好像还没想到这个情况。 在发现了自己的性向之后,刘易斯陷入了困顿之中,但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了解自己上面,而不是去应对外部环境。 这大概和刘易斯的性格有关。 刘易斯一向是一个安全感很充足的人,也比较喜欢自我探索,而不是想着怎么抵御外来的风险。 而修斯则不然。 一旦发生了什么变化,修斯首先会考虑最坏的可能。 而刘易斯现在一听这话,便顿时冷汗如注。 也许刘易斯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没参透,但是老爸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为人,他是很清楚的。和修斯说的一样,老爸为了“体面”这件事情,绝对是没有底线的。说推他去做“电击治疗”、“矫正性向”,真的不是开玩笑的话。 老爸是做得出的。 也许是因为有这样的爸爸,他们才有一个快四十岁了还每天做高强度运动保持身材的妈妈。这个美人妈妈,不但身材曼妙、皮肤紧致,而且,作为儿子的二人,记忆中都没有妈妈素颜的样子。 “做刘夫人,这是基本要求啦。”老爸都是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讲这件事的。 有一次走红毯,妈妈穿的高跟鞋太高,摔了跤。老爸觉得很无面子,送了妈妈去高跟鞋训练班,地狱式培训了一个月。回来之后妈妈穿着12寸高跟鞋头顶水碗走泥沙地都跟玩儿似的,但是高跟鞋脱下来之后,都是红肿的伤痕。 这是一个严苛之极的家长。 刘易斯想到这一切,不觉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修斯却伸出手来,抚摸刘易斯的手背:“喜欢同性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你不需要感到不安。” 刘易斯默默睁开眼睛,半晌才说:“你怎么知道我感到不安?” “像是孙若庭那些人,平时你连话都懒得说多两句的,现在却肯和他们交朋友。就算不喜欢他的行事、言谈都与他交往,为什么?是因为你想找一个团体去获取认同感。就好像一个中国人,刚刚背井离乡,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说,然后忽然出现一个老乡,可以教他外语的地道说法,教他怎么在本地生活。那么,就算这个老乡是他平时不喜欢的人,他也会跟着这个老乡走的。”修斯淡淡说道,“就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而已。” 刘易斯竟是无言以对。 刘易斯总是看着平静,遇到任何问题都不会露出焦虑的样子,可事实上,他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青春期男孩,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焦虑? “如果你需要一个‘老乡’,为什么找孙若庭呢?”修斯握紧了刘易斯的手,“为什么不找我?” 刘易斯的手在修斯的指掌里被紧紧握住。 刘易斯发现自己无法挣脱。 这样力量的悬殊让刘易斯顿生焦虑。 比起刘易斯为性向而产生的不安,他因为兄长而产生的不安要严重得多。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修斯好像成了刘易斯的“过敏原”。 他要是离修斯太近,便会焦虑、忐忑。 刘易斯用力挣开了修斯:“不需要。” 修斯被刘易斯这样断然拒绝,脸上立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真的很不喜欢我。”修斯说,“弟弟。” “我没有不喜欢你。”刘易斯不想显得对兄长无情,却又缓缓说道,“可是有时候,我总觉得不能相信你。” 修斯看着刘易斯的脸,半晌微微一笑:“你倒是很聪明,弟弟。” “嗯?” “确实,还是不要相信我比较好。”修斯说。 第10章 确实,因为发现了自己的性向而不安、脆弱,因此跑去和“小基佬”团体厮混——现在回过头来看,真的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不过,大多数成年人回过头来看自己青春期的困惑,都会觉得不值一提。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 刘易斯唯一的遗憾可能跟是这件事被修斯所知悉。 兄长一定更加觉得自己愚蠢、幼稚了吧? 然而,刘易斯还是无法舍弃玩偶熊。 如同他无法舍弃不挣钱的艺术品牌一样。 这个早晨,刘易斯如同往常一样神清气爽地出现在公司里。 从容不迫,风度翩翩。 没有人能看出他内心的困弱。 ——他的兄长除外。 或许,这也是他越长大越和兄长疏远的原因吧。 谁都不会喜欢一个随时能把自己看透的人、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长久地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刘易斯看完了一堆文件之后,抬头就问:“flory呢?” 助理回答:“flory昨天熬夜加班忽然晕倒,现在还在医院。” “是吗?”刘易斯露出关切之色,“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其实也没什么的,只是有些低血糖吧。” 刘易斯却立即放下手上的工作,驱车前往医院,看望加班晕倒的工作人员。 一听到晕倒,这事情就很让人在意呀。 他到了医院,也看望了flory。flory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连续加班又没有好好吃饭,有点儿营养不良而已。flory甚至玩笑说:“像我这样子吃个饼干喝杯咖啡连踩72小时,没猝死就算好了!” 刘易斯听得眉头大皱:“工程那么赶吗?要不要多帮你调派人手?” flory便说:“不用、不用。是我自己没处理好工作时间而已。” 刘易斯便又叮嘱了一番,叫他好好休息。flory却坚持说自己没有大问题,今天就要回去继续上班。 刘易斯皱眉问道:“你行不行的?” “当然行呀!”flory说,“我在医院打了点滴、又睡了一觉,现在不知道多有精力!再说了,这个项目我跟了八辈子了,还燃烧生命来搞,你现在叫我撒手给别人接上的话,我可能会砍死你喲!” 刘易斯见flory精神确实不错,还有心讲笑,便也放心不少:“好吧,那你自己注意休息!” 慰问了几句之后,刘易斯便离开了病房。他没走了几步,就在走廊遇到了一个熟人。 “杨橄榄?”刘易斯轻轻唤道。 杨橄榄听见刘易斯叫他,便立即转过头,一怔:“你……你也来看范言结吗?” 刘易斯一阵愕然:“范言结?” 杨橄榄看着刘易斯这样的反应就明白了,便说:“哦,没什么。” 刘易斯却问道:“范言结怎么了?” 杨橄榄有些犹豫,过了半晌,却说:“他……昨晚自杀了。” “什么!”刘易斯惊讶无比,“为什么?” 杨橄榄却将话题一转,说道:“那你货物的事情处理好了吧?就货仓那事情……” “处理好了。”刘易斯说,“小事。” 其实刘易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事”,但既然修斯都说了是“小事”,那肯定就没什么大不了。 杨橄榄心里却绕了几个圈,只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人故意搞事情?” 刘易斯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实话说了吧,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杨橄榄叹了口气,“knot是什么环境,你也是知道的。范言结这个**,也算害人害己、自作自受了,你不会打算踩死他吧?” 刘易斯没想到杨橄榄还真的是任何时候都可以这么直接了当。 这种话明明是很不适合这么直接说的,但杨橄榄还是这么说了。 刘易斯还真的有些佩服他了。 刘易斯看着走廊上往来匆匆的医护人员,不觉皱眉:“橄榄,你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橄榄也是有几分不安,只说:“范言结是个衰仔,品格也很衰,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给你添麻烦了……” 刘易斯说:“他没给我添上什么麻烦。我们都知道,knot本来就负债累累,现在他本人又惹上官司、丑闻,就算我什么都不干,他都翻不了身的。” “是啊。”杨橄榄叹着气,说,“是啊。” 刘易斯想到了什么。 现在突然自杀的范言结,竟然让他想到了之前忽然消失了的孙若庭, 孙若庭消失的时候,刘易斯还是个稚嫩学生,对此尽管意外,但并未深究。只是当他知道了整个“小基佬社团”都拆散了的时候,刘易斯还是隐隐觉得有些蹊跷的。 “lewis?”杨橄榄见刘易斯在神游,便唤了他一声。 刘易斯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问:“范言结现在……抢救过来了吧?” “嗯,他吞服了很多安眠药,但是抢救过来了。”杨橄榄说。 刘易斯问:“他为什么会自杀?” 杨橄榄叹了口气:“之前仓库藏毒的事情,他脱身了,但之后就多灾多难了。你也知道knot现在就是问题很大,要解决就是要投钱。他找了很多投资人,但没有人理睬他。以前愿意和他说说话的财主,现在连见都不见他。” 刘易斯心下一沉,脸上却浮着淡漠的微笑:“可能是因为这单官非影响了他的声誉吧?” “也可以吧,”杨橄榄耸耸肩,“总之,不止是找投资的事情处处碰壁,他的仓库啊、店面啊、货物啊三天两头就被举报、被盘查,生意都做不成,营业额跌到地心,负债越来越多,基本上运行不动了。他真的要颓废要死了。” 刘易斯问道:“就是因为这个要自杀?” “这个算是压力吧,但是最后推了他一把的是他要坐牢了。” “什么?”刘易斯惊讶无比,“不是说藏毒的量很小,只有几克,他自己也没吸、没贩卖,所以不入罪吗?” “是的,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是新的事情。”杨橄榄说,“你知道开私人公司的,很多时候都会做账来避税的吧?” “是的,我知道。”刘易斯说,“这样的情况很普遍。” “是的,如果操作得当是没事的。”杨橄榄说道,“但是最近knot的一个会计跳出来举报他偷税漏税。他现在面临牢狱之灾。” “什么?”刘易斯一听,心中一惊。 其实这样的事情也很多,通常会捂得很严实,不大可能会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只能说,范言结被盯上了。 刘易斯沉默半晌,只说:“所以,范言结自杀。” “是的。”杨橄榄深深叹了口气,“但是救回来了。” 刘易斯却道:“救回来了不代表他能解决目前的困境。” “我知道。”杨橄榄说,“我会帮他请个好律师。而且呢,只要在三个月内把钱填回去,就很可能不用坐牢了。” 刘易斯蹙眉:“可是他现在还有钱吗?” “你别看我好像是个小人物,但奋斗那么多年,钱还是有一点的。”杨橄榄说,“救人如救火,就先借给他咯!” 刘易斯有些惊讶:“你和他关系很好?” “还成,但也没有差到可以看着他去死的地步。”杨橄榄苦笑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刘易斯只道:“可你这样帮人,也是无底洞。” “对啊!真的是个无底洞来的!”杨橄榄重重点头,又叹道,“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又聪明又勤劳又勇敢又自强,却那么多年都没发财的原因了吧?” “我知道了。”刘易斯微微一笑,“因为你人太好。” “我知道,你人也很好的。”杨橄榄忐忑地说,挠了挠头,说,“我知道这样要你以德报怨是很过分的。但是……” “我明白。”刘易斯说,“我说了,我不打算对他赶尽杀绝。” “那我就放心了!”杨橄榄松了一口气。 刘易斯却没有,他只说想说:他从来没打算踩死范言结,但那只是他而已…… 他倒没想到杨橄榄是那么热心肠的人。 也许是杨橄榄的热心也感染了刘易斯,刘易斯头一次产生了想帮别人“求情”的冲动。 刘易斯回到了家里,到了地下酒窖,看见了孤身一人的刘修斯在品酒。 修斯看见他,便露齿一笑:“弟弟,回来了?” “嗯。”刘易斯含糊地点头,“我刚从医院回来。” 修斯闻言有些讶异:“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刘易斯一边摇头,一边拉开椅子坐下来,“是我的下属生病了……” “那你去慰问是应当的。”修斯这话说得很不走心。 修斯本人是一个相当铁血的老板,绝对不会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去慰问生病的员工——除非是作秀。 刘易斯想了想,又说:“我在那儿遇到了范言结……” 这原本是刘易斯打算“求情”的开场白,却不曾想到,修斯一句话就叫他泄气——修斯啜了一口红酒,淡笑问道:“那是谁?” 第11章 修斯的表情和语气都相当自然,就像他真的是不知道谁是范言结一样。 刘易斯便没有再说下去了,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慢慢地饮了起来。 尽管刘易斯没有说话,但是他的表情很明显,是在饮闷酒。 修斯一边晃着杯中酒,一边看着灯下人,半晌微微一笑,说:“你知道‘以德报怨’这四个字是出自何处么?” 刘易斯闻言,也微微牵动了嘴角:“我知道,是《论语》。” “那你又知道整句话是什么样的吗?” 刘易斯便也侃侃说道:“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意思就是,有人向孔子请教,以德报怨怎么样呀?孔子回答说,如果把恩德给予仇人,那么拿什么去回报恩人呢?所以孔子提倡‘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是这个意思么?” “是这个意思。”修斯点头,“你同意孔子的说法吗,弟弟?” 刘易斯默了半晌,他感觉到修斯语气里的分量。 从来,修斯的话语总是很有分量的。 刘易斯忽而生出了几分不甘,便也轻轻一笑,回应道:“当然。孔子说的话,都是很有智慧的。不然《论语》怎么会流传千古?所谓‘以直报怨’,说的是以公道对待自己怨恨的人。所谓‘以直报怨’,并非‘以牙还牙’。好比说,小时候在学校,学生欺凌弱小,你可以上报并根据校规惩罚他,但不应该课后拿砖头砸他。” “哦,所以孔子是圣人。”修斯说,“我这种就属于拿砖头砸人的那个类型。” 刘易斯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修斯抿了一口酒,笑着说:“其实你愿意和我谈这个,我很高兴。” 刘易斯一脸讶然:“是吗?” “当然,你从来不跟我谈论你的想法。”修斯回答,“我也很高兴你提起了这件事。小时候有个学长欺负过你,你记得吗?” 刘易斯也忽然想起来了,也许是因为这段经历,刘易斯才会拿这个来举例。 “我记得……”刘易斯慢慢回忆起来,说道,“当年在小学,我身材很小,被高年级的学长欺负。然而,我也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报告给了班级辅导员。班级辅导员知道了之后,惩罚了那个学长,让他去罚站。之后他就没有再来欺负我了。” “他被老师惩罚了……”刘修斯说,“心里很怨恨你,在下课的时候堵你,就蹲在门口那个有喷泉的草丛的石堆背后,你知道吗?” 刘易斯睁圆了眼睛:“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亲眼看到的,他手里还准备好钢管了,”修斯敲了敲烤漆玻璃的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和他的小跟班说呢,嘴里说着要敲爆你的脑袋,不过我先敲了他的。” “什么?!”刘易斯这一下几乎是叫出声来的。 修斯站起来,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刘易斯的心内一阵翻腾,如风云涌动。 他从来不知道事情的另一面是这个样子。 他以为是自己报告了老师,所以解决了麻烦。 这件事情是这么解决的…… 那么其他的呢? 刘易斯忽而觉得暖,又忽然觉得寒。 像是感受到了刘易斯的不安,修斯按着刘易斯僵硬的肩膀,笑道:“骗你的。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真的?”刘易斯缓缓问道。 刘修斯的手仍放在刘易斯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但却足够让刘易斯感受到压力。 “当然。”修斯回答,“你是很可怜范言结,是吧。” “他?”刘易斯没想到修斯肯直接提起这个名字,愣了愣,才点头,“我觉得就算什么都不做,他都会很倒霉。” 修斯说:“好,那我就依你的意思,什么都不做。” 刘易斯有些吃惊:“真的?” “当然。”修斯说,“范言结又没有得罪我。他得罪的是你,你要是当君子‘以直报怨’,我何须枉作小人?” 刘易斯听见“枉作小人”四个字,便立即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很感谢您的关心。” “好了,小易。”修斯捏了一下刘易斯的肩膀,“现在很晚了,回去休息吧。不要为那些无所谓的事、无所谓的人而伤神了。” 刘易斯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无所谓的人…… 是的,无论是对于他或者是兄长而言,范言结都是一个很无所谓的存在。 刘易斯本人在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几乎将范言结给整死了。 刘易斯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却剥夺了范言结品牌的许多资源。刘易斯什么都没有做,范言结却深陷官非,无法脱身……几乎要自杀。 意识到这件事之后,刘易斯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冲到了脑门。 而对于修斯而言,这件事则没那么复杂。 俗语有云“高抬贵手”。 这件事,对于修斯而言,也确实是抬了抬手那么简单罢了。 杨橄榄帮忙凑钱,借给了范言结解围。 范言结痛哭流涕,答应了杨橄榄会洗心革面。 杨橄榄拍了拍范言结的肩膀,说:“唉,你是说真的回头是岸才好呀!下次再出事,我不会救你的!” 范言结点头不止:“当然、当然……你是我的大恩人啊,怎么会不听你的?” 杨橄榄帮范言结安置好了,便又给刘易斯发了条信息,说自己送了范言结出院。 刘易斯看到了信息,沉默半晌,回复了一条“出来喝酒?” 他们还是约在上次见面的那家清吧。 这次刘易斯没穿西装,比较休闲,穿了一件黑白琴键图案的针织衫,脚踩了一双小牛皮休闲鞋。杨橄榄见刘易斯穿这样,便说:“今天又是另一番帅气呀。” 刘易斯闻言一笑:“你也好帅。” 杨橄榄笑道:“彼此彼此。” 刘易斯顿了顿,只说:“说起来,范言结怎么样了?” “好了啊,他现在死过一回,想通了很多啦。不会再来给你添麻烦的。”杨橄榄说道,“你当他不存在好了。” 刘易斯苦笑,对酒保说:“给我一杯威士忌,不加冰。” 杨橄榄“哇”了一声,看了看腕表,语气夸张地说:“没事吧?大白天的就喝那么烈?” “没什么。”刘易斯笑笑,说,“就喝一点。” 杨橄榄打量了一下刘易斯,说道:“怎么了?有事情想不开吗?” “唔……”刘易斯摸着冰冷的酒杯,半晌回答,“我其实对范言结没有恶意……” 杨橄榄见刘易斯一脸忧愁的,连忙点头不迭,语气强烈地说:“我知道啊!你其实心很好的!上次我在医院跟你说那些话,真的不是说你有恶意的意思啊。我要是觉得你有恶意,才不跟你说这些呢!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刘易斯深深一叹,“可是我尽管无意,还是让他生意失败了。” “这哪能是你的错呢?”杨橄榄说,“你知道的,我和范言结是朋友,他做那么多错事我都肯帮他。但这件事上,我很公道的说,真的不是你的错。你根本什么都没做。” 刘易斯默了一下,又说:“我今时今日有这样的影响力和地位,根本与我的实力无关。” “对啊,”杨橄榄说,“多少人想做你老爸的儿子呢?那么多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却让你做到了,证明你是有实力的。” 刘易斯听到这句话,竟然忍不住笑了:“这也算实力?” “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杨橄榄笑着说,“唉,你那么有钱都不开心,那叫我这种穷人怎么好意思开心呢?” 第12章 刘易斯忍俊不禁:“你还穷人?你也是个ceo吧?” “ceo这种东西,有贫有富的。你看范言结,也是ceo啊,欠人几个亿。我现在,为了帮他,也是口袋干净了。” 刘易斯皱眉,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杨橄榄笑着说:“那你又不用担心我,我刚好有单生意,做成了就又有钱啦。真的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刘易斯半信半疑的,只怕杨橄榄是说谎来让自己安心。因此,刘易斯便细问:“是什么大生意?” 杨橄榄便答:“也不知道大不大。是关于香水代理的。” 刘易斯闻言眉毛一挑,说:“香水代理?” “是的,你是业内人士,也该知道很多化妆品公司的香水研制都是外包的吧,主要是外包欧洲那边的。”杨橄榄淡淡说道,“但是呢,现在欧洲那边规范越来越多,很多天然香料都不准用了,所以我想国内的应该可以做。我就打算帮国内的一个独立香水制作工作室做代理,让他们与大品牌合作。” “独立香水制作工作室?”刘易斯听到之后,脸上显然是感兴趣的,“这倒是不容易吧!” “很不容易的!”杨橄榄说,“那个工作室的老大原本是在法国比较有名的香水工厂工作的。后来因为嫌公司条条框框太多,自己跳出来回国开工作室了。她的手艺挺好的,是个好的‘鼻子’,就是没什么门路。我就想着帮她铺铺路。” 刘易斯笑了:“你自身都难保呢,还打算帮助小创业者?” “啧,正正是自身难保,才要抱团取暖呀。”杨橄榄闷了一口酒,苦闷中挤出一个笑容,“就像沙漠的行人,互相帮助才能到达绿洲呀!” 刘易斯打量了一下杨橄榄。 杨橄榄被刘易斯打量得不自在,问:“怎么?觉得我帅?” “是有点。”刘易斯微微一笑。 杨橄榄反而有些忸怩了,只道:“那不如你也帮帮忙?好歹你也是做奢侈品的,可能能够给很多建议呢?” “我正有此意。”刘易斯忽然说道。 “什么?”杨橄榄像是没听清楚一样,“你说真的?” 刘易斯看着杯里空掉了的酒液,笑笑,说:“我想知道一般人是怎么做人做事的。” 杨橄榄也笑了,说:“你这话是皇帝想微服出巡、体会一下民间疾苦的意思么?” “你要这么想,”刘易斯耸耸肩,“我也没有办法。” 杨橄榄听到这个刘家少爷肯帮自己,也不在乎他什么动机了,便开开心心地说:“没关系,管你什么原因呢!这杯我敬你!” 杨橄榄和刘易斯也聊得火热,最后也约定了,找时间和刘易斯去拜会香水工作室的人。 刘易斯回到了家里,沉沉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刘易斯喝了杯冰水,见老爷子在阳台里没精打采的。老刘就这样,坐在阳台边上,看着笼里的鹦鹉。这鹦鹉相当名贵,模样也美丽,有着刀锋一样的羽冠和长喙,浑身毛色暗沉,唯独脸颊两圈胭脂红,活泼地在笼子里跳来跳去的,老爷子却坐在藤椅上动也不动。 “爸,”刘易斯唤他一声,“怎么在发呆?” 老爷子淡淡看刘易斯一眼,笑道:“没事,今天起早了,也不知道干什么。退休之后就是这么无聊。” 老刘的语气中含着难以察觉的怨气。 刘易斯却察觉了。 他保持笑容:“爸,既然退休了,就好好享受人生。” 老刘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当然,我还等着喝你的媳妇儿茶。” 刘易斯知道老刘的意思,便淡淡一笑:“您又忘了,同性婚姻不兴这些!” “同性!”老刘前一秒还是很平静的,这一秒就暴怒起来,“你这个畜生!” 尽管从小到大已看惯了父亲的喜怒无常,老刘突然这样口出恶言,还是让刘易斯有些惊讶——和伤心的。 “老爸……”刘易斯用力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我先去上班了。” 说完,刘易斯转身便要走。 老刘显然无法接受自己掌控不住家人这一个事实,立时站了起身:“你去上什么班?别人上班都是挣钱的,偏偏你就是亏钱的!我看你做什么ceo?你就不是这块料!还不如老老实实听我的安排,在家里集团坐办公室啥也不干,一年下来也有一百几十万呢,也好过这样奔波劳碌还亏钱亏个没完没了的!把老子的脸都丢光了!” 刘易斯微微侧过脸,仍是微笑:“谢谢提点,我会努力的。”说完,刘易斯便离开了室内,到车库取车。 坐在软皮的椅子上时,刘易斯精神一阵恍惚。 事实上,刚刚老刘的话是刺伤了他的。 因为是事实。 老刘刚刚这样指着刘易斯的鼻子骂,声音震天响。况且又是在阳台那样开阔的地方,别墅里应该很多佣人都听见了,只作不知罢了。 连带着在二楼穿衣的修斯也听见了。 老刘一转脸,便看到修斯从二楼下来。修斯穿上一套香槟金的桑蚕丝西装,从橡木的楼梯上一级一级地缓缓走下,态度雍容,目光如同巡视、神情仿佛睥睨。 “哼。”老刘偏偏看不惯长子。 修斯但笑道:“一大早那么大的火气?” 老刘冷笑道:“怎么?我骂自己的儿子都不行么?” “我也是你儿子,”修斯说,“你怎么不骂我?” 老刘冷哼一声:“我怎么敢呢?你现在可神气了。” 修斯并不言语,仍踱步走到了阳台边,看着挂在那儿的笼中鸟,便微微一笑:“这是您上个月买的凤眼莲?” “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刘摇摇头,“这是棕榈鹦鹉!” “父亲在家里养了好几笼这些玩意儿,我看着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是你不识货!”老刘退休之后,也以养鸟为乐,倒成半个专家了。 “说起来,董先生不是快生日了么?”修斯忽然又唤了一声“莲子姐”,一个女佣便应声而来。修斯便又道:“把这个拿下去。送给董先生,就说是我爸的心意。” 在一旁的女佣便上前,取走了这个鸟笼。 老刘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也太过分了!我人也无、钱也无,现在养个宠物你还拿走?” “今天这只鸟太吵了,让我没的好睡,我才要送走的。”修斯微微一笑,“您要管好自己的宠物才好,这些玩意儿,养在家里图个热闹罢了,我可不会像祖宗一样供着。” 说着,修斯便款步离去。 “逆子!你这个逆子!”老刘被激得一阵胸闷,险些背过气去了。 修斯走到餐桌旁用早餐,一边翻阅着早晨的报纸。瞅着修斯的脸色不好,莲子姐在一旁又说:“我看到少爷仔今天起来收拾行李,可能他又准备出远门了。” “嗯。”修斯的脸更是冷冰冰的。 莲子姐又微微笑道:“不过少爷仔也是的,长这么大的,去哪儿都还是带着玩具熊呢。” 这话说完,修斯绷着的一张脸便缓缓露出笑容来。 莲子姐只说:“大少爷也觉得好笑?” “不会,”修斯淡笑道,“这很可爱。” 第13章 在上苑春工坊里,刘易斯跟手下交待了一下工作,便说:“我最近会离开公司一阵子。” 助理点头,说:“好的,没问题。” 刘易斯不但经常离家出远门,也经常离开公司总部。 公司里组织稳定,尽管刘易斯不坐在办公室,公司会照样运转得很好。 事实上,刘易斯虽然是行政总裁,但行政上的事却真的很少理。 你能想象一个ceo为了一匹布在国外跑大半个月? 他经常出去采风,找灵感,放下公司的事情,一跑就一个月。 公司的人都习惯了。 反正大家已经达成共识,刘易斯一般工作都专注在创作和表达上。“上苑春”出的每一个系列、每个产品,基本上都是来自于他的打磨。而其中的成本控制、营销推广甚至是包装制作,他都很少插手。正如他给自己很多自由一样,他也给手下许多自我发挥的空间。 这家公司的氛围说得上是相当和睦、活泼又自由的。 只是,刘易斯这次出外,却不是为了自己的产品采风,而是和杨橄榄一起去看那个独立香水工作室。 杨橄榄和刘易斯一起坐上了飞机。 杨橄榄问道:“你们上苑春是不是从来没发布过香水?” “是的。”刘易斯点头。 杨橄榄便觉得好奇,笑道:“你们上苑春连筷子和利是封都做,居然不出香水?” 刘易斯笑着说:“是的,我只是觉得香水是很私人的东西。我对此还是很谨慎的。” 杨橄榄点头,开玩笑说:“香水是很私人的……所以你们上苑春就不推出内衣和香水是吗?” 刘易斯哈哈一笑,说:“是的。对我而言,香水就跟内衣一样私人。” 杨橄榄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推断刘易斯今天穿了什么香水:“你这个香气很特别……” “当然。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品牌。”刘易斯说,“你闻到的应该是空气清新剂、衣物柔顺剂以及护肤品混合的味道。” 杨橄榄笑了,说:“这真是独一无二!” 过了一会儿,杨橄榄又问:“所以你从来不喷香水吗?” “是的。”刘易斯回答。 杨橄榄非常惊讶:“我以为你这样的精致基佬会……” “精致基佬”四个字一出来,刘易斯就险些笑场了,连忙说道:“不敢当!” 杨橄榄便笑着改口:“我的意思是,你这么有生活品位,一般都喷点古龙水什么的……” “话虽如此,但有时候香水的气味可能会冒犯他人。我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遇到的人会不会对香水某些成分过敏、或者是闻到香水味就会头晕打喷嚏……”刘易斯解释道,“所以,还不如不喷。” 杨橄榄闻言瞠目,只说:“这真是大有学问!那我真是很惭愧了,居然喷了香水,还是女士的。” “我闻出来了。”刘易斯笑道,“尼罗河花园,清新中带点甜味,很适合你。” 杨橄榄反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便转移话题,说:“这次你忽然出远门,和家人说了么?” 刘易斯感到好笑:“我这么大的人了,还用事事和家人报备?” 杨橄榄点点头,说:“也是啊!” 事实上,刘易斯经常出远门,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他甚至不用特意和谁说起这件事。 他和家人的关系很淡漠。 但事实上,他们家里谁跟谁都很淡漠,只有在外面的社交场合上才会有家人应有的热乎劲。 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了? 刘易斯都不记得了。 或者,他们家里从来都是这样。 除了和母亲。 母亲姓兰伯特,是一个西洋美人,不是那种传统的金发碧眼,金棕色的微卷的头发,搁在雪白的脸庞两侧,眼眸是淡淡的灰棕色,眉目间多少有些忧郁,自带一种脆弱的美感。 她还与孩子们亲近的时候,两兄弟的关系还是亲切友好的。 后来,她患上抑郁症之后,便很少与孩子接触了。兄弟之间也变得冷漠。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们两兄弟原本就性格不合,刘易斯一直对兄长存在戒备之心——无由来的戒备之心,明明修斯从无做过伤害刘易斯的事情,但刘易斯就是默默的远着他。 或许,刘易斯总是觉得修斯看不起自己吧。 从小到大,刘易斯都是相当优秀的孩子,在同侪里出类拔萃。但回到一室之内,却每每总被修斯比了下去。 因此,老刘对刘易斯的嘉奖也是很吝惜的。 好比那次刘易斯取得了第一名,老刘便会说:“嗯,这还成……” 兰伯特便会笑着夸奖:“第一名很棒呀!” 老刘却说:“第一名也是有很多种的。像他哥呢,他拿的第一名永远都是把第二名甩很远的那种。而这次他呢,是险胜了1分。” 兰伯特便说:“请不要对孩子说这样无礼的话。” 老刘便冷冷一笑:“也是,教育孩子是女人的责任。” 刘易斯便也觉得拿了个第一名竟然还能搞得相当不愉快,真是不值当。 看着母亲的脸色也变得不好,刘易斯便立即圆场,说:“对不起,我会继续努力。” 兰伯特看着刘易斯那小小的身板,便相当感伤:“你明明拿了第一名!为什么还要说对不起呢?” 此时,修斯也正好走到了起居室内。 老刘见了他,便笑问:“修斯,你觉得比第二名多了一分,还算是第一名么?” 修斯答:“理论上,多了0.5分也算的。” 老刘却道:“可是你为什么每次都比第二名多很多分呢?” 修斯没有回答。 刘易斯感觉场面尴尬,便看着修斯,说:“哥,为什么不说话?” 修斯只道:“我实在无法回答。因为我从来没留意排在我后面的人。” 修斯这句无心之言,不知怎的,比老刘刚刚的任何一句存心的挖苦,都叫刘易斯感到难受。 所以,刘易斯从来不曾感到自我满足,只要一想到兄长肯定不曾将自己放在眼内。 现在,这样的情况就尤其明显了。 刘易斯叹了口气,勉力不让自己想这些丧气的回忆。 第14章 刘易斯和杨橄榄乘坐的飞机降落到了国内另一个城市的机场。下了飞机之后,杨橄榄去取一辆商务车,是他来之前就上网租好了的。 “我们要去的地方稍微偏僻,你不会介意吧?”杨橄榄问。 “不会。”刘易斯说,“我很期待。” 杨橄榄一路把车开上了山路,弯弯曲曲的。刘易斯显然有些不适,但并没有多说什么。杨橄榄观察到刘易斯脸色不佳,推断可能是山路迂回又颠簸,致使刘易斯晕车了。杨橄榄便笑着指了指旁边的储物格,说:“薄荷油在里面,呕吐袋也是。” 刘易斯带笑说:“谢谢,你真贴心啊,杨总。” “噗。”杨橄榄忽然被敬称“杨总”,一阵不安,又笑道,“愧不敢当啊!你还是叫我‘橄榄哥’好听些。” 刘易斯笑而不语。 这样一路讲笑,刘易斯也舒服了些。 车子开到了位于半山的一座小花园,用木栅栏筑起了藩篱。透过栅栏可以看到里头花草茂盛,生气盎然,显然是一处被日日精心打理的小花园,花园中央有一座现代化的双层洋房。房子的第一层是全玻璃的结构,宽敞明亮。 花园的主人就是这次他们要拜访的对象了。 对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看起来像是长年晒太阳和运动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雀斑,身材健美。 她笑容很大方,不畏惧露出牙齿:“你好啊,我是邵丹桂。” 刘易斯跟她握手:“你好,我叫刘易斯。” “我知道!”邵丹桂看起来非常愉快,“我一直很喜欢你的品牌,也很羡慕你作为创业者和创作者的状态!” 像是证明自己不是假意恭维一样,邵丹桂拿出了一套出自“上苑春”的紫砂茶具。茶具上有明显的使用痕迹,显然不是临时为了讨好刘易斯而买的。 邵丹桂一边沏茶,一边说道:“我这儿也有你们的筷子啊,灯饰什么的。我觉得你们做家居用品很棒……当然,不是说你们的衣服和包包不好。只是我觉得生活用品的底蕴比穿出去见人的衣服包包都值得花钱。所以我的衣服包包很少买名牌。” 刘易斯显然被邵丹桂的话打动了,露出了高兴的神色:“你的话太让我振奋了。” “是吧!”杨橄榄插话说,“我就说要很有趣的人才能调制出有趣的香水。” “对了,”刘易斯也对邵丹桂的创作生涯产生了兴趣,“你之前供职的香水工厂我也听说过的,是一个百年老厂啊,为什么忽然不做了?” “是的,那是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我也在那儿学习了很多。”邵丹桂泡好了茶,指着茶汤,说,“从某种意义上,我是因为这个而放弃那份工的。” “为了这个?”刘易斯讶异,“为了茶?” “啊哈哈!可以这么说吧!”邵丹桂爽朗地笑起来,然后又有些恍惚,“唉,那是两年前吧!我回国随朋友去武夷山旅游。他带我去了一个茶庄,茶庄里一个穿旗袍的美丽姑娘朝我微笑。我朋友说,我可以考虑开展新感情吧,找个美女什么的……哦,对了,我是同性恋。” “嗯,”刘易斯不太讶异的样子,“然后你和那个女孩在一起了吗?” “不,恰恰相反。”邵丹桂笑了笑,“她给我泡了一壶武夷岩茶,我一闻到那个茶香,我就哭了。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的前女友第一次见面时就给我泡了这个茶。要不是再次闻到这个气味,我都不知道原来那是武夷岩茶,也不会知道我原来还爱着她。” 刘易斯怔忡了:“真感人。” 杨橄榄说:“真没礼貌。” “啊?”刘易斯和邵丹桂都没反应过来。 杨橄榄却道:“我说你,真没礼貌。人家又泡你又泡茶,你却跟人家说前女友。” “是的,你教训得很对。”邵丹桂虚心接受,“但我那阵子迅速陷入了一种绝望,我还那么爱她,可是她已经只能做我的回忆了。我想珍藏这段记忆……你知道,其实气味和回忆的关系是很紧密的。有时候可能比图像还能唤起一个人早已淡忘的感觉。这么说,你可能不信……” “我相信。”刘易斯点头。 “那就好。”邵丹桂点头,抿了一口茶,说,“然后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努力地调制一款武夷岩茶香水。你知道,这真的是很难的。我做了很久的工作,非常努力,呕心沥血。却被老板说我不务正业,威胁要辞退我。” 杨橄榄笑道:“我完全理解你老板,是我也不想忍你!” “啊哈哈!”邵丹桂又爽朗地笑起来,“是的,我也忍不了我自己,所以我就走了。” 艺术家啊,就是这么任性。 刘易斯忽感意外:“你就是因为老板的批评而辞职?” “也不尽然。其实也是他骂醒了我,他说,你要做梦就去做梦,你要挣钱就挣钱,别拿着别人的工资去做梦。”邵丹桂又说,“其实是我忽然记起我以前的愿望,是用香气来描绘自己想要的画面,而不是用来满足厂商的需求。” 刘易斯只觉得感动:“记起就好。” 杨橄榄只觉得担心:“那你现在钱还够用么?” 邵丹桂笑着站起来:“这不是让你帮我代理‘武夷岩茶’了么?橄榄哥,我能不能揭开锅就靠你啦!” 说着,邵丹桂就带了杨橄榄和刘易斯进了实验室,并让他们试香。 杨橄榄闻了一下,说:“这哪是武夷岩茶?你当我没喝过大红袍?” “武夷岩茶又不是只有大红袍!”邵丹桂又道,“而且这是我记忆的味道,又不是要完全复制它。真的要一模一样的味道,我不如灌点茶汤进去算了?” 杨橄榄耸耸肩,说:“好吧,你是专家,你说的是对的。” 刘易斯嗅了嗅试纸,露出笑容:“这个气味很特别。很有趣,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邵丹桂饶有兴味地看着刘易斯。 刘易斯晃了晃手里的香水试纸,答道:“我听你说是红茶类的香水,我便有了预期,没想到它和许多主打红茶的香水都有有趣的分别,不太像宝格丽的红茶或者大吉岭之类……” “本来就不一样啊。”邵丹桂笑着回答,“武夷岩茶和大吉岭红茶以及其他西方人常喝的红茶都不一样。它里头有一种带花果香的肉桂味,为了模拟这个气味,我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刘易斯赞赏地点头:“这正是艺术工作的迷人之处。” 邵丹桂忽然问道:“那如果是你呢?珍贵的,回忆的气味,感情充沛,你首先会想到什么?不要犹豫,立即回答!” 在邵丹桂忽而的催促之下,刘易斯不假思索地说:“月光游泳池。” 他说完了,竟然也感到讶异。 邵丹桂和杨橄榄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说:“你很喜欢在夜晚游泳?” 刘易斯也笑笑:“小时候喜欢。我妈妈经常带我和哥哥一起去游水。” 杨橄榄是知道刘易斯的母亲已经离世了的,便露出惋惜的表情,只说:“那怪不得。” “嗯,而且妈妈怕晒伤,都选择在夜晚带我们游泳。”刘易斯笑了笑,“所以我总是这么记得的。” 此外,还有那一晚,刘易斯揭破了自己的性向,狼狈不已地撞见了兄长。 也是在月光下的游泳池。 邵丹桂拿起笔,默默地写下来“月光游泳池”这五个字,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我觉得这个可以做!很有意思!” 刘易斯头一次对制作香水产生了兴趣:“你觉得有意思?” “当然。”邵丹桂认真地看着刘易斯,“但你可能要跟我描述更多,我才能用香味描绘出专属你的回忆。” 第15章 杨橄榄却嘟囔:“你要搞一瓶游泳池味的香水?卖得动吗?” “事实上,”刘易斯说,“帝门特就有一款游泳池气味的香水,卖得还不错。” “帝门特不在我的讨论范围。”杨橄榄说,“他们家什么气味的香水没有?你看,炼乳、肥皂、巧克力曲奇、洗衣间……总之,只要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但是,说起来,他们的游泳池香水,闻起来也没有太像游泳池。”刘易斯忽然说道。 “你想像游泳池吗?很简单。”邵丹桂笑笑,转身从实验室里的瓶瓶罐罐里取了几瓶,在精密的仪器前鼓捣了一阵子,混合了一杯水,拿到他们面前,“你们闻一下。” 杨橄榄闻了一下,大为讶异:“好厉害,好像游泳池!” 刘易斯翕动鼻翼,也点头:“确实很像。” 杨橄榄说:“我知道,是不是消毒水混普通水?” “哪有这么简单?”邵丹桂倒了一瓶水,递到杨橄榄面前,“这就是稀释了的消毒水,你闻着像游泳池吗?” 杨橄榄嗅了又嗅,说:“是像的,但没有第一瓶像。” “对的,”邵丹桂说,“游泳池里确实有很多稀释了的消毒水,但还有一样重要的成分,构成了那独特的气味。” “是什么?”杨橄榄睁大眼求教。 “尿素。”邵丹桂微笑回答。 杨橄榄的嘴角抽搐了两下。 邵丹桂却用很平淡的语气说:“泳池里含有大量的尿素,因为一般而言泳池里是会有很多尿液的,至于泳池里为什么会有尿液,我就不多解释了,大家都懂的。消毒水混合泳池里的尿素产生反应形成‘三氯胺’。那才是你一进室内泳池就会闻到的味道。” 杨橄榄鼓掌:“厉害,你们实验室连尿都有。” “你擦的护肤品都可能有尿素呢!”邵丹桂说,“这是很常见的化工原料。别带偏见!” 杨橄榄笑道:“是,是,是,那照你说,多泡泳池还能养肤。” 邵丹桂白他一眼:“少恶心了。” 刘易斯盯着那瓶“模拟泳池水”发呆了半晌,却说:“虽然很像泳池,但和我想的气味却不一样。” “这样才是对的!”邵丹桂打了个响指,“你想象中的气味其实是一个画面,而不是那单一的事物带来的气味。所以,我调制出来的‘武夷岩茶’也和真正的武夷岩茶不一样。” 刘易斯却忍不住思考:他记忆中的泳池,到底是什么样的? 修斯和易斯这对兄弟的关系便是向来微妙的。 兰伯特女士作为母亲也是有感觉的,她把这些归咎于父亲。老刘从来吝惜于给予温暖,并且总在行事和言谈上有意刺激两兄弟互相攀比和竞争。 竞争力更强的刘修斯便总是获得父亲的青眼,而屡屡落于下风的刘易斯便总被揶揄、挖苦。 “你这样做,不但会伤害孩子的心灵,还会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的。”兰伯特曾对老刘提出异议。 老刘却冷笑:“如果他们都是女儿,我肯定不会这么管教。但是男人的生存之道,你这个没上过一天班的贵女怎么会知道?” 兰伯特确实从来没上过一天班。 她用来维持生命的一饮一食、装饰自己的绫罗绸缎,从来都是他人供给的。 以前是父兄,现在是丈夫。 她从未为自己挣得过一分钱。 奇怪的是,她以前做闺阁小姐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没什么感受。待她刚刚出嫁的时候,新婚丈夫也不说这样的话,只叫她好好享福。直到她父亲生意失败,娘家破产了,她才知道原来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要花钱的——包括丈夫对她的好。 一直对她极好的丈夫也露出豺狼的模样来,对她越来越坏。 她忍不住与丈夫争执:“你既然嫌弃我家破产了,为什么不索性和我离婚,好再找一个富家女?” “你以为我不想吗?”老刘也毫不客气,“我和你离婚,让你分我的身家?你想得美!” 兰伯特的抑郁症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征兆的。 在兰伯特身体还好的时候,她经常牵着两个儿子在身边,带他们一起游玩,其实她是有意让两个孩子建立感情,好让他们简单地爱对方。 而兰伯特患病之后,便不再进行这样的努力了。 两兄弟关系慢慢变得淡漠。 兰伯特过世之后,两兄弟更加变得无话可说了。 他们偶尔有交集的地点,竟然是后花园的游泳池。 他们两兄弟都喜欢游泳。 这也是因为兰伯特以前经常带他们去游泳的缘故吧。 又或者,他俩兄弟的生命中都缺乏包容和温柔,所以喜欢水。 上善若水。 刘易斯游水,也只是当放松,虽然练得不错,但发现刘修斯的游泳相当厉害,便顿感惊愕,只说:“你的水性怎么那么好?是打算进游泳队吗?” 刘修斯说:“我没打算做专业的游泳员。我只是习惯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而已。” 这话听起来,真刺耳。 刘易斯却仍笑笑不语。 刘易斯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 明明刘易斯对身边的所有人都抱有很大的善意,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太会往心里去。可是,偏偏修斯无论说什么话,刘易斯都觉得像在嘲讽自己的无能。 刘易斯有时候也明白,修斯未必就抱有恶意,但是…… 刘易斯在寄宿学校长住,偶尔回家,都会去游泳池,多半能撞见兄长。此外,刘易斯在学校的游泳池,也时常能碰见修斯。 他们两个人在上了中学之后,好像只有在游泳池才能看见对方了。 有时候是只有他俩的私人游泳池,有时候是有着许多同学的公共游泳池。然而,都一样的湛蓝的水,雪白的皮肤,还有彼此相似的棕色眼睛。 他们不怎么说话,耳边但闻水花声。 默默游着自己的历程,带动的涟漪却互相碰撞,一圈又一圈。 第16章 刘易斯觉得自己无法向邵丹桂描绘自己内心的画面:“我说不出来,那都是零碎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讲出这么一个意象。” 邵丹桂闻言一笑:“没关系,这都是很寻常的。” 刘易斯无言。 邵丹桂却说:“但是你不介意我先就这个‘月光游泳池’的主题开展创作吧?” “不,不介意。”刘易斯微笑,“我甚至很期待你的作品。” 杨橄榄笑着说:“那太好了!” 邵丹桂又说:“刘先生看起来并不讨厌香水,甚至还对这个东西挺感兴趣的。那为什么‘上苑春’什么椅子桌子都卖,却不卖香水呢?” 刘易斯面对杨橄榄给出的回答是自己觉得香水太私人了,面对邵丹桂,又笑了:“因为我还是不够懂行。” 这个答案听起来不是实话,却又带点恭维邵丹桂这个“懂行人”的意思,便叫邵丹桂听着明知道不是真话,却也不感到难堪了。 晚间,邵丹桂安排刘易斯和杨橄榄在这座房舍里住下。 刘易斯却说:“这样会不会打扰你的工作?” “不会,我还正愁没人陪着我无聊呢,”邵丹桂笑道,“再说了,你们应该闻闻这个花园夜间的草木香。这真的也算是我的一个‘香气作品’了。” 邵丹桂闲着无聊侍弄花草的,却不像一般人那样在意花园里的色彩搭配,对于嗅觉过于敏感的她而言,这样各色花草混合起来的气味是否和谐、符合她的审美才是重中之重。 杨橄榄和刘易斯在客房里坐着,窗户半开,晚间凉凉的山风卷着常春藤特有的香气钻进了室内。刘易斯鼻子不灵敏,只能闻得到青草香味、常春藤叶子的气味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铃兰花香。但这已经足够好闻了。 刘易斯第一次尝试关闭别的渠道,用鼻子去欣赏这个世界,感觉居然还不错。 他倚在窗边,微微一叹,说:“或者邵丹桂说得没错,我也可以试试推出香水。” 杨橄榄闻言有些惊讶:“你不是说香水很私人吗?” “是的,这也等于给客人他们私人的选择。”刘易斯叹了口气,说,“我听说,一个好的艺术作品和好的奢侈品一样,提供给客人的不应该仅仅是一个产品,而应该是一个场景、一种感觉,或者是一个故事。这才是消费者愿意为一个比市场价贵很多的东西买单的原因。当然,这方面我是有所不足的,所以一直未能盈利。” “可是你这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姿态也很好啊,很潇洒。”杨橄榄笑道,“很艺术家。” “我终究不是一个艺术家。”刘易斯摇摇头,“再说了,我做艺术家的话就不要开公司了。我自己是知道的,艺术和商业之间需要有一个平衡——这也是一门艺术。可惜,我还是没想到怎么做。” “嗯……”杨橄榄看着刘易斯略带苦恼的神情,想了半晌,却说,“如果你是真的想做品牌的话,那我建议你先别急着推出香水,或者说,如果你真的想做香水,那我建议你在‘上苑春’之外再另外做一个香水品牌。” 刘易斯忽然听见杨橄榄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话,也是有些意外:“愿闻其详。” “啊,别这么说,”杨橄榄听得刘易斯语气认真起来了,也有些不好意思,“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上苑春一直无法盈利,业内很多人也有说过,跟这个定位不明确有点关系。比如你一开始就说自己是一个国风奢侈品牌,也推出了不错的衣服和包包。之后却又开始也有什么椅子啊、凳子啊、灯笼啊什么的,产品线延伸太多,太复杂了。这对于一个新品牌来说可能不是好事情。” 刘易斯沉吟半晌,说道:“这个我也听人说过。” “是吧,我知道,艺术啊奢侈品方面你也是比我懂行的,我就是胡说两句,你也不用太在意。”杨橄榄笑笑,说,“也许你觉得你们母公司‘艾玛寺’不也一样吗?除了衣服包包之外也有很多椅子凳子纸巾盒之类的产品,但毕竟人家是百年老奢侈品公司了,这个是不能比的。” “是……”刘易斯微微颔首,“当时确实是,一开始只做时尚服饰的时候反响还不错,加入了新产品反而没有效果了。” 杨橄榄认为别人公司运营的事情,他是不应该插嘴的。所以,他尽管觉得“上苑春”存在产品线复杂、品牌定位不明确的问题,但也从来不说出来。现在看着时机不错,便顺嘴提了两句。他想着,刘易斯不是那种心眼小的人,说出来估计也不会影响他们的关系。要是刘易斯听了,觉得不开心、或者不信服,那么杨橄榄就闭嘴,转去一个让人高兴的话题罢了。 现在看来,刘易斯并没有被杨橄榄的评价所冒犯,甚至还真有“愿闻其详”的态度。杨橄榄便索性继续说下去:“其实这也是和形势有关系的。现在大家做品牌,都是做高精尖的比较容易出头,贸然延伸产品线的很容易死。因此,现在大公司推新产品,也比较谨慎,基本上拓展产品线成功的都是加一个新品牌。” 刘易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比如,丰田。如果它要卖高端车,却不另外搞一个品牌叫‘雷克萨斯’,而是叫‘丰田豪华’、‘至尊丰田’什么的,大概率不会成功。”杨橄榄说,“可能很多人会说,疯了吗?怎么可能有人买这么贵的‘丰田’?然而,当一个新的品牌叫‘雷克萨斯’出现,大家没有成见地看待它,便更容易接受这是一个豪华汽车的品牌。” 刘易斯闻言,沉吟半晌,点头说:“你讲得很对。oliver,你是适合做这个的。” “噗。”杨橄榄笑着摆摆手,“我也是纸上谈兵而已!我要是真的那么醒目,就不会这么穷啦!” 刘易斯也笑了。 过了几天,邵丹桂就拉着刘易斯试香,请他鉴赏“月光游泳池”的“初稿”。 刘易斯简单地嗅了一下,入鼻发现前调相当冷冽:“这初闻起来相当冷,是为了营造月光和水的氛围吗?” “没错。”邵丹桂点头,“这个薄荷油的感觉是不是很凉?” 刘易斯皱眉,说:“除了薄荷之外,还有一点类似樟脑的气味?” “那不是樟脑,是广藿香。比樟脑的气味倒是圆润高雅不少。”邵丹桂忍不住为广藿香辩护起来。 杨橄榄却不留情面地说:“可是闻起来就是樟脑薄荷,很适合晕车的时候涂一涂。” 邵丹桂也没觉得受伤害,只是哈哈大笑:“是啊!就是!但是想看看刘易斯觉得适合怎么改比较好?” 刘易斯闭着眼睛,想起了晚间在花园里闻到的草木香,思绪翩然回到了当时,便说:“我觉得应该是有花木香气的。因为我的游泳池在花园里。” “是吧?”邵丹桂点头,拿起纸笔记录,“是什么样的花木呢?” 刘易斯怔了怔:“记不起来,要不然我打个电话回去问管家?” 邵丹桂噗的一声笑出来,跟杨橄榄玩笑说:“听听人家这气派,真是大少爷!” 但刘易斯仔细一想,要询问那么多年前花园里种着什么花草树木,这样的问题就算是管家也回答不上来吧。 不过,怀着试一试的心情,刘易斯还是问了。 管家果然怔愣了,顿了几秒才说:“对不起啊,少爷仔,我好像忘了。” “没关系。” 过了几分钟,管家再次打电话回来。 刘易斯问道:“怎么了嘛?” 管家说:“当年游泳池旁种的比较多的花基本上是白色的,有时候是栀子花、有时候是茉莉花,也有晚香玉,当然,还有青草。” 刘易斯怔住了:“你确定么?” “我也不知道,”管家说,“是大少爷讲的。” 刘易斯忽然愣住了,说不出话来。 管家又继续说:“大少爷还说,比起花香,刚剪掉的青草,带着的香味更好闻。” 那天晚上,青草地刚剪过,泥土中散发着氤氲的清芬。修斯坐在池边,看着刘易斯光着脚踩在草地上,缓缓地走过来,月光下皮肤很白。刘易斯坐在沙滩椅上,湿润的脚趾上沾了几块白色的花瓣。有时候是栀子花,有时候是茉莉花,也有晚香玉,反正都是白色花,反正都不如刘易斯的肤色。 邵丹桂根据刘易斯的陈述改了配方。 刘易斯拿起了第二稿,嗅了一下,在清冽的如月光如水的冷香消散后,便暗暗浮动起白色花特有的香气,如水流过。 刘易斯忽然想起了当年,他指着一株晚香玉,说:“那是什么?” 而他兄长愣了愣,说:“什么?” 刘易斯问:“那个花?” 修斯仿佛怔住:“什么花?” 第17章 刘易斯闻着白花的香气在空中消散,最后重归了檀木和雪松的幽深意远。 他却有些怅惘,因此不语。 杨橄榄却说:“所以,这是一款花香调的香水,前调是薄荷、广藿香、香柠檬堆出的一点清新冷意,中间变得没那么冷了,有了晚香玉、茉莉和别的白色花的气味,后调是檀木和雪松,呈现出和前调截然不同的深邃,还带了点暖,是吗?” “嗯,看来你还是懂的呀!”邵丹桂扬起笑容,“你觉得怎么样?” 杨橄榄说:“我觉得和游泳池没什么关系。” 邵丹桂摇头,说:“看,你还是不懂得艺术。” “硬要说的话,有点消毒水和洗衣粉的气味。”杨橄榄吸了吸鼻子,“那也游泳池了。” 邵丹桂根本不想和杨橄榄讨论下去了,只觉得对牛弹琴,便问刘易斯:“你觉得呢?” 刘易斯说道:“好像没有青草味?” 邵丹桂“啊”了一声,说:“对……说得不错。光听到你说了晚香玉、茉莉和栀子花我就高兴了,觉得这些都是白花,太好办了,倒是忘了青草这回事。” “白花很好办吗?”刘易斯看着窗外,“你这个庭院没有白花吧?” “是没有,但这有什么关系?”邵丹桂忽而莞尔,“你该不会以为调香师都是随手从自家庭院里折花,然后像《香水》里那样蒸馏吧?” “当然不是。”刘易斯连忙否认,只说,“但我看你这儿在山上,交通不便,才几天时间,你是从哪儿弄来的原料呢?” “其实我是有茉莉精油的。”邵丹桂说,“就是那最贵的精油之一。” “我也发现了,茉莉精油真的比别的贵得多!然而,茉莉花也不贵呀!”杨橄榄说道,“茉莉精油为什么很贵?” “因为茉莉不是一年四季都开花的,花期短,而且个头小,采摘很麻烦。比较费人工。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工艺复杂,而且消耗很大。”邵丹桂介绍说,“一滴茉莉精油就要500朵茉莉才能萃取出来,价格也是可想而知了。更别说有些茉莉本身就很贵。” 杨橄榄好奇地问道:“什么茉莉本身就很贵呢?” 邵丹桂却先不回答,只问道:“你知道世界上最畅销的香水是哪款吗?” 杨橄榄怔了怔,说:“是不是香奈儿no.5?” “看来你还是懂一点的!”邵丹桂点头,说,“不错。你知道no.5在美国的工厂二战期间停产过一阵子吗?” “是吗?”杨橄榄好奇地说,“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需要一种茉莉精油。而他们一定要生产在格拉斯的茉莉。这种茉莉有着特殊的香气,是其他地方出产的茉莉都无法比拟的。尽管现在科技很发达,各种机构也做了很多实验去分析格拉斯的茉莉,然而,谁也没办法找到替代品。更别说在当时了。”邵丹桂笑了,“然后,你知道当时他们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吗?” 杨橄榄问道:“怎么样呢?” 邵丹桂笑着说:“他们公司把副总裁派了出去,副总裁像个间谍一样拿着假的身份文件伪装成外交官,带着几公斤的金子到了法国换取茉莉纯精油。再以这样的方式偷偷回到美国。这大概就是我知道的最昂贵的茉莉精油了。” 杨橄榄也算是叹为观止了:“厉害!厉害!” 刘易斯却问:“那除了茉莉之外,你香水里其他的花香味是怎么来的?” 邵丹桂回答:“其实栀子花香、茉莉花香和晚香玉香都是可以用丙位壬内酯、乙酸苏合香脂等几个成分以不同配比组合模拟得出的。所以其实没有那些花也可以。但气味可能会没有昂贵的提炼精油那么特别,所以我也采用了精油。” 杨橄榄听得晕乎乎的:“反正你的意思是,草的气味也可以模拟,对吗?” “嗯,我要努力看看。”邵丹桂挠挠头,“理论上是可以的……” 杨橄榄问刘易斯:“青草味很重要吗?” 青草味,很重要吗? 刘易斯其实也不知道。 但他记得,管家在电话里提及,刘修斯特别说了“比起花香,刚剪下的青草更好闻”。 那么说,青草气味对于修斯而言是很重要的吧? 有着白花花香的记忆是属于刘易斯的,而修斯却很记得青草。 明明是同一个场景,不同的人却会有不同的记忆。 刘易斯在邵丹桂的庭院里坐着,阖上了眼睛,用鼻子去品尝这一刻的寂静。空气里是喧嚣的植物芳香,每每吐露出清新的绿意。 这就是哥哥喜欢的气味吗? 哥哥到底喜欢什么呢? 刘易斯似乎从未认真想过这一个问题。 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兄长应该不喜欢自己。 从小,老刘就会跟刘易斯仿佛玩笑一样说:“你这样不行的,别说是你哥,连我都看不下去。” “你一定要加油,比你哥优秀。” “你这么弱,你哥一定偷着乐。” 被打击得溃不成军的刘易斯偷眼看了修斯一眼,修斯确实朝着这边露出微笑。 “看到吧,他在笑你呢!”老刘笑着说,“你真的不行呀!” 刘易斯现在已经很熟悉那种微笑了。 修斯总是那样淡淡的笑着。 五岁的刘易斯从凳子上摔下来,六岁的刘易斯不慎折断了手中的蜡笔……到二十来岁的刘易斯做生意赔本,修斯都是这样淡淡的笑着看他。 “这确实是在看不起我吧……”刘易斯心里这么想着。 第18章 带着青草味的实验品也终于出炉了。 邵丹桂高兴地问道:“这个怎么样?” 杨橄榄和刘易斯一起拿起了试香条吸入那淡淡的香气。 刘易斯原本以为会是很浓烈的草香,甚至担心这股浓烈的草香味会盖过清淡的花香,却不曾想到,如同刚刈下的草一样、草汁仿佛都要溅出来的清新香气非常稀薄,如同吉他的和弦一样潜藏在前调里的冷冽香调之中。 “这是怎么办到的?”刘易斯颇感惊艳,“很淡的青草气,而且和其他香味相处得非常和谐。” “因为我换了一种香柠檬精油。”邵丹桂听到了刘易斯的赞赏,骄傲起来,笑着回答,“我原本用的是普通的香柠檬精油。这次是换成别的了。” 杨橄榄好奇地说:“是和那个no.5的茉莉精油一样?采自什么整个地球只有一个的神奇土壤吗?” “不,不是。”邵丹桂说,“其实地区和这个关系不大。主要是看月份。十月的香柠檬精油品质最适合做这个,因为和其他月份的不一样。因为只有十月的香柠檬精油里会含有叶醇。” “叶醇?”杨橄榄迷茫。 邵丹桂拿出了一瓶无色的油状物,旋开了瓶盖,一股极为强烈的绿叶气味便扑鼻而来。 杨橄榄叫道:“这真的很绿叶!很青草!” 邵丹桂将瓶盖拧回去,笑道:“你也别嫌弃,这可是很名贵的香料。其实呢,我也可以将这个直接调和进去营造青草香,但是我觉得我怎么调,效果都不如十月香柠檬精油那么自然漂亮。” 刘易斯闻着这个香气,颔首说道:“真好。” 邵丹桂却看出刘易斯仍有些不满意,便问道:“怎么了嘛?还有哪儿不对吗?” 刘易斯笑笑,说:“这个香水真好,契合月光和游泳池的主题,感觉清新的,又冷冷的……但是……” “但是什么?”邵丹桂追问。 刘易斯沉吟一阵,说道:“我也说不上来,但我觉得吧……后调的雪松和檀木虽然很好闻,但是和我的记忆毫无关系。” “这样啊……”邵丹桂明白过来了,后调的设置是她根据前调和中调而布置的。她觉得这些气味很契合,便是用了雪松和檀木这样常规的组合来营造夜景的幽深感,却没想到这个刘易斯想要的画面不符合。 杨橄榄便问道:“那你心里的画面是怎样的?……别怪我多嘴,我觉得这个香水挺好的了。倒是你,每次都说得不清不楚的,你这样子给需求,叫设计师怎么干活嘛?” 邵丹桂大笑三声,说:“没事!我在香水工厂工作已久,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甲方了!” 杨橄榄也哈哈大笑起来:“是的了。” 刘易斯却陷入深思:“我想不起来了……” 邵丹桂说道:“别急……其实你可以回到当时的情景里,慢慢回忆,用鼻子探索。香水是艺术品,不能一蹴而就,为了一瓶香水鼓捣个好几年的耐心我还是有的。” “哇,鼓捣好几年?”杨橄榄咂舌,“你们艺术家真的不用吃饭?” 邵丹桂笑答:“对啊,看我这么瘦,就知道我吃得很少。” 刘易斯对邵丹桂很有好感——当然不是男女之情那种“好感”——而是他好像找到了一个同类,会将创作的完美摆在吃饭的需求前面的那种人真的不好找。 而且,刘易斯觉得邵丹桂比自己优越,邵丹桂是真的具有不凡的才华,也相当专注,同时,她要是不好好干活是真的会吃不上饭,但她仍然义无反顾——单凭这一点,刘易斯就要写下“敬服”二字。 午饭的时候,杨橄榄接到了一个工作电话。 等他接完电话回来,便是满脸喜色,跟邵丹桂说:“行了,我们弄到了一个试香会的名额。就在吴郡,你可以带你的‘武夷岩茶’样品过去了。” “这可真不错!”邵丹桂也高兴,从自己的盘子里切了一块奶酪,放到了杨橄榄的盘子里,“这个当是你的预付酬金!” 杨橄榄语气夸张地嘟囔:“这也太吝啬了吧!” 邵丹桂不理会他的抱怨,扭过头来对刘易斯说:“你家也是在吴郡吧?你可以回去细细回忆你的月光游泳池了。” 刘易斯一怔。 自从成人以来,刘易斯经常离家,因此,也经常回家。 这还是头一次,让他在家门前生了“近乡情怯”之感。 古铜色的栅栏锁得很紧。 也许,此时此刻,他的兄长就在栅栏内的某个地方,或许在饮酒,或许在抽烟,或许在捧着一卷书在读,也或许他根本就不在。 刘易斯的心思缠绕在兄长模糊的影子上,仿佛流云逐日。 这是什么心情? 刘易斯无暇细想。 终于稳稳地踏入了家中,管家迎接他,莲子姐带笑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刘易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从行李箱中首先取出了熊玩偶。 大概是经历了时间太久,熊玩偶看起来已经很旧了,揉在怀中也并不如当初柔软。 但这还是他最喜欢的伴侣。 当他打开了窗户时,不免望着窗外葱郁的花园,晚香玉的气味随风飘入。他闭上了眼睛,用嗅觉却感受这一切,却又如同试香那瓶“月光泳池”一样,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刘易斯打开了门户,慢悠悠地顺着橡木楼梯一步步往下。 莲子姐正在厅堂掸扫灰尘,回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怎么啦,少爷仔?” “少爷仔”,这是家里老佣人对刘易斯一致的称谓。 如果说小时候这样称呼还算可爱,长大了就稍显尴尬了。 可是这班看着刘易斯长大的老佣人们并不觉得不妥,好像他们没看出来当初粉雕玉琢的小男娃已经长成了儒雅翩翩的大男人了一样。 刘易斯看莲子姐,也并不把她当成一个身份比自己低的女佣。恰恰相反,他认为莲子姐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 “家里很安静。”刘易斯对莲子姐说。 莲子姐笑着答:“是呢,老爷子生气,跑去海南岛了。” “什么?”刘易斯倒有些意外,“是哥哥做了什么吗?” 刘易斯的第一反应真实有趣。 如果是面对旁人的话,刘易斯一定会说“是什么惹父亲生气了”。只有面对老佣人的时候,刘易斯才能说出这么直白的问句。 莲子姐也笑了:“是啊!可不是就是你哥!” 刘易斯便又说:“到底是什么事?” 莲子姐答:“大少爷嫌家里的鹦鹉太多,吵死人了,便做主将老爷的棕榈鹦鹉送人了。” 刘易斯一怔。 要是这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刘易斯一定觉得大哥做得不地道,可偏偏发生在老刘身上,刘易斯竟有一丝不道德的幸灾乐祸。 从小到大,老刘不知多少次凭着一己的喜怒随意将这两兄弟珍视的东西送人、甚至扔掉了。 刘易斯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瑞士的度假屋。白家的太太带着两个孩子来做客。白家的小女儿叫做白纨绮,非常漂亮的女孩子。她跑到了二楼的游戏屋,看到了放在那儿的一个熊玩偶,拿了起来,死不肯撒手。 白太太笑笑,说:“这个玩偶太漂亮了,我女儿多少美丽的玩偶都看不上,偏偏对这个不撒手!说到底,还是你们家的东西好。” 刘易斯一怔,呆呆看着母亲兰伯特。 兰伯特便笑答:“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东西,这是我手织的,给小易的圣诞礼物。” 白太太闻言,也就打消了帮女儿讨要玩偶的念头,只对白纨绮说:“纨绮,这是哥哥的东西,不可以拿走哦!” 白纨绮却哇哇大哭。 此时,老刘感到烦厌,便扬起笑脸说:“女娃娃喜欢就拿去吧。咱们家这种东西多得是。” 白纨绮心满意足地抱着熊玩偶走了。 刘易斯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白太太略带抱歉地笑着,又说:“这不好吧?” 老刘却说:“易斯啊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男孩了,根本都不玩这些东西了,扔了也可惜。送给妹妹正好。” 刘易斯却听到自己的心在叫喊,顽劣得像个孩童。 可是他看起来依旧温驯安静。 临睡之前,莲子姐为刘易斯盖上被子,问他:“少爷仔,你有什么圣诞愿望呢?” 刘易斯沉默了一阵,说:“我想要一个熊玩偶。” 莲子姐怔了一下,温柔地抚摸刘易斯的额头:“你会有的,像你这么好的孩子。” 刘易斯忽然想起老刘那一句“易斯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男孩了”。 窗户外紧紧地刮着风,雪如同飞絮。 度假屋这儿算得上与世隔绝,唯一的熊玩偶被拿走了。 刘易斯想着,今年的圣诞愿望应该不能实现了吧!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十三岁了,是个大男孩了。 却是在圣诞前夜,刘修斯抱着熊玩偶出现,告诉他:“听说你想要熊玩偶?” “你会一直抱着它睡觉吗,小易?” 会的,我会的。 刘易斯微微眯着眼,陷入了那一片冷冽的、被冰雪覆盖的回忆之中。 莲子姐的声音再次将他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莲子姐一边弯腰收拾桌面,一边说:“大少爷说要将棕榈鹦鹉送给别人。反正我们家多得是呢!结果,棕榈鹦鹉送人的前一天,老爷就生了大气,说‘哪有儿子作老子的主的’,竟然将棕榈鹦鹉摔死了!” 刘易斯闻言大惊:“真的?” “你也吃惊吧?老爷平时多宝贝那些鹦鹉啊!说摔死就摔死了!”莲子姐又说,“大少爷还说他呢,‘胡乱杀生,有损阴德’!老爷听得气都气死了,险些就犯高血压了。第二天就坐飞机去了海南岛。本来定的也不去多少天,哪知道大少爷说,既然去了,家里鹦鹉都没人管了,索性全放生了。老爷气得都不肯回来了。唉……少爷仔啊,你有空就劝劝老爷吧。你也知道,老爷就是要个台阶而已吧!” 第19章 老刘在海南岛度假久了,也没人理他,自然要生气的。 刘易斯便也惦记着老人家的脸面,给老刘打了个电话 ,问他的好。 “你还知道问我的好呢!”老刘气不过地说,“你哥死了吗?” “我们都很想你,”刘易斯说,“你在海南岛玩得开心吗?如果开心的话,可以慢慢赏玩。不过久了也不好,毕竟家在这里。” 老刘冷哼一声:“你们还知道有我这个老爸?我还以为我走了,你们会很开心呢!” “不是这样的,”刘易斯温和地说,“我们都很挂念你。” “哼!” 刘易斯知道台阶搭得差不多了,便拿出最后一句“点睛之笔”:“毕竟,您是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这四个字对于老刘是有魔力的。 老刘愿意回来,是因为这四个字,老刘负气出走,也是因为这四个字。 对于一个精力和权力走下坡的老年大男人主义者,没什么比“掌控力”更重要了。 他的焦虑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掌控力”的流逝。 他掌控不了公司了,也掌控不了这个家了。 这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噩梦。 他喜欢掌控一切,娶性格柔顺的妻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只是没想到,性格柔顺的兰伯特小姐也是有自己的意志的。 兰伯特可以忍受着他的一切,因为这是她的决定。 当她决定离开的时候,也是坚决的。 兰伯特开着那辆结婚时他送她的粉红色汽车,踩紧了油门,冲进了大海里。 这辆汽车是特别版,兰伯特当时说喜欢,老刘就说:“喜欢就买!你是公主!” 原来,这粉红色的公主梦,如同粉红色的泡沫,美好而梦幻,却不可触碰。 一旦触碰,便要消散。 粉红色的车子撞入了碧蓝的海水里,一轮烈焰般赤红的落日随她的灵魂一起下沉。 “我孩子的妈没了。”老刘对警察陈述说,“她怎么死的?自己找死。” 自己找死。 这是老刘对兰伯特抑郁症自杀的总结。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兰伯特自杀的时候,刘易斯并不在场。 兰伯特是在一个叫晚照岛的度假胜地自杀的。那个时候兰伯特的抑郁症很严重了,医生建议她去一个风景优美的海岛休养。结果,她死在了那儿。 消息传回来的时候,年仅十六岁的刘易斯实在是无法接受。 “妈妈……为什么会死?”刘易斯握着电话的手是颤抖的。 父亲的声音却很平静:“人都是会死的。” 刘易斯哽住了。 父亲又说:“而且,你母亲的病本来就很严重了,这也是预料之内的事情了,只看早晚而已。” 刘易斯不知该说什么,只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他整夜整夜的失眠。 父亲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在晚照岛那儿呆着,说那儿还有一场游泳的赛事,他要看完再回来。 而远在国外上大学的刘修斯便赶了回来了。 刘修斯回到来的时候,是下午两点钟。 屋子里静悄悄的。 刘修斯顺着橡木楼梯到达了酒窖。 这个时候,酒窖本应该无人的,但他却看到了刘易斯的身影。 刘易斯看起来很憔悴,身上围着一件灰蓝色的羊绒毯子,神情很恍惚。 “你在干什么?”刘修斯忽然开口。 刘易斯看到了修斯的身影,他的身体也摇晃了一下,挤出一个笑:“哥,怎么回来了?” “母亲去世了,我怎么可以不回来?”刘修斯说。 刘易斯艰难地开口说:“可是,她的遗体……并没有送回来。” 修斯说:“我是来看你的。” 刘易斯不解地看着修斯。修斯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你怎么来酒窖?” 刘易斯说:“我想尝试喝酒。” “这真是不理智的尝试,你还没成年吧。”修斯看着刘易斯面前放着的杯子,是一个矮矮的、圆筒形的玻璃杯,杯子里剩着棕黄的液体。修斯伸出手,将杯子拿起来,把酒杯里剩余的液体喝光,仰头笑了,说:“这是威士忌啊。你还知道用威士忌杯装威士忌呢?” 这话听起来像是揶揄一样。 刘易斯皱了皱眉:“我看老爸是这么喝的……你也这么喝。” 修斯说:“不好喝吧?不觉得呛吗?” 刘易斯不语。 “这不是适合初学者。”修斯伸手握住了刘易斯的手指,“你的手很冰,别喝冷酒了。” 刘易斯眯起眼睛,说:“你觉得我是小孩子,对吗?” 这还是头一回,刘易斯对兄长说话带出争锋相对的语气。 修斯却不似被冒犯了那样,只说:“喝点热的吧!” “热的威士忌吗?” “爱尔兰咖啡,听说过吗?”修斯说。 修斯冲了半杯热咖啡,再倒了半杯威士忌,随意地丢了两颗方糖进去,便移到了刘易斯面前,说:“虽然名字叫**尔兰咖啡,但其实是一款鸡尾酒。能喝到我亲手调的鸡尾酒的人可不多,你要好好试试。” 刘易斯看刚刚修斯根本不像调酒,简直就是随便把两种饮料混在一起再加点糖罢了。 然而,刘易斯还是接过了这杯热腾腾的爱尔兰咖啡,啜了一口,入嘴的是奇妙的味道,咖啡的醇香混杂着上等威士忌的焦香、麦芽味,以及若有若无的烟草芳香,好像是一种杂糅的暖气,窜进了刘易斯的心头。 刘易斯当时没怎么喝过酒,这样喝了一杯爱尔兰咖啡,便等于饮下了半杯的威士忌,刚下去只觉冰冷的指尖都重新回了暖意,再过一会儿便觉得困倦。 仿佛他的身体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充足的睡眠了。 他裹紧了身上的羊绒毯子,歪在了修斯的身上,沉沉睡了过去。 与威士忌相似的,修斯的身上也有混杂着烟味和甜味。 刘易斯闭着眼睛,沉沉睡在了这复杂的芳香之中。 半梦半醒之间,刘易斯仿佛听见了耳边有低泣声。 失去了母亲的年轻儿子,并不止刘易斯一个啊…… 之后,刘易斯去酒吧,也试过点爱尔兰咖啡。酒保炮制鸡尾酒花招很多,又有烤杯,又打奶油,一杯爱尔兰咖啡的制作过程如同插花一样精致,比不得修斯那么随意粗犷。可是喝起来,又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邵丹桂打来电话,问刘易斯有什么气味要补充的吗? 刘易斯想了很久,才回答:“焦糖,咖啡,烟味,威士忌。” 邵丹桂沉默了。 刘易斯问:“很难办吗?” “不,一点也不。我刚刚没吭声只是因为我忙着记录而已。也有些惊讶你忽然讲得那么仔细。”邵丹桂说,“葫芦巴内酯,天然存在于烘烤过的烟草、酒、咖啡之中。还是一种食物香料,可以加在威士、棉花糖和咖啡之中。是可以模拟你说的气味的。我先去试试……等好了再告诉你。” 刘易斯笑了,说:“可是这会不会很奇怪?前面是冷冽的青草气,中间是花香,后来却是烟草酒味。” “嗯……哈哈,确实和游泳池的关系越来越远了。”邵丹桂开玩笑说,“但其实不会奇怪啊,这挺好的。开头的气味那么冷冽,最后却是烟草酒味那么暖,我相信会很有趣。而且,这么弄,就很男人啊。我想,你的记忆可能也与男人有关系吧。” 刘易斯的心忽然乱动乱跳,如一条鱼倏忽从色彩绚烂的珊瑚里蹿出,谁也料不到。 第20章 修斯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落地玻璃窗外面站着的刘易斯。 刘易斯身上披着一件格纹单排扣的纯新羊毛大衣,内搭黑色的纯棉t恤,脚上穿褪色牛仔长裤和一双小牛皮切尔西短靴,看起来时髦休闲,和平常西装革履的样子大相径庭。 修斯推开了落地窗,问刘易斯道:“穿成这样,是准备出门吗?” 刘易斯说:“约了朋友喝酒。” 修斯笑笑,说:“是那个叫杨橄榄的朋友么?” “是他。”刘易斯答着,顿了顿又说,“还有一个调香师。说起来,我想试着做做香水看看。” 刘易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跟修斯交代这个事情。 实际上,刘易斯还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在这个关头生产香水。盈利比较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同时,不仅仅是杨橄榄,还有专业的企业顾问都指出了“上苑春”这个品牌产品线比较杂,冗余不利于定位。如果他再搞一个从来没涉足过的香水领域,也不知是不是另一个亏钱的主意。 他想,自己说了这个想法之后,兄长说不定会用比较理智的言语来打消自己一时兴起的念头。 没想到,修斯没有要反对的样子,只说:“我相信这一定会很有意思。” 刘易斯反而有些不自在,说道:“你不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我的公司开发新产品线不是一个好主意吗?” 修斯说:“这是你的官司,为什么要在乎我的想法?” 刘易斯感觉到修斯的不在乎。 修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是由来已久的。 刘易斯的公司建立以来,修斯就没给过什么意见。就算是很不喜欢刘易斯投身设计品牌的老刘,也有关心过几句“上苑春”的经营状况。但修斯呢,从来都不多问一句。 偶尔在外头聚会的时候,大家伙还会调侃说:“lewis的品牌什么时候挣钱啊?” 刘易斯笑而不语之时,修斯才会玩笑似的说一句:“lewis搞的是艺术,挣钱就不高尚了。” 大家伙便都会乐起来。 在一片祥和的笑声之中,刘易斯还是能感觉到这群企业家二代对自己的轻视。 不过,刘易斯对此也不是很在乎。 一直以来,刘易斯都不是一个太在乎外界评价和褒贬的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意孤行地脱离家族企业、自创品牌。 他审视一下,仿佛他唯一在意过的就是家人和好友对自己的评价。 简而言之,就是他只在意他在意的人的想法。 这听起来很合理,但其实却是很少见。 许多人被自己不在意的人的意见而左右着自己的决定。 杜香璇也就是这样的人之一。 她和刘易斯一样在天汉区长大——天汉区,也就是当地最富裕的地区。她非常讨厌与她一起长大的大部分女孩子。但因为天汉区的大部分孩子都是从本地的私立小学升到中学的,这就意味着,与她从小到大在一起的都是同一批人。这些人里面,八成都是她最讨厌的类型。可她却不得为了让这些女孩子对她刮目相看,而拼命念书、抢拍名牌手袋和珍稀珠宝、没日没夜地关注自己的皮肤和身材、未成年就开始做美容注射——为的,不过就是不让这些她讨厌的人有机会嘲笑她。 但是,这样的生活也让她相当厌倦。 她发誓,长大之后一定要逃离“天汉区”。 但没办法,她还是在相亲中看中了刘易斯。 如果她真的和刘易斯在一起了,那么,她就要当“贵妇”了,也就是说,她还是脱离不得这个所谓的“名媛圈”。 这么说来,刘易斯对她不感兴趣,也算是一种额外的幸运了。 刘易斯对于杜香璇而言,真是一个困境。 他很吸引她,但是又意味着新的挑战。 杜香璇略带迷惘地在吧台旁边坐着。因为是来到了酒吧,她也不会穿职业装。此刻的她身穿一件西瓜红的连体裤,不对称的单肩设计,露出一边肩膀,也没有背她那个拍卖行得到的昂贵鳄鱼皮包,而是挎着了一个简单的抽绳编制稻草包,感觉就像是一个准备度假的小姑娘。 她啜了一杯酒之后,便看到了刘易斯。 这让她感到有些惊喜。 刘易斯却似乎没看到她,径自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那个女人皮肤是小麦色的,衣着很大胆,耳边挂着夸张的金灿灿的五角星大耳坠,挖背低胸上衣,搭绿色的喇叭裤,看起来性感苗条。 “原来lewis喜欢这个类型么……”杜香璇竟觉得有些灰心。 其实,这个女人正是调香师邵丹桂。 邵丹桂笑着说:“oliver说他代理的另一个客户有点事,所以他先去处理了。” “没关系,他总是比较忙的。”刘易斯理解地点点头,“你好像喝挺多的了。” 邵丹桂笑答:“不多、不多,正好到了看谁都是美人的地步。” 刘易斯忽问道:“香水做得怎么样了?” 邵丹桂回答:“因为你给的元素比较多,我在想如何做一个合适的谐调。如果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真是辛苦了。”刘易斯笑了,“说起来,如果这款香水真的做出来了,还量产了,那一定会很叫人吃惊吧。消费者会困惑,为什么这个要叫‘月光游泳池’。” “或许可以不叫这个!”邵丹桂耸耸肩,“商品名的话可以叫什么‘柠檬芳草与酒’。大家就不会困惑了。” “可是,”刘易斯轻微地摇头表示不认同,“这也太理所当然了。” 邵丹桂便说道:“是的,但有的时候市场就是喜欢‘理所当然’的东西,比如很多消费者宁愿你告诉他这是‘菠菜豆腐汤’,而不是‘翡翠白玉汤’。不然,店员可能会在一天之内回答一百遍‘嗯,这个翡翠白玉汤就是菠菜豆腐汤’,然后消费者就会露出失望的神色,甚至还可能在看到实物之后抱怨‘什么翡翠白玉,真会故弄玄虚,下次再也不来了’。” “你说的这个现象很有意思。”刘易斯微微颔首,语气中却依旧隐含着不认同,“但其实也是看客户群体的。好比,在中产阶级聚居的小区里,面包店要叫‘烘焙店’,烤面包要叫‘吐司’或者‘多士’,牛角面包要叫‘可颂’。太简单直接的命名方式反而就不美了。” “你也说得对。”邵丹桂笑笑,不打算与刘易斯争论下去。 此时,杜香璇已经走了过来。 她是鼓了勇气的。 她带着自然的笑容说:“lewis,是你吗?” 刘易斯转身看到了杜香璇,立即也露出礼貌的微笑:“杜小姐,您好。” 说着,刘易斯立即介绍道:“这位是杜香璇女士,是专业投资人。这位呢,是邵丹桂女士,资深调香师,正在开办自己的工作室,我觉得你们可以互相了解一下。说不定能促成一个很好的投资项目。” 杜香璇听刘易斯这么一说,也有些失落。 刘易斯这话说得很客气,也很疏离,仿佛杜香璇就仅仅是刘易斯认识的一个投资人罢了。 邵丹桂倒是挺感兴趣的,马上将名片递给了杜香璇,又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还有我新研究的香水的气味呢。” 杜香璇感到好奇,闻了一下,入鼻便是独特的芳香,点头不迭,说:“这个气味很好。” 三人闲谈一阵子,杨橄榄才姗姗来迟。杨橄榄到处做代理跑生意的,也认得杜香璇,见杜香璇在,也与她饮酒聊天。四人说说笑笑的,仿佛普通朋友,谁也没察觉杜香璇心内的沮丧。 聊过一阵之后,杜香璇便露出倦容,打了两个呵欠。 刘易斯察觉到了,便说:“现在也晚了,不若先散了吧。” 杨橄榄便道:“香璇姐和lewis不是住一个区么?那我送丹桂姐回家,你送香璇姐吧。” 杜香璇心中又暗自生出几分期许,刘易斯亦不拒绝,点头说:“好的。” 于是,刘易斯便与杜香璇一同往回家的路上走。 杜香璇的心跳得急急的,见刘易斯身上那格纹大衣长长的,轮廓利落。她自己则穿得单薄,便摸了摸自己胳膊,只说:“夜晚凉了。” 若是任何一个知情识趣的男人,听见杜香璇这句话,都该把格纹大衣脱下,给女孩子披着了。 刘易斯便招手叫停了一辆出租车,说道:“你上车吧,车上暖和。” 杜香璇听得出语气里的意思,却仍含羞问道:“那我要仍是冷呢?” 刘易斯便答:“可以让司机将暖气调大一些。” 这样不解风情的应答,真不像是刘易斯会说的话。 但刘易斯宁愿自己显得混蛋一些,也不想给予对方虚假的希望。 杜香璇怔了怔,咬牙笑道:“嗯。” 二人一同坐上了出租车。 杜香璇又说:“你们家有没有讲究规矩?好比说必先是哥哥结婚了,弟弟才能结婚这样的说法?” “我倒没听讲过父亲有这样的想法。”刘易斯有些意外杜香璇忽然提起这个。 杜香璇却道:“那也是,现在也不时兴这种规矩了。不过,你哥哥也太醉心事业了,这个年纪了才开始相亲。” 刘易斯的心里跳了跳:“你从哪儿听说我哥开始相亲?” 杜香璇一怔:“你难道不知道吗?” 刘易斯真的不知道。 而且,刘易斯不知道兄长相亲,好像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挺疏远的。 然而,刘易斯还是带笑说:“没听他提起过。” “那也是。”杜香璇笑笑,“可能只是随便相看相看,并没有认真交往,要真把一件正经事说给家人听,也不对头。” 刘易斯的心却似打开了窗户的书房,屋子里的书页被外头的风吹得凌乱不堪。 他哑哑的忍了几分钟,却仍没能忍住,闷闷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的对象是你的朋友?” “朋友?”杜香璇想起那个女人是如何尖酸刻薄、鲜廉寡耻,便大不高兴,实在不肯将那个女人说成是自己的“朋友”,只觉得有失身份了。但是,杜香璇也不想如同长舌妇人一样背后说人坏话,便淡淡说:“从前的同学,许久没联系了。” 第21章 杜香璇尽管说话保持客气,但刘易斯从语气也能轻易判断,杜香璇并不喜欢那个女人。 刘易斯只说:“以前的同学?也是天汉女子中学的吗?” 杜香璇点了点头。 刘易斯便说:“那应该是一个很会读书的女孩子吧。相信也一样和你有雍容的气度。” 杜香璇原本不想说太多,但听到刘易斯这样夸赞那个女孩,便心中不忿,只说:“她是一个厉害的,我比不了。” 刘易斯越发明确了,这个和自己哥哥相亲的女性可能不太讨人喜欢。至少,这个女人不讨杜香璇喜欢。 一般而言,在任何社交场合上,刘易斯要是发现对方不喜欢目前谈论的话题,他是会立即转移的。然而,这个时候的刘易斯却不想转话题,只想无礼地继续试探下去:“你既然和她很久没有联系了,是怎么知道她和我哥在相亲的?” 杜香璇愣了愣,答:“听另一个老同学说的。” 她很快想起那个难堪的场景。 是在一个餐厅里,杜香璇独自用午餐,却正好碰见了老同学。那个老同学仔细打量杜香璇,如同打量一件折价的货物一样,用不屑的语气说:“哦,听说你和刘家小少爷的blind date没有成功是吗?wha名叫薛彩楹,在学校的时候就很会社交,拉着一堆女生进她的小团体,经常嘲笑欺凌那些不爱打扮、成绩好的女生。她本人会打扮,长得也很漂亮,念书的时候就很多人追了。杜香璇独自坐在圆桌边,想起当时自己被薛彩楹的小团体欺负的日子。 当时,她跟母亲抱怨过。母亲说:“这种肤浅的女人你不用理她。她把心思放在旁门左道上,一定上不了好的学校。而你这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比她出色一百倍的。到时候,她就只能仰望你,而你也不会再在乎她了。” 杜香璇也抱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努力读书。她成功入读了美国常春藤名校商学院,然而,她发现薛彩楹一样进了常春藤,因为她家里有钱和人脉。 毕业之后,杜香璇去了很好的投资公司工作,而薛彩楹也在家族企业里挂了个“老总”的职位,只有开会的时候会出来露脸,平时不上班,照样年薪百万。 现在,薛彩楹还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对象,而杜香璇则求而不得。 总之,一切并没有像妈妈说的那样。 杜香璇的努力,相形之下,显得很可笑。 “听说她和你哥哥已经二次约会了,”杜香璇用淡漠的语气掩饰妒忌与不快,告诉刘易斯,“她真的是一个幸运的女孩。” 刘易斯淡淡点头,他真的感觉到了杜香璇语气中的失落与疲惫,便不忍心继续这个话题。 刘易斯平常回家都先回房间,可今天,他先到了楼下的酒窖。 如他所料的,修斯就在酒窖里独酌。 这仿佛是修斯长年累月的习惯。 刘易斯努力回想,修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在傍晚到晚间的时分在这儿独饮呢? 认真一想的话,就很快记得了。 因为那是很重要的一天。 是修斯将老刘踢出了董事会的第二天。 修斯坐在酒窖里,带着一种嘲弄似的笑容对老刘说:“这个酒窖以后是我的了。请你不要进来。” 老刘瞪圆了牛一样的眼,眼珠上布满红血丝。 他前一晚根本没睡,在酒窖里饮酒度过的。 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要反自己。 “为什么?”老刘瞪着眼睛,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修斯嗤笑道:“因为我喜欢独酌。” 这是修斯给的答案。 老刘没想明白,但他始终明白了一个事实。 就像是一个狮群,掌管狮群的雄狮会老去。而小狮子从来驯服,当长出了强壮的肌肉和锋利的牙齿后,便会立即变得叛逆,势要挑战老雄狮的位置。 这是一场势在必行的挑战。 和老雄狮有没有抚育小雄狮、小雄狮是否尊敬老雄狮这种狗屁道理没有关系。 胜者为王。 老刘竟然很快理解了修斯的“反叛”行为,因为,他把自己放到了修斯的位置上,相信也会想要尽早攫取公司的全部控制权的。 虽然理解,但他并不原谅。 人类毕竟不是狮子。 老刘也恨透了这个儿子的无情无义。 他蹒跚着从楼梯走上,离开了酒窖。 这时候,他迎面遇上了刘易斯。 刘易斯正要往酒窖里走,一边问老刘:“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父亲?” 老刘看着刘易斯那张和修斯相似的脸就来气,提高声音说:“你是不是没听见?刚刚你哥哥说了,这个酒窖从今只属于他了!他喜欢独酌!谁也不许进去!我劝你也别去,免得白白遭受他的奚落!” 刘易斯当时确实听从了老刘的话,没有踏入酒窖。 然而,之后刘易斯也试过走进酒窖,同时遇到了修斯,但却没有遭受修斯的奚落或者驱逐。 因此,刘易斯觉得那只是老刘的意气说话,并不是真的。 不过,修斯独自品酒的时候,确实散发着一种难以亲近的孤独氛围。 刘易斯看着修斯,问:“我打扰你了吗?” “并没有。”修斯笑笑,“坐吧,正好和我喝一杯。” 刘易斯看着杯中的红酒,兴趣不大。 修斯问道:“你想喝什么?” 一般而言,刘易斯在这个时候会说“红酒就很好了,不用费心”。但现在也不知怎的,刘易斯竟然回答:“有点想喝爱尔兰咖啡。” 修斯闻言也微微怔住了。 刘易斯也感到一股莫名的难为情。 “好的,”修斯很快露出笑容,“可是我调酒的本领确实很差。” “不会,上次喝的就很好。”刘易斯带笑回答。 上次,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但用了“上次”这个词就显得仿佛只在昨天。 仿佛只在昨天,稚气未脱的刘易斯仍裹着毯子在修斯身边睡着。 修斯也喜欢刘易斯现在说话的样子。 修斯不是没注意到,他和刘易斯之间总是不冷不热的。修斯认为,这是因为刘易斯一直不爱这个家,一直想躲得远远的,但又因为血缘的联系,刘易斯每每躲开,又得被迫回来居住一阵子,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再次离开,如此回环往复。修斯属于这个“家”的一部分,自然也让刘易斯避之不及、又避无可避。 现在刘易斯说出“爱尔兰咖啡”五个字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他看起来像是愿意亲近自己的。 这比什么都让修斯感到满足。 说起来,上次,也是修斯最近一次**尔兰咖啡。他根本不懂得怎么弄这个一个东西,当时是在机场的酒吧临时学的,现在忘了个七七八八。但刘易斯既然这么说了,修斯是宁愿被砍头也不肯说一句“我不会做”的。于是,修斯只得硬着头皮,倒了半杯咖啡,倒了半杯威士忌,用力搅拌了两下,甚至还溅湿了高定衬衫的袖口。 刘易斯看出了修斯的笨拙。 这是相当难得的事情。 他居然在一向从容优雅的修斯身上看出了“笨拙”两个字。 所以,当刘易斯察觉到这杯东西忘了加糖后,也不忍心提醒,硬着头皮喝了一口,嘴里全是酸味和苦味。 修斯还有些忐忑地问:“还行么?” 刘易斯吞了一口浓缩咖啡和高纯度威士忌的混合液,从舌尖苦到了舌根,却笑着答:“嗯,挺好的。” 第22章 修斯看着刘易斯的脸庞。 刘易斯也看着修斯,并没有直视兄长的脸庞,只是凝视修斯衣袖上的咖啡渍。这是刚刚修斯调酒的时候不慎弄脏的。 说起来,总是衣冠楚楚的兄长,也甚少有弄脏衣服的时候吧! 白色的袖扣浸着了咖啡色的水渍,映衬着浮光的玳瑁袖扣倒是颇有意趣。 “真可惜,”刘易斯说,“这么好的衣服弄脏了。” “不碍事。”修斯说话总是那样,不在乎的口吻。 刘易斯又啜了一口不加糖的爱尔兰咖啡,抿唇笑了笑。 修斯说道:“你下酒窖来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嗯。”刘易斯微微颔首,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为什么一回到家就来找修斯。 修斯又笑:“为了什么事?” 刘易斯居然有点儿答不上来这一个问题。 修斯见刘易斯脸露难色,便猜测道:“又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刘易斯很精准的捕捉到“又是”这个字眼,竟有些不乐:“难道只有这个原因吗?” 修斯笑了:“当然可以有别的,比如呢?” 刘易斯反而怔住了。 仿佛从很久之前开始,刘易斯和修斯之间除了这个,就真的没有别的了。 刘易斯忽然感到有些愧疚。 他和修斯之间,好久没有像亲人一样互动了。 很多情况下,修斯不仅仅是家族企业里的大股东了,更是家族里的大哥。 他和修斯之间,也莫名地变成了这种上下级的关系。 他会阶段性地和修斯汇报一下自己的工作生活,修斯也会帮他处理一些问题。 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仿佛谁也无法找到答案。 “可其实大哥也很忙吧……”刘易斯像是为自己找借口一样喃喃说道,“有时候,我也怕打扰了您。” 修斯听到这样的说法,也不知信了没有,笑着颔首,说:“你总是很懂得为他人考虑。” “唔……”刘易斯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手指轻轻拂过酒杯的边缘,只垂眸盯着地毯上紫金色的花纹,“如果说只是找你闲聊的话,听起来好像……” “好像也不错。”修斯悠闲地把背脊靠在真皮椅背上,“我们两兄弟也许久没有说闲话了。” 刘易斯挑起眉,微微一笑:“我好像听你说过‘闲谈是一种低效的沟通方式,有问题就直说才是正理’。” “哦?是吗?”修斯挑起眉毛,像是不信的样子。 “你不信吗?”刘易斯问道。 “我只是不记得了。”修斯低头看着杯中的红酒,似乎在思索。 刘易斯微微点头。 “但是,这听起来确实是我会说的话。”修斯抬起头,举起了红酒,仿佛准备和谁干杯一样,“不过,却不像是我会对你说的话。” 刘易斯怔愣了半秒,才说:“这句话确实不是你对我说的。” 修斯便拿红酒杯碰了碰刘易斯的杯子,露出了胜利的微笑:“看吧。” 刘易斯也苦笑着,喝了一口苦涩的爱尔兰咖啡。 他想,有时候,他和兄长的距离是不是他自己拉开的? 兄长或许并没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难以亲近? 修斯摸着酒杯,说:“那你既然想闲谈,总得有话题吧?” “闲谈可不是商谈,不需要有什么话题。” “哦,是,”修斯点头,“我不是很擅长闲谈,你说了算。” 刘易斯无奈一笑,心中又涌起那隐秘的探究欲,不觉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滑:“那你与你的女伴平常都说什么呢?” 修斯愣了愣:“什么?” 修斯这个反应让刘易斯有些尴尬。 刘易斯举起了酒杯,又喝了半杯不加糖的苦汤,嘴里涩得要命。 “你是说女伴吗?”修斯确认似的问道。 “嗯,对……”刘易斯更是尴尬得难以复加,只说,“我听到传言,说你在与女性约会。仿佛还是长辈安排介绍的。” “哦……”修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薛女士,对吗?” 刘易斯含糊地“唔”了一声,又说:“其实我也不清楚。” “如果你指的是长辈安排的相亲,那只有这一个了,她叫薛彩楹,是七叔介绍的。”修斯回答,“七叔,你记得吧?” “记得,七叔,就是很爱打高尔夫的那个,是吗?”刘易斯回忆了一下。 其实,提起七叔,刘易斯的第一印象是七叔帮助修斯将老爸踢出了董事会。原本,老刘是最大股东。在七叔的帮助下,修斯联合了几个其他大股东,才成功“篡位”。不过,这种事情谁都不好提出来。因此,刘易斯只能不痛不痒地说一句“爱打高尔夫球的七叔”了。 七叔现在在董事局里仍很有话语权,修斯当然不会拂逆他的面子。 刘易斯也不好说什么了。 修斯看着刘易斯的脸色,说:“你是不赞同吗?” “什么?”刘易斯怔了怔,半晌说,“不赞同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是欺骗?”修斯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我是gay,现在与另一个女**往,你觉得我在欺骗人?不是骗你,就是骗她……” 刘易斯听了这句话,忽然欣悦。 就像是他找不到砍刀,而修斯忽然给他递了一把利刃。 “这样确实令人伤心,”刘易斯变得有底气,“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她。” 修斯笑了笑,说:“说真的,我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这是什么意思?”刘易斯忽然变得紧张。 “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就跟我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异性恋一样。”修斯淡淡说,“或许我是男人、女人都可以爱,但我更觉得,我是男人、女人都不可以爱。” “你的意思是……”刘易斯不解。 “我可能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人。”修斯将酒杯放到杯垫上,语气很平淡,仿佛看淡了一般。 “这听起来……”刘易斯不知该说什么,犹犹豫豫的。 “听起来很不错。”修斯说,“这样能避免很多麻烦。小易,我倒是不理解这些年你为什么一直追逐你不爱的人?” 刘易斯愣住了。 半晌,刘易斯说:“你认为我一直在追求我不爱的人吗?” 修斯说:“你并没有真正被他们吸引。” 刘易斯的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 “就像是到了年纪就该找个对象,找个对象就该找个那样的……你就奔着那样的去了。结果其实你自己也不喜欢,感情自然就无法维系了。我以为你是艺术家,应该不会在乎世俗才是。没想到你也是那么能作茧自缚的人。”修斯敲了敲空掉了的酒杯,“希望我说的话没有让人难受。” “有一点。”刘易斯拿起爱尔兰咖啡,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还有,你给我调的爱尔兰咖啡没加糖。” 修斯的脸一下就僵住了。 修斯刚刚是一副洞悉人心的淡定模样,现在却因刘易斯的一句话而变得难堪。 看着这样的变化,刘易斯心里居然有了微妙的快意。 这也太奇怪了,他刘易斯明明是从来不愿意让对方难堪的人。 刘易斯转身离开了酒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了。 卧室是他很私人的地方,等于是他在这个家里的“避世桃花源”。所以,他平常一回到家就会即刻回房间。卧室有配套的小书房、独立卫浴和露台,他可以在里面一直闷着不出去。 他在浴室洗过热水澡,爬到了床上,揽着小熊准备睡觉的时候,却看到手机闪着灯,提示他有一条未读短信。 他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来自兄长的信息。 哥:对不起,我下次会加糖的。 刘易斯不自觉地笑了。 第23章 早上,刘易斯梳洗完毕,从二楼走到大厅,便看到了刚刚从门外回来的莲子姐。 刘易斯问道:“这么早了,怎么还出去?” 莲子姐笑着答:“不知大少爷起了什么雅兴,让人买了一套爱尔兰咖啡的专用杯。” 刘易斯闻言,微微愣了一下。 说起来,之前两次在酒窖里喝到的都是非常“业余”、也就是可以说是“不专业”的爱尔兰咖啡。 一般在酒吧里喝到的爱尔兰咖啡是用专用杯装着的,还有漂亮的色彩分层和奶油顶盖。而修斯做的,就是一杯黑乎乎的东西,上次甚至还没加糖。 刘易斯笑笑,不知怎么的,想到那样“不专业”甚至说得上“难喝”的爱尔兰咖啡,却是舌尖回甘。 刘易斯深知修斯是完美主义者,他甚至打算给修斯充分的时间去学习,等适当的时候才跟修斯提出要喝爱尔兰咖啡。 这是对的。 刘易斯在公司里慢悠悠地看着产品图册,坐在他对面的创意总监则如履薄冰。创意总监名叫周织缣,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性,和许多设计师一样,都是同性恋者,而且颇为精致。 周织缣现在的心情还是比较紧张的,因为他知道尽管刘易斯看起来非常好相处,但是在产品的把控上相当严格。 “嗯,这个很不错。”刘易斯说,“看得出你的努力。” ——糟了。 周织缣明白,刘易斯作为老板也从来不会说刻薄的话语,但只要说出“很努力”,意思就是“还不行”。就跟评价一个女孩子外貌说“长得很健康”一样,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说话。 刘易斯笑笑,说:“我觉得这个系列还欠缺一些内在的联系。” “是的,我会继续努力。”周织缣回答。 刘易斯沉吟了半晌,忽然说道:“你觉得我们的产品线是不是过于复杂了?” 周织缣怔了怔,半晌说道:“不会啊,爱马仕不也这样吗?” “嗯,非要和爱马仕比吗?”刘易斯苦笑,“会不会不合适?毕竟,全球只有一个爱马仕啊。谁学他都学不来的。” “那也是。”周织缣点头,“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收缩产品线吗?” “你觉得收缩产品线是一个好主意吗?”刘易斯反问。 周织缣怔怔,说:“我觉得……这样好像给出一个我们公司不行了的讯号。” “我也是这么想的,”刘易斯说,“应该是在原有的基础上不再扩展比较合适。” “是的,”周织缣点头,“我们可以专注于自己的核心业务,比如服装和包饰设计。等这些品牌有了一定的影响力之后再进行扩展。” “嗯,”刘易斯想了想,却说,“但如果我还想开发新类型,以新品牌的形式来进行,你觉得怎样?” 周织缣有些惊讶,没想到刘易斯打算以开新品牌的形式来拓展产品线。 “啊,这个啊……”周织缣以他的行业经验回答,“如果资金充足、人员到位的话,当然是没问题的。” 据周织缣这些年在“上苑春”工作的观察,刘易斯是不存在资金不足的问题的,但人员这种事情就很难说。毕竟招人很容易,招人才却很难。想要打造一个成功的品牌,人才就是核心竞争力。 刘易斯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刚好认识了一个调香的人才……” “调香?”周织缣有些意外,“你是打算做香水品牌吗?” “是的。”刘易斯回答,“你很惊讶?” “啊,是有点……”周织缣又解释一番,“我的意思是,你一直没显示出对这个的兴趣。” 刘易斯笑道:“那可是,我也很惊讶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 周织缣也只能点头,说:“那有了想法,就去做吧!” 刘易斯感到高兴:“很高兴你这么支持我的决定。但我觉得可能其他高管会反对。” “是啊!”周织缣点头,“毕竟他们考虑的事情会很实际,觉得你是一时兴趣就去开公司,但没关系啊,为什么要听他们的呢?你才是老板,应该是他们听你的才对。” 刘易斯解颐一笑:“是的,感谢你的鼓励。” 周织缣非常喜欢和刘易斯共事的感觉。 他在这个行业一段时日了,也和几个大人物合作过,没有一个人是像刘易斯那样率性到任性的地步的。有些高管对此感到忧虑,认为刘易斯没有作为一个企业掌门人的控制力。但是,周织缣反而很喜欢刘易斯这种孩子气的天真,为了做出好东西不管成本多少、为了自己一个创意可以跋山涉水的精神劲儿,这在那些成功的企业家身上是看不到的。 这样的随意有时候让人喜欢,有时候让人妒忌,也有时候让人感到很不爽。 但这些都影响不了刘易斯。 刘易斯打了个电话,联系了邵丹桂,问她有没有打算和他合作做一个新品牌。 邵丹桂的反应并没有刘易斯想象的热烈。 邵丹桂问:“你有成形的计划了吗?” “并没有,”刘易斯说,“但我们可以慢慢想。” 邵丹桂苦笑:“公司一开,每天就都在花钱,怎么可以慢慢想?” “我明白,但也不是说明天就开公司。”刘易斯说,“我想先定下来这件事情,慢慢琢磨出一个好的方案,再进行开公司这件事情。” 邵丹桂这才点头,说:“我知道,可我还是想经营自己的独立工作室,不想参与资本的游戏。” 刘易斯忽然笑了。 刘易斯的笑一直都是比较含蓄的那种,而此时却不一样,他笑得“哈哈”的,仿佛爽朗的少年人。邵丹桂也被他感染了,笑了两声,又疑惑地说:“这有什么好笑的?” “不,当然好笑。”刘易斯笑着说,“难道你觉得我像是会玩资本的游戏的人吗?” 邵丹桂仔细想想,好像也很有道理:“是哟!哈哈哈!刘易斯玩资本游戏?是挺好笑的!” 刘易斯和邵丹桂简单地沟通了几句,决定约个时间再见面详谈。 相比起刘易斯的清闲,修斯显得相当忙碌。 这两天,修斯忙着学煮爱尔兰咖啡。 修斯甚至在办公室里闲暇时也鼓捣起这个来,才发现爱尔兰咖啡不好做,那个靓丽的分层更是难以把握。他的秘书mary小姐也实在不明白自己的老板怎么忽然有了心情鼓捣这个来,她甚至跟男朋友抱怨起这个事情:“办公室里都是威士忌和咖啡的味道。” 男朋友回答:“没关系,只要不影响你的工作就好了!” “怎么不影响?”mary抗议说,“我已经喝了第三杯爱尔兰咖啡了!——而且是失败品!” mary觉得自己真的窒息了。 在mary连续喝了七八天的调酒,感觉自己都要在办公室嗨起来了的时候,修斯终于试验成功,可以到刘易斯面前显摆了。 刘易斯坐在酒窖里,看到修斯像模像样地拿出全套工具,有条不紊地加热糖分、使之变成焦糖色,一层一层地覆盖调酒,让爱尔兰咖啡杯上露出了色彩绚丽的分层,最后,修斯甚至拿出了打火机,在酒面上点了一簇火。酒杯顿时因此烧出了浪漫的酒香。 刘易斯仿佛回到了孩子的时候,一脸雀跃地看着,还配合地鼓掌,说:“太棒了。” 听到刘易斯的赞美,修斯真的很高兴,比什么都高兴。 第24章 刘易斯和修斯喝了两杯,倾谈之间已有了往日所未有的亲近感。 这种亲密感来得不缓不急、相当自然,好像春天来了的一声风、一点雨,多么的理所应当,是一种早已被等待的自然现象。 修斯甚至说:“我多希望我们总是这样好。” “我也是。”刘易斯带了点微醺,脸颊酡红。 修斯不期然地想起了一种山茶花。这种山茶花有层层叠叠的重瓣,盛开的时候是嫩白带粉红的,名字叫“美人面”。 刘易斯问修斯:“你在想什么呢?” 修斯说:“我在想美人面……就是那种山茶花。” “哦?”刘易斯仿佛没听过,“我只知道‘抓破美人脸’。” “这又是什么花?”修斯好奇问道,“这名字听起来有点暴力。” “是的,这是一种波旁月季,白色的花瓣上面有红色的条纹,仿佛是美人的脸蛋被抓破了,所以叫‘抓破美人脸’。”刘易斯说着,顿了顿,带着酒气吐出花的名字,“variegatabologna。” 修斯便道:“真是凶残而美丽的比喻。” 二人碰了碰杯,见时候不早,便是干杯过后,各自回房。 没过两天,七叔经过他们家门口,便顺道拜访,带了两瓶苏格兰威士忌,只说:“听说老修喜欢这个。” 刘易斯听见“老修”这称呼也感好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族里的长辈都这么称呼刘修斯。 但仔细一想也很合理。 家族里的这些长辈不喜欢叫别人的英文名,说“无事放什么洋屁”,但是,如果跟着杜兰特女士那样叫他“小修”,又觉得别扭。毕竟,此时此刻的修斯怎么都和“小”字不太搭配。若是学着老刘那样喊他“修斯”,也不是很顺口。还是七叔带起的头,首先叫他“老修”,大家便也跟着这么喊了。 说起来,在长辈之中,七叔是最没有长辈样子的那一个,不仅仅是说他的言谈风格,还有他的外形打扮。 无论是谁,看到七叔都不会认为他是刘易斯和刘修斯的叔叔,大多会认为七叔是他们的表哥罢了。 事实上,七叔比修斯他俩大不了几岁,而且爱打高尔夫、爱骑马、冲浪、健身,看起来非常有活力。 他拎着两瓶威士忌,笑哈哈地上门,说给“老修”送礼,态度跟个平辈似的。 刘易斯笑着说:“唉,七叔只记得哥哥喜欢什么,却不记得带我的礼物。” “你这话说得!”七叔哈哈笑着,“你这不是老不着家的,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怎么准备礼物?” 刘易斯笑着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蹩脚的说辞。 修斯却不然,只说:“就算小易不在家,你也该带他的。家里又不是没地方放他的礼物。” “老修总是不肯饶人!”七叔哈哈笑着,说,“行吧,就这么着吧!你爱喝不喝!”说着,七叔将两瓶酒重重搁在了玻璃桌上,发出干脆响亮的哐当声。 刘易斯问道:“七叔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呢?” 七叔又说:“我是想去梅洲那儿打打高尔夫、骑骑马、射射箭,度个假什么的,你们好几个叔伯都去的,算是家族里的人联络联络感情。这次就问你俩得不得空来一趟?” 刘易斯听说是家族聚会,也不好推辞。况且他要真说自己忙了,对方肯定也是不屑地说“我们谁不是几十亿的生意丢下去聚会的,就你没空了”。因此,刘易斯识趣地说:“叔叔、伯伯们几十上百亿的生意都丢开去度假了,哪有我没空的道理。” 七叔听到刘易斯这么“懂事”的发言便点点头,又看着修斯问:“老修,就看你啦?” 修斯只道:“自然也是去得的,但你们别怪我中途常常走开接电话、回邮件处理工作就行了。” 七叔哈哈笑着说:“那是肯定不能怪你的!你可是咱们家族的顶梁柱啊!”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他们便约好了一起度假。 度假之前,作为老板的两位兄弟当然要先完成好公司里的事情。 修斯每日手头上的事情非常多,在堆积如山的案头一边签字,一边看着mary捧着一枝鲜花进来。 “放外面,我办公室里除了我之外不摆放任何活物。”修斯一脸“你跟了我这么久都不懂规矩吗”的表情。 和很多大老板不一样,修斯不喜欢在办公室里面放绿植物,也不喜欢放什么风水鱼。七叔还劝过他“放点绿色植物多点生气啊”,修斯说“我天天对着这盘账已经很生气了”;七叔又说“那养几条风水鱼招财”,修斯又说“我本人已经可以招财了”。总之,就是不喜欢放活物。 七叔还跟别人笑说:“这个老修是天煞孤星!一室之内寸草不生!” mary自然也是知道规矩的,只是笑道:“因为是礼物,问您怎么处理。” “薛彩楹送的吗?”修斯的语气淡淡的。 