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瞎子求婚后我嫁进了豪门》 第一章 chapter1 雨已经连着下了一个礼拜了。 凌粟站在窗边,一边搅和着锅里的骨头汤,一边伸手挠了挠自己坚强不屈往天上翘的一撮呆毛,叹了口气之后,垫脚伸手开了窗子。 他院子里有的一树小山茶开要开不开的,暗粉色的花苞挂着点雨滴,娇得刚刚好。 凌粟拿起手机刚想拍个照,姿势都已经拗到半路了,就听见自己手里的搬砖又震又叫,差点没把凌粟吓进旁边的锅里。 他无奈地接起电话:“老哥哥,又咋了。” 电话里的声音嘹亮得精气神十足:“今天吃啥啊!” 凌粟就知道是自己爷爷打来的,无奈地地往锅里张望了一眼,安慰饿了的老小孩儿:“骨头汤,蛋黄南瓜和青团。” “好嘞!!” 凌粟笑着应了两句,花也不拍了,挂了电话之后就任劳任怨地去拯救煮得已经开始顶锅的骨头汤。 老小孩儿前几天摔了一跤,从老年大学的楼梯上咕溜溜滚了一路,把自己滚进了医院的住院部。 凌粟作为全家唯一一个闲人,自然肩负起了厨子+保姆的重任。 把早上做好的菜在饭盒里装好,最后把刚炖好的汤倒进保温壶里,凌粟吹着自己被烫得发红的手,拎上大包小包,把祖宗装进猫包里背上,这才出了门。 海城的市三院是全城最不起眼的医院,医疗水平一般,硬件设施勉强,地理位置尴尬,就医环境聒噪,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老城区——离凌粟的小院子很近。 凌粟有个院子里的咖啡店,不大,但很有名,平常没少在凌粟的vlog里出境。 因为凌粟的手艺和他那张脸,和他小有名气的生活vlog,尽管这家小店的上班时间比店里小姑娘的大姨妈还要紊乱,但却每次都能排长队。 最近凌粟要去陪床,已经快有小一周没开门了。 他每天都能收到各种声泪俱下的哭诉,说要是再不开店,粉丝们就该去街上贴广告单寻人了,凌粟这才找了咖啡师朋友应急,顺便把家里的祖宗放过去安抚安抚民心。 哦对,凌粟养猫。 ——他有一只缅因,叫祖宗。 ——还有一只布偶,叫大爷。 作为一个母胎solo至今的钛合金单身汉,凌粟全家就他一个底层被剥削劳动群众。 吃的是剩饭,挤出来的是猫粮。 可怜的要命。 凌粟摇着头,从公车上下来,举着饭盒和保温桶,一路艰难地穿过堵在门诊门口的大爷大妈,淋着雨小跑着进了住院部。 三院住院部的人不多,人数中的大部分也都是一些老人家,日光灯照着寂静又空旷的走廊,甚至显得有些吓人。 凌粟胆儿小,把保温桶护在胸前快步进了电梯,在出了电梯听见自己爷爷穿透力极强的大嗓门儿之后才安下心来。 凌粟他爷爷之前在单位里就是搞人事工作的,一张嘴叭叭叭叭叭叭简直是个被耽误的相声奇才,他们病房六张床位,凌爷爷一住进去就成了大家的宝贝,每天闹哄哄的跟开大会似的。 凌粟笑着推门进去,一一和剩下几位爷爷打招呼。 凌粟大学毕业没几年,一张娃娃脸和一头柔软蓬松的天然小卷毛更是让他看着显小。这会儿提了个小饭盒进来,活像是才下课了来给送饭的小朋友。 “小凌来了啊,今天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啊。”靠窗有人问他。 凌粟还没抬头,就听见自己爷爷有开始得吧得。 “骨头汤!”凌爷爷晃荡着脑袋,“我们凌粟那炖的汤啊!!啧啧啧啧…” 凌 粟低头给他掖了掖被子,从自己的拎着的袋子里拿出饭盒和保温壶。就在他低头的时候,他却突然感觉手边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点窸窸窣窣的很小的动静。 “哟,带这么大一锅。”凌爷爷的腔调瞬间不对了,“我才不要跟这些糟老头子分呢。” “得了。”凌粟把病床摇起来让他做好,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里明明你最老。” 话说完,他就没管爷爷不满意的嚷嚷,径直走到旁边:“今天这帘子怎么拉上了?” 凌爷爷的床位靠中间,老小孩儿每天闲不住躺着就够要他命了,要是连个窗子外的动静都看不了了他可能得抑郁。 也还好凌爷爷隔壁那张床在他住进来之后就一直空着,给了他一点远距离眺望窗外头的几只小鸟的一点机会。 “今天我院子里的山茶开了。”凌粟一边往旁边走一边挽起卫衣的袖子,回头跟爷爷说,“本来我还想拍给你看看的,谁知道刚拿起手机你就来催饭。” 说着,凌粟伸手,在对面几个爷爷欲言又止的眼神下,坚决而果敢的,毫不犹豫地唰得一声拉开了隔着两张病床的帘子。 如果说凌粟有幸在死之前能回顾人生的话。 那么这一幕一定是他“最手足无措且有点小鹿乱撞但是尴尬如斯直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榜首。 他单手还正扯着帘子,保持着极其僵硬的姿势,看着病床上被这动静吵醒的人。 凌粟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半阖着的眼睛微微张开。那双眼睛深得像是海,瞳仁墨黑,平静而悠远,纤长的睫毛落了一道极浓的阴影在眼尾,像极了光影下振翅的蝶。 浓眉深目,明明是极热烈的长相,但他整个人的气质却冷冽又淡漠。 如果睡美人能性转的话,估计能长成这模样,凌粟想。 他像一个中途打扰了公主午睡的麻雀,站在一旁举着帘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看着那人的没什么表情的脸,抿出一个卑微的微笑,疯狂眨巴自己的眼睛试图表现出自己的歉意。 但毫无回应。 “那个,小凌啊。”对面的爷爷看上去也有些尴尬,朝他努了努下巴介绍,“这个是小贺,今天刚来的。” “啊”凌粟朝他招了招手,“你好?” 床上的公举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很久之后,才眼睛都没带转一下的掀了掀嘴唇:“好。” 凌粟眼皮一跳。 长得好看就这么□□吗!? 长得好看就可以这么目中无人吗!!! 凌粟颇为不满地皱起了眉头,狠狠地一把放下帘子。 好吧,你可以。 凌粟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都是没有抵抗力的。 “那个小贺啊。”等凌粟走回窗边,凌爷爷才拉住他,让他弯下腰来听,“眼睛。” 爷爷比划了比划自己的眼睛,很小心地比了个口型。 “看不见的。” 凌粟惊讶地半张着嘴,回过头去,隔着帘子看着那隐隐约约的一个影子。 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竟然看不见? “今天刚送过来的,也没个人照顾,怪可怜的。”爷爷叹了口气,从床头抱过自己的小饭盒,摇摇头,“问他什么吧他也都不要,电视看不了报纸拿不动,搁这儿冥想一天了。” 说着,热心的凌爷爷还是没放弃,在准备喝汤的时候抱着保温壶问了一句:“小贺,喝汤吗。骨头汤,凌粟煲了一早上的。” 凌粟双手放在膝盖上,等着旁边回答的时候乖乖巧巧得像是个幼 儿园的小朋友。 但睡美人估计是不会要别家的吃食的。 果然,凌粟等了半天都没个回应。 也是,隔壁几个老爷子都是到挺多天以后才好意思吃凌粟带来的小零食,这个连腔都不搭一下的冷酷男孩,怎么可能对一锅骨头汤动心呢 动心呢 心呢。 “你发什么呆。”凌粟沉浸在自己的回音里还没反应过来,就猝不及防地被自己爷爷给摇醒了。 “啊啊?”凌粟低着头茫然。 爷爷剜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要恰饭了。” 凌粟恍然回过神来,赶紧盛了碗汤坐到爷爷旁边舀起一勺,细心地给他吹凉。 凌粟的手艺是真的好。一锅都快成为骨伤科日常饭食的大骨汤都被他煲出了新水平。 香味袅袅地从他们这儿飘出去,诱惑得对面几个刚吃完饭的大爷都不淡定了,直嚷嚷让老凌头给他们留点儿。 凌粟一边笑,一边拿着小毛巾给爷爷擦嘴,一回头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中间那道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拉开了。 美人儿一手攥着帘子,委委屈屈地探出了一点头。 安静苍白,抿着唇大概是在饿了但也不敢说,想偷偷张望张望却又看不见。 那修长的手指攥着雪白的被角的样子,委屈得像是老在凌粟家门口蹲着等一点剩饭剩菜的流浪狗。 “…贺…先生?”凌粟端着碗踌躇了一会儿,不敢告诉他他这动静其实很明显,只好端着保温壶把整个病房分了一圈,最后才停在睡美人床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也尝尝吧,我做的不难吃的。” 美人没答应也没回绝,只是抬头根据着声源像是在找凌粟的方向。 凌粟看着他没有光点的眸子和无措的样子,不知道哪个瞬间心就被戳中了。 他拖过自己的小板凳,抱着骨头汤在美人的床边坐下:“我喂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开啦 辛苦大家,久等啦 新文《我要揭穿那朵白莲花的真面目》求预收~ 坊间传闻,江夜他爸包了个明星。 人美腿长身娇体软双商都高,他爸斥巨资给人买车买房买剧本。 江夜听后,抱着自己妈的遗嘱,揣着一麻袋房产证,气势冲冲带着一帮人,准备收拾小妈、和他爸分割家产。 结果门一撞开,说好的小娇娃却变成了气势逼人的冰山影帝。 影帝穿着浴袍戴着金边眼镜,高冷得宛如岭上之花:“有事?” 江夜秒怂:“我、我找错人了。” 从此,曲寒之身后的砸钱名单里,又多了一个江小公子。 买车买房买剧本,偶尔还会掺杂着一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野花。 有人问江小公子怎么跟他爸一起沉沦了。 小公子转头就喷:“你懂个屁我这是为了揭发这朵白莲花的真实面目!!!!” “白莲花?”夜里,影帝靠在墙上眯着眼睛问小公子。 小公子满脸的汗,仰头几乎都要崩出泪来:”你是我爸爸行不行。”挑着眉“!” “不行。”影帝危险地眯起。 “今天我教不会你微积分我不姓曲。” “不行。” “不做完这套微积分,我没你这个儿子。” 第二章 chapter2 凌粟说出这话来的时候确实没觉得有啥不对。 凌粟照顾人习惯了,最近又天天训练,这喂饭的动作一天一天比一天娴熟,直逼着高级护工去。 但看着自己身下——哦不,手下,脸突然唰得红了一片的冷酷男人,凌粟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说出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贺先生?”等了半天没有个答案,凌粟在被瞪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了试探。 病床上的人尽管消瘦,但棱角分明的脸和高大的骨架却仍旧撑出了一个非常英俊的模样,抿唇侧头的时候流露出了十分有威压的样子,让凌粟并不太敢放肆。 长得好看还不够,气质怎么还带外挂呢。 凌粟动作熟练地把他的床摇起来,自己端着小板凳再往前凑了凑:“要是烫了说一声。” 靠坐在床上的贺先生很轻地点了点头。 他低头的时候,一双眼睛映在清澈的汤里,把一锅大骨汤硬是衬出了米其林的高级感。 “不用凑那么近。”凌粟给他拿了个枕头垫在背后靠着,“张嘴,啊。” 美人红着脸乖乖张了嘴。 那矜持的一条缝,连个勺子都危险能塞进去。 凌粟端着碗举着勺子,叹了口气。 哥哥,您到底在害羞个什么劲儿?要不是你腿也断了手也伤了眼睛的硬件也跟不上了,我至于给你喂饭呢么。 就你这样的,我一个能收拾 不是,还被吓到了!? 凌粟看着随着他一声叹气猛然僵住的贺某某,无奈地挑起了眉。 行吧,你柔弱你有理。 凌粟放低了声音,声线低沉温柔:“你身体不舒服,动作别太大,我来就是了。” 说完,凌粟一顿。 这台词好像不太对啊。 果然,凌粟一抬头就看见了绯红已经蔓延飘去耳后的贺先生,卑微而无奈地尴尬笑了笑——叹气是不敢了的。 原本光明正大的照顾病号,硬是被这个人搞成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恋情似的。 我低着头你红着脸,风吹起我们身边浅色的窗帘,春天的气息随着雨缓慢侵入整个空间。 在一群大爷侃大山的背景音中,好一对青涩搞对象的小青年。 凌粟在心里冷漠地发完弹幕,低头继续若无其事地安静舀汤。 这个人应该是最近眼睛才出意外的。 凌粟看他万分不习惯,辨不清声音来源找不准饭吃的样子,莫名得心里升起了些同情。 这个病房住着的这些人里,这位贺先生算是伤的最重的了,但其他人的标准配置都是一天两个陪床的,嘘寒问暖大补餐,每天病房里鸡鸭鱼肉匀一匀,分分钟能兑成一桌满汉全席。 可这个伤的最重的人在饭点却从头到尾无人问津。 虽然倒是有个谁订了盒饭放在一边,可让一个右手伤了的瞎子对着一桌子饭,他估计连筷子在哪都能摸到晚上。 “喝完汤要再吃点东西吗。”凌粟看了一眼时间,感觉离到下午店里人多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决定留下来再做会儿慈善,“我看你饭也没动。” 贺先生正拿着凌粟递过去的纸巾小心地擦嘴,因为看不见,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可明明都已经是这样局促的场景了,凌粟还是从中看出了几分美感来。 vlog拍久了,真是看世界都充满了爱。 凌粟用手试了试饭菜的温度,见还没太凉,就直接端起来,稍挑拣了几样菜,叠在陶瓷的勺子里给他递过去:“怎么订的这家的饭。” 凌爷爷在三院住了有段时间了,凌粟作为第一陪床家属,基本也把医院旁边的基础建设也了解了个透彻。 三院的饭难吃的令人发指,旁边几家做外面的也没好到哪儿去,矮个里拔个高子出来也不过就是一般能入口的水平,所以家属一般都舍不得病人吃外头订的饭。 可也不知道是谁帮这位贺先生订的,凌粟确认了一下饭盒外面的logo,确定了这真的是那家最难吃且不健康的重油重盐外卖店。 贺先生吃东西很慢,即使是已经有些发黄的油腻腻的青菜叶子也嚼得十分认真,等嘴里的东西全部都咽下去了才低着头摇了摇:“我不知道。” 凌粟苦口婆心:“你明天让他们换一家吧,这家太油腻了,病人吃了不好。” 这么说着,凌粟还操心地从饭盒里挑出了些勉强能见人的菜,叠在米饭上一起给他喂进了嘴里。 贺先生也不知道是听了还没听进去,坐在床上半晌没个动静,直到吃完饭凌粟收拾好东西起身的时候,才很轻地说了句:“好的。” nb s  “今天。”他转过头,明明已经偏离了凌粟的方向,模样认真地让人心疼,“很谢谢你。” 凌粟正掀着帘子准备回爷爷那边去,见他这样子忍不住顿住了脚步,张了张嘴,良久才挤出一句:“不客气。” 回过身,他还是把中间的帘子给好好拉上了。 “回店里去啊?”爷爷笑眯眯地问他。 凌粟点头:“易行今天在店里救场呢,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哟,易行啊。”爷爷的眼睛眯得更深了,“怎么,想通了?” 凌粟不用看都知道爷爷在想什么,帮老头儿把被子掖好,他恨铁不成钢地嘱咐:“易行都要结婚了,别打他主意了。” 老头儿嘟着嘴不满意:“切。” 凌粟无奈地笑着摇头,拿上自己的东西和大家说了再见,回头关门的时候却看见角落里帘子上的影子幅度极小地晃了晃。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了两遍,才发现。 那是个招手说再见的动作。 呀。 凌粟突然觉得像是被吃饱了的流浪狗的鼻尖给顶了一下一样,一点触动一路扎实得直直往心里钻去。 虽然知道他也看不见,但凌粟也举起手跟他挥了挥。 明天见哦。 转身合上门,凌粟靠着墙顿了两秒,才重新叹了口气走起来,路过护士台和几个护士小姐姐打招呼的时候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活泼。 走出医院的时候,凌粟接到了易行的电话。 “下午慢慢人多起来了,你回来了吗?” 凌粟站在斑马线前张望了张望,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啊,在路上了。” 易行应了一声:“那我在这儿等你。” 凌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就已经只剩下了忙音的嘟嘟声。 他放下手机看了眼屏幕,盯着易行一直没变的头像叹了口气。 等凌粟回到店里已经是快三点了,外头的小雨停了,难得的露出了些太阳,凌粟在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刚好就看见了卧在一条太阳缝上的祖宗,和围在他旁边蹲了一圈要拍照的客人。 易行正站在吧台后面擦杯子,听见推门进来风铃响的声音的时候才抬起了头。 凌粟握着门把手刚好和他对视上。 易行捏着骨瓷杯的修长手指顿了一顿,继而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框,对凌粟笑了笑:“爷爷还好吗。” 凌粟和几个相熟的老客笑着打了招呼,把祖宗抱起来撸了撸毛,才走到易行旁边:“没大事儿,再住两周应该就能出院了。” 易行点了点头,两个人就又没了话。 易行是凌粟暗恋了两年的高中同学,两个人大学暧昧不明过一段儿,眼看着就该有结果了,可易行却仍旧没能突破对自己性向的认知。 致使凌粟二十六了,还是个母胎solo钛合金单身汉。 “粟呀,你最近的vlog有三周没更了诶!”客人过来拿咖啡的时候,趴在吧台上抱怨。 凌粟一边拉花一边笑着摇头:“我们家老爷子腿摔坏了,这段时间养病呢。” 客人露出了然的神色:“陪床很辛苦吧,之前我儿子住院,天天得变着花样给他做吃的。” 听到这儿凌粟笑了:“可不是,昨天南瓜汤今天排骨汤,刚还点菜了,明天要吃糖醋小排外加菠菜丸子汤。” 说着,凌粟把手里的拿铁给客人递了过去。 凌粟手巧,拿铁拉出来的花精致又漂亮,小小一朵飘在中间,拍起照来十分好看。 接过去的客人动作熟练地拍了张照,收起手机之后继续跟凌粟闲聊:“没有给爷爷找护工吗,自己一个人照顾会不会太辛苦。” 凌粟摇头:“本来老头儿年纪就大了,护工万一不尽心。” 这么说着,凌粟就想到了老头儿隔壁床的那个贺先生。 看样子肯定该是有个护工的,但那吃也吃不好躺也躺不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样子。 诶,可怜见的。 不然明天汤还是多炖一份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对我还有一个古耽!要是喜欢的也可以去看看呀!《抚养七只狐狸精心得》 池泽是条龙。 特长:有钱,属性:深柜,深深地暗恋着天庭最美艳霸总,一只黎姓凤凰。 在掰弯自己的边缘小心翼翼试探了千万年,他终于决定打破柜门去追逐爱情,可却发现自己身后多了一串…狐狸精。 龙凤搭伙养狐狸精的故事 第三章 chapter3 “昨天小易下午就走了?” 翌日,凌粟刚推开病房的门,就看见了自己爷爷跃跃欲试想要八卦的火辣辣眼神。 “我一去就走了。”凌粟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老爷子的粉红色梦想,把自己拎着的饭盒放下,“喏,你的糖醋小排。” 凌粟一家都是正宗南方人,一手糖醋煮天下,厨艺到凌粟这一代更是臻于佳境。 凌粟的糖醋小排酥香软烂,口味不重,一点甜味如同画龙点睛,刚打开饭盒香味就瞬间飘满了全场。 “都别看我。”凌爷爷美滋滋地捂住自己的饭盒,“你们这些老东西昨天都不肯跟我斗地主,不给吃。” 凌粟笑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几个老头儿开始指着鼻子互相数落昨日种种亏欠。你少给我一把瓜子我多送你一颗阿尔卑斯,小学生吵架估计都能比这高级点儿。 凌粟乐得看热闹,发现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之后,猛然才想起来病房里现在多出一个人来了。 凌粟把被风吹起的帘子从自己的后脑勺上扯下来,从旁边撩起了一个缝朝里面张望了张望。 贺先生正靠坐在床上,安静地看着窗外。 哦不对,他看不见。 凌粟努力往后倒了倒身子,和他保持着同样的角度张望了半天,半晌后告诉他:“外面的花开了哦。” 贺先生像是受到了惊吓般警觉地往后缩了缩,想到这是凌粟的声音之后才反应过来,转向声源的方向很轻地动了动嘴角,有种在陌生环境走失的小朋友终于看见警察叔叔的喜悦:“是你。” 凌粟背着手站在他身边,原本只是点点头,之后愣了会儿才笑着嗯了声。 “好看吗?”贺先生指了指风来的方向,问凌粟。 凌粟探过身去帮他认真看了看:“都还没大开呢,这两天风大。” 贺先生点点头,就听凌粟又说:“你要喜欢,我门前有几株开得还不错,我明儿给你折几枝过来,说不定养在室内还能活久点。” 贺先生好像是有点心动的样子,低头紧抿着唇想了很久却又摇头:“放在医院里不好的,我也养不好。” 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嘴角扬得有些无奈:“我都看不见它们。” 凌粟却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他一边往窗边走去关小了点窗,一边说:“那我给你带点儿闻得着的来,心情好病也好得快。” 病床上的人有些无措,规规矩矩摆在身前的修长双手和被子几乎都已经是同一个颜色:“那谢谢你。” “谢啥。”旁边的凌爷爷抢答,“别谢他!他每天在家没事干就捯饬那点花花草草,你肯要他的花我们全家都谢天谢地了。啊对了小贺啊,一起来吃饭哇,凌粟这小排真做的不错。” 完全的报复式邀请。 凌爷爷听着对面几个老头子的滋儿哇乱叫,开心得嘴都快合不拢了,赶紧让凌粟过来分点饭菜过去给贺先生。 “我去就行了。”凌粟虚虚扶了扶想要转身的贺先生,被他瘦削的肩膀膈得一愣,转身拉开两张床中间的帘子,“你俩动不了的人瞎激动个什么劲儿。” 凌粟今天起得早,闲着没事就做了个三菜一汤,糖醋小排,生滚鱼片和烫小青菜,赔了个菠菜豆腐丸子汤,清清淡淡的,但入口却鲜得很。 凌粟扫了一眼贺先生床头的盒饭,干脆把所有菜给他匀在一个碗里都打了一份,整整齐齐码好,端着过去坐在了贺先生旁边:“还是我喂你?” 贺先生伸出去一半的手顿住了,他微微低下头,耳根子有些飘红。 凌粟有点好笑地端着碗,颇为享受地看了会儿害羞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贺先生,最后还是善良地坐下,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你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隔壁自己努力吃饭的老头儿笑出了得意又八卦的哼唧声。 贺先生吃饭真的很斯文, 凌粟发呆的时候得出这么个结论。 他吃饭的速度不算很慢,但总是给人一种慢条斯理怡然自得的样子,抿着的唇角和偶尔会露出来的一排整齐的牙,莫名其妙就又让凌粟感觉到了那种熟悉的高级感。 要不怎么说上帝真的不公平呢。 这人每天就吃着医院门口的油腻盒饭竟然都能出淤泥而不染成这样,老让人怀疑他是怎么被捧着金尊玉贵长大的。 “小粟啊,你那个五,五老格,怎么最近没看你更新了。”爷爷早就已经吃完饭,现在正靠在床头刷手机,“这都一个月了。” 凌粟瞥过去看了眼,发现爷爷的手机界面上是自己的上一个vlog,里面还有自己的配音:“最近你们都问糖醋小排,我做得其实不算太好,但你们要看的话” “你做得很好了。”旁边自己捧着汤碗的贺先生突然出声,把正专心看vlog的爷孙俩都吓了一跳。 凌粟在小板凳上扭了一扭,托腮笑着问:“好吃呀。” 贺先生认真点头:“嗯!” 凌粟笑着看着他嘴角边的一点豆腐粒说:“行,你要喜欢,改天再给你做。” 帅哥嘛,笑一笑没什么过不去的。 凌粟觉得自己被易行搅和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仔细一看这贺先生,那比易行那可帅海了去了。 “你是不是因为我生病才没拍的呐。”爷爷看完了vlog开始刷评论,越看越担心,“这本来就穷的响叮当了,你这还不工作可怎么行,店里也不去这个什么老哥也不拍,天天伺候我可怎么成。” “我没呢。”凌粟改成两只手托腮,脸上一点婴儿肥的肉都被他给挤在了一起,说话声音嗡嗡的,“我这两天想着拓一拓店呢。” 凌粟的店不算太小,但是自从他开始拍vlog以来客人越来越多,现在老是在外头排长队,让他也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先不管,你这个老哥得拍起来。”爷爷翻了几十条评论,严肃地通知凌粟,“明天你就带着相机来看我。” 凌粟哭笑不得,但看着爷爷认真的样子又不忍心反驳,只能笑着说:“行,带着你们都出镜。” 对面的几个老头儿笑着摆手:“我们这老皮老脸的可不能上手机,你拍小贺吧,小贺好看。” 大家非常尽力地cue出了在群聊中尽心尽力潜水的贺先生。 凌粟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着贺先生,半开玩笑地逗他:“那贺先生要出镜吗?” 贺先生这回倒是非常巧的瞄准了凌粟所在的方向,转过头来的时候一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像是陈年的古井,让凌粟仿佛一瞬间感受到了严冬的温度。 凌粟顿了顿,刚想摆手说算了,就听见贺先生说:“我可以吗?” “当然行了!”那边爷爷的声音嘹亮得像是结婚时候吹的唢呐,“凌粟拍的那东西三百年没点新意,你出镜刚好,有点新形象,好,咱明天就拍!” 老头儿说一不二,立马给安排上了。 凌粟自己倒是不着急,在回收了贺先生手上的汤碗之后,还抽了张餐巾纸帮他抹掉了嘴上豆腐丸子的渣:“明儿再说吧,医院里让不让拍还难说。” 凌粟好久不拍vlog了,其实自己也有些闲得慌,但至于贺先生出镜 凌粟看着贺先生因为被抹了嘴唇而捂着嘴低头脸红的样子,默默摇了摇头。 刚吃饭还是霸道总裁呢,这就变成小媳妇儿了。 这万一到时候对着镜头,羞得躲到自己背后了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哇呀呀呀呀呀呀我来了! 刚下高铁的女人不服输 第四章 chapter4 但令凌粟没想到的是,贺先生竟然真的上心了。 在他第二天随随便便地拎着饭盒和保温桶进来的时候,他就看见角落里原本正坐着发呆的贺先生几乎是在听见他声音的同时转过了身来。 “贺先生。”凌粟笑着跟他打招呼,有些惊讶这个男人今天竟然没有活在帘子后头,“我给你折了几枝小茉莉,给你摆在床头好吗。” 贺先生矜持地点了点头。 茉莉的香味不浓重,但带着点沁人心脾的甜味。凌粟剪来的几支都长得十分好,个个儿都个头饱满,水灵得很。 “外面风很大吧。”在凌粟关上窗之后,贺先生抬头问他,眼角弯弯的,眼睫落在眼尾垂出了一道动人的曲线。 凌粟把饭盒放在两张床中间的床头柜上,倒出两碗汤来:“还行,不算太冷。” “贺先生不如以后别订盒饭了吧。”凌粟一边帮他们倒好饭前喝的汤,一边转头和贺先生说,“一个人的分量和两个人的相差不太多,我就一起给你做来吧。” 现在贺先生的手上正端着黛蓝色的汤碗,水气袅袅地升腾上来,在他的眼睫上凝出了很小的一颗水珠,像是山涧清晨的雾。 凌粟看着他,只觉得这个人连嘴角的轻笑都是带着春天风里的味道。 但绝对是国色天香那一款的,早比过了床头的清新小茉莉。 “不了,这太麻烦你了。”贺先生摇摇头,委婉地拒绝,“我…” “你就别推了。”旁边的凌爷爷敲着饭碗摇头,感叹着这个小贺都惨成这样了竟然还这么有礼貌,“本来就不是麻烦的事儿。刚好小粟要拍那个什么老哥,一顿饭就当是给你的出场费嘛。” 凌粟只是中午来一趟,有些事情并不知情,但是他们几个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个小贺,从头到尾就没人来看过他。 除了每天定时会有的两份盒饭,神出鬼没来两次的护工和偶尔路过帮忙搭把手的查房医生和护士,他根本就是没人管。 明明伤的最重,可他却每天安静得几乎是个病房里的盆栽,半点疼都没听他喊过。 眼睛又看不见,腿脚又不方便,他为了不麻烦别人连水都很少喝。 贺先生抱着汤碗,睫毛闪动着,没有光点聚不上焦的眼睛有几分闪烁,看上去对这个建议十分踌躇无措。 “小贺你怎么还这么客气啊。”对面隔着过道在下五子棋的两位病号忍不住打趣他,“小凌又不是小姑娘,你怎么还害羞上了,现在的小年轻可真有趣儿。” 看着贺先生转来转去的迷茫眼神和不确定的表情,以及朝着错误方向抬头求助的样子,凌粟无奈地笑着给他解围:“是啊你跟我客气什么呢。我这不还得求你出镜。” “我们现在。”贺先生伸了伸手指,指尖落在白色床单上的时候显得十分优雅,“没有在拍吗?” 凌粟一愣。 但看着贺先生慢慢暗下去的目光和缓缓放下汤碗的手,凌粟立马从口袋里拽出了相机的手绳。 “在拍呢,你听。” 镜头伸出的声音很轻,但大大鼓励了贺先生,他对着凌粟声音的方向再转了转头,顿上一顿之后才笑着低头开始喝汤。 看上去非常像拿着拖把乱挥,但是被妈妈鼓励了的小学生。 幼稚得可以。 凌粟录vlog的风格很随意,没什么特定的模式,几乎已经到了想到什么录什么的程度,所以前期的素材收集也很杂。 但无论是他的剪辑风格还是构图,都已经进化到了他自己适应并且喜欢的风格。 凌粟看着镜头里仪态优雅的贺先生,突然生出了几分可惜。 这么好的人,为什么看不见呢。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 医院里刺眼的白色在镜头里显得柔和了很多,一片浅浅的白色中,贺先生一双修长的手和那双手里黛蓝色的汤碗成为了画面的焦点。 今天凌粟做的是焦糖奶油南瓜汤,饱和度极高的浓郁橙黄色上撒着零星的奶油和装饰的小番茄和香草,看上去有几分稚拙的…喜庆。 做工并不太细致的廉价陶瓷碗被他捧在手里,精巧得仿若是博物馆里被精心保存的汝窑瓷器。 “贺先生喜欢喝汤?”凌粟举着相机,一边巧妙地避开贺先生的脸,一边问他。 凌粟的声音不算很低,带着少年的温润水汽,和贺先生有磁性的低音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贺先生笑开的时候,凌粟觉得自己像是听见了青铜器被轻轻极大的缓慢荡漾开的低沉余音。 妙得很。 “是。”贺先生的嘴角有一点浅浅的奶油渍迹,被他抬手用拇指给划去了,动作利落中带着几分不易发觉的诱惑,他双手捧着碗,微笑的弧度比前两天要明显不少,“你做的好喝。” 贺先生喜欢喝汤的事情让凌粟有点儿意外。 一般的病号餐里其实都会包括些汤汤水水,喝粥的喝汤的喝汤泡饭的,每天换着花样其实也不会有多大的差别。就连凌爷爷这个向来捧场凌粟厨艺的人的过了这么久之后都有些受不了了,每天只是饭前或者饭后喝一碗全当养生。 但看着贺先生当宝贝似的捧着碗清淡的汤,凌粟看着他,总觉得窝心着疼。 像是门口蹲着的小狗,不敢吃热饭,也不敢吃新鲜的东西,只敢在凌粟从碗里拨出些剩饭的时候才凑上前来兴高采烈地享受。 “那不然贺先生点个菜?”凌粟把相机架在桌面三脚架上,拿出自己今天带的另一套新餐具,从凌爷爷的饭盒里拨出了一小半的菜码在碗里,在他放下汤碗之后递到了贺先生病床上的小桌板上,“明天我就给你做来。” 镜头里,风吹起一旁的窗帘,缓缓略过了贺先生苍白瘦削的手背。 他的手指犹豫地摩挲着碗的边缘,像在思考什么关乎人生的大事。 凌粟耐心的等着他的答案,终于在数到第二十五下的时候,听见了贺先生带着几分雀跃的试探:“ 番茄蛋花汤可以吗?” 凌粟原本拿着花瓶走的稳稳的脚步骤然一滑,差点当众表演一个劈竖叉。 “番茄…蛋花?”凌粟难以置信地缓慢转过头,半张着嘴,根本不敢相信面前的答案。 哥哥,您知道那玩意儿真的只是切个番茄打上两个鸡蛋进去搅和搅和的就好的东西吗。 它值得你考虑这么久吗? 你捧着我用了一早晨炖出来浮夸南瓜汤,竟然在这儿星星眼等着番茄鸡蛋。 你早说啊?? 凌粟用了几秒消化这个消息,最后抬头的时候,还是没忍心驳回星星眼贺先生的小小要求,挤出一个十分诚恳的微笑:“当然可以啦。” 你长得好看你有理,我宠你行了吧。 “真的吗。”贺先生的眼尾下压,朝着凌粟的方向很缓慢的,却很切实地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贺先生的牙很整齐。 凌粟趁自己昏迷在美色里之前,抽出来了点唯一的理智让他得出了这个结论。 是整齐到上下齿能完美咬合的无瑕疵类型。 再纵观全局,颧骨高却不显得刻薄,鼻梁高挺,上下颌咬合成那样完美的模样。 凌粟上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骨相还是在易行身上。 但据易行自己说,那是他妈妈押着他矫牙矫正了非常久之后的结果,为的是让他看起来更加具有“大家的孩子应该有的气质”。 凌粟对那种气质并不太了解,但总觉得和易行比起来,这位贺先生还是要更加“高级”一点, 虽然这位高级先生现在殷切地在期待着明天的番茄蛋花汤。 期待到脸甚至都有些扑扑的红。 还雀跃地攥紧了小拳头。 凌粟看着阳光下的人,鬼使神差地放下了手里的花瓶走过去,站到他的床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就这么喜欢番茄蛋花?” 凌粟的手比大多男生的都要软,温暖而修长,抚在贺先生头发上的时候让贺先生不自然地缩了缩。 凌粟想起来,大多数男人都对这个动作有几分抵触——连好脾气的他自己都不例外。 可就在他的手刚想撤回来的当口,凌粟突然感觉到,手下的人自己抬高了头,动作缓慢,却又十分亲昵地在自己掌心里蹭了蹭。 “喜欢你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八月尧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夢、素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章 chapter5 “贺先生不怎么爱说话呢。”凌粟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扯了张报纸盖在身上,靠在床头柜的边缘昏昏欲睡。 今天凌粟叔叔一家临时有事不能过来守着,就拜托凌粟在病房里多待会儿。 刚好凌粟也正请了人去店里考察一下能不能拓大些,有店里的小姑娘带着,他也不用到场亲自监工,今天正闲得很,干脆就坐在两张床中间陪两个病号说说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贺先生列入了自己的陪护病号名单。 老头儿倒是无所谓,这会儿正跟对床的几个老玩伴在开房斗地主,对于凌粟这个倒在床边要死不活的孙子十分嫌弃。 被赶到帘子后边儿“陪小贺说说话”的凌粟,过了半天也没能炒热气氛,最后只干巴巴地憋出了一句开场白。 “对不起啊…我不太会说话。”贺先生手上正拿着个苹果,摸索着在给凌粟削。 那个苹果好像还是他午饭的套餐盒里配来的。 凌粟只觉得惊奇,这家做菜难吃到令人发指的店竟然还会贴心地配上餐后水果了。 贺先生做家务的动作竟然还算娴熟,即使看不见,手上拿着把小刀也丝毫不见慌张的样子,使得十分顺畅。 凌粟一开始还表达了些担心,但看见他用刀比自己还趁手之后也就放弃了挣扎,安安分分地靠在床头柜上犯困。 “和我待着很无聊吧。”贺先生单手在小桌板上碰了碰,找到了空的小瓷碗,单手拿着苹果往里头削块儿。 凌粟看着他微抬的手腕和流畅的动作,总觉得这个人玩儿刀的姿势还有点…飒? 在凌粟走神的间隙里,贺先生已经削完了。 他小心地收好了刀,把一整碗大小均匀的苹果粒朝凌粟递了过来。 “不无聊啊。”凌粟接过完,用牙签叉了一块儿递去他嘴边,“你跟苹果一样甜。” 不出意外的,贺苹果的脸已经先一步到达红苹果星了。 凌粟一直是个嘴上没遮拦的。 虽然直到现在也还是个可怜兮兮的单身老处男,但凌粟作为一个上网冲浪多年的新时代时尚老处男,口嗨的功力还是十分强的。 他的性向对于粉丝们来说已经不算是秘密,所以偶尔出现在评论区挑人翻牌的时候,凌粟对着那些小姑娘也向来活泼得很。 “手可别抖。”凌粟笑着逗他,“拿着刀呢。” 贺先生乖巧地把刀拿稳在了手上,用手指从头到尾摸了一边确定不会伤到凌粟之后,才转了一圈把小刀递了回去。 “冒昧问一句,贺先生是做什么的啊。”凌粟看着他流畅的动作和在那一瞬间近乎是随着本能冷下来的气场,接过刀之后随口问了一句。 他不是爱打听的人,但莫名的对这位认识没几天的贺先生格外有兴趣。 “我…”面对这个问题,贺先生似乎有些犹豫。 他是做什么的? 他从醒来开始就每天不断地在回忆这件事,但每次都只是徒劳无果。 凌粟见他没动静,立刻岔开了话题:“没事儿,我就瞎问的。” 贺先生抬起唇角,怯生生地笑了笑。 凌粟非常娴熟地上去再摸了一把他的头发。 哦,这绸缎般的触感。 哪里来的落难小天鹅。 “爷,关牧州回国了,说要来看看你!”凌粟一边还捏着指尖回味着贺先生头发的触感,一边嚷嚷试图挽回自己爷爷沉浸在斗地主里的心。 凌粟和关牧州是从小一起在澳洲长大的发小,但凌粟初中后就回了国,关牧州倒是一直留在了那儿。 凌爷爷果然半点不在意:“啊,小关啊,找对象没啊。” “没呢。”凌粟低头给关牧州回短信,让他来的时候顺便捎点水果上来。 说着,他看了看抱着个小碗安安静静吃苹果的贺先生一眼。 “他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要喜欢男的你俩凑一块儿得了,反正都没人要。”凌爷爷的欢乐豆眼看着要见底了,自暴自弃地扔下了手机。 凌粟面露嫌弃:“关牧州那电线杆,我才不要。” “人家明明是个麻豆儿,你懂不懂。”爷爷啧了他一声,“天天一溜小姑娘跟他屁股后面跑呢还轮得到你不要。你这二十大几了没人要也不反思反思。” 凌粟压根儿不在乎,腿上抱着自己的电脑正在导之前拍的杂七杂八的素材:“那是我看不上他们,一个个那磕碜样。” “谁不磕碜。”凌爷爷被说得都不困了,一咕噜翻了个身,“我就问问您那高贵眼睛想看上啥样的。你弟弟眼看着都要订婚了,你呢!?” “要是长成贺先生这样,我勉强能考虑考虑。”凌粟心不在焉地回答,满脑子只想着拉个谁出来挡枪。 他看着屏幕里贺先生挺直的脊背和修长的双手,忍不住在想此等美色要是被自己那些粉丝看着了,该是个怎样群魔乱舞的场景。 但话不过脑子地说完,凌粟才想起来,当事人好像就在自己边上。 他猛得扭过头去,就看见贺先生正强装镇定地扭头看着窗外——倒不是凌粟已经在这短短点时间里了解他了,而是这个人脸红起来,真的明显到无法躲避。 还好他自己看不见,不然估计得羞去窗外面。 但凌爷爷明显没把这当回事儿,他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人小贺鸟都不鸟自己孙子一下。 没戏。 “贺先生别在意啊,我开玩笑的。”凌粟从他递过来小碗里叉了块儿苹果吃,“瞎讲讲的。” 贺先生端着碗的手异常稳,但脸上却还是有几分绯色没褪去:“恩,我知道的。” 他一个路都不能走的瞎子哪能在人家考虑范围里呢。 他低头,自嘲地笑了笑。 “贺先生不介意出镜吧,不露脸的。”凌粟最后和他确定了一遍,“声音也,不会对工作有什么影响吧?” “不会。”贺先生这回倒是回答得很快,但说完又像是有几分不确定,“不会…影响工作的吧。” 凌粟有点疑惑,盖下电脑的屏幕:“嗯?” 不会是什么秘密公职人员吧。 凌粟脑子里瞬间闪过自己昨天被粉丝推荐去看的秘密间谍制服小yellow文,肉香篇幅短,现在回忆起来都还觉得有股淡淡的激动。 贺先生着肩,这腰,这漂亮的手腕,要是穿着黑色西装亲娘啊啧啧啧啧啧。 不对,打住。 凌粟甩了甩脑袋,努力压下嘴角变态般的笑容,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贺先生倒是在旁边认认真真地思考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犹豫了很久之后最后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应该是什么不能出镜的大人物:“没关系的。” 得到了首肯之后,凌粟笑着点点头,开心地在这段素材旁边勾了个记号。 而与此同时,病房门也被一阵香风给撞开了。 “我亲爷爷!他们要绑架我去相亲啊!” 关牧州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聒噪。凌粟往外面瞟了一眼,伸手默默地拉上了帘子试图来隐藏自己。 贺先生听见了有个小板凳不停地往自己这边儿挪的动静,嘴角忍不住上扬:“是你朋友吗?” “诶,是不是吵着你了。”凌粟嘴里一边塞着一块苹果,说话都含含糊糊的,“这人烦得很,咱们别理他。” “谁不理我呢。”帘子被毫不犹豫地哗一声拽开了,弹出来关牧州一张精致的脸,他眨巴着眼睛,和目光没有焦距的贺先生友好和平地对视了半晌。 最后发出了一声鸡叫。 “凌小粟你哪里偷来的帅哥!!!是不是易行要结婚了你为了报复他也要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ua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素衣 5瓶;不能喝的西米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章 chapter6 “什么毛病。”凌粟剜了关牧州一眼,合上电脑站起来给他让座儿,“这是贺先生,老头儿病友。” “恩,然后呢。”关牧州抬着头,眨巴着眼睛,明显再期待着还有个什么深入关系。 “还有什么然后。”凌粟莫名其妙,对着关牧州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小声威胁,“闭嘴,跟人家不熟。” “啊,这样啊。”关牧州努努嘴,无趣地发了个白眼,小声嘟囔,“无聊。” 病床上的贺先生倒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让你误会了,凌粟只是偶尔…帮我的忙。” “诶你可别有心理压力啊。”关牧州也是个不认生的,转头就一手拍在了贺先生的大腿上,“凌粟就是喜欢多管闲事,是不是凌小粟。” 说着,他还转向贺先生,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凌粟是如何偷偷喂养从隔壁寝室爬过来的有主小猫咪的故事的。 “我觉得凌粟就是个享受把任何物种喂胖的魔鬼。”在絮叨了一通之后,关牧州这么下定论。 但他刚说完,就发现两边的人好像都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坐在病床上的贺先生正低着头,手上在剥凌粟递过来的一把松子,垂下来的浓密眼睫让他看上去十分乖巧。 而站着的凌粟则负责从贺先生手里接过剥下来的壳儿,以及准确地把它们扔去关牧州的头上。 “贺先生什么时候出院啊。”关牧州一把抓住飞过来的松子壳儿,扭头问贺先生,“凌粟的店过段时间可能就要关了重新装修,你要是这两天能恢复,我们还能一起去喝一杯。” 凌粟站在旁边一边捂住了关牧州的嘴一边点头:“啊,对,可以带你去看看。” 凌粟煮咖啡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但他不确定贺先生是不是拥有和自己爷爷一样的长到拖地的忌口名单,所以一直没提。 “你在这儿留会儿吧,我出去问问医生。”凌粟拍了拍关牧州的肩,“你去帮老头儿赚点欢乐豆去,别闹贺先生。” “为什么我就不能帮帅哥儿剥松子。”关牧州提出抗议,明显不想越过帘子去参与老年斗地主,“请你给我和贺先生一点独处空间。” 凌粟笑着叱了一声,发现这时候贺先生竟然只是平静地坐着没有脸红。 看来是习惯了。 凌粟这么想着,走到贺先生身边微微弯下腰:“贺先生,我出去一趟哦。” 贺先生矜持地点了点头,耳根子却隐隐飞上了红色。 凌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叽叽喳喳的关牧州留给了他。 护士台的姐姐们简直太认识凌粟了。 长得好看又温柔,每次来还都会记的着一袋子小甜点给她们,笑起来跟个小太阳似的。 “姐姐呀,我向来问问我们病房那个另一个病人的情况。”凌粟自然而然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几颗奶糖过去递给他们,和台子后头刚忙完能休息会儿的护士长闲聊。 “恩,哪个呀。”护士姐姐年纪不小了,看着凌粟这种可爱的小男生难免带着股母爱——尤其是他还喊你姐姐的时候。 “啊,就是我爷爷隔壁床,那个贺先生。”凌粟摊了摊手,“爷爷说我给他带的饭太多了,他跟贺先生关系好,就想分人家一半。我就来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忌口的,以后我好注意。” “贺”护士长原本轻松笑着的神情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即又自如起来,“我到时候给你看看,微信告诉你。” 凌粟嚼着奶糖笑着点头:“诶好嘞,谢谢您。” “没事儿。”护士长低下头,用指甲拨了拨自己手上的圆珠笔,在凌粟走开的时候叫住了他,“小凌啊。” “嗯。”凌粟带着笑回头,成为了黑暗长廊里最明媚的一点颜色。 “那个贺先生,我们都有在注意的。”护士长比了个手势,“你也不用太上心,还是照顾爷爷要紧。” 凌粟有点惊讶地歪了歪头,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啊,那,那当然了。” 顺便帮人家带饭,不是太越界吧 毕竟病人吃那种劣质饭盒真的很不助于康复。 凌粟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低着头有些不解。 这位贺先生是不是哪里得罪护士姐姐了,连饭都不让他吃个好的,饿的那面黄肌瘦那小样儿。 这么想 着,凌粟刚进病房就迎面看见了面黄肌瘦的小天鹅。 ——等等,他最近给人家起外号的速度是不是有一点快。 “你回来了?”在凌粟刚走过帘子的时候,他就看见小天鹅转过了身。 旁边正对着他滔滔不绝的关牧州闭上嘴,激情地翻了个白眼,对着凌粟比了个口型:“他根本就没在听我说话。” “嗯,刚去了护士台。”凌粟完全无视关牧州的抱怨,把兜里最后一个大白兔掏出来,扯着两边把它剥开放在了贺先生的手掌心里,“问了问你能不能喝咖啡。” “哦对,凌小粟可是正经咖啡师,带证儿的。”关牧州在旁边补充,“我还跟着他去国外比赛过,是不是还拿了第一来着?” “是。”凌粟点点头,看着贺先生因为期待而抬起的眼睑无情续上了下一句,“但你不能喝咖啡。” 凌粟发誓,他看见了贺先生在不满意地撇嘴。 虽然那个表情在优雅的贺先生脸上并不明显,但…小天鹅肯定是在不满意。 真可爱。 凌粟托着腮,搅和着杯子里的冰美式,眯着眼睛想。 “我说关牧州你说帅,贺”对面的关牧州咬着冰可乐的吸管,对着凌粟一脸嫌弃。 “帅!呸,你什么玩意儿!”凌粟把吸管一扔,挑着眉头,“他…” “你就因为人家帅,开始进行人道主义的精神物质双援助了他叫啥来着?不然我去帮你百度百度看看人到底是个谁?”关牧州耸肩抬手,戴着副黑超趴着,像一滩融化的人的人形奶油。 “就随手帮帮忙…”凌粟尴尬地碰了碰自己的鼻子,“那个,我好像也不知道他名字。” “凌小粟啊,所以你现在是对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跑进跑出的吗吗?粟啊,几年不见你可真是能耐了啊。”关牧州发出了一连串标准的时尚名媛专属的嫌弃啧啧声。 凌粟毫不在意:“反正爷爷过两天也要出院了,这么几天能发展难道还真能跟人家发展啥,我这就是当帮扶残疾群众。” “行,你善良。”关牧州摆摆手,“小时候在路上捡袋鼠崽子,现在大了点儿都敢诱拐男人了。少年,未来可期啊。” 凌粟瞥了瞥嘴,想着这是落难小天鹅,跟袋鼠崽子一个道理——养几天就飞了。 凌粟的热心基本算是天生的,他小时候爸妈感情不合,他跟自己弟弟也是聚少离多。没人陪他玩儿,寂寞难耐的小凌粟就老爱上街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猫猫狗狗还算是正常的,其他什么毛蜘蛛小蝙蝠大袋鼠,他都敢往家里领。 “你可别把这人领回家了,看他那样子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关牧州摇摇头,“说不定是哪里来的小鲜肉拍人间体验综艺呢,别被他骗了,你看他那蔫儿坏的样。” “你不能因为人家不待见你就说人家蔫儿坏。”凌粟倒是十分维护他,“他哪像是有什么心机的人。” 虽然他玩儿刀的冷漠样子真的很飒,但凌粟仍旧坚持贺先生不过是个连说句话都要脸红的小天鹅。 不过说起贺先生的名字,凌粟倒是真有点好奇。 一个病床边都只写着贺xx的男人。 真是神秘吼。 明天带着他的番茄蛋花汤问问他去。 把絮絮叨叨的关牧州送回酒店,凌粟才回到店里开始面对自己积攒了一个硬盘的素材。 凌粟的店就叫lg,装修风格简单明亮,暖得就像颗简单的小粟米。 “hello大家,很久没见了。”凌粟在桌上架了三脚架,在翻转屏里看到了熟悉的吧台背景瞬间觉得安心了下来,“这是一条简单的预告。” 说着,他伸出了手指比了个1。 “为了弥补大家这么久没看见更新,这一次vlog里会有新的人。” “帅哥哦。” 作者有话要说:哇呀呀呀我来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你的宇宙第一小可爱 16瓶;素衣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章 chapter7 半夜的时候小贺情况不太对,睡在隔壁的凌爷爷是第一个发现的。 “小贺,小贺?”凌爷爷伸手扯了扯两个人中间的帘子。 老人家觉浅,隔壁小年轻粗重的呼吸和难忍的痛苦呻、吟让他梦都没做完,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凌粟小时候。 当时凌粟刚从国外回来,没爹没妈的,一个人住在寄宿学校,半夜发高烧烧到从上铺把自己给滚了下来。 他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小孩儿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凌爷爷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小贺的情况之后赶忙按下了护士铃,一边小声叫着:“小贺,小贺?” 接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月光,凌爷爷看见对面的小年轻蜷缩在床上,分明是高高大大的人,捂着自己腹部的时候看起来却脆弱得像是刚从襁褓中挣脱出的婴儿。 大颗的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衬着他的肤色愈发的苍白和虚弱。 贺先生勉强睁开眼,对着凌爷爷扯出一个很轻的笑容:“爷爷我” “怎么了。”护士小声地推门进来,走到凌爷爷床边。 爷爷伸手:“小贺不舒服。” 黑暗里护士的面容看不太真切,但凌爷爷只觉得小姑娘在听说隔壁床不舒服之后宛如一阵风就刮走了。 还是龙卷风那挂的。 刮得贼快。 没消一分钟,病房里就又进来几个护士,还没等他描述下情况,小贺就飞快地被轮椅给推走了。 等到了第二天,他给过来送饭的凌粟描述昨天那场景的时候,说起来还啧啧称叹:“我都不知道,那姑娘看着腿跟竹竿儿似的,竟然还能跑那么快。” 正在收拾饭盒的凌粟闻言转头,看了看旁边空着的床位:“就一直没回来?” “好像是。”凌爷爷点了点头,瞟了一眼凌粟今天拎着的另一个饭盒,深表遗憾地发出了嘲笑,“看不见人家了,不开心了?” 凌粟倒是没有特别失望的样子,只是耸耸肩,和往常的中午一样坐下和老头儿说说话解闷。 只不过今天总觉得背后空空的。 少了一个会低头坐在帘子后面安静地等你的;会在你掀开帘子的一刹那,抬起头惊喜地扬起嘴角说“是你来了”的;少了一个明明才遇见几天,却总觉得已经非常熟稔的人。 凌粟开始反思,是不是最近自己的日子过得太无趣,以至于竟然把老头儿的病友都当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 听起来都太卑微了。 凌粟趴在老头儿的床上,享受着难得没有了帘子也没有了人挡着的阳光沐浴,竟然有些昏昏欲睡。 可就在老头儿的斗地主陷入尾声,周围一切都慢慢安静下来的时候,凌粟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凌粟?” 恍然中,凌粟听见了轮椅划过病房里拖得过于干净的地砖的声音。 很轻,但你能明确感觉到。 他正向你而来。 凌粟趴在床上,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正朝着他微微笑着。 凌粟下意识地伸手,在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时候就精准地在旁边的床头柜上摸到了新的保温盒。 他含含糊糊地开口:“你吃饭吗汤还热着呢” ———————————————— 事实证明,贺先生可能真的很喜欢喝番茄蛋花汤。 换了床头柜趴着的凌粟这么想。 推贺先生进来护士小声叮嘱:“贺先生你要记得” “谢谢你,我知道的。”贺先生回过头,大致朝着护士的方向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温和中带着点疏离,转过头对着凌粟的时候,就低着头小声地问他今天是不是真的有番茄蛋花汤吃。 “有。贺先生你还好吧?”凌粟打了个哈欠,在护士扶着贺先生的时候站起来搭了把手。 凌粟的个子不矮,一米七八的个头以及高于大半男生。 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凌粟还是发现,他比被人扶着正站不稳的贺先生看上去还是矮了一大截。 凌粟搀着贺先 生的一只胳膊,从护士的手中接过了大部分这个男人的重量——虽然这位小天鹅瘦得十分萧条,但一个成年高大男人的骨架重量仍旧让凌粟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压迫感。 即使冷静如贺先生,在看不见还断着腿的情况下被别人贸然扶起来也都有几分慌乱——更何况扶他的那个护士根本只到他的胸口。 凌粟一边撑着他,一边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没事的摔不着的。” 说着,他就看见了贺先生旁边竟然还跟着个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护工。 刀疤脸,大块头,手臂结实得让凌粟怀疑他还能不能折叠。 这满脸你欠我两百万,我今天就要你拿命来的架势,和旁边还会陪老头儿斗地主的可爱护工阿姨简直半点没有相似的地方。 没见护工过这样的。 在几乎是抱着贺先生去了床上之后,凌粟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看着这位胡工先生笨拙地给贺先生掖床单。 “那个要不”在那个护工差点一巴掌把贺先生掀下床之后,凌粟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去,言辞委婉但却非常切实地挡在了贺先生面前,“您去休息吧,我来。” 在碰到那个大个子护工的手臂的时候,凌粟感觉到了他突然而起的敌意。 咋的,明明是你不情不愿,到现在还想抢活儿了? 凌粟满脸不解地和他对视了半分钟,终于用自己的小鹿眼打动了这位大哥。 让他非常不情愿地放下了工作,转身去向了食堂。 “贺先生是怎么了。”在扶着贺先生躺下,给他小心地掖好被子之后,凌粟确定自己爷爷已经睡着了,于是拉上床中间的帘子,坐下打开饭盒,问在病床上躺着的贺先生,“听爷爷说你半夜不舒服。” “胃病。”陷在枕头里的贺先生看起来苍白又脆弱,像是下一秒就能和病房的一片雪白融为一体,“做了个胃镜。” 看着床上的男人已经虚弱成这样,却还对着自己勉强笑着的样子,凌粟只觉得自己的心上像是被小猫踩了一脚似的——当然,绝对不是他们家那两只巨型猫猪。 而是面黄肌瘦的小奶猫,叫都叫不大声,走路跌跌撞撞地最后讹在了你脚边。 尽管贺先生再次笑错了方向,他对着空气说了半天的话的样子还是让凌粟差点红了眼睛。 “喝点儿汤吧,我今天还做了点清汤的小馄饨,你稍微垫垫肚子。”凌粟拍了拍贺先生的床沿,弯腰帮他掖好旁边的被子,直接坐在了上面,“嗯,我们起来先吃点东西?” “嗯。”贺先生乖巧地点头,但虚弱的他并没有多余的力气往上挪一挪。 反而动了动之后,往凌粟的大腿靠了靠。 凌粟看着贺先生捂着自己的胃,蜷在单薄的小被子里,偷偷往自己这个热源蹭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暖。 他笑着摇摇头,抬着贺先生的肩膀,直接帮他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凌粟靠在床头,看着贺先生脑后的两个发旋和乖乖巧巧垂着的浓密黑亮的头发。 都说两个发旋的人聪明。 贺先生估计智商挺高的。 凌粟一边发着呆,一边看着贺先生乖乖巧巧地窝在自己大腿上,高大的人几乎整个儿都蜷在了一起,手指还抓着被子的一个角。 像一个风雨夜里终于找到自己的玩偶的小朋友。 “凌粟。” 在贺先生均匀的呼吸声中,凌粟靠在床头昏昏欲睡,恍然间就又听见他叫自己。 这回凌粟也懒得睁眼了,只是伸手,很轻地拍了拍贺先生被太阳晒得很暖的头发:“恩,怎么啦?” “我叫贺砚回。” 他在检查的时候听见了,他们说。 他叫贺砚回。 他一定要第一个告诉给凌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山故人 2个;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山故人 8瓶;素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章 chapter8 “好听。”凌粟迷迷糊糊的时候胆子倒是大,伸手拍了拍贺砚回的头发,“这名字真好听。” 贺砚回很轻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枕在凌粟的腿上,很不情愿但又留恋地缓缓闭上了眼睛:“你喜欢就好。” 他偷偷松了口气。 原来凌粟喜欢这个石头一样的名字。 “医生检查的结果好吗。”一会儿之后,凌粟听着贺砚回仍旧均匀清醒的呼吸声,强忍着迷糊陪他说话,“胃怎么会突然疼了。” “天生的。”贺砚回的声音小小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医生说治不好。” “瞎讲,哪有病治不好的。”凌粟皱着眉头顿了顿,最后糊了一把贺砚回的头发,“胃病得养。” 贺砚回的家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胃病的人最是金贵,生冷辛辣油腻都碰不得,饮食上要很注意。贺砚回都已经病到半夜推出去急诊的程度了,那这病肯定不是开玩笑的。 可竟然都没个人来看他? 凌粟低头看着蜷缩在自己腿边的贺砚回,他现在正偷偷摸摸地想给自己盖被子,凌粟越想,心里头就越觉得不得劲儿。 凌粟几乎从小就是班长,帮同学抄笔记打扫卫生仿冒家长签名的事儿都没少干过,一直以来又习惯于照顾人,以至于他从小开始,就被关牧州称为扶贫专业户——有求必应,比圣母还灵。 虽然吧,凌粟一直不知道该把这当成个褒义词还是单纯的嘲讽。 但反正他还挺乐意扶贺先生的。 凌粟现在就像是个大街上被奶猫碰瓷儿的人,抱着猫东看看西瞧瞧,生怕就有人上来认领了。 “明天想吃什么。”凌粟看着贺砚回无可挑剔的脸部线条和清澈如一潭水的眼睛,发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痴,“以后我三餐都给你带吧。” 贺砚回的呼吸都在那刹那滞了一瞬。 “三”他小心翼翼地抬头,视线从浓密的眼睫下方抬起,伸手比划了比划,“是,一整天的那个三餐吗?” “对。”凌粟拍拍他让他乖乖躺下,“我总之也没什么事儿,给你做了过来。” 贺砚回的眼神有些闪烁,来来回回像是在内心做着什么艰难的抗争。 凌粟笑:“不麻烦的,我最近给他们拍一日三餐呢,刚好做了没人吃。” 话当然是瞎话。 但反正贺先生是个非常好骗的人。 像是个未涉世事的孩童,干净的如同一张白纸,凌粟下意识地摸着他柔软的头发想。 ———————————————— “事情在认识贺砚回一周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起来。” 凌粟在日记的第一行写下这句话,紧接着就开始无言地面对后面的一大片空白。 明明爷爷已经快出院了,可他却竟然在这个时候告诉贺砚回,自己要给他一日三餐的送饭。 就连自己亲爷爷,凌粟也都是和叔叔一家环着轮流来照顾的,可现在却就这么半点没犹豫地大包大揽下了所有照顾贺砚回的活儿。 凌粟托着腮看着桌面上摇摆的两条猫尾巴,叹了口气。 大爷和祖宗都是黏人的品种,现在一左一右跟两团抹布似的就躺在了凌粟的显示屏前,把凌粟的工作界面挡得严严实实。凌粟正在看刚发出的视频的反馈,发现大家对出现的新男人都十分期待,甚至在刚开头就已经出现了“指路几分几秒祝精准空降看帅哥”的评论。 “诶去去去去去。”凌粟感叹着果然是全世界所有生物都喜欢帅哥,一边努力挪开大爷的肚子,“明天就带你去店里打工去,肥死了。” 大爷不满意地哼唧了一声,翻了个身倒在了凌粟的鼠标上,恰好双击了视屏,让凌粟的整个电脑屏幕上都铺满了贺砚回的脸——vlog里是被档上了,但凌粟秉着私信存下了照片。 “我明天就要开始养比你们还麻烦的祖宗了。”凌粟戳了戳它的肚子,“还有点忐忑呢。” 对面的祖宗听见自己的名字,欢快地喵了一声。 “胃不好还这么被糟践,你说他家人是有多讨厌他。”凌粟托着腮长叹了口气。 凌粟下意识地觉得失明的贺砚回是一定要被人照顾的,但他苦等这么久,发现现在就连那个护工都不出现了。 这两天在医院的时候,凌粟花了将近两兜子自制甜甜圈,才从刚来的小护士嘴里套出一点关于贺砚回的信息。 ——贺砚回是坠楼摔成这样的。 “我也是听说的。”小护士很迷茫,但又无法抵抗甜甜圈的诱惑,一边往纸袋子里掏一边来回张望着,最后告诉凌粟,“我听说是家庭不和,他被推下来的。” “什么狗屁倒灶的家。”凌粟当即就生气了,回到家之后更是越想越难受。 肯定是什么父母生二胎,二胎不懂事欺负失明的大哥什么的。 恶劣。 明天给贺先生吃点好的补补吧。 事情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凌粟再低头去写日记的时候,笔下的内容非常顺畅地就又变成了贺砚回的明日菜谱。 管他事情对不对的,反正既然都已经这么着了,这么好的男人,不捡白不捡。 ———————————————— “哟,小凌又来给小贺送饭啦。”第二天,在走廊上遇见同个病房的大爷的时候,凌粟得到了一声亲切的问候。 提着两个饭盒的凌粟哭笑不得,最后尴尬地点了点头:“啊,是啊。” 确实是来给贺砚回送饭的。 贺砚回的饭是凌粟昨天就备下的。 熬了一整天的骨头汤和煮的软烂的山腰生鱼粥清淡又营养,凌粟在最后往上面洒的一把小葱喷香四溢。保温壶打开的时候,就连旁边的凌爷爷都在探头探脑。 “小粟为啥我不是那个,我也要吃那个。”爷爷守着自己的四菜一汤发愁,“我也要吃那个!” 端着粥碗乖乖巧巧用勺子舀粥的贺先生被全病房羡慕着,脸被熏得红扑扑的,正笑得十分乖巧。 “你自己吃行吗。”凌粟一边操心着不知道贺砚回能不能自己吃饭,一边回头给了老头儿一个白眼,“昨天自己点的菜。” “我自己来吧。”贺先生手上那这个小铁勺,勺柄上还嵌着个皮卡丘,他握着的时候看上去乖得像是个小学生,他抬头看着凌粟认认真真地说,“不会吃到鼻子里去的。” 正在担心这个的凌粟被说中了,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行,那你自己来。” “你能陪我吗。”在朦胧的雾气后面,贺砚回的嘴唇小小地开合了两次。 单手掀着帘子,想去外头找医生问问贺砚回恢复情况的凌粟顿了顿。 “什么?”他转头。 贺砚回坐在床上,红透了的脸配上海鲜粥冒出去的蒸汽看上去浑然一体。 “你能不能”贺砚回清了清嗓子,明明头都已经快埋进碗里去,但还是撑着一口气把话说完了,“陪陪我。” 外头的太阳照着凌粟的侧脸,让他觉得自己的瞳孔已经快融化在这过于炽热的阳光里。对面人的眼睛真挚而诚恳,尽管光点散乱着根本找不到确切的方向,可凌粟却分明觉得那已经潋滟过了外头的艳阳天。 凌粟紧握着自己的衣角,估算着以自己的心跳频率,是撑到什么时候叫护士推自己去急救才比较合理。 看不到凌粟反应的贺砚回强装镇定地等待着回应。 大概是从醒来到现在的头一次,自己是个瞎子这种认知在贺砚回心里开始逐渐清晰起来。 他之前一直觉得这也没什么好不好。 之前待在单间的时候,他看不见,身边也没有人,他自己像是宇宙间惶然从石缝中炸开的新生儿一样,在一个连呼吸都没有的世界里安静存活着。 直到有一天,他被推进了一个喧闹的地方,在他正无所适从的时候,有人笑着掀开了他世界的帘子。 从那天开始,贺砚回才有了光。 从那天开始,贺砚回才知道自己叫贺砚回,才知道胃疼了该吃东西,才知道 自己想要有人陪。 “你能陪陪我吗。”他再抬头,明确而清晰地重申了一次。 如果凌粟不过来,那肯定是这个要求越界了,肯定是凌粟觉得他们俩还没到能够说这些的程度,那他就再等等 如果凌粟过来了,那他真是最幸福的人了。 贺砚回这么想着,想集中一切感官的能力,去捕捉哪怕是一点来自于凌粟的动静。 半晌过后,在贺砚回心都快阻滞不动了的时候,他才听见凌粟笑着无奈道。 “贺先生你突然这么撩我有点吃不消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大肥卡 20瓶;夢 10瓶;上草下方、件旧叉烧 5瓶;喵喵喵喵喵喵 2瓶;不能喝的西米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章 chapter9 凌粟放下手里拿着的东西,向前走了了两步到椅子上坐下:“怎么突然?” 贺砚回放下手里的碗,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被子:“能坐这儿吗。” 凌粟老脸一红,干咳一声挪了挪身子。 诶春天真是来了。 这鸟语花香儿的 凌粟用手作扇子扇了扇风,继而扯了扯自己卫衣的领子,左顾右盼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过去坐到了贺砚回身边。 自己每天嘲笑贺砚回老是脸红的,嘲笑着嘲笑没想到自己也被传染了。 报应,真是报应。 凌粟靠坐在床头,看着贺砚回优雅地握着他的皮卡丘小勺子乖巧吃饭。 在凌粟的潜意识里,他总觉得贺砚回像是个什么落难的富家子弟,放到古代肯定是王亲贵胄的那种,要不然怎么家教森严到连张嘴的弧度都要控制。 喝个稀饭都能斯文得像是在品酒。 今天凌粟来得晚,病房里的其他都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午睡时间,一道浅蓝色的帘子把两个醒着的人和房间里的世界完全隔离了开来。 窗棱上停了只愣头愣脑的小麻雀,圆滚滚地歪着脑袋盯着贺砚回——手里的粥,一时间,连空气都带着雀跃的,仅仅属于春天的温度。 “你在看我吗?”贺砚回的声音如同落在磐石上的雨滴,如同水洗过的古钟,低低的恰巧撞在凌粟的心口上。 凌粟赶忙抽回盯着他的视线,咳了两声:“啊,嗯,没有啊。” 贺砚回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那为什么不看我啊。” 凌粟一愣,继而笑开。 到这儿了他哪能不明白贺砚回是什么意思,笑容的弧度越来越大,得几乎都要歪去贺砚回的小桌板上:“怎么这么大一个人,还开始撒娇了。” 贺砚回抿着薄唇,抬起头矜持地笑了笑。 “我在这儿呢。”凌粟弯腰,上手把贺砚回的脸掰到了自己的面前。 贺砚回的脸被凌粟两只手挤着,原本性感的薄唇被凌粟挤出了一个可爱的小鸡嘴形状。 “我没有撒”贺砚回还试图声辩,但却被凌粟无情的爆笑给打断了。 在凌粟收回手之后,贺砚回仿佛是为了确定自己的脸有没有被揉歪一样,自己还伸手认真扶了扶。 “我有跟你说过,我有两只猫吗。”凌粟笑完,一边帮贺砚回再盛了点粥,一边剥了几颗小松子儿放去窗台上喂麻雀。 贺砚回点点头:“爷爷给我看过你的视频。他们都说,你的猫很可爱。” 凌粟点点头,可爱倒是挺可爱的,一个个被他喂得油光水滑的,平时不管在哪儿,只要叫一声,凌粟就能立刻获得两团抹布。 大爷和祖宗都是粘人精,趴在凌粟身边的时候就算是自娱自乐都能喵上一天。 “到时候你出院了可以去看看他们。”凌粟靠在窗框上,晒着太阳转过身,“你们大概会处的挺不错的。” 一开始见面的时候都是一副冰清玉洁莫玷污我的高冷样。 一顿猫饭之后,就开始为了获得凌粟的大腿位置撒娇打滚无所不用其极。 天真无邪的贺先生半点都没听出凌粟在损他的意思,迎着太阳笑得十分灿烂。 “看vlog的时候,听到你自己的声音了吗。”凌粟在贺砚回的床边坐下,感觉到贺砚回有意地挺了挺腰,让自己的肩膀和他的蹭在了一起。 “听到了,还还挺多的。” 那天大家聚在一起看凌粟的vlog,他虽然看不见,但坐在人群的外围也很努力的想要听上一些,想知道凌粟拍出来的东西到底是怎么样的,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在里面存在上一会儿。 凌粟是个叽叽喳喳的性子,在vlog里配旁白的语速也很快,在说到贺砚回的时候,噼里啪啦不带重样地夸了一通他有多好看。 凌粟录的那天他们其实还算不上太熟,从两个人的对话中都能听出十分的生疏来。 但配着慵懒轻松的背景音乐,贺砚回即使看不见,也感觉出了vlog里松快的氛围,让他们俩原本有些尴尬的场面变得甚至有几分小甜美。 “别说,小凌不愧是专业的,这里头小贺被拍的可真好看嘿。”其他大爷围成一圈,对 着个小小的手机啧啧称叹,“小贺,这上面飘着的好多人都夸你长得好呢。” “还用得着你说,小贺肯定从小到大被夸腻了。”旁边有人笑着打趣,“评论里那些小姑娘都想嫁给你呢。” 所有人夸完一波之后回头去看贺砚回,就见他脸上带着点很淡的微笑,虽然不明显,但和平常那冷若冰霜的样子也有了天壤之别。 大家都以为是小贺不好意思了,殊不知 这个人分明就还兀自沉浸在凌粟夸他的那一段旁白里。 没离开过。 ———————————————— 说起vlog,凌粟的态度明显雀跃了很多,他拿出相机藏在背后开了机,找了个合适的角度把相机放在了贺砚回面前的桌子上。 贺砚回的肩很宽,即使是穿着宽大的病号服,但在镜头里也还是赏心悦目。 “今天天气很好,要出去看看吗。”凌粟伸手拍了拍贺砚回的脑袋,非常直接地靠了过去,把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凌粟不是个太含蓄的人。 从小外放的生活环境让凌粟一直秉承着“爱就要大声说出来”这个定论。 就像觉得自己过的不错就想拍vlog,觉得自己喜欢易行就一意孤行地单恋了他这么多年。 现在让他白捡了一个贺砚回这样的宝贝儿,凌粟这种从来不知何为婉转的人怎么能忍住藏着不炫耀呢??? 贺砚回感觉到了自己肩膀上突然一沉,连呼吸都停了一瞬,僵硬地缓缓扭头,小心翼翼地想要确定自己肩膀上的是不是另附。 “我有在录像哦。” 凌粟没让贺砚回疑惑很久,他一边笑一边偷偷提醒贺砚回的时候,温热的呼吸就喷在他的耳边,让贺砚回只觉得自己一路从天灵盖酥到了尾椎骨。 自己腿还没好呢 贺砚回迷迷糊糊地想,要是在骨伤科养着,结果连脊椎骨都给酥脆生了,医生给管吗。 要是他控告说这是凌粟导致的,凌粟能给负责吗 这算讹人吧。 算的吧。 “嘿,在想什么呢。”凌粟在贺砚回面前挥了挥手,挥完才猛得反应过来,改为戳了戳贺砚回的肩膀,“要出去走走吗?” 贺砚回当然点头。 “行,我去问问护士。”凌粟拍了拍贺砚回,在要站起身的时候却看见贺砚回猛得一起回过了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凌粟低头看着自己被贺砚回攥着的手,玩味地挑了挑眉:“我就去个护士台的功夫。” 贺砚回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但松开手的速度却慢得肉眼都难以察觉。 凌粟只觉得那只柔软冰凉的手慢慢划过自己掌心的感觉 格外磨人。 “那你早点回来啊。”贺砚回终于把手乖巧地收回了自己的被子里,转过头对着凌粟的方向叮嘱。 “马上,很快就回来。”凌粟揉了揉他的头发,要抽离的手补充了一句,“你乖啊。” “好。” ———————————————— 这一回,凌粟又见到了那个神出鬼没一看就非常不专业的护工。 肌肉虬劲的大哥推着个小轮椅出来的样子让凌粟总觉得自己在拍什么豪门片。 比如自己背后即将走出来一个住着拐杖的一身黑衣的大佬什么的 然而他的背后,只有一个乖乖巧巧坐在窗边等着出去春游的小天鹅。 小天鹅最近被喂得不错,脸上已经隐隐有了点长肉的趋势,看上去倒不是之前面黄肌瘦的流浪样了。 一看就是有家的小孩儿像块宝。 “您要一起去吗。”在结果贺砚回的时候,凌粟友好地抬头向护工大哥发起了邀请。 护工大哥双手背在身后 ,自己一个人站成了无比标准的警匪片保镖姿态,让推着轮椅的凌粟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在推着贺砚回进小花园的时候,凌粟无意间还提起来:“护工是你家里人给你请的吗?怎么平时也不怎么见他来 照顾你。” 贺先生倒是心挺大:“我也不太清楚,但没事。” 凌粟叹了口气,刚想教育教育这孩子的时候就又听他说。 “我有你就好了。” 站在后面举着相机的凌粟缓缓低下了头,盯着地面努力平复心情。 哥,这么撩我真滴遭不住。 三院虽然装修和设备都不如其他几个医院来的新,但立院的时间久,住院部的花园里葱茏繁茂,都是长了数十年的植物,有着不经修饰的蓬勃生机。 凌粟只拍了一段就把相机收回了口袋里,专注推着贺砚回在院子里头走着。 “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估计过两周也能出院了。”外头的阳光不错,凌粟带着贺砚回走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微微出汗,停下来的时候干脆撑着双手在和贺砚回的肩头。 “到时候我给你个地址,出院以后来我店里玩儿吧。”凌粟笑着,很喜欢这个侧头就能看见贺砚回纤长眼睫的角度,“到时候带你见见大爷和祖宗,他们都不怕生,经常在店里的。” 贺砚回张了张嘴,像是欲言又止。 凌粟耐心地等着,最后等来了一句完全不相关的回答。 “爷爷快要出院了吗?”贺砚回问他。 凌粟点头:“医生来看过说情况不错,等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凌粟说完才回过劲儿来,心里一动,侧过头去问贺砚回:“怎么,怕爷爷出院了我就不来了?” 贺砚回强装镇定地拨拉着自己的手指头,良久之后诚实点头。 “我都答应给你送饭了。”凌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会丢下你的。” 不会丢下你的。 