mary摇摇头,说:“没写名字哦,但卡片上写了variegatabologna。” 修斯忽地抬起头,伸出双手来:“给我。” mary惊讶于修斯的态度转变,但还是将这一朵“撕破美人脸”递到了修斯手里。仿佛就是为了让修斯知道这种花长什么样子,刘易斯只送来了一枝花。这一枝花叶子色泽光滑、鲜绿,就像是刚刚从园子里摘下一样新鲜,重瓣的白色花瓣上似用画笔花了一般带着樱桃红的条纹。 这一枝花该放在哪儿呢?修斯为此犯难了:“我们这儿没有花瓶,是么?” “是的。”mary回答,“也可以却别的办公室里拿公用花瓶。” “不用了,我不喜欢用公用的东西。”说着,修斯指着桌面上一只空酒杯,“也只有一枝花而已,也好解决,养在我的威士忌酒杯里吧。” mary觉得这个决定还挺有趣的,笑着说:“好的,老板。” 说着,mary把修斯的水晶杯拿去洗了洗,装上清水,斜斜插了这么一朵芬芳优雅的斑纹博洛尼亚月季。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样,刘易斯也收到了一束圆圆的扎实的粉红色山茶花。 刘易斯将这一束花捧在手里闻了闻,只说:“还是我送的花比较香。” 波旁月季的气味比较香浓,刘易斯知道修斯不喜欢活物,所以只送了一枝,免得强大的香味会使人扰神。 而那一枝秀丽、浓香的藤本月季,便悠然盛开在修斯的钻石切割的水晶威士忌酒杯里。 第25章 刘易斯将一切安排好,便请假离开了“上苑春”,前往梅洲与家族成员们度假。大家都知道刘易斯是“玩得投入,工作得投入”的类型,基本上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还是壁垒分明的。所以公司里要不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特大事故,都不会有人联系度假中的刘易斯。 刘易斯也可以保持着自我的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放假”。 刘修斯则是另外一种活法。 他作为集团主席兼任ceo,工作根本忙得停不下来。 去度假什么的,对于他而言只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 当然,在很多下属的眼内,他办公也就是换了个地方度假。 毕竟,刘修斯去觥筹交错的宴会也是“办公”、和别人打高尔夫球也叫“办公”、甚至在办公室里鼓捣调酒和月季花都是“办公”……谁也不敢说:“老板,你这样好像是在摸鱼哦。” 而且,这次去梅洲山庄刘修斯也是以“考察业务”的名义去的,因为梅洲山庄也是他们的产业。 修斯也觉得自己的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是不分明的。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大多数的企业家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步调和生活节奏。 他和刘易斯坐飞机到达了梅洲山庄度假。 这儿是“傲鹰集团”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开发项目,在修斯上位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梅洲”取自“张帆渡柳浦,结缆隐梅洲。月色含江树,花影覆船楼”,自有一种紫醉金迷、花影重叠的旖旎气氛,同时保持一种隐秘的隐私感,好让富豪们能够放松享受度假的氛围。 而这儿也是如诗中所云,有山有水,有船有花,有月色,也有江树,歌台舞榭,柳岸梅洲。 修斯和刘易斯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迎宾小姐穿着彩绣旗袍领他们衬着月色和做成花灯样子的电灯下入山庄。 二人走过了一条石板桥,便到了一处轩榭。 那儿地势高敞,可以歌清风、颂明月。 只是长辈们没有吟风弄月的雅兴,只在喝酒聊天,中间有几个抱着年轻足以当自己女儿的美女,满脸都是快活。 修斯和刘易斯到了之后,二叔便站起来,笑着说:“你们可晚了!我们从白天喝到现在,喝到快肝硬化了,就等你们两个兔崽子!” 刘易斯笑答:“让长辈们久等,真是我们的错处。”说着,就自罚了三杯。 大家看着刘易斯斯斯文文的,但喝下三杯白酒,脸都不带变色的,就觉好玩,笑着鼓掌,说:“小易真爽快!” 说着,七个叔叔又看着刘修斯,想看看刘修斯会是什么反应。 刘修斯也是淡淡一笑,却没有拿起酒杯,背着手,似个教书先生一样,说话也是字正腔圆的:“被公务耽搁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些叔伯们听着便咂嘴说:“是啊……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这样放过了刘修斯了。 大半有财有势的中年男子,都喜欢灌别人的酒——啊,自然,一些没财没势的中年男人也喜欢灌别人的酒,这仿佛是一种了不得的乐趣。 但更多,是一种权力的宣示。 “我让你喝,你他妈就得给我喝。” ——大概有这么一层含义在。 中年男人是最容易感到脆弱和危机的一群人,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就靠权力的宣示来维持内心的安定。 比如他们的五叔。 五叔端着酒杯,说:“小易啊,听说你的生意做得不错啊,在巴黎开店啦!恭喜恭喜,这杯五叔敬你的!” 刘易斯笑着喝了一杯:“谢谢五叔。” 三叔也站起来了:“那我也敬你……” 刘易斯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再喝下去,恐怕人人都要来灌他一壶了,那他可受不了。故他立即放下了刚刚才空掉的酒杯,婉拒说:“长辈敬酒,我怎么敢当了。” 三叔却笑道:“怎么,五叔敬的你喝,三叔敬的不喝?” 刘易斯但笑道:“不是,只是中午过来,都没吃饭,胃疼。” 说着,他还捂了捂自己的腹部,翠眉轻蹙,因天生肤白清瘦,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病态。 修斯在旁边看着,便夹了一块肉,放到刘易斯的碗上,说道:“那你就多吃东西,不要再喝酒了。”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足够响亮。 但只要修斯说了这么一句话,整个席面上就不会再有人叫刘易斯饮酒。 那几个中年男人便逮住席上的女孩子灌。 那几个女孩子都是专业陪酒的,脸上带着笑,也很配合地参加到这些无聊的饮酒社交之中。 刘易斯看着这个场面,并不乐见,但长辈的言行,他也没有置喙的余地,吃了半晌,便借口胃痛不适而离席了。 五叔看着里意思走了,说话更不在意,只说:“这个小易啊,腼腆得跟个姑娘似的,怪不得都说他是基佬。” 修斯也放下筷子,说道:“我也先走了。” 五叔冷笑:“怎么?你们两兄弟我还说不得了?将你们老子赶到了海南岛去,怎么,也想一并赶我去中国最南端不成?” 修斯笑道:“中国最南端不是海南岛,是曾母暗沙。”说完,修斯也离席而去了。 五叔气得捶桌子:“你看你看这个忤逆子……咱们老大哥是做了什么孽,一辈子就一个老婆、两个儿子,老婆给他戴绿帽,大儿子给他反叛,小儿子去搞屎忽……” 几个叔伯也劝了:“算了算了……别跟小辈一般见识……” 几个陪酒女一边吃酒一边嗑瓜子,听着这些豪门秘辛,感觉不虚此行。 刘易斯刚刚一副不胜酒力、身体不佳的样子,但其实,他都是装的。 胃痛是假的,没吃饭也是假的。他在私人飞机上已经吃过下午茶了。而酒力么……刘易斯其实酒量不错,刚刚才喝了四杯白酒,根本不妨事。但是,若非有任务在身,非要活跃气氛,那么在酒桌上最忌表现得很能喝的样子,不然最招人灌了。 刘易斯不是不喜欢喝酒,他就是很喜欢喝酒,所以不想用灌的方式来糟蹋佳酿。 迎宾小姐带着刘易斯走花间小路到屋舍。 她还以为刘易斯醉酒,故想要扶着他。 刘易斯却说:“谢谢你……”刘易斯看了看迎宾小姐的胸牌,看到胸牌上写着“廖正月”三个字,刘易斯便又带笑说:“谢谢你,廖正月小姐。可是你看我,还能走直线呢,所以不必费心。” 廖正月便也笑笑,说:“好的。” 二人一路走着,却忽见对面的小径上走来了一个漂亮时髦的女郎。 她也穿着旗袍,但显然和迎宾小姐的旗袍是不一样的。 刘易斯还是做国风品牌的,目光很利,能看得出这位女郎穿的是提花绸的旗袍,剪裁服帖,一看就是量身定做的。 “她是谁呢?”刘易斯问道。 廖正月说:“她么?也是客人。” 刘易斯却说:“我以为这个大园子只有我们刘家的人?” “是的,”廖正月回答,“这个大园子只有刘家的人。这位是七爷请的客人。” “七叔请的客人?”刘易斯忽而闪过一个念头,“姓薛么?” 廖正月一怔,缓缓点头:“是的,你们认识?” 刘易斯说不上来怎么答,只淡淡一笑:“算是吧。” 梅洲山庄有三个大园子,其中这一个已经被刘家包场了的叫“龙泉园”,因为它的温泉而得名。每个住客都有独栋的温泉小屋可住。刘易斯的小屋在修斯的旁边,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 刘易斯进了小屋之后,便遣散了屋里的帮佣管家,独自享受夜色。 温泉小屋是两层的,第一层带私家小院子,院子里有温泉池。刘易斯没有心情去泡温泉,飞行疲惫,刚刚的酒席更是累人,他现在身心俱疲,只想好好休息。所以,他走到了二层,拿了一瓶冰水,走到了二楼的露台上,咕噜咕噜地灌了大半瓶,酒气也去了大半。 他忽闻底下有动静,便低头看去,只见刘修斯也回来了。 “这么快?”刘易斯感到奇怪,“那不是我刚走他也就走了?” 修斯快要走到自己的屋院前头时,却见薛彩楹从转角走出来。 夜晚静谧,刘易斯站在二楼也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薛彩楹的声音很甜腻:“lucius,怎么这么巧?” 刘修斯也愣了一下,才说:“确实是太巧了。” 刘易斯看着这个场景,也忍不住心里发出同一句话:是不是巧过头? 刘易斯攀在栏干边,像鸭子一样伸脖子,又像兔子一样竖耳朵,唯恐听漏楼下那对男女说的一字一句。 薛彩楹只说:“不请我进去坐坐么?” 刘修斯说:“太晚了,总有不便。” 薛彩楹嘟囔说:“行吧,那我明早一早就来找你?” 修斯淡笑:“可也别太早,我休假时总是起得晚。” 这真是假话。刘易斯认识修斯以来,从未见过修斯晚起。修斯的生物钟准确得跟瑞士表一样。 薛彩楹又说:“那你说我什么时候来找你更好?” “随缘吧。”修斯笑道,“缘分是很奇妙的事情。就好像,我确实是想不到你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在此地出现。” 薛彩楹笑道:“这话……原来七叔没有告诉你,他也邀约了我吗?那真是怪臊人的,倒弄得是我自己非要过来这边一样呢。确实是七叔盛意拳拳地请我来的,说这儿风景极好。” “原来如此,”修斯答,“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刚刚在酒席上没看到你,有些讶异罢了。” “那自然,那个男人的酒席乱糟糟的,还有些不正经的女人,”薛彩楹语气淡淡透出一点不屑,“我可不想去凑那个热闹。” 刘修斯说:“那么好的,我明白了。” 薛彩楹笑道:“那明天十点我来找你吃brunch,你可别推脱了,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这一句话是很有力量的。 刚刚劝酒的时候五叔也说过类似的话。 刚刚刘易斯没有接招。 而现在,刘修斯带着一点不经意的风流态度,说:“如果我醒了的话。” “那我当你答应啦。”说着,薛彩楹如同蝴蝶一样翩翩离去了。 看着这一幕,刘易斯仍握着一杯冰水,浸凉手心。 第26章 风吹过了园子角隅里的紫叶李。在仿作红灯笼的电灯光下,这一簇簇的蔷薇科小乔木散发出紫色发亮的光泽,在暗绿色的草坪中跳脱出另一种色彩。 刘易斯盯着角落的这几棵紫叶李好一阵子了,才回过神来。 等他回过神来,楼下已经没有旁人了。 美丽的薛彩楹已经离去了,而修斯也一早进入了自己的温泉小屋。 刘易斯发现手心非常凉,冰水杯子边缘已经沾满了密密的水珠。 “该回去睡觉了。”刘易斯这么对自己说,“不要想太多。” 他也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以想的。 他哪来太多可以想的东西呢? 薛彩楹是一个年轻的美女,家境优越,学历出众,又是长辈介绍的,作为兄长的相亲对象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可他就是觉得不大舒服。 怀着这种不大舒服的心情,刘易斯便睡了过去。 天越来越阴沉,窗外忽然扯紧了风,飘荡起漫天的雪花来了。 刘易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是少年的容貌。 眨着眼睛,他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同样是少女模样的少时朋友——白纨绮。 白纨绮长得很漂亮,霜雪白的皮肤,墨水黑的眼睛,哭起来楚楚可怜,紧紧地抱着熊娃娃不撒手,所有人都说:“把熊娃娃给女娃娃吧——你是男孩子呢,要熊娃娃做什么——?” “是的,我已经是个大男孩了……”刘易斯相当乖巧地将熊娃娃拱手相让了。 而苦涩却溢满他的心头。 白纨绮立即破涕为笑。精致小女孩高兴的模样是谁都爱的,大家都笑了。 唯独刘易斯在哭。 为什么男孩子不能要熊娃娃……?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完全不舍得……送给她…… 刘易斯忽然睁开眼睛,汗水淋漓了背脊,而怀里却抱着那珍贵无比的熊玩偶。 一切都是一场梦。 而梦境很真实。 可能因为那真的发生过吧。 “白纨绮……”刘易斯甚至想起这个名字都有些不愉快。 所以,原本是玩伴的他们渐行渐远了——除了因为白纨绮就读了女校之外,更有一个原因,就是刘易斯每次看到她,都想起她拿走了那个熊娃娃的事情。 他也不想到自己的心胸其实这样狭小。 又或者说,他从不愿意别人知道他的心胸狭小。 “你要当个善良、慷慨、有礼、并且懂得分寸和进退的绅士。” 但是…… 他明明不是! 刘易斯知道自己其实小气又自私,非常不喜欢和别人分享珍贵的事物。他看起来很慷慨,是因为他只与人分享他不在乎的东西,比如财帛或者是一件好看的饰品什么的。 真正喜欢的东西,他是连看都不舍得让别人看一眼。 唯恐那人如同白纨绮一样,哭闹不休地讨要,而刘易斯身为绅士,必须拱手相让。 太让人为难了。 刘易斯最想做一个任性的人。 而他在职业规划上确实如此了。 他偏偏要走一条谁也想不到的道路,他要做他喜欢的事情,不管父亲的意见。 当时,刘易斯从名校管理学院毕业回来,声称要发展一个时尚品牌时,确实让老刘气得要升天,在家里乱砸东西。刘易斯面上看起来相当痛苦矛盾:“父亲,对不起……我辜负了您的期望,但这真的是我想要从事的理想职业啊……” 刘易斯那样恳切地说着,但其实他的心内充满着诡秘的快意。 就像故意打破花瓶又想逃避责备的坏小孩。 这是他自己也没察觉的一点邪恶。 刘易斯一直刻意忽略自己“爱破坏”的这一面,所以,他择偶的时候总是选择那些与他一样“善良、慷慨、有礼、并且懂得分寸和进退的绅士”。他每每看中的男人都是这个类型,但最先感到乏味的也是他本人。 所以当修斯指出“你总是在追逐你不爱的人……就像是到了年纪就该找个对象,找个对象就该找个那样的……你就奔着那样的去了。结果其实你自己也不喜欢,感情自然就无法维系了”的时候,刘易斯确实感到不快。 这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样,自然是要跳起来的。 刘易斯很不喜欢修斯的一点,就是修斯仿佛总能看穿自己的内心。 可是,或许…… 这也是他喜欢修斯的一点。 刘易斯意识到,自己内心还是一个小孩,有破坏欲,也不愿意和别人分享心爱的玩具……还有珍视的家人。 修斯,是刘易斯仅剩的家人了。 啊,对了,老刘也是——也许吧。老刘就无所谓了。 修斯不可以。 刘易斯为自己的卑劣而感到难堪。 可是,他忍不住看向了时钟,时钟指向10:30。 说起来,昨晚薛彩楹就说了,会在10:00的时候来找修斯共进晚餐吧。 刘易斯想到这件事,立即从床上坐起来。 他们该不会已经去用餐了吧? 确实是的。 10:00的时候,薛彩楹已经来找到了修斯了。她穿着一件红色格子裙,看起来青春洋溢,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篮子,笑道:“我给你带了brunch。我自己做的,你要尝尝吗,lucius?” “好的,真是费心了。”修斯对于这个女孩子的示好并没有过分抗拒。 薛彩楹随着修斯走进了温泉小屋,又说:“我想在你院子里的温泉池畔用餐,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没有问题。” 修斯抄着手说。 薛彩楹从篮子里取出了长方形的布,铺在了池边,并将篮子里的食物取出。是盒子装的牛奶和密封盒里的牛油果鸡胸沙律。 “是我自己做的,”薛彩楹笑道,“你不准不喜欢。” 修斯听着女孩子撒娇发嗲的语气,不置可否:“行,如果我不喜欢,我不会告诉你。” 薛彩楹撇了撇嘴,感到不太满意:“你真的好冷酷。” 修斯笑着说尝了一口沙律,回答:“这个味道还不错,真的是你自己做的?” “当然!”薛彩楹撒娇地说着。 二人吃了一般,薛彩楹又指着温泉池说:“我要泡这个池子。” 说着,薛彩楹脱下了身上那条格子裙,身上穿着比基尼,径自入了池中。 修斯埋头继续吃沙律。 薛彩楹攀在池边,娇声说:“沙律有那么好吃么?不下来陪我泡一下吗?” 修斯说:“这池子是为一个人设计的,不然也不会放在私人花园里。我要是下去了,就太挤了。” “可我也不怕挤呀。”薛彩楹盈盈笑道。 修斯答:“其实从养生的角度而言,刚吃饱就泡温泉,对身体不好,我劝你可以先缓一缓,再去浸泡。” 薛彩楹闹了个没脸,心里骂道:也不知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该不会是x无能吧? 薛彩楹吃得不太愉快,但还是保持着素养,微笑着与修斯告别。 她的父亲观念传统,继承权都在她的兄弟那儿。她本人能力也不出众,只能指望找个好夫婿。她自家条件不错,但门第却始终比不上刘家。修斯对她而言也算金龟婿了。故此,她才如此放得**段来勾引修斯。 没想到,修斯对她若即若离的,使人发狂。 若说修斯对她很坏,那算不上,总也是有来有往的。 若是修斯对她很好,那更算不上,总是不冷不热的。 但旁人都告诉她,刘修斯出了名的心冷、脸冷,不能指望他像她素来的裙下之臣那样围着她转。 但这样也太叫人挫败了。 薛彩楹从池子里出来,披上了大围巾,又问:“说起来,你喜欢怎样的女孩子呢?” 第27章 修斯笑笑,说:“你泡湿了身体,赶紧回去换衣服,免得着凉才是。” 这样的回答啊,真让人哭笑不得。 就像女孩子跟心仪的男生说:“我着凉了。” 男孩子说:“多喝热水。” 这样的情况,真让心思细腻的女孩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听起来并不是一个“错误”的答案,也并不失礼,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如果说这个话的是一个没有经验的男孩子也就算了,还能谈得上“可爱”或者“烂漫”。 要是说这话的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却是一个推拒的信号了。 看起来像是关心,但实质上是推远。 薛彩楹知道自己也该退一退,否则一来丢脸、二来烦人。她便围起大披肩,说:“那我先走了。” 修斯答:“要我帮你把篮子收一收吗?” “不用了,送给你了吧。”薛彩楹笑答,“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呗。” 说着,薛彩楹踩着细碎的步子慢悠悠地离开了庭院。 当她走出了修斯的屋子时,却迎面遇上了从对面过来的刘易斯。 二人打了个照面,一时竟有些尴尬。 尴尬的点在于他们从未真正见过面。 另外,薛彩楹还湿漉漉地穿着比基尼,身上围着一条大披肩,看起来也不太体统。 刘易斯朝她微笑点头:“女士,早上好……” 薛彩楹看着刘易斯这和修斯酷似的容貌,便说:“早上好啊,您就是刘家二公子是吧?” 刘易斯淡淡一笑,说:“是的,您是……?” “我叫薛彩楹。”薛彩楹大方地朝刘易斯伸手。 刘易斯便也与薛彩楹握手了。他能感觉到薛彩楹手上温热的湿气,像是刚刚泡过热水一般。 “薛小姐是刚刚泡过温泉吗?”刘易斯试探地问道。 薛彩楹抹了一把濡湿了的发尾,笑着回答:“是的,刚刚在lucius那儿泡了一会儿。” 刘易斯看着薛彩楹玲珑有致的身材,便能想象那个场面的香艳。 他仍笑笑:“那很好,清晨泡温泉也是对身体好的。” 薛彩楹与刘易斯寒暄两句,便各自走开了。 中午,他们刘家一行人便在一个开阔的亭榭上一起吃午饭。七叔正式带着薛彩楹面见了几位世伯,只说:“这个薛家的闺女也很会打高尔夫、骑马、射箭,所以我也约了她一起来。” 众人都明白,便笑道:“这是好事情啊!大家一起玩玩吧!” “其实,白家的闺女也很会骑马啊。”三叔忽然说,“她好像也在隔壁院子呢!叫上来一起玩啊!” 众人便也说:“好啊,一起啊,热闹啊!” 于是,三叔便让人去隔壁院子喊人了。白家的闺女便带着三五个闺蜜笑语嫣然地来了。 薛彩楹心里非常不痛快。 这明明应该是她的主场,原本就“首战不利”了,还来一堆抢食的,委实可厌! 女孩子们走进了轩榭内时,刘易斯一眼便看到最出挑的那个女孩子——白纨绮。 白纨绮看见了二人,也笑着说:“两位刘哥哥,好久没见面了!” “好久、好久,”刘易斯笑答,“白妹妹长那么大了。” 修斯并没看向这一群美女,只瞧着刘易斯,笑道:“小易不也长那么大了。” 白纨绮低头一笑,又介绍起来:“我也恰好和朋友们来这边度假。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 白纨绮一边介绍着,说到站在边上的一位女孩子时,便一笑,说:“这个lewis是认识的,杜香璇小姐。” 刘易斯点头,笑答:“认识、认识。” 这些都是白纨绮的朋友。 白纨绮朋友很多,她的性格讨人喜欢。 可是刘易斯总是对她“怀恨在心”,无法公正地看待她。 说起来,如果被人知道他一个大男人因为女孩子拿了他的玩具熊而耿耿于怀……一定会觉得他心胸狭隘、不可理喻吧。 刘易斯也为自己的气量而羞愧。 而更让他羞愧的是,他居然不喜欢薛彩楹坐在了兄长的身边。 七叔朝刘易斯招手:“lewis啊,你过来一下,我有个关于时尚的问题想跟你讨教一下啊。” 刘易斯走到七叔身边时,就看到薛彩楹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简而言之,就是薛彩楹靠着刘修斯坐,而刘易斯被“调离”。 这确实是很常见的社交操作了。 可是刘易斯竟然感到不快。 然而,刘易斯作为孩子就知道要将熊娃娃拱手相让,那就更明白作为成年人应该对此视而不见。他便坐到了七叔旁边,没有再回去自己的位置上了。 七叔笑道:“哎呀,我也知道和长辈一起坐很烦闷的。”说着,七叔就把杜香璇招呼了过来。 杜香璇坐到了刘易斯身边,二人都不尴不尬的。 杜香璇仿佛有些局促,又解释说:“我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 “哦,没关系的。”刘易斯轻松地笑笑,“不用在意这种小事。” 杜香璇眼角瞅见了薛彩楹,便说:“看来她和你哥哥交往得挺顺利的?” 刘易斯笑笑:“可能是吧!我哥的事情从来不会跟我多说的。” 席间,刘易斯感到有些烦闷,便跟七叔借口自己要抽烟,离开了亭榭。 亭外有一处碧绿色的流水,他便在汩汩流过的溪水边找一个石凳子坐下。 他面前是映照着日光的碧水,而背后则是掩映的竹林,这原是一个很写意的地方,刘易斯却只感烦躁。 春风拂过秋水,岸边的苍翠也微微摇动。丛林里走出一个人来。 “这些公共地方的石凳脏,当心弄脏你的白裤子。”修斯从背后走来说道。 听到了兄长的声音,刘易斯便忙站起来:“你怎么在……?” 修斯解开了脖子间那条靛蓝的织带丝巾,铺在了石凳上:“坐吧,弟弟。” 刘易斯有些难为情,仍缓缓坐在了刚刚系过修斯颈脖的那条丝巾上,又问:“你怎么出来了?” 修斯便说:“我倒想问你怎么出来了?” “啊?”刘易斯一怔。 他想起自己出来的借口是“去抽烟”。 但那儿只有修斯知道,刘易斯从不抽烟。 第28章 抽烟,对于男人而言总是个不错的借口。 “我出去抽一根烟。” 这样就能从烦闷的社交场合里偷走独属于燃烧一根烟的时间。 刘易斯为此曾悔自己居然不抽烟。 然而,他很快发现,用这样的借口根本不需要你会抽烟。 通常,他说“我出去抽一根烟”,大家就不会再问了。 当然,也有时候对方会说“我烟瘾也犯了,一起吧”。 这样当然也会有些尴尬。 但是,刘易斯也可以说:“我还打算顺道上一个洗手间。” 对方便会明白了:“那我自己去吧。” 尽管为数不少的人会说“我烟瘾也犯了,一起吧”,但很少人会提出“我尿意也犯了,一起吧”。 这时候,不免有人会说,那为什么不索性一开始就说想去洗手间? 当然是因为……不够优雅。 就跟名媛们不会说“我去上洗手间”,而会说“我去补个妆”一样。 这是一种维持格调的说辞。 很多人私底下吐槽说刘易斯是个“爱装比”的人。事实上,刘易斯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是挺爱装的。 格调很重要! 就像优雅的绅士,不能露出恼怒或者不耐烦的神色。 大家也从未见过刘易斯恼怒或者不耐烦。 “我去抽一根烟。”刘易斯就是这样“很优雅”地说了一句谎言。 七叔大约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点头了。 修斯是觉得有问题的,所以他跟了过来,便看到刘易斯穿着白裤子坐在了显然脏兮兮的石凳子上。 修斯说:“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刘易斯摇摇头,笑着答:“只是里面有些闷。” “我知道了。”修斯忽而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是因为女孩子的事吗?” 刘易斯的表情一下变得局促起来。 还有些慌乱。 修斯又说:“不喜欢杜香璇?” 刘易斯的慌乱便立即消失了。 “不是,”刘易斯缓缓摇头,“和她没有关系。” 刘易斯神色坦荡平静,修斯相信了他,便说:“我以为你不喜欢她?” “我没有不喜欢她。”刘易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觉得她很好。” 修斯沉默了。 刘易斯又说:“我只是不喜欢女人而已。” 修斯却又展颜一笑,说:“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刘易斯看着波光里自己的脸,带着几分愁苦,而修斯的身姿在绿水倒映中颇具风流。 修斯坐在石凳上,双手撑在后方,身体微微后仰,看起来慵懒自然。 刘易斯看着修斯,忽然说:“那你呢?” “什么?”修斯没明白。 刘易斯说:“你喜欢薛彩楹吗?” “我没有不喜欢她。”修斯回答,“我只是不喜欢女人而已。” 他学着刘易斯的语气讲话,有几分肖似。 刘易斯感到一些难堪,而修斯却爽朗地笑起来。 刘易斯低着头,随手摘下了一片南天竺的叶子,攒在手心。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乱摘了花园的植物了,又有些懊恼。 “你在想什么?”修斯问道。 刘易斯将南天竺的叶子攒得紧紧的,仿佛一个首次擅闯珠宝行偷盗的窃贼,将小小的珍珠攒在手里,唯恐旁人察觉他的“罪行”。 “我……”刘易斯说,“我在想,你既然不喜欢女人,为什么和她相亲?” 修斯说:“真奇怪,你为什么用‘相亲’这个词?无论是七叔还是谁,都没有跟我提起这个词。他们都是说‘介绍认识’。难道同性恋者不能认识异性恋者吗?” “你这是歪理。”刘易斯说,“所谓的‘介绍认识’,谁都知道怎么回事。不然,七叔怎么大费周章 把她请来?她又怎么会穿着比基尼在你院子里泡温泉?” 修斯一怔,嘴巴半张:“你还知道她泡温泉的事情?” 刘易斯一时脸都红了,仿佛是南天竺成熟的果实一般。 “嗯……说起来太失礼了……”刘易斯很快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今早经过你的门口,看到她正好出来。那是我和她第一次正式见面。场面有些尴尬。” 刘易斯脸颊发烫,知道自己脸红了,所以他才讲这么一番话。 这样的说辞,很容易解释脸红的原因。 “哦。”修斯笑了,“这是你第一次与她见面,但不是第一次看见女人穿比基尼吧?有什么好害羞的?” 刘易斯只得回答:“只是考虑到她的身份……” “老实说吧,”修斯的目光很锐利,“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刘易斯很难承认这种事情。 他很乐意承认自己喜欢别人,他乐意说自己喜欢杜香璇,喜欢杨橄榄,喜欢邵丹桂,喜欢早晨喝过的那瓶矿泉水,但要他承认不喜欢什么、甚至讨厌什么,那就很艰难。 因为这好像很不礼貌,也很不绅士。 若非对方罪大恶极,又何必直言生厌? 刘易斯是一个伪君子。 他自己知道的。 但既然做得了“伪君子”,不肯做“真小人”,那就自然不愿意轻易揭破自己的面具。 刘易斯便使用起他的“惯用语”,说:“这个呀……也不能这么说……” “也不能这么说”,这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是,但是不好意思承认”的意思吧。 例如:我很丑吗?”——“也不能这么说!” 再例如:“你不肯买单吗?”——“也不能这么说!”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修斯听懂了刘易斯的意思,便含笑点头:“那可真难得。” “难得?”刘易斯没有明白。 修斯说:“难得你也有不喜欢的人。” 刘易斯不知该说什么,就只得讲:“也不能这么说。” 修斯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刘易斯的手。 刘易斯仿佛被电击中了。 兄长的手,原来是这样的触感吗……? 粗糙的、温暖的。 修斯的手掰开了刘易斯紧紧攒着的掌心,将那片被蹂躏得皱巴巴的南天竺叶子拿了出来,扔进了垃圾桶。 “去洗个手吧。”修斯说。 “嗯,我先去洗个手。”刘易斯仿佛被逮住的小偷,有些仓皇地离开,赶忙去“销毁证据”。 修斯站起身来,转身回亭榭那边,却见七叔也迎面走来了。 “这么巧啊,贤侄。”七叔笑着伸手搭上了修斯的肩膀,“怎么了?确实不喜欢薛彩楹吗?” 七叔讲话很直接。 修斯便也直接回答了:“刚刚小易说了,他不喜欢薛彩楹。” “噢。”七叔脸露惋惜的神情,“那就没办法了。我能够完全理解,是我我也不会娶一个我兄弟不喜欢的人。” 第29章 修斯笑了:“这就是你至今未婚的原因吗?” “啊哈哈哈!”七叔爽朗地笑起来,“可能是!我的兄弟确实太多了!要他们都喜欢可是非常不容易。” 修斯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么,当年我父亲决定要娶我母亲的时候,兄弟们都喜欢吗?” “这个当然,”七叔说,“这是我们爸爸、也就是你爷爷决定的婚事。我们谁会不喜欢呢?” 刘家大家长决定一切的做派真是代代相传。 只要是大家长拍板的东西,就没有人会不喜欢。 修斯一直都很反感这样做派,直到他也成为了大家长。 修斯却忽然记起尼采的一句话:“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回以凝视。” 他反抗大家长久了,便也成了一个大家长。 推翻一个君主的最好办法,往往就是成为一个君主。 从古到今,都是这个道理。 现在修斯成了“君主”,群臣便想给他一个“王后”。 但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他也寻思着,什么时候告诉大家他是同性恋者比较合适。 但似乎,永远都没有“合适的时候”。 这些叔叔、伯伯们能接受刘易斯这个浪荡不羁的孩子搞基。但要是告诉他们,刘修斯也不会找女人生孩子、会和男人相爱,恐怕就难接受太多太多了。 修斯手握20%的股份,是最大股东,但老刘手里仍有15%的股份。那些叔叔伯伯们其实对修斯“稳坐江山”的意义也相当大。 要是他表现出不符合这些叔伯的期望,他们很可能又像当年弄走老刘一样弄走他了。 按照七叔教的,修斯找个有钱人家的女儿结婚是比较经济的选择。 但是…… 修斯站在凉风吹送的水榭边,吸进了一口带着园林芳草芬芳的空气,便回到了水榭中去。却见刘易斯也已经在那边坐着了。 “美人卷珠帘……不知心恨谁……”水榭的高台上一个歌女弹琴吟唱,声音清亮,但也没盖过酒席里的劝酒声、调笑声,但她自顾自地唱,好像一切都与她无关。 修斯捧着酒杯,目光越过了桌子,落到了对面的刘易斯脸上。 刘易斯仿佛吃得有些醉了,眼神有些迷离,一手支在桌面上,扶着额头。 修斯便问:“弟弟,是不是喝多了?” 刘易斯抬起头来,刚想说什么,便打了个喷嚏。 坐在刘易斯身边的杜香璇便说:“是不是着凉了?” 刘易斯搓了搓手:“好像是有一点。” 修斯想起刚刚刘易斯穿得那么单薄地站在水边,便说:“一定是喝了酒又吹风,感冒了。先回去休息吧。” 刘易斯抱歉地点点头,又跟各位叔伯、女宾道了声“失陪”,才缓缓款步离开了。 刘易斯走得慢慢的,又因为醉意有些摇晃,似在花木丛里漫游一样。 三叔见了就笑了:“小娘炮走起路来都是不一样的……” 大家听了,也都笑笑,竟不说话。 杜香璇听着这话,险些当场给这个长辈翻了个白眼。 修斯闻言,也笑了,说:“三叔,酒后别乱讲话!” 五叔却打圆场说:“三叔这人你知道,他的酒品就是没有人品!” “巧了,我也是这个类型,”修斯翘起嘴角一笑,“谁再说我弟一句试试。” 三叔悻悻不语,闭着眼睛装醉死过去了。五叔便讪笑着,说:“真是的,我带他回去歇歇。” 修斯也烦厌了和这堆老不死的应酬,便也趁机说散了。 这一席酒便是不欢而散了。 修斯在花木丛里走着,见大约是新雨过后,路上有着带泥沙的脚印,大概是刚刚刘易斯走出来的。修斯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的脚踩在了对方的脚印上,一步一步走。他仿佛想起刚刚刘易斯的步子,便恼怒起来:谁能说刘易斯走得别扭呢?他明明走得多可爱! 既想起了刘易斯,修斯便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径自去了刘易斯的门前敲门了。 刘易斯没有应声。 修斯便想:“他该不会是醉倒了吧?” 这让修斯心中不安。 于是,他便用力推了推屋子的门。 屋子的木门没有插上门闩,一推就开了。 修斯便道:怎么门也不关好?要是有坏人怎么办? 修斯又走了进去,一楼的室内却空无一人,但却见到侧门开着。修斯便穿过打开的门走到了庭院里,却见庭院里正是好时候,好几杆干净雅致的水竹在石头砌的池子边长着,茎挺叶茂,轻轻盈盈,石头池里的温泉水,水里是刘易斯。 刘易斯昂着头,闭着眼,靠在石头墙壁上,泉水刚刚没过他的胸前,蒸腾着热气的泉水熏得他白皙的肩膀一阵绯红。 “泡温泉的时候别打瞌睡。”刘修斯说道。 刘易斯吓得一个激灵,立即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刘修斯后,不但是他的肩膀了、连带着脸也红起来。 “哥?”刘易斯大惊,“你怎么进来了?” 刘修斯挨着池边站着,说:“我刚敲门了,你没应,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哦……”刘易斯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发现竟然烫得很,大概是温泉的缘故,“我想着自己大概风寒感冒了,泡泡温泉会好些,没想到打起瞌睡来了。也没听见你敲门,真不好意思。” “没什么的。”刘修斯又说,“可醉酒泡温泉也不好。” “我没喝多。”刘易斯解释。 “我知道,你刚是装醉。”刘修斯笑了,“你酒量好得很。” 刘易斯竟也有些不知何言,只能用他的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刘修斯笑了。 每当刘易斯有些不知所措、不好意思的时候,总爱说“也不能这么说”。 因为刘易斯太在意“礼貌”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他总在很多时候不能说出一个直截了当的“是”,便只能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其实也挺可爱的。 ——起码刘修斯是这么觉得的。 刘易斯弯起膝盖来,膝盖便也露出了水面,挡住了他沾满水珠的胸膛。 他不自觉地抱膝,仿佛感到不安。 刘修斯注意到刘易斯的举动,笑着问:“不会吧?该不会是害羞吧?” 刘易斯的耳朵尖立即变得红红的:“我好歹是个同性恋者,不习惯在同性面前露出身体很奇怪吗?” “可是……”刘修斯说,“你以前不是经常去泳池吗?” “那……”刘易斯想了想,解释,“那个时候比较小。而且是学生。说起来,我也很多年没有去过公共泳池了。” “是的,但你好像也会去沙滩吧?”刘修斯说,“难道去沙滩你也害羞?” “那倒不至于。”刘易斯想了想,说,“大概是大家都穿得少,所以没什么吧。” “这不就结了?”刘修斯觉得自己找到了症结所在,便脱掉了自己的衣服。 刘易斯睁大了眼睛,看到了兄长的裸露的身体。 这样好像不好吧??? 虽然如此,刘易斯还是睁大了眼睛。 第30章 这个情景让人觉得奇怪。 美丽的女人是那么多。 可刘易斯却偏偏喜欢男人。 好看的男人那么多。 可刘易斯偏偏看着自己的兄长移不开眼。 说起来,从前都不曾如此。 修斯脱下了衣服,身上只剩一条内裤。 按道理,刘易斯不是头一回看见他兄长这样的打扮了。 在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他们经常在泳池相见,在泳池的他们是不可能穿着衣服的。 只是,年月已经过去了那么多,总得在身体上露出痕迹的。 修斯不再是过去那个青涩未退的少年郎,他是一个成人了,拥有着成年男人的体格,而这个体格也比大部分的成年男人优秀得多。他从颈项、至双肩、到腰肌,都是流畅得像一笔画就的线条,他没有使什么力气,肌肉完全是自然放松的态度,却充满力量感。 刘易斯忽然觉得眼前的兄长很熟悉、也很陌生。 在不知不觉中,修斯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男人了。 刘易斯像是看着一朵花忽然开了一样,盯着修斯进入温泉里。修斯直接地回应了刘易斯的凝望,笑着问:“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刘易斯这才觉得有些失礼,想了半天,方回答:“你的身材是怎么练的?” 修斯忍俊不禁地笑出来:“这就是你的想法吗?” “呃……对,”刘易斯说,“老实说,有些羡慕。” 修斯却说:“这可是很累人的事情,也不一定有什么益处。” “锻炼肌肉为什么不一定有益?”刘易斯反问。 “说到锻炼,不需要刻意让肌肉练出形状也可以强身健体。”修斯笑笑,忽然道,“说起来,你也有肌肉,不是吗?” 说着,修斯仿佛游鱼一般一下子就在水里荡到了刘易斯的身边。水池的水呼啦啦的,修斯的手就在水底贴上了刘易斯的腹部:“多么紧实又平坦的腹部。” 修斯的语气是由衷的赞美。 但刘易斯却感到些微的窘迫。 修斯的手很快放开,又靠在了另一边的石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刘易斯闲话。 这个私人院落的私人温泉比较狭窄,两个长腿怪物大男人挤在一个池子里,本来就比较逼仄。两条圆规似的长腿免不得交叠在一起,湿润、滑腻的腿部皮肤碰触,仿佛两条鱼贴在了一块儿。 也许温泉太热,刘易斯的体温渐渐升高。 于是,刘易斯便说:“我想,温泉泡太久对身体不好,我还是先起来吧。” “哦,好的。”刘修斯回答,“对了,你屋子的管家和佣人呢?” “我让他们离开了。”刘易斯回答。 “我的屋子里还有个管家。”刘修斯点头,“那拜托你打内线电话到我的屋子,让管家把我的衣物送来。” 刘易斯点头,从温泉里起来,围上了洁白的浴袍,一边系着腰带,便一边踩着木屐进了屋子。 他先在起居室打了电话,告诉服务员,他那个兄长一时兴起在自己屋子里泡温泉了,希望对方送来干净衣物、毛巾和浴袍。 对方很快答应了,语气相当自然。 这使得刘易斯自觉本身的焦虑和心虚莫名其妙。 兄弟一起泡温泉,完全不是什么值得心虚的事情吧。 刘易斯一边谴责自己,一边到了浴室,在淋浴间冲刷了一**体,便穿上浴袍,弯腰在洗手盘洗脸。 他洗了一把脸,抬起头就看到修斯走了进来,便吓了一跳:“哥?” “你洗完了?”修斯手里拿着衣服,应该是服务生送来的。 “嗯。”刘易斯抿了抿沾满自来水的嘴唇。 “我在你这儿冲一冲。”修斯说得很自然,然后便进了淋浴间。 当然,修斯也不至于没有方寸感到打开门洗澡的地步。他仍是关上门的。只是淋浴间的门是磨砂玻璃,要是能看见什么,也不一定,尤其是当热水打开,蒸汽满溢的时候,更看不得什么,只见一团模糊的轮廓,如同雾里之花。 刘易斯僵硬地盯着镜子里的淋浴间,愣了半分钟,才发现自己这样太过奇怪。 于是,他便一手拿起了吹风机开始吹自己的头发。 “哗哗哗”——吹风机在耳边的响声能掩盖住淋浴声。 刘易斯闭上眼睛,眼观鼻鼻观心,只听耳边的机器的嗡嗡响,而不去理会其他。 等头发已经吹干,还带了稍微烫手的温度时,刘易斯才放下吹风机,睁开了眼睛。 仿佛是瞬间移动了一样,适才还在淋浴间的男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 修斯看起来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刘易斯身上,只盯着镜中的自己,正在涂脸霜。 留意到了刘易斯看着自己,修斯才侧过脸,朝他一笑:“不介意我用你的护肤品?” “哦,没关系。”刘易斯回答,“我怕不适合你的肤质。” “不会,你这个挺好的。”修斯说,“是什么品牌?我也买一个。” 刘易斯却答:“是兰蔻,不过是定制版的。你需要的话,我让凯特带你去订制一个。不过要出国才能做。还要等制作工期。” “你们真讲究。”修斯笑着将脸霜放下了。 刘易斯笑了:“我也是闲的,和她去尝尝鲜儿。你可不比我们两个,你是个大忙人。” 修斯笑道:“你不是在揶揄我吧?你也是个公司老板啊。” “你这样才是揶揄我吧!”刘易斯也笑,“我那个小生意算什么?” “你的生意挺好的,你也干得很认真。”修斯说,“和凯特那样玩票的不一样。” “凯特也干得很认真。”刘易斯为他们的堂妹讲话,“她只是效率不高。” 凯特在学设计,一时兴起,瞧刘易斯搞了品牌,她自己搞了个工作室。不过出货奇慢无比,设计也一拖再拖。一旦想不出设计,她就要去旅游,一时去巴黎,一时去地中海,说是去采风,丰富灵感。大人们都挺明白怎么回事的,但谁也没说她。 “算了算了,随便她了。”姑姑说,“总好过去赌钱、乱玩。” 刘易斯当初跑去搞设计,大家也是这么劝老刘的:“想开点吧!起码他是正经找点事做,总好过去吃喝嫖赌!” 刘易斯侧眼看了修斯,忽然想知道他的看法。 刘易斯便一边拿起梳子,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说:“其实,我当初说要做时尚品牌,你是怎么想的?” “我?”修斯仿佛没听懂,“我没什么可想的。” 刘易斯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也总好过吃喝嫖赌?” “哈哈。”修斯笑了,“为什么要这样做比较?” 刘易斯也笑了:“确实没有可比性。” “但这确实是我当时拿来劝老刘的话。”修斯非常“不敬”地称呼自己的父亲为“老刘”,“他就是看不开。我只得这么说,还援引了白家的例子,说他们那个儿子跑去赌船输的,都够你开三个公司了。他这才消停了些。” 刘易斯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文章 ,只说:“你当初也劝他了?” “是啊!”修斯说,“老刘这种人,你劝他不能说好话,不能讲你这个事业多好多好,他听不进去。你非要说差的,说你这真的是没什么好的,但是别人的更坏、更糟、更惨,他才能舒服。” 这倒是相当精准的评价。就好比有人考了个b,你跟他说b也很好,没意义。你非要说别人都得了c,他才能咽下这口气。 刘易斯心悦诚服地点头。 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修斯拿起来接了:“二叔?怎么了……哦,好的。嗯……我就不去了……啊?小易?小易也不去。你刚刚也看见了,他喝多了,又感冒了,在躺着呢,我正在他那儿。嗯,就这样吧。” 说完,修斯把电话挂了,对刘易斯说:“他们约咱们去骑马,我也帮你给推了。” 刘易斯笑了,说:“那可谢谢了。” 修斯也笑:“是啊,别理那群老东西,我们自己乐自己的。” 修斯甚至把工作的笔记本电脑带到了刘易斯这儿来,一边收发邮件,一边赖在刘易斯的沙发上。刘易斯则在另一边裹着毯子看时尚杂志,谁也没理谁。 “诶,小易。”修斯忽然说,“我想喝热咖啡。” 刘易斯挑起眉:“怎么?把我当助理使唤?” 修斯说:“我可没这个意思。这不是你自己把这屋里可以使唤的人都叫走了吗?” 刘易斯无奈一笑,摇摇头,自行去了屋子里的吧台。他到咖啡机面前,发现没有好的咖啡,便打了电话去前台:“请问你们这儿有牙买加出产的蓝山咖啡吗?” “对不起,我们只有拼配的蓝山咖啡。”接线员语带抱歉地说,“不过,我们这儿有品质很好的瑰夏咖啡,非常值得品尝。” “那也不错。” “我们也有专业的咖啡师,这边可以冲好了再送过来。”接待员松了一口气,说,“如果您怕咖啡送到了会凉的话,我们也可以派咖啡师到您的屋子里进行冲调。” 刘易斯一怔,想了想,却说:“谢谢,咖啡粉送过来就可以,我想自己亲手冲。” 第31章 很快服务员就送来了瑰夏咖啡粉,而刘易斯在服务员的指导之下能也找到了研磨机的说明书。虽然刘易斯自己也偶尔会喝一下咖啡,但其实他冲咖啡的技艺并不纯熟,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亲手冲一杯给修斯喝,而不是假手于专业的咖啡师。 服务员站在刘易斯的旁边观察着。他认为这个锦衣玉食,茶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大少爷可能并不会冲泡咖啡,所以他在旁边说道:“这个研磨机的款式比较老,我怕您不会用,还是让我在旁边稍微帮助一下吧。”——这么说的话总比说“我觉得你根本不会冲咖啡”要好得多, 而刘易斯其实也知道服务员话语里的含义,他甚至觉得这个服务员可能就是他们礼宾部所指的专业咖啡师,因此他脸带微笑的表示了感谢。 出乎这个服务员的意料之外,刘易斯并不是完全不懂得冲咖啡的。虽然他的手艺有点生疏,但他还是知道正常的步骤应该怎么走,而且因为刘易斯长得很好看,所以他做的动作看起来也就很合理——这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 这位服务员确实如刘易斯所想是一个咖啡师,他也经常在电视广告上面看到广告里的咖啡师,这些广告里的“咖啡师”显然不是真实的咖啡师,但因为他们长得特别好看,手指细长,动作优雅,所以他们冲咖啡的动作就算不专业也相当的吸引人——刘易斯就属于这一种, 他看着刘易斯把称量好的咖啡粉放入了研磨剂中研磨。研磨完毕之后,刘易斯便开始了萃取的步骤,服务员也在一边为他递来了手冲壶以及帮他准备热水。刘易斯注水的动作也算是有模有样,以滤杯中间为圆心,温热的水顺着这个顺时针的方向一圈一圈的注入。注水的过程中刘易斯的神情相当的专注,好像是在考试的学生,似乎要给谁交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最终,刘易斯把咖啡冲好倒入了白色金边的骨瓷杯中,以托盘放好,举着走到了书房里面, 修斯坐在书房那里已经许久,闻到了咖啡香气后才抬起了头,看到了刘易斯捧着咖啡杯,便有些惊讶的说道:“你还真的去冲咖啡了?” 刘易斯变故作生气说道:“哥,不是吧,你让我把咖啡冲好了,才说你是在开玩笑吗?” 修斯便悠然一笑说道:“自然是开玩笑,怎能让你做粗重活呢,少爷仔?” 刘易斯在家里总被称作“少爷仔”,但是被修斯这么呼喊倒是很少有的事情——说起来,在记忆中可能还是头一回, 别人喊刘易斯叫做“少爷仔”,倒没什么,大约是刘易斯已经从小听惯了,但是修斯这么喊他一下,他顿时觉得颇不好意思。 刘修斯接过了这一杯咖啡——并且是双手接过,就像是从尊者手中接过奖牌一样,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既然是你做的咖啡,我定要好好品尝才是。” 刘易斯见刘修斯很郑重地接过咖啡,又是闻味又是观色的,这倒是让刘易斯心中平添了几份压力,于是刘易斯便又说道:“也不用这么认真,不过是随手泡的,说不定还不如便利店的好喝。” 刘修斯笑笑却不言语,仔细品了一口咖啡,只道唇齿之间有浓烈的花香以及热带水果香气,便笑着说道:“你随手拿吧台里面的咖啡豆竟然能泡出瑰夏咖啡的味道,还能说自己不如便利店呢?” 刘易斯大约懂得修斯在揶揄自己,便说他的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他们便如此又不言语了,可能家人之间总是比旁人多一点默契。这样的默契往往融入在沉默之中,一般两个人共处一室却不说话就容易尴尬,社交上比较主动的那一方会尽量找话题来进行攀谈试图融洽彼此之间的气氛——一般而言,刘易斯总是充当这么一个人。 然而,他与修斯在一起的时候却并不觉得沉默是一种尴尬,反而觉得是一种安宁就像是大晴天无风的海岸,波浪并不汹涌,默默荡漾着粼粼波光就是这样带着清新气息的平静,令人感觉舒适无比。 如此,他们便度过了一个相当安逸的下午,这大概是刘易斯长期以来刘修斯共同度过的最长的、最温柔的一段时间。但是这段时间明明并不长呀,刘易斯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拉开了跟哥哥之间的距离,这个责任似乎是在自己身上。 他想着是不是应该和兄长一起去吃个下午茶、或者一起去吃晚饭。但仔细想,他觉得这可能性也并不大,因为他们待会应该要和骑完马的叔伯一起吃饭,又要度过那令人恼怒的酒席时间。 三叔是最让他头痛的,说起来三叔也是跟老刘最熟悉的兄弟,他看不惯刘修斯篡位夺权、以子逆父的行为,但是他又干不过修斯,所以总是想着一些法子来让修斯不痛快。现在修斯大权在握,他也敢找茬,那对刘易斯这个无权无职的小少爷更不给面子了。在三叔看来,刘易斯就是无用的娘炮,他便逮着机会就要奚落刘易斯几句。在这两天刘易斯也都感到困扰,只是碍于对方是长辈,他于情于理都没有办法躲避或者是反击。 想到这个,刘易斯就觉得有一丝疲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听到了弟弟的叹息声,刘修斯便问道:“怎么了?” 刘易斯微微一笑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想到晚上又要和长辈们吃饭,觉得略为拘谨。” 修斯便笑了,说:“你对我也说这种场面话吗?什么是‘略为拘谨’?我看简直是‘消化不良’。” 刘易斯觉得好笑,但也只能答套句:“也不能这么说。” “你要是不喜欢就不用去。”修斯干脆地答,“横竖,你今天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借口,不是着凉感冒了吗?就待在屋子里哪也不要去,我也叫他们不要来烦你。” 刘易斯却过意不去,尽管有兄长撑腰,也无法如此的骄横,说道:“你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只是有点失礼。” 修斯不以为意的一笑:“你总是在乎这些虚礼。” 刘易斯便说:“要是小礼也不能顾全,哪来的大义呢?” 修斯便说:“无论是小礼也好,大义也罢,都敌不过‘人不为己’这一句话。” 刘易斯自然不能认同修斯讲的这种话,无论他去翻开哪一本圣贤之书,都不会有人说大义敌不过一己私利。不过,刘易斯也很理解修斯这样的想法。爱护自己并不是不好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刘易斯也希望修斯可以过得好好的,也不愿意修斯去做那些牺牲自己成全他人的傻事。 修斯又说:“说不定今晚的晚餐就取消了呢,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修斯的脸上带着一丝微妙的笑容——那种能让人想起狮子露出牙齿的笑容。 他们随便聊了几句,修斯的手机也响了起来。修斯接起手机,语气很随意的说道:“三叔吗?——那真是太不幸了,我待会儿就过来。”说完,他便挂上了电话。 刘易斯便问道:“三叔怎么了吗?” 修斯回答:“他呀……刚刚在骑马的时候,马发了疯把他摔下来了,现在被直升机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刘易斯非常惊讶,且相当担心:“三叔也是一把年纪了,从马背上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也要去看他一下吧?” 刘易斯的这番话相当有理,但是刘修斯却不以为然,只说道:“你说的是对的,他的情况可能会很严重,但是我们又不是医生,就算去了也没有意义,不如在这里等着静观其变罢了。” 刘易斯又再一次感受到刘修斯骨子里的那种无情的冰冷。 他甚至觉得就算三叔摔死在刘修斯的面前,刘修斯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也许刘修斯之前说的话是对的,刘修斯没有办法爱上任何一个人,没有办法从人性的温暖中感觉到美丽的所在,所以他完全残忍。 刘易斯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转开了头。 窗边的夕阳正在缓缓坠落,云也染上了热烈的烧火一样的色彩。 另一边,五叔却对七叔说道:“三哥的马怎么会无缘无故发了疯?而刘修斯跟刘易斯这两兄弟怎么就选择今天不来骑马?” 七叔哈哈一笑说道:“你想这种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接!” 五叔却说:“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亲兄弟啊!修斯这种人就不靠谱,你看他,你帮他安排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他都找些不三不四的借口来回绝。显然他的眼中是不尊重你的。而且,我听说他好像有在联系别的机构来吸纳股份,很有可能他看你这个大股东也不太顺眼,像刘易斯这样的人一定是想要唯我独尊的,说不定他要是不抢个33%的股份,或是找别的方式跟咱们拉开差距,他都会觉得这个董事会主席的位置坐不安稳。” 七叔却说:“修斯到底年轻。” 如此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刘修斯得知三叔出事后,便到了七叔的屋子里。七叔见他来了,便叫退了别人,至于他单独谈话。 “你三叔从马背上坠下,摔了个骨折,在医院静养。”七叔径自到了却找上了刘修斯,直接说道,“他说到五叔怀疑三叔坠马的事情跟你有关系,要不然你找天跟他解释一下。” 刘修斯闻言一笑,满不在乎地说:“这种毫无根据的话,我要是理会了才显得有嫌疑,这样的话谁会当真?” “起码三叔会。”七叔却说,“五叔也会。跟他们亲近的那几个人可能也会。你爸爸说不定也会。加起来倒是一个可观的百分比。” 七叔所说的“百分比”自然指的是他们占股的比例,刘修斯确实和其他大股东的距离拉得不太甚远,到底是家族企业,亲戚们多少都占着股份,也是这样让人头疼。 刘修斯便慢慢说道:“我倒不知道他们如此兄弟情深?是要为三叔的一次意外而找人出气?还是他们久久就看我不顺眼,不喜欢我这个年轻人做事的风格?” 七叔淡淡一笑又说:“你还是听我的建议,找个不错的女人结婚,总能够对你的事业有所帮助,不然你在这里也不过是孤军奋战而已。” 刘修斯说:“我从不觉得孤独。叔叔,我不是有你吗?” 七叔忽然站起了身,说道:“修斯,有句话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修斯却说:“愿闻其详。” 七叔说:“你知道,当初你的爷爷——也就是我的父亲,为什么不愿意把继承权交到我的手里吗?你知道为什么他宁愿选择你爸爸吗?就因为你的爸爸是长子吗?” 修斯也知道当年他们争夺财产的时候有一番恶斗,七叔是最小的儿子,但是才华卓越,老刘——也就是修斯的爸爸,是中庸之才。若不是如此。修斯也不能轻易的将老爸拉下马来,而又不是因为这段恩怨,七叔也不会帮助修斯推翻老刘。 “我觉得爷爷可能有自己的考虑吧,”修斯说道,“这种封建老人家可能真的觉得自己这个是皇位,非要立嫡立长,才叫‘正统’。” “不是,”七叔答,“因为我是同性恋。” 修斯一下子就愣住——这是很少发生的事情。 修斯一向都是比较处变不惊的类型,但是七叔突然跟他出柜,真的是让他一瞬间有些惊讶过头。 修斯就是默然了一阵子,便道:“这种事情大家其实都有所察觉,你不用特别告诉我。” 七叔却说:“我忽然觉得有了必须要告诉你的必要。” 修斯觉得自己不该问,但仍问了一句:“为什么?” 第32章 七叔的眼珠很黑眉毛也是,也显得有些锋利,就好像一把玄铁铸造的漆黑的刀。 “老修,”七叔说道,“是同性恋吧?” 好像没有人问过修斯这个问题,除了刘易斯之外,七叔是第二个,回答七叔的时候态度跟回答刘易斯的时候是截然不同的。 修斯的回答也是相当的平淡:“是,也许吧。” 七叔又说:“正如我喜欢男人这种事情,我没有特别跟别人说过,但时间久了,大家总是会发现的一样,你的事情也很快会被众人所知道的。” 修斯感到非常好笑,只说:“难道他们会因为我的性取向而将我踢出董事局吗?我好像不记得公司的规范条例里面有这么一项规定。” 七叔又说:“你的股份只比你爸爸多那么百分之几。其他股东的意向对你来说是很重要的,我们公司跟别的不太一样,大多数的有分量的股东都是我们家族里面的人。现在他们认可的是你刘家长子嫡孙的身份——这么说可能会很好笑,但是事实上我们这是一个封建的大家族,‘保护家族财产’和‘确保传宗接代’,两件是同等重要的事情。” 修斯感觉到了一股冷意——这是世界对他的敌意吧。 修斯忽然想起那个夜晚在游泳池旁边的刘易斯。 他那个时候还去开解刘易斯,告诉他喜欢男人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就如同他告诉刘易斯,不想要从事家族繁忙的无聊的业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这些情境就好像大人告诉小孩子不懂得挣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对于小孩子而言,这些当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刘修斯很宁愿刘易斯一直都是一个孩子,希望刘易斯人生中的一切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有一个小孩,快乐的生活,那就要有一个大人在他的身边。 而大人总是会遇到很多“大得了”的事情。 一个成熟的大人需要撒谎,需要坚强,需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七叔跟刘修斯如此对望着,七叔从来不把这个侄子看成是一个小孩,他与刘修斯讲话的时候是想以一种成人的姿态与他平等的交谈。 所以,七叔以一种商量、而非命令的语气说出一些很冷酷的话:“如果你想坐稳这个位置,就要娶一个大家族的女人生儿子。” 修斯感到世界的荒谬。 他说:“就算我娶了一个女人,能改变性取向吗?——我以为这是一件大家都明白的事情。” 七叔笑了,他说:“老修啊,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天真幼稚的话!只要你娶了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孩子,谁会在意你是不是同性恋呀?” 修斯也感觉到自己的问题相当的无聊,他刚刚说话的样子可能会有点像刘易斯。他还能想象得到刘易斯会怎么说下去——刘易斯会说:“就算你娶了一个女人也改变不了你是一个同性恋的事实,那么这段婚姻就是一个坟墓,你害了自己,也埋葬了对方的幸福。如果你们有了孩子的话,那个孩子也会痛苦无比的,可能会比我们两兄弟的童年更加的灰暗也不一定呢,这不是太过自私了吗?” 而前不久修斯才说过,而且是当着刘易斯的面说:“只要人不为己,而不管什么道义。” 到现在还是如此,修斯不愿意为了这么一件事情去妥协、去假装自己是个异性恋。硬着头皮娶个女人还要生孩子,这事情他不愿意做。但他不是因为要保护别人,他也不是害怕葬送任何人的幸福,他为了自己的利益是不会犹豫牺牲别人。 老刘就是一个例子,连亲爹都不放过,修斯又怎么会怜悯一个陌生的女人跟一个根本还没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修斯不愿意这么做的理由也是很简单的,就是因为他不想。 但是七叔的话,他现在还是要假装听一下的。 于是他带着一种被驯服的笑容跟七叔说道:“七叔您能跟我分享您的秘密,实在使我受宠若惊。我也确实明白了,您是一心的为我好,我非常感动,您说的话我一定会仔细认真的考虑的。” 刘修斯是一个很好的演员,他讲话讲得诚恳的时候,都能把他自己给骗过, 七叔看着这个年轻人被说服了,便觉得满意,说道:“七叔这是为了你才这么说的,你好好考虑。关于薛彩楹的事情,你可以再考虑一遍。我知道刘易斯不喜欢她,但其实薛小姐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我还是觉得兄弟之间的和气最要紧。若是你确实不想要跟薛小姐结婚,你的选择还是许多的——比如白小姐,我觉得她就很好,她是一个细腻的女孩子,温和有礼,这一点比薛彩楹好。并且,白纨绮跟你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彼此也很熟悉。” 刘修斯嘴唇稍微往上牵动了一下,好像是笑了:“嗯,谢谢。” 刘修斯离开七叔的屋子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天边有一轮月尖尖的,带点淡淡的黄色的光彩。 就这样,他抬头看着月光,想着:不知道刘易斯现在在做什么,是还在担心着那个狼心狗肺的三叔的健康吧? 刘易斯的人太好了,善良温柔。 温柔善良的人总是容易遭人欺负。 修斯不觉想起自己的母亲。 性格温柔的刘易斯也不由得关心起生了病的三叔起来,他甚至忘记了三叔平常是怎么奚落自己的。他现在所想到的是这是一个中老年人意外摔伤了。 刘易斯独自在屋子的卧室里坐着,门外传来脚步声。这是一个寂寞无人的夜晚,屋子里所有服务他的人员都被他叫走了,理论上是不可能有任何的脚步声的。在这样的深夜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比较恐惧。而刘易斯却不然,因为他认出了那是他兄长的脚步声。 刘易斯打开了门,便看见了修斯站在了他的面前。 修斯看着他眼神如同夜色如同水。 刘修斯说:“你还没睡呢?” 刘易斯笑了笑,说:“你怎么也不敲一下门?突然间就蹦出来,容易吓人一跳。” “是吗?我敲了外面的门,没有人应,就擅自进来了。”修斯打量了刘易斯的神色,“而且,我觉得你倒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刘易斯笑了笑,回答:“这次没被吓着,难道下一次就不会?” 修斯脸上的笑意更深:“难道你还想着会有下一次吗?” 刘易斯竟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的情景确实难以想象——一个人忽然说地出现在你深夜的卧室之外……听起来怎么有点像罗密欧与朱丽叶呢?——这样的联想刘易斯觉得自己脑子不是很清醒,可能是他太困了吧? 当刘易斯不知怎么回答的时候,他只能说:“也不能这么说。” 刘修斯径直走进了刘易斯的卧室之内,仿佛是进入自己的房间一样从容自在。 刘易斯忽然想起来小熊玩偶还在他的床头上。他便立马变得慌忙,手忙脚乱地走到了刘修斯的前头。刘易斯装作不经意地把身上披着的毯子随便一搭,盖住了床上的小熊。他觉着刘修斯大概没有发现自己这个鬼鬼祟祟的行动。 刘修斯似乎真没察觉,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对刘易斯说:“我刚刚从七叔那边过来得知了三叔的状况。” 刘易斯赶忙问道:“三叔可没事吧?摔到哪里了?可严不严重?马儿怎么会忽然发疯了?” 听着弟弟这一句又一句的问话,修斯淡然一笑,慢悠悠地说:“详情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说他的马儿突然失控,旁边的人也没拉住他,就摔了下来。但是也不严重,起码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伤了骨头,可能要在床上好好躺几个月。你放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真的吗?”刘易斯还是有点担心,“到底是老人家,还是小心为上。” 刘修斯安抚说:“已用直升机将他送到了我们常去的那个私人医院了。没有问题的。那边的医生你也熟悉,都是很负责的。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刘易斯便说:“我也准备睡了。” 刘修斯便道:“那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刘修斯离去的背影,刘易斯心中忽然有一点点的不舍得。他还记得今天午后,兄弟二人在这屋子内独处。虽然没说上几句话,只喝了两口热咖啡,却觉得彼此亲近了许多。 他突然想回到从前他们最亲密的样子,又恐怕有些晚了。 “哥。”刘易斯忽然唤住了对方。 听到了这一声呼唤,刘修斯几乎是即时就转过身来:“怎么了?” 刘易斯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但忽然叫住对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显然不合逻辑。他便胡乱地问了一句傻话:“你工作那么忙,平常是怎么锻炼的?” 这话问得确实很傻,刘易斯问完之后都觉得懊恼。 刘修斯却依然是带着微笑,相当有耐心地回答:“你还记得我的办公室吗?你是来过的。” “记得的。”刘易斯回忆,说道,“我记得是在大厦的顶层吧!” 刘修斯便说:“办公室有通道直通楼顶。楼顶玻璃罩的恒温屋顶花园里有泳池。没事我就上去游两圈,大概是这样子,保持住体型吧。你也可以试一下你们公司的楼上或是在你办公室的外边弄一个游泳池。” “那可太大费周章 了。”刘易斯摇摇头,却不禁想象那个屋顶花园的游泳池是怎么样的,修斯平常又是怎么在里头畅泳的。 修斯只笑说:“那你有空就过来陪我游两圈吧!” 这种话听起来很像客套。“有空就来”好像蕴含着另一个含义——就是没空就不必来了。然而,刘易斯却觉得修斯是在真心的邀请他一起去屋顶花园游泳。刘易斯甚至很喜欢这个邀约,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太对劲。谁会专门去对方的办公室游泳呢?这太奇怪了。 第33章 三叔在梅洲山庄里面坠马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身处海南岛的老刘也听见了。他也顾不得跟儿子使性子,立即就坐着私人飞机充海南岛飞回了吴郡。 老刘刚下飞机,还没回家,就先去了病房看三叔。 三叔的精神倒是不太好,病殃殃的,靠在垫被上。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了,平常酒色全不落一个,身体也不是特别的好。摔了这么一下,真要他半条老命。 老刘进房间坐下,瞧着三叔那没精打采的样子,便说:“你年纪也一大把了,还去骑马玩玩高尔夫球不就得了吗?非要去干那些危险的事情!” 三叔看着老刘。心中颇有些感慨。本来想藏在心里的话,倒也没藏住,一时冲动,便高声说道。:“你以为我是自己找死吗?是刘修斯那狗杂种干的好事情!” 老刘闻言心中莫名蹿起了一股嗖嗖的凉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叔便说:“意思还不够明显吗?那匹马肯定是被做过手脚的,狗杂种兔崽子就是想弄死我,还好我命大,不然这条老命就没了!” 老刘也是很不高兴,只说道:“如果你说的是修斯的话,我觉得他虽是大逆不道也不至于要做这种手脚,一个不提防,可是会要人命的呀!” 三叔冷哼一声,斜眼答:“这事情我本来想要十拿九稳了才来告诉你,但现在想这可不行了!” 老刘听了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这说的,我也听不懂了?” “哼!你不懂?那我说到你懂!你也别怪我说话太直接就是了!”三叔便吹胡子瞪眼的回答,“我说的是你老婆给你戴绿帽的事情!” 老刘听了不仅帽子绿了,脸也绿了,直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三叔只说:“你老婆给你戴绿帽的事情,咱们兄弟几个都略有耳闻。这种事情大家都是心照不宣而已。” 老刘便讪讪说:“大家既然知道这种事情心照就好,为什么还要那么大声说出来?” 三叔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讲得也不是很大声。 然而,大嗓门的中年男人永远不觉得自己讲话很大声,三叔说的还真的挺大声的,由于病房的门没有关严,因此站在门外的刘易斯便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事实上,刘易斯并非有意偷听父亲和三叔说话,他原本只是想要来探望三叔。 刘易斯却没想到碰到了这么尴尬的一幕。此刻他也不可以推门而入。按照礼貌而言,他应该默默退开,然而这个话题却让他无法保存礼节。他只能像木头一样,站在了门外听门缝透出的谈话声。 他又听见三叔声如洪钟地说:“这事情如果只是那个淫妇临死前给你戴的绿帽,那就算了。毕竟谁也不好意思跟你个死人计较,你说是吧?那如果,你儿子不是你的儿子,这事情是不是要追究一下?” 老刘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气的发抖,心脏怦怦的跳、像有马跑过一样急蹄疾风:“你在说什么?什么儿子不是儿子?” 刘易斯的心也是噗咚噗咚的,又凝神听着三叔说:“之前我在一个酒吧泡妞,见到了一个男公关,他说他以前是在晚照的里面做公关的。他认识你老婆那个奸夫,原来那个奸夫和那个淫妇居然是初恋,是因为杜兰特家里人看不上那个奸夫的身份硬把人家拆散了——” 老刘紧闭双唇,不发一言。 三叔却又絮絮说道:“你还记得吗?杜兰特有了刘修斯的时候还没跟你结婚,她是在法国生的孩子,那个医院又有事他们杜兰特家开的。现在联想一下,难道你一点都不疑惑吗?” 老刘听了这么一句话,立即差点就高血压发作:“你、你可不能这么乱说……” 三叔见老刘这个反应,又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然知道不能因为一个男公关喝了酒多说两个故事,我就怀疑老修不是你种,是吧?我就找了私家侦探去查这件事情,一查不得了,我拿了他的样本去做比对dna。结果,你猜,怎么着?” 老刘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但是,他的反应说明了一切。老刘头顶的头发都要一根根地竖起来了,像发芽的土豆一样。 门外的刘易斯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三叔又说:“我知道你的心里其实还是疼老修的,你觉得他是你的骄傲,所以他把你的位置拿走了,你也是愿赌服输。我们也是一样的,就算他性子不好,但念着是你的儿子,我们做长辈的也都宠着他。但如果他不是你的亲儿子,那这件事情就是另外一个说法了。” 老刘颤抖着发白的嘴唇问道:“dna结果怎么样?” 他的眼神没有光芒,仿佛在等待死亡的宣告一样。 三叔沉声说:“检测结果证明你跟他不是父子。” 明明早已猜到,但听到结果的时候,老刘还是差点晕倒在地。 三叔又说:“可能我跟别人在讨论这件事情的时候说漏了嘴,又或者是那个私家侦探做事情不谨慎,似乎让狗杂种给知道了。他找人去那个dna检测所里面问过这事情,之后不久我就从马上摔下来了,你觉得这件事情会跟他没关系吗?” 老刘气得牙关咬紧,下颔都因为过度用力而产生了细微的疼痛:“这个忤逆……”“忤逆”这个词说到一半他便说不下去了——他现在发现,这个人可能根本就称不上忤逆不孝——他妈的根本都不是自己的儿子啊! 他竟然白给别人养了几十年的儿子!还几乎把整副家产送给他人! 简直是愧对列祖列宗! 他确实万万不敢想! 这件事情对老刘的打击是巨大的——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这打击比被自己的儿子篡位要大多了! 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个事情,还问:“你那个诊所靠不靠谱?你那个私家侦探是真的吗?” 老刘这么一句句的问,三叔也一句句的答:“真的……靠谱……真的靠谱!”三叔一拍膝盖,说:“你要不相信不如自己亲自去测一遍!” 老刘却说:“若你说的是真的,修斯知道你有了疑心才对你动手,那他肯定也对我有了防备了呀!这事哪有这么好办?” “一个人的防备心,确实可以影响很多事情,但却改变不了铁一般的事实,”三叔沉声说,“如果你真的想要做一个明白人,而不是一个糊涂鬼,你更应该想办法去查清真相。” 老刘的一生之中遇到过很多变故,但是没有一个比这个对他而言打击更大! 因为无论他怎么骂这个儿子忤逆不孝,但还是觉得这个儿子是自己的骄傲。 如果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儿子,那他真的恨不得一死! 他原本已想着整盘生意传递与他! 毕竟如果这不是他的亲儿子,那他就只剩下刘易斯这个同性恋,又没有头脑的废物点心了! 刘易斯并不知道此刻父亲的心理活动。虽然他大概能想象父亲一定相当恼恨,但以他按照常理的推测,他认为父亲应该会相当的恨母亲及兄长,但他却完全没有想到父亲连自己也一并恨上了。 老刘感觉愤怒,自己一生英明还没生的一个好儿子。 他甚至想,现在再去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某程度上与老刘一样,刘易斯的心中也是波涛汹涌起伏不定,这个事情如果是真的话,确实颠覆了刘易斯对自己人生与家庭的许多认知。他一直觉得母亲是最好的贤妻良母,却不曾想到,他那贤良淑德的母亲居然有这样红杏出墙的行为。不过,逝者已矣,他也是无从置喙。 对他此时的人生影响最大的可能是刘修斯的身份。 刘易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刘修斯。 那个上午,刘易斯并没有如计划那样子去探望三叔的病情,而是抱着百合花悄悄地离开了病。没想到,刘易斯在楼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刘易斯的胸膛立即如同被棒槌击打的鼓面一样砰砰发出响亮的声音。刘易斯恍惚的说了一句:“哥……” 刘修斯今天大概也是来看病的,穿得相当的低调,但又不失隆重,身上是一件双排扣的真丝西装,脚上穿着一双扣环镶嵌的真皮鞋。这样子看来,刘修斯真的是相当的利落大方、英俊潇洒。 但是,刘易斯胸中却有满着复杂的情绪,使他无法好好欣赏刘修斯的优雅气度。 刘修斯察觉到气氛的微妙,淡淡一笑:“为什么从病院下来手里还仍然拿着花?难道是三叔又说了什么让人难堪的话,至于你手上的花都送不出去、就败兴而归了?” 不得不说,刘修斯观察入微,他这个推测也合情合理。甚至说,他的推测从某种程度而言是正确的——三叔确实说了十分令人难堪的话,也是这些话,导致刘易斯无法将手中的花送出去就败兴而归了。 刘易斯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生锈了一样,明明是要点头那么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感觉颈椎负荷不堪。他极其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可以这么说。” 刘修斯缓缓走到刘易斯的身边,伸出手指拨弄了一下刘易斯怀里那纯白的百合,语带怜惜的说道:“真是可惜,这么漂亮的话却没办法送出去。不如送给我吧。” 刘易斯愣了一下,说:“我还以为哥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 “确实是不喜欢。”刘修斯看了看刘易斯的脸,笑道,“不过,今天这束很好看,我就忍不住觉得喜欢了。” 刘易斯有些意外对方会这么说,一下子呆住了,任由刘修斯伸出双手直接从自己怀里抱走了这么大一束百合花。但是,刘修斯手腕上的纯银浮雕袖口擦过了刘易斯胸口的时候,触感是很明晰的,可能是因为刘易斯身上的衣裳太单薄,也可能是因为浮雕袖口在空气中过久、以至于太过冰凉。 第34章 老刘回到了家中,一片安静的屋子让他生出了巨大的寂寥感。就仿佛在这个家里面只剩他一个人了。 只有一个人的家也算是家吗? 他孤身从大厅走向了高高大大的落地窗户前面,透过玻璃看着窗外葱葱郁郁的景色——从前的花园里会种很多花,五彩缤纷、满生春色。但是,自从杜兰特过世之后,花园里就没怎么种花了。因家里已经没有一个喜欢园艺的人了,老刘对此没有造诣,只是让园丁栽种一些绿油油的草、以及好打理的树木。 杜兰特从前总是很喜欢做这些事情,她曾经对生活以及身边的一切充满爱。但这肯定是在某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了,杜兰特一定是失去了这份丰富的爱才会选择自杀的。 他在想,杜兰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恨自己的? 他知道从某一个瞬间开始,温顺又贤良淑德的老婆开始恨了自己。只是他的妻子过于安分守己,不忍心伤害任何人,所以恨意跟伤痛使妻子转向了自我伤害。患了抑郁症之后,他的妻子有自残的倾向,这并让他感觉痛心,因为他觉得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妻子让他颜面荡然无存。 就算他对家人态度不好、就算他对妻子冷言冷语、就算他在外面寻花问柳——他的妻子也应该忍耐! 老刘得知妻子有了心理疾病后,首先是觉得丢脸,便让妻子暗地里看医生,医生却认为他也要一起接受咨询。 老刘是拒绝的:“我又没有精神病,为什么我要看医生?” 医生解释:“如果你们的关系无法修补,您的妻子可能也没有办法康复。” 这让老刘觉得很麻烦,于是他问:“那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缓解她的病情,同时又不需要我淌这趟混水的?” 医生立即知道要这位富豪去为他妻子的康复出力是不可能的。而且根据医生的诊断,杜兰特女士得抑郁很可能源于这段不健康的婚姻关系。既然难以被修补这濒临破碎的关系,那不如选择远离。 所以,医生说:“也可以让尊夫人去一个风景优美、阳光充足的地方好好休养,说不定病情会有好转。” “那我就觉得这个提议不错。选个好的疗养院吧,医生,我可不差钱。”老刘就是这么说的——其实老刘心里想的是:这样也好,眼不见为净,就算这个女人要寻死也能死得远一点。 没想到一语成谶,杜兰特真的死在了晚照岛。 老刘安排了杜兰特夫人去了晚照岛私人疗养院休养。晚照岛风景优美,四季如春,坐落在那儿的私人疗养院也是久负盛名。这世界上有许多有钱人都会选择将患有精神疾病或者是绝症的家人送去这个地方进行疗养。一来是因为那里的医疗条件跟环境都很好,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那边非常重视客人的隐私。任何人的病情都会得到完全的保密。 这里的保密措施确实令老刘相当满意。连杜兰特在那边自杀的消息也没有被媒体所知。 连带着杜兰特在晚照岛有了情人这件事情也没什么人知道。 但老刘仍感受辱。 妻子的背叛对他而言是一生之中都无法抹去的耻辱。 杜兰特带给他的温存不比带给他的羞辱来得印象深刻。老刘所记得的并不是“这是一个贤惠的妻子”或是“儿子的母亲”,而是“这是一个背叛了自己、让自己丢脸的贱女人”。所以她死了,他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她给他的羞辱居然在死后还存续着,甚至还演变成了一个灾难。 下贱,真是个下贱的女人! 老刘在花园里面深吸了一口植物的气息,胸腔里充盈着空气里面带有温度的氧气。 他做好了自己的决定,给家庭医生那边打了电话:“lewis和lucius最近体检了,是吧?……嗯,血液的样本还在吗?……有件事情拜托你。” 得到了医生的回应后,老刘便咬咬牙开车出去了。 不久之后,家庭医生给刘易斯打了个电话,语气神秘地说:“请您务必现在来一趟……马上……独自一人。您的父亲需要您。” 刘易斯的心跳动不息,如同拨浪鼓。 他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来到诊所的时候,刘易斯听到玻璃被砸碎的声音。 声音过于刺耳,刘易斯有些吃惊,跑得很快,终于走进了声音的来源——医生办公室。 刘修斯的声音相当冷静说道:“不需要搞这些虚的,不用叫嚷,究竟为了何事,我们也心知肚明。” “你到底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老刘的声音在发抖。 刘易斯站在了诊疗室的门边,看到了室内地上有玻璃的碎片和溅湿了一地的茶水。显然,这儿刚刚经历了一场不愉快的热烈谈论。 刘修斯跟父亲如同两尊雕像,一动不动地注视对方。二人犹如就位的角斗士伫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剑拔弩张。 这样看来,站在另一边的私人医生显得相当的局促尴尬。 刘易斯干咳了一声,说:“怎么回事?” 看到了刘易斯的到来,老刘眼里几乎立即要滴下眼泪:“儿子,我的儿子……” 从小,刘易斯就是比较不优秀的那一个儿子,故而从未得到老刘如此深情的呼喊。若在平时刘易斯被这样深情凝望必然会感到动容,而此刻刘易斯只觉尴尬无比。 老刘大概是抱着最最最谨慎的态度、打着最最最坏的预算,不仅让医生检测了自己跟修斯的血液,还让医生检测了自己跟刘易斯的dna。 结果出来,老刘不是刘修斯的父亲;不幸中的万幸,医学证明了刘易斯的确是老刘的亲生儿子。 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修斯特别惊讶。修斯淡淡一笑,甚至扔下了一个更大的重磅炸弹,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修斯宣告道:“如果你认真检查的话,你甚至会发现我和刘易斯都不是兄弟。” 老刘忽然倒退一步,似听见了天方夜谭。 刘易斯也是震惊无比,深棕色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我们明明如此的——”刘易斯的声音发抖,“你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哥哥?” 刘易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一向从容淡定的刘易斯此刻的脸庞写满了震惊,白皙的肤色也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 刘修斯也深深地看着刘易斯,语带抱歉地说:“我也是刚知道不久。” 当然,刘修斯的抱歉,谨献给刘易斯,对于老刘,他是没什么愧疚感的。 很快,修斯就把目光从弟弟的脸上移开,当他的眼神落在老刘身上的时候就变得相当冰冷了:“检查的结果就是如此,我既不是你的儿子,也不是小易的兄弟。” “怎么可能?”老刘不可置信喊道,“怎么可能?” 刘修斯却很从容地说:“是有可能的。因为我根本不是杜兰特的儿子。” 老刘本来相当的愤怒,他以为自己不但被妻子所背叛,最骄傲的儿子也变成了他的耻辱的标记,但如果刘修斯根本不是他杜兰特的儿子……仔细想来,那愤怒反而消退不少,老刘的胸膛中疑问盖过了愤怒,只说:“这不可能。” 刘修斯却说:“当我知道三叔查我的身世的时候,我自己也不免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疑问。我我和你、和三叔一样都率先想到了dna检测这一招。我拿了你还有小易的血液样本进行了比照,结果发现我跟你们两个都没有亲缘关系——所以,我和小易长得相似可能是一种巧合吧!” 老刘眼睛睁得铜铃一样大,几乎是惊叫出声,喊道:“这是什么鬼的可能?这是什么鬼的巧合?我完全不能接受这样解释!” 刘修斯依旧平静,娓娓说:“我也不能,所以我让私人侦探去查了母亲当年的事情。相信您也记得母亲是在法国的私人医院里面生下的我。这家私人医院是母亲的娘家所拥有的。在杜兰特家族破产之后这家私人医院也倒闭了。我可是千辛万苦地才找到了私人医院当年服务过母亲的医护人员,他才告诉我母亲当年其实已经流产了。却在流产的同一天,一个混血儿弃婴被丢到医院门口,母亲把这个弃婴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这个弃婴就是我。” 刘易斯看着修斯与自己相似的面容,无法相信这是事实:“我们……” 我们什么? 刘易斯哽咽着,说不下去。 “没有血缘关系却长得相似的人也是有很多的。”修斯的语气相当冷静,却又温柔,“对不起,我不是你的亲生哥哥。” 这句话如同刀子一样扎进了刘易斯的内心。 如果修斯不是自己的哥哥,那么他们之间的温情、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之间的相知,又属于什么? 第35章 老刘感觉这个故事太荒谬了,说:“你这是编故事吧!” 修斯仿佛预料到老刘的反应,很沉着地应对:“数据是骗不了人的,我们可以再测一次、两次……甚至,一百次。直到你相信为止。” 不仅仅是老刘无法接受,连刘易斯现在的心态也接近崩溃。 三人一起开车到了另一家dna检测的权威机构进行检测。 结果如刘修斯所言。 刘修斯既不是老刘的儿子,也不是刘易斯的兄弟。 而刘易斯和老刘则是亲父子。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杜兰特并没有生下野种。 老刘依旧不肯相信,甚至带了二人去自己信任的权威机构再测了一次,但是结果都是一致的。 老刘的愤怒演变成一种深刻的无奈——他觉得自己好像演了一出一百集的荒诞剧,一个不知道是谁的人养的儿子。 然而,有趣的事情是,比起修斯是奸夫的儿子这种事情,老刘更能接受这个儿子是一个来历不明弃婴。 他觉得这就当是自己行善积德,收养了一个福利院的孩子做样子,就算不是亲生的,这些年养那么久也颇有感情,而且养得还算可以。他的心在这一次次的奔赴dna检测中心的折腾中已经消磨了许多恨意以及怒意。他也没那么恨杜兰特,更少恨刘修斯了。 现在,他已经变得冷静,不再被那种愤怒的情绪所左右他正常的判断。一旦他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便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尽管“傲鹰”是一个家族企业,刘修斯并非他的血缘意义上的家人,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最大股东,董事会主席兼任行政总裁。这个时候跟他闹翻一点好处都没有。 再想深一点,作为行政总裁和董事会主席的刘修斯并没有任何的缺陷,可以称得上无可指摘。如果他要找一个替代者来继承家业恐怕也很难。刘易斯是不可以指望的。那还有谁呢? 他可不甘心把家业交给兄弟们或者是兄弟们的儿子。那么一来,就只有职业经理人来打理公司这么一条路来走了。一个职业经理人真的会比刘修斯做得更好吗?这可不一定。 看着修斯那英俊的脸庞和不凡的气度,老刘甚至觉得这么一个无人问津的弃婴,在自己的栽培之下变得如此的光芒万丈,真是他的能耐啊! 于是,三人回到家中,坐在了阳光普照的花园里面。老刘握起了修斯的手,说道:“就算你不是我的儿子,但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有亏待过你,我像是一个父亲一样对你,现在也不会因为你是弃婴而轻视你。这件事情,我们就当没有发生,你依然是我的好儿子。” 修斯看着老刘那张老脸他甚至装不出感动的样子。 修斯说道:“是的,父亲。” 老刘为自己的高风亮节所感动着。 只有刘易斯一个人,陷入了混乱的漩涡之中。 他不是我的兄长,那为什么我还是如此的深爱他呢? 刘易斯眼神中的混乱就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那么的显而易见、无法忽视。不过,老刘却像是一个睁眼瞎一样根本没有察觉到小儿子内心的失衡。他的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话都说开了,老刘也敞亮地对修斯问道:“那么,三叔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不像老刘,刘修斯无法对刘易斯此刻内心的困境视而不见。他几乎没有回应老刘,直接问刘易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对劲,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易斯抬起头来,以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打量着刘修斯,他知道自己这么做非常的没有礼貌,所以他很快的克制住自己。一如继往的,尽管内心多么的不开心,刘易斯还是保持着好看的笑容很温和的语调:“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痛。” 老刘像是刚刚才察觉到刘易斯的存在一样,还有点不是特别耐烦地说:“既然如此,你就去歇一歇吧。” 刘易斯如蒙大赦,像是逃难一样的快速地离开了。 看着刘易斯仓皇逃离的背影,刘修斯默默的叹了一口气。他察觉到,他们兄弟之间好不容易热乎起来的关系可能又要冷却了。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老刘不太担心刘易斯内心的想法,对他而言,刘易斯总是脆弱敏感得不像一个男子汉,他也没有这个精神去体会类似娘们儿的心情。 老刘再次询问了刚刚的那句话:“三叔的事情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修斯回答的干脆利落。 “你说不是就不是?除了你,还能有谁?” “有很多人。”刘修斯的回答相当的理直气壮,“三叔他得罪的人也实在是太多了。” 此话倒是不假。刘家的老三性格出了名的糟糕恶劣,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不过谁也没办法轻易的伤害到他。再说,出事的地点是梅洲山庄,那儿何等的私秘跟封闭,谁都没有办法轻易的动手,除了刘修斯这个兔崽子。 “好吧,你说得对。”老刘还是说了这么一句“息事宁人”的话。不然,有什么办法呢?他总不能逼迫刘修斯承认,他无凭无据的。重要的是,就算刘修斯承认了又怎么样?他总不能送刘修斯去坐牢吧!他也不想自己后继无人。现在,老刘冷了下来一想,觉得三叔也未必是全然为了自己才掺和进来的。三叔可能打着别的主意。 要是刘修斯没有办法继承家业,那么三叔的儿子就很可能有机会上位。 老刘觉得,宁愿自己的这个“养子”暂坐江山,也不肯让亲侄子碰王座。 虽然说刘修斯对自己不太孝顺,但是,如果是三叔的儿子称了王,那老刘才叫做真的没有站着的地方了。并且,现在刘修斯还是集团的最大股东、董事会主席,谁也不适宜跟刘修斯闹翻。真想动他,也得看时机。 就这样,老刘和刘修斯以这么奇异的方式达成了谅解。 刘修斯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现在天已经晚了,月亮缓缓地升了起来,颜色好像是柿子上的霜。 刘易斯就在花园里面抬头看着月亮。就在今天白天,就在这个地方……他突然失去了最亲爱的哥哥。 游泳池的水漂浮着月色的寒芒,游移不定、飘忽不已,如同刘易斯此时此刻的心。 坐在游泳池旁边的藤椅上,刘易斯享受着此刻宁静的折磨,又忽然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响动。 他并不感到害怕,因为他知道这并不是毒蛇或者是什么会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咬人的生物。他认得这脚步声,就是修斯。他没有回过头,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小易,”刘修斯跟他说话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你看你也不游泳,大半夜的来游泳池做什么?” 刘易斯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大半夜的为什么要到游泳池边上来。 他只可以找一个蹩脚的理由搪塞:“我想看看这里还有没有栀子花或者晚香玉。” 说完了之后,刘易斯立即就感受到一种深深的伤感,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已经没了。” 刘修斯说:“这里已经不是母亲以前喜欢的花园。” “我知道。”刘易斯说。 “但是,”修斯又说,“我装置在公司顶层的屋顶花园就跟以前一样。” 这么一说,刘易斯想起来,刘修斯说过在公司的顶层有一个屋顶花园、花园里面有游泳池,刘修斯没事就会在里面游泳。“屋顶花园里面的游泳池……都跟母亲在的时候一样吗?”刘易斯问道。 修斯点头了:“一样。” 刘易斯颇为惊讶地又问:“你都记得?” “你呢?”刘修斯问,“你记得吗?” “我……”刘易斯慎重地想了一下,“可能不太记得。”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你去到那边一看就会记得的了。”修斯的语气很肯定,就像他讲的话就是真理,“因为你的过去是你的一部分,无法被轻易剥夺。” 刘易斯似乎意识到修斯想要说点什么,侧着耳朵以倾听的姿态等待着修斯接下来的话。 “人是由过去的经历而塑造的,而不是别的。” 这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却让刘易斯想明白了一个很困惑的问题。 他和刘修斯之间确实存在着深厚的感情,这样的感情甚至和血缘没有关系。不是因为同一个父亲,也不是因为同一个母亲,而是因为有共同拥有的回忆,刘易斯对刘修斯产生了那么特别的情感。 刘易斯借着月光看刘修斯的脸。他们的确长得有几分相似,但其实又没有那么的近似。旁人总是很容易地一眼将他们二人分开区别。大概是因为他俩的气质截然不同,有时候要等到他们跟别人说“我们是兄弟”,对方才会惊讶地打量几番,再说:“哦!确实挺像。” 刘修斯开口出声,把刘易斯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好的。” 刘易斯惊讶地说:“什么‘好的’?” “当然是说到屋顶花园来看一看的事情。”刘修斯好像觉得刘易斯的反应很有趣,还抿了抿嘴,像是在忍笑。 第36章 人是由过去的记忆所塑造的。 ——这是一个在书本上经常看到的句子。刘易斯却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需要去花那么多的时间跟心思去思考这么一句话背后的深层含义。 共同拥有的记忆,共同拥有的血缘,可能来得更有意义。 刘易斯最近就好像魔怔了一样,打开手机的时候,他本来想要搜索一下行业的新闻,眼光却被一则社会新闻标题所吸引了,甚至都忘了自己本来打算做什么。 新闻的标题是:《养了七年的孩子发现是抱错,两家决定都不换》。 明明发现对方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在家里养育了七年的儿子却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虽然如此,作为父母的他们却选择继续保留原有的状态。而且,这一双孩子现在已经长到30多岁了,他们也知晓了自己的身世,都觉得非常意外。然而,他们却说很感激这样的决定,尽管七岁那年就被发现不是亲生儿子,但是他们却享受到了跟亲生孩子一样的爱。 刘易斯认真地想着,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是那个会选择不换的父母? 他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可笑。他又不是刘修斯的爸爸。但是,他转念一想,如果此时此刻,一个人突然走了出来,告诉他自己才是杜兰特当年在医院里面诞下的孩子,他并没有死亡,而是顺利的活了下来。那这个人可能取代刘修斯在他心里的地位吗? 不,不可能的。 刘易斯几乎是立即就否定了这个假设。 不可能有人可以取代刘修斯在他心里面的地位,就算是亲生的也不行。 想通了这个问题之后,刘易斯通体舒畅,心中畅快不已,就好像在炎热的跑道上奔跑了2000米最后喝了一罐冰可乐一样的痛快、舒爽。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刘易斯扬声说道。 门很快就被推开,是他的助理走了进来。 “杨橄榄来找您了。”助理是这么说的。 刘易斯听见了橄榄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橄榄总是一个使别人很愉快的人。现在刘易斯确实也需要这样的朋友。 “好的,”刘易斯微微点头,“我是约了他。” 于是,刘易斯就离开了办公室,很快他就在走廊转角的地方看到了杨橄榄。杨橄榄正对着一缸金鱼发呆。 “怎么啦?”刘易斯微微一笑,“看金鱼看得那么入神?” “你这个金鱼我还是第1次看到。”杨橄榄说,“好像果冻,圆头圆脑的,颜色不像一般看到的金鱼饱和度那么高,还挺可爱的。” “这是一个特别的品种,叫做‘樱锦’,又叫‘樱花兰寿’。”刘易斯回答。 杨橄榄听到这个名字,便说道:“那应该是特别培育的品种吧?我对这个可没有研究,真是孤陋寡闻,叫人见笑了。” “那可没有。我也不认识,是别人送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刘易斯微笑回答,“而且,金鱼本来就是一种观赏鱼,基本上都是特别培育的品种,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二人微微一笑,便一路往外走去,讨论着要吃点什么东西。 但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么两三家的选择。 毕竟这是工作日的午餐。刘易斯虽然是老板,但也不好意思把午餐吃成晚餐,所以尽量选择在公司附近的餐厅。 如果是这样的选择,那刘易斯总是会去自己最熟悉最常去的那一家。 那是一家叫做“希腊海”的西餐厅。这家餐厅吃的也不是什么希腊菜,而是一些中西混杂的创意菜。主厨和刘易斯已经比较熟悉,刘易斯到了那里就直接去了雅座包厢。那个包厢是专门空给刘易斯的,几乎只要刘易斯一来都能径自走入那里。 包厢倒是不大,但是相当雅致、洁净,房间的地板是深褐色的,上面的图案是一些希腊文字,没有人看得懂是什么,主厨也说是随便输入的,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足够好看,这就已经够了。房间里摆设着木质的餐桌,旁边有深褐色的椅子,也有供人放松的沙发。沙发的形状特别,是唇形。它的颜色也比较跳脱,是鲜亮的红色,像是玛丽莲梦露的嘴唇。 杨橄榄放松的瘫坐在红唇沙发上,只说道:“我没来过这家餐厅,不过看你的是熟客,你来点菜吧。我就负责吃好了。” “其实我来这里从来都不点菜。”刘易斯说,“我会告诉他,大概想吃多少分量的饭菜,或者是今天特别想吃什么、又特别不想吃什么,然后他就会自己把菜式给我搭配好。这特别方便,也是我常来的原因。因为想着中午吃什么,真的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哈哈哈!”杨橄榄笑着点头,“是的,这的确很麻烦。如果有这么一家餐厅能够做出完全符合我口味的菜,还知道给我换花样,那我也会很爱。” 刘易斯便笑着说道:“那你可以试一下,说不定这家餐厅的菜也合你的口味。你以后也可以来多尝试。” “不了,”杨橄榄说,“这么尊贵的服务,价格一定不低。我还是吃盒饭算了。” 刘易斯笑着摇摇头。 很快,主厨就亲自奉上食物。橄榄对食物是赞不绝口,刘易斯也都相当满意。二人的用餐愉快地进行著,杨橄榄也说起最近听说的新鲜事:“我最近听在八卦行业工作的朋友说起了一单猛料。也许你也会觉得是有趣的传闻。” 刘易斯面带微笑:“是什麽有趣传闻呢?” “听起来也相当无稽。”橄榄说著,一边用差餐刀来切割餐盘上的牛扒,“好像是说本地一个百亿身家的豪门抱错了儿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 刘易斯一听,真是一颗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你听谁说的?这确实相当无稽。” “是的,”杨橄榄点头,“我觉得可能是一些狗仔,在编故事。但我确实听说有记者在跟这单新闻,不定过几天就会见到八卦杂誌爆料。” 刘易斯越听越觉得心中忐忑,但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有意将话题转移:“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不知道最近邵丹桂的工作室怎么了?你帮她代理的生意进行得如何?” “挺好的。”杨橄榄笑着回答,“没什么意外的话,合约应该是可以签下来的。” 刘易斯说:“我之前约了她谈做品牌的事,她的意向好像不大。” “哎,是这样的,艺术家嘛,不喜欢讲钱的。” “那这么说,就是无法打动她的意思了?” “也不能这么说,”杨橄榄笑笑,“等艺术家没钱的时候,就会讲钱的了。” 餐桌旁边的两个人相视一笑,说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话,慢悠悠地结束了这次午餐。吃完饭之后,刘易斯和杨橄榄走到了街边,看着路边缓缓驶过的行车、还有匆匆的路人,刘易斯心裏仍想著杨橄榄刚刚说的狗仔队在跟故事的传闻。他唯恐这件事和自己的兄弟有关。 于是,和杨橄榄告别之后,刘易斯并没有回到上苑春,而是去了傲鹰集团的公司,到达了最顶层,也就是刘修斯办公室所在的地方。修斯的秘书玛丽热情地接待了刘易斯,告诉他刘修斯正在开会,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刘易斯表示理解,在接待室安然坐下,还喝起了咖啡。没过多久,修斯就来到了。刘修斯穿了一套双排扣的西装,衣衫边缘是人工造出的磨损,看起来颇有復古的风格。他坐到了易斯的旁边,微笑问:“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刘易斯忽然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没有预约就走了上来,也不管兄长平常的日程是多么的繁忙。 “太抱歉了。”刘易斯主动道歉,“我下次会先预约的。” “不用这么拘谨,”刘修斯轻鬆的一笑,“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刘易斯怔住了,心想,你又怎么能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好的,”修斯见刘易斯不说话,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所以你是来游泳的吗?” 刘易斯像是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话带几分尴尬,摇了摇头:“我可没有带泳装。” “那没关係。我有。” 刘易斯忽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无法想象自己穿兄长的泳装会是怎样的情形。他窘迫地回答:“这样好像不卫生吧。” “哈哈哈!”刘修斯笑得开朗,“当然是给全新的。” 刘易斯的脸庞更加火烫了,他又听得,刘修斯似乎憋不住笑地追问:“小易,你到底在想什么?” 第37章 刘易斯简直羞窘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不过他还是保持冷静,以一种比较勉强的、但还是保持著优雅的口吻转换了话题:“其实,我不是为了游泳的事情来的。” “嗯,原来是这样啊。”修斯也感觉到刘易斯的狼狈,便故作将刚刚的事情放下了,一脸平静,“所以是为了什么?” “我听说,狗仔队最近在关注豪门抱错儿子的新闻……” 刘易斯说得欲言又止,但他的话,也足够明白。 修斯点了点头,表情相当镇静:“这其实也是意料中的。” “意料之中?”刘易斯的语气因为惊讶而提高,“唔,你是说,你预料到这个事情的发生?” “难道你没有吗?”刘修斯反问,“我们去了好几家的诊所去做血缘鉴定。因为父亲的不相信、不信任,我们还去了平常和我们没有联繫接触的机构。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大明星,但还是有头有脸的人,这种事情很难不被背后议论吧。” 刘易斯相当惊讶,但沉下心来,又觉得刘修斯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但是,刘易斯转念一想便更感讶异:“既然你有预料到这个后果,那你为什么还那样做?” “很简单。”修斯说,“我不在乎。” 刘修斯不在乎这个后果,也不在乎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他笃定得就像海边伫立的巨大岩石,海浪多么强大,都没有办法磨动他一分一寸。 “好吧。”刘易斯对刘修斯这种“处变不惊”感到几许无奈,只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修斯说:“接下来吗?” 易斯点头:“没错,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接下来——”刘修斯抬起了手腕,看了一眼手錶,“这个时间,不如我们去下午茶?” 然后,他们就去了下午茶。 一开始,刘修斯的提议令刘易斯感到相当意外。刘易斯还说:“我以为你的工作非常忙碌、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生活?” “无论多么忙碌,都不可能有时间享受生活。”修斯笑著回答,“赚那么多的钱,意义何在?” 这句说话似乎非常有道理。那么多的大老板都说自己工作极度忙碌、一人掌管数家公司、工作连轴转、毫无私人生活,这些也不过是说给别人听的话而已。既然做得了老闆,怎么不能自己掌控时间呢?难道大老闆们标配的私人飞机、酒窖、高尔夫球场都是为家裏的狗做的吗? 刘修斯似乎很喜欢跟弟弟介绍自己的日常生活习惯。他介绍道,有的时候,工作太忙,他会和伙伴们一起开午餐会议。一般而言,午餐会议上,刘修斯不会吃什么东西。午餐会议过后,他会通过独自享用的下午茶补充体力。 “所以,你是自己一个人用下午茶?”刘易斯提问。 “今天不是。”修斯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 刘修斯和刘易斯一同走到了办公室内。 在修斯办公室的角落配备了橡木门的电梯。因为电梯门是木质的,还有金属雕花的门柄,看起来就像是一堵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而不像电梯。刘修斯用指纹打开了门,带著刘易斯走进了升降梯。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他们到达了傲鹰集团大楼顶层。 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可能因为阳光忽然变得刺眼,刘易斯并没有看到什么风景,却先闻到了清雅的花香——那是比任何大师调制出来的香水都怡人的气味。 原来这儿真的有一个屋顶花园。 ——如果不是刘易斯亲眼所见,他也很难相信——这儿真的完美複刻了他们少年时所经常到过的家中后花园。 草木丛深、花木扶疏,这是春天的样子。 但现在并不是春天。 花园的穹顶是玻璃罩做的,这个花园其实算不得露天,更像一个温室。也就是说,他们用精密的系统控制温度湿度、甚至是氧气的浓度,从而製造出一个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所以这里才有春天的样子。 这裏离天很近、离地很远,因为是高楼的顶部,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云朵,身边却是真实存在的花草。真的算得上“烟云常飘缈,花木总扶疏”。 站在这儿,刘易斯总觉置身梦境。 “不要发呆了。”刘修斯微笑著说,“要来坐一坐吗?” 刘修斯带著刘易斯去到了花园的一个角落,那儿有一个小小的凉亭,亭中一张石台,台上放着餐布,还有点心、茶果、茶壶等物品,看来已经有人一早将下午茶准备好了。 “这些茶点是你以前爱吃的。”修斯伸了伸手,示意刘易斯先坐下,“但你现在还喜不喜欢,我就不知道了。” 刘易斯看著餐桌中央放著色彩鲜艳的、形状可爱的马卡龙,回答:“其实我还是很喜欢这些甜品的。不过不会像以前那样。” “不像以前那样喜欢吗?”修斯用银镊子夹起一圈圆圆的马卡龙放到了刘易斯面前的餐盘上。 刘易斯看著眼前的薄荷绿马卡龙:“也不能这么说。” 刘易斯说的“不会像以前那样”,并不是说不会像以前那样喜欢甜品,而是说并不会像以前那样大声说自己喜欢甜品。 刘易斯从小喜欢小熊玩偶,也喜欢甜腻的食物,但变成了男子汉之后,再喜欢这些显得有点儿不恰当。所以他不能像小孩子一样大声地说自己很想吃冰淇淋、马卡龙、巧克力、甜甜圈、棉花糖…… 但好的地方是,成爲了大人的他如果想吃这些东西,也不需要大声地告诉别人“我很想吃巧克力还有冰淇淋”。但他很久没有在家人面前吃这些“小孩子或者少女才喜欢的食物”了。 刘易斯拿起了一块马卡龙咬了一下,马卡龙光滑的表面上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抬起了眼,看见兄长在为自己倒茶。 “你不吃吗?”刘易斯问他。 修斯说:“其实我不饿。” 刘易斯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你好像根本不喜欢吃甜食吧?” 刘修斯拿起了茶杯,指尖划过茶杯的边缘:“也不能这么说。”用的是像刘易斯说这句话时一样的语气。 刘易斯看着餐桌上的食物,除了白桃乌龙茶之外,基本上都是甜食,那就都是修斯都不喜欢的食物。 “你对我的招待也太高规格了。”刘易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这可让人高兴不起来。你这样,我怎么吃得下?” “你误会了,我并不讨厌甜食。”修斯说着,拿起了一块马卡龙,“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也没有特别讨厌的食物。”说著,修斯大口咬了马卡龙,脸色不改,既不显得享受、也不像是勉强,就像是只是喝了一杯没有味道的清水。 “对于我而言,什么食物都是一样的。”修斯就像是为了缓和刘易斯的不安,解释,“那还不如选择你喜欢的,是这样没错吧?” 刘易斯竟然也是不能反驳。 “我只是希望,”刘易斯斟酌了用词,才缓缓说,“我们两个人都能够享受这些食物。” “那你可以放心,我非常享受这一刻。”刘修斯脸上带著清风一样的微笑。 他们之间的这一刻,像是花园裏的清风流过一样缓慢,却带著沁人心脾的香气。 刘易斯甚至不敢提出自己心中的忧虑或是疑问,怕影响了这一刻的宁静。 在茶点即将耗尽时,刘修斯放下了茶杯,杯底和杯托碰撞的时候发出了骨瓷相撞特有的清脆声响。 “怎么样?”修斯主动问,“你在担心什么?” 刘易斯惊讶地看著对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提问。 过了半会儿,刘易斯承认自己仍然关注狗仔队跟新闻的事情:“到底你是完全不担心八卦杂誌报道,还是说,你认为自己可以压住这些媒体的报道?” “我并不反对新闻自由。”刘修斯淡淡地说,“他们喜欢报道就报道吧。既不是诋毁,那就可以。” 刘易斯非常惊讶:“你打算什么都不做?” “我需要做什么?”刘修斯反问,“你觉得这件事公诸于众,会有什么可怕的影响吗?” “难道会没有影响吗?”刘易斯不敢相信修斯居然会这么问,“大家都以为你是爸爸的儿子,董事会的人也把你当成世侄,才都觉得你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果你失去了这一层身份,难道你不担心无法服众?” 修斯听到刘易斯的回答,面露微笑。 刘易斯并不明白这个微笑的含义。 刘修斯说:“我不担心。” “为什么?” “你很担心吗?”修斯反问,“其实我好奇很久了,你会不会也觉得我不配这个职位?” “不,我完全不会这么想。”刘易斯断然答。 “为什么?我根本不是刘家的‘长子嫡孙’。”刘修斯缓缓说,“按照家族的传统,如果我不做了,你就是这万贯家财的继承人。” 刘易斯完全没有露出喜悦的颜色,反而很困惑:“这和我有什么关係?我一直都不想接受家族生意。” “真是孩子气。”修斯说完,微微一笑。 听他的语气,完全不像是批评。 “我倒是觉得,”修斯说,“如果这件事被爆了出来,包括父亲在内,许多老人家们都会建议你加入董事会,说不定你还能获得一些股份。这裏也是有好处的。” 刘易斯确实做出了孩子气的样子:“我算了,我不感兴趣。” 刘修斯对他的反应好像不太意外,仍是那样,面带微笑又沉默不语。 这个样子的修斯,刘易斯见得多了。 刘易斯以前说自己想要小熊、想要吃零食、想要离开家族公司的时候,修斯都是用这个表情看着自己的。刘易斯一直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现在细想来,可能不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刘易斯终于决定道出自己的疑问:“你是在笑我天真孩子气吗?” “你确实天真并且孩子气。我也确实是在笑。”刘修斯说,“但我并没有笑你天真孩子气。” 这句话让刘易斯摸不着头脑。可是刘易斯还是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你觉得我是个小孩子。” “可以这么说吧。”刘修斯这次没有反驳。 刘易斯没有说什么,但从表情上看,他显然是不开心。 “那我问你一个认真、不孩子气的问题。”刘修斯又说,语气又多了几分认真,“如果我真的离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第38章 刘易斯和修斯吃了下午茶之后,便乘车独自回自己的公司。在车子裏,刘易斯像是做题一样,反复地斟酌解读刚刚刘修斯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有些懊悔自己对刘修斯了解不足,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确。 到底兄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会不会只是随口说的玩笑话? 哎,如果我能多懂他一点就好了…… 刘易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经过了那一缸悠闲度日的樱花兰寿时,看到助理行色匆匆地走了过来。他对刘易斯说:“总裁,刘七爷来了。” 刘七爷,就是刘易斯的七叔。 刘易斯非常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七叔会突然到访。他和七叔之间从来没有业务往来,私底下的交流也不多。 他只知道,在那么多的叔伯兄弟之中,只有七叔和自家哥哥是同一阵营的。 此刻七叔来找他,但他有隐隐的不安。 这件事非常古怪,所以助理也看起来有几分忐忑。 刘易斯见助理似乎很紧张,便轻鬆一笑,拍拍他的肩头:“七叔来多久了?” “嗯,刚刚才来的。我正打算打电话联繫你。” “哦,刚来就好。还好他没有好等。”刘易斯的语气比较轻松,好像他一早就知道叔叔会来一样,这样也让助理的心情变得比较缓和。 “上苑春”这儿和一般的大公司不一样,大部份的地方都给了设计师和工人、裁缝们进行工作,而且很少接待贵宾,所以并没有特别体面的地方来招待七叔。因此,七叔被安排在茶水间旁边的一个狭窄的小房间裏坐着。 刘易斯推开小房间的门,看到七叔怡然自得地坐在这儿,并没有局促的样子。看到刘易斯进来了,七叔边说:“是不是我来得不巧?你正在忙?” “并非如此,相反,叔叔你来得正好。我刚回来。”刘易斯说著,在房内另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 七叔和刘易斯笑著说:“你的公司倒是很不错,员工们看起来也是**虎猛、认真精神。我看很好。” 刘易斯听著这种场面话,也是微笑点头,装作相信了七叔是在真心夸奖自己。 事实上,这种不赚钱的公司,七叔怎么会真心讚扬呢? 而且,这儿的员工看起来,应该也不是“**虎猛”的。最近大家都踩点加班做设计,改完一稿又一稿,个个靠咖啡和红牛续命,看起来应该跟僵尸差不多。 “最近正在忙下一个季度的产品设计。公司都堆满了物料,没有空的房间,只能屈就你在这儿坐着了。”刘易斯语带抱歉地解释,“七叔这么赏光来临,应该早点跟我说一声。我也好准备接待。你看现在一个房间都空不出来给你,实在太抱歉了。” “没关係!没关係的!”七叔摆了摆手,又从口袋裏掏出了烟盒。 儘管对待长辈都是比较客气礼貌的,刘易斯此刻还是忍不住伸出五指,作了阻止的手势:“七叔,抱歉,这儿禁烟的。” “哦……”七叔有些尴尬,正准备拿出香烟的手指僵在半空之中,“这样啊……” 刘易斯笑一笑,说:“哈哈,上次我哥过来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准备抽菸的时候就被我阻止了。他也挺尴尬的。” 这句话确实稍微缓解了一下气氛,七叔听起这个事情,就笑了:“真的啊?你哥尴尬的样子,我真是想象不出来。如果能让我看得到他尴尬的表情,我真是多少钱都愿意给。哈哈哈……” 刘易斯仔细思考,上次他阻止修斯抽烟的时候,刘修斯根本没露出任何尴尬的样子。或者像七叔说的一样,修斯尴尬的样子真的是值千值万,不是轻易得见的。 七叔将烟盒放回皮夹克的内袋裏,用不经意的语气说:“既然说起了你哥哥……” 听著这个话头,刘易斯心中一沉:看来真的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之前好像听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七叔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讲了出来,“不知道是那个混账东西乱嚼舌根、胡言乱语,说你们一家三口前几天开车游遍全城dna鉴定所……” 刘易斯心裏“噔”一声,彷彿是被击中了。 果然是这件事—— 为什么会传得这么快? 刘易斯亦不自觉得背后可能有人在推波助澜、煽风点火。 会不会就是三叔? 刘易斯觉得很有可能。 七叔见刘易斯一直沉默,更加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了。 “不是吧?”七叔以夸张的口气说,“写都不敢这么写啊?” 刘易斯就说:“是啊。真是太夸张了。一听就是编的。” “哦?”七叔身体微微往后靠,挑起眉毛,“所以是假的咯?” “嗯。”刘易斯含糊地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传言。只要稍微认真分析就可以想知这种事情根本是不太可能的。你想想,如果是真的,我那个爆脾气的老爹能坐得住吗?” “哈哈,说得也是!”七叔点点头,“如果你讲的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老修并不是老刘的种,那事情就会很危险。” “不会吧?”刘易斯用一种轻鬆的语气说,“会有什么危险?难道有人要杀了他?” “那当然不至于。现在法制社会,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七叔就是开玩笑一样,“但是你想想,我们家族的风气。如果他不是我们刘家的血脉,那么,族中的所有人都会将他合力推下来。连大哥都没有办法保住他。说不定,连大哥都一起翻车呢!” “连——连父亲也翻车?”刘易斯对这个说法抱著怀疑。 “当然!”七叔正色说,“因为他后继无人。不过,如果你愿意继承家业,那就另当别论。” 刘易斯的嘴角微微地牵了一牵,看起来不像是笑容,更像是抽搐。 “你果然是在开玩笑吧,七叔。”刘易斯看起来非常平静,也许在刘修斯面前他相当天真且孩子气,但在七叔面前他还是一个不卑不亢的晚辈,“我哥哥是最大的股东,我父亲拥有的股份也相当多。谁能推翻他们?” “你说得对,但是也不对。”七叔说,“看起来,老修拥有20%的股份是最大股东,你爸、也就是我大哥手裏也拿著15%,两个人加起来35%,我们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有33%,怎么看都是他们两父子话事——如果是真父子。那如果是假的呢?” 刘易斯面不改色地说:“这也有得造假吗?” “啊,不是,现在不是在说‘如果’吗?”七叔哈哈一笑,“我是说‘如果’。” “是的,‘如果’。”刘易斯稍作思考,“就算你的假设成立,但是数学还是那样选的。15%和20%加起来就是35%,35%就是比33%多。” “当然,数学是这么算的。”七叔慢慢地说,“可是我们公司,是有内部章 程的。可能因为你没有进入过公司工作,没有看清楚我们的章 程。我们公司规定了,只有董事局核心成员的直系血亲可以持股超过13%。” “这是真的?”刘易斯真的不知道公司还有这么奇怪的规定。 七叔解释说:“我是说,如果老修与我们没有血缘关係,那他就最多只能持13%的股份。按照公司章 程,我们可以强制收回他多于13%的那部分股份。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证明了他非我们的血亲,他就不会是我们的最大股东了。” 这个规定的建立,是为了保持刘家对于企业的掌控权。 而且,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老刘也不一定会坚决地保护刘修斯在公司里的地位。 刘易斯的思绪顿时变得混乱起来:难道哥哥刚刚说的“如果离开”,说的就是这件事吗?因为,一旦修斯被证明了与董事局核心成员没有血缘关係,他就会被一脚踢出局。是因为这样,修斯所以才会提出离开这个说法吗? 刘易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变得浑浑噩噩。 难道兄长真的要离开吗?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刘易斯比平常更早地回到了家中。不管是助理还是莲子姐对此都很吃惊。刘易斯工作的时候经常加班,就算不加班也很少准点回家,可能是因为他其实根本不想回家只是想躲避。 而现在他居然准时回家,怎么不叫人吃惊呢? 莲子姐那边正在张罗著收拾行李。刘易斯问她:“在收拾什么呢?” “你问你哥啊。”莲子姐说,“他好像要准备离开。” 刘易斯面色微微变化,顺著楼梯往下到了酒窖,果然看到了刘修斯在那儿。 “你要离开?”刘易斯靠近了修斯,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刘修斯并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看著刘易斯的脸庞,好像在打量刘易斯的神色。他在观察。他观察刘易斯对这个消息的反应,他想看刘易斯深棕色的眼眸里写满的惊讶和不捨得。 “噢,弟弟。”刘修斯看著刘易斯,彷彿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是的,我准备离开。” 刘易斯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深棕色眼眸里的黑色瞳仁扩大,好像猫儿看到忽然飞来的东西一样。 “你在胡说八道。”刘易斯说,“你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到手的一切?” 他所认识的哥哥,并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他所认识的哥哥,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所认识的哥哥是一个贪婪无度的人。刘修斯对于钱财向来看重,为了做成生意获得利润,经常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庞大的家产,袖手离开? 刘易斯的反应让刘修斯想起了竖起了毛髮的猫。 刘修斯也像是安抚猫一样,伸出手来,轻轻地拂过刘易斯的发际。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刘易斯感觉到髮端传来的触感,也是立即愣住了。 “是的,我当然是在胡说。”刘修斯淡淡地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刘易斯竟然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回答他。 刘修斯确实是这样的,只要是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如遇到不属于他的东西——那就看他想不想要了。 刘易斯认为自己和刘修斯虽然共同长大,但其实某程度上来说却又不是很熟,关于刘修斯的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刘易斯此刻为此感到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他明明可以见证刘修斯从一个青涩少年到一个成熟企业家的过程,然而他却因为别扭的原因而没有这样做。现在他还想瞭解这个人也不知会不会太晚了。 可能真的太晚了。 刘易斯暗暗对自己说,他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刘修斯的内心世界。 第39章 刘易斯知道自己可能无法理解修斯此时此刻的想法,这种事情常有发生,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兄长。可是,他不打算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他决定再次提问:“所以你说的离开……还让莲子姐收拾行李……” “哦……你说的是这个……”刘修斯像是明白过来,微微一笑,“我准备出差。” “出……出差?”刘易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 “是的,出差。”刘修斯缓缓点头,那样笑著看着刘易斯,“不然呢?” 不然…… 刘易斯还真的说不上来。 —— —— 修斯很可能不是刘易斯亲生兄长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是公司裏的所有人都已经听到了风声了,当然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话。而工作会议已也是如常进行。 刘修斯一如既往、脚下生风地走进了会议室。围坐在桌子旁边的董事局成员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听到了风声,然而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们按照会议章 程讨论著最近的发展项目。五叔首先开口:“这个在极渔湾的项目我看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修斯说。 “投资回报率太低。”五叔回答,“这不过是一个东欧小国,我们去做基建,不是等于搞慈善吗?你说这个会做成国际旅游大项目,我就没什么信心了。要搞也应该搞北欧或者西欧的项目,那才是吸引全球游客的地方。” “那些地方已经饱和了,你说的西欧旅游业也是停滞不前好几年了。”刘修斯淡淡地解释,“而前往东欧的旅客却成倍增长,旅游基建却没有跟上去,这才是机遇所在。” “我觉得是自讨苦吃,我们又不是慈善家,为什么搞扶贫!”五叔的语气也越来越强烈。 “我们不是扶贫,是抢占先机。”刘修斯不客气地指出,“我非常看好极鱼湾的旅游发展。虽然十年内可能都不会盈利,但之后就是丰收的季节了。” 五叔也不客气地说:“我一把年纪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盈利那一天!” “哈哈,那你就要注意身体健康了。”刘修斯笑著回答。 五叔气得几乎高血压发作,心理暗骂:死野种! “我也相信很多人对这个项目存在顾虑,我自己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未得到解答。很多事情看书面报告是看不出来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修斯说,“所以我决定,下个月亲自前往当地一趟,进行视察。” 几个包藏祸心的叔伯兄弟听见这个决定,顿时喜上心头。他们正想找机会推翻修斯这个“暴君”的统治,现在一想,如果是趁修斯出国的时候捅刀,就真的是最合适不过了。 刘修斯却仿佛是一点杀声都不闻,从来没改变自己的步调,依旧在密锣紧鼓地筹备东欧的项目。 这个海外发展项目对于公司来讲也确实是很大的要务。不过董事局的核心成员们关注的都是夺权篡位的事情,没有谁想过要怎么为这个大项目花心思。 散会之后,三叔五叔和四叔便凑在一起讨论这个谋权的事情。三个人年纪比较接近,能力也相近,从来就摸不着继承人宝座的边边角角,所以他们几个感情比较深厚。可能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竞争关係,反而要抱作一团,才好抵抗老刘这个正统继承人的威势、对抗七叔这个较有能力的人的威胁。 而现在,他们心思活络。 很多人活到差不多年纪就会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是这些人往往会高估他们孩子的能力,认为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他们的孩子能够做到。 所以他们几个都承认自己做不成这个董事长,但是又认为自己的孩子可以上。要是把刘修斯给踢下去,刘易斯又是个绣花枕头,那么分分钟就轮到他们的孩子了。 “嗯……唔,真是让人震惊啊!”三叔拿著dna鑒定所提供的报告,“这结果真让人痛心!” 这几份报告都是複印件。前些天,刘易斯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好几家dna鑒定所进行鑒定。而这些鑒定报告的複印件如今落到了三叔手上。当然三叔也是花了一些力气才找到的。 虽然说狗仔队在跟这个新闻,不过三叔使用了法子制止了这些新闻媒体。他觉得应该由自己来决定这些消息什么时候宣布,免得影响公司运作。 三叔首先将这些报告放到了四叔、五叔面前。四叔和五叔对这个事情其实也早有耳闻,现在看到了报告还是挺吃惊的。他们说:“如果传言是真的话……老大会不知道吗?” “老大当然知道!我一早就提醒过他了!”三叔愤怒地说,“可他呢?怀着什么心思你们还不懂吗?宁予外贼,不予家奴!” “宁予外贼,不予家奴”——这句话还真是刀子一样扎人的心。 四叔和五叔也一早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当成兄弟一样尊重过。老刘总是觉得他们几个是废物,不给他们好面色看。他们也从小遭受到父兄的白眼,所以,日久生怨也是平常。 “哼!老大一直都是冷血无情不讲兄弟情义的!”四叔恨恨地说,想起老刘从小就如何横蛮,他的心就不舒服,“现在竟然还不顾家族利益,做出叫祖宗蒙羞的事!我们,作为刘家的子孙,也不能白白看著家产落在外人之手啊!” 四叔这话说得义愤填膺,而且正义凛然,听得三叔和五叔也心潮澎湃,觉得自己是正义之师、与有荣焉。 “确实如此!我们这样也是为了家族荣誉!儘管看起来有些不地道,但其实也是为大局着想!”五叔也附和起来,“唔,我相信其它几个股东应该也会站在我们这边……不过,老七就有些麻烦,他好像和那个死野种走得挺近的。还有老大……” “其实,老七和老大、还有剩下那几个人都只是墙头草而已,只要看到刘修斯没有机会了,他们就一定会见风转舵。”三叔断然说。 这几个老人家说得相当有把握,但到底还是有些忌惮刘修斯。说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刘修斯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但他们几个老狐狸就总是在他跟前都不敢大声喘气。真是奇也怪也。 这三个老人家心照不宣地、共同地有些害怕刘修斯,便等刘修斯坐上了前往东欧的飞机之后,才真正有胆采取行动。 修斯的离开让这些反叛者们感到了畅快安心,却又让刘易斯感到了忧愁苦闷。 刘易斯想起了这些天来他和刘修斯好不容易变得亲密的关係。放在从前……也不用说很久之前,就仅仅时几个月前吧!他都不能想象自己能和修斯的关係变得那么好。现在他仍然对修斯不时露出的体贴感到受宠若惊。 可惜,情况却忽然变得这么复杂。让刘易斯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刘易斯坐在二楼的卧室之中看着窗台外的风景,默默叹息。 刘易斯苦闷不已,却正好接到了杨橄榄的邀请。杨橄榄约他出来喝一杯。他正是忧愁万分之时,觉得喝一杯酒似乎也是不错的建议,于是就答应了。刘易斯到酒吧的时候,就瞅见杨橄榄已经坐下好一阵子了,还已经点好乐酒。刘易斯到了杨橄榄的座位旁边,便摘下了扎染羊毛的绅士帽,放在了桌子上。 橄榄主动举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对不起啊,上次和你说狗仔这件事我不是有心的!”那个时候橄榄确实不知道狗仔在跟的“豪门秘辛”居然是刘家的家事,还在刘易斯面前大谈特谈,如今一想,觉得相当羞愧,便自罚一杯。 “没关係。”刘易斯听见杨橄榄说话的口吻,就知道这件事应该已经传开去了,连橄榄都听说了。刘易斯感觉难受,似乎全天下都要知道刘修斯根本不是他哥哥。 “现在风吹成这样……”杨橄榄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你还好吧?” 刘易斯苦笑:“谢谢关心,我还好。”说著,他便引用了刚刚七叔对自己说的话:“反正大风大浪都打不到我这儿的,我有什么好担心?” “那么……”杨橄榄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摇摇头,又倒了一杯酒,“算了!喝酒吧!” 刘易斯打量杨橄榄的神色,说:“朋友之间不用遮遮掩掩。有什么想讲的就直说吧!” “我有个合作的东欧大客户,他说的……当然可能是假的,就是这么一说……”橄榄说道,“我听说你哥好像想卖掉手头上的股份在海外那边开公司……东欧那边好像以他的名义注册了一个公司……”橄榄碎碎地说,一字一句都像雨点敲打窗户一样敲响刘易斯的心。 “东欧?你是说东欧?”刘易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是……?” “我知道,只是传闻。说起来也都和我没关係。”杨橄榄说,“但是他这么大一个股东卖股票这件事,对你们公司的负面影响会很大。和你的关係也很大,我才会提醒你!” 那么说,刘修斯之前反复提起的说要离开的话,仿佛就像是试探一般。那其实根本就是真话!不是胡说八道的,刘修斯真的要离开…… 刘易斯仔细一想,这确实像修斯会做的事。一旦刘修斯被揭发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按照公司规定,刘修斯手上超过13%那部份的股票会被强制回购。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不如趁董事会动作之前先将那部份股票卖出。还有,无论刘修斯卖不卖股份,他此刻都已经是傲鹰集团的“仇人”了。傲鹰集团在国内关系盘根错节,势力滔天,被逐出门户之后,修斯在国内必然毫无出路。那么去东欧也确实是可以规避不少麻烦,更符合他的利益…… 刘易斯可能喝多了,走路都不稳,但仍蹒跚著快步离开酒吧,杨橄榄担心地跟在他身后。在刘易斯走路不稳的时候,杨橄榄就伸手扶他一把:“老兄,淡定!” 可是刘易斯真的淡定不了。 他不懂……不懂……明明他们两兄弟难得温馨了起来……为什么兄长可以说离开就离开?一点留恋也没有? 可能刘修斯就是这样的性格,刘易斯是应该知道的——刘修斯从来就得到老爸真传,利益至上。利己主义的刘修斯作出这样的决定根本不难想象…… 刘修斯做决定向来干脆利落,当然没有留恋,也不会舍不得。 被留在原地、心中不舍的只有刘易斯…… “不行……不可以……”刘易斯喃喃说道。 “什么?”橄榄问,“你讲什么?” 刘易斯刚刚醉酒语言含糊,杨橄榄听不清楚也是相当自然的事情。而现在刘易斯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明不少,他的声音也变得很清晰,一字一顿的,杨橄榄这会儿听得很明白了——“我要去东欧!”刘易斯说。 “啊?”杨橄榄明明听清楚了,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啊?” 第40章 刘易斯亦都不知道自己心内的这股冲动从何而来。 明明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被什么所驱动著,也许是酒精吧!是不是因为他刚刚喝了太多的酒?一杯又一杯的威士忌,让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静理智。 “都叫你不要喝威士忌的!”杨橄榄一边扶著刘易斯,一边说,“而且还喝那么多!” 听着杨橄榄的抱怨,刘易斯忽然又问自己,为什么要喝那么多的威士忌,为什么是威士忌?事实上,刘易斯很少饮用威士忌,尤其是苏格兰威士忌,他不太喜欢那种口感浓郁的泥煤味。然而刘修斯却很喜欢。 若刘易斯去喝酒的地方和刘修斯碰面,十有**能看到刘修斯在拿着水晶杯品尝苏格兰威士忌。 “为什么喜欢这种味道?”刘易斯忍不住问。 刘修斯笑著说:“我也不知道。” ——这段对话发生在刘易斯上高中的时候。 那是刘易斯刚满18岁的时候他兴致勃勃地和朋友们一起到了酒吧。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去这样的地方当然,很多人,尤其是他们学校的富家子弟,会在18岁之前就接触酒精,甚至出入这些成人才能去的地方。但刘易斯显然不在此列,他就是大家口中眼中的乖孩子。 等到18岁,这个乖孩子名正言顺地来到了离学校最近的一间酒吧。 刘易斯很快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哥哥,在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刘易斯的心急促跳动。酒吧灯光带着一点暧昧的暗红,光打在了刘修斯则脸上,鼻梁像山岚,眼神似湖水。 刘易斯望向他的时候,刘修斯也回望,眼神脉脉如湖光。 当时,刘易斯就觉得自己被吸引了过去。不仅是他的目光,还有他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朝刘修斯的方向移动。 他看到当时刘修斯在饮酒就是——苏格兰威士忌。 刘修斯没有给刘易斯点苏格兰威士忌,而是给了他口味更加清淡柔和的日本威士忌。 刘易斯便觉得,刘修斯可能是在看轻自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无法品味酒精的醇厚质感。而事实证明刘修斯是对的,刘易斯确实不太喜欢苏格兰威士忌的口味。尽管后来他也学会了品威士忌,但也只是应付场合而已。平常自己喝酒放鬆,很少会选择这种烈酒。 除非是很不开心的时候。 当他很不开心或者压力很大的时候才会喝苏格兰威士忌。 每当这种独特的泥煤气味侵袭味觉时,当年才20出头的刘修斯那明净俊秀的侧脸便再度浮现在刘易斯眼前。 那时候的修斯…… 那时候的刘修斯,是他的哥哥。 尽管当时他们二人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但刘易斯却觉得很安稳,从来不担心他们的关係会发生变化。 现在就不一样了…… 刘易斯回到家中,便订了去东欧的机票,洗了一把脸,便爬了上床,不安地抱紧了柔软的小熊玩偶…… 翌晨。 汽车驾驶发出的声音惊扰了清晨的安静。花园中的鸟儿匆匆掠过。刘易斯探头从窗外望,看到了一辆眼熟的suv缓缓驶来。 “那是三叔的车……”刘易斯的心裏忽然紧张起来:他来干什么? 更让刘易斯的心捉紧的是,从车子下来的不仅有三叔,还有其它几个叔伯,就是没有七叔。 “这……太蹊跷……”刘易斯暗道不妙,“这一定是沖著‘那件事’来的……” 刘易斯在屋子裏反復踱步,就像是困在了铁笼裏的野生动物。焦躁地徘徊,却无力沖出此刻困境。 他想了许久,却又说,既然七叔没有来,是不是证明七叔还是站在哥那一边的? 刘易斯咬咬牙,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七叔的号码。七叔很快接起了电话,问他什么事情,刘易斯犹疑了几秒钟,才说:“三叔他们来了,和父亲关在房间裏不知说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来呢?” 七叔那边沉默了一阵,才说:“你这么聪明,应该也知道为什么!” 刘易斯还是许久以来头一回被长辈称讚“聪明”,可是他完全高兴不起来。他说:“他们来一定是已经掌握到了证据。我觉得,父亲应该会对他们让步。毕竟父亲的实权一早就已经被剥夺。他的说话也已经没什么份量。” “是的,而剥夺了你父亲实权、迫使他‘退休’的人正正就是刘修斯!”七叔语气中带著一点嘲讽,“真是天理循环。” “什么?”刘易斯为听到这样的话感到惊讶,“我以为你是站在哥哥那边的?” “我是站在石头那边的。”七叔说,“在鸡蛋碰石头的时候。” 刘易斯一时间竟然听不明白这句话。七叔也不打算为这个懵懂的晚辈指点迷津,很快就结束通话:“lewis,讲真,就算有什么大风大浪也打不到你,你又担心什么呢?”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刘易斯放下电话,茫然地看窗外。对面是修斯的房间,没有动静,因为修斯已经离开了。天忽然下雨,刮起一阵狂风,吹动了刘修斯房间的窗户。刘易斯这才发现修斯离开的钱没有把门窗关好。 他推门而出,往刘修斯房间的方向走去,经过长长的迴廊时,却迎面遇上了女佣。她的手裏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著几个茶碗。见到了刘易斯,她便立即低头问好。刘易斯看著托盘上摆放齐刷刷的六个茶碗,心中腾起一丝厌恶。 对于长辈他向来温顺,即使有所不平亦不会不恭敬。 可这次不一样。 刘易斯的语气,变得比较冷,好像是现在突然降下的温度:“是送去老爷的房间吗?” 女佣点点头:“是的。” “给我吧,我去送。我也正好要去老爷书房。”刘易斯不容置疑地拿过了她手中的托盘,“你去大少爷的房间帮他把窗户关严。” “是的。”她不敢违抗少爷的命令,转身就往大少爷的房间去了。 刘易斯捧著托盘,到达了父亲书房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听到了准许进入的答应后,推门而入。书房里坐着叔伯们和父亲,他们看到刘易斯,也都面露惊讶神色:“怎么是你?” “看到这么多位来了,我还以为是家族聚会呢?所以我就来了。”刘易斯将托盘放下,一个个茶碗拿起来,放到每位长辈面前,“是我误解了吗?是有什么话是不能让我听见的吗?” 几位叔伯都脸露尴尬之色。老刘清清嗓子,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其实也不能瞒著他。这样吧,lewis,你也坐下。” 刘易斯便缓缓坐下。 三叔也乾咳两声,看着刘易斯轻蔑一笑:“其实你不是股东,也不是董事局成员,和你说也没有意义,不过既然是一家人,无分彼此,愿坦白讲吧,我们已经知道了刘修斯的事情了。按照公司规定,我们必须将他的股份回购,其实我们也不想的……” 刘易斯要是个傻子才会相信这一句“我们也不想的”。这群叔伯们不知想这个想多久了,他们就密谋著,将刘修斯踢出局,恨不得再踩上两脚,好叫刘修斯这一辈子都不能翻身才好。 刘易斯低头,沉吟半晌,才说:“父亲,你也这么想吗?” 老刘当然不希望大权从本家旁落到亲戚手上,但现在也没办法了。“我也很疼爱你哥哥的,你是知道的,我也万般不舍,可是,规定就是规定……”老刘这么说,语气中也有不能作伪的惋惜。 “我明白了……”刘易斯有些落寞地点头。 他早料到老刘会放弃刘修斯……但亲耳听着才是真正的失落。 “lewis,你就是心肠太软了。你现在还想著他是你哥哥?可他却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刘家的人了啊!”三叔恨恨地说。 刘易斯不解,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话?” “我也是刚刚知道的,你肯定也不知道……”三叔说著的时候,语气相当愤恨,“他估计也知道东窗事发,说什么是去出差,其实是去出售他手上的股份。我们已经查到他在东欧那边,注册了自己的公司。那么说来,他根本就是想在我们强制回购他的股份之前,卷走公司的钱再去东欧那边发展!” 刘易斯维持镇定的样子:“这会不会是什么误会?如果他一下子卖出那么多的股份我们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确实还没有卖出去。”三叔回答,“但我们都已经听到风声,他在联繫好几个卖家,准备大赚一笔!他这么做,严重损害公司和家族的利益!他是拿得到钱了那我们怎么办,那么多的股份落到他人手裏,岂不是一件大祸?他只考虑自己!根本没考虑过我们刘家的情况!你还当他自己人?” “这真是个反骨仔!”老刘恶狠狠地说,他也非常痛恨刘修斯这个决定。也是因为知道了刘修斯居然有这么反骨的举动,老刘才断然抛弃了保护他的念头。 “可是……”刘易斯抬起眼,“他还没有卖出这些股份。甚至连下家的消息也没有……” “这也是最好的消息!”三叔说,“明天就召开董事会议,按公司规定剥夺他多出13%的部分股权。这事关公司利益,你父亲虽然也很不舍得你哥哥,但是也同意了。” “他现在拥有20%的股份,那么说你们打算强制回购7%。那么这7%,收回之后又属于谁呢?”刘易斯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就让叔伯们脸色不佳。他们谁都想拥有这7%,但是谁都不好意思说。五叔清清嗓子,说:“当然是我们七兄弟每人分1%!” 这听起来相当公平,大家都点了点头。 “嗯这听起来很合理……”刘易斯装作同意地点头,“你们说每人分1%,也包括七叔吗?” 大家的脸色变得更加奇怪,他们这个决定还没有知会七叔,他们只是觉得到了当时七叔就算不答应也只得答应了,但这1%要不要给他?——大家还是相当犹豫。 任何一个人都倾向于这1%不给七叔,给自己,只是谁都不好意思说,现在刘易斯把这个话题摊开来讲,还真足够扰乱军心。 刘易斯看了众人的表情,心中也明白了几分,微微一笑:“是我多嘴了。” 但大家好歹也达成共识明日召开董事会议,赶紧把刘修斯这个心腹之患踢出局。 然而,在大家离开这儿,各自回到家之后,每个人都接到了刘易斯的电话。刘易斯的说词都是一致的:“1%的股份有什么意思?简直毫无意义。我哥说了,只要你愿意,他能卖你更多,让你做最大股东。” “不可能吧,刘修斯肯把那么多的股卖给我?” “你想想,我哥现在要卖股份,外人接手一定会压价的,但卖给你就不同了,你会愿意出高价!他图的不就是钱吗?” 这真是让人无法反驳……谁不知道刘修斯唯利是图,利益至上? 刘易斯甚至非常坦白地讲:“我跟你们每一个人都说了这样的话,就看你们谁出的价钱比较高。” “你……我们怎么可以相信你?” “是的。我也没有办法让你相信。”刘易斯淡淡地说,“你也可以选择在明天投票决议,收回刘修斯这7%的股份,那你就稳拿1%。如果你愿意这么做的话,我也一定尊重你的决定。” 刘易斯甚至和自己的父亲也说过同样的话。 但是,这纯粹是刘易斯的谎言…… 刘易斯到现在还没联繫得上刘修斯,也没法当修斯的“代理人”。然而,其他人也一样联繫不上刘修斯,没有人能够知道刘修斯现在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 他们都倾向于相信刘易斯。首先,大家都知道刘易斯和修斯兄弟关係不错,刘修斯总是在进人面前保护刘易斯,还支持他那些任性的商业决定——光是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这俩兄弟关係很好。起码他们谁都是不愿意为兄弟的赔钱生意买单的。此外,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在他们眼中的刘易斯向来是乖巧懂事、却有相当愚蠢的。他们谁也不觉得刘易斯能撒出这种程度的谎。 但刘易斯就能。 这真的是一个博弈论所说的囚徒困境。明明大家团结一致,就都能得到那1%的股份,但偏偏他们就是要损人不利己,为着那根本拿不到手的“更多股权”而背叛同伴。到了第二天,叔伯兄弟们不约而同地头痛发热、身体不适,原定的董事会会议便就此取消。收回刘修斯手上股份的计划也就此搁置了。 事后回想他们都相当后悔,他们已经痛失了良机。 但人性本来就是如此…… 得知董事会会议取消,刘易斯也是相当鬆了一口气。 刘易斯坐在自己公司的总裁办公室裏,手指轻轻地敲击著实木桌面,和下属交代著:“我会暂时离开一趟……你们要好好做事……” 下属们都习惯了刘易斯“来去如风”的行事作风,以为这不过是刘易斯又一次一时兴起的采风之旅。众人点头答应说:“好的,没问题!总裁放心去采风吧!” 刘易斯微微一笑,看起来和昔日一样淡定从容。 但其实他心内真像古诗里说的“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人都联繫不上刘修斯……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刘易斯是真的忧心如焚。 他此时此刻终算明白,自己绝对绝对绝对不想要刘修斯离开……任何形式的离开都不可以! 于是就这样,刘易斯打点好一切之后,便坐上了前往东欧的飞机…… 刘修斯不见了。 刘易斯要将他找回来。 第41章 刘易斯离开之前仅仅知道的是修斯要去视察的项目在阿伊尼亚1。 阿伊尼亚是位于东欧的一个小国家,全国仅有的一个国际机场也相当破旧。刘易斯从国际机场到达,看着低矮的平房一样的候机室,微微叹气,笑笑对同行的人说:“这确实很需要大笔资金来发展基建呀……” 同行的人就是杨橄榄。 杨橄榄笑著说:“是啊!所以说令兄很有发展的眼光。” 听到对方提起了自己的兄长,刘易斯心中微微泛起酸涩。 杨橄榄之所以要陪刘易斯前来,是有两个原因的。第一,他最近在和东欧的一个大客户谈生意,顺道过来的;第二,是他看阿伊尼亚个地方比较破旧落后,也怕刘易斯这个富家公子“水土不服”,所以他便和刘易斯一起前来,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这儿的服务业尚不发达。当地人很多都不能说英语,道路指示也很模糊。刘易斯要是孤身前来恐怕也是寸步难行。还好,杨橄榄已提早找好了能说流利英语的地陪。地陪接了他们的机,还带他们到附近的大酒店住下。 虽然这个地方比较贫穷,但是豪华酒店还是很豪华的——事实证明,再穷的国家,有钱人还是能住得很好。 地陪一路送刘易斯和杨橄榄到了酒店贵宾间里。刘易斯问地陪:“你听说过傲鹰集团投资极渔湾发展项目的事情吗?” 地陪也算是旅游业的行内人了,点点头,用英语说:“知道,知道。” “那你知道极渔湾在哪裏吗?”刘易斯用带著期许的眼神看著地陪,“你有没有听说傲鹰集团的人来视察了?” 地陪想了想,说:“有啊,我有个同行在跟这个项目。不过很奇怪的事情是,那个集团的大老闆根本没有到极渔湾,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好像他这次来的重点根本不是视察极渔湾。” “你说的是真的吗?”刘易斯的心也凉了半截:兄长这次来东欧,说是视察极渔湾果然是个借口,用来掩护他真正的目的……但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的是为了股票套现、另谋出路吗? 杨橄榄问:“那你知不知道傲鹰那个大老闆去了哪裏?” “知道是知道……唔,但也不敢确定,因为都是小道消息。”地陪犹疑地回答。 刘易斯却不愿意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追问道:“请告诉我,是哪裏呢?” 杨橄榄也点头,并拿出了大钞作为小费,放到了地陪的手裏。地陪看了看大钞,也不客气,随手塞到自己的兜裏,便笑著回答:“我听说,傲鹰集团的大老闆去找了我们这儿的首富,不知道是不是想谈合作。” “找了你们的首富?”刘易斯越听越觉得不安,这听起来确实像是刘修斯要套现走路的样子啊! “嗯,就是我们这儿的首富奥迪斯特家族。”地陪介绍说,“他们的本家位于极渔湾往东两百公里的地方。” 刘易斯闻言,认为刘修斯很可能一开始就是沖著奥迪斯特家族去的。而极渔湾离奥迪斯特家族住宅非常近,所以修斯才假借视察之名,前来此地。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刘修斯可能真的蓄谋已久…… 刘修斯在很早之前就确定了要离开了吗?离开刘家,甚至离开这个国家…… 地陪暂时离开之后,室内就只剩下杨橄榄和刘易斯。二人沉默了一阵子,还是杨橄榄先开声说话:“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找奥迪斯特家族?” “没错。”刘易斯点头,“碰碰运气。” 杨橄榄想了想,说:“那我也一起吧!” “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你不是还有生意要谈吗?”刘易斯面带微笑地说。 “这个事情也没有那么紧急。”杨橄榄爽朗地笑,“而且啊,如果我能通过你攀上奥迪斯特家族,那我还担心什么生意呀?这么说来,我还得仰仗你呢!” 刘易斯笑著摇摇头。 他又给兄长打了电话,但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自从发生了董事局众人想踢走刘修斯的事情后,刘易斯每天都尝试联繫刘修斯,想告诉他这个情况。但其实刘易斯其实也有想过自己这个通知根本没意义,很可能刘修斯一早就预计到董事局的动静。刘修斯知道但不管,因为他不在乎了。 刘修斯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去路。 而刘易斯在做一些自作聪明并且自作多情的努力,尝试去挽留这个一早就打算离开的人。 “哎……”刘易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手机。 坐在他身旁的杨橄榄望他一眼,问:“又给你哥打电话?” “嗯。”刘易斯微微点头,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依旧没有回?”杨橄榄再一次问。 “嗯。”刘易斯再一次点头。 “这么夸张啊?”橄榄想了想,有些担忧地说,“他会不会是失蹤了?被绑架了?出意外了?” 这话说得真不好听。但谁都会联想到这样的情况。 “应该不会。”刘易斯叹了叹气,“听在傲鹰集团的人说,他还是有登录办公系统,给一些必要的文件电子签名。” “哦……”看着刘易斯低沉的脸色,杨橄榄笑著安慰,“我看他一定是杂务缠身,所以没空回复你吧!” “嗯。”刘易斯勉强一笑,“其实也不止是我联繫不上他。几位叔伯、甚至我父亲都没办法联繫他,唔……他好像不想接触刘家的人了。” 杨橄榄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够干笑了几声。 刘易斯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一个被刘修斯拒之门外的“刘家人”。如果修斯真的要“离家出走”,那不理这些“家人”也很正常。从理智上,刘易斯明白,但从情感上,却不能接受。 他不能接受他变成和别的“刘家人”一样……从一开始,修斯对刘家人就没好脸色,只不过,刘易斯是一个例外…… 现在,刘易斯不是例外了。 刘易斯接受不了,自己竟然不再是刘修斯心裏特别的那一个人。 刘易斯卖了几个人情,终于拿到了奥迪斯特家族本家的家庭电话。他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刘易斯说明自己来意,直接询问自己的兄长是否曾经到访过此地。 佣人那边犹豫了一下,才说:“我把你的号码接到我们管家那儿吧……” 很快,管家接听了电话,语带抱歉地告诉他,刘修斯确实曾经拜访过,但现在他已经离开了。 “请问他去了哪裏?”刘易斯关切地问。 管家回答:“请恕我不能告知。” 刘易斯也理解的挂断了电话,想着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颓唐万分。杨橄榄却乐观地说:“既然知道了刘修斯确实去过这个地方,那就好办了。” 杨橄榄找到了接线的那个佣人,花点钱就从他口中套出了消息,原来刘修斯去奥迪斯特家族是去找家族家主。家主却去了雪山滑雪,于是刘修斯就改道去了雪山。 既然如此,杨橄榄和刘易斯便也去了雪山。他们坐火车到了那个冰雪覆盖的地方时,才稍微理解为什么刘修斯成了半个“失蹤人士”,从来不打电话也不接电话——那个地方的基建太糟糕,信号非常差。 进了雪山度假区,杨橄榄和刘易斯的手机都没有信号。 “天啊!”橄榄摇了摇头,“这儿果然很需要基建改造!不然怎么发展旅游业?谁会去一个连不上网的地方旅游?” 他们到订好的度假屋裏,才终于获得网络服务。wifi的速度尚可,杨橄榄开玩笑说:“怪不得你哥只上网处理公务,却不打电话!” 这裏半座山上都是度假区,要精准定位刘修斯的位置应该不容易。 杨橄榄和刘易斯就去找服务员打听,想知道刘修斯可能在哪个度假屋。服务员但却不可能告诉他们关于客人的隐私信息。 刘易斯便旁敲侧击地问:“这个度假区的所有地方我们都能去吗?” 刘易斯心想,如果刘修斯真的在这儿的话,那么他很可能与首富在一起。他们这类人去度假滑雪,应该会圈出一个私人的区域,不让普通游客接触。 服务员指著地图的某个区域划了一个红圈,说道:“这儿被包起来了,不能进入。” “好的,我明白了。”刘易斯点点头。 刘易斯和杨橄榄都认为那个地方很可能就是刘修斯住的地方,但也不好确定。杨橄榄提议他们先休息一下,第二天再采取行动。 刘易斯确实风尘扑扑,满身疲惫,也答应了。他先在度假屋的房间裏午睡。睡意渐浓时,身体便陷入了梦境之中。他又见到梦中的人,眉目如画,正是修斯。修斯朝他一笑,又问他一句“如果我离开了,你打算怎么办?”还未等到刘易斯回答,修斯便背过身体,身影渐渐远去……恍惚中,刘易斯惊叫了一声,便骤然醒来,发现浑身冷汗潸潸,心内惊慌失措,随后又闷闷不乐。 抬起眼来,他见窗外正是一片晴光,万里雪地莹莹。 这确实是一个滑雪的好地方。 刘易斯披上衣服走出了度假屋。他咬咬牙,向着服务员说的“被包起了”的区域走去。他独行许久,终于到了“私人区域”的附近,便看到木栅栏。这栅栏和这儿的基建水平一样,只是聊胜于无。刘易斯长腿一伸,轻轻一跃就跨过了这道屏障。 “这会不会也太儿戏了……”刘易斯忍不住说道,“这个地方的旅游项目确实很需要改造和提升……” 刘易斯独自往内走去。栅栏区域内和区域外就像是两个度假村。栅栏外的地方密密麻麻的排著一个又一个的度假屋,栅栏内部这边却一望无际,都是白茫茫的雪地和绿葱葱的松柏。 刘易斯独自走著,极目望去,除了白雪和绿树之外,并不看见其他。 也不知是不是没有人烟的缘故,他越往深处走,便越觉得寒气深重。走著走著,天却忽然降下了细细如絮一样的雪花。刘易斯看着天气变化,想自己是不是要回去,回过头来,却见来时路已远,飞霜空濛。 他心裏忽然迷惘起来:我这是到了哪里了? 他环视四周,发现都是白雪苍树,拿出手机,不出意料地没有信号。 刘易斯开始感到害怕,搓着手往前走,雪却越下越大,覆盖得他棕色的眉毛都变得雪白。 “阿嚏——”刘易斯不期然地打了喷嚏,雪覆盖在他的肩头上,让他感到沉重又冰冷。 这也太倒霉了…… 四面八方,都是雪和霜;明明是风声紧,刘易斯却仿佛听见了潮浪拍打的声音。好像是恐惧往孤身一人的他袭来。 他的眼圈忽然红了:到底是因为恐惧吗?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在风雪中,身边没有别人,他只感到彻骨的孤独。 又想起了修斯来了…… 知道了刘修斯想要离开开始,刘易斯就已经被这些灰色的情绪所侵袭著——他却没有一个发泄的地方,他总是微笑、总是安静……总是自我压抑。 而现在世界已经足够安静了——他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看著四周都是濛濛白雪,他忽然愤怒,大叫了一声:“刘修斯你这个混蛋——————————————————!” 因为下雪的缘故,这儿的能见度太低。所以刘易斯不知道修斯的度假屋就在离他两百米的地方。 此时,修斯正在和当地首富奇立德奥迪斯特露台边喝著茶。奇立德忽然抬起头:“我好想听见有人在骂你?” 刘修斯也不确定,正想回答的时候,又听到了风中传来一句“screw you,lucius!”这样,奇立德和修斯基本确定能刚刚那句“刘修斯你这个混蛋”不是幻听,正觉得疑惑。 修斯的疑惑,是因为他听出了这是刘易斯的声音。但他很难想象刘易斯骂人,更难想象刘易斯大声骂自己。 处于极端情绪之中的刘易斯还是说不出太脏的字眼。混蛋……screw you……什么的,已经是刘易斯的“粗鲁极限”了。 中英双语的骂人之后,风雪中又传来日语德语法语意大利语的版本,句句都挂着刘修斯的名字。 奇立德对刘修斯笑了一笑:“看来,你的仇人文化水平很高啊!” 第42章 刘易斯靠着谩骂哥哥鼓足了精神劲儿,又一边往前行走。随著他越走越近,濛濛细雪中也渐渐显出了一座建筑物的轮廓。这个房子很美,像是童话故事书一般的尖尖的红色的屋顶,配备著粗粗圆圆的烟囱,门前有花园,还有站得笔挺笔挺的守卫。 刘易斯看到的就是奇立德奥迪斯特私有的度假屋。度假屋门外的守卫看见了刘易斯,用带著当地口音的英语正式地问他:“就是你刚刚在用好几种语言来谩駡刘修斯先生吗?” “啊……?”刘易斯一下就怔住了:他听见了? 比起被人听见自己骂人,刘易斯更关心的是守卫的话暗示了守卫认识刘修斯。那么说,刘修斯很可能就在这屋子裏。 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所以,刘修斯先生在这儿吗?”刘易斯问。 守卫还没回答,就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边闪出:“是你在叫我吗?” 刘易斯定睛一行,愣住了看著对方:“是你……” 是刘修斯…… 刘易斯刚刚对天大喊的气势一下子就似被风吹灭的蜡烛一样,只冒着一丝稍纵即逝的烟。“啊……”刘易斯怔住了,“哥?” 他会听到我刚刚的话吗? ——刘易斯忽然心虚起来。 雪仍在下着,四周白茫茫。 度假屋孤独地伫立在雪地的中央。屋子裏却温暖如春。和大家想象的不一样,大富豪奇立德的私人度假屋并不金碧辉煌、也不富丽堂皇,而是相当简朴,砖红色的墙壁,棕色的地板,色调温暖而朴素。刘易斯和刘修斯双双坐到茶褐色的布艺沙发上,而奇立德就坐在他们的对面。 刘易斯打量著奇立德——这个富翁大概在五十左右的年纪,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就像是40出头,或者是因为他的皮肤状态很好,眼神也明亮,目光中仍然有年轻人那种敏捷活跃的劲头。可能因为俄罗斯的血统的缘故,奇立德身形非常高大,睑颊散发著自然的红润光泽。 “年轻人,你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奇立德问道,“这儿可是我的私人地方啊!你这是擅闯!” “是吗?太抱歉了!我真的不知道!”刘易斯装傻,“我是迷路来到的……” 奇立德却说:“可是这片区域应该有栅栏围起来的,你迷路也不至于走进来……” “我确实看到有栅栏,但没看到註明这儿是私人领地的告示,便随便跨了进来……不好意思地说一句,那栅栏也太矮了……我根本没想到……”刘易斯摸摸鼻子,一面无辜地说。 不得不说,刘易斯气质清雅、长相俊秀,这样装傻、扮无辜,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奇立德也觉得那个栅栏非常儿戏,但其实他也不在意,毕竟度假屋门外的围墙和守卫还是很靠谱的。 “好了,既然你是刘修斯的兄弟,那我就不追究了!”奇立德说,“现在天气不好,你如果没有急事的话,不如就在这儿将就一晚吧!” “啊,真是太打扰了。”刘易斯点点头说。 “没关係,刘修斯的兄弟就是我的朋友!”奇立德爽朗地笑。 “太感谢了。”刘易斯微笑着说,又拿出了手机,看着信号还只有一格,皱起了眉,“这儿可以打电话吗?我想通知我的旅伴,告诉他我在这儿,免得他担心。” 奇立德点头,说:“没问题,你可以到楼上去打有线电话。” 刘易斯道了声“失陪”,独自到了二楼的角落,打通电话通知杨橄榄自己的去处。 杨橄榄知道刘易斯已经找到了奇立德和刘修斯之后,也鬆了一口气,说:“终于找到了你哥哥了吗?那太好了!那你好好和你的哥哥说说话吧,不用管我。” 刘易斯挂断了电话,转身走在铺著红地毡的走廊,走廊的尽头站著刘修斯。刘修斯看著刘易斯,微笑著说:“和你的朋友打完电话了?” “是的,刚刚打完。唉,移动电话打不出去,真的让人郁闷。这儿的信号太差了。”刘易斯抱怨说。 “是啊。”刘修斯说,“这样对旅游业的发展不好,我和奇立德正在商量怎么改善这个情况。” 刘易斯想了想,又问:“是因为信号不好,所以你一直没有收到我的电话吗?” 修斯没有说话。 刘易斯觉得自己这个问题真叫人尴尬。如果是因为信号不好,修斯才没有接电话的话,那修斯起码亦会回复留言。这些天来音讯全无的,分明是刘修斯有意为之。刘易斯最体面的应对方法就是不问他,大家都不尴尬。可是刘易斯忽然不愿意这么体面,他问了这句话,想听听刘修斯会怎么答。 修斯不讲话,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刘易斯也没有讲话,非常有耐性地看着刘修斯,等待他的回答。 刘易斯的态度也太让刘修斯意外了。 刘易斯向来不喜欢让对方难堪,他很少会问尖锐的问题。当有尴尬的沉默发生时,刘易斯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破沉默,说好听的话来缓和气氛——而现在,刘易斯并没有这么做。 刘易斯站在那儿,看起来相当有风度地微笑著,但就是不说话。 修斯微微歎了口气,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打算把股份卖给别人?你是不是打算在东欧发展?你是不是已经一早决定离开?”刘易斯的问题像是连珠炮一样,一发又一发的,而且走的是直线,绝不迂回曲折。 这真的太不像刘易斯了。 但这几个问题已经潜伏在刘易斯的心内太久,犹如埋在枕头下的刀,让刘易斯夜不能寐。 他非要问出口,他非要得一个答案。 刘修斯淡淡说:“董事会那边还没有采取行动吗?” 刘易斯说:“你一早知道他们会做事,但你还坐以待毙?”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确实算是坐以待毙。”刘修斯说,“但对于你来说就恰恰相反。站在你的角度,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刘易斯有些惊讶,不知道怎么话题就转回到自己身上了。 “你现在拥有的生活是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对于你来说,最好的方法就是留在原地享清福。我也希望你安心快活。”修斯淡淡地说著,又指了指楼梯,“房间在楼上。” 刘易斯跟在刘修斯背后顺著楼梯走上去,看到左边有一扇门,右边则是亮著水晶灯的走廊,走廊的通道通往卧室。 水晶的灯光映着红色的地毡,有迷离的光芒,让刘易斯想起了当年在酒吧里的刘修斯的侧脸——刘易斯忽然问道:“你当年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威士忌……” “我?是吗?”刘修斯好像不太记得了。 刘易斯说:“是的,你这么说过。” 当时,刘易斯初接触威士忌,表现得好像一个刚学抽烟的小男生,逞强地大口吞下,又咳嗽流泪。他无法欣赏苏格兰威士忌的複杂口感,问刘修斯为什么喜欢这个。刘修斯只说了不知道。当时,刘易斯便觉得这是一个敷衍的答案,就像是大人对小孩子无休止的提问感到厌烦而说的一句搪塞借口——“不知道”等于“别问了,请你安静”。 现在,刘易斯旧话重提,或者是希望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刘修斯便认真思考一下,说:“是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刘易斯觉得惊讶。 “这很奇怪吗?”刘修斯笑著问。 “有一点。”刘易斯耸耸肩,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 “当然!”刘修斯笑著答,“我从来都觉得,如果知道是为什么的喜欢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这句话像绕口令一样,一时让刘易斯听著摸不着头脑。 修斯转过背,往走廊深处走去,丢下下了一句:“好好休息,晚安。”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渐渐离远的背影,怅然若失。他没有跟着修斯往走廊走去,而是打开了左边的那扇门,寒风立即捲进来。原来这扇门是通往露台的。刘易斯看到门外的细雪和明月,便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寒浸浸的露台中,孤身仰望夜色。 冰冷的气息侵袭了刘易斯的全身,他不自觉地打颤。 但是他的精神全然不关注自己身体的温度,只自我折磨地想着:哥哥是真的不和我亲近了?他是真的决心离开了? 这个念头比风和雪都让刘易斯害怕。 “你怎么还不回去休息?”不知什么时候,刘修斯也来到了露台。他站到了刘易斯的身后。 “我……因为……我……”刘易斯结结巴巴,他看著修斯,心中涌满了伤感。像是因为露台这边太冷,刘易斯的声音都有点颤抖:“你……你答应我……”刘易斯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嘴里就冒出了没头没尾的话。刘修斯也不太明白刘易斯想说什么,但看得出刘易斯好像很不安定,便安抚地说:“好,我答应你。” 听到了刘修斯这句说话,刘易斯的情绪平稳下来。他冷静想了一下,便觉得修斯分明又是在敷衍自己,刘易斯便不满地说:“你都不知我说什么,就答应了?” “是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刘修斯微笑著,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覆盖到刘易斯发抖的肩膀上,“快回屋吧,外面冷。” 第43章 刘易斯和修斯二人转身进入了室内。刘修斯随手将通往露台的门关上,一手搭在了刘易斯的肩头上。他们虽然是兄弟,但这样的身体接触还是比较少的,以至于肩膀传来的重量让刘易斯有些不适应的慌乱。 刘修斯的神态却看起来相当自然,就像他们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经常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一样。 “来,在这边。”刘修斯一手推开了一堵厚重的大红橡木门,邀请刘易斯进入了房间。 刘易斯走进房间之后便打量了四周,看到这裏面和楼下一样,都是温馨朴素的风格,整个房间家具以木质为主,空气中还散发著檀木的微微香调。同时,他也留意到,房间裏已经放着一些生活用品,有点儿凌乱,显然是住着人的。 “这是我的房间吗?”刘易斯像是为了确认一样地问道。 “是你的。”刘修斯点点头,“也是我的。” 说著,刘修斯很随意地在墨绿色的沙发上坐下,并随手拿起了放在沙发边一本未读完的书。看来,修斯一早就已经在这儿住著了。 “啊?”刘易斯不解地说,“我们住同一间房?” “对啊,这房间很大的。”刘修斯若无其事地翻著书页,“有什么问题吗?” “我……”刘易斯也不知道别扭在哪裏,但又觉得流露出拒绝的样子不太好,边干笑一声,边说,“我以为这房子很大,会有很多空余的房间呢。” “房子是很大,但这裏房间也很大。本来我就是不速之客、突然造访的,好不容易才收拾出一间客房给我。轮到你,要给再多也没有了。”刘修斯一边读书一边解释著,“难道让你和佣人一起住?你答应,我都不答应。” 这个说法也很合理。 刘易斯便也装出很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刘修斯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沙发的斜对面有一面高高的穿衣镜,透过镜子,刘易斯看到了自己。刘易斯素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髮因为奔波看起来有些凌乱,脸色也因为冰冷而变得苍白,模样略显狼狈。 刘易斯还注意到镜中的自己身上披著一件深色的陌生外套。刘易斯将手指摸到外套上,触摸到属于羊毛的温厚质地,心魂骤然一荡:这好像是哥哥的衣服吧…… 刘易斯便想起刚刚刘修斯将衣服放在自己身上的情景,他记得刘修斯甚至还说什么“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之类的鬼话……说真的,刘易斯真的不太相信修斯什么都会答应他。 但是,刘易斯搓了搓发凉的手掌,试探地说:“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些事情的……” “哦?”刘修斯从正在阅览的书页中抬起眼,“所以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不然呢?要不是为了刘修斯,刘易斯根本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是让刘易斯承认这件事情又有些不好意思。刘易斯迟疑了一阵子,才缓缓说:“因为情况很紧急啊……” “什么情况很紧急?”刘修斯一脸的平静。 “当然是董事局的事情啊!他们已经打算把你踢出去了,还想回购你的股份。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刘易斯也受够了刘修斯这若无其事的态度,语气中带了一点愠怒,“你其实已经预料到了吧!却躲在这一个地方,你到底有没有考虑过……” “考虑过什么?”刘修斯反问,“考虑反击他们吗?企业百年来的规定,你不知道吗?没有血缘关係的人,不能持有那么多的股份。我就算再有办法,也没有办法改写自己的dna。” 刘易斯真被他气着了:“你就这么消极吗?真不敢相信!枉我还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刘修斯表现得很感兴趣,似乎很想听刘易斯接下来的话。 刘易斯都说不下去了,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刚刚说了什么都答应我的!” “是的,我是这么说了。”刘修斯点头。 “你可不能反悔。”刘易斯认真地说。 修斯也认真的回答:“不反悔。” 刘易斯凝神,专注地凝睇着刘修斯的脸,心中思绪万千,捏住了肩膀上的衣服,那衣服是修斯的,衣领之间还若有若无地散发著专属于修斯的气味…… “不要离开。”刘易斯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哀求。 也许是刘易斯的语气听起来太可怜了,刘修斯的神色也变得无比温柔,像今晚那被风雪所掩盖的月光。 刘修斯放下手中的书,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刘易斯发冷的手:“我不是说过,不会离开吗?” “这是真的吗?”刘易斯不敢相信地看著刘修斯,“你不会离开公司?不会离开家?” “那要看你怎么定义‘家’了。”刘修斯回答。 这个回答并不能使刘易斯满意。刘易斯甚至悲观地想,既然刘修斯与自己没有血缘关係,那么自己所在的那个“家”自然也算不得是修斯的“家”了。 修斯握紧了刘易斯的手,使刘易斯冰冷的双手渐渐回復一点温度。“当然,”刘修斯温柔又坚定地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刘易斯难说自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因为那情绪太複杂、太难以言喻,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眶都温热了起来:“那……那就好了……” 刘修斯的指尖擦过了刘易斯的眼角:“真想不到……” 刘易斯比想象中还离不开自己…… ——刘修斯的内心隐蔽地愉悦起来。 一部分的刘修斯是希望刘易斯不要难过,但另一不忿的他却希望刘易斯此刻哭出来才好……最好是肝肠寸断的哭倒在自己的怀裏。 ——真是恶劣的念头。 刘修斯说:“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早点休息就对了。” 刘易斯却摇摇头:“不把话说清楚,我恐怕无法睡得著……” “那你想说什么?”刘修斯非常有耐心地看著他,“我听着。” “你应该尽快回来重掌大局。”刘易斯说。 刘修斯挑眉,说:“你觉得董事局那群老东西会允许吗?” “为什么不?你仍然是董事会主席!”刘易斯坚定地说,“以后也会是。” “在他们剥夺了我的股权之后,就可以投票将我逐出董事会。那我就不是了。” “他们谁也没有权利这么做!”刘易斯定定地看著刘修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把股份转给我,那他们就没有办法动你了……只要你相信我。” 修斯看起来并不惊讶,脸上还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我当然相信你。” 刘易斯反而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居然那么轻易地取信于刘修斯。他已准备好了一系列的说辞,打算好了怎么样指天发誓承诺刘修斯自己的忠诚、怎么样说服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在得到股权之后背叛他……刘易斯甚至准备好了一份协议书,上面写明他不会左右刘修斯以后在公司内部的任何决策…… 现在看起来,这些准备都好像用不上了。 刘易斯还以为修斯是一个谨慎有多疑的人呢。 “你相信我?”刘易斯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简单。 刘修斯没有说话,默默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份协议书,递给了刘易斯。 刘易斯接过一看,便惊呆了——这是已经拟好的、把股权转让给自己的协议书。也就是说,刘修斯一早已经准备将股权转给刘易斯。 “这……”刘易斯捏著协议书的纸角,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看起来像是通透的琥珀,“你一早就已经……?” “是的。”刘修斯笑了,看起来心情愉快,“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看着白纸黑字的股权转让协议,刘易斯心中既有惊愕,亦有感动。 原来刘修斯一早走将赌注压在自己身上……这是多么令人惊喜的信任啊! “你……”刘易斯还是觉得有点不可置信,“一开始就打算将股权转给我?” “是的。”刘修斯点头,回答,“很惊讶?” “嗯。”刘易斯有些茫然地点点头,又问,“可是,为什么你从来没和我提过?难道你不担心我会拒绝?” “你会吗?”刘修斯问。 刘易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觉得会。很可能会。” 如果一开始刘修斯将股权转让协议放到他的面前,刘易斯一定会感到惊讶无比,压力突如其来地排山倒海而来,那么他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很可能会紧张地拒绝,认为自己不仅难当大任,亦是受之有愧。 “是的,当然是这样。”刘修斯也认同地点头,“所以我就没有和你提过。” “啊?”刘易斯一时没有想明白。 刘修斯只得更详细地解释:“不被人拒绝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问。” “这句话真是……十足的歪理!”刘易斯不自觉地批评说,但心裏也隐隐觉得这句说话有一定的道理,“那你既然知道我会拒绝,也因此不跟我提出,又为什么仍准备了这份协议书?” “我不可以提,但是你可以。”刘修斯便说,“你会拒绝我,但我不会拒绝你。” 这听起来就更像是歪理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会提?”刘易斯问。 “这我还真的不知道。只能希望在董事局将我围攻的时候,你会大发善心,愿意救我。”修斯淡淡地笑了,“如果你不提的话,我就只能够做别的事情了。” “‘别的事情’?”刘易斯越听越是一头雾水,“好吧,我假设你已经准备好了股权转让书,但因为觉得我会拒绝,所以没有跟我提出。然后你孤身前往东欧准备‘别的事情’。是这个意思吗?” “对了一点。”刘修斯像是鼓励上进学生的教师一样,露出笑容,“董事局会动手,这当然是我会想到的。我所想不到的,是你也会动手。” “我……?”刘易斯有些茫然,想了想,明白了几分,“你说的是,我让他们开不成董事会议的事情?还是说我走来这儿找你的事情?” “都是。都让我很意外。”刘修斯的脸上笑意更浓,“也让我很惊喜。” 这一句是真话。当刘易斯冲锋陷阵一样地来到时,刘修斯确确实实地被惊喜砸中了。他没想到刘易斯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刘易斯想的则是别的事情,又继续提出自己的疑问:“那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你也什么都不做,岂不是前些天你就已经被董事局除名了?” “是吗?”刘修斯淡淡一笑,“可能没那么容易。”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便想起了刚刚刘修斯说的“如果你不提的话,我就只能够做别的事情了”这句话。刘易斯想通了,知道刘修斯一定是有备无患的,刘易斯想起了自己这些意义不大的努力,仿佛有些可笑。他苦笑点头:“对啊,是我太多虑了。其实,如果你不肯放手的话,我相信你也有很多别的办法维持你的地位。毕竟,谁也玩不过你……” “这可不一定。”刘修斯笑看著刘易斯,握了握刘易斯的手,“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刘易斯不太明白。 “玩我啊。”刘修斯的表情和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刘易斯忽感羞窘,把自己的手从刘修斯的掌心抽出。 刘修斯感觉到掌心一空,不自觉地抚了抚自己的手掌,力度仿佛是有雪花在掌中融化一样轻柔。 “好了,”刘修斯站起来,“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睡觉?”刘易斯并没有很快反应过来,迷惑了大约一秒钟,才想起现在的处境。 他和刘修斯要在同一个房间休息一晚上。 “哦,好啊。你说得对,时间不早了。”刘易斯淡淡地答,“这房间裏有多少张床?” “一张。”刘修斯竖起了食指,“不多不少。” “不少吗?我们可有两个人啊。”刘易斯说。 刘修斯笑了笑:“是啊。但是床很大,你可以放心。” 第44章 刘易斯也不懂自己别扭在哪裏,他们两个大男人的睡一张床,应该也不算太大的问题才对。 两个人睡一张床又有什么问题呢?况且,他们还是兄弟呢! ——啊不对。 刘易斯像是想起了什么,惊觉道,他们不是兄弟呢。 他们已经不是兄弟了…… 刘易斯感到心里空落落。 就像是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最深的联系已经没有了。 刘修斯可以随时毫无负担地离开。 在刘易斯胡思乱想的时候,修斯语气相当随意地问:“你要洗澡吗?” “啊?”刘易斯还没反应过来。 刘修斯伸手指了指一扇门:“浴室在那边。” “哦……”刘易斯点点头。 “天气那么冷,洗个热水澡也是好的。”刘修斯建议。 “嗯,不错。”刘易斯点点头,“但是我并没有换洗的衣服。” “房间裏有一次性内裤,以及乾净的睡袍,你可以穿着过一晚,身上的衣服换下来让佣人去洗,明天应该就能拿到乾净的。”刘修斯回答。 说著,刘修斯还打开了衣柜,拿出了挂著的一套浅蓝色的睡袍递给了刘易斯。 刘易斯接过睡袍,又问:“那你呢?你洗了吗?” “我已经洗过了。”刘修斯答,“你去吧。” 刘易斯便接过了修斯递来的睡袍和一次性用品进入了浴室。他换下了身上的衣服,放到了篮子里,当打开淋浴时,热水哗哗地洒下来,犹如雨点,从他的脸颊一直流到脚趾,为浑身的肌肤带来温暖。氤氲的热气中,他恍恍惚惚的,想着他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他是怎么突然飞越几千公里的土地,降落到这个荒芜之城,又在迷离的风雪中找到来的? 刚刚刘修斯说很意外他会来到,他现在仔细一想,自己也很意外。 他向来是比较随和的个性,怎么会使计诓骗长辈、又千里迢迢、大费周章 寻找修斯? 连刘易斯自己都感到惊诧——回想起来,这些简直都不像是自己会做到的事情。 淋浴过后,他换上了睡袍。看著镜中的自己,刘易斯发现这睡袍显然有些过大。他仔细看了看,摸到面料是轻柔细密、轻盈透气,花纹优雅,细微处都有设计感。刘易斯便判断这睡袍应该不是度假屋裏配备的睡袍,更可能是刘修斯自己带的。 那么说这是刘修斯的衣服了…… 刘易斯无由来的慌乱,勒紧了腰带,发现睡袍仍显得宽松,露出很多锁骨和胸膛的大片肌肤,但手掌却被衣袖完全覆盖着,真正的“衣不称身”。 “哎……看来我个子还是比他小很多。”刘易斯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沮丧。 刘易斯定了定神,便推门回到了房间裏。 房间裏大部份的灯已经熄灭,只留著两盏橘黄色的床头灯照著。刘易斯便在暗下来的房间中朝光亮处走去。借著灯光,刘易斯看到,已换上睡袍的刘修斯正背靠雕花床的软垫坐着,手里仍捧着书。 刘易斯一边走近,一边说著闲话,好缓解内心浅浅的不安:“在看什么书?是金融的书吗?” “不是。” “那……”刘易斯在床边坐下,“会是管理学的书吗?” “不是……” “那我再猜猜……” “你猜不到的。”刘修斯笑答,“是儿童读物。” 刘易斯非常惊讶:“儿童读物?真的吗?” 他确实想不到刘修斯居然会看儿童读物。 “对。”刘修斯晃了晃手中的书。 这本书用包书纸包裹,封面被完全覆盖起来,所以看不到书名。刘修斯摊开了扉页,放到了刘易斯面前,刘易斯才看到书名——《小王子》。 “真的是儿童读物。”刘易斯这下才相信了,“你为什么要看儿童读物?” “可能因爲我的内心是个儿童吧。”刘修斯忽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刘易斯看著刘修斯难得露出爽朗的笑容,便也被感染似的笑了起来:“不会不会!男人的心裏永远都住着一个小男孩!没有人比我更懂得这个道理。” 说著,刘易斯也轻松了许多,不像刚才拘谨,随意地躺倒在了刘修斯的身边。 刘易斯仰脸躺着,抬头看著坐在他身边的刘修斯。说起来,他真的很少以这样的角度去观察刘修斯。 一般来说,一个人被从下而上地仰望著,一般不会太好看,因为这个角度确实刁钻得很。可刘修斯确实是个实打实的英俊男子,从这个角度看,下颔的线条更加分明,连著修长的颈膊,彷彿像画裏的人。 刘易斯不由得再次从内心感叹:哥哥真的是太好看了…… 修斯在看著书,同时又被刘易斯看著。 察觉到刘易斯的目光后,刘修斯便回望著他。 说起来,刘修斯也很少用这样的角度来看刘易斯。一般人躺着的时候,面庞都不会太好看,但刘易斯是个例外。刘易斯躺著的时候,茶褐色的头髮柔软地披散在枕头上,琥珀一样棕色的眼睛盈盈地看着自己——刘修斯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个画面。 刘修斯嘴角含笑:“怎么,睡不着吗?” 刘易斯便抿了抿唇,他确实睡不着,因为他没有带上他的小熊。 可他又不好意思说这个话,便转了转眼珠,说:“不如你唸书给我听吧。” “好。”刘修斯便捧起了手中的书,悠悠地念道,“这就象花一样。如果你爱上了一朵生长在一颗星星上的花,那么夜间,你看着天空就感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象开着花。” 刘易斯缓缓合上了眼睛,耳边仍是刘修斯流水般的声调:“这也就象水一样,由于那辘轳和绳子的缘故,你给我喝的井水好象音乐一样……你记得吗?这水非常好喝……” 刘易斯好像很快就睡过去了,可能因为这些天来他太疲惫了,所以沾枕就睡。也可能是因为他苦苦寻找的人找到了,心裏就安宁了,可以好好睡。 尽管是在甜梦之中,他仍能察觉到自己身处在刘修斯的身边。刘修斯的气味如同梦裏的云山烟水一样。 刘易斯醒来之时,云山烟水便拨雾而开,窗外是光风明媚。 刘易斯看床边空无一人,只有床单上起伏的褶皱说明昨晚他不是独眠。他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没有小熊也能睡得着。儘管如此他还是不习惯床上只有自己,而没有小熊的陪伴。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床单上的摺痕,掌心仍有余温传来,而这一点余温,足够养刘易斯的心变得踏实。 浴室的门被打开,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 刘易斯转过脸,便看到了刚刚洗漱完的刘修斯在了床边。 “啊……”刘易斯还是不太习惯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刘修斯,虽然这感觉并不坏。 “你醒了?”修斯说。 “嗯,早上好。”刘易斯有些尴尬的挠了后脑枕,又开始没话找话,“我的睡相不差吧?” 刘修斯“嗤”一声笑了出来。 刘易斯被他这一声笑弄得有些尴尬:“所以我的睡相很差吗?” “也不能这么说。”刘修斯说,“你的睡相,就是抱着我不撒手。” 刘易斯的脸一下子就火烫起来。 所以他没有小熊玩偶也能睡著,是因为他把修斯当成玩偶抱住睡了吗? 刘易斯尴尬得恨不得从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咳咳……”刘易斯乾咳了两声,“我总不会一整晚都抱着你吧?” 刘易斯仔细一想也觉得不可能,不然修斯怎么会比自己更早起床呢? “确实没有。”刘修斯回答,“天快亮的时候,你忽然一脚把我蹬开了。” “……”刘易斯这下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的。 “其实也还好,”刘修斯大概体恤刘易斯此刻的心境,便用和缓的语气说,“那个时候,我也差不多该醒来了。” 这话越发说得刘易斯不好意思了。 “太抱歉了。”刘易斯道歉。 “没关係。”修斯开玩笑地说,“下次我把你抱紧些,你就没有余地将我踢走了。” “这个……”刘易斯耳朵都热了:还、还有下次?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敲了,橡木门板上发出“叩叩”的响声。 刘易斯不自觉地探头看向门的方向。但刘修斯却恰恰相反,他没有看门,而是看向了刘易斯的方向,并伸出手来,将刘易斯滑落的睡袍捞起来:“衣服要穿好,别着凉了。” 刘易斯低头一看,才发现可能是睡相的问题、又或者是睡袍太宽松的问题,睡袍已经松开很多,只有腰间的带子堪堪系着——也就是说,从刚刚到现在,刘易斯都是裸着上身在和刘修斯聊天的?——这个认知让刘易斯更是一下子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刘修斯倒没说什么,转过身前去开门。 第45章 原来是佣人来送刘易斯换洗的衣物的。刘修斯道了谢,才将衣物带到了床边。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拿来的衣物,伸手接了过来,然后拿去浴室更换了。 进入了浴室之后,刘易斯将睡袍脱下,挂了起来。换上衣服,刘易斯站在镜子面前刷牙洗脸。过后,刘易斯顺手用一次性的刮鬍刀刮了胡子。看到了盥洗台上放着的瓶瓶罐罐,刘易斯的手指又犹犹豫豫地在半空晃了晃,还是摸上了一瓶淡蓝色的须后水上。 那是刘修斯常用的须后水吧…… 刘易斯用须后水拍了拍刮过胡子的地方,发现手指间也沾满了须后水的淡淡香气——哥哥的脸颊和唇边是不是也有这个气味? 这个认知忽然让他不知所措…… 刘易斯立即用力摇头:在想什么! 他洗漱过后,便随刘修斯一同到了楼下餐厅,和奇立德一起用餐。刘易斯和刘修斯来到了桌边,看到奇立德一早坐在餐桌旁边看报纸了。奇立德看到二人,便一笑,说:“早上好。” “早上好。”刘修斯和刘易斯也朝他点头微笑。 “昨晚休息得怎样?”奇立德收起报纸,微笑着问二人。 “很好,谢谢。”刘修斯点头,“你呢?” “唉!”奇立德叹了口气,回答,“我看到你们兄弟感情那么好,我也想起我的弟弟了。” 刘易斯好奇地问:“你的弟弟在哪里?是在奥迪斯特本家吗?” “哦,不……他离群索居,不喜欢和亲戚来往,”奇立德语气带着叹惋,“他一个人居住在这附近的农庄里。你也知道这儿的居住条件很差,我可担心坏了。” “你可没告诉他你的担心吗?”刘易斯疑惑地问,“而且,既然你们兄弟感情好的话……” “我们的感情吗……”奇立德更觉忧伤了,“他也从来不想念我,只有我想他的时候会来找他。还好,他不会拒绝我的拜访——但也不热情就是了。” 听到奇立德这么说,刘易斯就更觉得好奇了:“是吗?所以他对亲生哥哥也爱理不理的?”刘易斯想象不到这一点,因为他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哥哥那么冷淡。 “哦,我们不是亲生的。”奇立德回答,语气中带著遗憾,“如果是亲生的那可好了,那我们之间就无法割断的牵绊了。也许他也不至于对我这样不冷不热。” 在刘易斯看来,奇立德在阿伊尼亚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烦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理解对方。”刘修斯语气平和地说。 刘易斯听著这简直不像是刘修斯会说的话。在许多人看来,刘修斯是最不愿意理解他人的人了。因为刘修斯经常对别人说:“我不会理解你的想法。”甚至,刘修斯有时候会说“我完全没兴趣理解你”。 总而言之,在众人眼中修斯就是一个相当冷淡的家伙。 所以,现在修斯心平气和地说出通情达理的话,让刘易斯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大约是刘修斯有求于人,所以就装好人吧! 虽然不知道刘修斯在打著什么算盘,但刘易斯隐隐察觉刘修斯来找奇立德必有所图。这也不奇怪,刘修斯向来是“凤凰无宝不落巢”的。 奇立德笑著说:“挺好的。修斯,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我弟弟,相信你们会很投缘的。他准喜欢你这样性格的年轻人。” “是吗?那么我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修斯回答,“不过在此之前,我要先和我弟弟去处理别的重要的事情。” “好的,你们去吧。”奇立德笑著表示理解。 用过早餐之后,刘修斯和刘易斯走到了窗台边,看窗外的风景:大雪初晴,阳光正好。刘易斯一边看到窗外的景色,一边跟刘修斯说:“你刚刚和奇立德说要和我‘处理别的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 “当然是股权转让的事情。”修斯回答,“这件事情要尽快落实。” 刘易斯也同意这件事确实是当务之急。虽然他用缓兵之计拖住了蠢蠢欲动的叔伯们,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发起进攻。最好的防守方案就是刘易斯先将股份拿到手。还好,刘易斯作为刘家的子弟也是企业内的股东,所以,刘修斯转让股份给刘易斯是比较容易、快捷就可以办到的。 二人便立即下山去办理手续。他们找律师完成了法律文件的签署,并委託到国内的相关代理人办理国内的手续。在签字的时候,刘易斯还没有自己要变成大股东的实感。只有当刘修斯拿著笔,轻轻鬆鬆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律师笑著跟刘易斯说:“恭喜你,你现在是傲鹰集团的大股东了。” 刘易斯才忽然觉得有什么捶中了自己的胸膛,心也漏了一拍。 “是……是啊……”刘易斯有些慌乱地看著兄长的脸,“忽然感觉压力很大!” 刘修斯放下了钢笔:“你难道不应该开心吗?这些股份价值多少,你心裏也有数,我现在一分钱都不要的就送给你了,这可是比中彩票还赚啊。” 这些股份的价值自然超过彩票头等奖多多,不过这也意味著一定的责任。 “是啊!”刘易斯想了想,又轻鬆地笑了,“其实我也就是拿着股份,挂个名头而已,你仍然是拍板、做决定的人。” 刘修斯却说:“话又不能这么说。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你现在突然翻脸,不认我了,也是可以的。” 这话都是真的,刘易斯拿到了股份,可以倒戈相向。他要真这么做,刘修斯也没有他的办法。 刘易斯却认真地说:“我不会的。” 大概是刘易斯这份认真感染了刘修斯,刘修斯轻轻一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你与你真正的血亲反目。” 此言一出,刘易斯也怔住了。 在他决定保护刘修斯的的地位的时候,他没有想过“真正的血亲”这个概念。从他的角度看,一旦知道了叔伯们想要铲除修斯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了要站在了刘修斯这一边。基本上没有经过任何的思考。 现在修斯提醒他一个现实——修斯与他没有血缘关係,所以,刘易斯其实是站在了自己真正血亲的对立面——这甚至包括了他的父亲。 刘易斯的脸上闪过一刹那的迷茫。 但很快,刘易斯就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说:“你就是我最亲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坚定得像是离弦的箭,一往无前。而且一根箭刺入了刘修斯的心里,长成了一根绿枝,开出了春天的花。刘修斯竟感觉喉头哽咽,但脸上仍是淡淡笑着,说:“你也是。” —— —— 云淡风清,湖边云烟杳霭,凫鸥闲野水。 在见过律师之后,刘易斯和刘修斯到了附近的湖泊垂钓。这裏雪山有点儿远,风和日丽,湖水犹如明珠一样在日光之下闪闪生辉。刘修斯和刘易斯将钓鱼杆固定在了湖边,就没有多管,只是闲坐着、享受着微风吹拂脸庞的惬意,与其说是钓鱼,不如说是在湖水旁边吹风。 刘易斯托著腮,看着湖水潺潺,对刘修斯说道:“董事会那边应该很快就得到消息了……不知道当他们知道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不知道呢。”刘修斯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现在风景那么好,天气也很好,为什么要提他们?” 刘易斯无奈地摇摇头,现在就不说这个,也就无话可说了。 他和刘修斯之间竟然好像也没什么共同话题。 刘易斯觉得沉默,也行,但他还是想说点什么,拉近彼此的距离。 “这个地方可真漂亮……”刘易斯絮絮地说著闲话,“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你经常来钓鱼吗?” “这是东欧,我不可能常来的。”刘修斯似乎是觉得他的话很好笑,嘴角含笑地看他。 刘易斯觉得自己确实说了傻话,见刘修斯又这样看著自己笑,便认为刘修斯一定又在笑自己傻气了。刘易斯便别扭地撇过头,沉默了一阵。 大约察觉到刘易斯有些不快,刘修斯便逗他说话:“你看,你那儿好像有条鱼!” 刘易斯立即转过脸来看,却见水裏静悠悠的,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但也不曾想到是刘修斯在撒谎,便疑惑地道:“没有啊……” “可能是我看错了吧。”刘修斯回答。 刘易斯伸个懒腰,说道:“钓鱼可真能杀时间……我看坐在这一下午都未必能钓到一条。” “当然,如果真想要吃鱼的话,那就下网捞……再不然,直接跳下去捕鱼也好过。”刘修斯回答。 “真的也好过?”刘易斯开著玩笑说,“你的水性那么好,跳下去的话一定很快能抓到鱼,比钓鱼有效率得多了!” 刘修斯也笑了:“这可不!” “不是吧?难道你真的要跳下去?”刘易斯也是开开玩笑而已,他可不想刘修斯跳湖,毕竟这听起来还是有点危险的。 “也不会。”刘修斯说,“我又不是急着要得到那条鱼。钓鱼的乐趣,不就在于等他自己咬钩吗?” 说著这句话的时候,刘修斯似笑非笑地看著刘易斯。 刘易斯却托著腮有些苦闷地看著静静的湖水,想著鱼儿不知什么时候才会上钓。日头越发地高照,湖面的光也变得越来越刺眼,刘易斯有点不舒服地眯起眼睛。刘修斯便变戏法似的从背包裏拿出了一顶草帽,随手罩在了刘易斯的头上。 戴上草帽之后,阳光也变得不那么可厌了。编织得密密麻麻的干草阻挡了日头的酷热,湖边的水汽也变得湿润可喜。这温度、湿度顿时变得宜人,也养得此刻的刘易斯懒洋洋的,他打了个哈欠,慢慢的就瞌睡起来,倒在了身旁刘修斯的肩膀上。 草帽跌在地上,被刘修斯捡起,盖到了刘易斯的脸庞上。 刘易斯的脸被草帽遮住,脖子却袒露,在阳光下白得好像砂糖。仿佛会很甜。 第46章 刘易斯醒来的时候,瞥见鱼在篮子里弹跳。 惊讶的情绪立即占满了刘易斯的心头:“啊?这……” “我已经睡了多久啦?”刘易斯抬起头来,草帽便应声而倒。他立即将轻飘飘的草帽接住,扣在屈起的膝盖上。 “你说呢?”刘修斯含笑指着西边。 刘易斯瞪大了睡眼,终于确认了现在的时分,湖边日落西沉,夕阳的金光在清粼粼的湖水上闪亮如同宝石。 “我睡了一下午?”刘易斯觉得不可置信。 刘易斯直起身板来,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应该不仅睡了一个下午,还应该是在刘修斯的肩上睡了一个下午…… 他偷眼看著刘修斯,便瞥见刘修斯正用手轻轻捶了捶肩膀,似乎是不堪刘易斯的重负。 刘易斯更觉得愧疚:“你应该叫醒我啊。” “我倒觉得不应该。”刘修斯淡淡回答,“难得你睡得那么好。” 刘易斯也觉得有些神奇,没想到没有小熊在,他也能这么安睡。 刘易斯却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碰了碰修斯的肩膀:“会很酸痛吗?” “确实。”刘修斯不客气地说,“你的脑袋还挺重的,怪不得能装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听着刘修斯的回答,刘易斯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就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不会吗?我觉得你还挺容易胡思乱想的。”刘修斯答。 这话倒是在刘易斯的心理敲响了一个钟——他也惊叹,刘修斯对自己内心的瞭解。他确实很容易胡思乱想,尤其是在刘修斯面前。但是,他从来不肯承认,也会刻意掩饰,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用…… 刘易斯决定转移话题,把话头拉回到刘修斯肩膀酸痛一件事情上。“是我不对,我的脑袋太重了,让你的肩膀累坏了。我帮你按摩一下吧。”说著,刘易斯伸手揉了揉刘修斯的肩膀。 他便发现,刘修斯的肩膀覆盖着充满弹性的肌肉,一摸上去是鼓鼓的,穿上衣服完全看不出来。 刘修斯的身材确实很好,不过却从不刻意显露。不会像一些练出了肌肉的男人那样故意穿小一码的衣服,来显示自己的健身成果。 刘易斯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梅洲山庄温泉边的时刻,刘修斯在那儿脱掉了衣服,露出了令他惊诧的身体。不过,那个时候刘易斯太惊讶了,还不敢仔细看,现在竟然隐隐有些后悔,如果多看几眼的话……慢着,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多看几眼?……这样的想法未免太奇怪了。 刘易斯在胡思乱想,手上的力度便也轻了几分。刘修斯原本享受着刘易斯的按摩,现在也感觉到力度变得敷衍,转过头看,却发现刘易斯一脸精神恍惚的,大概又不知在想什么了。 “在想什么?”刘修斯忽然开口问。 “啊?”刘易斯回过神来,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自然也不能据实相告,便文过饰非地说,“我在想,这件事完了之后可以去梅洲山庄度假……” “梅洲山庄?”刘修斯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不太喜欢去那儿,因为每次去你都总是一脸不情愿的……” 刘易斯也没想到刘修斯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刘易斯也笑着告诉他实话:“说实话,我并不讨厌梅洲山庄。只是每次去那儿都和叔伯们在一起,所以……” “哦,我明白了。”刘修斯点头,“那下次我们两兄弟结伴去,不要理会那群老东西。” 刘易斯忽然有些感慨,摇了摇头说:“这次回去之后,可能他们也不愿意再与我们结伴而行了吧!” 刘修斯听出刘易斯与戏中的感叹,便安慰地说:“这反而是好事喇。” 这么说的话…… 刘易斯想想,觉得刘修斯说得也是对的。他也不是很喜欢和那群老人家一起去旅游,每次不是被暗暗排挤就是被冷嘲热讽。最好以后都不见面哩! 这样的想法真是冷漠有没有礼貌,对自己的亲叔叔亲伯伯还这么样的话,实在是有负他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道理……但某程度上而言,刘易斯又觉得这样很痛快!哎,人真是非常矛盾的动物! 筐里的鱼儿仍挣扎地跳动著,刘易斯问道:“要把这条鱼放生吗?” “放生?”刘修斯似乎有些惊讶,“这可是钓了一个下午唯一钓到的一条呀。” “噢……”整个下午刘易斯都在睡大觉所以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这么倒霉的吗?我还以为这湖裏会有很多鱼!”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湖裏的鱼千千万万,钓到一条,也就够了。”刘修斯像是在讲大道理一样,“我是不可能把钓到的鱼放回去的。” “那怎么办?”刘易斯有些苦恼地说,“可是你打算拎着这个框一路回雪山上吗?” 这听起来也不太合理呀,他们也不差那么一条鱼要吃啊。 刘修斯说:“现在也快天黑了,就先不回去。我们在湖边的度假屋住一住吧。” 刘易斯没想到刘修斯会有此提议,但仔细一想这样也挺不错的。 于是,刘修斯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很快就有人来接他们去附近的度假屋居住了。到间屋离这个湖泊相当近。在度假屋的二楼往下看就能看到湖光和山色,风景非常优美。,也是一个放松的好去处。 来接他们的人顺便也帮他们把鱼拿走了。 服务员问:“你们想要怎么煮这条鱼?” 刘易斯看著那在水中游动的鱼儿,忽生了恻隐之心。 光看著刘易斯的表情,刘修斯就知道了他内心的想法。于是,刘修斯便说:“你说什么?这是我们的宠物。” 服务员一怔:“对不起,太失礼了。”谁能想到他们居然养鲈鱼做宠物!有钱人的心思真是变幻莫测。 服务员又扬起笑脸,问道:“哦,原来是宠物啊,怪不得长得这么可爱呢。他叫什么名字呀?要不要安排他住的地方?” 刘易斯也有些佩服这个服务员的职业素养了。 刘修斯便看著刘易斯,微笑地问:“他叫什么名字呀?” 刘易斯略带窘迫地摸摸鼻子,见刘修斯仿佛戏谑一样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被开玩笑了。于是刘易斯也产生了恶作剧的心情,微笑回答:“这条鱼呀,叫老修。” 听到刘易斯的回答,刘修斯确实有些吃惊,但静静一想又觉得很有趣。他便说:“这条鱼就放到我们的房间去养吧。” “好的,没问题。”服务员笑著回答,“那我现在就带老修去房间。” 刘易斯听著服务员的回答,忍不住笑了出声。听到了刘易斯压抑著的闷笑,刘修斯便扭过头,看着刘易斯的笑脸,捏了捏刘易斯的手腕:“真孩子气。” 刘易斯便不笑了。 看着笑容从刘易斯的脸上消失,刘修斯感到相当惋惜。 他以为是自己那句“真孩子气”让刘易斯不开心了。他隐隐察觉到刘易斯不喜欢自己将他当孩子看。 刘易斯确实经常怀疑刘修斯嘲笑自己天真幼稚,像个小孩一样长不大。但这次,刘易斯脸上笑容消失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没有笑了,是因为他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刘修斯手掌的力度,还有刘修斯看著自己那温柔的眼神。 这些让刘易斯魂不守舍,忘记了发生的一切,也忘记了笑。 太阳沉入湖中时,夕阳的金光变通淹没在茫茫的烟水裏。天空变得漆黑一片,幸而也亮起了点点的星晨。刘易斯站在度假屋二楼的栏杆边,看着天空的星与云,感觉到无边的诗意。 他虽然抱怨过这儿的基础设施太差,但也不得不不承认,这儿的自然风光是无限好的。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感受氧气在肺中散发著深沉的力量,让他的胸膛里中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刘修斯从背后出来,拿著羊毛毡自披在了刘易斯的背上:“小心着凉。” “哎?”刘易斯看到羊毛毡,觉得很不眼熟,就问,“这是哪来的?” “我怕你着凉,叫服务员拿的。”刘修斯回答。 刘易斯便想起了一个问题:“我们好像都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吧?” “是的,我们可以像你昨晚那样将衣服交给工作人员,让他们去换洗,明天送到。也可以叫他们送来一些符合我们身材尺寸的新衣服,他们也可以办到,但好不好看我就不敢保证了。”刘修斯说。 刘易斯挠了挠头,说:“还是不要寄望别人能买到合心意的衣服了。这种事情太难得了。还是将衣服换下来送给他们去洗吧。” 刘修斯点头,说:“那行。时候不早了,那我们各自回房洗洗睡了吧。” 而刘修斯却而先行回自己的卧室了。刘易斯也该都自己回房了。 然后,刘易斯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他还是没有带上自己的小熊玩偶! 第47章 小熊玩偶非常可爱,但仍躺在了雪山度假屋那儿。 刘易斯不免得有些想念他了。 湖边度假屋这儿有两层,住客只有刘易斯和刘修斯二人,房间是很充足的,他们也不用像昨晚那样挤在同一张床上面睡了。 可是当刘易斯独自躺在大床上时,便觉得这国王尺寸的床未免过于空旷了。 窗外月色悠悠,他的思念却是轻飘飘的,可以随风蕩走,又随风飘回。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思念小熊玩偶,所以睡不着。 小熊玩偶现在怎么样呢?还孤独地在客房中,无人陪伴。会不会太可怜了? 刘易斯立即想起了当初收到玩具熊作为礼物时的情景……那也是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所在,送礼物的人——也就是刘修斯身上还有雪。当时还是少年的刘修斯用脆弱的神情和刘易斯说:“你不要他的话,他会很寂寞的……” 他指的应该就是玩具熊吧! 当年的刘修斯甚至还让刘易斯答应,要一直抱着小熊睡觉。刘易斯也信守了承诺,直到这两天…… 刘易斯在床上转了一圈,心绪更加凌乱,更睡不着了:他觉得自己违背了诺言,既对不起小熊玩偶,也对不起送礼物的刘修斯…… 辗转反侧了将近一个小时,刘易斯放弃挣扎地起床,不打算继续徒劳无功地尝试入睡。有时候,越躺在床上睡觉,越是睡不着的,还不如做点别的什么,要是身体疲惫了、或者精神放松了,那说不定自然而然就睡着了。 他到了客厅里,打开了电视机。 在黑暗中,电视里播放着当地频道的剧集。画面上的演员们声情并茂、泪眼婆娑地说着当地语言的台词,刘易斯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拿起遥控,调到了国际频道,打开了discovery,画面正播放着大猫纪录片。草原里的狮子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嘴巴张大,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猫科动物的嘴角天然上扬,看起来就像是在笑一样——刘易斯不免想起了刘修斯的笑容。 刘易斯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因为黑暗而变得乌黑,又因为电视机射出的光而带着闪烁的色彩。 哒、哒、哒—— 墙上的时钟在动。 哒、哒、哒—— 脚步声从木质楼梯上传来。 刘易斯听到脚步声,便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到了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刘修斯。 刘修斯已经将白天穿的衣服换下,交给了工作人员洗净。所以,他现在身上穿着度假屋里配备的睡袍,和刘易斯身上穿的是一样的,碧色的缎面睡袍绣着竹青的花纹。 “怎么?”刘易斯有些抱歉地说,“是我开电视吵醒了你么?” “不是。”刘修斯的否认让刘易斯心中稍宽,“是我自己睡不着。” 刘易斯往旁边挪动了一下,让了位置出来让刘修斯一起坐下。看着刘修斯在身边坐下之后,刘易斯才问:“为什么睡不着?是在担心什么吗?” “没有。”刘修斯模样淡定,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心有所忧,“那你呢?你睡不着,是因为担忧什么?” “我……我也没有。”刘易斯固然不是心有所忧,但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没有小熊玩偶的陪伴而不能成眠,便有些窘迫地摸摸后颈。 “该不是认床吧?”刘修斯笑着说,仿佛是为了给刘易斯解围一样提供了一个借口,“陌生的床睡不惯?还是这儿的床褥软度不合适?” 刘易斯便接过了这个“解围借口”,但笑道:“可能是吧!那你呢?你也是认床吗?” “可能是吧。”刘修斯不置可否,“要不要来我的房间睡?说不定我的床褥软度正合适你。” 这话听起来真的好奇怪。 但是,刘易斯还是跟着刘修斯去了。 刘修斯的卧室和刘易斯的看起来差不多,都是三面的木墙壁,第四面墙是开阔的玻璃窗,透过它可以看夜色。 刘易斯躺在了软床上,这床褥的软度和自己卧室的也是一样的,床单也是一致的。可这张床躺着就和自己的那一张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有刘修斯的气味吧? 刘易斯不自觉地将脸埋在了枕头里,属于刘修斯的温暖气息便沁入鼻尖。 等他回过神来,才觉得自己的举动相当怪异。 简直不正常。 刘易斯脸色有些发红,斜眼偷偷看了刘修斯。 刘修斯坐在床边的软扶手椅上,在幽幽的灯下捧着书,还是那本《小王子》。 “你还没看完《小王子》吗?”刘易斯侧卧着,看着刘修斯,问道。 刘修斯翻了翻书页,笑道:“看完了,也是可以再看的。” “你不会腻?”刘易斯感到疑惑。 “谁会对可爱的小王子感到烦腻呢?”刘修斯笑着回答,“当然是百看不厌的。” 