贺砚回停下不断在抠自己手心的手指,缓缓抬头。 有一瞬间,他想问问凌粟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但说话的瞬间却又收回了这个想法。 万一问了一问,凌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走了该怎么办。 他一个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起来,不知道从哪儿来,不知道能往哪里去,从醒来到现在,头到尾一直就像一个摆设一样立在医院里连人生都不知道从哪里去思考起的人,还是个瞎子。 凌粟估计认真想也根本都找不到对他好的道理。 可即使是这样 他也还是不想放手。 贺砚回用手指圈住了旁边凌粟的手,悄悄把凌粟的手拉倒了自己的手心儿里。 我拉住你你就不能走了哦。 贺砚回偷偷在心里认真和凌粟打商量,我现在拉住你了,以后你就不能不要我了。 那些来来回回的人都连句话都不肯跟我说,那都没关系。 你要喜欢我哦。 凌粟的手指动了动,轻轻挠了挠贺砚回的手心儿像是无声的应答。两个人一坐一立,在四月初的太阳下安静得像是副画。 有一瞬间,在凌粟看着眼光倾落在贺砚回低垂着的眼睫上的时候,甚至希望时间就在这一刻停下。 凌粟觉得自己就像是初踏后院的深闺小姐,在惊叹于这姹紫嫣红的同时,渴望着天遂了人愿,草籍花眠。 他缓缓低下头,眼看着嘴唇已经快要触到贺砚回的额头。 “凌粟。”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关牧州声音。 凌粟猛得抽身,就见关牧州匆匆掀开一片紫藤萝朝自己走来。 “怎么了?”他拍了拍贺砚回的手,示意他没事。 关牧州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在看到贺砚回的时候也没心情打招呼。他站定之后,抿着唇顿了两秒,最后说。 “易行后天婚礼,发请柬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来晚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茶茶貘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未见青山老 26瓶;素衣 5瓶;上草下方、喵喵喵喵喵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章 chapter10 凌粟缓缓直起身:“这么快?” 关牧州捏紧了手里的咖啡,点了点头:“他们这种家庭你知道的,订婚到现在,也有一段时间了。” 凌粟恍然:“啊,是挺久了” 易行在毕业之后被父母送去国外研修学习了一段时间,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他和那位据说是“标准女神”的陆小姐在一起了。 这么算起来,他们订婚也订了快一年了。 “你会去吗?”关牧州把手上的咖啡递给凌粟,“不去我就把” “去。”凌粟松开贺砚回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没事,“到时候我开车去吧,我就不喝酒了。” 关牧州看着凌粟闪烁的眼神和无处安放的双手,站在两步远的台阶下微微皱起了眉。 “我等会儿还有个工作,现在是刚好路过过来告诉你,等会儿我结束了我们再详细谈吧。”关牧州叹了口气,“我上次跟你说的酒吧今天开了,晚上喝一局?” “啊,行。”凌粟比了个手势,看着关牧州转身出了小花园之后冷静了两秒才转过身,“贺先生我们回去吧?” 坐在轮椅上的贺砚回仍旧带着安静的笑容,他垂着视线,点点头:“辛苦你了。” 凌粟推着他,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刚才被晾在一边的小天鹅。 可是 “抱歉,我刚才”带着贺砚回出了电梯,凌粟停在病房前,“我” “没事的。”贺砚回伸手在自己的肩膀后方摸索了一阵,最终落在了凌粟的小拇指上,“没关系的。” 凌粟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世界再正常不过了,哪里是每个人都是他这样空白无所依。 凌粟低头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可除了握着他的手却半点话也说不出口。 “但是。”在把贺砚回交给他的护工的时候,凌粟听到他轻轻说了句。 原本愣在原地的凌粟抬起了头:“嗯?怎么了?” “下次叫我名字吧。”坐在轮椅上的贺砚回看上去有几分苍白,在身后高大的护工的衬托下,让凌粟第一次意识到贺砚回原来有些单薄。 叫我贺砚回吧。 那是我好不容易才知道的,关于我自己的一些东西呢。 我喜欢这个名字被你叫出来的样子。 ———————————————— “今晚你就敞开喝,酒钱我全包了。”关牧州戴着副黑超,单手架在窗框,开车超跑用着一副我是大哥大的气势——被堵在高架上。 旁边的凌粟一边无聊地划着消消乐,一边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车况。 ——什么叫真正的前路无望。 “先别说钱了,你能让我看见就再说。”凌粟拨开自己的安全带,瘫在副驾驶的窗户边,拿着相机无聊地拍了一段外头的车,“怎么大晚上的还能堵成这样。” “听说前面临时封了道说有紧急情况,不知道什么事儿那么大阵仗。怎么,发给你的小情儿看呢。”关牧州见他传去了微博,笑着打趣。 凌粟无语地回过头:“第一。” “我不叫喂。”关牧州接茬。 “我跟他比你今晚即将遇见的男人们能够发展的所有关系都纯洁,第二,他也看不见,第三,他好像没手机。” 关牧州撇了撇嘴:“大哥,9012了还能有个人没手机的?现在哪个智能手机那个残疾人辅助系统了。” 凌粟摇头:“从来没见他拿出来过。” “所以你不仅对他一无所知,你还连个微信都要不到,你卑微不卑微。他一出院你上哪儿找他去?你倒是什么都吐噜给他了,你连他是干什么都不知道。”关牧州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这么对他还真是什么也不求就帮扶残疾人呢?那么多残疾人在大街上呢你怎么不帮助帮助他们去。” “行了。”凌粟摆摆手,“人家不愿意多说什么,我也没有追着问的道理。到时候等他出院了,他想要联系我自己总会告诉我的。” “行,您老就继续随缘。单不死你。”关牧州前面的车好不容易挪了挪位置,他赶忙跟上。 凌粟对感情一类的事情向来态度很无所谓,喜欢他会说,但往往走一步看一步,一见别人有不乐意的趋势,他就跑得比谁都快。 当年他追易行的时候,就被朋友们打趣为最佛系的追人,还是易行约他出去的次数多。 “其实易行还挺喜欢你的。”两个人好容易下了高架,关牧州慢慢把速度提起来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啊,我知道。”凌粟耸了耸肩,“但那种门前草坪能赶上学校操场的家庭哪是我攀得上的。高中的时候敢追着玩儿,现在我眼看着都要奔着三十去了,哪还敢继续做梦。” 关牧州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和凌粟的家境都算不上差,都还算是不错的小康家庭,但要说起易行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 按照成年的人的常识来看,的确没什么后续发展的必要——阶级壁在那儿呢。 “你就不怕你的贺先生也是那边的人?”关牧州最后问了个问题。 “第一,我现在对他确实就只是一点同情心加上一点好奇,能不能到考虑双方家庭的地步那还得再说。还有,你见过有钱人能住到三院来的么。” “也是。”关牧州非常快速地中止了这个话题,“要不是你叔叔一家硬要说三院方便,你都不舍得让爷爷在那儿。” 说着话,两个人就到了关牧州说的朋友开的酒吧。 凌粟去酒吧的经验不算多也不少,大多数时候都属于坐着喝酒不动弹的类型,一直在酒局里没什么存在感,但今天他跟着关牧州坐下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不少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关牧州去寄存衣服了,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凌粟坐在卡座里,平常一直带着笑的娃娃脸在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 “怎么回事?”关牧州倒了杯酒,坐下递给凌粟。 凌粟接过酒:“我怎么觉得今天不太对劲。” 关牧州表示自己深有同感,给易行和自己倒了点就之后,端着杯子去吧台边搜寻自己的朋友。 “妈的。”回来的关牧州气得不行,“这王八羔子好像认识易行,今天竟然好像是易行的结婚前趴,艹。” 怪不得非要他带上凌粟,说酒随便喝,爱开什么开什么,开爆他整个店都不用付钱。 失策。 凌粟垂着眼睛,让关牧州分辨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不然我们走?”关牧州坐在凌粟身边问他。 凌粟摆手笑了笑:“来都来了,又没什么大事儿,我们这种外围群众凑个热闹蹭个酒总不过分吧。” ———————————————— 外围什么群众外围。 在易行端着酒杯过来的时候,关牧州就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一定不会好过了。 “我能和凌粟单独聊一聊吗?”易行生得高大,弯腰扶着沙发,站在凌粟他们侧边的时候,几乎遮出了所有光线。 凌粟看着酒杯里摇摇晃晃的琥珀色液体,最后勾唇笑了笑:“啊,我们出去聊吧,让他们喝酒就行。” 凌粟数不清自己曾经有过多少个夜晚,像今天这样,和易行一起站着漫无目的地说话。 有时候是操场,有时候是夜深了的寝室阳台。 现在是易行单身汉之夜的酒吧的墙外头。 易行递给凌粟一盒他常吃的薄荷糖让他清清嗓子,凌粟接过,道了声谢谢。 当熟悉的薄荷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的时候,凌粟听见易行问他:“婚礼,你会来吗?” “会的。”凌粟几乎没什么犹豫,“但礼金可能没有太多,到时候你可不要太在意啊哈哈哈。” 凌粟干笑了两声,觉得僵硬的气氛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而缓解,于是干脆闭上了嘴。 易行的表情很复杂,手上端着酒杯,那力度大到里头的酒都在不停摇晃。他低头看着凌粟,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凌粟如果当时我们” “行了,再说这个没意思了。”凌粟摆摆手,示意易行别往下如果了。 凌粟随手去旁边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两罐啤酒,回来的时候单手开了两罐给易行递过去。 易行那这酒站在原地,凌粟自己开了罐子,无所谓地和他碰了碰,自己靠去栏杆上:“结婚是好事儿,你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就是开开心心地回去喝酒,然后回家睡一觉安心等你的新娘。” “不是这样的,凌粟你听我说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凌粟的五官都生得凌厉,在月光下看起来像是个鼻子圆圆的小精灵。易行个子高,一直喜欢低头看着他的样子。 而现在这个人半点没变,开口说的却是理智到冰点的话:“易行,我们从头到尾就没开始过,也没有过如果,这个可能是你自己掐断的。无论是一年前还是六年前,你丫要是站在这儿开口跟我说,凌粟我们有没有可能,你话都不用说完我都能告诉你有。” “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你开口,我们什么可能都有。”凌粟自嘲地笑了笑,“讽刺吗?我曾经还想过,会不会哪天我要去你们易家看看,虽说嫁不进去吧但万一见家长呢?” “但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夫了。” 凌粟仰头把罐子里的酒喝完,捏扁罐子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抬头的时候目光清澈得不带半点酒意:“易行,我们完了。” ———————————————— 那一晚易行当着所有人的面喝得烂醉。 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易行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都是佼佼者,在场的虽然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来的,但根本没有谁敢真正灌易行的酒。 易行一个人喝得烂醉,满场转悠着拉着人就要看看脸,转悠着也不知道是要找谁。 早走的凌粟情况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关牧州住在了他家,他们一人抱着一只猫,自己在家开了从酒吧里顺来的两瓶洋酒,顺便开了两箱凌粟囤的啤酒。 凌粟喝酒的时候没什么表情,抱着大爷的时候还能偶尔拿着小梳子给他梳了梳毛。 “粟啊”关牧州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红着脸迷迷糊糊地喊他。 “不用担心我。”凌粟摆了摆手,“我真没大事儿。” 今天对他来说,更像是他对易行的一个正式告别。他从来都不是个擅长和人说再见的人,他不习惯任何生活里的改变,他连拍个vlog都基本一成不变。 要从生活中剥离出一个存在了这么多年的人。 真特么的难。 扔了床小毯子个已经喝瘫过去的关牧州盖上,凌粟去酒柜里给自己再找了瓶伏特加,面色平静地开了酒。 ———————————————— 关牧州醒来的时候,觉得世界都塌了。 他瞪大了眼睛,掀开毯子一把坐起,搓着头发在屋子里暴躁地走了两圈:“我靠这可怎么办我的天,这可咋整” 他光着脚家里转了两圈,看到两团毛球疯狂窜出来的时候吓得往后一腿,定睛一看发现是两只饿坏了的猫之后,叹了口气:“怎么,他竟然已经喝到了忘了给你们放饭的程度了吗” 两只猫瞪着大眼睛,和关牧州进行了友好地讨饭对视。 关牧州捂住脸长叹了口气:“完了” 半个小时之后,在病房里的凌爷爷接到了一通电话。 “喂,小粟啊,啊,小关?”凌爷爷的嗓门儿大,几乎刚接起来旁边正在浅睡的贺砚回就醒了。 是凌粟要来了吗。 他转过身,撑着身子坐起来。 “点外卖?啊行啊我不挑,小粟咋了做不了饭,啊,喝酒啦?”凌爷爷哦了一声,“你是不是又带着他出去玩儿了。” “没有!”电话那边的关牧州都快哭了,一边拖醉死在地上的凌粟一边欲哭无泪,“昨天凌粟遇见易行了,回来就把自己给喝死过去了,我估计今天晚上前是醒不过来了的。您想吃什么我让他给你点过去!” “诶好好,这孩子对易行就是一直诶,你随便点点儿什么都行。”凌爷爷一边嘱咐关牧州自己也吃点东西,一边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问旁边的贺砚回,“小贺,你吃东西吗?小粟今天不过来,说给我们点外卖。” 老年机的声音大得打电话几乎就是全病房放广播,就睡在旁边的贺砚回哪能没听见。 “不用了。”帘子后头的人听起来声音很平静。 贺砚回揪着自己的床单,大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眼前的一片黑暗。 “不用了爷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夢 10瓶;素衣、许枝依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chapter11 凌粟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外面的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他撑着自己的身子坐起来,揉了揉旁边咪咪叫着正在数落他的大爷:“呀,行了,怎么这么唠叨呢。” 凌粟的酒量很好,是每次有酒局都荣获最佳收拾烂摊子奖的不二人选,一般能喝倒他的只有他自己,一夜的宿醉对他来说倒是个很久都没有过的放松了。 他废了好大劲儿,好不容易才坐起来,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自己面前飞过来一个巨大毛团。 “得,还动用武力了。”凌粟被整个儿压回了床上,整张脸被埋在了祖宗的肚子里,贴着一团毛叹了口气。 “他们都快饿死了。”关牧州举着个锅铲从门口探头进来,“还好你醒了,我刚想进你厨房给你做点吃的。” “别,你可别。”凌粟垂死挣扎着扒开祖宗,揉着宿醉之后还在隐隐作痛的头坐起来,“我们娘仨儿还想多活两天。” “那你赶紧起来。”关牧州果断地把围裙一脱,把锅铲当做火炬交到了还坐在床上的凌粟手上,“易行那边的车六点半来接人,你洗个澡收拾收拾,我们吃个饭也好准备过去了。” 凌粟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踩着拖鞋转头疑惑地问:“不是明天婚礼么?” “有钱呗。”关牧州耸肩,“包下了一整个小庄园,前夜就先把所有客人接过去,第二天有下午茶有酒会,晚上才是婚礼正场。” 凌粟挑高了眉,对这种富人作态表示了非常的不理解。 他给的礼金够数吗? “反正你收拾就行了,等会儿车会直接停在楼下。”关牧州从衣柜里拿出了自己的定制西装,潇洒地转身出了门。 凌粟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柜,哦,衬衫卫衣的天下。 他握着锅铲,绝望地倒回了床上。 等等。 凌粟猛得坐起来,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出了房间。 “怎么了?”关牧州正在客厅和他昨天认识的小狼狗打视频,一件衬衫要脱不脱的站在窗口,回头问凌粟的时候,凌粟还能看见他骚了吧唧的人鱼线。 “打扰了。”凌粟对着视频里的小男生招了招手,“我只是他欠了两百万房租的房东而已。” 说着,他转头木着一张脸问关牧州:“医院那边你” “我给爷爷点了外卖,那家你喜欢的粤菜。”关牧州比了个ok的手势让凌粟放心,见凌粟松了一口气之后又补充,“哦对,你的贺先生没要。” 迷迷糊糊准备去刷牙的凌粟闻言顿在半路,回过头:“为什么?” “我哪知道。”关牧州夸张地耸了耸肩,“如果你们是什么不纯洁的关系我可能还对他有兴趣点儿,我对帮扶残疾人可没什么热情。” 凌粟舔了舔后槽牙:“算你狠。” 他一边走进浴室,一边从睡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爷爷打电话。 “小粟啊?”爷爷那边接起来的时候意外的有些喧闹,“小关说你喝断片儿了,还行吗?” “没什么问题。”凌粟点着自己的眉心,站在镜子前看着里头那个满头呆毛乱翘的人,“您今天还好吧。” “好,好得很。医生今天过来看了说可以提前出院,我现在已经回家了,你也别做饭了,到时候中午直接来我这儿吃就行。” “啊行,我到时候不是,出院了!?”凌粟的声音骤然拔高。 那边的爷爷乐呵呵地笑着:“对啊,今天下午出的。” 凌粟原本困得迷迷糊糊的眼睛骤然睁开,和镜子里的自己面面相觑。 爷爷 出院了,那贺砚回呢!? 他原本以为找到贺砚回就是爷爷往床边递个手机的工夫,可现在 “凌粟,车到了,赶紧下去了。”外头关牧州刚结束和小男孩儿的腻腻歪歪,探身进来喊凌粟。 凌粟胡乱地挤上牙膏用左手刷牙,在牙膏沫沫乱飞的同时给自己认识的小护士发微信,想问问贺砚回的情况。 “快点了,衣服给你挂在衣架上了,出来赶紧换。” 凌粟随便应了两声,在得知认识的那个护士今天竟然休息的时候忍不住皱眉啧了一声。 之前关牧州说他连个微信都不能卑微拥有的时候,他自己还笑关牧州功利,说他见到个好看小伙子就要微信,现在可好。 他连个人都找不着了。 ———————————————— 换上西装坐在车里,凌粟皱着眉头看着窗外,心情十分不佳。 几乎又重复了昨天的故事,他和关牧州一左一右地在两边坐在车里,车被绝望地堵在高架上。 易家派出来接客人的车都配着司机,两个人坐在车里连唯一的活动都被剥夺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路无望,而凌粟今天连玩消消乐的心情都没了。 “你再想,也没办法不是。”关牧州看着凌粟的苦瓜脸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劝他,“别想了那么大人了,还能饿着自己不成。” 凌粟转头瞟了他一眼,脸色明显仍旧停留在心情不佳的范畴里。 “他没见着你之前难道就不吃饭了?活过这么大没吃过一顿好饭了?”关牧州数落起人来丝毫不留情面,“你不去一天,他就能饿着等你一天?” 凌粟抿了抿春扭过了头去没说话。 他倒是不至于把自己想得那么重要 ———————————————— 虽然关牧州其实没说错什么。 此刻的六十公里外,市三院住院部的病房角落里,贺砚回碰了碰自己手边已经凉透了的饭盒。 油已经渗过了劣质的饭盒,冰凉着,在塑料袋上凝成了一层黏腻的膜。 贺砚回靠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看上去安静得像是一幅壁画。 “不吃吗?”护士长站在门口轻声问。 查房的护士摇了摇头,给贺砚回拉上了旁边的帘子,继而拿走了盒饭,走到护士长身边叹了口气。 “这怎么行。”护士长皱着眉头,“这一天都” “从中午开始就没碰过东西了,水又是一直喝得少,今天还特地让人加了份汤,也没碰。” 贺砚回从醒来之后,对周围的人和事从来没有产生过什么兴趣。在疼得会摔东西会大声叫骂的一群病人中,贺砚回安静到几乎失去了一个重伤病人该有的存在感。 直到今天。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更叫不醒一个闭着眼睛假寐的瞎子。 护士在贺砚回身边来来回回走动了无数次,轻声试探了数十回,自始至终都没有换来一点反应。 这个人就仿佛一尊被供在恒温箱里的文艺复兴时代的雕塑——好看是好看,但前头都得四四方方地拉上警戒线,写着闲人勿近。 已经晚上了。贺砚回想,外头的风已经开始凉了,不知道凌粟是不是还在醉着,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凌粟爷爷今天出院了,隔壁欢天喜地的。来接他的人很多,大家都和乐融融的,很热闹。 明明就和自己隔着一道帘子,可贺砚回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遥远。 因为那个会掀 开帘子,问他是不是等急了的人今天没来,那道轻薄的帘子又成了贺砚回和整个世界的厚重阻隔。 他还会来吗?贺砚回不禁想。 凌粟答应自己的他们以后还能见,算数吗? 自己和凌粟在心里偷偷说好的事情,凌粟会知道吗。 他如果就这么等着,会等来凌粟吗? ———————————————— 翌日易行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很热闹,但坐在场中间的凌粟却总觉得心神不宁。 仪式在下午就已经举行了,一双璧人在早春的草坪上互换戒指的场面美得令人动容,凌粟安静地坐在后排,目睹着他们相视而笑的场景,心里甚至泛起了些宁静。 新娘很漂亮,举止非常优雅,是个有学识的精英女神。 听说她有个非常厉害的母家,对易行家来说都是个要仰望的存在。 凌粟是真没什么感觉,也是真的打从心底里的祝福,并且在这一整个下午中,他其实并没有分出太多的感情给这场大家都以为本该让他心碎的婚礼。 凌粟只觉得自己心里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让他想回去看看贺砚回。 “今天什么时候能回去?” 晚上的饭桌上,凌粟推辞了旁边桌过来敬酒的人,皱着眉头转头问旁边的关牧州。 关牧州正在敲手里的龙虾,闻言连头都没转:“晚上吧,明天好像还有活动,要是想住还能住一天。” 易行的婚礼更像是两个世家展示家学和家底的博览会,各种活动和表演层出不穷。女主人也也非常周到,把每个客人都照顾得很好,让大家随便转转都能在庄园里找到不少乐子。 凌粟摇头:“已经在这儿住了一晚了,我想回去。” “那就晚上吧,等晚宴结束了应该会有回去的车。” “那都该多晚了。”凌粟皱起眉头,“回去又该半夜了。” 医院的探视时间结束得早,他连住院部都进不去。 “我先走了。”凌粟想了想,拿起座椅上的西装外套,拍了拍关牧州的肩俯身凑在他耳边说,“礼金我也给了,我就先走了。” “不是,你走啥啊,他们都还没敬酒。”关牧州放下手里的龙虾,一脸疑惑地转头,“你能有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店里出事了?” “没有。我就想回去看看贺先生,我打车回去,你慢慢玩儿。”凌粟说完,就果断地站起了身,不顾后头关牧州有开始絮絮叨叨的数落,大步向场外走去。 夜里的风有点凉,凌粟拎着自己西装外套,单手扶着栏杆拾级而下。 庄园里繁复的楼梯让凌粟走了一段额头就已经微微泛上了汗,他干脆把西装外套扔在了肩上,在绿荫的小道上快步跑了起来。 刚才他在宴会厅里就打好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了,明亮的大灯照着在夜晚中略显阴森的庄园。 车里的司机刚抬眼,就看见里头一个穿着规整白色西装的娃娃脸正向自己奋力奔跑而来,嘴上带着的隐隐笑容让人仿佛是在夜晚见到了太阳。 “师傅。”小年轻上车,凑过来趴在副驾驶的椅背上微微喘气,笑着说,“三院住院部!麻烦快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素衣 5瓶;不能喝的西米露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chapter12 贺砚回躺到床上的时候,不出意外地感觉到了强烈的胃疼。 今天凌粟也没有来。 医院订的盒饭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生活里。 那熟悉的感觉和之前那些在单人病房里的日子一样,冷而令人作呕。 熬不过担忧的护士,贺砚回当着她的面喝了两口汤,然后晚上几乎在厕所吐空了整个胃,到最后呕出来的全是清水。 连着一天一宿没合眼,贺砚回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现在几乎已经快和他身上那床单薄的被子融为一体。 高大的人瘦得几乎只剩一把骨头,侧身蜷缩在病床上的时候,呼吸浅得都要听不见。 如果要死的话。 贺砚回想。 要死的话,他是不是就等不到凌粟了。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那天不该和凌粟闹小性子的。 凌粟推着他去住院部后头逛园子的时候,贺砚回趁着凌粟没注意,凭着自己的嗅觉,从轮椅上探出身子狼狈地摸摸索索,费劲地给凌粟折了一枝花。 贺砚回看不见,拿着花的时候手一碰上花瓣就立刻往回缩,生怕自己手重不小心碰上了。 他把花偷偷藏在了背后,想等着凌粟回来的时候送给他。 只是 凌粟回来的时候因为另一个人的婚礼失魂落魄,开口的时候,叫他贺先生。 贺砚回破天荒地闹了回别扭,压着背后的花没有递出去,想着凌粟第二天哄哄他了,他再给凌粟。 但是凌粟没来。 那天风和日丽,有雀站在枝头轻啼,贺砚回在窗边枯坐了一整天。 他像一个去薄霜铺地的林子里寻春的小儿。 可春信不至,夜莺不来。 胃部剧烈的疼痛和烧灼感让贺砚回不自觉弓起了身子,他的思绪从漫漫远方又被扯回了冰凉的暗夜里。 贺砚回折回来的小花早已经被人扔了,也许是护士,也许是护工,或者是路过的不知道谁,反正在贺砚回吐得脚步虚浮被扶回床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摸到过那朵他小心翼翼护回来的花。 “凌粟”贺砚回按着自己的胃,很轻地叫了一声。 今晚我可以梦到你吗? 一下下就好。 他没什么睡意,但是一天下来的倦怠让他疲惫不堪地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半梦半醒间,贺砚回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线。 “就一下真的,现在还没太晚啊,姐姐求你了” 是凌粟吗? 贺砚回紧紧地闭上眼睛,他是梦见凌粟了吗? 今天的愿望竟然成真得这么快。 但慢慢的,他却感觉到了那道声线缓缓靠近的趋势。 “我真的不打扰别人我就看一眼,我保证静悄悄的!!!!” 贺砚回睁开眼睛,单手撑着床努力支起了半边身子。 是不是凌粟来了 贺砚回掀开自己的杯子,不顾自己还没恢复好的腿,光着脚就想下床。 “你别动!!”在贺砚回的半边身子重重磕到床头柜的时候,他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近在咫尺的声音。 凌粟刚闯过外头护士的阻拦冲进来,走到一半就看见贺砚回扶着床头柜想下来,结果脚刚点上地,整个人就重心不稳地直接砸在了地上。 凌粟被吓得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度,他冲上前,一把扶起贺砚回,半拖半拽地把贺砚回抱回了床上,就着外头的一点月光,心疼地看着贺砚回苍白的脸色。 “刚撞着了没,啊?”开口的时候,连凌粟都惊讶于自己竟然能有这么温柔的一把声线。 贺砚回的下巴靠在凌粟的肩膀上,低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你让我看看。”凌粟扭头,看着贺砚回垂顺的头发,“抬起头来我看看啊?” 贺砚回靠在凌粟的肩膀上只知道摇头,任凌粟再问,都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吭,只是在小声地嘟囔着什么。 等凌粟环抱着他凑近了,才发现他一直在说。 “我只有你” n bs 其他人有为他们担心的家人,有照顾他们的朋友,有会说体己话的恋人。 贺砚回什么都没有。 就连梦到凌粟,都已经是他最大的奢望。 ———————————————— 凌粟给贺砚回办了出院手续。 对于这个连在病床边的卡片都只写着贺xx的神秘贺先生来说,凌粟带走他的过程轻易的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那个冷漠的肌肉大汉护工陪着凌粟办完了所有手续,在凌粟带着贺砚回坐到自己车上的时候,凌粟总觉得他松了口气,像是交出去了好大一个麻烦。 “开回家的时间不长,别担心。”凌粟扣上安全带,拍了拍贺砚回的腿,“我车技挺好的。” 贺砚回看上去有些无措而忐忑,在听见凌粟和他说话的时候乖巧点了点头:“我不担心。” 昨天夜里,他几乎是抱着自己明天就要死了的心,把自己的事告诉了凌粟。 ——他是出了意外的。 意外具体是什么他记不清了,发生意外以前的事情他也没有记忆了。 从醒来到搬到凌粟爷爷的那件病房那天,贺砚回在一个单人病房呆了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 贺砚回唯一知道的,是自己有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姐姐。 还有自己叫贺砚回——这还是他偷听来的。 说完这些之后,贺砚回就感觉到了凌粟慢慢放开自己的手。 也是。 谁会愿意平白无故地结识一个身份不明的瞎子呢。 可出人意料的是。 在下一秒,贺砚回就听见了凌粟狠狠摔下了外套,扯起护工的领子说“今天我不管怎么样都要带他出院”的话。 几个小时后的现在,他就已经坐在了回凌粟家的车上。 贺砚回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之前一直在反复不过是因为经年累积的胃病和过差的身体底子来来回回地在折腾。 但当凌粟这个冒牌家属态度强硬地要接病人出院的时候。 医院也没阻拦。 ———————————————— “我已经让关牧州搬回酒店了,你回去直接住客房就是。两只猫喜欢去客房瞎胡闹,你要是半夜被踩醒了把他们撂下去就是,别担心什么,他们扛造得很。不过如果你要是觉得冷,抱着睡也挺好的,他们都十几斤了,那猫都是我用人民币养出来的…” 凌粟絮絮叨叨了一大堆,停在红灯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话有些太多了,这一路上全是他在说话了,贺砚回半个字都没往外蹦过。 旁边的贺砚回乖乖巧巧地双手抓着安全带,在凌粟停下来的时候疑惑地转过了头。 “我是不是太啰嗦了…”凌粟挠挠头,“也没问问你你到底乐意不乐意。” 凌粟尴尬地试探着问了一问:“住我家,没问题吧?” “当然没有。”贺砚回听到这句话才坐直了腰,胡乱地摇头,“没有!是我自己要跟你走的。” “在这儿呢。”凌粟双手掰过贺砚回的脑袋,看着他对着空气说话的样子只觉得心疼。 他凑上去用鼻尖顶了顶贺砚回的鼻子:“对着我说话。” 贺砚回眨了眨眼睛,脸开始缓缓地上色。 凌粟起了兴致,把车停在自己店门口,捧着贺砚回的脑袋就逗他:“快,说你是不是自愿跟我走的。” 凌粟常用的vlog相机拍在车的仪表盘前,镜头刚好能对上两个人的下半张脸。 贺砚回飘红的脸颊在镜头里都非常明显。 “是”贺砚回的声音小得跟猫叫似的,字儿一个一个地往外蹦,“我我自己跟你回家的。” 作者有话要说:同居了! 发出杉菜叫,同居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沈翕、arielle 10瓶;素衣、方逸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chapter13 “今天祖宗上钟,我去接他,你要跟我一起去吗?”逗够了贺砚回,凌粟终于肯放开他了,拿起自己的相机,把车熄火了准备下车。 那边的贺砚回想了想,抿着唇矜持地小幅度点了点头。 凌粟笑着说了声好,关上车门走到另一边站在马路牙子上打开了贺砚回那边的车门。 他笑着,单手手臂架在车门,弯腰做了个浮夸的动作:“这位尊贵的先生,欢迎光临。” 贺砚回规规矩矩放在大腿上的手被凌粟牵起,稳稳地攥在了手心里。 贺砚回的腿还没有全恢复好,在凌粟的坚持下,贺砚回还是坐上了轮椅。凌粟站在他的背后推着他,两个人慢慢悠悠地在街上溜达着。街两边的梧桐树正发的嫩绿色的芽,风吹过来的时候晃出了沙沙的响声。 这一条街算是海城市区里的一个难得安静的去处,街上大多数咖啡店或是艺术工作室,工作日的下午整条街上都难觅到一个匆忙的人影。三三两两的,有在散步的年轻人,或是悠闲着坐在街边阳伞下采风的学生。 贺砚回坐在轮椅上,头顶就是凌粟轻松愉快的哼歌声。贺砚回没听过那首歌,但却情不自禁地跟着在用手指敲着节拍。风里有很清淡的甜味香气,像极了凌粟的呼吸落在他脸颊上的味道。 “闻见花香了吗?”凌粟停在树荫里,趴在贺砚回的肩头转头笑着问他,“昨天有客人过来带了一束花,正摆在窗口呢。” 贺砚回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很香。” 你身上也很香。 要是能看见你就好了,能看见你对着我笑的样子,该多好。 “在想什么呢。”凌粟打断了贺砚回的想东想西,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们进去吧,带你见见你未来室友。” 贺砚回在凌粟的手下缩了缩头,明显在努力适应这种对待小孩儿的亲密动作。 凌粟店里的人一如既往的多,凌粟带着贺砚回偷偷从后门溜了进去。 “今天带小贺同学出院啦。”凌粟把相机放在了自己的小桌子上架好,把贺砚回推到自己的桌子前,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摸了摸空旷的桌面。 “我平常在店里的时候就在这儿。”凌粟垂下来的头发就落在贺砚回的耳朵旁,“你右手边的窗台上架着我的相机。下来…手给我放下来!以后这一块儿是你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就告诉我。” “然后你的对面呢…就是我。” 等你腿好了,在椅子上伸手就能碰到。 “我去给你拿点点心先垫垫。”凌粟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别老想些有的没的,让贺砚回靠着窗边坐在了个能晒到太阳的角度,“昨天有好好吃东西吗…算了不问了肯定没有。” 贺砚回理亏地笑了笑。 金色的阳光透过外头高大的树荫投下来,贺砚回优越的鼻梁把他的脸整个人分割在了明暗两面,精致如雕刻的五官让站在不远处的凌粟不由得看呆了。 贺砚回没有表情的时候总是很容易生出一种逼人的威压。低垂着眸子抿着唇的时候,像一个冷静无感情的机器人。 可只要他一旦听到凌粟的脚步声,紧接着侧身抬头看过来的时候,那期待中透露着万分欣喜的样子,软得仿佛就是趴在窗台上踏着腰咪咪小声叫着的小猫。 他到底是捡了个什么宝贝… 凌粟忍不住露出了满脸的痴汉笑,嘻嘻在原地自己傻乐了半天。 “来,你的室友,接好。” 凌粟放下猫包,对着贺砚回的方向,拉开了拉链。 祖宗作为店里的两朵头牌之一,祖宗每天接待的人数比凌粟都多,半点都不怕生。在看见贺砚回的时候,摇晃着自己鸡毛掸子似的巨大尾巴,晃了晃头,毫不犹豫地跨下了桌子,伸了伸自己的小肉爪子,五指张开伸了个懒腰,慢悠悠踏上了贺砚回的腿。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温暖,贺砚回看上去比祖宗本猫都更受惊吓。 “凌粟它。”贺砚回急得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一碰到祖宗的毛,他自己就能被吓得弹开,修长的手顿在半空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慌得直回头找凌 粟。 凌粟举着相机笑得都快直不起腰,贺砚回腿上的祖宗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好了,用尾巴把自己圈了起来,摆出了一个最平常的“快来摸摸我”的姿势,正等着上边儿这个两脚兽有所反应。 结果姿势摆好了等半天,上边儿的人都无动于衷。 祖宗回头飞了一个巨大的眼刀。 “你再不摸他,他可都要生气了。”凌粟拿着相机上前,在半空中接过了贺砚回无措的手,扣着他的手指缓缓向下。 贺砚回触碰到了一个温暖的在起伏着的小毛团子,温温热热的一个,在碰见他手的时候半点没有往后缩,相反的,甚至用尾巴缠住了他。 “他很乖的。”凌粟站累了,干脆趴在了贺砚回的肩膀上。 从后面的角度看,像是他正环抱着贺砚回一般,亲密得难解难分。 贺砚回苍白冰凉的手被覆在猫和凌粟之间,像是窗外的春天一般,渐渐回暖起来。 “大只一点的是祖宗,他脾气要更好一点儿,你摸哪儿都没关系。”凌粟带着贺砚回揉了揉祖宗的肚子,发现不经意间贺砚回已经扣住了他的手指。 凌粟顿了顿,试了试想要挣脱,却发现低着头假装认真撸猫的贺砚回的手却十分有力。 呦嘿,小伙子手指的力量都这么牛匹。 凌粟挑了挑眉,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几乎给贺砚回讲解祖宗平时的日常习惯。 仰卧在贺砚回腿上的祖宗试图抓了两下他们的手就放弃了,这会儿正生无可恋地躺平仰望着天花板。 人类,撸我竟然还心不在焉 手都悬空好久了还撸呢。 你祖宗我的肚子还没到呢!你俩脸红个什么劲儿! 两个人像是接孩子放学回家的新手家长,出店门的时候两个人光顾着腻歪差点忘了在猫包里打坐的孩子。 贺砚回把祖宗放在了膝盖上,让凌粟推着自己慢慢往回走。 凌粟住的和店并不远,平时自己走路不过也就是十分钟的距离。但今天又是带着儿子又是带着大型小奶猫的,回去的速度比往常慢了一倍都不止。 “和我住会不习惯吗。”在进家门前,凌粟一边掏钥匙,一边问贺砚回,“我也算是个陌生人?” 贺砚回闻言抬头,散着光芒的眸子虽然聚不上焦,但在此刻却显得格外认真。 “你不是陌生人。”贺砚回伸手,等触碰到凌粟的手时候紧紧扣住了他的手指。 经过一个下午的“如何辨识祖宗”的训练,贺砚回现在对牵手已经非常熟练,并且似乎还悟出了些心得。 他的手掌心是刚才偷偷背在身后搓热的,握住凌粟的时候带着滚烫的温度。 “你不是陌生人。”贺砚回再重复了一次,对着凌粟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坐在轮椅上的人高大挺拔,不再是原本苍白透明的样子。金色灿烂的夕阳下和周围院子里踏踏实实的饭香,让笑着的贺砚回终于变成了一个落地了的,切切实实地存在在了这个世界中的人。 “你是我整个世界里,唯一的人。” 我的喜怒哀乐,我的欢欣冷暖,从听见你声音的第一刻起。 就已经全部都由你给予。 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你。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贺先生记住他的fg哈哈哈哈 我知道今天我很短小!!(顶住锅盖) 你们记得抽的时候轻轻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素衣、雨后天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尚熙 18瓶;素衣、夢、林奶奶总是吃不够、arielle 5瓶;-透心凉、陆大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chapter14 “家里还有一只猫哦。”凌粟打开了门,回头告诉贺砚回。 贺砚回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不,你不知道。凌粟无奈地摇摇头,果然还是太年轻哟。 说着,他低头开了门。 几乎是在贺砚回听到开门动静的同一个瞬间,一个巨大的毛球就宛如迫击炮似的飞快从房间里蹦出来,咻得一声窜上了贺砚回的大腿。 贺砚回被吓得往后一仰,但相比下午的手足无措,他这回倒是有些经验了。 修长的手指陷在雪白柔软的猫毛里,让贺砚回原本苍白的手指甚至泛出了些可爱的粉红色。 “这是大爷?” 大爷听见自己被点名,抬起头喵了一声:(≧▽≦) 贺砚回低头笑了,双手抱起他,让大爷靠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小朋友们要好好相处哦。”凌粟把祖宗也放了出来,把贺砚回推到了沙发旁边,让他和两只猫待着,“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菜没有,晚饭想吃什么?” 贺砚回怀里抱着只猫,肩膀上站着另一只,脸正被两条大尾巴扫来扫去。 他左避有避都避不开,最后开口的时候一嘴猫毛:“是你做的就都好。” 凌粟浑身一阵,架好相机之后赶忙离开了现场。 这人不得了。 这人真滴不得了。 凌粟上一支vlog里,大家对只出现了一只手和几句话的贺砚回都表现出了莫大的兴趣,和凌粟之前的vlog比起来,上一支明明拼拼凑凑断断续续,但是就因为出现了帅哥,点击和评论都出现了指数级别的增长。 凌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生活不生活的 这些忘恩负义的人就爱看帅哥。 为了惩罚他们就给他们多拍点贺砚回好了。 两个人的晚餐要比一个人的好做很多,凌粟在接回贺砚回的第一秒就已经开始暗自庆幸自己以后终于不用做一顿吃两天了。 凌粟做饭一向就很欢脱,音响里放了首音乐,他一边看着贺砚回应付两只猫,在用玻璃隔开的厨房蹦蹦跶跶地做饭。 贺砚回的胃病大夫没开药,只是草草说了一句要保持良好生活习惯和饮食。凌粟回来做了个df,认认真真安排好了整套贺小天鹅养生食谱。 两个人,四菜一汤一锅小米粥,装在颜色鲜艳的陶瓷盘子里,团在一起摆在黑色的玻璃面桌上。 “以后必须好好吃饭,听见没有。”凌粟帮贺砚回盛好了粥,放在他面前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不动了。 “怎么了?”本来想走去另一边坐下的凌粟好奇。 贺砚回脸不红心不跳:“我看不见。” “你之前不都能”凌粟愣了一愣,想了几秒钟之后眯起了眼睛。 在医院里的时候,这人明明瞎着眼瘸着腿,但几乎半点声都没吭过,那身残志坚的,妥妥的能去感动中国。 今天怎么就变样儿了呢 “桌上没什么易燃易爆易翻到的,你随便碰就是。”凌粟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眼里带着几分狡黠,“别怕碰倒什么。” 贺砚回纹丝不动,低着头摇摇,小声说:“看不见。” 说着,又抬起头来,眼睛眨巴眨巴地卖可怜。b r 憋了半天的凌粟看着他那有点心虚却又坚强着要撒娇的飘忽眼神,终于破了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见笑声的贺砚回一路赧得一路从耳根后红到了脖子,但面上仍旧一片风轻云淡状若自己半点都没在意的样子。 那挺起胸肌理直气壮的小样子。 “行了行了。”凌粟笑着走过去,站去他的身边,“手给我。” 贺砚回飞快抽出了自己的手,在空着虚虚找了两下,在碰见凌粟小指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握上了,仿佛生怕他反悔似的。 “轻点儿。”凌粟嗔笑着拍了拍他,牵着贺砚回的手去碰桌上的东西,“这是小米粥,这是你的勺子——就是你之前用过的那个,皮卡丘,摸得出来吗。” 贺砚回点了点头,趁凌粟手放松的时候飞快再摸了摸皮卡丘。 皮卡丘是啥,贺先生表示他真的不知道。 “以后菜我都会给你夹好放在小碗里,要是还想添你就告诉我,我就坐在对面。”凌粟说完,发现贺砚回又没有在好好听讲。 明明长着一脸好学生相的贺先生无比认真地低着头,正抓着凌粟的手指神游天外。 这孩子没救了。 凌粟笑着张了张手指,就看见原本在发着呆的贺砚回立马惊醒了过来,认认真真地确定了一遍凌粟的五根手指都在自己的掌心里。 凌粟低头看着他松了口气的样子,心里软得像是骤然塌陷下去了一块儿。 他捡到的小猫真是很喜欢他呢。 “好了别摸了。”凌粟挠了挠贺砚回的掌心,“咱们先把饭吃了。” “那你坐我身边。”贺砚回小小声地要求。 凌粟一开始没听清:“什么?” 贺砚回伸手探了探,摸到自己身边的椅子,轻轻地往外拽了拽:“你坐这儿。” “诶行行行行行。”凌粟看着他软趴趴的头发和因为低头而露出的脑袋后的发旋,半点脾气都没有了,脱开旁边的凳子坐下来,把碗筷从对面挪到了这边。 “我相机还录着,没事吧?”凌粟问了贺砚回一句。 贺砚回捧着他的皮卡丘摇头:“录吧。” 巴不得把所有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都录下来才好。 “你知道吗”在饭桌上的时候,贺砚回试探着开口。 正吧唧吧唧讲话的凌粟转过头:“欸?” 他一个人快solo了一整场饭了,看着贺砚回的状态觉得这位吃饭几乎都要不张嘴的小天鹅肯定食不言,正想讲累了就停下,就迎来了他的开口。 “我听医生说。”贺砚回规矩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说我的眼睛,不是天生就这样的。” “不是天你看得见??”凌粟惊讶地连筷子都停了,怔愣着望着他。 贺砚回点头:“我去做过一整套体检,医生说是因为脑部创伤造成的,是可以恢复的。” 凌粟的筷子滚到了桌上。他一把关了相机,站起来捧着贺砚回的脸,来来回回想看他的眼睛。 贺砚回的眼睛生得很精致,是张扬又漂亮的桃花眼。但他的眼睛又比常人要狭长几分,压着眼尾的时候,纤长的眼睫会遮盖住大半他的情绪,让这双黑而深邃的眼睛看起来有几分冷若冰霜。 贺砚回被他摆弄着头也不生气,在凌粟凑近看的时候还努力地让自己不眨眼睛,好让凌粟看得更清楚。 ———————————————— “你说我要不趁这个时候去整个容”吃完晚饭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端看电视的时候,凌粟突然冒出来这一句话。 “嗯?”贺砚回不解。 凌粟看着窗户里迎出来的自己的脸,捧着自己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有些不满意:“我长得不好看。” 关牧州那样棱角分明的模特脸是不是要更高级一点。 贺砚回明显当真了,挺直了腰就过来要找凌粟。 “你别站起来,你别!”凌粟见贺砚回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自己连忙飞快挪了过去。 原本躺在两个人中间的猫被凌粟的动静吓得一把蹿去了贺砚回的腿上。 凌粟抓住贺砚回的手臂:“干什么呢,动不动就要站起来。” 贺砚回看上去有几分着急,摇着头:“你不许去。” “去什么?”凌粟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半晌之后才想起来,“啊,整容啊。” 贺砚回点头。 “那你要是看见之后,觉得我不好看了,我该怎么办。”凌粟装作自己很委屈的样子。 贺砚回头摇得更厉害了:“我怎么我怎么可能,我还能去哪啊,不要你我还能去哪啊。” 看着贺砚回急的都要哭了的样子,凌粟忍不住笑出了声,继而转化成朗声大笑。 他还抓着贺砚回的手,攥着他修长的手指自己往后仰倒笑着,对面被嘲笑着的贺砚回任劳任怨地拉着他好不让他往后倒下去。 贺砚回怀里的祖宗不耐烦地甩着自己的长尾巴,眼刀子一个接着一个地朝凌粟飞去。 “行,你哪儿也不能去。”凌粟坐起来之后,接着惯性就势靠在了贺砚回肩膀上,抬头看着他坚毅的下颌角,轻声说着,“你哪儿都不去。” 贺砚回认真点头,重复:“哪里都不去。” 就和你在一起。 两个人因为刚才打闹而牵起的手没有放开,电视里的无聊豪门剧开始下一集的时候,两个人自然而然地牵着手窝在了一起。 大爷站在贺砚回肩膀上观望了两分钟,确定不会再出现什么地震之后才高贵地跳了下去,平躺在两个人的腿上。 雨露均沾,十分公平。 凌粟对电视剧半点兴趣都没有,把贺砚回当靠垫,自己考在那儿玩手机。 对大房打二房的电视剧感到新奇无比的贺砚回看,哦不,听得倒是挺认真。拉着凌粟的手神情紧张地听着“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的话。 “你说这些豪门,有什么意思。”凌粟一边刷微博一边评论,“整天争来抢去的。” 听讲的贺砚回认真点头。 “所以我才不跟易行在一起。” “嫁进豪门跟给自己上一辈子的刑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让我们来祈祷凌先生也可以记住自己的fg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素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chapter15 关牧州对于凌粟把贺小天鹅带回家这件事情,持有着百分之七八百不赞同的态度。 要说起来他觉得自己可太无辜了。 他原本只是单纯地想着下了飞机,过来找凌粟喝场大酒倒个时差,睡醒了还能坑凌粟一顿饭。 盘算得好好儿的! 结果等着他拎着行李,满怀着期待一脚踹开凌粟家大门的时候,抬头就看见了坐在窗边晒太阳的贺砚回。 盖着他求了很久凌粟也没给他的小毯子。 抱着他最喜欢的大爷。 捧着凌粟煮的黑糖奶茶。 安安逸逸地坐在窗边听电视剧。 把风尘仆仆拖着两个大行李箱的关牧州气得脸都绿了。 凌粟今天难得给自己放个假,刚从烤箱里端出了考好的纸杯蛋糕,一边叫着祖宗赶紧往旁边挪挪。 “嘶——”凌粟把手从手套里抽出来放在嘴边吹了吹,刚转身,就看见自己的客厅以长沙发为分界线,泾渭分明得宛如楚河汉界。 一边是晒着太阳低头撸猫岁月静好的贺砚回,一边是气得五官都要串场了的关牧州。 “那啥”凌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重新拿起了烫手的蛋糕,清了清嗓子,“吃点儿啥么。” ———————————————— “咋的你诱拐童养媳还是要创建孤儿院呢。”关牧州说话半点都不客气,把凌粟拉回厨房之后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骂,“你认识他才多久啊!?他是谁是干什么的家在哪家里几口人家里几亩地你知道吗你就敢把人往家领!?” “诶我”凌粟移开视线,单手撑着流理台东张西望试图转移话题,“我就” “你打算让他住几天。”关牧州抱着手臂抿着唇严肃问他。 凌粟当时一时冲动领着贺砚回回来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会儿被关牧州问起来,挠了挠头没说话。 “陌生人,一个陌生人!你也敢把他往家里领!?”关牧州不自觉地声音就大了起来,在抬头看见客厅里的贺砚回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的时候一把合上了玻璃门,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万一是什么不能碰的人怎么办。” “不会吧”凌粟迷茫着抬头,“你是不是最近小说看多了。” 关牧州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才看多了,万一是什么毒贩子什么通缉犯什么杀人犯的,装个可怜你就把人带回家了,你!” 凌粟摆手:“啊呀不可能的,要真有这些他哪能安安分分在医院待那么久而且。” “没有而且。”关牧州下了定论,“这两天我就住你这儿,你赶紧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听见没有。” 凌粟微蹙着眉头没说话。 在关牧州气得摔门出去找助理收拾行李的时候,凌粟双手撑着旁边的流理台,低着头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他当然也知道,自己带着贺砚回回来不是个太理智的选择,但凌粟却没想过,关牧州看见贺砚回的反应会大到这个程度。 他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手上的东西,结果把盘子摔在了水池里,把筷子戳进了杯子里,端着的烤盘差点扣进了消毒柜。 算了 不想了。 凌粟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拿上了小蛋糕,溜溜达达去客厅里找贺砚回。 “来,吃蛋糕了。”凌粟在贺砚回面前蹲下,拍了拍他的大腿。 贺砚回抱着祖宗像是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在凌粟拍他的时候像是惊醒了一般:“啊,好。” “在想什么呢。”凌粟干脆在贺砚回旁边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贺砚回两手端正地举着小蛋糕,像是深思熟虑了一般才慎重开口:“你的朋友不喜欢我吧?” 他说话很小心,声音也不高,像是生怕说错了什么惹凌粟生气了一般。 凌粟没否认,挠了挠自己的鼻尖开口:“他就是有点惊讶。” 贺砚回表示理解地点点头:“恩。” 说完这两句对话,两个人就突然的陷入到了尴尬的沉默里,贺砚回抱着猫,一言不发。 贺砚回毕竟不是天生眼盲,在和别人交流的时候,他还是会下意识地在说话的时候用眼睛去寻找声源的方向。就算方向基本都能存在些偏差,但是凌粟知道,那双眼睛里头是永远带着光的。 但现在,放凌粟发完愣,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就看见了贺砚回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分明有星光在沉沦。 凌粟匆忙想站起来,但等他过去拉贺砚回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晚了。 贺砚回低着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手上捧着蛋糕像是捧着什么宝贝,动也不敢动就怕捏坏了一点点:“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走呀。” 凌粟愣在了原地。 玻璃门的隔音很一般,贺砚回的听力又足够好。他坐在客厅里,完整清晰地听完了凌粟和关牧州的所有对话。 他听出来了关牧州的竭力反对和凌粟的迟疑。 当时,他下意识的是想反驳的。 我不是坏人,我不会伤害凌粟,我那么喜欢他我怎么可能做对他不好的事情 诸此种种。 可是等到面对着凌粟的时候,他却又词穷了。 他没办法对凌粟保证些什么——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自己对自己来说都是一个十足的陌生人,遑论凌粟。 也许凌粟的朋友是对的,自己这个在医院住了什么就,一次都没有被家人探望过的人。 可能真的很糟糕吧。 凌粟这么好的爱,他不值得有。 “我昨天瞒着你了。”因为低头,贺砚回的声音也很低沉,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些干涩,“我其实也不是没地方可去的。” “我大概还,能回医院的。” 他的住院费结到了很久以后,护士对凌粟说是家属的意思,说为了恢复还是住在医院的好。 虽然当时凌粟很生气,说这是不负责任,但 继续回那个地方躺着吧。 等到了时间,有人来接他的话他就跟着走,去哪里都可以。 如果到时也没有人的话 就赶紧出些什么问题,让他死在医院吧。 看着贺砚回用力握着拳,明明都已经到了指尖都发白的地步,却还是强装不在意的样子。 凌粟狠狠抿着唇,一步上前就夺过了贺砚回手里的小蛋糕一把塞进了他嘴里:“乱想些什么,昨天才跟我说好哪儿都不去今天就反悔,你小心我举报你!” 贺砚回怔愣地咬着小蛋糕,抬着头茫然地在理解着这句话。 “不回医院了。”凌粟长长叹了口气,伸手安抚地揉了揉贺砚回的后颈,用了些力道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我们不回那地方了。” 贺砚回的脖颈修长,此时却显得分外脆弱。明明正襟危坐腰杆儿停止,但在凌粟的手下简直一碰就倒。 凌粟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就待在这儿,听见没有。我绝对不会让你走,谁都不能让你走。” 贺砚回手里拿着被咬了一口的小蛋糕 ,良久之后才幅度很小地动了动脑袋,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我立字据行不行。”凌粟哭笑不得地弯下腰,看着抿着唇不说话的小天鹅,“我,凌粟,绝对不赶贺砚回出门,如有违反,一定。” 贺砚回一把捂住凌粟的嘴:“后面没有了。” “那不行啊这…”凌粟笑着想挣扎出来,“那这算什么承诺。” “没有了!”贺砚回严肃起来,眉眼间全是较真的执拗,“不准有别的了。” 他冷下脸来说话的样子异常严肃,一双墨黑的眼睛像是含着两座陈年的冰川,料峭的寒意让凌粟不由得一愣,停下了挣脱的动作。 “凶巴巴的,行行行知道了。”凌粟靠坐到身后沙发的扶手上,扶着贺砚回的肩膀拍了拍,在他虚虚靠在自己腰侧的时候也没有拒绝,“那赶紧把蛋糕吃了吧,我烤了好多。” 贺砚回点点头。 “我们晚上,不让关牧州吃饭。”凌粟弯下腰凑在贺砚回耳边小声地说,完全就是哄小孩儿的语气,“我们俩做好吃的,给大爷和祖宗也做猫饭,就是不让他进门。” 小天鹅矜持地笑了笑,但眼底明显漫上了几分喜悦的颜色。 “今天我也算是立了字据了,以后不准再说那种话了,知道吗。”凌粟伸手点了点贺砚回的脸颊,“这里就是你的家。” 说刚说完,凌粟就觉得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 凌粟一愣,有几分难以置信地低头。 贺砚回这次没有躲,也没有像之前被抓包的羞赧了。 他低头,趁着凌粟还没反应过来,在他挪开手之前,珍重地又在凌粟的指尖印下一个吻。 “凌粟,我” “你们在干什么!??!!?”放了东西回来的关牧州扶着门框,看着眼前这温馨又泛着粉红色泡泡的气氛,捂着自己的心口差点没撅过去。 “给我分开,不准贴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关同学简直好受伤 推一个基友滴文~ 《崩坏角色再就业》by猫原(wb鱿鱼原 叶杨是一名经常写崩人设烂尾的码字机写手 有天,他穿到一个小镇,镇上的居民都是他笔下人设崩坏的角色,要想回到现实生活,必须要攻略他们 冷酷校草别嚣张 ——冰冷绝情校草在线嘤嘤嘤:“杨杨,他们欺虎我,还不让窝告诉你” 俏皮爹地带球跑 ——霸道总裁化身葛朗台:“你又刷我卡了?这次买什么了?奶粉?给宝宝喂母乳就好,你这是浪费钱。” 假若土耳其不浪漫 ——忧郁深情男主扭曲黑化:“叶杨,不管你如何拒绝,我都要带你走,就算你死了,我也要将你的骨灰带去土耳其。” 夜色公交(n) ——叶杨咆哮:“我操!全他妈攻变受,轮流让我干!” 你以为烂尾坑了就没事? 不不不 角色崩坏了会再就业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三水 9瓶;林奶奶总是吃不够、素衣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chapter16 当天三个人的晚饭吃得格外抑郁。 当然了,晚饭是另外两个人的。 只有抑郁是关牧州的。 在他眼里,贺砚回简直就是个集白莲绿茶咖啡红茶玛奇朵巴拉巴拉总之是全世界所有的小浪蹄子的特质于一体的小贱人。 什么玩意儿。 卖个惨竟然就把他专属的凌粟家的客房占了?? 关牧州拿着凌粟放在一旁的小账本疯狂给自己扇风,一边大口挖着凌粟做的小布丁解气。 旁边的凌粟陪着笑脸儿:“爷,今晚让你泡浴缸行不行。” “不行。”关牧州嗤了一声,表示自己觉得不会因为这些小恩小惠而妥协。 开玩笑呢古代皇帝娶老婆都还得走程序,凌粟这么半声都没吭就领回来个小的,让他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关键这个小的竟然还一副正宫模样,端着个茶杯听着狗血连戏剧,那架势跟下一秒就要去母仪天下似的。 “你之前不还说人家好看了,说他特有气质。”凌粟靠在旁边试图说服关牧州,“怎么这就反悔了。” 关牧州斜眼看了一眼长沙发另一边的贺砚回,哼唧了两声:“反正就是不行。” 虽然这个人无论是从气质还是长相上来说,都不是关牧州能骂的下嘴的类型。 关牧州从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开始做模特,在这行里也算是个大前辈,看人的眼光尤其刁。高眉深目线条立体是几乎是模特圈的审美标杆,人人都长了一副高级脸。 但像贺砚回这样精致在骨相的人,任是关牧州再挑剔,他对着那张脸都不能说出个不字儿来。 更不用说贺砚回那通身的气派,在凌粟面前是成天的“我好可怜你快疼疼我”。 但只要一离了凌粟,这个人全身上下就只萦绕着一句话。 给你爸爸我跪下。 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白莲婊,妈的。”关牧州狠狠捣碎了碗里的布丁,一边瞪着贺砚回一边吸溜。 ———————————————— 关牧州在海城一直是个居无定所的主儿,除了工作以外不是在酒店就是在凌粟家,在这儿也半点没拘束过。 “粟那我今晚睡你那儿了啊。”他晃荡着手里的浴巾,戴着耳机一边拉伸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一边往浴室走。 凌粟正趴在饭桌上认认真真算小账,闻言连头都没抬一下就胡乱答应了:“恩睡吧,把高的枕头留给我。” “知道。”关牧州以一个肩膀的嘎嘣声完美收了尾,哼着歌去迎接凌粟特许的泡澡。 “你睡客房。”听见轮椅朝自己来的声音,凌粟一边敲计算器一边笑着对贺砚回说。 下午贺砚回才转悠过一整圈凌粟的家,到了晚上就已经能畅通无阻地自由活动了,这让凌粟觉得十分惊奇。 要么这人就是装的瞎,要么这人的脑子就是个大型3d建模现场。 “你在做什么呢。”贺砚回堪堪停在了凌粟身边,肩膀刚好和凌粟的靠在了一起。 凌粟并不反感这样试探着的肢体触碰,在放下笔之后甚至还往后靠了靠:“算账。” 凌粟的数学简直是自古以来的人类灾难。 他刚刚开始开店的时候,对盈不盈利亏不亏本半点概念都没有,反正店面是自己的,房租水电够付对凌粟来说就是个成功的奇迹。 但现在眼看着店也迈上正轨了,家里除了两只金贵的猫以外还多了个人,他总得对着自己的钱上心些。 贺砚回挺直了腰,好让凌粟靠得更舒服些:“就你一个人吗?” “季末会有学会计的 同学过来帮忙一下,平常一般就我和店里的小姑娘来回看看。”凌粟揉了揉鼻子,“最近招的兼职大学是学金融的,也能一起帮帮忙。” 但大家都是正儿八经的学术派,对于这种真正有进有出的小点的会计运营都有些发懵。 所以无论是打折优惠还是线下促销线上发券,凌粟都秉承了十分的霸权主义——老子开心就好。 “我高中数学擦边及格,大学高数补考了两次。”凌粟可怜兮兮地在贺砚回的肩膀上仰望天花板,“本来以为毕业了就再也不用面对数学了,好惨一男的。” 贺砚回抿唇笑了笑,手在自己的腿上握了握又放开,欲言又止。 他原本想对凌粟说,也许自己可以帮忙。他虽然不记得什么东西,但是之前在单人病房的时候那里的电视永远在播放财经频道和各个股票信息,仿佛是想让他去重温些什么。 但 算了吧还是不要插手 “你还记得高中数学吗。”凌粟绝望地把目光转向了贺砚回,“不难的就高中。” 贺砚回矜持地点了点头。 他是失忆,又不是失了智。 贺砚回暗自腹诽道。 “真哒!?”凌粟开心地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抱着自己的小账本原地高抬腿兴奋了好一会儿,才凑去贺砚回身边,把自己的小账本交给了他,“我给你念哦。” “这是草稿纸。”凌粟还递给了贺砚回另一本小本子。 贺砚回手上抱着本空白草稿本,拿着支铅笔,整个人显现出了有几分茫然的样子。 他总觉得这个流程好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但既然是凌粟给的,那就一定没问题。 恩! ———————————————— 关牧州哼着小曲儿围着浴袍从浴室里洗得香喷喷走出来了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凌粟趴在贺砚回的大腿上,一边犯困一边在给他汇报自己的每天进项。 旁边的贺砚回拿着支铅笔 了,在一本图画本上很快地记着什么。 “凌粟你给我他娘的起来!”关牧州一把扯掉了自己好不容易围得格外骚气的浴袍,随便扯了件t恤穿上,把凌粟拉去了旁边,“怎么的,第一天进门就得汇报身家房产了?!” “没,他就帮我算算账。人家会!”凌粟一脸激动地指了指贺砚回手上的小本子,“他真滴会!” “什么东西,我也会!”关牧州非常不服气地上前拿起了贺砚回手上的本子,两秒之后脸上的表情就一顿。 凌粟在他背后讥讽地发出了一声惊天嘲笑:“咋的,会不会呢。” 关牧州这人,三岁就看到老。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就认命了——这就是个靠脸吃饭的漂亮娃娃。 数学什么的,跟他的整个成长轨迹都没什么太大关系。 关牧州不甘心地扁了扁嘴,把本子又重新塞到了贺砚回的手下,还帮他找准了之前写的地方对好笔尖:“您继续,您继续。” 知识分子,得罪不起。 凌粟抱着手臂在一边笑嘻嘻地看。 他之前还特地给贺砚回找了个带刻印横线的本子,好让他摸起来方便,谁知道这人的脑子真跟带着实时定点定位似的,宛如脑子里带着个红外线,表格列出来比凌粟拿着尺子比划的都整齐。 “他在写什么啊。”关牧州跟凌粟一起抱着手臂站去旁边围观。 “过两天促销的折扣。”凌粟捂着嘴小声说,两个人跟监考的主管老师似的,监督一个身残志坚的小孩儿进行数学考试。 贺砚回被凌粟接回家的头一周,走向就有些很不对。 n bs 残疾青年险些沦落街头,被好心店主收留,竟上岗再就业。 一个多么励志的故事。 ———————————————— “今天是周日。”翌日,坐在轮椅上的贺砚回手上拿着个小相机,万分不习惯地开口,“我和凌粟一起去店里。” 凌粟的vlog基本处于周更状态,素材一般从周一录到周日,录完了再剪辑。凌粟自己拍完了之前的六天,今天突发奇想地让贺砚回拍一回。 “别怕呀。”解放了双手的凌粟很开心,给贺砚回调好了角度,让他拿着稳定器不用紧张,“你随便晃悠就行,这一路的景都很好。” 作为腐朽的小资产阶级,凌粟向来都是九点半起床准备上班的,店里到十点半才能喝上凌粟的手磨咖啡。 而现在凌粟觉得自己的生活愈发的腐朽了。 上班还拖家带口了。 虽然他推着的这个美其名曰是驻店账房先生,但是凌粟总觉得他倒更像个荷尔蒙发散机。 那往门口一放,简直了,**广告啊。 凌粟越想越乐,一边走着一边半倚在贺砚回的轮椅上笑出了声。举着相机的贺砚回回头,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说几句话嘛,别害羞。”凌粟拍拍他的肩膀,“给大家打个招呼来。” 贺砚回的嗓音低沉,认真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冰凉的质感,像是上好的玉石环佩撞击的啷当声。 凌粟总觉得贺砚回这个人跟自己就不像是一个世界的,同样的相机同样的街景,到了人家手里,身价瞬间能翻上个好几倍。 “你有没有好奇过,自己之前是怎么样的啊。”在关了相机,推着贺砚回进了店之后,凌粟突然好奇地问他。 贺砚回闻言一愣,神色慌乱中透着些茫然。 “我不知道。”面对着凌粟,他垂着脑袋乖乖坦白,“但现在有你,就不想了。” 躺在寂静无声永远处在暗夜的病房里的时候,贺砚回每天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用力强迫着自己,一定要想起来一些什么。 他会记住护工和护士沟通的每一句话,用力听清鲜少露面的医生说的每一个字,就连滚动播放的财经新闻,他都能一字不漏地完全背下来,在深夜就强迫着自己计算那些听起来熟悉但是却毫无记忆的东西。 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逼自己想起来关于前尘往事的一点东西。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他有凌粟了,有人为他热粥,有人给他暖手,有人能笑着说,如果你想不起来那你得和我一直这样了。 贺砚回立刻就放弃自己的大脑运动了。 只有每天给凌粟算账的时候才吝啬的做一些简单的运算,再多的就绝对不想了。 天晓得他之前是什么人,他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贺砚回半点都不想知道。 开什么玩笑,他是绝对要和凌粟过一辈子的。 贺小天鹅低着头搅拌着手里的热牛奶,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响。 而站在吧台后边儿看着贺砚回的凌粟托着腮,自己心里的计算器也按得噼里啪啦的。 这个角度贺砚回的侧脸,完美,太完美了。 客流量一定暴增啊!暴增!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大家期待火葬场!我也! 但是你们看!前期爱得越深,火越大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山故人 51瓶;素衣、duerdenenest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chapter17 凌粟的商业计划确实是非常成功。 贺砚回坐在窗边的威力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 凌粟的咖啡店所处的位置虽然有几分难找,但是非常巧妙的是,它的后窗落在几幢市中心的写字楼和一座学校的交叉处。 凌粟是个闷骚的性子,店面装修得低调简洁不博人眼球,但一片巨大的落地玻璃后窗却十分有特色。 下班的白领,下课放学的学生,如果有闲心透过不甚茂密的小灌木丛往里头往上一眼,就能看见那一片漂亮的玻璃后窗。 之前凌粟为了美观,怎么都不肯往上贴海报,一大片简洁的玻璃窗让人总觉得高深莫测,相比于旁边贴着大幅海报以及标明了价码的可爱少女店来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但现在好了,把贺砚回往那一放。 什么少女店不少女店的,哪里拼得过一颗少女心呢。 鉴于贺砚回的胃还处于一个非常娇弱的状态,凌粟也不敢让他喝咖啡,给了他个iad听财经频道的同时,凌粟只给他倒了杯热牛奶。 贺砚回是很安静的性子,一整个下午凌粟都在忙,给客人做咖啡的同时还要和店里的小姑娘一起烤些店里供应的蛋糕点心,整个人在店里跟个陀螺似的,少有休息的时候。 贺砚回竟然也半点意见都没有,被发配在店里偏僻的角落,一天下来也只是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听财经新闻,偶尔会低头摸一摸凌粟给他买的书。 凌粟今天格外忙,能顾上他的时间不多,只能过一段时间再跑过来看看他,或者是经过他拍拍他的肩膀或是递给他些吃的。 这有这个时候,贺砚回才会抬起头来,温温软软地朝着凌粟笑上一笑。 那优雅又温柔的笑容,差点让端着咖啡的凌粟站都站不稳。 “等你胃好一点了。”好不容易等到店里人少了一些,凌粟才解了围裙,用精致的小碟子装了几块刚做好的点心,把手里拿着的的司康塞进贺砚回的嘴里,靠在贺砚回的小桌子边上偷懒休息,“给你喝喝看我做的咖啡。” 凌粟的手艺是公认的好,参加的比赛从市到国际,大大小小拿的奖非常多——但介于他确实是个闷骚,那些奖状奖杯都被搁在了家里。 凌粟现在手上就端着杯拿铁,拉花细致漂亮,香味浓得直往空气里蹿。 “现在,也想喝。”吃东西一向斯文的贺砚回好不容易才嚼完了嘴里的点心,闻着凌粟手上的咖啡只觉得馋得要命,仰头的时候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像只讨饭吃的小猫。 凌粟端起杯子优雅地来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很享受的样子:“不行。” “就一口。”贺砚回合上了手里的书,摘掉了耳机认认真真和他商量,“我就尝一尝味道。” 他总觉得这样的香味在他记忆里是陌生又新鲜的。 凌粟哼唧了两声,做出十分犹豫的样子。 讨饭的小猫深谙讨饲养员欢心的套路,眼睛里的渴望愈发深切了些,举起了一根手指保证:“就喝一口,一点点。” 贺砚回原本长得冷清,但撒起娇来那种生涩又不好意思的样子却透露着格外的稚拙可爱。 凌粟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杯子往下挪了挪,放在贺砚回鼻子边:“就一口啊。” 贺砚回低下头,认真闻了闻,最后试探着又不确定地,用嘴覆上了凌粟的杯子。 凌粟喝过的杯子 贺砚回的心跳开始飞快加速,宛如在跑道上的小型战斗机,咻得一下随时能起飞的那种。 他配合着凌粟的动作缓缓低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香味。 凌粟看着水汽再一次在贺砚回的睫毛上凝出一颗滚圆可爱的小水珠,在眼看着贺砚回再努力一会会就能喝到的时候,飞快地把旁边桌上的牛奶塞进了他嘴里。 嘴里的东西突然被抽走,让贺砚回愣在了原地。 在凌粟塞进来个什么东西的时候,他下意识咬住了。 一闻味道才发现不对——这不是他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一早上的甜牛奶呢么! 满腔期待都骤然落空的贺砚回觉得自己宛如被整个世界背叛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那敢怒不敢言的小样子,让凌粟忍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贺砚回捏着自己的被子低着头,耳朵都快气红了都没敢朝凌粟大声说一句话,只能大口喝着自己的牛奶撒气。 但凌粟笑到一半,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太对。 他带着几分狐疑,转身往后看去。 就看见他身后店里的小姑娘正用个托盘捂着脸,身后跟着一群穿着校服的十五六岁的漂亮小姑娘,大家都满脸激动地看着角落里的两个人,有些小姑娘甚至还掏出了手机。 被围观的凌粟面部表情十分复杂。 “大家有事吗?”他挤出一个笑,看着面前这一群青春活力眼冒星星的小姑娘,突然觉得背后有几分发凉。 “没事没事,这是刚进店里来的客人。”店员惊醒,一把放下托盘,带着几个小姑娘去吧台前点单。 一群人唧唧喳喳的,不时还往凌粟这儿投过来一个暧昧的眼神,让凌粟忍不住一阵战栗。 “他们以后,说不定能常来。”等他们走后,贺砚回笑了笑,对凌粟说。 凌粟靠着桌子满脸懵:“为什么?” 贺砚回抿唇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他总不能告诉凌粟说,他听 见了有几个小姑娘兴冲冲地表示,她们明天一定要告诉同学这里有一对神仙c。 ———————————————— 虽然凌粟不知道为什么,但却还是非常积极地在小姑娘们来的时候,告诉了她们这里可以有学生优惠。 昨晚贺砚回又用他的计算机大脑模拟运算了一波,最后给了凌粟两个看起来非常高级的运算过程以及折扣方案。 凌粟半点都看不懂,和关牧州凑在一起欣赏了半天猜拳猜出来一个。 “这里也安静,过来写作也当然可以啊。”凌粟趴在吧台后面,笑吟吟地跟排队挑蛋糕的学生们闲聊,头顶翘着一小撮呆毛,看上去比中学生们没大了几岁,“过段时间店还得往大了拓一拓。”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有人蹲在柜台前指着里面的小蛋糕问。 凌粟点了点头,趴在吧台上歪着头笑:“是呀,所以每天的量都不多,吃完了就没了。” “别说量不多了。”吧台边有人坐着打趣道,“自从有了小贺之后了,我就算一早来,也都没吃到过你烤的蛋挞了。” 说话的是凌粟这儿的老客,是旁边一家画室的老板娘,听说还是一个非常厉害的私人收藏家,但无论如何——现在只是一个吃不到蛋挞的心怀怨念的人儿罢了。 “哇哦——————————”在排着队的几个小姑娘瞬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目光不住地往角落里的贺砚回瞟去。 凌粟无奈地笑了笑,心想还好贺砚回看不见。 他其实知道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段时间vlog里的评论方向也越走越偏了。凌粟原本vlog的内容都很固定,往往不是在做饭就是在吃饭,最多有一些在店里做做咖啡发发呆的其他内容。 但自从多了贺砚回之后 凌粟看着架在贺砚回身边的相机,托着腮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最近太嘚瑟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嘚瑟些什么,但他总觉得生活里突然多出来个什么个大宝贝,又可爱又省事儿,总想着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上一支vlog里,有粉丝统计出来说三十分钟的视频,他和贺砚回活生生有二十三分五十八秒在互动,并且充斥着腐朽的恋爱气息。 这造成了广大单身狗的极度不满。 凌粟严肃地思考了一个下午,一直反思到送走了店里最后一个客人。 夜色已经渐渐笼罩了整个城市,作为一个任性开店的店主,凌粟决定今天他要提前下班。于是他发了店公告,把门口的小风铃转成了“店主回家睡大头觉去了”的小牌子。 “打卡下班啦。”凌粟一边关灯,一边去楼上自己的小办公桌那儿找贺砚回,顺手还从吧台的小碟子里给他拿了一小颗奶糖。 “贺砚回,下班啦!”凌粟一边兴冲冲地爬楼梯,一边又喊了一声。 可黑漆漆的楼上却没有丝毫回应。 凌粟有几分疑惑地往上快跑了两步,上去就看见,漆黑的一片小阁楼里,贺砚回靠在窗边安静地睡着了。 窗外是整条长街亮起来的路灯,路边树上缠着小小圆圆的彩灯在大片的黑暗里闪着。下了班的青年人三两成群,挽着手在放着笑着。 贺砚回的头靠在窗上,半边脸被外头树上温馨的小彩灯照着,半张脸浸在沉沉的黑暗里。 凌粟手上拿着颗奶糖,慢慢地停在了楼梯口处。 贺砚回最近腿好了不少了,偶尔凌粟扶他去沙发或是椅子上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落地占得越来越稳的趋势——也慢慢感觉到了这个人的高大。 按照关牧州的估计,贺砚回的身高能直冲着一米八七去。 但他这样靠在窗户上安静等自己等到睡着的样子,却让凌粟只觉得 脆弱得让人心折。 “贺砚回?”凌粟过去把他腿上的小毯子掖了掖,“回家了。” 贺砚回听见凌粟的声音很慢地睁了睁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凌粟眼前扫了两个来回,最后才张开了很窄一个弧度。 “要是困了就再睡会儿吧。”凌粟拿了张椅子坐到他的旁边,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别靠窗子,凉。” 贺砚回乖乖地嗯了一声,点点头,像是在被按了慢动作播放的键似的,起身,最后轻轻地靠在了凌粟的肩膀上。 “睡吧。”凌粟的声音很温柔,带着少年的清润,“乖。” 贺砚回往凌粟的肩膀上蹭了蹭,靠在他的肩窝上安静地呼吸。 凌粟揽着贺砚回的肩膀,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让我来想想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吃什么呢。” “¥……()”贺砚回趴在凌粟的肩头嘟囔。 凌粟没听清:“嗯?” “番、茄、蛋、花——汤。”贺砚回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跟凌粟重复。 凌粟笑着长叹了一口气:“你真是” 前两天凌粟还和关牧州讨论说,贺砚回这个人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贵气,即使任何迹象能证明这个推断,但他们俩都一致同意这个观点。 就跟贾宝玉第一眼见着林妹妹似的,就是神仙似的妹妹。 凌粟见着贺砚回第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哪里来的小公子。 可谁能知道这个小公子最爱吃的是竟然是番茄蛋花汤 “你就不想出去下个馆子什么的吗?今天店关得早,老关去工作去了,不然我们背着他去下个馆子去?” 贺砚回摇头:“不想,想吃你做的。” 他听凌粟没说话,顿了一会儿之后还补充了一句:“你做的好吃。” 凌粟看着贺砚回那诚恳的表情,被萌得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这段儿肯定又得剪了。 不然可能要被举报到销号咯。 ———————————————— 今天关牧州这个叽叽歪歪的人好不容易不在,没个人在家闹腾,凌粟和贺砚回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连两只猫都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看上去悠闲得很。 两个人吃完了晚饭,抱着猫坐去了房前的院子里。 “你不准起来”凌粟泡了杯茶,拿了几块小饼干坐到了院子里的秋千上,笑着看贺砚回懊恼的样子,“过两天去医院看看,恢复得不错就能试试看走了。” 贺砚回抿唇不语,看起来带着股不甘心的劲儿,但在凌粟晃晃荡荡摇不起来的时候,适当地伸手握着绳子慢慢地推起了凌粟。 贺砚回的手臂是即使包裹在衬衫里也能看出漂亮肌肉形状的类型,手臂力量非常好。单手握着秋千的绳子,稳稳地推着凌粟。 像个操心的家长,推高了都不敢放手。 “去医院的时候顺便带你去买点儿东西吧。”凌粟吃着手上的薯饼,闭着眼睛享受着初春的晚风,“到时候还能去超市看看你想吃什么,买回家给你做。” 祖宗不知什么时候跳到了贺砚回的腿上,这时候正喵喵叫着趴在他的胸肌上踩奶。 贺砚回揉着祖宗的脑袋,一边问他:“今天不用剪vlog吗?” 贺砚回住在凌粟这儿有一点时间了,对他来说,摸清凌粟的生活规律简直易如反掌。 凌粟一边吃东西一边抱怨:“啊呀这周拖更啦,不剪了。之前的他们都说和你互动太多了,酸臭味都要溢出屏幕给他们腌入味了,我就打算理理素材重新整一次。” “啊这样。”贺砚回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对呀。”凌粟恩了一声,“今天有星星呢,你要能看见就好了。” “但没关系。”凌粟很快地又补充,“我也把眼睛闭上了!” 贺砚回轻轻笑了一声,在凌粟的头发抚过自己的手指的时候往前够了够,仿佛那样就能让它们多停留一会儿似的。 那就等到下一个这样好的夜,你睁开眼睛希望我看见的时候,再告诉你我能看见一些模糊光点了吧。 ———————————————— 凌粟是个执行力很高的人,既然想到了要带贺砚回出去买写东西,这个周末他就收拾好了东西定好了餐厅,打算带贺小天鹅在城里好好地逛逛。 但他发觉今天的贺砚回不太一样。 “我拿着吧。”刚上车,在凌粟准备架相机的时候,坐在副驾驶的贺砚回出声——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如果有人搀着能试着走走路了。 凌粟一开心,就在出医院的时候给自己和贺砚回两个人买了一杯自己最喜欢的巨无霸奶茶。 贺砚回坐在副驾驶,手里捧着个圆滚滚的大杯奶茶,对着凌粟录vlog头一次表现出了十分的积极。 “啊?”凌粟惊讶地转过了头,“你拿着?我今天没带稳定器。” “我手举着就可以,你告诉我角度。”贺砚回笑了笑,伸出了手。 凌粟没什么犹豫就把相机拆下来交给了贺砚回:“举累了就告诉我。” 虽然他觉得这句话可能也是白说。 贺砚回那手臂,凌粟估计这辈子就只有欣赏的份儿了。 “我可以说话吗?”贺砚回举着相机,问凌粟。 凌粟一边开车一边有些莫名:“可以啊,你说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贺砚回认认真真地开始配音:“大家好,今天是周日,我和凌粟一起出来采购。” 凌粟有几分惊讶地转过头,笑着问他:“今天怎么这么积极了。” 贺砚回抿唇,比了个嘘,抬了抬手上的相机示意凌粟要认真录视频。 “行,我认真录”凌粟努力憋着笑,“认真认真。” ———————————————— 带着贺砚回去逛商场是个非常奇妙的体验,凌粟头一次在进店的时候感受到了什么叫货真价实的衣架子。 店里的店员一开始在看见贺砚回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毕竟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穿什么似乎都带着些病态显不出好看来。 但 贺砚回被推着出来的时候,凌粟一转过头就愣住了。 他虽然坐着,但是腰杆儿笔直,黑色挺括的衬衫勾勒出了他饱满的胸肌和劲窄的腰线。他皮肤白,在深色衬衫的映衬下显得精致又冰凉,像是摆放在玻璃橱窗柜里的瓷娃娃。 凌粟在看见他漂亮的锁骨和滚动着的喉结的时候,一时间没忍住,和旁边的店员一起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漂亮小天鹅 凌粟拿着相机的手甚至都有些微微颤抖,在拍贺砚回的时候一不小心还露出了他小半个下巴。 “好好看吗?”贺砚 回听见了凌粟的声音,紧抿着的嘴唇才松了松,原本的高冷大佬坐姿也变成了规规矩矩的小学生正坐,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有几分紧张地问凌粟。 凌粟使劲儿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抚着自己的胸口:“好看好看。” 说着,他转身直接把自己的信用卡递给了店员:“这一身,全刷了。” 坐在轮椅上的贺砚回低着头,在一群店员的围观下乖巧得不像话。凌粟站在他身边,不由得生出了那种大佬包、养美丽小情儿的自豪感。 爷的卡,随便刷!! “再试一身吧。”凌粟左看右看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摸着自己的下巴绕着贺砚回转了两圈,“那一身模特款吧,休闲一点。” 贺砚回穿西装衬衫固然好看,但凌粟总觉得那样让贺砚回多了几分冷硬和凌厉。凌粟不喜欢那样的贺砚回,像是那天靠在窗户上落寞睡着的,游离于这个热闹世界之外的孤寂的样子。 他不知道贺砚回有什么过去,但是有时候,他甚至觉得,也许贺砚回想不起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愿意和贺砚回就这样下去,安安静静的平稳守着一个热闹又温馨的地方。 是那些小姑娘萌的,vlog评论里说的浪漫c也好,还是就像现在这样不确定关系也好,这个人的出现对凌粟来说就像生活里凭空冒出来的一颗惊喜糖。 无论是什么状态,无论是什么时间,只要见着他就总觉得生活是甜的。 凌粟拿着店员包好的西装和衬衫,指了另一套交给贺砚回让店员带着他去试的时候,自己就坐在了店里的沙发上——活像一个等自己女朋友换衣服的中年男子。 他低头看着餐厅的菜单,在脑子里过滤着贺砚回的各种表现得并不明显的对事物的偏好,精挑细选地打算带贺砚回吃顿好的。 “番茄我的天,都米其林了这档次了怎么还卖番茄蛋花汤呢”凌粟皱着眉头,不停往下翻着软件上的各式点评和推荐,“贺砚回也真是的,也不挑点什么” “凌粟。” 突然被点名打断了凌粟的思绪。 凌粟有几分茫然地抬头,下意识地应了:“诶。” 可等抬头了,凌粟却后悔了。 映入眼帘的一双璧人光是站着就看起来十分养眼。 凌粟站起来,笑着点头,和他们打招呼:“易行,易太太。” “你好。”易太太今天穿着一条米色的长裙,勾勒出了修长曼妙的身材,陪着及腰的大波浪长卷发,看上去时尚又温柔。 两口子大概也是趁着周末出来逛街,身边也没跟着什么人,一些购物袋子都是易行自己提着,易太太则挽着他的手臂,笑得十分甜蜜。 在凌粟印象里,易行好像从来不是会帮身边的人背包提东西的类型,但今天看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了笑:“好巧啊。” 易行抿着唇点点头:“你和关牧州?” “呀,我有个小姐妹在隔壁。老公我先去隔壁看看啦,你们聊。”易太太在接到一个消息之后笑着和凌粟打招呼,踮脚亲了易行一下之后轻盈地跑开了。 凌粟目送着她,看着她的长发在空中微微甩动着的样子,转头对易行说:“你太太很漂亮。” 活泼又大方,性格好又漂亮,听说家世还是一等一的好,对易行来说确实是一个理想的婚姻了。 易行抿着唇,脸上没太多的表情,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凌粟看,再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和关牧州?” “啊。”凌粟摇头,“不是,怎么了?” “中午一起吃饭吧。”易行像是并没有像给凌粟发表意见的机会,用四平八稳的语调在陈述他的邀请——和他一贯而来的习惯一模一样,半点没变,“我和你,吃个饭吧。” “你太太还在呢。”凌粟皱着眉头,并不理解易行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邀请,“你们吃吧,我就” “一起,我和你。”易行的脸色冰凉,垂着的眸子上仿佛都结着寒霜,“还是说,你带着什么不能给我看的人。让他走,现在。” 凌粟都快气笑了:“什么能看不能看的,你又凭什么这样对我朋友。我们和你太太都不熟,你今天出来想必也是陪她的,你何必这样。” “你以前,从来不会拒绝的。”易行俯视着凌粟,极具侵略性的眼神让凌粟看了很不舒服,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以前你也不会这么没礼貌。”凌粟扭过了头,语气生硬,“你太太在隔壁等你呢,你快去吧。” “凌粟!”易行一把抓住了凌粟的手腕。 “你干什么。”旁边传来一道冰凉的声线,里头带着的强大的威压和冷漠让凌粟都不由地愣了愣。 两个人转过头去,就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贺砚回紧抿着唇,即使身上穿着儒雅干净的亚麻衬衫也半点没掩饰住这个人的戾气。 “放开他。”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陆大喵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deefish 30瓶;裂蓝光 10瓶;素衣 5瓶;方逸 4瓶;duerdeneneste、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chapter18 易行的眼神一瞬间变得狠厉起来,他扭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轮椅上的贺砚回,语调中带着一丝轻蔑:“你是哪位。” “你不需要知道。”贺砚回很平静,单手扶在轮椅上,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座冰凉的雕像,“你有时间问我,不如想想你算什么东西。” 凌粟看着轮椅上垂着视线神态冰凉的贺砚回,突然觉得自己的某些取向点好像哪里被戳了一下。 但旁边的易行被这句明显在挑衅的话激怒了,他扣着凌粟手腕的手骤然收紧:“我和凌粟的关系凭什么由你来插手。” “不用他插手。”凌粟一用力,挣脱开了自己的手腕,脸上原本的表情也变成了匆忙的不耐烦,“我和你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说着,凌粟走到了贺砚回的身旁,安抚性地压了压他的肩膀:“走吧,去吃午饭了。” 带着贺砚回出门的时候,凌粟还没忘记把走到前台:“把他身上这套也刷了吧,我们直接穿着走了。” “一个靠你养的小白脸?还是个残疾?”易行站在原地捏着拳头,对着正在输密码的凌粟咬牙切齿地说道。 凌粟回头无所谓地瞟了他一眼,转身竖起了个中指:“和你无关。” 坐在轮椅上的贺砚回抿着唇,安静地回头,朝着易行的大致方向笑了笑。 非常之贤良淑德。 非常之小人得志。 ———————————————— “刚才你是”凌粟在帮贺砚回切牛排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的一幕有几分不对劲。 等等。 他停下了手里的刀叉,疑惑地眯起了眼睛。 刚才那个场景是怎么样的来着? 易行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就有更衣室的帘子就被“唰”得一声拉开的声音。 贺砚回的轮椅滚过光洁的地砖的动静很小,那时候凌粟忙着和易行对峙甚至都没有注意到。 紧接着 紧接着贺砚回就说了一声放开他。 这一声真的是石破天惊,又凶又狠戾,宛如一个身家上亿的冷漠邪魅霸道总裁。 但他是怎么看见的呢? 凌粟看着对面表情茫然中甚至透露着一些呆萌,就等着吃饭的贺小天鹅,缓慢地凑过去,伸手在他的面前犹豫地挥了两挥。 “本来想昨天告诉你的。”贺砚回像被抓包了似的,低头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耳朵,羞赧地笑了笑,“我能看见一点点了。” “很模糊,但是能有个大概的影子。”贺砚回比划着,用手指很慢地在半空中勾勒出了对面凌粟的形状。 修长的手指动得很慢,但每划一下都像是在往凌粟心上用礼炮开了一枪。最后那个试探着划出的模糊轮廓让凌粟在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形状竟然还颇有些俊俏。 他呆滞着,甚至保持着挥手的动作都忘记了放下。 凌粟左手的叉子往下掉了一寸打断了这凝固着的空气,他及时捞起了勺子,低着头,视线却在自己手上握着的闪着冰冷光芒的叉子处失去了焦点。 良久之后,他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真的能看看见了?” 贺砚回点点头:“很模糊,但在慢慢清楚。” 之前只是很微弱的光亮,慢慢慢慢地一点点变明朗之后,才出现了很模糊的大致的影子。 “对不起啊原本我想等到能完全看见再告诉你的。”贺砚回叹了口气,语气里还似乎隐隐含着些懊恼,“但刚才那个人” “别提他了!”凌粟揉了揉自己欣慰地有些泛红的眼睛,飞快切完了手上的牛排给贺砚回递回去,“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你声音怎么了?”贺砚回关切地问,心里飞快地在衡量是不是自己提起之前那个人,让凌粟不高兴了。 那人是谁?那人跟凌粟什么关系?凌粟还在意他吗?凌粟会因为他和自己生气吗?自己是不是不该提他? 贺砚回的心里骤然闪过一串疑问,让他紧张地握紧了手上的刀叉,抿着唇等待凌粟的回答。 可没想到凌粟在清了清嗓子之后却笑了:“我高兴。” 凌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今天遇见易行对他来说确实不过就是个很小的插曲而已,根 本就算不上什么。 “会慢慢好起来的。”贺砚回朝凌粟露出了一个暖暖的微笑,“会的。” 等下一次再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一定会站在你旁边,根本都不会给他的手碰到你的机会。 ———————————————— “我可以喝汽水吗?”在超市里,贺砚回抱着购物篮,抬起头弱弱地征求凌粟的意见。 凌粟站在饮料柜前,转身抱着手臂看着贺砚回抱着购物篮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的是捡了一只会叼着饭碗讨饭的小天鹅。 “牛奶不好喝吗?”虽然这么说,但凌粟还是转身从冰柜里拿了一小听可乐出来,放在了贺砚回的手上。 贺砚回个子高,坐在轮椅上也显得长手长脚的,用手臂圈着篮子还能空出手来拿着一贯细细窄窄的可乐。他仿佛是第一次摸到一样,颇为兴奋地在轮椅上,动作不甚明显地摇头晃脑。 “怀念汽水的味道?”凌粟一边往贺砚回怀里的篮子里塞东西,一边笑着打趣,因为贺砚回是住院了之后清汤寡水的这么久,开始怀念垃圾食品了。 贺砚回摇头,歪头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是不是怀念。 好像也不是,单纯的是好奇。 总觉得自己好像一直很渴望,伸手问过很过次自己能不能喝一次汽水,但似乎从来没有如愿以偿过。 他握着手上冒着水珠的汽水罐子,转头朝着凌粟的方向抬头笑了笑。 真好,现在终于分得清凌粟的方向了。 凌粟摸了摸他的头发,笑着推着他继续往前走。 “怎么头发跟你性子一样软。”凌粟的手放在贺砚回的后脑勺上,手指在他的发尾上打着圈。 抱着汽水的贺砚回嘿嘿笑了笑,漂亮的桃花眼眯起来的时候像个小孩子:“天生的。” ———————————————— 如果说月光下的烛光晚餐是大多情侣的浪漫首选的话,那么逛超市这个选项绝对是凌粟心里的 1。 超市里的灯光明亮又温暖,分门别类放好的小零食颜色亮丽种类繁多,看得凌粟一愣一愣的。 “你随便拿吧。”在看了一圈各种各样的巧克力牌子,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那些单词之后,凌粟把贺砚回飞快地推到了货架前,“来,伸手。” 贺砚回还看不清什么,伸出手只觉得摸到一排四四方方的盒子。 他在每个盒子上拍了拍,最后瞎子摸黑地随便抽了一盒:“我怎么觉得我像一个摇奖机呢” “呀咱这不是眼看着就不瞎了呢么,珍惜最后几天,快快快。”凌粟推着他的轮椅像自带了个购物车似的,推着贺砚回穿梭在各大零食货架之间,“我有好多都自己决定不了,选择困难症太需要你了。” 贺人体摇奖机解决选择困难症一大利器砚回无奈地扶着自己的轮椅,裹紧了怀里的汽水,以防车速过快它被甩出去。 “把下周的菜也买了吧。”凌粟在挑了好多哄小孩儿的小饼干之后终于恢复了冷静,拍了拍自己跑得有些发红的脸,“咱家家里米还有么。” 被咱家两个字刺激得脸都红了的贺砚回认真点了点头:“还有,关牧州上周买的。” “那就买打鸡蛋吧,奖励你眼睛好了。”凌粟说着,拿了一打鸡蛋递到贺砚回的手上。 贺砚回右手紧紧抓着汽水,左手护着自己的鸡蛋,乖乖巧巧地抱着购物篮,把下巴搁在篮子的边缘等着凌粟。 又能喝汽水又能喝汤。 他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如果凌粟的手机没有响的话,如果凌粟接起来的时候不是那个令人生厌的易行的话。 贺砚回可能会有一个完美的晚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鹅眼睛好起来啦,但身体好转了记忆总也会慢慢回来的 另外今天迟了,抱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莫得感情菠萝头 10瓶;你说啥、方逸、素衣 5瓶;想当锦鲤的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chapter19 “今天关牧州还是不回来吗?”贺砚回坐在厨房里,手上抱着刚才从超市里彭回来的购物袋,等着凌粟把东西从里头拿出来塞进冰箱。 两只猫就站在流理台上观望着他们,毛绒绒的大尾巴一下一下地扫着光洁的桌面。 凌粟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把牛奶塞到侧门边上的时候额头还在冰箱门上撞了一下。 “啊是。”凌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去国外出差,但很快就回来了。” 贺砚回点了点头,抱着手上的袋子,盯着自己手上已经被握成常温了的汽水低头发呆。 “我今天有点累,我们可以叫外卖吗?”把所有的东西都归整好,凌粟靠坐在流理台边,抬头闭着眼睛,语气里透露着些许疲惫。 刚才和易行的一通几近于辩论的争吵让他耗尽了今天因为贺砚回身体好转而得来的开心。凌粟面对着对面眼里只有关切的贺砚回,只觉得满心愧疚。 “当然。”但贺砚回半点没在意的样子,相反,对于这个提议答应得非常快。 他伸手,在空中朝着那一团模糊的影子摸了摸。凌粟的手比自己的要小上很多,在摸到凌粟的手指的时候,贺砚回动作十分娴熟且自然地把那只手牢牢地圈进了自己的掌心。 “我陪你。” ———————————————— 贺砚回胃的状态一直不理想,凌粟一直精细认真地给他养着,今天的外卖也没敢点别的,只是叫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自己煮了一锅白粥。 贺砚回坐在沙发上,手机抱着祖宗在给他梳毛。 凌粟揉着脑袋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祖宗满脸享受地躺在贺砚回腿上翻着肚子,一派轻松切题。而后面的大爷则乖巧蹲守——在排队。 凌粟作为一个非常不道义的主人,强行插了队。 贺砚回听到凌粟的动静之后,抬起头朝他的方向望过去。 他其实仍旧看不太清,天黑下来更让他没办法分辨,所以下意识地会垂着自己的眼睛。 凌粟看着他现场的睫毛和天然形成的一道漂亮眼线,忍不住就觉得鼻子一酸。 “贺砚回…”他喃喃开口。 祖宗听见了他的声音,在贺砚回腿上打了个滚,一不留神就滚到了地上,原本一声撒娇的喵卡在嗓子里变成了一声变调的鸡叫。 凌粟和贺砚回忍不住齐齐笑出了声。 凌粟坐在贺砚回身边,轻轻叹了口气。 “累了休息会儿吧。”贺砚回伸长手臂,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动作毫不停顿地把凌粟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靠着我。” 凌粟把腿也收到了沙发上,在贺砚回的身侧蜷成了一个球。 然后,咕噜咚一声,倒在了他身上。 贺砚回稳稳地接住了他,张开双臂圈住了凌粟,动作生疏地在凌粟的头顶轻轻拍了拍:“辛苦你了。” 凌粟的手恰好覆在贺砚回的腹部,动了动发现手感不对:“你怎么连腹肌都这么齐全????” 贺砚回迷茫:“啊?” 凌粟撑着贺砚回的腹肌坐了起来,皱着眉头认真按着那些小方块数了数。 一、二、三 娘希匹光是裤子上面的就有六个了。 “我恨你。”凌粟说完,咚得一声又倒回了原来的地方。 贺砚回臂弯里夹着一个人,动也不敢动,但刚被凌粟戳过的地方却蔓延着一种更奇怪的感觉。 贺砚回老大一个人,脸上的绯红一路开始往下窜,低着头僵得跟个木头似的。 “那我分给你吧。”贺砚回低着头,感觉到凌粟的头发摩擦在自己的下巴上,笑着蹭了蹭,“你要多少都给你。” 凌粟咕囔了一声,叹了口气继续窝在贺砚回的身上。 今天下午易行算是彻底扯掉了自己的一身休养,在电话里对着凌粟几乎是咆哮:“你根本不认识他,你凭什么那么维护他!?” 凌粟当然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凌粟虽然外向,但其实是个非常慢热的人。他认识的人很多,自己的圈子却很小。易行和他认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把和凌粟亲近的人数出来。 可今天遇见的这个陌生的男人,他全无印象。 但凌粟却因为这个认识多久的人对他呈现出了那么防备的姿态。 凌粟窝在贺砚回的身上,手里攥着他的衣角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准想别人。”贺砚回的声音在他的上方响起。 凌粟抬头看着他。 “在我身边不许想别人。”贺砚回的手滑到了凌粟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声音温柔却带着些不可抗拒的威压。 “不可以。” ———————————————— 后来的凌粟完美秉承了贺砚回下达的思想。 易行在凌粟之前的生活里出现的频率太高了,高到就算连凌粟的爷爷都对他们的故事一清二楚。 凌粟在周末的时候接到了自己爷爷的电话,爷爷现在虽然出院了,但为了方便照顾,还是和叔叔一家住在一起,等回了自己家才联系凌粟,让他过去吃顿饭。 “我就不过去闹你了。”凌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浇花,旁边的贺砚回和关牧州在讨论着最近的理财信息。 关牧州和贺砚回的关系最近缓和了一点——因为关牧州发现贺砚回估计坑不了凌粟。 这姓贺的就是个金娃娃啊! 财神爷都没这个灵的。 往里扔个硬币这人能自动变身at机,他自己的一部分积蓄交给贺砚回打理之后远翻了几倍不止。 关牧州觉得赔个凌粟还是非常值得的。 凌粟是过安稳日子的人,对倒腾自己的钱半点兴趣都没有,安安分分地蹲在旁边对着自己的茶花树发呆。 凌粟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个人,笑着摇了摇头:“我有朋友在这儿呢,就不过去了。” 爷爷的语气瞬间抬高了:“是小易过去了吗?” “谁?易行?”凌粟只觉得莫名其妙。 旁边正在给关牧州普及基本证券尝试的贺砚回骤然停下了自己的滑头。 “哥,大哥?”旁边的关牧州拍拍他的大腿,“咋还卡带了呢?” 贺砚回抬手示意他安静,满脸严肃。 “易行为什么会来我这儿?”凌粟皱着眉头,一只手还停留在茶树下边新松的土上。 凌爷爷也觉得莫名其妙:“小易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啊,说等下个月他出差回来了,和你一起来看看我。” 凌粟的眼神冷了下来,放下手里的小铲子,把脚边的水壶放到了一边,撑着自己的膝盖站了起来,虽然在笑但是眉眼间却没半点玩笑的意思:“他一个外人联系我爷爷干什么,您别听他的,我明天就去看你。” 凌粟洗了手,走到贺砚回身边示意他没事:“不,不带易行。” “怎么了?”贺砚回抬头问他,眉尖微微蹙着。 凌粟绕到他的背后靠到他的肩膀上垂下脑袋:“烦人。” 贺砚回抿着唇笑了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别想了,嗯?” 凌粟的脑袋和他的挨在一起,朝他温温软软地笑了笑:“嗯。” “呕。” 被完全无视的关牧州适时发出了一声背景音。 n bs———————————————— 关牧州最近会海城有秀要走,一边忙着准备一边在进行严格的身材管理。 在凌粟给贺砚回准备午饭,讨论着晚上是炖猪蹄还是炖牛肉的时候,关牧州托着自己的下巴生无可恋地试图通过转移话题来缓解自己的饥饿。 “话说,贺砚回你能站了吧?”他问。 贺砚回点点头:“能站一会儿。” 贺砚回最近也不用轮椅了,每天能被凌粟扶着走一会儿,最近渐渐的也不用人搀了。 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热了,每天的日头很好,贺砚回的下午一般就会在院子里自己慢慢走两圈。 “诶说起这个!”关牧州像是突然被戳中了什么按钮一般,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你等我!!” 贺砚回歪了歪头,不解。 片刻之后,关牧州拿着一个长条的盒子从储物间里跑了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有那玩意儿。”凌粟看着那个丝绒包装的黑色长盒,看着就觉得贵的不一般。 关牧州摆手:“是前两天去参加一个活动的时候那边给的,刚好我秀也要用,我就想拿回来看看,但怎么都觉得不对。” 凌粟接过盒子打开:“什么啊还不对卧槽。” 贺砚回不解地抬头:“嗯?是什么?” 他的眼睛仍旧不能够清楚地看清东西,一直就停留在大致分辨物体的程度没什么进展。 凌粟把盒子放在了桌上,惊叹着从里头拿出了一根手杖。 上好的木材完美的雕刻,柄上有一颗低调的黄色水晶。 “这也忒中二了吧。”凌粟满脸的难以置信,看上去还隐隐透露着几分嫌弃。 关牧州也是满脸忧愁:“我怎么撑都像个二瞎子。” 旁边的真瞎子贺先生温柔地笑了笑,看上去没什么意见的样子。 凌粟笑着把这个递给贺砚回:“你来试试?” 说着,凌粟伸手,自然地要去扶贺砚回。 贺砚回接着凌粟的力很慢地站起来,单手撑着手杖缓缓点地。 手杖敲击着的地板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闷,厚重着,像是一下下点在人的心上。 凌粟感觉到贺砚回慢慢脱开他的手的速度,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压力缓缓消失。 紧接着,一个高大背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完美的倒三角,高大挺拔,身形修长。黑色的衬衫精致漂亮地收在了腰线处,卡出了一道劲窄有力的腰,下方就是长而直的腿。 手杖很轻地点在了不远处,上面的水晶在阳光下反射出了绚丽的光芒。贺砚回在这片光里缓缓回过了头,视线锁定了凌粟的方向,朝他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 带着无比强大的温柔的力量。 “卧槽这老哥带劲儿啊。凌粟你说是不是凌粟凌粟!!” 关牧州晃着旁边凌粟的肩膀。 凌粟才反应过来,一把背过身去,瞪大着眼睛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幅度地喘了两口气。 天天干物燥哈。 怎么鼻子感觉有点热呢。 作者有话要说:天干物燥 小心走火~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2个;咫尺天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茶茶貘儿 30瓶;素衣、黑雪 5瓶;cassia swig、鲤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chapter20 “凌小粟。”旁边的关牧州靠着流理台挑着眉,发出了一声八卦的笑容,“你不会嘿?” “我没有发花痴,没有。”凌粟猛得回过了身来,一把撞翻了流理台上的一瓶果汁。 关牧州好整以暇地一把抓住了掉下来的果汁,带着几分轻佻地弹了个舌:“啧,凌粟哟~” 凌粟从旁边拿了个小面包一把堵上了他的嘴,大步离开了现场。 凌粟知道自己最近的状态好像有些走偏。 贺砚回好看他是一直知道的,并且从来没有对这一点持有过怀疑。五官能长成贺砚回这样,只要还是个人类,对着他就基本说不出个不字儿来。 但凌粟从第一次见他到现在,对他的所有印象也就停在了“好看”这个认知上。 他和贺砚回确实很亲密,很暧昧,他甚至默认了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和贺砚回这样一直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但凌粟从来没有对他…怦然心动过。 下午的时候,凌粟一边钻进了书房美其名曰工作,一边在两只猫的监督下大胆走神。 屏幕上剪了一半的vlog还在施工界面,提醒着凌粟他不该这么为爱堕落。 关牧州和贺砚回的加入让凌粟的vlog频道涌进来了大量的新人,收到的评论也有不少是起哄。 ——但很奇妙的是,大家都一致认定了关牧州是电灯泡。 而凌粟和贺砚回则是恩恩爱爱的老夫老妻。 “老…夫…谁老了真是!”凌粟一边施工字幕,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想着的事情打了上去。 他赶忙删除,放下鼠标捂住脸叹了口气。 老夫最近不淡定了该怎么办… 他和贺砚回的一切发生都很自然,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很安稳,温馨得都让凌粟都没去想过别的什么东西。 但下午那一瞬间几乎要崩出去的心跳,让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 那种喜悦并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过于惊艳。 而是因为,那个人的眼里是自己。 “完了。”凌粟的脸砸在了键盘上,发出一声闷响,“完了呀” 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好是人道主义救济的帮扶着帮扶着。 把自己贴进去了。 ———————————————— “凌粟。”书房的门被敲了两下,凌粟像是被抓包似的慌忙坐正,就听见外头的关牧州拉行李箱拉杆的声音,“我去接我爸妈了,晚上你带着老贺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凌粟站起身来打开门,探出半个身子去:“要我一起过去吗?” 关牧州一手拉着个大行李箱,一手捻着一副大黑超,无所谓地摇摇头:“又不是客人,你去接什么。到时候直接上酒店来吃饭就是。” 凌粟笑:“行,那我到时候带贺砚回过去。” 关牧州比了个ok的手势。 关牧州和凌粟从小一起长大,主要原因也是拜两家算是世交所赐,两家父母当时还是一起出国学的习,之后就一起定居在了那边。 关家从商,关牧州的父母虽然负责的国内业务不多,但偶尔还也会回来看看,一般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找凌粟吃饭。 凌粟对这个安排十分习惯,和贺砚回提起来的时候也很嘴边:“晚上一起去哦?” “我就不去了吧。”贺砚回原本在帮凌粟算小账,闻言手顿了顿,“不太好。” 他虽然和凌粟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在凌粟亲近的人里,除了关牧州却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凌粟从没有对他的存在发表过什么看法,只是说过在他想起什么来之前,并不会赶他走。 可是他到底算什么呢? 不交钱的房客,还是被救济的陌生人? 反正无论是什么,都不该是能带着去见长辈的人。 凌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表情中掺杂着些许不解。 但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 “我已经和他们说过了。”凌粟叹了口气,看着谨慎又小心的贺砚回,不知道心里该做何感想,“说我带着一个同居的朋友一起去。” 贺砚回听见同居两个字,眉头一跳。 在凌粟印象里,贺砚回总是很礼貌的。 凌粟一边拿了衣服让他换上,一边靠在旁边等他。 凌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贺砚回的状态。 他总是小心翼翼的,坚守着很多在别人看来都是小到可以忽视的原则,不追问任何问题,不深究许多细节。有时候在凌粟和关牧州说话的时候,他都会自觉默默地在一边不插嘴。 但不是戒备心。 他对凌粟没有半点防备,把所有脆弱的柔软的温暖的,全都留给了凌粟,半点不隐藏。 凌粟摸着下巴,一边顺带着欣赏了欣赏贺砚回巧克力板似的规整腹肌,一边咂摸出了一个确切的词。 寄人篱下。 他始终在等凌粟给他一个确定的信息。 “走吧。”凌粟伸出手给那边的贺砚回,“酒店不远,我们一起走过去吧。” 自从入了夏之后,海城的雨常常来得出其不意,一个不察就裹挟着狂风而来,把整座城淋了个爽快才肯离开。 凌粟一直是细心的人,今天左手牵着贺砚回,右手就习惯性拿上了把伞。 “我来拿吧。”贺砚回现在走得越来越稳了,一般凌粟手上有些什么他都下意识地会去接,“你专心拍东西就行。” 凌粟一想也是,自从贺砚回不坐轮椅之后,自己就失去了一个最佳稳定器。现在干脆就一手牵着贺砚回,一边低着头专心录视频。 两个人牵着的手在镜头里一晃一晃地出现,修长的手指越扣越紧。 ———————————————— “小粟的这朋友长得不错啊。”旁边的酒店高层里,关妈妈贴着玻璃张望着下头的人影,看了半天之后转身说道。 “一米八**头身,那腹肌比你儿子都硬实。”旁边的关牧州翻着菜谱摇头,“让凌叔叔他们放心吧,凌粟那眼光都高到天上去了,错不了。” 除了身份信息不详,眼睛健康状态不详,腿脚便利情况未知之外,贺砚回确实能算是个上天入地都难寻的极品。 “他借住在小粟这儿?”关妈妈问。 关牧州点头:“嗯,住挺久了。” 关妈妈挑了挑眉,没说太多。 经济上不怎么宽裕,凌粟那个软糯糯的性格也好驾驭不是她搓着下巴点点头,看上去非常满意。 直到贺砚回站在了他面前。 大高个、冰山脸,这个人身上的气场让明明早就习惯处于领导地位的她都感觉到了十分的不好相与。 “阿姨好。”贺砚回的脸上带着些很浅的微笑,一声阿姨却差点让关妈妈都没敢接。 她原本还准备了一兜子凌粟妈妈的吩咐,打算好好盘问盘问贺砚回,给他个来自长辈的下马威让他以后好生照顾凌粟。 可没想着 一直都没找到一个机会开口。 贺砚回的礼貌几乎无可挑剔,虽然视力不好,但也全程没有让凌粟照顾,优雅又斯文,活像是在拍电视剧。 凌粟和关牧州都算是从小富养着长大的小二世祖,但是一左一右在贺砚回旁边,却活像是草根小可怜。 “诶,这不是易行娶的姑娘呢么。”安静的餐桌上,最后还是关爸爸随便挑起了个话头。 所有人都应声抬头,看见了电视上八卦新闻里的人。 “是她。”凌粟面对着关妈妈投过来的眼神,笑着点了点头。 新闻里说是贺家某小姐出席某奢侈品牌时尚活动,一身派头奢侈,手上的鸽子蛋钻戒夺人眼球。 “我记得她不姓贺吧。”凌粟挠了挠脑袋,听完新闻之后又有些不确定,“但确实张这样的。” “她妈妈是那个贺家的。”关牧州摆了摆手,对这些豪门八卦要更清楚一些,“她爸入赘,她是女儿就没跟着一起姓,但备份还是排在那边的。” “海城那个贺家倒是有名的。”旁边的关妈妈拿着餐巾擦了擦嘴巴,“不过这个旁系倒闹不出什么风雨来。” “主家那姐弟闹得正欢呢。”关妈妈在商场上听到了些,见八卦不了自己干儿子的,干脆就说起别人家来了,“老爷子就一个独子,太太早逝,现在的一双儿女相差十岁。现在眼看着老爷子要撑不住了,一双姐弟跟干什么似的斗法斗得欢腾得要命。” 关牧州转头和一头雾水的凌粟科普:“姐姐叫贺洵弟弟叫贺溯,之前是一人分管着一个区域的业务,现在大概打算当着爷爷的面分大蛋糕了。我前两天还见着贺洵了,那气质易行娶的这位贺小姐真的连个尾巴都赶不上。” 凌粟摇摇头,表示自己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什么贺这贺那的,能有他家贺砚回好看呢么。 作者有话要说:亲,说不定有的呢。[顶锅盖跑走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啦啦啦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herry 10瓶;求辉夜姬山风小白酒吞 8瓶;素衣 5瓶;季鹰归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chapter21 第二天晚些时候,凌粟就接到了自己妈妈的电话。 “妈。”凌粟毫不意外地接起了视频,握着大爷的爪子给视频那头的妈妈打了个招呼,“阿姨这么快就跟告完状啦?” “什么告状不告状的。”凌妈妈年纪不大,和凌粟一样的栗色长卷发让她看起来十分温柔,“我自己看你vlog也知道了,怎么,你谈朋友了怎么不告诉我们,还想瞒着。” 凌粟揉了揉自己头上翘起来的那一撮呆毛,窝在沙发角落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关起来的浴室的推拉门,小声和妈妈说:“我自己也不确定。” “是怕我们不满意吧。”凌妈妈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好整以暇地看着屏幕那端的凌粟。 “眼睛不好,腿脚不方便,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凌妈妈啧了一声,“怕跟我说了我做恶婆婆?” “哪有,你那么好看你哪能是恶婆婆。”凌粟一挥手,非常迅速地否认了,“我就是…不想让他想多。” 贺砚回心思重,没经过家长肯定还总会觉得关系不牢靠。 凌妈妈托着腮,低着头用精致的小铁勺搅拌着自己的咖啡:“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发表太多意见,但要是是个好孩子,你又喜欢” “养个人而已,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凌妈妈甩了甩头发,看起来非常洒脱,“店最近怎么样?” 凌粟父母的出身都不错,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家境殷实,离婚之后也有各自的事业,两个人分别带着一个孩子,活得都非常滋润。 凌粟的店还是她妈妈出钱给他“投资”的。 “说起来。”凌粟想到这个就笑了,“店里最近的报表你看了吗?” 凌妈妈很迷茫:“啥报表?” “贺砚回做的。”凌粟说起他就开始笑,一双大眼睛眯缝着都几乎都快要看不见,“最近我的营业额和净利润,翻番了都快,我这不是发给我的董事长看看。” “怎么?拍的视频火了?”凌妈妈知道凌粟那任性开店经营模式,想来想去也没别的什么理由,但见他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不缺钱花,这么开心。” “贺砚回帮我的。”凌粟觉得自己这么秀恩爱十分的不道德,但是对着自己亲妈,凌粟原本还想低调的一点心思就根本藏不住,坐直了就开始炫耀,“他真的好聪明!我和老关都有一部分钱给他在投资,还有还有,你都不知道,他眼睛不好,但是我带着他走过一次之后他都再也没撞到过还有还有那个” “得得得,知道你喜欢了。”凌妈妈听着他都没个完了,只觉得聒噪,笑着抬起手摆了摆,“谈着吧谈着吧,到时候要觉得合适了就扯证,终于不用跟个孤寡老人似的每天跟猫待在一起了。” “嘻。”凌粟眯着眼睛晃了晃身子,被旁边的猫狠狠抽了一尾巴。 我现在不仅年纪轻轻就膝下有猫,我还有一只小天鹅。 凌粟嘚瑟着想。 至于扯证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 凌粟的vlog最近完美拆分成了两个板块——凌粟的日常,和两个人生活的日常。 但粉丝们吐槽归吐槽,该贡献给贺砚回的点击评论投币却一点没落下。 凌粟随意点开了一个,就看见上面满屏的鲜红“请贺先生正面u我!!!!” 凌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昨天拍了就剪进去的日常。 贺砚回单手支着一把长柄伞,慢慢地走在凌粟的前面。 凌粟大致理解为什么观众们为什么那么激动了,毕竟那天他自己都差点对着贺砚回喷鼻血。 贺砚回的身材实在是太优越,无论是身高还是比例,都绝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而在这样的底子上,贺砚回那一身高贵精致又优雅的气质,让他手上的一把长柄伞又成了谋夺少女芳心的利器。 伞头缓缓点地,长腿迈出一步,深色衬衫跟着腰线卡在背后卡出一个要命的褶皱,背部的肌肉和精致的蝴蝶骨看上去完美得像是被精心揉捏出来的雕塑。 这一段被凌粟剪在了开头,因为是手持相机的缘故,画面还有些摇摆。但一切都因为屏幕里这个人沉静的气场,贺砚回独自走在雨后天色微黯的街道上,让凌粟恍惚着以为自己点开了什么大片。 但至于这些评论 u什么u的,本宫不死,还能轮得到别人呢么。 凌粟关了视频,随便往下划了划想看看什么消磨时间,不经意就在本地新闻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易星科技新人总经理走马上任,易家大公子身负重任,坦言有压力】 凌粟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点进去看了一眼新闻的主要内容。 大概是易行从他爸手上接过了一家近年来饱受关注的企业,已经隐隐有了要取代他爸的趋势。 新闻上的易行穿着一身修身的深蓝色西装,衬得他原来就有几分有些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愈发的虚弱,和董事们握手的时候,凌粟看见了他有些瘦脱了形的肩膀。 想到最近老是在半夜出现的短信,凌粟就感觉到了有几分头大。 他合上电脑,抱着大爷往后倒去,把自己埋在了大爷的柔软肚皮里。 造孽…… ———————————————— 但恍然间,他却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有人过来串门了,还是贺砚回? 凌粟把脸上的猫毛掰开,眯着眼睛疑惑,贺砚回叫自己干什么。 凌粟平躺着,想要再分辨一次。 他睁着眼对着天花板眨巴了两下,刚淡定了自己刚才怕是幻听,想趴回去再瘫会儿的时候,就听见浴室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浴室浴室里,等等。 贺砚回在里面! 贺砚回会不会在里面摔倒了!? 凌粟大惊失色,挪开大爷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跳了起来,在飞跑出去的时候还撞翻了桌上正在煮着的红茶。 “贺砚回!!!!” 滚烫的茶汤从玻璃茶几上倾泄下来,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吓懵了的大爷在他身后不停地喵喵叫着,和旁边的祖宗一道跟在了凌粟的屁股后边儿。 凌粟一边跑着,一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想法。 有道理的没根据的,一切担心到毫无边际的想法都伴随着他越来越不规律的心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滋生。 自己不该让贺砚回一个人站着的。 不应该的。他明明还走不太稳的。 他万一摔倒了,腿又伤了该怎么办,二次受伤会不会 更难恢复? 万一要是更严重,头上磕了捧了怎么办。 这个宝贝瓷娃娃之前就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要是再来一次,大脑彻底当机了怎么办? 疯了傻了呆了忘了怎么办? 贺砚回要是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办!? 凌粟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他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贺砚回!?” 他一把拉开了浴室的推拉门,一头冲了进去。 接着 就看见了一双沉黑如墨的眼睛。 贺砚回单手低着雪白的瓷砖,转过头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今日长长了些的头发被水打湿后乖巧地落了下来,覆盖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他抬头,单手把垂在额前的头发全部捋到了脑后,眉尖微微蹙着:“凌粟?” 凌粟匆忙刹下的车让后头两只猫连环在他脚边追了尾,这会儿正懵逼地抱团看着两个站着僵持的两脚兽。 凌粟看着贺砚回,张了半天的嘴没说出话来。 贺砚回站直后比凌粟高了将近十公分,整个人的骨架也比他的要大上一整圈。 健硕的肌肉和因为之前常驻病房没见着太阳而略显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贺砚回缓缓站直的时候,凌粟视线上也不敢看下也不敢去,只顾得上呆滞地盯着贺砚回的肩膀。 那里是他经常靠着的地方。 肱二头肌形状漂亮,锁骨修长,胸肌饱满 凌粟的视线跟着从贺砚回头发上低下来的水蜿蜒而下,缓缓划过那规整的腹肌,深刻的人鱼线 雾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升腾着,随着一股别样的气氛一起,在两个人中间弥漫四散开来。 “你,叫我?”凌粟开口的时候,嗓子哑得像是楼下常年收垃圾的大破喇叭。 贺砚回似乎也有些无措:“我想跟你说,我忘记拿浴巾了。” “啊,浴巾。”凌粟呆呆地点了头,“浴巾忘记了啊。” 贺砚回沉默着看了凌粟的方向一眼,默默扭过了头去:“嗯,想出去开门的时候把牙刷筒弄翻了。” 他们用的牙刷筒是陶瓷的,撞到同样材质的洗手台,能出的动静的确能跟被雷劈了似的响。 “那个。”但为了打破尴尬,凌粟咧了咧嘴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我给你去拿?” 虽然这个时候要不要浴巾好像已经不重要了吼。 凌粟呆呆地想。 他机械地转身想往外走,不料在经过两团猫的时候,老马失前蹄被绊了个踉跄。 身后的贺砚回看见往前倒去的凌粟,带着一身水直接跨出了隔断,一把拽住了凌粟的手臂,把人狠狠往怀里一拉! 片刻过后 被贺砚回身上的水弄的衣服湿了大片的凌粟强忍着羞涩:“你” 贺砚回低着头,脸上是同样的绯红,甚至一路向后蔓延到了脖颈上。 什么冰山什么不好相处,统统在这个时候化成了绕指柔。 “我不是故意的。” 他小小声地为自己辩解。 “我…它…” 第二十二章 chapter22 “那你…倒是放开啊。”凌粟垂着头看着冒着水汽的瓷砖,声音嗡嗡的。 贺砚回的一只手臂正紧紧地扣在他腰间,有力而霸道,存在感大得让凌粟再刻意都无法忽略。 两个人带着一身水汽站在温暖潮湿的浴室里,交缠着的手臂像是怎么也无法分开。 贺砚回的目光低垂,落在眼前一片雪白的脖颈上。 原本就深邃如同星海的眸子愈发沉了几分。 “我,不想放。”贺砚回经过一番天人挣扎,最后选择了坦诚。 凌粟在他怀里,凌粟和他没有距离,这样的认知不断地刺激着他喝了点酒本来就不甚清醒的大脑, 他手臂里圈着的人,是他心心念念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那样小小的,毫无戒备地和他靠在一起,甚至连一点要挣脱出去的迹象都没有——仅仅是因为怕他站不稳再受伤。 凌粟到底有没有一点喜欢自己呢,贺砚回想。 贺砚回不求太多。 凌粟只要喜欢自己…一点点就好。 “你这样要感冒。”凌粟哪里感觉不出来身后人的动静,眼睛都不敢睁了,哄着老脸低头,“去……” “什么?”贺砚回没听清,无辜地低头过去看凌粟。 镜子上的雾气已经渐渐消散开来,贺砚回的眼神茫然又无辜,单纯得不掺杂一点杂质。 就连里头的情、欲,都是坦荡的。 在凌粟面前,这个人没有半点试图要隐藏的东西, “我说。”凌粟在他的臂弯里转过身来,单手抵着贺砚回的胸口。 他低着头,头顶翘起来的呆毛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在犹豫了很久之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几个字:“去,去房间吧。” 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床上来。 被贺砚回一把扛起来的时候,凌粟一边惊恐地抓紧了贺砚回结实的手臂,一边猛的闭上眼睛,以一种英勇就义的表情打算面对接下来的晚上。 ——当然… 贺先生在任何方面都不会让人失望的。 ———————————————— 第二天睁开眼睛时候,凌粟觉得自己像是一台垃圾组装成的老爷车硬被拉去跑了f1一般,全身上下的器官都发生了些不同程度的位移。 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确定自己还没成植物人。 床头的闹钟非常无情地提醒了凌粟,现在是下午二时整。 凌粟确定,自己在大学毕业后就再也没有过这种奢侈的睡眠。 但他现在这个状态他勉强动了动自己的两条腿,刚抬起来两公分就非常惜命地把他们砸回了远处。 跟考试周熬了三个大夜还去打了一整场球赛的状态确实还有那么几分相似。 门外响起了一阵叮铃哐当的动静,熟悉到凌粟不用猜就晓得是家里两位猫主子看见零食了。 是贺砚回在喂猫吗? 凌粟疲惫地又闭上了眼睛,听着外头的动静。大爷和祖宗都是粘人猫,叫得一声比一声响,逗得门外的男人也不禁轻轻笑了起来。 “别着急。” 大提琴似的低音炮隔着门传来,击得凌粟瞬间又闭上了眼睛。 关于昨晚的记忆瞬间又涌入了他的脑袋,无论是贺砚回那低沉的嗓音,还是汗滴在他纤长的睫毛上的样子,都让凌粟觉得自己又要梦回青春期。 不行不行。 做人要清心寡欲的好。 这边凌粟刚做完给自己的思想工作,房间的门就发出了很轻的响动。 房间里有些暗,贺砚回看不清什么东西,在开门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撞倒了什么东西吵醒凌粟。 凌粟把眼睛睁着一条缝,看着贺砚回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帮他盖了盖被子之后坐在了旁边的躺椅上。 躺椅周边什么也没有,贺砚回也没带手机或是书进来,他就只是安静地坐下看着睡着到了凌粟,安静到仿佛化作了空气。 被盯着的凌粟没有半点不适,甚至觉得在听见另一个人你的呼吸之后,那种安心而昏沉的睡意再一次席卷了上来。 “再陪我睡会儿吧。”凌粟伸出手,堪堪够上了贺砚回放在大腿上的手指。 凌粟用整只手握着贺砚回的一根手指,轻轻地晃了晃:“别坐那儿了。” ———————————————— 重新躺进被子里来的贺砚回身上很暖和。 凌粟向后窝了窝,精准地把自己送进了贺砚回的臂弯里。 贺砚回早上起来估计又洗了个头,这会儿垂下来的头发软又蓬松,让凌粟忍不住翻了个身面对着他,用手指玩儿起了一绺。 贺砚回半点不在意自己的头发被凌粟卷起来弄过去,甚至还被打了个蝴蝶结的情况,他低着头,一双眼睛里只映着凌粟的影子:“是我吵到你了吗?” 凌粟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往贺砚回的肩窝里一埋:“你都快安静成石头了” 他非常自然地环上了贺砚回的腰,听着贺砚回落在自己耳边的呼吸,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像窝在被子里的舒服,却又像风捉摸不住。 凌粟和贺砚回十指相扣,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么一句唱词。 夏天已经渐渐燥热起来,明亮的阳光让院子里每一颗小苗都闪着耀眼的光芒,一切都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凌粟房间里的窗帘不厚重,外头的绿意争先恐后地从缝里往房间里钻来。 房间里的中央空调缓缓地送着风,温度不算太低,但裹着被子的两个人能感觉出刚好的舒适来。 干燥裸、露的皮肤互相摩擦着,踏实的触感让两个人都格外安心。 “以后搬过来睡吧。”凌粟已经半睡半醒,迷迷糊糊地在梦里还记得这件事,“以后都一起睡吧。” 贺砚回像是终于释然了般笑开,笑容很浅,却漾进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好哦。” ———————————————— “这就是哥哥的男朋友?”大洋彼岸,凌栗趴在家里的小吧台上,眯着眼睛面带不善地看着上头红红的一片【贺先生请正面u我】,面上的表情非常不满。 凌爸爸刚出差回来,听见小儿子这么说,包都还没放下就赶忙走过来看。 “模样挺不错的。”凌爸爸努力透过一堆评论看向上头的人,一边松了领带一边努力打量,“你哥哥不是一直喜欢这样的,高高瘦瘦阴阴沉沉的。” 说起这个,凌爸爸抬头,在这两个人形容词下,倒是想到了今天见到的年轻人。 凌爸爸是非常优秀的一位神经内科医生,在今天接待了一位据说是专程过来的年轻男人。 高大,但又带着几分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和瘦弱,金边眼镜后头的眼睛深邃陈黑,里头混着满满的阴郁。 “我叫贺溯。”那人对着凌爸爸的很礼貌,但开口的时候总带着一些上位者的冷漠和高傲,“这次来,是想咨询您一些个人问题。” “你小堂姐生孩子了,我要回国一趟,你要一起回去找你哥玩儿两天吗?”但凌爸爸也就这么一想,并未对今天的工作多留什么特殊的心眼,转而问起了小儿子暑假的安排。 凌栗和凌粟的关系一直很好,但自从凌粟回国之后他就很少能看见他哥哥,老是惦记得很。 “要!”果然,凌栗没有半点意外地答应了,“顺便回去看看我哥夫。” 凌栗一边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一边看着视频里的贺砚回叹了口气:“可惜了,我不能当叔叔了。” 凌家爸妈对于凌粟是同这件事情一直看得很开,有没有孩子毕竟也是凌粟自己的选择,他们做长辈的也没法儿逼着凌粟。但在凌栗说起来可惜的时候,凌爸爸也忍不住想。 凌粟性格那么好,有个小孩儿怕也是很可爱的。 ———————————————— “我爸妈要回来一趟。”凌粟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贺砚回从超市里采购完了一周的零食和菜回来。 贺砚回的腿已经完全好了,眼睛也用很缓慢的速度在慢慢康复着。但只要不去特别观察,基本看不出来贺砚回的视力有问题。 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街上,贺砚回手里拎着两个印着超市logo的大袋子,另一边的凌粟则拿着两杯超大杯的奶茶。 挂了电话,凌粟把奶茶递给贺砚回让他低头喝两口,一边笑着看着他微微出汗的额头:“就说让你少穿点了吧,怎么出来还要穿外套。” 凌粟发现贺砚回总是喜欢衬衫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算现在天气热起来了,端庄严肃的贺先生看见印花t恤和人字拖也还是拒绝的。 贺砚回咬着珍珠奶茶的吸管,眼神在凌粟的疑问下开始飘忽。 不想穿人字拖 不想穿人字拖 凌粟分明看见贺砚回的眼睛里疯狂飘过了两行弹幕。 “行了行了又没逼你。”凌粟凑过去,在贺砚回的脸颊上猛得亲了一口带响的。旁边有路过的人对这对漂亮的情侣忍不住投来了善意的羡慕眼光。 “走吧,咱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甜美温馨日常已经看腻了【斜眼笑 今天写完的早,早点更了叭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鱼丸子酱、叶 5瓶;我要上天! 4瓶;21425896、季鹰归未、沈爸爸的菊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三章 chapter23 “你是不是在紧张啊?” 两个人回到家之后,凌粟一边和往常一样从贺砚回手上的纸袋里掏东西放进冰箱——只不过贺砚回现在终于不坐轮椅了,凌粟掏东西得踮着脚才能行。 凌粟手上拿着两瓶冰镇的玻璃瓶装的橘子汽水,探头仰望着上方正在走神的贺砚回。 贺砚回的视线正飘忽着,恍然间看见自己下边儿冒出来一个黑影,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否认:“没没有!” “还没有呢!”凌粟笑着踮起脚,用手上的两瓶橘子汽水一左一右地捂在贺砚回的脸颊两侧。 贺砚回微微后仰,抱着一兜子的菜也不敢动,只是无辜地张着眼睛看着凌粟。 “行啦。”贺砚回想,他的小太阳一定笑得眉眼弯弯的,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散着蜜糖般的光芒,“我喜欢你呢,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贺砚回被两瓶汽水捂着,眨眼的速度放缓下来,最后朝着凌粟露出了一个温温软软的笑容:“好哦。” 你喜欢我就够了。 只要你喜欢我就可以了。 其他人,就算是全世界的所有人都没有关系了。 贺砚回垂着眼睛,把不轻的纸袋全放在了自己的一边手臂上,伸出另一只手臂非常自然地把凌粟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凌粟踮着脚,仰头看着他。 “怎么了?”凌粟双臂垂着,踮着脚,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完全靠在了贺砚回的臂弯里。 但他也半点没有担心的意思,反而笑得很轻松,懒懒散散地完全靠在贺砚回手臂里:“怎么不说话呀,我就说你是紧” 一个词还没说完,凌粟的的话就全被堵在了一个温柔的吻里。 贺砚回的嘴上还有着刚才喝的牛奶的淡淡香气,凌粟整个人全身放松地依在他怀里,被稳到呼吸不问却都还努力踮着脚,仰着头迎着贺砚回霸道的吻。 “怎么那么看着我。”终于被放开之后,凌粟整个人身子都有些软,靠着贺砚回的手臂依在后头的流理台上轻轻喘气。 贺砚回对着他的眼神一向是温柔的,但今天凌粟恍然抬头的时候,看见了他眼睛里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霸道得让他几乎有些不适应。 贺砚回像是才回过神来:“嗯?” 贺砚回在意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刚才搂着凌粟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想把凌粟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只有这样他才能是我的。 他必须是我的。 这种认知在贺砚回心里盘桓过一周的时候,让他瞬间惊醒了。他骤然松开了自己紧紧圈着凌粟的手臂,转成了平时会有的力道。 他怎么能这么对凌粟。 “想什么呢!”凌粟放下了自己手里的汽水,双手捧着贺砚回的脸浅浅地啄了啄他的嘴唇,“准备做饭了。” “嗯好。”贺砚回直起身,总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晃了晃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跟在凌粟后头把食材一样一样地放进冰箱。 凌粟站在旁边看着他的动作,总是会忍不住惊叹。 贺砚回做出的种种表现总让凌粟觉得他简直就是一台行走的计算机,即使视力受阻,他的所有行动在试探过一次之后就会完美达到稳准狠的地步。 定位准确,下手毫不迟疑。 丝毫没有一个身为视力障碍患者的忧虑。 “你最近,眼睛有好一些吗?”凌粟站在一旁,看着贺砚回问他。 贺砚回正放完最后一瓶凌粟奖励给他的冰镇奶茶,收起纸袋之后摇了摇头:“没有。” 凌粟闻言像是有些遗憾,但被他隐藏地很好:“这样,没事的,我们日子还长着呢,慢慢来。” 贺砚回笑着点点 头:“嗯!” 听见凌粟趿拉着拖鞋着拖鞋走远的声音,贺砚回低下了头,伸手有几分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眼睛。 其实 越来越看不见了 贺砚回不敢告诉凌粟,自己从几天前开始,能看见的东西就已经越来越模糊了。 甚至到现在,连模糊的一些影子都已经辨别不清了。 也许是在恶化吧。 贺砚回摸了摸自己的脑子。他知道自己失明是脑部的问题,之前一个人躺在单人病房的时候,他听见医生说过。 说治不好,后续情况就全看造化。 要是快要死的话希望能在死前看一看凌粟的脸。 贺砚回自嘲的抿唇笑了笑。 他把纸袋折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压在旁边的一个小篮子里,伸手的时候却差点打翻旁边的花瓶。 贺砚回狼狈地扶住了花瓶,手背被翻到出来的月季狠狠扎了一下。 他靠在流理台上,盯着白到刺眼的流理台怔愣了一会儿。 凌粟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能看见凌粟的人真的都很幸运呢。 ———————————————— “我感觉他这段时间状态不对。”凌粟在和自己爸爸电话的时候,偶然间说起了贺砚回,一提到他就面露担心,“我怕他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 “你想让我给他找医生?”凌爸爸问。 凌粟摇头:“他自己对这个很抗拒,之前去医院复查的时候我有提过,他一直很坚决。” 凌爸爸皱着眉头,带着几分疑惑地点头:“等我来了我先看看吧,医院里的检查都在吗?” “在。”凌粟看了一眼自己手边的文件袋,“当时照顾他的护工把所有资料都给我了。” 凌爸爸示意凌粟不用太担心:“他有事没必要瞒着你,你多关注关注他的情况,情侣之间还是及时沟通来的重要。” 及时沟通 凌粟挂了电话,对着窗户外头的黑暗夜空发呆。 外面的贺砚回礼貌地敲了敲门:“小粟?” “诶在呢!”凌粟立马在转椅上转过一圈,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笑着,“怎么了?” “我听见他们挠窗户,我在想要不要带他们出去一趟。”贺砚回指了指趴在他脚上的两只猫。 “啊。”凌粟一愣,继而点头,“我这两天都给忙忘了!” 凌粟自己有个小院子,所以在两只猫小时候就会放他们出去走走。等他们大了,凌粟也会定期带两位猫主子出去溜达溜达。 “行,那你等我换个鞋。”凌粟扒拉着门框就要出去。 贺砚回却伸手拦住了他。 他看不清,生怕不小心伤了凌粟,所以出手的力度很轻,几乎只是虚虚揽在他面前。 “我自己去吧。”贺砚回听见自己说,“我带着他们走走就行了。” 凌粟转身到一半的动作猛然停住,他站在原地似乎有些无所适从:“啊…你自己一个人去吗?” 也不是不行。 凌粟在心里飞快地劝自己,贺砚回知道路也不会走丢,这附近的人几乎都认识他。两只猫也就穿上牵引绳走一走… 可凌粟总觉得有几分没来由的心慌。 贺砚回很少会要求要一个人的空间。他平时在家的时候,眼睛都恨不得直接安在凌粟身上,夜里看不见的时候手也一定要碰到凌粟。 凌粟像是突然被抛弃了一般,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我很快就回来。”贺砚回俯下身子吻了吻凌粟的脸颊,“等我。 ” 凌粟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他帮忙把两只猫都套上了牵引绳,站在门口目送着贺砚回出去。 和以往不同的是,贺砚回的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狼狈和仓皇。 ————————————————— 贺砚回坐在和凌粟家隔了一条街的小花园里,弓着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疼。 他不敢在凌粟面前表露出来,但是近日里来愈发剧烈的头疼却让他越来越难以保持平时的冷静模样。 贺砚回觉得其实凌粟可能已经看出来了。 