刘易斯缓缓合上眼睛,侧耳倾听窗外的风,还有刘修斯修长手指轻轻翻动书页的声响——这声音就像是温柔的风扫动了层层叠叠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婆娑之声。 清时良夜,意韵悠悠。 刘易斯沉入梦里。 夜逐渐变深,但这深夜里刘修斯仍然未睡。看着刘易斯缓缓入梦乡,刘修斯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了窗边。窗外仍然是明月当空,银辉满天地,这光亮也太过扰人了,因此,刘修斯将窗纱拉上,明亮的月光顿时像隔了一层雾,似有若无起来。 室外的光线更加幽暗,刘易斯的睡颜也变得模糊。 刘修斯缓缓走到了床边,躺下来之后,伸手拥住了刘易斯。 如同刘修斯今天说过的那样,上次被蹬开了,所以这次要把刘易斯抱紧,不让他有挣脱逃离的空间。 —— —— 因为拉上了窗纱,早晨的阳光也不那么刺眼了。但脸朝着窗户的刘易斯还是在阳光的刺激之下皱眉醒来。 睁开眼睛之后,便看到了如雾一般的纱帘挂在床边,隔帘透入的阳光比暮色淡。 他轻轻眯了眯眼,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体,才发现自己被从背后搂住。 背后……那宽阔的胸膛……横在他腰间的那温暖的手掌…… ——是刘修斯吧? 刘易斯的脸腾的就红了。 刘修斯似乎还在睡眠之中,吐纳的气息是缓缓的、平稳的,洒在刘易斯的颈后,犹如春风吹拂了刘易斯颈后的碎发。 刘易斯的心也如同被吹拂了一样,摇荡飘摆。 他们又抱在一起睡了? 刘易斯既感到莫名的喜悦,又感到莫名的羞窘。 交织的情绪编成一张网,套住了刘易斯的身体,让他不得动弹。 刘修斯仍从背后拥着他。 在刘易斯的记忆中,他们何曾这样亲密地拥抱了? 刘易斯缓缓闭上眼睛,开始享受这一刻的亲密。 早晨,原本就该是宁静而快乐的一刻。 刘易斯想到,昨天他并没有抱小熊,也没有抱刘修斯,却仍然睡著了……也许,他实际上不需要抱著什么才能睡吧。很有趣的是他醒来却发现自己被抱着了,像是小熊玩偶一般。 刘易斯睡着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醒了之后被这样拥抱着,便觉得有点儿不舒服,时间一久便觉得身体僵硬,于是他便略微挣动了几下。他倒没有将对方挣开,因为他不愿意动作太大将对方惊醒,他只想找个好的方法,在不惊扰对方的前提下先下床。 然而,刘易斯动了几下,都没有从这个怀抱中解放。倒是他动来动去的时候,后臀尖忽然擦过了一个灼热的东西…… ——这个又热又硬的是…… 刘易斯立即明白过来,脸就热得像在夏天被铺上了羽绒被一样。 这也太奇怪了…… 从背后抱著自己的哥哥,那个地方却变成了这样…… 但刘易斯很快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早晨有这个现象是相当正常的。 他自己也是成年的男人,很清楚这些生理上的变化,是自然之事。 这有什么好怕羞的? 刘易斯刚刚说服自己坦然面对现实的情况,却很快又被另一个现实所击倒——他自己的也…… 刘易斯的脸更烫了,像是被火烧起来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也会传染的吗? ——刘易斯使劲摇了摇头,看著自己不自然隆起的部位。 啊对了,他自己也是成年男人啊,清晨有这个现象还是相当正常的…… ——刘易斯红著脸,说服了自己这是很合理的事情。 可是现在的情况也太让人尴尬了。刘易斯再也没法安稳地躺在这儿享受早晨的宁静了。他也不管自己会不会惊醒对方,便将刘修斯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蹑手蹑脚地到了浴室去。 打开了淋浴头之后,热水便哗啦啦地流下来。水的温度调得很适宜,让皮肤感到舒服。这水温不禁让刘易斯想起了温泉,既然想起了温泉,又不免想起了当时与自己共浴一个温泉的脱掉了衣物的刘修斯…… “我疯了吗……” 刘易斯看著射在墙壁上的东西,几乎崩溃。 第48章 尽管刘易斯的心里已经七零八落了,但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脸上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刘修斯也已经从床上起来,见着刘易斯了,还笑着打了个招呼:“那么早起来洗澡?” 刘易斯干咳两声,点头说:“早。” 刘修斯侧身经过刘易斯的身边,走入了浴室之中。 感觉到擦过身侧的气息,刘易斯又是一阵恍惚的。 不行了……不行了……难道我是疯了? ——刘易斯如今思想混乱得很了。 度假村的服务员很快送来了清洗过的衣服,刘易斯笑着接过了。服务员说道:“您的同伴说了,两位客人待会儿是要回雪山上,是吗?” “啊,是的。”刘易斯点了点头。 服务员便回答:“是这样的话,‘老修’也要带上吗?” 刘易斯一下子怔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老修”是指他们钓上来的那条鲈鱼。 他还真的有点懊悔自己帮那条鱼起了这个名字了。 “嗯。”刘易斯有些尴尬地点点头,牵动嘴角笑了笑,“可能有些麻烦,是吗?” “不会,在这儿度假屋住的很多客人也喜欢在垂钓之后将钓到的鱼虾带走的。”服务员微笑回答,“因此,我们酒店也提供便携式的迷你水族箱,密封,恒温,注氧,可以方便您带‘老修’去比较远的地方,并且保证他到了目的地也还是活蹦乱跳的。” “哦,那就麻烦了。”刘易斯松一口气,他还挺担心“老修”的。 服务员见刘易斯没有问价格,便也不提,直接将费用记在了他们的账上了。到退房的时候,刘修斯签账单的时候也没有问。 服务员怀疑,刘修斯根本没有仔细看一条条的费用,直接就签了。 而刘易斯本人,更加是买东西从来不问价格的类型,也并不放在心上。 刘修斯和刘易斯带着一条放在迷你水族箱的老修,平平稳稳地开车回到了雪山度假村。看着车子驶入了雪山之中,两边的度假屋鳞次栉比的有序排列着,刘易斯想起了,在私人区域里那一栋孤零零的度假屋。 有时候,尊贵也意味着寂寞吧。 在排列整齐的度假屋之中穿行着,刘易斯忽然说:“停车吧。” “怎么了?”刘修斯让司机停车,问道。 “我到了。”刘易斯指着窗外的一座小度假屋,“我住这儿。” 刘修斯才想起来,刘易斯原本是订了这儿的房间,是误打误撞才走到奇立德的度假屋那儿去的。 “这么小的屋子,又和旁边的屋子凑得那么近……”刘修斯语气带着点嫌弃,“你能住得惯吗?” “我倒没那么娇气!”刘易斯笑了,“一整个度假屋住着我还住不惯吗?我是王子吗?” 说实话,刘易斯想回来这儿,一来是因为他觉得愧对杨橄榄。他一声不吭跑掉了两天,让杨橄榄一个人呆着,他心里过意不去。二来,是他可不想再和刘修斯同床共枕了……总感觉气氛已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好吧,”刘修斯点点头,“那你去吧。” 刘易斯也准备下车,刘修斯却又说:“那么,你打算和你的伙伴在一起到什么时候?你打算和我一起回国吗?” 这倒是一个好问题。 刘易斯皱起眉,说:“嗯,好吧。我到时再和你联系。”说着,刘易斯又展颜一笑:“你到时可别不接我电话!” 这话是笑着说的,但语气来还是带着点委屈的埋怨。 刘修斯飞到东欧之后,便没有接刘易斯电话。惹得刘易斯每天着急上火的,甚至还跑来雪山寻他了。 听着刘易斯语气里的抱怨,刘修斯也笑了:“那肯定要接的,你现在可是大股东了。” “这话说得……”刘易斯笑着摇摇头,“真是势利!” “那可不,你现在是老大了。”刘修斯笑着说,“总之,你随叫,我随到。” 刘易斯从车上走下来,又对司机说:“麻烦帮我拿一下‘老修’。” 司机看了坐在后座的“正牌老修”一眼,憋着笑,从后备箱里拿出了迷你水族箱,里面游着一条“虎口脱险”的“老修”。 刘易斯便拎起了水族箱,看到“老修”在里面游得欢快的,也放心了。 刘修斯从窗口探出头来,说道:“你倒惦记着他。怎么不惦记我?” “行了吧。”刘易斯摆摆手,“我有空会联系你的了!” “还不把我当一回事了。”刘修斯无奈地说,“好了,去吧。” 刘修斯也朝刘易斯摆摆手,钻回了车厢之内,让司机开车上山了。 刘易斯独自拎着迷你水族箱,打开了度假屋的门。 他先将水族箱放下,然后在屋里转了一圈,喊了几声,发现杨橄榄并不在屋内。于是,他就给杨橄榄发了条信息:“我回来度假屋了,你是不是不在?” 发完信息之后,他把手机收起来,用内线电话给礼宾部打了个电话。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电话传来了服务员的声音。 “嗯,你好。”刘易斯顿了顿,说,“我可能需要一个……鱼缸。” “鱼缸?”服务生不得不再次确认一遍,“是鱼缸,对吗?请问是要多大的呢?” “嗯……应该要比较大的。”刘易斯答,“因为我养的鱼……也挺大的。” 服务员点头,回答:“方便问一下是什么鱼吗?因为如果是龙鱼之类的品种的话,对水的酸碱性、温度等等都有要求,我们这边也可以协调送合适的鱼缸……” “……不需要这么麻烦。”刘易斯忽感羞窘,但故作从容地说,“是鲈鱼。” “……鲈鱼吗?好的……” 很快,服务员就送来了一个大鱼缸。服务员盯着那条鲈鱼,还说:“还真的是鲈鱼呀?我以为我听错了呢。” 刘易斯笑笑,说:“是的,真的是鲈鱼。” “哦,这……这挺好的啊!比龙鱼好养活多了。”服务员盛赞,“你这个鲈鱼长得多朴实!没有龙鱼那花里胡哨的样子,很棒!amazing!”说着,服务员还竖起了大拇指。 服务员走了之后,刘易斯便坐在鱼缸边,呆呆地看着水里游动的鲈鱼。 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模样也跟鱼儿差不多的,眼神空洞,嘴巴微张,仿佛随时就要突出泡泡来。 还是手机振动让他回过神来。 他拿出手机,看到杨橄榄发来的消息:“你回来啦?我没在度假屋,在酒店的餐吧。” “那我过来找你吧。”刘易斯回复。 刘易斯打了个电话到礼宾部,让服务员开小车送他到酒店餐吧。 餐吧的装横相当俭朴,美式风格的装修,米黄色的乳胶漆刷满了墙壁,角落摆放着长青的绿色植物,桌椅都是原木颜色的,放着纯白色瓷器。 餐吧里的人并不多,可能是淡季,也可能是时段的问题。 杨橄榄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翻看着桌面的餐牌。刘易斯走到他的身边,笑着问:“这儿有人坐吗?我可以坐下吗?” “啊?”杨橄榄抬起头,脸色有些惊讶,看到了刘易斯的脸,才笑了,说,“哎呀。刚刚没认出你的声音,吓我一跳,差点以为自己被男人搭讪了!” 刘易斯也笑了,一边拉开椅子坐下,一边笑问:“怎么?被男人搭讪对你来说是很坏的事情吗?”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杨橄榄立即解释,以免被认为“歧视同性恋”,“只是比较缺乏这样的经验,所以一时间会不知怎么面对。” “哈哈,难道你也有不知怎么面对的时候吗?”刘易斯笑了,“我看你总是一副老道的样子,以为你总是处变不惊!” “那是在工作上,会比较老道。”杨橄榄笑着说,“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和你哥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刘易斯微微一笑,“没什么值得担忧的。他比我老练多了,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杨橄榄听得出刘易斯语气里有些落寞,便宽慰说:“你的担心怎么会是多余的?你这样关心他、千里迢迢来找他,我相信他一定很感动的。” “可能吧。”刘易斯的心情有些复杂,说着,他便翻了翻酒水的菜牌,打算点一杯酒。 杨橄榄看着刘易斯的动作,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便笑着说:“大白天就喝酒呢?喝多了,我可不一定乐意送你回去。” 刘易斯便放下了酒水牌,也觉得自己大白天的不该喝酒,转了转眼珠,随意地浏览室内,正见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向自己抛媚眼。他淡淡一笑,转过了目光,只看着杨橄榄。杨橄榄也察觉了那个陌生男子的存在,便笑了,说:“看来和我不一样,你对于被男人搭讪这种事情倒是很习惯的。” 刘易斯笑了:“可不是么……”刘易斯忽然想起今早在刘修斯身畔发生的尴尬状况,不自然地干咳两声,又说:“你觉得那个男人怎么样?” “啊?”杨橄榄瞥了那陌生男子一眼,又说,“你对他感兴趣吗?我觉得他很普通啊……不过,要是你干旱久了,看到母猪都觉得赛貂蝉也是正常的……” “噗。”刘易斯正喝水呢,差点喷出来,“怎么‘母猪赛貂蝉’……” 杨橄榄也哈哈笑了:“我不就开个玩笑嘛!不是说了饿久了的人就不会挑食么?” 刘易斯茫然喃喃自言自语说:“是这个原因吗?” 第49章 杨橄榄倒是继续这个话题走下去了,好奇地说:“你是不是事业比较忙?很久没有谈恋爱了?” 刘易斯闻言一笑,并没有否认:“你应该也是吧!” “我可不一样,我穷啊。你有钱有貌的,没有谈应该是没心思,或者是看不上吧!”杨橄榄开玩笑地说,“你是不是眼光很高?” 刘易斯不置可否:“这个可不好说。我当然是喜欢好的。” “那也是!谁不喜欢好的呢?”杨橄榄点头,“那你觉得怎么样的才算是好?” 刘易斯便一如既往地说了他的择偶标准:“大约是那种性格和顺、富有品味,尽管聪明但却不咄咄逼人的类型吧。” 杨橄榄想了想,哈哈笑了:“你是说你自己吗?” 刘易斯也不觉笑了:“我妹妹也这么说。”说着,刘易斯若有所思,又道:“她还说,我这样的想法是行不通的。找两个君子,淡淡如水,没有激情。” “是吗?”杨橄榄觉得好笑,“那你妹妹好像很有经验呀?” “她可没有,就是个爱说笑的小女孩而已。”刘易斯微笑回答。 杨橄榄却道:“年轻女孩子也有她特殊的直觉和洞察力呢,你可别看轻她了。” “那也不能这么说。”刘易斯淡淡笑,“不过我会更相信像你这样生活经历丰富的人的洞察力。” “我?”杨橄榄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你看我这个单身光棍……还要跟我讨教感情经验吗?” “话也不能那么说。”刘易斯笑答,“也谈不上‘讨教’,不过是聊聊罢了。你会不会也觉得,我的标准太过理想化了?不合理的诉求导致了我长久的单身。” “不会呀,”杨橄榄想了想,说,“其实你说的这种条件,放在大环境之下可能不多,但你这么优秀,身边也都是优秀的人,只说要知情识趣的好男人,却不求其他,应该很容易找的。” 刘易斯点头,说:“所以我说你富有洞察力。” 一个相貌清秀、知情识趣的男人,可能在一般人眼里是优质男,很难遇到。但对刘易斯而言,要遇上这样的男人还是不太难的。 要这样的男人答应和自己交往,也不是一件太让人为难的事情。 可却不太成功…… 不是对方没有被他打动,就是他对对方渐渐提不起兴趣…… 难道刘凯特这个丫头片子说的是真的吗? “你会觉得,我应该尝试追求其他类型的男性吗?”刘易斯问道。 杨橄榄干笑两声:“这个我好难回答……” 刘易斯知道杨橄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但只是不太好提出罢了,便又鼓励地说:“就当闲聊,你就说说呗。” 杨橄榄想了想,才说:“我觉得你的说法真古怪。” “古怪?”刘易斯惊讶地抬起眉毛,“在哪里古怪?” “就是听起来,你像是先设定好了条件,再去追求别人。在之前,你是设定了与自己相似的男人,再进行追求。现在你觉得沮丧,于是决定改变这个条件,再去追符合你新条件的人……”杨橄榄一边说也一边调整着自己的思路,语速放缓,尽量让对方听明白自己凌乱的念头,“我的意思是……你这个行为听起来挺古怪的。一般人不会这样追求浪漫吧?” 刘易斯便问:“那一般人是怎么追求浪漫的呢?” 杨橄榄苦笑:“我可不是什么浪漫的人。但我觉得,一般人应该是看上了谁就追谁吧?不会提前给自己设限。” “不会吗?”刘易斯疑惑地说,“可我也经常听见别人谈起自己的征友条件呀。” “是这样没错……”杨橄榄挠挠头,像是有些头痛该怎么跟刘易斯解释这件事,“那是相亲呀、或者包办婚姻吧,就将条件一条条摆上来。就算遇上了符合条件的对象也不一定会动心,但也能凑合过。这有可能在你们上流社会也很普遍吧……” “嗯。”刘易斯点点头。 杨橄榄却继续说:“可是呢,如果是‘追求浪漫’的话,很少人会这么做吧!” “可能是吧……”刘易斯仔细一想,发现自己身边竟然都没有“追求浪漫”的人。 倒是像杨橄榄说的“相亲”、“包办婚姻”的伴侣比较多。 “那追求浪漫该怎么样?” “追求浪漫就没有该怎么样……”杨橄榄仔细一想,又似灵机一动一样,拍了拍手,“老兄,你不是做设计的么?你不该很懂么?就是艺术啊,你不能找灵感,你要等灵感来找你……” 说完这句之后,杨橄榄也变得很自得了,觉得自己说了一个“佳句”,便摇头晃脑地说:“爱情也是,你不能找爱情,你要等爱情来找你……” “爱情也罢了,灵感当然是可以找的。”刘易斯回答,“不然我为什么经常去看展览?去采风?” 杨橄榄刚刚还挺得意的,现在一下被噎住了,又不死心地反驳:“那你做设计也先给自己设条件?” “会,基本上都会定好主题的。”刘易斯点头,“很多时候连材料和预算都已经定好的——当然也不是不能改,但一般不会偏离很多。” 杨橄榄真的是无言以对:谁能想到,搞艺术的也能这么理性派? 作为艺术投资者,刘易斯给人一种很浪漫、不理性的印象,主要原因是他经常亏钱。但实际上,他只是追求最好的效果而忽略成本控制罢了。他并不是一个毫无理性的人。 刘易斯的手机连上了wi-fi之后,便不得不开启了“仅限白名单联系我”的模式。 他的收件箱、未接来电、语音信箱都塞满了,即将爆掉。 不是他的“上苑春”品牌公司出什么岔子了,而是“傲鹰集团”的股权变动引发的动荡。 他与刘修斯两兄弟在阿伊尼亚这儿签订了协议,并委托了相关代理人在国内办理手续,这件事已经以极高的效率给处理完了。 这事情可以用“闪电战”的方式低调完成,但一旦完成了,就肯定“低调”不了了。不仅是“傲鹰”内部,就是整个市场都为之震荡。“傲鹰”的股价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集团内部更是人心惶惶。 为什么突然发生这么大手笔的股权转让? 陪伴在刘修斯身边许久的资深高管们都惊愕无比,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什么?大老板把大部分股权卖给了刘易斯?” “不,不是,”律师回答,“不是卖了,是白送。” “那……那是怎么回事……?” 大家都议论纷纷,又不由得想起了最近甚嚣尘上的流言——刘修斯不是刘家子嗣,刘家的族人打算用“家法”胁迫刘修斯离开。刘修斯无计可施,只得远走东欧、另觅良枝…… “难道是,刘家家族已经和刘修斯私底下协商好了?刘修斯没法子,就将股权让给了真正的‘长子嫡孙’?” “如果刘修斯真的是‘狸猫换太子’坐上这个‘王位’的,那么刘易斯确实也真的是‘长子嫡孙’没错了。可是,刘修斯是什么性格,大家还不知道么?他怎么可能轻易放手?还是白送?” “对啊……但会不会他们私底下有什么交易,我们是不知道的?” “嗯……这也可能。只不过,真让刘易斯做大老板,他做得了么?你看他的‘上苑春’……” 大家一想到刘易斯的生意能力,就都连连摇头。 同日,八卦杂志也爆出了刘修斯不是刘家亲儿子的新闻,让公众哗然。也是因此,刘修斯让出股权的行动,被很多人解读为他即将“退位”,还是将位子交给了刘易斯这个“绣花枕头”,这让一些人对“傲鹰”的经营前景失去信心,“傲鹰”的股价也应声连连下挫。 刘易斯回到度假屋里,躺在床上翻看新闻,也是看得愁眉紧锁。 他也没想到情况变得这么严峻了。 “是我的错吗?”刘易斯甚至有些自责,“是我不够长进?” 他翻看了一条评论:“刘易斯除了能投胎之外一无是处”。 刘易斯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话有几分道理,将手机反扣在床上,一手搂住了小熊玩偶。 他想告诉别人,自己根本不打算当这个董事局主席,刘修斯会继续掌舵,请大家放心。 可他又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回应。 首先,刘修斯叮嘱了,让刘易斯不要对这件事发表任何言论,否则会影响刘修斯的计划。当然,刘修斯的计划是什么,刘易斯也不知道。 其次,刘易斯不想说出“大家放心,我不会当董事局主席”的这样的话,就好像自己当主席会让别人不放心一样……这简直就像是当众扇自己嘴巴。 “我就那么差吗?”刘易斯闷闷地问小熊玩偶。 小熊玩偶没有回答。 刘易斯也不为难小熊玩偶了,将它放到床头,自己起床,赤脚走到了窗边,却忽然瞥见窗台外一个熟悉的身影——刘修斯站到了度假屋外,隔着窗户朝自己微笑。 “是……是你?”刘易斯打开了窗户,风立即灌进来了,吹得刘易斯脸颊发疼,“你冷不冷?快进屋吧!” 说着,刘易斯还打算绕去给刘修斯开门,却没想到刘修斯攀住了窗边,径自爬窗进来了刘易斯的房间。 第50章 刘修斯进屋之后,便拍了拍身上的雪,随手将窗户关上,又将外套挂了起来。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像是进了自己家里一样随意轻松,也觉得有些好笑:“他还真的是去到哪儿都像个主人家一样……” “你怎么来了?”刘易斯一边问道,一边趁刘修斯转身挂衣服的空档将毯子盖在了可怜的小熊头顶,以掩盖这个玩偶的存在,“有什么事?” “我明天要离开一趟雪山,所以来跟你说。”刘修斯道,“免得你又急了,像这次来找我一样乱跑,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这话让刘易斯莫名羞窘。 刘易斯为了掩饰这份奇怪的心情,便扭过头,故意用平平的语气说道:“那也不必大半夜的过来!天可冷了,你要喝点热饮吗?” “你随便给我点什么都可以的。”刘修斯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当然,热茶什么的都可以。” 刘易斯便随手给装了一杯热水,放入了酒店配的斯里兰卡红茶包,递到了刘修斯面前,又问:“你明天就要走?去哪儿?” 刘易斯以为刘修斯应该是要回国,处理这次因为股权转让而引发的动荡。没想到,刘修斯却说:“去这附近的一个农庄,不远,说不定即日就能回来。当然,也可能多待几天。看奇立德的心情吧。” 刘易斯大为惊讶:“你还有心情去参观农庄?” “这有什么没心情的?” 刘易斯看刘修斯气定神闲的,便也有了猜测:“这次的动荡也是在你的意料之内么?” 刘修斯不语,低头啜了一口红茶。 事实上,刘修斯出让股权的这个举动,不仅动摇了公司内部的军心,更损害了外部投资者以及公众对集团的信心。 “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三叔骂道。 “傲鹰”股价忽然大震荡,留在国内的这些叔伯们也都跑到了老刘家里去,一起开会商量。三叔最是个暴脾气的,将没出席的那两兄弟骂了个狗血淋头。七叔也来了,听着他这样连连骂街,也笑着劝道:“你这样骂也没有用了!再说了,他俩兄弟都不在,你骂给谁听呢?” “我可去你的吧!”三叔连七叔一起骂,“你祂妈的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我也去你的吧!”七叔笑骂,回应道,“我要知道能不吭声?股价变成这样,公司也混乱,我祂妈的能答应吗?现在刘修斯不是我们的人,我们才是自己人!怎么还搞起内讧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将刘易斯拉回来。你懂不懂?” “什么?”三叔没听懂,“刘易斯分明就是坑了我们!他拖延我们回购股权的计划,却自己跑去拿了股份!还拉他回来?我拉屎拉尿我都不拉他!” 七叔连连摇头,又语重心长地说:“屎尿的事情咱们先不说哈。三哥,你想想看呐,刘易斯是我们的亲人啊,而且他还嫩着呢,股份在他手里不是更好弄吗?你想想,是刘修斯做董事局主席容易对付,还是刘易斯做董事局主席容易对付?” 三叔听着,沉吟半晌,想通了,一拍脑门说:“哎呀,是呀,老七,你说得是啊!” 老刘却冷笑,说:“你看lewis出国前搞那么一出,将咱们几个老江湖都弄昏了……我看啊,修斯是个硬茬,但易斯也不是什么软柿子!” “lewis是什么样的品性?他是我们从小看大的,大家还不知道吗?”七叔不以为然地说道,“他自己肯定想不出这么个招儿,一定是老修唆摆的。” “你是说……”三叔皱眉说,“老修出国的时候就想好了要搞咱们,但却不吭声,跟lewis串通好了恁咱们?” 七叔说:“我也是这么猜的,不然刘修斯怎么会肯转股权?老修可是只老乌鸦,谁要动他巢里的珠宝都是要被他啄掉眼睛的!” “哎呀……”三叔却道,“lewis就这么糊涂?他难道不知道修斯不是他亲哥吗?他怎么能合着外人来算计咱们呢?” “还不是你们‘为老不尊’闹的么?”老刘恶狠狠地说,“我老早说了,lewis也大了、也有主意了,别看人家性子软就逮着人欺负,看吧,现在不欺负出脾气来了?” 老三却说:“我怎么闹他了?怎么欺负他了?” “这话说的,老三是年纪大了记性坏了吧,”七叔含笑说,“就你见面逮住他就数落。” “啧,长辈说两句还不行了?脾气养得这么大呢?”老三不以为意。 “说两句总是可以的。”七叔又道,“但你也别老是说什么‘既然刘易斯吵着要脱离家族生意,那就不该给刘易斯股权’!您老盯着刘易斯手里那么一点儿股权,非要让他把股权给你的儿子。这不是戳人家心窝子么?” 被这么一抢白,三叔脸都绿了,但嘴巴还挺硬的:“这可算什么?刘易斯不是不爱咱们企业么?他给咱们公司出过一份力没有?倒是我儿子在公司里勤勤恳恳的,怎么不值得奖励?” 老刘却冷笑一声:“那我可给公司出过力没有?我半辈子心血都在公司里头,你们听那刘修斯花言巧语的几句话,就将我踢出董事会,这可不是‘驱虎吞狼’了?” 众人闻言,都憋住了,被说说话了,大口喘气都不敢了。 老刘是得理不饶人的,更神气了,又朗声批评道:“你看,要是我现在还坐着头把交椅,能有这种事吗?我不过素日里管得比较严,但到底还是亲兄热弟,关起门来还是一家人。刘修斯那兔崽子怎么样?你们也看见了!他为了自己好,可以将公司利益往地上踩的,亏你们还为了他而反了我,现在都知道教训了?” “知道了……知道了……”众人便都连连道歉,“是我们猪油蒙了心……” 老刘冷冷地说:“依我看,修斯这个举动一点意义也没有。他现在将股权丢了,‘刘家长子’的身份也岌岌可危,只要我们推一把,就能让修斯滚蛋。刘易斯是个脾气软的孩子,不过一时昏了头,我们可以慢慢教他。” “是啊,是啊,”大伙儿都点头称是,唯唯诺诺的,“还是大哥靠谱啊。” 老刘却道:“只不过,我现在被踢出董事局了……” “什么‘踢出’?大哥这话也忒没意思了。”五叔笑吟吟地说,“之前不过是‘退休’罢了。现在公司出现危机,大哥这个顶梁柱当然要‘扶大厦于将倾’呀!我们都期待着大哥的回归呢!” “是啊,我们下周就开会,罢免刘修斯的董事长职务,让您来当!”六叔说道,“但这事要成,您得先说服刘易斯这个孩子呀!他是您的儿子,当然得您去说的。” 老刘点头,说:“我知道!我会说服他的!” 对于拿捏刘易斯,老刘是信心满满的。 也不仅仅是老刘,无论是谁,都觉得刘易斯很容易摆弄。 而此刻,作为“话题焦点”的刘易斯仍在雪山的小屋里,和刘修斯一起喝着酒店免费茶包冲出的劣质红茶。刘易斯问道:“你这次是和奇立德去农庄?也是和项目有关系?”刘易斯觉得刘修斯在这个节骨眼去农庄,应该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才有此一问。 “不,没什么项目。这是私人行程。”刘修斯却答,“你记得吗?奇立德提起过,他日夜悬心的那个宝贝弟弟住在农庄里。我是陪他去看看那个弟弟。” “宝贝弟弟……”这个称谓让刘易斯感到好笑,尤其是想到了奇立德那五大三粗的俄国壮汉模样,“这话说得……” “你不也是我的宝贝弟弟。”刘修斯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像是轻快的钢琴。 刘易斯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有些慌乱地让思维在脑里乱转了一会儿,好久才找回重点:“那公司的事呢?你不管了?” 刘修斯笑着说:“我们公司人才济济的,还没死绝。我不管,有的是人去管。” “话也不能这么说……”刘易斯微微摇了摇头,表现出不太认可的样子,“谁知道他们会做什么?在我们缺席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召开股东大会的!虽然我们的股权加起来不少,但我们缺席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通过动议,将你踢出董事局。”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刘修斯像是很高兴刘易斯提出了这件事,因为这证明刘易斯在认真地为刘修斯打算,“所以,我需要你尽早回国。” “我回国?”刘易斯怔住了。 “对,你现在是大股东,当然需要回去。”刘修斯说,“公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董事局的人员一定会发生变动的。这样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进入董事局。” 刘易斯一怔。 一时,在刘易斯当年从学校毕业不久,老刘就提出过让刘易斯加入“傲鹰”了,并承诺刘易斯轮岗之后就能上任高管,并加入董事局。然而,刘易斯执意自行创业,脱离家族产业。 他不想加入“傲鹰”,不但是因为他对地产生意没有兴趣,想做艺术,还因为他不想和那群叔伯在一潭死水里斗法。 “你知道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刘易斯有些为难地说。 “我知道,你不但不感兴趣,还很不喜欢。”刘修斯神色温和,“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刘易斯听不得这样温柔的话语,便忙说:“话也不是那么说的……” 刘修斯便笑了,说:“那就当是为了我。” 这说得,刘易斯心里好像有蜜糖一样。 刘易斯笑笑,说:“当然是为了你。” 这话说得,蜜糖也跑到了刘修斯的胸口了,一样的甜。 刘易斯却又道:“但是,我可和之前说的一样,我是不管事的,我也不爱劳神伤神。” “当然,”刘修斯含笑说,“怎么能叫我的‘宝贝弟弟’劳神、伤神?” 刘易斯耳朵也变得飞红,低头却道:“说实话,我其实不是你的弟弟……” “你的意思,是你称不上是我的‘宝贝弟弟’,”刘修斯侧着脸,“只能是我的‘宝贝’而已?” 刘易斯心里狂跳,表面上却皱起眉:“这样的话,尽管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说起来也太肉麻了吧?更何况……” “奇立德和他的弟弟也没有血缘关系啊。”刘修斯截口说道,“你可以听听奇立德是怎么和他那毫无血缘干系的弟弟说话的,你就知道我和你讲话一点都不肉麻。” 刘易斯倒想象不出来,印象中的奇立德是一个魁梧强壮、脸颊红润的中年男人,看着虽然不老气,但总带着一种粗犷的气质。谈笑爽朗而果决,实在想不出他能怎么肉麻。 此刻,奇立德还真的在自己的屋子里和弟弟打电话:“宝贝儿,是的,我明天就要过来啦……啊,对不起,我吵着你睡觉了么?……我真是该死……我的心已经往你那儿飞了……不需要我的心吗?……那也没关系,先把我的心在你那儿放着,你什么时候需要了再用呗……” 第51章 刘易斯不由得好奇地说:“上次听他说,他和他的弟弟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他弟弟也不爱跟奥迪斯特家的亲戚们来往……?” 刘易斯原本想问的是“这是什么回事”或者是“这其中有什么秘辛吗”。 但这样的问话显得失礼,所以刘易斯没有问出口。 但刘修斯也懂了,便直接告诉他答案:“是这样的,奥迪斯特家族前任家主的原配夫人生下了奇立德,不久之后,她便病故。家主并没有很快续弦,但却不代表他没有和其他女人交往。他只是不想那么早再婚罢了。其中有一个女人怀孕了,他便将这个女人娶了。事实上,这个女人并没有怀上老家主的孩子,这只是她为了嫁入豪门而使的诡计而已……” 刘易斯恍然大悟:“这个狡猾的女人所生的孩子……就是奇立德的‘宝贝弟弟’了?” “是的,这个奥迪斯特家族的二少爷叫做‘索德尔’。奇立德和索德尔两个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索德尔本来也是个谦虚和蔼的男士,要不是出了之后的变故,性情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孤僻。” 刘易斯更好奇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索德尔十五岁那年得了一种罕见病,医生认为这和遗传有关系,大家都生疑了,就检验了dna,结果发现索德尔不是奥迪斯特的后人。”刘修斯淡淡地说,“老家主非常震怒,逼迫夫人说出了事实。得知真相之后,老家主怒不可遏,将这对母子逐出了奥迪斯特家族,任由女人如何哀求,他都对索德尔的病不闻不问。所有亲戚也都不肯施以援手——即使他们知道不帮忙的话,索德尔很可能会病死。” 刘易斯一时感情复杂,只说:“万幸的是,索德尔到底活下来了?” “是的,他活下来了。”刘修斯笑着回答,“是奇立德偷偷帮助了他。但尽管如此,身体的病疗愈之后,心理的创伤却无法修复,索德尔变得很孤僻,也不愿意和亲戚往来。奇立德想接他去居住条件比较好的地方休养,他也不愿意,说自己配不上好生活,便独居在偏僻的农庄之中,以贩卖画作维生。” “这真是太遗憾了。”刘易斯叹了口气,“那么索德尔的母亲呢?” “已经去世了。”刘修斯回答,“她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女人,被逐出奥迪斯特家族之后,仍想维持风光的生活,结果债台高筑,被催债的逼得自杀了。”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只觉悲怆,又说:“那奇立德没有帮助她?” “没有。”刘修斯说,语气非常冷漠,仿佛他也觉得这个女人不值得帮助一般。 刘易斯悠悠叹了一口气,这个悲伤的故事让他今晚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了。 他相信,索德尔现在的境况一定很难堪,面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的援助既是受之有愧、又是却之不恭。 而母亲的死亡,估计也在索德尔心中落下一道阴影吧!那个时候,索德尔才十五六岁啊。 推己及人,刘易斯想起自己丧母时,也是那样的年纪。况且,他当时还是处在优渥的生活之中,心灵尚且那么受损,他更难想象索德尔在身世被揭露、被家族遗弃、还染上重病之后该怎么接受这个打击! 刘修斯与刘易斯二人看着彼此,相对无言。 沉默变得深重,而刘易斯总是愿意率先打破沉默的那个人。因此,他故作轻松地笑笑,说:“那你记得帮我向索德尔先生问好。希望他一切都好。” 刘修斯笑了:“你对陌生人都这么好,要致以诚挚的祝福。却为了我,去坑害自家亲戚,真是难为你了。” 这话说得刘易斯脸色尴尬:“那你还揶揄我啊?” “是的。这是我做的不地道。”刘修斯承认错误,“但我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 这话让刘易斯无言以对。 刘易斯抬眼看向墙上的时钟,说道:“天也晚了,你明天还要出门……” 他原本想说“你该尽早回去”,刘修斯却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前,截口说道:“是的,那我还是在这儿睡一宿吧。那么晚回去也危险。” 刘易斯有些意外刘修斯会这么说,但既然刘修斯都这么说了,刘易斯也不好拒绝。 刘易斯便道:“那……这儿可没有空的房间……” “我和你挤一挤就好了。”刘修斯语气自然,“就像前两天那样。” 刘易斯不敢相信,自己连续三晚和刘修斯睡在一张床上了。 可事实就是如此。 刘修斯自顾自地跑去洗澡,刘易斯便趁着刘修斯去浴室的空档,将小熊玩偶藏起来了。 看着一脸无辜的小熊玩偶被塞到了行李箱阴暗的角落时,刘易斯还脸带抱歉地摸了摸小熊的脑袋:“委屈你了……” 小熊玩偶的脑袋被摁住的时候,像是理解的点头一样。 刘修斯穿着刘易斯的睡袍走到了卧室里,自然而然地躺下。刘易斯坐在床边,问道:“你明天约了奇立德什么时候出门?要再跑回山上一趟吗?” “就山下等就可以了。”刘修斯拍了拍床,“别想那么多了,早点睡吧。” “我怕你麻烦。”刘易斯说,“想着给你预约个m call,还要约好一辆下山的车什么的……” “我也怕你麻烦。”刘修斯径自拥住了刘易斯,将他往床上一带,“睡吧。” 刘易斯半边身体几乎都被刘修斯压住了,却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压住他的不是刘修斯,是一尊巨石。他甚至呼吸都不顺畅。 幸而,刘修斯很快就一个翻身,转回了床的另一边,与刘易斯隔开了至少10cm的距离。刘易斯才感到新鲜的空气重新回到了他的体内,让他能够再次平顺地呼吸。 天,很快就亮了。 刘修斯准时地起床,甚至不需要闹铃。 他进浴室洗漱,换上衣服,推门出来,见刘易斯呼吸均匀,睡得沉,如同婴儿一般。 他喜欢刘易斯这样沉睡,安稳。他喜欢刘易斯安稳得像个充满安全感的小孩。 这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能让刘修斯喜欢、欢喜的事情。 刘修斯不欲做出会惊醒刘易斯的动静,梳洗穿衣的动作便都在洗手间完成,出来的时候,只是慢慢穿鞋。待他坐在床边穿好了黑色皮鞋后,便扭过头去,看到刘易斯仍睡得很好。 他放心了,用手指关节轻轻地刮了刮刘易斯混血感十足的高挺的鼻梁。 刘易斯仿佛被骚扰了一样,皱起了鼻子和眉毛,看起来不太舒适。 刘修斯便收了手,拨了拨刘易斯散在额头的碎发。 然后,刘修斯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窗户,从窗边跳了出去,再将窗户从外面关上。 到了一个小时之后,刘易斯才懵懵懂懂地从床上醒来。 他环视四周,发现已是人去楼空,心内不禁腾起一阵难以解释的落寞。 刘易斯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看到了一张纸——这显然是刘修斯离开之前留下的。他拿起纸张扫了一眼后脸色微变,便跑了出去。趋步离开卧房之后,刘易斯见杨橄榄正在客厅看电视,便问道:“你见过我哥吗?” 杨橄榄一怔,没理解刘易斯的意思,说:“见、见过吧……” 刘易斯有些懊恼地拨了拨头发:“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杨橄榄思索了一会儿,“也可能是一个月前吧……在一个什么精英聚会上吧……” 刘易斯呆了呆,才明白过来:“你今天没见到他啊?” “啊?”杨橄榄不解,“这一大早的,我都刚起床,还没出门呢,怎么见到他?” 刘易斯闭上了嘴,发现自己真的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杨橄榄见刘易斯一脸欲言又止的,便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关心地问:“怎么了?‘傲鹰’那边找你麻烦了?” 刘易斯想起挤满未读邮件的电子邮箱和社交账号,便一头两个大,说:“现在,全家族的人都在搜刮我呢。” “哈哈!”杨橄榄笑道,“那你在这儿最合适了!没有比这儿更适合躲风头的地方了!” 刘易斯想起了兄长昨晚的嘱托,摇摇头,说:“我要赶紧回去。不能再躲着了。” “哦?”杨橄榄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刘易斯忽然改变主意,但也是乐见这样的改变的,“挺好的啊!抬起胸膛,做个负责任的男人!” 刘易斯笑了,说:“谢谢你啊,总是这么支持我。” “还行吧。”杨橄榄不以为意地说,“基本礼貌。” “那你的打算呢?”刘易斯问,“你打算还在这儿呆着,还是回国去?” “我在这儿谈的生意还没谈完,”杨橄榄回答,“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这没问题吧?” 刘易斯忍俊不禁:“当然没问题,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要在成年人的监护之下才能坐飞机?” 杨橄榄也哈哈笑了。 就这样,刘易斯和杨橄榄分路而行了,一个留在阿伊尼亚继续谈他还没谈妥的生意,另一个就乘坐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到祖国的怀抱。 刘易斯下飞机的时候,就看到了管家站在那儿等着了。他并没有告诉家里人他要回来了,但人就在那儿等着了。 他其实也不太意外,全家人都刮油似的刮他的行踪。大概他用护照买机票的那一秒,就已经被家里人知道了。 “怎么在这儿?”刘易斯脸带微笑地走向管家,像是他一早期待管家的到来一样,“爸呢?” 管家也微笑:“老爷在车上等您呢。” “走吧。”刘易斯淡淡一笑,跟着管家走到了机场外,上了老爷子的limo。 老刘坐在后座,看到刘易斯,便笑:“回来啦?阿伊尼亚好不好玩?” “没什么玩的,那地方基建不好,信号很弱,我都打不上电话,也是回来才知道大家都在找我。”刘易斯睁眼说瞎话,笑笑,“真抱歉!” 老刘冷笑,说:“那信号可真弱!到lucius和你签协议、委托国内代理人办股权转让的时候,信号就变强了?” “您说的是这件事啊?”刘易斯恍然大悟似的说,“这事情我也不清楚,我就签了个名,别的事情都是lucius办的。” “哦?”老刘挑起眉,“你的意思是,和你没关系?” “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是受益者。”刘易斯答,“您说,他愿意给我股权,我也没有不要的道理吧?” 老刘笑了,说:“那可是我从你嘴上听到的最聪明的一句话了……以前我说要让你加入‘傲鹰’,你都百般推诿的,现在倒是知道股权的好处了?” 刘易斯却答:“父亲,您是在责怪我?” “不,不是。”老刘摇头,“我觉得这挺好的,毕竟咱们是亲父子。你想通了,懂事了,老爸也很欣慰。这样吧,我们明天就去开会,投票决议,我们两父子一起进董事会……你说如何?” 刘易斯笑了:“好啊。” 刘易斯答应得这么爽快,让老刘也惊愕了。 老刘愣了愣,说:“你答应了?” “当然,我们才是亲父子啊!”刘易斯微笑,“我总是特别听话的,不是吗?” 老刘竟也说不出一句“不是”,半晌,只点头,赞道:“当然,你一直都是我最乖的那个儿子!” 第52章 刘易斯刚回到家里,便听到了鸟儿啼叫的声音。 他感到一阵讶异,目光转向走廊,便看到挂着的灯笼似的一串的鸟笼。 “父亲又养起了鹦鹉了?”刘易斯说这话的声音不高,像是自言自语一样。 管家却听得清楚,笑吟吟回答:“是的,大约是两位少爷离开了之后,老爷有些寂寞。” 刘易斯想起了之前父亲为了和刘修斯斗气将鹦鹉摔死的事情,忽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家里,情是冷的。 刘易斯见到了这些鹦鹉,忽而想到什么,忙问道:“酒窖呢?” 管家听到刘易斯问起这个,也微微变了变脸色,调整了一下表情,才回答:“之前家族聚会,老爷高兴,送走了不少的酒了。酒窖也打算改造一番……” “什么?”刘易斯大骇,迈着急切的步子往酒窖走过去。 当他顺着楼梯到达底下的时候,便看到酒窖里已是一片狼藉,刘修斯珍藏的威士忌全部被搬空了。酒柜原本是刘修斯订制的,上面刻有“luciusu”的字样。而现在,刻有这些字样的酒柜悉数被暴力砸坏。剩下的酒柜得以幸存,但里面摆放着的都是老刘喜欢的茅台和干邑,而非刘修斯以往的藏品。 放在酒窖中央的那套造型朴实的橡木桌椅也不翼而飞,现在放着的是红木的桌椅。 刘易斯的脸色也忍不住变了。 他想起了之前以往在这儿与刘修斯共度的时光。 而这些好的纪念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被破坏了。 他既觉得愤怒,又觉得难过,更有些责怪自己没有将这一切守护好。 管家跟着刘易斯背后走来的,打量着刘易斯的神色,也暗道不妙,却仍只得用息事宁人的口吻说:“这也是老爷子的意思……以他所看,lucius是不会回来了……” 刘易斯也留意到,所有人都改口叫刘修斯为“lucius”了。 就好像“刘修斯”这三个字很难启齿一样。好比“**吗”不雅,大家便说“wtf”。说外语总显得委婉些。 刘易斯步伐急促,笃笃地往酒窖深处走,东摸摸、西挖挖的,像是在寻找什么。 管家便问:“少爷,您在找什么?我帮你找找看。” ——这下真有趣,大家也不叫我“少爷仔”了。 刘易斯嘴角微微牵了牵,说:“那套爱尔兰咖啡专用酒杯还在吗?” 管家露出有些困惑的样子:“这个我倒没留意。我问问莲子姐。她可能会知道。” “那不用了,我自己去问吧。”刘易斯听见了“莲子姐”这三个字,心里既觉得温暖,同时又有些忐忑。 莲子姐对他而言从来都是一个温良娴雅的女长辈,但现在…… 也不知道这个印象会不会如同那刻着“lucius”的酒柜一样被粉碎。 刘易斯到了花坛附近的地方,找到了莲子姐。莲子姐一如既往的,身上穿着女佣的黑白制服,脚上穿着一双粗跟的黑皮鞋。这样的打扮让她看起来比较拘谨、也比较职业。 刘易斯倒有些怕她过分拘谨、职业,自己干咳了两声,说:“我回来了。” “唉?”莲子姐听到了刘易斯的声音,惊喜地回过头来,笑着说,“少爷仔?” 听到“少爷仔”三个字,刘易斯一颗心便放下了。 “你……”刘易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才道,“知道酒窖里那套爱尔兰咖啡杯去了哪儿吗?” “我知道啊。”莲子姐答,“大少爷离开这儿去东欧之前,就已经把那套用具拿走了。” 刘易斯闻言,是松了一口气,默默庆幸起来。过了半天,刘易斯又隐隐有些不快了,只觉得刘修斯莫名的可厌。——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却什么都不与我说,总是叫我白担心…… 莲子姐笑笑,又说:“对了,你回来得也好。我便是克日就要走的了,还真好能在那之前见到你。” 刘易斯闻言大惊,却说:“你怎么要走?是……是父亲让你走的?” 莲子姐闻言,叹着气点点头。 想起来,自从刘修斯当家之后,莲子姐就是他在家里的心腹。现在,老刘连酒窖都砸了,自然不会留莲子姐在这儿碍眼。 刘易斯却道:“可是我和哥都离不开了你……” 莲子姐闻言,有些感动,眼眶微湿,却说:“可是少爷仔啊,大少爷真的会回来吗……?” 刘易斯却也拿不准。 说实话,现在这个情形,刘修斯也不可能回到“刘家”了。 刘易斯叹道:“可是……你也不用走啊?哥会来回来的——回到本市,他就算不住这儿,也会住在别处。到时候,他会需要你的。” 莲子姐却不甘地说:“可你哥连那套酒具都知道带走,却没有说要带我啊?” 刘易斯苦笑,说:“可能他是恰好想在外头调制爱尔兰咖啡而已呢?” “才怪!”莲子姐一脸不信的,“他可是连你们的相册都带走了呢!他明明是知道了什么的。” “我……我们的相册?”刘易斯愣了愣,“什么相册?” “就是你们两兄弟小时候拍的照片,夫人给你们拍的那些……” 刘易斯这才想起来了,小时候母亲经常带他俩出去活动,还会给他们拍照。但他很久没见过这些照片了,他还以为这些照片随着母亲的离开而散失了,没想到,一直在刘修斯那儿。 此时,花坛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刘易斯和莲子姐都不自觉地噤了声。 走廊那儿走出来一个苍老的身影——正是老刘。 老刘冷冷地觑了二人一眼,说:“在话别呢?” “嗯,是的,刘先生。”莲子姐不冷不热地回答,“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走。” “那就不用挑日子了,”老刘语气也很冷,“现在就——” “父亲,”刘易斯打断了老刘的话,“我还是习惯莲子姐的陪伴,我不想她离开。” 老刘冷笑,说:“她年纪也大了,让她回去陪伴家人不是很好吗?” “我已将她视为家人了。”刘易斯说。 “呵!不是什么人都配做你的家人的。”老刘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是不听话了吗?” 刘易斯挺直腰,身板看起来就像花坛上的一枝竹子一样笔挺:“父亲,今晚还要讨论董事会的事情呢,我们需要在这样小的话题上纠缠吗?” 老刘的脸色变得铁青,狠狠咬牙。 刘易斯很熟悉老刘的这个表情——这样的表情他已见过多回了。每次,老刘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时,下一秒就是破口大骂,甚至会砸东西。 刘易斯已经准备后迎接父亲的盛怒了——一如既往。 没想到,老刘却吞了吞气,说:“行!但她可不能继续做女佣的头领了。你喜欢她,就让她只伺候你吧!别的事情也不需要她插手。” 刘易斯有些惊讶,没想到老刘让步得那么快。他愣了愣,才说:“好的,谢谢父亲。” 老刘冷哼一声,闷头不语,转身离去。 看着老刘走远了,刘易斯才微微回过神来,说:“我知道哥为什么不提前带你走了……” “嗯?”莲子姐不解地看着刘易斯。 刘易斯喃喃道:“他知道我舍不得你……知道我需要被推一把……他想我来做这个‘英雄’。” 也许,刘易斯没有亲眼看到酒窖被砸坏、莲子姐被赶走,也无法真正有决心和父亲对着干吧? 刘易斯又想起了刘修斯说的,“有钱腰板才挺得直”。 他想到刚刚自己对着父亲腰板挺得那么直,便想,这话真的是话糙理不糙。 入夜之后,刘易斯才到了父亲的书房。此时,父亲的书房里已坐满了六位叔伯们。刘易斯也坐下了,没有与他们客气什么。 他们倒是说,准备回应新闻,承认刘修斯不是他们的血亲,回去还得把刘修斯从族谱上除名。 他们只说:“让lucius死后当个孤魂野鬼!” 这话真难想象是读过书的人说出来的。 刘易斯笑笑,说:“为什么大家都叫他lucius?” “不然呢?”老刘冷淡地说,“他根本不姓刘。‘修斯’这个名字是我给他的,现在我要拿回来,不可以么?” 刘易斯微微颔首,说:“当然可以。” ——我看我哥也不稀罕。 三叔却道:“那么小易啊,你怎么看?你现在也是大股东了……” “lucius也仍然是大股东。”刘易斯回答,“他手里还有13%。就算我们公布了他并非血亲,但他还是可以做持股13%的大股东的。” 五叔却道:“只要我们拧成一股绳,那他的13%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他把股权转让之后,你爸就又变回我们的最大股东了,我觉得,在此多事之秋,可以让你爸重新回到董事局当主席,好主持大局呀。” 大家都将期许的目光锁定在刘易斯身上,刘易斯感到肩膀上的压力变重了。但他脸上还是淡淡的,只说:“好呀。可也要先把我加入董事局呀。” 大家自然说:“那是当然的,本来就想让你入董事局的,不是你这孩子闹脾气不愿意么?” 这大家伙的都和和气气的。脾气暴、嘴巴臭的三叔也破天荒的从见面开始到现在都没奚落过刘易斯一句。这让刘易斯不得不再次感叹,刘修斯讲的是对的。 有钱腰板儿硬。 是因为这样,刘修斯才看起来那么贪婪吗? 他其实想要的不是财富,而是在家族里抬起头? 刘易斯从未思考过刘修斯做这些事情的动机,但现在让他思考,他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刘修斯在他的心里,从过去到现在都好像一个谜。 在过去,刘修斯是一个谜,他解不开的。 到现在,刘修斯还是一个谜,却好像在等待他打开。 刘易斯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他认为,不仅是自己对刘修斯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刘修斯对自己也是。从前,刘修斯也躲在一个坚硬的外壳里,用贪婪冷酷的外表来抵御外界的一切、也抗拒着外界的一切,包括对待刘易斯,也是若即若离的。但现在,刘修斯走出来了,他愿意对刘易斯敞开那么一点儿的缝隙,让刘易斯可以窥见他内心的一隅。 然后,刘易斯看到了刘修斯与别不同的温柔。 这让刘易斯感到无比珍贵。 刘易斯从前也躲在自己的壳里,和刘修斯那写着“冷酷贪婪”四个字的壳子不一样,刘易斯躲在了“温驯无害”的包装之中,与世无争。他所得到的不多,因此失去的也很少。这样能过得安定。 因为刘修斯,他也走出来了,他露出了狡猾的样子,按照刘修斯的意愿,去蒙骗自己的血亲。——这都算什么事儿啊?怎么听都觉得是不值当的。但是……刘易斯偏偏觉得很喜欢。 第53章 ·520番外·婚后日常 现在是下班的时候了,刘易斯收拾了一下办公桌,就离开了办公室。在办公门户外头,他看到杜香璇。他记得今早上班的时候,杜香璇是穿着一身正式的职业装的,而现在,她则穿着一件荷叶袖的丝绸裙子,v字露背,背后系带,优雅中带点小性感,一看就知道是“佳人有约”了。 刘易斯揶揄道:“一下班就换上装了?还真是讲究。” 杜香璇斜瞥他一眼,笑道:“是么?您倒是不像平日讲究了,穿着这么沉闷的衣服去约会吗?” 刘易斯看了电梯门映着的自己的西装三件套,笑答:“我怎么就要去约会了?” “谁不去呢?”杜香璇有些惊讶,指了指手表上的日期,“今天可是520。像你这样富有浪漫情怀的人难道不是早早就订好约会日程了吗?” 刘易斯闻言一怔,半晌苦笑:“你说我‘富有浪漫情怀’?我可真不敢当!” 一辆香车开到了门前,杜香璇便迤迤然上了车里,与刘易斯挥手告别,行她的约去了。刘易斯站在原地,自嘲摇摇头。 许多人都看刘易斯像是个懂浪漫的人,事实则是恰恰相反。 若他真的懂浪漫,也不会那么大一个人了才知道自己最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 要是他懂浪漫,也不会忽略了今天是什么“520”的日子了。 原来,“520”也算是个节日吗? 刘易斯还以为正正经经的情人节都已经够多了,有分东方情人节、西方情人节、白**人节,然后其他的圣诞节之流的节日也在中国被当成情人节来过的,现在竟又多了个520。 “如今年轻人的浪漫情怀真叫人搞不懂……”刘易斯这样喟叹“年轻人”时,便发现自己将自己划到了“老人家”之列了。 说起来,他和修斯结婚一年多,都没有像样地过过节日。 婚后碰上了情人节,正好修斯在外观察项目,刘易斯也在欧洲开会,便心照不宣地错过了。之后的节日也都没有好好地过。 毕竟,他们各自有自己的公司业务要忙。 刘易斯的新品牌也在上升期,蒸蒸日上的,他也不像以前经营“上苑春”那样懒散。毕竟,他要对自己的投资人、合伙人负责。至于修斯,他所管理的经营规模更不知比刘易斯这一个小小的品牌要庞大多少倍,要闲下来也不容易。 他们便都体谅对方一样的原谅着自己,很少专门抽空来浪漫约会。 “唉……”刘易斯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认为自己好像太不负责任了。 他想起结婚一周年纪念日。纪念日的前一个月,刘易斯都在密锣紧鼓地筹备试香会,因而忘记了这件事。 到了试香会当天,刘易斯在试香会的会场看到了贴在墙上的日期,才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今天可是结婚纪念日。 他当时就心里咯噔一声了,此时,修斯也给他发了信息。 收到信息的时候,刘易斯的手心都冒汗,打开了之后,发现写着:“哥:祝你顺利。” 刘易斯怀着七分愧疚和三分侥幸:看来他也没记起来今天是周年纪念日吧! 他竟然有些狡猾地想到,要是对方也忘了,那就好了…… 如修斯的短信祝福那样,试香会当天进行得很顺利。但尽管如此,刘易斯还是忙到了晚上十一点才离开会场,坐车回到家的时候都将近凌晨了。 刘易斯在车上的时候还心虚地查看了好几遍手机,发现修斯并没有发来任何催他回家的信息,他才比较放心。 刘易斯下了车之后,心想:现在哥哥应该已经睡下了吧?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竭力避免发出多余的声响——这回家做得犹如做贼一般! 门一打开,他便看到纷飞的气球,还有桌上放着的玫瑰。修斯身穿暗蓝色睡袍,坐在墨绿丝绒的沙发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回来了?” 刘易斯心里“咯噔”一声,抿了抿唇,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修斯站起来,缓缓走向他。 刘易斯窘迫地说:“我把纪念日给忘了……” “我瞧你现在不是记得么?”修斯语气里没有一丝不快,并拿出一个丝绒盒子,“周年快乐。” 刘易斯接过了盒子,发现里面是一条镶钻的精美白金链子。 刘易斯惶然说:“可我没有准备礼物……” “你现在一定很愧疚吧?”修斯问道。 刘易斯重重点头:“嗯……” 修斯笑了:“没关系,我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 说着,修斯解开了睡袍。 刘易斯戴上了链子。 这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夜晚,出于愧疚,刘易斯做了很多挑战自我的事情。 想起了那个夜晚,刘易斯的脸顿时炸红了。 刘易斯也有些惧怕修斯已经在“520”这一天准备了什么“惊喜”,然后自己变成了“不在意伴侣”的那一个“坏人”。 所幸的是,刘易斯准时下班回到家中,却没有什么玫瑰、气球之类的布置。他想着,可能修斯和他一样是“老年人”,不太在意时兴的“520”节日。然而,刘易斯还是修斯打了电话:“我今天准时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饭?” “噢,饶了我吧。”修斯说,“我已经连续二十多天在外面吃饭了。你要是可怜我的话,就亲手给我做一顿吧。什么都行,在家吃就可以。” 刘易斯听着修斯的口吻,终于确定了修斯并没有把“520”当成一个重要的日子,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一松口气,愧疚又涌上心头: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呢?难道和哥哥好好过一个快乐的节日是难为人的事情吗?不,我不该将伴侣间的浪漫仪式视为负担! 刘易斯决计让自己打起精神,好好做个浪漫的人。 修斯确实不认为“520”是个什么节日,所以,他回到家里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烛光玫瑰时还是相当意外的。 “今日是什么日子吗?”修斯一边问,一边走进了厨房。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刘易斯听到修斯的声音,惊讶地从流理台上转过身来,“不是说7点才下班?” “你不是说给我做饭了么?我当然要提早回来了。”修斯理所当然地回答,“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刘易斯嘟囔说:“原本还打算准备精致些的……” 刘易斯正在处理沙拉,他原本打算做一套完整的烛光西餐,等修斯回来好好惊叹一下的,没想到修斯回来得这么早。刘易斯埋怨地说:“你回来太早了!出去转一圈再会俩吧!” 修斯忍俊不禁:“不会啊,我觉得回来得正好!多久没见到你穿围裙做菜了……”说着,修斯盯着刘易斯的打扮——刘易斯身上还穿着今天上班穿的衬衫西裤,只是为了做菜,将衬衫袖子卷到了手臂处,身上还挂了一条簇新的围裙。 修斯掖了掖刘易斯压在围裙系带下的领子:“新围裙?” “嗯,旧的那条不知哪儿去了……”刘易斯说。 修斯却伸出手来,捧着刘易斯的脸颊:“既然穿了围裙,为什么还要穿衣服呢?” 刘易斯的脸一下就烧红了。 烤箱忽然“叮”的一声,惊破了这旖旎气氛。 刘易斯赶紧擦擦手,跑到了烤箱旁,将蛋糕拿了出来,又用忌廉在蛋糕上写上了“520”三个数字。 看着“520”三个字,修斯一笑:“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这些节日……” “那倒不会。”刘易斯说,“一年365天,我们俩怎么都要抽几天出来浪漫一下吧?” 修斯却捏了捏刘易斯的耳垂,说:“是么?可我觉得我们一年365天都很浪漫呀。” “呃……”刘易斯的脸烧得更热了。 好像是这样呢。 修斯伸手挽住刘易斯的腰,指尖轻轻一挑,便将刘易斯后背上的围裙系带给解开了。 第54章 董事会的进行一开始无比顺利,顺利到老刘都几乎狂喜。他成功地进入了董事会,而刘易斯也上任成为董事。 董事会上,他们讨论的重点是什么时候罢免刘修斯这个“董事局主席”。 “我们罢免他,得想个像样的理由吧……”七叔说道。 “他不是我们的自己人,难道不算?”三叔不以为然地说,“再说了,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董事会一人一票把他票出去,也是合乎规范的!” 七叔看着刘易斯,问道:“你认为呢?” 刘易斯说:“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却看到了新闻报道……” 大家的心也隐隐有些明白,这是什么新闻报道了。 七叔点头:“我看报纸,他已经以集团的名义和当地的奥迪斯特家族达成合作了,要是我们此刻跳出来罢免他,恐怕对这个项目不利!” 刘易斯知道自己尚未得到大家的完全信任,因此也不好说什么,只向一想比较中立的六叔问道:“六叔,你认为呢?” 六叔沉吟半晌,也道:“我觉得,阿伊尼亚的项目现在还在他的手上,那个项目可是上百亿的,贸然动了他,确实不太好。” 众人也都理解,这个项目关系重大,现在刘修斯忽然跳出来,以傲鹰集团主席的身份和阿伊尼亚的首富达成合作。之前连连下挫的股价也因为这个消息而被提振,忽而攀升,给了股东们很多信心。 现在这个情况,确实不适合赶走刘修斯。 老刘却很不愉快。他原本以为,自己今天就能踢走刘修斯,重夺主席的宝座,没想到又闹了这么一出。 “阿伊尼亚这个国家毫无潜力,我们哪里用花那么多心机?”老刘持否定态度,“现在不趁lucius不在、没空搞幺蛾子弄走他,还等什么时候?” “话也不是那么说的,”七叔说道,“这些天我们的股价跌成什么样子,你也是看到的。现在他这么一弄,我们的股价回升了,这可是好事。要是贸然踢走他,股价必然再次下跌。如果你能想到任何让股价回升又可以踢掉他的方法,我也是举双手支持的。” 老刘闭上了嘴,但脸黑得像炭一样。 三叔却也是坚定的反对刘修斯的,他的反对可能比老刘还剧烈。三叔拍桌子说:“难道我们就这样被他‘远程操控’吗?他在阿伊尼亚都能搞出那么多乱子,你能想象他回来之后会是什么局面?股票下挫是一时的,我们都是老企业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现在跌一跌,到时再开个新项目,股票就又上去了!” “可不是?”五叔也附和,“现在是刮骨疗毒,不能怕疼的。” 老刘听到了三叔和五叔的话,也挺起胸膛:“是的,是的。不能怕流血。” “刘易斯,你怎么看?”七叔反而问了刘易斯。 刘易斯想了想,说:“我觉得,如果可以叫停阿伊尼亚项目,那就不用担心了。” “什么?”七叔有些惊讶。 刘易斯却继续说:“其实之前修斯力推的这个阿伊尼亚项目也是遭到不少人反对的,不是吗?” “没错!”三叔大声说,“我是第一个反对的,投入大,回报低,风险高!” “没错,我们可以把这些理由说出来,召开临时股东大会表决是否终止这个项目。”刘易斯缓缓说道,“其实我们的股权那么多,想要投票出什么结果都可以的。重要的是我们能提出新的好项目,也能给股东们信心。现在很多股东不满意,是觉得我们搞清理门户、股权转让都没有征询他们的意见,现在我们开临时股东大会跟他们解释清楚,也能安抚他们。” “终止这个项目……那么,lucius在东欧谈的事情,我们也就都不认了?”六叔问道。 “是的,我们不搞这个项目了。我去过那边,环境太差了,根本不值得发展。”刘易斯说,“这也算是当众给刘修斯打了个响亮的耳光,你们不愿意吗?” 这……这听起来确实不错啊! 股东大会前夜,老刘如往常一般,吃过了药便睡觉。 他看起来精神矍铄的,但其实上了年纪,血压等等的毛病都是会有的。因此,他想着明天的会议,尽管心情激动,但还是早早吃药睡下了。 刘易斯在过道上,看了莲子姐一眼,问道:“父亲睡下了?” “是的。”莲子姐点头,“我刚刚亲眼看着的。” 刘易斯便走了,驱车离开了住宅。在车上,他给七叔打了个电话。 七叔那边有些吃惊:“哦?刚刚不是才见完面吗?怎么给我打电话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只是来确定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刘易斯说,“无论我明天提出什么,你都会投赞成票。” 七叔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一笑:“你知道你听起来像什么吗?” “嗯?”刘易斯一时没明白,“像什么?” “像老修。”七叔说。 刘易斯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我像他吗? “当然了……”七叔又说,“我还是那一句,鸡蛋和石头之间我肯定选石头的,你放心。” “按你这么说,”刘易斯却道,“我还需要证明我是石头了。” “哈哈哈!”七叔爽朗地笑起来,“这是最好的!” 刘易斯握了握方向盘,目光坚定地看着前方:“明天的会议上,六叔会缺席,我爸也不会出现。这足够证明了吗?” 七叔似乎相当意外:“你确定吗?” “我确定!”刘易斯说,“他们都不在,只要你站在我这边,那我们不就是石头了么?” 七叔却道:“可是,要是他们都缺席,那这个股东大会是开不成的。因为要有2/3的股东出席才可以……” “我哥会来。”刘易斯说。 七叔闻言一笑,说:“哈,那你们真的是石头。” “那明天见。”刘易斯愉快地挂断了电话,车子里放着一张纸——就是他在阿伊尼亚雪山的时候,刘修斯留在他床头的东西。 这是六叔在集团里利用职权之便工程造价造假贪污300万的证据。 300万,听起来对于这些有钱人而言好像不是很多,光是刘易斯现在在开的这辆车就不止这个价格了。而六叔贪污肯定也不知贪这么一点。但要拿到确凿证据的,就只有这一点了。 然而,按照本国的法例,按照200万来判,六叔也至少要坐十年的牢。他肯定是不乐意的。 六叔虽然不知道刘易斯意欲何为,但既然刘易斯拿得出证据,他就自然乖乖听话。 于是,第二天,六叔便没有出席股东大会了。 在开会地点附近,刘易斯遇见了刘修斯。 他的心情是很激动的,多日未见的刘修斯与以往一样,看起来神采奕奕,犹如永远不会感到颓丧一样。 刘易斯朝刘修斯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激动,让自己与平常一样云淡风清。刘修斯却上前,拥抱了刘易斯:“好久不见了,我的小易。” 刘易斯的“云淡风清”瞬间就绷不住了,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还好,刘修斯很快就放开了刘易斯,不然刘易斯可能要窒息而亡了。 刘易斯干咳了两声,便说了别的话来转移注意力:“既然你能让六叔不来,为什么不索性让他按照你的意思投票呢?” 刘修斯笑了:“因为我要做的事情,会让他很难投赞成票。” “宁愿坐牢也不肯赞成?”刘易斯惊讶地说。 刘修斯耸耸肩,说:“谁知道呢?我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比较好。” “那七叔呢?”刘易斯不禁有些担心,“说不定这对于七叔而言也是很难赞同的?” “那可不一样,”刘修斯说,“老七是一个没什么荣誉感的人。” 刘易斯还想说什么,刘修斯却又道:“对了,老刘是真的不会来吧?” “嗯,下了足量的安眠药的,莲子姐确认了——既不会伤害他的身体,也不会让他太早醒来。”刘易斯说。 “确定吗?”刘修斯其实想确定的只是老刘不会太早醒来,至于伤不伤身体,就不在他考虑之列了。 “是的,莲子姐也在家里盯着,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会第一时间报告我的。” “老管家呢?”刘修斯说,“他难道不会提醒老刘起床?” 刘易斯说:“我一大早就支使老管家去郊外了。” “噢,”刘修斯含笑看着刘易斯,“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被这样笑着凝视,刘易斯又不自然的心跳加速了。刘易斯干咳两声,又将思绪拉回在正事上:“可是,他醒来之后一定会知道是我们用不正当的手段导致他缺席……” “这个我可以处理。行了,你先去会场吧,”刘修斯淡淡说,手里夹着一支烟,“我抽完这根就到。” 股东大会召开。 刘易斯作为主持人,站到了台上,对大家说道:“我很感谢董事们推举我来主持大会,但由于董事长赶回来了,所以还是按例交回给他来主持吧……” 此言一出,坐下台下的二叔、三叔、四叔和五叔脸都绿了。 其实,他们看到老刘和老六没来,就已经隐隐觉得不妥了,这时候看到刘修斯大步流星地从后面走出来,意气风发地对大家微笑挥手,他们便更是一颗心掉进了井里似的凉淌淌。 “怎么回事……”他们窃窃私语。 “好的,大会提出一项临时动议……”刘修斯语气平和地宣布。 “临时动议?”几个叔伯立即紧张起来,“什么临时动议?” 刘修斯微笑,说:“关于删除公司章 程中‘非董事局核心成员血亲不得持股超过13%’这条条例的动议。这条条例体现了一定的滞后性、落后性和时代局限性,违背了现代企业管理精神,也不利于企业的股东和成员发挥主动性……” “放屁!”三叔破口大骂,“我不同意!” 刘修斯微笑回答:“您当然可以不同意,您甚至可以投反对票。” 坐在一旁的七叔也相当震惊,他没想到刘修斯想要更改的是这一条条例。 他甚至有些懊悔答应了刘易斯自己会投赞成票这件事。 事实上,他确实如刘修斯所言的没什么荣誉感,但要更改这条祖辈定下来的百年规定意味着什么…… 第55章 二叔、三叔、四叔和五叔扭头看着七叔,显然,他们都将扭转局势的希望寄于这个他们素来看不惯的同性恋者了。 三叔站起来,说:“我要中途休息十分钟!” “好的,没问题。”刘修斯点头。 二叔、三叔、四叔和五叔忙拉着七叔到了一旁的休息室密谈。二叔素来不太爱管事,所以和七叔关系比较好。于是,二叔便充当第一个发言的人,拉着七叔说道:“老七,你可得想清楚……这样的话,等于拱手将我们百年家族基业奉与外人了!” 七叔何尝不知道! 尽管,他的心里觉得刘修斯管理企业不错,但他仍不太希望“傲鹰”集团再也不属于家族了。 看着七叔脸露犹豫之色,二叔又加把劲劝道:“你想想,是不是这样?他要是将这个企业弄成一言堂,就再也不需要你了。你到时候也会被一脚踢开!这样你不但成为了他的弃子,更成为了我们家族的罪人,这个后果你能担当得起吗?” 七叔怔在当场。 而在隔壁的休息室,刘修斯和刘易斯则相对坐着。刘易斯看着刘修斯胜券在握的样子,却不免紧张:“你不去隔壁看看吗?” “看什么?”刘修斯冷道,“看他们多一眼我都不愿意。” 刘易斯没想到刘修斯对这些叔伯们厌恶至此,他便一叹,说:“可是……七叔很可能被他们说服。毕竟,你说的这个事情相当重大,我看七叔真的不一定能同意!” “说得不错。”刘修斯翘着脚说,“他可能没什么荣誉感,但也可能还在意‘家族’这个概念。” “是的……”刘易斯点头,“就算七叔平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是心里可能还是对‘刘家’很有归属感的。” “血缘、家庭这些观念真叫人头痛,明明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却让人心心念念。使最聪明的人也可能做出愚蠢的判断。” 刘易斯皱眉:“你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血缘的事情吗?” “当然。”刘修斯坦诚地说,“一点儿也不。” 刘易斯尽管料想到答案,但听到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惊讶。 “如果我很爱一个人,一定是因为我很爱他,而不是血缘。”刘修斯用非常确切的语气答。 刘易斯的心却扑通扑通跳,试探性地问:“你是指母亲吗?” “她?”刘修斯似乎没想到刘易斯会这么问,但仍点头,“当然,我爱她,就算她不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一样爱戴她。” 刘修斯虽然对老刘冷酷无情,但事实上非常敬爱兰伯特女士。 也可能是因为他那么敬爱兰伯特,才那么痛恨老刘吧。 刘易斯想起记忆中母亲那个温柔的样子,心中也不禁酸楚万分:“唉,可惜她去得太早了……” “是的。”刘修斯的语气很冷,“她需要得到一个公道。” 刘易斯不愿意继续讨论这个让人伤感的话题,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十分钟的间歇即将过去,心中又一阵紧张:“你说,要是七叔不肯投赞成票,那怎么办?” 刘修斯冷笑:“没关系。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他会怎么投票罢了,结果反而是其次的。” “结果是其次的?”刘易斯不解。 “这个条例就算不删除,我也能掌握最多的票数,你不是还站在我这边吗?”刘修斯说,“但我想看看,七叔这个老狐狸到底是怎么想的。” 比起其他叔伯以及父亲,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反而是七叔。他时而支持刘修斯,但又不时流露出“刘家人”的做派,他从不轻易给出自己的忠诚。只有在这个极端的状况下,刘修斯才能窥见七叔的真实意向。 到底,七叔是不是自己人。 如果七叔投了赞成票,那么他就是自己人。 反之,七叔就是敌人。 休息间歇过后,众人回到了会场。除了刘修斯还是看起来一派怡然之外,几个与会的董事们脸上都各有各的紧张不安。 “投票吧。”刘修斯淡淡说道。 和他预想的一样,二叔、三叔、四叔和五叔是投了反对票的。 而七叔,弃票了。 看着投票结果,刘修斯的眼神微微闪动,确认了什么的朝七叔笑笑。 七叔也回以淡淡的微笑。 投赞成票的有刘易斯、刘修斯以及几个中小股东,加起来的股权占比远远超过了投反对票的。但因为七叔弃票,因此投赞成票的股权比例没超过50%,决议不通过。 因此,公司的章 程并没有被修改。 刘修斯依旧不能持有超过13%的股权,但其实他也不是很在意。 他甚至笑着握了握刘易斯的手,说:“那我们还得再绑在一起一阵子了。” 刘易斯莫名被握住了手,掌心立即发烫。 接下来,按照先前说好的流程,他们投票决议是否要终止阿伊尼亚的发展项目。现在大部分的票都在刘修斯手里,结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这个项目将会继续进行。这也说明了,刘修斯的董事局主席位置相当稳固,谁也动不得。 会议结束之后,刘易斯、刘修斯两兄弟和另外的刘家叔伯们分道而行。 刘修斯和刘易斯上了私家车的后座,司机不需要问话,就直接发动了汽车。刘易斯有些慌乱:“现在去哪儿?” 刘修斯看着刘易斯慌忙的样子,忍俊不禁:“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刘易斯见自己被调侃,便也沉了下来,悻然说:“我可是大股东,你舍得我的股权?” “我不过舍不得你罢了。”刘修斯淡然一笑。 刘易斯干咳两声,便说:“那我们是要去哪儿?” “新家。”刘修斯回答。 “新家?”刘易斯大惊,“什么时候有了‘新家’?” “经过今天的股东大会,刘家上下都会把我们视作仇人,你认为你还能回去做少爷仔吗?”刘修斯笑着,伸手刮了刮刘易斯笔挺的鼻梁。 刘易斯愣住了,他不得不承认刘修斯说得是对的。 他下药坑了亲爹,威胁了亲叔叔,还在会议上反水了全家族,确实是“有家归不得”了。 “那……”刘易斯想了想,说,“莲子姐怎么办?” 刘修斯笑答:“当然是来我们新家做女管家了。” 刘易斯才感安心,却又说:“可你走的时候记得带别的东西,却没带走她,让她很有意见。” “是啊,”刘修斯点头,“所以我会亲自去接她,跟她赔礼道歉的。” 刘易斯却觉得好笑:“您刘大董事长去给小女佣赔礼道歉呢?我倒想去看看。” “你也别去了,”刘修斯语气多了几分严肃,“我去刘宅,还要和老刘周旋几句。场面难看,你去了也就讨个没趣儿。” 刘易斯想到自己对老刘下药的事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确实不想回去面对难堪的场面。 故而,刘修斯中途下了车,任司机将刘易斯送去新居,他自己则打车前往刘宅。 刘修斯到了刘宅的时候,莲子姐正鬼鬼祟祟地翻墙逃跑。 刘修斯算是无情得可以了,看到了慌不择路的莲子姐也不同情,只想道:“我来得正好,这样也不必跟她赔礼道歉,她自然巴不得跟我走了。” 莲子姐见了刘修斯,便也惊喜万分:“哎呀,大少爷,您来的正好。老爷子准备杀人呢!” “杀人?”刘修斯笑了,“他还拿得动刀吗?” 刘修斯给了莲子姐一个地址,让她去新居和刘易斯见面。 莲子姐也欢天喜地的答应着,便要走了。刘修斯却拦住她,指着她肩上背的大包小包,说:“你有拿少爷仔的熊么?” “啊?”莲子姐一怔,“没有啊……” 刘修斯又问:“那他从外国带回来的那条鲈鱼呢?” “啊?”莲子姐更懵了,“你看我这样像是带了一条鱼在身上的样子吗?” 刘修斯叹气:“唉,你做事也不仔细点。” “我……”莲子姐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关键是你、你也没跟我说啊!” “行,”刘修斯摆摆手,“你去吧。” 莲子姐便转身走了。 刘修斯进了刘宅,便听见老刘骂骂咧咧、砸东西的声音了。 “老爷子,”刘修斯站在门边,但笑道,“什么事情这么劳气?” 老刘一转脸便看见刘修斯,更是火冒三丈,正想朝他砸点什么,却见手边的东西该砸的也都砸光了,便气鼓鼓地指着刘修斯,骂道:“孽畜!你还有脸回来?” 刘修斯却道:“先别急,有话慢慢说。” 老刘冷笑:“谁与你慢慢说?你这个野种。” 刘修斯听见老刘这样口不择言了,便摇头,说道:“这话忒难听了。” “你们用药让我缺席股东大会!”老刘气坏了,“这么阴损的招数都使了……” “可不也没什么效果吗?”刘修斯淡然说,“公司章 程没修改,你应该很高兴才对。” “这有什么分别?刘易斯那个傻子不知被你灌了什么迷汤,竟然听你的!”老刘气得肝疼儿,“有他在你手上,你还不是继续呼风唤雨?” 刘修斯冷笑,说:“你自己养的儿子都不听你的,难道不是你自己的失败吗?” “我呸!”老刘瞪着牛似的眼,“你们都是一窝反骨!你是,刘易斯是,兰伯特也是……” “说起她啊,”刘修斯的语气渐渐变得森冷,“兰伯特女士沉海的车子已经找到了……” “什么?”老刘的脸一僵,“不可能,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刘修斯说道:“确实,费了不少功夫,而且只能捞到了车辆,找不到尸骨。如果当年她刚死,你就立即派人打捞的话,情况应该不一样吧。” “哼。”老刘不悦地说,“是当地警方没捞上来,怎么说得跟我的错一样?” 晚照岛所在的日落群岛国,是一个腐败严重的地方。如果钱没到位,什么都办不成,但要是钱到位了,那就可以为所欲为。 显然,当初老刘没有为了打捞兰伯特而花钱。考虑到死者是抑郁症患者,死者家属又不在意,当地警方就很快将案件定性为自杀。 第56章 刘易斯很快到达了刘修斯准备好的新居。 他们以前住的刘宅在老别墅区,而他们的新家则在新建不久的城郊新别墅区里。司机将车子开到了一座前后带花园的独栋别墅前。 想到这是刘修斯准备好的新居,刘易斯不由得有些雀跃,从车子里快步走了下来。司机为他推开了花园的门,他便走进了前花园。 屋子的前花园不大,走了几步就到了双层别墅门前。他推门而入,便看到客厅从墙面到楼梯都是橡木做的,这和他们以前住的地方差不多。他匆匆忙忙地下楼,果然发现了一个地下酒窖。 他竟然微微感到了一丝欣慰。 他这才折回一楼,看到司机正和两个女佣说话。见刘易斯回到地面了,司机便立即介绍说:“这个是少爷仔……” “少爷仔好……”女佣们说。 刘易斯忽被陌生人这么称呼,感到了一丝窘迫:“叫我lewis就可以了……” 司机却又指着两个女佣,跟刘易斯说:“好的,少爷仔。目前家里只招了两个女佣,还有花匠、男工人以及厨师,但他们是不住家的。等于说住家的佣人只有她们两个,等莲子姐来了,那就是三个了。如果您觉得人手不足的话……” “没关系,我觉得很好。”刘易斯表现出一向的作风,亲切地朝两个女佣微笑,并询问她们的名字,闲谈了几句,才走开到后花园去。 两个女佣见刘易斯这么温柔英俊,都觉得心如鹿撞。见刘易斯走了,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声说:“少爷仔好俊朗……人也好……” 司机冷冷说:“他是gay。” “……好的,我们先回去干活了。” 刘易斯走到了后花园,不出预料的看到了和“傲鹰”大楼屋顶花园风格一样的花园以及游泳池。蓝色的游泳池旁边可以闻到随风带来的白色花卉特有的馨香。 他忽然想起了那瓶尚在研制中的“月光游泳池”。 于是,他坐在了游泳池的藤椅中,在花香里打了个电话给调香师邵丹桂。 邵丹桂接了电话,听到刘易斯跟她打听“月光游泳池”的研发进度,邵丹桂便默默叹了口气。 “是的,这个倒不成问题。但其中不是需要一味特殊的香柠檬精油么?” “嗯,我记得。”刘易斯答,“这个需要带点青草气的香柠檬。” “你还真记得呀?”邵丹桂似乎有些意外,也有点儿惊喜,看来刘易斯真是个“有心人”。 “当然,你说的话非常有趣,也很有启发意义。我当然记着了。”刘易斯微笑回答,“是出了什么状况了吗?” “唉……”邵丹桂叹了口气,说,“就是产地那儿的工厂没搞好,我得自己去采买,这也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自己采买过来,清关的话要自己办检疫证。要办当地的检疫证就要先拿到我们这边的一个证明,但是要拿那个证明又得要当地的检疫证……你懂我的意思吗?” 刘易斯听着无奈一笑:“这是‘鬼打墙’的意思吗?” “哎!对啊!您真是读书人,一说就是很形象!”邵丹桂也苦中作乐地开起玩笑来。 刘易斯问道:“那一般人要去拿这个检疫证都是怎么办的呢?” “如果是联系当地的货代是办得到的,可是我看到货代提供的货都不行,只有我自己跑到村里找的货可以……但村民却也弄不来这个证件。” 刘易斯想了想,说:“杨橄榄也没办法吗?” “哈哈!我和你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他了!谁不知道他是个机灵鬼,最擅长办这些事?”邵丹桂回答,“可是我联系不上他呀!” 刘易斯想起来了,现在杨橄榄应该还在阿伊尼亚那边谈生意呢。 刘易斯却道:“这样吧,我问问我们公司负责这方面的人,看看能不能帮你想个办法……” “那太感谢了!”邵丹桂非常感激地说。 刘易斯笑答:“没问题。” 说完,刘易斯挂了电话,却想起自己也经常跑去外国找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原料,叫公司的人托运回去,从来没有遇到任何问题。他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幸运,而是公司的人自动自觉帮他处理好了。 于是,刘易斯给“上苑春”的员工打了电话,问他们这个情况可以怎么解决。那边的人表示这根本算不上是问题,说:“直接让货代代了她选好的货就行了。” “货代不会拒绝吗?”刘易斯问。 员工回答:“哦,如果是个人买家的话,货量又不大,货代可能会懒得帮她做。” 刘易斯又给邵丹桂打去了电话,给她提议:“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议的合作的事情吗?” 邵丹桂的语气立即变得迟疑:“你是说,我们非得合作,你才能帮上忙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易斯笑着回答,“只是这样会让你轻松很多而已。我也懂得你的顾虑,总害怕跟更有财力的公司合作会影响独立性。我在考虑加入‘艾玛寺’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其实有利有弊吧……如果你担心的话,我们就先签一份合作的合同,以合伙的方式建立一个品牌,你认为怎么样?你要是再有疑虑的话,你可以占股51%,我只占49%。” “这样啊……” 刘易斯知道贸然提出这个会让人很难一口答应,而且也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因此,刘易斯又说:“你先考虑一下吧,这次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把我助理的电话给你一下,她会帮你处理的。”说完,刘易斯就让助理联系邵丹桂,处理后续的事务了。 邵丹桂到了“上苑春”工坊,直接找到了那名助理。这个检疫证的问题,邵丹桂跑了两个月都没搞得定,助理几通电话就帮她敲好了。不但如此,助理检查她的文件的时候还指出,她找的那个货运公司资质不好,另帮她推荐了一个资质更好、价格还更便宜的货运。 “不仅是这次的香柠檬,你要做这个的话,搞成商业化,以后一定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是你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的。这个柠檬精油还算小事儿了。”助理说,“别人我不敢说,我们老板的人品是信得过的。他的提议你真的要好好考虑。” 邵丹桂也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邵丹桂离开的时候,助理还送她一路走出去,二人正好迎面遇上了刘易斯。 他们相见,便客气礼貌地对视一笑。邵丹桂也感到了一点儿压力:“怎么这么巧?” “是真的巧。”刘易斯仿佛在强调自己不是特意来碰她的,“我想到自己好久没回公司了,便来看看。” 邵丹桂却主动提起:“关于合作的事情,因为我的工作室现在也有了合伙人,所以不能立即回复您……” “已经有了合伙人?”刘易斯颇感意外,“我以为你只愿意办个人工作室才拒绝我的邀请呢?” “啊,不是你想的那样。”邵丹桂解释,“我和我前女友复合了,所以她……她现在是我的合伙人。” “哦,那很好。是‘武夷岩茶’那一位吗?”刘易斯表示理解了,笑笑,“恭喜。” “是的,就是我的‘武夷岩茶’……”邵丹桂笑着说,“我得回去问问她的意见。” “应该的。”刘易斯点头,表示同意。 邵丹桂离开之后,刘易斯又对助理说:“我这阵子都不在公司,你一定忙坏了吧?” “不会,不会。都是应该的。”助理客气地笑道。 刘易斯回到办公室里,把积压的、必须要他过目的文件都浏览了一遍。看得出来,他不在的这些天,公司如常运营。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刘易斯在公司里一直只负责创意、设计类的管理工作,日常运营一向没怎么插手。 离开这段日子,他回来也专注于看设计师交上来的作品。他批示了一下,给予了指导意见之后便离开了。 尽管工作很简单,但因为积压的文件不少,刘易斯还是入夜才离开了公司。 他驱车回去的时候,还差点走错路,习惯性地回了刘宅去。还好中途他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已经“搬家”了。 他开车回到了新居时,别墅里灯火通明。 他走入了屋中,女佣们赶紧接过他脱下的外套,并说道:“大少爷等您回来吃饭呢。” “哦?”刘易斯脸色微微有些触动。 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和刘修斯单独在家里吃饭了。 女佣又笑道:“说起来,今天大少爷拎着一条鲈鱼回来,我们还以为是要吃的呢。” 刘易斯忽然想起了“老修”:“所以那条鲈鱼是……?” “不是说是您的宠物吗?”女佣回答,“您的兴趣真是别致。” 刘易斯忽感忸怩,却说:“还行吧……” 女佣又试探性地问:“那么……少爷会吃鲈鱼吗?……当然,不是说您养的那一条,是说平常清蒸鲈鱼之类的菜您也能吃吗?因为有些人是不吃自己宠物同种的动物的,厨房也要考虑……” “哦,没关系,”刘易斯忙说,“我不是鲈鱼保护者。” 女佣才松了一口气,又笑问:“那您养的那条鲈鱼叫什么名字呢?大少爷神神秘秘的,都没说。司机大哥也是知道的,他也不肯告诉……” 刘易斯倒也没好意思说,只说:“这不好说。” 女佣却猜测道:“难道叫‘伏地魔’?” 刘易斯洗过手,便到了餐厅那儿,见刘修斯果然在等他。刘易斯面带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哥,我回晚了。你还等我呢?下次不必等了。” “嗯。”刘修斯笑笑,吩咐女佣说,“可以上菜了。” 刘易斯坐在桌边,看着上来的都是些简单的家常菜,便笑道:“我还以为哥喜欢大菜!” “没有,”刘修斯摇头,“外头还吃不够么?在家便喜欢吃点简单、清淡的。” 餐桌边只有他们二人,这是很少有的事情。以前住在刘宅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总不在一处吃饭。刘易斯经常不着家,刘修斯也是。要真的是一起吃饭的场合,都是一些聚会,一大堆人围着吃饭的宴席。 像今天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一起的时候是很少的。 他们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也没说话。只有两个人在慢悠悠地进食,气氛却一点也不冷清,好像理当如此一般。 “也许,这就是一家人的感觉吧……”刘易斯这么想着。 饭后,刘修斯和刘易斯一同离开了餐厅。刘修斯又带着刘易斯到了别墅二楼,二楼整层不以墙壁分割空间,而是以弧形的展示柜、书柜以及金属屏风来做隔断,虚实结合,空间感十足。 在黄铜色的金属屏风旁边放着一个硕大的金鱼缸,但是缸里的却不是金鱼,是一条鲈鱼。 刘修斯指着鲈鱼,说:“你看它,是不是挺寂寞的?” “你说老修吗?”刘易斯故意提起这个名字,“老修挺悠闲的呀。” 刘修斯听见刘易斯冷不防提起这个名字,心里也僵了一下,却笑着从屏风的另一侧端来了一个小鱼缸,鱼缸里游着一尾漂亮的金鱼,他道:“这条鱼是我买的,叫小易。” 刘易斯的脸也僵了一下:“小易?” “对,让小易陪陪老修呗。”刘修斯便将那条还没巴掌大的“小易”送进了大鱼缸里。 “小易”进水便游动了几下,“老修”似乎很快感觉到来了“入侵者”,于是“老修”蹿的一下游了过去,咔咔两下将“小易”咬住,吧唧吧唧吞了! 吞了!! 吞了!!! “……”看着这个情景,刘修斯和刘易斯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跟想的不一样啊…… 第57章 刘易斯和刘修斯两兄弟都为眼前的画面而震惊。 到底是两个养尊处优的少爷,根本不知道鱼类的生活状态嘛!——大鱼吃小鱼,很生态的事情嘛! 说起来,刘修斯本来是想搞点温馨场面的,没想到变得这么血腥,这也真是尴尬坏了。他只得摸摸鼻子,说道:“时候不早了,还是先休息吧!” 刘易斯也明白状况尴尬,忙顺着刘修斯的话头走:“嗯,是,真的都不早了,我也乏了……哦,对了,我的卧室在哪儿?” “在那边……”刘修斯抬手指了指。 别墅的第二层都设计都相当通透,没有任何水泥、隔板墙壁。也是因此,刘易斯感到有些困惑,一时未找到自己的卧室。他有些茫然地顺着刘修斯的方向走到了一面展示柜面前。展示柜是橡木做的,上面摆放着各式古董,或有花瓶,或有铜像,各有美感,刘易斯站在展示柜面前犹如置身艺术馆。他观察一下,终于发现展示柜中间有个按钮,他按了一下开关,展示柜便从中间缓缓转开,露出了宽约2米的通道,刘易斯由此进去,便看到了自己的卧室。 “真是有趣的设计。”刘易斯不觉感叹。 他的专属房间设计简约,一望到底,也不大,顶上悬着吊灯,采光却主要靠通透的法式窗户。卧室中央摆着一张大床,床上摆着他的“老朋友”——小熊玩偶。 看到了小熊玩偶,刘易斯的脸色突然就不自然了。 “他知道……”刘易斯后知后觉起来:哥知道我需要抱着小熊睡觉了吗? 如果是这样,刘易斯真的“无地自容”了。 那么大一个男人还抱玩偶睡觉,说出去怎么见人! 刘易斯一边想着这个尴尬至极的事情,一边神情恍惚地打开了衣柜。他发现里面挂着满满的衣服——都是他的。这显然是从旧宅带过来的。刘易斯扭头看向床头灯等一应事物,发现都是他以往卧室里的爱用之物,这证明这些东西都是从以前的卧室带来的,那么说,小熊玩偶可能也是顺便送来的。 刘易斯便自言自语地说:“可能他还不知道呢……” 这样的想法让他轻松了几分。 刘易斯的卧室却不像从前,没有自带的浴室。刘易斯如果想去洗浴,需要到浴室。浴室是他与刘修斯共用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个设计,明明空间充足,为什么自己的房间却没有独立卫浴呢? 这真的太不方便了! 翌日早晨,刘易斯和刘修斯一起吃早餐的时候,便不免提起这个疑问:“为什么设计了两个卧室却只有一个浴室?” 刘修斯淡淡一笑,回答道:“因为房间的展示柜怕水呀,所以另外设置浴室。浴室是隔断是使用金属以及玻璃等防水材料做的隔断。其实浴室和卧室离得也不远的。” 刘易斯听到这个解释,也觉得合理,点头说:“也有这个考虑啊……” 如果只用水泥墙来隔开空间,那么可能简单许多。但是那样的话,就没有现在的设计那么有现代感了。可能这就是“有得必有失”吧! 他们用过早餐之后便各自上班。 刘修斯在“傲鹰”集团的危机也算是顺利过渡了,现在谁都没办法动摇他的地位,所以刘易斯也不用为此忧心,刘易斯可以再次投入到自己的品牌设计里了。 刘易斯审阅了几个新作品的设计之后,给予了意见,便已经到了晌午。 他便打算离开办公室,去吃午饭。当走到办公层的玄关处时,便看到了那一缸悠哉悠哉的樱花兰寿金鱼,不免想起昨晚惨遭屠戮的小金鱼。 刘易斯的心里暗暗发凉,又找了一个这方面的专家,趁着吃饭的空档在线上问他,是不是野生鲈鱼在缸子里住得太压抑了,所以变得凶残? 专家回答他:“鲈鱼本来就挺凶残的。但野生动物都不建议豢养。” 刘易斯听取了专家的建议,决定将鲈鱼放生。 晚饭过后,刘易斯就和刘修斯谈论起这个,用商量的口气试探:“我看野生动物也不适合豢养呀……” 他说的时候是比较小心的,因为他记得当时将“老修”钓上来,刘修斯说了“已经钓到的鱼是不会放回去的”。 刘易斯便认为,让刘修斯将鲈鱼放生会强人所难。 没想到,刘修斯相当痛快地答应了:“好的,你喜欢就行。它是你的宠物啊,你问我做什么?” “这个……”刘易斯有些忐忑,“到底是你钓上来的?” “可是已经送给你了,你喜欢放生也可以,喜欢清蒸也可以,都没问题的。”刘修斯的态度看起来相当无所谓。 “清蒸……?”刘易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它的……” “不蒸了它难以安慰‘小易’在天之灵。”刘修斯说着,语气里还带点孩子气。 刘易斯被刘修斯不经意流露的小脾气逗笑了:“对,‘老修’就是条大坏鱼儿!” 二人相视一笑。 刘易斯正想招呼人来处理鲈鱼的事情,电话却响起来了。 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邵丹桂。 原来,邵丹桂回去和她的“武夷岩茶”女友说起了刘易斯的提议,岩茶非常支持。她还说:“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不把握?你真是一个大傻子!赶紧答应呀!” 邵丹桂见岩茶这个态度,便也答应了,打电话来和刘易斯约见面,打算详谈细节。刘易斯也答应了。 电话挂了之后,刘修斯仍在客厅里坐着,按着手机,似乎也是在处理工作。刘易斯坐回来了,刘修斯才抬起头,说:“怎么?工作的事情?” “算是吧!”刘易斯点点头,“我之前不是说了想搞个香水的品牌吗?现在在准备。和一个香水工作室商量合作。” “哦,那挺好的。”刘修斯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一边回答,“这是好事情。” “你真的这么想吗?”刘易斯笑道,“你不怕我搞出另一个赔钱品牌?” “赔钱不算什么大事。”刘修斯淡淡一笑,“又能赔多少呢?” 刘易斯听刘修斯这话语、刘修斯这笑容,又不觉认为对方在看轻自己。故而,刘易斯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只说:“是的,和‘傲鹰’集团的生意规模肯定比不了。” 刘修斯并没太听得出刘易斯这话的意思,因为他认为刘易斯说的是大实话。好比说刘修斯现在力推的这个阿伊尼亚项目,是上百亿的规模,刘易斯的品牌搞一百年都未必搞得到这个程度。而“傲鹰”却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项目,不一而足。 刘修斯又说:“阿伊尼亚这个项目需要投入大量资金,我在考虑让白家也加入……” “白家?”刘易斯顿了顿,确认似的问,“是西城白家?” 白家和刘家的关系向来不错,要不然,小时候也没有刘易斯的熊玩偶被白纨绮拿走的事情了。 “嗯,对。”刘修斯点头。 刘易斯却迟疑,说:“白先生和父亲、叔伯都是世交,会愿意帮我们吗?” “这些事情,都是看钱份上的。”刘修斯语气里带了一点不屑。 刘易斯见刘修斯如此有把握,也知道以刘修斯的个性,能把话说出来,就等于事情已经进行到七八分了,他要提什么意见也没意义。因此,刘易斯便索性露出笑颜,以支持的语气说道:“那我看挺好的。” 刘修斯却又说:“这个阿伊尼亚的项目涉及基建工程,还是跨国的工程,风险是挺大的。而且那边的情况你也亲自看过,你会觉得可行吗?很多董事都在反对,你对此怎么看?” 这还是第一次刘修斯向刘易斯询问生意上的意见,刘易斯感到猝不及防,甚至有些慌张。他愧疚地发现自己根本没花过一点心思去关心刘修斯正在进行的项目。但他又很快为自己找到借口:明明兄长从来都不和自己探讨生意上的事情呀?忽然问这个也太奇怪了。 “嗯……”刘易斯想了想,便说,“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刘修斯笑笑,说:“你现在是董事,是大股东,当然要问问。” 刘易斯想了想,却道:“我这个‘董事’根本就不‘懂事’,就是挂个名头而已。‘傲鹰’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清楚的,你问我意见,根本就是问道于盲。” 刘修斯听到刘易斯这么坦白的话,也笑了:“你这话说得……可不是你不‘懂事’,是你不愿意花心思罢了。” “我真是力所不逮。”刘易斯道,“你看我这小公司都搞不起来,更别说这些大项目了。我倒是相信哥哥的能力,才乐得清闲、当个甩手掌柜的。” “是的,你高兴当个无事忙的少爷仔也行。”刘修斯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眼睛笑笑的。 二人闲谈不久,便回到二楼各自的卧室里处理自己的工作。刘易斯对着电脑工作了半会儿,便觉得乏味,披上毯子走到了露台。 从露台俯瞰,花园灯光微微。 他想起了那个游泳池了。 露台的门帘窸窣响动,刘易斯听见这些动静,便扭过头来,看到了刘修斯走了过来。 刘修斯身穿绿丝绒的睡袍,手里擎着个酒杯,酒杯里装着威士忌。 “怎么了?”刘修斯说,“还不睡?是睡不着?” 刘易斯这才看了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就笑笑,说:“不是,还没睡意呢。” “哦,是这样?”刘修斯仿佛不信一般,“我还以为你像在阿伊尼亚那时候一样睡不着,想找我抱呢?” 这话听得刘易斯一阵头皮发麻。 刘易斯僵硬地一笑:“你是开玩笑吗?” “当然是,”刘修斯点头,“不然呢?” 刘易斯也笑了:“当然……当然……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老找哥哥抱着睡么?谁受得了?” 刘修斯点头,说:“确实受不了。”说着,还啜了一口威士忌。 第58章 刘易斯在第二天约见了邵丹桂和她的女友岩茶。.dizhu.org 刘易斯原本想请两位女士到自己的办公室,但又怕对方觉得有压迫感,便让她们自己决定见面的地方、位置。于是,她俩决定约见的地点选在了市中心的一个咖啡厅。 按照约定到达咖啡厅时,刘易斯第一次看到了邵丹桂念念不忘的那位岩茶姑娘。 岩茶是一个年轻又时髦的女郎,当天她身上穿着宽松的明黄色针织衫,嘴唇涂着胭脂红,脸庞涂的粉底却很白,颜色搭配显得很跳——但是她的皮相足够好,倒也驾驭得了这样的大胆搭配。 刘易斯光看岩茶的脸,就知道为什么邵丹桂那么喜欢她。 是漂亮的。 人都是看脸的嘛。 谈话间,岩茶再三跟刘易斯确认:“所以我们工作室是占51%的比例,是吧?” 刘易斯很理解两个女孩子很重视这件事的心情。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对事业失去掌控权。尤其是她俩都是普通女孩,而刘易斯在她们眼中大概就是“财大势大的大老板”。 刘易斯笑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是的,没错。”他再三点头,跟岩茶保证:“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岩茶这才放下心来,不安地笑笑:“您别怪我太仔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嗯,没问题的。”刘易斯和岩茶点头微笑,“做人跟做生意都应该仔细,这不是坏事。我也乐意和一个仔细谨慎的人共同创业。” 岩茶也笑着点头了。 三人聊了一下,便打算尽快将事情落实,并要联系律师安排相关的事情。 岩茶和邵丹桂动身离开时,刘易斯问道:“你们怎么回去?” 邵丹桂说:“坐公交就行。我喜欢这样子,坐公交再走一段路,能闻到很多气味。” 岩茶却说:“可我今天累得慌。” 邵丹桂便笑道:“那就打车吧。” 岩茶却问刘易斯:“您是自己开车吗?” 刘易斯点头:“是的。” “是什么车呀?”岩茶问道。 “就……”刘易斯还是想了想,才想起自己今天开的是哪一辆,“是雷克萨斯。” 岩茶说道:“是跑车吗?” “嗯,算是吧,”刘易斯想了想,“轿跑车。” “我还没坐过雷克萨斯的跑车呢,你捎我们一程呗,送到xx地铁站那边就行。” 邵丹桂脸露难色:“这会不会不太好?” 刘易斯笑着说:“没问题。其实你们要去哪儿?说不定我也顺路,直接送到目的地好了。” 岩茶高兴地说:“真的吗?我们想去星光广场。顺路吗?” “顺路,可以的。” 岩茶和邵丹桂跟着刘易斯去取车。到了车子旁边,岩茶仔细打量了一下刘易斯开的那辆车,看起来倒不太起眼,是普通的白色,车身是流线型的,但设计却缺乏激情,没什么跑车的拉风感——+岩茶心里便觉得有些失望,但还是拿手机拍了照。 刘易斯为两位女士打开了车门,岩茶上了车之后,便吭哧吭哧给发群里。群里的一个朋友说:“你这个不就是雷克萨斯rc么?四十万的车,有啥好炫的?” 气得岩茶差点摔手机。 刘易斯把岩茶和邵丹桂送到了星光广场,两个女生下车之后都与他道谢并道别了。岩茶下车后,转过脸便和邵丹桂说:“不是说他很有钱吗?为什么开那么便宜的车?开出去也不嫌丢份儿?” 邵丹桂也不知道这车便宜不便宜,只笑着说:“可能他没在意吧……” 刘易斯也不知道自己随便从公司开出来的一台车也被人评头论足了。他也没考虑这些,将车停到了广场的停车场之后,便觉得有些饿了,想起今晚老哥不回家吃晚饭,他便打算索性在广场吃晚餐,再行回家。 星光广场也算是一个当地一个比较高档的商场,里面有家吃法国菜的餐馆 jalousie,刘易斯也是他们家的会员了。 他 jalousie的经理发了信息,说:“我现在上来吃个饭?有位置吧?” “您问的话,肯定什么时候都是有位置的。”经理回复,“说起来,您是和您哥一起来吗?” 刘易斯一怔:“我哥……?” “是相亲的事情吗?” 刘易斯的脸立即就僵住了。 相亲? 又相亲? 前不久不是才刚相完一个么? 有完没完? 刘易斯烦躁地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暗暗发现不妥:我怎么这么暴躁? “嗯……是的吗,”刘易斯告诉经理,“那是巧合,我是自己来吃饭的。既然我哥有他的‘任务’,你就别告诉他我也来了。” “好的,没问题。”经理回答。 刘易斯怀着一种极为忐忑的心情到 jalousie。 经理知道他马上要上来,便一早在门外候着了。因此当看到他的身影,经理立即迎了上来。刘易斯笑着和他打招呼,又问道:“我哥还没来?” “还没。”经理说,“他约的时间晚一些。” 刘易斯知道不对,但憋不住,又问:“几点?” 经理怔了怔,犹豫着该不该回答。 刘易斯别过脸,察觉到自己这是打听别人不方便说的话,便自感失礼,只道:“没,我就随口问问……我的包厢在哪?” 经理便领了刘易斯到了一个小包厢。虽然包厢不大,但有镜面装饰,顶部的花型吊灯又亮堂的,显得空间宽敞,不会有逼仄感。 刘易斯的心却很逼仄,仿佛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阴暗潮湿。 他自己都被自己的反应吓到了。 “为什么……”刘易斯怔怔地看着菜单。 经理见状,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刘易斯忙摇头,说:“没什么,我只是在考虑吃什么。” 经理笑道:“那不如尝试今天的主厨推荐?” “嗯,就这样吧。”刘易斯也不想费神,将菜单交回到经理手里。 经理点点头。 刘易斯却仍纠结着刘修斯相亲的事情,只道自己这个“云淡风清”的样子是绷不住了,便索性不绷了,抬起眼皮,说:“你这样说漏嘴,让我知道了我哥在相亲,可真是罪名不小呀。” 经理一听,冷汗都冒出来了:“啊……我不知道您不知道啊……” “对啊,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易斯问道。 经理有些慌张,便说:“是……是您哥哥的秘书打电话来约时间的。我问有多少人,要先点菜不,她就直接说是相亲,两个人,吃的东西随便,只要符合约会气氛就可以。” “有说女方是谁吗?” “没、没说……” 刘易斯知道了自己知道了的事情,便点头,说:“行了,你去吧,我不会跟我哥说是你说漏嘴的……” “嗯。那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可以按铃唤服务员,也可以叫我。”经理慌忙走了出去。 刘易斯抬起眼皮,想着自己已经无礼至此,也不在乎更霸道无礼一些了,便说:“可要劳烦你,等我哥来了,告诉我一声。” “啊……”经理脸露难色,但也不得不点头,“好的……” 过了半会儿,菜也上了。 刘易斯却感食之无味,老想着刘修斯的事情。看着经理那边也没动静,他又问:“我哥还没来?” “还没呢。”经理回复得很快,仿佛也是在盯着的,“等他到了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刘易斯便慢慢吃,边吃边等着,到吃完了主菜的时候,经理那边发了信息:“女孩子来了。” “女孩子来了?”刘易斯顿了顿,“我哥还没来?” “嗯,好像是。” “那也太没有礼貌了吧,怎么能让女孩子等待?”刘易斯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又并非真的责怪刘修斯。 他自己是怎样的心情,自己一时也说不明白。 等他吃完了甜点,嘴巴却也一点都不觉得甜。 “我哥还没来吗?”刘易斯发信息问经理。 “没有。”经理说,“他可能很忙吧!” “女孩子还在等吗?” “嗯,好像是的。” “这真的太没礼貌了,让女孩子等那么久。”刘易斯这次是真的有点责怪刘修斯,觉得他这个行为不好。 刘易斯退出了和经理的聊天界面,便看到社交软件里置顶的那个人——刘修斯。 他手指像搓盐似的搓了搓,好像许多想法,又忍不住点开了与刘修斯的聊天界面,发出了一行字:“你回家了么?” 过了一会儿,刘修斯回答:“没,还在加班。有突发情况耽搁着,今天可能没那么早回去。” 果然是在工作。 刘易斯也只能想到是这个理由让刘修斯把女孩子晾了那么久。但这样确实也太没有礼貌的,不知道女孩子能不能谅解……要是不能谅解……那好像……也没不错。 刘易斯摇摇头:想什么呢? “我来找你吧?”刘易斯试探性地发信息。 “现在吗?”刘修斯问。 “对,”刘易斯回复,“我也想看看屋顶花园。” “好。”刘修斯说。 刘易斯没想到刘修斯答应得那么爽快,心里浮起一个猜想:刘修斯该不会忘记自己约了女孩子吧? 刘易斯想了想,便发:“你吃了没?要不要我给你带点什么?” “好啊。”刘修斯回复,“随便给我带点吃的吧。” 刘易斯一惊,心想:他大概真的忘了自己约了相亲饭局? 那女孩子未免太可怜了? 刘易斯想了一下,又下单了一份烤面包片和烤苹果,让服务员打包。他好带走送给刘修斯。 在他等菜的过程中,经理又发来了信息,说:“那个女孩子走了。可能你哥不来了吧。” 刘易斯怔了怔,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 他拿到了食物之后,便离开包厢,心里还是怀着一点异样的情绪,驱车到了“傲鹰”大厦。 他到了总裁办公层,便见整个楼层灯火通明的,电话嘀嘀的此起彼伏响个不停,人人跟打仗似的。 他拎着打包盒径自走到总裁办公室,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看到刘修斯正坐在老板椅上,背靠着椅背。 刘修斯正在打电话,看到刘易斯到了,便嘴角牵了牵,给他一个笑容,然后又立即恢复了冰冷的神情和话音与电话另一头的人谈话。 “行了,就这样吧。”刘修斯说了几句,便匆忙结束了通话。将电话挂断之后,刘修斯便微笑对刘易斯说:“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刘易斯将打包盒拿到桌面上,打包盒上明晃晃地写着 jalousie”。