他有暗示过自己,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但贺砚回严词拒绝了。 他不想知道自己的情况。 要死了也好,要瞎也好,贺砚回不在乎。 他珍惜着和凌粟这一点安稳到像是在梦里一般的生活。 两个人有一个院子,有一家小店。有客人来的时候两个人就各自忙自己的,没客人的时候就头靠在一起听音乐听相声,笑得像是这世间再也没有琐碎的烦忧。 但贺砚回心底里一直知道,这样的日子,是偷来的。 有个什么声音一直在告诉他,这样的美好时日无多了。 贺砚回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压着牙忍耐着钻心的头疼。 千万嘈杂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不断地响起,医院病房里阴暗湿冷的空气触感再次占据了他的所有感官。 在三十度出头的夏夜里,他独身一人坐在万家灯火背面的阴暗角落里,全身上下每一处地方都因为刺骨的寒冷而微微颤抖。 但贺砚回清晰明了地感觉到有一个声音在提醒自己。 这才是他该有的日子。 —————————————————— “贺砚回,砚回!!” 凌粟的声音像是打破厚重灰雾的一道光,把贺砚回从谷底拉了出来。 贺砚回带着一额头的冷汗,茫然地抬头。 凌粟看着他脆弱得仿佛说一句话就能碎了的眼神,全是心疼。 他蹲下,抬头看着贺砚回,语气里全是不自禁的担忧:“怎么了?” “凌粟…”贺砚回闭上眼睛,缓缓向前,靠在了凌粟的肩膀上,“凌粟…” “我在呢。”凌粟拍拍他的背,安抚地抚摸着,“我在呢。” 他侧头,把嘴唇贴下贺砚回的耳朵上轻轻地说:“我不走。” “好。”贺砚回伸手,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抱紧了凌粟。 求求你,别走。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一直陪我到这儿,给你们小花花【鞠躬 顺便给大家推荐亲基友的文! 《不服》by二狮 又名《他用手铐拷住我》 人前禁欲人后禽兽不如美艳老狐狸霸总x人前超凶人后超羞善良冲动无国界医生 一个医药界手握生杀权的大佬被他养的小狼狗咬回医者初心的故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serd、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衣 40瓶;叽叽叽 24瓶;当归 22瓶;25426885 20瓶;不正、歪?、青山不改、容公子、seci 10瓶;素衣、duerdeneneste 5瓶;季鹰归未 3瓶;我要上天!、augenstern、顾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chapter24 凌粟牵着贺砚回的手回家的时候,感觉到了贺砚回手心的一片冰凉。 两只猫被放在他们的小推车里,这会儿正努力向外挣扎——他们喜欢骑在贺砚回的肩膀上,又宽敞又稳,站得还高,是他们平日里心目中的最完美猫爬架。 “别闹。”凌粟轻轻拍了拍推车里的两只,声音很轻,“听话。” “我听话。”旁边的贺砚回却立刻接上了话,“对不起我” 凌粟的手还停在大爷的脑袋上,大爷感觉到凌粟的手突然停顿了,有些不解地顶了顶凌粟的手指,圆溜溜的眼睛抬着看着凌粟,像是在对他的半途而废感到不满。 “你晚上”凌粟缓缓站直身子,抬手去贺砚回面前挥了挥。 贺砚回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僵硬,凌粟和他交握着的那只手感到了突然的压力。 “是。”贺砚回不会骗凌粟,在沉默之后只能干涩地笑了笑,“看不见。” 凌粟想叹气 ,但在瞥见贺砚回神情的时候却飞快地忍住了。 贺砚回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凌粟的方向,像是初生的蝴蝶的翅膀般脆弱易折。 “没事的。”凌粟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把他的手牵得更紧,“没关系的。” “你已经是我捡到的运气了,眼睛好不好的我根本就不在乎。” 凌粟拉着他家的小朋友慢慢在空旷的街道上走着。 街边的路灯昏黄温暖,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你会不要我吗?”贺砚回的声音很轻,几乎还未出口就要飘散在这夜里。 如果我好不起来了,以后永远都看不见了。 如果我变成了霸道又蛮不讲理的样子,对你会想之前一样不温柔。 你会把我赶出门吗? 可我已经哪儿都不想去了呀 我不想去医院每天数着分秒躺着,我不想每个人都对我避如蛇蝎,不想他们都像防着贼一样一句话都不敢跟我说。 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你怎么样我都不会不要你的。”凌粟拉着他的手,带着贺砚回往家的方向走。 他平视着前方,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但其中透露着的却是十分的坚定。 凌粟和贺小天鹅永远在一起。 “你是我的家人啊。” —————————————————— 回去之后,贺砚回直接压凌粟进了房间。 凌粟的房间装修带着传统的中式风格,窗子边是加高了的一个木制的台子。 台子不高,离地不过一个手掌的高度,但很宽阔,上面放着一张矮茶几和几个可爱的小抱枕,是凌粟用来喝茶发呆或是和贺砚回下五子棋的地方。 但现在,抱枕和小茶几却全都被踢到了一边。 贺砚回单手撑着,垂着脑袋低着眼睛,汗水随着头发一滴滴地往下,滴在木质的地板上,在凌粟耳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凌粟在最后的时候张开了眼,看见了他的小天鹅苍白消瘦的英俊侧脸,和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知是痛苦还是沉迷的表情。 凌粟用力伸出手,和贺砚回十指相扣。 “宝贝,不怕。” 窗外下雨了。 凌粟在半夜里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听见了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 贺砚回很温柔,凌粟半夜醒来的时候也感觉不到身上有半点不适,反而在贺砚回的臂弯里只觉得十分的安心。 凌粟的院子里都是绿植,实际上能直接下落到地面上的雨滴并不多。 房间里的温度很适宜,凌粟睁着眼睛,刚好能看见贺砚回的锁骨。 贺砚回用一种极度保护的姿势,像抱着婴儿一样把凌粟完完全全圈在了自己的臂弯里,像是终于有了一个玩具的流浪小狗,睡着了也不忘护着自己的唯一的宝贝。 凌粟伸手穿过他的臂弯,帮贺砚回把他后背的被子掖好,揽着他的背抱住了他。 贺砚回的身上有些烫,凌粟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发现他有些烧。 “砚回?”凌粟小声地叫他。 贺砚回睡得并不安稳,皱着眉头一直在小幅度地动着,梦里听见凌粟叫他,挣扎着也乖巧地嗯了一声。 “有不舒服吗?我怎么觉得你体温有点高,我们起来吃颗药?”凌粟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贺砚回下意识地乖巧点头,但却半天没动弹。 凌粟再看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 “真是”凌粟笑着摇了摇头,抬眼看见开了一条缝的窗子和被吹得高高扬起在摆动的窗帘,思索了一下准备起来关窗。 他把贺砚回的手轻轻的,一点点地从自己身上挪开,正掀开被子打算伸腿去够自己床下的拖鞋时候却听到了身后贺砚回的动静。 “你别走!”贺砚回像是突然惊醒一般,一把抓住了凌粟的衣角。 “你别走” “我就去关个窗呀。”凌粟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把贺砚回的手塞进被子里好好地摆在胸前,盖上被子时候还拍了拍,“乖乖别动。” 贺砚回在黑暗里看不清任何东西,感觉到凌粟的衣角从自己的指缝中滑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跌落到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里。 只能数着凌粟的脚步。 数着他走了十五步,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臂弯里。 凌粟几乎是在单腿跨上床的一刹那就被贺砚回拉进了怀里。 “呀你真是。”凌粟笑着拍拍圈住自己的贺砚回,“嗲死 了。” 贺砚回扯起嘴角,抱着凌粟笑了笑。 “乖啊,睡了。”凌粟拍了拍自己的枕头躺高了些,让贺砚回枕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贺砚回靠着他,习惯性地蜷缩成了一个窄窄的几乎不占地方的形状。 凌粟重新关了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拍着他的背:“恩好,咱们睡了啊,眼睛闭上,咱们睡觉了。” 贺砚回抬头朝他笑了笑,眼睛弯弯的,乖乖巧巧。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贺砚回的状况比夜里要好了很多。 他走出门的时候,听见凌粟在厨房的方向。 “今天我弟弟先到,我给他烤只整鸡先。”凌粟戴着手套,站起来的时候刚好看见睡得懵懵的贺砚回。 贺砚回的睡眠很浅,很少有比凌粟后起的时候。 看见贺砚回穿着睡衣歪着头一脸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的样子站着,凌粟忍不住笑出了声。 “快过来。”凌粟朝他张开手,“我给你做了甜品吃。” 最近凌粟都在准备着拓店重新装修的事,店里虽然仍旧在营业状态,但他也只是偶尔才过去转悠一圈,剩下的时间几乎每天都在家和贺砚回腻在一块儿。 美其名曰,利用贺砚回的经济头脑详细计算装修费用。 “我弟和我妈吃东西的口味都重,到时候一起吃饭免不得要重油重盐的,你吃饭的时候注意着点儿。”凌粟一边和爸爸发短信确认弟弟落地的时间,一边转头和贺砚回嘱咐。 贺砚回捧着自己的芒果西米捞,带着一圈奶胡子点头。 “他们到家里来住吗?”贺砚回说话的时候小心用了用措辞。 凌粟却丝毫没在意的样子:“凌栗来,爸妈离婚那么多年了得分房睡,咱家也睡不下呀。” 贺砚回点了点头,笑着转身回去继续和自己的西米捞。 咱们的家。 嘿。 ———————————————— 凌粟的弟弟叫凌栗,年方二十,某著名常春藤大学计算机系在读生。 虽然名字很像,但他和自己哥哥的性格却是差去了十万八千里。 一落地到机场的时候,凌栗拉着自己的巨大行李箱就喊开了:“哥!哥夫!” 凌粟无奈地别过了头,上前拉过他行李箱的同时扣着他戴着的鸭舌帽的帽檐一把把他往下按着:“叫叫叫,叫什么呢。” “爸跟我说让我来了要嘴甜的!”弟弟扭头大声声辩。 “那是让你见着姑姑婶婶爷爷嘴甜一点,关我对象什么事。”凌粟在他的脑瓜上狠狠弹了一下,“瞎胡闹!” 贺砚回在旁边安静地跟着,听见兄弟俩的对话笑了笑。 弟弟搭着凌粟的肩膀,一边打量着走在旁边的贺砚回,一边小声和凌粟说话。 “这个贺先生他”弟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凌粟点了点头:“嗯。” 弟弟抿了抿唇,低着头闷声说:“感觉看不出来啊也。” 高高瘦瘦,脸部线条优越得不像样,身材比例跟教科书上的人体示范模型似的,整个人气质凛冽又冷淡。 刚才他走过来的时候,恍然还以为是哪家流量明星过来走机场了。 结果走近了才发现,这人不过就穿着一件优衣库的白t恤而已,手上还提着他哥的珍珠奶茶。 也真是可惜。 “那他不需要,那个就是那个”弟弟比划了比划。 凌粟摇了摇头,语气里甚至隐隐含了些家长对自家孩子的自豪感:“他走过一次的路就都会记得,而且人来车往什么的我也在呢。” 旁边的贺砚回闻言低着头,手抵着自己的嘴唇很轻地笑了笑,回过头来看想凌粟方向的眼神温柔得仿佛春日里的蔼蔼烟尘。 “真好。”凌栗看着和自己哥哥比肩行走的贺砚回,总觉得自己化身成了一条柠檬鲸。 ———————————————— “先带你去店里吧?”在带着凌栗回程的路上,凌粟废了老半天劲儿才插进去自己弟弟和自己对象的对话间去。 在贺砚回精准地把行李箱单手拎进了后备箱,伸手潇洒地盖上后车盖的动作之后,体质虚弱中二宅男凌栗同学就深深地崇拜上了自己的哥夫,在坐车的时候都硬要拉着他坐在后头。 虽然哥夫本夫并不是太乐意的样子,但凌栗还是拽着他坐去了后座。 “去去去去店里。哥夫你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呀。”凌栗抱着自己的小书包,抽空敷衍了自己哥哥之后,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又看向了贺砚回。 其实要是贺砚回看得见的话,他会知道凌粟和自己弟弟其实并不太像。 凌粟长得多半像妈妈,头发浅,瞳仁儿的颜色也浅,娃娃脸,头发微微带着点自然卷。 但弟弟的长相则要刚毅得多。 但在贺砚回的想象里,弟弟就是个缩小版的凌粟,让他说也说不得,拒绝也拒绝不下手,仿佛在对待着自己和凌粟的亲生孩子一般。 贺先生拥有着一颗闪耀着的慈父的心呢。 “住院的时候认识他的。”贺砚回怕打扰到凌粟开车,刻意压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你哥哥照顾了我一段时间。” “这样你就以身相许了!?你也太好骗了吧!”弟弟瞪大着眼睛不敢相信,“我哥运气也太好了吧。” 开着凌粟手指点着方向盘,在心里默默赞同的同时总觉得这话怎么越听越像是在损自己。 他刚想趁着堵车回头 为自己声辩一下,就听见贺砚回带着笑说。 “遇见凌粟,是我这辈子遇见过的最好的事情。” “他没有嫌我拖累他,就已经很好了。” 凌粟默默又转回了头去。 算了,让他俩说小话吧 熊孩子和熊对象都以为自己听不见呢。 ———————————————— 凌栗已经多年没回国,对于凌粟的店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 “是该拓一拓了。”凌二公子背着手在店里走了一圈,巡视完了之后出来和凌粟说道,“好多人站外头排队呢。” “今天周末,人会多点儿。”凌粟已经洗了手围上围裙,站在吧台后边儿忙活开了。贺砚回则坐去了自己专属的小桌子上,听着店里的临时兼职和自己核算最近的营业额。 二公子转了一圈觉得这俩人夫唱妇随里里外外地配合得倒是起劲儿,就留他一只单身狗独自忧愁,十分不满。 “我给你录vlog吧。”凌栗趴在吧台,像只小狗似的盯着凌粟。 坐在吧台边的隔壁画室老板娘看着他这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刚回来都不累吗?” “累。”凌栗可怜巴巴的,嘟着嘴摇头,“但我这不是为了我哥夫和我哥的未来婚礼做贡献呢么。” 旁边站着正在等咖啡的一众人听见他说的话,忍不住惊呼出了声。有些活泼的老客甚至已经开始祝贺起了凌粟,问他给不给发喜糖吃。 凌粟拿着咖啡递给客人,转头无奈地笑着看着自己弟弟:“什么有的没的,都没影儿的事。” “我录了。”凌栗举着手机,从摇头的凌粟一路走到坐在窗边安静微笑看着他们的贺砚回,“到时候婚礼上给你放,多感人。” 凌粟的耳根子有些红,但也没否认:“把你给能的。” 视频里的凌粟笑得温柔,围着暖咖色的围裙站在吧台后头,白色的衬衫衬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青涩而又生动。 而窗边坐在阳光里的贺砚回则一直没说话,只是朝着凌粟的方向很浅地笑着。 二公子看着他们着岁月静好的样子,伸手在镜头前比了个yeah的手势。 他把这段不长的视频发到了家庭群里,自己也仔仔细细地存在了相册里,单独开了个相册,叫凌小米婚礼专用。 自己哥哥和贺砚回一定会幸福的,凌栗心想。 说不定等爸妈来了他们就能办婚礼了呢。 ———————————————— 凌栗和他们在店里一直待到了傍晚。 凌栗是个精力十足的大学少年,带着时差飞了长途回来半点没觉得累,东捣乱一次西帮忙一下,还去隔壁的画室和音乐教室都去串了个门,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不少小零食。 “哥。”他抱着手上的东西接起电话,蹦蹦跳跳地在街边一边招猫逗狗一边走着,“啊对,我回来了。晚上吃鸡啊?好的好的当然没问题。行我马上到了,都到门口了,我艹。” 店里的凌粟举着电话一脸的震惊:“你这小破孩子,梁静茹姐姐借你勇气了是不是你敢跟我横。” “不是”凌栗抱着手里的东西,嘴里的一根ocky渐渐下滑,“哥” “什么啊?”凌粟只觉得莫名其妙。 “我刚才好像在路边看见易行的车了。” 易行的车很好辨认,虽然颜色不高调,但是那车牌和车型,几乎只要是认识的人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凌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了一遍,确信了自己绝对不可能看错之后,拔腿就向凌粟的店里跑。 他对易行是知道的。 当时凌粟上高中的时候,他们但凡回国,就能在凌粟身边看见这个人的踪影。 在凌粟坦诚自己喜欢易行的时候,全家所有人都一副见怪不怪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凌粟和易行会好好地继续走下去。 就算不确定婚姻关系,但也肯定会像之前那样安安稳稳地好好过上一辈子。 可谁知道。 易行这逼崽子竟然还跑国外泡妞去了!跑回来就接连着订婚结婚。 凌栗当时知道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就觉得自己哥哥肯定得崩溃。果不其然,一个电话过去的时候就是关牧州接的,说凌粟喝得烂醉正在厕所吐。 那段时间关牧州几乎是凌粟的居家保姆,一个根本不会下厨的超模每天汤汤水水伺候着,之前惯有的毒舌也收得一干二净,从早到晚好言好语地劝凌粟。 然后一回头,全把憋着的气用来在弟弟这儿骂易行来了。 凌栗现在一看见易行的车就觉得自己又重温了一边当时的满心愤懑。 要是不从小爸妈告诫他不要用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去寻衅滋事 他一定把易行那破车给踹俩大窟窿出来! ———————————————— 店里的凌粟也不好过。 他和贺砚回原本正隔着一个吧台在聊天,两个人说得好好的说晚上吃完饭之后要是凌栗还不累,就带着他去最近新开的商圈看看。 这个大型商场就开在凌粟的小院子的不远处,听说是海城一个挺厉害的集团投资的,要搭建海城新型cbd。 商场的名字还起的挺好听,叫溯回。 但在手机里响起易行这个名字时候,在场的气氛就全没了。 贺砚回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放了下来,眉心微蹙,修长的双眉狠狠压着,让他的眼眶看起来格外深邃。 贺砚回哪里能不知道,最近夜里凌粟一天能收到十几条短信 。 贺砚回当然不会去过问具体的内容,但想来肯定总不能是今天我家开的超市打折了你要不要来买点小白菜这种无聊事。 “没事的。”凌粟从吧台后头走出来,压了压贺砚回的肩膀,“有你在呢他能拿我怎么样。” 也是哦。 贺砚回的警惕放松了下来。 自己都在呢,易行还能当面撬墙角不成。 这么想着,贺砚回一边稍事放松了一会儿,一边还是低头默默卷起了自己外套的袖子。 他的身体记忆告诉他,打架他是绝对在行的专业级别选手。 大不了把人扔出去吧。 挽着自己丈夫胳膊走进这个窄窄的咖啡店的易太太就看见,这家店的店主正靠着个面色冷峻的男人。 这男人还一副准备打架的样子。 “你好?”她试探着打了个招呼,“凌粟好久不见啊。” 凌粟礼貌地朝她笑了笑:“今天这么巧。” 易太太笑得温婉:“是啊,易行带我出来吃饭,刚好路过,我想着我小姐妹告诉我你的店可红火了,我就拖着易行来打个卡。” 凌粟在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样。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就当我送你们的。” “那怎么好意思。”易太太捂着嘴笑了,拍了拍自己丈夫的手臂,“你想吃什么?” “随你喜欢就好。”易行朝她笑了笑,眼里却是一片平静无波。 “坐会儿?”在易太太走开之后,凌粟看着干站着的易行,抬手招呼了招呼。 易行看着不远处的凌粟,只觉得他眼里的防备陌生得让自己不敢辨认。 之前的凌粟该是什么样的? 温柔的,开朗的,笑起来眼睛里永远会映着自己的影子的。 易行数不清这是最近的第多少次开始想念昨天了。 他知道这很不应该,可他却总是忍不住,在每天面对着完美如同假人的妻子的时候,易行总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起鲜活生动的凌粟。 他是那么温暖 曾经那么触手可及。 但现在,这个人站在别人身边,对自己的出现无动于衷,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反感。 “凌粟” 易行刚想开口,却被门口一声巨大的动静给打断了。 凌栗抱着手上的一堆东西撞进来,刚挤进来就看见了自己哥夫正和易行在对峙。 而自己的哥哥正支持地搭着他的肩膀。 凌栗义不容辞,大步地走上前去,和门神一般地叉腰站在了贺砚回的另一边,扬着下巴看对面的易行。 就差伸手勾勾手指说一句“你过来啊”了。 易行看着他们三个宛如一家人的样子,自嘲地笑了笑:“我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不管你砸不砸。”凌粟还没说话呢,就听见自己弟弟开口,“我们这儿都不欢迎负心汉。” 易行看着他,转头再看了看旁边凌粟无所谓的脸色,看上去半点都没有要开口帮他说一句话的意思。 也是 易行扶着额头,无力地抬了抬嘴角。 “听说阿姨和叔叔要回来了,一起吃个饭吧。”易行最后说了一句客气的话,“总不是说连朋友都不用做了。” 凌粟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到时候看情况。 “咱们毕竟,也是知根知底的。”易行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包烟来,在转身出门的时候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总不至于骗你。” 凌栗一头雾水地跟上去继续吵架去了,但是留在原地的凌粟和贺砚回都清楚他不过又是在指责贺砚回罢了。 “别听他的。”凌粟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会骗你的。”贺砚回握住了凌粟想要抽开的手,低着头再重复了一遍。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做对你不好的事情的。”贺砚回的眼神异常认真。 但刚才的那两个人,却莫名地让他开始不安。 是一种熟悉的,让他头疼到清醒的强烈不安。 ———————————————— “满意了吧。”易太太在坐上副驾驶的同时,把一袋子面包无所谓地扔到了后座。 易行发动车子,后视镜中映出来:“什么满意不满意的。” 易太太卸下了微笑之后看上去有些疲惫:“不是你想来的吗,天天给他发短信,不是你向来难道还是我心心念念着他??” 易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别学你妈监视你爸那一套,我没入赘你们贺家。” “别现在坐稳了位置就转头说我贺家了。要不是我妈,你能接稳你爸的公司?你们家能保全现在的脸面?”易太太放下正在补妆的口红,回头的时候明艳的红唇看起来咄咄逼人,“要不是我妈妈和你爷爷出面,易星科技根本就不可能保住。” “够了。”易行瞟了她一眼,靠在车座上长叹了一口气,“车你开吧,我打车。” 说着,易行直接拿了手机和钱包摔门下了车。 “易行!”易太太坐在副驾惊恐地瞪着眼睛喊丈夫,“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舅舅找我,说是贺家有事让我过去一趟。”易行的背影看起来丝毫不留人情,“你自己开车去买点什么东西吧。” “贺家是我家!”易太太几近尖叫。 “现在,你没用了。”易行站定在不远的红绿灯处,缓缓侧过了头,眼神冰凉。 第二十五章 chapter25 “你和易行,是同学?”晚上,在贺砚回摸索着把碗盘放进洗碗机的时候,和站在旁边的凌粟提起。 凌粟点头:“啊,是啊,认识的挺早的。” 现在说起易行,凌粟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连点波澜都不剩下了。 易行挥一挥衣袖没留下一片云彩,给凌粟剩下的就只有头痛。 “当时是我一直追着他。”凌粟低着头回忆了回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在乎含义来,“和他同一幢宿舍来着,然后就跟他一起上课下课,偶尔给他做点吃的什么的。” 洗碗的贺砚回手上一紧,眉尖微蹙。 凌粟竟然也给那个人做吃的。 “但他一直对我没什么反应,就冷冷淡淡的。后来大学我们还一起出去旅行过,睡一间屋子他都没什么反应的。”凌粟安慰贺砚回,“我就觉得他应该是直的,对我是真的没什么兴趣。”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凌粟没告诉贺砚回的是,在那之后,易行仍旧和凌粟保持着最亲密无间的距离。 仿佛在没有找到女朋友之前,他和凌粟就可以这样一直自然而然地暧昧下去一样。 凌粟歪着脑袋扁了扁嘴,发现回过头去仔细想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就能那么深陷其中呢。 别别扭扭的干什么呢,你看我们小天鹅多好。 又乖巧又粘人。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每分每秒都不要离开你。 而他不知道的是,旁边“乖乖巧巧”的贺砚回手上正拿着高脚杯,努力估算着这种厚度的玻璃有没有被他捏碎的可能。 ——闯祸是绝对不能闯祸的,闯祸了凌粟要不高兴的。 但生气怎么办。 贺砚回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轻手轻脚地把据说做工精致还不便宜的杯子放下,去旁边抓了一把木头筷子捏在了手上。 筷子被他捏的,嘎吱嘎吱地发出了小声的抗议。 “其实你不用对易行那么在意的。”凌粟看着贺砚回一个人站在角落皱着眉头跟自己生闷气的样子,忍不住笑开了。 “我这个人不是会回头的性格。平时对东西就是,再好再喜欢再想要,丢了之后都不会去重新买同样的东西了,更何况是人。”凌粟很平静,“是他自己不喜欢我在先的,说什么我都不可能再在他身上去试第二次的。” 凌粟很少会说这么正经的东西,有些话一说出口他就会觉得自己矫情。但是看着贺砚回这么担心的样子他也于心不忍,想了一想也就全说了。 “而且我有你了呢。”提到现在的时候,凌粟的声音变得轻快了起来,“你看你比易行好看多了,我才不要他呢。” “真的?”男人的攀比心使贺砚回都没顾得上去好好思考刚才凌粟说的话,只是眼睛瞬间一亮,下意识地问。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情比自己对象夸自己还来得要带劲儿呢? 不存在的! 贺砚回一边小声地再试探了一次,一边沾沾自喜。 “真的,我骗你干什么。”凌粟十分配合地继续吹贺先生的彩虹屁,看他的表情,似乎是这件事坐起来已经十分得心应手的样子,“长成你这样,我敢说你要是跟老关一起去走秀,往那t台上一站都不用动,身上的衣服就能被买爆。这颜值,这身材,你穿个破麻袋都帅。” 贺砚回闻言,连手里的活儿都停下了,光是傻乎乎地站在洗碗机边嘿嘿笑了笑。 “傻子。”凌粟看着他这傻乎乎的样子,在洗完手之后忍不住一抬手,笑着往贺砚回的脸上弹上了几颗冰凉的水珠。 被骤然打断绮丽梦境的贺砚回一惊,瞪大了眼睛愣了半天,毫无疑问地就收获了凌粟的嘲笑。 在反应过来之后,他抿着唇就要去接水。 “诶!嘿嘿嘿你这犯规了啊!”凌粟探过头去,看着贺砚回认认真真用两只手在水龙头下接水,放下手里的东西拔腿就要跑。 但谁知道贺砚回手一甩,直接用手臂拦截住了还没来得及加速的凌粟,把人往后一扯就锁在了自己臂弯里。 “你想干嘛。”凌粟的声音笑得都有些发颤,“你可不能对你的honey使用物理攻击。” 凌粟怕痒怕得很,平时只要一有人碰他他就能一蹦三尺高。贺砚回有时候淘气的心思一上来,就会按着凌粟挠他的痒痒玩儿,等凌粟笑到和两只猫滚做一团了才肯停。 凌粟和贺砚回互相推搡着,一边笑得都快喘不过气一边奋力挥舞着双手奋力挣扎。 挣扎了半天未果之后,凌粟才正式宣告放弃,半弓着身子紧紧眯着眼睛准备等着贺砚回整自己。 可在已经做好了被攻击的准备的时候,凌粟突然感觉到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笑到脸颊通红的地方,被附上了贺砚回冰冰凉凉的手掌。 贺砚回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手指纤细修长,捧着凌粟的脸的时候几乎都能把凌粟的脸颊整个覆在自己的手心。 “我不想易行,你也不准想他了。”贺砚回低下头,捧着凌粟有几分发烫的脸,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很轻却郑重其事的吻。 “你说过的,你有我就够了。” ———————————————— 在凌家弟弟回国的第三天,凌粟的父母两个人也终于落了地到家。 凌粟的父母是自由恋爱,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在他年纪不大的时候就离了婚,但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状态却很轻松。 凌粟开着车去接他们的时候,听见了他们在后座随意地寒暄着。 “本来在你爷爷伤了的时候我就该回来看看的,但当时太忙了。”凌爸爸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探身去前座和凌粟说话,“照顾爷爷辛苦你了。” “照顾他轻松得很,只要做吃的就行了。”凌粟开玩笑,“老头儿就昨天还跟我打电话呢,说为了给你们接风洗尘,让我在家煲锅花椒鸡迎接你们。” “肯定是最近又从哪儿看到了眼馋了。”凌粟妈妈笑着说,“老爷子之前都不喜欢喝这些汤汤水水的。” 凌粟想到了之前老头儿住院的时候每天叫苦不迭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是啊,不知道哪根筋就搭着了一定要。不过贺砚回一直挺喜欢这些的,要是爷爷不要就全留给贺砚回就行了。” “你的小男朋友叫贺砚回?” “是。砚台的砚,回家的回。” 凌爸爸抚着下巴:“名字倒是挺好听。” 凌粟家的小型聚会毫无疑问地被定在了凌粟的小院子。 三脚架上的相机闪着录制视频的光芒,被立在簇拥着生长的灌木和花丛中,安静地记录着这难得的时候。 凌粟和凌栗两兄弟站在圆桌边抖桌布的时候,总觉得家里这种热闹感觉像是久违了。 “你这些年一个人不好过吧。”收拾完之后,弟弟的手搭在了凌粟的肩膀上。 凌粟是到中学时期才回国的,和国内的亲戚 都算不上太熟络,平时串个门什么的活动更是没有了。至亲都在大洋彼岸,凌粟这么些年,几乎都是一个人过来的。 凌粟看着院子里或站或坐在说话的几个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些红:“不辛苦。” 现在有了贺砚回,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了。 “要是条件允许,你和小贺以后可以要个孩子。”端着菜走过的凌妈妈听见了兄弟俩之间的对话,回头说了句,“收养一个自己的孩子也很好的。” “对嘛给咱们家再舔一口人多热闹。”弟弟咧嘴笑着。 “说起这个。”原本在和贺砚回一起听广播的爷爷突然抬起了头。 坐在对面的贺砚回礼貌地转过了身去。 “小贺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啊,没听你提起过。”爷爷问了一句,“怎么不叫他们一起过来吃顿饭。” 贺砚回一愣,没想到爷爷会问这个:“我” “之前和你一个病房躺了那么久,我们几个人也都好奇。”凌爷爷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是和家里关系不好吗?” 在知道凌粟竟然在和小贺谈恋爱的时候,爷爷其实是担心得最多的。 凌粟爹娘都是不多管事儿的类型,总觉得把孩子拉扯大了就是什么独立的个体,不干涉他所有的选择。 但凌爷爷是传统的中国大家长,习惯性地就想了解了解这个长得过分标志却对自己的傻孙子一心一意的孩子。 贺砚回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子上摩挲着:“我其实不记得了。” “什么?”爷爷向前伸了伸脖子,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不记得了?” 这边动静大,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转头注意到了这边。 贺砚回看上去十分平静,握着杯子的手却已经用力到颤抖。他开口的时候,原本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干涩:“我出了些意外,被送去医院抢救之后,醒来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没有人来找我,也没有人告诉我是谁把我送去的我,我没有” 我没有家人,我没有什么亲属关系,我没有什么朋友。 贺砚回原本想说下去,可是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他的家人是凌粟,他的情人是凌粟,他的朋友也是凌粟。 凌粟根本就是他的家。 “行了孩子。”爷爷伸手拍了拍贺砚回的肩膀,“没事儿啊。” 老小孩儿明显也不是很习惯这种严肃的家长问话,在看见贺砚回垂着脑袋小声说话的时候根本都不忍心听他说完。 “到了咱们家,就不用走了啊。” “以后我们都是你家里人。” 角落里的相机安静地闪着,屏幕里,院子里的所有人都带着亲昵的笑容。 天上有一轮弯月,银色的月光隔着竹叶稀疏地漏了满地。 贺砚回抬起头,总觉得自己在满眼的黑暗中看见了星星。但一阵剧烈的头疼在瞬间袭来,让他瞬间清醒了起来。 他掐着自己的手臂,努力对着爷爷的方向扬起了一个往常惯有的温柔笑容:“谢谢您。” 这段时间,忍受这样的痛感对他来说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贺砚回起身,平稳的步子里看不出半点不同,只有苍白得在冒汗的额头和后颈藏在暗夜里,昭示着这个人在忍受着些什么。 第二十六章 chapter26 而此时,在海城的另一端。 海城最著名的富人区里,易行正靠在窗边,安静地看着窗外的花好月圆。 他们这种家庭出身的人,对于吃住的环境都讲究,一个房子的装修能折腾出八百种花样来,讲风水,拼寓意,精致到不带一点人情味。 易行手上端着杯茶,安静地看着窗外难得的未经修剪的葱茏绿意。 “你妈妈最近身体还好吧?”身后,贺夫人正在煮茶,穿着长裙的女人风韵犹存,看上去娴静优雅,“我这几天忙,没来得及过去拜访。” 易行把目光从外头的绿植上挪开,转回头去,朝着她笑了笑:“承蒙阿姨关心,我妈妈最近状况不错。” 前段时间易行的妈妈被诊断出了有一个良性的肿瘤,做了手术,易行最近在医院和公司之间奔波,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昨天,贺城找你了?”贺夫人抿了一口茶,半眯着眼睛问易行。 易行点点头:“是,舅舅和我说,一直在找人的有消息了。” 贺夫人抬头:“老二?” 易行点头。 贺家是海城有名的百年望族,但其实人员简单得基本不用动手数。 贺家的历史长,但是直系的人丁却一直不多。 有人说不知是不是这一家命太好,所以老天爷要收了他们去。贺家的直系从当年到现在,几乎很少有出现繁盛的时候。 这些年旁系拉拉杂杂家谱能拖出去一大堆,沾亲带故的说起来姓贺的有好大一大家子,但真正直系的一家却连一个餐桌都坐不满。 现在这一辈里,贺老爷子还在,膝下就一个独子,在结束了两段短暂的婚姻之后就一直孑然一身。 而最年轻这一辈也就姐弟两个。贺洵是贺先生原配太太留下的独女,贺溯则是现在的姨太太的孩子。 贺家没有女儿继承家产的先例,贺洵优秀,但在同辈的人里却算不上太出挑,没有为了她要破坏先例的道理。 而贺溯的生母到现在都不是货真价实的贺太太,即使争得再用力,在长辈的眼里也还是“上不了台面”。 所以现如今,贺家直系的状况几乎已经可以用凋零来形容。 而几个亲近的旁系,则对着贺家这块大蛋糕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参与进来一同分享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自己父亲的威严下存在感并不强烈的贺先生却说,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是当年在英国生的孩子。”所有人都记得,这句话在过年的宴会上被说出来的时候是多么的石破天惊。 “他妈妈那边一直不同意他回国,我也就一直没和大家说。” “孩子很优秀,国际法和金融双学位,牛津毕业的,手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他母亲那边的产业也大部分都让他接手了。今年年中,我会带着他回来。” 从那以后,这个神秘的贺家老二就成了所有人午夜梦回的心结。 老爷子念着,亲生父亲想着,剩下的所有人却都在日思夜想地恨着,巴不得这个素未谋面的贺家老二能赶紧在回国之前出点什么意外。 而所有人,也都试图在提前摸到这个人的踪迹。 贺先生那一段短暂的婚姻很少有人知道,当时贺先生还很年轻,在原配夫人死之后出国休养,和那边的还在读书的富商女儿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恋情,但等回来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 听闻那位小姐当时还很年轻,家里万般不同意,所以贺先生连个婚礼都没办,只是两个人匆匆宣了誓。 大家连那位藏得极深的小姐是谁都不知道,只觉得这么久都没动静,怕也是翻不起风浪的。可谁又知道三十年后,能突然冒出个继承人? “贺家那边应该是已经见过他了。”易行和贺夫人说,“但老爷子不在,是贺溯和贺洵两个人找上的门。” “我让手下的人去查,那边的人口风都很紧,并且参与的人也很少。我们花了不少精力,也就查到了他们是在一个酒庄见面的。接着贺溯就出了国,贺洵则一直在走访医院。” “出事儿了?”贺夫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问易行。 易行单手揣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我已经让他们继续查下去了。” “贺家的事情不好查,你辛苦了。”贺夫人抿着唇,秀丽的眉尖蹙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些刻薄。 “贺家那边是也没了他的消息?” “是。”易行点点头,收起手机,“但这两日已经有了眉目,之前我们找到的医生已经慢慢肯松口了。” “那就好。” “能在他们之前找到那再好不过了。” ———————————————— “你看,我爷爷爸爸妈妈弟弟都带着你见了。”晚上,凌粟和贺砚回一人分了一张躺椅,肩并着肩躺在小院子里晒月亮,“以后别担心了。” 两个人手牵着手,十指相扣着。 贺砚回转过身来,面朝着凌粟的方向:“凌粟。” “嗯?”突然被点名的凌粟笑着回头,突然都有几分不适应,“怎么了突然叫我。” 贺砚回强忍着刺骨钻心的头疼,朝着凌粟极尽温柔地笑了笑:“我爱你。”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但我爱你。 ”je n039ai envie e de t039air”贺砚回握着凌粟的手,喃喃着。 “什么?”凌粟听不清,凑近了,两个人的头已经贴在了一起。 贺砚回的声音很轻,几乎都要隐藏在两个人交缠着的呼吸里。 他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凌粟的肩膀上:“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一场风暴占满了河谷,一条鱼占满了河。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独一样大。 整个世界好让我们躲藏。 凌粟笑着,伸手揽过贺砚回的腰,把自己塞进了贺砚回的怀抱里。 两个人的躺椅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压在两个人身下的手扣着,另一只手把对方揽得实实在在的。 夏夜的晚风很清亮,吹进小院子里的时候还带着墙角很淡的野花香气。 贺砚回把脸埋在凌粟的脖颈里,一声一声地喊着凌粟的名字。 “在呢,在呢。”凌粟不厌其烦地一声声应着,顺手去旁边的茶几上扯了块毯子,盖在了贺砚回身上。 他家小天鹅最近老是夜里发热,可不能着凉了去。 哄睡了贺砚回,凌粟轻手轻脚地侧身下了躺椅,拿起手机进到了房里。 他关上门,接起爸爸的电话:“爸。” “我找三院的朋友问了。”贺爸爸坐在酒店的书桌前,戴着眼镜皱着眉头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严肃。 “他们医院说不可以提供贺砚回的具体信息。”凌爸爸推了推眼镜。 病人的信息肯定是被严格保密的,但是凌爸爸和院长是多年好友,并且压根儿也就没仔细地问。 他不过刚开口,说了贺砚回的名字,那边的态度就立刻变了。 之后几乎就是三缄其口,为什么都再不肯说了,就连凌爸爸说有空一起吃个饭,他都忙不迭地拒绝了。 这让敏感的凌爸爸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小贺对之前的事情,是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凌爸爸压着眉头问。 凌粟也很无奈:“是的,半点都不记得。” “我许久不回国内了,对这边大多都 不太熟悉,也不好妄下推断。”凌爸爸揉了揉眉心,“小贺住院的时候,你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吗。” 凌粟被爸爸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靠着墙壁仔细回想着自己初见贺砚回的场景。 其实,贺砚回这个人身上的所谓“异常”很多。 病床的床头既没有名字也没有信息单。没有家属陪护。照顾他的护工肌肉虬劲面色冷峻,并且还常年神隐。在热心的护士也从不过问他的情况,医生即使来巡视也都不会去看贺砚回一眼。 凌粟的眉头越皱越深。 他记得自己曾经向护士打听过贺砚回的情况,几乎是口舌废尽,却只换来了一句让凌粟不要太上心。 关牧州之前说过的话骤然出现在了凌粟的脑子里:“万一是个什么不能招惹的人怎么办!” 凌粟看着在小院子里的躺椅上缩手缩脚睡得乖巧的贺砚回,心想着应该不能吧。 全世界那么多人,哪有那么多不能得罪不能碰的人呢。 说不定只是因为贺砚回不记得什么了,所以医院无奈之下才能这样处理他而已。 是这样的吧 不会是什么别的不可言说的情况的。 凌粟开口的时候,语气连自己都无法说服:“我没发现过什么异常。” “这样吗?”凌爸爸叹了口气,“那应该是我多想了,你不要往心上去。” “好。”凌粟乖巧应下。 谢过爸爸,凌粟捂住脸有几分疲惫地叹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深夜,但凌粟左右也睡不着,干脆在给贺砚回盖了床厚实些的被子之后,自己去了书房剪vlog。 最近凌粟的频道里涌进了不少新人,每天都热闹得很,嚷嚷着要凌粟更新他和贺先生的狗粮日常。 凌粟拿着硬盘导素材,一点点地看着自己最近积攒的日常视频。 贺砚回跟着他去店里算账几乎已经成了惯例,凌粟的小工作桌也早已经分了大半边给他。 不大的桌上日常摆着两个情侣杯子,一些小点心和贺砚回的纸和笔。 一红一绿两个喜庆的坐垫隔着桌子遥遥相望,甚至土出了几分可爱来。 凌粟托着腮,有几分怔愣地看着屏幕里他和贺砚回的一天天。 其实也没有很腻歪。凌粟心想。 每天早上到店里的时候,凌粟都会去隔壁小巷子里的早餐店打包一份早点回来,负责留守的贺砚回则会在这个时候收拾干净桌上的东西。 店里的小姑娘跟花蝴蝶似的在店里忙忙碌碌,一边等着老板给带早餐回来。 再接着,凌粟会忙起来,贺砚回就坐在窗边。算算账看看书发发呆看看凌粟——最后一项约莫占了有那么百分之五十的比例。 偶尔会有客人去找贺砚回说话,但一般贺砚回讲话的时间都不会太长。 贺砚回大部分时候都是很安静的。 凌粟沉默地看着vlog零零碎碎的记录下来的片段。 在对别人的时候,贺砚回的态度多半很疏离,似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些许防备,微蹙着的眉头和深邃的眼睛里隐隐藏着离人甚远的威压。 那种气势凌粟之前也在偶然间见过,但是后来,那种感觉就被贺砚回收得很好了。 贺砚回对着凌粟几乎是没有任何刺的,柔柔软软的,像是新生的小天鹅的绒毛。 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贺砚回呢? 凌粟觉得自己像是个神经质一样,反复不断地看着他们的日常,试图从中找出些什么东西来。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但是,他却是直觉般的,有一种巨大的不安。 第二十七章 chapter27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凌粟发现自己还趴在书房的大书桌上,手里握着鼠标,面前是已经没电黑屏了的电脑。 凌粟揉着眉心,带着几分难受地咕囔了一声。 木头桌子硬,还带着棱角,膈得凌粟坐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胸口都在隐隐作痛。 凌粟揉着自己的胸口,刚坐直就听见了很轻的一声动静,他低头,发现有一块小毯子从自己的肩头落了下去。 浅米色,上面带着星点的小花——是凌粟做完给贺砚回盖的那一块。 贺砚回来过了?凌粟挠了挠头想。 一夜没睡安稳,光是弯腰捡了块毯子就让凌粟觉得有几分头晕目眩,他低下头捂住自己的脸,抱着毯子弯腰坐在转移上,强忍着一股强烈的晕眩感。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会儿,凌粟直起腰,却骤然发现书房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贺砚回明明高高大大一个人,这会儿却就缩在书房的小角落里,蜷缩着手脚靠在两只猫的猫窝上。 凌粟失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该先笑还是先心疼这个傻大个儿。 “你干什么呀。”凌粟扶着桌子站起来,走到贺砚回面前蹲下,他轻轻拍了拍贺砚回的脸颊,“宝贝?” 贺砚回的睫毛很长,在眼下形成了一片阴影,打在他形状漂亮的卧蚕上。 凌粟抱着自己的膝盖安静地看了他几秒,接着轻轻地再叫了一声:“宝贝?” 其实,凌粟很少会这么腻歪地叫贺砚回,他总觉得两个大男人这样黏黏糊糊的想想都有点奇怪。 可看着贺砚回这样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和两只猫睡在一起,甚至还没两只猫来得有主人范儿的时候,凌粟看着他却又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贺砚回用这样别扭的姿势睡得也很不好,英挺的眉头皱着,眼睫还在轻微地颤抖着。 听见凌粟叫他,他似乎是费了不少劲儿才用力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啊你脸怎么了?!” 凌粟看着贺砚回颧骨和额头上的一大片擦伤,原本准备好的甜蜜早安瞬间被吞回了肚子里,只剩下了一声惊呼。 贺砚回的皮肤很白,一点伤口在他的脸上都很明显,更不用说是这样血红中带着隐隐几分青紫的擦伤了。 “昨天我找不到你。”贺砚回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将醒未醒的沙哑,听起来低沉得像是大提琴一般。 凌粟一惊。 贺砚回看着光源的方向,眼睛半垂着,再重复了一边:“我找不到你。” 他一直觉浅,最近因为频繁的头疼甚至很少有能入眠的时候,一个晚上的时间,他零零碎碎加起来最多能睡三个小时。 长夜里唯一的安慰,就是他每次醒来,都能听见凌粟的呼吸声。 只有在夜里,贺砚回才不会因为看不见凌粟而感到遗憾,才会感觉到,凌粟是切实地在自己怀里的。 是他一个人的。 “你撞着门了???”凌粟捧着贺砚回的脸,心疼得无以复加,连话都快说不清楚了,“你怎么你平常不会这样的啊,你急什么啊!” “我找不到你。”贺砚回完全垂下了眼睛,眼下的青黑和颤抖着的睫毛让他显得甚至有几分可怜,“我叫你了你没应。” 凌粟怔住了。 贺砚回看不见,在夜里醒来没见到自己,要怎么在空旷的院子里摸寻一遍,叫人人不应的时候要怎么走进房间,凌粟没敢想。 贺砚回向来都是处变不惊的人,再着急的时候凌粟都没见他跑过一步。他永远都是那样不紧不慢的样子,像是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样子。往往因为这样,所以大家都常常会忽略他有眼疾这一点。 这样的人,是要慌张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自己那么熟悉的家里被撞出这样的伤。 n bs是要跑得多急才会在转角的门框上擦出这么大一片痕迹。 凌粟只觉得自己一路疼到了心尖儿上。 他的瓷娃娃怎么可以这么不珍惜自己。 “我还能去哪儿啊…”凌粟哭笑不得,又心疼又觉得窝心,和贺砚回额头对着额头亲了亲之后,干脆一起和贺砚回坐在了地上。 贺砚回怕他着凉,几乎不经思考地就把凌粟搂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在地板上摸了摸,摸到凌粟拿过来的毯子之后,让凌粟坐在毯子上。 ——猫窝附近铺的是瓷砖,比地板要凉上很多。 “你也不是不知道,晚上的时候怎么自己不去找块毯子踮着”凌粟靠在贺砚回的胸口,缩着打了个哈欠。 贺砚回看着凌粟的方向,露出的微笑柔和中透露着不自觉的宠溺:“我没事的。” 这样能让他好歹清醒点儿。 —————————————————— “今天我们家二公子说想去游乐场玩儿,你也一起去的吧?”凌粟把贺砚回的手捧在自己双手里,玩儿着他修长的手指。 贺砚回的手骨节修长匀称,手上的皮肤好得跟大姑娘似的,一看就是半点活儿都没做过的娇贵人。 凌粟看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思绪又开始发散。这样的人 “游乐场?”贺砚回的声音及时地打算了凌粟的思绪。 凌粟晃了晃脑袋回过神来:“啊对,就海城最大的那个游乐园嘛,二公子有一颗去看白雪公举的心。” 贺砚回笑了:“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家里人自己” “欸?”凌粟把手指横在了贺砚回唇间,“注意言辞哦贺先生。” “你”贺砚回努力反应了一下,半天才拗过来“啊,我我们一家。” “这就对了,我们一家一起去。”凌粟嘻嘻笑了声,得逞似的扣住贺砚回的手,拉起来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亲。 一大早勤勤恳恳来给自己哥哥和哥夫送爱心早餐的凌栗站在院子口,适时地发出了一声应景的“呕”。 凌粟的院子有个小门,是之前为了方便凌粟上班抄近道开的。凌栗发现了之后就爱上了,每天跟做贼似的撩开一堆爬山虎鬼鬼祟祟地开门,前几天还差点被巡街的大爷逮住说要扭送他粟派出所,是贺砚回听见声音出来领人了之后,这人才不用去喝茶。 “你去可不可以?”在餐桌上,凌小木头咬着小笼包分发完筷子之后,面对着贺砚回的问询一脸莫名,“我票早就买好了啊,我们全家都去。” 贺砚回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低下头安静地笑了。 旁边的凌粟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拍了拍贺砚回的脑袋,像是在哄小孩子说你看妈妈没骗你吧。 “我有朋友在说可以帮我们走通道,如果想玩儿的话,到时候也不太用排队。”凌小木头揉了揉鼻子,对于被排除在二人世界之外这件事情看起来已经显得非常的无所谓了,只是忙里忙外地做着行程,“但哥夫和爷爷不能坐危险项目,老爸又怕,那我们还是不搞什么危险项目了。” 凌粟鄙夷地看着他:“你直接说你想看米老鼠就得了。” “不要瞎讲,我没有,我才不是!!!”凌小木头抬头疯狂反驳。 贺砚回笑着压住旁边还要吵架的凌粟:“好了好了,都是为了我和爷爷,陪我们看米老鼠吧。” “你看还是哥夫帮我!!“ ”什么哥夫!叫嫂子!他就是看你可怜才帮你说话!“ ”才不是!!明明就是因为我说的是对的!” 在两兄弟毫无意义的拌嘴内容下,贺砚回被夹在中间只能默默叹了口气,低下头专心解决他的小笼包。 小孩子多吵吵感情好,贺砚回想。 这小笼包不错。 nb s  ———————————————— 凌粟开着车,在辗转了三个地方之后才把全家人接满。 这次他是问朋友借了一辆家庭式的suv,妈妈和爷爷坐在最后聊最近有什么时兴的菜好吃,爸爸则和贺砚回坐在一排,两个人分明沉默成性的男人这会儿却在非常融洽地聊着钓鱼的事儿,偶尔还掺杂着两句股票证券,看起来和谐得很。 凌小木头则坐在凌粟的旁边,低头看着地图,喃喃念叨着自己想去哪去哪。 是凌粟久未体会过的热闹。 因为突然又有工作交代下来的关系,凌爸爸和凌妈妈这次能在国内停留的时间都比较长,而凌小木头则还在享受他长到令人发指的暑假,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能够聚齐。 ——还多了一个人。 凌粟一边开车一边想着,看着塞得跟腊肠似的高架也没烦躁,甚至嘴角还带上了一点笑容。 ————————————————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子的劲头。 一家人在进了游乐场之后,纷纷都在心里生出了这个念头。 凌小木头几乎是刚进去就跑没影儿了,说好要给爷爷拍照的人溜得比谁都快,钻进排队的人群里之后很快连个影子都没了。 ”自由行动吧。“爸爸妈妈带着爷爷,看着牵着手的一对小情侣,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去玩儿,我们就闲逛逛就是。“ 贺砚回还有些不好意思,怕打扰一家人的家庭时光,转头想去找凌粟征询他的意见。 “行。“凌粟答应得倒是很爽快。“那我带砚回也到处去走走。” 贺砚回的眼睛没恢复,高空项目是肯定不能玩儿的了,而巡游什么的贺先生既看不见也没什么太大兴趣。 这么一想完,凌粟干脆和贺砚回一人买了被奶茶,两个人手牵手慢慢地在太阳下走着。 凌粟早就发现,比起咖啡,贺砚回明显是要更喜欢喝这些甜甜腻腻的东西。 即使是凌粟亲手做的咖啡,贺砚回装得再好,凌粟都知道贺砚回绝对是更喜欢隔壁学校门口十块钱一大杯的奶茶。 去冰,十分糖。 “等过段时间店里装修了,我们就能经常出来玩儿了。”凌粟和贺砚回拉着的手在空中摇摇晃晃,两个人穿着一样的衬衫外套,看起来像是逃学出来谈恋爱的大学情侣。 贺砚回嘴角噙着抹笑,嘴角一个很浅的酒窝若隐若现。 凌粟伸手就要去戳:“我就说了你有酒窝了,你还不承认!” 他的手还没伸到一般就被贺砚回中途截下了,贺砚回笑着朝后躲:“没有,就是没有。” “你怎么还抵死不承认呢!有的!”凌粟仗着贺砚回不敢对他下重手,在贺砚回手里滋儿哇乱叫挣扎了一通之后,如愿以偿地戳到了贺砚回的脸颊。 小天鹅最近被他养胖了不少。 踮着脚和贺砚回在阳光下对视着的时候,凌粟愣愣地想到。 这个人的这张脸,真的是让凌粟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帅哥能摄人心魄。 贺砚回怕凌粟站不稳,手放在他的背后虚虚扶着他的腰。 “你怎么这么好看。”凌粟呆呆地看着贺砚回,单手戳在他的酒窝上。 ——贺砚回是有酒窝的,货真价实,但是很浅,他不笑开的手根本连踪迹都找不到。 但是当他看着你认真地笑开的时候,那个酒窝里盛着的笑意比世间的任何一种酒都醉人。 贺砚回低低地笑着,低头吻了上去。 从凌粟的鼻尖,一路密密麻麻地挪到嘴唇。 “我…” “嘘。”贺砚回闭着眼睛,“专心。” 第二十八章 chapter28 “别站在路中间了。”凌粟被亲得七荤八素的,好不容易等有一丝理智回笼后,转头就看见旁边路过的工作人员和游客们都带着善意的微笑看着他和贺砚回。 他赶忙推了推贺砚回,红着脸小声说。 贺砚回轻笑了声:“嗯。” 游乐场里的绿植很多,外头的太阳虽然大,但走在树荫下的两个人却感受不到半点烈日的烧灼。 清风徐来,是个再好不过的天气。 贺砚回牵着凌粟的手,修长的手指几乎可以包裹住凌粟的整只手。 “你知道吗”凌粟嘬了一口奶茶,觉得自己少糖的太淡了,转头去喝贺砚回手上的。 贺砚回似乎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奶茶往低了放了放:“怎么了?” 凌粟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全糖的冰奶茶,仰着头晃荡着脑袋消化了好一会儿,才跟贺砚回说:“易行他今天,给我发短信了。” 贺砚回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半点变化,倒还真有点“我内心毫无波动”的架势,但是瞬间捏紧了的手却早早地把他出卖了个干净。 凌粟垂着脑袋,一边走着一边像是在措辞似的:“他说” “嗯。” “他离婚了。” 易行的这一场看似完美的属于金童玉女的婚姻,只持续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当事人毫不留恋地给斩断了。 凌粟是今天早晨知道这个消息的,当时他和弟弟还在饭桌上争着最后一个小笼包。但当他看见短信的时候,其实也就只是愣了一瞬,脸上的笑都没半点变化,很快就继续又投入到了和凌小木头的战斗中去了。 这个人离婚不离婚,和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是凌粟总觉得他得告诉贺砚回一声。 果然。 贺砚回在听凌粟说完了之后,眉头立马蹙了起来。 “呀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嘛。”时刻关注着贺砚回情况的凌粟立马伸手去揉他的眉心,“没什么大事儿。” 什么没什么大事儿,明明超大的! 贺砚回的薄唇抿得死紧,十分不开心地暗自腹诽。 “要是真没什么,他为什么要特地跑过来告诉你。”贺砚回一边走着,喝着再甜的奶茶心里都没了甜味。 贺砚回知道吃醋这种事情实在太low,可是只要一想到那个易行,他就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心里能开出一整条老陈醋的生产线,通过血液这条四通八达的大路,极快地配送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凌粟闻言,愣了。 贺砚回现在竟然已经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发表自己的小心思了吗? 他好可爱555555 ——从头开始就完全偏离了重点。 但贺砚回的心里却还仍旧不是个滋味。 在之前和爷爷还有弟弟闲聊的时候,贺砚回听说了更多关于易行这个人的事。 出身优渥,高大帅气,在学校的时候学习成绩永远名列前茅,不管是运动还是艺术还是学生组织,反正只要是别人想的起来的地方,易行就永远是最出挑的那一个。 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在最悸动的年纪却对着狂蜂浪蝶却一直不为所动,每天就看着自己身后的凌粟。 凌粟那时候莽莽撞撞的,全是易行在学校里护着。易行有一次甚至为了救差点从看台上跌下去的凌粟,自己受了不轻的伤,眉骨上还去缝了几针。 所以当时一个人带着凌粟这个半大小子的爷爷对易行的观感一直很不错。 “只是没想到啊,这么早就结了婚。”爷爷一提起这个就颇感唏嘘。 贺砚回凭自己优秀的记忆里再回想了一遍爷爷对他的高度评价之后,心里更堵了。 现在好了,结的婚也没了不是,又重新是那个哪哪都没毛病的完美好男人了。 贺砚回的嘴角抽了抽,最终连个笑模样都垮下去了。 凌粟在旁边看得想笑:“你怎么回事啊你,我说了我对他没什么想法了。” “他对你有。”贺砚回低着头,声音嗡嗡的,“你那么好,他就是一直对你图谋不轨。” 凌粟笑得无奈:“你要相信我呀。” 贺砚回咕囔着点了点头。 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这样的我能留住你。 ————————————————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贺砚回陷入了对自己深深的怀疑里。 他不知道自己和易行比起来怎么样,但是,就连恨易行恨到巴不得抬脚就踹的凌小木头都说,易行这人长得确实真的还不错。 而迄今为止,也就凌粟夸过自己长得好 贺砚回眉头都要拧碎了。 而至于家境,贺砚回连个家都没有,所有家当全都在凌粟的小抽屉里摆着——一袋子身份证件,和一张存着之前医药费结余的银行卡。 虽然最近贺砚回帮着关牧州投资赚了不少,但要说起家底那也几乎是不存在的。 这么想来,自己和易行比起来那真是活脱脱的没有半点竞争力。 要怎么绑住凌粟呢 贺砚回皱着眉头,一边任由凌粟带着自己慢慢地在树荫下走走散着步,一边用力咬着奶茶的吸管。 今天虽然是工作日,但是游乐场里的人却也还是很多,不少都是带着很小的孩子过来玩儿的。一群孩子举着氢气球,踩着树荫下斑驳的阳光,在贺砚回和凌粟两个人周围蹦来蹦去。 凌粟出神地看着在自己身边蹦蹦嗒嗒的孩子,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些触动。 小姑娘剪着齐耳的短发,笑起来的时候小小的一排小米牙白得发亮,在看见凌粟这个好看的大哥哥之后,朝着他怯生生地歪头笑了。旁边的其他孩子叽叽喳喳的,都开始往这边回。 凌粟伸手掏了掏,从贺砚回的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笑着蹲下递给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你们在玩儿什么呀。” “在过家家。”旁边一个小男孩儿跑过来,挺着胸大声发言,“我是爸爸,她是妈妈,我们在结婚!” 凌粟忍不住笑了,语气温柔:“你们要结婚呀。” “对!”小男孩儿往前挺了挺胸,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大哥哥!”旁边的小姑娘眼睛滴溜溜的,拉着凌粟的手晃晃荡荡,“我们可以结婚吗?” 凌粟哑然失笑:“为什么要跟我结婚呀。” 小姑娘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你好看!” 见这个好看哥哥只顾着笑,小姑娘不满意了,嘟着嘴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凌粟身上扑:“哥哥!!!好不好嘛~” “不好哦。” 凌粟光顾着笑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旁边的贺砚回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低,因为和孩子说话,语调放得愈加温柔:“不可以和哥哥结婚。” 几个孩子看着高大的贺砚回,仰着头举着气球,连已经在嘴边的反问都忘了。 好高 好凶 好好看 “完了,那她们要找你结婚了。”凌粟蹲在原地,和小朋友们保持着同一个海拔,迎着满目的阳光看着不远处的贺砚回。 站在阳光下的男人英俊得简直像是缓步从云端走下来的天神。 高大而威严,带着不染尘世烟火的清冷。 “这个哥哥。”贺砚回朝凌粟声音的方向伸手,在感觉到那个人的之间搭上自己的手指的时候,牢牢握住让他借力站了起来,“是我的呢。” 凌粟转头看着旁边的贺砚回,只觉得今天的阳光着实有些炫目。 贺砚回握着他的手,像是有什么感应般在同时 转过了头来。 “那既然这么凑巧。”贺砚回握着凌粟的手紧了紧,继而转头去和小朋友们说,“那不如我们一起结婚吧。” “那那你是爸爸,卷毛哥哥是妈妈!”旁边的小朋友叽叽喳喳地给他们指导。 “好。”贺砚回对着小孩儿出奇得有耐心,笑着向他们请教,“那接下来呢?” “接下来要求婚的!”刚开始站出来的小男孩赶紧跑过来教育这对“新人”。 凌粟有几分怔愣,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走向。 他的手被旁边的小孩儿牵起,交到了贺砚回手里。 贺砚回郑重地接过了,接着,缓缓地 在凌粟面前矮下了身子。 直至单膝跪地。 ———————————————— 凌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身边的一切声音在瞬间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孩子的拍手声,远处游客们的笑声,和风拂过头顶的满目翠绿的时候树叶,发出的沙沙响声。 他的面前,只剩下了在阳光下浅浅微笑的贺砚回。 “凌粟先生。” 凌粟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看过贺砚回,他看着贺砚回认真的表情,一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一场玩笑还是 “你干什么呀。”凌粟强装镇定,晃着自己的手臂,“快起来呀,大家都在看呢。” “凌粟先生。”贺砚回笑了,仰着头,用着凌粟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仿佛含着全世界所有不可及的温柔,以及万物都不可撼动的坚定。 “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我就从未停止过爱你。” “我想把我余下的全部生命,都交给你,让你来赋予我所有的有意义的记忆。” “我看不见星星,所以想自私地拥有一颗。” “你愿意给我吗?” 凌粟目瞪口呆地注视跪地笑着的贺砚回,在长久的静默之后转头笑了,眨眼间却分明有泪从眼角里滚出来。 旁边的孩子听不懂贺砚回在说什么,但直觉两个好看得不得了的哥哥在说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都停下了笑闹,一脸严肃地怯生生地站在旁边看着他们 凌粟死死咬着嘴唇,转过头来的时候一低下头,却忍不住还是让泪滴到了自己的手背上。 眼泪顺手凌粟的手背,缓缓滚到了贺砚回的手心里。 “我愿意。”凌粟哽咽得几乎要说不出话来,声音小得根本听不清。 但贺砚回却笑了。 他站起来,伸手把凌粟拥进了怀里,附在凌粟的耳边声音低低地哄他:“不哭了,嗯?” 凌粟把自己埋在贺砚回的怀抱里,咬着唇根本控制不住。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个该高兴的场合才对可是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凌粟呜咽着说。 “星星上,可不能下雨呢。”贺砚回拍着凌粟的头发,动作轻柔地像是在对待新生的花苞。 凌粟不响。 “你真的愿意吗?”贺砚回双手环抱着凌粟,让凌粟整个儿埋在了自己的怀里,“和一个求婚的时候连钻戒都没有的人过一辈子,要我我肯定不答应。” 凌粟很轻地笑了,就着贺砚回的外套蹭了蹭自己脸上的眼泪:“拿着的还是我给你买的奶茶。” “那喝一口好了。”贺砚回笑着把自己的奶茶递给凌粟,“今天和你换。” 贺砚回喝奶茶的次数不多,所以每次都放心大胆地要全糖,身上的胸肌腹肌腰线也从来没走过样,弄得凌粟的心理压力非常大,奶茶都胆战心惊地喝。 但他经常眼馋贺砚回手上的,每次都嚷嚷着要和贺砚回换。 贺砚回从来就没同意过,但今天却难得的大方。 “我把我的奶茶都给你了,不许哭了。”贺砚回摸了摸凌粟的脑袋,转头问旁边的小朋友,“我做的对吗?” 小男孩儿被贺砚回着架势唬得一愣一愣的,听见他问话忙不迭地点头:“对的!!” “接着你们就会有小宝宝啦!” “还没有婚礼呢!” “要拜堂!” “不是的要先发誓的,我看过电视的!” 一群小孩儿吵闹着,为贺砚回和凌粟的婚礼流程操碎了心。 凌粟和贺砚回则在他们附近找了张长椅坐下,牵着手,安静地看着一群孩子嬉笑吵闹。 孩子们的忘性大,很快就忘记了他们是从什么开始吵起的,兜兜转转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短发的小姑娘握着一小朵路边摘来的野花,牵着小男孩儿的手要去拜堂。 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大人,安静到像是连风都快忘记了他们。 “有时候我总在想。”凌粟靠在贺砚回的肩膀上,很轻地开口,“要是可以什么都不发生就好了。” 好的也不用,坏的也不来。 我们就这样安静地找一个世界的角落虚度整个人人生。 贺砚回握紧了他的手:“我们会很好的。” ———————————————— 在回去的车上,贺砚回很平静地和家人说了自己和凌粟求婚的事儿。 凌家一家都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甚至还颇有终于等到了的感觉:“能趁着我们都在,小贺日子选得不错啊,刚刚好。” “今天民政局上班吗?”凌妈妈夸完贺砚回,转头问爷爷。 爷爷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回家拿证件,还来得及过去一趟。” 凌粟被贺砚回拉着坐在了中间,低着头活像是个要出嫁的大姑娘,红着脸说没事的领证不用太着急。 “要的。”贺砚回拍拍他的手。 他急需着一个什么东西,来切切实实地证明他和凌粟的关系。 是谁都不能插足的合法关系。 尤其是易行不能插足的。 “那要办婚礼吗!!!”刚学出驾照的凌小木头刚才一直在紧张无比地开车,连话都不敢说,这会儿好不容易趁着红灯了,转头过来参与进这家里的大事来,“婚礼!!!” “来不及吧。”凌粟说,“爸妈过几天就要回去了。” “可以办个小的仪式。”凌爸爸说,“是开心的事情,操办一下总不过分。” “是啊,哥你怎么老藏藏掖掖的,哥夫这么好看,得拿出来好好嘚瑟啊!” 凌粟笑着看向旁边的贺砚回:“行,好好嘚瑟。” ———————————————— 两个人的证拿得很快,今天不是什么特殊的好日子,在民政局排队的人并不算太多。 凌粟和贺砚回拿着小红本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有些不实际的感觉。 一切好像来得太快了。 凌粟摩挲着手里的证明,把它放在口袋里也不是,揣在小书包里也不是,甚至连拿都不敢拿在手上。 “我”他转头看旁边的贺砚回,“我总有点怕。” 旁边的贺砚回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虽然年纪比凌粟大了一些,可谁不是人生第一次结婚呢 他敢发誓他在之前肯定也民政局都没踏进来过。 全家人都等在民政局的门口,看着小两口拿着证懵了吧唧地走出来之后,都忍不住笑了。 “哥,快看我。”凌小木头举着手机朝他们招手,“快看我这儿!” 凌粟转过头去,对着镜头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 “可惜 了今天你没带相机出来,要不然我肯定还能再拍好多。”凌小木头举着手机对着他们,“怎么能今天没带相机了呢。” 今天是凌粟难得的家庭日,所以在出门的时候,他特地放下了相机,说想好好过一天。 可谁想到,去游乐园闲逛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结局呢 凌粟看着手里的小红儿,忍不住低头笑了笑。 “回家啦贺先生。”凌粟转头看贺砚回。 贺砚回很认真地纠正他。 “叫老公。” ———————————————— 有了证的人真的不一样。 凌粟在之后的日子里,很充分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贺砚回像是个终于得到承认了的小老婆一般,终于扶正了之后一扫往日的阴霾,在家走路都松快了起来。 甚至在有一次凌粟回家的时候,看见了贺砚回抱着猫非常认真地在教它叫爸爸。 “贺砚回你差不多行了啊。”凌粟笑着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去拯救无辜的大爷,“怎么还硬逼孩子呢。” “孩子要从小抓起。”贺砚回笑着接过话茬,站起身抱过领一只猫,和凌粟一起往厨房走去。 “今天在家有好些吗?”凌粟从冰箱里拿出了早晨腌制好的牛肉,开始准备做晚餐。 贺砚回最近夜里经常睡不好,白天醒得又早,今天起来的时候头疼得几乎站不起来,靠着凌粟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凌粟硬逼着他在家休息了一天。 贺砚回帮凌粟打着下手,揉了揉眼睛:“好很多了。” 他不想让凌粟担心。 “如果不行的话,咱们去医院看看吧。”凌粟看着他有几分苍白的脸色,担心地道,“你老这样我害怕。” 贺砚回摇摇头,对自己的状态似乎还没对手上的一把香菜在意:“没关系的,就是没睡好而已。” 凌粟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你可别过两天晕过去” 他们定了一个很小的仪式,就邀请了家人。 关牧州一家原本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但无奈他们已经回了澳洲,连喜糖都只能靠凌家爸妈代购。 “不会的。”贺砚回这次倒是回得很快,“肯定不会的。” 贺砚回知道自己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了,所以在商量日子的时候,特地选了最近的好日子。 他的头疼已经慢慢开始频繁起来,从头疼转化为晕眩,再是毫无规律的钝痛。 像是脑子里有一扇原本状态就岌岌可危的小木门在被攻城木狠狠装着一般,有什么东西急于倾泄而出。 所以贺砚回不敢睡。 他一夜一夜地,只敢坐在凌粟床边的躺椅上,在黑暗里数着凌粟的呼吸和墙上钟表走过的秒数。 只要不让自己睡过去,一切事情至少还可以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 贺砚回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婚礼的日子就在几天后,地点在市郊一个小庄园里。凌家包下了一小装别墅,在后头的花园里举行了凌粟的婚礼。 凌栗作为新郎的弟弟,既是婚礼上唯一的伴郎,也是勤勤恳恳的工作人员,在架好了相机之后,时刻关注着屏幕里的画面。 凌粟不是个张扬的性子,即使是会在网上分享自己的vlog,但该注重的**也藏得很好。 凌栗录这个就知道肯定是不会发去网上的,但他想着,万一自己哥哥会想在以后看看呢。 这么重要的时刻,总该要记录下来的。 “两位新郎可以停止互相打量了吗?”从国外赶回来的关牧州站在最前面,穿着一身深紫色丝绒的骚气西装,还特地为了这种正式场合扎了领结,这会儿却非常没形象地扁着嘴,一脸没眼看的样子。 两位站在不远处的新郎相视而笑,坐在席间的长辈也忍不住低头。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凌小木头花了好几天才粗制滥造剪出来的一个视频。 凌栗是现学的剪辑,剪视频的手法很生硬,但每一个画面却都切实地动人,开口的时候,是他手写着的“祝凌小米结婚快乐”。 贺砚回牵着凌粟的手,在这条他事先来温习过无数遍的小路上,带着他的小新郎缓缓向前走。 视频里有他们俩在车上相抵着的背影,有在店里安静地各做各事时候的日常。有贺砚回靠着窗睡着的模样,也有凌粟把额头抵在贺砚回背上,忙里偷闲撒娇着要休息的时候。 凌栗剪得很用心,几乎是翻遍了凌粟之前拍的和贺砚回的每一个vlog,剪出了每一个他喜欢的画面。 坐在原地的凌妈妈低着头,眼角有些红。 凌粟是一个在很小时候就脱离了家庭的孩子。她工作忙,尽管用尽所能地想去照顾他,却也总是有很多弥补不了的地方。 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凌粟成为一个温暖如斯的孩子。 她记得贺砚回和自己说,凌粟就是他的家。 是这个孩子,用自己撑起了另一个人的后半生的归属。 “希望从今往后,你们都可以不用受任何的伤害。”在凌粟和贺砚回认认真真对着她鞠躬的时候,凌妈妈泣不成声,“两个人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凌粟转头看着旁边的贺砚回,笑着答应他妈妈:“好。” “下面,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关牧州笑着提醒他们。 戒指是他们各自准备的。 虽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一张床上,但是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把这个小惊喜藏得严严实实。凌粟从自己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盒子,握在手心。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印得他手心都有些发红。 这是凌粟家里传下来的。 老式的银色戒指,上头几乎没有任何坠饰,古朴中透露着时间的痕迹。 “我们家有规矩的。戴上我的戒指。”在这种关头,凌粟惊叹非常毁气氛地在认真地跟贺砚回打商量,“就不能摘下来了。” 贺砚回张着手,迫不及待地往前推了推,满口答应,原本一排平静的脸上有几分藏不住的急切:“一定不摘了,怎么都不摘。” 凌粟这才笑着给他戴上。 “那我的呢?”凌粟问他。 “在这儿。”贺砚回低头,从西装胸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戒指。 他没有准备盒子,因为这枚戒指从他拿到手起,就一直贴身放着。 戒指是很经典的男士戒指,但上面细细地缠绕着一圈藤蔓,在光下闪着低调的光芒,在戒指内,刻着贺砚回曾经给凌粟念过的那句诗歌。 je n\39ai envie e de t\39air 除了爱你,我没有别的愿望。 ———————————————— 凌粟的这场婚礼办得很低调,但是免不得的,也总是有几个人知道的。 “我结婚了。”站在家里的院子里,凌粟一边搓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和电话里的人说道。 那边静默了一秒,紧接着,是骤然传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你再说一遍。” 凌粟毫不犹豫地再给他重复了一边:“我结婚了,所以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 一阵风吹来,让凌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最近越来越怕冷了。凌粟一边在秋千上坐下,一边扯过了旁边在发呆的大爷,让它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保暖。 凌粟一直是小太阳体质,原本读书的时候,再冷的天他也都只是一件t恤一件校服外套就能溜溜达达地去上学,和手脚冰凉的贺砚回睡在一起的时候,更是充当了他的人体声控热水袋。 n bs 但最近这段时间,开始手脚冰凉的人却变成了他。只要一见风,凌粟就开始晕,弄得这段时间贺砚回紧张得跟什么似的,走路都巴不得把凌粟圈在怀里,让他被自己的温度全封闭着。 凌粟吸了吸鼻子,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努力去听电话里的易行在说些什么。 房间里的贺砚回好不容易睡着了,凌粟不想吵醒他。 “和你捡回来的那个人?”易行怒不可遏。 凌粟在秋千上晃晃荡荡,抱着猫一派闲适:“那是我合法伴侣,你说话最好放尊重一点。” “凌粟,我在查一些事情。”那边的易行突然生硬地转了话题。 凌粟不明所以:“嗯?” “等我查明白了,我会告诉你。但是你答应我,别离那个人太近。”易行看着满地的碎瓷片,低着头,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黑暗房间里看起来有些阴森森的,“你捡回来的那个人” 凌粟几乎是立刻挂了电话。 他猛得站起来,扶着秋千的绳子捂着心口顿了两秒。 等忍过了眼前的一阵黑暗之后,凌粟才慢慢往房间里走。 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那个手机,始终也再没响过。 ———————————————— 翌日。 凌小木头日常提溜着一大兜子小笼包扒开爬山虎,开门钻进小院子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哥哥正靠在贺砚回的怀里补觉。 “我哥怎么一大早就困。”凌栗压低了声音,放下手里给他们带的早餐,把自己的小书包放在一边的秋千上。 正在秋千旁边睡觉的大爷听见动静,懒懒地哼唧了一声,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这一大一小还挺默契。”凌小木头笑着打趣。 贺砚回对他道了声谢,说起来也是无奈:“不知道怎么,到了夏天还越来越能睡了。” “额店里事儿多吧。你看最近不是在出通告准备歇业装修嘛,我哥想事情想得周全,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肯定就累着了。”凌栗回答的时候,看起来有些莫名的心虚。 其实最近,他和凌粟在密谋一些事情。 果不其然,凌粟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贺砚打发去了厨房:“我前几天做的青梅冻你帮我拿过来吧,在冰箱最上面那一层,粗陶的小碟子装着的。” 贺砚回早就习惯了,淡定地起身往里走,每个台阶和拐弯迈步都无比精准。 “虽然我看过很多遍了,但我却还是每次都能为我哥夫的控制能力感到竟然。”凌小木头拖着腮帮子摇头,“着尼玛是什么高级人工智能。” 他数了数,贺砚回的行动规整到几乎每次迈的步子都一样。 和他们这种高兴了跳几下不开心的时候磨磨蹭蹭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快别说这些了。”凌粟摆手,“让你问的事儿怎么样了。” 说到正事儿,凌小木头打了个响指:“全帮你搞定了。” 他走去旁边拎上自己的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宣传册。 “经过我对建筑间距以及小区环境,还有经济层面的严密的对比,以及基于我高雅审美品位的严格筛选,我帮你看了这几套。”凌小木头把宣传册从左到右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凌粟认真地低头开始详细品鉴。 “我拿来了。”贺砚回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往常一贯会吵闹的两兄弟今天竟然出奇的安静,“你们在干什么呢?” 凌粟几乎是头一回清醒贺砚回看不见,头都几乎没抬:“啊,弟弟在给我看他暗恋的小姑娘的照片呢。” 旁边的凌小木头瞬间瞪大了眼睛,无声地做了一个“我今天就把你做掉”的抹脖子手势,闭着夸张的嘴型:“你什么鬼!” 凌粟笑着拍了拍他安抚他:“诶哟喂小伙子还害羞了。” 贺砚回不疑有他,只是微笑着坐下,安静地坐在旁边给凌粟盛了碗稀饭。 最近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凌粟的胃口却也没见增长,每天做完晚饭就在旁边看着贺砚回吃。 从前是凌粟哄着贺砚回喝那些养胃的汤汤水水,现在却倒了过来,变成贺砚回求着凌粟每一餐多吃一两口。 凌粟一边接受着贺砚回的投喂,完全不认真的东吃一口西剩一点,原来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现如今已经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起来有了些棱角。 但他的气色却非常好,红润有光泽,好看得让旁边的凌小木头都有些嫉妒。 像是一锅小粟米,被文火煮开了的样子。 “今天我跟着你去看看吧。”在送凌栗出门的时候,凌粟拉着他说小话,“砚回说他今天下午去店里对一对账。” “行啊。”凌小木头没什么意见,“那你到时候直接过来,我在那儿等你。” 凌粟揽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把他送到了小巷子口:“别告诉你嫂子啊。” “我都不知道你干什么瞒着哥夫。”弟弟摇摇头,“这么大的事儿,你就你自己一个人,忙活得过来吗?又是店里又是家里,我又马上要回去上学了,你一个人累坏了该怎么办?” “我哪有那么金贵。”凌粟摆了摆手,十分无所谓的样子,“你哥哥是一个人撑起一整个网红店的男人好吗。不就是装修这点事嘛,难不住我。” “软装很麻烦的”凌小木头到底是心疼凌粟,“家具什么的你又都要自己挑,哪里是那么简单的。” 凌粟摇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而且一辈子说不定就这么一次,我想好好置办。” “随你吧。”凌小木头整了整自己的书包,叹了口气抿唇看自己哥哥,“你最近都瘦了。” “有吗?”凌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没吧,说不定就是跑来跑去锻炼了十分健硕呢!别担心我,没事的。” 凌小木头叹了口气,摇头上了出租车,隔着窗户朝凌粟招了招手。 凌粟欢快地招了回去,目送着他离开了巷子,低头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 “怎么去这么久?”等凌粟回到院子的时候,贺砚回已经把桌上的东西都给收拾好了。 凌粟瞄了一眼自己放在角落里的宣传册,见没有被动过之后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小伙子第一次喜欢上姑娘嘛,跟他哥哥诉说一下少男心事。” 贺砚回忍不住笑了:“他哥哥很有经验的样子,嗯?” 凌粟被噎了个措手不及,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扁了扁嘴:“我” 憋了半天没憋出点什么来,凌粟干脆大步上前,开始实施武力攻击:“我跟你说你别笑我!到时候你要是想起来什么青春风流桃花债,我跟你没完!” 贺砚回一点都不怕痒,一边笑着往后躲一边把凌粟揽在自己怀里挠他玩儿:“我肯定没有。” “你怎么就哈哈哈哈哈哈你别弄我了,诶亚!贺砚回,我要跟你生气啊哈哈哈哈哈”凌粟半点办法都没有,趴在贺砚回的怀里束手就擒,“共建和谐社会!和谐社会好不好!!!” 贺砚回停下了手,带着胜利的微笑看着他,顺便把撩起自己的t恤下摆,让凌粟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腹肌上:“你手怎么越来越凉了。” “最近天儿不好吧。”凌粟也不知道,蜷在贺砚回身上,把他当暖炉捂着手,“要么就是我肾亏了。” 贺砚回脸一红,低头没说话。 “不对啊。”凌粟突然反应过来这个逻辑不太对,“就算亏,亏的该是你才对啊。” 贺砚回的神情非常认真,态度严肃地摇了摇头:“你不要瞎讲,我才没有。” 凌粟语调怪异地拖长了“嗯”了一声。 贺砚回抿着唇,决定忍无可忍不如不忍,直接把凌粟扛在了肩膀上,护着他的脑袋往房间走去。 “诶别!!贺砚回!!!不不不不不我真不行我最近做不动了诶亚哥哥呀求你了 第二十九章 chapter29 那天到底是没做成。 凌粟被贺砚回扛得几乎要晕车,被温柔放在床上的时候差点翻身就要吐出来。 贺砚回被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凌粟躺下,让他侧躺着靠在自己的臂弯里。 “是不是不舒服了。”贺砚回仔细地搂着凌粟,一下一下很轻地帮他顺着背,“刚才对不起我” “诶呀,这有什么的。”凌粟的额头顶着贺砚回的胸口,像一只吃饱了在被顺毛的奶猫似的,被贺砚回拍得十分惬意,说话的时候都不自觉的带着撒娇的奶音,“过两天的。” “最近是不是店里太忙了?”贺砚回和凌粟互相搂着,呼吸交缠间很轻地互相吻着对方。 凌粟一直很喜欢这种亲密无间的接触,让他完全陷在贺砚回的臂弯里,细细密密地被吻着。 “别太累着了。”贺砚回揉了揉凌粟的头发,换了个角度让他睡得更舒服一些,“我也会帮你的。” 凌粟趴在他的怀里,闻言嘿嘿笑了笑:“好哦。” ——以后可有东西能让你忙的。 ———————————————— “今天,其实也是我第一次过来看。” 相机里的凌粟穿着浅黄色的背带裤,里头一件宽松柔软的白t,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儿。 凌粟拿着相机,背着个书包,录着今天的vlog。 “这是我弟弟帮我看的房子,我觉得还蛮合适的。”凌粟说着,举着相机在房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 凌小木头帮他和贺砚回看的房子很合适,地段很好,离凌粟的店不算远。三房两厅,因为是顶楼还带着一个小阁楼。凌粟看了一圈之后觉得自家弟弟的眼光着实不错。 房子是精装的,并且凌小木头在走之前帮着凌粟把能做的杂事都给安排好了,凌粟要做的其实不算多。 但这是他和贺砚回的家。 凌粟想要好好布置。 “其实我弟弟有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他。”凌粟靠在新家的窗边,把相机随意地架在了窗台上休息,“但我总觉得,想送给他一个惊喜。就像是礼物那样的。” 贺砚回记不得什么事情,甚至在记忆里对“家”这个概念都不甚明晰。他很少有对凌粟展现出脆弱的时候,但凌粟知道。 贺砚回总是在惴惴不安着。 怕有一天自己想起什么来,怕眼前的这一切会溜走,怕现在有的这一切东西会消失不见。 所以凌粟想亲手送给贺砚回一个家。 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和往事再也无关的家。 “等这个vlog发出来的时候。”凌粟掰了掰手指,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估计得一两个月以后了。这个就当做杂事发啦,也就是自己装装修什么的,想到时候一起送给贺先生。” 倒不是想告诉贺砚回自己有多辛苦什么的。 只是想让他“看一看”,从今往后,有人对你好了。 以前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上帝给你分配的对象已经风雨兼程地赶来了。 在遇见贺砚回之前,凌粟总觉得自己是很有安全感,能够完全自己给予自己归属感的人,当时和关牧州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老说什么谈恋爱结婚,都是虚的。 可直到遇见贺砚回了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无论什么时候转身,身后都站着一个在家等你的人——真的意味着很多。 凌粟店里的装修其实大半已经搁置了,他把主要的精力都用在了小婚房上,每天忙里忙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怎么又瘦了?”夜里,贺砚回抱着凌粟睡的时候,感觉到了他尖得吓人的下巴,“我明天” “你就在家好好歇着,没事的。”凌粟很快地就断了贺砚回的话头,“我每天在那儿跑来跑去的可能就瘦了。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琐碎了点。” 贺砚回在黑暗里很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啊,我帮不上什么。” 他如果执意要跟着凌粟去,凌粟一边要顾着装修的事儿一边还得看着他,也只能是添麻烦罢了。 凌粟一愣:“没呀。” 他往贺砚回怀里缩了缩,手脚并用地抱着他:“你在就很好了。这种事情我一个人很习惯的,之前也做过不少次。” 只不过之前每次回来,他还得拖着疲惫的身体伺候家里两只猫主子,再瘫倒在沙发上凑合地睡上一夜。 但现在明显两只猫主子已经不待见小凌子了。 他们黏贺砚回黏得紧,每天都巴不得扒拉在贺砚回身上不下来,弄得每次贺砚回站在门口等凌粟回来,凌粟张开手臂先抱到的还是两只猫。 再接着,他就直接能被贺砚回抱去洗澡,赖在这个人身上度过一个平平无奇却让人想让时间停止的温馨晚上。 “明天还要出门吗?”贺砚回问。 凌粟点头,想着最近自己也差不多该弄完了。 一切忙碌终于要到尽头了! “过两天就忙完啦。”凌粟抬头亲了亲贺砚回的鼻尖,“我们到时候出去玩儿吧?” 凌粟的店大装修要一段时间,之前的准备工作做好之后,凌粟就做好了当甩手掌柜的准备,打算把所有事情都留给店里的小姑娘让她帮忙看着。 至于自己呢… 他早就打算好了。 新婚燕尔的小夫妇,当然得去honeyoon了!! 凌粟常年住在市中心,又是开店,日子每天都过得热热闹闹的,所以度蜜月的地方,挑了一个安静的小镇子。 “到时候去国外玩儿,我可要刷你的卡了哦。”凌粟笑着,用自己的头顶蹭贺砚回的下巴。 贺砚回闷声笑了,胸腔微微震动着,声音酥酥麻麻的:“随便刷。” “刷爆了老公还。” —————————————————— 凌粟其实花着贺砚回的钱,是真的不心疼。 贺砚回在店里帮忙做账房先生,凌粟会开给他一份工资。 但贺砚回这和小金童似的投资能力和几乎是摇奖机般的炒股水平,让他拿着自己银行卡里的那些钱倒腾倒腾就已经足够两个人生活。 更不用说他还帮关牧州做的大额投资。 光是抽了很少的百分比,也足够小天鹅不用睡桥洞底下了。 但即使赚着钱,他却还是每天都和小媳妇儿似的,在家乖乖等着凌粟回来,又是照顾猫又是放洗澡水的。 好看又贤惠,上哪儿去找这么高性价比的媳妇儿。 趴在贺砚回怀里的凌粟眯着眼睛幸福地想。 凌粟一个人开店,对于这种忙里忙外的日子其实非常习惯,装修起店面来也是轻车熟路。 那天在家具店签完了单,凌粟回家的路上顺道还拐去了自己的店里打算看一眼。店里最近在整修,对外宣告是不营业了,偶尔有客人进来问叨也还是能做上一两杯咖啡。 刚推开门一走进去,凌粟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诶,小北?你怎么想到来我这儿了。” 凌粟店所在的这一整条街几乎都算是艺术街,凌粟店隔壁就是个画室,而小北大概算是这条gai上最不羁的画画仔。 凌粟听隔壁的画室老板娘说过,说小北虽然看着跟个逃学中二杀马特似的,但在业内却是个正儿八经的著名画家。 小北叼着快小饼干转身,趴在吧台上对着凌粟笑:“想喝你做的咖啡了。” “行啊。”凌粟笑着放下了手上的宣传册,“这就给你做。” “你这是要换家具?”小北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看见了熟悉的蓝底黄字ikea和几家附近有名的家具店。 凌粟一边等着磨豆子,一边笑着点头:“对啊,过段时间打算换套房子,最近在装修。” 小北把嘴里的饼干嚼得嘎嘣脆:“那你的老房子呢?” 凌粟那套小院子无论是地段还是环境都好得令人眼红,里面的装修也是凌粟自己一手操办的,简洁又雅致。 凌粟歪头想了想:“卖是不可能卖的,估计会租出去吧。” “那不如给我。”小北嚼完了嘴里的饼干,喝了口牛奶压了压,继续说着,“你也知道的,我喜欢你那儿很久了,你要是打算租也不用给人了,直接给我吧,我翻两倍价格租。” 凌粟愣了愣,继而笑道:“高价就不必了。到时候我回去问问我爱人的意见吧,要是没什么问题你按正常市价租去就是,给你我也放心。” 小北笑着点头:“好嘞,那你对象可千万要答应呀。” “说起来。”凌粟拉完花一边把咖啡递给小北,“我这几天不是正准备装修呢么,大件儿都已经置办得差不多了,但就是有些装饰就少了点。我今天看,总觉得墙太白了些,想买副画。” 小北跟捣蒜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别买呀,想要什么我给你去画,你结婚了我都没恭喜你呢。” 凌粟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行。” “那你搬过去之后告诉我哦~”小北双手捧着杯子吨吨吨地往里灌咖啡,乖巧地抬头,“你要画墙壁都行,我蹭了你那么多饭,什么都给你画。” “那就拜托你了哦。” ——————————— ————— 今天回家的时候,凌粟原本还正盘算着问问贺砚回喜欢什么风格的画儿,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门里多了一个人。 “诶?老关?”凌粟叫贺砚回没应,往里探了探脑袋,发现关牧州和贺砚回俩大高个儿正并排站在厨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换了鞋,往里走进去,发现这俩人竟然在 研究菜谱? “white saage是啥?”关牧州举着iad茫然。 旁边的贺砚回侧身站着,低着头在用小刀切黄油:“white sauce?黄油和淀粉?我记得好像是这样。” 凌粟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开始讨论要怎么做饭。 不是 贺砚回你的技能点是不是开发得有点太满了些!?!? 凌粟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直接路过了被他吓了一跳的关牧州,在贺砚回切下一小块黄油放下到之后,上去一把抢过了放在台板上的刀:“贺砚回你给我出来!” 贺砚回被吓了一跳,即使不知道凌粟为什么生气,但听见他这怒气冲冲的声音,却还是下意识地乖乖站好了,乖乖巧巧地把手贴着裤缝,活像是军训时候因为女生盯着他看而被教官拎出来骂的无辜校草。 “你进什么厨房!”凌粟瞪着他,看着贺砚回这无辜的样子更是冒火,“万一刀碰掉了火燎着了怎么办!?” “所以我叫了关牧州来嘛。”贺砚回摸索着去拉凌粟的手,讨好地朝他笑道,“没关系的。” 他总觉得凌粟最近瘦了许多,见他每天跑进跑出的回来还得做饭,总觉得自己该帮上点什么忙。 刚好今天关牧州和他打电话,想问他们有没有空,说周末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贺砚回一想,干脆就把人叫来了家里。 “我总觉得我记得是这么做的,很简单的。”贺砚回垂着眼睛,拉着凌粟的手讨饶。 “您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能记起来这个?”凌粟抬着脑袋,明显不买贺砚回的账。 那摆在窗台上的iad,当人没看见呢!? 贺砚回挠了挠脑袋只是低头嘿嘿笑,像是个理亏的小孩子。 “还记得什么了?怎么包饺子还是怎么炸丸子?” “那倒没有。”在一旁吃瓜的关牧州插嘴,“但想起来怎么烤羊排了。” 凌粟差点把眼睛都给瞪出来。 贺砚回真的在关牧州的“监护”下,自己一个人收拾出了一桌子饭。 关牧州在厨房有多灾难凌粟是知道的,这位大爷能站在这儿都是一种奇迹,根本就不用指望他多动一根手指。 而贺砚回一个眼睛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的人,就这么换着凌粟的五六把菜刀一起用,花了一整个下午摸索着要给凌粟做饭。 “别跟我生气嘛。”贺砚回笑着,捧着凌粟的手把他往厨房拉,“好不容易呢。” 是不容易。 凌粟叹了口气,无奈地跟着一起往里走。 哪里听说过眼睛不好的人进厨房的啊又是刀又是火,什么滚水什么沸油的,一不小心碰翻了,什么都是不得了的事儿。 “香吗?”贺砚回从后头抱着凌粟,揽着他的腰害羞地笑着。 第一次学做饭的小孩子非常迫切地需要一个夸奖。 凌粟看着这甚至还摆了盘的一顿晚餐,忍不住叹了口气:“香剩下的我来吧。” 贺砚回把头埋在了凌粟的背后,嘿嘿笑出了声:“好。” 凌粟在做吃的的级别是专业的,厨房门一拉围裙一围,站在里头的气势都不是之前那两个傻大个儿能比的。 两个被赶出去的人站在门边闲聊。 “凌粟这手艺是不是绝了。”关牧州嚼着根黄瓜,靠在门口羡慕地张望着,“每天都吃的着。” 贺砚回认真点头。 “你喝过凌小粟煲的汤吗?”关牧州像是突然想起来,回头问,“他煲的那什么鸡汤鸭汤鸽子汤的,简直了,我的天,我一说起来这儿还流口水呢。” “别跟他提什么汤不汤的了。”凌粟把盘子端出来,扫了贺砚回一眼,“贺老板此生钟爱,番茄蛋花汤。” 关牧州露出了一个明显的鄙夷表情。 贺砚回倒是不觉得有什么,溜溜达达地跟在凌粟后面端盘子:“我不对的。” “哪儿不对了?”凌粟放下盘子,刮了刮贺砚回的鼻子。 贺砚回俯身趴在凌粟的肩头,小声说:“明明你才是我的此生钟爱。” 凌粟笑着抖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推推他:“赶紧坐下了贺钟爱。” “你们俩这成天打情骂俏的都不嫌腻吗?”关牧州一边啃羊排一边表示真是没眼看,“这都多久了。” 两个人几乎是从认识开始就在高强度腻歪,从春天到现在一路都已经天气转凉了,凌粟门口的小树苗都窜高了,这俩人的甜度还半点没减。 这要是奶茶,得有二十三分甜。 兑一辈子水都充不散。 ———————————————— “你和老贺有什么长远的打算吗?”晚上,吃完了饭,关牧州叼着跟牙签儿和凌粟躺在小院子里晒月亮。 关牧州是防备心很重的人,但是和贺砚回相处的时间也长了,而且这个人透明得让他根本看不见有什么可以警惕的,也早就卸下了防备,开始真正考虑起两个好朋友的未来。 “我”凌粟转头张望了张望,见贺砚回没出来,小声地趴过去和关牧州说,“我在汇湾那儿买了套新的房子,打算和他一起搬过去。” 关牧州一惊:“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自己悄没声儿地给搞定了!?” 凌粟赶紧压着他让他小声点儿,疯狂眨着眼睛比嘘:“小点声儿,贺砚回还不知道呢。” 关牧州一脸你不可理喻的表情:“现在都是你自己一个人在收拾?” “已经差不多了。”凌粟笑着道,“但我这两天有点头晕,打算先搁置会儿,到时候带上他去了再一起里外都看一看。” “身体不舒服?”关牧州很关切。 凌粟摆摆手表示没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吃的也多睡得也不错,但就是没什么精神,可能是天气的原因。” 关牧州的眉头皱了皱。 这每天天高气爽空气清新的,天气怎么了? “我打算过几天带他去看了,到时候暖房你来啊。”凌粟拍了拍关牧州的肩,笑着伸手,让关牧州站起来,“一到晚上就开始凉下来了,进去说吧。” 回到里头的时候,收拾完桌子的贺砚回正站在洗碗机前。 为了照顾贺砚回,凌粟几乎不会在台面上方什么零零碎碎的小东西,一般摸上去都是大片的空旷,让贺砚回干家务的时候不会有什么不便。 ——对,贺砚回喜欢干家务。 很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到凌粟不让他干他都要跟人急。 “你说这男人,真的就还不错嘿。”关牧州看着厨房里贺砚回摸索着往洗碗机里搁碗筷的样子,抱着手臂摇头称赞。 凌粟站在旁边,只是安静地笑。 “你可得好好握着了。”关牧州在走之前拍拍凌粟的肩笑,“这个跑了可上哪儿找去。” “得了,握住握住。”凌粟站在巷子口,一阵风吹过的时候不自觉裹紧了自己外套,目送关牧州上了车,“放宽心吧您老,我俩好好儿的。” 等他转回过身来的挥手,就看见贺砚回正站在院子口扶着门框等他。 院子的门边有一盏小灯,昏黄的光影打在贺砚回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异常柔和,在窄窄的小巷子里,高大的人立着宛如一盏路灯,在人间的万家灯火里指着路,告诉凌粟。 嘿,家在这儿呢。 “你怎么出来了?”凌粟赶紧小跑了几步过去,让贺砚回揽住了自己。 贺砚回摸着凌粟的肩膀,把手里的外套抖开给凌粟披上:“起风了,怕你冷。” 贺砚回个子高,外套也比凌粟自己的要大上一号。贺砚回的外套披在凌粟的身上,让凌粟看起来像个被裹在堡垒里的小孩儿。 “刚老关告诉我说。”凌粟拉过贺砚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转头说。 头顶的月亮很圆,照在两个人身上,给两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很浅的光芒。 “嗯?”贺砚回低着头,拇指轻轻地抚摸着凌粟的指尖。 “老关啊,说要我们一直好好儿的。该有未来的打算,该过自己的小日子。” 贺砚回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闻言忍不住笑了:“我是终于过关了吗?” 凌粟抿唇笑:“你竟然在意这个?” “当然了。”贺砚回拉着凌粟的手揉搓着,“我见你爸妈、见你弟弟都那么紧张,更不用说关牧州了。他可是从一开始就不满意我呢。” 凌粟听着他着委屈的小语气和微微鼓起来的脸颊,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试试手感:“行了,现在都过关了!” “爷爷爸爸妈妈弟弟朋友,贺砚回先生,全票通过!” “同意你和英俊的凌粟先生共度余生。” 第三十章 chapter30 晚上和贺砚回一起躺下的时候,凌粟看着空白的天花板有些出神。 新家的家里,有个小阁楼,只要仰面躺下,就可以看见外头的星星。 “怎么还没睡?”旁边的贺砚回迷迷糊糊的,听见凌粟的动静过来揽住了他。 凌粟扭过头去,笑着看贺砚回半睡不醒的懵逼样子:“你在小时候有想过,以后会有一个什么样的房子这种事儿吗。” 贺砚回歪头想了想,最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记不清了,而是觉得自己铁定没有过。 在他很模糊的印象里,他总觉得自己并没有期待过什么。无论是房子也好,还是家也好。 他对这种事情似乎并不在意。 也真是奇怪,贺砚回想。 明明是这么重要的东西。 “我倒是有想过的。”凌粟翻了个人对着贺砚回,语气里的喜悦拦都拦不住,“不用太大,但是一定要很满,要每个角落都是最舒服的,伸手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然后要有个阁楼,阁楼顶要有天窗,躺下就可以看见星星。” 贺砚回听着他的描述忍不住笑了:“真好。” “你会喜欢吗?”凌粟问他,眼里不自觉地带着些忐忑的期待。 “喜欢。”贺砚回也忍不住跟着凌粟的情绪,开始期待起来。 凌粟躺着看星星。 他看着凌粟就可以了。 “那我奖励你一个好不好?”凌粟嘻嘻笑着,顶着贺砚回的下巴撒娇着蹭,像一只抱在怀里不安分的小奶狗,“奖励你今天做了这么好吃的饭。” ——贺砚回做的东西很好吃,这倒是让凌粟十分惊讶。 他总觉得他的小天鹅是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金贵得要命,完全不是个能下厨的主儿,本来都已经做好强颜欢笑和关牧州用精湛的演技吃完这一顿的时候,竟然发现贺砚回出品的每一样东西都非常不错。 就连在凌粟监管下煮出来的奶茶都十分好喝。 虽然又是加了半盒糖的贺砚回钟爱食品。 “奖励我什么。”贺砚回笑着把凌粟抱紧了,手在凌粟的后颈处轻巧地抚摸着,“给我生一个baby吗?” 凌粟一滞,一边笑着嫌弃地蹬了贺砚回一脚:“要生你生去,我才不。” “我生我生。”贺砚回见凌粟开始打哈欠了,笑着翻了个人把人抱到自己身上,“我哪舍得你受苦。” 凌粟趴在贺砚回的胸口,把自己的鼻子压成小猪鼻:“好哦。” ———————————————— 一夜好眠。 翌日醒来的时候,贺砚回睁着眼呆愣了半天,才想起来昨天凌粟说要奖励他的事情。 贺砚回揉着眼睛站起来的时候,眼前骤然一晕。 “怎么了?”抱着猫进来的凌粟脚下一刹车,放下了大爷匆忙跑过去扶贺砚回。 贺砚回摆手,笑得温柔:“没事,站得太快了。” 凌粟担心地扶着贺砚回的手臂,仰着头:“没事吧?” 被扶着的贺砚回脸上倒没有半点在意自己的状态的样子:“没什么,今天天气是不是很好?” 凌粟愣了一愣,看向窗外葱茏的绿色上反射着的耀眼的光:“是啊?” 最近这段时间,气温虽然已经渐渐开始下降了,但是夏天的余韵还在,耀眼的太阳在院子里跳跃着,落了满目的金色。 但,贺砚回是怎么知道的? “大概是上帝听见你要奖励我了。”贺砚回感受到了旁边凌粟的茫然和呆滞,笑着抱住他,趴在凌粟的肩膀上道,“之前能看见的那些光点和线,好像又回来了。” 凌粟踮着脚,整个人都处在蒙圈状态里被贺砚回抱着,眼睛无意识地看着落地窗外头的小院子,脑子里和凝固了似的:“真,真的?” “真的。”贺砚回笑,声音低低的,“我觉得比之前清楚了。” 凌粟眨巴了眨巴眼睛,无意识地竟然滚出了两行眼泪来。 他匆忙抬手,自己赶紧给抹了去。 “我带你去看个东西吧。”凌粟动作轻巧地挣开了贺砚回的手臂,低着头冷静了一会儿,笑着和贺砚回说。 贺砚回站在旁边,肩膀上一边扛着一只猫,笑着歪头:“嗯?” 凌粟拍拍贺砚回让他矮下身子来,最后在他的耳垂上重重亲了一下:“礼物!” 其实,凌粟曾经自诩是十分能保守秘密的好同志,本来都盘算好了,要在所有装修和布置都准备好了之后再告诉贺砚回。 但今天他却不知道 怎么的,突然一下子就失控了。 他开着车,直接带着贺砚回去了新的小区。 “怎么啦?”贺砚回一头雾水,被拉着下车的时候,老大一个人甚至还赖在车里不肯走,“去哪儿呢?” “去把你卖了呢。”凌粟站在旁边,耐心得很,“卖去山里当童养媳。” “那不行。我已经被你养了,就不能给别人了的。”贺砚回抿着唇笑。 “这嘴儿甜的,你学坏了你。”凌粟拉着他的手臂,硬生生把贺砚回扯了出来,“记住路啊。” “好。”贺砚回听了凌粟的话,乖乖一边跟着走一边数着步数,准备着待会儿出来让凌粟验收自己的记忆成果。 “15楼。”凌粟拉着贺砚回的手,两个人的手指交叠着,一路从电梯按键的最底部往上划到了最上方,轻轻按了下去。 按键旁边应声响起了一圈暖白色的光芒。 “这是哪儿啊?”贺砚回还是茫然,拉着凌粟的手就没放了,像是真怕凌粟找个地方把自己给扔了似的。 凌粟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握着钥匙,抿唇不语。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凌粟才把钥匙摸了出来,捧着贺砚回的手,看着他微微张着的修长手掌,把一小枚没有任何挂饰的钥匙放到了贺砚回的手心里。 “这是。”凌粟说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些哽住,“我们的,新家。” 贺砚回明显是愣住了,拿着钥匙和托塔李天王似的 宝相威严。 “愣什么呀。”凌粟拍了拍他的手肘,“快开门呀。” 走廊里的光很好,贺砚回其实可以看见一些很模糊的东西。 他总觉得自己的眼睛像一个□□,时好时坏,有时候像是眼前蒙着一层雾很快就要解开了一样,有时候,这雾又厚重得像堵永远都没法破开的墙一样。 他总害怕着这颗炸弹爆炸,怕它会产生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后果。 但现在,贺砚回却根本不想去在意任何关于眼睛的事儿了。 能看见他们的新家就好。 能看见就很好了。 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 门打开的时候,凌粟和贺砚回一起屏住了呼吸。 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凌粟亲自置办的,并且如他所说的一样,满满当当。 新家的转角没有任何尖利的东西,所有的触手可及的,都是柔软的。 贺砚回看不大清,伸出手想自己扶着墙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些凸起的地方。 “诶你小心!”凌粟猛得拉住他,拿着贺砚回的手低头仔细确定了没碰伤才松了口气,“这是准备挂画儿的。” 贺砚回歪了歪头。 “那天不是和你说我在店里碰见小北了嘛。”凌粟让贺砚回拉着自己往前走,一边和他絮叨,一直以来自己装修的所有情绪都像是找到了一个倾斜口,让他根本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我说新家里有一面墙很白,想让他帮忙给画一幅画。” 贺砚回点头:“是那个我一直没见过的小画家?” “对呢,他的画可贵了,好多都是上拍卖行的。”凌粟摇摇头,“但我们又不求什么有特殊艺术价值的,对吧。” “对呀。”贺砚回乖乖巧巧地附和,神情格外真挚。 新家的挑高很高,整个空间看上去就很通透,每个小角落里都有不同的功能分工,真的如凌粟所说的一样,伸手就可以拿到自己想要的。 “楼梯你小心。”在下面溜达完了一圈之后,凌粟拉着贺砚回上楼,“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天窗。” “记得记得。”贺砚回被凌粟激动的雀跃弄得无奈,一边跟着他往上走一边嘱咐着他小心。 阁楼的设计很简单,像是个森林里的小木屋一样,除了一块毛绒绒的地毯和几个颜色亮丽的小抱枕,没有什么冗余的东西。 “真的可以躺着看星星。”凌粟带着贺砚回躺下,两个人背后垫着一堆五颜六色的大抱枕,闲适地靠在一起,“等过段时间你要是都能看见了,我们就能看星星了。” 春天看雨,夏天听雷,秋天网月,冬天赏雪。 贺砚回抱住凌粟。 你想要什么,我什么都陪你做。 有你以后,我也再不用看其他的星星。 ———————————————— 不知觉的,两个人竟然就这么靠在一起睡着了。 凌粟把上楼的部分设计得很好,阁楼里的这块柔软的小地方基本不会见风,但两个人靠着睡到星星上升的时候,醒来都有些懵逼。 两个人基本是同步醒来的,凌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坐起来的时候,发现贺砚回正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凌粟抽了抽鼻子。 贺砚回笑着靠在枕头堆里,半边身子麻着,却笑得十分温柔:“在想着,如果有一天真的看见你就好了。” 凌粟笑开:“这不是快了呢么,看得越来越清楚了呀。” 贺砚回伸出手,让凌粟拉住了自己,却又不起身,只是和撒娇似的:“想要看清你。” 想要看清你的眉你的眼,想要不再摸索得就可以碰见你的脸颊。 想要看清你之后再深深地吻你。 “马上了,恩?”凌粟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晃着贺砚回的手,揉着他结实的手臂逗他,“马上就能看见我了。” 凌粟有几分紧张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想着自己最近到底有没有因为过度操劳而变得过于丑陋。 “再陪我躺一会儿吧。”贺砚回一用力,凌粟就整个儿倒在了他怀里,“你看完星星了,该让我也看看了。” 凌粟笑着推:“呀,别!” 贺砚回笑着揉凌粟的小肚子:“最近是不是胖了” “哈哈哈哈哈哈没没有啊!!”凌粟被挠得在地毯上摊着肚子吱咕着笑。 贺砚回一边护着他怕他滚出去,一边又不停地挑着凌粟的软肉逗他玩儿。 “贺贺砚回!”凌粟笑得几乎都在抽抽,“你烦死了哈哈哈哈哈” “好了好了不弄你了。”贺砚回怕凌粟喘不上气儿来,放轻了动作帮他顺顺气儿。 “我怕是老了。”凌粟呈个大字型瘫在贺砚回怀里,眼睛垂着,“一下儿就累了。” 算起来,他和贺砚回也好久没。 咳,没那啥了。 要不再过两天凌粟想,抓着贺砚回的手玩儿他修长的手指,一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你是不是有点见风。”凌粟转过头去,凑近听贺砚回的呼吸,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感冒。” 贺砚回揉了揉眉心:“可能有一些?” 凌粟跪坐起来,干脆用自己的额头碰着贺砚回的,认真确定了一会儿之后下结论:“恩,真的感冒了。” 贺砚回抿了抿唇,似乎对自己身体的表现十分的不满意。 “先回家吧。”凌粟拉着贺砚回站起来,“回去给你煮点粥喝,你去躺一会儿。” 贺砚回跟在后头闷声不响。 “番茄蛋花汤啦,给你做一锅汤好不好。”凌粟见贺砚回连新家的门都舍不得关,笑着拽他,“又不是以后不来了。” 贺砚回恋恋不舍地放下了门把手,叹气转身跟着凌粟进了电梯。 他想再待会儿。 不知道怎么的,他觉得他不该离开。 ———————————————— 在凌粟看来,这是一场虽然意外但也并不太严重的伤风感冒。 贺砚回本来身体底子就不算太好,最近被凌粟这么精贵地养着稍微有了点气色,但也没改变这是个柔弱小天鹅的事实。 凌粟让贺砚回躺在床上,给他掖好:“乖乖睡啊。” 贺砚回陷在厚重的被子里只剩下小小一个连,尖下巴抵着白色的被子,乖巧地点头。 “那我去做饭。”凌粟拍拍他的额头,坐在床边亲了亲贺砚回闭上的眼睛,“好梦。” 但对贺砚回来说,这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却让他开始恐慌。 他发烧过,也感冒过,和凌粟在一起之后头疼脑热伤风感冒都经历过。 但不一样。 贺砚回揪着床单,只觉得自己一阵一阵地在冒虚汗。 脑子里像是进了一个小型电动马达一样,嗡嗡嗡地在他的脑袋里到处钻墙。 什么都不能想,想任何事情都让他头疼欲裂。 凌粟在厨房里哼着歌,贺砚回用力地让自己努力听着凌粟的声音,跟着他哼着的调子记住每一个字句。 “经过两人听窗圆满,途经过臂弯。 经过盲目平淡喜欢,一滴点波澜。 来信烧完,再消磨苦短。 旧日遗憾随缘撩散可有清还。 在我身畔,你客居一段。 只好各自聚散。 也好,各自无关” 第三十一章 chapter31 等凌粟熬好粥,给贺砚回打好番茄蛋花汤的时候,他再喊人,却发现已经没了回音。 “睡得这么快。”凌粟笑着走进房间,见贺砚回正侧着身,靠在他的枕头上。 “怎么自己有枕头还要睡别人的。”凌粟半点办法都没有,宠溺地笑了声,只能让贺砚回再往自己睡的那边床挪了挪,把自己的枕头往他脑袋下塞好,再给他掖好被子之后,转身轻巧地离开了房间。 新房既然已经给贺砚回看过了,那么那边的装修就可以稍微搁置一段时间了,凌粟心想。 可以等贺砚回看见了之后,再带着他一起去置办之后的事。 毕竟是两个人的家,凌粟想让那里头有贺砚回的痕迹。 既然如此,那不如去店里看看吧。 凌粟晃荡着手上的钥匙想了想,最后换了身衣服出了门,打算去给贺砚回买点药,再顺道溜达去店里看看。 天色已经晚下来了,但因为周末的缘故,凌粟店所在的这一条街上特别热闹。过来打卡网红店和网红画廊的年轻男女们打扮得精致漂亮,站在店门口笑着拗pose拍照。 凌粟手上拎着一兜子感冒药,揣着毛线开衫的口袋,溜达着进了店里。 店里今天有几个熟客在,凌粟进去的时候大家都很惊喜,纷纷转过身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好久没见你了啊。” “想死你了!” “小粟越来越好看了。”有客人托着腮,看着凌粟站在光下温温软软笑着的样子,嘟嘴摇头,“我都不好意思去你旁边了。” 凌粟不是瘦削的类型,一直都带着些婴儿肥,看上去特别显小。最近他虽然清瘦了一些去,但整个人却还是看上去还是圆乎乎的,可爱得紧。 最近天气凉,他穿了件浅色的开衫,看上去柔软而轻巧,像是一只被主人养得十分好的小麻雀。 人间的所有温柔仿佛都落在他的身上。 ———————————————— “小凌粟最近怎么不更vlog啦?”旁边有人问,“谈恋爱谈得忘记工作了?” “那哪能呢。”凌粟摇摇头,带着些歉意和大家说,“最近忙,身体有点不太好,等过段时间找着空闲的时间,再把之前欠的债补上。” “看你脸色是有些不好。”店里的小姑娘走来递给了凌粟一杯热水,颇担心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的。” 凌粟摸了摸自己的脸,靠着吧台站着:“可能是有点儿低血糖,最近总是觉得头晕。” “要是觉得身体不好,得早去医院看看啊。”客人们也关心凌粟,坐在吧台边嘱咐着他,“别拿小病不当回事。前段儿不是听说你谈恋爱了吗,怎么家里那口子都不看着点儿你,得好好照顾着呀。” 说起贺砚回,凌粟不自觉地笑了:“他自己也不小心感冒了,这不,我出来帮他买药来了。” 他努努嘴,示意自己在桌上放着的药袋子。 客人们看着他这幸福的样子,不禁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行了行了,那我们也早点走,老板也早点回去照顾家属吧。” 送走了客人,凌粟一个人靠在吧台边站了会儿,才感觉到自己的头晕缓了缓,慢慢准备往店里头走。 “你身体都这样了,还要回去照顾贺砚回?”凌粟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凌粟整个人顿了顿,但没又转身:“……啊。” “他就这么金贵?” “他是我爱人,这不是金贵不金贵的事儿,我和他……” “他体谅过你吗。他那样的身体,能有一点帮上你忙的时候吗?” 凌粟低着头,语气里有几分无奈:“易行,我说过,这不是……” “叔叔阿姨把你好好地交到他手上,就是这样任他糟蹋的吗?”易行没有之前几次说起贺砚回时候的暴怒,只是站在凌粟身后挡着外头的风,声音平静得如同一湾死水。 凌粟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对于他已经没有了什么耐心:“易行,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就算你根本不知道这个人是谁,都可以豁出去自己这样对他妈?”易行抬起眼睛,扯出了一个有几分嘲讽的笑容,“你知道这个人是谁是吗。这个躺在你身边,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人到底是谁,你知道吗?” 凌粟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指揪住了自己的线衫,指尖紧紧地抠着,互相摩擦间,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上头渗出来的冷汗,他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和他在一起很久了,我想知道的东西我已经都……” “小粟,你知道贺砚回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易行打断了他。 他的嘴角常年习惯性地微微抿着,像是永远带着些一抹残忍的笑。 凌粟背对着他,紧紧攥着自己心口处的衣服,咬着牙关沉默。 “他是贺家的直系,外祖家是英国赫赫有名的富商,而父亲这边则是海城最有名的望族。他贺砚回,是贺家那笔巨额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易行的声音冷酷到不带半点感情,像是在对凌粟做着最后的宣判,“也有可能,是唯一一个继承人。” 凌粟只觉得自己的头晕越来越严重,心悸和令人不适的呕吐欲让他只觉得自己身边的空气在飞速被抽走,让他陷入到了一个绝望的真空环境,没有半点可以思考的能力。 他弯着腰,根本听不进去易行说的每一个字。 直到。 “贺家半年前宣布,说有新的继承人要回国。但紧接着,那位贺少爷就不见了。”易行并没有停止说下去,“贺家动用了所有人力物力在找他,找了半年。” “现在,他们找到了。” 凌粟脑子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也被无情地抽走了。 他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他揪出了明显的痕迹,而另一只扶着柜子的手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变得苍白。 凌粟知道,易行没必要骗他。 他的贺砚回,真的是一只再金贵不过的小天鹅。 凌粟想要努力笑一笑,可却动也动不了。 “贺家的人最是老做派,即使同性婚姻合法,他们家也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人敢越界过,遑论最金贵的继承人。” “我们家都对同性婚姻避之不及,你觉得贺家可能接受他们的继承人和男人在一起吗?凌粟,他在骗你啊。他那样的家世,怎么可能就甘愿跟你躲在一个小院子里了结一生呢?他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贺砚回甘心把所有东西都交到他们手上?你觉得他能看重你,超过那个百年大家族积攒下来的所有权势?”易行的声音像是最无情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着凌粟残存着的理智。 最终,再坚定的克制也没有抵抗过身体的抗议。 凌粟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 “小粟!?”易行没有想到凌粟的反应这么大,一把上前,把已经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的人赶紧抱了起来,“凌粟,凌粟你醒醒!” 靠在易行臂弯里的凌粟苍白得无以复加,额头上大颗的汗珠不断地在往外冒,有水滴顺着他额头的曲线落在了易行手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汗。 易行看着他瞬间变得苍白的嘴唇和青黑的脸色,抱着他的手都在颤抖。 他抱着凌粟站起来,飞快走向了在外头停着的自己的车。 被放在副驾驶上的凌粟几乎已经软成了一滩泥,在易行给他扣安全带的时候甚至都在不断往下滑落着。 “妈的。”易行飞快给凌粟扣好了安全带,自己大步走到驾驶座上,甩上门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凌粟的店离三院是最近,易行也顾不上什么环境不够好设施不够新了,打横抱着凌粟就冲进了急诊。 ———————————————— 而与此同时的店里。 被凌粟大发去买晚饭的小姑娘才回来,看着店里黑暗着空无一人的样子歪了歪头:“老板怎么自己走了?” 她走进店里,探头喊了两声发现都没有人应,只好站到吧台后把今天的事儿都给收了个尾,顺便收好了桌上的一小袋药:“说好是出来买药的结果还把药落在这儿了,凌粟也真是的……” 她放好了所有东西,锁好门走了。 ———————————————— “疲劳过度,低血糖,营养不良。” 今天晚上海城市中心出了很大的事故,三院这边的急诊根本就忙不过来,所有医生都推着病床在奔跑,血留了一地,四周全都是病人的□□声。 而想凌粟这种没有明显外伤,只是昏迷过去了的情景,医生自然也不会太过于关心。 即使家属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但夜班的医生也很善于应付这样的情况。 “家属你冷静一点,外面都是等着要救命的人。这位凌先生的身体状况没有任何异常的状况,突然晕厥过去可能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引起的贫血和低血糖,挂水躺一个晚上,如果还不行我们再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您觉得ok么?” 易行咬着牙关,看着倒在病床上紧皱着眉闭着眼睛的凌粟:“行。” 要不是怕凌粟他折腾,他一早就让凌粟转院了。 坐在凌粟的病床旁边,拉上了两边的帘子,托着腮看着平躺着的他。 凌粟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让他脸看上去不过巴掌大,而平常晶莹又活泼的眼睛在闭上后,显得无比的乖顺。易行看着他,不自觉地发起了呆。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看着凌粟过了。 从他出国以后,这个人避他如蛇蝎,连一条做朋友的路都没有给他了留下。 对着认识多年的他这么冷酷无情,对着那个捡来的贺砚回却…… 易行忍不住握起了拳头。 恰好,在这个时候,凌粟外头口袋里的手机再一次响了。 易行拿出他的手机,看见上面出现的贺砚回的照片,脸色一沉。 他垂着眼睛把凌粟的手机放到了旁边,任由他在衣服上发着亮光震动着。 等到屏幕亮亮暗暗两三遭,那个闹人的铃声才安静了下去。 易行冷漠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凌粟的电话。 不断拨着。 ———————————————— 而家里,黑暗卧室里的贺砚回握着手机,呆滞地坐在床头。 他找不到凌粟了。 半夜里的气温很低,门窗紧闭的卧室里没有风,温度却一直一直下降着。 冷成了一个冰窖。 凌粟知道他看不见,所以从来不会让贺砚回等待。他的凌粟永远都会拿着手机,在贺砚回打给他电话的第一时间就会接起来,笑着说上一句宝贝怎么了。 但现在,贺砚回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却只有满室的寂静。 安静得令他发慌。 贺砚回身边的床是冰凉的,和他手里握着的,不断提醒着他“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的机械女生一样,冰凉透顶。 凌粟在给谁打电话呢…… 贺砚回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肩膀沉沉地撞在了床头柜的尖角上。 他光着脚,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凌粟?”贺砚回低低地喊着,安静地等着有人回应,等着那个人像是以往恶作剧一样,从一个角落里窜出来笑着抱住他,说“诶哟喂,贺砚回你怎么能这么嗲呢”。 可是,卧室外头也是漆黑一片。 贺砚回慢慢走进了厨房,闻见了熟悉的海鲜粥的味道。 他挥着手想去开灯,抬着手臂摸索了半天却都没有够着那个熟悉到仿佛刻在他记忆里的开关。 自己明明应该很熟悉的啊。 贺砚回穿着粗气儿,不断地一边一边地根据自己的记忆去摸索,站在原地顺着每一个家具的线条,沿着墙壁的走势,之间触碰到的却永远是一片空白。 贺砚回满心郁结,巨大的不安让原本就昏昏沉沉的他没有,咬着牙,手用力到颤抖地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却发现手边碰洒了一个什么东西。 贺砚回骤然回过身去,伸手想去捞却只做了个无用功。 陶瓷的大碗砸在瓷砖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脆响。 贺砚回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碰在了自己光着的脚周围。 是凌粟给他做的汤。 贺砚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蹲下,一片一片摸索着捡起了地上的碎片。 瓷砖地很凉,一路从贺砚回的脚心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刺得他血肉都疼。陶瓷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液从他的虎口处顺流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雪白的地上。 不过好在贺砚回也看不见。 他抱着碎片站起身,一脚迈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踩上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锋利的小碎片割进肉的时候很疼。 贺砚回跌坐在水池边,蜷缩起膝盖低着头。 凌粟……我好疼啊。 ———————————————— 医院里夜晚并不安静,那场特大车祸消耗了几乎所有医务人员的所有精力。凌粟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易行再一次确定。 旁边的医生憔悴得连话都快没力气说了:“没什么问题,病人就是受了点儿刺激,再加上疲劳过度,带回家去养几天就好了。” 易行抿着唇,半天后才像是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行。” 可易行知道,凌粟的身体一直很好,之前一直是个小太阳,什么时候见他都是蹦蹦跳跳的永远有活力的样子,就连军训的时候大家都倒了一整排了,凌粟还是神采奕奕的。 易行看着病床上的凌粟,目光暗了下来。 那个人对他不好。 但没关系,易行坐在凌粟的窗边,安静地删掉了所有来电记录,把凌粟的手机放回原地。 贺家不会允许那个人再出现在凌粟面前的。 凌粟是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的,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你怎么还在。”凌粟双手撑着床很缓慢地起来,看着床边的易行。 易行和他小时候一样,是个无论在什么时候,永远是坐有坐姿的好孩子。即使是在医院的小板凳上,这个人也没丢掉他的包袱。 “不然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吗。”易行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状若并不很在意的样子。 凌粟靠在床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走吧。” 凭空占着医院里的床也不好,确定了凌粟没事之后,已经把剩余的手续都结了,带着凌粟走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凌粟摇摇头:“不用了,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易行不置可否:“你虚成这样,半路晕倒了谁送你去医院?” 提起昨天的事,凌粟又是心里一紧。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早就没电了的手机,低下头沉着声:“那和你也没关系。” “小粟,你就是永远都这样。”在凌粟转身走开的时候,易行靠在车边像是不经意地开口。 凌粟的脚步没停。 “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会选择不面对。”易行的语气里带着些残忍的愉悦,“可你知道的,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 “是。”凌粟终于缓缓回头,双眼血红,“我身边的人都是要走的,你想说这个是吗?” 易行愣住了。 凌粟冷笑了一声,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脊背像是他最后的坚持一般挺直着:“因为你是易行,是易家的唯一一个孩子,是所有人心中的完美继承人。所以你可以吊着我,从我十七岁到我二十四岁,再挥挥手和我说你要步入生活的正轨。” 凌粟不自觉笑了,一双原本透亮着的小鹿眼血红,说出来的话都在颤抖:“是吗?” 易行站直了身子,伸手:“凌粟……你……” “你就想告诉我,你也好,贺砚回也好,都是我留不住的,不是吗?” 凌粟咬着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头拧碎了扔出来的:“你想让我知道,看,你易行不是我遇到的最糟糕的人。” “那个住在你家的人才是。” “他骗了你,他跟你不可能在一起,他一定会离开你?” 凌粟的牙关都在颤抖着,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但我相信贺砚回。”他倔强地转身,咬着牙拖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挺直着的脊背在秋风里看上去格外单薄。 贺砚回不会不要我的。 凌粟握着拳,努力忍住自己的心悸,嘴里无意识地在重复着。 贺砚回不会不要我的。 第三十二章 chapter32(怕虐怕狗血慎) 从医院回家的那条路是凌粟再熟悉不过的。 照顾爷爷和贺砚回的那段时间,凌粟每天都会在这儿来回走上好几趟,甚至能说出从这儿回家能经过几棵树,能看见多少盏路灯。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过。 所有在那天经过这条路的人,都看见了了一个在风中慌乱着奔跑的人。 单薄的开衫在风中无措地被甩动着,飘摇着,像是一面向世界投向的白旗。 ———————————————— 凌粟站在小院子的门口,拿着手上的钥匙出神地看着自家的家门。 进去了该和贺砚回说些什么呢。 砚回,我回来了。 我今天又遇到易行了,他真的史上第一逼烦。 他说你是什么很厉害的一家人的孩子,说你回去就能继承百亿家产,能用番茄蛋花汤当喷泉玩儿的那种。 我觉得我俩不能被这种庸俗的东西给打倒的,毕竟是领了证的你说是不是,受法律保护的。你要想回去见你爹娘,那我必须也得跟着一起去对不对,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的,你说呢。 要是你爸妈真的很厉害,能找个厉害的医生把你押去看眼睛,岂不是太完美了。 我都没跟易行说我们领证的事儿,他在那儿逼叨逼的时候我都没理他,我是不是超能憋,厉害不厉害。 我我手机没电啦。你昨天肯定找我找着急了,对不起嘛。 为了补偿你,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一顿大餐,然后趁着风和日丽月朗星稀的好天气来上那么一两杯的。 酒后怡个情。 是不是很美呀。 凌粟低着头,看着躺在手掌心里小小一枚钥匙,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手微微颤着,深吸了口气,把黄铜色的钥匙捅进了门里。 他头顶的小风铃被风吹起,贝壳和铃铛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凌粟从自己的思绪里骤然脱离了出来。 “怕什么啊。”凌粟对自己的心慌表示很不屑,转动钥匙强笑着给自己打气,“自己家还回不得了不成。” 他推开门,迈开腿进了院子。 ————————————————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一阵风吹过,寂静得似乎连凌粟的脚步声都已经被吞没了。 凌粟抬头,发现祖宗正趴在靠向院子的窗棱上,支棱着耳朵满脸警觉,在看见门口有人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弓起了背,竖起了自己的大长毛绒尾巴,极具攻击性地“哈”了一声。 而平常懒懒散散,每天都是一副“快跪下喊爸爸”的霸道样子的大爷,已经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缩在祖宗的后面颤颤巍巍地抖落成了糠筛。 凌粟看着两只猫主子的样子,一边止不住的心疼,一边却又感觉到没由来的心慌。 它们两只猫是最喜欢贺砚回的。 只要一见到贺砚回,它们就巴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每天上蹿下跳的就差叼块红布扭秧歌儿了,怎么样都不会是这样一个状态。 贺砚回人呢? “怎么了啊大爷。”凌粟接过向他跳来的大爷,紧紧搂着它,“怎么了啊乖宝,谁吓着你了,啊?” 祖宗原本炸着的毛也慢慢收了回去,在确定了半天眼前的这真的是凌粟之后,才 慢慢走到凌粟身边,委委屈屈地咪呜了一声。 “没事儿啊,爸爸回来了。”凌粟挨个儿拍拍他们的脑袋,心疼得无以复加,“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贺爸爸呢?” 两只猫把脑袋一股脑地埋在了凌粟的肚子上,再没了动静。 凌粟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探头往屋子里头喊了一声:“砚回?” 他抱着猫,慢慢往房间里头走,一边走一边叫着贺砚回的名字:“你去哪儿了啊?” 房间里一片死寂。 原本满满当当的家没了另一个人,像是在一瞬间就空落了下来,空旷得甚至让凌粟觉得他都听见了回音。 “贺砚回?”凌粟再喊了一声,“贺砚回你听见了吗?” 除了窗外车飞驰过的声音,再没有别的回应。 凌粟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站在原地咬着牙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也许是找不到自己去店里了,凌粟想。 他把猫放下,把已经成了块儿搬砖的手机充上电,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干干净净。 就连他昨天做的放在流理台上的汤和几个菜也不见了。 凌粟皱着眉头,习惯性地去洗碗机里看了看,没有。 “东西都吃完了?”凌粟笑了声。 收拾得这么干净,估计没什么事儿。 凌粟松了口气,踏出去一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拖鞋下头发出了不甚美妙的嘎吱声。 他自己就是开咖啡店的,常年和杯子碗筷打交道,这种碎了东西没扫干净的动静是再清楚不过。 凌粟心里一咯噔。贺砚回自己打扫的这里?没受伤吧?要是受伤了他自己一个人怎么挑瓷碎片怎么包扎?? “要命。”凌粟低低咒骂了一声,大步走向房间,拿起自己屏幕已经亮起了的手机。 贺砚回找自己一定该找疯了,凌粟想。 自己家的小天鹅看着矜持又高贵,实际上就是个嗲精,几分钟不见人就委委屈屈地开始探头探脑地张望了。 醒来见不着一定很难受了。 凌粟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手机开机,然后点进了自己的电话记录。 空的。 凌粟不信邪地来回刷新了几下,却仍然没有半点不同。 怎么没有?贺砚回昨天没找他吗? “不可能啊”凌粟把手机来回翻开了几遍,甚至还点进了他们平时很少用的其他聊天软件。 贺砚回的号都是凌粟帮他注册的,头像是大爷那用鼻孔看人的傲娇样子。 凌粟抖着手点开。 仍旧是一片空白。 不可能。凌粟“唰”得一声站起来,拿起一件厚外套,一边拨通了贺砚回的电话一边往门外走。 “接啊!”凌粟看着显示正在通话中的页面,心里不自觉地升腾上焦灼。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在嘟声之后留言” 凌粟陡然一惊,贺砚回一个没出过熟悉生活区域内的瞎子能跑去什么信号都没有的地方!? 他打开门往外走,再重新拨通了两边发现仍旧是同样的结果时候心里开始有几分慌乱。 凌 粟一边飞快往自己的车走去,一边拨通了店里小姑娘的电话:“小欣啊,贺先生有在店里吗?” “没有啊。”电话那头的小姑娘声音轻快,但对这个问题明显十分茫然,“我今天一早就来了,没见着他呀,怎么啦?” “没事”凌粟站在车边扶着车门,不知道自己是该上还是不上,“没事” 他放下电话,手臂有些无力地垂着。 贺砚回是去哪儿了。 不久前,易行说的那句“现在,他们找到了”突然晃过了凌粟的脑子。 贺砚回是去找他了,还是被那个传说中威名赫赫的贺家接走了呢? 为什么他去哪儿都不给自己留个信儿呢?为什么手机会不在服务区,为什么会连门都没锁就出了家门。 凌粟只觉得自己的背后突然生出了些冷汗。 他握紧了车门,踌躇了半晌之后往车里坐了进去。 不管怎么样,先去找找看。 可还没等他发动,凌粟就听见自己的车窗被大力敲响的声音。 凌粟抬头,发现外面站着正喘着粗气儿的关牧州。 “凌粟!”隔着一层玻璃,关牧州的声音有些嗡嗡的,伴随着他不断拍车窗的声音,让凌粟在片刻内就感觉到了他的焦急,“你快出来!” “怎么了?”凌粟打开车门,站出去。 “快跟我进来。”关牧州一句废话没说,直接拽着凌粟就进了家门。 凌粟跟在他后头踉踉跄跄,满脸稚拙的茫然。 关牧州拽着凌粟进了客厅,打开了电视让凌粟看:“你看这里!我是在过来你们这儿路上的广播里听到的,名字是一样的” 凌粟手上还攥着自己的手机,苍白的脸被电视机的光照着显得有几分病态。 电视上的新闻标题很大。 “海城城郊发生一起恶性车祸事故,经排查,车上所承载的人员为贺氏集团一把手贺枉石老先生,陪同人员为三人,分别为其秘书、保镖,以及刚刚回国的孙辈。” “贺砚回。” 凌粟张着嘴,看着电视里新闻主播那一张一合的嘴和出现在旁边的贺砚回的一张照片,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海城城郊有几座山,海拔不算高但人迹罕至,上面都是一些已经退居二线了的商政要员的住宅区,平日里少人有去,所以去向那里的盘山公路也并不算是很宽敞。 可要说是事故,也几乎是没有发生过。 凌粟看着新闻直播里盘山公路上侧翻着着火的豪车和现场不断来往的医护人员,整个人如坠冰窖。 就在此时,小院边上一辆鸣着笛的救护车经过,“咿唔咿唔”的声音凄厉得如同在狠狠撕扯房间里所有人的心。 房子里很明亮,天光很好,家里的所有摆件和陈设都是原本温馨又日常的模样。 明明在前两天的晚上,这里还站着一个高大的人,笑着和凌粟撒娇讨饶,问他可不可以看完狗血婆媳电视剧再去房间睡觉。 可现在却什么都没了。 风刮过,凌粟只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 关牧州担心地看着凌粟惨白的脸色和已经褪去了血色的嘴唇,担心地扶住了他:“小粟我有朋友是电视台的人,我已经托他在问了,我们先不着急。老贺肯定没事的啊,不会出什么事儿小粟!?凌粟你醒醒,凌粟!!!!” 第三十三章 chapter33(怕虐怕狗血慎) 凌粟其实是有意识的。 他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身体一般,灵魂安静地站在这一切闹剧的旁边的审视着所有人,而那个倒在地上任关牧州和医护人员摆弄着的躯体却毫无动静。 凌粟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先去想哪一件事。 是自己为什么这两天把二十多年来从没晕倒过的补偿次数晕了个够。 还是他在医院里捡回来的贺砚回,原来真的是金贵得衔着金镶玉的汤匙出生的。 还是出了车祸的贺砚回到底有什么有出事。 一桩桩一件件,所有事在凌粟的脑子里如同走马灯般来回上映。 但到了最后,凌粟在彻底没了意识之前,想到的却是电视里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里的贺砚回看起来五官和现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但是高大的人站着,穿着一身一看就异常昂贵的定制礼服,在那儿低头整理袖口的时候,那种冷冽和不近人情却是凌粟从没有见过的。 仿佛这个人下一秒抬起头来,薄唇抿着,再无情的话都能说出来一般。 凌粟突然开始想,贺砚回这个人到底该是什么样的。 家世显赫,长相得天独厚,自己的脑子跟人工智能有得一拼,合起来就是个永远在散发着荷尔蒙的**ai。 这样的人…上帝会舍得带他走吗。 凌粟觉得,自己也不应该在乎些什么别的了。 只要这个人没事,他是谁,他以后要去哪里,凌粟都不在乎。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和贺砚回在一起的。 