刘修斯看到了这个字样,有些讶异:“你今天也去那儿了?” “‘也去’?”刘易斯问,“什么意思?” 说着,刘易斯神色自如地打开了打包盒,将食物推到了刘修斯面前。 刘修斯拿起了餐具,说:“我本来也要去的。” “去干什么?”刘易斯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太从容。 刘修斯笑道:“当然是去吃饭,不然是去干什么?” 刘易斯此刻想道,如果自己再问“和谁吃饭”,就显得相当不合适了。 刘修斯仿佛没察觉到刘易斯的异样,他工作那么久,也饿了,面对美食便大快朵颐起来。刘易斯托着腮在一旁看着。 “你也吃吧。”刘修斯邀请。 “不,我吃过了。”刘易斯回答。 “那可以多吃,反正你也太瘦了。”刘修斯说。 刘易斯闷闷地不说话。 刘修斯终于察觉了刘易斯的异样,便拿纸巾擦了擦嘴,打量着刘易斯。刘易斯被这么一打量,反而有些紧张,左手手指也揪起了右手手指。刘修斯便伸出手来,解开了他的手指,握住他的指尖,问:“跟哥说说,谁惹你不痛快了?” 第59章 冷不防的,刘易斯被攒住了指尖,倒像被攒住了尾巴的猫儿,一下就绷紧了起来。 他甚至没听清楚刘修斯说什么,只愣愣的:“啊?” “……”刘修斯见刘易斯这样,便放开了他的手,又问了一遍,“怎么不高兴了?” “我……”刘易斯也不懂怎么说,半晌才胡乱说,“没有不高兴,只是今天已经和邵丹桂她们谈定了要搞品牌,心里想着这个事情,怕做不好而已。” “你何必怕做不好?”刘修斯宽慰道,“你原本的牌子就做得挺好的。” “都亏成那样了……”刘易斯心虚地说。 “我没觉得亏,”刘修斯这话说得倒不心虚,说:“艺术的事情不能这么衡量的。” “你说得也是,上苑春这个牌子我是当文化投资的项目来做的……”刘易斯想着那一年年赔掉的钱,大约不是自己的,居然也不多心疼,却又说,“但是这次的香水品牌,我是打算做商业的,再说我已经从商那么多年了,手里是有资源的,又是做香水这种高利润的产品,要是这也赔钱,那就真的是说不过去了。” 刘易斯这次做这个品牌,确实不想亏钱,他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合伙人啊。他亏得起,合伙人也亏不起。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想证明自己并不是众人眼中的那个“绣花枕头”。 刘修斯见刘易斯言谈中隐隐透露出压力,便宽解说:“虽然香水利润高,但现在大众香水市场萎缩,很多牌子营收都不好了,亏了也不奇怪。” 刘易斯听着这话,更笑不出来了:“你这说的……我可更不放心了。” “没什么好不放心的,香水市场越来越大,大众香水是失去了吸引力,但个性的品牌香水则是越来越受欢迎了。我相信你能做出凸显个性或者是叙述故事的高端香水产品的。” 刘易斯听着刘修斯这样巧舌如簧的,左说也有理,右说也有理,什么理都全占了,也是佩服。刘易斯点点头,却笑道:“没想到你对香水行业也有研究。” “那倒没有,不是你之前跟我提过要做吗?我便稍微了解了一下。”刘修斯说。 刘易斯怔了怔,心里还默默有些感动。 刘修斯把吃完的打包盒收一收,站起来说道:“真谢谢你来探望我,但我又得继续投入工作了。可没空招待你了。” “没事,我自己先回去。”刘易斯扬起笑脸回答。 这时候,也像是为了印证刘修斯真的很忙这个事实一样,办公桌的电话又想起了急促的铃声,像是催促刘修斯吃饱了赶紧继续忙活。 刘易斯看了看电话,说:“你忙你的吧,我先回去了。不用送,我自己走自己的就行。” 刘修斯瞄了一眼来电显示,便说:“没事儿,我送送你吧,就到电梯口而已,也不费事儿。” 说着,刘修斯便忽视那个响着铃儿的固定电话,径自带着刘易斯离开了办公室。 刘易斯与刘修斯走出了办公室,却见办公层里依旧是忙碌不已的。二人走到电梯口,电梯门打开,正好是mary走了进来。 mary原本是没有打报告就跑出去下面便利店吃了点东西,自觉理亏,可不成想一打开电梯门就看到自己的老板,更是发怵了一秒钟才猛地慌张开口:“啊……刘总……啊,刘总晚上好……lewis,您也来了……” “没大没小,lewis也是你叫的?”刘修斯半开玩笑地训斥,“叫刘董!” “啊,对不起,我这个猪脑袋,现在您可是董事呀!”mary赶紧道歉,赔着笑脸说,“刘董,晚上好,刚刚多有失礼,万勿见怪……” 刘易斯也笑了,开玩笑说:“这哪个董事不姓刘呀?都叫刘董?也显不出个性来,你还是叫我lewis吧,我也听惯了。” 刘易斯的笑容也让mary的紧张情绪舒缓不少,连忙点头,微笑说:“是的,是的。那我现在回去做事了……” “去吧。”刘修斯一脸大发慈悲的表情放过了mary。 mary喘了一口气,忙急匆匆地走回自己的办公位置了。 刘易斯看mary走得像夹着尾巴逃跑一样,便笑了,对刘修斯说:“看她那惊弓之鸟的样子就知道你这个老板平常不做好,个个都怕了你的。” 刘修斯也笑了:“何止是她?就是我的长辈,也没有不怕我的。想来想去,就你不怕我。” 刘易斯一怔,却暗道:谁说的我不怕你? 可刘易斯也没讲什么,笑笑与刘修斯道别,便迈进了电梯里了。 这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跑,刘易斯的心也一寸一寸的往下坠。 孤身一人在这逼仄空间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那让人不快的由头——在 jalousie听到的消息。 相亲? 刘修斯真的要相亲吗? 刘修斯要娶老婆了吗? 那、那婚后他们住哪里?也住那个别墅吗? 这个念头让刘易斯更不快了。 那个别墅的二层没有水泥砖墙,空间流动性很强,相当通透。他与刘修斯一起住就罢了,要多了个女人,怎么都不方便。更别说只有一个浴室这种事情了…… 不过再怎么说,如果刘修斯真的结婚了,那“不方便的存在”应该是刘易斯这个“电灯泡”才对吧……他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 啊……他居然嫌弃别人了? 刘易斯忽然感到愧疚:他怎么能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士有这样不好的态度呢? 叮咚—— 电梯到达了地下停车场。 刘易斯迈腿走出电梯间时,一转头便看到了一条熟悉的身影从停车场深处走来。 “啊?”刘易斯怔了怔,但很快露出礼貌的笑容,“七叔,您怎么也在?” “啊,lewis!好巧啊!”七叔见到了刘易斯,也露出笑容,一边快步走来,“怎么了?你也来看老修?” “嗯,刚从总裁办下来。”刘易斯坦然回答,“您呢?您也有事找他?” “是啊……他现在很忙吗?”七叔又问。 刘易斯想了想,如实回答:“看着是挺忙的,他连吃口饭的时间都快没有了。还是我坐那儿看着他吃了一点儿东西,不然,我怕他连晚餐都不吃了。” “原来还真是忙到了晚饭都吃不上呀……”七叔感叹说。 刘易斯听着这句感叹,觉得内有乾坤,便问:“什么意思?” 七叔一怔,笑了笑:“啊,没什么……” 可他说着,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说:“那我也不打扰他了,他那么忙,我去了岂不是很冒昧。不过你我既然在这儿遇到了,也是俗话说的‘相请不如偶遇’呀,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好的。”刘易斯也觉得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便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吧坐下。 七叔问刘易斯要喝什么,刘易斯倒不想喝太浓烈的,便笑道:“一杯mojito就可以。” 七叔笑了,说:“mojito呀,挺好的,夏天喝着爽口。那我要一杯dry martini吧。”说完,七叔还跟酒保开玩笑说:“shaken,not stirred。” 酒保笑着点头。 七叔跟刘易斯说道:“对了,你最近刚做了咱们公司的董事,还习惯么?” 刘易斯没想到七叔会问这个,笑笑,说:“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其实我也什么都不懂,坐在那儿也是装饰而已,都是听你们几个老前辈的。” 七叔一听,便笑着摇头:“真听还是假听呀?在七叔面前还说这种场面话?” 刘易斯确实是拿不准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七叔。在之前的股东大会上,七叔既没有投赞成票,也没有投反对票,对待刘修斯的其他决议,也是言听计从的。但刘易斯总举得,既然七叔在那件事情上没有全力支持,那他就不是“真朋友”。 不过,七叔和刘修斯依然有往来,见面也有讲有笑的,并没有撕破脸。那刘易斯自然也得跟着这个态度走。 现在,刘易斯真的是在做一个“不懂事”的“董事”,横竖他不动脑子,一切跟着刘修斯走。 刘易斯便和七叔笑着打哈哈:“什么话?我和七叔是一家人,怎么可能讲场面话?都是真的。” 七叔也笑了,摇头,说:“哎唷,你可真把我当自家人了啊?可是,我看你还是觉得你哥比较亲吧。老刘天天抱怨,说你不孝顺,‘血浓于水’四个字都没读明白……” 这话也是刘易斯的心病。刘易斯确实觉得自己背叛了血亲,但他既然做了决定,便也不可能回头的,更不可能在外人面前露出优柔寡断、自愧自惭的柔弱,因此,刘易斯仍保持微笑,啜了一口冰凉的mojito,笑而不语。 七叔也继续说了:“我倒说老刘不对,儿子是他亲手养大的,那就是亲的!你说,是吧?” “七叔说得有道理。”刘易斯笑着点头。 “可是没人明白我的道理,也没人明白我的苦心,我现在可是里外不是人了。”七叔感叹说,“刘家那边呢,都看老修不顺眼。刘家那几个叔伯,虽然平常做生意是一般,但到底活到这个岁数了,人脉还是有的。你哥再聪明,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所以我一直都建议他在外部找个坚定的、有实力的盟友的……” 刘易斯听着这段话仿佛很熟悉,想了半天,终于透彻明白了,说道:“您是指联姻,是吗?” 敢情老半天的,前一个相亲是七叔安排的,今天这个也是七叔安排的? 刘易斯不知咋的,现在看着七叔就气不打一处来。 七叔还笑着点头:“你果然很懂事!” 刘易斯笑笑,说:“这是什么话……所以您也给哥哥介绍了对象吗?” “也不算是我介绍,只是我给了个建议,他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不。但如果他是聪明人的话,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符合他的利益的。”七叔说,“这样,他也能明白,我确实是他的朋友!” 刘易斯淡淡问道:“那为什么要跟我说?” “哦,是这样的,上次给他介绍的那个不是没成么?”七叔缓缓说,“他说了,你不喜欢那个丫头。我也明白,你兄弟俩感情好嘛,你的意见他肯定要参考的,不然以后成了一家人,可不能说叔嫂不合,他也闭只眼过去吧?” 刘易斯一怔,倒没想到,半天才说:“他跟你说,是因为我不喜欢,所以他不和薛彩楹在一起吗?” 七叔也微微吃惊,说:“啊,你还记得她的名字啊?看来你真的很不喜欢她呢!” 刘易斯一怔,抿了一口冰凉的mojito,回答:“那倒不至于……” 七叔又道:“所以这个我觉得也好跟你交个底,免得我在那边瞎忙活半天,结果你一句不喜欢,又给顶回去了。” 刘易斯苦笑道:“这是什么话?我看是我哥自己不喜欢,拿我做挡箭牌罢了。” “哈哈,终归你现在和你哥是最亲,说给你知道也是要的。” 刘易斯听着,也好奇心泛滥得很,很想打听出对方是谁,却偏做出一个不太在意的样子:“话也不能这么说……” 七叔却缓缓说:“那人也认识的,就是白家的千金……” “白纨绮?”刘易斯的心猛的一跳。 抢走了我的小熊的那个白纨绮吗?! 刘易斯的心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非常孩子气的:她抢走我的小熊玩偶还就罢了,怎么还来抢我哥? 等他回过神来,方觉得自己的这句心里话万般的不合适。 不合适不合适…… 第60章 七叔接到了一个电话,便浅浅一笑,带着一点歉意,说:“我先去接个电话……” “好的,请。”刘易斯笑着说。 七叔拿着手机走开去接电话了。 刘易斯则独自坐在位置上。 事实上,刘易斯还想着刚刚七叔说的白纨绮在和刘修斯相亲的事情。 刘易斯觉得自己还真的挺小气的,儿时的一件“小事”能耿耿于怀到现在。 他还记得当初的白纨绮是个娇滴滴的小公主,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的白纨绮已经长大了呀,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呢? 刘易斯想起了,上次和白纨绮见面好像是在梅洲山庄,当时他就见到了出落成人的白纨绮了。只是那个时候,刘易斯更在意的人是薛彩楹,因为她是以哥哥的相亲对象的身份出现的。 没想到,现在白纨绮也拿起了这个重要的身份了…… 刘易斯渐渐记起来了,当时白纨绮是和杜香璇一起出现的,二人似乎比较相熟,好像既是同学也是好友吧? 想到这个,刘易斯便立即拿起了手机,找到了杜香璇的社交账号主页——这还是自从他和杜香璇相亲以来,第一次主动查看杜香璇的社交动态。 点开了杜香璇的主页,刘易斯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白纨绮的账号。白纨绮的账号就躺在杜香璇的好友列表里,她们二人也经常有互动。 刘易斯顺藤摸瓜地找到了白纨绮的社交账号,便看到了形形色色的动态,自然还有许多的近照。白纨绮小时候就冰肌雪肤的,现在也是出落得水灵灵的,更难得的是读书时就品学兼优,毕业后就加入了白家的企业“含英”投资集团。现在她在“含英”身居要职,而杜香璇也在这家投资企业里当投资经理。 看来,同是一个学校毕业的,杜香璇提起薛彩楹就嗤之以鼻,但却能和白纨绮保持友好关系,这就是原因了——白纨绮是杜香璇的领导呀! 看到这些动态,刘易斯心内一沉:白纨绮看起来是一个很优秀的女性呀,我可有什么理由反对她和哥哥在一起呢? 刘易斯手指漫无目的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时,白纨绮一条条光彩照人动态也从他的指尖流过。他的手指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微微有些痛麻。实在看不起这样的自己,他便将手机屏幕朝底下扣在桌面上。 他心内不安,感到自己行动的不礼貌——这样去查看对方的社交帐户,简直就像是“窥探”一般……实在太失礼了…… 但刘易斯想道歉,都不知该怎么做才合适? 刘易斯便又翻过手机,对着白纨绮的头像,轻轻说:“对不起呀……” 实在不好意思,这样子看你……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你…… 刘易斯纠结地将页面退出。 还好,他这时候将页面退出了。 他一抬头,就看到七叔背后跟着白纨绮,款款地向他走来了。 看着刚刚还在手机里的人忽然到了眼前,刘易斯难免感到一阵心虚。 可到底是进入社会已久的成年人了,心虚也不能叫人看出来。刘易斯看似从容地站起来,微微一笑,朝对方点头:“这可真巧……你也在呀?what a pleasant surprise!” 白纨绮也笑了:“不是‘凑巧’,是‘凑热闹’——听七叔说你们在一起喝酒,我刚被人放了鸽子,正闷着呢,就说要过来的。” 刘易斯立即想到“放鸽子”的人是谁了,可他只作不知,又笑道:“欢迎、欢迎……白妹妹来得正好,我们两个大男人对着正无聊呢。”说着,刘易斯还为白纨绮拉了椅子,正要请白纨绮坐下,可他瞥见白纨绮穿的短裙,坐在高脚椅上怕不方便,便又问:“要不要坐卡座?” 三人便转到卡座那儿坐着,刘易斯又问酒保要了一条披肩,递给了白纨绮,只说:“腿冷的话,就盖着吧……不冷,就放着。” 白纨绮结果披肩,便笑道:“这么久没见,lewis还是那么贴心、又爱照顾人的。你说谁当了他的女朋友,那就是福气了!” 刘易斯干笑两声,说:“这可不敢说。” 白纨绮又说:“你和香璇怎么样啦?别人我不敢说,香璇倒是个顶好的。她你也看不上?你怕要个天仙得了?”说着,白纨绮又娇笑起来,在闪动的灯光下尤其迷人。 七叔却是深知刘易斯和杜香璇是不成的,说这个太尴尬,便笑道:“快别说lewis了!他们家哥哥的婚事都没办呢,哪儿就轮到他这个弟弟了?” 听见提起这个,刘易斯和白纨绮都怔了怔,一时也无话说的。 白纨绮大约是刚被人放了鸽子,也不太高兴,便半开玩笑半抱怨地说道:“快别说了!你们家那个刘修斯,是个工作狂,根本无心谈情说爱吧?我以为我都够忙的了,没想到他比我还忙……也不知是贵人真的是事忙,还是贵人真的架子大。” 七叔呵呵笑了:“是,他架子大是真的大,但是忙也是真的忙。我今天去找他,也都没见着……”说着话,七叔举杯,说:“哎!我侄儿不懂事儿,我给你敬酒、道歉!” “快别了……”白纨绮也举起酒杯,说,“你这是作为长辈敬我,倒显得我的不敬……还是我敬你吧……”说着,白纨绮意思意思地啜了一口,跟七叔碰了碰杯,就当是敬过酒了。 说着,白纨绮又客客气气地和刘易斯碰了杯。 刘易斯既然知道说到了相亲的事情,免不得又要问自己的意见。只是,刘易斯可不愿意发表任何意见。他保留着自己的意见,但也不好闭口不言,便转了话题,说:“说起来,我想开个新公司,你们‘含英投资’能不能也给我点投资?”他这话原是为了开玩笑的、也算是转移话题的,没想到白纨绮却睁着大大的眼睛,仿佛很感兴趣。 “哈哈!”白纨绮高兴地笑了,说,“你的公司,谁不肯给你投资呢?我们‘含英’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刘易斯也笑了,说:“我这个公司的业务呀,和之前我一直做的其实有所不同,也意味着风险……” “行呀,不用说了,你办事还能不靠谱吗?我明天就让专门的负责人联系你谈细节。”白纨绮摆摆手,“反正现在也说不清楚的。” 刘易斯笑了,说:“是,白妹妹说得太对了……”话是这么说的,但白纨绮不愿和刘易斯仔细谈,只说找别人来联系他,听起来反而更像是推脱。就像是白纨绮和刘易斯有着微妙的交情,所以不好当面一口拒绝刘易斯的投资要求。但她其实是看不上刘易斯开公司的能力的,就先一口答应,装作很感兴趣,随后把这案子扔给一个“负责人”,让那个倒霉鬼和刘易斯对接,让那个倒霉鬼出面否决刘易斯的请求,那白纨绮倒显得干净了。 这种事情,刘易斯倒是不在意的,但对方是白纨绮的话,刘易斯总感觉有芥蒂。 他便笑道:“是的,这种小事也不必亲自劳烦白总……” 这话真不像是刘易斯能说出口的。 白纨绮也听见刘易斯语气里的意思,连忙笑着喝了一口酒,拉着和刘易斯碰杯,半解释似的笑道:“我这个人呢,不爱在酒桌上谈生意。说吧,这个点儿呢,喝着酒唱这歌儿呢,还谈工作!你可别学你哥。人就该有生活!” 七叔似乎也觉得不该在这个“投资项目”的话题上转悠了,好像会让大家都过不去,于是,七叔又拉着刘易斯笑着说:“怎么又说起你的哥哥来?看来你白妹妹对你哥哥的意见很大呀……” “没,没意见。公事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一点我也坚持着。”白纨绮笑眯眯地说,“我也为了公事放过他鸽子啦,算扯平啰……” 说着,白纨绮又闷了一口与她唇色一样的血腥玛丽。 刘易斯却从这话里听出一层意思:刘修斯和白纨绮两人不是第一次约会了……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便散了。 离开了酒吧之后,刘易斯想着自己喝了酒不宜开车,正想着该怎么回家。一转眼,就看到七叔带了司机,笑着来问:“怎么?lewis,要不然我捎你一程吧?” 刘易斯抬眼,见七叔还捎上了白纨绮,总觉得别扭,便笑着说:“我已经叫了我家司机了,他在来的路上了……” “好的,那下回再喝啦!”七叔也不罗嗦,径自走了。 刘易斯看着七叔走了,独自站在街边,想打车,但又觉得喝多了难受,便索性走进了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瓶冰水坐在便利店里坐着歇一下。 他喝了一口冰水,解了不少喉咙间的腻感,但胸口还是闷闷的。 刘易斯的酒量其实不错,也不至于这点调酒都喝不惯,但要不是因为喝多了,为什么他的胸口那么难受呢? 他觉得闷热,一边用左手解开了衬衫顶上的两颗纽扣,一边用右手摁了摁手机,给家里司机发了信息,让他来接自己。 给司机发了定位之后,很快,一辆眼熟的汽车就开到了便利店门口了。 刘易斯认识这辆银黑双色的豪华轿车,是刘修斯的专属座驾。要说开这个型号的车的人肯定也不只有刘修斯一个,但这辆车是改装过的,一部分的车身喷漆是专门定制的颜色——不敢说全世界,但在本地肯定只有刘修斯的车是长这样的,所以刘易斯一眼就认得出来。 刘易斯从便利店走了出来的同时,刘修斯也从车子里走出来了。 “是你呀……”刘易斯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是司机。” 刘修斯微笑:“那么,我就是你的司机。” “那我可担不起。”刘易斯将矿泉水瓶握在手里,笑笑回答。 刘修斯却装作司机的一样,打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地说:“少爷仔,请。” 刘易斯笑着摇摇头,还是坐进了副驾驶座上。 刘修斯也坐回了驾驶座上,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吸了吸鼻子,说:“你喝酒了?” “是的,”刘易斯也吸了吸鼻子,“怎么?我身上酒味很重吗?” “嗯……我闻闻看……”刘修斯也不发动车子了,倾身把鼻子凑到刘易斯的颈后,“是有点儿……”说话的时候,刘修斯的呼吸都喷到了刘易斯颈后那片薄薄的肌肤上了,引起一阵难言的麻痒。 刘易斯不自觉地缩了缩,别过头去看刘修斯,却不想这么样,二人反而离得更近,鼻子都快撞到鼻子了。 刘修斯的脸瞬间就在他的咫尺之间,隔着一个鼻子的距离罢了…… 四目相对,刘易斯看得清晰,刘修斯那双棕色的眸子清澈得像是早春的茶汤一样,平静无波,映着的却是自己的脸。 车子没有发动,但刘易斯的脑子里一下就像发动了引擎一样轰隆轰隆的。又或许是脑内的引擎发热太厉害,他的脸庞一下就烧得热热的,从下巴到额头都染上了红色。 他不自觉地往后一躲,头颅一扬,后脑勺就撞到车窗上了——却也没撞上,刘修斯伸手挡在车窗上,帮他的后脑垫了个缓冲。 “啊……”刘易斯晃了晃神,忙问,“你手疼不?” 刘修斯一愣,一笑:“那你脑袋疼不?” 刘易斯也怔了怔,答:“不、不疼……” “那我也不疼了。”刘修斯说着,手往下放,搭在了刘易斯的肩头,另一只手则伸向了刘易斯的后腰。 刘易斯的后腰极其怕痒的,一下就受不了,整个缩起来,说:“干什么?” “系安全带呀,小易,交通规则要遵守。”说着,刘修斯帮刘易斯把安全带在胸前扣上了。 第61章 帮刘易斯扣上安全带之后,刘修斯便坐正了身体,重新发动车辆。 听着汽车的引擎发动声,刘易斯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便想找个话题说说,好冲散那尴尬郁闷的情绪。 刘易斯便开口问道:“我明明是给司机大哥发的信息,怎么反而是你来了?” 刘修斯笑了,说:“是啊,司机跟我说了,我想着我也该下班了,便顺路来载你。也省得麻烦。” “嗯……”刘易斯点点头,又说,“今天忙那么久呢?是什么事情……?” 刘修斯答:“还不是阿伊尼亚的事情么?当地政府不牢靠,招标的模板说改就改,还有一些数据上的要求忽然就更改了,没办法,我们只得连夜赶工,重新搞资料。” “哦,那你们为阿伊尼亚的项目真的费了不少心……” “不是‘你们’,是‘咱们’。”刘修斯瞥了刘易斯一眼,淡淡一笑,“你可是我们公司的董事、大股东,别老觉得自己是外人。”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趣。刘易斯自从上任“董事”以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却真的是毫无实感。或者说,在刘修斯还一个人在阿伊尼亚、国内的叔伯们虎视眈眈之时,刘易斯还是坐定在董事这个位置上,很是在意的。但自从刘修斯回来重掌大局了之后,刘易斯就连“傲鹰”的大厦都没进几回。偶尔进去,都是去看望刘修斯,吃个饭聊个天什么的,一点身为“董事”的自觉都没有。 要说,刘易斯确实有点觉得自己是“外人”,但这是相对于“傲鹰”而言,而不是相对于刘修斯而言。 他是刘修斯的亲人,愿意为刘修斯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但对于“傲鹰”,他是没什么归属感的。 听着刘修斯的意思,似乎是不想刘易斯继续保持着这个游离在外的状态。 刘易斯却也不想听刘修斯的,便笑笑,说:“董事有什么的?不还是听董事长的?横竖有你就够了,我也不想操这份心。” “真是的。”刘修斯无奈地摇摇头,“孩子气。” 刘易斯又听得刘修斯说自己“孩子气”,便万分不服。以往的话,他也只会将这份“不服”往肚子里吞了,心中不满,但是表面上微笑不语,忍忍就过去了。但现在的刘易斯却不想在刘修斯面前太过隐忍,便直接了当地说:“这就孩子气了?我觉得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 刘修斯还是头次听到刘易斯这样直抒胸臆的发言,忍不住挑眉,说:“哦?愿闻其详。” “‘傲鹰’的那些大项目我根本不懂,也不感兴趣。真要掺合进去也是只是添麻烦。我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吧。”刘易斯这么说。 “不感兴趣就不学了?这还不叫‘孩子气’么?”刘修斯笑了。 刘易斯更不服气,只说:“世界上那么多的东西,横竖也学不完。” ——语气越听越想小孩子了。那个绅士风度、文质彬彬的刘易斯仿佛也不存在了似的。 刘修斯却笑道:“好,你说得对。我只是还是那一句,这是腰板的问题。你想想,你做了董事,也感觉到旁人对你态度的变化了吧?以前对你不客气的人,现在都肯给你面子了,是不是这样?” 刘易斯一怔,想了半天,确实如此。可他仍不是很在意,却点点头,笑着附和哥哥的话:“我记得,你给了我股权之后,不久就说,让我感受一下,是不是有钱了腰板才能硬。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那么说来,你这样努力、奋斗,也就是为了钱了,对吗?” 钱,真的是万能的吗? 刘易斯从来不这么认为。 但他知道,在刘修斯的心里,钱是很重要的。 刘修斯出了名的贪婪,连那些视财如命的叔伯们都常常揶揄说刘修斯“无利不起早”。 刘修斯却笑了,说:“连你也这么想?” 这句“连你也这么想”,问得让人一阵茫然。 刘易斯怔了怔,说:“我当然不是说你贪财,我也没有说喜欢钱是不好的意思……”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刘修斯笑笑,说,“你知道吗?我真的不是很在乎钱。” 刘易斯听到这话,真的是大吃一惊了。 刘修斯不在乎钱??? 要是叔伯们听到这句话应该会从今天捧腹笑到明天吧? “你不信吗?”刘修斯见刘易斯不说话,便问道。 “……”刘易斯想了想,只得委婉答道,“那也不能这么说……” 听到这句话,刘修斯就明白了,自嘲一笑,又缓缓解释说:“我当然会尽力去挣钱,这是无可否认的。却不是因为我喜欢钱,只是为了得到我真正喜欢的东西,我需要很多钱罢了。” 刘易斯听着这话,倒是明白了几分,又点头,说:“其实世人爱钱,莫不如是呀。大家爱的也不是钱本身,而是钱的购买力。比如很多人说喜欢钱,但其实是因为钱能买到很多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是,但也有很多人会本末倒置。”刘修斯说道,“比如,有的人努力挣钱,却不舍得花钱治病,结果延误治疗。也有做生意的,挣到了钱,却不舍得花在扩大生产、提高员工待遇等等的方面,自己攒着钱,但其实生意也就做不起来了……这些都是很直观的例子。钱有一种魅力,能让你忘记初衷。” 刘易斯想了想,极觉得有道理,点头却道:“这是真的。” “可我从来没忘记自己的初衷。”刘修斯淡淡地说,“不过我现在确实还是很需要钱。” 刘易斯有些意外:“你需要什么?现在手上的钱还不够?你要的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 “确实。”刘修斯笑笑,伸手转了转方向盘,“有时候确实觉得钱是永远不够的……啊,对了,你呢?你要开新公司,打算从哪儿找投资?还是找‘艾玛寺’么?” “不,不了。”刘易斯托着腮,说,“如果还是找‘艾玛寺’的话,他们会要求新公司像‘上苑春’一样做他们的子公司,所以我觉得这样不公平,尤其是对于我的合伙人。当然,我的合伙人也不会同意的。” 刘修斯却道:“那你打算从哪儿找投资?该不是自掏腰包吧?” “我能有什么腰包,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刘易斯笑着摇摇头。 刘易斯看着挺风光的,“傲鹰”集团二少爷,但其实腰包里真没多少钱。多年前,他违拗了父亲的意思,跑出去自创品牌,父亲就说:“你既然不要投身家族生意,那家族生意的钱你也甭想要了!”因此,刘易斯是没法从家里拿到钱的,他要挣钱,只能寄望“上苑春”,但众所周知,“上苑春”是不挣钱的。所以,刘易斯的经济来源就是在“上苑春”担任总裁发的工资。 当然,这份工资收入也不低,但平时刘易斯自己的消费水平也挺高的,真没剩多少钱,更别说掏腰包开公司了。 当然,他现在身价暴涨,是因为得到了刘修斯转让的股权,但这也是纸上富贵罢了。等年终可能会有董事以及股东的分红,但这一来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来还可能是“以一杯水救一车薪之火也”。 至于合伙人是不能指望的,邵丹桂和岩茶是技术入股,几乎是一分钱不投。但真要她俩拿钱,也肯定掏不出来多少。刘易斯也没指望过。 现在,刘易斯有点儿明白了刘修斯说的“钱很重要,就算不喜欢钱,但钱也能帮你得到喜欢的东西”的理论。 但刘易斯依旧不是特别在乎。 说他假清高也好,说他太天真也罢。 面对刘修斯尖锐的提问,刘易斯温和地一笑,缓缓答道:“可不是,我刚刚和白妹妹吃酒了,她说愿意帮忙的。” 刘修斯闻言一怔,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不确定:“白妹妹……?白纨绮么?” “对,当然是她。”刘易斯淡淡一笑,问道,“怎么?你认识很多‘白妹妹’?” 刘修斯忽感背脊发凉,却又哈哈一笑,说:“没什么,一时没想起来。她该不会和你喝一杯酒,一时高兴就一口答应了吧?我估计不可能。” 刘易斯一愣,这话刘修斯是说对了。但刘修斯说对了,让刘易斯不太痛快,因为这就好像是证明了刘修斯很了解白纨绮似的。 “为什么不可能?”刘易斯反问。 “公司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人做主的,投资的业务部门更不在她的控制之下。”刘修斯回答得相当理性,“他们和我家不同,她上头一个哥哥,下头一个弟弟,还有堂哥、堂弟一堆的虎视眈眈——老白家也是重男轻女的,你也不是不知道。老白亲口说过的‘纨绮啊虽然好,但究竟是个女的’……” 刘易斯闻言一怔,倒没想到这一层。他确实察觉到了白纨绮有推诿犹豫的态度,却只以为是对方瞧不上自己,没想到是有苦衷的。如此一想,刘易斯更觉得愧疚,只说自己怎么老是对白纨绮充满防备,甚至可以说得上“小人之心”了? 就因为那只小熊吗? 真是…… 可是,现在想起小熊,还是有些生气。 刘易斯闷闷不语。 刘修斯见刘易斯闷闷不乐的,又好言解慰:“虽然她不能做主,但也不会不帮忙的。怎么讲你都是我们‘傲鹰’的董事呢!她只是不想招人话柄,必然按照正规流程来办。其实我看你这个生意挺好的,按照正规流程办也不可能不给你投的。” 刘易斯听着这话,更高兴不起来,并不觉得刘修斯在劝慰自己,反而觉得刘修斯在帮白纨绮说话。 刘修斯见自己的话没让刘易斯脸色变好,又继续说道:“再说了,不还有我么?” 刘易斯此刻更觉得这话无端的,便别扭地说:“我可跟父亲承诺了,自己办事业,不拿家里一分钱的。” 刘修斯认为刘易斯的别扭是孩子气,便道:“行,行。不拿、不拿……” 谈话间,车子已经开回家里了。 二人下了车,便慢慢地走回了主卧层。 刘易斯回到卧室,仍觉得有气,又不知这气到底是从何来的,看着床上坐着的小熊玩偶,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到底是怎么样了……”刘易斯抱着膝头坐在床上,“总觉得今天的自己做人做事都特别失礼……” 刘易斯觉得自己太说不过去了,简直像是扭曲了一样。 在刘易斯为了自己的“无礼”、“小气”、“狭隘”而自责的时候,刘修斯则去到了露台,给白纨绮打了个电话。意思也很简单,就是叫她关照关照刘易斯,确保刘易斯的新品牌能够得到充足的资金。 白纨绮喝过酒了,回到家里,原本都想睡了,昏昏沉沉的,见刘修斯来电,一个激灵醒来了,便接起了电话,听着刘修斯的话,越听越是冷笑,说:“哟,敢情您刘总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是为着这事儿呀?我还以为您是打电话来给我道歉,说不好意思,放了我的鸽子呢!” 听着白纨绮这个语气,刘修斯也笑了,淡淡答:“早些时候不是道过歉了吗?您白总也说了原谅了,要我把这个歉再道来道去的,不显得我诚意,倒显得您小气似的。” “呵呵,”白纨绮冷笑,“我知道你是‘无利不起早’的,但也不用做到那么明显吧?有事就约我吃饭给我送礼,没事就放我鸽子!你就是这么做生意、跟别人打交道的?” “也是各取所需而已。”刘修斯淡淡回答,“总之这事,我就拜托您了,白总。下回我再请您吃饭,好好赔罪。” 白纨绮却道:“我可担不起您刘总的赔罪。至于投资的事情,我可不能做主的。不过我看他是刘易斯,只要开价别太过分,总是要得到钱的。” 刘修斯却不喜欢这句话,答:“他是刘易斯,开什么价都不过分。” 说着,刘修斯又添了一句:“总之,不会让您白帮忙的。” “行呗,那我也不要你的钱,你就跟我妈吃顿饭,告诉她咱俩挺好的,行不?” 刘修斯答:“也不是不行,但怕她有了希望,以后失望。” “刘修斯,你以为你是老几呀?”白纨绮隔着电话给了他一个白眼,将电话一挂。白纨绮又一边在床上躺下一边想着“总觉得刘家这对兄弟古古怪怪的”…… 翌日,“含英”就跟刘易斯联系了,进展出乎刘易斯的意料,竟然也相当顺利。刘易斯在提出的需要的投资额之后,以为还会有一阵子的拉锯。没想到对方对投资额一点意见都没有,满口说:“这个数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如无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批下来……” 刘易斯简直是目瞪口呆。 同时,刘易斯又去银行申请贷款,那边也说状况很理想。刘易斯完全没碰到什么私人创业公司很难申请银行贷款的困境,总之,资金很快就到位了,情况顺利得刘易斯都觉得不可思议。 邵丹桂对于这个进展也是喜出望外。她自己开工作室的时候费了老大的劲儿都拉不到投资,也贷不到款,现在倒是顺顺当当了。岩茶便说:“这就叫‘靠着大树好乘凉’!” 为了庆祝,刘易斯、邵丹桂和岩茶便去 jalousie吃饭。三人吃完了,便离开包厢,竟看见刘修斯和白纨绮在走道的另一头。 白纨绮一手扶着刘修斯的胳膊,还与他耳语,看起来十分的亲密。 刘易斯一瞬间,觉得自己眼睛都红了。 同时,对面包厢里白太太和七叔也走了出来。白太太十分熟稔地摸着刘修斯的肩膀,又跟他笑着说什么。刘修斯含笑点头,看起来温柔得很。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别过头,看着镜面墙壁,发现自己的眼睛并没有发红。他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眼睛还是正常的,并没有疾病,也没有发烫,但他的脑子却已经要炸掉了。 第62章 刘修斯也算是信守承诺的,既然白纨绮办好了事情,刘修斯也不遗余力地帮忙。吃饭的时候,刘修斯完全按照白纨绮的要求,跟白太太虚与委蛇了一番。也装作和白纨绮相亲得很顺利的样子,好让白太太放了一百颗心。 白太太和白纨绮都指望和刘修斯的关系,能让白纨绮在老白面前长点脸。 老白确实对这件事还挺满意。虽然老白已经听说了刘修斯不是老刘的种这件事,但现在刘修斯还是大股东、还是董事长,老刘家那些都不成器的,恐怕以后老刘的产业还是要落在这个刘修斯手上。那么刘修斯是不是老刘的亲儿子就不重要了,毕竟,人稀罕的是老刘家的钱,又不是老刘家的dna! 刘修斯在席间与白太太好言好语的,也不似外界说的那样,是一个对长辈无礼的人。白太太更是喜欢了。 说起来,刘修斯确实不讨人喜欢,但他要是像讨谁的喜欢,都是极为容易的。这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吃完了饭,白太太仍然热情的很,又玩着刘修斯的手臂,说:“刚刚你不是说惦记我们家的白牡丹茶吗?我们在政和县的朋友正好送了些过来……趁时间还早,你也来我们家尝尝呗?” 刘修斯脸露微笑,说:“那太好了。刚刚在席间都被您说的犯了茶瘾了,正好去解解馋,只要您不嫌弃我牛饮,喝得多,暴殄天物,那就最好了。” “怎么会嫌你?喜欢你都来不及啦!”白太太笑盈盈地说。 于是乎,白太太和白小姐这对精致的母女便一左一右地挽着这个大帅哥往外走了。 看着这一幕,刘易斯倒似做贼似的,缩在角落没吭声,生怕被发现似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看见亲人、熟人和长辈路过,却不去打招呼——这么做,真的太不得体了。 可是最近,刘易斯做的“不得体”的事情还止这一件么? 岩茶和邵丹桂在一旁看着刘易斯,也觉得奇怪,但见刘易斯脸色不好,便也不语,只默默站在一旁陪着。 过了一会儿,刘易斯稍微平伏过来了,才发现气氛尴尬,岩茶和邵丹桂都木头似的杵在自己身边,仿佛在等自己缓过劲儿来。 邵丹桂见刘易斯回过神来了,便面带关切神色地问道:“怎么了?” 刘易斯忙说:“没、没什么……” 岩茶倒是看得清楚,刘易斯一看到对面出来的那四个人就魂不附体的,肯定有问题。岩茶脑子里还自动想象了一遍恩怨情仇的话剧,好奇心旺盛,便径自问刘易斯道:“是遇到仇家了?还是……前女友?”说着,岩茶还笑了起来。 邵丹桂觉得这话问得不太好,立即给岩茶使了个眼色,叫她不要乱说话。 岩茶接过了女友的眼神,便闭上了嘴,但脸上还是满不在乎的。 刘易斯听到“仇家”和“前女友”的比喻,真是哭笑不得。 “不,没有。”刘易斯顿了顿,说,“我们走吧。” 岩茶又问:“您今天开的什么车呀?还是上次那一台吗?” 刘易斯淡然一笑,说:“我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岩茶眼前一亮,语气里充满了羡慕,“那你家里很多车子了?” “也没有很多。”刘易斯答,“就几台吧。” 岩茶“喔”了一声,又追问:“那最贵的呢?是什么样的?找天开出来给我们长长眼嘛!” 看着岩茶如此雀跃,刘易斯却是提不起来兴趣,淡淡笑道:“贵的都是我哥开的。” 刘易斯说到这份儿上,却没让岩茶退缩,岩茶只说:“真的呀?那找天咱们也见见你哥呀。毕竟我们既要合伙,也是自己人了。找天我和丹桂也好上门拜访拜访……丹桂,你说呢?” 邵丹桂忙摆手说:“要是不方便也就罢了。lewis的哥哥应该也很忙吧……” “嗯,”刘易斯笑答,“是挺忙的,平常也不怎么见人影儿……”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刘易斯胸中烦闷,但仍坚持绅士风度,看天色不早,便开车送了两位女士回家。把女孩子送回家之后,刘易斯才驱车回自己的家里。 当他发现自己在回家路上的时候,心里又一阵茫然。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回家…… 他恍惚地呼唤了车载助手,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莲子姐的声音清晰得很:“喂?少爷仔啊?” 刘易斯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哥回来了没?” “还没呢。”莲子姐回答。 刘易斯的心就往下沉了。 他还没回来? 这么晚了…… 难道和白纨绮在一块儿? 刘易斯忍不住多想了。 过了半会儿,刘易斯才收起纷乱思绪,又问:“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哈哈,”莲子姐仿佛觉得好笑,“大少爷怎么会跟我报备这个呀?我又不是他老婆!” 这话原本没什么,莲子姐与他熟,素来爱开玩笑的。但现在刘易斯听到刘修斯要讨老婆了,心里就不痛快,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老婆、老婆…… 老婆有什么好的? 怎么都给我哥塞老婆? 刘易斯便变得有些别扭,说:“大少爷可没有老婆……” “是的,”莲子姐没察觉刘易斯的异样,继续开玩笑说,“瞧他那只爱工作、对女人却冷冰冰的样子,恐怕这辈子都讨不上老婆了!” 这话挺没礼的,像是说刘修斯的不好。但刘易斯听着竟然又莫名舒坦了些:“可不是么……” 莲子姐“噗嗤”一笑:“真奇怪!连少爷仔也这么说啊?” 刘易斯脸立即一下红了,他察觉到自己也说得忒不得体了,忙找回那个温柔善意好弟弟的样子,道:“可不是,让人担心……” “对、对、对!”莲子姐点头不迭,“我也是这么说的……他也太让**心了……” 刘易斯却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盘旋,便说了句“开车不方便继续说了”,就把电话挂了。 挂了电话之后,刘易斯四顾茫然的,一时不想回家,但也不知去哪儿。他把车靠边停了,隔音的车厢内静谧无比,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在这样的安静之中,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刚刚看到的画面——白纨绮亲密地挽着刘修斯的手臂,二人温言笑语……白太太也在那儿,三个人其乐融融的,像是马上就是一家人了…… 这个画面像是塞进了刘易斯脑袋里的一个炸药包—— 刘易斯的头又要炸了,那种令人不快的闷气又堵住了他的胸口。 他茫然抬头,发现街景有点熟悉——这不是他上次和七叔喝酒的地方吗? 对面就是上次他和七叔、白纨绮喝酒的酒吧,这边就是他买冰水的便利店了…… 刘易斯摇摇头,从车子里下来,打算也去同一家便利店买瓶冰水,冷却一下自己发热的脑袋。 刘易斯走进了便利店,挑选了冰水之后,又像上次那样解开了两颗衬衫的扣子,坐在便利店的小椅子上喝水。 一个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跟他说:“上次也是你吗?” 刘易斯一怔,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但端正的脸,便笑笑:“对不起?你指的是……?” 那个男人在他身边坐下,晃了晃手中的冰水:“上次你来买冰水,拿错了我的。” 刘易斯愣了愣,虽然不知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还是例行公事地道歉:“对不起,那真的是太抱歉了。” “没所谓。”男人笑道,朝他伸出了手,“你好,我叫kene。你也可以叫我克涅。” “我叫lewis。”刘易斯和他握了握手,“克涅这个名字……你是俄罗斯人吗?” 克涅笑答:“差不多,我是阿伊尼亚的,都是那一边的。” 刘易斯有些惊讶地点点头:“阿伊尼亚的呀……我刚从那边回来不久。” 克涅却说:“那你一定住不惯吧?” 刘易斯没想到对方这么讲,但也不能否认,便只得微笑说:“那也不能这么说……” 克涅倒是不习惯他委婉语这一套,半天想不明白,便问:“所以应该怎么说?是我中文表达不好吗?” 刘易斯听了,反而笑了起来,忙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那是什么意思?”克涅更是一头雾水的,看着刘易斯的笑颜,又问,“我说了很好笑的话吗?” 刘易斯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了,只得缓缓答道:“没什么,我很喜欢阿伊尼亚。” 克涅和刘易斯聊了一阵子,手机又响了起来。克涅便接了电话,咕叽咕叽地说了一堆刘易斯听不懂的语言,然后挂了电话,跟刘易斯说:“你有手机吗?” 刘易斯一边拿出手机,一边问:“怎么了?你手机没电?” “哦,有啊。”克涅接过刘易斯的电话,快速摁了几下,克涅自己的电话就响了。 刘易斯这才明白过来,对方是问自己要手机号码,没想到这么老套的招自己也中…… 克涅却一脸坦然地说:“那就交个朋友啰?”说着,他还抱了抱刘易斯,说:“好啦,有空再见,lewis。”他跟刘易斯告别之后,便匆忙走出了便利店,跨上了一辆摩托车,风驰电掣的就跑了。 “原来那辆车是他的啊……”刘易斯也注意到了那辆车,毕竟,在本地,开bmw的摩托车的人还是很少的。 刘易斯喝完了一瓶冰水,感觉自己也冷静下来了,便回到了自己车子里,驱车回到了家里。 等他到了家里,刚好在车库碰上了刘修斯。二人也是好笑,刘易斯见了刘修斯,不知咋的,就是不痛快,刘修斯见了刘易斯,不知咋的,就很痛快。于是,刘易斯一见他,下意识就拧身走开,刘修斯却快步追了上去,笑着说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东西……” “什么东西?”刘易斯瞥了一眼。 刘修斯拿着一个罐子,递给了刘易斯。刘易斯打开小罐子,往里一看,见是绿叶夹银白色毫心的茶叶,便说:“白牡丹茶?倒是挺好的,哪儿得来的?” 刘修斯说:“你管他哪儿来的?横竖是好东西。其实我也不爱喝茶,倒是给你喝挺合适的。” 刘易斯仔细一看,这茶叶品质特别好,可矜贵了,给钱也买不到的,刘修斯从哪儿弄来这稀罕物?刘易斯思来想去,就白家的人最爱白茶了,肯定是从白家那儿讨回来的。想到这个,刘易斯就不痛快,他便半开玩笑地说:“你自己不爱喝,倒塞给我?” “你不是喜欢白牡丹茶的味儿吗?”刘修斯也是知道刘易斯喜欢,才没脸没皮地跟人家要了一罐的。 刘易斯口不称心地说:“不喜欢。” 刘修斯却说:“我明明记得你从前爱喝的。” “现在不爱了。”刘易斯干巴巴地说。 说完,刘易斯又后悔,发现自己又变得失礼、冒犯、不得体了。 第63章 刘易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得体”,便转过脸笑道:“开玩笑的,给我吧。 刘修斯讶异于刘修斯态度的忽然转变,但还是高兴刘易斯愿意接受礼物。 二人一同回到别墅,刘修斯却先去找了莲子姐,好像是为了花园的事情,而刘易斯则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里。 卧室每天都被打扫,今天也不例外。床铺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熊玩偶就坐在枕头边上,张开毛茸茸的双臂,仿佛在欢迎刘易斯回来一样。 “我回来了。”刘易斯摸了摸小熊玩偶柔软的耳朵,顺手将白牡丹茶茶罐放到了桌子上。 刘易斯放下了茶罐,发了好久的呆,才发现时间不早了,便去洗澡。离开展示柜的时候,他才听到沙沙的水流声,因此他不免得怀疑浴室是不是被占用了。 于是,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浴室门外。 浴室如这层楼的其他空间一样,没有水泥墙。淋浴间在一个磨砂玻璃的包围之中,磨砂玻璃上贴着蜿蜒的茉莉窗花,远看犹如一幅画。 刚刚刘易斯听到的流水声就是从这淋浴间发出的,很明显,刘修斯正在使用它。 刘易斯站在玻璃墙外,并不能真切地看到里面发生着什么,毕竟,玻璃是磨砂的,还贴着有花纹的窗贴——这也算是在没有围墙的情况下保持私密性的好办法。然而,他虽然看不真切,但朦朦胧胧的影子也是看得见的。 闪烁的,是水洒着的光影;移动的,是刘修斯的身体。 隔着这样朦胧的阻碍,他仍能判断出刘修斯的状态。刘修斯应该是昂着头,脸庞迎着花洒的水,水此时应该淋满了他轮廓深邃的脸了。于是,他看到刘修斯伸手拨了拨头发,这满头的湿发,隔着玻璃仍显出深深的颜色来。 刘易斯的耳朵又热了起来。 他立即察觉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不应该有的反应。 这让刘易斯恐惧,他立即转过身,夺路而逃。 就像是这不是有人在淋浴间里,而是有老虎在笼子里一样。 刘易斯好像怕什么似的,溜得远远的,又匆忙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逃回到卧室里,刘易斯的胸腔里的一颗心仍在狂跳不已。 “呼——”刘易斯喘着气,在床边坐下。 “怎么回事……” 刘易斯身体不受控地发热,他扭过头,看到了床上的小熊玩偶仍朝向他张开双臂。 他却想起了当年还是少年的刘修斯抱着小熊站在廊下的样子。 想起这个画面,想起刘修斯当时说“他会很寂寞”时候的眼神,刘易斯的心就跳得更快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秒就要休克…… 叩叩—— 有人敲了敲展示柜的橡木板。 刘易斯仿佛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即蹦起来:“谁?” “是我呀。”莲子姐的声音透进来,“怎么了,少爷仔?” “没,没什么,你进来吧。”刘易斯深呼吸两次,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自然。他又怕自己现在脸红、看起来很奇怪,所以转过脸,背对着莲子姐,拿起水壶倒水,好掩饰自己背对他人的真正意图。 莲子姐进了卧室,看到了刘易斯的背脊,也不觉得奇怪——虽然刘易斯很少明知有人进屋还拿背脊对着别人。她说:“少爷仔,你前些天不是说想看海棠么?大少爷吩咐了,等花园里的海棠开了,就给您这儿放一瓶。我今天就给摘了一束,放你房间里装点装点。” 刘易斯闻言,便好奇地转过身来,果然看到莲子姐手里捧着一个莫兰迪色的小口陶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株粉红的西府海棠,枝叶看起来是经过精心修剪的,清雅中不失大气,煞是好看。 “真棒。”刘易斯笑着接过,将花瓶放在窗边,“莲子姐插花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这是大少爷给插的,我哪儿比得过?”莲子姐笑着说道。 刘易斯听见刘修斯的名字,心内微动,又说:“你可别骗人。我哥素来不喜欢这些活物的,更不爱伺候花花草草,怎么会插花?是他找花匠做的,又来蒙我吧?” “怎么不会?”莲子姐说,“你们读的那些贵族学校不是有教的么?是必修课?” 刘易斯却道:“在门课在女子学校才是必修的。” 不过,既然莲子姐都说了是刘修斯插的,那刘易斯也不好太坚持,免得让莲子姐和刘修斯都没面子。于是,刘易斯又笑笑,说:“行了,那替我谢谢哥哥吧。” “你和他住一起,你自己谢他吧。”莲子姐也挺不客气的,见花已经送到了,准备想走了,却见桌子上搁着一个眼生的茶罐,便笑问,“这东西可精致!怎么那么好看呢?” 刘易斯便说:“莲子姐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那我可不客气了!”莲子姐素来也不会和刘易斯、刘修斯兄弟假客气的,答应了就拿走了。 她拎着茶罐走,刘易斯让她别关门。莲子姐答应了,自然没关门,径自走了,往楼梯往下,回自己的睡房休息。 刘易斯让门打开着,是为了听外面的动静,好判断刘修斯什么时候洗完澡,他才好去洗的。 “早说了该把浴室分开的……”刘易斯嘟囔着,“共用浴室多不方便啊。” “叽叽咕咕的跟自己说什么话呢?”刘修斯站在门边问他。 刘易斯一抬眼,看见了刘修斯,自然吓了一跳。 却见刘修斯刚洗完澡,头发还是微湿的,因为湿润,发梢的颜色显得尤其深,带着乌檀色。 “你怎么过来了?”刘易斯问。 “我看看莲子姐有没记得给你送花。”刘修斯指了指放在窗台边的花,“看来她是记得的。” 刘易斯笑说:“她说花是你插的?” “她教我插的。”刘修斯答。 刘易斯没想到刘修斯回答得那么老实,却说:“我说嘛,倒不像是她的风格。” “是的,她好像想加点什么叶子衬托,我说不必了,这么一株香艳的海棠,什么衬托都不需要,就已经够动人心魄了。”刘修斯笑着看着刘易斯,说。 刘易斯点点头,笑道:“可不是吗?” 刘修斯敲了敲展示柜,说:“那我放心走了,你早点睡。”说完,刘修斯便走了。 看着刘修斯走了,刘易斯才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却在刚刚刘修斯站过的地方顿了足,他闻到了一丝仿佛带着体温的沐浴露的清芳,似有若无,可能是刚刚刘修斯留下的,也可能……也可能只是刘易斯不合时宜的幻觉。 刘易斯摇了摇头,走往了浴室。 浴室刚刚被使用过,还带着蒸腾的水汽以及温暖的香味。 被湿润和芳香的气味包围着,刘易斯心神不定,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兄长洗过澡之后就立即来的。 他在卧室门口闻到的温暖气味又重现在浴室之中,而且更为浓烈。 刘易斯打开了花洒,热水淋漓而下,却没法冲刷走那些残留的气味。 可能因为他们使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因此,气味还越发浓郁起来。 刘易斯的身体发热,背靠在玻璃墙壁上,水淋了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好像被气味困住了——却又更像是被刘修斯困住了。 刘易斯洗完澡,却似虚脱一般,回到卧室,滚到床上,说睡就睡了。 睡得却不是很好。 梦里凌乱不堪的,有许多人影。一个个的,在刘易斯身边穿梭,都有香味,有的闻着似栀子花,有的闻着似茉莉花,有的闻着似晚香玉,有的闻着似烟草,有的闻着似咖啡、威士忌…… 他忽睁开了眼睛,从梦中醒来,嘴里却喃喃说:那不是哥哥么…… 他被自己的话惊着了,便腾的一下坐起来。 月色入户,明亮皓白,照在了窗户的那瓶鲜花上。 刘易斯忽想起书里看过的一句话: “凌晨四点钟,看到海棠花未眠。”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这么一句话,川端康成写这个句子的时候,心态和他肯定是不一样的。 川端康成很从容、愉快,他却很仓皇、忧郁。 若有所失似的。 是什么? 刘易斯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事情影响了心情。 但刘易斯并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这件事。 刘修斯与白小姐、白太太会面的事情,意味着什么,刘易斯是很明白的。这不是普通的饭局,这是代表了什么的。 他不想随便告诉别人,因为这是很大的消息。 却不曾想到,第二天,这个消息就全世界都知道了。 是的,这个事情登了报。 八卦杂志拍到了昨晚刘修斯被白太太与白小姐一左一右挽着手臂,七叔站在背后的画面。这个画面,不难让人联想到刘修斯与白纨绮好事将近,两方的家长还见面了。 “见家长了?那真的是好事近了吧?” “对啊,没想到啊……” “有什么没想到的?这是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亲事。” “虽然这么说,刘修斯现在和刘家的关系不是很尴尬吗?” “你管他呢?人情上,有七叔这个长辈撑撑场面。而且这都是虚的,现在刘修斯是有实权的,当然选他啊……” ——这些耳语、讨论,刘易斯在“傲鹰”大厦一路走过来,都听到了一箩筐了。 若是平时,刘易斯听到这一箩筐的闲话,只会左耳入、右耳出,通通倒进垃圾桶。但现在,这一箩筐的蠢话竟然都倒往心里去了。 这是…… 关心则乱! 刘易斯走到了“傲鹰”大厦的总裁办公层,却不见mary,他便拉住另一个比较相熟的女秘书,问道:“mary今天不在?” 女秘书点头说:“是的,刘董。” 刘易斯冷不防被叫“刘董”,还真不习惯。 上次刘修斯批评mary“没大没小”,说不准叫刘易斯lewis,得叫刘董。这事情被几个同事看到了。那几个同事说出去,那就整个总裁办的人都知道了,现在谁都知道要叫刘易斯刘董,不然就是“没大没小”。 女秘书看着“刘董”,又继续解释说:“是这样的,今天外面的工程出了点状况,老板带着几个人出去视察了。” “哦,原来如此……”刘易斯点头,然后说,“那哥哥也在外头了?” “是的,您找他有事?”女秘书说,“要不然打给他?” “不,不用了。他在忙,不要打扰他。”刘易斯忙说,“我等等他吧。” 女秘书又说:“那我帮您冲茶?” “我自己招待自己就可以了,你不用管我,自己去忙吧。” 刘易斯一个人在这儿倒显得百无聊赖,要说进办公室坐着也不好,他便想起了楼顶的花园,便径自坐电梯到达了楼顶。 花园依旧是老样子——非常老的样子——如同旧时在旧宅那样。 刘易斯坐在了游泳池旁的藤椅上,看着天空飘过的云朵,心中恍恍惚惚的。 午后的阳光洒下,刘易斯被慵懒的气氛感染,在馥郁的白色花香中入眠。 花香靡靡的,刘易斯在梦中又闻见了他。 是他…… 游泳池的波光里,仿佛蜂蜜一样的甜蜜的眼神。 刘易斯在迷梦中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睁开了眼睛,却仍然惺忪,一时不知身在何方。看着身边熟悉的风物,还以为在梦中旧宅里……他恍惚起来,梦游似的在花园里徘徊。他亦不知自己所寻何物,只是左转右转的,这儿看起来还是旧模样,绿色的植物、白色的花…… 可他忽站住在花园的角落里,目光锁定在一样事物上。 花园的深处,亭亭玉立着一朵花,是有着鲜红斑纹的波旁月季,罩在玻璃里了。 “是它……” 是当时刘易斯送给刘修斯的“抓破美人脸”,被刘修斯做成了永生花,放在了花园最隐秘的角落——要拨开层层叠叠的离披翠绿才看得见的一朵花。这永生花在如此生机盎然的花园,却永远看不见阳光。 现在是夜晚,月光温柔地洒落在这一株“抓破美人脸”上。这原来是一朵娇嫩的玫瑰,却因为鲜红的斑纹而仿佛鲜血淋漓。藏在这儿,叫人看不透。 刘易斯又想起那句:在凌晨四点钟醒来,看到海棠花未眠。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他在晚上十点钟未眠,看到了自己的心醒来。 第64章 刘易斯在“傲鹰”大厦里从下午等到晚上,刘修斯都没有回来。 当然,也是因为女秘书老老实实的按照刘易斯吩咐,没有打扰刘修斯,也没有告诉刘修斯刘易斯来了。如果刘修斯知道刘易斯来了,自然不可能把他晾在那儿那么久。 而刘易斯却认为,既然西郊工程出了问题,那么就该让刘修斯专心料理,自己不该去打扰。 因此,刘易斯便在那儿白白的从下午等到晚间。 其实,西郊的工程根本没出问题,刘修斯也不是去看工程了,却是到西郊庄园“避风头”去了。 “傲鹰”集团和“含英”投资都算是明星企业,在本地知名度很高。连带着这两家“豪门”也都是市民茶余饭后的话题,现在爆出这个新闻,真是引爆热点了。各家媒体都争相报道,也都想拿到资料。“傲鹰”公关部那边电话都被打爆了,很多媒体都来求证此事。刘修斯的态度是让那边一律不作回应。 助理mary却说:“我们这边不回应,不知道白家那边怎么样?” 刘修斯却拎着手机,说:“我会跟他们沟通的。” 刘修斯看了看八卦杂志的图片,拍得那么清晰,角度选得那么好,显然是故意的。更何况,刘修斯在媒体那边是有关系的,这新闻没有经过刘修斯的耳目就直接出街了,那就很蹊跷。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作。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 刘修斯脑中闪过了一个名字。 “可以了,mary,”刘修斯说,“你先出去吧。” “是的。”mary答应了便下去。 遣走了mary之后,刘修斯给白纨绮打了个电话,讲话也足够直截了当:“是不是你……?” 白纨绮却冷笑:“放屁吧您!恶人先告状!” 刘修斯被她噎回去,却不甘示弱:“到底是谁恶人先告状?” “拉倒吧您!”白纨绮说,“我明知道咱们俩都走不到结婚那一步的,还炒作?我是十八线女明星么?老娘可是千金大小姐,不要面子的吗?” 刘修斯闻言也觉得有理,却说:“可也不是我……我明知道和你走不下去的,炒这个对我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非亲生’的刘家人么,现在搞阿伊尼亚的项目又搞到资金紧张,是不是想靠这个事情来帮你稳定军心?”白纨绮语气尖刻地说。 白纨绮这个猜测倒是正常的,但刘修斯却说:“我要真的靠和你谈恋爱才能稳定军心,也不用坐这个位置了。趁早下台得了。” 白纨绮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不是你?不是我?那是……” 刘修斯和白纨绮立即想到一处去了:“不是七叔吧……” 刘修斯又打电话找七叔求证。七叔那边倒是痛快承认了:“老白那边啊,心里也忌惮着你‘名不正言不顺’,老怕我们刘氏忽然出官方声明说你不是亲骨肉,所以总没有正式认可这个亲事,我便打算推一把。” 刘修斯却冷笑:“那也得先跟我商量,不是吗?” “唉,我也老实说了吧,不仅仅是老白在犹豫,你也在犹豫呀。”七叔说,“我看你还是不太想和女人结婚啊。你想清楚,做一个公开的同性恋是没有好处的……” 刘修斯心中冷笑不休,脸上却淡淡的:“谢谢七叔教诲。” 说完,他便将电话挂了。 mary和公关部那边又来问刘修斯什么时候回应。这件事情已经爆到街知巷闻了,总不能不回应的。要宣布说自己和白纨绮交往,双方家长见面,刘修斯又不太乐意,怕以后分手麻烦。要不承认呢,又怕白太太、老白先生心里不痛快,觉得刘修斯不给面子。现在刘修斯阿伊尼亚的项目却是费钱很多,老东西那边卡着不少资源不给,目前能运作下去,老白家出了不少力,他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拂逆人家的面子。 真是进退两难。 刘修斯在西郊庄园里坐了一阵子,就听见门廊外一阵笃笃笃的高跟鞋踩地声。脚步声在门外顿住,一只纤纤玉手撩起门帘,进来的正是白纨绮。 白纨绮头发梳起在脑后成了一个乌溜溜的发髻,上身着贴身的白衬衫,**穿a字裙,看起来就是上班的样子。她应该是刚刚从办公室赶来的。 “哟,您刘董事长在这儿叹茶吃点心呢!”白纨绮冷冷地嘲讽道。 刘修斯笑答:“是呀,白总,一起么?” 白纨绮在茶几边坐下,却说:“我也不跟你唠那些闲话了。我就这一句,到底公开不公开?” 刘修斯脸露难色:“你这不是为难我?你原先说了只要跟你爸妈交代便可,现在成了要和公众交代了。以后分手,岂不是麻烦?” “我不麻烦吗?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的不比你麻烦多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黄花大闺女’……”刘修斯听到这么“封建”的修辞都快笑出声了。 白纨绮咬咬牙,说:“行吧,这事儿要没被新闻杂志捅出来,那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而已。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我爸都亲自打电话问我了,要你不肯承认,那你就是狗东西。” 刘修斯听见“狗东西”三个字从精致美丽的白纨绮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一时无言以对。 白纨绮又道:“就你是狗东西,我知道,无所谓。可不能让我爸知道。你懂的,我爸要是不高兴,你阿伊尼亚的项目还做不做了?” 原来,刘修斯觉得“傲鹰”这边的“旧势力”相当碍事,所以他绕过了董事局,在阿伊尼亚当地注册了公司——这件事大家也是知道的。只是公司的资金不足,刘修斯拉了一大笔来自老白家“含英”的投资,才让项目运作得那么顺利。如果老白不高兴,让“含英”撤资,那么最坏的结果就是阿伊尼亚项目资金链断裂,项目流产。 但是刘修斯还是不愿意将“交往”两个字说出口。白纨绮都有些生气了,说:“狗东西,又不是真的要你和我那个。你还矜持上了?老娘才是吃亏的那个人!”刘修斯见白纨绮都动气了,便想着要他再这样僵持下去,恐怕真要触怒老白,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于是刘修斯才缓缓笑道:“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我们都知道以后是不可能结婚的,要真承认了是认真交往,以后没脸的也是你。” “这我还真不在意。”白纨绮却冷然道,“等我真做了集团老总,才不稀罕结婚呢。” 最终,刘修斯和白纨绮达成了共识,不得已地在网络上发布了声明,说二人正在“互相了解”的阶段。“互相了解”这四个字相当有趣,话没有说满,但也变相承认了他们在交往。 晚上十点钟的时候,刘易斯还在“傲鹰”大厦楼顶的花园里转悠。 到了十一点的时候,刘易斯算是确认了刘修斯今天是不会回“傲鹰”大厦的,那他不如先回家罢了。 他在回家的路上,打开手机,就看到新闻推送了:《‘傲鹰’大少爷与‘含英’大小姐回应绯闻:我们在互相了解》。 看到这则消息,刘易斯的太阳穴就突突地跳了。 但他还是忍着头痛,打开了新闻详情。 新闻倒是很简单,就是刘修斯和白纨绮发了联合的声明,称彼此在互相了解的阶段,感谢各界的关心,也希望大家能给他们空间,不要给予太多不必要的关注。另外,记者也采访了两家的家长。老白家的说“年轻人的事情,我都不管的”。至于老刘,则没有回应。 这也可以想象的,老刘肯定在心里忍不住骂:“刘修斯这不是我儿子!”过会儿,老刘又忍不住骂:“老白也不是我的朋友了!” 说起来,老白和老刘相识多年,明知道内情,还是给刘修斯支援,真的把老刘气到了。 可见,商人重利,不重感情! “哥哥也是商人吧……他一定也会从对自己最有利的方向考虑。”刘易斯心想,“现在哥哥四面楚歌,确实最需要有实力的盟友。如果他能够和白家结亲,那就不用愁了……” 可是,刘易斯知道自己心里不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当然希望哥哥一切顺利,可是…… 可是…… 他又自私地希望哥哥是他一个人的…… 刘易斯用手指摩挲着发疼的太阳穴,迷茫地望着窗外。 车子平缓的继续往前行驶。 路况不错,刘易斯很快回到了别墅里。 刘易斯回到家里之后,莲子姐笑着迎接他:“少爷仔,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吃了饭了么?” “唔……”刘易斯想起自己居然还没吃饭,这才觉得有点饿了,便笑笑,说,“是有点饿。” 莲子姐便带着刘易斯走往了餐厅。 餐厅里已经坐着刘修斯了,他正在喝汤。看见刘易斯来了,刘修斯便抬起头,如常地露出笑容:“小易?” 刘易斯见到刘修斯,却不能如常了,只生硬地唤了一声“哥”,便也坐下来。莲子姐给他盛了一碗一样的汤。刘易斯接过来,笑说:“很香呀……是佛跳墙?” 莲子姐说:“对啊,本来是给你们吃的。没想到你们都不回来吃饭。就留着给你们做夜宵啰。” 他俩一边吃着佛跳墙,一边默然不语。 等吃完了,莲子姐来收走了餐具。刘修斯才忽然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晚,是很忙?” 刘易斯笑道:“不忙。我今天看了新闻,本来想去‘傲鹰’找你的,但你又不在,应该是你很忙吧?” 他说的“新闻”,大家都知道指的是什么事情。 刘修斯笑了,说:“八卦杂志写的事情,不能当真的。” “可你和白妹妹也发声明了?”刘易斯仿佛有些不依不饶,“那总是真的吧?” 刘修斯听着刘易斯的语气,便说:“对不起。” 刘易斯的脸一怔,心里打鼓似的跳,唯恐被看穿了什么一样,有些慌张:“为什么说对不起?” “因为你看起来在生气。”刘修斯答。 刘易斯也愣住了。 他没注意自己刚刚的语气,但生气么……?可能真的是吧。 但却不好承认。 刘易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颈,说:“我为什么要生气?” 刘修斯笑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道歉了?”刘易斯也惊讶。 “是呀,你生气了嘛。”刘修斯又把话扯了回去,“所以,你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呢?” 刘易斯顿了顿,思考了一下,找到了一个得体的理由,便说:“如果你和她是在相亲的话,连七叔、白太太都知道了,我却不知道。那不值得生气吗?” 刘修斯闻言一怔,脸带歉意地说:“确实,确实。”说着,刘修斯又说:“实在抱歉。但其实我和她相亲算不上,只是认识、了解罢了。更多的是生意上的往来。” 刘易斯听出了一点意思,便问:“你们不是在交往吗?” “不是。不是。”刘修斯像是强调一样,又说了一遍,“没有的事。” 刘易斯听着这话,心里缓了一点儿,但始终没缓过劲儿。 要说,今天刘修斯没和白纨绮交往,也难说以后。毕竟,他们都是发过联合声明的“绯闻男女”了。再说了,就算刘修斯和白纨绮到死都看不上彼此,那谁知道刘修斯以后又要和谁结婚呢? 刘易斯一颗心似在滚油里炸了一样。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他喜欢他哥哥。 不是弟弟喜欢哥哥的那种“喜欢”。 是不对的那种“喜欢”。 是可耻的那汇总“喜欢”。 是要完蛋了的那种“喜欢”。 所以,无论他哥哥找谁当他嫂子,他都要伤心坏的。 第65章 喜欢自己的哥哥,妒忌他未来的配偶…… 这怎么听着都太不符合常理了…… 说出去一定会被鄙视的。 刘易斯不由得暗暗批评自己:我的心思走错了路。 故而,他总是不安得很。 像有一只蝴蝶在他的心里扑腾。 刘修斯看得出他不开心,便又问他:“你真的是因为我瞒着你而不高兴吗?” 刘易斯一怔,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不是。 不是这个原因。 过了半会儿,刘易斯才说:“也不可以这么说。” 刘修斯听到这句十足“刘易斯风范”的回答后,便一笑,说:“你和我之间,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吗?” 这话说得太亲密,让刘易斯耳热。 原本,刘易斯也当同意这样的说法的。 毕竟,自从从阿伊尼亚回来之后,二人已经是亲密无间的“好兄弟”了。刘易斯已经为刘修斯与生父反目,刘修斯也肯无条件转让股权给刘易斯。二人怎么看都是固若金汤的“铁盟友”,比亲兄弟还亲的,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不可以说的。 但现在刘易斯猛然察觉自己的心思后,反而不能坦率了。 是啊,这种话怎么可以坦率呢? 刘易斯只得将心事掩藏,不徐不疾地答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刘修斯愣了愣,随后一笑:“那你好好休息。” 夜也深了,是该休息了。 刘易斯回到卧室,立即看着窗边那一枝西府海棠。粉红色的海棠在月色下很安静,一动不动的,但刘易斯却心思荡漾,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眠。 翌晨,刘易斯起了一个大早,洗漱过后便去吃早餐。 用毕了早餐,刘易斯便开车去流水街,他约了邵丹桂、岩茶在那儿选办公室地址。他们在那儿逛了一圈,岩茶却嫌弃说:“我觉得这儿太小的,也不够气派。我们的品牌应该在cbd最好的办公楼租办公室吧?” 邵丹桂却道:“我们做香水工坊的没有必要开在cbd吧?这儿我看就不错。” 岩茶却问刘易斯:“你的公司是在cbd吗?” “不是的,”刘易斯干脆地回答,“没有必要。所以不花那个冤枉钱。” “这怎么能算冤枉钱呢?”岩茶极为不同意,“这是代表了我们公司的高端定位呀!” 刘易斯笑了,说:“是的,我们到时候开专柜的话,门店可以开在cbd。” 岩茶听到这个,才勉强满意了。 看了一圈之后,岩茶兴趣缺缺,接了个朋友的电话就走了。剩下刘易斯和邵丹桂去看另外一个店址。刘易斯开车载邵丹桂去另外一个地址的时候,邵丹桂在车上静静坐了一会儿,又忍不住说:“岩茶她年纪小,不懂事,说话冒犯,您不要在意……” “那倒不会。”刘易斯笑着说,“哦,对了,她年纪很小吗?” “嗯,是的,其实她才20出头。”邵丹桂回答,“她也没有念过大学……不过,这个事情她不愿意被人说起来,你也别提。总之,她就是特别不懂事的一个人。” 刘易斯微微摇头,说:“不会,她怎么会不懂事?我倒是觉得她在某些方面还挺机灵的。我们两个都是‘不接地气’的那类型,就需要她这种烟火气的一起合作。” 邵丹桂原本还担心刘易斯不喜欢岩茶,现在听刘易斯这么说,心中也放松了不少。但她心里也是有些知道刘易斯的,刘易斯的个性就是不喜欢当面给别人难堪。所以说,就算刘易斯心里不满意岩茶,也不会说出来,免得邵丹桂难堪。 邵丹桂又忍不住继续为岩茶辩解:“她从小就没了娘,老爸就是个酒鬼赌徒。她过得挺艰难的,也是生活环境造成了她这样的行事方式……唉,其实别说是你,就是我,有时候也受不了。不然,当初也不会分手了。” 刘易斯第一次听见邵丹桂说起与岩茶分手的事情,便有些惊讶,说:“我不知道,原来你们当初是因为她的个性才分手?” “对啊,大部分情侣不都是因为性格不合才分手的吗?——这是一点;还有一点——就是我很多朋友都不喜欢她……”邵丹桂淡淡说,“当时也和她常常吵架。我觉得她要把这个性子改过来,她却说是我不理解她的不安感。她从小就缺乏安全感,一定要攒点什么在手里才能够睡得着……反正当时很不愉快。我们就分手了。” 刘易斯有些理解了,又用安慰的口吻说:“没关系,你们又在一起了。” “是的,你说得对。”邵丹桂笑笑,“但很多朋友知道我和她复合了,都不太高兴。” 刘易斯笑了,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朋友们在想什么……但我已经顾不上了。”邵丹桂耸耸肩,“当我制作‘武夷岩茶’那款香水的时候,我已经知道,她就算有多么坏的缺点,我都是喜欢她的,也忘不了她。” 刘易斯感叹道:“感情这种事情……可真难说。” “可不是吗?”邵丹桂也叹气,“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喜欢一个温和柔顺、婉约有度的人啊,可偏偏就没办法!千挑万选的,就选了一个跟自己预期差最远的!” 刘易斯心中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颇有共鸣地说:“可不是么。” 刘易斯不也是这样么? 他一直寻找温和柔顺、婉约有度的对象…… 结果呢? 他原来喜欢一个和“温和柔顺、婉约有度”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人。 最可怕的,那个人还是他哥哥…… 哥哥…… 刘易斯却忽然一想,他其实也不知自己的亲哥啊…… 不、不对…… 我到底在想什么…… 邵丹桂看着刘易斯的脸,从刘易斯的眼神里读出了纠结无奈,便笑道:“怎么了?不会吧?难道你最近也碰上感情烦恼了?喜欢上不合适的人?” 刘易斯一下子被邵丹桂说中,就像是被突然戳到了的兔子,耳朵都竖起来了:“啊?你说什么?” 邵丹桂看着刘易斯的反应就觉得好笑:“我就问问……” “嗯……”刘易斯便又用惯用的语气回答,“也不能这么说……” 邵丹桂听着刘易斯的语气,便明白了几分,只笑道:“其实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喜欢上不适合的人,就会沮丧不安。但其实不试试,怎么知道是不是‘不适合’呢?好比我选择了岩茶,很多人都连连摇头。但因为我是一个看重感觉的人,所以只遵从自己的内心,就算是看起来无比糟糕的决定,我都要做。因为,我怕自己后悔。” “后悔?”刘易斯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丝张皇。 邵丹桂点头:“如果因为你的犹豫不决,喜欢的人成为了别人的,你不会后悔吗?” 刘易斯的心里似柔软的沙,“后悔”两个字就像是天外来了两脚,在上面踹了一双脚印,深深的,半天去不掉的。 撇下了感情话题,回归公事,刘易斯和邵丹桂又辗转看了几个地址,渐渐心里也有数。一时看到了晚上了。邵丹桂笑道:“没想到就这样耽搁你一天的时间……” “这是什么话?”刘易斯说,“这是我们合伙的生意,怎么可以说是‘耽搁’?” 邵丹桂却坦白地说:“我可没想过你会这样亲力亲为,我以为你会找个经理代理这些事务呢。” 刘易斯闻言,也就一笑。 确实,刘易斯打理“上苑春”的时候也几乎是不理“俗务”,只做设计。当刘易斯说要和邵丹桂合作品牌的时候,大家也都以为刘易斯会聘请职业经理人来处理大部分事务,谁也没想到刘易斯却跟足全程,事必躬亲。 说起来,刘易斯觉得自己做“上苑春”的时候太年轻,当时做的很多决定都不成熟,只顾着埋头做设计,忽略了很多事情。同样的,他也很依赖外部的经理人、外部的投资人。现在,他想真正靠自己的努力来做一件事,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悠闲。 也许,是他想离刘修斯更近一些吧。 看到了努力拼搏的刘修斯,刘易斯忽然愧疚自己“富贵闲人”的状态。 他知道,自己开的公司规模比起“傲鹰”,那就是微不足道的。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试试做个称职的商人,这样,或者他能更了解刘修斯吧…… 现在,尽管他和刘修斯好像比以前更亲密了,但他仍觉得刘修斯像一团迷雾一样捉摸不透…… 真够让人沮丧的。 跑了一天之后,刘易斯将邵丹桂送了回家,才驱车回别墅。 回到了家中,莲子姐便问刘易斯吃了没,要不要张罗吃饭。 刘易斯却问:“哥呢?他不回家吃饭吗?” 莲子姐说:“对啊,他今天说不回来吃饭了。” 刘易斯心内不觉一阵失落。 虽然如此,他还是保持微笑:“好的,那我先吃吧。” 没了刘修斯的参与,宽敞的餐厅显得空落落的,厨房精心准备的饭菜吃着也没有味道。刘易斯独自坐在餐桌旁,心不在焉地用过了饭。 他用得也不多,吃了一点,就让女佣给撤掉了。 女佣看着桌上的剩菜,又问:“是不是不合胃口?我们让厨房改进改进?” 刘易斯怕给厨房额外的压力,便忙摇头:“不是。”他原本想说“是我自己没胃口”,却又怕让人担心,便改口说:“主要是我在外面吃过了下午茶,不太饿。” 女佣才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这样呀。” 刘易斯笑笑,便转身回到了别墅二层。 他回到卧室,又看见海棠未眠的,却已有凋零的姿态,花瓣落在了花瓶旁,如同碎掉的胭脂膏子。 他忽生喟叹。 花倒是凋谢得很轻易。 但刘易斯也不是什么诗人墨客,并没有感伤太久,就前往浴室洗澡了。 热水淋过肌肤的时候,背脊上就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拨了拨湿润的头发,心里的烦扰极多。 但桩桩件件的,都指着他的心,都指着的是刘修斯。 “难道我真的喜欢上哥哥了……” “怎么办……” 刘易斯又想起邵丹桂的话:“如果因为你的犹豫不决,喜欢的人成了别人的,你不会后悔吗?” 但如果因为我的冒失莽撞,喜欢的人成了陌路人,那不是更叫人惋惜? 他不敢想象,如果刘修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该是怎么样的光景! 现在,诚然,刘修斯对他不错,但也只是当他弟弟而已吧? 如果他的心思被揭破,刘修斯还能这样宠着他吗? 他不确定,也不敢多想。 刘易斯关掉了水龙头,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将浴室的门打开,忽然就看见了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刘修斯。 “诶?”刘易斯有些惊讶。 刘修斯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朝他微笑:“洗完了么,小易?” 刘易斯脸上微微发热:“嗯……” 有些尴尬,但刘易斯还很快回复了平静,微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修斯答:“不久前。” 真是一个含糊的答案。 刘易斯一边拿毛巾擦头,一边说:“噢,那你回来得挺早的。” 刘修斯笑道:“外头吃饭都没意思,所以趁早回来,也好看看你。” “嗯?”刘易斯一怔,“看我?” 刘修斯瞥见刘易斯的头发还滴着水,便说:“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哦,我……”刘易斯拧了拧毛巾,说,“我习惯擦一会儿再吹。” 刘修斯从沙发上站起来,又缓缓走到刘易斯面前:“我帮你吹吹?” 让哥哥帮忙吹头发? 这也太奇怪了。 “好啊,”刘易斯却不由自主地点头,“但你可别扯着我的头发,会痛的。” “真是的。”刘修斯用手轻轻拨了拨刘易斯的湿发,温柔得像微风一样,“我怎么舍得弄疼你呢?” 第66章 刘修斯的手指灵活地拨动着刘易斯的湿发。 刘易斯却觉得这手指拨动的不仅仅是他的头发,还是他的心弦。指尖按捺之间,就能叫他的心忽快忽慢。他心里好像有骤雨冲刷了溪流,原本静水变成急流,斜冲乱石如同雪霜碎裂。 直到头发吹干了,刘易斯回到了自己卧室的床上,都仍仿佛能感觉到刘修斯指尖的力度。 刘易斯意识到,自己被刘修斯一点点的触碰都弄得心里乱吹笛一样的,也是烦扰不堪。 这对于刘易斯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对男人产生兴趣,但这次的感觉大为不同。他以往喜欢谁,也都会追求,也会想要触碰。但这次却不一样……这次,他是……害怕触碰……却又喜欢触碰。 仿佛是水碰上火一样,并不相融的、却同样激烈的感情在他的胸腔里碰撞。 难道…… 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吗? 刘易斯眨了眨眼,看着窗边零落的西府海棠,久久不得成眠。 第二天,他不得不顶着熊猫眼出现在早晨的餐厅里。 刘修斯看到无精打采的刘易斯,关心地问:“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岂止是昨晚? 连日来都没睡好。 刘易斯也算是“天生丽质”了,连续那么久都不能好好睡觉,拖到今天才稍稍在容貌上显露出来。 然而,“天生丽质”的刘易斯也不太辜负自己的,他也是一个精致基佬,所以很在乎容貌。被刘修斯这么一说,刘易斯也有些在意起来,摸着脸蛋说:“我看起来很糟糕吗?” “不,不会。”刘修斯摇摇头,笑道,“我只是看你没什么精神。” 刘易斯干笑两声,说:“还行,还行。最近在忙香水公司的事情。” 刘修斯便说:“看得出来,你这次花了很多心思。” “什么意思?”刘易斯问,“难道我之前花的心思不多?” 刘修斯也笑了,答道:“看来我说话不合适了。让你误会。我的意思是,你很努力,相信会有回报的。” “希望是吧。”刘易斯开玩笑地说,“这次可亏不起了。” 刘修斯呵呵一笑,说:“你有什么亏不起的?别有太大压力。” 说“亏不起”,大家都是玩笑。 从经济的角度而言,刘易斯当然不至于“亏不起”。他花的是投资人的钱,现在领投的“含英”投资集团。在“含英”出手之后,也陆陆续续有了不少的其他天使投资人参与。加上他刚从银行贷到了一笔巨款,资金上情况一片大好。 就算亏了,也是亏投资人的钱嘛。 刘修斯相当残酷地指出:“只有没钱的人创业才会亏自己的钱。” 越有钱的人,越不花自己的钱。他们找投资人要钱,也找银行借钱,横竖不掏自己腰包里的一分一毫。 但刘易斯说的“亏不起”,是他自己心理上的“亏不起”。 新的香水品牌,名字也定好了,叫做“丹桂”。 刘易斯原以为起“丹桂”这个名字,会让岩茶有些不高兴。说不定岩茶也想要加上自己的名字。却没想到,岩茶对此没什么异议,还恭喜邵丹桂,说:“你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设计师品牌啦!” 邵丹桂却连忙有些惭愧地说:“不,这是我们共有的品牌……” 刘易斯却道:“你是我们公司的灵魂呢。” 开公司的初始阶段比较艰辛,刘易斯最近也忙于处理“丹桂”公司的事务,一边是为了把这件事做好,另一边也是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爱胡思乱想。 倒是邵丹桂看出刘易斯的心烦意乱,便趁着二人单独午饭的空档劝他:“你要想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刘易斯与邵丹桂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是想着公司的事情的,便不假思索地说:“我当然清楚,我已经决定了和ac那边的工厂合作生产……” “哎呀,”邵丹桂摇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说着,邵丹桂拿着叉子,插了一块黄绿色的牛油果,塞进自己的嘴里,脸上带着暧昧的笑容。 刘易斯便明白邵丹桂说的是什么,便也摇头,说:“工作期间,不谈私人感情!” 邵丹桂笑笑,说:“私人感情永远都会影响人的!我看你也不用躲避呀,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就应该上。” 刘易斯听到这个“上”字,也觉得好笑:“说上就上?” “当然。”邵丹桂眉飞色舞,“上他丫的!” 刘易斯无奈苦笑。 上不起! 邵丹桂挑着盘中的沙拉,仿佛不是十分满意这儿的食物。其实刘易斯也觉得这家餐厅的水准一般。不过,他们是在附近谈生意的,午间肚子饿了,便随便选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精致的自助餐厅随便对付。 进来之后,邵丹桂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自助餐盘上的肉类看起来都是油炸的,不太健康。她便选了一盘沙拉吃,没想到沙拉也不好吃。 刘易斯吃这个沙拉也觉得填不饱肚子,只好端着盘子,走往肉类区域,选那些油腻腻的炸物来提供饱腹感了。 他们下午还要跑厂呢!可得吃饱的一些,才能保证有充分的体力呀! 刘易斯刚走到肉类区域,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儿——正正就是他之前在便利店认识的那位来自阿伊尼亚的克涅。克涅今天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短t恤裹着他发达的肌肉,胀鼓鼓的,充满力量感。他手上盘子已经堆满了炸鸡块,一手还拿着烤羊腿。看起来他是食量也很大。 克涅一转头,就正好看到了刘易斯,脸上原本是惊讶,随后立即露出欢喜的样子,一边打着招呼“hi,lewis”,一边快步走到刘易斯跟前。 刘易斯也朝他一笑:“kene,是你?” 克涅听到刘易斯叫自己的名字,十分开心:“你还记得我呀?” 刘易斯但笑答:“我的记忆力一向不错。” “那可真棒。”克涅说道,“你也来吃自助餐吗?这家餐厅的肉分量很足。我常来的。” 刘易斯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笑笑:“那挺好的。” 克涅却和刘易斯说:“你就是刘易斯,对吗?” 刘易斯怔了怔,说:“诶?” 他没理解过来。 克涅却继续说:“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不知道你是‘刘易斯’,现在知道了。所以我要再跟你自我介绍一遍。” 刘易斯仍然没有明白。 克涅却将放满炸鸡的盘子和烤羊腿放下,拿出纸巾来擦了擦手,干咳了两声,挺了挺腰杆,从兜里拿出了一个证件夹,亮了身份:“您好,我是国际刑警克涅袄特,负责您母亲奥莉兰伯特的案件。最近来中国,也是为了查探她的死因……” 刘易斯愣在原地,像是被雷霆击中一样,头发都要一根根竖起来了:“什、什么……” “嗯,情况就是这样的。”克涅看着刘易斯的反应,也有些尴尬了,“怪不得您哥哥叫我不要打扰你呢……” “我哥让你不要打扰我?”刘易斯心中的情绪从震惊变成愤怒,“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找过他了?他也知道这个情况,但是却选择不告诉我?” 克涅感受到刘易斯的怒意,忙说:“应该不是吧……这个我也不清楚!他说你比较胆小……” 刘易斯更加生气了:我怎么就胆小了? “这种理由你也能接受吗?”刘易斯从来对人和气,但此时竟也忍不住露出愠色,“你是专业的刑警啊!……” “慢着。”刘易斯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是国际刑警?为什么会处理一件自杀案?” “这个案情比较复杂。”克涅含糊地回答,“总之,她的死亡很可能另有内情。” 这个消息无异于是一级棒锤,敲到刘易斯的脑袋疼得要开花了。 “不可能……”刘易斯的脸庞瞬间发白,“不可能啊……你的意思是……她是被人害死的?” 刘易斯立即想起了记忆中那个温柔脆弱的母亲,她从来到与人为善,即使后来因为变故而生病,情绪容易失控,但她再失控、再疯狂的时候,也只会伤害自己,从不会伤害他人…… 谁会忍心杀害这么好的一个人呢? 刘易斯的呼吸忽然变得困难,耳朵旁边都是嗡嗡的,胸腔剧烈地起伏。 看着刘易斯反应这么大,克涅也懊悔自己太过莽撞,忽然在餐厅里告诉对方这么重大的事情,也没铺垫几句的。可是,克涅这个人向来是直来直往的。他原本在便利店看到刘易斯的时候,想认识他,就直接去认识他,拿到了他的手机号码。后来他却没打过去,因为他发现刘易斯的身份,觉得这样去泡他好像有点不合适,便耽搁了。 在这餐厅里,邵丹桂正好在附近打转,看到了刘易斯在和一个陌生人聊天,便凑了过去,又看到了刘易斯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连忙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lewis,你没事吧?” 刘易斯被冷不防拍了一下,脑袋一下醒过来,但额头上仍冒着冷汗。他不自然地笑笑,说:“没事……” 看到了突然出现的邵丹桂,克涅又问:“这是你朋友?” 刘易斯连忙介绍:“这位是邵丹桂,这位是克涅。” 邵丹桂和克涅握了握手。 克涅说:“你们有事的话……那我先走了。”说着,克涅给刘易斯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说:“你有我号码的,有事就联系。” 在一分钟之前,刘易斯还认为他目前的重点是和邵丹桂的公司,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他都要和邵丹桂赶紧吃完饭跑去工厂视察。可现在不一样了。 刘易斯转过脸,对邵丹桂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下午的事情可能要推一下……” 邵丹桂这几天也看着刘易斯为了公司的事情多么劳心劳力,现在见刘易斯一脸忧色的,便知道出了问题。她忙露出笑容,说:“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下午我反正是有空的,我先去看一下,回去给你说说。你再决定要不要去看一遍。” 刘易斯感激地朝邵丹桂点点头,道别了两句,便又跑到了克涅的座位那儿去了。 克涅正在餐桌旁大嚼烤羊腿,看到刘易斯来了,连忙把咬了一半的羊腿放下,一边用餐巾抹手,说道:“怎么了?” 刘易斯问:“我母亲的死亡有问题,你来到这儿查案,不找我就罢了,是不是先找的是……我爸?我爸怎么说?”刘易斯认为克涅应该会先找老刘。毕竟,老刘是兰伯特的配偶。 克涅回答说:“先知道这个情况的其实是你哥。” “嗯?”刘易斯很惊讶。 为什么哥哥从来不告诉我? 克涅继续说:“在五年前,你哥就已经在日落群岛的晚照岛委托当地组织打捞兰伯特的尸体。可是,事情毕竟过去太久了,她跌入海里,大概就腐烂了,或者葬身鱼腹。根本不可能打捞得到的。所以,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也只是将车子打捞上来了而已。” 刘易斯更加震惊了,他不知道刘修斯竟然有让人打捞母亲,已经还已经五年了。 “车子的质量还真的没得说,沉入海那么多年了,状态还好。车胎里还有气,大部分的车漆都没有脱落,很多零件都还能用。”克涅说道,“不过呢,日落群岛那边的官僚们什么作风你也明白的,查案的事情信不过。所以,你哥亲自找了外国的权威机构去检验。发现呢这个车子的刹车被动过手脚……” “车子是我哥授意捞起来的……检查也是我哥找机构做的……”刘易斯越想越觉得惊恐,“我哥一早就知道了什么?” “恐怕是的。”克涅说,“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我甚至怀疑他并没有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傍晚时候,刘易斯独自开着车在街道上。 在车子里,他给莲子姐打了个电话,说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莲子姐便说道:“啊,你们兄弟俩怎么回事……” 刘易斯冷冷说:“我也想知道。” 电话传来提示音,刘易斯看了一眼,发现是刘修斯打了电话过来。刘易斯一时生气,直接摁断了。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被拒接了提示,刘修斯一时也愣住了,毕竟这很少有,但他想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对方在忙。过一阵子,刘修斯便又打了一遍,依旧被拒接了。但是,他仍不敢相信刘易斯会拒接自己的电话。 小易怎么可能拒接我的电话呢? 刘修斯不死心,借了mary的手机去打。 没想到,用mary的手机打,一下子就打通了。 刘易斯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您好,请问是谁?” 刘修斯干咳两声,说:“小易,是我。” “……”刘易斯怔了怔,语气顿时变得冷淡,“是你呀,我在开车,接电话不方便,有什么事情,等晚点再说吧。” 说完,刘易斯就将电话挂了。 听着电话“嘟”的一声挂断,刘修斯怔住了。 我家弟弟挂我电话? 不可能吧。 他昨天才用水汪汪的眼睛凝视我呢。 他最近都一直用那么可爱的神情在凝视我啊。 第67章 刘修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可爱的弟弟突然就不理他了。 他完全找不到原因,只好说可能刘易斯心情不好。 刘易斯心情确实不好。他开车在外面转了一圈,暂时不想回家,便去了附近一家熟悉的餐厅吃饭。到了餐厅之后,那儿已经坐满了人了,还有食客在外头等位子。但刘易斯是常客,所以一露脸,经理就帮他安排了一个空的vip包厢。刘易斯一个人坐在包厢里面,点了两个菜,但也没吃完。 估计是心情不佳导致胃口不佳,他也不勉强自己多吃了,吃够了就搁下了筷子。 吃完之后,刘易斯抬头看墙上的壁钟,见时间还早。他也不想回家,却又不知道去哪儿。于是,他暂时不打算离开,便吩咐服务员撤走桌上的饭菜,再让他们奉上一杯蔬菜汁。他并不喜欢喝蔬菜汁,但只是随手点了一杯东西在那边放着。横竖他也不喝,只是让桌面上有点什么放着好看罢了。 桌上没东西,他却坐着,老觉得在占店家便宜,不合适。 刘易斯随手拿起手机,翻看一下新闻。 没想到,他的哥哥又上了新闻,还是头条。 “怎么回事……”刘易斯看到标题,大吃一惊,手指点开了链接。 新闻标题《刘白良缘生变!“傲鹰”老总刘修斯被爆是gay!》。 新闻正文里指出刘修斯很可能隐瞒自己的性向,欺骗了无辜的白纨绮女士的感情。指认刘修斯是同性恋的主要证人是刘修斯的大学同学。此人名叫安通尼,他称刘修斯在大学期间与多名男性有亲密交往——然而,这个口讲无凭,只是,安通尼将这些“情史”描绘得有声有色,也够让群众们看得乐呵。这些狗血曲折的故事加上刘修斯这个名人的效应,自然也容易一传十十传百,变成全城茶余饭后的话题。 若真说有什么证明刘修斯是同性恋的比较确切的证据,可能就是安通尼提供的社团记录,记录里证明刘修斯曾参与过同性学生社团。 刚刚和千金小姐爆出绯闻的百亿少爷居然是同性恋? 这个新闻也挺劲爆的,才发布一个小时就成为了热门话题top1。 网友的评论也很热烈,纷纷表示有钱人的世界真乱。但也有比较理智的看官说,这些都不能证明刘修斯真的就是同性恋。毕竟,安通尼说的“恋爱故事”没有凭据,而参加同性社团的学生也都不一定是gay。很多异性恋也会支持同性恋,并参与社团活动。当然,理智的声音是很容易被淹没的。大家都是冲着热闹去的,自然喜欢狗血的话题。 大集团老总是同性恋者,还骗婚千金美女,那才是大家伙儿爱看的故事。 关于刘修斯是同性恋这件事,刘易斯是不太吃惊的。毕竟,刘修斯也稍微跟他提及过自己性向不明这件事情。让刘易斯吃惊到下巴掉地上的是,这样的新闻居然能爆出来?还发酵得那么快?背后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 刘易斯思前想后,忽感背脊发凉:之前刘修斯和白纨绮低调交往,却被媒体爆出。刘修斯、白纨绮被迫跟媒体承认二人在“互相了解”,还见过了家长了。而二人绯闻的余温还没消退,就立即登出刘修斯是同性恋的新闻。这显然是一早设计好的——首先,让刘修斯和白纨绮相亲,然后,让刘修斯和白纨绮公开,最后,让刘修斯被迫出柜,背上“同性恋骗婚”的罪名…… 当然,刘修斯虽然是公众人物,但也不靠公众好感吃饭,他和明星和不一样。就算出了点私生活的丑闻,也影响不了刘修斯的事业。幕后推手选择爆这个料,不是为了让刘修斯名誉扫地,而是要让白家颜面扫地! 白家是大门大户,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自己的千金女儿陷入这样的丑闻,那可不是当众被抽了一个耳光吗? 老一辈的富翁都特别爱面子,老白一定会羞恼不已,定然是要报复刘修斯的。 “这是借刀杀人……”刘易斯猛然放下了手机,“是七叔!” 能这么做的,只能是七叔! 白纨绮和刘修斯的相亲就是七叔安排的。白纨绮和刘修斯被拍到的饭局,七叔也在场…… 刘易斯明白了过来,立即收好了手机,匆匆忙忙跑了出去,也忘记付账了,火急火燎地就走了。服务员看着刘易斯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才想起刘易斯还没付钱呢,连忙要追上去。经理却将服务员拉住,说:“你干什么?” 服务员忙说:“他……他吃霸王餐啊!” “你傻呀!刘家的少爷还能吃霸王餐吗?”经理忍不住骂道,“你当众追上去不是给他没脸?得罪了贵客以后怎么做生意?” 服务员愣住了:“那钱就不要了吗?” “我有他联系方式的,待会儿我给他发个信息,他一定就还了。说不定还多给小费呢。”经理相当有把握地说。 经理说得没错,刘易斯跑回自己车子里的时候就看到餐厅经理发来的信息:“lewis,对刚刚的用餐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刘易斯看到这条信息,一下就明白过来了,才想起自己没结账,果然是十分羞愧的,立即把钱转了回去,还多加了不少小费。 把钱转了过去之后,刘易斯一踩油门,车子就飞也似的奔出去了。 搅动了满城风雨,始作俑者七叔却很悠闲。 他在会所里做spa。香薰点了一屋的馨香,是他喜欢的黄梨香味,清雅中带着甜腻,甜腻中带着清新。他深深吸了一口香气,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脚泡在盆里,光裸着上身,让美貌小哥帮他按摩背脊。 美貌小哥一边按着他的肌肉,一边笑着说:“刘七爷最近很累吧?这边的肌肉很硬。” 七叔暧昧一笑:“我一直都这么硬……” 美貌小哥笑笑,心想:垃圾有钱人。 过了一会儿,门“喀拉”的被推开。 美貌小哥吓了一跳,抬头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冲了进来,经理跟在后面直陪笑脸。 七叔抬头,看到了刘易斯,笑了:“哎哟,lewis,你也来按摩?” 经理一脸尴尬地说:“对不起,刘七爷,我没拦住……” “算了,”七叔摆摆手,“这我侄儿。” 经理心想:当然知道是您侄儿,要不知道他是谁,早当作是来捣乱的,叫保安给抬出去了! 这个会所相当私密,保安也做得好。但刘易斯是刘易斯。刘易斯不知从哪儿借来了会所的vip会员卡,直接上了顶层。等到了顶层,大家才发现他是来找茬的,但他要硬闯,谁也不敢真拦着,要弄破了他一点皮,谁都赔不起。 经理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小刘先生,需要找人按摩么?” 刘易斯笑笑,说:“不用了。”说着,刘易斯又对着帮七叔按摩的那个美貌小哥说:“麻烦你出去一下,可以么?” 美貌小哥想着自己现在出去,还是按一个钟算服务费的,自然乐意,便答:“好的。” “别,”七叔道,“你继续按。我还没按够呢。” 美貌小哥一脸尴尬的点头:“好的,七爷。” 经理也僵硬地笑着,看了看刘易斯。刘易斯说:“行,那我先坐坐吧。我和我叔聊一会儿就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经理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头微笑离开,把门关上。 见经理离开了,刘易斯径自走到了七叔对面的沙发上,慢慢坐下。看着桌面上还有水果茶,他一路赶来,心里又急又气,有点口干舌燥了,便自斟了一杯,喝了一口,湿润了喉咙,才缓缓说:“我们要说的话,倒不适合给别人听吧。” 七叔笑笑,握了握美貌小哥的手,说:“d**is不是外人……” 美貌小哥含羞一笑,心想:我叫denis! 刘易斯点点头,说:“那我也不绕圈子了,开门见山……我哥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哈哈……”七叔笑了,说,“没想到lewis现在说话也那么单刀直入了。” 刘易斯心中便有气,却笑说:“那我就当是您做的了。为什么?” 七叔却道:“我傻么?难道我还要等他杀过来我才反击吗?——实话说吧,我原本挺喜欢你哥的,也愿意和他合作。但他踩太过了,在股东大会他提出动议那天,我弃票了,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我和他永无合作的可能。他现在对我客气,其实心里已经恨上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总不能等他撕破脸了我才动手吧?” 这话从七叔的角度来说倒是合理的。七叔弃票之后,刘修斯已经将七叔当成了敌人,只是勉强维持表面和平而已。七叔不动手,刘修斯也会动手的。那当然就是先下手为强。 但是,从刘易斯的角度看,七叔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当然,刘易斯现在看刘修斯也是个坏蛋。 都是坏蛋。 刘易斯冷笑了,说:“七叔可真厉害。” 七叔也笑了:“你也很厉害。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傻小子、大少爷,但我总算知道,你是有头脑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呢?你现在有智慧、有本钱,为什么要帮一个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做嫁衣裳?” 刘易斯听到“血缘关系”这四个字,便觉头痛。 七叔又继续说:“我知道,现在你很信任刘修斯。但你想过没有,他是为了什么才对你那么好?他以前有对你那么好么?没有吧!现在,你成了控制‘傲鹰’的关键人物,他就帮你当香饽饽供奉了。你不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吗?” 刘易斯听到这话,更加反感,只说:“我和我哥的事情,与你无关。”说完,刘易斯站起来就要走。 七叔却笑了,说:“他不是你哥!” 刘易斯顿足,耳边又听见七叔说:“他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你应该知道,谁才是你的亲人!就算平时不和睦,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呀……你要是肯回头,你爸、你叔叔都支持你的。集团还不是你的?” 刘易斯微微回过头,冷冷的看着七叔:“那您呢?您能得到什么?” 七叔淡笑:“安全。” 刘易斯不语,转身离去。 安全…… 这倒是真的。刘修斯已经将七叔视为眼中钉,那么,刘修斯越有权势,七叔就越不安全。而刘易斯就不同了——起码,从七叔看来,刘易斯的威胁就小很多。 刘易斯回到车子里,疲惫地合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个接一个的,打得刘易斯喘不过气来。 不知多了多久,刘易斯被电话的铃声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摁了通话键,便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刘修斯的声音:“小易?你在哪儿?” 听到刘修斯的嗓音,刘易斯立即将被泼了凉水一样猛然清醒,睁大了眼睛。 他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我……咳咳……”刘易斯清清嗓子,说,“我在‘香莲会所’。” 刘修斯那边沉默了三秒,才沉声说:“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刘易斯忽而回过神来,脸一下就红了。 香莲会所是做什么的,大家好像都有些明白。 刘易斯一时也找不到回答的办法,心虚地干咳两声。 而沉默反而让气氛的尴尬加倍。 刘修斯又说:“你刚刚为什么不回信息?” 刘易斯这才盯了一眼手机屏幕,发现有好几条未读信息,便答:“没,我刚刚睡着了……” 这话说出口,觉得更加糟糕。 在香莲会所睡着了??? 刘易斯啪的一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真的是睡迷糊了!怎么说话都不经过大脑! 第68章 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气氛就突然紧张起来。 刘修斯没有出现在刘易斯面前,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有一种危险的、无形的迫力传来。这就像一座隐形的山一样,压得刘易斯喘不过气来。刘易斯喉头像上了发条一样的紧,心跳哒哒的,却说不出什么言语。 这好像很难解释。 而且,真的仔细解释反而显得不合时宜。 大家都是成年男人,好像不需要啰啰嗦嗦地辩护什么吧? 刘易斯干咳两声,决定转移话题:“我现在回家了。” “好。”刘修斯的声音听起来很轻,语气却很重,“我等你。” 刘易斯听不太清楚听筒里传来的有些失真的声音,他恍惚间,还觉得刘修斯像是咬着牙说的“我等你”三个字。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刘修斯的声音很轻,和平常一样很和煦。 但“我等你”三个字还是有一定压迫感的,仿佛在催促刘易斯尽快回家。事实上,刘易斯也觉得自己应该尽早回家,不应该在外面逗留到这么晚——尤其还是这样的是非之地。 于是,刘易斯挂了电话,没多想,就立即发动车子。然而,准备离开的时候,刘易斯却听到走火通道传来一阵骚动。 刘易斯皱起眉,从车窗探头看,却见一个眼熟的男孩子飞快地跑了出来,嘴里还大呼救命。后面几个大汉吆喝着追他。 也是可巧,这个男孩子跑到了刘易斯的车子这边了。等男孩子走近了,刘易斯便认出来了,这个眉清目秀的男生正正是刚刚在七叔房间里按摩的美貌小哥。 刘易斯不觉更加在意了,打开了车门,说:“你还好吗?” 美貌小哥脸色土黄的,看见了刘易斯,先是一惊,转过头,却见那几个大汉已经追上来了。他也顾不得什么的,径自躲到刘易斯的身后,说:“救命啊,大哥!” 那几个大汉冲了上来,却见美貌小哥躲到了刘易斯身后,也是一怔。事实上,刘易斯并不是常来的客人,他们也不认得刘易斯。但看刘易斯的衣着打扮、开的那辆车,就可以判断得出结论:他应该也是会所的贵客。 所以,那几个大汉也不敢冲上去和刘易斯起正面冲突,免得得罪贵人。 为首的一个纹身大汉走了上前,敛去了脸上凶煞的神情,张牙露齿的笑,看起来有几分滑稽:“啊呀,先生,您好呀。晚上好嘞!” 这大汉说话一副亲热的口吻,那刘易斯也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自然也少不得回一个笑脸:“你好。” “我叫阿彪。”阿彪指着自己,笑了笑,又伸手,指了指美貌小哥,说,“这个是我们会所的工作人员,手脚不干净,偷窃客人的贵重物品了,我们要抓他去警察局。请您……哎呀啊,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美貌小哥听见自己莫名成了贼,立即从刘易斯背后探出头来,一脸坚定地说:“我没有偷窃!他们也不是要送我去警察局的!他们是要把我绑回去卖银!” 刘易斯定了定神,便明白过来了,只说:“你叫……d**is,是吗?” 