带着这样的想法,凌粟终于陷入了昏睡。 —————————————————— 看着熟睡的凌粟,外头的关牧州狠狠皱着眉头,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像是疯了一辈子之后,才等来了医生。 “李阿姨。”关牧州迎上去,“我朋友怎么样?” 关牧州找的是自己相熟的私人医院的医生,接待凌粟的李医生也是和关牧州妈妈关系非常好的一位阿姨。 李医生看着关牧州一脸焦急的样子,微微蹙着眉头沉默着。 “阿姨,不是什么大事儿吧?”关牧州见李医生的表情不善,心里顿时有些慌张,“到底怎么了?” 李医生抬头问关牧州:“这是你…男朋友?” 关牧州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李医生都在这关头了怎么还关心这些有的没的的八卦,但介于对方是长辈又是医生,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摇头回答道:“不是的,他是我发小,他有对象的。” 李医生双手揣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盯了关牧州半晌,似乎在确定他说的话的可信度。 过了有一会儿,李医生才踌躇着开口:“你,不然帮我联系联系他家里人吧。” 关牧州心里一梗,想到了出了意外还不明生死的贺砚回,整个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我…他父母都在国外,对象最近也不在身边。我跟他关系很铁的,您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是一样的。” 李医生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妥协了:“…行,你跟我来吧。” —————————————————— 医生办公室在楼的另外半边。 关牧州跟着进去的时候,莫名地有些紧张。 他坐在李医生办公桌旁边的凳子上,一双大长腿委屈地收着:“阿姨,到底怎么了?是小粟生了什么…不好的病吗?” 关牧州看得电影电视剧对,足够他在短时间内想出二十多种凌粟可 能得了的治不好的顽疾,心里一阵害怕。 李医生摇头:“不是。” 她拉上了办公室的百叶窗,站起身来确定外头没有人经过之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李医生弯腰,从文件柜里抽出了两份报告。 贺砚回看得一头雾水,唯一看清楚和看得明白的,就是报告的“妊娠”两个字。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 关牧州满脸不解,谁家老婆怀孕了,为什么要给我一个基佬看…这李阿姨年纪大了怎么也变得这么八卦起来了。 李医生见他不在乎的表情,就知道是他误会自己了,根本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她点了点海报上的名字:“睁开眼睛看清楚,这是谁的名字。” 关牧州转移了视线,满腔注意力骤然就落在了报告的名字上。 …凌粟…凌粟?! 这是凌粟的报告。 一份…孕检报告。 “所以我一再跟你确定你到底是不是这个孩子的男朋友…”李医生也是很无奈,见关牧州脸上这一副“这一切肯定就假的,你们都在骗我的”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也和无奈。 放在谁身上谁会相信呢。 一个男人,在风华正茂正是青春年少时的时候。 …怀孕了。 —————————————————— 关牧州消化不了这件事情。 他在办公室里和李医生确认了几十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头皮都快被他挠破了,他却都还没有从这个自以为的噩梦里醒来。 他走到玻璃窗边,看了看病房里睡得非常安静的凌粟的脸。 凌霄最近瘦了很多,但小腹处却有些微微的突起。 而伴随着最近出现的,凌粟经常性的头晕和心悸,也都有了答案。 关牧州一度以为是凌粟最近可能太累了,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可谁能想到…这都是妊娠后的身体反应。 一个男人有了不该有的生理现象,他的身体在用所有方式来跟他抗议。 关牧州看上去十分无奈,在凌粟的病房外头站了将近半个小时,只是哑然地看着自己手里那张薄薄的纸。 半晌后,他回到了李医生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问她:“孩子还…健康吗?” 从他口里说出这种话,怎么听都怎么变扭。 李医生点点头:“从目前的检查来看,基本发育正常。” 关牧州都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只是满脸僵硬,最后才对着李医生点了点头, 凌粟还在晕着… 贺砚回出了车祸… 这种又是令人惊奇,又是应该令一个家庭感到无比惊喜的消息,竟然是他一个局外人第一个知道的。 颓唐地靠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关牧州把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他托着电视台里的朋友打听的,现在也有了消息。 在他手机的屏幕上,弹出来了预览的一段文字。 “现场状况很惨烈,司机当场死亡。” “后座都是重伤,老爷子坐在中间还好一些。” “那个贺砚回听说是伤的最重的,但那边瞒得很紧,我听说的是贺家已经联系了国外最好的医院,准备送人走了。” 第三十四章 chapter34 这一场在城郊发生车祸事故现场非常惨烈,在这种太平无事、连小狗走丢了都能上本地新闻的时候,显得格外的骇人。 凌粟靠在床头,看着电视上的事故播报,面色平静。 明明暗暗的光影投在他的脸上,让躺在没开灯的病房里的他看起来有几分诡异的平静。 关牧州带着买来的餐盒推门进去,叫了他一声:“小粟。” “嗯。”凌粟转过头来,朝着关牧州抬起嘴唇笑了笑,“贺砚回没出事。” 关牧州的手顿了顿,表示不明白。 凌粟努努嘴,让关牧州看向电视上的页面:“说没事。司机是安全气囊弹出鼓掌才死亡的。后排伤得比较重的是旁边的保镖。贺家老爷子受了惊吓,贺砚回就是轻度昏迷,媒体去采访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坐起来了。” 关牧州没说话,两个人就这么互相对视着,气氛凝固了半晌。 “我没什么事。”凌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厚被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我就是,被吓到了。” “呀你也知道嘛就那什么,怀孕会激素分泌不稳定?还是什么荷尔蒙不对的什么,就是一不小心吓到了。” 被贺砚回给吓到了。 也被自己能生孩子这个跨时代超新兴的认知给吓到了。 “你有联系上他吗?”关牧州放下手里的饭,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看着凌粟,眼神里有忍不住的关切。 凌粟摇头,垂着眼睛,有几分无奈地拎了拎嘴角:“没人接。” 凌粟刚醒过来就被看见了李医生,还没等他说什么,李医生就拉了窗帘关了病房门,坐在他的床边叹了口气:“凌先生,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凌粟当时吓得心惊胆战,总觉得自己仿佛被搁置到了断头台的正下方,就等着头顶那一把斧子劈下来。 “我们有理由怀疑你” 你怀孕了。 凌粟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李医生尽职尽责地在旁边说了很多,大部分医学术语凌粟这辈子都没听说过。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那一句话不断地在循环往复大声重播着。 你怀孕了! 怀孕了! 他一个堂堂二十七岁的大男人,揣上了另一个男人的崽子。 而那另一个男人还躺在同一个城市的另一家医院里不接电话。 ———————————————— 贺砚回被转到了海城最顶尖的私人医院。 作为一家医院,它任性地占据了海城市中心cbd的最高楼的下几层,把病房装修得跟总统套房似的,地上全铺着隔音效果奇佳的柔软地毯,走在上头的时候轻飘得如同羽毛。 在让贺砚回静养了两天之后,大家才陆续上门。 陆云推门走进最靠里的v病房的时候,贺砚回正靠在床上休息。 “包扎好了?”贺砚回没睁开眼睛,只是听见开门的轻微动静的时候问了一句。 陆云恭敬地站在门边:“是。” 陆云是贺砚回一直用着的亲信,也是贺砚回在三院住院期间的临时不称职护工。 他抬起头,这个五大三粗肌肉虬劲的大汉,脸上有些难得的狼狈。 他的眉骨到眼窝处已经蔓延出了乌紫色,额头上抱着纱布,一只手上也吊上了固定的夹板。 虽然贺董事长说是能当工伤来报销吧 但一个保镖被自己的老板打成这样,着实是有几分令他本人难以接受。 他们出发去接贺砚回的时候,陆云其实想得很好。 和凌先生在一 起的贺先生肯定毫无攻击力。 虽然贺董不满意凌先生的存在,但是如果先礼后兵,不说什么,先把自家贺先生带出来说说话吃顿饭什么的,那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可谁知道,当他们敲门无果,最后翻墙推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了开放式的厨房里被打碎的碗和一地的碎瓷片,星星点点的血已经在地上干涸出了形状,活脱脱一个凶杀现场。 而他们的贺先生,就跌坐在冰凉的瓷砖上,歪着头,有几缕头发狼狈地从额头上垂了下来,落在他紧闭着的双眼前。 从前门被请进来的老爷子看得五脏六腑都快吓错位了,年纪大的人哪里能看得了自己孙辈这种样子,挥着拐杖什么斯文儒雅都不管了:“给我抬走!马上联系医院,赶紧的!” 他们一群跟来的人也都被着场面吓坏了,看着没有一点的动静的贺砚回,上手就想去架他。 可还没等到陆云碰上贺砚回的胳膊,贺砚回就睁开了眼睛。 他看不清眼前的人,但直觉有危险。 贺砚回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揪着陆云的胳膊,膝盖向上狠狠一顶,直接把人拎着过肩摔了出去。 贺砚回从小就学各种防身术,散打全集自由搏击什么都涉猎过,和对方的力量对抗的每个动作几乎都是他的本能。即使在轮椅上坐了许多日子,也丝毫没有影响他动作的迅速和连贯性。 冲上来的专业的保镖,在碰到贺砚回身体的第一刻,就被他给直直踹在了地上。 陆云在贺砚回的手下根本就没有还手的余地,贺砚回的每个动作都精准地砸在他的弱点上,让他倒在地上除了用拳头护住自己的脸之外,就半点旁的动作都不能再有。 在一边看傻了的人在半晌后才一拥而上,也不顾什么了,七手八脚地才把暴怒的贺砚回给架开。 贺砚回被制着手脚,咬着牙闭着眼睛,咬牙沉着声只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为什么凌粟不见了,我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一帮闯进了我们家的杂鱼。 我的凌粟去哪里了。 “贺先生。”旁边的秘书在一片混乱中努力解释现在的情况,“我们是来接您回家的。” ———————————————— 时隔半年,没有人认领、没有家没有亲人,在医院里连个名字都不能有的贺砚回,突然成了香饽饽。 贺砚回满心戒备,向后往墙角慢慢挪动着,手放在背后,握紧了靠在角落里的红酒瓶。 “您在医院的时候,我们用了一些手段把您从单人病房挪出来,在第三医院滞留了一段时间。”陆云在旁边解释。 当时贺洵和贺溯还有其他方的人一直在找贺砚回,而当时的贺砚回却根本没有可以应对那么复杂局面的能力。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智上,把失去了记忆的贺砚回推出去去见贺家这一大家子和公众,都不是个好选择。 贺砚回是回国来接手整个家族重担的,他的形象不容许在这些人面前有半分差错。 所以在凌粟要带着贺砚回走的时候,他们将错就错,也同意了。有凌粟这样进进出出的照顾,贺砚回的行动轨迹几乎就能控制在一个店和一个院子中间,隐在一个大城市里半点不起眼。 贺砚回母家那边的主心骨已经去世得七七八八,所以贺砚回一手培养出来的人有足够大的权利,来在贺砚回失去决策能力的时候进行替代。 把贺砚回扔去三院,不给任何特殊照顾,并且在最好的药物治疗下同时延长一些他在这个不起眼的医院的滞留时间——只要吃得不好,贺砚回就能因为胃病而折腾上大半个周。 这样贺砚回的住院就可以是合理的。 在不惊动除了他们的人意外的人 的前提下,贺砚回在所有人眼里就是个普通的病人。任贺洵再怎么逐一排查,也不可能有半点风声走露 可谁知道,刚狠下心来虐待了主子没几天,就被隔壁床的热心市民凌先生给抓包了 陆云挠了挠头,叹了口气。 “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先出去了。”陆云向床上的贺砚回鞠了个躬,带上门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医院给贺先生定的手术时间在下周周一的下午。”陆云站在贺老爷子面前,蔫儿得像一只受了伤的小鹌鹑,“脑部创伤恢复起来会比较困难。” 老爷子斜了他一眼,抿着的嘴唇和贺砚回的颇像:“这么严重的情况,就这样生生瞒了我半年?” 陆云一颤,但却也没退缩:“一切都是为了贺先生的安全。” 贺砚回刚回过来的那时候,所处的处境说是虎狼环伺都不为过,无论是贺家这些所谓的姐姐弟弟们还是其他人,大家都对这个天降兵抱有着滔天的提防和敌意。 而贺砚回出了意外之后,陆云作为亲信就立刻开始着手藏贺砚回。要在贺家的地界把贺砚回藏得严严实实,还要躲过贺洵一家一家医院的排查,他们几乎费尽心力,少知道一个人都是少一份危险。 啊,当然了,后来有了凌粟帮忙就方便得多了。 本来他们想藏到贺先生醒来为止,这样也够时间让他们处理掉一些海城的危险因素。 可谁知道,那个易家的小子和贺家旁系一支,却很快地找到了贺砚回的踪迹。 瞒不住了。 ———————————————— 房间里。 贺砚回闭着眼睛,觉得自己的记忆像是散成了无数零散的片段,在半空中纷纷扬扬着,能截取到哪些全凭运气,他闭着眼睛沉陷在自己眼前的大片黑暗里,只要一想到什么就开始头疼欲裂。 他想到了一条很长的街,街上的路灯明明暗暗,昏黄却很温馨。有一个小小的人,有着柔软触感的头发,走在他的旁边温声笑着。 那个人的手掌很软,手指上有形状不很明显的茧,圆圆的,很可爱。 但贺砚回看不见他的脸。 他最近几天做的梦零零碎碎,梦里有很多人,却都看不清脸。他们带着模糊的面具在他的世界里走来走去,却都没有人回过头来和他说话。 贺砚回用力掐着自己的眉心,夸大的病号服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空空荡荡的骨头架子。 ———————————————— “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门外,贺老爷子紧紧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旁边的秘书似乎也感觉颇伤脑筋:“医生说做完手术,到时候会慢慢的。” 但医生对于这一点明显也非常不确信。 按他的话说,像贺砚回这样跟随时能清理内存的脑子跟颗定时炸弹没太大区别,谁都不知道到时候会是什么结果。 之前坠楼的损伤和车祸中的撞击昏迷,对贺砚回那脆弱的大脑都有了无法预计的损伤。 他是会全都记起来,记起一点来,还是全都记不起来。 谁也不知道,全都看运气。 第三十五章 chapter35 在所有事情都有了一个指向性因素之后,凌粟对自己身体异常倒也心里有了底。 时常晕眩,偶尔想吐,心情高低起伏得比水银温度计都敏感,只要脑子不在想事儿,就会立刻开始犯困。 这些竟然都是因为自己肚子里…有了另一个人。 活生生人。 其实,凌粟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反应过来。 他很害怕自己身体,却又对里头怀揣着这个生命有着巨大爱意。他亟需一个人来分享这种太过于满溢很沉甸甸感情可那个人却不在他身边。 每天睡不安稳时候,他翻过身去,伸手就想下意识地去找贺砚回。 直到摸到一片冷冰冰时候,他才会骤然惊醒。 啊,孩子他另一个爸还没找着呢。 ——————————————————— 贺砚回就这么消失在了凌粟生活里。 就像他之前出现那样,突如其来却又似乎理所当然。 海城几千万人,贺砚回就这么突然隐匿成了和凌粟无关几千万分之一。 凌粟每晚惊醒时候,都会抱着手机一遍一遍地拨那个从来没有过回应号码,看着那屏幕明明暗暗,直到天亮。 凌粟总想着,万一有一通那边就接通了呢。万一那个机械提示音突然就变成了自己小天鹅低音炮 那该多好啊。 只可惜,好梦一次都没有发生过。 当然了,海城贺家总是在。 至少像凌粟这种小市民,还能每天能从那些扒皮号那儿看到这位“空降贺氏二公子”各路小道消息。 关于他是多么身家煊赫。 关于他是多么冷漠无情。 但凌粟对那些都没什么太大感想,他在这难熬孕前期里没想想看,也不过就是透过那些模模糊糊照片看一看贺砚回到底有没有好一些。 传闻里,贺砚回被转去了很好医院接受手术。 是什么手术各家神通广大媒体也不得而知,而至于为什么在接受手术时候贺砚回就处于了神隐状态,也无人知晓。 凌粟就像其他所有关心八卦群众一样,每天翘首以盼,盼着贺家能够出一些什么官方声明,说出了事故那位贺二公子身体健康。 贺砚回走时候没有留下任何能够让凌粟摸着去寻找东西——或者说,他所有东西也都是凌粟给他买。 情侣装、情侣杯子,一模一样牙刷和一模一样拖鞋。 啊,还有凌粟特地给贺砚回手工揉珍珠,为了给他煮奶茶喝。 那大概算除了钱之外,贺砚回所有私产了。 凌粟靠在床头,看着窗外游移白云,目光有些失焦。 他最近晚上老是做噩梦,梦到自己一个人站在阴森森鬼屋里头,明明伸手不见五指,可他却看得到远方幽暗3 0340光和诡异浮动着骷髅。 每夜每夜都是带着一身汗惊醒。 凌粟胆子小,平日里半点是一个鬼故事都听不得,被吓一下都能懵好久。之前一个人时候,他尝尝抱着猫睡,到后来有了贺砚回之后,就 要是贺砚回在就好了。 在一个又被噩梦惊醒晚上,凌粟瞪着眼看着天花板。 因为他最近一直住在医院缘故,家里两只猫被带去给了店里小姑娘照顾。关牧州虽然往医院跑得很勤,但毕竟工作忙,总有顾不上时候。 凌粟交友圈子虽然不广,但好朋友却不少,之前有个什么小毛小病,发个朋友圈歇业公告都能引来一堆关心和探病人。 但这一次 凌粟低头看着自己肚子,无奈地笑了笑。 他坐在床边,没有穿拖鞋脚在半空中晃晃荡荡。凌粟双手撑在自己身子两边,说话时候有些无可奈何强颜欢笑着:“爸爸只能带着你躲一段时候啦,不然你会被当成小怪物被抓走。” 李医生今天值班,巡视完一圈病房到凌粟这儿来时候,隔着玻璃就看见凌粟像是个没人陪他玩儿小孩子一样,一个人坐在床边晃荡着腿喃喃自语。 她敲了敲门进去,笑着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凌粟抬起头来朝李医生温声笑了笑:“不错,没什么太大反应了。” 孩子很乖,没怎么闹他爸爸。 “刚才有人打电话来了,问了问你情况。”李一声摸了摸凌粟头发,“我想可能是你找人,就给你留了个电话。” 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小纸条,放在了凌粟床头。 凌粟在找人这件事情,是关牧州和李医生叮嘱,说要是有人过来医院问凌粟情况或是看凌粟,都让她帮忙注意注意。 贺家那种家庭,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人辗转着能联系上。关牧州这个职业特殊,也算是认识几个说得上话人。可以多方打听之后,却也没有人表示,自己和贺家那边能熟到交换私人联系方式地步。 到底中间差,也不止一个阶层。 毕竟也不清楚贺砚回现在状况,凌粟和关牧州都没敢声张。 看见了桌上那张小纸条,凌粟心跳陡然快了起来。他原本撑在病床上双手攥成了个拳头,看着那张不知道从哪儿撕下来小纸条,和上头一行蓝色字迹。 “打电话人有说什么吗。”李医生没出去,凌粟也不好当着她面拨回去,试探地问了一句。 他怕。 怕不是贺砚回,却也怕是贺砚回。 他想见到贺砚回,想知道他到底怎么样,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久了却没半点音讯。 想和以前一样靠在他臂弯里说些没有意义废话,抱怨他不在时候阴雨绵绵天气,抱怨自己时常噩梦。 到最后再告诉他,我们有了个孩子。 他要翻贺砚回旧账,说之前他明明答应好,要生孩子也是他生,绝对不舍得让自己疼。 然后贺砚回就一定会哄他,会抱着他,会拍着他背让他好好睡上一晚上。 可如果打电话来真是贺砚回话 为什么他都能找到医院联系方式了,却从没有接过自己电话? 就算换了手机改了号码可就凭贺砚回那人体ai记忆里,怎么可能记不住自己电话呢。 凌粟像一个敏感又多疑小妇人,躲在平静无波外壳下面,巴不得掰碎了自己所有心去想着远处贺砚回。 “像是一个工作人员,自称是贺董秘书。”李医生看着凌粟着强撑样子,忍不住拍了拍他肩,“不管怎么样,先打回去看看吧。” ———————————————— 走出凌粟病房时候,李医生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孩子这么多天以来,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任何不对劲。在听说自己怀孕之后,凌粟几乎没有花很久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自己看了所有检查报告,安静地听医嘱,对所有检查都从来没有摇过头。 他没有通知自己亲人,也没有告知过自己朋友。在医院所有事情,无论是手续还是检查,都基本是他自己一个人。 每天,这个还在就呆在最角落病房里,看看电视读读书,活得平静无波澜,甚至看上去心情也还算晴朗。 可李医生知道,他在死撑着。 因为没有人可以接住他,所以他不敢倒下。 ———————————————— 房间里,凌粟拿着手机,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在屏幕上按下了第一个数字。 说近乡情更怯,倒可能真是说对了,凌粟自嘲地笑了笑,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如果那边接起来不是贺砚回,他该说什么? 9 自己这样去见贺砚回,贺砚回会不会不喜欢? 7 贺砚回能接受他们孩子吗? 2 贺砚回会不会觉得怀孕凌粟是个怪物? 8 不会贺砚回那么爱自己,不会。 凌粟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那种熟悉嘟声响起时候,凌粟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心口一滞。这个伴随了他无数夜晚,陪着他一路响到天明声音,让凌粟只觉得浑身冰冷。 但好在,这一次,那边接很快。 “您好。”是一个沉稳中年男人声音,普通话标准到了电视主播级别,声音温润却又带着几分明显冷淡。 “你好。”凌粟开口时候,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干涩,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压住自己心里波涛汹涌,“我是凌粟。” 那边停顿了很久,过了很长时间,才又传来了 那个熟悉声音,从他语气里,凌粟判断不出半点对方情绪:“凌先生,您好,我是贺董事长秘书,我姓刘。” “刘先生。”凌粟点了点头,手指紧张地抓住了床单,“砚回他,还好吗?” 那边刘秘书在听到凌粟喊贺砚回名字时候,呼吸都明显有一瞬间停滞:“小贺先生在昨天下午时候接受了手术,手术非常成功,目前已经转进了普通病房,情况没有任何异常。” 凌粟悬着一颗心松了下来:“那那他,我,我什么时候可以” “凌先生,事情是这样。”刘秘书客气地打断了凌粟问题,“我们在为小贺先生提交住院和手术档案时候。” “发现他婚姻状态栏里,填着,是已婚。” 第三十六章 chapter36 凌粟闻言有些愣神,一颗悬着心就这么被搁置在了半空中。 良久之后,他才应了一声:“嗯是。” “我和贺砚回他是在夏天时候领结婚证。” 那时候,贺砚回掌心还和天气一样炙热,凌粟只要回头,就能获得一个很浅却照样霸道吻。 “凌先生,我们想贺董想见您一面,不知道您最近方便吗?”刘秘书很客气,“听闻您最近也抱恙住院,我们也不敢贸然上门叨扰。” 凌粟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脸上神情微微冷了几分下来:“可以。” “那您什么时间方便?”刘秘书对于凌粟能这么快答应似乎感到了几分惊喜。 凌粟嘴唇微微抿着:“等贺砚回醒了吧,有什么话我一个人说了。” “贺董意思是,想在小贺先生之前先找您谈一谈,毕竟您现在从法律上来说也算是贺家一份子了。”刘秘书话说很客气,但凌粟却能从中听出来他意思。 我们知道你们结婚了。但你趁着贺砚回失忆时候钓金龟婿,这难免有些不地道了,我们现在要找你来商量商量这名分事儿了。 “那就请贺董定时间吧。”凌粟垂下了头,看着自己肚子沉声道,“如果老先生这么想见我话。” ———————————————— 凌粟很庆幸李医生是一个很敬业医生。 在贺家几乎是刨根问底探寻下,李医生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们凌粟情况,只是说凌粟最近在感冒,住院只不过是为了静养而已。 凌粟站在窗边,看见了停在楼下车。 贺家车很好辨认,跟易行一样,虽然并不浮夸,却足够显眼,一眼看下去几乎就不会认错。 而贺家相比于易行则还要更夸张一点。 凌粟迈出医院门,就看见了站在一旁司机和保镖。 凌粟其实并没有显怀,今天还穿了一件宽松帽衫,从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但这么多天以来,这是他是第一次踏出医院门。在知道自己怀着孩子之后,离开熟悉坏境让他有了没有由来恐慌。 在保镖站到他身边时候,凌粟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肚子。 “凌先生,这边。”西装革履保镖帮他开了车门,让站在豪车面前凌粟总觉得自己拿错了什么剧本。 他弯腰上了车,坐在后座安静地等他们带自己去向不知何处。 车里没有人说话,保镖和司机似乎是早就习惯了这样日常,看上去怡然自得。 凌粟双手放在自己膝盖上,低着头看着前方盘旋山路。 这是去海城市郊路。 贺砚回就是在这条路上出意外吗? 凌粟出神地想。 山路不算陡峭,两边绿植郁郁葱葱,茂密得感觉连光都透不出去。阳光倾洒下来,让这条小路仿佛都闪着生动金光。 是个很好3034 0地方。凌粟扭头看着窗外风景,和渐渐开始映入眼帘建筑。 建筑之间距离相互都隔得很远,每一幢屋子都有很鲜明自己风格,每一幢光是从外观上看上去,就都很不简单。 贺家在这座山半山腰处,傍着山靠着水,是地理位置最好地方。 凌粟被保镖带着满满往里走,一路路过佣人都低着头,没有对出现陌生人表现出半点好奇心。 穿过一个回廊,凌粟就看见了一个站在尽头处等他男人。中等身高,穿着合身铁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边眼镜。 他在看见凌粟时候,非常程式化地笑了笑:“凌先生。” 凌粟点了点头。 “贺董刚开完视频会议,现在在书房。”刘秘书推开雕花木门,带着凌粟往里头。 屋子是小二层结构,有些老时候小洋楼感觉,精致雍容,非常符合贺家百年望族身份。 每走一步都是沉甸甸时间和钱。 “贺董在里面。”刘秘书把凌粟带到二楼一扇门前,恭敬地欠了欠身子,“我就不打扰了。” 凌粟有些紧张,下意识地绷直了腰,低头整理了一会儿情绪之后,才敲了三生门,继而拧开木门上黄铜把手。 书房很大,一个开放式小客厅后头,才是主人办公区域。 书房四周全是高及天花板书架,不同区域都分了编号,旁边放着和书架是同样材质小梯子。 凌粟努力控制住自己有些瑟缩情绪,在走到书房最深处看见那个背对着自己老人时候,安静地站住了。 贺老爷子手里正捧着一本书,戴着眼镜他看起来严肃而又冷酷,在即使满满当当看起来甚至有几分温馨书房里,仍旧森严而肃穆,令凌粟感觉到了他极强威压。 “来了?”贺老爷子放下了手里书,转身过去,斜睨了一眼眼前年轻人。 看上去很小,浅色卷发乖巧地趴在脑袋上,脸颊还带着些肉鼓鼓婴儿肥。连不过巴掌大,和照片上比起来,清减了几分。在褪去了那种甜蜜笑容之后,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时刻警惕着周围小麻雀。 “坐吧。”贺老爷子放下了手里书,指了指旁边沙发。 而贺老爷子自己,则选择坐在了宽大办工作后头。 他食指交叉,放在自己下巴处:“我也不和你拐弯抹角了,你知道,贺家是绝对不会承认你身份。” 凌粟听完没什么反应,就连视线都灭有改变一下焦点。 不知道是愣住了还是根本就做好了听见这句话准备。 “砚回是一个很优秀孩子,他身体恢复好了以后,我是肯定要把贺家交给他。”贺老爷子也并不想花什么时间和心思去体谅小辈之间爱情,挑了挑眉,“我对你父母以及出身没有任何恶意,但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对砚回 殷切期待。你知道,贺家当家人,是不可能有一个出身普通,妻子。” 对,还得是妻子。 凌粟抬起嘴角笑了笑:“您说得对。” 贺老爷子知道他还有后话,所以还是等着。 “我想见一见贺砚回。”凌粟说。 贺老爷子并不意外,只是笑了笑:“年轻人,有些做决定时候,内心意愿其实无关紧要。是个成年人,都会选择利弊,你说呢?砚回现在身体状况不好,这种事情其实没必要去惊动他。” 凌粟手放在自己肚子上,仿佛在隔着衣服寻求着一点点支持:“我要见他。” “离婚可以,但我要他亲口跟我说。”凌粟抬起头,“我不缺钱,也不求什么其他。只要贺砚回自己开口和我说要离婚,我不会有任何纠缠。” “只要,他亲口跟我说。” 如果贺砚回说,他要回去做他富贵小天鹅了。 那也没关系。 凌粟咬了咬牙,这么想道。 他们关系从来都是他们俩之间事,如果贺砚回可以在被找回家之后就瞬间变了脸 不会。 凌粟感受着自己腹部温度,深吸了口气。 那是他贺砚回,不会。 第三十七章 chapter37 在凌粟坚持下,这一场谈判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凌粟是个没什么大愿望人。 他爱好足够维持他生计,父母健在家庭和睦,事业稳定父慈猫孝,没有贺砚回出现时候,凌粟会是一个非常典型大龄都市单身男青年。 慵懒小资,平平淡淡。 是那种千想万想都再想不到,自己会被卷入什么高端豪门纷争人。 “小贺先生目前还在修养,希望您不要过多地难为他。”刘秘书带着凌粟一路过了花园,慢慢往更高处去。 这里确是病人修养好地方。 每步都是景,怪石清泉,大约都是出自大家手笔。和凌粟院子里那些葱葱茏茏瞎买回来,野蛮生长着草木根本都不像是一个物种。 凌粟神情有些冷,走在刘秘书侧后方,看起来没有半分胆怯意思。 他只是说:“我要是会为难他,我现在改在海城市中心买块led屏循环滚动我们结婚证。” 刘秘书闻言嘴角抽了抽:“您真幽默。” 凌粟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贺砚回屋子在贺家宅子最高处。在整一个完全老式建筑里,那个通透玻璃墙格外显眼。 凌粟隔着老远,就看见了站在玻璃边一个人影。 他心跳倏然一滞,像是静谧树林间被惊起了一片寒鸦,翅膀抖动着,在他心上挂起了一片飓风。 凌粟知道那是贺砚回。 无论是身体线条转折还是习惯性扶着旁边沙发靠背站姿,凌粟都再熟悉不过。 那是自己贺砚回。 他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紧紧撵着刘秘书步伐向小楼走去。 刘秘书似乎是对贺砚回有颇多忌讳,在为贺砚回打开了小楼门之后,就站住不动了。 凌粟潦草地谢过,匆匆扶着旋转楼梯向上跑去。 但跑了两步之后,他却站住了。 他看着上方毫无动静紧闭着房门,站在旋转楼梯半道中,抓紧了扶手深吸了口气。 没大事儿。 凌粟慢慢向上走去,站在那扇闭着门前,扶着门把手,直接拧着转了进去。 他不想和贺砚回保持什么礼貌客套。 他和贺砚回不过是几天没见而已。 什么都没有变。 凌粟走进门里,看见了那个背对着他站着人影。 “贺砚回?”他语调轻快。 —————————————————— 好凶。 凌粟看着慢慢侧过身来贺砚回,眼睛张大,尔后鼻子陡然一酸。 贺砚回没什么太大变化,虽然又在医院里待了一段时间,但贺家好吃好喝地养着,要想憔悴估计也不剩太多余地。 但那种神情是凌粟从未见过。 贺砚回没有上来抱着他,没有张开手说快过来。 他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凌粟,眼神里带着很明显审视 。 凌粟也没动,只是看着贺砚回问:“你眼睛…” “谁。”片刻之后,贺砚回才开口,大概因为长时间没有说话,开口时候嗓音有些干涩,“谁允许你叫我名字。” 凌粟揣在口袋里手骤然握紧。 在等到他明显感觉到手掌心里肉被掐出了刺痛时候,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其实不是没想过。 凌粟虽然看着神经大条,但对自己想要关注人却有着超乎寻常敏感。 贺砚回在之前,是连想出去静静都只会去家后面小公园里坐超不过半个小时人。 他温柔而又内敛,脾气好到连家里两只猫都感觉不到半点威胁和敌意。 他知道自己看不见,所以不会轻易碰任何危险东西,只是为了不让凌粟担心。 他从来不会离凌粟很远,从来不会让凌粟生出一点担心。 他偶尔会撒娇,每天都端着一张严肃脸黏黏糊糊。 那是凌粟贺砚回。 他不可能消失。 在贺砚回离开日夜里,凌粟每每想起就在害怕。贺砚回忘过一次,凌粟怕他再忘一次。 一语成谶。 “我一直是这么叫你。”凌粟声音有些把持不住颤抖,他双手都缩进了口袋里,接着里头一点残存温度让自己努力站住。 贺砚回垂着眼睛似乎是迟疑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抿着唇道:“以后改了。” 他扶着旁边小桌子坐下,指了指自己对面座位:“坐吧。” 凌粟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看着他。 贺砚回看着这个人用力咬着牙,但眼眶却在慢慢变红样子总觉得有些没由来心慌。 这样感觉让他原本就糟糕透顶心情变得愈发差,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挪开了视线。 “有什么事坐下来说吧。”他面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甚至有些漠然不关心,靠在圈椅扶手里,只留给凌粟一个淡漠背影,“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贺砚回不冷漠,但向来是淡淡。凌粟之前总笑他对外像一只时刻提防警惕着炸毛小刺猬,半点好脸色也不给其他人。 而现在,凌粟对于他来说也变成了这些“其他人”。 凌粟闭着眼睛,站在原地努力等自己这一阵颤抖过去。 这不是他贺砚回,他还没到可以软弱时候。 凌粟张开眼睛,带着微红眼眶慢慢走向玻璃窗边小茶几。 ———————————————— 贺砚回在他坐下来一刹那就躲开了眼神。 对面人卷翘柔软头发总是让他一阵阵晃神,这样分心不该属于自己。贺砚回强迫自己看着窗外经过工人精心修剪树枝,淡淡开口:“早先因为一些意外我忘了大半事情,期间诸多打扰,多谢你 照顾。” 凌粟看着他,也只是还问:“你眼睛,好了?” “还在恢复。”贺砚回长腿架着,十指相交放在膝盖上样子像极了他爷爷,那种强大压迫感让凌粟再一次感觉到了头疼,“但不严重了,承蒙关心。” 凌粟敷衍地点了点头:“嗯。” “我听说,在我”贺砚回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挥了挥手做了个过去手势,“那段时间里,我和你。” “结婚了。”凌粟垂着眼睛看着桌上一小盆植物,淡然地帮贺砚回补充完了一整句话。 贺砚回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贺砚回因为车祸,身上还有些没有愈合硬伤。他自己逞强才提前下了床,现在在椅子上明显也坐得不是很舒服。 他皱着眉头换了个姿势,单手撑在一旁扶手上。 这其实都是贺砚回一直有小动作,每一个动作都还是凌粟最熟悉样子。 只不过往常,他架着腿时候腿上就会立刻跳上两只猫,在扶手上撑着脑袋时候,往往都会带着笑看向凌粟方向。 有时候他们会交换一个黏黏糊糊吻,有时候凌粟会笑着嫌弃贺砚回怎么老大一个人还这么肉麻。 但凌粟从没有想过,他们有一天会这样,隔着一张直径不到一米小圆桌,安静而漠然地坐在两端,像谈论着今天天气一样讨论他们是不是有结过婚。 凌粟知道这时候流程一般该是他开始哭,告诉贺砚回我怀孕了,我有宝宝了,我们那么相爱过你不可以抛弃我。 但是凌粟垂着眼睛,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总觉得自己在面对是一个陌生人。 他脊背勉强支撑着,手抓着自己衣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那么落魄。 “那段时间多有打扰。”贺砚回终于看厌了窗外看上树枝,转回过眼睛来,偶然抬起了眼在看到对面人越来越差脸色时候,却突然忘了自己下一句该说什么。 对面人低着头时候,脖颈上突出来清晰骨节形状看上去楚楚可怜。 贺砚回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太娇弱了。 娇到让他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他这么想着,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对于自己这样心慈手软不耐烦。他修长手指敲了敲玻璃面桌子,试图寻找一些更加委婉说辞:“对于我们额,婚姻关系” “离婚可以。”低着头凌粟突然说。 贺砚回有些怔住,皱着眉头问了一句:“嗯?” “我说,离婚是可以。”凌粟抬起头来,眼睛也不红了,取而代之是一片颓败平静,“如果你着急话,我现在回去拿证件也不是不可以。” 贺砚回对这种突如其来答应看上去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头,眼神颇有些玩味:“我不着急。” 凌粟点了点头:“啊。” “那段时间承蒙你照顾,我才不至于出些什么意外。”贺砚回到底还是 礼貌。他站起身来,走去房间另一角书架上拿起了一份文件。 被留在原地凌粟突然笑了声。 贺砚回不解地转回过头去,优越下颌线线条被完美地拉扯出了清晰形状,好看得一如既往。 “不用给我看什么。”凌粟撑着扶手想要站起来,却被一阵突如其来晕眩给压了回去。 他双手握紧圈椅扶手,坐在椅子上倏然长叹了口气。 “我不缺钱,其他也不缺。照顾你是我主动提出,没花太多时间,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就是有个戒指,不知贺先生见过没有。”凌粟伸手,把自己手上戒指慢慢从无名指上取了下来。 戒指戴得时间长了,骤然取下来时候让凌粟感到了一阵巨大空落和无所适从。 凌粟把戒指放在桌上,安静地道:“和这个很像,但要更旧一些。” “贺先生如果有看见,把那个给我就可以了。如果有麻烦到地方,也就不用了。” 第三十八章 chapter38 “戒指” 在凌粟走后,贺砚回坐在窗边,在安静了半晌之后突然喃喃道。 身后的陆云听见贺先生说话,骤然挺直了腰杆儿,向前微微倾身,等着贺先生吩咐些什么。 但不料贺砚回却并没有和他说什么,甚至连他靠近都没有察觉到,而是少见地在自言自语。 贺砚回的膝盖上摊着一份下属刚才递过来的可行性分析报表,是关于贺氏在海城中心新开的一个商场的。这算是一个不小的项目,也是贺砚回回来之后老爷子给他的第一个项目,但贺砚回却只翻了两页就放下了,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的意思。 贺砚回摸着自己的无名指,总觉得心里头有些莫名而来的怅然。 这种感觉最近尤其多。 说实话,从理智上来看,贺砚回是不相信自己能在任何情况下和一个人结婚的。 他出生就没有父亲,母亲是个十分漂亮的女人,但常年因为各种失败的爱情而在郁郁。家里头的那些舅舅们全都随了外祖父,是有名的浪荡子弟,贺砚回从小对“伴侣”这件事情就没有任何概念。 他从很小开始就一个人生活。他有自己的管家、佣人、营养师、厨师、保镖、家庭教师。 但就是没有家人。 贺砚回的长相没有太随母亲,那种独属于金发碧眼的美人的忧郁含情他也没有继承。 要说他那冷漠疏离的性子,倒是十足像了之前素未谋面的贺家老爷子。 他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不相信有任何一种感情是可以绵延的。 在贺砚回看来,婚姻不是什么必需品,要是有用的话,有也不是不可以。 他想不出有任何可能,能让自己主动地去接受一段婚姻。 除非是那个凌粟贺砚回猛得一皱眉头。 算了,他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有心计的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否认了这个可能性。 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不得不结婚的状况吧。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贺砚回的思绪,他抬起头。 “贺先生,大小姐差人来问,今天晚上您能不能一起去用个晚餐。”门口有佣人恭敬地敲门,低声地问。 贺砚回习惯性地抚着自己的无名指,想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应下吧。” 言毕,他站起身往衣帽间走去,对要跟上来的陆云挥了挥手示意他不用跟着了。 从衣柜里拿出熨烫整齐的白衬衫扔在旁边丝绒的长凳上,贺砚回扶着衣柜,沉沉地叹了口气。 这种时常袭来的心痛找不出原因。 也控制不了自己。 ———————————————— 凌粟拒绝了贺家的司机把他送回医院的请求。 “我出院了。”凌粟坐在后座,转头看着窗外不断闪过的风景,表情平静地替一声宣布了自己的出院,“把我送回家吧——不用我告诉你地址吧。” 司机听着他那陈述的语气,有几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院子,还是您新购置的” 凌粟听到新家的时候,心里一刺。 他攥紧了手指:“院子就可以,谢谢。” 在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等再站到小院儿前面的时候,凌粟总觉得恍如隔世。 房子是要靠人养的,凌粟在开门进去的时候,想起了爷爷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奶奶去世了,爷爷几乎是立刻就搬出了他们曾经的家,把那个精心布置了一辈子的小院子租给了一对夫妻。 “每个家都有每个家的气味,那是养出来的。人都丢了一个,哪里还能继续在里头住着呢。” 每走一步都是记忆,每看一眼,都是曾经和那个人一起生活过的痕迹。 凌粟坐到秋千上,看着毫无生气,如同一个摆件儿的院子。 这里的花和树全都是凌粟亲自种下的,但在贺砚回来了之后,浇水翻土的任务大半也都落到了他身上。 贺砚回在家的时候总像一个跃跃欲试的小孩子,这也要摆弄摆弄,那也要研究研究。仗着自己眼睛看不见,还得拉着凌粟陪他一起。 凌粟恍然又想起了今天见到的人。 他很礼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客气,但言语间却也是很尊重——对陌生人的那种。 他好声好气地问凌粟,你照顾了我这么久,你想要什么吗? 钱你不缺的话,其他的呢? 你爸爸妈妈的事业,弟弟的学业,爷爷以后的身体医疗方面,你都不用担心了。如果你感觉有些难以接受的话,要不要出国去散散心平复一下情绪? 凌粟只要点点头,他的下半辈子就可以躺在锦绣堆里,不用为生活操上一丝半点的心。 就连他那个小咖啡店,贺砚回都准备好了有百来页的商业启动计划——凌粟只要签字,就会有一个人均常春藤毕业的团队替他去运作。 什么做大做强做成网红,只要他想。 以贺砚回的财力,什么都给得起。 但凌粟什么都不想要。 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努力试图从里面挖出一点点自己心里贺砚回的痕迹。 凌粟有一瞬间在意识恍惚的时候,甚至想问他,你能不能让我的贺砚回出来一分钟。 一分钟不,半分钟就够了。 让他抱抱我。 让我告诉他,我们有个孩子了。只要你抱抱我,我就一定可以带着他好好过下去的。 只要你抱抱我我就能坚强的。 但最终,贺砚回也只是矜持地站了起来,送他到了房间口。 在目送着凌粟下了楼梯之后,他就关上了门。 声音很沉,敲在凌粟耳膜上的时候,让他几乎都要往前栽过去。 ———————————————— 下雨了。 凌粟手里攥着秋千的绳子,粗硬的质地磨得他掌心生疼。 秋千晃荡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凌粟仰着头,任冰凉的雨拍在自己的脸上,然后顺着头发一点一点低下来 但自己现在都是两个人了。 凌粟在雨中站了起来,都进房间的时候被门框撞得踉跄了一下。 要好好照顾自己。 凌粟拿了块浴巾罩在自己头上,动作僵硬地擦干了头发,裹着浴巾仰躺着倒在床上,蜷缩成了小小一个球。 他要等他的贺砚回回来的。 凌粟抱着贺砚回的枕头,憋了一天的眼泪在静谧无人处开始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贺砚回”凌粟的声音埋在枕头里,小小地瓮声着,像是一个找不着家了的孩子,“贺砚回呀” ———————————————— 那天,凌粟经历了他最严重的一次孕吐。 他扶着浴缸的边缘,跪在地上几乎吐到快要窒息。泪水横流了满脸,分不清是生理性的眼泪,还是他自己嘶哑着嗓子哭出来的。 玻璃门隔着,关牧州在冒着倾盆大雨赶到凌粟家里的时候,还没走进去就听见了里头压抑着的撕心裂肺。 他站定在门口,看着凌粟塌着肩膀倒在浴室里头,总觉得心上生疼。 凌粟从来都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个人用着最大的温柔面对全世界,尽全力的让身边的人都活得更开心。 他明明什么都 没有做错,却受着最大的伤害。 关牧州推门进去,把湿透了的外套脱下来放在一边,扶起凌粟帮忙拍着他的背:“没事了我们不哭了啊没事的。” ———————————————— “砚回回来这一段时间,住得还习惯吧?”海城的另一边,大厦最高层的景观餐厅里,贺洵放下手里的杯子,笑着问对面的贺砚回。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就是有这种本事。 即使之前发生过严重到危机到生命的事故,还不止一次。但只要没掀到明面儿上,大家就还是能安静吃饭把酒言欢,像是贺砚回上一秒才下了飞机回国一样。 贺洵和贺砚回相对而坐,穿得都十分正式,根本不像是姐弟聚餐,活像是什么商业会谈。 贺洵穿着一席曳地的墨绿色长裙,露着肩和背,挽着头发,不算太低调的珍珠配饰让她看上去十分华贵。 提前到的贺砚回看着她款款进来,除了礼节性地站起身之外就再没什么表示,眼皮都没掀一下。 “今天的菜还喜欢么?都是跟着你之前的饮食习惯让他们做的。” 贺砚回看着满桌子的菜,其实没太大的胃口。 他对着贺洵举起来的杯子稍摇了摇头,绅士地做个了拒绝的手势:“我不喝酒。” 贺洵也并没有什么被拂了面子的意思,从善如流地就改了口,放下手里的杯子换上了茶:“这家的绿茶很不错。” 贺砚回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家的茶盏应该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贺砚回把玩着手上的建盏,看着它在光下翻出一层淡淡的漂亮光晕,却仍旧是兴致缺缺。 倒不是没有精神而是总觉得又哪儿不对劲。 “身体都恢复了吧?”贺洵问他,漂亮的大眼睛眨着,看上去十分友善。 其实要说贺砚回的身体状况,他们合该比贺砚回自己都要清楚才对。 贺砚回点了点头:“好得差不多了,不影响工作。” 贺洵适时地露出了非常欣喜的笑容:“那可太好了,过段时间的大楼剪彩,你可一定要出席啊。” 贺氏的业务涉及得非常广,但老爷子拿捏得紧,手上分出去给小辈的不过一点小分支。 但贺洵拿着这个,却也做得风生水起的。 她手上的这些产业对于贺砚回来说其实就是小打小闹,贺砚回要装出有什么兴趣来都困难。 但是既然对方诚挚地发出了邀请,最近在养病的他也不介意出去走动走动。 “那就这么定了。”贺洵笑着给贺砚回夹了一筷子菜,眼神里似乎又别有些什么深意,“那天还有一场我手下时尚品牌的秀,你也可以一起看看。” 贺砚回没太当回事,放下手里的筷子点了点头:“可以。” 走秀不走秀的,反正对他来说不过也就是消磨点时间罢了。 第三十九章 chapter39 贺洵在第二天就给贺砚回递来了邀请函。 封着火漆,撒着金箔,包装精致得倒真像是一个姐姐送给久别重逢的弟弟的礼物。 贺砚回接到邀请函的时候正在开视频会议,几乎只是扫了一眼就让助理把东西放在了旁边。 ——贺家老爷子对贺砚回是半点不吝啬,亲自上手,在已经成熟的下属和新进公司的毕业生里挑了一部分给贺砚回,好让他在国内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团队。 贺砚回用人很挑,对谁都很难产生太大信任感。在把贺老爷子的好意推得七七八八之后,他才挑了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 不算是顶尖大学毕业的,能力也一般,要说长相也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漂亮秘书。 但在最终面试她回答不上未来规划,挠挠头不好意思傻笑的时候,贺砚回却不知怎么的心里一动。 “我没什么大理想啦。”她说话的样子似乎和脑子里的一个身影重叠了,“做好手头上的事就很好了。” 贺砚回当天就给她下了offer。 助理是招了,但贺砚回还没正式开始工作,每天要处理的事情也不多,大部分也都亲力亲为在第一时间处理掉了,要交给助理的活儿几乎没有。 有时候路过书房外头办公桌的时候,贺砚回就会看到小姑娘百无聊赖地趴着在桌子前看视频。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为什么还不更新,这都多久了怎么还没新的”。 贺砚回想着小姑娘追追电视剧也无可厚非,也就随她去了。 但她对工作倒还是上心的,就像她即使见贺砚回不在乎,也会把秀的大致情况整理出来给他过目一遍一样。 “有可能会有采访。”小姑娘给他交作业的表情非常认真,“万一有什么坑呢!” 贺砚回哑然失笑,接过来扫了一眼就放下了。 他本人对诸如时尚之类的东西没什么太大的造诣,当然了这对他来说也没么必要——他从小到大的衣服,一向都是定制的。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去看秀,贺砚回其实也不是很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那个词怎么说来的,鬼使神差。 ———————————————— 凌粟的身体最近好了一些,在家养了几天,他的精神头儿也足了不少,每天还能去店里晃荡晃荡监监工。有几个朋友通过关牧州知道了他在生病,还组团过来探望了他一次。 凌粟见人的时候几乎已经没了半点异样,今天甚至还和关牧州说好过去看他工作。 关牧州在模特界的咖位不小,能请到他走秀的几乎都是大牌。这一次也不例外,秀的排场十分的大。凌粟在进场的时候,甚至还看见了很多颇有名气的影星站在红毯区合照,外头等着的粉丝一排一排,被保镖拦着形成了一堵厚厚的人墙。 “干爹带你见世面了。”凌粟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道。 要是这个孩子能平安出生,应该会是很听话的,凌粟想。 除了见完贺砚回那次的巨大反应之外,这个孩子安安静静到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要不是看着那些真实的检查报告和图片,凌粟都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在揣着一个小东西。 但这个小东西也是他和贺砚回的唯一关系了。 要不是有它,凌粟甚至会怀疑自己和贺砚回的那段时光到底有没有存在过。 会不会不过是自己的臆想,那些录过的拍过的东西,会不会就是一场他自己的空梦。 从和贺砚回分开的那天起,他就再也没有开过自己的相机。 仿佛相机蒙上了尘,他和贺砚回的那段过去也就会被好好 地盖上一层布封存起来一样。 凌粟靠在椅背上,在热闹的场面中安静地占据了一个最角落。 周围人各有各的热闹,寒暄的,录视频的,他和谁都搭不上话,就低着头在心里和自己的小东西聊天,和它小心地打着商量今天能不能别有什么太大动静,毕竟你爸爸我在外头呢,不好让人发现带着你来的。 和小东西开了半天的会之后,凌粟发现他在如此喧哗的地方甚至也开始有了些微微的犯困。 这时候连场外突然开始的骚动他也没怎么注意,只是乖巧地低着头,掰着自己的手指打算打个瞌睡。 ———————————————— 贺砚回到场的时候,周围人的反应甚至比见到了影帝还要大。 菲林谋杀机器,说得怕就是这种人。 停在红毯前的宾利低调奢华,穿着制服的司机戴着白手套,躬身恭敬地为贺砚回打开了车门。 坐在车里的贺砚回其实有几分无奈。 他不是什么高调的人,虽然说从小生活环境比起旁人来着实有些浮夸,但等他在家养了段时间的病再回来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适应。 但在旁人看来,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豪车里迈出来的腿长而直,继而紧接着出来的人穿着修身的黑色西装,宽肩窄腰,外头一件披着的长大衣在风中微微扬起,让他看起来冷峻得不带一点温度。 外头下着小雨,旁边跟着的保镖在他的后面半步远处,立刻撑开了伞。 贺砚回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即使在人高马大的保镖前也显得十分优越,一双大长腿迈开经过的人群的时候,让一旁的所有摄影师都不自觉把相机对准了他。 贺砚回敛着表情,眼神疏离而淡漠,置身于早秋的冰凉雨滴中,只是微微低着头快步向前迈着步子,眼神没有分给身边的任何一个闪光灯。 在所有人的镜头里,这个雕塑般的男人就只是一个完美的风景,侧这身垂着头,从鼻尖到下颌的线条完美得时刻能入画。 这个人在雨中走着,不带任何人情味,仿佛不过就是只是匆匆路过人世间。 站在里头等他的贺洵笑着看着这一幕,在贺砚回走上台阶来的时候笑着和他问了句好:“你能来可真是太好了。” 贺砚回其实心里满满的全是后悔,但面上也不过就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我带着你到处转转吧。”贺洵说,“这么早去坐着也没意思。” 贺砚回知道秀场里人多,想着图个清静也就点了头,把保镖和助理留在了外头,自己和贺洵一起进了去。 但刚走到后台,他就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后台的人很多,来来回回匆匆忙忙,每个人都和近来的贺洵热情地打了声照顾招呼,但是立刻就又走开了。 ——只除了一个人。 从贺砚回进来的第一秒起,他就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 ———————————————— 关牧州是今天秀的压轴,在模特里本身就是最受瞩目的那一个。 而他在人群里瞥到贺砚回的时候,却根本就忘记了手上的准备工作。 旁边的工作人员不断催促着,着急忙慌得眼睛里都快冒火了,可却看见关牧州淡定地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朝着大老板走了过去。 老板经常会过来巡视工作,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但却也从来没见过关牧州对她这么热情过。 旁边正在准备的人也都好奇地瞥了过去,想要看着他们的头牌的动态。 殊不料,关牧州面无表情地就经过了贺洵,径直找上了旁边的贺砚回。 在所有 人都没有看清楚的那一刹那,关牧州直接揪上了贺砚回的领子,瞬间就一拳砸在了那个人令人艳羡的高挺鼻梁上。 在两个男人倒地的一声巨大闷响过后,原本喧闹的后台整个儿都在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拿着衣服的抓着刷子的揪着人头发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角落的方向。 贺砚回的反应很快,但在出手想要挡住来人的拳头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人根本没有半点套路,纯粹就是为了撒气来揍他的。 关牧州一身腱子肉也不是练出来好看的,他揪着贺砚回的领子,直接就把人掀在了地上。 两个人的衣服加起来早就超过了六位数人民币,但在两分钟内就报废成了垃圾。 挂着衣服的铁架子在旁边摇摇晃晃,在被关牧州一脚踹上之后终于还是没禁住这力道,颤颤巍巍地向一边倒去,变形歪成了几根可怜的棍子。 而地上缠着的两个人拳拳到肉,虽然两个人都咬着牙半点声不吭,但光是拳头砸上地板的那些声音就已经足够令人胆寒。 贺砚回能打,但关牧州明显要更激动,他咬着牙,像是巴不得下一秒就能杀了贺砚回一般,揪着他的领子根本没想着要护着自己,逮着空就往贺砚回脸上抡。 在站在门外的保镖冲进来的时候,贺砚回的嘴角已经被他砸出了血。 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在被扯开的时候,眉骨处巨大一道血印子,唇边有也有很明显的血迹。 贺砚回被人扶着,眼神狠戾地看着他。 关牧州一把挥掉了旁边人拽着他的手,在保镖如临大敌的眼神中朝着贺砚回冷笑了一声:“别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这个可怜的蠢货。” 贺砚回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唇边的伤口处,冷静地看着他:“谁叫你来的?” 关牧州被两个人押着手臂,有几分狼狈地抬头。他没说出话来,但是在场的人都清晰地看见了他比的嘴型。 艹、你、大、爷。 贺砚回危险地眯着眼睛,礼貌地推开了旁边贺洵想要上来看他伤势的手,往前走到了关牧州身边。 他用两根手指夹起了关牧州的下巴,语气冰凉。 “谁?” 助理给他的资料里有这个人的信息。 他和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半点社会关系交集。 第四十章 chapter40 关牧州深深地看着他,眼底带着种深深的嘲讽。 “是你祖宗。”关牧州的眼神冰冷,精致的眉眼上混着血迹,看起来戾气深重。 看着面前贺砚回努力压抑着暴怒的样子,关牧州突然觉得这场景有几分可笑。 他刚见这个人的时候,觉得他装无辜过,觉得他矫情过,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竟然那么黏黏糊糊过。 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得他眉目可憎过。 贺砚回就站在一步开外看着他,高傲冷峻,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没有半点他熟悉的痕迹。 关牧州仿佛恍然之间就知道了。 知道凌粟为什么看起来茫然而悲伤,为什么那天回去之后,半句关于贺砚回的话都不肯说,只要一问就只是摇头,一副决心一个人死扛到底的样子。 直到今天见了贺砚回他才明白,凌粟是根本不知道该怨谁。 他的任何一种情绪在眼前的这个人身上都找不到发泄口,他只能自己扛着。 ———————————————— 贺洵站在贺砚回的后边,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急切,一边要喊医生一边要做找保安把关牧州拉出去的,揪着贺砚回的手腕就想把他拉开。 但贺砚回就这么稳稳地站着,非要逼着关牧州说出一个名字来。 他对被揍这件事情虽然有着难以压抑的暴怒,但他自己心底清楚的知道,他更深层次的不安完全来自于不知道。 这是他无法掌控的事情。 这些人似乎和他都有些纠葛,但是再往深了谈下去,他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讨厌这种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就像他讨厌自己在看到那个人时候的感觉。 ————————————————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没闹大。 出人意料的,贺砚回并没有怎么过多为难关牧州,而是示意陆云把人带走,和自己一起去医院看看。 关牧州明显是不想的,但也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从外场赶来的小助理当场和另几个人缴了所有在场人的手机,在确定相机里拍摄的照片和视频都删除,有发到社交网站上的第一时间删除了过后,才小跑到贺砚回身边说可以去医院了。 外头的秀已经开始了,贺洵和贺砚回打了声招呼就去了前面。之前因为状况外的事情而停止工作的后台也瞬间重新恢复了忙碌,给贺砚回他们流出了一小块区域来解决后续事宜。 在听完助理和在场的公关和宣传再三确认了要注意的事情之后,贺砚回才点了头,示意陆云把旁边的关牧州也带走。 “贺先生。”小助理这时候却和贺砚回说,“我能请一会儿的假吗?我已经联系了刘秘书和王秘书,他们一个在外面的车上准备接您,一个在医院等您了。公关团队和公司的宣传部门也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在做应对的方案了,我私人能和您请半天的假吗?” 贺砚回脸色不善,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袖子想都没想:“不行。” “我一个朋友在外头,身体不舒服,我想送他回去。” “身体不舒服?一起跟着去医院吧。”贺砚回把衬衫往上折了两折,扣好了扣子抬起头来,英挺的眉头一挑,“怎么,害怕病号太多?” ———————————————— 紧接着,贺砚回就在车上看见了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 凌粟也听说了后台的事,在看见两个挂了彩的人被保镖架着出来的时候眼睛都不自觉瞪大了。 这种高中生打架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凌粟看着两个人互相充满敌意的眼神,只觉得一阵头疼:“你们这是” “贺先生这是”旁边的小助理和凌粟同时开口了。 贺砚回看着满脸担忧看着旁边关牧州的凌粟,眉心一跳一跳的:“不用介绍了。” 凌粟看着贺砚回,强忍的心里的心疼,只是走到了旁边关牧州的身边:“怎么了?” 关牧州倒是不在乎,按着自己出血的地方一脸风轻云淡:“走路不小心撞着了。” “瞎讲。”凌粟眉头一竖,“你个绝食了这么久的人跟人打什么架。” 关牧州为了准备这个秀,一边运动一边控制着饮食,每天都和凌粟控诉自己吃不饱会变得面黄肌瘦,可谁晓得这个面黄肌瘦的人能转身就回去找人打架了。 “你们认识?”旁边被忽略了的贺砚回莫名不爽,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人。 “贺先生,这是我一直很喜欢的vlog博主。”终于逮着机会说话的小助理赶忙介绍向贺砚回介绍凌粟,“我刚出去的时候见他身体不舒服” “身体不舒服?”贺砚回眉尖挑了挑,语气不善。 身体不舒服你搁这跟人嘘寒问暖? 虽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实质感情,但是你,你一个和我目前还在同一个户口本上的人,竟然就这么路过了我!? 向来习惯处于众人视线焦点中的贺砚回只觉得气结。 对着这个小卷毛,他总是没由来的心气郁闷。 凌粟抬起头,看着旁边对着他满脸敌意的贺砚回,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像是瞬间又被狠狠泼上了一桶凉水,他抬头:“别阴阳怪气的。” 他向来喜欢贺砚回的真诚。 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很喜欢你就是很喜欢你。 凌粟作为贺砚回唯一会好好捧在手里爱护的人,从来没有在贺砚回那双澄澈如湖水的眼睛里看见过这样的,甚至类似于嘲讽的不满表情。 他低下头,努力忍住自己的不适,拍了拍关牧州的肩膀:“去找李医生吧。” “我没什么事,都是小伤,回去包一包就完了。”关牧州对着凌粟笑了笑,“就是贺总诚挚邀请我去医院看一看。” 贺砚回紧抿着唇,视线就盯着凌粟放在关牧州肩膀上的手,怎么扯都扯不开,黏得跟用缝纫机轧过一样,完全不受他自己控制。 生气。 非常生气。 旁边的小助理看着他们三个明显认识但又剑拔弩张的氛围,连干着急都不知道该从哪开始,只能站在在旁边呆愣着。 她真的只是在场外巡视的时候看见了自己超级喜欢的vlogger而已啊 她是凌粟的忠实粉丝,凌粟早期唯一一次参加过的线下活动她就去了,vlog更是每一期必看。不管是之前的做饭日常art还是后来的和贺先生 桥豆麻袋。 贺先生!?!? 小助理猛得抬头,颈椎发出令人颤抖的嘎嘣一声。她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两步开外的三个人。 关牧州是凌粟的发小,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凌粟有个可爱温柔的贺先生,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小助理之前看过他们三个一起出门时候的vlog,明明说说笑笑,关系都是非常好的样子。而那个贺先生温柔又好脾气,从来不会因为关牧州怼他而生气,每次都只是沉着嗓子小小,一副好吧好吧随你了的样子。 可现在当关牧州还有凌粟、以及一位姓贺的先生站在一起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剑拔弩张难以收场的境况。 “贺先生您认,认识?”她小心地试探着脸色黑如锅底的贺砚回。 贺砚回看着对面两个 人同仇敌忾的眼神,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啊,认识。来见一见,这位是” “我、伴、侣。” ———————————————— 在他说出来的时候,原本站在车里的刘秘书脸色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而旁边的陆云和小助理也是满脸的糟糕了的表情,巴不得上手去捂贺砚回的嘴。 但是贺砚回从小就浸在全家每天上娱乐花边新闻的大染缸里,对有关私人生活的新闻的这种事情向来都不会放在心上。 贺先生当然知道现场有媒体。 但贺先生不在乎。 “这位贺太太。”贺砚回看着凌粟皱起的眉头和充满着反感的眼神,努力压着自己鼻尖不自觉泛开的酸楚,“当着我的面,这样不太好吧。” 你旁白那个人,莫名其妙冲上来揍了我一顿。我没有怪他,也没有难为他,甚至还要带他去医院,可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我做错了什么的样子?! 你凭什么要那样责怪地看着我? “我不是贺太太。”凌粟抬头看着他,语调中有些心如死水的冷静,背着光站着的贺砚回低着头,看上去有些倔强的的委屈,但凌粟只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我说过,您有空我们随时可以去办手续。” 这句话,凌粟最近在梦里都在练习。 他以为,要面对着贺砚回说出这句话会像第一次一样,几乎要了他的半条命去。但没想练习原来也有些用处。 贺砚回深深地看着凌粟那双漂亮的眼睛,半晌之后,淡淡地冷哼了一声,掠过他们径直下了楼梯向停在旁边的车走去。 在他掠过旁边站着的两个人的时候,凌粟清楚地听到了他说。 “这么盼着办手续,准备拿我的钱去养谁呢?” 准备拿你的钱 去养谁? 贺砚回的长大衣在凌粟的眼底只留下了一个衣角,远处随着风飘来的甜腻桂花气息让凌粟只觉得喉口一阵窒息。 他死死按着自己的喉咙,力度大到在白皙的脖颈上掐出了通红的两道印子。 贺砚回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吗? 旁边的关牧州怒不可遏,迈着步子就想再追上去。 凌粟一把拉住了他,半天才缓出一句话来:“别去。” 脑子里天旋地转的晕眩感和蠢蠢欲动的呕吐**让凌粟连一句话都已经说不出。他弯着腰,一只手紧紧抓着关牧州的手肘,看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努力忍着不适。 眼角有生理性的泪水掉在了地上。 “贺砚回会为难你的。” 这已经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人了,他会为难关牧州的。 凌粟在眼前一黑之前,唯一的念头就是死死抓着关牧州的手臂,不能让他冲动。 这不是他的小天鹅了,不是凌粟小小的院子里,需要他护着的小天鹅了。 ———————————————— 贺氏原配晕倒秀场,原因竟是与王牌超模有染 贺砚回自爆已婚 贺氏继承人宣布已婚,同性婚姻能否被大家长所接受? 当天大部分的新闻头条,都明明暗暗地提到了在秀场里发生的事情。 “贺砚回竟然敢承认。”易行放下手里的iad,满脸冰霜。 对面正在喝茶的贺夫人看上去也是有些不敢相信:“真是他自己说的?” “是。”旁边的秘书回答道,“并且后来还折回原地,把贺凌先生带走了。” 凌粟晕倒得无声无息,在关牧州刚刚反应过来,要蹲下去扶人的时候,原本已经走过了的贺砚回却两步跃上了台阶,直接从关牧州手里抢过了人 。 而原本挂了彩的两个伤员,现在却在医院的走廊里乖巧地排排坐,旁边站着一圈助理保镖秘书经纪人,把走廊挤得满满当当。 李医生出来的时候,被这架势吓了一大跳。 “小关你跟我进来一下吧。”李医生脸上的表情不太妙,朝着关牧州招了招手。 关牧州立刻站了起来,跟着就要上去,看着李医生手里的那一叠报告脸色凝重。 但旁边的贺砚回不干了。 他皱着眉头也站起了身,一身低压压得旁边的人都不敢说话:“医生。” 作为海城大部分私人医院的v客户,贺家的人几乎没有医生不认识。李医生下意识地把报告收在了身后,单手揣在口袋里:“贺先生您好。” 贺砚回上前一步,礼貌却又不由分说地挤掉了关牧州的位置。 “我是凌凌粟的家属。” 第四十一章 chapter41 李医生仰头看着贺砚回,面上的表情半点没变:“您是家属?” 贺砚回理不止气也壮,非常笃定地点头:“是。” 虽然他们的婚姻关系令贺砚回感到不解,虽然他们现在正处在要解除它的边缘 但,现在至少还是受法律保护的。 “但在凌先生之前住院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李医生对着贺砚回没什么好脸色,话也说得十分直接。 关牧州是她非常爱护的晚辈,让她连带着凌粟也十分照顾。在凌粟住院的那段时间里,李医生大致也了解了凌粟和那个孩子的来龙去脉。 而眼前这个人,明显就是那段时间凌粟连睡着的时候都在喊的人。 那时候不出现的话,他身为孩子另一个父亲的意义也没有了。 “贺先生且留步吧。”李医生挥了挥手,“小关进来。” 被关在办公室外面的贺砚回死死地压着眉头,内心底那股无名的火气又开始在疯狂乱窜。 小卷毛住院了? 是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谁在照顾? 这个姓关的和小卷毛又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连他都不可以听的东西这个人却可以? 那个医生看起来不对劲,她在瞒什么? 一串疑问在贺砚回脑子里不断徘徊盘旋着,让他一时间摸不清任何头绪。 到时候别出来的只有一句:“凌粟…还好吗?” 贺砚回对凌粟是没有敌意的,从见他的第一面就没有。 面对着这个人,他产生的更多的情绪是害怕。 怕他失望的样子,怕他没有光的眼睛,怕他看上去在笑但明明已经连嘴角都已经拎不起来了的表情。 和他见面的那天,刘秘书其实只给他安排了十五分钟。 讲条件,签协议,十五分钟其实足够了。 贺氏甚至还有法务和财务两个团队为贺砚回的婚姻做了评估,估算出了他能给凌粟的性价比最高的条件——有楼、有股份,当然了钱也是不缺的。 但那天贺砚回对着他的时候,很多话却没敢说出口。 他们用了超过预定时间三倍的时间,在讨论凌粟到底想要什么。 贺砚回处处提防着他,怕其中有什么蓄谋已久的坑但到最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这个人真的只是过来看他一眼 ,然后和他离婚的。 他为什么这么想走呢。 贺砚回包好自己的伤口以后,站在凌粟的病房外头盯着浅色的门发呆。 “贺先生…”旁边的小助理嗫嚅着开口,“那个…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贺砚回侧身让开了身子:“去吧。” 小助理扶着门把手,有几分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贺砚回转过身,披着外套看上去有些疲惫:“我不进去了,你也别待太久。” 凌粟应该是不想见他的。 他们所有人,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都是排斥的。 