美貌小哥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七叔才提过那么一句他叫d**is,刘易斯居然记得。但美貌小哥却苦笑着说:“其实我叫denis。” “噢。”刘易斯安抚一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denis,你好。” “其实叫我小德就可以了……”小德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不是卖银。我是素的……我的意思是我只按摩,不做那个的!” 阿彪见小德小嘴巴巴的,气得鼻孔都翻天了:“**个小鸭子。给老子回来!” 刘易斯早已想明白了来龙去脉,便笑说:“这是刘七爷要的人么?” 阿彪闻言一怔,半晌点点头,说:“你既然知道……” “好,”刘易斯正愁没处出气呢,只微笑,朗声说,“那你跟刘七爷说,小德跟我走了。” 阿彪没想到眼前这年轻人竟然敢跟七叔叫板,也是愣住了,又怕得罪人,又怕不好交差。发着愁呢,他只得恭恭敬敬地说:“是的、是的。但我要去回话,也得说个明白啊……还没请教您贵姓呢?” 刘易斯淡淡笑了:“对,是我失礼了,没有自我介绍。”说着,刘易斯翻开了自己的名片夹,抽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对面的纹身大汉。大汉看到名片就更烦难了,也不知该怎么处理。 只是,刘易斯让小德上了车,径自把车开走了。那一行大汉也不敢拦着。 小德坐在车里,也是惊出了一身汗。车子里的空调又把刚刚出了汗的他吹了个透心凉的。想起刚才的情形,小德仍心有余悸。 小德回过神来,又看了刘易斯一眼,心里仍然紧张,干巴巴地说:“谢谢您呀,刘先生。” “叫我lewis吧。”刘易斯答。 小德有些慌张地看着窗外,说:“您……您要带我去哪儿?” 刘易斯想了想,说:“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我没家……”说到这个,小德就头疼焦虑。 刘易斯疑惑:“你没家?那你平常住哪儿?” “我住在会所的员工宿舍。”小德越想越不安,“我攒那几万块还放在宿舍里呢……唉……我还得回去拿呢!” 刘易斯却道:“回去也太危险了。几万块就算了吧……” 小德眼睛瞪得铜铃大:“几万块啊!那可是几万块啊!几万块就算了?” 刘易斯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也觉得自己刚刚那句话非常失礼,很有“何不食肉糜”的傲慢无知。但是,刘易斯的第一反应确实是觉得几万块不是个事儿,现在仔细想,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刘易斯便换了个更柔和的口吻说:“我只是觉得比起人身安全,什么都不重要。” 小德被刘易斯这么一说,也是无言以对,半晌,闷闷的说:“那是你们的人身安全吧!像我这种,就是烂命一条。” 刘易斯笑笑,说:“你既然想正经攒钱,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我……我怎么知道啊!”小德也挺无奈的,“我也是被骗的呀。我是朋友介绍来的,他们说这儿的钱好挣,会所老板很有实力的,我要是不愿意,客人也不敢强来。” “哦,”刘易斯说,“这应该也不算假话吧?” “是的……半真半假吧。我来的时候就跟领班说了,我不做那个的。他们也满口答应。还说,等我见识多了,自然就愿意了。”小德顿了顿没,又说,“我来做一阵子了,都说不做荤的。也没事儿,就是少挣一点。一般客人顶多就是占点便宜,也不敢强来的。偏偏七爷不是一般的客人!他看上了我,我越推拒他就越来劲儿,真是个……” “我懂了,”刘易斯说,“那你得换份工作了。我有个朋友,是个做买卖生意的,我让你去找他看看有没有工作介绍给你吧。” 小德闻言大喜,连声道谢。刘易斯点点头,不冷不热的,只是微笑着。小德见刘易斯那样,忽然想道:我与他萍水相逢的,他怎么就肯这样帮助我了呢? 小德想了想,却不安得很,又重申说:“我是不卖的……” 刘易斯有些讶异,又笑了笑:“我知道。我会让他介绍正经工作。” “嗯……”小德也不好说什么,却又问,“那、那您要把我带去哪儿呢?” 刘易斯也想到这个问题了,便说:“你没有家,是吧?身上也没有钱?” “没有……”小德干巴巴地摇头。 “这样啊……”刘易斯说,“要不然,你跟我回家去?” 小德连忙摇头,心想:难道这也是个贪图我美色的有钱基佬吗? “怎么好……你们大门大户的,我进去连呼吸都困难。”小德推辞,“我这种小人物难登大雅之堂……” 刘易斯想了一下,记起自己与大哥住的那个别墅,二层是打通的,没有什么隐私,让一个几乎是不认识的人来住,他也不舒服。但要让对方和佣人们一起住,那好像也失礼了。这么想来,刘易斯也打消了收留小德的念头。 他便说:“那……我给你去酒店开个房吧。” 小德一惊:“开房?我……这、这不好吧!” 刘易斯瞥了小德一眼,见他一惊一乍的,便感奇怪,想了一下,却又明白过来了。刘易斯不觉哑然失笑:“你不卖,是么?” “是、是的。” “我也不买。”刘易斯微笑着说。 小德总算明白过来,自己是“小人之心”了,脸上顿时变得涨红:“我……那……那挺好的。” 刘易斯给杨橄榄打了个电话,问他:“睡了没?” 杨橄榄吓了一跳:“妈呀,你大半夜的打电话来问我睡了没?你想泡我?” 刘易斯说:“不,想给您添点麻烦。我有个朋友遇到了一些麻烦,想找个去处……” “行啊,我家有空的卧室。”杨橄榄倒是很热情,“你朋友不是女的吧?不介意跟我一起住吧?” 过了半小时,杨橄榄便开车来接应了。刘易斯指着杨橄榄,跟小德介绍:“这个就是我说的那个老板,你放心,他做正经生意的,还是个直男。”杨橄榄朝小德一笑,说:“是,我很正经,很直。”小德也被这忽然的幽默逗笑了,紧张的心情总算放松了下来。 “那你劳烦你收留他了。”刘易斯说,“他也挺可怜的。” 杨橄榄便开车,载了可怜的小德离开。小德便暂且在杨橄榄家里的空客房住下。小德又跟杨橄榄提起攒下的几万块落在宿舍的事情。杨橄榄一听,就拍着膝盖说:“天啊!几万块!一定要拿回来啊!” 小德一听,点头不迭,说:“对啊!杨老板,你也是这么说,是吧!” 另一边,刘易斯送走了小德,一看手表,发现居然已经凌晨两点一刻了。他本来在凌晨一点答应了老哥“马上回家”的,现在就超过一个小时了。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刘修斯那句“我等你”,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 他干咳两声,连忙发动车子。 嗯,我哥应该不会还在等我吧? 不会的,都那么晚了…… 况且,过了那么久,我哥都没打电话过来催我,可见他没有在等吧? 刘易斯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心虚不已,踩了油门,火急火燎地开车回家。还好现在是凌晨两点多,平常热闹的街道上现在空无一人,路况畅通无阻。他一路开快车回到了家里,时间节省了不少的,但也是到了凌晨两点四十分左右才到了家里。 刘易斯到了家里,看到灯光还亮着,便暗道不妙。 他慢吞吞地换了鞋,缓缓走到了客厅,见客厅的沙发旁边亮着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灯下坐着刘修斯。刘修斯一身真丝睡袍,脚上穿着家居拖鞋,膝上放着一台手提电脑,他正低头打字,似乎是在努力工作。 刘易斯看到了他忙碌的样子,不觉更加愧疚,只说:“您还没睡呀?” 刘修斯没有抬头,眼睛仍盯着电脑屏幕,嘴上淡淡的:“不是说了等你么?” ——糟了,他在生气。 刘易斯的心里“咯噔”一下的。 刘易斯干咳两声,也忘了本来是自己在生气的事情,只顾着自己把刘修斯晾在家里那么久的“错事”了。他便慢慢坐在沙发上,一脸愧疚地说:“抱歉。我路上遇到了一点事情,给耽搁了。” “我猜也是。”刘修斯抬起头,脸上露出笑容,“很严重的事情吗?” 刘修斯的笑容,让刘易斯的心里一阵发毛的,也不知为什么。 刘易斯干咳两声,说:“没、没什么……不严重,已经处理好了。” “你过来一下。”刘修斯微笑着看着刘易斯,“我们凑近点说说话。” 刘修斯的笑容和平常不一样。 刘易斯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了,但看着就是有点发怵。但他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慢吞吞地挪到了刘修斯身边,随即就闻到了刘修斯身上一阵浓烈的威士忌酒香。刘易斯皱起眉,说:“你喝酒了?” “在等你的时候喝了点儿,你闻到了?”刘修斯答,又凑近了刘易斯,呼吸在刘易斯的耳边,明明是淡弱的呼吸,却仿佛在刘易斯的耳朵边刮了旋风,刘易斯一阵昏头转向的。 刘修斯嗅了嗅,说:“你身上的味道倒是……很干净呀。” “嗯?”刘易斯不解。 “你去香莲会所没洗澡?”刘修斯问。 这话问得太叫人不知所措了。 也不知该说这话问得直接,还是问得委婉。 刘易斯摸了摸鼻子,半尴不尬地说:“我就是去坐了一会儿,没有做什么服务。只是和七叔说了一会儿话。” 从刚刚进来,到现在,刘易斯都隐约感到刘修斯头顶有一团乌云,压力大得很。却等刘易斯将这话说毕了,那团乌云便忽然消散了。刘修斯竟笑出声了:“哈哈!是这样吗?” 刘修斯又仿佛有些头疼,捏了捏鼻梁,半晌平伏下来,问道:“哦,你找他做什么?” 刘易斯一脸严肃地说:“你不觉得你上新闻的事情和他有关吗?”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刘修斯却说,“但事已至此,现在找他也没什么意义了,反而显得自己沉不住气。” 刘易斯一怔,倒没想到这个方面。刘易斯素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今天特别冒失。刘易斯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是的,我这样气急败坏的,倒是输人又输阵了!” “不会。”刘修斯安慰似的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我很高兴你这么关心我。” 刘易斯怔愣了一下。 刘修斯又抚了抚刘易斯的额发,说:“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刘易斯还想说点什么,却在昏黄的灯光中看到了刘修斯眼底下疲惫的黑影。 其实,哥哥也在承受很大的压力吧…… 也许,在这一刻,刘易斯才真正确信自己走进了哥哥的内心。因为,刘修斯光彩照人的样子谁都能看到,但这个略带脆弱的姿态,只有刘易斯得见。 有时候,脆弱比刚强更动人。 刘易斯看着刘修斯微微皱起的眉、慵懒萧瑟的姿态,反觉出了几分难言的性感。 刘易斯一下就被自己的“色心”给惊着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不堪”,刘易斯便让自己从关切的角度发问:“哥,你是累了么?” “哦,”刘修斯不知该怎么答,顿了顿,才说,“有一点。” 刘易斯便叹了口气,说:“公司的事情……” “和那个没关系。”刘修斯语气很自然,还带着几分惯有的自信,“总是有办法解决的。” 刘易斯一怔:“那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刘修斯摸了摸刘易斯的头发,像蝴蝶落在花瓣上轻柔。 第69章 翌日,刘易斯起来,先给杨橄榄打了电话,问他小德的情况怎么了。 杨橄榄笑着说:“哎呀,你真的很关心他呀!” 虽然这话杨橄榄是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的,但里头暗示的意思也是带了几分真的。刘易斯不想惹人误会,便不缓不急地解释说:“那是。总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救了,那就救人救到底。你当初对范言结不也是这样吗?” 杨橄榄想起了范言结的事情,也是一阵唏嘘。 “范言结的事情就算了……说实话,我对他的帮助也比不上你呀。要不是你跟你哥说情,范言结早就死了。”杨橄榄说道。 这个“死了”,倒不是比喻意义的“死了”,而是真正意义的“死了”。 毕竟,当初可是从急救室里把范言结的命捞回来的。但捞回来也是一时的,如果当初刘修斯不罢手,范言结也依旧没活路可走了。 这件事过去那么久了,刘易斯都已经淡忘了,现在忽然提起来,刘易斯和杨橄榄的心里都有些别扭。因此,他们没多说了句,就结束了通话。挂了电话之后,在杨橄榄身边听着的小德就问:“范言结是怎么回事?” 杨橄榄惊讶地说:“你也知道范言结?” “knot的范言结吗?”小德说,“我以前在knot打工。” 说起来,以前的knot也算是一家势头不错的公司,得到了“艾玛寺”的投资,最风光的那段日子,范言结甚至觉得自己的成就可以超过刘易斯。但事实表明,这些都是一时风光带给他的幸福幻觉。小德原本在knot打工,收入还不错,没想到knot毫无预兆的就倒了——这只是在小德这种普通员工眼里“毫无预兆”,事实上,管理层上面的都知道怎么回事。小德的收入一下断了,无法偿还房贷,非常困顿,辗转来到了香莲会所这样的地方工作,也是迫不得已。 小德听着杨橄榄说完了来龙去脉,便一叹气,说:“看来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这件旧事说了起来,刘易斯也陷入了沉思。他像是被忽然提醒,刘修斯脾气不好、心眼小,谁要得罪了他,都是加倍奉还的。而谁对他好,他也未必会感恩,只当是自己应得的。总而言之,刘修斯就是一个臭名昭著的恶人。 远的不用说,就说近几年,连刘易斯也都有点怕了刘修斯的。当然,这些年,他和刘修斯关系不远不近的,兄弟俩不冷不热地处着,同一个屋檐下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说几句,也是寒暄。他心里疏远刘修斯,平日离得远远的看,反而得真切,看到那个让人畏惧的刘修斯。 现在他离刘修斯近了,竟然渐渐忘记了刘修斯原来的样子。这些日子以来,刘易斯竟将刘修斯看成了一等一温柔和煦的绅士先生。 残忍无情的刘修斯,和温柔和煦的刘修斯……哪个才是真的呢? 刘易斯迷迷糊糊地到了餐厅吃早餐,看到刘修斯坐在窗边的位置,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在晨光里着新闻。刘易斯打量着刘修斯,又问:“今早有什么重大新闻?” 刘修斯道:“大约等开市之后,就会有‘傲鹰’股价开盘大跌的重大新闻吧!” 刘易斯一下噎着了。 但这恐怕是真的会发生的。昨晚,刘修斯“同性恋骗婚千金小姐”的新闻就已经炒热了全网了。这可不仅仅是刘修斯个人的私事,更会影响到投资者的信心。 “不过……”刘易斯问道,“你跟白世伯、白妹妹解释过了吗?” 事实上,影响投资者信心的可不是刘修斯的性取向、或者是道德问题。大家担心的,不过就是刘修斯得罪了白家这件事罢了。说实话,也就是刘修斯交往了一个千金小姐,才会有这么负面的影响。如果刘修斯交往的是一个……嗯,比如说女明星,那么大众可能还会反过来嘲笑女明星“豪门梦碎”,甚至劝女明星捏着鼻子嫁过去呢。 刘修斯挑起眉毛,放下了手中新闻器,问刘易斯:“哦?你认为我应该怎么解释?” “啊?”刘易斯一下被问住了,思考了一会儿,方缓缓答道,“比如说,那个‘老同学’根本是在撒谎?” “这个暂且不管。他们也不会在意的。”刘修斯答,“他们在意的是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吧?我怎么解释呢?难道,正直的小易也支持我骗他们说我是异性恋吗?” “你别趁机揶揄我了。我可不正直。”刘易斯还是头一次顺顺当当地说出自己是“伪君子”的事实,“但是……我确实不能支持你说的事情。你要这么做吗?” “不,当然不。”刘修斯回答,“总是会有更好的办法的。” 和昨晚困倦的样子完全不同,早晨的刘修斯看起来精神饱满、充满自信,仿佛什么都难不倒他。看着“惯常的”刘修斯回来了,刘易斯也放心不少。虽然他不知道刘修斯有什么打算,但也忍不住跟着乐观起来。 在平常的话,刘易斯也不会探究刘修斯到底将如何应对这次危机。但现在,刘易斯还是忍不住问:“那你想到办法了吗?” 刘修斯神秘一笑:“嗯,你别担心。” 刘易斯便知道,刘修斯不打算跟自己分享心内的计划。 这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刘易斯不觉得刘修斯有必要事无巨细都告知自己。但经过昨天之后,刘易斯已经不太高兴了。 关于克涅提到的母亲之死另有内情的事情,在刘易斯心里打了一个结。 刘修斯明明知道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跟刘易斯说过,甚至也不建议克涅跟刘易斯说。这可是什么道理? 刘修斯给克涅的原因是“我弟弟胆小”,这让刘易斯更不能接受。 这件事情确实让好脾气的刘易斯都要恼怒不已。他甚至打算和刘修斯吵架了,谁知道晚间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刘修斯忽然遭逢危机,又变得那么颓丧。刘易斯心里竟也完全生不起气来,便暂且将这话搁下。 虽然,刘易斯能理解刘修斯,并对他不生气,但白小姐可不能——首先,白纨绮并没有爱恋刘修斯,所以无法对刘修斯产生共情、同情或者其他什么感情;更重要的是,在这次风波中最丢颜面的人其实不是刘修斯,而是白纨绮呀! 一大早的,老白家里大家都坐着吃早餐。白老哥就忍不住嘲讽了:“怎么啦,妹妹?要不要请个假,散散心?反正工作的时候,有我和你弟弟呢。你到底是个女人……” ——女人怎么啦?你妈不是女人? 白纨绮咬了一口全麦面包,用力嚼了两下,咬着牙根笑道:“没事儿!这些风言风语不能影响我的。” “到底是风言风语、还是确有其事?”白小弟也忍不住在旁煽风点火,“二姐,你可以要擦亮眼睛呀。” 白太太也忍不住有气:“这可真是的……要说是没影儿的事情,刘修斯也该跟咱们解释解释,不是吗?” 白纨绮也气刘修斯若无其事的态度,但此刻也只得为他辩解:“妈,这就是你不懂啦。正正是因为这是没影儿的事情,所以才不值得解释。要真的认真解释,不是反而显得心虚吗?” 白太太点头,说:“那也是吧。” “是个屁!”老白发话了,拍着桌子说,“他要做缩头乌龟,就是心里有鬼!他就算有鬼,我也算了,大男人哪有裤裆里没点肮脏事儿的?但总得表个态吧?不然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我看他分明不把我这个老骨头放在眼里!” 白纨绮心里也恼死了刘修斯了,但现在她和刘修斯还是“盟友”,少不得要说点好话的,不然自己也受累。可还没等她说点什么,两个兄弟早就虎视眈眈的,一张嘴就叽里呱啦的一顿数落,一个说白纨绮不懂得看男人,另一个说刘修斯不靠谱,全世界都知道他忤逆反骨、冷酷无情的,根本靠不住。 老白越听越气,只对白纨绮说:“你给刘修斯带个话,他要是今天太阳下山之前不给我个说法,我就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老白大手一挥,就叫子女们上班去了。 老白本人倒是好几年没上班了,但大权依然在握。三个孩子们在争权夺利,撕咬不已,此消彼长的,反而让老白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因此,老白也没有遇到老刘那被儿子篡位的糟心事。他还暗地里看不起老刘,认为老刘人老了没本事,连个野崽子都管不住,真的丢人丢到大西洋了。 白纨绮倒是被气得要死,回公司就打电话给刘修斯。电话接通了,她就劈头盖脸的在那儿一通骂,只把在家里受的气都发作出来。刘修斯索性将话筒搁着,放在旁边,自己在一边看汇报。等白纨绮骂得差不多了,刘修斯才拿起话筒,说:“骂够了,大小姐?” “还没呢。”白纨绮端起水杯喝一口清水,“口干了,歇一歇。” 刘修斯“呵”的笑了一声,说:“大小姐不满意,那我们就登报‘分手’,怎么样?” “分手?”白纨绮差点呛到,忙放下水杯,“你是说真的假的?” “真的,”刘修斯说,“不然?你要做‘同妻’?” 白纨绮吓了好大一跳:“妈呀,你还真是个‘同’啊?” 刘修斯却道:“我也没说过我不是。” “这、这……”白纨绮还真的没想到刘修斯真的是同性恋,“看不出来呀?” 刘修斯笑笑,说:“行了,那就‘分手’吧。” “不,不行。”白纨绮说,“那我还是没面子呀!而且,你懂不懂,你要是和我‘分手’,那大家都知道你是gay了。我爸一定会觉得你在耍他,他会在阿伊尼亚的公司撤资的!” 刘修斯却道:“我明白。” 白纨绮听着刘修斯从电话里传来的坚定的声音,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刘修斯一下就怔住了。 听着电话那边的片刻沉默,白纨绮冷笑说:“真想不到呀,你也有今天!” “什么意思?”刘修斯问。 “你也有为了感情放弃利益的时候!说出去都没人信呢。”白纨绮像是嘲讽一样地说,“你可想清楚了,跟我‘分手’的话,你就是放弃了我们‘盟约’的人,我可不会再帮你了。” 刘修斯不以为意:“这倒无所谓,你甚至可以当我是敌人。” “哼,我当然会。”白纨绮冷冷地说,“你看看你的周围,都是敌人吧?你已经没有朋友了,自求多福吧。”说完,白纨绮就把电话挂了。 白纨绮这话说的很正确,刘修斯身边都是“虎狼环伺”、“四面楚歌”了。董事会里的叔伯、父亲都是他的敌人,公司外部,好不容易结交了“含英”这个大财团,却是结亲不成反结了仇。 白纨绮挂了电话之后,就立即打了另一个电话。不久,刘易斯就收到消息,说“含英”撤资了。他们的香水品牌一下子陷入资金困境。 刘易斯得知这个消息后,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却是:那“含英”是不是会停止对哥哥阿伊尼亚项目的支援? 这些天,刘修斯还是如常地上班,在公司里出现的时候也是精神焕发的。他疲惫的样子仿佛是不曾存在过的一样。 公司里关于他的传闻也是长了翅膀一样乱飞,但他倒仿佛不受影响。媒体的问询他一概不回应,只吩咐律师以“造谣诽谤”为由准备起诉杂志以及那个“告发”他的老同学。尽管如此,股价还是无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然而,刘修斯像他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去找七叔谈判。 只是可巧,他在高尔夫球场遇到了七叔。七叔看见他,倒是不尴尬,先开口打招呼:“嗨呀,lucius,好久不见啦!” 刘修斯见了他,也一笑:“不就几天没见么?” 七叔也叹气,说:“我听说你最近很忙哦,还有心思打高尔夫球?” “忙不忙我也不太爱打这个。”刘修斯淡淡回答,“今天是陪客户来的。” “听说你在阿伊尼亚开的公司最近不太好啊,老白也是的,心胸那么狭隘,说撤资就撤资的。”七叔脸带笑容地说,“你可没问题吧?” “没问题。您不用担心。”刘修斯但笑道,“这是我和阿伊尼亚首富合资开的公司。这样的公司也不差一个股东。” “喲,听起来可真大气!”七叔摇摇头,笑道,“我也知道侄儿你不是小气的人。所以啊,我听说你把香莲会所给弄没了的时候,还不信呢。我说,不可能呀,你从来都不是这么小气、狭隘的人呀!怎么会搞这么些小动作呢?” 原来,前不久,香莲会所被封了,说是违规营业,涉嫌违法,会所老板都被请去了警局,现在还拘着呢。 没了香莲会所,七叔一时没找到合心意的新去处,无聊得很,才来打高尔夫的。 香莲会所被警方给封了。七叔也觉得诧异,只说香莲会所的老板是有实力的人,不可能一下就倒了,细问才知道是刘修斯搞的鬼。就是杂志爆料了刘修斯是同性恋、刘易斯来找七叔的那天晚上,刘修斯亲自打电话给警署高官举报的。七叔便断定,是刘修斯气恼七叔才搞的小动作。 听到七叔的指责,刘修斯瞥了七叔一眼,只道:“我哪儿有这闲工夫管你的事儿?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七叔自然是不信的,还当刘修斯敢做不敢认,便冷笑说:“那lewis包养了我看上的小鸭子,也是巧合?” “?”刘修斯怔了半天,“鸭子?是哪种鸭子?” 第70章 刘修斯问七叔,是“哪种鸭子”的时候,七叔都要被气笑了。 他当然不知道刘修斯是惊愕过度才问出那么可笑的问题的,他只以为刘修斯在装傻充愣,把自己当傻子看呢! “少来这套了。他是13号那天晚上那天从香莲会所把人带走的。”七叔拍了拍刘修斯的肩膀,“还能是什么鸭子?你该不会以为香莲会所是烤鸭店吧?” 刘修斯听到是“13号晚上”,就更加不快了。 13号,就是刘易斯去香莲会所找七叔的那一天。那天,刘易斯说自己在香莲会所睡觉了,刘修斯是真动了气。当然,他也没什么立场却指责刘易斯,更不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要沉住气。 但他沉不住啊! 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种事情没法儿忍。 刘修斯没法找刘易斯麻烦,就只能找香莲会所出气了,只说这地方一团乌黑的,污染了他的弟弟,实在是可恶。他便不顾得什么了,直接给警署高官打了电话,实名举报了香莲会所。不过,香莲会所也是有关系的地方,警署的人接到了举报,一开始也不想管,打着马虎眼,但发现刘修斯态度坚决,便也只好处理。 会所老板也是一头雾水,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一尊大佛了! 而刘易斯回来便跟刘修斯解释了,自己去香莲会所是找七叔谈判的,并没有干什么逾矩的事情,刘修斯才冷静下来。 刘修斯头脑冷静下来了,就想到了以刘易斯的个性,确实不可能做这么胡闹的事情。是他自己乱了。 然而,现在七叔指出刘易斯去抢“鸭子”了,刘修斯的心里又立即不痛快了。 他对七叔的说法半信半疑,便说:“那个鸭子是什么来历?” 七叔听到刘修斯这么问,才信了刘修斯确实不知道小鸭子的事情,又觉得自己为一鸭子当成一回事来细说也没意思。故而,七叔笑了一声,以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你不知道?那就算了!横竖就是一只小鸭子,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犯不着劳神。” 七叔说了不必劳神,但刘修斯却不得不劳神。 好好的,他的小易去包鸭子了,怎么能不劳神? 刘修斯回去马上就让司机去查了。司机很快就查到了,回禀了刘修斯,说是一个叫denis的男技师,还给了刘修斯看照片。刘修斯一看照片,见那个男技师模样清秀的,看起来温驯无害,是刘易斯平日喜欢的类型,心里更不自在。 司机大哥又说:“现在这个denis呢,在少爷仔的那个朋友……叫杨橄榄的那儿住着。” “那少爷仔对denis还挺尽心的呀。”刘修斯冷冷说,“都安排住所了。还托了人照顾。” 司机听见刘修斯的语气,便背脊发冷,又赔笑说:“哎呀……少爷仔向来心地就很好啊。可能是看他可怜,才帮助他吧!” 刘修斯越想越气,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他的弟弟哪儿都好,就是老出去追小男生,这就罢了,现在连会所男技师都看得上了? 而另一方面,小德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他自己还惦记着落在会所宿舍的几万块。biqugexx隔了几天,他没忍住,跑回了会所,发现会所被封了。他便去找同宿舍住的室友,室友吞了他的钱,死活不肯还。二人打起架来,小德打不过对方,被狠揍了一顿,钱也没拿着。 刘易斯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还带小德去相熟的私人医院检查,又说:“果然是为了那几万块?” 小德白挨了揍,心情更低落。刘易斯劝了他几句,杨橄榄就也闻讯到了医院,也说他:“你去要钱,总得多带几个人呀!也不跟我说一声。”小德被数落了一通,更加郁闷了。 这天,刘修斯也正好到医院来检查,检查的间隙,想抽根烟,便去了户外吸烟区。他走到门外,忽然听到刘易斯的声音。他便留了留神,顿住了脚步,抬眼望去,却见刘易斯在跟一个男孩子说话。那男孩子一瞧便是之前刘修斯在照片上看到的那个男技师了。 小德只是有些委屈,便在这儿吐苦水,刘易斯柔声劝慰,只问:“还是疼么?是骨头疼?”小德却道:“心疼……” 刘易斯无奈一笑,说:“我先给你五万吧……不够再说。”小德破涕为笑,说:“lewis,你真好!” 看着这个情景,刘修斯疑心生鬼的,原本还不敢相信刘易斯包养小鸭子,现在倒是信了个七八分了。他别过脸,又听见外头有人走来,他便立即离开了。来的人正是杨橄榄。刘修斯走得快,杨橄榄也没瞧见,只径自走到小德和刘易斯身边,说:“聊什么呢?” 小德欢天喜地的说道:“lewis说要给我五万呢。” 杨橄榄便笑说:“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呀!” “得了,”刘易斯笑道,“要还的。” 三人说说笑笑的,便离开了诊所。小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刘修斯离开诊所的时候,却是心情不畅至极。这位大老板回到公司还是黑口黑脸的,手下们都战战兢兢的,但也都以为刘修斯是因为最近的风波而心情不好,倒没想到别的方面去。 哐当——哐当—— 墙壁上的钟敲响了。 正是整点的时候,刘修斯准备看整点新闻,没想到,mary就冲进来办公室告诉他新闻了:“‘含英’投资直接跟媒体发布消息,说要撤资!” 几乎是同时,电视台也播报了这一则财经新闻。 比起mary的焦急恐慌,刘修斯的态度显得比较淡定:“好,我知道了。” mary却忍不住说:“要是‘含英’撤资的话,项目还能做得下去吗?” “这不用你担心。”就算是火烧眼眉,坐在老板椅上的刘修斯也还是指挥若定的,“下去干活。” mary也不懂老板是真淡定还是假淡定,但她拿的薪水总归是真金白银、童叟无欺的,既然如此,她便得老老实实地听老板号令,点头说:“是的,总裁。” 刘修斯看完了新闻,便给白纨绮打了个电话。白纨绮那边对他一点热情都没有了,语气冷淡的:“我知道你打给我干什么,但对不起,你打给我也没用!我没记错的话,你前不久才说过,跟我做敌人也没关系呢。” “我可不是你最大的敌人。”刘修斯轻松地说,“你现在在家里很没面子吧?你不想扳回一城吗?” 白纨绮狐疑地皱眉,却不问刘修斯怎么帮忙,只先问:“你想要什么?” 刘修斯却道:“真是痛快,白小姐。你想想,这事儿难道不是七叔设的局吗?你爸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为什么只对付我,不对付七叔?” “你的七叔撇得干净呢。”白纨绮又道,“况且,你七叔又没有什么把柄在我爸那儿,我爸一时想动他也没法儿啊。倒是你,我爸掐着你的项目呢,当然先欺负你。柿子要挑软,不是吗?” “呵呵,”刘修斯冷笑,“新鲜呀,我还是头一回当‘软柿子’。” “都有这么一天的。”白纨绮冷笑,“你以为你是天王老子,每天都能在至尊宝座上俯瞰众生么?” 刘修斯却说道:“行了,帮我个忙。” “我要是不帮呢?” “随你。”刘修斯淡然说。 倒是白纨绮没沉得住气,又说:“那你先说说什么事?” 刘修斯淡淡一笑,心里总是有谱的。 另一方面,刘易斯的“丹桂”香水陷入了停顿,不但是因为“含英”投资撤资的问题,还有商业银行的贷款忽然又出了问题,说之前的审批环节出了问题。真是漏屋偏逢连夜雨。但刘易斯也不觉得这是巧合。 资金不到位,那工作就很难继续开展。岩茶那边意见很大,只说:“现在没钱了!怎么办?哎呀,lewis,你本人不是很有钱吗?其实不去找别人借钱也可以把!索性自己花自己的钱,也省去麻烦呀!” 刘易斯却笑道:“这事儿也不急,慢慢来吧。” 岩茶却挺焦灼的,正要在说什么,却被邵丹桂拉住,这才放过了刘易斯。刘易斯索性驱车 jalousie餐厅,先吃个简餐。不曾想,他却在那儿碰见了“冤家”——白纨绮和杜香璇。 这真尴尬了。 杜香璇见着了刘易斯,一时也怔住了,不知该高兴还是忧愁。 白纨绮笑道:“这么巧?” 刘易斯却也笑笑:“可不是?你们也来吃饭?一起吧!” “好啊!”白纨绮大方地答应了。 三人便进了包厢,坐在圆桌边,假客气地寒暄了一阵子。到了点餐的环节,刘易斯便接到了来自小德的信息,小德约他今晚吃饭,说是有事情跟他说。刘易斯便抬起头,带着歉意笑说:“我等下约了吃饭,现在不能多吃,就喝一杯算了。” 白纨绮笑道:“那我们就不管你啦。” 白纨绮和杜香璇各自点了菜,刘易斯则点了一杯巴黎水。白纨绮看了看刘易斯,笑道:“你这么殷勤陪我们吃饭,该不是看上了我们中的谁了吧?” 刘易斯淡然一笑,说:“白妹妹真会开玩笑。” 杜香璇倒是尴尬得可以的。 白纨绮不以为意地说:“那就是为了投资的事情了?” “算是吧。”刘易斯回答。 白纨绮冷道:“难道你心里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刘易斯无奈一笑,说:“公私难道不该分明吗?” 白纨绮笑容更冷了:“公私如果分明,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轻易给你那么多钱!” 刘易斯愣了愣,却道:“我说的不是我的事情。” “诶?”白纨绮也愣了愣。 “我说的是阿伊尼亚的项目。”刘易斯缓缓说道,“这个项目对‘含英’也是有利的吧?因为一时意气而放弃,不会很可惜吗?” “谁知道有没有利?”白纨绮冷淡地说,“这个项目投资大、风险高、回报周期长,短期内看不出什么来的。” “话虽如此,但我觉得这对于白妹妹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刘易斯说道。 白纨绮不解:“这怎么说?” “这个项目原本是白世伯亲自签回来的,如果顺利进行的话,你和我哥关系最好,应该是由你负责的。这么大的项目,你应该是头一次有机会沾手吧?”刘易斯说,“难道你打算就这么放弃吗?要知道,平常有什么大项目,白世伯都是第一时间想到你们家里的男子的,却从不考虑你啊。” 刘易斯说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眼神似水,讲话是很动听的,就像真的是为白纨绮考虑一般。白纨绮明知道刘易斯是为刘修斯做说客,但仍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微微颔首。只是,白纨绮的心里还有更多的顾虑,因此,她摇头笑说:“哎哟,你说的难道我不知道吗?可惜,不是我不跟你哥合作,是你哥不肯跟我合作!” “哦?”刘易斯感到意外,“我哥不合作?” “是啊,如果是能够对彼此有利的话,我甚至可以在明知他是gay的情况下和他结婚呢!”白纨绮说得非常坦白,“可是,是他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不肯跟我把这场戏演下去了。” 刘易斯的脸一下变了色:“你说什么?” “你也很意外吧?”白纨绮打量着刘易斯的神色,笑了笑,“他居然有了喜欢的人!更奇怪的是,他愿意为了喜欢的人而放弃利益!这真的是太愚蠢了!要不是他认了,我也太能相信。” “他认了?”刘易斯的声音都在发抖,“是真事儿?” “嗯。”白纨绮点头,又盯着刘易斯看,“怎么?连你都不知道?……那他的保密工作可做得够好的。” 刘易斯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消息对他而言冲击太大了。 白纨绮又冷笑:“那看来他是认真的了?还这么保护他的小情人呢。竟然连你都不告诉!也不知在哪儿金屋藏娇了,我可好奇得很,真想见见是什么样的人间绝色,能把冷酷无情的刘修斯迷成那样子。” 第71章 白纨绮语气夸张地说想象不到刘修斯坠入爱河的样子,但其实,刘易斯又何尝不是! 刘易斯甚至比白纨绮还无法想象刘修斯对一个神秘人金屋藏娇、宠溺无限。 实话说,白纨绮只是刘修斯的“绯闻女友”,事实上两个人交往不深,她不清楚刘修斯的私生活状态是很正常的。但是,刘易斯自认为和刘修斯相当亲近,他俩都住到了一块儿了,刘易斯却居然不知道刘修斯有一个情人!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那是谁?那到底是谁……”刘易斯越想越在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吗?” 刘易斯仔细思考起来:最近刘修斯的工作很忙,白天应该没时间谈恋爱啊。到了晚上,刘修斯都会回家的,从来不曾夜不归宿,那又怎么有空私会情人呢? 难道……难道他的情人是公司的人?这是办公室恋情? 不对,不对,刘修斯不是那种会搞办公室恋情的人。 刘易斯还真是怎么都没想通。 他和白纨绮、杜香璇略微聊了一会,便带着满腔的疑问告辞了。 看着刘易斯的表现,白纨绮便说:“看来lewis是真不知道啊!这兄弟俩也没我想的那么要好嘛!” 杜香璇笑笑,说:“也很难说啊。兄弟可不像姐妹,不一定会谈那么多感情的事情。” “那是……”白纨绮点点头,“不聊他们了!我们聊自己的吧,你还喜欢lewis吗?” 杜香璇摆摆手,玩笑说:“领导,饶了我吧……” 在杜香璇和白纨绮愉快用餐的期间,刘易斯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开车回家,只想回去好好“检查”一遍,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让他了解实情。 等他车开到一半,小德的电话打来,他才忽然想起答应了小德吃饭的,连忙说:“我正在路上了……不好意思……” 于是,他便打电话回家,跟莲子姐说:“我不回来吃饭了。” “你也不回来吃饭啊?”莲子姐语带无奈地说,“大少爷也不回呢。” “哦?”如果是平时,刘易斯只以为刘修斯有什么饭局,现在一想,便怀疑地暗道,难道他去私会情人了? “对呀,”刘易斯一下像是想通了,“尽管哥哥白天工作很忙,晚上也会回家睡觉,但时不时就在外头用晚饭的,说不定他是在那个空档去见情人呢!” 一想到这个,刘易斯就觉得气闷。 “哥哥怎么可以爱别人……” 刘易斯嘴里呢喃出这句话时,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看着汽车的后视镜,便看到自己微微红润的眼圈。 那是妒忌的眼睛啊。 刘易斯的心里一紧,发现自己是多么的自私、贪婪。在刘修斯身上,他得到了难得的温柔,但这还不够,他希望这温柔只属于自己。 —— “哎呀!快来呀!”小德在电话那边催促了。 “在路上了。”刘易斯定了定神,便专心驾驶,驱车前往杨橄榄的住宅。 杨橄榄住在一个高档公寓里,住房阔落,虽然装横不豪华,但也很有格调,挺符合他一个小公司老板的身份。 刘易斯到了之后,发现餐桌子上摆着火锅,还有好多盘肉食。 杨橄榄和小德一边张罗着一边笑着招呼他坐下。杨橄榄又笑道:“我和小德都不太会做饭,就想着做什么又简单又好吃?一拍脑门,就决定搞个火锅。” “火锅,挺好的。”刘易斯笑着说,“我也很久没吃火锅了。” 小德问刘易斯:“要不要喝冰啤酒?” 刘易斯却推拒了,说:“我自己要开车,不方便。” “您少爷还开车呢?”小德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有钱人都是有司机的。” “我不是说了我没什么钱么?”刘易斯一边笑着接过了冰可乐,一边说,“有钱的是我哥,有司机的也是我哥。” 说到这个,小德的脸色微微发生了变化,有些不高兴地说:“那可不?你哥可有钱了,你哥的司机可牛了。” 听着小德的话,刘易斯和杨橄榄都露出了吃惊的样子:“怎么了?” 小德呶呶嘴,说:“lewis,我今天特地请你吃饭,就是为了说这个的。” 刘易斯忙凑近了些,仔细打量小德:“怎么回事?你遇上什么麻烦了?” 杨橄榄也坐下来,说:“对啊,怎么回事啊?跟你橄榄哥说说?” 小德看着刘易斯、杨橄榄二人严肃紧张的,便“噗嗤”地笑了,耸耸肩,说:“你们怎么那么紧张?没事儿!说起来,还是好事儿呢!” “啊?”杨橄榄和刘易斯都摸不着头脑,“什么好事儿?” “重要的事先说在前头,”小德拿出了手机,晃了晃,对刘易斯说,“我把你借我的五万转回给你啦,你查收一下!” 刘易斯没有查收,他相信小德,但却很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 “本来就是因为手头紧才需要你接济的。”小德答,“我现在手头宽裕了,当然第一时间还钱。” 杨橄榄感叹道:“手头宽裕了就第一时间还钱!——唉,要是我司的欠债人都能有你这个觉悟就好啦!” 小德“噗嗤”一笑。 “怎么就突然宽裕了?”刘易斯狐疑地看着小德。 小德干咳两声,喝了一口啤酒,才说:“你当时不是从会所地下停车场带走了我吗?会所里面的人都以为你跟刘七爷争风吃醋,不敢管,所以后来也没找我麻烦,这事儿你知道吧?” 刘易斯其实不太知道,但也大概能料到,便说:“哦?然后呢?” 小德便继续说:“这事儿你哥也听说了。他来找我,叫我离开你。” 刘易斯原本喝着可乐的,听着这话,吓得差点呛到。 杨橄榄闻言也大惊:“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小德睁大眼睛,“那个司机还挺牛气的,就指着我鼻子说‘你要的不就是钱吗?你就开个价呗’。噢,可神气了,你们有钱人真是……” 刘易斯感到相当尴尬,连忙说:“那我替他道歉……” “不。不用道歉。”小德大手一挥,“反正我也拿了钱嘛。” “啊?”刘易斯和杨橄榄都惊得下巴快掉地上了,“你拿钱了?” “对啊,他不让我开价吗?我不开我是傻比啊?”小德眨了眨眼睛,举起了手里的啤酒,“所以这次我是来跟你道别的。我拿了钱,就会离开这个城市了。我这个人,说话算话的。”说完,小德豪气地干杯了。 刘易斯愣在那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 杨橄榄倒是很快消化了这个事实,便不悦地说:“怎么回事呀你!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我商量一下,是不是兄弟?” 错误/举报 小德笑了,说:“就是兄弟才不想老麻烦你嘛。我自己拿了钱走远一点,也算是少给你添麻烦了。” 杨橄榄琢磨了一下,却说:“那你不等于在刘修斯那边骗钱了吗?” “算吗?”小德不以为然,“他让我拿钱走人,我就拿钱,然后走人,怎么能算是骗呢?我完全按照他的要求做呀。” 杨橄榄想到范言结的遭遇,总是对刘修斯存着几分惧怕的心理。于是,杨橄榄又朝刘易斯说:“我看你哥要是发现内情,就知道自己被当傻子看了,说不定要拿小德出气呢!你看呢?” “我看?我什么都看不了!”刘易斯苦笑,“我现在真看不懂我哥了。” 这说的是真话,刘易斯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清刘修斯了。 他实在想不到,刘修斯居然会找小德,还给钱叫他走人。这不是俗套八点档才有的剧情吗?而且演这个剧情的人还应该是刻薄婆婆! 杨橄榄却认定刘修斯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便连连摇头:“刘修斯的钱不是那么好骗的,吃了他的都要吐出来!” 小德不以为意:“你跟他很熟吗?怎么就知道了?” “你……你猪脑袋啊!”杨橄榄没好气地说,“范言结的事情没给你前车之鉴吗?” 小德闻言,也怔了怔,半晌却道:“那我都收了钱了,还要怎么办?难道我现在去找刘修斯,告诉他他误会了?那不是更打他的脸?” “这也是啊……”杨橄榄苦恼地挠了挠头,半晌一拍桌子,“只能将错就错了。” “将错就错?” 杨橄榄对刘易斯说:“如果刘修斯跟你说起来,你就替小德圆一下。就认了小德和你好过一会子,现在他已经和你分手。我想刘修斯就不会为难小德了。” 刘易斯一时愣住了,半晌才缓缓点头,却又说:“只是,我觉得以我哥的性格,他不会问我的。” “那就最好了!”杨橄榄说,“最好谁都不提,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刘易斯含糊地点点头,开始吃火锅。 但他嘴里吃着什么都尝不出味道了,他现在可都是懵的。 他的心就像那个火锅的水一样沸腾不息,冒着烟儿,他的心又像那颗牛丸,浮浮沉沉,半生不熟,没个着落。 好难受。 吃完了火锅,刘易斯就跟小德、杨橄榄告辞了。 刘易斯独自驱车回家,到了家中的时候,女佣便来迎接他,帮他脱了外套,又笑着说:“好大一股火锅味儿……” “是吗?”刘易斯有些讶异,“那拿去洗了吧。” 女佣抖了抖那件外套,说:“这个要送去干洗的。可能要过两天才能拿回来。” “没关系。”刘易斯微微摇头,又问,“我哥回来了么?” 女佣点头,说:“回来了。”说着,女佣又捂嘴笑道:“大少爷回来的时候也是第一句问你呢。” 刘易斯一怔,半晌没言语。 女佣看得出刘易斯心情不佳,便没有继续谈天了,只说要干活,便走开了。 刘易斯回到主卧层,洗过澡了,便换上睡袍,趿着居家拖鞋,慢悠悠地在柔软的地毯上踱步。 当他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来来回回地踱步,仿佛这样能帮助他思考。 最近,他和刘修斯之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可以用“一波三折”来形容。 先是他和刘修斯从疏远变得亲近,却又突然发生了dna检测的事件。他和刘修斯忽然被宣判不是兄弟了…… 但好像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感情,反而让他们的联系更紧密了。 “血缘的意义是什么呢?”刘易斯默默想道。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我还是视他为至亲。 不…… 我对他的感情,明明就是与血缘无关的那种。 刘易斯想起了 jalousie心脏发疼的感觉。 他对刘修斯的感情,是像血缘一样浓的,但却又与血缘无关。他爱刘修斯,不是以弟弟的身份,而是以…… ——以一个自私的凡人的身份去爱着另一个人,贪婪地期望独占他的全部温柔…… 独占欲。 刘易斯发现自己对刘修斯充满了独占欲。 刘易斯想起了那一株粉红色的海棠。他不愿意让那么一株粉红色的海棠在花园里招蜂引蝶,他要这株海棠开在他的卧室、败在他的卧室。 是这么样的感情。 刘易斯领悟了什么,深深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踱步,目光放得很远。 “小易。”刘修斯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你回来了?” 刘易斯转过头,看到了刘修斯,便略有些僵硬地一笑:“哥。” 刘修斯和刘易斯一样,身穿睡袍、拖鞋,头发柔顺地垂落,不是平常那个头发梳起、西装革履的模样。 刘修斯这么慵懒的姿态……还有谁见过? ——刘易斯忍不住在意。 刘易斯在沙发上坐下,说道:“我今天碰到白纨绮了。” “嗯?”刘修斯感到意外,也在刘易斯的身边坐下,“说什么了吗?” “我跟她说,‘含英’投资阿伊尼亚的项目对她是有利的。” 刘修斯笑笑,说:“你跟她说这个没有意义。” “我并不了解内情。”刘易斯淡淡说,“她说,她是想跟你合作的,她甚至愿意和你结婚,只是你不肯。” 刘修斯抬起下巴,说:“你记得妈妈说过什么吗?” 刘易斯一怔:“什么?” 他没想到刘修斯此刻会提起妈妈。 刘修斯自顾自地说:“妈妈教导我们,婚姻必须是相爱的人的结合,不然只会是悲剧。” 刘易斯怔住了,他没想到看起来十足利己主义的商人的刘修斯,居然也会奉行这样的原则。 “可是……”刘易斯顿了顿,试探似的问,“你不是说你可能不会爱上任何人吗?” “是的。”刘修斯点头,“我好像只能爱妈妈和你。别人都不可以……” 刘易斯的眼睛忽然睁圆,震惊写满脸上。 刘修斯伤感地合上眼睛:“可惜,妈妈已经去世了……” “那么,”刘易斯忍不住问,“如果我也……我也去世了呢?” 刘修斯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好像恐惧一样。不过,他的情绪总是很容易稳定下来。于是,刘修斯很快回复了平静,微笑着看刘易斯:“……除非是我去世了。” 刘易斯一时怔住,没明白过来。 刘修斯却伸手,抱住了刘易斯:“好了,别说这么让人不舒服的话题了。” 第72章 刘易斯把头靠在刘修斯的肩膀上,出神了半分钟。 在这半分钟之内,刘修斯的手仍搭在刘易斯的肩头,轻轻抚拍着,犹如安慰受惊的婴儿一样。 刘易斯才算发现,刘修斯对他总是如此温柔,对他也总是像对孩子一样。 无论是发生多大的祸事,刘修斯都保护着刘易斯;无论刘易斯犯了什么过错,刘修斯都不会怪责刘易斯;但与此相应的,无论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刘修斯都不会事先告知刘易斯,更别提和他商量了。 刘易斯相信刘修斯爱着自己,但刘易斯觉得刘修斯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孩子一样爱,而不将自己当成一个与他对等的成年男人。 这能怪刘修斯吗? 刘易斯仔细想来,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比起刘修斯而言是不太成熟。更何况,他在刘修斯面前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也难怪刘修斯这么看待他。 刘易斯出神了好久,才听见刘修斯在耳边说:“好了,小易,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休息了?” ——瞧,这语气就跟哄小孩一样。 刘易斯离开了刘修斯的怀抱,怔怔看着他。 “你是不是在不高兴?”刘修斯问道。 “嗯?”刘易斯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他确信自己应该没有露出愠色才对,“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刘修斯微微拧了眉,用手指敲着自己的下巴尖,像是模仿刘易斯的表情,“就是这个表情。” 刘易斯竟然不知道自己不高兴的时候是这样的,愣了半晌,却又说:“那你观察得也太仔细了。” “当然。”刘修斯把这句话当成赞美,愉快地承认了,“你可能没留意,但我总是留意着你。” 刘易斯忽然想起小德的事情来了,又说:“那么denis呢?也是你留意的结果?” 刘修斯的脸色顿时变得糟糕:“什么意思?” “denis说你去找他,逼他离开。”刘易斯忍不住说,“为什么?” “我没有‘逼’他。”刘修斯否认,“我从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我看他是欢天喜地,没有一点被强迫的样子。” 刘易斯倒不认为刘修斯在扯谎,毕竟,小德在刘易斯面前也挺欢天喜地的。 见刘易斯刚才不高兴,现在又提起小德,刘修斯便认为刘易斯是为了小德而不高兴,更是愤恨万分。 刘修斯便又冷道:“我看那个denis倒比不上你之前看上的,他是一个只有外表清纯的人,内心倒是很市侩势利的。你怎么会如此眼拙?” 刘易斯原本想说“我又没有喜欢denis”,但这话也说不出来,到底他答应了要替小德遮掩的。 “这也罢了。”刘易斯淡然一笑,说,“只是你就是想为我好,也该事先跟我说,好让我自己决定。你从背后搞小动作,把我当什么了?” 刘易斯这话说得平静,也在理,让刘修斯一时间也气短了。刘修斯噎着一口气,心想:确实是这样。但刘修斯又不肯光明正大地劝说刘易斯,非要从背后将人踢走。 “就跟当初孙若庭一样,”刘易斯忽然旧事重提,“你觉得他不好,就叫他消失了。也不问我的意见。” “你还记着孙若庭?”刘修斯吃惊。 刘易斯也吃惊:刘修斯关注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当初,刘易斯在中学的时候,为性向的问题而困扰着,便和孙若庭的“小基佬团体”靠近过一阵子。孙若庭倒是趁机猛烈地对刘易斯发起了追求。后来,刘易斯跟刘修斯坦白了自己的困扰……再后来,孙若庭就转校了。 “还有范言结的事,你都没有跟我细说。”刘易斯说,“我想,这些都只是我知道的,比起我不知道的,根本就是冰山一角吧?” 刘修斯听到刘易斯迅速掠过小德和孙若庭、直接跳到了范言结,心中倒是踏实不少。因为这证明,小德、孙若庭在刘易斯心中并非特别的存在。 刘修斯便冷静下来,快速领会了刘易斯说话里的重点:“你怪我不先跟你商量吗?” “我不是在怪责你。”刘易斯下意识地摇头。 “不,”刘修斯看着刘易斯的眼睛,半笑不笑的,“你就是在怪责我。” 刘易斯怔了怔,半晌又说:“是的,我是在怪责你。” “好的,我明白了。”刘修斯握了握刘易斯的手,“我以后会跟你商量的。” “嗯?”刘易斯一怔,没想到谈话进行得那么顺利,“就、就这样决定了?” “当然。”刘修斯微笑道,“不然,你以为会是怎么样?” 刘易斯想了想,却道:“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你会说,这是为我好。” “是的,这是为你好。”刘修斯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可你既然不高兴了,我又有什么办法?” 刘易斯察觉到刘修斯语气里一丝哄孩子的味道,便别扭起来,只说:“你莫不是把我当成了小孩?” “那倒不会。”刘修斯答,“但我确实希望你能保持孩子气的一面。” 刘易斯便笑道:“也不能总是如此。” “嗯。”刘修斯语气中带着点惋惜,“我只希望你生活简单些。” 刘易斯此刻才算感觉到刘修斯对自己的用心,便也有些感动。他低头垂眸半晌,却又问:“那只小熊玩偶……” “怎么了?”刘修斯问,“旧了?你想要新的?” “不,不是。”刘易斯摇摇头,脸上忽然难为情。 “怎么了?”看着刘易斯难为情的样子,刘修斯却忍不住露出微笑,“嗯?” 刘易斯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劲儿,才说:“从前,你叫我一直抱着它睡的。所以,我是一直抱着它睡的。没有失言。” 刘修斯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是怕刘易斯难为情,所以从来当没有一样不提。倒不曾想到,此时此刻刘易斯忽然坦白了,而且还是红着脸坦白的,这叫刘修斯感叹:“真是难以言表的可爱了。” 刘修斯沉浸在刘易斯的“可爱”之中,半天没说话。 而这份沉默却让刘易斯更为难堪。刘易斯低着头说:“对,我就是挺傻气的,是不是?” “哦,不,”刘修斯回过神来,摸了摸刘易斯垂下的脑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刘易斯侧着脸,看刘修斯,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本来就给自己永远保留着孩子气的一个角落。你不用担心。” 刘修斯也笑了,答:“我不担心……”就是假话了。 无论怎么样,刘修斯都忍不住为刘易斯担心。他害怕刘易斯上当受骗,又害怕刘易斯受到伤害,毕竟,这个世界还是很险恶的。如果要对抗这个世界,就得变得锋利。刘修斯知道刘易斯非但不锋利,还很柔软,性格好得叫刘修斯无法安心。 刘修斯算是练就一副铁石心肠了,刀枪不入,非常坚硬。只有刀刺在刘易斯的身上时,他才能感到疼。 只有刘易斯才能让刘修斯难过,就正如只有刘易斯才能使刘修斯快乐一样。 刘修斯温柔地凝视着刘易斯,这样的眼神让刘易斯脸红。 “怎么了?”刘易斯干咳两声,问道。 “没什么,”刘修斯也干咳两声,说,“对了,既然你说了这个,那我就不得不问你,你的香水公司资金下不来,打算怎么处理?” “嗯?”刘易斯一怔。 刘修斯问:“很意外?” “呃,对。”刘易斯怔了怔,“因为你从来不跟我谈论生意上的事情,只说我高兴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的,因为我以前可以‘擅自’提供帮助。但你现在不喜欢这样,就只能和你商量了。”刘修斯简单地分析,“银行的贷款审批卡住了,我原本打算活动关系,让负责审批的人松手。另外,‘含英’是不能指望了,我也谈好了另外一家投资公司,你有意见么?” “我?”刘易斯怔了怔,“你已经在处理了吗?” “当然。你现在在初创阶段,还是很吃紧的。”刘修斯回答,“时间就是金钱,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刘易斯顿时为自己的无能感到羞愧。 似乎,离开了哥哥,他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事实上,我也在谈投资,”刘易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资金上的问题,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刘修斯有些惊讶,抬了抬眉毛:“你确定?” “当然。”刘易斯觉得自己好像被瞧不起了,还有些小情绪,“你别瞧不起人。” “哦,当然没有。”刘修斯连忙摇头,“我不是怕你辛苦?” 刘易斯指了指自己的脸皮,说:“好歹我还可以刷脸——怎么说,我都是‘傲鹰’集团的董事呢。” 刘修斯笑着点头:“那是,你在本地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是我多虑了。” 说起来,刘易斯不但是“傲鹰”集团的董事,“上苑春”的总裁,还是刘修斯的心肝弟弟,真跑出去拉投资,也不至于要碰壁的。但刘修斯就是想让刘易斯半点儿都不必费心,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刘易斯打量了一下刘修斯,又说:“那这事儿算商量完了?” “嗯。”刘修斯颔首,“就按你的意思办。” 刘易斯却说:“你可不能又偷偷替我跑关系。” 刘修斯笑了,说:“你真有趣。我便是不替你跑,关系还是在那儿的。” 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就算刘修斯不替他活动,但大家都知道刘修斯和刘易斯的关系。更有甚者,给了刘易斯开方便之门的人,便会回过头来找刘修斯要好处。这个时候,刘修斯也是不能拒绝的。 总之,刘修斯和刘易斯的关系就在那儿,跑不跑,都是一样的。 想通了这些,刘易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幼稚——他尽管能嘴上说想靠自己,但恐怕没有办法这么做。他从一出生开始,就是含着金汤匙的。他从来都是带着父辈、兄长给的好处才能长成今日的,这些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那……”刘易斯想了想,说,“你还有什么要跟我商量的吗?” 刘修斯想了想,说:“没有了。” 刘易斯心里忽而一空,却又试探着问道:“你自己的事儿呢?你之前那样,忽然就说不是我的亲哥,然后马上跑去了阿伊尼亚,也不跟我说一声……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吧?” “不会。”刘修斯回答得很干脆,“我不会再离开你的身边了。” 刘易斯却半信半疑的。 刘修斯看得出刘易斯在犹豫,便问:“怎么了?” “我在外面听见了一些胡话。”刘易斯谨慎地试探,“白纨绮说你金屋藏娇了一个人间绝色……” 第73章 这句话落在刘修斯的耳里,让刘修斯愣神了三秒钟:“什么?” 他好像没听清一样。 这声音可能走得有点久,过了一会儿,才叫刘修斯听明白了。刘修斯忽地笑了一声,捂着额头,心里也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 刘易斯见刘修斯仿佛在笑,便问:“这话有这么好笑吗?” “并不好笑,”刘修斯捂住嘴巴,忍住笑,说,“可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好笑。” 刘易斯倒有些不自然了,便换了个语气,使自己听起来更自如、更像是在闲聊:“听白纨绮说,你有了情人,所以不愿意和她结婚。” “噢……”刘修斯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她是问过我为什么不愿意,也猜测过我是不是有了情人,我没有回应。可能她将这个当成默认了吧。” 刘易斯听了这个回答之后,才略感安慰,问道:“你的意思是,她误解了?你并没有情人?” “如果我有的话,”刘修斯朝刘易斯眨眨眼,看起来诚恳无辜,“你会是第一个知道的。” “我会是第一个知道的……?”刘易斯斟酌了一下,“这就是你说的,会万事与我商量的意思吗?” 刘修斯略略叹气,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刘易斯心里的疙瘩仍未解开,又问道:“那最近还有发生什么值得与我商量的事情吗?” 其实,刚刚说的小德、小情人、小公司等等都是其次,最要紧的,莫不过是母亲死亡的事情。 刘易斯希望从刘修斯的口中听到实情。 他甚至带着一些希冀的眼神看着刘修斯。 刘修斯想了想,答:“没有了。” “没有了?”刘易斯不死心,“真的没有了?” 刘修斯不自觉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犹如在摆弄着无形的牌,他淡淡说:“对我而言,事情当然是有很多的。光是阿伊尼亚项目的事情就每天有几百件……只是,都没什么值得和你说的。” 刘易斯仿佛一脚踩空。 “哦。”刘易斯淡淡点头,“我明白了。” 完全不能明白! ——刘易斯在心里是气鼓鼓的。 刘易斯再次联络了克涅,问他关于母亲的案情有没有什么进展。克涅便约了刘易斯出来喝咖啡。 他们约在了市区的一家咖啡厅见面。这是一家露天咖啡厅,由于是周末,街道旁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没有一般室内咖啡厅那种优雅却冷清的气氛。 克涅眉飞色舞地讲述自己多么喜欢这家咖啡厅,因为这家咖啡厅的鸡胸沙拉分量很大,鸡胸肉很多。刘易斯想起了上次在自助餐厅看到的啃大盘烤羊腿、炸鸡的克涅,看来,克涅真的是一个食量很大的年轻男人。 刘易斯笑问:“你祖上是不是有俄国血统?” “哦?是啊!”克涅笑道,“我妈是俄国人,能吃又能打……” “噢。”刘易斯开玩笑说,“那你们是不是都伏特加当水喝?” 克涅中文还是差了点,把“伏特加当水喝”听错了,还疑惑地问:“伏特加兑水喝?伏特加本来就有水呀,还兑水?咋不去喝雪碧呢?” 刘易斯笑了,摆摆手,说:“好了……不说这个了……”说着,刘易斯又敛去了笑容,露出严肃的神色来,准备开口问他关于兰伯特女士遇害的问题。没想到,克涅却道:“你是不是要问关于兰伯特女士的事情?” “是的,”刘易斯重重点头,“没错。” “其实你不问我,”克涅说,“我也打算问你一些问题。” “您说……”刘易斯道。 “你知道,兰伯特女士曾经要和你父亲离婚吗?” 刘易斯一怔:“离婚?” “对。这很意外吗?”克涅惊讶地抬起眉毛,“据我所知,他们的婚姻并不幸福吧?兰伯特女士甚至为此还患上了抑郁症。” 刘易斯皱起眉头,说:“话虽如此……但是……当时我还很小。” 这是真的,刘易斯当时年纪比较小,父母关系不好,他也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但从未真正看到过父母争吵的场面。他所看到的,都是……冷漠。 没有争执,没有吵闹,只有冰冷的气氛。 老刘不会跟兰伯特争执,因为没这个必要。他可以像漠视空气一样漠视兰伯特。而以兰伯特的个性,也不可能在孩子面前表现过激。她甚至自杀都选在孩子去夏令营的时候。 尽管被痛苦折磨着,兰伯特依然竭力在孩子面前表现得像个称职的母亲。 “这个和案情有关吗?”刘易斯问道。 “嗯……”克涅斟酌了一下,说,“可能有关,也可能无关。毕竟,对于她的事情,我知道越多越好。” 刘易斯皱起眉,正想问什么,克涅便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事实是,案情的许多细节我暂时是不可以透露的。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说了。” “好的,我明白了。”刘易斯颇感失望,但仍然勉强笑了笑,“谢谢。” 克涅看着刘易斯的神色,又松一口气,说:“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刘易斯微笑,“这是你的工作。你也有保密的义务,我是理解的。” 克涅却又说:“可我明明什么都不能说,却把你约了出来,你不怪我浪费你的时间吗?” “那也不能这么说。”刘易斯指了指广场的风景,“这儿的视野不错。我还要多谢你给我推荐了一家我没去过的咖啡厅呢。” 克涅笑了,说:“我觉得我们可以多了解对方。” 刘易斯听了这句话,便领悟出一些意思来,却说:“嗯,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克涅听了“朋友”两个字,便沮丧地“噢”了一声,随即又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是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刘易斯“噗”的笑了,摇头,说:“没有,你非常棒。” “当然,你可能还没见过我的肱二头肌和腹肌。”克涅故意绷紧了自己身上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衬衫都能看出明显的线条,“要不要先看看我的裸体再考虑?——哦,我不是要性骚扰你的意思。”克涅发现自己失言,便慌张地加了一句解释。 刘易斯也不知该不该笑,只说:“好的,我明白了。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啊?”克涅依旧失落,却像一个誓不罢休的保险员一样,又追问道,“朋友而已?别的可能也成吧?你知道,我的意思只是要和你慢慢了解,又不是要和你立即共赴巫山……” 这下刘易斯是真的憋不住了,几乎一口咖啡喷出来,捂着嘴笑道:“‘共赴巫山’……你这是哪儿学来的词语?” “哦,就是h**e sex嘛?”克涅说,“大家都说中国话不能讲得那么直接,所以我就搜了一下同义词。”说着,牛高马大的克涅眨着小鹿一样的眼睛问:“我说错了吗?” 刘易斯这下真的掌不住笑了,他道:“你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啊。如果是以前的话,我可能真的会考虑也说不定……” “以前?”克涅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 事实上,放以前刘易斯也不一定会考虑。毕竟,以前刘易斯的择偶要求是那种温吞斯文的男士,克涅这种类型是完全沾不上边儿的。 “嗯,以前的话,可能会试试。”刘易斯语气温和地说,“可是,我现在有了喜欢的人了。” 闻言,克涅极为失落:“那可没办法了……”半晌,克涅却又苦闷一笑,说:“那你喜欢的人喜欢你吗?” “嗯?”刘易斯一怔,没想到克涅会这么问,“他?他喜欢我吗?” “对啊。”克涅说,“这不是最重要的吗?” “这当然很重要。”刘易斯忽然感到为难。 他喜欢我吗?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刘易斯可以挺起胸膛地说“他何止是喜欢我,他还十分爱我”。 第74章 刘易斯确认过,自己是被刘修斯爱着的。 这是一个事实,而且是一个让人欣慰的事实。 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刘修斯爱他,并不一定是他期望的那种爱。 克涅看着刘易斯的神色那么复杂,便嘿嘿一笑,说:“怎么?他不喜欢你?” “也不可以这么说……”刘易斯摇摇头,但看起来倒有些迷茫。 “那也是啊!”克涅笑着说,“谁会不喜欢你呢?” 刘易斯笑了:“你这话是恭维,我就谢谢了。” “哪里是恭维?”克涅说,“我可是说的实话,你是我见过最招人喜欢的人了。” 刘易斯笑着摇头:“这世界上可没有一个人能招人喜欢到没有人不喜欢他的。这种事情,谁也办不到……” “当然!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有些人的喜欢,我还不想招呢!”克涅的语气带着一种固有的骄傲,“只要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这就够了,不是吗?好比,我喜欢你,就巴望你喜欢我,我倒不在乎别的人对我是什么感觉!是吧?所以,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会努力一把。” “努力一把?”刘易斯笑了,“你这话真叫我紧张。你要怎么努力?” 克涅却道:“你放心,我也不要与你立即‘共赴巫山’……” “这话可以打住了。”刘易斯道,“这四个字可不要挂在嘴边说。” “我知道,因为你不喜欢我,所以感觉被冒犯了,对不起。”克涅合着掌道歉,“但如果喜欢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是很正常的。好比,你也希望与你喜欢的那个男人……” “够了……”刘易斯真是哭笑不得,“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对不起,我好像又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克涅也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再次道歉,“看起来,你喜欢的那个男人,现在不喜欢你,对吧?……唉,我这话真是不合适……又该再跟你道歉一回了……” 刘易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抹了抹额发,看了两眼手机,歉然笑道:“嗯,其实我还有工作的事情要忙,得先离开了。” “我有工作的事情要忙”,是一个得体的借口。克涅大概知道这是推托之词,但他并不认为刘易斯失礼,反而怪责自己不懂得文化差异,没有好好跟刘易斯沟通,导致刘易斯不想理会自己。 “那你快去忙吧!”克涅爽快地说,“忙晕了,就会忘记我的失礼了!” 刘易斯笑着和他挥挥手,说:“已经忘了!” 克涅心想:看来,我还是有机会的! 事实上,刘易斯说“我还有工作的事情要忙”,也不完全就是借口,他确实有工作要忙。那就是香水品牌的投资事项。这次的投资者比较谨慎,没有像上次“含英”那边一样好说话,这次拉投资,需要准备非常多的资料以及详细的策划案。 “怎么这么麻烦啊?”岩茶一边翻着目录一边不休抱怨,“能不能找点好说话的投资人?” 邵丹桂却说:“再好说话的投资人都是要这些资料的!谁的钱都不是随便扔出去的!你以为是玩儿?” 刘易斯也是头一回为了“设计”之外的事情加班。他平常是从不管这些“俗务”的,以前他认为这些“俗务”没有价值,品牌的核心应该是创意、理念、设计。但现在他真正用功起来,才发现“俗务”才是一家公司运营的基础,而且其中大有学问。 刘易斯不觉为自己以前的幼稚和高傲而感到惭愧,也是因此,他更加努力地吸收、学习,希望自己能够变得更加成熟。 “也是因为我的不成熟,他才将我当成小孩子吧?”刘易斯这么想着。 在茶水间里,刘易斯喝着咖啡,心里想的不是工作、就是刘修斯。 “我希望他能把我当成一个成年人,最好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成年人。”刘易斯喃喃自语道,“可是,在他的眼中,什么样的人才有魅力呢?” “在想什么啊?什么魅力不魅力的?”邵丹桂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刘易斯吓了一跳,仿佛做贼一样心虚,又勉力微笑:“真吓人,怎么忽然出现?” “这是公共区域,谁出现都不该吓人才是啊。”邵丹桂走到咖啡壶旁边,“你自己在心虚什么?” “我没有。”刘易斯心虚地否认,然后又更心虚地转移话题,“对了,岩茶呢?” “她啊?她看了几本就头昏眼花,说犯了头晕。我叫她回家了。”邵丹桂苦笑着回答,“你可不怪她吧?” “哦,没事儿。”刘易斯和邵丹桂对岩茶的状态心知肚明。岩茶坐不住,只爱玩儿,让她做这些繁琐的工作,她肯定不愿意的。所以岩茶勉强来工作,便一时说头晕、一时说脖子疼的,寻着隙儿地躲懒。 现在,既然说到这份上了,刘易斯便趁势对邵丹桂说:“既然岩茶不舒服,就让她多休息几天,等缓过劲儿了,再来上班吧。” 邵丹桂明白刘易斯的体贴,便朝刘易斯感激地一笑,又有些惭愧地低头:“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这么孩子气。” “孩子气……”这几个字戳中了刘易斯的心,“孩子气的人应该没什么魅力吧?” “不,孩子气的人有孩子气的魅力,成熟的人也有成熟的魅力。那是不一样的。”邵丹桂端着咖啡在刘易斯对面坐下,“这叫‘姹紫嫣红都是春’!什么样的人都有她自己的魅力。” “姹紫嫣红都是春啊……”刘易斯笑笑,说,“但也有云‘各花入各眼’呢。” “是啊,像我就喜欢这样不靠谱的,那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邵丹桂露出无奈的神色,“你呢?lewis?你上次跟我提过的感情烦恼处理好了么?” “我?”刘易斯一怔,摇摇头,说,“很难。” “为什么啊?”邵丹桂笑道,“我真的搞不懂,这太让我意外了。” “嗯?怎么这么说?”刘易斯怔了怔,“我看起来像是不会被感情困扰的人吗?” “那倒不是,如果说陷入一段恋爱的话,很难不被困扰。但你不像是会被困扰那么久的人呀!”邵丹桂想了想,又说,“更何况,我感觉你的恋爱还没有开始呢!哪来那么多的困扰?” 刘易斯一怔,半晌没言语了。 而刘易斯困扰的根源——刘修斯先生也遇到了困扰——刘修斯再次登上了杂志头版。 “你真的要红了,我告诉你……”电话那边的人喋喋不休地说,“你又成了热门话题了!多少明星都羡慕你!” “他们羡慕我是应该的,”刘修斯淡淡地说,“我哪一点不值得旁人羡慕?” “啧!”杂志社的人羡慕妒忌恨地说,“是,你就是天之骄子!” 刘修斯想了想,说:“这次的消息是谁让放的?你知道不?” “我知道啊。”杂志社的人说,“是你六叔。” 六叔? 刘修斯倒是有些意外:“为什么会是他?” 六叔应该是最没威胁的才对。 “不知道,听说证监会在查他。”杂志社的人说,“可能和这个有关?” 刘修斯一下子就想通了:“我明白了,谢谢。” 幕后黑手不是六叔,是七叔。 之前,刘易斯曾经拿着刘修斯给他的证据去威胁六叔,让六叔放弃出席股东大会。刘修斯猜测,六叔缺席这件事引起了七叔的怀疑。七叔便派人去追查,发现了六叔贪污公款的把柄。 实情和他猜的差不多。 七叔发现了六叔遭到威胁,但他没有跟六叔交涉,而是直接向证监会举报六叔贪污。六叔只知道自己被捅了一刀,哪里能知道是自己兄弟动的手?之前,六叔被刘易斯威胁过,自然就以为是刘修斯做的手脚了。因此,六叔马上就对刘修斯展开报复…… 六叔,不过是当了七叔的刀罢了。 六叔以长辈的身份,联合了其他几个叔伯,齐齐站出来,拿着dna鉴定报告,指出刘修斯并非刘家亲人,以欺骗的手段获取了董事长的职位。刘修斯根本无权继承刘家家产。他们指出刘修斯存在欺诈行为,要通过法律途径要告倒刘修斯,顺带还举报了刘修斯内幕交易、操纵股市。 总之,刘修斯此刻官非缠身了。 尽管,之前关于刘修斯并非刘家子弟的传闻甚嚣尘上,但都没个确切的。刘家这边甩不掉刘修斯这个“董事局主席”,也不敢贸然行动。然而,现在六叔发现自己要坐牢了,心如死灰,加上七叔的煽风点火,自然就不顾一切,要和刘修斯拼个鱼死亡破了。 刘修斯坐在办公室,看着发来的律师函。 mary走进了办公室,一脸蜡黄的请示刘修斯:“刘总……” “别喊我这个,”修斯笑道,“我不姓刘了。” 他说着,语气是愉快的。 铺天盖地的新闻扑面而来,刘家那边甚至说要把修斯从宗族中除名了。老刘是家族族长,他也同意了这个决定。这让所有人震惊。 刘易斯知道这个消息是,也是错愕不已:“如果说六叔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要和哥哥拼命,那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父亲也突然站出来、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反对哥哥?” 这对老刘可没任何好处呀?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文章 ? 刘易斯忐忑地离开公司,在公司楼下,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魁梧的外国男子——正是克涅没错了。 “克涅?”刘易斯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克涅笑道:“我正好有事经过,看到了新闻,便想来看看你。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刘易斯脸色微微变得阴郁,但勉强笑了笑,说:“谢谢你的关心。” “你还好吧?你……应该很为难吧?”克涅小心地问道,唯恐再次出言冒犯刘易斯。 刘易斯摇摇头,笑道:“其实我一早已经做出了选择了。” “什么?”克涅有些惊愕,想了想,说,“难道,你一早就知道了这个事情?” “嗯。”刘易斯勉强点点头,“而且,我已经决定了相信自己的直觉。” “你的直觉是什么?”克涅问。 刘易斯想了想,说:“我的直觉是跟随对我最好的人。” “啊……”克涅想到什么似的,咧嘴笑道,“我对人也挺好的。” “你……”刘易斯会意过来,无奈一笑,“是么?” “总比你喜欢的那个人对你好吧?”克涅的语气像是吃醋一样,“你应该跟随对你好的人呀。” 刘易斯一怔,说:“你怎么知道他对我不好?”语气还有些不高兴。他哥哥对他可好了。外人懂什么? 克涅却说:“他不是不喜欢你么?” 刘易斯听着这话,心内也不知什么滋味:“谁知道呢?就算他现在不喜欢我,将来也可能会被我吸引的。”——刘易斯不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着吗? “这是什么意思?”克涅问,“你要去追他?” 刘易斯听了这话,怔了半晌,似茅塞顿开了一样,一笑道:“对啊,为什么不呢?” 他刘易斯这些年来都追过不少男人了,这些男人中每一个及得上刘修斯那么迷人、优秀。为什么他可以做小伏低去追求那些人,却别别扭扭地蹲在刘修斯背后吃醋? 这可太没气概了。 既然,他哥不是他哥,那他为何不索性将刘修斯当成一个他遇到的迷人男子而展开追求? ——但是,刘修斯并不是他人生路上忽然遇到的一个过客啊? 刘易斯找到了自己之前别扭的原因,是他太过在乎刘修斯,害怕如果遭到拒绝,二人就不能继续做兄弟了。 “如果追求失败了,就会变得尴尬吧?”刘易斯突然又缩了一下,似是商量一样地和克涅说,“如果你追一个好朋友,被拒绝了,朋友都做不成了,会感到懊悔吗?” “不追才懊悔吧!”克涅相当爽快地说,“而且,我喜欢你,我追你,你不答应,你就会跟我绝交吗?不会的,提出绝交的那个通常是追求者,而不是被追的那个。” “哦?”刘易斯一时没明白。 “如果追求者要离开,被爱的人才困扰呢,他会觉得自己少了一个朋友。如果他不喜欢的人愿意回到朋友的身份,他才高兴啊,因为又可以无负担地交往了。”克涅继续说道,“只有追求者才会感到痛苦,想要挣扎离开。而被追的那个是没有顾虑的。” 刘易斯闻言,不觉苦笑。 确实,只有动心的那个人会感到煎熬吧。 听着刘易斯的话,克涅此刻便处于失恋的煎熬之中,他相当不甘心,忽而问:“我和他的肌肉谁大?” “什么?”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人啊,”克涅摆出健美的姿势,“和我比,谁的肌肉大?” 刘易斯打量了一下克涅那膀大腰圆的身材、虎背熊腰的体态,不得不说:“你的大。” 克涅“啧”了一声:“你怎么选了一个小的男人?” 刘易斯的脸忽红忽绿的,半晌只得说:“也、也不能这么说……” 第75章 决定了追求刘修斯之后,一切的事情变得分外简单。 刘易斯跟克涅客套两句,便告辞了。克涅看得出来刘易斯归心似箭,便没有拦着他。刘易斯开车的时候,却不知应该先回家还是先前往“傲鹰”大厦。为免像上次一样扑空苦等修斯,刘易斯决定提前给刘修斯打了个电话。 刘修斯接到了电话,好像一早就料到了刘易斯会跟自己联系一样,语气里很自若:“来找我吗,小易?” “嗯,是的。”刘易斯答,“你在‘傲鹰’吗?” “没在。你别过来了。”刘修斯说,“我现在去律所去见我的律师了。” 刘易斯想了想,觉得也是,刘修斯被告了,应该是先去找律师。 “需要我陪你吗?”刘易斯问道,“我很担心你。”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刘修斯说,“我很好。” 这话也听不出真假。 刘易斯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可我总是免不了担心。为了让我安心一些,请你告诉我可以做什么吧。” “你可以……”刘修斯沉吟一会儿,笑道,“你可以先专注自己的品牌,将投资的问题解决了,这才是要紧事。” 当然,刘易斯目前专注于“丹桂”品牌的创立,而创立过程中遇到的最大问题就是资金短缺。现在,刘易斯将这件事处理好是对自己最有利的。 刘修斯这句话说起来像是为了刘易斯好,但却让刘易斯听起来不太痛快。刘易斯想了想,很快找到了原因,便不满地说:“你的意思是——叫我管好自己、不添乱就算帮你的忙了?” “什么?”刘修斯苦笑两声,“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哦?”刘易斯总觉得自己被刘修斯敷衍了,语气里略带不满,“那你的意思是什么?能说清楚一些吗?” 刘修斯便道:“我的意思是,我目前遇到的问题都不算麻烦。相较而言,要是你遭受挫折,才是我的困扰。” 刘易斯却不安地说:“我的事和你的比起来只是小事。” “小易,”刘修斯语气很动听,“你的事怎么能是小事呢?” “……”刘易斯没想到修斯会这么说,怔愣了半会儿。 “那你好好处理自己的事情,不要担心我了,”修斯依旧温温和和地说,“好么,小易?” “嗯。”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刘易斯不自觉地点头答应,“我会的。” “真好。那我就放心了。”修斯说,“那么今晚回家见了。” 挂了刘修斯的电话,刘易斯停留在车库,不知该去哪儿。他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又被修斯牵着鼻子走了。 “我真没用啊……每次想跟他好好表达我的立场,但总是没有办法……”刘易斯一边抱怨,一边将车驶出来,却在路边开着的时候,见到了街边一抹熟悉的身影——是克涅。克涅在街头站着,一脸焦急的打电话,嘴里叽里呱啦的不知在说着什么,在他的旁边是那辆bmw的摩托车。 “克涅?”刘易斯把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朝克涅打招呼。 克涅看到了刘易斯,擦了擦额头的汗,笑道:“哎呀,真巧啊!” “可不是?”刘易斯看了看那辆汽车,又看了看克涅焦灼的神色,问道,“是车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嗯!”克涅重重点头,不悦地说,“还bmw呢!说死火就死火!” “那你现在怎么办?” 克涅说:“我叫了售后来拖车了。”说着,克涅顿了顿,又道:“可我现在约了人……正赶时间呢。” “这样吧,”刘易斯说,“你去哪儿?我载你吧?” 克涅倒是很高兴,撇下了那辆摩托车在路边,径自上了刘易斯的车子。刘易斯笑道:“你车子就搁那儿,不管了?” “售后会来管的。”克涅不太在乎地说道,“走吧。” 刘易斯便发动车辆,说:“你去哪儿?” 克涅说出了一个地址。 那个地址是律师所,刘易斯倒是很熟悉,那个律师事务所的一名重要的合伙人是刘修斯的私人律师。 刘易斯皱了皱眉,心里有了点想法,却不好说,但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道:“那是……你该不会是去见我哥吧?” 克涅夸张地“诶”了一声,说:“你怎么知道?你倒适合做警察啊。” “我……我哪能啊?”刘易斯苦笑一下,说,“你去见他,是什么事儿?难道也和他被爆出不是刘家亲子有关?” 克涅摇摇头,说:“那个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也是。”刘易斯耸耸肩,“那你找他做什么?” 克涅说道:“和今天找你是一个意思的。就是问问他知道多少关于你父母婚姻状况的事情。” “哦……确实,你找他比找我合适。”刘易斯苦笑,“他那个时候已经挺大的了,心思又细腻,对家庭的事情应该知道得比我多。” 克涅却道:“我觉得你哥知道的东西应该挺多的,但我觉得他总不太乐意告诉我……以我的直觉看,他应该藏着很多秘密。” “是吗?”刘易斯立即提出质疑,“他只是比较不爱说话而已,而因为家庭环境等等的原因,他不愿意分享内心的感受。我倒不觉得他藏藏掖掖的。”刘易斯嘴上是这么说的,但那是因为对着外人——对方还是一名刑警——他当然为修斯辩护。但事实上,刘易斯也觉得修斯藏着很多秘密,甚至显得有些可疑。 克涅却道:“嗯,是的吧。而且他最近那么多麻烦,不太想花时间在我身上,我也能理解的——但其实是不能的,那毕竟是他母亲的事情呀……” 听着这话,刘易斯的脸色变了变。 克涅察觉自己失言,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张破嘴……” “没事儿。”刘易斯抿了抿唇,勉强撑出一个笑容。 很快,刘易斯把车开到律师所楼下,又对克涅说:“你自己上去吧。我就不去了。我看他们应该也不想见到我。” “为什么?”克涅好奇地说。 刘易斯却道:“之前,我哥不是让你别告诉我关于我妈的事情吗?” “啊,那个呀……”克涅道,“但其实也应该让你知道才是。所以我也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 “不奇怪。”刘易斯自嘲一笑,“他总是这样,不肯跟我分享他的真正的烦恼。可能他觉得我是小孩子吧。他认为我无法理解、也无法处理……” “那可太叫人生气了。”克涅替刘易斯鸣不平,“你可是一个聪明的成年人。” 刘易斯闻言一笑,说:“谢谢。” 克涅也笑了。 刘易斯想了想,却道:“那你还是别说你和我在联系的事情了。免得他也不高兴。” 克涅一听,感到奇怪:“那我不是骗他吗?” “没让你骗。只是让你别说。”刘易斯笑了,看起来还有些狡黠,“所谓‘说谎’,是得说了才是谎啊。你都不说,哪来的谎呢?” 克涅一时也绕进去了,半晌没言语。 送了克涅到律师所,刘易斯便自己回家。他刚到家不久,便收到了修斯的电话。在电话的那头,修斯说:“既然你说了有事情要和你商量一声,我便来说了。” “是什么事?”刘易斯语气里还带着一点疑惑。 修斯说:“我打算发表声明,否认他们的指控,但是,我会承认自己不是刘家子嗣,并声明与老刘断绝父子关系。” 刘易斯一怔,脑子里撞钟似的嗡嗡响。 这可真是爆炸性的消息。 “小易?”听不到刘易斯的答复,修斯不由得继续说道,“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刘易斯快速反应过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你已经决定了吗?” “是的。”修斯说,“我不想再做刘家的人了。” 刘易斯似乎理解了修斯,他理解修斯的决定。 可是…… “可是……”刘易斯迟疑地说,“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刘易斯想了想,说,“那也等于断绝了与我的兄弟关系了?”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 修斯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是的。从某种意义上,我们不是兄弟了。” 刘易斯的心又荡了一荡,飘离起来。 他与修斯的一个紧密的联系要被割断了,他有些不舍。 “那、那……”刘易斯有些混乱,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 他的迟疑不安也感染了修斯。 修斯压低声音问他:“你是不乐意我这么做吗?” “嗯?”刘易斯怔忡半晌,却忽然想到:如果他们一直是兄弟,那在一起的话,肯定要遭人非议的。要他们不再是兄弟了…… 刘易斯的心又小鹿似的跳了起来。 “不是不乐意。”刘易斯定了定神,说,“只是觉得有些突然。” “突然?”修斯笑了,“从发现我dna检测结果到现在已经多久了?给你消化的时间还不够多么?” 刘易斯闻言,倒觉得有点在理。 “我还以为……那不影响的。”刘易斯有些迷糊地说,“也没想到这个事情会闹得这么轰轰烈烈的。” “就是轰轰烈烈才有滋味。”修斯说,“也适合你和我。” “嗯?” 修斯笑了笑,说:“那我就当你同意了。” 刘易斯苦笑,说:“你这是假装在征求我的意见吧?事实上,你一早已经决定好了。” “可以这么说。”修斯痛快地承认,“但你不是要求我征求你的意见吗?” “好吧。”刘易斯稍感安慰,看来修斯还是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的。过了半会儿,刘易斯又问:“那你还有什么要跟我商量的么?” “暂时没有了。”修斯说。 刘易斯的心又有些不快——那么,克涅找你的事情呢?你真的打算完全瞒着我? 挂断了电话之后,刘易斯一直刷在新闻媒体,就等着看爆炸新闻。过了半小时,他果然看到了头条新闻《“傲鹰”少东家刘修斯登报声明断绝父子关系》。 刘易斯点击新闻,看了全文,发现新闻标题只把焦点放在了“断绝父子关系”上。事实上,这个声明是针对六叔的声明发的回应。六叔指控修斯不是刘家人,用欺诈手段夺得集团董事长的位置,并且举报修斯内幕交易、操纵股价。修斯的声明对每一条都做出了回应,首先,他表示自己也是最近才得知自己不是老刘的亲生儿子,并没有故意欺骗董事会;其次,他进入公司以来一直诚信待人、守法办事,并没有进行任何违法活动,否认了六叔的一切指控;最后,他说自己确实不是刘家的孩子,而刘家也不肯接纳他,因此,他主动宣布断绝与刘家的关系,很快就会去户政处进行相应的操作。 而新闻媒体却喜欢抓“不是重点的重点”,大肆渲染修斯与老刘断绝父子关系的信息。 没多久,又有媒体人找到了新的“热点”,发文称《“傲鹰”二世祖刘易斯恐成最大赢家》。文章 指出,刘易斯是个银样蜡枪头,哪儿都不好,除了家里有钱一无是处,家族生意也没有他的位置。但因为修斯被族谱除名,刘易斯就能“翻身当主人”了。还有人联想到了刘易斯之前取得了修斯的股权、并当上了董事,认为这是刘易斯的胜利。 “这也太无聊了。”刘易斯对这样的报道毫不在意。 倒是修斯看到了报道不太高兴:“小易怎么就是二世祖了?” 有这么可爱的二世祖吗? 修斯唯恐刘易斯被媒体影响而心情不佳,处理完律师楼的事务,也不回“傲鹰”,直接就回家里。修斯到了家中,莲子姐便迎上来,说:“大少爷,二少爷等着您回来吃饭呢。” 修斯一听,忙看看腕表,说:“这么晚了,他还没吃?” 原本在外奔波了一天,修斯打算回来先洗个澡换套衣服的,但他现在怕刘易斯饿了,便立即走往餐厅去,又吩咐莲子姐立即开饭。 修斯坐到餐桌旁边,与刘易斯说:“怎么非要等我回来?自己先吃也是可以的。” 刘易斯却道:“我们许久没有一起晚饭了。”说着,语气仿佛有些埋怨的意思。 修斯忙道歉:“是我不好,最近太多事了。” “没关系。”刘易斯温和一笑,“最近的事情确实挺多的。”说着,刘易斯又问道:“你这样公开与刘家断绝关系……不怕公司人心不稳吗?” “事实上,早在我去阿伊尼亚的时候,公司上下就已经都在谈论这个,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了,真的‘不稳’的那段时期早就过了。现在只不过是把话说开而已。”修斯向刘易斯解释说,“所以你真不用担心。” “那么官司呢?”刘易斯又问。 “真要打官司,就更加是要公开我不是刘家儿子这件事了。我也不想扯皮,干脆承认得了。”修斯说,“我也在公司发公告了,以后不要叫我‘刘总’,说实话,这公司里的‘刘总’也够多的了。”想到公司里一大堆姓刘的“皇亲国戚”,修斯就冷冷一笑。 刘易斯怔住了,才发现修斯不再姓刘了,他半晌又问:“那你也不叫lucius了?” “嗯,是啊。”lucius与“刘修斯”谐音,确实不适合继续用了。但其实,修斯已经想好了:“确实。我已经让行政的人着手给我印新的名片,还有办公文件等等的东西也要跟着改。我就叫‘修斯’了,姓‘兰伯特’,英文名就叫zeus。” “zeus……”刘易斯笑笑,“倒是和‘修斯’的发音很像呢。” 说不定,修斯一早就想好了。 刘易斯笑了笑,又问道:“那么酒窖的柜子呢?还有一些旧物也有刻字的……” 之前在旧宅酒窖的柜子被老刘砸烂了,这儿新的酒窖建起来了,柜子也换了新的,写的是“ll”。刘易斯当时还问他:“我记得旧的柜子刻的是luciusu,现在怎么变成缩写?”刘修斯当时回答:“哦,不是luciusu。这是lucius lewis。” 至于其他旧物,能被修斯从旧宅专门带过来的,不是和兰伯特有关,那就是和刘易斯有关,或者是和二人都有关。修斯自然不会因为它们有刘家的痕迹就将这些旧物捐弃。 “那个就不要改了。”修斯便说,“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那么……”刘易斯想了想,又有些迟疑地说道,“我……我还能叫你哥吗?” 修斯闻言,心中一软,便温柔说道:“当然。” 刘易斯心里想了半天,又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修斯。修斯接触到他的目光,便又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第76章 刘易斯的心脏跳得极快,又说:“那你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了,却还爱我么?” 修斯闻言一怔,半晌又说:“当然。” “那无论发生什么,这一点都不会变吧?”刘易斯的话似是确认,又像是恳求。 修斯笑了,说:“是的。不会变。” “那就好了。”刘易斯总算放心。 无论发生什么,修斯都爱他。 这就好了。 那么刘易斯就能放胆去追求修斯了。 就算求爱失败,修斯还能以“哥哥”的身份爱他,那他也就不怕输了。 他原先还希望修斯只是一个人生偶遇的人,那么刘易斯就可以不畏惧地追求他。现在才发现一起长大的情分更难得。因为他们二人就算成不了“有情人”也始终都是“眷属”,怎么样都算不上坏结果。 第二天,刘易斯起得比平常早,穿着毛拖鞋跑到了别墅一楼,他只问莲子姐在哪儿。莲子姐听见刘易斯的叫唤,便急急忙忙跑来,只说:“少爷仔,怎么起得这么早?饿不饿呀?” 刘易斯笑着问:“早饭还没做吧?” “正在准备呢。”莲子姐说,“你要饿了,我也可以先给你弄个三文治,或者是庵列。” 刘易斯随莲子姐到了餐厅的开放式厨房,看着那儿还在备料呢。他们别墅有两个厨房,一个是在餐厅的开放式厨房,另外还有一个中式灶房,因为油烟大、噪音大,所以中式厨房安在佣人活动区,并不在刘易斯会看到的地方。 一般来说,早餐是在开放式厨房准备的。这样也方便刘易斯和刘修斯点菜。 刘易斯在开放式厨房里转了一圈,说:“我想学学做庵列。” “啊?少爷仔好好的学这个干什么?”莲子姐大吃一惊,语气里还充满反对的意思,活像一个三岁孩子的妈妈。 莲子姐的态度让刘易斯感到有一些好笑,便含笑说:“我这么大个人,煎个蛋都不会,这才奇怪吧?” “不奇怪啊。”莲子姐摇头,“你问问住这一区里的哪个东家会煎蛋?” 刘易斯想了半天,才说:“也是有的。” 莲子姐笑道:“有吗?谁呀?” 刘易斯笑道:“要说得出来,你就教我做吗?” “好呀,没问题。”莲子姐说,“就是哪个东家呀?还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年轻,谁会?” “住在小树林道旁边的金兰殊和宋风时就会。”刘易斯说。 莲子姐一下子噎住了,半晌讪讪说道:“他俩呀?那你说他俩会劈柴我都信。” 刘易斯笑了:“行了,请开始教导我吧!” 莲子姐不得不开始指导刘易斯如何做庵列。 “要不还是从简单的学起……”莲子姐说道,“先学煎蛋?” “庵列和煎蛋也差不多吧?”何况,哥哥比较喜欢吃庵列。 莲子姐无奈地说:“行,那我先帮你切火腿和青椒。biqugexx” “别了,我哥不爱吃青椒。” 莲子姐笑道:“啊呀,怪道突然有兴致学厨呢,是为大少爷做早餐呀?” 刘易斯看着莲子姐的笑脸,忽然有些难为情,便转移话题,说:“我来切丁吧。”说着,他伸手准备拿刀。 “少爷仔,你、你别……你切到手怎么办?”莲子姐赶紧阻止,“你别乱动!” 刘易斯看着莲子姐这么紧张,只得耸耸肩,说:“我可是个大男人,不至于刀都拿不动……” 话虽如此,刘易斯是莲子姐疼爱着带大的,所以,在莲子姐眼内,刘易斯就还是个小孩子,而且是身娇肉贵的少爷仔,吹了风都可能会擦破皮的。 所以,莲子姐把“没什么危险”的任务交给刘易斯,让刘易斯打蛋,再把蛋液搅拌均匀。 时间差不多了,莲子姐便抬起眼皮看刘易斯一眼,说:“那、那你先去热一下锅……这个你会吧?” “我也不是小孩子啊……”刘易斯无奈一笑,打开了炉子,“我偶尔也会热热牛奶什么的,这个操作还是会的。” 莲子姐倒是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刘易斯看着莲子姐唰唰两下的就把火腿和青椒切丁了,手法相当熟练。但刘易斯总觉得自己也可以切,顶多就是慢一点,也不至于要把自己切死了。 莲子姐看着刘易斯将锅热好了,笑着说:“太棒了,现在可以放油了。然后就把蛋液倒下去就行了。” 刘易斯朝锅里放了一滴油。 莲子姐眼皮跳了跳,说:“咱家也不是没钱买油,可以多放点啊……” 刘易斯说:“可是油少一点比较健康,不是吗?”说完,刘易斯把蛋液倒进去只有一滴油的锅里。 结果当然是糊了。 刘易斯的脸色也一下子糊了。 莲子姐看着,倒是笑了出声。 刘易斯干笑两声,正盘算怎么处理呢。就听见修斯的声音了:“小易,这么早?在做什么呢?” 刘易斯脸都绿了,回过头看刘修斯,一副打碎花瓶了的孩子的模样。 莲子姐却眼明手快地将糊掉的庵列铲起来放盘子里,递到修斯眼前,说:“少爷仔学给您做了早餐呢。” 修斯瞥了一眼,见瓷白的盘子上糊成深棕色的不知名物体,笑说:“真的吗?好香啊!” 刘易斯狐疑的说:“这还香吗?” “当然。”修斯信手接过了,放到餐桌上,说,“这是……蛋皮吗?” 刘易斯僵硬地点点头:“是、是庵列……” “哦,挺好的。”修斯拿起叉子,戳了戳坚硬的蛋皮,“我就爱吃这个。” “真的假的?”刘易斯不可置信,“这都糊了……” “糊了更好,有焦香味。”修斯说得很认真,还叉了一口吃了,露出微笑。 看着修斯满足的神情,刘易斯几乎都要信了自己做的这块焦糊蛋皮很好吃了。 吃过了早餐之后,刘易斯便提出:“哥,我今天要去惠新街,咱俩挺顺路的,不如我开车送你上班?” 修斯有些意外:“你送我上班?” “我想你早上应该要处理很多事情。如果我帮你开车的话,你就可以专心办公了。”刘易斯其实是想献殷勤罢了。 追求对方,一定要献殷勤嘛,不是这样吗? “对啊,大少爷早晨在车上的时候都会处理工作的。所以才需要我嘛。”司机大哥正从客厅走了过来,听到了他俩的对话便插了嘴,表示自己的功能。 修斯看了司机一眼,说:“那今天给你休个假,你还不乐意?” 司机点点头,说:“乐意、乐意至极。” 刘易斯笑了:“司机大哥是怕我抢饭碗了?” “哪敢呀?”司机笑道。 刘易斯便对修斯说:“是开我的车、还是你的车?” “并没有分你的、我的。车库里的车你随便开。”修斯很大方地说。 刘易斯本来开惯了自己的车,但又觉得自己的车不够豪华,怕修斯坐不惯。最终,刘易斯还是问司机拿了车钥匙,开了平常修斯常坐去上班的那台suv。 刘易斯一边开车,修斯就一边在工作。往常,修斯都坐在宽敞的后座上,支起架子用电脑办公,但今天却选择在副驾驶座,只拿着手机看信息,偶尔跟刘易斯谈笑,一改平日在车上沉默办公的习惯。 修斯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朝刘易斯说:“改道,去律师所。” “怎么了吗?”刘易斯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是出了什么事儿?” 修斯笑了,说:“是有事儿,不过是好事儿,律师说有了对我有利的证据,让我去谈一谈。” 刘易斯也笑了,说:“那就好了。” 说完,刘易斯便改道开车去往律师所。看着改了行车路线,修斯便问:“可是你要去惠新街不是?还顺路吗?不然我自己打车去,也是一样的。” “啊?”刘易斯一怔,他说要去惠新街不过是借口,只是为了送修斯罢了,哪里是什么有事? 于是,刘易斯笑笑,说:“我的事儿不急。” “噢,对了。”刘易斯像是想到什么一样,“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吧?” 修斯笑了,说:“你现在还管接送呀?” “可不是么!”刘易斯笑道,“你就当我是个司机好了。” “那我也不客气了。”修斯笑道,“让你这么一个身价千亿的少爷做我的司机,我也挺有派头的。” “我的身价哪有……你的还差不多!”只是这话说完,刘易斯略略有些尴尬了。现在,修斯已经和刘家断绝了,自然也得不到刘家的财产。所以,刘易斯还真的是千亿财产的继承人。 这件事又让刘易斯的心里起了阴霾。 这么多钱,对于一般人而言自然是宝藏。但刘易斯向来不看重这些,他甚至觉得这对他而言是压力。他认为自己已经背叛了刘家了,当了个名副其实的“逆子”,也没有脸面去当什么继承人了。 刘易斯的脸色变得阴郁,仿佛随时要悲伤起来。 修斯打量了一下,便说:“别人得了这个大便宜,都要笑死的,偏偏你都快要哭出来了。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是。” 刘易斯勉强笑了笑,说:“这算什么便宜呀?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午餐呢?我看,父亲看我这么忤逆,也不会甘心将财产交付的,说不定啊,他把心一横就将财产给了别人了。” “他还能给谁?”修斯不以为然。 “这个世界从来只缺财产,不缺继承人。”刘易斯苦笑说,“你看父亲那么多的叔伯兄弟,每个叔伯也都有子嗣呢。那么多的财富,怎么能都给我这个‘白眼狼’占了便宜?” “在老刘看来,真给了那些叔伯、子侄才叫给了‘白眼狼’。”修斯断言道,“你看着父亲对你不假辞色,对叔伯子侄却和蔼可亲。但其实,他的内心还是最看重亲生儿子的。让他将家产给外人?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答应的。” 对于老刘这种思想传统的老男人来说,真的没什么比自己的子嗣更重要。 修斯早就算准了这一点。 修斯又笑道:“如果你能不当同性恋了,找个富家小姐结婚生孙子,他能立即高兴得去给祖宗烧香,直接送你当集团董事长都乐意。” 刘易斯听了这话,倒不太愉快了,因为他觉得仿佛修斯也乐意自己结婚生子一般。 “你知道我不会的。”刘易斯不悦地回应。 “是的。你是遵从自己的内心的。”修斯看出刘易斯不高兴,便和缓地说,“你肯定不会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的。豪门千金是不可能了!毕竟,你是喜欢男人的。” 刘易斯心内微动,偷用余光看了修斯一秒,又说:“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吗?” 修斯笑了:“从过往的‘纪录’来看,你喜欢无趣的人。” 刘易斯现在将修斯当成了追求对象。任何男人追求意中人,都不愿意让话题丢到自己的“过往纪录”上,因此,刘易斯只撇清说:“是吗?我可有什么纪录呢?次次都无疾而终了,不提也罢。” 修斯也笑了:“是的,或许你不是真正的喜欢他们。”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上停住了。 “或许。”刘易斯抚了抚方向盘,手指微微敲打着,“我现在又有了新的目标。” 修斯有些讶异,眉毛抬了抬:“谁是这个幸运儿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刘易斯说,“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无趣的人。” 修斯怔了怔:“换了口味?” “你不是说了吗,我不应该追逐那些无趣的人。”刘易斯淡淡一笑,看着倒后镜里修斯的眼睛。 修斯忍不住问:“所以你是不打算告诉我那是谁吗?” 刘易斯笑了,说:“哥哥这么聪明又敏锐,很快就会知道的。” 红灯换成绿灯,刘易斯一踩油门,车子便往前驶开了。 第77章 刘易斯将修斯送到了律师所楼下,便靠边停了车。在修斯收起手机、解开安全带的当儿,刘易斯就已经麻利地下车,并绕到副驾驶座那一侧,将车门打开了。 修斯没想到刘易斯还给自己开车门,相当讶异,又仰脸笑道:“看来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做一个称职的司机了。” “不过是基本礼仪罢了。”刘易斯一手扶着车边,做出“请”的姿态,“大少爷,需要我扶你吗?” 修斯还真是很少听到刘易斯喊自己“大少爷”,忽然被那么笑盈盈的喊一声,只觉心旷神怡。 “不用扶了,少爷仔。”修斯从车子上走下来,朝刘易斯一笑。 刘易斯关上车门,又道:“那大少爷什么时候下班,就提前跟我说一声吧?” 修斯笑着颔首,又朝刘易斯摆摆手:“你还不走吗?不是在惠新街有事?” “我还是看着你上楼再走吧。”刘易斯倚在豪车旁边,插着口袋,两条长腿随意交叠,与其说是像“司机大哥”,反倒更似一个杂志封面的模特儿。 修斯还是头回被刘易斯这样目送,竟有些不自然,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发现刘易斯仍站在那儿,目光在自己身上,如春水漫过眉头,情思涌上心头。 修斯竟也挪不动步了,也扭头看刘易斯。 二人对望了几秒钟,刘易斯便问道:“怎么了?” 修斯笑道:“这样的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了?”刘易斯问。 “每次都是我目送你的。”修斯说,“这样调换角色,是头一回。” 刘易斯愣住了,他竟从不知从前修斯总是目送自己的。 然而,刘易斯仔细思考,确实,每次他们见面,分别的时候,都是刘易斯先转过背。刘易斯却并不知道,他转过背之后,修斯是用什么样的神情看着自己离开的。 刘易斯愣了愣,竟不知该说什么。 修斯却笑了,说:“你有事忙就先去吧。” 说完,修斯转身便走进了律师楼里,这次,没有回头。刘易斯便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看着修斯高大修长的身影隐入冰冷的写字楼里。 修斯是没有回头,但是到了律师的办公室后,还忍不住从落地玻璃窗往下望,发现车子已经不在了,便不觉默默感慨:“看来还是我更牵挂他一些……” 律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怎么样?我办公室的风景还好吧?” 修斯回过神,转过脸来,脸上已经无任何温柔神色了,只露出和以往一样客气而冰冷的笑容:“挺好的。能够看得很远。” “你也喜欢这种落地玻璃窗吧?”律师想起修斯那位于摩天大厦顶层的办公室,“我记得,你的办公室也是这样的落地窗。你也喜欢往下望?” “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自然只能往下望了。”修斯坐在沙发上,怡然自得地回答,神情里带着一点自然流露的孤傲。 “呵呵。”律师笑了笑,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件,说道,“不过,你还打算继续在那个办公室坐着吗?‘傲鹰’董事会里每个人都想踢走你。” “每个?”修斯笑道,“我不这么认为。不是还有lewis支持我吗?” “话虽如此啊,”律师说,“你和刘易斯先生的股份……再算上你可以控制的小股东……加起来的股权也就是30%左右,对集团的控制力还是很弱的。现在大部分董事都对你提起诉讼了,大概也不打算和你客气了。下次开董事会的时候,就是踢走你的日子了。” “不是‘大概’,是确认了。”修斯打开了电脑,里面是下一次董事会会议的通知,附上了要决议的事项,其中就包含了罢免修斯在集团内部的一切职务的决议。 与此同时,同样作为公司董事会成员之一的刘易斯也收到会议通知了。说起来,董事会打算罢免修斯,这种事情也是预料之中的了,但看到消息的时候,刘易斯还是忍不住吃惊和担心。 “爆出消息的时候,哥哥表现得那么淡定……我还以为他有什么应对的办法。”刘易斯自言自语道,“难道只是为了安慰我吗?” 说着,刘易斯把页面往下拉,就发现除了决议罢免修斯之外,董事会还将决议是否将刘易斯踢出董事局。 这倒没让刘易斯太惊讶了,毕竟,他们既然打算弄走修斯,也没有理由留下自己。说到底,他也算是和修斯坐同一条船的了。 过了一会儿,刘易斯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一看,是修斯的电话。 “收到会议的决议事项了吗?”修斯问道。 “嗯。”刘易斯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关心,“你已经想好了怎么办?” 修斯说:“我觉得,老刘已经只剩下你一个儿子了,不会那么轻易放弃你的。他很可能会在这几天联系你。” “嗯。”刘易斯倒不能反驳,顺势点头,“你的意思是……?” “你为什么不给老人家一点希望呢?”修斯说,语气好像调侃什么一样。 “什么意思?”刘易斯没听明白。 修斯低声说:“他和我都希望你做董事长。” 