凌粟自己也好,冲过来直接揍他的关牧洲也好,到现在医生也好自己的助理也好。 对着他都有下意识的防备。 这种感情其实贺砚回很熟悉了。他天资聪颖,对商业和经济都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所以他不用去上学。贺砚回的童年里没有同龄人,也没有朋友,所有人对他都是恭敬的,但也冷漠着。 因为家里没有人敢对他们的教育方法提出否定,所以贺砚回活到中学,都没能自己走出别墅,买一瓶所有孩子称之为童年的汽水。 外祖父怕他成长太快取代自己,舅舅哥哥们担心他争抢家业,母亲忧虑着他会不会干涉自己的爱情。 没人欢迎贺砚回。 他坐在医院的走廊上,难得的感到了一些落寞。 这种情绪,他在以往也是不允许自己有的。 但今天…就一下。 “贺先生。”陆云拿着一沓资料匆匆朝他走来。 贺砚回坐直了身子,脸上又重新回到了那一副沉郁无波澜的样子:“怎么了。” “您让我们去查的。”陆云把手里的东西都给贺砚回,“凌先生在这家医院住院时候的记录。” 私人医院对于病人的信息保密非常有严格,所以即使是他们,也不能搜集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贺砚回点了点头,翻开。 凌粟住院的日子和自己车祸似乎是同一天,贺砚回想。 凌粟住院似乎没什么大事,症状描述里也是说着营养不良,只是建议卧床修养。 但凌粟一直在住院。 出院的日子是…他过来找自己的那一天。 贺砚回皱起了眉头。 —————————————————— “今天谢谢你了。”病房里,凌粟靠在床头,和坐在旁边的小助理点头道谢。 小助理很不好意思:“我什么忙都没帮上,看着你在眼前晕倒了都没敢上去扶。” 凌粟笑了:“我这一个大男人,你也扶不动啊,没事,我就是有点体虚。” “可你之前…”小助理原本开口想反驳,但是想着当着病号的面儿还是不争了的好,转而换了个话题,“你好久没更新了呢。” 凌粟一直是个高产的u主,之前有贺先生在帮他照料店里的时候,凌粟最高纪录是一周更了四个不同题材的视频。 生活的紧凑又热闹。 小助理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去问他和贺先生的事,只是小心地试探。 说到视频,凌粟的表情也有一刹那的怔愣。他随即笑了笑:“我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可能以后也…不做了吧。” “什么?!!?”小姑娘忍不住给惊呼出了声,在意识到这是病房之后一把捂住了嘴。 紧接着眼睛就红了。 “你别哭,诶你别哭呀…”凌粟看她要哭了立马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给她抽纸巾,“这没什么的。” “怎么可能没什么。”小姑娘情绪激动,显然非常难接受,“你之前说过的,会一直一直一直拍的。” 凌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孕早期他的情况不稳定,根本难以承受那么大的工作量,到了后期…有了肚子之后,估计他也就只能藏在家里了吧。 挺着大肚子的怪物,怎么可能继续做咖啡店和日常的vlog呢。 “我看最近有很多好看的呀,你别难过。”凌粟笨手笨脚地安慰她,给她递纸巾,“我就是拍些生活琐碎的东西,没什么的。” “明明很好的。”小助理一边哭还一边不忘反驳,“之前的vlog也好,后来有了贺先生…” “有我什么?”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房间里的两个人骤然都吓了一跳。 凌粟转过头去,就看见贺砚回脸上贴着纱布,正站在离门不远的地方。看上去是正准备敲门,但听到自己被点名就出了声。 小助理看着高大冷酷的自家老板,半点话都说不出了。原本扑簌簌往下掉的眼泪一时间也被憋了回去。 她到现在都无法把这个贺先生和贺先生联系起来。 她不敢多说话,只是左看看门口的贺先生右看看病床上的凌粟,感觉到两个人中间的空气正在慢慢凝固。 “和你没关系。”凌粟低着头看着雪白的床单,“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贺砚回缓步走进来,靠在墙边 。 小助理见情况不妙,和凌粟道了声再见之后就飞快地跑出了门去。 贺砚回看着病床上虚弱的脸色苍白的小卷毛,心里总觉得有些刺痛:“你…没事儿吧?” 凌粟摇头:“你要和我说什么就直说吧。” “我出车祸那一天…你在现场吗?” 第四十二章 chapter42 凌粟愣住了。 那些被他努力藏到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又被另一个当事人这样给挖了出来。 无论是回家发现贺砚回不见了的那天,还是去贺家的宅子找他的那天,都是凌粟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起的东西。 他也许永远会记得那天雨的温度。 凌粟的手指被自己捏得发白:“我还不至于为了骗你的钱拿去养别人,去找个车撞你。” 贺砚回闻言一愣。 他单手揣在西装的口袋里,屈着腿靠在墙边,脸上看上去有些怔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受伤。” 那天的车祸情况其实很不好,几辆车的规格都很高,安全措施都是奔着最高级的去的,可是他们却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司机和后面车上的一些工作人员有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 贺砚回当时被陆云死死护着,受到的撞击却也不轻。 凌粟看上去那样小小的 贺砚回不想让他受伤。 “和车祸没关系。”凌粟摇摇头,“身体不好是我自己的原因。” 其实也有你的原因——可能还是大部分。 但左右你也记不得了。 就算了吧。 ———————————————— 贺砚回抬头看着对面病床上的凌粟,一时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想说的话很多,张嘴的是时候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 凌粟看着他的眼神太悲伤了。 是那种沉重到甚至无法宣泄出口的难过,平静得像是对他再也不抱有任何希望。 贺砚回甚至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看一个什么人。 那个人更好。 这让他很焦虑。 “刚才她说的什么视频,是什么?”贺砚回努力压抑住自己心底的不安,往前走了两步,坐到了凌粟窗边的椅子上。 他低着头,看见凌粟的手就垂在自己视线的角落里,骨头亭匀,看不见太明显的骨节,指腹圆润饱满,很可爱。 之前在看有关于凌粟的事情的时候,贺砚回知道他算是半个自由职业,在经营一家小咖啡店外,还会自己拍视频。 贺砚回当时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多太注意。但没想到,这些会和自己也有关。 “之前你住在我那儿的时候,拍过一些。”凌粟说起那时候,嘴角带上了一些很浅的笑容。短暂的,带着很深的依恋和缱绻。 贺砚回被那笑容刺得只觉得心尖儿都在疼。 他向后坐了坐,俯下身双手交握抵在自己的唇边,斟酌着:“那” 我能看看吗? “已经删了。”凌粟看着他的表情,以为他是担心那些vlog被人拿去在背后说什么影响到他,笑了笑道。 贺砚回猛得抬头:“什么?” “刘秘书在之前联系我——就是我去找你的前一天。”凌粟说起来的时候很平静,“有你出现的视频已经全部删掉了,放心。” 网站,微博,硬盘里的备份。 一个不剩。 是凌粟当着一个秘书的面亲手删的,一个个把他和贺砚回最好的记忆,全部亲手删除了。为了确保绝对安全,凌粟的硬盘甚至都被拿走了两个。 贺砚回眉尖压着,眼底却有着非常明显的不悦:“是谁?” 凌粟看着他的表情,似乎有几分不解,他耸耸肩:“应该是你的一个工作人员吧,都是黑西装,我也认不太全脸。” 难受到指尖都在抖的时候,哪里能看得清旁边人的脸呢。 “他们也就是怕影响到你的声誉吧。”凌粟看着别扭的贺砚回笑了笑,“毕竟过两天领了离婚证之后,我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你为什么这么想走?”贺砚回打断他,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压抑着一些难以言表的不解和被抛弃感,“为什么你一直在要走。” 贺砚回知道,他和凌粟离婚肯定是必然的——他需要一个更无可指摘的伴侣,一个更能给他辅助的第二家庭。对贺家的人来说,一个好的结婚对象意味着很多,资源,人脉,发展。 但绝对不会意味着一个家。 但在凌粟要离开的时候,贺砚回却一直在感觉到,有一个家正在他的眼前分崩离析。 这个人等不及地要离开他。 “这么跟你说吧。”凌粟看着贺砚回委屈有别扭的表情,疲惫地笑了笑,但这个笑却很切实。 他接受现实了。 “我曾经有一个爱人,他跟你长得很像,性格上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一直生活在一起,我们有个很普通的家庭。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们可能会一辈子开个小店,就这么没什么理想地混日子过完整个人生。” “你和他不一样,你们都叫贺砚回,但对我来说,你不是他。” “他是我可以拖着,一辈子呆在一个小院子里的人。我们对其他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太大的强求,对我们来说有安安稳稳的小家就行了。” “但你是很远的人,你需要更多的东西,你不该停在一个地方。” 凌粟看着贺砚回低着头露出来的修长脖颈,和因为和关牧州打架而乱了的发型,笑了笑,原本伸手想摸一摸,但手却在半空中停下了。 “所以你不用愧疚,也不用承担什么他带给我的感情。我的所有情绪,所有懊恼所有脾气,都是对他去的。你不用担心有一天我会用这个来威胁你。” “你也不用怕,离婚不是我的什么筹码,我也不会拿这个威胁你什么。” “我替老关跟你道个歉,以后咱们都好好儿地过吧。” “不要再有关系了。” 贺砚回头顶的头发乱糟糟的,没了前几日见的时候那种精致,看上去有些柔软。 他低着头不说话,把柔软的头顶留给了凌粟。 凌粟最后还是没忍住,让手在他的头顶轻轻碰了碰。 “别摸我脑袋。”贺砚回的声音低低的,像一个委屈的想讨奖励的孩子,哽着嗓子却还倔着。 你和那个贺砚回有一个家,但是这个家是不允许我分享的,是吗 凌粟按了按他不听话的头发,嘴边的笑容轻松了几分:“好了,不摸了。” ———————————————— 那天下午贺砚回在凌粟病房里坐了很久。 凌粟在看一本病房书架上的书,贺砚回就坐在旁边安静地发呆。有时候刘秘书和小助理会进来跟他汇报一些事情,但声音很轻,凌粟也并没有注意听。 贺砚回说话的时候语速很快,在吩咐他们去做事的时候即使压着嗓子,也能让凌粟觉察到其中的威严。 小助理很怕贺砚回,每次听贺砚回说话的时候都巴不得拿个录音笔进来每个字都熟读并背诵,跟做高考阅读似的紧张。 凌粟坐在一旁看着书,安静地听着贺砚回吩咐工作,那架势,倒还真有些总裁太太的样子。 但李医生进来的时候对着贺砚回还是没好脸色:“家属探病时间过了,怎么还在病房里处理上工作了!?” 贺砚回从文件里抬头,脸上还有些不服气:“您之前还说我不是家属。” “现在满世界的新闻都在滚动播放 你们的结婚证,还有的我能不承认的吗?”李医生的声音很严肃,“有空出去买饭去。” 贺砚回乖乖站起来,蔫儿蔫儿的,那一身气势却还是凌人:“恩。” 私人医院周边其实没什么适合病人吃的餐厅。这一块儿都是写字楼和商场,不是需要排队的什么甜品火锅店,就是高端自助。 贺砚回戴着口罩,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憋屈地在商场里来回穿梭,就想找家清淡点儿的店。 后面的小助理屁颠儿地跟着,满脸欲言又止。 贺先生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找一家酒店订餐呢,他们直接能带着锅带着火带着厨师给您送上门,你偏自己出来干什么。 现在所有不管是网络上,还是有线的各种新闻端都在都在滚动您这张俊脸,实时点击量都快比一线流量小生爆出恋情要高了,您竟然还在这风口浪尖上商场来溜达。 怎么的,逆风前行乘风破浪吗?? 其实贺砚回倒还真的没想什么。 他就想找一个等会儿还能继续摸回病房的理由。刚才医生来查房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报告他没太看清楚,但明显李医生和站在后头的关牧州都在等自己走,他们才好进去和凌粟说些什么。 贺砚回站在一家粤菜馆里沉思,小助理被他打发去打包甜点了,给了他一点自己待着思考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没理由过问太多,但是凌粟之前才和自己说过,说他只是身体虚弱而已,陆云给他找来的报告也显示没有任何异常。 那有什么东西是要医生这样重视的。 贺砚回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海鲜粥,紧紧皱着眉头沉思着,转身往病房折回去。 却没看见自己身后跟了一串拿手机录小视频的人。 “听说太太是住院了吧。” “好高哦好帅哦” “霸道总裁还亲自出来买饭,你看看你看看” 第四十三章 chapter43 “你要去看看贺太太吗。” 晚上,易行刚打开家门,就听见太太问自己。 他把手上的西装交给迎上来的阿姨,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往里走:“怎么不开灯。” 客厅里一片漆黑,巨大的水晶吊灯在黑暗中看上去有几分可怖。 易行打开灯,就看见太太坐在沙发正中央,直勾勾地看着他。 易行记不太清自己是有多久没回家了,但是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有瘦成这幅样子。 他皱着眉头看着沙发上几乎已经成了一把骨头的太太:“以后少减什么肥。” 易太太脸上神情恍惚:“你还知道我瘦了?” 易行看着她酒红色真丝吊带下瘦出了肋骨的胸口和撑在沙发上细瘦的手臂,有些不耐烦:“你又在发什么疯。” 易太太茫然地抬起头,长发披散在周围,没了半点新婚时候精致端庄的样子:“我发疯?我又在发什么疯!?提到那个凌粟就是我发疯是不是!?娶了个疯女人让你蒙羞了是不是!?” 易行一把抓住她在半空中挥舞的手臂,从旁边的沙发上随手扯了一件外套给她披上:“别着凉。” 易太太瞬间安静了下来,整个人缩在易行的外套里显得十分较小:“妈妈问我,要不要去看贺太太。” 易行听到这个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有些不悦,但在太太的凝视下,他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你要去的话,我陪你去吧。” 说着,他就松开了手,自己向书房走去。 背后,手还停在半空中的易太太垂下了脑袋。 “我怀孕了。” “什么?”易行骤然转头,眉头压得死紧。 易太太低着头:“我怀孕了,十周了。” ———————————————— 贺砚回那天到底是没再回到病房里。 他的婚姻生活出现在大众视线里纯属一个意外中的意外,在公关差不多把秀场门口的意外处理完的时候,贺砚回却又自己跑去买粥了。 贺爷爷直接把人召去了公司。 “你是怎么想的。”贺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贺砚回。 贺砚回已经回家换过衣服了,这时候和对面的爷爷一样,一身板正规整的黑西装,冷着脸的时候看上去威慑力十足。 “一个要离婚的人,把他摆上明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贺砚回架着腿,双手交握点在一起,抿着唇:“媒体总会知道的,我遮遮掩掩,像什么话。” “你有这时间不遮掩,怎么不直接带人去把手续办了?”贺董看着贺砚回无懈可击的冷硬表情,最终还是放弃了试探孙子心理活动的想法,“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好干涉你。但是在私人感情这种问题上,我希望你清醒。” 贺砚回略点了点头,随即起身扣好西装:“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至于怎么处理 小贺先生还没想好。 回去的车上,贺砚回坐在后座,沉默地看着窗外飞奔而过的街景。 他在老宅了住了几天之后就搬了出去,搬到了离自己公司更近的地方。是市中心临街的大厦顶层,将近三百方的面积,就他自己一个人住着。 房子是全部装好的,贺砚回在里面住了这么久,也没往里面添置进去什么东西,空空荡荡的,像是个带模特的样板房。 家政阿姨在贺砚回回来之前就已经走了,贺砚回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温度是永远适宜的二十六度,他脱了大衣和西装外套,随手一叠放在了沙发的靠背上。 贺砚回是个很规整的人,在家的活动范围也就是 卧室和书房两个地方,偌大的客厅里几乎看不见一点生活痕迹。 几个工作人员和陆云跟在后面,和一个临时过来负责贺砚回工作的王秘书面面相觑。 ——从未见过如此不求人的总裁。 “进来吧。”贺砚回拆了袖口放在桌子上,从沙发旁边的冰箱里拿了几瓶水出来递给他们,“说说。” “是这样的。”王秘书从手里抱着的文件里抽出一份很厚的报告,“这是团队给您更新的离婚协议书,给凌先生的股份比例抬高了零点五个百分点,名下的房产” “这个之后再说。”贺砚回抬了抬手,示意秘书换个话题,“明天的行程呢?” 贺砚回在英国的产业还在运作着,他用惯了的大部分人都在伦敦,在国内的行程现在还是由贺老先生的秘书团队在帮他处理。 “明天早上六点半有一个越洋的视频会议,上午是贺氏的例会,中午有安排一个和易星科技易总的饭局,下午”秘书看着贺砚回有几分阴沉的脸色,试探着停下了汇报,“贺先生,日程有问题吗?” 贺砚回手上把玩着自己放在桌上的袖扣,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因为手中的水晶而闪着光。 他摇了摇头:“继续。” 和贺砚回工作其实是一件很省心的事——你只要完成贺先生布置的任务就行了。 是属于标准的专权领导者,但是他优秀的工作能力让别人也挑不出他的太多毛病。 小助理拿着日程本和笔,手臂下夹着iad,飞速地记录着贺砚回布置的东西。他们的工作速度很快,不用半个小时就已经解决了大半的日程安排。 在助理他们收拾着准备离开的时候,大家突然听见贺砚回说了一句:“你,留一下。” 所有人的脚步一滞,心里在想着自己千万不要是那个被留堂的倒霉蛋,一边转过了头。 就见贺砚回拿着自己的电脑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手里指着茫然的小助理。 助理本人表示非常无辜:“我我吗?” “嗯。”贺砚回点头,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坐那吧。” ———————————————— 助理对自己被老板留堂这件事情感到了十分的忐忑。 老板长这么好看不至于潜规则自己吧,今天在场那么多超模,还有超级可爱的小粟当他的太太不可能不可能。 可自己工作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会不会是今天在医院自己知道的太多了,要被抓起来做掉了 小助理用小学生坐姿规规矩矩地坐在老板家昂贵的真皮沙发上,屁股都不敢多沾一点,一边焦虑等老板给自己审判。 贺砚回合上了面前的电脑,白皙修长的手放在深灰色的电脑上像一副漂亮的性冷淡壁纸。 不敢抬头的小助理默默想着。 “你之前说的vlog,是怎么回事?”良久之后,贺砚回才开口问。 “额啊?”小助理早就做好了要被训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老板开口竟然如此客气,“您是说,小粟的vlog吗?” 贺砚回听到这么亲昵的称呼,眉头不明显地一挑:“嗯。” “您上网搜就能搜到了,a day with lg。”小助理比划着,又不好上手直接给老板搜,只能尽最大的热情卖安利,“他有好多单元,日常呀咖啡店的日常呀还有和贺先” 说道这里,小助理的话茬戛然而止。 “和我?”贺砚回冷静地歪头问他。 小助理搓着手指,只觉得额头上都开始隐隐冒汗:“是是。” 虽然视频里的贺先生温 柔又可爱,和眼前这个雷厉风行的真正意义上的霸道总裁半点都不像,但,确实是他。 “我知道了,去吧。”贺砚回重新打开电脑,就没抬头,只是在小助理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你明天休息一天吧。” 突然被放假的小助理欣喜地直接飞进了电梯。 贺砚回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陷在偌大的空间里的唯一一块温暖亮光下,看着自己电脑屏幕上的问题。 白底黑字,明晃晃的。 如何看待vlog博主拿自己豪门老公炒作一事 前情提要:某vlogger为自己老公专门开设一个子频道,恩爱了不到半年就清空视频,今天被爆出老公是著名上市企业霸总,感情不合公共场合吵架。所以收益颇高的那些vlog,到底是真恩爱还是婚变前想留人的遛粉筹码? ——酝酿这么久现在才爆出来,好大一步棋啊,订阅人数翻倍了都。 ——但我怎么听说感情不合啊,今天秀场直接甩脸子了。 ——我也听说了,业内可靠消息,正筹备离婚呢,资产分割早就开始做了。 ——怪不得这两天视频删那么干净,没挽留住吧。 ——看着那么纯良白莲花一个人,没想到虐粉固粉小手段还玩儿得这么6,人霸总鸟都没鸟他,可笑。 贺砚回双指点在触控屏上,慢慢往下拉。随着后边的回复越来越多,他的脸色也就越来越黑。 凌粟也有粉丝在为他说话,但许多都被网站屏蔽了,基本带着他大名的,就一条都没剩下。 大家都在下头纷纷感叹着霸总真是牛逼,铁血手腕。 但霸总本人对这件事情却并不开心,他拿起手机,直接拨给了贺氏的公关部的负责人:“如果你们理解的危机公关,就是把所有所有脏水泼给另一个人的话。” “明天所有人,去人事办离职。” 贺砚回打开搜索框,输入了自己的大名。 ——贺砚回凌粟,vlog。 第四十四章 chapter44 凌粟其实对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不太知晓。 这两天他的情况不很好,每天光是在吐和睡觉见就耗费了大半的体力,醒来的时候,一般也就是去医院楼下走走。 男人怀孕毕竟不是件什么正常会发生的事情,他的所有器官都还没有准备好,体力和精神也跟不上女子备孕的强度。 医生早早地就没收了他的电脑和手机,让他安心静养。 所以在贺砚回出现在病房里一脸凝重的时候,凌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他刚刚午睡醒来,迷糊着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贺砚回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 一反常态的,存在感不很强。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常用的笔记本电脑,靠在沙发椅背上,动作轻巧地在打字。 在听见凌粟醒来的时候,他适时地停下了手里的事情,盖上了电脑。 凌粟撑着床坐起来靠在身后的枕头上,转头看着贺砚回:“找我有事?” 现在已经是深秋,窗外的风已经有了几分冬天的吵闹味道,带着叶子落在窗台上的时候,干枯的树叶发出很轻的一声嘎吱声。 屋子里的两个人对视着,连带着空气都很安静。 “你中饭想吃什么?” 凌粟等了半天,却就等来贺砚回这样一句无关紧要的问话。 “医院里有订,不用买了。”凌粟点了点头,向他道了谢却还是拒绝了。 紧接着,两个人就又陷入了沉默。 贺砚回的手指用着很缓的节奏翘着电脑的侧边,他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很严肃的事情。 凌粟最近在医院待久了,耐心出奇得好,就这么坐着干等看上去也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嗯?” “我昨天搜你拍的视频。”贺砚回终于开口,抬头看向凌粟,一双眼睛深邃在这个时候却又带着些不合时宜的澄澈,“都没了。” “是都没了。”凌粟点头,“应该处理得比较干净了,怎么了?” 贺砚回半点都没迂回:“还找得回来吗?” 凌粟有些不解,脸上原本平和的表情难得变了变:“不必了吧。” 那段时间的存在对于贺砚回来说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视频里的片段也不及他们相处时间的百分之一。 只要凌粟自己记得,有那样一个人存在过就可以了。 贺砚回看着凌粟,很努力地想要挖掘出自己记忆底部对于这个人的感觉。 但只是徒劳。 贺砚回只看得见这个人很清淡的笑容,以及翘在半空中的一小撮可爱的呆毛。 像是柔软的四月里的阴雨天,朦胧的雨线中混杂着很浅的青草香气。 “我们是怎么见到的?”贺砚回问他。 这是贺砚回第一次,没有对他们之前那段时间的东西产生怀疑,而仅仅是好奇。 他在刚醒来,听说自己有了一个伴侣之后,只觉得可笑。 估摸着不知道是哪个好哥哥好姐姐又替他安排上了什么东西,他只想着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要用最刻薄的方式结束这段滑稽的婚姻。 贺砚回不是一个什么感情丰富的人,但是小时候那种荒诞混乱的家庭关系,让他对于婚姻这种契约形式却是十分尊重的。 他曾经也想过,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找到一个还不不算太讨厌的人,有用很好没用也罢,总归他也算全了个心愿。 在看见凌粟之前,他只觉得满心愤懑。 但在见到这个人之后,贺砚回却突然平静了。 这个人活泼,但很平和,对世界都柔软,却 又并不会被轻易伤害。他像是贺砚回素来规整冷淡世界里出现过的唯一一抹鲜活的亮色,是贺砚回经历过的所有人里面,唯一一个不怕,也不讨厌他的人。 凌粟只是想离开而已。 凌粟只是对现在这样的自己感到失望而已。 “我爷爷住院了,当你你住在他隔壁。”凌粟把他们的相遇简化得厉害,一句话就敷衍了贺砚回,“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 这件事贺砚回知道。 但是贺洵和贺家旁系的人找他找得厉害,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又不允许长距离的颠簸,陆云他们先后辗转了很多家海城的医院,最后才在三院让他藏了一段时间。 当时自己眼睛又瞎腿也断了,身上肋骨也断了两根,到处都是擦伤和撞击的伤口,估计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着实是惨不忍睹。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凌粟看着贺砚回那满脸抗拒的样子,以为他是不愿意自己落魄的时候,淡淡地宽慰他,“没什么的。” “我那时候”贺砚回突然开口,一身正装的他带着些不合时宜的狼狈,“是不是很难看。” 凌粟一时间甚至有些没反应过来,贺砚回这种人竟然会纠结在这种问题上? 他像是确定了很久眼前的贺砚回是不是假冒的一样,到最后才笑开:“和你现在不太像,但不难看。” 他的小天鹅,不难看。 贺砚回低头,之间磋磨着电脑的边缘:“啊,是吗,那”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贺先生。”秘书在门外恭敬地示意。 凌粟就这么眼看着贺砚回和自然地收起了脸上很浅的懊恼,换上了那副无懈可击的平静面容,转头看着打开了门的秘书。 “贺先生。”秘书向他点头致意,又转头,对着凌粟喊了一声贺太太。 凌粟对于这种情况有些无措,想出声制止却又觉得自己会不会小题大做——毕竟结婚证还在家里放着呢。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贺砚回,发现这个人连表情都没动一下。 算了就这样吧。 “贺先生,易总那边问您,今天晚餐方便一起用餐吗,和贺太太一起。”秘书微微躬着身,问贺砚回。 贺砚回抬头,礼貌征询地看着凌粟。 但两秒钟之后,他就又切断了和凌粟的视线联系,直接说道:“推了吧。” “可这是那边第三次过来联系了。”秘书看上去也有些为难,“我们也…” “推掉。”贺砚回手上拿着病房沙发上的一个小玩偶在摆弄,声音轻轻飘飘,但语气根本不容拒绝,带着只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没听见吗?” 秘书立马噤了声,点了点头之后倒退着带了门边,安静地出去了。 凌粟看着低头玩娃娃的贺砚回,总觉得他这种状态很稀奇。 “怎么推了?”凌粟有几分好笑地问。 贺砚回手里的娃娃被他捏得滚来滚去,圆鼓鼓的脸都被搓扁了。 凌粟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想到了之前憋着气的贺砚回,笑着下床慢慢走去,把娃娃从贺砚回手里抢救了出来:“别糟蹋东西。” 凌粟其实不算太虚弱,但坐在贺砚回旁边的时候却显得特别小。 贺砚回拿余光瞥着凌粟,小心地看着他。 明明凌粟是正常男人的身量,甚至在南方还算是偏高的类型。 可怎么会显得这么小呢。 贺砚回那余光比着凌粟的手,总觉得自己用一个拳头就能包裹住他那上头还带着针孔的手。 贺砚回让手下去查的关于凌粟的住院情况仍就是一片扑朔迷离。虽说贺家手腕通天,可凌 粟的就诊经手的人太少,这家远近闻名的的私人医院又是以保密性高出了名的——不过,主要还是李医生,她看见任何和贺家有关的人就总会升起非一般的防备。 贺砚回至今也没查到,自己这位合法的伴侣到底是怎么了才会这么虚弱。 但凌粟的精神头很不错,光着脚在沙发边晃荡着,试探着问了一句:“不喜欢易行?” 贺砚回几乎是在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皱起了眉头:“没有。” 凌粟闲来没事,感觉这样和贺砚回坐在一起感觉很奇妙,却也并不怎么反感,像是个好久未见的朋友,有些陌生感,但又有着从心底来的熟稔。 他开口的时候,语气里甚至带着些逗弄:“没有的话,怎么还一直推。” 贺砚回看着凌粟手里被整得可可爱爱的胖乎乎娃娃,心不在焉地说了些公司上的事儿:“商业模式不对路。” 凌粟半懂不懂的,但还是觉得贺砚回在嘴硬。 这样的样子…让他忍不住会想起以前。 “我过两天,要回英国一趟,处理一下那边的事,然后再要去瑞士看一看我外祖父。”贺砚回看着娃娃的眼睛,无意识地开始背诵自己的行程,“公司里最近医药研发那块有些进展,可能投资会加大一些,然后和美国那边大学的研究所谈一下合作…” 凌粟手里抱着娃娃有些怔愣,他低头看看娃娃,再看看那边弯着腰神情严肃的贺砚回,有些无言以对。 他举起娃娃的手臂:“好…好哦?” “所以最近不能过来了。”贺砚回仍旧看着凌粟手里的娃娃的眼睛,仿佛那才是他说话的对象似的,“行吗?” 凌粟叹了口气,按着娃娃的脑袋给他点了点头。 点完头,他看着似乎还没结束的贺砚回,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说些什么。 “我…我弟弟过两天要过来?” “你会拍视频吗?” 凌粟面对这个问题,自己也有些踌躇,但看着贺砚回期待的样子:“拍…拍吧。” 贺砚回闻言,这才笑了笑。 第四十五章 chapter45 凌栗是在凌晨两点落的地。 海城的深夜里已经很冷了,凌粟在踏出航站楼的那一刻,鸡皮疙瘩就从头武装到了脚。 他其实刚开学没多久,这时候学校里的课程很多,但他所在的实验室和国内的大学有了个合作,他语言上方便,就被前送过来当质子了。 他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绝对不是因为在微博上看见了自己哥哥婚变的传闻才匆匆赶回来的。 在他心里,凌小米就是个半点不报忧的喜鹊儿,不顺心的事情,他就半点没听自己哥哥吐露过。这一次的事情甚至都闹上报纸了,网上真真假假的东西凌栗也不敢信,自己急匆匆地打电话回来问是怎么回事,却还只是听凌小米慢悠悠地在抱怨天气。 二公子觉得不行,申请一递,立刻就回来了。 但上次他回来的时候,在接机的地方看见的还是一对人,自己哥哥就靠在贺砚回边上,笑着给他指路。 凌栗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哥哥当时那自豪的语气,像是夸小朋友一样在夸旁边的贺砚回,说他走过一次就不会出错。 那两个人对视的时候,眼睛里都有星星。 但今天,凌栗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了海城萧瑟的晚秋天气。 他裹紧了自己的大棉袄,抬头就看见了停在旁边的一辆豪车。 即使是小富二代如凌栗同学,也被这夸张程度给惊了一惊。想着这该是哪个夸张的大明星,半夜的航班还搞这么大排场。 “凌先生。”结果,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的司机下车就冲着凌栗来了,给他打开了门,朝着凌栗微微躬身,“贺先生派我来接您。” 凌栗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有些不适应的抽搐:“那个不了,我哥给我叫了车了。” 因为弟弟回来了,凌粟也不敢再住院,提前一天搬回了小院儿。不敢自己一个人开车,他就提前给凌栗叫好了车方便他深夜从机场回家。 凌粟看着那辆自己只在杂志上见过型号介绍的车,不断往后退:“那个,不用了不,不是,我哥不是什么贺太太,你误会了,你认错人了!” 等他逃命似的上了旁边开来的网约车之后,他才看见司机还站在原地,也没往前追一步,十足的礼貌。 “哥。”娇弱的二公子上车就给凌粟打了电话,“怎么回事啊?” 凌粟围着围裙正在家给凌栗做点夜宵,鸡蛋刚摊在锅里,就接到了弟弟的求救。 “什么?”凌粟听着电话里头他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了么。” “出来有个带司机的牛逼s的车,说是什么贺先生派来接我的,什么鬼啊!” 凌粟的手一顿:“你上车了?” “当然没有啊!”凌栗无辜得要死,“你没提前跟我说啊,你们一人帮我叫一辆车到底什么鬼啊,你们是不是不住一起了?你们真的不在一起了?那你上次还跟我说什么事都没有!” 凌粟听着电话里连珠炮似的弟弟,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先回来吧,回来和你说。” 凌粟关了火,有些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蛋饼翻回来,放到盘子里切好,叹了口气。 大概是今天下雨的缘故,凌粟的心情并不太好。 院子长久没人住其实已经没了人气儿,凌粟站在唯一亮着的厨房里,只觉得安静得吓人。 两只猫都拖给了别人,凌粟说好明天再去拿。 凌粟靠在冰凉的流理台上,听着外头的风雨声,低着头。 有些白天总是不愿意想起的东西总是会在夜晚偷偷溜进人的脑袋里。 凌粟站在久违的厨房里,低头看着自己的 手指,总觉得仿佛一抬头就能在两步开外看见一个乖巧等饭的贺砚回。 如果是夏天的话,他会洗完澡就会重新回来厨房,从背后抱着凌粟,乖乖巧巧地也不闹腾他,就只是抱着。 两个人手上的戒指重叠着,偶尔会碰撞出很细小的动静。 凌粟垂着眼睛笑了笑,抬头的时候随手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 凌栗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了凌晨两点,他从小院子里进来的时候,就意外地发现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长出了几分颓败的样子。 他皱着眉头,撩起挂在门边的风铃,走进屋子里。 凌粟正抱着床小毯子,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哥?”凌栗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凌粟的手臂,“你先去睡吧。” 凌粟悠悠转醒:“嗯?没事,我今天也睡了不少时候了。你去吃东西吧,我顺便和你说点事情。” 凌粟掀开毯子站起来,看着自己弟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怕什么。” “我你们”凌栗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反而是凌粟本人淡定得很,他走去厨房,给自己弟弟热了杯牛奶放在桌上,率先坐在了桌边。 凌栗一直站在客厅里保持不动,握着拳,仿佛不等凌粟说出来个答案他就一定不挪窝一样。 凌粟叹了口气,单手盖在自己的小腹上:“我和贺砚回,在准备离婚了。” 凌厉手上的手机应声就滚在了地毯上。 “但因为最近外界的关注度比较高,他也一直在国外,所以就搁置着。”凌粟事无巨细地和弟弟交代,“但是等他回来之后,应该就会去□□明。” “为什么。”凌栗问。 “他想不起来了。”凌粟转头看着窗外,没想过这件事说出来其实比自己想得要轻松许多,“之前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和他失忆前的记忆无缝衔接上了,中间的插曲就忘了。”凌粟解释。 “他把你们的事,叫插曲?”凌栗眉头压得死紧。 凌粟笑着摆了摆手:“没有他只是,比较怀疑。” “但这些都没关系了,总归是要结束了。在人家落魄的时候趁虚而入,现在要跟人家大富大贵,这种事情,我担不住。” ———————————————— 凌粟那天夜里没有睡着。 他有些认床,住院住惯了,回到家竟然还有几分不适应,他翻了个身,看着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机,思索了片刻,索性坐了起来进了客厅。 凌栗去上学之前,和凌粟要了一台机器,说给凌粟剪婚礼视频还剪得有几分上头了,想自己回去也试试看。 凌粟拆了相机的内存卡,打开相机慢慢读取。 凌粟的内存卡容量很大,而凌小木头拿去学校也不过就拍了不到五段视频,在凌粟庞大的视频储量中根本不算什么。 凌粟看着进度条缓慢地挪动着,黑暗里,偌大的空间中就这么一小点光亮。 屏幕里是凌栗走之前,两兄弟一起去看公寓的时候拍的。 凌粟自己则捂着脸站在屏幕中间佯怒笑着,说让凌栗赶紧别拍自己了,好好干正事儿。 看到这里凌粟才想起来,这是自己打算拍的一个装修的roo tour。 那时候的他兴致勃勃的,扬言要给贺砚回一个家。 凌粟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垂着眼睛有几分自嘲地笑了笑。他打开微信,翻出和小北的对话框,犹豫了半晌之后,慢慢在屏幕上点按着。 发送框里赫然写着。 “你 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房子的合同签了吧。” ———————————————— 而此时的大洋彼岸。 贺砚回刚结束三个连轴的会议,他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终于在办公室有了片刻的喘息。 秘书和助理都站在外面,不敢进去打扰。 贺砚回靠在柔软的皮质沙发上,架着腿看着窗外。 他的办公室在三十层,向下俯瞰的时候,底下的车和人似乎都已经只是布景的一部分。入了夜的都市也就很繁华,哪里都是灯火通明和嬉笑的人群。 贺砚回陷在沙发里,仿佛像是被时间隔离出去的人。 他有时候就在想,是不是自己从上帝那儿拿到的太多,所以另一些常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这辈子就不配拥有。 贺砚回有令人艳羡的家世和能力,但却连一点记忆都是残缺不全的。 今天在开会的时候,公司里也有高管旁敲侧击地在问他的婚姻状况,言下之意是让贺砚回最好尽快出面处理掉这段突如其来的婚姻。 离了最好,让那个人安生在家待着也可以,这种三天两头一闹,坊间传闻都能拿去写书的半娱乐性的人物,着实令公司的同事“感到了一些程度上的困扰”。 贺砚回在会议上没表态,但是对他们提出的公关方案却也当即驳回了。 “无论和我的婚姻关系是不是成立。”贺砚回在会议室里说,“你们都没有资格去限制他做任何工作的权利。” ———————————————— “贺先生。”秘书在外头敲了敲门,“拍卖会在九点开始,司机已经在楼下等了。” 贺砚回应了一声,却还是没动。 他这两天时常想起凌粟,但大脑的库存里没有太多的片段,只有这个人半坐在病床上安静的样子。 他很少笑,眼底总有些疲惫。 和网上那些人描述的半点不像。 贺砚回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页面又重新回到了他之前搜索的界面上。贺砚回不顾外头秘书第二次的催促,打开了手里的那个vlog。 ——有一家cafe是什么感觉? 手写的一行字慢慢出现在屏幕上,再紧接着,是慢慢出现的咖啡店的景象。 这个视频贺砚回已经看了三遍了,以他逆天的记忆里,早就已经能记起其中的每一个细节,但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一次又一次地继续打开。 相机的镜头跟随着凌粟的脚步,在一段铺满了落叶的路之后,是一片落地的玻璃窗。 玻璃窗上没有广告牌,也没有什么可爱的装饰,透过通透的玻璃窗子,就能看见里头别致的桌椅。 贺砚回看着那一片场景,觉得自己总该是熟悉的。 二十秒之后,就是一扇木门。 门边有一串小巧的铃铛,在推开门的时候,会发出叮铃一声清脆的声音。 不知道怎么的,贺砚回就是知道。 那串铃铛其实有一个小铃铛是破的,上面贴着一个贝壳状的贴纸。 像是自己贴上去的一样。 第四十六章 chapter46 “贺先生。”秘书在门外第三次敲响了门,语气里颇有些为难,“之前已经和那边确定了,今晚您会出席的。” “知道了。”贺砚回关上了手机,让自己重新陷回了黑暗里。 他一直是没什么私人时间的——之前或许有过,但也被他自己安排上了不同的工作事物。 在别人看来,贺总每□□香鬓影环绕,日常出入的都是别人倾尽全力都难以弄到一张邀请函的地方。 他天生就站在一个不需要被别人挑选的位置,在贺砚回的世界里从来就只分两种东西:我有的,和我不想要的。 贺砚回没意向对自己的生活去做什么评判,今天这算是第一次。 他想有一个晚上闲下来。 空下来,有一个自己想见的人,两个人不用聊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说一说天气,抱怨抱怨今天菜的咸淡,然后再找一部不用太好看的电影放在幕墙上,两个人抱着,度过一个没什么波澜的晚上。 不用很浪漫,但会很踏实。 “贺先生。”打破贺砚回出身的是后头直接被拧开了的门。秘书站在门边看着老板冷硬的背影,小声地叫了他一声。 贺砚回没生气,只是淡淡地站了起来,低头整好身上的西装,迈步向外走去:“走吧。” 门外已经做好被训的秘书和助理战战兢兢站成了一排,低着头等着被暴风发落的时候,却发现贺砚回就这么路过了他们,线条优越的侧脸在黑暗中显得冷硬无情。 但莫名的,但着些不合时宜的落寞。 但作为下属们,他们也不敢想太多,只是抱着自己的电脑和iad各自跟了上去,一边和贺砚回再次确定了一次等会儿要见的人和拍卖会的流程,一边把贺砚回往司机在等的地方带。 在工作状态的贺砚回向来是无可挑剔的,他一边听着行程,一边在让助理约好的造型捯饬自己,配合度非常高。 贺砚回很少有以休闲的样子出现在别人面前的状态,他几乎向来都是正式的西装三件套和精致的配饰。但今天在听见造型师礼貌地询问要不要换一换风格的时候,贺砚回竟然也答应了。 原本就有些柔软的头发被放下来,乖巧地垂在了他额头上,被造型师抹上了护发油,抓出了一个随意的形状。 被分配站在旁边等老板的小助理有些呆愣地看着眼前的贺砚回。 贺砚回正低头在看下面人递交上来的报告,架着的长腿上放着个iad,手里拿着支笔,低头正圈圈画画得十分认真,对自己的头上在发生些什么显然毫不关心。 “贺先生这样很好看吧~”旁边的造型师看见了小助理的反应,忍不住笑着和她说话。 小助理茫然地点了点头,握着手机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转过头来看她的贺砚回。 贺砚回的五官一直是无可挑剔的精致,无论是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是高挺的鼻梁,单独摘出来几乎都可以当做整形的艺术品模板。 但往日里他的气势实在是过于逼人,让旁边的人连抬头都不敢,自然而然的,那张精致的脸也就被大家忽视了。 “看什么?”贺砚回看见眼睛都发直的助理,挑了挑眉头问她。 “没!没什么!”小助理立马退到了墙角,往前挥了挥手,“您继续,您继续。” 贺砚回不理解地耸了耸肩,继续转回过去看手里的报表。 贺砚回最近出差身边都带着营养师,仔细调理着让他整个人不算太瘦,健硕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从背后看的时候,只能见到肩宽腰窄,黑色衬衫下的蝴蝶骨非常明显。 小助理忍不住抬起了手,悄摸摸地对着贺砚回的侧脸快速偷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 里,男人半回着头,垂着眼睛,睫毛在光下显得毛绒绒的温暖着。 他没笑,但是脸上是很久未见过的柔和的样子。 ———————————————— 凌粟在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他看着那个微信里有些陌生的名字,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秀场的时候碰见的小姑娘。 她说自己一直看他的频道,最喜欢的就是他和贺先生的vlog系列,最近看他好久没更新了很担心。 然后再接着过了没多久她就一脸茫然地站在了贺砚回身边,成为了想劝架又不敢的小助理。 想到自己和她在病房的一番对话,凌粟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里熟悉的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像是有些怀念。 但也仅仅是怀念。 凌粟知道,这不是他的贺砚回。 “哥。”突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三下,凌粟刚关了手机,紧接着就看见凌小木头从门缝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来,“你赶紧起来了,我们走了呀。” “行行行。”凌粟看他着兴奋的样子,笑着掀开被子下床,“你这是秋游呢你。” 只穿了件短袖的凌栗站在门口高抬腿着试图取暖:“可不是呢么,我都多久没和你一起过生日了。诶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正往外走的凌粟脚步一顿,继而很自然地笑了,从旁边拿了件外套披上:“这么明显吗?” “有一点儿。”凌栗上下扫了扫自己的哥哥的身型,怎么看都满意,“不过挺好的,冬天胖点儿好冬眠,嘿嘿嘿。” 凌粟叼着牙刷白了他一眼,抬手赶紧赶他出去。 在凌粟带上门之后,凌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最近确实显怀了。 肚子里的小东西最近很安静,乖乖巧巧地吸收着营养,让凌粟有时候总觉得自己吃的什么东西都给了它的感觉。 他最近脸颊都有些隐隐往下凹的趋势,肚子却倒是一天比一天明显了。 这次他自己订了去市郊的小山庄的自由行,说是度假散散心,其实也就是想在那儿自己过一段时间。山庄是关牧州之前投资的,在很偏的地方,不算太豪华,但胜在大,零零散散的小屋子占了一个小山头,非常安静。 弟弟回来了,凌粟就打算先带着他去那儿玩儿几天。 “哥,电话!”凌小木头似乎是听见了凌粟房里的动静,在客厅里大声提醒他。 凌粟回过神来,匆忙漱了口跑出去,拿起不断震动的手机:“喂小北?” 对面的小北是典型的夜猫子选手,即使在半夜里也十分兴奋:“粟粟粟粟粟粟粟粟,我明天就飞回来跟你签合同!” “不用那么着急,我最近也不在海城,怎么啦这么开心?”凌粟听着他着抑制不住的激动,忍不住也跟着一起开心,“有什么好事儿吗?” “我的一副画在英国这边的拍卖行排出去了!”小北那边的环境有些嘈杂,估计是太开心忍不住去喝酒了,旁边都是碰酒杯的兴奋声音,“两百万美金!拍了两百万美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凌粟听到也忍不住惊讶了:“真的吗?” “你一定等我啊!我回来就跟你签房子的合同啊哈哈哈哈!小粟你等我哦!” 小北那边声音愈发的喧闹了,凌粟笑着捂着半边耳朵说:“好好好,你回来找我就是,院子给你空着。” “行!我回来就给你新家画墙绘去!我亲手!把整面墙都给你画完咯!” 凌粟听着他着孩子气的语气,笑着说好:“一定等你回来画,一定。” ———————————————— 凌粟和凌栗抵达度假村 的时间还很早,山上的水雾飘飘摇摇晃在车窗外头,凌粟靠在玻璃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 手里的手机适时震了震,凌粟低头,发现是一个陌生微信的请求。 “贺砚回”三个大字就这么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对话框里,毫不遮掩。 凌粟看着手里的手机,几乎有些哭笑不得。 ——通过。 一个对话弹窗从上方弹出来,凌粟扫了一番,发现是贺砚回的助理给他发的消息。 但一看那语气,想都不用想就肯定是手机被自己老板征用了。 凌粟通过了好友请求,就看见了贺砚回三个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结果输入了半天,凌粟耐心地等着,过了半天却只看见最后贺砚回发来了两个字。 ——在哪? “谁啊?”旁边的凌小木头探过头来看,看见是贺砚回的时候脸色一变。 “没事。”凌粟摸了摸他的头,划掉了对话框,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脑袋,“不说话。” 通过也不过是不想小助理被拿着手机为难罢了——尤其是她似乎之前才给自己发了一张偷拍的照片。 “哥”凌小木头顺势就躺在了凌粟的膝盖上,仰躺着看哥哥,“你们会和好吗?” 凌粟对他们的事一直不肯多说,凌小木头也就只能跳着猜,想到贺砚回又是派车来接自己,又是现在这样别别扭扭地来找凌粟的样子,总还抱着一丝希望:“他会想起来吗?” “想起来了,他也不是那个他了。”凌粟点了点弟弟的脑袋,“他有公司要照管,有一大家子的豪门亲戚,出个门都能有媒体在旁边盯着。不一样了,就是不一样了。” 凌栗看上去似懂非懂,但明显很难过:“那你以后怎么办呀” “没关系的。”凌粟看着他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这样吧。” “等过两天你生日,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第四十七章 chapter47 对于自己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这一点,贺砚回感觉到了极度的不适应。 贺砚回没有时常会八卦聊天的朋友,和家人除了重大节日通个电话也没什么别的联系——并且这些年来,通电话这项活动也开始慢慢往扫墓转变。 而让贺砚回能亲自日常联系的也就几个为数不多的公司的重要高层。 而这些人一般都是朝九晚两点的敬业工作模范,一般收到贺砚回的信息,就算再为难也能先立刻回个好的贺先生我知道了贺先生。 像这样发出去之后连点动静都没有的,贺砚回是真的头一次遇见。 他侧躺在大床上,摆弄着自己那跟块砖似的手机——下属不敢轻易吵他,贺先生又没什么娱乐软件,手机拿着快两个小时了,半点动静都不见。 贺砚回择床得厉害,睡眠又浅,最近工作忙,胃病又有点隐隐要作祟的趋势,让贺砚回连酒也不敢碰,夜里睡不着也就只能干躺着。 他本来想问凌粟在做什么的。 但之前拍卖会结束后的饭局上,有相熟的朋友却说这样说话着实非常暧昧。贺砚回对着一条删删改改,最后只是发了问凌粟在哪。 ——其实他也不用问的。 给凌粟用的司机在国内时间的一大早就告诉了贺砚回,凌先生没用车,让小凌先生开着车走了。 凌粟对贺砚回派给他一个司机这件事其实并不赞同,但反对了两次都被贺砚回驳回了。 理由是他现在还是贺家的人,出行多有不便。 贺砚回给凌粟拨出那个越洋电话的时候,伦敦的天已经微微擦亮了。 贺砚回透过轻薄的纱帘,看见窗外的树枝上站着一只胖乎乎的小鸟,跳跃着在枝头叽叽喳喳。 这个庄园贺砚回很久没有来过了,园丁对于外头的绿植也没有太刻意修剪。 主楼后院里的树木尽管没有夏日时候的绿意葱茏,但也生长得十分繁茂。 贺砚回侧躺着陷在松软的枕头里,睁着眼睛没半点睡意,只觉得窗外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见过。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的凌粟一看来电就也知道是谁了:“贺先生?” “”贺砚回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应下了,“你,在哪儿呢?” “和弟弟在外面。”凌粟淡淡地回道,“怎么了,有事?” “没。”贺砚回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枕头的边缘,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冷硬,“司机在,为什么不让司机送。” “我不习惯让别人接送。”凌粟没想到他会打个电话过来问这种无聊的问题,的语气中颇有些无奈,“我不适应这些,你不用这样,反正我们也” “现在你还是我合法的伴侣。”贺砚回打断了凌粟的那句话。 反正什么?反正我们也马上就离婚了。 贺砚回不乐意听。 “现在你出门,有司机起码方便一点。觉得太张扬的话,告诉司机回去换辆车。”贺先生对于这一点似乎非常坚持,“你身体不好,自己进进出出的,有个人接送总归方便。” 凌粟懒得反驳,只是又问了一句贺砚回什么时候回国。 回来了好去办手续。 “…不回了。”那边贺砚回顿了半晌,啪得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 凌粟拎着已经忙音的电话还没反应过来,还在愣的时候,那边的贺砚回就又拨来了个电话:“司机不要的话你自己开车注意安全。” 凌粟哭笑不得:“嗯。” “不和我说再见吗?”贺砚回仰躺着,看着天花板自己一个人干生气。 凌粟一边应着楼下弟弟喊他出去溜达的邀请,一边笑着,和哄孩子 似的和贺砚回道了声再见。 那边的贺砚回轻轻嗯了一声,这才挂了电话。 凌粟总觉得他们现在的相处很奇怪,但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他把手机锁了屏翻面放在桌子的角落,自己空着手就下了楼。 ———————————————— 关牧州投资的这个小山庄算是个高端农家乐,有点野趣的意思,但主要面向的还是更高端的消费市场。 凌粟刚出了自己这个小楼的范围,就看见了外头挽着手走过的是最近热播电视剧的男女主。 “我这算吃到瓜了吗哥?”凌小木头有几分震惊地看。 凌粟笑着把他的头扭回来:“嘘。” “但我看这边挺空的,好像也没什么人。”凌小木头穿着件登山服,戴着顶帽子在凌粟旁边小跑着运动。 凌栗歪头想了想:“听老关说,一般都会是公司或者这种娱乐圈的整个团队包下来团建,散客的生意一般都不稀得做。” 凌小木头夸张地瘪了瘪嘴,表示了十分的钦佩。 “哥,你之前说的那个,秘密,是什么啊?”两兄弟在山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凌小木头忍不住问凌粟,歪着头十分好奇。 凌粟双手揣在口袋里,两只手腕上一手绑着一个牵引绳,牵着两只刚接过来的猫遛弯:“如果告诉你了,哪还能是秘密。” “是我的生日礼物吗?”凌小木头还是忍不住好奇,下巴搁在凌粟的肩膀上撒娇。 凌粟的下巴缩在自己的围巾里,做了个鬼脸想了很久,努力忍住心中的忐忑:“嗯那要看你怎么想了。” 小木头是全家最喜欢孩子的人,因为自己一直没谈上恋爱,所以一直以来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自己哥哥身上,一直念叨着让凌粟赶紧结婚,渴望着能有个什么小外甥小外甥女儿的。 凌粟略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低头笑了笑。 虽然用另外一种大家都没期待过的方式来了,但希望你觉得是个好礼物吧。 “一定要是我喜欢的哦。”凌小木头任性地说了一句,抬头朝自己哥哥眯着眼睛笑。 凌粟摸了摸他的脑袋:“好。” ———————————————— 那天晚上,凌粟久违地发了条朋友圈,照片里凌小木头正站在个梅花桩上扎马步,一边肩膀顶着一只猫,看上去狼狈又滑稽。 而凌粟则钻在镜头的角落,笑着比了个yeah的手势,因为脸颊瘦削而显得一双眼睛愈发的大。 关牧州第一时间就打来了电话:“玩儿得怎么样?” 凌粟一边躲自己弟弟的追杀,一边慢悠悠地在小路上小跑着:“好着呢,环境好空气也好,我听说这儿还有陶艺工作室和音乐堂,我和小木头打算过两天都去逛逛。” “都随你。”关牧州听凌粟并没有之前死气沉沉的感觉了,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手一挥,“告诉木头账单全他干哥哥结,随便玩儿。” 凌粟嘿嘿笑了一句:“好哦。” “那我挂了啊,最近有个小狼狗缠得紧,嘻嘻。”关牧州摇着胳膊,贱兮兮地晃荡了两下,“带着我小侄儿好好休养两天,别想别的了。” 凌粟知道关牧州在说什么,笑着应下了。 其实,贺砚回在那通电话之后就再也没了别的动静,这让凌粟好歹松了口气。 凌粟一天的运动时间不能过长,强度自然也不能和凌小木头那样健身的人比,放弟弟在外头野着,凌粟在吃完饭后就自己回了房间。 凌小木头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凌粟正趴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久违的剪辑软件的界面,他有几分惊讶地问道:“哥你在剪vl og吗?” 凌粟手里的动作没停:“一点点小片段,手痒,没准备发。” 他长久没工作了,最近积攒了些素材,总是忍不住。 “要不发我账号上吧?”见凌粟这样子,小木头叹了口气,从背后双手圈出凌粟的脖颈,在网站上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喏。” 小木头是个言而有信的小木头。 他说自己想拍,倒也真的有模有样地创建了个频道,虽然至今为止,里头也就可怜兮兮的两个视频,都是在学校里的学习日志。 但他的大学太过著名,以及出镜的他的侧脸非常清秀,自然也吸引到了一些粉丝。 “反正你今天拍的都是我,剪了发上去就得了。”小木头打了哈欠,扯了块浴巾挂在自己脖子上,“就当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兄弟俩中间虽然隔了几年,但是生日却离得不远。 凌粟虽然不是个玻璃心,但在那一次出事被全网搜索了之后,他也没有在自己的频道上再更新过了。 虽然贺砚回的公关把他的情况处理得非常好——风向一边倒地觉得他是无辜的受害者,有人构陷贺砚回说豪门是非多利用伴侣博出位的,有人骂贺氏说删帖子删得比谁都快忙着给老板娘洗地的。 贺砚回戴着口罩给凌粟买粥的视频评论早就过了万,但一点风头都没闹到凌粟这儿。 但反正凌粟的频道是一片干净,却也再没人开垦了。 ———————————————— 伦敦。 在去往另一个会议目的地的车上,贺砚回百无聊赖地再刷了刷凌粟的频道。 仍旧是一片空白。 旁边的助理看着贺先生着满面愁云的样子,有想起了十五分钟之前在顶楼总裁办公室里被骂得狗血淋头几乎都要哭出来的各个部门的领导们。 她和贺砚回一起工作其实也有段时间了,自认为也有些了解。贺先生其实真的还能算是个挺和善的老大,很少会因为别人做错事就训斥下属。 但今天那几位估计是撞着枪口了。 她试探着清了清嗓子:“那个贺先生。” 贺砚回微微侧了侧头,挑眉示意她有话就说。 小助理努力揣摩了揣摩贺砚回的脸色,但发现从那张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实在很难看出现什么实质性的情绪,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了。 “小粟的vlog其实有粉丝群的。” 贺砚回这回连眉头都不动了,只是看着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之前的vlog,我们其实有存。” 第四十八章 chapter48 贺先生长这么大。 没听说过什么叫粉丝群。 更不明白为什么凌粟一个拍视频的,会有粉丝群这种东西。 他用一种极其冷漠并且无法理解,但是一双大眼睛中又透露着些许渴望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小助理,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车里开着空调,但小助理却还是只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一层接着一层地往外冒。 “就是大家都很喜欢他。然后小粟没有官方的,我们就私下里建了,大概有六个群左右。” 贺砚回眯了眯眼睛:“多少?” “一个群是五百个人左右” “有三千个人,喜欢他?”贺砚回的眼睛眯得更厉害了,现场的睫毛挡住了眼里映出的光点,让高眉深目的男人在黑暗的空间里看起来格外危险。 小助理觉得自己出的汗已经完全够她洗个澡了。 她甚至不敢说出凌粟是一个有二百万粉的博主的这个事实。 “你们所有人,都有视频?”贺砚回继续问。 小助理根本不敢说什么,只能哆哆嗦嗦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颤抖着手,头一次开了airdro给自己的大老板。 贺砚回听见了自己手机发出的叮一声声响,看了一眼小助理过后,拿起手机接收了推送过来的视频。 小助理看着贺砚回那紧抿的嘴唇和严肃的目光,靠在一边只觉得自己的汗倒是收回去了,眼泪却都要下来了。 对不起我背叛组织了5555老板真的太凶了,我这也是为了拯救我们全公司的身家性命啊 ———————————————— “大家好e今天是我。” 贺砚回没有戴耳机的习惯,看视频的时候直接就公放出来了。前面的司机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安静,目视前方,对自己身后在发生些什么似乎完全不在乎。 ˙只有旁边的小助理,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恨不得跳窗而逃。 妈妈啊为什么没人告诉过她新入职场会经历这种东西啊 贺砚回对视频里出现的场景没有任何记忆。但是听视频的背景音,又确实是自己的声音没错。 贺老爷子和他父亲那边对于贺砚回的这段过去几乎是严防死守,无论是前期就完全清空的视频,还是在后来控制的舆论风向,所有的举动都说明了他们并不想让贺砚回想起来什么东西。 贺砚回对于娱乐方面的事情接触得非常少,了解凌粟的渠道出了自己上网搜和叫人去查就没别的了。 但几方合力联手压着,凌粟说有名又比不上十八线的流量明星,说没名气竟然还有粉丝群。 贺砚回觉得自己怕是最后一个才看上这视频的可怜人。 但凌粟的视频却又让他根本舍不得生气。 凌粟拍的所有东西都像他这个人一样,让人只觉得一腔闷气都打在了云上,消散得无影无踪,只能站在原地肚子愤懑着,却又舍不得对云生气。 贺砚回单手托着腮,食指放在自己的唇边,安静地看着视频。 这个视频里,贺砚回还坐在轮椅上,举着相机的时候有明显的迟疑和犹豫,看上去非常没有气势。 但是那种语调是贺砚回自己也从没听过的。 放松着,甚至带着一点在撒娇的羞怯:“我拿着相机你说吧。” “我说什么呀?”凌粟笑得很开心,声音由远及近,像是靠近了拍摄的人,“你别怕呀。” “我没有。”视频里的贺砚回一本正经地反驳,“我” 相机晃荡了两下,被凌粟自己拿在了手里。贺砚回看见了视频里那个 人的全貌。 比现在要更瘦一点,穿着棉质的浅色t恤,背影看上去像一个非常普通的邻家学长。他腿上带着一只长毛的布偶猫,正不断地往他身上甩着大尾巴。 “今天带贺先生去店里。”凌粟推着轮椅,停下来等红灯的时候手不自觉地在玩儿贺砚回的头发,卷起来又松开,松开又再绕上,一小撮可怜的头发被他玩儿得七拐八弯翘在半空中。 屏幕里的贺砚回低着头,皮肤一路从脖颈红到了耳朵尖儿,转过头来憋了半天就对着凌粟说了一句“你看灯,路上不能分心”。 屏幕里的凌粟在朗声大笑。 屏幕外的人的脸色却黑如锅底。 小助理根本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老板想看视频,她把自己藏着的资源都分享过去了,他看了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个表情?? 贺砚回的指甲向来修剪得圆润,但是扎在掌心里的时候,却还是疼。 他看着屏幕里在林荫道上缓缓移动的两个人,心底一种混乱的滋味开始翻江倒海,让贺砚回只觉得如鲠在喉。 凌粟和贺先生的一天很简单,早上溜达去店里,凌粟做咖啡,贺先生做做账当当摆设,然后晚上再一起回家。 有叶子落下来的时候,凌粟会帮前面的贺先生扫去头发上的小枯叶子,回到家的时候,贺先生会一本正经地路过凌粟,然后突然偷袭去挠他的痒痒。 两个人倒在地毯上会笑上好一阵,然后捂着脸分开。到了晚上,看见他们抱着看评分一颗星的垃圾恐怖片的时候,屏幕外的贺砚回忍无可忍地锁上了屏幕。 “别看。”贺砚回瞟了旁边的小助理一眼,自己转头看向了窗外,“也别说话。” 小助理连忙点了点头,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但大老板的这个语气 是真的很狼狈。 ———————————————— 贺砚回用额头抵着车窗玻璃,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凌粟所说的“你和我的贺砚回,是不一样”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觉得这足够荒谬,构造一样,长相一样,一个人到底能差到哪里去? 在他并未对凌粟产生什么好奇和不舍之前,他单纯的只是不满,不满为什么凌粟会对现在的自己这么不满意。 但是 “活该啊”贺砚回把窗户降下了一条缝,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嘲讽地笑了笑。他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整理自己的心情。 原来凌粟面对之前的自己的时候是这样的。 散漫的,阳光的,像是零落在树荫下头斑驳跳跃的金色阳光。 而不是现在,轻描淡写的只是想离开。 他对那段过去避而不提,可能只是觉得现在的贺砚回知道哪些也根本无意义。 但讽刺的是,贺砚回即使面对着这样的凌粟,都只觉得他仍旧是柔软而温暖的,让他止不住地在贪恋着。 他不敢想之前的凌粟该是多么灿烂的模样。 而之前一无所有的自己该有多幸福。 贺砚回有几分颓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窗外不断越过的缤纷街景,看着手里黑着屏幕的手机。 也许 是真的该放凌粟走吧。 视频里那个人的模样,再努力,自己也变不回去了。 第四十九章 chapter49 那天晚上,贺砚回熬夜看完了所有小助理能找到的视频。 贺砚回床的对面就是一大片白墙,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现在就被用来投影凌粟的vlog。 凌粟说实话是个非常高产的博主,但是和贺先生的系列却拍得不算太多。 但每一支都很长。 贺砚回像是在看电视剧一样,一集接着一集,看着屏幕里的两个人从有些生涩的甜蜜到了充满着完全的默契。 屏幕外的贺砚回靠在床头,手里握着遥控器,看上起就像一个完全的局外人。 他甚至不敢相信屏幕里的那个人是自己。 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朝一日可以被别人那样被对待。 凌粟会给他煮不同的粥,变着花样做养胃的东西,开始是送去医院,最后是转身送到嘴边。 他会想喝凌粟做的咖啡,但凌粟只会让他舔个杯底。凌粟会起个大清早给他煮奶茶搓芋圆,而自己会溜溜达达地扛着两只猫在门外给树浇水。 凌粟会叫他老贺,会叫他贺砚回同学,有很少的时候,会叫他宝贝。 但他却一样都不记得。 现在的贺砚回只记得,自己之前和凌粟在贺家的小楼里见面的时候。凌粟带着那样绝望的眼神喊了他一句贺砚回。 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哦对。 是“谁允许你叫我名字的”。 从那以后,凌粟连再气急的时候,喊出口的也都只是“贺先生”。 像贺砚回周围的所有人一样。 ———————————————— 贺砚回就这么捏着遥控器靠在床头睡了一整个晚上。 在门外管家过来敲门问先生有没有起的时候,贺砚回才隐隐有了些意识。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和手臂,站起来揉了揉自己疲惫的肩颈,朝着门外的管家说了句起了。 “贺溯先生今早打来电话,询问您什么时候会回国,说有事要来拜访。”管家隔着门问贺砚回。 贺砚回揉着肩膀的手没停,在听到贺溯的名字的时候只是略微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贺砚回翻了翻邮箱里秘书发来的今日行程,沉吟了半晌,关上了手机转身向房门外走去:“给我准备车吧,让大家都收拾一下,今天下午回国。顺便告诉,贺溯我有空。” “是。”管家应下,安静地下了楼。 而在那同时,凌粟收到了一条短信。 ——我马上回国了,等我回来我们把手续办了吧。 凌粟看见短信的时候正和凌小木头在湖边钓鱼。凌小木头抱着钓竿已经睡着了,趴成了一个球,而凌粟则架着相机在录日常。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短信,完全忽视了自己面前的那根钓竿正不断在动着。 有鱼咬钩了。 但正在钓鱼的人却无暇顾及。 在释然的同时,凌粟努力控制着自己在瞬间涌上来的一阵鼻酸。 原来这一段关系正式结束的时候,他即使做了那么多准备却也是徒劳的。 凌粟缓缓站起来,有些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腰,走去树荫下靠在了树干上。 ——好。 他像是那天的贺砚回一样,删删改改编辑了无数次,最后只发出去了一个字。 贺砚回几乎是瞬间就回复了。 ——但我有东西要给你,办手续之前先见一面吧。地址给我,等我明天办完事过来接你。 是……他的戒指吗? 凌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深思有些恍惚。 今天凌小木头出门闲逛,回来的时候告诉凌粟明天山庄里将要举办一个婚礼。 据说场摆得不大,但是新人很好客,碰见了凌小木头就邀请了他。 自己弟弟把邀请函递过来的时候,凌粟分明看见了凌小木头眼里的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吗,我手机里还存着……嗨,我提这个干什么。”当时,小木头别过了头佯装看窗外,神色有着明显的不忍和难过。 凌粟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上一次参加的婚礼,还是自己和贺砚回的。 凌小木头全程录了像,说好要剪一个长长的视频,等到他和贺砚回七老八十的时候再送给他们当纪念日礼物。 谁知道,还没到一年,他喜欢的哥夫就不见了。 而凌粟和贺砚回这个人,也要正式脱离合法伴侣关系了。 凌粟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重新走到湖边。 一不留神,就忘记了贺砚回说的要地址的那件事。 ———————————————— 小贺先生回国这件事对于贺氏上上下下的人来说,都是件大事。 贺老先生在之前的股东大会上就说过,以后贺氏的大小事宜都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慢慢交给贺砚回,不出意外贺砚回绝对会成为贺氏的下一个主人。 而现在,贺砚回带着有突破进展的精尖团队回来了,手上握着不小的国际项目,之前甚嚣尘上的婚姻问题据说也要解决了,眼看着,没有比当下更好的交接时机了。 贺老先生甚至大张旗鼓的,着急了贺家亲近的旁系说过几天要举行一个“家中的小晚餐”,让大家好好认识一下贺砚回。 大家都在忙碌地准备着,为了有可能要面临的工作变动,有可能会发生的家庭动荡,等等。 只有贺砚回本人是最淡定的。 他甚至在飞机落地之后,还应邀参加了公司的团建。 第五十章 chapter50 在小山谷里办婚礼其实是件再浪漫不过的事。 凌粟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衣服,在傍晚和弟弟一起出席了那对陌生人的婚礼——其实也就是从住的地方走去小山谷而已。 夕阳沉在半山腰,照得满山谷都浸润在漂亮的金色里。 他们到得早了些,客人们都还在空地上拿着小点心和酒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笑,凌粟就站在最角落里安静地看着。 他和贺砚回的婚礼不及这十分之一的热闹,但现在的场面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从前。 可能世界上所有的婚礼都大同小异吧,每个人总会从别人的幸福里找到自己曾经获得过的痕迹。 