刘易斯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总算明白过来,但又摇头:“这不可能!我之前已经骗过他一回了,我是背叛过他的人,他怎么可能再次上当?” 之前,修斯离开本国去阿伊尼亚的时候,刘易斯为了保住修斯的董事长之位,已经骗过父亲、叔伯一回了。现在,他们怎么可能再相信刘易斯? “叔伯们大概不会再相信你了,但老刘不一样。他已经是孤家寡人了,没有别的选择。”修斯看准了这一点,继续说,“你听我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修斯说着“你听我的”的时候,语气既强硬又温柔,仿佛未开刃的刀,刺破刘易斯柔弱的意志力。 如同修斯说的一样,老刘现在确实是“孤家寡人”。 他原本应该是风光无限的,有数不尽的财富,有娇妻孝子,现在呢?垂老的他独自一人坐在了住宅的庭院里。 自从兰伯特夫人离去之后,这儿变得没什么生气。偶尔,老刘也会怀念起从前的日子。虽然他不是顾家的男人,但也享受天伦之乐,喜欢看到老婆孩子一团和气的陪伴他的身边。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老婆、孩子都逐一的变得不安分了…… 他原本是很愤怒的,他采取很多手段去惩罚、镇压,没想到,最后遭到惩罚、镇压的,却是自己。 “老爷。”管家的声音在老刘的背后响起。 老刘从深思中拉拔出来,扭头说:“什么事?” 管家说道:“二少爷回来了。” 老刘的脸显出了高兴的神色,脸上的纹理也变得更加深。 很快,老刘就到达了客厅,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刘易斯。刘易斯的身材特别漂亮,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针织衫,显得肩膀线条细长流畅,犹如天鹅。 老刘看着模样秀美的儿子,微微怔愣。 他好像很久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了,但细细数来,也不过几个月罢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刘易斯身上看到了闪闪发光的特质。 或者,他一直都忽略了刘易斯的好处,总是挑刺,总是认为他是“没那么优秀的那个”。现在看来,刘易斯也算得上一表人才。 “你来了……”老刘的语气里悲喜交杂。 刘易斯原本对老刘颇有积怨,如今见老刘垂老不安的,反而又心软。想到自己是来欺骗老父亲的,更加于心难安。 “父亲,”刘易斯清清嗓子,说,“找我什么事?” 老刘坐在沙发上,叹一口气,说:“lewis啊,你应该知道,叔伯们打算将你和修斯踢出董事局了。” “嗯,我知道。”刘易斯说着,语气淡淡的,“你们这么做,我是能理解的。” “可不是‘我们’!是‘他们’想踢走你!我是很想力保你的!”老刘声音听起来现出老态了,“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呀!” 刘易斯看着老刘绝望的神情,不得不感叹,修斯这盘算人心的本领可真准了。老刘的反应完全在修斯的预料之中。 想到这个,刘易斯又隐隐感到一丝害怕:我的反应,是不是也全在哥哥的预计之中? 老刘见刘易斯不说话,又自顾自地叨起来:“他们都说,等罢免了修斯,就让我重回董事长的宝座……但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年事已高,做这个也没精力了。就算坐上这个宝座,又能再坐多少年?最终还不是给你?” 刘易斯听着老刘的语气里那伤感颓唐,不觉讶异。他们不过数月没见,怎么老刘就沧桑到这个地步了? 刘易斯忍不住问道:“父亲,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唉……还真的瞒不过你……”老刘叹了口气,抚着霜白的鬓角,“我得了肝癌。” 刘易斯如闻霹雳。 这确实解释了为什么老刘最近行为反常。之前,他一直稳坐钓鱼台,看着几个叔伯撕咬修斯,却从不公开表态。但在日前,老刘顺应了六叔任性的要求,公开否认了和修斯的父子关系。而现在,老刘又一改平常冷硬大家长的作风,温情脉脉得几乎卑微地请求刘易斯回家…… 原来是这样。 看着父亲经历着这样巨大的痛苦,刘易斯的满腔怨愤也顿时消散了。 “我会把一切都给你的,儿子。”父亲这么说着,还落下了几滴老泪,点点打在刘易斯软化的心上。 天上还下着微雨的时候,黑色的suv停在了“傲鹰”大厦的门口。 修斯坐进了车子里,看着刘易斯的侧脸,发现了一种很冷很淡的神色。修斯有些了然:“你见过老刘了?” “你是不是一早知道了?”刘易斯的声音很轻,但在隔音良好的车厢里,显得非常清晰,“关于父亲的病?” “什么病?”修斯冷笑,“绝症吗?” 修斯的戏谑让刘易斯顿感不快。刘易斯不悦地说:“我知道你与他是仇敌,但他也是我的父亲。” 修斯笑出声了,说:“他告诉你他有病?然后呢,让你回去当他的孝子,让他不至于无儿送终?还是说,他命不久矣,所以可以将一切都交托给你?” 老刘老泪纵横的拉着刘易斯说了一下午的体己话,加起来能写一本长篇了。修斯说得倒是言简意赅,三言两语的就把老刘一箩筐的话都总结干净了。 尽管修斯说的是真的,刘易斯却不能认同修斯的态度。刘易斯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早知道父亲得了病?” “如果是呢?”修斯说,“你要怎么样?” 刘易斯的脸一下气得煞白:“你太过分了!” “你放平常心,”修斯淡淡说,“祸害千年……” 刘易斯听着修斯如此无情的话语,气得脸都要歪掉了:“他到底是我的父亲,你可否顾及一下我的感受?” 修斯淡淡看了刘易斯一眼,却见刘易斯眼圈都气红了。修斯一下心肠就软了,哄着他解释说:“他骗你的。” “什么?”刘易斯一下就愣住了,眼睛一眨一眨的,“什么骗我的?” 修斯无奈一笑,揉了揉刘易斯的头发,说:“谁叫你好骗呢?” “不、不对……”刘易斯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他没病?却谎称自己得了绝症骗我?” “是啊。很奇怪吗?”修斯耸耸肩,“他的私人医生是我的人。别说绝症,他就是得了感冒,我都知道。” 刘易斯怔愣了半天,却道:“他……他怎么这样啊……” “可不是,太坏了。”修斯刮了刮刘易斯有些发红的鼻子,“你总是太温柔了。温柔是很珍贵的,不要随便给别人。” 像修斯的温柔,就从不轻易给予他人。 第78章 “这就是父亲的想法?”刘易斯有些惶然,“父亲撒下弥天大谎,就是为了让我回去继承家业,不至于家产旁落?” “对于这些老古董而言,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修斯的语气变得很冷,“继承。” 别说是老刘这种家财万贯的富翁,就是身无长物的贩夫走卒,也常常死活要拼个儿子,好让自己“有所继承”。对于传统的老人而言,“继承”与“繁衍”是头等大事。 修斯相信,如果一生的奋斗成果被外人撷取,老刘一定会感到生不如死的痛苦和绝望。 这就是修斯想要的。 他要老刘最大限度的痛苦。 “我答应了他,我会好好考虑的。”刘易斯有些迷惘,“说实话,如果我当了董事长,也帮不了你什么吧?” “嗯,到底还是股权说话。”修斯点头,说,“所以,做不做董事长是其次,你要劝服他,将他手上15%的股权给你。” “什么?”刘易斯大惊,“那不是等于要他全部的股权?” 修斯答道:“我们现在那么被动,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我们手里能够把持的股权不够多。所以现在他们要罢免我、或者是踢走你,我们都没有办法阻止。但是,如果我们能拿到老刘的15%,那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刘易斯却摇头,说:“话虽如此,但父亲怎么可能轻易交出股权?” “是的,不会轻易的。”修斯说道,“我可以教你怎么做……但是……” 修斯话语停顿了,刘易斯则耐心等修斯把话说完,因为,通常“但是”后面的话才是重点。 “但是,”修斯说,“你不是希望我不把你当孩子吗?你想证明自己,对吗?” “没错。”刘易斯有些意外,没想到修斯真的有察觉自己的这个心态,“我确实是想证明自己。” 刘易斯想证明自己不是小孩子,证明自己是一个成熟的男人——证明自己是可以配得上修斯的男人。 修斯说:“那你用自己的方法试试吧。” “嗯?”刘易斯有些意外,“你放心吗?” “当然。”修斯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刘易斯却忽感压力重大:“我自己都不放心……要是办不成……” “办大事之前最忌不自信。”修斯安抚说,“真的办不成也不会怎么样。哪里跌倒就哪里爬起来吧!” 这却安抚不了刘易斯。 毕竟,最近刘易斯已经将自己定位成修斯的“追求者”了,在被追求的对象面前办不成事,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刘易斯开车送了修斯回家。路上,修斯一直在处理工作,忙个不停。刘易斯总算是稍微理解了修斯的工作状态了。大家都说修斯是“大忙人”,现在看到,还真的是“大大的忙人”。刘易斯以为自己最近还挺忙的,现在一看,确实比不了。 说起来也是,刘易斯现在也不过打理着两家公司,“傲鹰”集团旗下的公司可是数不胜数的,真比不了。 路上堵车,车子便停滞住了。修斯放下了手机,调低了座椅,小憩了一会儿。看着修斯这样疲惫的状态,刘易斯还不由得有些心疼,又不合时宜地嘀咕:“还不如真的被罢免了……这样还能偷闲……” 虽然是这么说,但刘易斯还是宁愿修斯继续做董事长的。因为,那是修斯想做的事情。 刘易斯将修斯送了回家,修斯已经从小憩中醒来,下车的时候,仍是神采奕奕的。 刘易斯不得不佩服,修斯真是精力旺盛,稍微休息一下,就能跟充了电一样浑身是劲儿。 二人回到了家中,一起吃饭。期间,刘易斯收到了七叔的来电,七叔说想约他明晚吃饭。刘易斯迟疑了一阵子,才说:“我现在不方便,待会儿给你回电吧。” 七叔笑道:“是在修斯身边么?” “嗯?”刘易斯愣了愣,说,“没什么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 说完,刘易斯挂了电话。坐在餐桌对面的修斯笑笑,问:“七叔吗?” “你最聪明,什么都算到了?”刘易斯无奈一笑。 修斯却道:“今日下午老刘找过你了,七叔那边肯定坐不住的。” “也是……”刘易斯想了想,又问,“他约我明天吃饭,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你认为呢?”修斯像是鼓励刘易斯说出自己想法一样,温和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 刘易斯想了想,说:“我看他也没安什么好心,不应该去,但是……” “但是你觉得这样很失礼,对吗?”修斯问。 刘易斯干笑两声:“是的。” 修斯却道:“你直接回绝已经很有礼貌了。如果我是你,我会先答应他。然后约定当天去干别的,晾他三个小时再告诉他,对不起,去不了了。” ——哥哥的个性真恶劣啊。 刘易斯无奈笑笑。 而一直以为自己理想对象是“谦谦君子”类型的刘易斯,才算明白自己真正爱上的是这个恶劣得可以的家伙。 修斯很快回去休息了,他说放心将一切交给刘易斯,这反而让刘易斯很不放心。 第二天起来,修斯怀着抖擞的心情到了餐厅,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违心地说道:“好香啊,是谁在做饭?” 刘易斯脸色发黄地说:“怎么哥哥总是起得这么早?” 莲子姐笑道:“是啊,你哥总是起很早的,每天都是坐那儿等你起来了才吃早餐的。” 刘易斯怔了怔,说:“原来是这样吗?” 莲子姐拍着刘易斯的肩膀,对修斯笑道:“少爷仔不服输呢,觉得昨天没发挥好,今天又起来跟鸡蛋抗争了!” 修斯笑道:“昨天没发挥好吗?我觉得挺不错的。”说着,修斯看了一眼锅里的蛋皮,有点放心了——没昨天糊得厉害。 事实上,刘易斯已经煎废了三张蛋皮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空气中有那么大的焦糊味儿。 莲子姐说:“行咧,再煎一个吧。” “我看这个就挺好的。”修斯为刘易斯辩护,“别浪费了。” “浪费?不就几个鸡蛋么?”莲子姐口气特别的“大户人家”,“是鸡蛋值钱还是大少爷的胃值钱呀?” 修斯说:“是少爷仔的心意值钱。” 刘易斯不觉心里一跳,脸颊仿佛锅里的油一样热了。 莲子姐没好气地说:“就没见过你们这么黏黏糊糊的兄弟,跟俩糖人似的。” 说着,莲子姐把刘易斯做的蛋皮放好在盘子上,递给了修斯。修斯一边吃着,一边夸奖。莲子姐都听不下去了,便说:“那可不?喏。”说着,莲子姐递了一杯水给修斯:“这水是少爷仔烧的,您指不定能尝出甜味来呢。” “小易烧的水?”修斯喝了一口,似啜酒一样品了品,“尝着是有点甜。” 刘易斯都听得不好意思了,低着头一个劲儿地吃早餐。 等吃过了早餐,刘易斯便和修斯一起出门。修斯见他拉着自己进车库,便笑问:“今天你又要和我一道上班?那司机大哥可不得失业了?” 刘易斯笑道:“就这阵子吧。”大约刘易斯和所有男人一样,盘算把对方追到手之后就不会每天接送了。只不过,也不知要追多久…… 修斯却笑道:“你在惠新街有什么事儿,这阵子都要大早往那儿跑?” “打算在那儿弄个店面。”刘易斯叹了口气,说,“不过还是等资金到位了再说吧。” 他送了修斯到“傲鹰”之后,便掉头开车回了香水公司。刘易斯在那边呆了一会儿,就跟邵丹桂说:“我最近还有事情忙,所以,这边要拜托你多一些了。” “没关系,我知道的。”邵丹桂拍拍刘易斯的肩膀。最近“傲鹰”的家族纠纷闹得满城风雨的,邵丹桂当然也听说了,知道刘家正值多事之秋,刘易斯烦着呢。她便笑着说:“你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这边有我看着呢。” 刘易斯摇摇头,说:“这是我们合伙的生意,不能叫你一个人顶着,这样太不公平了。” 这时候,助理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说道:“刘总,刘七爷来找您了。” 刘易斯怔住了半秒,才笑笑,说:“好,让他来我办公室吧。” 原来,昨晚饭后,刘易斯已经打电话回绝了七叔的邀请。没想到,今天一早七叔就找上门了。 七叔在助理的带领下走进了刘易斯的办公室,见刘易斯正坐在办公桌旁边,对着电脑不知鼓捣着些什么,便笑笑,说:“lewis,在忙呢?我来的不是时候?” “不,怎么会?”刘易斯客气地笑笑,“请坐吧。”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特别不想见到我。”七叔坐在办公桌的对面,一边打量着刘易斯的神色,一边半试探地说道。 “不,”刘易斯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七叔笑道:“这不是上次见面不愉快给闹的吗?” “哦,上次见面不愉快,这次见面就会愉快吗?”刘易斯的话语难得的尖锐,不像他平日的样子,“过两天你们不是打算将我踢出董事会吗?” “哈哈哈!”七叔还是有些不习惯这个一向乖巧的侄子长了脾气,“不是,你爸跟我们说了,说想要让你做董事长呢。其实我对这个是没什么意见的……大家都这么说,毕竟你是我们的亲子侄。如果你愿意在董事会上投票罢免修斯,我们就都支持你、拥护你做我们的新领头人。” 刘易斯有些意外,没想到老刘的行动力那么强,已经说通了叔伯们让刘易斯荣登董事长宝座——前提是他背弃修斯。 “父亲真是一片苦心了。”刘易斯态度暧昧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 七叔却道:“可是我觉得你不一定会背叛修斯啊。你和他不是关系很好吗?你会背弃他?我觉得不可能。” 刘易斯并不回应,只笑道:“嗯,还有什么事吗?我还有一个会议要开……” 七叔打量了刘易斯一下,见刘易斯脸上的笑容不动如山的,便说:“好孩子,长大了呀。看来在修斯身边一天,胜过在你爸身边一年。” 说完,七叔寒暄两句就走了。七叔刚离开,就给老刘打了个电话:“喂,大哥呀,我跟你儿子聊过了。我看他还是一心向着修斯的……” “修斯那个混球……不知给我儿子灌了什么迷汤!”老刘闻言大怒,只骂修斯。 七叔又道:“可不是么?只是你儿子天天在修斯那儿喝迷汤,怕是靠不住呀!” 老刘却静心细想:我儿子靠不住?那你就靠得住吗?可拉倒吧! 不过,老刘确实有一块心病,就是刘易斯和修斯走太近了,受修斯的影响太深。“修斯绝对是包藏祸心的……”老刘喃喃自语道。 到晌午时分,老刘家里就迎来了刘易斯。刘易斯带着炖汤来的,说是看望老刘。老刘才想起自己那“肝癌患者”的角色,又装作虚弱的跟刘易斯谈话,还说自己昨晚呕了一两血呢。 刘易斯闻言,便露出伤心的样子,说:“唉,您竟然这么虚弱了?……那我想说的话,倒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你说呀,”老刘觑着刘易斯的脸色,“怎么?你该不是想拒绝我的提议吧?你……你不要做董事长了?” “嗯。”刘易斯点头。 老刘气死了,问道:“你……你是为了修斯?” “不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刘易斯呆呆地说,“不是这个原因。” “那、那是什么原因?”老刘好奇地说。 “今天……今天七叔来找过我了。”刘易斯叹了口气,说,“七叔说了,我就算做了董事长,也是炮灰。没意义。我的股权才那么一点儿,根本影响不了什么,名义上是‘董事长’,实际就是个签字的,什么决定都做不了,倒是有什么事情,我就是首当其冲第一个受累的。尤其是阿伊尼亚项目欠下的坑,必定是我填的。我觉得也是有道理的……” 老刘气得要死:“老七这混球,他跟你这么说?” “嗯,是的。”刘易斯点头。 “老七这老混蛋,居然这么跟你说!他还跟我说……”老刘仔细一想:难道老七的心里打着小算盘,所以在背后搞小动作?他这边跟我说lewis是向着修斯的,另一边却跟lewis说董事长就是炮灰……这老七是不是最近太不老实了?对了,说起来,老六的事情和他也脱不了干系…… “七叔跟您说什么了?”刘易斯仿佛很好奇的样子。 老刘摆摆手,一叹气:“不提也罢!” “哦,那就不提。您别气了,对身体不好。”刘易斯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珠子,十足一个天真无辜的样子。 对比起七叔那老奸巨猾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撒谎的是眼前温驯无害的刘易斯。 第79章 老刘叹道:“说实话,我已经命不久矣了,就算把股权全部给了你,又有什么关系?” 刘易斯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老刘自己提起这一茬。说实话,刘易斯是打算扮可怜,从老刘这边骗股权,但还没想到怎么张这个口呢。他怕说得太明显,会让老刘起疑,又怕不说得不够明显,老刘不接茬。没想到,老刘自己就说起来了,而且话里大有主动放权的意思。 只是,老刘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可还是不放心。怕你遭人蒙蔽!” 听到老刘这个“但是”,刘易斯有些失望,知道老刘不肯放权。但同时,刘易斯又有些离奇的放心——毕竟老刘真的开口送股权,反而会让刘易斯觉得奇怪,现在不肯放手,才更符合常理。 “遭人蒙蔽?”刘易斯沉吟半晌,说,“你是指谁?” 老刘鼻子出气的“哼”了一声:“还能是谁?” “哦,”刘易斯沉默了半晌,说,“你是指修斯吗?” “当然是他!”说起修斯,老刘就生气,语气也变得不好了,“你怎么还跟他住在一起?别说是叔伯们了,就连我看着也要疑心的。你要是真心孝顺我的话,就该趁早搬回来,咱们也有个照应不是?” “嗯,好的。”刘易斯点点头,说,“那我搬回来吧。” 老刘大吃一惊,没想到刘易斯答应得这么容易:“真的?” “当然。”刘易斯点头,“其实我现在和他处得也一般,总感觉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叫人害怕。” 老刘欣慰地点头:“哎呀,我的儿子!你总算明白了!修斯他就是一肚子坏水的,你可别靠他太近,会惹祸上身的!” 刘易斯与老刘谈了几句,便说回去处理搬家的事情了。 今天,刘易斯还是准时开车到了“傲鹰”大厦楼下,接到了修斯。修斯坐上了副驾驶座,看到刘易斯的脸色不佳,便关心地问:“怎么了?” 刘易斯沉声回答:“我答应了父亲,回他那边住。” “嗯?”修斯颇感意外,“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他的信任啊!”刘易斯理所当然地说,“你想想,如果我一直和你住一起,他怎么可能信任我、给我股权?” 修斯点头,说:“说得不错。” 说着,修斯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走?” 刘易斯叹了口气:“明早就走。” 修斯却道:“我建议你呀,可以告诉他,你在我这边卧底,找我的错处。那你就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了。” 刘易斯笑了:“卧底?骗小孩子呢!亏你想得出来!” 修斯却道:“可不是因为舍不得你吗?” 刘易斯闻言,耳边飘起淡淡红云。 驱车回到了家中,刘易斯吃过了晚饭,便开始收拾行囊,东西都是带得不多。他原本想着,也不过在旧宅那边呆一阵子,终究还是要回到哥哥身边的。倒是修斯指挥着莲子姐将刘易斯的行囊打包得满满当当的。 刘易斯不觉失笑,说:“你这是多巴望我收拾包袱赶紧走呢?” 修斯却笑了,说:“不是怕你在那边住不惯吗?” 刘易斯却道:“我在那边都住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就不惯了?” 修斯却道:“哦?我倒觉得你在那边那么多年了都不习惯,不然怎么镇日往外跑?” 刘易斯闻言,竟然也无言以对。确实,他从前就整天往外跑,不爱在家里呆着,倒是和修斯一起住了,却开始恋家了。 只是,以前在刘宅,刘易斯不恋家,经常飞走,老刘也没挽留过。待他回来落脚的时候,老刘也不会慰问。现在情况却大不相同了,刘易斯回到了刘宅,老刘恨不得铺上红地毯来迎接他,殷勤得有些过分,让刘易斯都有些不自在了。 刘易斯却仍装出个孝子模样,在老刘床前侍奉,而老刘也得装病,这对父子每天演戏,都颇辛苦的。 只是,老刘又提起了:“明天就要开董事会了……你决定好做董事长了没有?” 刘易斯淡淡一笑:“我是‘德不配位’。还是父亲来吧。” 老刘默默叹气,从抽屉里摸出一份股权转让协议,递到了刘易斯面前:“我只有你这个儿子,我又大限将至了,不给你,给谁?” 这股权转让协议是白纸黑字的,老刘的话也是真情实感的,听得刘易斯鼻子竟也发酸了。 刘易斯禁不住不安,觉得自己确实欺骗了老人家。父亲都已老迈了,这些股权可是父亲最主要的财产啊,他这样,简直像是不孝子骗老爸“棺材本”嘛! 刘易斯便犹豫起来,只说:“股权给了我,你可怎么办?” 这话是由衷的、真诚的。 如修斯所料,只有刘易斯能骗过老刘。因为刘易斯的“骗”里面有“真感情”。 老刘笑着摸了摸刘易斯的脸颊,说:“也只有你会关心这个了。要是别人,指不定多高兴呢!” “父亲……”刘易斯哽咽起来。 老刘却道:“但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只有这些财产?光是房产,我就够吃八辈子了。” 刘易斯一想,便觉也是。老刘自己名下的房产多不胜数,光是房子就有几十套,银行里的现金账户存款、基金一系列的就更别提了。哪里就是刘易斯吃了老刘的“棺材本”了? 要说,一般人攒的是买棺材,老刘攒的那就是金字塔! 刘易斯笑笑,说:“那也是,那我就要了。” “到底是给你的。”老刘道,“你就安心做董事长,有我给你撑腰!” 二人去律师所办理了所有手续之后,老刘含泪看着刘易斯,长叹一口气,说:“以后就看你了!” 刘易斯看着老刘眼中的沧桑,心中不觉感动,又觉得老刘说自己“大限将至”仿佛不是假话。老刘总想着要把一切托付给刘易斯似的。 离开了律师所之后,刘易斯借口回公司上班,单独把自己关在车子里,便给修斯打了电话。 “怎么了?”修斯的声音响起,“有好消息?” 刘易斯略微叹气,说:“股权转让的手续办了。” “那恭喜你,”修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仿佛一早就预料到了,“你现在是集团的最大股东了。” 刘易斯却如同踩在棉花上,不太踏实,叹道:“唉……” “你心软了,对吗?”修斯问道。 “嗯。”刘易斯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修斯却说:“你想想老刘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冷嘲热讽,把你踩得跟地底泥一样,从来不考虑给你什么好东西。现在对你好?能是真的吗?不过是他绝望了而已。” 刘易斯心里明白,老刘是没有别的儿子托付了,才对自己那么好的。“但是……”刘易斯无法狠心,“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这倒是不错。”修斯点头,说,“如果你觉得下不了手,可以停止。” “停止?” “当然。” “怎么停止?” 修斯淡淡回答:“你可以把股权还回去,告诉他实情,说你是骗他的。虽然他会失望、愤怒,但起码你也诚实了。” 刘易斯愣在原地,半晌,却说:“这怎么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要是我这么做,”刘易斯忐忑道,“你怎么办?” 修斯笑了:“比起辜负我,你更宁愿辜负你父亲,是吗?” 刘易斯愣了半晌,微微点头,无奈地说:“是的。” “是的”——简单的两个字,比什么音乐都更美妙。 修斯愉快地笑道:“谢谢你,小易。” 刘易斯一颗心怦怦跳,手里攒着协议,发现因为太紧张,已经把协议弄皱了。他忙用力抚平协议的褶皱,又说:“那……董事会议上,我需要怎么投票?” “把我投出去。”修斯干脆地说,“不是说好了,让你做董事长吗?” “不!”刘易斯几乎跳起来,“怎么可以?” “先这样。”修斯用安抚的语气说,“就算现在得到了老刘的股份,我们也还没拿到足够的股份来达到绝对控制权。在那之前,我还是韬光养晦吧。” “还需要多少?”刘易斯问。 修斯答道:“还需要15%到20%。我希望得到至少67%的股权。” “那……”那可真的是绝对控制了。 修斯要做的不是左右集团决策的董事长,他要做的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控制者。 “那么……”刘易斯犹犹豫豫的。 “什么事?”修斯问。 原本刘易斯以为拿到了股权就能跟修斯回家了,现在看是不行了。那他的计划…… 还要按原本进行么? “说吧,”修斯虽然不知道刘易斯要做什么,但还是用鼓励的语气说,“有什么事情都跟哥哥说。” 修斯的语气太缠绵,让刘易斯不觉心跳加速。 “你今晚有空吗?”刘易斯说,“我想和你吃饭。” “哦?” “嗯,已经订好位子了。”刘易斯有些纠结地说,“本来是庆祝拿到了股权的。但好像这并没有达成你的目标。不是特别值得祝贺。” “不,这很棒。特别值得祝贺。”修斯怕刘易斯气馁,忙笑道,“能拿到这15%,我很高兴。太感谢你了。” “那我来接你吧。”刘易斯说。 “这不行。”修斯说,“不能让集团的人看到我们关系友好。毕竟,你是要‘背叛’我的,那我们应该‘反目成仇’,怎么还能接送下班?” “噢,对哦……”刘易斯点头,“那我先在社交帐户上把你拉黑吧。” “……” 因为社交账户上把对方拉黑了,刘易斯没办法给对方发信息,只好用传统方式发了条短信,告诉修斯晚饭的地址。 刘易斯也庆幸今天晚饭没有选择常去的餐厅,不然,他们也不能去了。那些餐厅熟人很多的,要是有人认出了他俩的话,就知道他们二人没有“反目成仇”了。 修斯按照短信息的指示到达了码头。 他还以为刘易斯订了码头附近的餐厅,没想到,刘易斯订了一艘船。 修斯踏上了船板后,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便领他进了船舱。 一进入船舱,修斯就闻到了一股细腻的香气,清冷中带着甘甜。 “这是什么?”修斯吸了吸鼻子。 “这是我公司新研制的香水,叫做‘月光游泳池’。”刘易斯的声音在修斯背后响起。 修斯拧过身去,便见到刘易斯穿着合身的西服,带笑看着自己。 “那一定会大卖的。”修斯说。 刘易斯笑着,请修斯在船舱中央的餐桌旁坐下,还为修斯拉开了椅子。修斯身为男士,还是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不觉失笑:“你这也太殷勤了?……无事献殷勤!” 刘易斯笑道:“难道我非奸即盗?” 修斯淡笑道:“无论是哪个,我都不怕。” 刘易斯竟自己先羞了,答道:“无论是哪个,我都做不来呀。” 修斯嗤的笑了。 燕尾服的服务生来为二人上了酒,退下之后,包厢里响起了小提琴的优雅奏鸣。 船只在波浪上漂浮,音乐在空气中转动,而烛光,也在二人的眸光里摇曳着。 刘易斯啜了一杯酒,舌尖刚尝到了酒气,还没吞进喉咙,脸上就已经带了酡红了。 修斯也啜酒,但眼光却在刘易斯脸上。 刘易斯干咳两声,抬眼看着修斯,心里明明打好了腹稿,现在竟舌头打结,一句漂亮话都说不出来,眼巴巴地看着修斯。 修斯放下了酒杯,大约是可怜刘易斯的突然“失语”,温言问道:“是有什么话要和哥哥说么?” 刘易斯清清嗓子,却道:“之前不是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么?” “嗯。”修斯点头,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沉静,但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跟狐狸似的。 刘易斯双手交叠在身前,看起来有些局促,却在修斯眼里相当可爱。 “那……”刘易斯看着修斯,说,“你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 第80章 对于刘易斯而言,“你应该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吧”,就等于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小秘密”了。他相信修斯也懂得的。 在成年男人的世界里是没有“疯狂追求”这个说法的。只有年轻的男生才会不管不顾地直接跑到心仪对象面前大声说“我爱你”。狡猾的成年男子总是掌握着分寸,对对方献殷勤是可以的,勾人心的话也是可以说的,却不提及一句“我爱你”,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再思考下一步的对策。 永远保持进可攻、退可守的步调,可以失恋,但不能失礼。 更何况刘易斯和修斯关系特殊,要一下子说破了,修斯拒绝了他,以后关系也尴尬。所以,刘易斯先提示了修斯,自己要追求喜欢的人了,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一开始,修斯听到刘易斯要追求新对象的时候,修斯还是有些紧张的:什么新对象?他身边什么时候有了新人?是我太大意了吗? 然而,很快,修斯就搞明白了状况。 刘易斯这几天什么也没干,就顾着给修斯献殷勤了,又是做早餐又是管接送的,还拼尽全力帮修斯争取股权。修斯要不是瞎子或者傻子,就该明白刘易斯想要追求谁。 明白状况后,修斯一下子就放心了,舒舒服服地享受着刘易斯的“殷勤”。 刘易斯献了殷勤,见修斯并没有退避或者回绝,便有了希望,这天便来把话说了。 船舱里音乐仍在回响着。 修斯没有说话,用他特有的那种温柔却又内敛的眼神凝睇着刘易斯。 刘易斯难耐这份沉默,不由得再问了一遍:“你知道了吧?我喜欢的人到底是谁……” 刘易斯此刻看起来很紧张,双手仍交叠在身前,看起来相当不自然。 大概是不想再折磨可怜的刘易斯了,修斯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月色在江上朦胧的。如此刻的气氛一样暧昧。 船舱里的音乐仍在飘荡,却突然**入了一段不和谐的旋律——尖锐无比,是刘易斯的手机铃声。 刘易斯不得不接起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修斯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刘易斯的脸色变得铁青。 “好,我马上过来。”刘易斯回答,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待电话挂断之后,刘易斯呆呆地看着修斯,带着歉意说:“哥,我……” “发生什么事了?”修斯看到刘易斯这么紧张,便也关心地问道。 “是……”刘易斯顿了顿,说,“香水公司的事情。” 修斯只道,香水公司是个小公司,就算全赔光了,也不够他一指头的,能有什么大事情让刘易斯的脸都绿了?于是,修斯揣测了一下,便道:“该不是出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吧?” 刘易斯脸色一僵,显然是被修斯不幸言中了。 修斯立即想到,这肯定是背后有人捣鬼,眼神一冷,只道:“我陪你去。 刘易斯却摇头,说:“不行啊,你不是才说了,我们现在是‘仇敌’,不能被发现我俩友好吗?要是你陪我去处理,岂不是穿帮了?” 修斯也无言以对,半晌,说:“那有什么随时联系。” 刘易斯点头,站起来跑到外头通知服务员,让船长把船只靠岸。待刘易斯通知完了,走了回来,修斯又仔细问:“到底是什么事?也告诉我一声,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刘易斯便道:“海关那边说我们公司走私了。要我去协助调查。” 修斯听了这状况,便冷道:“早不调查,晚不调查,偏偏在你要做董事长的前一天调查,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做动作吧?” 刘易斯一惊,背脊发凉,道:“难道是七叔?” 修斯脸色更冷:“八成是他。” 说着,修斯又露出一丝懊悔:“其实不该让你掺和进来的。” 刘易斯闻言一笑,说:“不是你让我掺和进来,是我自己非要掺一脚罢了!” 修斯只道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刘易斯早掺和进来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故而,修斯沉吟一阵,又说:“我在海关有熟人……” “别,”刘易斯摇头,拒绝了修斯的援助,“这个时候你别出手帮我。” 修斯心里也明白,但总是忍不住担心刘易斯。 船家靠岸之后,刘易斯便匆忙驱车前往海关。在路上,刘易斯又打电话给老刘,语气焦急地说:“爸,不好了。我被举报了,说我的香水公司涉嫌走私……” 老刘一听,立即和修斯说了一样的话:“早不举报,晚不举报,偏偏在你做董事长的前一天举报?我看是有人红了眼了吧!” 刘易斯心里早已明白,却用慌张的语气说:“爸,这可怎么办呀?我会不会坐牢啊?” “你别担心!”老刘安抚道,“我在海关有熟人……还有,你去到那儿什么都别说,我把我律师叫过去陪你!” “好的。”刘易斯谢过了父亲,拿到了律师的联系方式。 老刘的私人律师已经是很有经验的了,对刘易斯很照顾。这个律师跟了老刘很多年的,刘易斯也认得他。因此,刘易斯一看律师,就脱口而出:“陆叔叔,麻烦您了。” 陆律师很惊讶:“哎呀,少爷,您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刘易斯笑着说,“您可是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呀。” 陆律师和刘易斯到了海关了解情况,海关那边也被老刘关照过了,对刘易斯比较客气,一名办事员请他坐进办公室喝茶,顺道说明了情况。事情是,刘易斯的香水公司多次进口制作香水用的原料,但原来其中夹杂了未申报的化妆品。 刘易斯大惊失色:“怎么会夹杂进去的?” “嗯,我相信你是不知情的。”办事员很客气地说,“但现在是人证物证俱在啊,对你很不利。” “物证就是化妆品吧?那人证呢?”刘易斯瞪大眼睛问道。 “李岩你认识么?”办事员问。 李岩,就是岩茶小妹了,刘易斯当然认识。他点头,说:“她是我们公司的合伙人。怎么,这件事和她有关?” 办事员点点头,回答:“是的,她除了和你合伙开香水公司之外,还在倒卖走私化妆品,涉案金额过百万啊!” 刘易斯不敢相信,脸色大变:“这我是不知情的!” 办事员却道:“刘公子,我当然相信您了。但就算您不知情,但你是公司的主要负责人,这个连带的责任可不好说啊……” 陆律师却清清嗓子,说:“既然是李岩利用职权之便走私货物,又是她本人进行倒卖,那应该是李岩个人实施了走私普通货物的行为,这个和‘丹桂’公司无关啊。那么说,自然也和单位负责人刘先生没关系了。” 办事员笑笑,说:“这个要上法庭说了。毕竟,现在证据很充足,检察院那边很快就会提起诉讼了。” 二人问清楚了情况,办了手续,便离开了海关。陆律师只说:“你放心,这个案件可以打无罪的。这方面我还是有经验的。” 刘易斯点点头,对陆律师带笑说:“那就拜托陆叔叔了。” “唉,不要客气!”陆律师笑着说。 刘易斯仔细一想,又问:“要是李岩一口咬定和我有关呢?” 陆律师怔了怔,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对她也没好处呀!” “嗯。”刘易斯不置可否,“希望是没好处吧……” 刘易斯便和陆律师一起回了家,跟老刘汇报情况。老刘气怒不已,只说:“这不是老七,就是修斯!这两人里肯定有一个人在搞事!” 刘易斯心想:就是七叔,怎么可能是哥哥呢?哥哥对我可好了。 老刘骂骂咧咧了半宿,又对陆律师说:“老陆啊,这案子可以打吧?” “放心,这个案子可以打的。我很有把握。”陆律师相当自信,“只要证明是李岩个人犯罪,与‘丹桂’公司无关则可。” 老刘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我可不希望我的宝贝儿子面临牢狱之灾啊……” 缉私局那边已经透露了,涉案金额巨大,要是刘易斯被定罪的话,坐牢说不定要坐个十年。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刘易斯看了看时钟,见时间已经很晚了,想着修斯应该还在等自己的音信,便温言说:“父亲,你身体不好,别跟我熬着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我不困!”老刘一摆手,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怎么睡得着?” “睡不着也得睡呀,”哥哥还等着我呢,“父亲你明天还要早起呢。” 说着,刘易斯又看着陆律师,说:“而且,你要熬着,陆叔叔还得回家休息。” 老刘想了一下,便点头,说:“也是,大半夜的……老陆,你先回去吧……” 陆律师便劝慰了二人两句,又保证了一通,才先行离开了。 刘易斯又让老刘去休息,老刘便先回房间了。 哄完了老刘,刘易斯才回到自己卧室,关上了门,拉上了窗帘,小心地给修斯打了电话。 修斯大概真的是一直等着刘易斯呢,这电话一打过去就接通了:“怎么样了?” 刘易斯便用可怜兮兮的语调说:“走私金额特别巨大,说我要坐牢。” 要是刘易斯认真地说“没事,你别担心”,修斯还真要担心。但听着这夸张的语气,修斯便知道是问题不大了。修斯便顺着他用夸张的语气说:“坐牢?真的假的?” “是真的啊。”刘易斯说,“犯了事儿可不得坐牢吗?” 修斯笑了,说:“那我也犯个事儿,陪你一起?” 刘易斯听着修斯说笑,自己也笑了,心情便跟着好起来了。 “好了,真没事儿。”刘易斯也不开玩笑了,打了个呵欠,说,“明天还要开董事会,你也点睡吧。” 修斯却话锋一转,道:“可你在船上的话不是没说完吗?” 刘易斯顿时红了脸,喏喏道:“是……其实已经说完了。” “就这样?”修斯的语气仿佛有些失望,“没别的了?” 刘易斯脸都烧起来了:“重点不就是……你知道我喜欢谁了?” “知道。”修斯说,“那你知道我喜欢谁吗?” “我……”刘易斯的心急促地跳动。 修斯却忽道:“晚安。” 刘易斯怔了怔,只得回答:“晚安。” 但这晚确实难安。 翌日,刘易斯略带倦容地用早餐。老刘也是这样,但他以为刘易斯只是为了走私案的事情没休息好,并不疑心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已经被“奸猾的混蛋修斯”勾得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了。 不过,到了公司的时候,刘易斯已经看起来精神焕发,丝毫不见倦容或疲态了。 他穿着西装,头发梳起,带着一种准备迎战的姿态,风风火火地行走在“傲鹰”大厦的顶层。这风姿与以往不同,甚至还有员工错眼将他看做是修斯了。 “记住,我们现在‘反目成仇’。” 这是早上修斯给刘易斯发的信息。 所以,刘易斯在与修斯迎面遇上的时候,故意板起脸孔。 修斯无可救药,觉得板起脸孔的刘易斯非常可爱。 刘易斯冷笑,说:“zeus,送你一句话。” “哦?”修斯挑眉,道,“洗耳恭听。” 刘易斯便一笑,说:“珍惜作为集团董事长的最后几分钟吧。” “哦?”修斯笑道,“那我也送你一句话。” 刘易斯学着修斯挑眉:“洗耳恭听。” 修斯往前一步,凑到刘易斯的耳边,说:“我喜欢的是你。” 刘易斯一下就愣在当场,咬着牙说不出话了。 修斯却已经退开,径自走进了会议室。 大家围观着这一场“兄弟反目”的戏码,却只好奇不知修斯说了什么恶语,能让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刘易斯一下子没了气势,呆若木鸡。 第81章 董事会议开始了,会议按照原计划提出了的几项决议,都相当重要。 第一项,就是就是否罢免修斯在集团内所有职务而展开的决议。 听着这决议说出来了,大家脸上都露出冷笑。他们把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修斯,都想看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露出狼狈相。不过,修斯并没有如他们所愿,他看起来非常冷静。但老刘认为他不过就是故作从容罢了。 “修斯啊,”老刘带着讽刺的笑容说,“你对这项决议有没有什么意见?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修斯也回敬了他一个讽刺的笑容:“你们掌握更多的票数。我的意见不重要,那就不发表了。” 老刘听到这句“我的意见不重要”,就已经相当满足了:“哦?那你就是认输了?” 修斯不置可否,仍是笑笑。 七叔却开口,对刘易斯说:“lewis,你怎么想?你也支持罢免老修吗?” 七叔现在和修斯已经交恶许久了,但仍开口闭口都喊他“老修”,语气与以往一样亲热。 “当然。”刘易斯点头,又给了老刘一个安定的笑容。 七叔却说:“你和老修不是哥们儿吗?” 刘易斯但笑道:“我只会从公司的利益出发做决定。” 听着刘易斯的话,老刘安慰地笑笑,说:“既然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那就投票吧!” 就这样,除了修斯,大家都举手同意。以多胜少,董事会通过了罢免修斯的决议。 看着这样一锤定音,老刘才算松一口气。直到刚才,老刘还是挺担心的,总觉得修斯会耍出什么花招。他又怕刘易斯像七叔说的那样,其实是向着修斯的。但现在看来,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好了!”老刘的声音听起来更洪亮了,“修斯,你已经不是集团的人了,没有资格参加这个会议。你现在就收拾东西走吧!” 修斯笑了,说:“不用这么急,我还想亲眼看看谁将接替我做这个董事会主席。” 这话说着的时候,修斯的目光就轻轻瞥过了刘易斯的脸,让刘易斯一阵的紧张。 七叔却也笑了,说:“那就让你看看吧。” 老刘便道:“我认为,应该让lewis来当这个主席,毕竟,他现在同时也是集团内的最大股东。你们有什么看法?” 在座的多数都是墙头草,虽然说不大看得起刘易斯,都认为刘易斯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的,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刘易斯现在确确实实是最大股东了。这个位置要说不给刘易斯,也不知给谁。 “没什么异议的话……”老刘志得意满地说,“那就——” “慢着。”七叔打断了老刘接下来要说的话,忽然举起手来,表示他有话要说。 老刘看到七叔这样,不禁有些生气,忍气说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别误会,”七叔耸耸肩,一派和气地说,“我对侄儿本人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没意见,那你举什么手?”老刘冷冷地说,“要举手,等表决同意的时候再举也不迟。” 七叔却笑道:“那个时候可能就迟了……” 老刘可受不了七叔这个阴阳怪气的样子,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别卖关子。” “那我就直说了。”七叔这才缓缓说道,“我认为,刘易斯不能当董事长——至少在现在,是不能的。” “你这是什么话!”老刘不悦地说,“我倒是觉得他胜任有余!我绝对看好他!在座的各位应该也是一样的吧?” 在座的人只得点头附和。 “这话也说得太绝对了。”七叔摇摇头,说,“谁能确定呢?” 老刘却冷哼一声,说:“我就能确定!他是最好的人选!” 七叔看着老刘固执的表情,不觉一笑:“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但是这样做这不符合公司利益呀……” “什么?”老刘一愣,“我儿子做董事长是不符合谁的利益了?” 众人也脸露疑惑之色。七叔环视四周,便朗声说:“刑事犯罪嫌疑人不能当董事,这不是正常的吗?” 刘易斯被查问是昨晚才发生的事情,会议室之内,除了修斯和老刘,这事情刘易斯谁也没告诉。因此,七叔说了这句话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又惊讶又疑惑的,都在问:“什么?什么刑事犯罪?你是说刘易斯刑事犯罪吗?” 七叔点头,说道:“是的。lewis涉嫌走私普通货物,检察院那边说已经准备起诉了。所以说,lewis现在是刑事犯罪嫌疑人,过两天还要上法庭的。这事情肯定要见报,压都压不住,说不定得上头条。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当了董事长,对我们集团的影响会很大。” 众人闻言,也都点头,冒着被暴躁老刘辱骂的风险,都得劝道:“如果这是真的话,确实是不合适啊……” 老刘也知道大家说的在理。刘易斯很快就会被起诉,让他当集团董事长确实有损公司利益。但老刘是把个人需求放在公司利益之上的自私鬼,所以打算火速让刘易斯当上董事长,别的以后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想到,七叔冷不防把这件事抖了出来。 原本,老刘还不确定刘易斯涉嫌走私是谁在搞鬼的,现在他总算明白了,就是这个老七呀! 想明白了之后,老刘看着七叔的眼神都带着熊熊怒火。 七叔倒是自得,又问:“大家什么意见?” 董事们一般是不愿意得罪老刘的,但事关重大,自然也不愿意为老刘说话了,只劝道:“那可真的不合适呀。” 七叔又问刘易斯:“lewis,你怎么看呀?” 刘易斯冷不防被咬了一口,心内羞愤难当,但仍保持风度,微微一笑:“犯事的是我公司的一个经理,和我没关系。我去过海关了,但也只是‘协助调查’罢了。相信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你的忧虑是多余的。” 七叔倒是有些意外刘易斯这个时候还能这么冷静,又笑着说道:“既然事情很快就会水落石出,那不如就先等等。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了,我第一个支持你做董事长!” 众人也点头,说:“对啊,不急于一时啊。还是看看再说吧。” 七叔又看向修斯,说:“老修,你怎么看?” 修斯笑了,说:“我已经不是董事了,我的意见不重要。” “可你仍然是大股东。”七叔指出,“你的意见当然是有价值的。” “我的意见么?”修斯笑道,“我尊重董事会的一切决定。” 五叔却冷笑道:“你问他做什么?看到lewis倒霉,他心里指不定多高兴。” “怎么会?”修斯道,“我可心疼他了。” 这话听在大家耳里,跟嘲讽似的。只有刘易斯知道是真话,这颇有一种被“当众告白”的感觉,让刘易斯一下子心跳急促无比,双手不自觉地缩到了办公桌底下,暗自绞成一团。 ——哥哥在心疼我么? 刘易斯想到这一点,心内竟多了几分欣慰。 “zeus,你也不用心疼我。”刘易斯忽然开口说,“这对我来说没什么。” “哦?”修斯欣然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二人互相安慰,大家却认为他俩只是言语交锋呢!尤其是老刘,他鼻子里冷哼一声,说:“修斯,你也别猫哭耗子了!” 七叔却道:“也别东拉西扯的了,回归正题吧。既然大家都说完自己的意见了,现在就该投票表决了吧?” “慢着,”五叔说道,“要是修斯被罢免,刘易斯又不能上任,这个集团董事长的位置怎么办?总不能空着吧?” “那就按原计划。”七叔一早就想到了,“让大哥做。我相信没有人会有异议吧?” 众人便也没意见了。 这样折腾一番下来,刘易斯不能当董事长,倒是老刘给当上了。若这发生在数月前,老刘盘算着弄走修斯、自己重掌大权的阵子,他指不定多高兴呢,没想到,现在他想着“传位”了,董事长之位却重新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了,倒给他来了个“晚到的惊喜”。真叫他哭笑不得。 会议结束之后,修斯便离开“傲鹰”大厦。 他一早料到这个局面了,提早做好了准备,该取走的东西一早就拿了。所以也没有狼狈收拾办公室的场面。会议一完结,他就径自走向了电梯,颇为潇洒地离开,什么都没有拿走,什么都没有说。 但也不知道是为了让修斯没脸、还是老刘真的不放心,老刘安排了保安盯着修斯。那保安就陪同着修斯一起到了停车场,要亲眼看着修斯开车离开。修斯准备上车的时候,却见刘易斯走了过来。 保安看到了刘易斯,便躬身说:“刘董。” 刘易斯笑笑,朝他点头示意,又对修斯说:“zeus,你就走了?没什么要说的吗?” 刘易斯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像嘲讽,因此保安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修斯却笑答:“确实有句话今天憋着没说。” “嗯?”刘易斯好奇地看着修斯。 保安在一旁也竖起耳朵。 修斯指了指刘易斯的头:“你有一撮头发翘起来了。” 刘易斯脸颊一红,忙抚着头顶:“这……” 保安怕刘易斯尴尬,连忙说:“刘董长得那么帅,别说是翘了一撮头发,就是整个头发飞起来,都那么好看的!” 修斯嗤的一笑:“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刘易斯却有些尴尬,转身就走了。保安回去,还说修斯输人不输阵,临了还奚落了刘易斯呢。 修斯离职之后,难得地闲了下来。他也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放过假了。说是做老板,但他工作得比哪个员工都久,现在静下来,他也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应该会和刘易斯度假,但现在情况不允许,这也就无从谈起了。 中午的时候,他开车去了一家比较远的餐厅用餐。平时中午吃饭,他都不怎么讲究,大多都在公司里吃外卖解决,要在外面吃,也是商务午餐。像今天这样可以自己选择去处,还能独自悠闲享受,真是很少有的。 修斯不自觉又想起了刘易斯,今天的刘易斯打扮得比较成熟,三件套西装、黑皮鞋,还梳起背头了。还真可爱——尤其是刘易斯专门板起脸来,对修斯冷嘲热讽的样子。 修斯选择来这家餐厅就餐,没别的原因,主要是刘易斯也经常来这家。 修斯想着,说不定能遇到他。 但遇到了,也不能坐下亲亲热热吃一顿饭,充其量就是互相言语机锋一番罢了。 想到刘易斯那口出狂言的嘴巴,修斯认为自己应把他尽早吻一吻。 第82章 看着修斯离去之后,刘易斯也回到了“傲鹰”办公室顶层,去见他那荣任董事长的老爸了。 老刘是个倔强的人,当他要做董事长的时候,就拼了命争取,现在被强塞了一个董事长的位置,他也不乐意要。 等刘易斯回到了办公室,老刘便慈爱地看着刘易斯,露出老人家看孩子特有的神情。老刘笑着说:“怎么了?你去哪儿了?刚刚我一直叫人找你,都没看见。” 刘易斯刚才哪儿都没去,就是去送修斯了。他想了想,认为自己不应该隐瞒自己见过修斯的事情,不然,老刘要是从别人口中听见这个,那反而惹人生疑了。于是,刘易斯便坦白地说:“我去停车场送zeus了。” “你去送他?”老刘不悦,“送他干什么?” “我觉得他一声不吭就走了,觉得很奇怪,所以想试探他,看他有什么想法。” 老刘点点头,又问:“那你试探出什么来了吗?” 刘易斯摇摇头,又指着自己的头发,说:“他嘲笑我的发型,然后就走了。没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那是正常的,他能说什么有意义的话呢?”老刘又打量刘易斯的头发一番,只说,“你的发型好看得很!跟我年轻的时候一样的。” 刘易斯不觉笑了。 老刘又拉着刘易斯坐下,以前他看刘易斯是看哪儿哪儿不顺眼,现在看刘易斯却是看哪儿哪儿喜欢,似得了宝贝一样的,握着刘易斯的手,不愿意松开。刘易斯习惯了当那个“失宠的孩子”,现在被当成了手心上的宝贝,实在也不自在,颇有些局促。 老刘笑着说:“怎么样?你喜欢这个办公室吗?不喜欢的话,可以叫人改造的!” 刘易斯却惊讶无比:“这个?这个是zeus以前的办公室吧?” “是啊。”老刘点头,“现在是你的了!” 说着,老刘还挺高兴的环视四周。 刘易斯却说:“不对吧?这个办公室是董事长办公室,我怎么能坐呢?” “当然可以。”老刘说,“虽然我不能决定谁当董事长,但我现在是董事长了,可以任命你为行政总裁,让你负责一切事宜。我就挂个名罢了。这个办公室,还是你坐的。” 刘易斯惊讶无比,还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我不会让老七得逞的。”老刘悻悻然说道,“总之,谁也不能阻止你继承刘家家业!” 刘易斯也不知该说什么了。照理说,老刘为他做到这一步,他理所当然地感激。但另一方面,刘易斯却是在为修斯而欺骗老刘。老刘对托付越多,他就越接近目标。但与此同时,老刘对他越好,他就越愧疚。 两种感情撕扯着刘易斯,让刘易斯高兴也不是、难过也不是,相当为难。 刘易斯心内不安,又婉拒道:“虽然很感谢您这么做……但我现在确实是官司缠身,不太适合……” “快别提这个了!”说到这个,老刘就气得吹胡子瞪眼,“这还不是老七的阴谋吗?我们要是为了这个而退后,那就真的如了他的意了!” 说着,老刘话音一顿,脸露忧色,道:“我怕老七会再找麻烦,你现在也和老陆去看看案子办成怎么样了,好吧?” 刘易斯答应了便去了。t 其实,就算老刘不提,刘易斯也打算快点去找陆律师商讨对策,此外,他也想见见邵丹桂和岩茶,看二人现在是什么情况。 陆律师已经先他一步,将邵丹桂和岩茶约上了律师楼。邵丹桂满脸愧色地看着刘易斯,一看到他,就一叠声地道歉,岩茶也是六神无主、慌慌张张的。 “我真的不知道是这么严重的!”岩茶哆嗦着声音说,“我这不就是做代购吗?这也犯法吗?” “代购?”陆律师道,“非法代购本来就是违法行为。而且,你既然是觉得这是正规生意,为什么对邵丹桂女士、刘易斯先生只字不提?” “我和丹桂提过的!”岩茶指着邵丹桂。 邵丹桂惊愕无比,只说:“你什么时候提过了?” 她想了想,才明白过来,最近公司资金出问题,岩茶告诉邵丹桂,她要做代购生意养家。 想起了这个,邵丹桂又说道:“你只告诉了我做代购,却没有说你利用公司的货运走私呀!” 岩茶便说:“那不是一回事儿吗?难道货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邵丹桂见岩茶不知悔改,现在还这么理直气壮,气得要跳起来骂她:“事到如今,你还……” 倒是岩茶仰脸,打断她的话说:“我还怎么了?这小破公司没钱了,家里都揭不开锅,咱们房贷都断供了,还不是靠我这么做才支撑过来吗?” 邵丹桂想起最近没有收入,都是岩茶供养着她,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便顿时骂不起来了,只一味叹息。 陆律师看岩茶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便又疑惑起来,问道:“这也太奇怪了,你怎么想到可以利用公司的物流来偷运货物回国倒卖的?” 岩茶便回答:“我以前就在朋友圈做代购的。后来,当了这个‘丹桂’公司的老板之后就不做了。可不就是最近公司不行了么?我也穷死了。一个以前帮我做渠道的朋友找上门来,说给我介绍个生财之道……说还能帮我散货……我什么都不用干,躺着收钱就成了。” “这种话你也能听!”邵丹桂又恼道,“你怎么不跟我们商量?” “怎么商量?”岩茶说,“这事儿我答应了他保密的。而且,我不是告诉了你我有在代购了吗?” “你……”邵丹桂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眼看着她俩要争执起来,刘易斯便劝道:“现在吵也没意义了,想想怎么解决吧……”说着,刘易斯对岩茶道:“这个事情恐怕不简单。你把那个渠道朋友的信息告诉陆律师一下吧,我觉得这人有问题。” 岩茶脸色大变:“你说,这是他故意陷害?” “这不好说。”刘易斯凝重地叮嘱,“如果那个渠道的朋友再找你,跟你说什么,你都别理会。他肯定不干净。” 岩茶忙不迭点头。 刘易斯只希望稳住岩茶,之后便一切顺遂、平安。 陆律师这边帮刘易斯周旋着,刘易斯还得顾着纷杂的“傲鹰”集团事务,毕竟,他现在可是集团总裁了。他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对于这个行业,他不是特别熟悉,也不懂得怎么决策才是正确的。底下的人虽然能替他出谋划策,但实际上也都各有主意,每个人打着自己的算盘。人也复杂,事也复杂,刘易斯坐在总裁的位置上,跟坐在火堆上烤似的。 他总算深知了修斯这些年的不易。 “天啊,哥哥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刘易斯大半夜的还在看文件,眼睛都涩了,“啊……他不会过劳死吗?” 最后,刘易斯不得不采用最有效率的方法解决这个问题。 修斯半夜听到铃声响,发现刘易斯把一份长长的邮件转到了自己的邮箱里了。 “哥哥,劳驾看一下。” 修斯叹了口气:我才休假一周不够呢。 修斯戴起了眼镜——他没有近视,这是一副没有度数的防蓝光眼镜。倒不是因为他相信“防蓝光”的技术能够保护视力,而是因为这是刘易斯送的。只有在家工作的时候会戴,因为怕带出去会弄坏,只放在家中抽屉里,偶尔才用。 “嗯……”修斯一边查看邮件,一边拨通了刘易斯的视频电话。 刘易斯很快接通了电话,画面亮起来,修斯看到刘易斯那边的背景,便微微凝眉,关心地说:“这么晚了,还在公司?” “对啊……”刘易斯打了个呵欠,“实在太累了,不然也不会打扰你。” “不打扰。”修斯微微笑道,“我很喜欢听见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样子。” “可现在是半夜啊……” “半夜就更好了。” “……”刘易斯透过画面,打量着视频里的修斯。凭着电脑萤幕上的画面,刘易斯可以判断修斯正在家中卧房。电脑前的修斯身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模样半带睡容,大概是刚刚醒来。 刘易斯便有些抱歉地说:“你在睡觉?我吵到你了?” “没有。”修斯否认,“我醒着的。” “我可不信,你穿着睡衣,”刘易斯顿了顿,又学着修斯那天在停车场的语气,指着头发,说,而且还有一撮头发翘起来了。” 修斯的嘴角也翘起来了:“只是躺着,没睡着。” “是吗?” “是的,”修斯说,“你都不在身边,我怎么睡得着?” 刘易斯的耳朵忽然就热了,扭拧地移开话题,说:“这……这公司的事情你看怎么样?就邮件上的事情,我做了几个决定,你看可以么?” 修斯简单地浏览了一番,说:“目前看没什么问题,但可能需要更多的资料才能判断。” “那我都发给你吧……”刘易斯说。 “那可不行,你把邮件发出去了,小心留下痕迹,被人说你在泄露公司秘密。”修斯半开玩笑地说。 “这样呀……”刘易斯说,“那你直接登录我的工作邮箱好了。” 修斯无奈摇摇头,说:“怎么?刘总,才干几天就想偷懒了?” “我这个刘总也干不了几天呀。”刘易斯说,“迟早还是你回来做的,你也不想回来的时候是个烂摊子吧?” 修斯笑道:“怎么会?我绝对相信你的才能。” “我可不行。”刘易斯沮丧地摇头,“这个太难了。我管自己的小公司都管不过来,纰漏一箩筐呢。更别说那么大的集团了。” “慢慢来吧。”修斯柔然说道,“我相信你。” 刘易斯听着修斯的语气,又说:“你这是哄我呢?” 修斯答:“是啊。” 修斯的语气太缠绵,刘易斯忽然红了脸,又说:“还是说回正事吧……阿伊尼亚的项目你打算怎么办?公司里所有人都说要叫停。” “先拖一拖。”修斯说,“我已经让阿伊尼亚方面和这边公司扯皮了。应该能拖上一阵子。” 刘易斯点点头。 就这样,一个话题终结,二人的话音突然都顿住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有时候,人与人的交谈就是如此的,明明上一分钟仍在滔滔不绝地侃谈着,但正在热烈讨论话题一旦结束、又不知开始哪一个新话题,二人便默契地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像是掉进漩涡里走不出来,也不知该说什么,连呼吸都有些困顿。 可是,刘易斯和修斯二人却又不急着说点什么,他们并没有意图立即打破这阵沉默,只是默默看着对方。 夜色深深,四周静谧无比。 从物理的角度而言,他们都是独处的,身边没有一个人。四处静悄悄的,只有电脑在宁静的夜晚里发出低沉地运作声音。沙沙作响的,还有视频通话传来的杂音。二人透过冰冷的屏幕,看到了温暖的脸庞。 刘易斯怔怔地看着屏幕里的修斯出神。他很少看到修斯戴眼镜的样子——细细的框,轻巧地架在了修斯高挺的鼻梁上,看起来相当斯文,又带着一种与别不同的迷人。 “哥哥……”刘易斯忽然低声说,“我好想你。” 说完,刘易斯像是震惊于自己将这样的话脱口而出一样,嘴唇微张着。 修斯也有些吃惊,半晌却回过神来,沙哑道:“我们见面吧。” “可以吗?”为了掩人耳目,刘易斯最近都没和修斯见面,但其实他可对修斯朝思暮想的,“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那就不让他们发现。”修斯答,“只有我们知道。” 修斯的语气带一点神秘,让刘易斯莫名的有些期许:“好。” “你不问我去哪儿吗?”修斯温柔地问。 “你让我到哪儿去,”刘易斯怔怔地说,“我就愿意到哪儿去。” 第83章 刘易斯自己都惊讶于自己对修斯的迷恋。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对修斯有这么浓重的依恋,就像不可言说的着迷。不过短暂的分开,就使刘易斯如此的牵肠挂肚。从前他们明明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发生了这么大的转变了? 刘易斯始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们关系感情的捩转是怎么发生的? 二人到底是怎么从不冷不热的兄弟变成了牵肠挂肚的情人的…… 噢,情人…… 刘易斯发现自己居然用了“情人”这两个字来描述他和修斯之间的关系了。这简直不道德,刘易斯脸都通红了。 刘易斯感觉脑袋发热,忙打开窗户,让凉风吹吹自己的脸。 清风随着窗户打开而来袭,他的脸庞被户外的微风降温了。刘易斯看着窗外的景色,暗地想道,自己和修斯……是情人吗? 早晨回到“傲鹰”,大家又像平常一样忙碌。下属们经过透明的墙壁时,看到总裁办公室里那位同样拥有棕色头发、高鼻深目的高挑西装男人时,也不时会错眼以为修斯还在此处。仔细一看,才察觉总裁办里的是另外一个人。 刘易斯和修斯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相似。说他们不是亲兄弟,确实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刘易斯曾经听人说自己和修斯相似,有时候,就算不明说,从别人的眼神里也能读出这个信息。不过以前,他和修斯衣着风格相差很远,那还好说,现在为了适应“集团总裁”的身份,刘易斯也按照dress code穿衣梳头了,看起来真的越发的相似了。有时候,刘易斯早晨站在客厅里,老刘看着他都会愣神。 老刘看着刘易斯这样,便不由得想起修斯,想起修斯,他既愤怒又感慨:修斯竟然不是我的儿子! 刘易斯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但他并没有对旁人说。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跟“情人”分享自己的心意。刘易斯在工作间隙,便拿起手机,给修斯发了条信息:“大家都说我很你长得像。” 接到信息之后,修斯回复:“怎么可能?” 刘易斯却摇头,正想回“怎么不可能”,就看到修斯又发来一条:“你比我好看太多。” 刘易斯脸上一热,将手机反扣在烤漆的桌面上,微微呼了一口气。 这时候,秘书就敲门进来,提醒他要开会了。 开会,又是开会! ——刘易斯不由得抚着额头叹息。 刘易斯觉得当“傲鹰”的老总太无聊了,怎么开会老是开个没完没了的? 这就是修斯的日常生活吗? 刘易斯到了会议室,大家讨论着阿伊尼亚项目什么时候停止的问题。因为,这个是关乎海外投资基建的大项目,影响巨大。要说做、要说停,都不是一朝一夕的。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个没完,各有意见,都等刘易斯来定夺。 刘易斯心里早有了主意:这是修斯最看重的项目,怎么说都是不可能停掉的。 但目前,刘易斯也不能诚实地说出这个念头。所以,刘易斯便颇有“上位者风范”地沉默不语,不时点头,“嗯”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但却不表态。 “这个决定真的要早做,你知道,这种规模的工程烧的钱数以亿计。”一个董事语气凝重地说。 连老刘也说:“对,这个项目要尽快喊停。” 既然老刘都发话了,刘易斯也不能装聋作哑,他便说:“是,但这个项目牵涉到方方面面,合同方非常多。最重要的,还有我们和阿伊尼亚当地政府签的协议。直接撂挑子和政府毁约,不大好吧?还是得谈。” “谈?再谈,钱都烧完了。”三叔着急上火地说,“侄儿,你是不是数学不太好?我们集团内账面上的可流动资金你看到了吗?为了这个项目我们还欠了一屁股债你知道不?总裁可得有总裁的决断和担当!” 刘易斯缓缓点头,这个情况其实他也知道,心里也说不得不紧张。不过,修斯告诉他,做房地产的就没有哪个现金流充足、身上不背债的,欠个百亿都是常态,不用怕。 老刘虽然也是建议立即停掉项目的,但如之前所言,他是将父子的利益放在公司的利益至上的。所以,他一听到三叔大声斥责刘易斯的时候,老刘也“帮亲不帮理”,即刻朝三叔朗声说道:“我觉得他很有担当啊!这工程牵涉了政府,当然要好好考虑。我觉得总裁说得没问题。” “嗯,这个我已经在考虑了,”刘易斯做出一个让大家安静的手势,“贸然停掉这个计划,会产生很多问题。而且像三叔提到的,我们已经投进去很多钱了。我认为,如果能找到人接盘,止损之余还能补贴一些,那就好了。” “谁肯接盘啊?”三叔嘟囔道。 “最近有地产商在跟我接触。”刘易斯说,“我打算过两天出差去陌城和他详细谈谈。” “是吗?”众人听到,都脸露喜色:这世道还有这种有钱的傻子吗? 老刘闻言也惊讶,说:“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还没确定。”刘易斯说,“一切都没明确,所以我也想趁机考察一下对方的实力和诚意。” 老刘却也问:“那是什么公司?” 刘易斯便答:“是阡陌地产,相信您也听说过。” “那个我知道。”老刘皱眉,“他们之前亏损很严重啊,能有这个实力吗?目前市场不好,他们是泥菩萨过江,怎么可能接手这样的大项目?” “我也觉得奇怪。”刘易斯说,“所以我想去看看,实地考察。” “你管他呢!”三叔说,“有人接手就赶紧甩过去吧!只要转出去,就跟我们没关系了。这个项目就是烂在阡陌地产手里,那也对我们没有害处。” 老刘心里其实也赞成三叔的说法,这个烫手山芋卖出去了,不必继续赔,还多少补回来一点,也挺好的。但刘易斯刚上位,人心不齐,要是连老刘都质疑他的决定,那刘易斯以后的工作就更难开展了。所以,老刘自然要力挺他的,便语气坚定地说:“做生意当然要谨慎。我赞成总裁的看法。就是应该去实地考察再做决定!” 既然如此,大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刘易斯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克日便乘搭班机飞往了陌城。阡陌地产的项目负责人亲自接待了刘易斯,并安排刘易斯住进了陌城最高档的度假村“桃花源”。 “桃花源”也是阡陌地产的一个开发项目,并且是他们引以为傲的一个项目。这儿的风景确实优美,有俨然有序的小度假屋,还有落英缤纷的桃花林。 刘易斯刚下飞机,便先到了安排好的度假屋里。他也是轻车简从的出行,只带了一个助理,那就是mary,也是刘易斯的老熟人了。她原本是跟着修斯的,修斯离职之后,刘易斯并没有撤掉她。大家都说刘易斯心慈手软、宅心仁厚,还留着修斯的旧人。事实上,刘易斯根本不可能裁掉修斯的心腹。 mary是女性,不适合和刘易斯住一块儿,便安排到别处居住。“桃花源”的工作人员帮刘易斯拎包拎到了度假屋门外,刘易斯道了谢,给过了小费,便打开门,进了屋里。 “行李重不重?” ——刘易斯一进门,就听到玄关背后传来的声音。 一个身量高大的男人从玄关背后转出,顺手替刘易斯提起了行李。 刘易斯笑道:“不重。我一个大男人呢,难道这个都拎不起来吗?” 修斯弯起眉眼,笑而不语,只是拎着刘易斯的行李,信步走入了室内。 室内是比较中国风的设计,以木质结构为主,窗明几净,白色的墙壁棕色的地板,没什么华丽的装饰,返璞归真。最吸引人眼球的就是一扇扇镂空的木窗,能漏进室外桃林的光影。 刘易斯赤脚走在木地板上,看着修斯的背影,心里一阵感慨,还有一丝说不出的甜蜜。他和修斯很久没见了。为了装成“敌人”,他们几乎是从不见面,偶尔只能用发发信息,或者是视频通话来联系,明明身处同一个城市,却跟异地恋似的。真是生生的折磨人。 于是,数日前,修斯给刘易斯发信息,让他和阡陌地产的老总谈谈,让他来陌城。一开始刘易斯还迷惑不解,修斯却回了一句“我在那儿等你”。刘易斯就立即答应,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了。 现在见到了修斯,刘易斯又有些疑惑,说道:“你和阡陌地产是什么关系?” 修斯此时已提着行李到了二楼,没听清刘易斯的话,因此没有回答。刘易斯便顺着木梯子往上走,一边走一边追问:“你该不会把阡陌地产买下来了吧?” 修斯这句算是听着了,便回头朝他一笑:“你说什么傻话?” 窗户层叠,漏进细碎光芒,落在修斯这回头一笑上。 刘易斯心神一荡,居然连自己刚刚在说什么都混忘了,只怔怔瞧着修斯出神。 片刻间,修斯已拉开了推门,把行李放进卧房了。 刘易斯怔了半晌,才察觉自己失态,干咳两声,也走到卧房里,靠在门边看修斯。修斯便也回头,对他解释说:“阡陌地产的老总是我的老朋友。” “啊?”刘易斯听到这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半秒钟,他才想起修斯这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呢。倒是刘易斯自己先把问题忘记了。 “哦。”刘易斯摸了摸下巴,说,“你还有这样的朋友?” “怎么?”修斯笑问,“你是觉得我这样的人交不上朋友?” “不是交不上……”刘易斯连忙否认,只说,“只是惊讶,他和你交情那么好?还肯接手那样的项目?” “本来就没打算让他接手。他也不可能会接手。”修斯说,“这就是一个掩护。” “我懂了,是缓兵之计?”刘易斯恍然大悟似的,“让我们可以暂时不停止阿伊尼亚项目的掩护?” “不,”修斯走近了刘易斯,影子完全淹没把刘易斯淹没了,“是让我们见面的掩护。” 刘易斯感觉到空气中流动的修斯的气息,不觉一怔,又说:“你是说……这就是让我们见面不让他们知道的方法吗?” “对。”修斯的手撑在了门边,姿态很悠闲——但这么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却似将刘易斯完全困住了。刘易斯的背脊靠着门,一边身体靠着墙,另一边,就是修斯的手臂了,面前则是修斯高大的身体——这么看,他好像完全被修斯逼到了墙角一样。 这个认知让刘易斯的呼吸都慢下来了。 沉默让气氛变得暧昧。 修斯微微笑,说:“你不是说想我么?” “我……”刘易斯深吸一口气,道,“是的。” “那我们现在难得见面了,”修斯说道,“你认为该做点什么比较好?” 刘易斯思忖半晌,愣愣的,答:“先吃饭吧。有点饿。” 修斯倒没想到是这个回答,有些惊讶,却又笑笑,无奈道:“是呀,我也饿。” 说着,修斯退开一步。 刘易斯这边顿感海阔天空——没有了修斯趋近的压迫感,刘易斯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走吧。”刘易斯说,“饭在哪儿?该不会要自己做吧?” “可以去餐厅。”修斯说。 “那就去餐厅吧!” 修斯又道:“也可以让人送上门。” “出去走走吧。”刘易斯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跑下楼。 修斯跟在刘易斯背后,看着刘易斯跑下楼,又跑了回来。 “怎么了?”修斯问。 刘易斯一边解开领带,一边说:“正装穿着不舒服,我先换一套衣服。” 第84章 刘易斯松开了领带,顺势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了精细的锁骨像玉雕的一样俏巧。修斯看着,心内还不知该用什么词语形容他。 等修斯回过神来,刘易斯倒已一溜烟儿地快步进了卧室,“刷啦”一声的将推门阖上了。 推门是木框纸糊的,刘易斯的影子在白色的纸门上行动着,像古时的影戏一样生动,又更比那个好看得多。雪白的纸门上画着一幅秀丽的桃花图——淡粉红的花苞,深红色的蕊,淡墨勾勒的花瓣轮廓,犹如纸门透出的影子,在日光中浓淡相宜。 过了一会儿,刘易斯便拉开了门,穿着一身比较休闲的衣服走了出来,看起来年轻了许多,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浑身既有朝气又有稚气。这样的刘易斯,任谁都看不出是一个掌管着几家商业机构的大总裁。事实上,他也从来不以“大总裁”身份自居,他总觉得自己还是不够成熟,跟个大男孩似的。 男人吗?应该像哥哥这样才是“成熟”的吧? 刘易斯看着修斯的眼神里,都是崇拜和迷恋。 修斯目光锐利,轻易地看透了刘易斯眼神里的意味,他不说破,但心里是享受得很的。 照理来说,修斯这辈子都是在这样的目光中沐浴着长大的。虽然他无法掌握所有人的心态,但对他而言,得到多数人的欣赏甚至倾慕都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轻巧活儿。所以,他也不太珍惜这样的目光。可以说,他对于这种眼神是习以为常了。 但是,刘易斯这么看着他,他便觉得似在三伏天里喝了一大口冰水一样,是说不出的舒畅。 因为,这是我的小易啊。 —— 两兄弟往外走去,看着“桃花源”落英缤纷,桃树开满两旁,枝繁叶茂,却也有几分寂寥,因为桃林夹道上除了这两兄弟以外并无旁人。 “怎么没有人?”刘易斯疑惑地问道。 修斯回答,语气有些玩笑:“因为您是贵客,所以这一区清场了,就为了欢迎您刘大总裁的到访。” 刘易斯有些讶异,半晌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又问:“你以前来陌城,也是住这儿吗?” “是的。”修斯点头,“桃花源村占地很大,分了12个区域,这个区域是第12区,本来就不对普通游客开放。当有什么重要客人来访的时候,才会迎接入住。” “那我还是沾你的光啊。”刘易斯笑着恭维说,“要不是你的话,我也来不了这儿。” 修斯笑笑,不言语了。 桃花林里安静得很,只有他们二人说话的声音。待他俩都安静下来了,不讲话了,便只剩下细碎的脚步声了。刘易斯才感到天地浩渺,烟波袅袅,四周如同仙境一样梦幻,更梦幻的是修斯就在他的身侧。 这儿静悄悄的,让刘易斯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刘易斯低着头,看着自己迈出去的脚,一步一步的,踩在平整的小径上。 忽然,他感到手上一热,是修斯伸手握住了他的指掌,顺顺当当的,与他十指紧扣。 这手指的紧扣,仿佛也扣住了他的心。 刘易斯虽没说什么,一颗心却像这满园的落花一样随风乱飘了。 二人便一路无话,只安静地牵着手,散步似的走到了餐厅。 平时,桃花源12区是不开放的,因此,餐厅也是不营业的。但今天有贵客入住,这边自然就亮堂起来,宽敞的餐厅内播放着流水似的音乐。明明没什么客人,但成群的工作人员整装站立,精神饱满,随时准备好提供优质的服务。 刘易斯和修斯进餐厅的时候,以为只会有他们两个,却不想,住在12区的还有一个客人——那就是助理mary。 mary住在另一个屋子里,摆放好行李之后就出来餐厅吃饭了。她正享受着“包场”餐厅的感觉,悠哉悠哉地吃着牛油果沙拉,没想到沙拉才吃两口,一抬头就看到修斯和刘易斯牵着手走进了餐厅。 mary的眼睛立即就瞪得跟几乎跟牛油果一样大了。 “不可能!我一定是看错了吧!”mary用力眨眨眼,发现自己根本没看错,眼前那一对帅得发光、长得相似的混血儿肯定就是修斯和刘易斯啊! 不、不、不……兄弟嘛,他们是兄弟,牵手,也、也还可以……不、不、不……他们不是兄弟呀! 好像说他们两个都是同性恋吧? 两个同性恋牵手??!! “我看到了什么?——不,我什么都没看到……”mary此刻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就在慌张无比的mary正恨不得找个随意门立即离开的时候,刘易斯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了。 mary看到了这两兄弟很慌张,刘易斯看到了mary也挺讶异的。他下意识地想缩开修斯的手,却被修斯更用力地握紧了。 刘易斯回过神来,看着修斯。 修斯朝mary一笑,说:“你也在啊?” mary看着修斯这个“前任上司”,比看到“前任男友”还不自在,跟士兵一样“嗖”的站起来,带笑躬身说:“嗨,zeus,您……您也在呀?怎么这么巧?” 修斯牵着刘易斯走到mary跟前,又说:“你和小易一起出差?” “嗯,是的呢!”mary都忘了自己已经不是修斯的下属了,看着修斯就下意识地露出谦卑的样子,“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您。” “别这么拘谨。”修斯淡笑道,“我已经不是你的老板了,小易才是。” “这……”mary顿了顿,笑道,“一样的、一样的。” “你知道就好。”修斯拍了拍mary的肩膀,力度不大,mary却觉得自己都要被扇出去了。 mary一听到“你知道就好”浑身皮都紧了,赶紧说:“其实我已经吃完了,我先走。您们两位慢用哈。” 刘易斯看了一眼mary的餐桌,皱眉说:“你沙拉才吃一半呢。” “哎呀,这……我在减肥。”mary胡乱找了个借口。 刘易斯知道mary是尴尬,便笑笑,说:“你哪用减肥呢?多吃点吧。路途辛苦了。我和zeus去别处吃。你不用管我们,自己吃自己的就好。走的时候也不用跟我们说。” 说完,刘易斯就拉着修斯走开了。 看着刘易斯和修斯的背影消失,mary才猛然松了一口气,重重地坐回座位上,心里倒是波澜不断:天啊……居然……他俩居然是这样的关系! 刘易斯拉着修斯到了餐厅的另一端,免得mary看到他俩就不安生。二人在窗边位置坐下,刘易斯又说:“你平常可没少折磨mary吧?她见了你跟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怎么会?”修斯矢口否认,说,“我要真的是那么坏的上司,她早就辞职不干了。” 刘易斯一边翻着餐牌,心思却不在菜单上,半晌又说:“她看见了咱们,这可不要紧吧?” “不要紧。”修斯目光仍在菜单上,看起来十分平静,说,“她不会乱说话的。” “你倒是很确定呀。”刘易斯笑了笑,“就因为她怕你?” “她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牛鬼蛇神。”修斯但笑道,“她可不傻,看到我们两个在一起,就该明白为什么我走了但她却没有被解雇了。在这个情况下,她就清楚应该怎么做了。” 刘易斯点了点头,说:“那倒是。” mary是跟了修斯多年的助理,一早就被认为是修斯派系中人,也就是老家伙的眼中钉了。修斯一旦走了,老家伙们肯定都想除掉她的。然而,她却留了下来,这是刘易斯保护了她。她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刘易斯会让自己留任,现在才算懂了。那么,她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要好好做分内事了。 刘易斯这才安心,开始认真研究菜单了,只说自己刚刚坐飞机过来,在飞机上没胃口,就什么都没下肚子,现在可饿了,看着菜单上可口的饭菜,便是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的。 修斯却劝道:“别吃那么多,晚上还要激烈运动呢。” “啊?”刘易斯听到“激烈运动”四个字,脸一下子涨红了,“什么激烈运动?” “游泳啊。”修斯答,“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一起游泳了。” “哦,”刘易斯干咳两声,“游泳?” “是。”修斯笑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问题。”刘易斯又干咳两声,“挺好的,游泳。我喜欢游泳。就这么定了吧。” 刘易斯便随便点了两个菜,二人吃得清淡。好快就吃完了,于是,他俩便相携离开餐厅。 二人安安静静地顺着原路返回。走的老路,就是那条漂亮的桃花夹道。 在夹道上,修斯自然而然地再次牵起了刘易斯的手。第一次牵手的时候,刘易斯像个早恋的中学生一样脸红耳赤、心跳加速,说来也丢人。这次刘易斯便也没那么激动了,反而觉得寻常,好像二人一早就该这样手牵手、肩并肩似的,自然得很。 刘易斯心态轻松许多,便也放松地欣赏起路旁的风景的。一株株桃花开得茂盛,娇艳无比。刘易斯站在路旁欣赏,又说:“这些桃花真好看啊。” 修斯却是盯着刘易斯的脸看,只点头:“是,好看。” 刘易斯被修斯瞧得不自在,又说:“怎么也不见屋里布置桃花?” 修斯笑道:“怎么没有?屋里很多桃木的家具、摆件。还有,卧室那扇纸门就是画的桃花。” 刘易斯怔了怔,说:“我倒没留意。” “你刚来,匆忙,便没有留意。”修斯说,顿了顿,又道,“你喜欢桃花?那我们折下一枝回去摆着也成。” 刘易斯摇头,说道:“你当这儿是我们家后花园呢?别人养的花怎么可以随便摘?” 修斯指着刘易斯,玩笑说:“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有公德心。” “这怎么还成坏处了?”刘易斯反驳道,“我觉得挺好的。” “你说好,那便是好的。”修斯也不和刘易斯辩论了,笑着附和。 刘易斯倒觉得没意思了,便说:“先回去吧。” “好的。”修斯点点头,看到刘易斯的脸色,便知道刚刚的玩笑话让刘易斯不高兴了,便又似忏悔一样说,“我这个人性格不好。” 刘易斯闻言一怔:“什么?” “我这个人性格不好。”修斯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末了又补充一句,“品性也不端。” 刘易斯闻言,也不知笑还是气,半晌无奈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我说你是最好的,”修斯把手扶在了刘易斯的腰间,“能海量包涵。” 刘易斯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腰间多了一点分量,是修斯的手臂勾住了他的腰,顺势一拉,便将刘易斯收入了怀中。 mary吃完饭正在闲逛呢,忽瞧见刘易斯和修斯抱在一起,脸都几乎贴在一起了,她吓得立即找个草丛蹲下了,动都不敢动,像一只怕被狮子发现的羊羔。 倒是耳朵听得清晰修斯说话的声音——又将mary吓了一跳,原来修斯的语气能这么温柔? “你的衣服很柔软。”修斯的手摩挲着刘易斯腰间,“是棉么?” 刘易斯红着脸点头:“嗯。是……” 刘易斯说不出话了:“唔……”修斯的吻不期然地落在了刘易斯的唇间,封住了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刘易斯霎时间失了神,如同被一场春雨包围了,温暖湿润。 他的腿也软了,发麻。 mary的腿也麻,蹲太久了:“到底有完没完……” 第85章 刘易斯和修斯在那儿唇齿相交了好久。 刘易斯昏头转向的,又伏在修斯的肩头,说:“我们在这儿站太久了吧……” 草丛里,闻言的mary蹲着想:“你们也知道太久了?” “不算久,”修斯笑道,“我们可以在这儿一整天。” mary愤然暗道:“我不可以!” 幸而,刘易斯的忸怩让修斯罢休了。修斯牵着刘易斯的手,缓缓地继续前行。 mary终于得到了解脱,松了一口气,心想:接下来这一段时间,我宁肯呆在屋子里吃泡面看书发呆,也绝不能出来休闲区吃喝玩乐了!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修斯和刘易斯满园乱逛的,都再没遇到mary了。可见,mary已经是非召不敢出门了。 只是,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刘易斯和修斯闲逛了一番,又回到了屋子里。 回去之后,修斯便给礼宾部打了电话,语气温和地问道,能不能折下园子里的桃花一枝,送到屋子里来养。 刘易斯听到修斯对着电话说话的内容,不禁有些惊讶。刚刚他和修斯在桃林里谈起了摘桃花,不过是随意的,没想到修斯有心,竟然记着了。而且,修斯还记得刘易斯要“谨守公德”,不能随意攀折,所以,修斯还特别打电话问了园方,征求同意。 礼宾部那边很痛快地答应了,还说,可以直接派园子的员工去采摘,随后送到了他们的屋子里,不必劳烦贵客自己动手劳心。 修斯闻言,满意地结束了通话,对刘易斯说:“你看,这是被允许的行为,可不算违法公德。” 刘易斯却道:“如果是普通的游客,也能折花吗?” “应该不可以。”修斯想起,其他区域的桃林是有竖立“禁止采摘”的告示的。 刘易斯便笑道:“着就是了。这可不是什么被允许的行为,只是碍于我们的身份,他们无奈答应吧?” “怎么是‘无奈答应’?说不定是‘欣然应允’呢?”修斯非常骄傲地说,“你知道,像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许多人都挖空心思想送礼物讨好还愁没有门路。” 刘易斯想了一下,道:“这个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之前,刘易斯身为富家少爷,自然是处处受到礼遇的。直到最近,他荣任了“傲鹰”集团总裁,才发现自己不仅被“礼遇”,甚至被“供奉”了。确实很多人挖空心思想给自己“上贡”。这让刘易斯是受宠若惊,又是不敢领受。 以前刘易斯也曾收过贵重礼物,但也是过时过节的应景罢了,可和他当了总裁之后,别人恨不得连“护士节”“植树节”都给他送大礼的情况不一样。 刘易斯斜眼看着修斯,说:“你当董事长的时候可有收过什么大礼?” “我?”修斯笑了,“有必要吗?” “那倒也是。”刘易斯不觉点头。 修斯看着贪财,但却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而刘易斯就更不别说了,他是从不耽于财色的。 “别人的东西,我可不稀罕。”修斯抚摸着刘易斯的头发,微笑说,“倒是你送我的东西,我都是好好收下的。” 修斯这么说着,刘易斯忽然记起自己送他的那一株“抓破美人脸”。 刘易斯记得当时是随口玩笑,然后托人将花送去了办公室。后来,他才又辗转听人说道,修斯的办公室是不摆放活物的,金鱼、仙人掌都不放,更别说花卉了。刘易斯只说自己送礼物的时候没有考虑清楚收礼人的感受。 直到那一天,刘易斯恍惚间在屋顶花园里找到了角落里的“抓破美人脸”,才知道这株花竟然被做成了永生花,珍重收藏在花园里。 刘易斯心念微动。 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特别呢? 他为什么将我送的花做成永生花,又藏起来呢? 如果说仅仅是兄弟情谊…… 刘易斯想到,当初自己决心去追求修斯,还以为要有很长的路要走。毕竟,要从兄弟转变成情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刘易斯打算按部就班,渐渐攻陷修斯的心防。却没想到,这次“进攻”是一举得胜,不费吹灰之力。到底是刘易斯太厉害,轻易攻陷了修斯的心防,还是…… 修斯根本就不曾设防? 刘易斯在木雕榻上坐下,忽然说道:“哥,你发现我想追求你的时候,你会特别惊讶吗?” 修斯怔了怔,笑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比较使我惊讶。” 刘易斯看着修斯这么淡定,心里反而有几分明白了,不觉感到自己仿佛被戏弄了一般,自然是有些不忿的。 他便佯装平静,继续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明白我追求你的?” 修斯想了想,便道:“是你把糊掉的蛋皮给我的时候。” 不然,修斯怎么会吃着发苦的焦糊食物都吃出甜味来呢? 刘易斯想到那层糊掉的蛋皮,便一阵忸怩尴尬:“是吗……” 干咳了两声,刘易斯平静下来,又继续试探说:“那你当时不觉得吃惊吗?我们可是兄弟呀,怎么就能够……” “对呀,”修斯顺势点头,一手托着下巴,眨着眼睛看刘易斯,“你可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追求起我来了?连什么兄弟仁义都不顾了?你可是我们家最有公德心的一个啊。” 刘易斯的脸又腾地一下红了。 “什么兄弟……”刘易斯慌张地找借口解释,“我们这不是……我们又不是亲兄弟。” 修斯神色一黯,却又快速扬起笑脸,说:“如果我们是亲兄弟,那就不成了,是吗?” 刘易斯的脑子一时也没转过来,愣在那儿:“亲兄弟?” “没什么。”修斯按了按刘易斯的肩膀,“你喜欢我就够了。” 刘易斯脸红耳热的,完全忘了自己要质问修斯的事情了。 二人四目相投,又有几分缱绻,正是暧昧不明的时刻,门铃却响了。 修斯起身去答应,打开门,见到是一个工作人员捧着桃花来了。修斯道过谢,给了小费,便转身回到屋子里。 刘易斯此刻脸已不红了,恢复了平素的样子,又好奇地瞧了过来,看见修斯手里拿着一个桃木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枝粉红色的瘦梅。 刘易斯只说:“这可真好看。” 修斯笑道:“放哪儿,你说?” 刘易斯看着梅花那鲜艳的粉红,便想起之前那株西府海棠了,不觉答道:“放卧室窗边吧,月色下看肯定好看。” “好,就按总裁说的办。”修斯戏谑笑道,嘴里答应着,便十足行动力地将花送到了二楼卧室。 刘易斯却觉得被揶揄了,只说没意思,仍在一楼起居室的榻上坐着,随手翻了手机。正是可巧,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刘易斯接了电话,那边响起了一把熟悉的男声。 这个人不是旁人,是刘宅的佣人。话说刘易斯虽然目前得到了老刘的信任,但他还不太放心,觉得七叔可能会有新动作,说不定七叔这个老油条能蛊惑老刘也未可知。所以,刘易斯安插了几个佣人在刘宅里作为耳目,让他尽管身在陌城,也能了解家里的动静。 这被安插的佣人只说:“今天七爷来找了老爷。在书房里谈了好久,七爷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对了。” “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刘易斯问。 “不知道。”佣人说,“老爷不让人靠近书房。” “好的,我知道了。”刘易斯点点头,挂了电话。 刘易斯安插的人手都是新人,所以不太能得到老刘的信任。书房是老刘的“重地”,一般人靠近不了也很正常。但刘易斯不是一般人,他以谈工作的名义进老刘书房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去陌城之前,已经未雨绸缪地在老刘书房里放了监听器,但他也就放着,没有听过里头的内容,心中只希望自己用不上。 只是现在…… 刘易斯叹了口气,从手机里调出了自动上载的监听记录,按照佣人说的时间点选取了录音,便插上耳机,侧耳偷听了。 “真是‘前门拒虎,后门进狼’。”老刘语带讥讽的声音响起。 七叔语气友好笑道:“哎,你还看不懂吗?我和你是一条心的!” 只听得老刘大骂七叔,七叔便安静挨骂。过了半晌,等老刘骂完了,七叔才说:“我都是为了家族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推举你做董事长?” “我只有lewis一个儿子了,你不让他安生,那就是和我作对!”老刘气愤地说,“更别说,你居然要陷害他,把他搞进监狱里……” “不,这件事不足以让lewis坐牢,你我都清楚。”七叔矢口否认,又安抚地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不是针对刘易斯,我是针对修斯啊!刘易斯现在根本是向着修斯的,在被修斯当枪使呢。” “胡说!”老刘骂道,“lewis是我的儿子,他当然是向着我的!” “他之前怎么帮助修斯欺瞒我们,你忘了吗?” “那……那是以前!”老刘说道,“他现在已经看清楚修斯的真面目了。” 七叔叹气,说:“我知道,我是说不动你的。但时间会说明一切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一直做董事长,同时把股权攒在手心,过个十年八年的,自然就日久见人心了。何必急于一时?” “十年八年?”老刘几乎跳起来,“你不如说等下辈子!” “哪有这么夸张?”七叔说道,“lewis还年轻呢,你呢,也挺健康的,怎么就下辈子了?” 老刘却忽一叹道:“可不是等不了么!” 七叔惶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莫说是七叔了,刘易斯听了也一阵惶恐:什么?难道父亲真的得了绝症? 老刘沉吟许久,才说:“警署那边有熟人告诉我,有国际刑警来查当年的事儿……” 七叔也沉默了。 听到这句话,刘易斯心里蓦地漏了一拍:国际刑警……当年的事儿…… 七叔顿了顿,道:“过了这么久,怎么忽然要查?” 老刘道:“兰伯特的车子被捞起来了,被人发现了问题!就是修斯捞的!他肯定知道了什么,就是想趁机弄死我!” 七叔倒吸一口凉气,半天说不出话——刘易斯亦是如此。 刘易斯一颗心从胸口往上蹦,似要从嘴巴里跌出来了。 哒哒—— 是楼上传来的渐渐接近的脚步声。 刘易斯下意识地退出了窃听软件的界面,挂上了镇定的表情。 修斯走到了他的身边,说:“花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放好了,总裁大人。” 刘易斯将耳机摘下,看着修斯,说:“你给我坐下。” 修斯还是头一次看到刘易斯这么严肃,虽然不明白所为何事,但竟也乖乖坐下。 刘易斯看着修斯,一时心潮起伏,却道:“你为什么要捞起妈妈的车子?” 这问题劈头盖脑的,修斯一下也懵了。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当然是为了不让她尸骨无存。我也不是要捞车子,是想捞尸体。只是年岁太久,尸体捞不起来,只捞到车子罢了。”修斯理直气壮地回答,又皱起眉,疑惑地问,“你是听谁说的?” 刘易斯眼珠一转,说:“是国际刑警克涅。他说了,他在查案,可是你不让他告诉我。” 修斯有些惊讶,指着刘易斯的耳机和手机,说:“难道你刚刚在和他通话?你是怎么联系上他的?” 刘易斯却道:“没,是他联系我。他就是觉得应该知会我一声。”说着,刘易斯冷冷地说:“可不像你,这么大的事情竟然瞒着我。” 修斯沉吟道:“他之前一直不说,却选择在这个时候知会你,莫不是有了什么进展?” 刘易斯倒没想到修斯会这么推测,一时愣住了,怕这个谎言兜不住。可巧他还是有点聪明的,故作扭拧地道:“他跟你分享的信息也没见你告诉我,凭什么他告诉了我进展,我就得跟你说?” 修斯竟也被刘易斯忽悠过去了,还以为刘易斯真的是在闹脾气,便摇头说:“这事是我不对。但我只是怕你听了害怕而已。” 刘易斯瞪大眼睛,满脸不信:“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好害怕的?” 修斯便伸手,抱住刘易斯,说道:“可我免不得总当你是孩子。” 刘易斯忽然记起过往修斯对自己的种种保护,一层一层,密不透风的,就像是避风的玻璃罩。他就仿佛是玻璃罩里那一朵月季,连热烈点的阳光都不曾接触。 刘易斯一叹,说:“你不用这样保护我,我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我希望你是。”修斯叹道,“你明白我的心吗?” 刘易斯不觉回想起来过往的种种,如今细想来,修斯不知为他挡过了多少风雨,而刘易斯则是无忧无虑地无灾无病,多年来却是一无所觉。 “我明白了……”刘易斯似被打通了关窍,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的光芒,“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修斯答:“在不应该开始的时候。” 说着,修斯的吻便压在了刘易斯的唇上。 第86章 因为嘴唇的贴近,呼吸交缠,空气变得越来越稀薄。 刘易斯恍惚间喘不过气来了,腰身一软,便倒在沙发上。 修斯顺势压了上去,手也变得不规矩起来。 刘易斯回过神来,有些惊慌失措——说起来——他还没身处过这样的场面。 虽然身为同性恋者,刘易斯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 一向出类拔萃的他,认为自己是“top”,应该也自然而然的事情吧! ——但现在情况显然和他的想象相反。 他被压得死死的。 刘易斯慌乱地挣动了两下,脸都憋得通红了。 修斯瞧着他,发现刘易斯在身下拧动得似受惊的小动物。修斯便松开了他,回身坐在木榻的另一边。 刘易斯忽觉身上一轻,心上便也随之一轻了,却听见修斯的声音:“你别怕才行。” 这话让刘易斯一时心弦又发紧了:“我……我怕什么?” 说着,刘易斯支起身来,脸上带着几分逞强的冷静神色。 修斯便笑着说:“你知道你在怕什么。” 刘易斯撑不住表情,便扭过脸去,这样做,是挡住了脸,但却露出了红通通的耳朵。 原本是刘易斯要对修斯兴师问罪的,但这话题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刘易斯再一次被修斯牵着鼻子走了。 七叔大概不清楚刘易斯与修斯的关系,也不知道太多内情,但他有句话是说得对的——刘易斯一早被修斯蛊惑得分不清东南西北,连亲爹是谁都浑忘了! 正是如此。 修斯又用他富有蛊惑力的声音说:“脱衣服吧?” 刘易斯猛然一颤,回过头来:“什、什么?” 刘易斯以为自己听错了。 修斯的表情很自然:“不是说了去游泳吗?” “哦……”刘易斯简直昏了头了,干咳两声,“哦,是的,是有这么一回事。” 修斯又说:“你带了泳裤吗?” 刘易斯茫然摇摇头:“没有。” 他本来也没想到来这边会游泳,自然也不会带泳裤了。 “其实我也没带。”修斯说。 刘易斯却也笑了:“那你还提议游泳呢?” 修斯道:“突然想起的,随口一说。”说着,修斯站起身来,说:“我让礼宾部送新的泳装来吧。” 说着,修斯便一边往起居室外走了。 看着修斯走开了,刘易斯才缓了一口气,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跟被烈日晒了一小时似的。他摇摇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冷却舒缓一番。 一边饮茶,他又一边想到,楼上好像卧室也只有一间吧? 那晚上…… 岂不是他和修斯一起睡吗? 不会吧? 这么大、这么豪华的度假屋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肯定还有别的。只是没有留意罢了。 刘易斯又倒了一杯茶,大口地喝了。 放凉了的茶水滑过喉咙,刘易斯凝眉细想,却又认为,自己既然和修斯已成了情人,那么同床共枕也是一件很应该被提上日程的事情。没什么好忌讳的。 他仔细想来,自己也不抗拒和修斯亲热——不,与其说“不抗拒”,或者说“很享受”还更合适一些。刚刚他与修斯都忘形了,那可是快乐的事情。 只是…… 可能进展有些太快了? 也可能…… 刘易斯没想到自己会就这样被压倒…… 修斯的声音隔着门帘传来:“小易,你穿什么码数?是比我小一号吗?” 刘易斯一下没听清楚:“什么‘1号’不‘1号’的?” 修斯便又重复了一遍:“泳裤的码数。” 刘易斯干咳两声:“都一样的吧?不是有弹力的么?” 修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阵子,礼宾部那边送来了泳裤。刘易斯的泳裤就是比修斯的小一号。 刘易斯嘴上说:“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说着,刘易斯指着大一号的裤子,说:“我觉得我穿这个号码也可以。” 修斯笑道:“其实我对很多事情都无所谓的。” “啊?”刘易斯惑然看着修斯。 修斯点头,又补充一句:“不过关于你的事情例外。” 刘易斯怔了怔,修斯却先脱下了衣服。 刘易斯瞅见修斯忽然脱了衣服,便大惊退后一步:“怎么脱衣服了?” 修斯似很无辜地眨眨眼:“不脱怎么穿泳裤?” “说得也是……”刘易斯也无法反驳,正想再劝修斯回房间换的时候,修斯就把裤子给脱了。这可把刘易斯吓了好一大跳,又退了一步。 退了这两大步后,刘易斯的视野更开阔了,不仅正视了修斯的上半身,还能自然地看到修斯的下半身。 注重礼貌的大脑告诉刘易斯应该转身避开,但他却仿佛被黏住了一样,忍不住多瞥了两眼,才猛然想起自己太失礼了,忽地转过脸:“为什么不去房间换衣服?” 修斯说:“我们这么熟,就不用避忌这些了吧。” “还是要的。”说着,刘易斯捡起放在桌子上的泳裤,便吭哧吭哧小跑步到更衣室了。 这立马跑掉的原因,除了害羞,还有点惭愧。 刘易斯叹道:修斯还真的是大一号…… 刘易斯换上泳裤,盯着镜中的自己,又想到修斯的身材。他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修斯穿泳装的样子了,但今时不同往日,他竟有些不自然。又想到修斯健美的身材胜过自己许多,便还有些不好意思,不太能和平日一样泰然自若了。 刘易斯看到衣帽间里挂着的浴袍,便随手穿上了,并拿着另一套,带到了起居室,他见修斯已经穿好泳装了,便略略松了口气。 刘易斯又对修斯说:“这儿离泳池远不远?要不要穿着浴袍过去,免得着凉了?” “好。”修斯点点头。 刘易斯便把浴袍递给了修斯。 修斯却瞧着他笑道:“你替我穿上吧。” 说着,修斯还举起了双手,一脸等着刘易斯替他穿衣的模样。 刘易斯见一向持重的修斯忽地撒娇,心中却是相当受用,便一边替修斯套上浴袍,一边说:“我说什么来着?你才是大少爷吧。倒叫我伺候您穿衣。” 修斯却回头,握住刘易斯的手,笑道:“那明晨,我伺候你穿衣怎么样,少爷仔?” 刘易斯忸怩,说:“我可受不起。” 二人穿着泳裤浴袍,离开了屋子,缓缓往泳池走去。泳池那儿不大不小,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普通泳池,水是蓝色的,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是,这个游泳池四周风景如画,有桃林盛景,便增添了无穷意趣,较之别处不同。 这附近没有人,只有一轮明月悬在半空。 修斯脱下浴袍,便跃入池中,只说:“这池水很浅。” 刘易斯看着,这水也只到修斯的胸膛,确实不是很深的,大概也是照顾一些水性不佳的游客吧。这个泳池并没有深水区。 刘易斯便顺着梯子往下,背对着修斯入了水。 水下到了半截腰,刘易斯忽感背后一热,有人从背后搂住了自己。 低头看着那双横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刘易斯心神一荡,又说:“别闹。” 修斯却拖着刘易斯不肯放手,笑道:“这样的拥抱是不是比较扎实?” 刘易斯不知该说什么,听着修斯这么说,又细细体会起来。这不是二人头一回拥抱,也不是二人头一回一起游泳,却是二人头一回在泳池里拥抱。因为只着泳裤,裸露的肌肤相贴,却又因为沾了水变得湿润,皮肤的贴近显得更为紧密。 微风吹拂过水面,还带着点桃花香。 刘易斯的脸也染上桃花的颜色了。 修斯仍从背后拥抱着刘易斯,用下巴搁在他的肩膀,说:“我们从前也常一起游泳吧?” “那是很久之前了。”想起这些,刘易斯也有些感慨,“是小时候吧?” 只有小时候,兰伯特带着两兄弟的时候,才会一起游泳玩水。 “中学的时候不算小时候吧?”修斯说。 “中学的时候?” 刘易斯回忆起来,中学的时候,他们因为共读一家学校,所以经常出现在同一家游泳馆。但他们却不是一起去的,到了那儿也没有什么交集,也不知算不算得上是“一起游泳”。 “那个时候啊……”刘易斯有些感慨,“我们的关系不太亲近吧。” “你也知道?”修斯有些不悦地说,“你跟躲什么似的躲着我。” “……也不能这么说。”刘易斯无力地反驳,其实,他是无从辩解。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那阵子的刘易斯确实不太接近修斯,还有些怕他,所以躲着他。但尽管躲着他,刘易斯也是忍不住在意他、关注他,不然,也不可能那么频繁地与他在游泳馆“偶遇”了。 修斯又道:“也不知是我怎么开罪您少爷仔了?” “也不能这么说……”刘易斯想起当初他俩的不亲近,要说是“开罪”,那真的谈不上。但确实是刘易斯对修斯产生了怪异的疏离感。 修斯问道:“是不是因为老刘总是夸赞我却贬损你,你看着我就觉得不痛快了?” “这……也不能这么说。”刘易斯越发拧巴了。 要说,他和修斯在少年时期开始就不睦,确实和老刘这种“促进竞争意识”的教育方式有很大的关系。而刘易斯也的确在这种模式下被打压了自信、自尊心。在家外,在班级里,刘易斯都是闪闪发亮的那一位,唯独回了家中,却成了令人失望的那一个。 老刘说话刻薄又残忍,少年郎的心思敏感又脆弱,刘易斯不断被提醒自己和修斯之间的差距,自然扭拧起来。 但……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从青春期开始起,刘易斯对修斯就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和修斯之间存在亲情的牵绊,但同时,他对修斯的优秀也是羡慕不已。方方面面,他都是自愧不如的。 更重要的是,他越接近修斯,就越卑弱。 平素的他,尽管只是少年时期,就已经在同龄人之中显得相当沉稳持重,到了近年,更是有口皆碑的绅士。然而,他到了修斯跟前,就立即失却了种种优点,变得怯弱又黯淡。 修斯就是那么光芒万丈,犹如一盏灯,刘易斯接近他,便显得自己只是一片黑了。 一旦靠近修斯,刘易斯就仿佛看不见自己了——又仿佛更看清了自己。 这样的修斯,怎么不叫刘易斯躲着呢? 这样的修斯,又怎么不叫刘易斯一边躲着又一边关注着呢? 想起这些过往,刘易斯微微呼出一口叹息,又隐入晚风中。沾了水的肌肤容易冷,刘易斯在风里打了个颤。修斯便将他抱得更紧了,只说:“你不爱说以前的事,我就不说了。” “不,”刘易斯摇摇头,“我喜欢以前的。”刘易斯想,如果不是他的别扭,或者他还能和修斯一起快乐地成长,而不是若即若离地对望着吧? 修斯说:“那我们再说说从前?” “嗯?”刘易斯好奇地说,“还说什么呢?” 修斯道:“你从前去游泳馆的时候,怎么老是教女孩子游泳?” 刘易斯一怔,仿佛不太记得了,用力一想,才说:“也谈不上‘老是’吧?只是偶尔有同学请教我游泳罢了。” 刘易斯是很有吸引力的,他经常去游泳馆,便也有一些热情主动的女孩子请他教她们游泳,其中的用意也是不言而喻的。刘易斯友善得很,一般不会拒绝。这些,修斯也是看着的。 刘易斯想了想,却道:“你该不是吃这个醋吧?” 修斯却大方承认:“是呀。” “那么多年的事情了。”刘易斯无奈一笑,“这可真是‘老陈醋’了!” 修斯却道:“你对我那么冷漠,却对别人那么好,明明是你不对,还说我呢?” 刘易斯无奈说道:“我也不记得这些事情了。但我却也不是对她们好啊,只是她们请教,我便随便教了一把罢了。” 修斯却摊开手,不再抱住刘易斯了。刘易斯感到背脊一凉,转过身,看着修斯:“怎么了?” 修斯双臂交叠在胸前,只道:“我也不会游泳,你教我吧。” 第87章 刘易斯也无法,只又嘟囔:“你还算不会游泳?那我就是旱鸭子了。” 修斯便道:“看见你,便什么都不会了。” 刘易斯被他说得耳热,只得靠游泳池的水凉快凉快了。 “那你是答应了?”修斯问。 “是的。”刘易斯说,“我教你。” 这可有什么办法呢? 刘易斯凑近了修斯,道:“那你先试试把弯腰,将脸庞放入水里,憋气十秒,好吗?” 修斯笑了:“就是一头扎进水里,是吗?” “对。”刘易斯一本正经地指导着,“学游泳一开始不用学什么姿势,要先克服对于水的恐惧。” 修斯便点头:“小易老师说得太对了。” 刘易斯自感遭到揶揄,也不好意思,只说:“去吧。” 修斯便听话地一头扎进水里,但一秒之后就抬起来了,摇头说:“不行,我太害怕了。” 刘易斯听到修斯讲“害怕”两个字就憋不住笑了,说:“那可怎么办?” 修斯便道:“我看小易老师教别的女孩子的时候,都会握着她们的手,让她们别害怕的。怎么到我这儿就这么冷漠了?” 刘易斯心想:还记得那么清楚?果真是老陈醋比较浓。 刘易斯便握住了修斯的手,十指相扣在水下。修斯便沉**去,刘易斯便在水上数着秒,十秒之后,修斯便又抬起身来,问:“怎么样?我做得好吗?” “你做得太好了。”刘易斯笑道。 修斯原是扣着刘易斯的手的,此刻顺势将刘易斯的双手扣到自己的腰后,二人面对面地贴身拥住。 刘易斯吃了一惊,抬眼一望,却见修斯说:“那我觉得我值得一个吻的奖励。” 修斯低头看着自己,脸上挂满水珠,却更显白色的皮肤剔透,眉目含情。刘易斯心神摇荡,稍稍踮起脚尖,也抬起头,迎着修斯的目光,献上了一吻。 刘易斯原想贴了贴唇,便退开去,不料想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修斯追逐了过来,将他困在。 这浅浅一吻顿时变得缠绵无限。 “够了吧。”刘易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间隙,开口说,“你不还要学习吗?” “嗯。”修斯嗤的笑了,“是的,学习为重。” 刘易斯便真像教不会水的人游泳一样,一步一步循序渐进地指导修斯。修斯也相当配合他的教学。而像修斯这么聪明又肯学的学生,学起来自然也是很快的。 不过十分钟,修斯就已经能够自在地凫水了。刘易斯看着他这样,便笑道:“看吧,你已经学会了,我可没什么可以继续教你的了。” 修斯却道:“可是小易老师,我想学蝶泳。” 刘易斯忽然想起当年,修斯少年柔韧雪白的身体在游泳池里蝶泳是那么的好看。在学校里,修斯就是蝶泳游得最好的学生。这一点,刘易斯是完全比不上的。 刘易斯便说:“蝶泳啊?那可难倒我了。” 刘易斯的蝶泳确实不行,比修斯差远了,实在不适合班门弄斧。 修斯笑道:“那我教你吧?” 刘易斯想起那个月光下的游泳池。 修斯在水里蝶泳,他问刘易斯:“你要不要跟我学蝶泳?” 当时,刘易斯冷淡地答:“不学。”然后,他很无礼地径自离开了。 不知道当时被刘易斯抛下一个人留在泳池的修斯是什么心情? 刘易斯此刻内心竟是充满愧疚,便点头说:“好,我学学看。” 修斯笑了,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刘易斯其实是会蝶泳的,只是姿势不太标准。修斯让他游了一圈,便给刘易斯找了问题,只说:“发力点在腰腹,腰要用力。” 说着,修斯把手按在刘易斯的腰腹上:“你用力我看看?” 刘易斯憋着劲儿来用力,修斯的手却悠闲滑动着,一股麻痒传来,刘易斯立即泄了气,只说:“不、别这样摸我。” 修斯笑了,手仍搭在刘易斯的腹部:“我怎么摸你了?” 刘易斯脸上发热,想了想,有些怪责道:“我觉得你都不是在认真教我游泳。” “怎么不认真了?”修斯笑笑,一脸诚恳,“好了,其实我觉得你的腹部还可以嘛,还是有点肌肉的。不过,光是腹部有力也不够,打腿也很重要。要是打腿的动作不对,腰够力也是划不起来的。” 这一点刘易斯也是知道的,因此也没有疑惑。修斯便让刘易斯靠墙扶着,将身体浮起来练习打腿。 刘易斯的腿打了两下,就被修斯握住了,修斯只顺着大腿侧扶着,一边指指点点说:“该是这个幅度才对。” 刘易斯被抚摸得浑身发痒,一张脸都憋红了。 被修斯这样一轮“指导”下来,刘易斯头都昏了,别说游个漂亮的蝶泳,就是不沉下去就算好的了。 “不学了,”刘易斯放弃道,“太难了。” 修斯便伸手,揉了揉刘易斯湿漉漉的发顶,笑道:“这么容易放弃吗?” 刘易斯瞥了修斯一眼,说:“我觉得是老师的问题。” 修斯笑了:“老师有什么问题?欢迎指正。” 刘易斯咬牙说:“我觉得老师在骚扰我。” “噗。”修斯忍俊不禁,说,“比如呢?” 刘易斯气鼓鼓地说:“没有比如,也没有证据。” 修斯便从背后扶着刘易斯的腰,说:“所以啊,男人不要随便教别人游泳,很容易被误解的。” 刘易斯眯着眼,心想:老陈醋真惹不得。 说着,修斯又问:“累了么?咱们回去吧。” 刘易斯确实有点累了,尤其是学蝶泳,这种泳姿是真的很消耗体力。他也不懂为什么修斯那么喜欢蝶泳,明明就是累死人的活儿。 修斯和刘易斯从泳池离开,穿上浴袍,一路牵着手回屋子。 路上四处寂然的,月光高挂。 刘易斯看着月亮,便想起那个洒满了月色的记忆中的私人游泳池,刘易斯又对修斯说:“你记得吗?当年你也提议过教我蝶泳。” “我记得。”修斯说。 “然后我说不学。”刘易斯有点愧疚地说,“当时我确实对你还挺冷淡的。” 修斯笑了,说:“真是的。” 刘易斯又回想起从前的事情:“你还在那个游泳池边,说我确实很不喜欢你。” “嗯。”修斯也有些惆怅,“当时给我的感觉确实是这样。” 那是修斯人生中少有的沮丧的时刻。 弟弟不喜欢我。 刘易斯笑了,说:“但我当时否认了啊。” “哦,是的。”修斯道,“但听起来比较像是客套话。” 当时的对话,修斯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修斯说:“你真的很不喜欢我,弟弟。” “我没有不喜欢你。可是有时候,我总觉得不能相信你。”这是刘易斯的回答。 “你倒是很聪明,弟弟。” “嗯?” “还是不要相信我比较好。”修斯说。 这一段对话,刘易斯也是记得的。 不要相信修斯。 这是刘易斯当时得出的结论,也是修斯所认同的。 “我该相信他吗?” ——此时此刻,刘易斯又问了自己。 最近的事情,修斯确实表现可疑。 关于集团的、关于母亲的、关于父亲的……甚至是他俩之间的事情,刘易斯都觉得都或多或少存在着修斯的算计和欺骗。 别的不说,就单是说他和修斯走到这一步成为恋人,刘易斯都觉得是修斯有意为之的。至于“傲鹰”集团现如今的动荡,也很有可能是修斯一手策划的。 这样的认知让刘易斯心里又困惑又茫然……还有一点儿害怕。 刘易斯惴惴不安地跟着修斯回到了度假屋。刘易斯先去了浴室里冲澡,随后便回到了床上躺着,看到今天摘下的那一株桃花在木花瓶里娇艳无比,舞破霓裳,独占春色。 刘易斯想起之前在家里养着的那一株西府海棠。 他希望的是修斯是这样的花,无论多么一枝独秀的出众,但却仍只开在自己的卧室,只在他的枕畔留香。 他倒不管这是海棠、玫瑰还是桃花,有刺还是无刺,有毒还是无毒——说留着就是留着,这才称得上“迷恋”。 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样热烈地迷恋着修斯的——不管有刺还是无刺、有毒还是无毒。 这真是很危险的事情啊。 这是多么愚蠢的决定! 推门被拉开了,发出低沉的声音,然后便是修斯的脚步靠近。 脚步声是很轻的,倒是刘易斯的心跳很重。 修斯缓缓走到了他的背后,便坐到了床上。刘易斯便转过神来,看到修斯穿着睡袍,坐在了床边,低头看着自己,那目光和刘易斯看那一株桃花的眼神是一样的。 刘易斯心里隐隐带有不安,低声说:“我应该相信你吗?”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怀疑和不确定。 “当然。”修斯理所当然地回答,仿佛这是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不呢?” 刘易斯想了想,说:“可是你说过,聪明的话,就不应该相信你。” 修斯也想起了这段对话,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彼此的心态、客观的情况也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但修斯不打算收回自己说过的话,便伸手抚摸着刘易斯的发梢,问道:“那你愿意为我做一回笨蛋吗?” 刘易斯轻轻一颦,凝视着修斯,神色复杂。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不能肆意妄为。他们也都不说少年郎了,没有热血冲动的借口。无论如何,成年人要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而不可能随心所欲。 修斯见刘易斯沉默,便知道他在犹豫不决。修斯半躺了下来,一条手臂横到了刘易斯的枕上,另一只手则抚着刘易斯的脸庞,柔情说道:“我可以等到你愿意为止。” 刘易斯被修斯此刻的柔情所感染,不觉心神迷醉,便缓缓开口,正想说出自己的答案,却被阻止了。修斯把拇指轻轻按在刘易斯的唇上,说道:“我建议你想清楚再回答。” 刘易斯却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想清楚?” “我只是建议……”修斯道,“毕竟,你答应了又中途反悔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 刘易斯怔了怔:他好像还没见过修斯生气的样子。修斯生气是什么样子呢? 修斯似乎看穿了刘易斯的想法,只说:“我生气的样子可不好看。” 第88章 刘易斯偷眼看了看窗边的桃花,那就是他摘的啊,现在修斯拿到他面前了,难道他不要么? 刘易斯总算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这诱惑的。 “我知道。”刘易斯伸手搂住了修斯的肩膀,“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得刘易斯这么回答,修斯总算心安了。 刘易斯既已打开死结,变得柔顺可亲,修斯也顺势就欺身而上,几乎完全压住了刘易斯。 到了要紧关头,刘易斯不免得紧张,瑟缩起来。修斯一边柔声劝慰,只说难道我不是最疼你的一个,哪里舍得欺负你,一边又用力扣住了刘易斯的腰肢和手腕,叫他动弹不得,只得就范。 明月已挂到墨黑色的天空的最高处,月色入户,散在了那纸糊的推门上。门上所画的桃花相当明艳,一片红酣,灼灼其华。印在纸门上的影子又是摇摇晃晃的,好像拂过了烂漫春风一样。 及至明日,桃花源里还是春光好景的。 刘易斯伏在床上,合着眼睛歇息,大早不肯起身,只是恹恹地睡着。 修斯原本还陪着刘易斯,却见刘易斯久久不肯起床,便先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室,洗漱一番便又出门去了。 他只觉得早晨漫长,无事要做,百无聊赖,便先去了散步、游泳。 因此,刘易斯醒来的时候,枕边是无人的。 他心里一阵空荡荡的,不自觉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发现余温都不存了。 这时候,刘易斯感到一点儿落寞,才说自己已经陷得那么深了。 他是怎么从看见修斯就躲着、变成现在看少一眼修斯都寂寞的了? 刘易斯从床上坐起来,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怕吵着你睡觉,先出去了。你醒了打电话给我,我马上回来。” 没有落款,但其实落款也没必要,这儿就他们两个人罢了。 刘易斯看到修斯的字条,心里挺高兴的,但也没打算给修斯打电话,只说先洗漱洗漱、吃上早餐再说。他便穿上衣服,拖着软绵绵的脚步下楼,先打了个电话到礼宾部,让他们送点清粥小菜来。他原本是习惯吃西式早餐的,但今天总觉得肚子不太舒服,便吃得清淡些。 但这清粥也太清淡了,刘易斯吃着没味道,心里便埋怨:都是哥哥的错。 过了一会儿,刘易斯的电话便响了。 刘易斯拿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是七叔的来电,他的脸色便微微变化了。 七叔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刘易斯接起了电话,说道:“七叔?” 七叔的声音响起:“哎,lewis,你在陌城那边谈得怎么样了?” 刘易斯顿了顿,竟然有些心虚:所有人都以为刘易斯在陌城谈重大的项目呢,谁知道……他在这儿荒废工作,尽干些荒唐事情。 “咳咳。”刘易斯清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回答说,“我才刚来一天啊。能有什么进展?” 说完这句话,刘易斯才惊觉,自己才来一天,就被修斯吃干抹净了? 七叔那边的语气有些焦急:“那可得尽快拍板啊。” “嗯?”刘易斯听着七叔的语气,也不觉有些紧张。印象中七叔总是气定神闲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看起来都不慌不忙。现在七叔的话语那么紧迫,说不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怎么了?”刘易斯追问,“该不是公司出了什么状况吧?” “是的!”七叔说,“正是如此!” 刘易斯忙问道:“是什么问题?” “修斯离开时候,我让人查了一下账目……”七叔说,“这点你也是知道的。” “嗯,是正常的交接。”刘易斯听到“修斯”两个字,心里就觉得不妙,“不是说没问题吗?” “明面上是没问题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七叔向来很谨慎,“我又请了有经验的人来查,在暗地里查,重点排查阿伊尼亚项目的账目、合同。” “您真是小心谨慎。”刘易斯这句话是真心夸奖。 七叔道:“再小心都没有用。修斯一早就已经借用自己在集团一手遮天的地位做了难以挽回的事情了。” 刘易斯脸色一变,说:“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我一直很疑惑,修斯为什么那么坚持推行阿伊尼亚的项目,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是不划算的。”七叔道,“我现在倒是明白了,他是蓄意的。他的目的就是毁掉‘傲鹰’。” 听到“毁掉‘傲鹰’”四个字,刘易斯仿佛被重重地敲了一棒子,头昏脑胀起来。 刘易斯知道修斯对老刘是有敌意的,但他从来不曾想过修斯竟然想把整个“傲鹰”集团毁掉。 “这不可能啊!”刘易斯第一时间否定这个可能性,“如果他想毁掉‘傲鹰’,为什么还要争取股权?为什么还要争董事长?” “他争了吗?”七叔冷冷地反问,“如果他争了,那为什么他现在既没有多少股权、也没有当董事长?” “因为……”刘易斯的嘴唇发干,“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 “那可真叫人吃惊,还有修斯克服不了的客观条件呢?”七叔冷道,“或许,他所谓的‘被迫让权退位’都是一场大戏,为的就是掩盖他的真实目的。他不是被迫离开‘傲鹰’,而是他已经部署万全,可以全身而退了!” 刘易斯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不,您这样说也太叫人害怕了。咱们家大业大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拖垮呢?修斯到底做了什么,能有这么大的影响?” 说得这么严重,刘易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但他认为,既然七叔说了修斯是“可以全身而退”的,那肯定就不是触犯法律的。不然,修斯自己也要“同归于尽”了。 “家大业大不假,但我们做房地产的,现金流都是命根,负债率也比一般企业高,要是从这儿下手,倒是‘打蛇打七寸’的。”七叔说道,“首先,他力排众议开了阿伊尼亚这个项目,还参与搞基建——基建啊,这可多么烧钱,你不会不知道吧?另外,为了这个项目,我们也从各处银行借贷了不少,不仅是我国的——因为这是跨国合作项目,他还从海外的银行里贷款了,质押了我们公司的几个海外项目,还有一些子公司的股权。” 刘易斯沉下心来,冷静地说道:“可是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呀?” 修斯签的这些贷款、批的这些资金,都是走的公账,全部是过明路的,大家也知道这其中风险很大。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傲鹰”搞垮了。 “这只是‘前菜’。”七叔冷道,“更重要的是,我发现他在阿伊尼亚外包的承包商,有几个卷款跑了,现在还没追回来,成了烂账,光这个就亏掉十个亿了。不过,这还不算糟的,更糟的是他签了的另外三个承包商,做出来的工程都不合格,要重来,等于我们至少50%的投资是打水漂了。” 刘易斯顿时脸色发青:“工程不合格?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审批结果还没下来,但我问了知情的第三方,他们都说不过关。”七叔冷道,“大约到下个月吧,审批结果就会公示了。那个时候,不但我们赔一大笔钱,消息发布之后,股价一定也会大受影响的。而项目相关的债主见势头不对,也都要上门来催债。我们集团必然是元气大伤!” “元气大伤”这四个字,肯定不是夸大的。刘易斯完全没想到,修斯在任期间留下了这么多的致命隐患。之前,刘易斯出任集团总裁,开了会议、看过资料,他虽然不太懂房地产,但对于阿伊尼亚项目引起的债务问题、资金短缺问题也有所担忧。为此,修斯还说,做房地产哪有不负债、哪有资金不紧张的?现在看来,修斯根本是在敷衍搪塞、刻意将问题淡化! 此刻,刘易斯也不免得对修斯产生了愤恨,但他也更恼自己,居然傻乎乎的就采信了修斯的说辞。明明董事会的所有人、财务部的高管都提醒过自己了,他却完全不听不信,只信修斯一个人的话。 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集团总裁…… 刘易斯晃晃脑袋,让自己冷静一点,思考一番,又较为乐观地说:“尽管元气大伤,但也是可以挽救的吧?不至于就毁掉了!” “话虽如此,但已经伤筋动骨了。”七叔说,“而且,你猜,修斯会不会还有后招?” 刘易斯被问得懵了,心里“咯噔”一声的,半天讲不出话来。 刘易斯摇摇头,仍不敢相信:“你说的,仅仅是一片之词……” “我很快就把证据发给你的。”七叔说,“但其实你是聪明人,难道你从来都不怀疑修斯吗?” “我……”刘易斯气闷了。 他怎么不怀疑? 他昨晚反反复复地问自己该不该相信修斯…… 七叔又说:“从前,我以为修斯只是想要夺权,我相信你和我的想法一样。你在帮助他——这我也知道。” “不……” “先别急着否认,你听我说完。”七叔的语气变得和蔼慈祥,“我知道,你在帮他。那是因为你觉得他想要的不过是‘傲鹰’集团的权位,这原本就是他的。就因为他被发现是领养的,就被夺走一切,对他不公平。你又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企业管理者,集团给了他做主也好,况且,你和他关系不错,你乐意做他的盟友。因为你是个好人。我都明白。但问题在于,他是在利用你的好心,也在利用你对他的感情,好达成的他的目的!” 刘易斯一口气闷在心胸里。 七叔继续说:“你大概也察觉到一些,但你只是以为他的目的是想要‘傲鹰’集团。现在你明白了吧?他为什么离开刘家、离开‘傲鹰’,因为他就是想毁掉刘家、毁掉‘傲鹰’!我能确信,他对刘家是怀有很浓重的恶意的。他恨着我们刘家的每个人,所以想夺走我们的一切,叫我们痛苦不堪!” 刘易斯无法反驳。他和修斯那么亲近,也或多或少感受到了修斯对刘家的敌意。 七叔又道:“我们几个兄弟,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家族企业,所以他要毁掉我们的基业。可是你呢?你也是刘家的人啊,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放过你?” 刘易斯怔住了:“不,不。” 他不会伤害我的。 ——刘易斯是这样确信着的。 七叔却冷笑了,说:“为什么不?你还相信他吗?既然他蓄意搞垮‘傲鹰’,那么他放弃大部分股权、出走集团,也都可以理解了。但他却将股权和总裁的位置都给了你啊。他是要你高高兴兴地接手这个烂摊子!他明明在集团放了定时炸弹,却丢你在原地等爆炸。你还不懂吗?” “不!”刘易斯摇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七叔却道:“你居然还不肯相信?”七叔的语气里也是难以置信:“你是傻子吗?他给你吃了什么迷药,把你都弄晕了?” 刘易斯抓紧了自己的手臂,仍保持怀疑的态度,说:“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恨刘家?刘家可是养育了他的地方啊。就算父亲偶尔有些严厉、苛刻,但好歹也……” “因为他的身世!”七叔断然说道。 “什么?”刘易斯怔住了,“身世?” 七叔莫名一叹,说:“难道你还真的相信他是从医院里捡来的?” 刘易斯苦笑道:“我还真的相信。” “这怎么可能?一听就是假话。”七叔从来就没相信过修斯说的故事。”; 第89章 七叔沉声说道:“自从他说了自己是从医院捡来的之后,我就觉得很疑惑。这简直像是编故事嘛。但我始终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不久之后,我想到他自报身世之后就去了阿伊尼亚。我总觉得他可能和阿伊尼亚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 “他能和阿伊尼亚发生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刘易斯紧张地提问。 七叔回答:“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我追踪了他的信用卡消费记录,发现他曾经在阿伊尼亚一家dna鉴定所消费过。” 刘易斯喉咙发紧:“消费了什么?” “信用卡记录是看不到太具体的信息的。”七叔说,“所以我费了很大的周章 ,让人从那一家dna鉴定所找到了当时的记录——这真的花了很多功夫才办到。那家诊所专门为阿伊尼亚的富人服务,所以私密性还是不错的。我为此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得到结论。原来他和一个叫做索德纳斯的人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是直系亲属。” 刘易斯大为震惊。 修斯已经找到了亲人了吗? “索德纳斯?”刘易斯皱起眉,“这是什么人?” “我也找不到特别具体的信息。”七叔说,“但是,我却找到了另外一个姓‘纳斯’的人,这个人是和‘傲鹰’集团存在关系的。” “存在什么关系?” “多年前,我们‘傲鹰’在阿伊尼亚开设分公司,因为当地贫穷,法制也不健全,导致坏账很多。我们不得已之下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去催债,其中有一个叫做‘维尔纳斯’的人就因此自杀身亡了。不久前,我雇佣侦探查找了当地的户籍记录,证实了‘维尔纳斯’和‘索德纳斯’登记在同一个户口,是直系亲属。” “什么?”刘易斯紧张地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傲鹰’可能和修斯有着血仇。” 刘易斯却觉得混乱不堪:“到底是什么‘非常规’手段催债?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这是你出生之前的事情了。”七叔说,“我们已经不干‘那个’了——不重要了,你也别管。” 刘易斯忽然变得惴惴不安,有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傲鹰”的“非常规催债”而自杀了,七叔却那么轻描淡写地揭过去了。 七叔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便将话头拉回来:“按照时间上来说的话,很可能是维尔纳斯自杀才导致修斯变成孤儿的。然后兰伯特收养了修斯。” “维尔纳斯是男人还是女人?”刘易斯问。 “是女人。”七叔回答。 “那修斯的父亲是谁?”刘易斯疑惑地说。 七叔回答:“这个我也不知道。但修斯自己说过,他在比较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不是老大的种,也知道自己是被兰伯特领养的。很可能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追查自己的身世了,后来发现维尔纳斯的死亡,才迁怒于我们刘家和‘傲鹰’集团。” 刘易斯愕然说:“不……这不对,你不是说了,他不是从医院捡来的吗?” “当然不是,兰伯特怎么可能凑巧就捡了个孩子?”七叔冷冷地说,“我从兰伯特当年的通信记录里发现了,兰伯特曾经和维尔纳斯有过书信来往。她们两个人是认识的。很可能,兰伯特知道了维尔死了,特地领养了修斯。” “这不合理。”刘易斯说,“母亲是在法国生育修斯的,维尔是死于阿伊尼亚啊?” “维尔不是死于阿伊尼亚的。”七叔说,“她为了躲债逃到了法国,而且还在死前给兰伯特写信求救。我之前旁敲侧击地问过了老大,他说兰伯特为了维尔曾经跟老大求情,当时兰伯特还承诺帮她还债,老大又念及兰伯特当时怀孕,就答应了。但老大还没来得及下达命令,手下就行动了。所以维尔还是死了。” 刘易斯背脊发汗:“你的意思是,维尔被追债逼得跑去法国的时候是孕妇?她被逼死的时候,才刚生下孩子不久?” 七叔沉默了几分钟,说:“也不可能因为她是孕妇就不用还钱吧?” 刘易斯的脑里只觉嗡嗡的,好像有一只蜜蜂在乱飞,他又恐惧,唯恐这只蜜蜂会随时蛰自己一口。 七叔大约知道刘易斯容易对弱者产生同情怜悯,便又说:“你以为这个维尔是什么好东西吗?并不是一个人很惨就代表她很善良,你想想李岩吧!” “李岩?”刘易斯回过神来,语气变得冷淡,“你倒是好意思提起她。你是不是利用她来打击我了?她利用公司非法走私的事情,应该和你有关吧?” “呃呵呵。”七叔尴尬一笑,说,“是的。我不但诱使她犯错走私,还在董事会前夜举报你了,让你陷入这场纠纷。但你也知道,这个官司你是可以轻易脱罪的。我也只是缓兵之计,不是真的针对你。” 刘易斯却冷道:“那如果她一口咬定与我有关呢?我还能脱罪吗?” 七叔也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吧。她不但可以一口咬定和你有关,还有你的签字文件……” 刘易斯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当时,他和岩茶、邵丹桂一起为了投资的事情忙碌,岩茶趁机拿到了他的签字也不出奇。 “你……”刘易斯咬牙说,“是真的想我死呀?” “我现在不是跟你坦白了吗?”七叔耸耸肩,“我只是想着,如果你是站在修斯那一边的,那就是我们的敌人了。但现在跟你说明白了,如果你能看清楚修斯的真面目,弃暗投明,那李岩的事情我会处理掉的。” 刘易斯暗道:就算修斯不老实,七叔也不是什么善人。 刘易斯只说:“你要我怎么证明?” “很简单。”七叔回答,“现在我们最大的隐患就是阿伊尼亚项目,你要是将这个项目尽快停止,或者是转手给别的公司,我就相信你,那我们就还是一家人。” 刘易斯沉默半晌,说:“我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之后,刘易斯便看到了七叔传来的邮件,里面是各种佐证七叔说法的证据。首先,有阿伊尼亚项目的纰漏的文件,还有,索德纳斯与修斯的dna鉴定书,索德纳斯与维尔纳斯的户籍文件,此外,刘易斯还翻到了几张维尔纳斯与兰伯特的合照。 老照片中的兰伯特是刘易斯没见过的。那是还未出嫁的兰伯特,年轻优雅,挽着一个女性的手臂。那个女性就是维尔纳斯了。维尔看起来也是相当貌美的。想到这样的美女早早就自杀身亡,刘易斯也是唏嘘不已。 刘易斯还看到了一封维尔写给兰伯特的信,信里面都是求救的口吻:“亲爱的奥莉,高贵的奥莉,我知道欠下债务是我的错误,但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相信我,我已经决心洗心革面了,我认为我值得一次活下来的机会。求求你、求求你,向你的未婚夫求情,让我活下来吧!如果我实在不能活,请你怜恤我那可怜的儿子,我没有什么奢求,只希望你稍微施舍一点,好让他活下来!求求你!求求你!” 这言辞恳切的信件,也让刘易斯颇为触动。 他没想到修斯的身世居然是如此可怜。 又联想到修斯偏激的个性,刘易斯不免认为,修斯真的很可能因此怨恨刘家和“傲鹰”集团。毕竟,这个死去的维尔是修斯的生母,而兰伯特则是修斯的养母,二人都很可能是因为刘家而死的…… 刘易斯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兰伯特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会和父亲有关吗? 这个可能性让刘易斯感到天旋地转。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刘易斯回过神来,慌张地退出了邮箱的界面,将手机塞进裤兜里,故作从容地继续品尝清粥。但当刘易斯用勺子把米粥送到嘴里的时候,才发现粥一早已经凉了。 “你起来了?”修斯说,“怎么不跟我说?” 修斯的语气很轻快,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 他的心情确实不错,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而他的宝贝弟弟也臣服了,他当然没有什么不如意的。 刘易斯怔了怔,愣神了半天才说:“说什么?” 修斯拉开椅子在刘易斯身边坐下,笑道:“说你醒了,我来找你。” 刘易斯心想:凭什么我什么都跟你说?你却什么都不跟我说? 在刘易斯而言,他认为自己对修斯已经偏心、偏爱、迷恋到无可救药了,以至于如果修斯告诉自己他是为了生母、养母报仇的话,刘易斯也会站在他那边的。 可是,修斯没有。 修斯笑着抚摸刘易斯的肩膀,说:“我昨天不是答应了你,今晨要为你穿衣?” 刘易斯斜眼看他:“可我衣服已经穿好了。” “还是可以再穿的。”说着,修斯便暧昧地抚摸刘易斯的腰腹。 刘易斯躲开,说:“别,我不舒服。” 修斯便关心地说:“是吗?是我太粗暴了吗?” 刘易斯的脸一红,又说:“你又说自己不舍得欺负我?” 都是骗人的。 修斯太会骗人了。 修斯便握着刘易斯的肩膀,说:“是舍不得……但又忍不住。” 刘易斯的脸更红了,别过脸,又埋怨自己没出息,明明满腔愤懑,但到了修斯跟前,态度又软得跟棉花似的。 修斯便道:“怎么不说话?” 刘易斯正生闷气,不想回应。 修斯只以为刘易斯害臊,也没有太在意,又看到餐桌上放着清粥,便说:“你平素不是不爱吃这个吗?” 刘易斯便答:“胃口不好。” “欸,都是我的罪过。我给你赔不是,好么?”修斯温声软语地说着,又拿过了碗,说,“我喂你吃?” 只是把碗拿起来之后,修斯便发现粥已经凉了,便又说:“都凉了,就别吃了。你愿意出门吗?要是愿意的话,就出去吃,不愿意,就在屋子里,我让礼宾部再送一份热饭菜。” “不用了。”刘易斯冷淡地回答。 修斯总算发现了,刘易斯不仅仅是害臊,还是气闷。 “怎么了?”修斯认真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刘易斯看着修斯——修斯平日不可一世,但对着刘易斯主动认错了多回了。一开始,刘易斯还觉得受用。现在却觉得可笑。修斯总是一脸诚恳地认错,然后态度坚决地不改。 修斯对刘易斯就像哄孩子一样,说两句好话哄过去就罢了,根本没打算将真实的想法告诉刘易斯。 刘易斯此刻已不打算被轻易糊弄了,他抬眼看着修斯,说道:“那你认为呢?” 修斯见刘易斯如此严肃,便也正色说:“我认为,我没错。” 刘易斯被气笑了,说:“我之前问过你,阿伊尼亚项目的负债问题能解决吗?你说能。你现在再看着我说一遍,这个项目不会危害‘傲鹰’集团,可以吗?” 修斯的脸色不自觉地变得凝重:“你听说了什么?” “我希望我不是从别人口里听说的,而是从你嘴里听到的。”这样的话,刘易斯也不会那么难过。 他们之间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如果是真心相爱,为什么要隐瞒? 刘易斯定定地看着修斯,企图从他的脸上读出一点愧疚——然而,没有。 修斯看着很坦荡:“我希望这个项目继续。”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刘易斯冷冷地说,“到底这个项目会不会危害‘傲鹰’集团?” 修斯蓦然一叹,说:“你昨晚答应了,愿意为我当一回笨蛋的。” 刘易斯愣住了。 这敢情是个陷阱? 半晌,刘易斯只道:“我为了你,可不止当了一回笨蛋了。” 从他与家人反目开始,就不知义无反顾地为了修斯做了多少蠢事了,而修斯从来不曾跟他说过自己真实的意图。 修斯又道:“我昨晚说过了,你既然答应了,就不可反悔。否则,我是要生气的。” “那你生气一个我看看?”刘易斯仿佛挑衅。 修斯此刻也是激不得的,闻言便将刘易斯压住,恨恨咬了他的唇。刘易斯抬手一巴掌就扇了回去。修斯冷不防被扇了,一下懵了——弟弟居然扇我? 这下,修斯猛地将刘易斯摔到沙发上,抽了自己的皮带,便绑住了刘易斯的手:“可叫你不听话!”便是一番蹂躏。 刘易斯也不忍受气,趁修斯不防,便一脚踩了过去,又坐在了修斯身上。只是尽管他骑在了修斯的身上,仍感觉**控的是自己。 他是越想越不甘心,忍不住哭了起来。 修斯也没想到事情便是如此,忙抱住刘易斯,一边抚着他的背脊,安抚道:“好了、好了,不做了、不做了……”但腰还是在动。 刘易斯心想:修斯果然就是个骗子。 第90章 二人将客厅弄得一片狼藉,沙发上都是污渍。 刘易斯羞愤无比,只说,要是让服务员看到了这些痕迹,一定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了。 修斯倒是没类似的感觉,只抱着了刘易斯,说些不要钱的甜言蜜语。 满嘴都是“心肝宝贝”的,口里都是“爱来爱去”,这些话都是极动听的——“你就是我的心肝,难道还有旁人?”“我那么爱你,难道你不信吗?”“我对你的好,难道能作假?”“我爱你爱成这样,你还疑心,我可真难过!”…… 这些话早些时候还能叫刘易斯方寸大乱,被牵着鼻子走,现在却不能了。 刘易斯却仍问道:“你没骗我?关于阿伊尼亚项目的事情,你没骗我?” 这话问得很直接,修斯也只得回答了:“我怎么会骗你?我觉得阿伊尼亚的项目是一个有前景的工程,可我也没说过‘傲鹰’就能稳赚了。做生意会赔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能因为你做一个生意赔了,就说这生意不行吧?好比有人做卖车的生意破产了,难道也是车的错吗?” 刘易斯倒不信修斯的诡辩,只说:“既然是好生意,怎么能赔出个大窟窿来?承包商是你过目的、签下的,竟然接二连三地出事?这可不像一向缜密的你。” 修斯只答:“这些事情都发生了,要说也无益。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刘易斯便道:“我只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修斯默然半晌,只说:“我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这话吞吞吐吐的,听得刘易斯极不痛快。 刘易斯既愤怒又委屈,自己对修斯可谓是毫无保留的。但修斯到现在还不愿意说真话! 修斯倒是不慌不忙的,继续说:“我希望你坚持承诺,做一个笨蛋。不再问这些……” 刘易斯哪里肯休,嚯地站起来,穿上衣服就走。修斯却上前拉住了他,道:“你去哪儿?” “我回去‘傲鹰’。”刘易斯冷冷地说,“我可不能坐视家族企业倒闭。” “那我呢?”修斯说,“你提上裤子就走?扔我一个在这儿?” 刘易斯真被气笑,他自己屁股还疼着呢!倒被修斯说得像他才是那个大恶霸了! 刘易斯猛然推了他一把,破罐破摔地说:“对,我就是这么无情。” 修斯叹气,说:“所以,你答应了做笨蛋的事情也不作数了?” 刘易斯只道:你还提这个? 带着一口气闷着,刘易斯便愤愤然说:“男人在床上讲的话哪里可以作数?” ——你刚刚还说不做了……不欺负我呢! ——不过这句话,刘易斯也是说不出来的。 修斯闻言,倒是微微一笑,说:“小易倒是长大了,成男人了。” 刘易斯只认为自己被取笑了,便道:“我当然是男人。我一直都是,是你一直把我当小孩子看罢了。” “那好。”修斯说,“你打算怎么应对这个危机?阿伊尼亚项目的大坑已经挖出来了,你怎么填?” “我……我现在马上停止这个项目,止损。”刘易斯答。 “马上停止这个项目,看起来可以止损,实际上则不然。”修斯说,“因为这个项目就算停止了,该交的钱还是得交的,比如从几个国家的银行贷的钱,这个是要还的。你现在把项目停了,但损失还在。” 刘易斯眼珠子骨碌转的,不知道修斯为什么说这个,却又道:“我也可以找人接手。” “是的,这个是比较好的办法。”修斯道,“但是找谁呢?” 刘易斯愣住了。 目前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项目。刘易斯来陌城,也是假借阡陌集团愿意接手的名义。但事实上,阡陌集团根本没有这个意向。 现在仔细一想,刘易斯来到这儿根本没做什么有益的事情,光是陪修斯睡觉了! 修斯看着刘易斯的脸忽红忽白的,便道:“找我吧。” “什么?”刘易斯讶然,“你说什么?” “我之前为这个项目不是以个人名义在阿伊尼亚开了公司吗?老白投资过的,阿伊尼亚的首富奇立德也投资了。”修斯说,“我可以用这个公司的名义接手。” 刘易斯大惊失色:“你明知道这个项目是坑,你还接手?” 修斯笑了,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项目是坑了?我一直都是说这是个很有前景的项目。只是风险比较大。做得不好容易死,比如像‘傲鹰’这么做,就是死路一条。” 刘易斯恨恨道:“‘傲鹰’走的死路,难道不是你领进去的?” 修斯反问:“你是以‘傲鹰’集团总裁的身份和我说的话吗?” 刘易斯怔了怔,半晌抬头,说:“是。” “如果站在我面前的仅仅是‘傲鹰’集团总裁的话,”修斯的脸容顿时变得冷峻,“我会建议你反省一下自己。落到这个田地,除了答应我的要求,你没有别的选择。” 修斯的语气和脸色都变得相当冷酷,冷酷得让刘易斯觉得陌生。刘易斯愣了愣,却又问:“如果我是以你弟弟的身份问你呢?” 修斯立即又变得柔善可亲:“那么,小易,你知道为了这个项目我努力很久了,你还是答应我吧?好吗?” 刘易斯还真的被修斯瞬间变脸的技能给震惊了。 这人变脸快,脸皮厚,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 刘易斯冷着脸,说:“那你说话可真厉害,让人无法拒绝。” 修斯握住了刘易斯的手,说:“可是小易,你还是打算拒绝我吗?” 刘易斯定定地看着修斯,修斯明明拥有和自己相似的外形,二人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刚刚才有过了肌肤之亲,可现在,刘易斯看着修斯,竟然觉得很陌生,也很心凉。 刘易斯半晌一叹,说:“你什么时候才明白?我要听的不是好话,是实话。” 说着,刘易斯松开了修斯的手,转身离去了。 刘易斯孤独地上了回程的班机,正如他孤独地来。 mary见刘易斯脸色不善,也不敢问什么。 刘易斯在回程的飞机上,闭着眼睛凝神细想,理了一遍七叔给他的“故事”:维尔和兰伯特的好友。维尔欠了“傲鹰”的债,被逼死了。死前将修斯托付为了兰伯特。修斯长大之后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叫索德的人,并和索德做了dna鉴定,证明了索德是自己的直系亲属。因此,修斯决定报仇,利用阿伊尼亚项目掏空“傲鹰”集团…… 那这件事会和兰伯特的死亡有关系吗? 到底兰伯特是怎么死的? 还有,为什么国际刑警会追查兰伯特的死亡? 刘易斯下了飞机之后,便先打通了克涅的号码,把克涅约出来见面了。他们仍旧约在一家咖啡厅里,克涅看到刘易斯之后,便显得很愉快。 刘易斯与他寒暄几句,便说:“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母亲的案件查得怎么样了?” 克涅笑了,说:“这可不能告诉你呀。” “也是。”刘易斯想了想,却道,“你认识一个叫维尔纳斯的人吗?” 克涅的脸色顿时变得古怪:“怎么说起这个?” 刘易斯察觉了克涅的不自然,立即问道:“她是我母亲的朋友吗?” “这……”克涅挠挠头,说,“算是吧。” 算是吧? 这个答案相当暧昧,显然是有内情。 刘易斯又追问:“那么维尔纳斯的儿子是谁?她是什么时候生的孩子?” 克涅惊讶地说:“怎么问起她儿子?” “我知道这样不合适。”刘易斯道,“但我可能知道了些什么,说不定能帮助你破案呢?” “听起来确实是如此。”克涅挠挠头,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刘易斯说道:“索德纳斯和维尔纳斯是什么关系?” 克涅有些惊讶刘易斯会提起这个名字,又回答:“索德就是维尔的儿子啊。” “什么?”刘易斯懵住了,半晌才问,“那维尔还有别的儿子吗?” “据我所知,她只有一个儿子。”克涅说,“这和案情有关系吗?” 刘易斯沉吟半晌,才道:“你是国际刑警,那不太可能只是为了一宗命案千里迢迢来到这儿的。我母亲的死是和什么跨国犯罪案有关吗?是不是和当年‘傲鹰’在阿伊尼亚开分公司有关系?” “现在还无法确定。”克涅含糊地回答。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 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了…… 兰伯特的死亡一定是和“傲鹰”集团有关系的。 “你需要什么证据吗?”刘易斯听到自己的声音相当虚弱,仿佛是从头顶飘来的,风一样稀薄,“我可以帮忙。” 克涅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第91章 刘易斯回到了“傲鹰”大厦,临时召开会议,成了了一个小组,负责将阿伊尼亚项目转手的事宜。 “阿伊尼亚项目的体量太大了,”刘易斯说,“一时间要找一家公司全盘接手恐怕不容易。albert,你看看能不能拆分资产和项目,化整为零,配合有价值的资产分批整理卖出。” “好的。”下属回答。 刘易斯翻阅了一下资料,真是眉头大皱。 阿伊尼亚项目真是错综复杂。也就是因为这个项目牵涉广,又是海外的,难以彻底管理,才让修斯钻了空子,酿成了附骨之疽。 有念及此,刘易斯微微一叹。 散会之后,刘易斯便开车去见老刘和七叔了。 老刘和七叔在刘宅里的书房等着他。刘易斯一回到家里,没换衣服,就径自上了书房。七叔和老刘见了他,也是热泪盈眶的:“你才来呀?” 刘易斯微微颔首,带笑问老刘:“父亲,您的病怎么样了?” 老刘还愣了愣,半晌才想起自己是“身患绝症”的,立即补救似的咳嗽两声,说:“呃咳咳……还是老样子。” 刘易斯便坐下来,对七叔说:“我也不是故意拖着不来见叔叔和父亲。主要是我先回‘傲鹰’了。” “我听说了。”七叔说,“是开会考虑拆散阿伊尼亚项目进行转卖的事情?” “是的。”刘易斯点头,“整个项目体量太大了,一般公司没有这个实力接手。有实力的,可能要不愿意冒险。” 七叔却道:“之前,你不是去陌城和‘阡陌’谈合作吗?” “嗯……”刘易斯有些尴尬地点头。 他确实去了陌城,也接触了“阡陌”的人,但却主要是和修斯在“桃花源”里“阡陌交通”去了。 “对,”刘易斯硬着头皮回答,“但是那边也是很多顾虑,觉得体量太大了,而且我和他们在价格上没有谈拢。” 七叔问:“他们开价多少?” 刘易斯比了个手势。 老刘一听就跳起来:“这不如去抢!” 七叔笑了:“咱们沦落到卖项目了,他们肯定是趁火打劫的,可不就是明抢吗?” “确实是趁火打劫。”刘易斯说,“这个价格太不合理了,我没办法答应。” 七叔却道:“但也别拒绝得那么死。卖得出好过卖不出。要是实在没办法,就卖给‘阡陌’吧。” 老刘闻言一叹,咬着牙说:“都是修斯那个反骨仔惹的祸!他怎么这么可恨?刘家欠了他什么?明明是他欠了我们家!他也不是我的种,我却金尊玉贵地将他养成个天之骄子,他不感恩就算了,还反过来咬我一口!真是狼子野心啊!” 刘易斯眉头微蹙,只说:“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定时炸弹都已经设好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怎么‘拆弹’。” 七叔却道:“拆都拆不来了,只能将炸弹丢出去了,还是丢给‘阡陌’吧,别讲价了!” 刘易斯沉吟半晌,说:“如果一周之内出不了别的好方案,那就卖给‘阡陌’吧。” 七叔点头,说:“我同意。不知老大怎么看?” 老刘无奈一叹,说:“我还能怎么看?没眼看!” 刘易斯安慰了老刘两句,又说老刘生病了就该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老刘扮演着绝症病人的角色,也只得答应着。 过了会儿,刘易斯就和七叔离开了书房。 七叔一边陪着刘易斯走着,一边说:“你和老修谈过了没有?” “谈?谈什么?”刘易斯仿佛不太明白。 七叔说:“我讲的话你也不一定尽信吧?难道你没找老修对质?” 刘易斯闻言,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冷笑:“找是找了。” “然而没用?”七叔问道。 刘易斯想起修斯的态度,便颇为丧气:“他啊,谎话连篇。一直把我当傻子看。还希望我一直做个笨蛋。” 七叔笑了,道:“可不止他一个是这样。” 刘易斯怔了怔,说:“什么意思?” “你爸不也是吗?还说什么绝症!你一早就看出来他是骗人的吧?”七叔笑了,说,“从你去阿伊尼亚之前骗了大家伙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大家还是这么看你。” “哦?”刘易斯的心隐隐有些触动:确实,大家还是把他看成孩子,不好好跟他商量,只想着哄骗。 七叔又道:“我是真当你是成年人,和我一样的人,那样和你交心的。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轻易背叛队友的人。我的底线就是刘家家业。只要不触动这个,我是很随便的。我与修斯反目,也是因为他要伤害刘家根基。此外,别的事情,我都可以不管。” 刘易斯瞥了七叔一眼,他是相信这话的。七叔确实一直如此。之前,七叔和修斯结盟,算是够意思的,也是知道修斯要改变“傲鹰”章 程的时候,七叔才反水的。这证明,七叔的底线确实是刘家家业。只要不跨过这条底线,一切好说。 但这对于刘易斯来说是底线吗? 刘易斯倒是很想知道自己的底线是什么。 他为了修斯,已经越来越后退了。 七叔凝视着刘易斯,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半晌,七叔说:“那你也愿意为了刘家而战吗?” 刘易斯看着七叔,答:“当然。” 七叔满意一笑,说:“我也知道,如果修斯这么混账,你还愿意帮他背叛家人,那你就真的是混账加白痴了。” 七叔这话说得,刘易斯仿佛被迎面打了个耳光。 修斯这么混账,你还愿意帮他背叛家人,那你就是混账又白痴了! 这话倒是不错。 刘易斯真的看不到继续守在修斯身边的理由,除非他脑子有问题。 刘易斯伸出手来,和七叔握了手。 七叔重重地摇了摇他的手,说:“那以后就合作愉快了。” 刘易斯点点头,说:“希望你对我是真的尊重。” 七叔笑了:“成年人的世界里,尊重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希望你尽早明白这一点。” 七叔的目光里带着难以形容的控制感,怎么看都很像一个坏蛋。刘易斯心想:可能刘家每个男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没道德感的控制狂——连修斯也不例外,偏偏我是个例外。 尽管,刘易斯很努力地进行阿伊尼亚项目的拆卖工作的,但始终不如预期。最终,他也尊重董事会大部分人的意见,将项目打包贱卖给了“阡陌”集团。 这件事发生没多久,消息灵通的七叔就收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资讯:“‘阡陌’将这个项目转给了阿伊尼亚当地的一个公司全权承包。而这个公司是修斯开的。” 七叔大惊失色,半晌,又抽着雪茄,心想:“难道刘易斯真的那么傻?还站在修斯那一边?” 所谓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七叔仔细想来,仍是觉得刘易斯不可靠,便拨通了岩茶的电话。 岩茶很快就决定了翻供,决定要指证刘易斯。邵丹桂知道了之后,立即劝阻她:“你知道这件事和lewis没有关系啊?”岩茶却道:“你知道,供出同谋是可以减刑的!”更别说七叔承诺给岩茶的钱的。横竖这件事爆出来,岩茶都是要坐牢的,还不如多拉一个垫背,既能减刑又能挣钱。 邵丹桂只说:“你做梦吧?你这是作伪证!” 岩茶怫然不悦,推门而出,不肯与邵丹桂继续争辩。当岩茶笃笃地穿着高跟鞋往楼下跑时,却在转角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岩茶唬得退后两步,抬头一看,那张脸——看起来和刘易斯几分相似,气质却大为不同。 “你是……”岩茶愕然问道。 对方一笑,说:“你好,我叫zeus。” —— “傲鹰”的办公室里,刘易斯仍在加班工作。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拼命工作过。此刻,他算是深切体会到了成功之不易。 “咚咚”——mary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然后走了进来:“lewis,您约了‘阡陌’老总见面的。是时候出发了。” 刘易斯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看向了时钟,叹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关于阿伊尼亚项目转卖的问题,还有些细节要补充,为此,刘易斯确实约了“阡陌”的老总见面。上次刘易斯去陌城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阡陌”老总是修斯的老朋友。刘易斯也知道,自己将项目打包贱卖给“阡陌”,就等于是打包贱卖给了修斯。 但正如修斯所言,他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刘易斯带着一种灰色的心情到达了hhotel的高层行政套房。 刘易斯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月光游泳池。 这香味让刘易斯一阵恍惚。 过了半会儿,套房里走出了一个人——修斯。 刘易斯惊讶地说:“是你?” 修斯笑着倒香槟:“是啊,惊喜嘛?” 刘易斯简直气恼:“对不起,我很忙的。这段时间我是安排给了‘阡陌’的老总……” “哦,”修斯说,“我就是。” 说着,修斯还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样,给刘易斯出示了委任书,日期是今天。 刘易斯还真是震惊无比:“怎么……怎么会?” “唉,我那位老朋友太大意了。”修斯啜了一口香槟,说,“不小心着了我的道儿。” 刘易斯有些明白了,只冷笑说:“老朋友你也不放过啊?” “在商场上,是没有永远的朋友的。”修斯说,“当他低价拿到了阿伊尼亚项目,想高价转卖给我的时候,我和他就已经没有友谊了。” 刘易斯不觉打了个冷战,别过头去:“那你让我来是为了什么?” 修斯一边给刘易斯递了一杯香槟,一边说:“你知道,老七今天指示了李岩来告你的事吗?” 刘易斯抬起眉毛,并没有接过香槟,只说:“我倒没听说,但也猜到了他会这么做。” 修斯见刘易斯不接,便将香槟放下,又说:“你猜到又有什么办法?如果他让岩茶在法庭上咬死你的话?” 刘易斯走到落地窗旁边,说:“我和七叔之间所有通话都录音了,包括他自己说指示岩茶威胁我的话。必要时,我会拿来做呈堂证供——不过我觉得没必要,只要我将录音放给他听,他就会知道怎么做的。” 修斯有些惊讶,笑了,说:“了不得,我的小易。” 刘易斯冷笑,说:“你们都说我不错,但其实一个个都将我当小孩哄骗罢了。” 修斯也走到了落地窗边,看着这一片大好风景,摇头:“不,如果我不当你是成年男人,又怎么会对你做那种事?我又不是变态。” 刘易斯冷道:“你可能就是,也说不定。” 修斯笑了,忽然将刘易斯按在落地玻璃上,朝他耳语:“可能是,也说不定。” 刘易斯感到耳边的热度,忽然有些慌乱,挣扎说:“你想做什么?” 修斯指着窗外的都市霓虹,说:“这儿高层风景好,想你好好欣赏。” 刘易斯便在玻璃墙上,被修斯按着,看了一个小时的风景,气喘吁吁。 第92章 高楼远眺,向来是诗意的事情。 七叔叼着一根雪茄,在高楼远眺景色,感觉也不错,旁边一个秀气男生为他捧酒杯,谄笑中带着殷勤。 “叩叩”——刘易斯敲了两下门就走了进来。 闻到了雪茄浓烈的气味,刘易斯不觉皱了皱鼻子。 七叔立即将雪茄掐熄了,笑道:“lewis,你来了?快坐!” 刘易斯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小美男,不知该说什么。 七叔便大手一挥,让小美男退下。 刘易斯朝七叔笑笑,说:“七叔倒是很好的兴致。集团都危机重重了,还顾得上抽雪茄、喝美酒、陪男孩儿。” 七叔笑了,说:“总不能危机来了就不生活了吧?况且,咱们不是有你这一号总裁吗?” 说着,七叔自顾自笑了。 刘易斯倒是笑不出声。 七叔打量刘易斯脸色,便说:“怎么了?出啥事儿了?” 刘易斯知道七叔背后捅刀,利用岩茶来对付自己。但他不打算提这件事。刘易斯轻轻嗖了一声,才缓缓说:“你说过,维尔纳斯是兰伯特的朋友,也可能是修斯的母亲?” 七叔眯起眼睛,吐了一口烟:“那也是一个猜想。” “那么,这个猜想也太不合理了。”刘易斯说,“我已经找人查过,维尔纳斯比兰伯特大了二十岁,二人不可能是朋友,维尔的儿子更不可能是修斯。” 七叔笑了,说:“那你还是有办法的。” “谁没有点办法呢?”刘易斯这才提起重点,“包括李岩的官司,谁都有自己的办法。” 七叔脸色微变:“哦?” 刘易斯淡淡一笑,说:“之前,你能告诉我,我得到了您的尊重,看来是骗人的鬼话。” 七叔也笑了,说:“不,我说了,尊重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来的。” 说着,七叔朝刘易斯举了杯:“你已经挣得我的尊重了。” 刘易斯不太领情地变现淡漠:“是么?我可看不出来。” “好,那我就让你看看吧。”七叔清了清嗓子,说,“实情呢,索德纳斯就是索德尔奥迪斯特。” 刘易斯说:“你说的是阿伊尼亚首富的弟弟?” “对,就是他。”七叔说,“很惊讶吧?” “并不。”刘易斯淡淡地答,“这个我也查到了。索德尔倒是和修斯挺像的,在富贵人家里养到大了,才发现不是亲儿子。他被逐出了家门,之后改名换姓,改成了索德纳斯。” “那你查到索德尔是你妈妈的情人吗?”七叔笑问。 刘易斯一时愣住了:“什么?” “索德尔就是兰伯特的初恋情人,而维尔对兰伯特这个‘准儿媳’也很满意,所以二人关系很好。维尔长得貌美,是个贵妇人,所以在像素模糊的老照片里看起来和兰伯特年纪差不大。”七叔提起了那张老照片。 这是靠着那张老照片,让刘易斯一时也误以为维尔和兰伯特的同龄人。 当初,索德尔被逐出了奥迪斯特家族,成为了一名画家。富有浪漫情怀的他吸引了兰伯特这个千金小姐。可是,兰伯特的家族是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亲事的,所以上演了一出棒打鸳鸯,将兰伯特和索德尔这对小情人拆散。后来,兰伯特就嫁给了“门当户对”的老刘了。 “维尔的求救信里说的,请兰伯特救她的儿子,说的就是索德尔,也就是兰伯特的旧情人。”七叔缓缓说道。 刘易斯忍不住眉头大皱:“那修斯呢?修斯是谁的儿子?” 七叔冷笑:“你不是看到dna鉴定了么?修斯很可能是索德尔的儿子!” 刘易斯吞了吞唾液:“那他的母亲是?” 七叔说:“谁知道呢?可能是兰伯特。” 刘易斯不认为自己的母亲对婚姻不忠:“不可能,我和修斯做过dna鉴定,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七叔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了。但修斯一定是借着这层关系,才拉到了阿伊尼亚首富的支持。” 刘易斯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却闭上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阿伊尼亚的时候,修斯曾经告诉刘易斯。索德尔被赶出家门之后,是被奇立德暗中接济的。这证明,索德尔根本不需要问兰伯特要钱才是啊——这其中肯定有其他内情。 刘易斯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之后,便跟七叔告辞。他准备驱车回公司,却收到了邵丹桂的信息:“我们谈一谈吧。很重要的事情,耽误你几分钟。” “没问题。”刘易斯很快回复。 刘易斯正想和邵丹桂约定会面地点的时候,就看到新闻软件推送了一则消息:《修斯出走‘傲鹰’,走马上任‘阡陌’集团总裁,继续推行百亿发展项目》。刘易斯皱了皱眉,刻意忽略心底那股油然而生的思念。 只要看到“修斯”两个字,他的心跳就加速了,真是让人无能为力的爱恋。 他叹了口气,继续和邵丹桂发信息。 刘易斯和邵丹桂约定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刘易斯到的时候,邵丹桂已经坐在那儿了,脸色很凝重。 刘易斯落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儿?” “不是。”邵丹桂摇摇头,脸色更难看了。 刘易斯大概猜到是什么事了,便说:“和岩茶有关?” 邵丹桂吸了一口气,又点头:“是的……” “哦。”刘易斯也有些尴尬。 邵丹桂又说:“她告诉我,准备做出对你不利的指控。” “嗯?”刘易斯说,“真的吗?那你打算怎么办?” 邵丹桂红了眼眶,含泪说:“我不能看着她一错再错……” 刘易斯默然半晌,说:“你是打算到时候也出庭作证,指控她做假证吗?” “没错。”邵丹桂重重点头,又深吸一口气,像是被刀子割了一样痛,“我只能这么做。” 刘易斯笑了说:“我很感谢你,但说不必如此。” “什么?”邵丹桂惊愕地看着刘易斯。 刘易斯用安慰的口气说:“我觉得她应该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做假证胡乱指控我的。” “可是……”邵丹桂有些慌乱,“可是我看她……” “好了。”刘易斯温和地说,“你心情太复杂,我可以理解。但我们还是看看明天出庭的时候是什么状况,再决定好吗?” 邵丹桂心情复杂地点带你头。 翌日,出乎邵丹桂意料的,岩茶在法庭上将所有事情一力承担,并没有牵扯刘易斯。一切如刘易斯说的那样,岩茶老实得很,并没有做假证,也没有攀咬任何人。 而刘易斯也没有被控罪。倒是岩茶,很可能要入狱。 庭审结束的时候,邵丹桂相当颓丧,脸如土色,倒是刘易斯非常淡定,看起来,邵丹桂比刘易斯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官司的人。 刘易斯看着邵丹桂如此憔悴,便关心地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邵丹桂迷茫地抬起头,说:“我不知道,我觉得自己的心力已经耗尽了……我知道岩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人,但我没想到……唉……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 刘易斯沉默半晌,说:“我明白这种感觉。” 正是这时候,mary笃笃笃地小跑步走了过来,对刘易斯低语,说:“‘阡陌’集团新总裁上任,要开酒会,邀请咱们赴宴。您看……” 刘易斯怔了怔,只说:“还是得去,不然显得不大体了。” “好的。”mary点头答应,“我马上安排。” 刘易斯换上了相当正式的晚宴服,黑白的经典搭配,到达了酒会现场。 邀请函上说了是一个私人的小酒会。 刘易斯到了之后,才发现真的很私人、很小。 偌大的舞厅,只有他和修斯两个人。 音乐流转的很寂寞。 刘易斯认得现在播着的那支曲子,就是刘易斯在船上给修斯告白时播的那一首。 刘易斯皱起眉,看着修斯。 修斯走向他,说道:“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庆祝。” 刘易斯冷然道:“你到底和索德尔是什么关系?” 修斯笑说:“你已经查到了吧?” “我查到的就是真相吗?”刘易斯问。 修斯说:“所见即所得。” 刘易斯说:“你的话我真的一个字儿都不想相信。” 修斯笑了,说:“那你为什么还要问我?” “排除错误答案。”刘易斯答,“只要你说了是真的,那就肯定是假的。那我心里也有个谱。” 修斯听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又道:“那我跟你说一句真话,是100%的真话。你要听么?” “好啊。”刘易斯干脆地说。 “‘傲鹰’已经是一条沉船了,你坐在里面只会等死,”修斯凝重道,“来我这儿吧!” “我不。”刘易斯干脆地说。 修斯倒是有些疑惑了:“为什么不呢?你明知‘傲鹰’是什么状况,刘家又是什么贼窝,于情于理,你都不应该和他们绑死。” “这和他们没关系。”刘易斯愤愤然说,“是因为你!” “因为我?”修斯也惊愕了。 刘易斯只道:“尊重是挣来的,我没挣到你的尊重,所以你不肯跟我说实话。” “不是这样的……”修斯摇头。 说完,刘易斯看了看这空荡荡的又灯火辉煌的舞厅,说:“这就和你的心一样,华丽又空洞。” 修斯喟叹:“是的,这就和我的心一样,只有我和你。” 刘易斯脸色变了变,稳定心神,才说:“恭喜你当了‘阡陌’的老总,但恐怕好事多磨,很快就会有变故。” 说完,刘易斯便转身离去。 刘易斯这一步步走得很稳,也很对。 不出三天,“阡陌”就生了变故。 “阡陌”集团的股价大幅下挫,险些酿成股灾。 前几天,因为“阡陌”重金收购了的阿伊尼亚项目,还提振了一番股价呢。没想到,这天突然爆出消息,说阿伊尼亚项目的账目有问题,立即冲击了“阡陌”的股价了。 看着跳水的“阡陌”股价,刘易斯和七叔坐在办公室里喝着香槟。二人碰了碰杯,七叔笑道:“不错啊,贤侄,还能想到这一招呢。” 刘易斯却说:“倒是靠七叔和媒体的关系,才能将消息那样快地发散。” 七叔笑道:“修斯在‘阡陌’集团根基未稳,不过是打工仔级别的总裁,只要董事会对他不满,那他就只能够被扫地出门。” 如七叔说的那样,“阡陌”董事会确实急眼了,立即召开了会议,主题呢,就是批判修斯——当面批判! “为什么这个项目账目有那么多问题,接手的时候竟然没有发现?” 面对这个质问,修斯回应很自若:“因为接手的人不是我,是上一任的总裁啊。” “那为什么接手这个项目之后,你就将这个项目承包给了自己开的个人公司‘zeus &co.’?” “这个决定也是上一任总裁做的。”修斯答。 嗯…… 现在说道理,好像还真的说不过修斯。 那就…… 不说道理了。 “你现在马上辞职吧!”董事长发话了,“引咎辞职,也别让我们辞退你,算是保留你的一点体面。” “现在股价跌成这样,阿伊尼亚项目造成的窟窿又没填上,你们还有空辞退总裁?”修斯笑笑,说,“不会吧?” 董事长冷道:“我总算看明白了,为什么‘傲鹰’要将你扫地出门,因为你本人就是一个祸害,留不得!” 修斯却缓缓站起来,说:“那我先走了,也给大家一点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董事长问。 “准备一个好价钱。”修斯微笑道。 “阡陌”的股价遭遇大幅度的下挫,机构本来预测“阡陌”可能会跌停牌。却谁又知道,风云色变,“阡陌”的股价在三天后大幅上涨,一路高歌,反而有涨停的态势。 原因无他,修斯的公司“zeus & co.”对深陷危机的“阡陌”发起了“熊抱”,刺激了股价。 一开始,修斯提出了要收购“阡陌”,“阡陌”集团的董事会们都笑了,说:“我们公司虽然现在有点破,但破船还有三根钉呢,你这个打工仔能有什么钱啊?你以为你还是刘家大少爷吗?” 却不曾想,翌日,阿伊尼亚首富奥迪斯特家族就宣布了,修斯是索德尔奥迪斯特失散多年的独生子。与此同时,首富奇立德奥迪斯特注资“zeus & co.”,让这家刚成立不久的小公司顿时变得财力雄厚。 但也有很多人表示不解:“索德尔并不是奇立德的亲生弟弟啊?为什么他要对索德尔的儿子那么好呢?” 奇立德也就此回应:“索德尔不是奥迪斯特的亲血脉,但无论是否存在血缘关系,我一直视索德尔为亲人,所以,索德尔的儿子也是我的家人。我至今无儿无女,所以我很感谢修斯的出现,让我有了一个‘儿子’。” 这段话引起非常大的震荡,修斯本来就是百亿之子,却又因身世问题而被逐出刘家,成了打工仔,却不想峰回路转,现在又身价暴涨了。 俯瞰霓虹幻彩,修斯又端着酒杯,享受着这一刻的寂寞。 没多久,门就被打开,寂寞因此被打破,却又产生了甜蜜——是刘易斯走了进来。 “你真棒。”刘易斯的声音不冷不热,“总是有备无患。” 修斯转过脸,笑笑,说:“还可以。” 刘易斯却道:“你接下来是不是打算进攻‘傲鹰’?” “我早说了,‘傲鹰’是条沉船。”修斯说,“你应该及时抽身,做出更明智的选择。” 刘易斯声音有些哽咽:“怎么选择?我可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 修斯只道:“谁说自己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 说完,笑容里还带点抑郁。 “是的,这个世界上很多时候你是有得选的。像我可以选择不认这个父亲,你可以选择放弃我。”修斯的容貌半隐没在阴影里,看着带了几分罕见的落寞,“——但是,也有很多事情是注定的,没得选择。比如我选择不了放弃你。” 修斯眼中的落寞,比他的凶狠还更厉害、更锋利,刺穿了刘易斯的心防。刘易斯一颗心乱颤,却语气稳稳道:“骗子。” 说完,刘易斯便离开了。他走得很快,急匆匆地下了楼,便迎面遇上了七叔。 七叔笑笑,说:“你见过修斯了?” 刘易斯淡然说:“见了。” “说什么了?”七叔的语气特别从容。 刘易斯也很从容:“我问他是不是打算对付‘傲鹰’。” “他怎么说?”七叔问。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哦,这倒是很典型的回答。”七叔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忧虑,又盯视着刘易斯,“是时候采取最后一步了吧?” 刘易斯却又道:“那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第93章 刘易斯皱了皱眉,说:“七叔,其实为什么几个叔伯都谣传我母亲出轨、对丈夫不忠呢?” “在你的视角里,兰伯特是一个好的母亲。”七叔看着刘易斯,淡然说,“但你不能了解身为一个女人的她。” “难道你就了解吗?”刘易斯心中不悦。 “我也不了解。但我只是知道的比较多。现在我可以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七叔娓娓说道,“当年,兰伯特和索德是恋人,因为索德是被逐出家门的孽子,他的母亲又债务缠身,非常不得体,兰伯特家族便拆散了这段恋人。” “这是在兰伯特嫁入刘家之前的事情了吧?”刘易斯说,“这我是知道。” 七叔点头,笑说:“对,本来是没什么的。后来……只是后来,兰伯特患了抑郁症,被送去了晚照岛。在岛上住了一阵子,就忽然提起了要和老大离婚。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她从来没有起过这样的念头,怎么去了疗养就决定离婚了呢?” 刘易斯也想起,克涅提起过兰伯特提出离婚的事情,看来是真的。 “老大觉得很奇怪,她忍了这么多年了,怎么现在提离婚?他不确信,便找人去查,一查才知道,原来当时索德也在晚照岛疗养……答案不是不言而喻了,对吗?”七叔笑笑。 刘易斯脸色变了变,却说:“这也不代表什么。” “可能吧,但毕竟瓜田李下。老大很生气,立即就飞去了晚照岛找她对峙。” 刘易斯却道:“那母亲怎么说?” “她说,自己深陷抑郁的阴影,在这儿遇到了索德之后,又重获新生,所以想离婚,并承诺不会要老刘任何东西,只想离开这团‘污秽’——是呀,当时她用的词是‘污秽’,这个词语让老大很不开心,所以老大跟我提了好几遍。”七叔无奈一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老大不愿意离婚,还不是因为不愿意分割财产吗?既然她选择净身出户,那老大也没有必要做王八,所以最终还是同意了离婚。只是没想到,答应了没两天,兰伯特就出了事儿车毁人亡了。” 尽管母亲过世已久,但听到“车毁人亡”四个字的时候,刘易斯的心脏还是疼了。 “噢……”刘易斯顿了顿,说,“你们从来没告诉过我,父母曾打算离婚。 “当时你还小啊,”七叔理所当然地说,“而且刚经历丧母之痛,也不便跟你说。”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刘易斯就是无法相信。 刘易斯合了合眼睛,定了定神,才问:“那么索德呢?他知道妈妈死了吗?” “当然,当地新闻都有播报。”七叔说,“据我所知,兰伯特死了不久,索德便离开了晚照岛这个伤心地,回到了阿伊尼亚休养了。” “就是这样?”刘易斯抬起眉毛,问。 “就是这样。”七叔一脸诚恳地回答,“这种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没跟你说是因为这是长辈的事情。现在既然说开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刘易斯撇过头,转身离开了,背景看起来非常孤独。 七叔看着他的背影,摇头,啧啧道:“真是条可怜虫。”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谁又不可怜呢? 刘易斯回到车上,取出了克涅给他的文件。克涅拿到了离婚协议的影印版,上面写明了,老刘愿意分一笔财产给兰伯特,这笔财产相当于兰伯特当年的嫁妆。此外,他还同意将两个儿子的抚养权交给兰伯特。也就是说,当时兰伯特确实提出离婚,她也没有要多余的东西,只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带走。 而刚刚七叔却说,兰伯特同意净身出户,这显然是七叔在撒谎。 刘易斯冷哼:“还骗我呢。” 刚从陌城回来的时候,刘易斯找到了克涅,说了一句让他震惊的话:“让我当你的线人吧——” 克涅原本是拒绝的。 但事实上,没有谁能比刘易斯更进入“傲鹰”集团的核心。 但也没有谁能比刘易斯更不适合参与这件事——刘易斯可是“傲鹰”的继承人啊! 身为“傲鹰”继承人和老刘独子的刘易斯开车回到了家中。家里比较安静。以前老刘还会养鸟,鸟会发出啼鸣,现在,老刘连这个爱好也捐弃了,成天里暮气沉沉的,真似一个重症病人。 刘易斯缓缓走到阳台,看到了灯火下老刘苍老的背影。 言语很难形容刘易斯此刻的心情。 看到父亲如此憔悴,刘易斯自然心内酸楚无比,但一想到父亲可能犯下的罪过,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刘易斯却强作平静,坐在老刘身边,冷不防说:“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 “车祸身亡。”老刘浑浊的眼睛睁圆,“你怎么这么问?” 刘易斯沉声说:“七叔已经告诉我实情了。母亲是被谋杀的。” 这显然是谎话。 刘易斯看着阳台玻璃上倒映的自己,不觉暗笑,自己果然是刘家人,还是可以做到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 但尽管刘易斯的撒谎技能上涨,这句话也不足以骗到老刘。 七叔是何许人呀? 七叔怎么可能随便说出这样的话? 老刘摇头说:“他怎么可能这样胡说八道?发神经吗?” 刘易斯拿出了手机,放出了录音,七叔的声音从手机的扬声筒传来:“兰伯特的死不是意外,我和老大都有责任,但是迫不得已的。” 老刘瞪圆了眼睛——七叔怎么可能这么说? 当然,七叔是不可能这么说的。 这录音是经过剪辑的,刘易斯故意拿来骗人的,但老刘在慌乱中并未发现。 老刘仍竭力否认:“不,他胡说!” 刘易斯忽地站起来,厉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老刘越发的慌乱,与其说是怕真相败露,倒更像是怕失去唯一一个儿子。 他慌张地站起来,犹如溺水之人紧握浮木一样紧握刘易斯的肩膀,哽咽说:“真的和我没有关系……”说着,老刘脸上竟是涕泪纵横:“我就算是再混账,也不可能杀人啊!” 刘易斯冷冷地看着老刘,说:“可是,母亲利用‘傲鹰’实行跨国犯罪的把柄,逼你答应离婚,是吗?” 老刘一瞬间,脸上露出了见到鬼的表情。 刘易斯苦笑,说:“七叔全都招了。你们在阿伊尼亚开公司,没做几桩生意,反倒先闹出几条人命了。”这些人命官司,倒不是七叔说的,是克涅说的。克涅说当时“傲鹰”在阿伊尼亚开发地产,暴力拆迁,暴力催收,洗黑钱,沾染了好几条人命。刘易斯当着老刘的脸一串串地念出来,吓得老刘魂不附体:他……他真的知道了…… 老刘一叠声叹气,老泪纵横,只说:“我可不想的……当年,阿伊尼亚那边的黑恶势力很大,要在那儿做生意,不给保护费是不行的。后来,我们索性和当地黑帮合作了。那些逼死人啊、暴力拆迁、催收债务的事情其实都是当地黑帮的人干的。包括你妈妈的事情……” 刘易斯听着“你妈妈”三个字,眼眶含泪:“我妈妈的事情?” 老刘捶胸叹道:“当时,你妈找了我,说想要带着孩子走,我不同意。她就说要曝光我们。我那时候也是有点慌了,跟几个兄弟商量怎么办。他们中应该是有人跟黑帮的人透了气,所以才……真的不是我……我当时也是吓死了,有一阵子都不敢回国……” 刘易斯总算明白了老刘当时的反常了——明明把兰伯特丢去了晚照岛就不闻不问的父亲怎么忽然跑了去晚照岛?为什么不久之后母亲就过世?为什么母亲离世之后老刘没有立即回国…… 得知了这些疑问背后的真相时,刘易斯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老刘却老泪纵横,哭道:“我真的没打算杀她,我也没干啊!都是黑帮做的……” 刘易斯回过神来,不禁刨根问底:“黑帮?是什么黑帮?” 老刘答道:“叫‘古之’,你在新闻上大约也听过。前几年,那个黑帮已经被当地政府打击了,我们和他关系不深,又不在同一个国家,所以没有受到牵连。” 刘易斯却说:“但如果出动国际刑警细查的话,还是有可能被抓吗?” 老刘听到“国际刑警”四个字就犯怵,正正是中了心病了,只点头:“是的。” 刘易斯看着老刘沧桑的脸、凹陷的眼窝,心中一阵恻然。 刘易斯总算是明白了……明白了许多。 不仅仅是兰伯特的死亡真相,还有修斯的心境。 为什么修斯早早就开始追查兰伯特的死,却又将刘易斯排除在外。 说到底,修斯还是当刘易斯小孩子保护,不想他看见这些肮脏的事情。 最爱的母亲是因父亲而死的,而父亲是一个手沾鲜血的罪犯…… ——这种事情,修斯可能认为刘易斯承受不来。 要是放在从前,刘易斯也觉得自己承受不来。 一定会崩溃的。 但现在,当真相血淋淋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刘易斯却发现自己比想象中平静许多。 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件事反而就不那么令人害怕了,还让人感到有一丝放松——呼,终于发生了。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没在家里呆着,一个人出了门,独自漫步在冬季的街头,风吹得他的脸似霜一样冷。 果然是这样,他成长在一个罪恶的家庭,还拥有了罪恶的爱情。 修斯所做的,是让刘易斯无忧无虑,感受不到一丝罪恶。 用白色的谎言,来堆砌一幅梦幻的美好画面。 刘易斯应该感激他吗? 似乎也不能。 但刘易斯要恨他吗? 恐怕也做不到。 刘易斯抬起头,又吸了一口盘旋在城市的冷空气,整个肺部都要冻伤了一样发疼。 他自虐地站在锋利的寒风里好久,才握起手机,拨通了修斯的电话号码。 “是你吗?”修斯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几分惊讶。 “是我。”刘易斯答,“恭喜你,当了阿伊尼亚首富的继承人。” “呵。”修斯笑笑,“你打电话给我就是为了这个?” 刘易斯说:“我过来找你。” 修斯有点僵硬:“什么时候?” “现在。”刘易斯的语气相当坚决。 修斯却道:“我现在有个会议……” “推掉。”刘易斯的语气更坚决了,甚至有点像修斯了。 修斯温柔一笑,说:“好的,总裁。” 三十分钟后,刘易斯再一次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里。 莲子姐看见刘易斯的时候,也一脸惊喜:“少爷仔,你回来了?” 刘易斯见了莲子姐,也有些不忍,笑着说:“我就回来坐坐。” “那也好,”莲子姐含泪说,“我多怕你们兄弟不合。” 刘易斯听着“兄弟”两个字,心里就忍不住跳了跳。 “嗯,我先上楼。我自己招呼自己可以了,你不用管我。”刘易斯淡淡地说着,便走上了二楼。 看着刘易斯的形容态度,莲子姐忽然感慨:少爷仔好像成熟了许多…… 刘易斯走到了主卧层。主卧层还是如同从前的陈设,他走过自己曾经的卧室时,发现里头收拾得整齐,还在窗台放了一株西府海棠——一切像是从前那样。 仿佛不曾离开。 刘易斯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当时想,自己要修斯做一朵仅属于自己的花。 谁知道,修斯也抱持着同样的想法。 “你来早了?”修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刘易斯怔了怔,回过头来:“路况比想象中好。” 修斯笑笑,问:“怎么了?来找我有事?” “我说了,”刘易斯道,“恭喜你得到了一大笔财富。” 修斯笑了:“这也不值什么。” “不值什么?”刘易斯嗤笑,“你真的很贪心,哥哥。” 修斯听到刘易斯有一次唤自己“哥哥”,心情比得到了财富还欢畅。 他又笑道:“是的,我非常贪心。” 刘易斯定定看着修斯,他知道,修斯想要的不仅仅是复仇。很多人宁愿拼上一切、飞蛾扑火般的自我毁灭也要报复,但修斯不是。修斯要报仇,但不会牺牲自己。相反,修斯还要一边复仇一边快乐——一边摧毁他人幸福、一边实现自我成功。所以,修斯在把刘家打击的同时,也要获得利益。 “你总想要得到一切。”刘易斯叹道,“财富,复仇。” “是的,”修斯坦白承认,“我想要一切,财富,复仇,还有你。” 刘易斯看着修斯,心中起伏不定,却道:“世上是没有万全的,如果不能够呢?” “如果不能够?”修斯说,“那财富和复仇就算了。” 刘易斯听了这话,心弦一动,却不忍相信,只说:“你真会说话。” 修斯脸上难得露出颓丧的表情,漠然看向窗外,说:“我说的是真话。” 刘易斯凝视着修斯的脸庞,心中涌起波澜:“就算你说的是真话,但也不会是全部的真话。” “全部的真话?”修斯定定看着刘易斯,“这很重要吗?尽管这会带来伤害?” “伤害?”刘易斯苦笑,“你还是觉得我很脆弱、很可怜,是吗?” “不。”修斯忽然按住自己的胸膛,“是我……” “呃?”刘易斯抬头看着修斯。 修斯低头一叹:“是我,很脆弱,很可怜。” 沉默,像是一点墨水在清水里散播开一样,在空气中弥漫了乌黑的色彩。 修斯说不出话。 真正害怕的人是修斯。 如果得知了一切,刘易斯会怎么样?刘易斯会到哪儿去?刘易斯还能像快乐的小鸟一样陪伴在修斯的身边吗? 修斯说,我弟弟很胆小。 事实上,修斯才是胆小的那一个。 卧室的温暖灯光里映照着修斯脸庞,一向和雕像一样冰冷坚毅的脸庞上露出了不堪的裂缝,透露着他的无助和脆弱。 这样的表情,不需要搭配任何语言,就足够动人。 刘易斯哽咽了,伸手拥抱住修斯,亲吻他的唇,手往修斯的腰上放,甚至主动地解开了他的皮带。 修斯讶异,说:“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易斯抬头,问说:“你认为呢?” 修斯脸上的脆弱消失了,又像以往一样笑了:“你这是……要我的命?” 刘易斯不语。 修斯却忽将刘易斯反压在墙上,在他耳边说:“要,就拿去。” 刘易斯的腿很长,从脚踝到腿根,可能有100cm,而修斯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10000m,气喘吁吁,一身的汗都滴在上面。 夜色深沉,窗边的海棠也显得更妖冶了。 海棠欲春睡,但刘易斯不打算入眠。 半夜的时候,刘易斯便离开了别墅,口袋里揣着修斯dna的样本。 “血液也许会出错,但精 液和毛发都不可能全部都不对吧。”刘易斯这么想着,开车前往了dna鉴定所。 第94章 最终章 拿到dna检验报告的时候,刘易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以为自己会发疯,会发抖,会发狂……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他沉默着,看着报告上的文字,表情沉着,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果然是这样……” ——这是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 “原来是这样……” ——这是他心里冒出的第二个想法。 这就是修斯一直隐瞒着他的事实……这就是修斯一直遮遮掩掩的根源。 他们是亲兄弟。 怪不得之前修斯试探性地问他,如果他们是亲兄弟的话,还有可能吗? 怪不得修斯用那样的语气说,谁说自己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 修斯想用瞒天过海的手法,重新“投胎”,重新选择一次父母,也重新选择一次——他的爱人。 这很成功——如果不被发现的话。 修斯曾经说过,没人揭穿的谎言就是真实。 这也许就是修斯一直刻意营造的“真实”——刘易斯生活美满,虽然母亲早逝,但家庭也尚算和睦,父亲严苛,但也不曾真正亏待过他们。刘易斯爱上了自己的兄长,幸而,对方和自己其实没有血缘关系,最后还是可以成为眷属的——怎么看,这都是虽有缺憾但仍幸福的剧情。 只是,剧本是修斯执笔的,一切都是他讲的假话。 所以,修斯请求刘易斯做一个“笨蛋”,不要太多的思考、追究,而是愉快地在这个美好的故事里生活,做个幸福的糊涂蛋。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刘易斯承受自己所无法选择的罪恶感。 母亲因为父亲而死,父亲是罪犯,那刘易斯应该怎么做? 还有,他最爱的男人其实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在这段不伦之恋里,他已经泥足深陷了。 这太多太多——对于前半生都生活无忧的刘易斯而言——确实太多了。 修斯认为,这对于刘易斯而言是太过分的负荷,可能会打垮刘易斯。根据他的观察,刘易斯是一个很爱逃避的人。过去,刘易斯不喜欢家里,就只会选择逃避的方式面对——脱离家族产业,起一个自己的公司;一旦被父亲嫌弃,就选择远行;感觉到和兄长在一起不自然,便疏远兄长…… 这些都是刘易斯的习惯。在“逃跑还是战斗”之中,刘易斯似乎总是选择前者。 所以,修斯害怕的是,刘易斯承受不住这个打击,便会逃得远远的,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了。 更别说,承受不伦之恋带来的道德压力了——怎么看,刘易斯都是一个道德感比较强的人啊。 放在以前,刘易斯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现在,刘易斯越来越看清了自己,他并不是什么绅士,他心里还是有诡计和小算盘。他也不总是逃避,最近他就自认颇有勇气。 他也不明白到底这些转变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这已经发生了,还成为了他性格里的一部分了。 他变得不像自己了,又变得更像自己了。 —— 今天的天气依旧不好,寒风飕飕的,但也没下雨。 刘易斯在办公室里享受着温暖的空气,喝了一杯热咖啡。此时,门被敲响三下,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 “七叔。”刘易斯抬眼,笑笑,“来了?” “是啊,”七叔笑问,“找我有事?” “喏。”刘易斯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份报告,姿态从容,又带了一点上位者的傲慢懒散。 七叔看着刘易斯现在的举止,暗道,他越来越像修斯了。我真要小心他。 七叔拿起了报告,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果然,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刘易斯疑惑地说,“你一早知道他和我是亲兄弟吗?” “不,那倒没有,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非要给兰伯特报仇呢?”七叔说,“果然,原来他是兰伯特的亲儿子。” “可他也是我爸的亲儿子。”刘易斯语气沉稳,“也没见他父慈子孝。” “父不慈则子不孝呀——这话是不该我说的,但就是这个理儿。”七叔咂嘴摇头说。 刘易斯闻言,心里也有些怅惘,摇摇头,又说:“那么说,我和修斯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那他肯定就不是索德尔的儿子了?” “没错。”七叔高兴地说,“我就说,他哪儿来那么好的福气?看来,他的投胎技术没那么强嘛!” “这就奇怪了,”刘易斯说,“为什么当时修斯、我和父亲测出来的结果会不一样?” “对,这点确实很奇怪。”七叔想了想,说,“如果说只是在一家医院里测到这个结果,还能说是修斯做了手脚。但你们一口气去了好几家,都是一样的结果,那就太耐人寻味了。他总不至于手眼通天到这个程度吧?” 刘易斯点点头,说:“这件事的内情——可能父亲的私人医生会知道。” “哦?” “他是修斯的人。”刘易斯给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这话也是修斯亲口跟刘易斯说过的。 七叔闻言,扯扯嘴角,冷笑说:“修斯还真行呀!” 说完,七叔便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聊了几句之后,又坐到了刘易斯对面,淡然笑道:“我已经让人去做事情了。很快就会有答案。” “什么?”刘易斯有些惊讶,“你让谁做什么事情?” “小孩子别问……”七叔话未说完,就觉得自己失礼了——他知道刘易斯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孩子。所以,七叔干咳两声,歉然说:“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你不知道比较好。” 刘易斯想到什么似的,说:“你该不会还和黑社会有勾结吧?” “没有,当然没有。”七叔断然否认,“肯定没有。” 没过多久,七叔便收到了电话了。七叔满意地点点头,对着电话那边说:“谢谢啦,下次一起喝酒!” 说完,七叔挂了电话,对刘易斯说:“真相大白了!” “怎么了?”刘易斯倾身往前,好奇问道。 “事实上,在做dna检测那天一大早,私人医生都帮修斯输了血。” “输血?”刘易斯惊讶地说,“输血做什么?” “当然是污染自己的血液样本呀。”七叔敲着桌面,“你们当时不都是抽血验的dna吗?” 刘易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那天……” 那天修斯知道老刘要摊牌,所以先进行了输血,然后毫无畏惧地前往各家机构进行了检验…… “好了,”七叔摩拳擦掌地说,“那我们现在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吧?” 刘易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刘易斯看着七叔的笑脸,却担忧起私人医生来,借口走开,给克涅发了信息,让他去看看私人医生有没有出事。很快,克涅回复说,私人医生被绑起来威胁了,但没有受到身体伤害,已经无事了。 送走了七叔,刘易斯便拨通了克涅的电话,再三确认:“私人医生没事吧?” “真的没事。” 刘易斯倒是感到抱歉:“如果不是我供出了他,他也不会遭此横祸。” 克涅却说:“那也不能怪你啊,谁能想到你那个七叔跟黑社会有关系呢?” 刘易斯沉下心来细想,摇头说:“我早该想到……” “我也没想到呢!”克涅劝慰说,“我的调查重点都在你父亲身上。当然,我也查过你七叔。但他名下没有公司,在‘傲鹰’里也不负责核心项目。平日就是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看起来不太可疑,所以没有重点调查,现在看来,可能是看走眼了。” 刘易斯点了点头,说:“我父亲说,他和‘古之’这个黑帮合作过。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而这个黑帮也一早被端了。” “没错。”克涅点头,“这是真的,我现在调查的是另外一个黑帮,是‘古之’当年的漏网之鱼组成的。我怀疑‘傲鹰’仍和他们有关系。现在看来,可能真和你爸无关,是你七叔……” “是他……”刘易斯皱眉。 当年,向黑帮透露了兰伯特的事情,间接害死了兰伯特的人,也很可能就是他了吧! 刘易斯又想起了什么,问道:“我父亲说过,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就算是国际刑警来了,基本上没有办法找到不利他的证据,是这样吗?” 克涅沉默一阵,说:“这可能不是大话。毕竟,事情过去那么久了,又跨了国,证据确实没法找。如果他真的是从那之后就没有沾染过这样的事情,那就没的说。但如果仍旧与黑帮勾结,那么就一定能找到证据的。” 但是,是什么证据呢? 七叔名下没有自己的公司,又不参与商业项目,平时也只会风花雪月,是怎么和跨国犯罪扯上关系的? 刘易斯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咚咚咚——门外响起急促的敲击声。 刘易斯挂断了和克涅的通话,站了起身。 mary打开了门,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鱼贯而入,目光凌厉。mary无奈地说:“这些是商业罪案调查的警察。” “哦。”刘易斯定了定神,问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警察不客气地说:“我们收到实名举报,指你们集团涉嫌洗黑钱,我们是来循例检查一下的,希望你能配合。” “没问题。”刘易斯表示出很配合的态度,“对了,既然是‘实名举报’,那我能知道对方是谁吗?” “你们的老朋友了,”警察笑笑,“修斯。” 刘易斯愣住了。 警察们前来调查,刘易斯当然是配合的,但他的心里直犯嘀咕:修斯?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刘易斯被带到了警局接受调查,倒是坦荡荡的。警察们随便问了几句,就让他回家了。 但是,“傲鹰”涉嫌洗黑钱,总裁被带去警局问话,这样的事情还是很容易引发关注的。 这些天,因为之前修斯捅的篓子,“傲鹰”的状况已经很糟糕了,又加上这次举报,实在是雪上加霜。股价狂泻,股民们都骂道:“你们直接倒闭得了!” 刘易斯也顾不上这些了,离开了警局便直接回家。刚踏入家门,他便见老刘急匆匆地迎上来。 老刘只说:“你可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刘易斯摇摇头,“他们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他们也可能看我新上任的,什么都不清楚,就很快放我回来了。” 老刘点点头,又叹了口气,摸着胸口说:“这些天我总觉得不安,可能……” “怎么了?”刘易斯问。 老刘叹了口气,拿出了一张纸,塞到了刘易斯的手里:“这个你拿着。” “这是什么?”刘易斯疑惑地摊开手掌,只见手心里放着一张叠好的纸。他好奇地把纸张打开,发现是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两串数字。刘易斯心里一跳,说:“这……这是瑞士银行的账户和密码吗?” 一般人,谁会在瑞士银行里开账户,并这样颤颤兢兢地保存着呢? 刘易斯咽了咽唾沫:“这里面的钱是怎么来的?” “你别问这么多!”老刘摇头,说,“我从老熟人那儿打听到了,修斯手里好像真的有点东西。这次举报……我怕我保不住了,要是‘傲鹰’也撑不住,你赶紧出国,靠着这笔钱,下半辈子也无忧了。” 刘易斯背脊发凉,说:“这是赃款……” “嘘!”老刘做了噤声的手势,“这件事你没参与过,和你没有关系!” 刘易斯的心内五味杂陈,他不知此刻应该愤怒、悲伤还是感动? 身为罪犯的父亲在最后关头将赃款交给了自己? 刘易斯总以为自己已经能迎接所有打击了,却不知道生活可以给他一记又一记的重锤!他现在真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连东南西北都不会分了,就攒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只觉是刀子在割自己的皮肉。 刘易斯想起了自己和克涅的对话——克涅基本上找不到针对父亲的证据,但如果……如果这个账户上交,那很可能就会成为让父亲入狱的关键性证据了。 但他要这么做吗? 刘易斯简直似被五马分尸一样拉扯撕破。 他根本做不了这样的决定! 他牙关发抖,看着父亲,半晌说:“不,我不能要这个……” 说完,刘易斯像是避难一样的,丢开纸团就要走。老刘却捡起纸条,慌忙拉住他:“别,这……这里面还有你妈死亡的赔偿金呢,你拿着也不过分啊!” 刘易斯怔住了:“什么?” “咳咳。”老刘清清嗓子,颇不自在地说,“当时,你妈死了之后。他们联系我,说,不好意思,杀了我老婆,所以赔了我一笔钱。” 刘易斯的血管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样,脸都发青了:“你……所以,你就拿了?” “嗯,有好过没有啊。”老刘劝慰说。 刘易斯的脑子里一片轰鸣。 他从未想过,事实可以那么残酷。 “行,我明白了。”刘易斯的声音冷得似冰一样,“那我拿着吧。” 说完,刘易斯便将纸条接过,珍重地揣进兜里。 父子对望着,目光都闪烁着难言的感情。 “叮铃铃”——刘易斯的手机响了。 “喂,七叔?”刘易斯接过电话,问道,“怎么了?警察没有打扰你吧?” 七叔安然说:“没有,你也知道,我在集团里没有职务,一切都和我没关系的。” 刘易斯想想,便点头,说:“是的。” 七叔在集团里只担任董事会成员,没有具体职务,也不负责任何项目,看起来非常清白。 “不过修斯那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居然玩举报这一招儿!”七叔阴险一笑,“但我们也不弱。我今天已经让媒体曝光,让大家知道他根本不是索德尔的儿子了。” 多家媒体登出了dna鉴定报告,指修斯和刘易斯是亲兄弟。修斯因为争产失败,才行骗,盯上了没有继承人的奥迪斯特家族,假装继承人,可谓是“世纪大骗案”。 这些新闻造成了轩然大波,阿伊尼亚那边都传遍了。奥迪斯特家族肯定也听到风声了。 —— 刘易斯独自坐在阳台上,看着天边的浮云,心里一片寂然。半晌,他强忍痛心,将瑞士银行的账户密码发给了克涅。 每输入一个数字,就仿佛割了他一刀一样。 真的要这样? 亲手将父亲送进监狱? 刘易斯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面对这一切。 这也许,就是修斯想规避的局面吧。 刘易斯无奈地合上了眼睛,准备小憩,却听到了电话铃声再次响起。 他无力地按了通话键:“喂?” “小易?”修斯的声音响起。 刘易斯睁开了眼睛,说:“找我?” “dna鉴定的事情是你做的吗?”修斯问,但语气不是质问,口气很随和,像是普通的问询。 “嗯,”刘易斯答,“是我。” 修斯苦笑,说:“我那么爱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刘易斯道:“我那么爱你,你不也当我笨蛋?” 修斯笑了,道:“你记得吗?上次你采集我的dna的时候,我对你说什么?” 刘易斯一怔。 ——修斯当时说:“你要的我的命吗?——要就拿去。” 刘易斯心中一软,不觉红了眼眶:“你为什么总是要兜兜转转,有话不肯直说?” 修斯也无奈一叹,说:“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可能我心里有病。” 刘易斯也相当无奈,只问:“那你病好了吗?” “那得看你。”修斯说,“你是我的药。” 刘易斯沉吟半晌,说:“你举报‘傲鹰’,掌握了多少证据?” “没多少。”修斯说,“我的证据主要是针对七叔的。我只是声东击西罢了。” “难得你这么坦白。”刘易斯无奈说道。 “是啊,很难得。”修斯说,“我不是说了,你是我的药?” 刘易斯一叹,道:“那你以前为什么不能坦白?” 修斯沉默半晌,道:“你知道的。” 刘易斯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刘易斯才问:“七叔真的还在洗黑钱吗?” “是的。”修斯回答,“他通过去赌场赌博、拍卖古董来洗黑钱。这些看起来是休闲活动,但其实是洗黑钱的常见行为。只是他这样的富贵闲人,闲来无事出国豪赌、一掷千金买古董,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罢了。只要盯得足够久,就一定能有收获。” 刘易斯恍然大悟,又道:“那你盯得足够久了?” “足够久了。”修斯答。 刘易斯沉默半晌,又道:“那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修斯想了想,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修斯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其中一个原因是我想和你光明正大的结婚。戒指我已经选好了。就是用母亲的遗物,再改圈成你手指的大小,所以你搬家的时候找不到她的戒指,其实是我拿了。” 刘易斯的脸忽然涨红,嘴里却是冷冰冰的:“那你拿了,就收着吧。我是不可能和你结婚的。” 听着刘易斯冰冷的言语,修斯却道:“我不信,你骗不了我的。” “谁知道呢?”刘易斯冷冷地说着,“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说完,刘易斯便挂了电话。 如同修斯想的那样,当他举报了“傲鹰”集团之后,七叔便觉得自己很安全了。因为他洗黑钱完全没经过“傲鹰”集团,他也自认为做得相当隐蔽,基本上不会被发现。 刘易斯这边也不露声色,和平常一样。 这天,刘易斯还约了七叔到了家里晚饭。七叔也如约而来,来带了两瓶酒,一边进来,一边笑着说:“也该庆祝庆祝!” “庆祝什么?”老刘问道。 七叔便道:“修斯不是奥迪斯特家的儿子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银行那边卡他贷款了。他现在也发愁呢!” 说着,七叔喜洋洋地笑起来。 老刘狐疑地说:“他真的不是索德尔的儿子吗?这是谣传吧!我和他做过dna检查的,新闻里说的都是假的啊!” 七叔和刘易斯都没有将修斯的身世告诉老刘,老刘因此蒙在鼓里,仍不知修斯就是自己的亲儿子。 七叔这儿呢,是懒得解释。 而刘易斯呢,则是不愿意解释。 老刘疑惑地看着二人的时候,二人都忽然有些尴尬。 刘易斯转过身,说:“要不看看电视吧。” 说着,刘易斯让女佣打开了电视的新闻台。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地说道:“近日,有媒体称zeus & co.创始人修斯并非索德尔奥迪斯特的儿子。面对这样的传闻,奥迪斯特家族方面正式回应了。修斯和索德尔共同到了dna鉴定所,在公证人员的注视下完成了一次dna检测,检测结果证明他们是直系亲属。流言不攻自破。修斯以此为证据,表示准备起诉相关媒体。” 老刘便拍着手掌说:“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他怎么可能是我儿子呢?” 七叔的脸都绿了:“怎么、这怎么可能?” 刘易斯看着倒是很平静,只道:“管别人家的事情做什么,先吃饭吧。” 看着刘易斯的反应,七叔仿佛被当面打了一记耳光。七叔“嗖”的一下站起来,指着刘易斯,问道:“是你!是你骗了我!” 刘易斯说:“七叔,我没骗你,dna报告是真的。” 七叔气愤无比:“你疯了?你当我傻的?” 老刘这边也是糊里糊涂的:“怎么回事?” 刘易斯看着老刘,一时竟然凝噎了。 “到底怎么了?”老刘关切地问道。 刘易斯深吸一口气,看着老刘的眼睛,说:“父亲,母亲当年根本没有出轨。” 老刘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刘易斯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说:“七叔,你还记得,维尔临终前写信,求妈妈救救他的儿子吗?” “他的儿子?”七叔想起来了,“就是让兰伯特救救索德尔?” “没错。你以为她是想让妈妈用钱接济索德尔?不是的,索德尔不缺钱。”刘易斯摇头,说,“索德当年患了严重的遗传性罕见病,需要骨髓移植才可以救活,而妈妈和他能配上型。所以,索德的母亲才写信求妈妈救她的儿子。妈妈在自家的医院里完成了手术,这家医院后来倒闭了,所以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除了锲而不舍多年追查此事的修斯。因此,索德尔拥有了和妈妈几乎一样的dna信息,所以他和修斯做dna检测,可以测出有血缘关系。” 老刘一脸懵了:“所以、所以究竟是什么回事?那修斯到底是谁的儿子?” “当然是你的儿子啊!”刘易斯忍不住有些激动,“他是你的儿子!”说着,刘易斯的眼里泛起了泪光,“索德尔后来到了晚照岛休养,与妈妈重逢,鼓励妈妈离开刘家,但二人并无越轨。索德尔很感激妈妈的救命之恩,建议妈妈用威胁的方式逼迫你让步——妈妈也用了这个方法,没想到因此而死。索德尔当时以为妈妈是意外身亡的,感到相当悲痛,离开了晚照岛,回到了阿伊尼亚。多年之后,修斯找到了索德尔说出了实情,索德尔非常愧疚,说是自己建议妈妈用威胁的方式离婚的,没想到因此害了妈妈。也是因此,索德尔认了修斯做儿子。” 听着这么一大串故事,老刘和七叔都愣住了,好久都没消化过来。 老刘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脸色煞白。 七叔的脸色也不好看,倒不是因为这段故事,而是因为他知道刘易斯说出这段故事意味着什么。 “你……你是修斯那一头的!”七叔颤声说。 “我不是。”刘易斯摇头,“我是警察那一头的。” 七叔一下瞪圆了眼,目光里全是震惊。 刘易斯缓缓站起来,说:“好了,克涅,你们可以出来了。” —— 谁能够想到,屹立百年、风光无限的“傲鹰”集团竟然在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国际刑警和当地警方合作,找到了“傲鹰”集团多名董事的犯罪证据,整个董事会,除了刘易斯之外,所有姓刘的都被拘了。 受此影响,“傲鹰”集团从简直就是一条破船了,资金不足,负债巨大。 曾经辉煌的“傲鹰”大厦现如今相当萧条,员工该走的都走了。曾经热热闹闹的总裁办,没剩几个人。刘易斯一个人站在高层,才懂得什么叫“高处不胜寒”。 mary走进了办公室,问道:“团现在负债很严重,是不是要申请破产?” 刘易斯耸耸肩,说:“先别说这个了,说不定有‘白武士’呢?” “白武士?你是指对一家濒死公司提出收购合并的那种大财主吗?”mary摇头,说,“寄望这个?可能性也太低了吧?” 刘易斯低头,没说什么,只拨通了修斯的电话号码。但却又立即摁掉,不给自己与他通话的时间。 说着,刘易斯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上顶楼看看花园。” “好的。”mary点头。 屋顶的花园是修斯在的时候设立的。刘易斯继任的时候也保留着,但也许是因为最近疏于管理,花园非常萧条。 唯一常开不败的,只有那一株被做成永生花的“抓破美人脸”。刘易斯端详着那用玻璃罩着的永生花,瞥着柔情的月季上血淋淋似的瘢痕,才忽然感叹这种花卉那残酷的美感。 “小易。” ——修斯缓缓走了过来。 天台的风吹着修斯的衣襟,让他看起来更为潇洒。 刘易斯看到了修斯,便道:“你怎么来了?” 修斯却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可不记得我叫你来过。” “你打了我的电话。” “可是我摁断了。” “这就是想见我的意思。”修斯答。 刘易斯倒是无言以对,半晌,只说:“你是不是很骄傲?你这个控制狂总是得偿所愿。” “并不是的。”修斯拿出了一枚戒指,“我还没有得偿所愿。” 刘易斯盯着修斯手上那枚闪闪发亮的戒指——确实是母亲的遗物,是母亲从前戴的,但现在根据刘易斯手指的尺寸改了圈。 刘易斯一把将戒指拽了过来,冷笑道:“我猜猜,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如果不想破产的话,最好和你这个大财主结婚?” “我没有这么说。”修斯答,“我希望你和我结婚,和别的都没关系。” 刘易斯一叹,说:“我难道不像一个玩偶?浑身缠满了线,你的手指动一动,我就被牵着走。” 修斯却苦笑:“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嗯?”刘易斯疑惑地看着修斯。 “事实恰恰相反,”修斯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线明明缠在我的身上。是你勾勾手指,我就来了。” 刘易斯踱步走开,仰头看着云海,只冷笑:“说的好听,明明是你让我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你。” 修斯不否认:“我也只有你而已。” “你说我一定会和你结婚?”刘易斯站在顶楼,背后都是云烟,“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修斯看着刘易斯,“你是骗不了我的。” “我爱你。”刘易斯笑笑,“可惜你骗我,骗得太惨了。” 说完,刘易斯握着手中的戒指,忽而转身,往楼下纵身一跃。 他走得太快,像是忽而掉落的花瓣一样,猝不及防。 修斯还没反应过来,就不见了刘易斯的身影,只看到顶层上那飘渺的天空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修斯肝胆俱裂,一瞬间眼前一黑,几乎失去意识。 他膝盖发软,跪倒在地上,呼吸急促,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小易……”他的嘴里仓皇吐出这两个字,“小易……” 他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许久才缓过来,站起来,飞奔到顶楼边缘,低头便是拨云见日一样,只见刘易斯躺在顶楼旁边的一张网床上。 这张网床不知是什么时候设置上的,总之它就在那儿了。 而刘易斯,也仅仅是跳到了这张网上而已。 “谁说我骗不了你呢?”刘易斯一脸得意地说。 修斯看到刘易斯的脸,但十指还是冰凉的,他仿佛不敢相信,便闭着眼睛,又纵身一跃。 不过一瞬间,他的身体便撞上了一张充满弹性的网床。月光游泳池的香气飘过了他的鼻尖。修斯这才敢缓缓睁开双目,直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现在看看,到底谁是笨蛋?”刘易斯正调侃着,却见修斯一双眼竟然滴下泪来。 修斯哭了。 刘易斯竟也有些慌乱,他从来不知道修斯也会哭。 修斯回过神来,又气急又心痛又庆幸,还觉得自己很丢人,半晌,咬牙抱紧了刘易斯:“别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