凌粟背后有音乐响起,他恍然转身,看见了新娘的白纱。 山谷的尽头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从夕阳的尽头里笑着而来。 婚礼的场面并不严肃,但所有人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新娘是个可爱的短发女孩子,小麦色的皮肤在夕阳的金光里非常好看。 她见大家都在看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抱着捧花笑着,和父亲慢慢向大家走来。 凌粟的神思越飘越远,止不住地开始想,自己当时和贺砚回的婚礼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应该没有这位新娘这么美,但估计也笑成了这个模样,仿佛世界上最大的苹果就在自己的面前,仿佛这是一辈子里最高光的时候。 凌粟没看过他们婚礼的录像,但知道凌小木头几乎是录了全程。 不过也幸好他们都会unlike没大办,也没有在网上发任何的照片和视频。 要不然可能连小木头手机里那点录像可能都保不住吧。 红毯的终点处,新娘终于投入了新郎的怀抱里。凌粟望着红毯的方向,眼神中带着些感慨。 他们当时也是很好的吧。 凌粟知道自己也不该回首什么过去,更没什么未来好展望。 但是看着夕阳余晖里互相拥抱的那一对新人时,他却总是忍不住地会想起贺砚回。 “怎么站在这么角落?” 想到甚至都出现了幻听。 “凌粟?” 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喊了他一声,凌粟才一个激灵,有几分仓皇地回过头去。 他身后两步远处,站着的那个人可不就是贺砚回。 这个人大概是刚下飞机,身上都带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没了平常的精致之后反而更加有了些人气儿。 凌粟看着他,带着满脸的惊讶,压着眉尖低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贺砚回的眼神表明了他对见到凌粟也是十足的惊讶。当面看见凌粟的模样,又让他之前想过的种种东西都重新涌了上来,贺砚回几乎是一下就没了声音。 那个即使是在谈判桌上,也能以压倒性的气势获得绝对控制的话语权的贺先生,就这么在凌粟面前哑了火。 “我没有让人查你在哪。”贺砚回开口的解释有些干涩。 他怕凌粟觉得自己在监视着他。 他在凌粟心里的印象已经足够差了,贺砚回不想再雪上加霜。 好在凌粟对贺砚回的人品还是信任的:“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太巧了。” 贺砚回捏了捏自己的手指,点头道:“嗯,这个新郎……是我的下属。” 其实确切地说,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贺砚回的下属。 这里是贺氏旗下的一个文化公司的团建。 作为在别人包场的时候插队进来的散客,凌粟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他是说,之前怎么看见小明星肆无忌惮地谈恋爱呢……合着是人家办公室恋情。 ———————————————— 两个人站在人群的最角落,对视着却无言。 贺砚回微微低头看着凌粟澄澈的一双眼睛,总是会忍不住拿他和之前视频里见过的人做对比。 他脸上瘦了些,看上去有些憔悴,之前说话时总是会不自觉上扬的愉悦语调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平静和一种淡淡的愁绪。 就像他刚才看着那对新人发呆的时候一样,没什么太过深切的喜或悲,但贺砚回总觉得他沉浸在一种沉寂的孤独里。 这才让贺砚回生出了上前和他说话的心。 只不过自己和凌粟搭话似乎也并没有对他起到什么作用,只不过又是平白吓了他一下罢了。 贺砚回单手揣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无意义地探了探嘴角,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注意起他们在的这个角落来——贺砚回的身高和长相都足够显眼,即使大家之前并没怎么见过这位空降的大老板,但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却都还是看过的。 贺砚回抬起了眼睛扫过一眼喧闹的人群,原本有些隐隐骚动的人立马变得鸦雀无声。 在新人还正相互执着手在对对方起誓的时候,贺砚回和凌粟离开了现场。 山谷往下有一条羊肠小路,景色很好,但有些难走,两个人相互沉默着只管乱走,不知怎么的就到了小路的岔口。 凌粟有意识地护着自己的肚子,小心地慢慢往下。 “我们之前……也有过婚礼吗?”走在前头给凌粟开路的贺砚回手里压着一蔟杂草,抬头问凌粟。 凌粟一顿,没回答。 “我们也……对着对方发过誓吗?”贺砚回深深凝望着凌粟的眼睛,眼神中存了太多的感情,让站在上方的凌粟感到了有些压抑。 他们发过誓的。 凌粟告诉贺砚回,戴上他的戒指就不能还回来了,贺砚回就不能离开他了。 但现在戒指倒是仍旧没还上,人却早已经走了。 贺砚回一看凌粟那表情,就知道他和之前的贺砚回之间一定许过重诺。 “对不起啊。”贺砚回低着头,状若无所谓地轻声道歉,“我都……记不得了。” 凌粟面对着这样的贺砚回只感到有些疲惫:“这和你没关系。” “这样的我很讨厌吧。”贺砚回的语调很轻巧,但能听出其中的刻意来,“应该和你喜欢的人已经相差很远了。” 这个下坡陡,凌粟走着觉得有些头晕。他看着前方的贺砚回,打断他道:“贺先生。” 贺砚回停下了脚步。 “你足够好了,已经过去的事情就没必要再想着了。您要是真的觉得对我有愧疚,就放我走吧。” 贺砚回现在听见这样的答案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他耸了耸肩:“明天。我等会儿带你回城一趟,你拿完了东西,我们就……各自生活吧。” 凌粟忍着头晕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走出了这一小杂草丛之后,凌粟才发现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然已经到了山庄的最深处——是一片更为寂静的别墅群,想来是给贺砚回住的地方。 贺砚回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了车钥匙,开了一辆停在别墅的边的揽胜。 可刚等贺砚回为凌粟开了车门让他坐上去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就突然开了。 贺砚回有几分惊讶地望着里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贺溯?你怎么在……” “爸!?” 而身后,远有人比贺砚回要更加震惊。 第五十一章 chapter51 贺砚回转头,就见原本已经一脚跨上车的凌粟又站了下来。 两个人并肩站着,看着站在别墅门里的另外两个人。 贺砚回看着贺溯旁边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不知怎么的心中生出了一些忐忑。 “那是……你爸?”贺砚回低头,小声地问旁边的凌粟。 凌粟的表情有几分僵硬地点了点头。 他不认识他爸爸旁边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但是听贺砚回那个语气,和两个人长得有两三分相似的眉眼,凌粟心里升腾出了一丝相当不好的预感。 这估计就是贺砚回的那个好弟弟。 “凌粟,你过来。”凌爸爸推了推眼镜,抬手朝着凌粟招了招。 凌粟从小没太和爸爸长时间一起生活过,但是听见家长这明摆着就是接下来要骂人的语气,还是忍不住,只觉得一丝凉气从脚底蹿上了天灵盖。 “叔叔。”贺砚回侧身站了站,抬手挡住了凌粟要往前的脚步,带着种明显回护的语气,“凌粟他……” “哥,凌医生是来给你瞧病的。”贺溯适时开口,打破了剩下有亲缘关系的这三个人的僵持,“你说巧不巧,爷爷让我给你去联系的医生刚好就是凌粟的爸爸。” 凌粟站在贺砚回的身后看着他的肩膀,只觉得现在这个场面如果由外人看来大概会很可笑。 一对长久不见的父子,一对即将要去离婚的伴侣,一对互看不顺眼的豪门兄弟,一个被带来看病的医生——顺便还是个岳父。 “我听说,贺先生是失忆了是吧?”凌爸爸看着贺砚回,目光没有半点躲闪,“第二次?” 贺砚回抿着唇,没有回答。 “您的病史和所有就诊资料我已经全部拿到了。”凌爸爸的声音冰冷,“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会负责您的诊疗和之后的康复。” “以及,我希望您能及时和凌粟解除婚姻关系。” 贺砚回觉得自己恍若站在审判台上,身边的所有人看向自己的时候,全都只有毫不留情地批判。 好在凌粟的手还是暖的。 贺砚回感觉到凌粟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凌粟抬头看着台阶上的父亲,叹了口气:“爸,这件事我们自己会处理。” “处理什么?继续这样耗下去,让别人叫你贺太太?”凌爸爸已经憋了一路了,从澳洲到国内,他都不停地在后悔自己当时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及时阻止凌粟。 凌粟那样自由散漫的性子,根本就不是能攀龙附凤的人。他心眼儿又直,小时候就因为一个易行被伤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放下了。 又来一个贺砚回。 这个还干脆就结了婚。 “我直说了吧,你身边这个人的情况,再好的医生都不能保证什么。你要怎么处理?等他想起来?还是说做好他一辈子想不起来的情况下就这么继续拖着?你现在被骂成什么样了你自己还不知道吗?白莲花上位!?原配下场打小三!?” “我和凌粟马上会离——” “这和贺砚回没关系。” 台阶下的两个人同时开口。 听见旁边凌粟的话,贺砚回一愣。 凌粟这是在……维护他? “爸,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事。我没有怪过他,除了我别人也没资格怪他。我从来不觉得他做错过什么,他只是忘了而已。”凌粟平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我们离婚,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不再合适了,而不是因为其他的任何事。” “凌先生这么说就不对了。”旁边的贺溯笑着开口,“凌医生也是站在父亲的角度劝您。更何况你离婚也不是什么完全的坏事不是,我二哥的财产你可是能分到一笔数目不小的分手费呢。” 贺砚回朝贺溯的方向抬了抬手,直接打断了他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头。 他朝凌爸爸点了点头,带着完全的保护姿态虚虚揽住了凌粟的肩膀:“需要治疗的话我会后续联系凌医生,麻烦您跑一趟。这里您随意,全部费用都由我承担。现在我和凌粟要回城一趟,你们自便。” ———————————————— 贺砚回不由分说地就带凌粟上了车。 看着贺砚回坐在驾驶座上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贺砚回看了他一眼,看上去有些不高兴。 凌粟翻下了遮阳板,向后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松地转移话题:“倒一直没见过你开车。” 想之前,贺砚回既看不见腿也不方便,每次进进出出都是凌粟带着他。 “能坐上贺先生开的车,算是我运气了吧。”凌粟甚至还笑了笑。 贺砚回发动的时候看了凌粟一眼:“还笑?” “不笑也没办法啊。”凌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把所有乱七八糟的事儿全都凑在一起的。” 凌粟长到现在这么大,就喜欢过两个人,结过一次婚,和爸爸还有弟弟共同生活的时间不到五年。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 可谁知道在他最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又莫名回到了他的世界里——甚至在他肚子里还多了一个。 兵荒马乱。 贺砚回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路慢慢开车。 车里没有放音乐,只有空调送风的一点微弱的声音占据了两个人的耳朵。贺砚回就听着旁边凌粟的呼吸慢慢拉长,最后安静地睡了过去。 停在红灯前的时候,贺砚回脱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凌粟的身上,安静地看着他。 希望凌粟要开心。 不管在他身边的是怎么样的贺砚回,不管以后他的生活里还能不能有贺砚回。 “你笑起来好看。”贺砚回轻轻说,帮凌粟掖了掖盖着的衣服。 ———————————————— 贺砚回开车快,但也很稳,带着凌粟一路开到家里的时候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凌粟刚睡着没多久,贺砚回看着他有些疲惫的面容没忍心叫醒他,在车库里挺好了车之后,熄了火之后开了盏小夜灯安静地等着他。 其实如果他们的开头不这么糟糕的话,贺砚回想,也许他未必会留不住凌粟。 但现在开来,似乎全世界都在和他们作对。 “在想什么呢。”凌粟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贺砚回膝盖上摊着本书,眼睛却直视前方,似乎是在发呆。 “在想要不要把你抱上去。”贺砚回转过头来,非常坦诚。 凌粟笑了:“你把我叫醒不就得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把贺砚回的西装挂在了自己手臂上,动作轻巧地下车。 贺砚回和他并肩走着,在有些黑暗的地下车库里虚虚扶着凌粟的腰。 凌粟没挣脱。 “你父亲是……医生?”他小心地问道。 凌粟点头:“是啊。你找他看病倒不用担心,他肯定不会为难病人就是了。” 贺砚回装作理解地点点头,打算回去让秘书给自己彻底排满整个日程表,以防有空去看病。 “我不知道你弟弟和我爸说了什么,但想来估计你也不占什么好。我爸说话直,你别正面顶他就行。”凌粟在上了电梯之后,本着一点人道精神和贺砚回叮嘱。 贺砚回转过了身按楼层,假装没听见。 “你这是要给我什么?”凌粟双手揣在口袋里,在电梯上行的时候忍不住问。 虽然他不是什么妙龄少女,要提防着贺砚回心怀不轨把他骗回家酱酱酿酿,但是上来就把他往自己家带,怎么都有些奇怪。 不就是个戒指吗?怎么还得两个人上去抬下来不成。 “之前在英国买的。”贺砚回开了门,在进门的时候说。 凌粟脚步一顿:“嗯?不是戒指吗?” 走在前面的贺砚回也停下了脚步,和凌粟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两个人面面相觑。 但也不用他说什么了。 凌粟刚绕过玄关,就已经看见了放在客厅墙边的巨大挂画。 画是真的很大,贺砚回这个公寓挑高挑得已经足够高,但这幅画靠在墙边的时候也能显出尺寸惊人来。 凌粟看着上面饱和度不算高的颜色和看似信手却十分和谐的涂鸦,为了确定还去再看了看角落里熟悉的签名。 …… “所以……你就是那个花二百万美金拍了画的冤大头吗?”凌粟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贺砚回。 贺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价钱确实是他出的没错:“是……吧。” 凌粟看着这一幅画,陡然生出了一种“花了千把万人民币能不能让小北过来再画点儿”的心思。 小市民,着实小市民了,凌粟不禁反思自己,转头去问贺砚回:“你……喜欢收藏画?” 贺砚回非常果断地摇头:“没有。” “看着想买,就买了。” ———————————————— 凌粟和贺砚回两个人站在贺砚回空空荡荡的家里,隔着一副长宽高都超出了他们想象的画对视着。 “那,为什么要给我?”凌粟问。 贺砚回被这气氛搞得也有些许地尴尬,用指尖点了点鼻子,扭过头去避开了和凌粟的对视。 “总觉得……欠你一幅画。” 凌粟愣住了。 ——现在就差一幅画了,等小北过来画完了,我们就搬新家吧。 他带贺砚回去看他们的婚房的时候,和贺砚回说过这句话,当时两个人正靠在阁楼的抱枕堆上,凌粟在看星星,贺砚回在看着怀里的凌粟。 虽然在一起的时候太过幸福,让凌粟和贺砚回两个人都觉得有些飘然落不到实处。 但那时候,他们都以为他们的日子还很长。 凌粟看着那幅画,总觉得那温馨活力的配色中带着些许冷漠的嘲讽。 “我……没理由再拖着你了。”贺砚回从房间里拿出了些东西,不知道已经在凌粟背后站了多久,他看着凌粟柔软的头发和不听话翘在半空中的一撮呆毛,“协议书在这儿了,这些是财产转让,你今天都一并签了吧。” “明天一早,就去把离婚证办了。” 第五十二章 chapter52 那天晚上,海城大幅度地降了温。 原本还是穿风衣的天气,却在第二天骤然演变成了棉袄上阵的日子。 凌粟在打开院子门的时候,对着站在窗外上的大爷惊天动地就是个喷嚏。 还在睡着的凌小木头听见了,挣扎地把眼睛睁开了条缝:“哥,你没事吧?” “没事。”凌粟揉了揉鼻子,把大爷抱了进来,放在肩膀上呼噜了呼噜,转身和凌小木头叮嘱,“今天外头冷,你多穿点。” 看着抱着猫又缩进被子里的弟弟,凌粟笑着摇了摇头。 ——今天,是他要去领离婚证明的日子了。 算一算,上一次去民政局,好像也不过就是半年前的事。 凌粟摇摇头无奈笑了笑,刚走下楼,就看见贺砚回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凌粟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热牛奶:“你开车?” “……嗯。”贺砚回走在凌粟前面半步,一身黑大衣看起来十分英气,和深秋初冬的天一样,肃杀得似乎连眼尾的浓密的睫毛上都立着风霜,“回来的时候,司机会送你。” 他怕自己到时候开不了车。 “好。”凌粟不想每次都在贺砚回的好意上和他再三推脱,也没有拒绝。 贺砚回又把手上一直搭着的围巾递给了凌粟:“戴上吧。” 凌粟有些惊讶于贺砚回的体贴,他抬头,刚想从口袋里把手掏出来接围巾,却就见贺砚回已经非常自然地把围巾绕上了他的脖子。 贺先生不会什么复杂的样式,只是扎扎实实地用长围巾把凌粟的脖子整个儿绕上了,一圈接着一圈,把凌粟的小尖下巴都给挡没了。 “好好照顾自己,别感冒。”贺砚回低头,轻轻地说。 也不知道是嘱咐,还是对于今天天气的感叹。 他松开了手,继续走在凌粟前头,两个人沉默地在山庄里的小路上走着,山里清晨时候寒冷的空气让两个人的鼻尖都萦绕着丝丝白气。 贺砚回的车大概是刚拿去护理过,车里几乎没有什么让凌粟难受的味道,只有一点淡淡清新剂的气味,和贺砚回身上的沉香香气,让凌粟的眼皮很快有些耷拉的趋势。 凌粟扣上安全带,听到旁边的贺砚回说:“困了就靠会儿吧,到地方了我会叫你的。” ———————————————— 其实没有。 一言九鼎的贺砚回再一次在凌粟前面失了信。 贺砚回在把车停到民政局附近之后,看着凌粟熟睡的脸顿了顿,之后熄了火,让车里再一次陷入了安静。 车窗上贴了膜,外头对于车里发生看不清一丝半点,只当是一辆普通停着的车,往来的时候声音没有半点收敛。贺砚回升起了所有车窗,给凌粟盖上自己外套之后,自己靠在椅背上看着外头的人沉默着。 从民政局出来的一对对人,有些是风轻云淡的解脱,有些是兴高采烈的恩爱。 贺砚回不知道自己和凌粟算是哪一种,等会让会是哪一种。 现在时间还早,让凌粟再睡一会儿吧,贺砚回在心里道,再等一会儿。 他近乎是缱绻地,用留恋地目光看着凌粟的睡颜。 但两个人之间的安静却并没有持续太久。凌粟靠在车窗上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他一低头,就像是呛着风似的,开始不断咳嗽。 贺砚回连忙坐直了身子,单手搭在凌粟的肩膀上关切地望过去。 凌粟没有醒,但是眉头紧紧皱着,像是非常难受地在忍着咳嗽。 看着凌粟通红的鼻子和嘴唇,贺砚回忍不住地有些心疼,他扶着凌粟坐直,动作轻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照顾过人的贺先生动作生疏得很,但好在尽心。 咳得近乎都要从座椅上滑下去的凌粟也醒了,就见贺砚回单手紧紧圈着自己腰,另一只手正在帮自己顺气儿。 他久违地靠在了贺砚回的怀里。 贺砚回没发现凌粟已经醒了,仍旧还是努力放轻动作地在笨拙地拍着他的背,不想吵醒他,连抱都抱得小心翼翼,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呵斥的小孩儿一样。 这样的贺砚回让凌粟甚至觉得,有了一星半点的熟悉感。 但他抬头看见自己前面的建筑物的时候,原本刚睡醒的一点迷糊也渐渐变得冷静下来。 “贺砚回。”他轻轻说,“够了。” ————————————————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风更大了。 贺砚回的大衣是立领的,容易显得中二的设计在贺砚回身上却也没有半点能被挑剔的地方,只是让他的下颌线更下清晰地突显了出来,漂亮得惊人。 凌粟被他半挡在背后,缩在围巾里慢慢走着。 自从肚子里揣上了个崽子之后,凌粟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格外注意,但也架不住一下子突然下降的抵抗力。 昨天不过是从贺砚回家里出来的时候见了一会儿风,他回去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刚巧又碰上了今天降温,一下车就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贺砚回停下来等了他一会儿,见凌粟的脸色有些发白,低着头像是有些懊恼:“昨天该我送你回去的。” 凌粟抬起头笑了笑,一排白牙乖乖巧巧:“哪有那么金贵,就从楼下到门口那一段路都走不了了。” 过马路的时候,两个人变成了并肩的姿势,贺砚回走在了凌粟的左边。两个人和旁边所有来往的人一样,像是对最平常的伴侣,关心着对方的身体,帮旁边的人注意着车辆的往来。 而不是正在走向民政局,打算把两个人的红本本换成另一种颜色的证明。 但这个红灯似乎格外地长,长达两个人并排站着,空气安静到他们都听见了贺砚回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声。 有贺砚回私人号码的人不多,而一般敢直接惊动贺砚回的,也基本都是急事儿。 凌粟看着贺砚回皱起的眉头,拍拍他的胳膊:“没事的,接吧。” 贺砚回这才拿出了手机,划开屏幕接起来:“陆云?” “贺先生,我们这边似乎出了一些问题,有媒体收到了您和凌先生的动向,这会儿都在往民政局那边过去了。”陆云的声音响,电话刚接起来就说了一连串,跟炮仗似的把贺砚回都惊了一下。 他压着眉头:“怎么回事?” “我们怀疑是秘书处那边有人泄露出去的您的日程,而具体的私人安排应该是从凌先生那边查到的。”陆云听起来还是很冷静,但是语调中难免有些着急,“已经有通稿开始乱窜了。” 之前贺氏敢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往下压舆论,但自从上次暴力删帖被贺砚回骂得狗血喷头之后,公关那边针对任何有关于凌粟的新闻都谨慎得要命,没一次敢下狠手的。 “另外还有,易星科技的易太太今天突然过来,现在正在会客室等您,说您回来的话,有话要和您说。” “不见。”贺砚回一边回绝,一边见凌粟迈步要过马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凌粟茫然回头的时候,就见贺砚回用唇形跟他比划着,让他稍微等一下,他点点头,两个人就这么停在了原地。 贺砚回的手心不算热,但和凌粟比起来却还是要温暖一些。凌粟蜷着手指,有些呆愣地看着贺砚回整个儿包裹住他的修长的手。 不集中注意力过马路的后果就是,凌粟转身的时候,不留神撞到了旁边一个背着大书包的高中生。炸、药、包似的书包磕在凌粟的手臂上,把凌粟撞得一个踉跄。 贺砚回拉着他的手,及时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两个人就这么停在了街边的树下,凌粟则保持着贺砚回刚单手一个使劲儿把他拉到自己身上的姿势,从侧面看,像是一对正在相拥的热恋情侣。 “我没兴趣知道她要告诉我什么。”贺砚回的声音冰凉,看着凌粟的时候目光却依旧很柔和,他安抚性地拍了拍凌粟的肩膀,“有关凌粟的事情,我半点都不想从别人,尤其是她的嘴里知道。” 凌粟听见自己的名字,有几分疑问地抬头。 “有媒体在附近。”贺砚回没正面回答他的疑问,只是在挂了电话低头和凌粟说,“司机现在开车过来了,等他在后门附近停好我们再进去吧。” 凌粟见过贺砚回被媒体堵得不能动弹的样子,又想到之前网上满地乱窜的帖子,有几分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也真是没想到,自己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市民有一天离个婚竟然也会变成大家都如此密切关注的大事件。 还得给民政局安排个vip通道。 ———————————————— 贺家的司机本来就在不远处,等贺砚回的秘书和民政局里的人沟通好,司机也直接在门口等着了之后,两个人才终于过了那个短短的,却困了他们不少时间的马路。 凌粟其实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 但从他们两个人在这大冷天已经微微握出了汗的手心儿来看,约莫是有不少时间的。 凌粟揉了揉鼻子,却也没挣脱。贺砚回握着他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让凌粟感到了一点点的不舒服,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察觉了的明显心疼。 像他那天说的那样,这位贺先生其实也没有做错什么。他不过是经历了一次意外,像是生了场病一样,病好了却就要面对一个突然多出来的伴侣,并且还得负责把这个伴侣用影响尽量小的方式解决掉。 凌粟抬了抬唇角,似乎有些无奈。 两个人是从工作人员给开的个小门进去的,贺砚回侧着身,让凌粟先通过了那个有几分狭窄的门。 可凌粟刚过去,回头要等贺砚回的时候,就听见台阶上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凌粟站定,透过贺砚回和门的缝隙,就看见了一个瘦脱了形的女人。 她披散着长发,面色苍白,形销骨立。 她一把拉住了贺砚回的手腕,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着贺砚回,语气近乎歇斯底里:“你知道吗!” “凌粟是怪物啊!这个男人是怪物啊!!!!” 第五十三章 chapter53 贺砚回的手腕被易太太抓着,女人涂着鲜红指甲油的长指甲深深抠进了他的皮肤里。 贺砚回却连表情都没变,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手腕一用力就直接挣开了易太太的手。 “凌粟会……!!!!唔!!!!!!”在易太太说出更多的话以前,贺砚回一个眼神,旁边的保镖就会意地一步上千,礼貌却不由分说地捂住了她的嘴。贺家的小姐他们本来不该轻易动手,但既然这是贺先生的命令,他们无条件选择遵从。 “易太太累了。”贺砚回看了她一眼,“回家休息吧。” “贺砚回!”易太太在三个彪形大汉中奋力挣扎着,断断续续地一直想说些什么,但是旁边的陆云一个眼神,他就直接被架了出去。 陆云这才让了让身子,露出自己身后的凌粟:“凌先生,您没事吧?” 凌粟的脸色煞白,看着关切的陆云,却还是努力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没……没事。” 其实他听见那个女人说的是什么了。 因为心虚,所以对对方的每一个词句都敏感。 他清楚地听见易太太说,他怀孕了啊。 凌粟怀孕了。 ———————————————— 凌粟向前走的时候,刚迈出步子就狠狠一个踉跄。 旁边的贺砚回一把扶住了他,把他带到自己的臂弯里,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怎么了?” 凌粟几乎全身都靠贺砚回的一只手臂支撑着,他苍白着脸,低头眼神失焦地看着洁白的地面。 “凌粟,凌粟!”贺砚回看着凌粟丢了魂儿的样子,带着他停了下来站在角落里。 陆云带着工作人员站在他们身后,见前头两个人听了下来也都停了下来,各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凌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单手无意识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挺翘的鼻尖旁边全都是细小的汗珠。 “凌粟!”贺砚回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却能听出明显的急切。 凌粟推开了他,失神地往旁边走了两步:“没事……我们去签字吧。” 贺砚回紧紧皱着眉头,看着面无血色的凌粟:“刚才她吓到你了?” 凌粟忙乱地摇头,跟着一开始站在最前面给他们领路的工作人员,低着头不说话,任贺砚回再怎么问,他也只是拉拉他的袖子,让他赶紧进去□□明。 但贺砚回分明看见,在工作人员询问和最后签字的时候,凌粟整个人都在发抖。 像是被触及了危险区域的一只小动物,六神无主地仓皇着。 凌粟看到了贺砚回看他的眼神,努力避开了他的视线。 有人知道他有宝宝了…… 易行的太太知道,凌粟一个男人怀孕的事情了。 凌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更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不是已经被更多的人发现了。 他是个怪物这件事情……要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到时候别人会说什么? 贺砚回原配伴侣竟然雌雄同体会怀孕?贺砚回发现伴侣是怪物果断抛妻弃子?世界百年一遇男子竟然能怀孕? 那贺砚回该怎么办?人道主义地收留他,让他把孩子生下来? 还是会像易太太那样,用像是听到了什么羞于启齿的秘闻一般叫他怪物,用最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和肚子里的孩子。 不行…… 那是他和小天鹅的孩子…… 不可以有人不珍惜它。 凌粟从沙发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晃荡了一下。 旁边的贺砚回手上拿着离婚证明,虽然抿着唇,但是深邃的眼神中却还是带着几分怅然和自嘲。在凌粟没站稳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扶住了他。 凌粟在原地站了会儿,继而慢慢地用另一只手拂开了贺砚回的手:“就这样吧,我先走了。” “司机送你……” “不用了。”凌粟摇摇头,直接越过了贺砚回,踉跄着经过人群。 “多谢。”贺砚回和面前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把原本一直拿在自己手里的一沓资料交给了旁边的秘书,自己侧身穿过人群,急匆匆地就追了出去。 民政局的外面已经非常拥挤,门口都是闻讯赶来的媒体,喧闹熙攘着,□□短炮在风中像是一杆杆旗帜。 在他们看见了从主楼梯跑出来的凌粟的时候,所有人像是发现了猎物了一般,眼睛里都闪着光。 “凌粟先生!” “凌先生可以回应一下你和贺先生离婚的事宜吗?” “你和贺先生是已经离婚了吗?” “贺先生为什么不出现?贺先生是已经走了吗……” “凌先生……” 凌粟扶着楼梯旁边的栏杆,怔然地看着面前隔着保镖不断向他拥挤着的人人群。 ———————————————— “凌粟。” 贺砚回的声音打断了现场所有的喧闹。 像是骤然被中止了一样,在贺砚回从楼梯拐角出现的那一刻,所有闪光灯和话筒就齐齐转变了方向,却没有任何人开口。 贺砚回伸手就直接把凌粟扯进了怀里。 他把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凌粟的身上,单手按着凌粟的后颈把他死死按在了自己怀里。 “没事。”他轻轻地拍了拍凌粟的肩膀,感受着凌粟努力压抑着的颤抖,强忍着心里的怒气,“没事。” 他连看都没有看下面挤满了整个大厅的媒体,直接带着凌粟转身上了楼梯,走到了他们之前上来的侧门边。 凌粟被完全包裹在贺砚回的大衣里,被他用着温柔的力道带着站到了一旁。 “凌粟。”贺砚回带着他站定,在看着随身的两个保镖站在转角处站定之后,半蹲着把裹着凌粟的大衣整理好,披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 贺砚回的眼睛很深,眸色不浅,像是深海般的平静和神秘。 凌粟看着他眼睛里的关切意味,只觉得腿都似乎有些站不稳。 “贺砚回……”凌粟低着头,感觉到贺砚回扶着他的力道越来越大,可是自己却根本忍不住往下软的腿。 他觉得自己脑子里的意识越来越少,少得让他只能看清眼前不断靠近的急切的人的脸。 贺砚回,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一个人撑不下去了啊。 ———————————————— 贺砚回又看见了凌粟那种熟悉的眼神。 那种透过他,在看一个别的什么人的眼神,无助得像一个在雪地里走丢了的孩子,硬撑着自己走着,苦苦等着有人回来牵上他的手把他带走。 贺砚回知道他渴望着的不是自己。 但他还是把凌粟裹进了自己的大衣里,打横把人抱了起来。 外面的媒体已经被保镖和工作人员收拾得干干净净,贺砚回抱着凌粟从安全通道匆忙下楼。 等他把凌粟抱起来的时候,贺砚回才发现凌粟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肩胛骨膈得吓人,卷在大衣里的时候就剩小小的一个。 贺砚回看着他苍白瘦削的脸,有种夹杂的愧疚和不甘的复杂感情开始从心底蔓延开来。 直接带人上了车,贺砚回也没有放开凌粟,只是把他小心地抱在怀里,说了凌粟一直住着的医院的名字。 “先生?”坐在副驾的秘书似乎有些不解。 只不过贺砚回刚上车之后,吩咐了一句地址之后就垂下了头,认真地确认着怀里凌粟的情况。 “去就是了,哪那么多话。”贺砚回淡淡地回答道。 凌粟前段时间住院一直是在同一家医院,贺砚回去看过他几次,没问出太多,但总觉得凌粟和那儿的医生有些不对劲。 凌粟的病历很少有人过手,陆云他们旁敲侧击地几乎快把医院查遍了,却只觉得那位李医生简直就是个铁板,根本找不出一丝半点凌粟的信息。 贺砚回看着凌粟不断往自己怀里蜷缩的样子,忍不住把他抱了起来。 凌粟在微微颤抖着,靠在贺砚回肩膀上的时候无意识中带着呜咽的哭腔。 贺砚回收紧了手臂,把凌粟抱在了自己怀里,小声安抚着他:“没事的……没事的啊。” 一边,他拿出手机,打给了坐在身后车里的陆云:“封住易行那边的消息,无论是什么,那个女人说出来的所有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见。顺便,把她这两天的行程盘问清楚。” “是。”陆云立刻应下。 “还有,再去查一遍李医生的私人关系和易行还有旁系那边的关系,要亲近的。”贺砚回压着眉头,眼神冰凉,“易星科技和我父亲那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全部告诉我。” “是,贺先生。” “另外……开个套间,带厨房的那种。”贺砚回叹了口气,“把家里用的人都带过来。” 凌粟瘦成这样,总该补补。 “贺砚回……”怀里的凌粟像是骤然惊醒般又叫了一声,突然叫了一声贺砚回。 但在看清眼前的人之后,他却又呆呆地安静了下来。 他挣扎着,像是想起来。 贺砚回看着凌粟那种无助着自我支撑的样子,安静地靠在座椅的后背上,在等着凌粟艰难地半坐起来之后,直接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别动。”感觉到凌粟的挣扎,贺砚回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地顺着,等到凌粟没有明显的反抗之后也没有停下动作,“别动,马上就到了,李医生在等你了。” “没事儿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在呢。” 第五十四章 chapter54 “我不想去医院。”凌粟说。 贺砚回低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地直接摇头:“不行。” 他的声音很低,和凌粟说话的时候带着非常隐秘的温柔:“媒体什么的都已经有人去解决了,那个人也已经被带走了,什么事儿都没有。” 凌粟睁着眼睛看他,一双总是笑着的圆眼却没再没了半点笑意,只是呆愣着。 贺砚回看着他,一双眼睛深得像是晴日里波澜无惊的海:“你的事,我想听你自己说。” ———————————————— 贺家的车到医院的时候,李医生也正急匆匆地披上白大褂,和贺砚回几乎是同时跨进了诊室。 她是被临时从家里叫来的,听到贺砚回和凌粟的名字的时候陡然一惊,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但没想到在她过去的时候,贺砚回和凌粟却比之前的哪一次,都要像一对家属。 贺砚回原本身上的衬衫很规整,但这个时候却已经被凌粟扯得皱皱巴巴。贺砚回就干脆解了扣子把袖子捐到了手肘处,站在凌粟后面等着医生。 “你出去吧。”凌粟低着头,瘦削的脖颈子啊半空中看起来很脆弱,但他却一直自己坐着,没有转头和贺砚回说过半句话。 贺砚回在他身后站了良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被凌粟在依靠着了,凌粟却突然开口了。贺砚回愣着神,看向凌粟。 “你出去吧。”凌粟没有血色的嘴唇抿着,朝着贺砚回似乎还努力抬一抬,“我一个人就行了。” “你现在的状况和我说一个人就行了?”贺砚回几乎都要气笑了,眉头微微蹙着,和凌粟说话的时候语气里头一次带上了些嗔怪,“凌粟……” “贺先生。”凌粟很平静地叫他。 “我们已经离婚了。” ———————————————— 贺砚回最后是被李医生请出去的。 因为凌粟的检查算私密检查,但是贺砚回现在却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局外人了。 他被分配坐在了旁边的候诊大厅里,身边就是放着医院各种宣传册的架子,贺砚回随手抽了一本。 无痛人流。 “……”贺砚回脸上的表情有轻微的踌躇。 他把手里的册子塞了回去,重新再抽了一本。 无痛分娩。 “……”贺砚回长叹了口气,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又把册子塞了回去。 旁边跟跟着过来的一堆人或坐或站地在贺砚回的前面,倒是并没有看见大老板脸上有几分精彩的表情。 陆云来的时候,就看见贺砚回靠在角落里,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地半岔着。他走近的时候,发现贺砚回手上还摊着本小册子——如何照料新生儿。 “……贺先生。”陆云清了清嗓子,站在贺砚回面前毕恭毕敬。 贺砚回看完了手里薄册子的最后一段话,抬起头来把册子重新塞了回去:“嗯?” “关于易太太的事……”陆云看起来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 贺砚回掀起眼皮,兴致寥寥:“怎么?” “她一直在说……说什么……” “精神状况检查带她去做了吗?”贺砚回抬起手,示意陆云不用接着往下了,“找家医院。” “找了。”陆云点头,“易太太有些的抑郁症比较厉害,加上近期流产的问题。按我们几个之前在警队里服役的兄弟说,看她那样子……像是。” “吸、毒了?”贺砚回倒不像有什么惊讶的样子,淡淡地道。 “是。” “带着报告直接去找旁系那边的人吧,就说她抑郁严重,情绪不稳定,在公共场合攻击了我太太。”贺砚回闲着无聊,甚至还揉了揉自己的指腹,“我已经给她找了医院送进去了。” 那个姑娘是贺家的人,贺砚回一句话基本就能定了她未来的出路。 ”听到的人多吗?” “就我一个。”陆云点了点头,“您放心。” “行。李医生这边呢?”贺砚回像是没什么兴趣知道易太太说过什么一样,转而问起了别的。 陆云摇头:“李医生的人物关系很简单,最近联系最紧的也都是家人和那位关先生。但是李医生的助手我们在查,有点问题。” 贺砚回挑了挑眉。 “是之前在李医生身边待过一段的实习生,医科大学的。因为是半年前在这里待过两个月,所以当时我们查的时候没注意到她。她有李医生办公室出入的钥匙,并且人现在是在易星科技实习。“ 贺砚回点了点头:“人带来我看看吧。” “现在吗?”陆云立刻站直了身子。 “改天吧。”贺砚回见那边诊室的门开了,直接站了起来往凌粟走去,“现在没空。” ———————————————— “你怎么还在……”凌粟穿上外套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贺砚回站在了门口。 贺先生现在失去了最有利的“我们在户口本上还是合法伴侣”的说法,站在门口有一刹那的踌躇。 他单手扶着门框抿唇不语的样子,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弱小而无助。 李医生左右看了看他们俩,摇头无奈,站起来和凌粟再嘱咐了几句自己就出了门,想着诊室反正也空着,就直接留给了他们俩。 “医生,说什么了吗?”贺砚回试探着问。 凌粟低着头动作缓慢地拉上外套的拉链,听见贺砚回问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没什么大问题。” 现在月份已经慢慢大了,对于外界的影响孩子也没那么脆弱了。 “应该是个皮实的孩子。”李医生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凌粟低着头,几乎和贺砚回同步地松了口气。 “病房已经给你留好了,你要是想住的话就住着,要是不住,我送你回去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这种想法来的,但就是无法控制。 见凌粟抬头要反驳的样子,贺砚回赶忙又补上了一句:“虽然没什么婚姻关系了……但,好歹能当个朋友吧。” ———————————————— 凌粟没力气和他反驳,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往外走去。 贺砚回在旁边跟着,走到电梯旁边的时候帮他按上了电梯。 外头候诊大厅里原本挤得满满的人都已经不见了——去开车的,在楼下等着的,回公司的,就剩下一个小助理躲在转角后头,祈祷着自己不要被老板看见。 ——她总觉得现在小粟和贺先生的相处反而要更自然了。 回市郊的山庄要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凌粟不想再颠簸,想着不如回小院子住一天。 小北因为贺砚回这个冤大头的存在拿了不少钱,这会儿乐呵地去玩儿去了,没有半点要回国跟凌粟签合同的迹象,凌粟也就一直没去院子里收拾。 贺砚回走在凌粟的左手边,和凌粟隔着一个马路牙子的高度。 他双手揣在大衣的口袋里,低着头,看着脚边枯黄的叶子。 这条街道他很熟悉。 大概是之前和凌粟来过吧。 在心里涌上那种熟悉的酸涩感的时候,贺砚回甚至都已经不惊讶了——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和凌粟有过一段过去的事实。 那段过去大概是很好很好的,所以身体的感觉会强迫他记得。 “不想问我什么吗?”凌粟看着贺砚回平静的表情,笑了笑问他。 贺砚回挑了挑眉,脸上的表情非常形象地说明了他不敢问。 “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凌粟看见前面就是自己的店,想了想,带着贺砚回走了进去。 店面的装修其实已经动工了,但凌粟体力跟不上,基本也没能过来看着。现在走到店门口,他自己甚至都感觉有些陌生。 小门没变,门边挂着一串小小的风铃,贝壳轻轻撞在门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贺砚回看着凌粟往小小的门里进去的消瘦背影,总觉得心里有些什么克制不住的情绪,想让他上前去揽着这个人。 也许那是之前的那个贺砚回会做的事儿吧。 贺砚回愣着神,慢慢地看着凌粟往里走,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不出意外地撞在了门框上。 ——凌粟的小门挑高不算太低,但以贺砚回的身高,想要好好走过去倒也是不太实际的。 贺砚回揉着脑袋往后靠了靠,就看见风铃贝壳上的一个小角被他撞破了个缺口。 又被他撞破了。 贺砚回想。 问凌粟再要个贴纸吧。 ———————————————— 想着他的胃不好,凌粟没给他做咖啡,只是让吧台后的小姑娘给贺砚回做杯奶茶。 “甜一点。”他想起来叮嘱了一句,折回去在吧台边坐下来。 贺砚回看着他,声明:“我不爱喝甜的。” 凌粟笑了笑,完全没当回事。 “我身体出了点问题。”凌粟重新提起了这句话,坐在桌子的一边和冷静地和贺砚回说,“和常人不太一样。” 说出来的时候,凌粟竟然有一些解脱的感觉。 贺砚回是迟早要知道的。凌粟在诊室里的时候其实看见了匆匆进来的陆云和其他人,以贺砚回的手腕,连易行太太都知道了的东西,他不可能查不出来。贺砚回可能是真的,就在等着他自己说。 贺砚回丝毫没变的表情让凌粟感觉到心安。这个人安静在店里坐着的时候,总让凌粟觉得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仿佛贺砚回低着头,就还是坐在轮椅上在摆弄他的小账本。 但这个贺砚回能站起来了。 贺砚回站起来的时候很高大,肩膀宽得能遮住坐着的凌粟的所有的视线。 他按着凌粟的脖颈,把凌粟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嗯。” 凌粟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他身边萦绕着的沉香味道让凌粟鼻尖一阵酸涩。 “我怀孕了。” 第五十五章 chapter55 他们可能是世界上面对一个新生儿最平静的一对伴侣了吧,凌粟想。 店里没什么人,他们在的这个转角处是吧台的视线盲区,整个空间里几乎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也是最滑稽的。 刚领了离婚证的两个人,现在竟然抱在一起说着,嘿你知道吗我们有个孩子了。 凌粟眨了眨眼睛,感觉到自己的睫毛碰见贺砚回衬衫的阻力,干脆低了低头,往下盯着地板。 墙上的时钟平稳地转着,秒针晃动发注咔哒的机械响声。 贺砚回的平静让凌粟只觉得心一寸一寸地凉下去。 不过也是,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凌粟撑着桌子想要坐直,却发现贺砚回搂着他的手根本没有要松开的趋势。 ”你让我……”贺砚回开口的时候,语气中竟然有一些些的哽咽,“你让我缓缓。” 在吧台做完奶茶的小姑娘端着托盘来的时候,就看见角落里的两个人靠在一起,她没敢多打扰,只是动作轻巧地放下奶茶就走了。 “你缓什么。”凌粟被他按在肚子上,哭笑不得地想挣扎都没了余地,自嘲着开玩笑,“又不是你变异了。” “但……这是我的孩子。” ———————————————— 凌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贺砚回这句话,他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让两个人之间再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贺砚回才松开了凌粟。 他在凌粟的面前蹲下,带着一种十分复杂而颤抖的目光,看着凌粟那被棉袄和围巾完完全全遮盖起来的小腹,呆了很久之后才看向凌粟,重申:“这是我的孩子。” 凌粟看着他认真的表情,抿着唇有些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我是。” 贺砚回站起身来,手指有些紧张地摩挲着自己大衣的口袋边缘,在小小的空间里踱了两步。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贺砚回头一次生出了些六神无主的心理。 孩子…… 凌粟和他的孩子…… 凌粟的身体撑得住吗?凌粟的营养跟得上吗?他住去山庄那么远是不是太不方便了? 贺砚回手里握着冰奶茶,手指在杯壁上轻轻点着,上头的水珠颤颤巍巍地滚落下来,落在他修长的指尖上。 最后贺先生转身拍板:“你跟我回贺家。” “不可能。”凌粟看着他,几乎是在贺砚回说完的同时就拒绝了。 贺砚回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凌粟。 “我告诉你,只不过是因为觉得你迟早是要知道的。”凌粟叹了口气,摆摆手示意贺砚回不用放在心上,“我们婚也离了,证明也拿了,你要是怕以后有什么财产纠葛,可以现在草拟个协议书,让孩子……” “凌粟!”贺砚回厉声打断了他。 凌粟被吓了一跳,抬头的时候一双眼睛像是什么小动物般带着些“你为什么突然凶我”的疑问,看上去懵懵的。 “我知道你还不接受我。”贺砚回轻轻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听上去很温柔,“知道你把我当做另外一个人。” “但是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你一个人带着没有道理。你不舒服了怎么办?临产的时候怎么办?是叫弟弟陪还是叫那个关牧州陪?” 看着贺砚回深邃的眼睛,凌粟的眼神有点闪躲。 贺砚回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之前肯定是这么想的。 “但血缘上我是你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你没道理在这种时候拒绝我。” ———————————————— 在合法伴侣之后,贺先生又找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血缘关系。 自己造的孽,自己当然得摆平了。 贺砚回就用这么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凌粟,并且在凌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人——要找个位置合适的小别墅,他要带着凌粟去静养,原本用着的阿姨和营养师全部跟着回去。 贺砚回一边回忆着今天在医院里看得新生儿护理宣传册,一边皱着眉头喝完了整杯额外加糖的冰奶茶。 在奶茶见底的时候,贺砚回抬起眼睛,隔着空玻璃杯就看见了对面凌粟明显揶揄的眼神。 “……”贺砚回好像也找不到什么话能辩解,只好收回了目光,放下手机对着凌粟干巴巴地说,“你得跟我回去。” “我们离婚了。”凌粟对这样的贺砚回生不出半点畏惧的心思,只是伸手让贺砚回把杯子给自己,自己放回吧台,再给他拿了被新的,“你没有什么太大的赡养前任伴侣的义务。” 贺砚回一双墨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凌粟,满脸都是我不同意的幼稚表情。 “孩子,我的。”这个人跟个人工ai似的,翻来覆去就拿着这么一句话和凌粟争执,抱着个自己有道理的柱子就不肯撒手。 “这个我不否认。”凌粟抬手摆了摆,自己起身靠在另一张桌子上,和贺砚回拉开了距离,“我也很谢谢你可以帮我拦下易行的太太。” “那个你不用担心。”贺砚回抿着唇,从侧面看脸部线条冷硬,“包括易行那边,你也不用。” 凌粟点了点头,在这点上对贺砚回倒是半点不担心的样子:“我这边,你也不用担心。” 两个人各自占着一方桌子,隔着小小的过道相望对视。 “我从知道这件事开始,从头到尾最担心的就是怕被别人知道。”凌粟叹了口气,低头整理了整理胸前的围巾,白净的脸庞在光下干净得甚至都有些遥不可及,“怕别人说这个孩子是怪物,怕被什么新闻报道男人能生孩子,是基因的突变还是科技的进步之类的,那些……你知道的。” 他伸出手比划了比划,对着贺砚回笑了笑:“今天易太太过来的时候,我很庆幸有你在。” 那些根本不是凌粟一个小平头百姓可以解决掉的事。 “所以作为交换,我告诉你这件事了。”凌粟低头笑了笑,挠了挠自己翘起来的那一撮呆毛,“但我没有拿这个威胁你的意思,我说过你不用对我负什么责,没什么我这样就是吃亏了的说法。” 贺砚回低着头正在手机上打字,一副我很繁忙你不要跟我讲话的样子。 但两个人就隔着这么一点距离,凌粟不用伸头,就能看见贺砚回根本就是在空白备忘录上输上一串乱码然后再删掉。 傻得够可以。 刚见的时候这个人明明不是这样的…… 凌粟努力思索,发现自己自己似乎已经想不太起来去贺家老宅见贺砚回那时候的情景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传言道的什么“一孕傻三年”。 难道说,这个傻连另外一个人都能被传染了? ———————————————— “你不用想太多,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凌粟见贺砚回迟迟不出声,宽慰他道,“李医生说了,孩子很皮实。” “那你呢?”贺砚回问。 凌粟愣了:“我也……还好吧。” 虽然再怎么吃医生都说他的营养跟不上,但好歹除了容易晕之外也没大多的硬性疾病,只不过李医生说后期可能因为不该有的负重骨盆和脊椎会出现点问题…… 但谁知道呢。 先生了再说吧。 “……我送你回去吧。”两个人僵持了半天,针对这个问题仍旧没有达成什么共识,最后贺砚回还是没肯妥协,“回家还是会市郊那边?” “回……那边吧。”凌粟对贺砚回说出回家这个词有些隐隐的心情起伏,但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反应,最后只能装作自己没听见,“先去院子取些东西。” 贺砚回点了点头,单手拎上了小姑娘给他打包的奶茶,另一只手虚虚扶着凌粟的腰。 凌粟扭头看了他一眼,却被贺砚回避开了视线。 “孩子……多大了?”贺砚回仍旧是走在马路牙子下头,和凌粟隔着一段高度,让两个人刚好能平视对方。 “四个月。”凌粟往旁边侧了侧,从贺砚回的臂弯里站出来,保持着双手揣兜的走路姿势,慢慢走在前面带路,“李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会有胎动了。” 贺砚回看着凌粟的肚子,眼神里带着很明显的好奇和探究:“它,自己动?” “啊。”凌粟看了他一眼,对贺砚回问出这种低智问题似乎有颇多无奈,“他自己动。” 贺砚回点了点头,转过头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似乎要安排什么上亿的商业事件。 ———————————————— 接着,远在市郊的凌小木头就听见了隔壁独栋小别墅轰隆隆隆的动静。 他放下正在做的报告,匆匆走到床边趴着向下看,就看见了隔壁别墅听着三四辆夸张的豪车,上面下来一群黑西装,收拾着几个大箱子。 凌小木头心里一阵害怕。 这怎么那么像小说里杀完了人要处理尸体的惯用手段呢…… 他从口袋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了手机打给了自己哥哥:“哥你快回来……我承受不来了5555……” 第五十六章 chapter56 “什么,怎么了?”凌粟接起来电话的时候,正和贺砚回慢慢往小院子走着。明明这一段路根本算不上长,但两个人都只是低着头踩着脚下的叶子,反而把这段路拖得像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 现在有了电话,凌粟干脆就停下了脚步。 他听着自己弟弟这咿呜呜咿的样子,有几分无奈:“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垃圾鬼片了。” “才不是,我没有!”凌小木头偷偷关掉了电视屏幕上的某网站零分两颗星的鬼片,假装没有这回事的样子,“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过,说隔壁那幢楼是关哥给我留的。” “是啊。”凌粟点头,“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当时决定住去山庄那边的时候,凌粟怕自己生产前后不方便,又生怕别人知道了去,所以拜托关牧州把旁边临着的一幢小楼也清了出来——当时挂的就是凌小木头的名字。 凌小木头自从知道哥哥要告诉自己什么秘密之后,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最近和关牧州通电话的时候,感觉对方也是颇多忌讳。这一切都让凌小木头总觉得是有什么大事儿要发生了,也跟着一起开始紧张,看见什么都草木皆兵的。 “现在我周围全是黑西装。”凌小木头因为怕已经拉上了窗帘,这会儿又掀开一条缝偷偷看了看,“把两幢楼几乎都要围起来了,好凶。” 他们这个小山口离别的小楼都不近,只有两个小楼被周围的山水围着,安安稳稳地像是个大院子。 凌粟听到这儿,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旁边的贺砚回。 贺先生立在风里长身玉立,留下了一个线条优越的侧脸,他纤长的睫毛在空中闪动了闪动,回过头来:“……啊?” 非常之无辜,非常之莫名,甚至差点让凌粟都要信了。 “山庄那边。”凌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电话说,“我弟弟说那边去了很多人,是你的吧。” 贺砚回别过了头去,像是并不怎么在意的模样,慢慢往前踱步走着:“你说那个度假村那?啊。” 凌粟叹了口气,看着他眼神里有颇多无奈。 贺砚回用余光偷偷瞟着凌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皱了皱眉头之后伸出手:“手机给我。” 凌粟莫名:“什么?” 贺砚回也懒得迂回了,直接往前走了两步,拍了拍凌粟握着手机的手背:“给我。” 那边的凌小木头显然也听见了贺砚回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滋儿哇乱叫。 凌粟懒得和他们两边磨叽,直接退出了战场把手机递给了贺砚回:“那。” 贺砚回拿着手机,听着里面凌小木头跟暴风似的一连串质问和脏字儿,踌躇着自己该叫他小舅子还是小姨子。 “凌栗?”最后,贺砚回试探着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边的凌小木头几乎是瞬间安静了下来:“嗯……嗯。” 他对贺砚回的感情其实很复杂,他总觉得自己的哥哥对对方付出了太多,这么安安稳稳地扯了证离婚,怎么听都不是个事儿。但在知道贺砚回显赫的背景了之后,他显然也犹豫了。 易行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对外人模狗样的一个高富帅,转头就能因为家庭问题当个渣男。 凌小木头觉得自己哥哥受到了伤害总该有个补偿,但却又不想凌粟和他再有过多的接触。 “那幢楼那边都是过去安置东西的人,不用担心。”贺砚回说话的声音很稳,低低的,与和凌粟说话的时候那种别扭和干巴巴完全不是一个状态,“是我安排了厨师和佣人在那边,都不是坏人。” 佣人…… 凌小木头有几分尴尬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又往楼下看了一眼,总觉得自己现在像个什么被困在阁楼里的金娇玉贵的二少爷——楼下全是服侍的人。 “我和你哥哥现在在家这边,收拾点东西之后就会过去。”贺砚回安抚凌小木头的速度显然要比凌粟要快得多,他那种分分钟能把人安排了的语气让凌小木头总是不自觉地就想要服从,“你可以直接去那边楼里吃东西。” 凌小木头梗着脖子原本还想反驳两句,却发现对面那头已经吩咐完工作,干脆利落地就挂了电话。 ———————————————— “贺砚回。”凌粟见贺砚回这大家都是一家人的样子,严肃地叫了他一声。 贺砚回不应。 “离婚证都还热乎着呢,你这是干什么。”凌粟都快被他给气笑了。 这不服从不抵抗,满脸你有本事来打我的木阳,哪里有半点原本该有的八风不动的总裁气质。 “我要照顾孩子的。”贺砚回颠来倒去就是这么一句话,见路口的红绿灯亮了,他碰了碰凌粟的手肘,闷头带着凌粟往前走,“你不要想太多,你肚子里揣着的是贺家的孩子,我不能不管。” 先是贺家的人再是贺家的孩子,凌粟看着贺砚回的背影,只觉得万分无奈。 不消多时,两个人就走到了凌粟的小院子前——贺砚回带的路。 他愣着神看着眼前的院子,有些不确定地回头问凌粟:“是这儿吗?” “不是这儿你拉着我一个劲儿地往这儿蹿?”凌粟也没什么好气儿,自己摸出钥匙开了门,“进来吧。” 院子里的花草因为疏于人的照料已经有了颓败的迹象,贺砚回经过那一盆盆摆放着的植物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在想他们原本盛放的时候该会是什么样子。 之前的贺砚回会和凌粟一起打理院子吗? 之前的贺砚回会走在这里,见凌粟坐在秋千上就走过去信手推他吗? 之前是不是这里该是窗明几净,院子里该是郁郁葱葱。他们会有两只猫,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还会有一个咿呀大哭的孩子——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一个奇迹般的生命。 只可惜他来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凌粟正在房间里拿换洗的衣服,在抬头的时候,恰巧就透过窗子看见了站在外头发呆的贺砚回。 那个人正盯着院子的角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凌粟走出去的时候,他听贺砚回问他:“我很想,想起来之前的事情。” 凌粟正推开门准备走,闻言一愣:“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们都说,贺氏空降的二少在国内有段过去。”贺砚回帮凌粟撑着门,示意他往外走,“说是这个人不愿提起的黑历史。” “其实没有的。”贺砚回抬头摸了摸自己脑门边的风铃,“我想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这样念念不忘。” 凌粟背着个小书包,看着院子外满墙的爬山虎的痕迹叹了口气:“你不用强迫自己。” “我不想让别人说,说你爱的是一个甚至都不存在的人。”贺砚回跟在凌粟的后面,迎着深秋萧瑟的风,帮凌粟掖好耷拉在他后背上的一段围巾,“明明我和那个贺砚回,就是同一个人。” 你爱的那个,现在的这个。 中间不过只是隔着一段消失了的记忆,却就是要拒之于千里之外的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凌粟轻轻叹了口气,“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只是因为很多的牵绊,才会觉得我们之前的关系无法割舍。” “你醒来,没有任何关于的我的记忆,却就有人对你说,这个是你的合法伴侣,这个人照顾过你很久,这个人的名字还在你家的户口本上。这可能让你……对我有着太大的责任感。” “更不用说现在,我告诉你了……这件事情。”凌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也是犹豫不决的样子,轻轻地说。 “我不想拿这段关系要挟你,我没有吃亏过什么,照顾你也好结婚也好,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要躲在郊外的小山庄里生孩子也好。这是我可以承受的,因为我有过一段很好的感情。” “那现在的我,可以给你更好的。”贺砚回往前走了两步,看着凌粟的眼睛,“不是坐在轮椅上的,不是眼睛看不见的,不是要你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照料的人。难道不可以吗?” 凌粟叹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 而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音打断了两个人一起在纷杂着的思绪。 他们同时转过头去,就看见一辆车正在街角停着。 车窗缓缓下降,露出了一张戴着墨镜的脸,在车窗完全降下之后,那人摘下墨镜缓缓转过头来:“两位,是我打扰了?” “易行?”凌粟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死死皱起了眉头,“你怎么在这儿?” “贺先生绑了我的太太,难道我不应该在这儿吗?”易行打开车门缓缓走下来,那双眼睛让凌粟只觉得仿佛看见了淬着毒的冰冷的蛇牙,“贺先生无理由绑架了我身体虚弱的太太,难道不应该给我一个交代,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吗?” 贺砚回半点没有因为易行的眼神而有什么触动。 他拉住了凌粟的手,把凌粟带到了自己身后:“易太太在公共场合公然攻击我的伴侣,我当然有合法追责的权利。更何况,易太太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并且医生检查出,是有孩子刚流产的迹象。” “易先生难道不该问问自己,为什么要放一个刚流产的女人从医院里出来这件事吗?” 第五十七章 chapter57 易行的眼神闪烁了一瞬间。 他在知道自己太太怀孕的时候,其实有慎重考虑过那个孩子的去留。 易家和贺家联姻,他放弃那么多东西,走到今天所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想要一个继承人而已。 他父母曾经说过,只要和贺家的那个女人怀上一个孩子,归了易家姓,那么他们后续的婚姻就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也许他真的就能回头重新把凌粟追回来,带着那个孩子好好过接下来的后半生。 他接手的科技公司现在一切都运转得很好,虽然和贺家无法抗衡,但他完全有能力给凌粟优渥的生活。 但生活却总善于给他当头一棒,当时突然结婚的凌粟也好,现在……突然出了差错的那个女人也好。 易太太在婚后就放弃了之前自己的事业,一直在家待着做她的全职主妇。但易行工作忙,心也不在她身上,结婚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两个人在外面做着幸福美满的戏,但自己却心知肚明。 易行是知道她抑郁症加重的事的,贺太太对这种情况也相当头疼,嘱咐易行说,说自己的女儿可能还是没想明白,让易行有空回去多关心关心她。 可等易行忙完手上的事,回去看她的时候,却就得到了医生的检查报告。 抗抑郁药物用药过量,并且孕妇情绪过激、在怀孕期间一直就有较为严重的酗酒行为。 那个孩子有超过六成的可能性会提前流产。 就算吊着生下来,也很有可能不是健康的孩子。 在她去做流产的时候的那天,易行在客厅里坐了很久,他总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选择错了。 从失去凌粟开始……一切就都错了。 ———————————————— 贺砚回的个子要比易行还要高上一些,低头看着易行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带着很明显的轻蔑。 “易先生如果想要人,去和贺家要吧。好好一个姑娘重度抑郁加上人工流产,身体底子早已经毁得七七八八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严重的药物依赖,怎么说,贺家……也想找你问个清楚呢。” 贺砚回说完,拍了拍凌粟的脖颈,带着他直接往院子后面走了去。 “还有,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来纠缠凌粟。” 凌粟被贺砚回带到车上的时候,眉头也还全未舒展开来。 “那个易太太……”他转头询问地看向贺砚回。 贺砚回点头:“是真的。” 凌粟靠在椅背上有些唏嘘,他记得自己去参加易行婚礼的时候,还曾经对着一身礼服的易太太称叹过。 他觉得那么好的女人让易行心甘情愿地付出,也不是没道理。 可谁能想到还没过一年,他们这些人就发生了那么多的变化…… 之前那个笑着给他递酒的女生,现在已经骨瘦嶙峋,在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形象地想要揭发凌粟的秘密。 大有我不好过那就每个人都别好过的样子。 “你放心,这件事情的舆论我会控制在最小。”贺砚回拍了拍凌粟的手背,“陆云已经去查了。” “你总是把事情交给陆云。”凌粟抬了抬嘴角,很自然地扯开了话题。 贺砚回倒是挺自然的,以为凌粟是担心陆云不靠谱,出声宽慰他:“他跟着我的时间很长,嘴巴很紧,办事动作也快,你不用担心。” “我没担心什么。”凌粟看着车渐渐驶出城区,周围的绿色开始变得葱郁起来,往窗边靠了靠,“是想到之前看见陆云的时候。” 凌粟像是累了,向后靠在椅背上向窗外看着。窗外的天阴沉了许久,这会儿有了渐渐要下雨的样子,车玻璃上起了淡淡一层雾。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我总在想你的护工怎么总是冷着一副脸不理人的样子,那人高马大的,比起护工来倒更像是个保镖。”凌粟说起之前那段时间的时候状态要轻松了许多,像是真的在提一个,早已经在生活中过去了的故人。 凌粟放松地笑了笑:“没想到,他还真是。” 贺砚回看和凌粟那追忆的样子和松弛下来的状态,心中总觉得有些莫名的情绪在翻涌。 酸涩的别扭的、一些隐匿着的甜蜜,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隔着窗户看爱慕的人一样,带着不掺杂一份杂质的爱意。 等贺砚回回过神来的时候,凌粟已经靠着窗户睡着了。 贺砚回轻手轻脚的,小心翼翼地掰着他的肩膀,让凌粟靠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凌粟今天是真的有些累了,靠着贺砚回的肩膀睡得很沉,有几分消瘦的脸颊裹在围巾里,小小地,像是贺砚回用一只手掌就能盖住。 车的隔音很好,仿佛把他们两个人和外头的全部世界都隔离了开来。车内的温度适宜,车窗上带着外头大雨的丝丝凉意,空气中飘着不知哪里还残留着一点桂花想起,合着水汽有种清新的甜腻。 而前座的司机就看见,原本总会在车上处理公务的贺先生,这次的后半个车程,连跟手指都没有动过。 而那位刚刚从贺家户口本上迁出去的凌先生,就这么靠在了贺砚回的肩膀上,安安稳稳沉沉地睡到了目的地。 并且即使到了,贺先生也没有要叫醒他的意思。 ———————————————— 在家等了自己哥哥半天的凌小木头站在窗口张望了好久了。 他看见楼下停了一辆车,和当时去机场接自己,把自己吓得半死的那辆是一个型号,但配置似乎还要更高一点。 但是那辆车从停下开始,就没有认出来过。 凌小木头等啊等,等到手里的薯片吃完了,等到凌粟给煮的奶茶也喝完了,等到他再次又饿了的时候,楼下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那些黑西装果然如贺砚回所言,收拾完隔壁就悄无声息地走了,现在小楼这儿又恢复了原本的安静。而凌小木头坐在床边,思索着之前贺砚回说的,饿了去那边吃饭到底还能不能当真。 他踌躇了半晌,最后裹上了自己棉袄,磨蹭着下了楼,撑开伞走到那辆车的后座,轻轻地敲了敲。 贺砚回降下了车窗,安静地看着他。 凌小木头弯着腰,就看见了自己哥哥正靠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呼吸平稳,眼睛沉沉地闭着,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迹象。 而那个眉眼熟悉气质却要变得更加冷峻的男人就这么指着身子,配合着凌粟睡的角度。 贺砚回伸手朝凌粟比了个“嘘”的手势,一双眸子沉得像是海。 凌小木头呆愣愣地看着他们俩,自己也不敢说话,只能吸了吸鼻子,指指旁边那幢小楼:“我饿……” 贺砚回笑了笑,嘴唇抿出一个很温柔的弧度,小声说着:“去吧,阿姨什么都在,晚饭应该也做好了。” 凌小木头懵懂地点了点头,最后不放心地看了自己哥哥一眼,发现对方仍旧睡得一脸毫无防备,叹了口气,还是用胳膊夹着伞慢慢悠悠地往隔壁那幢亮着灯的小楼去了。 ———————————————— 凌粟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了贺砚回的肩膀上,而贺砚回整扭头看着窗外。 他的鼻梁很挺,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坚毅的弧度。 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两幢山窝窝里的小楼各自亮着灯,陪着着不远处其他建筑的灯光,明明暗暗的,在雨里黏连成一条光点的弧线。 凌粟慢慢眨巴着眼睛,看着沉在夜色里的贺砚回。 他对这样的贺砚回有很多记忆,靠在店里的玻璃窗上的他,睡前靠在床头等凌粟的他。 贺砚回仿佛总是会沉在夜里,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总是像在等待着什么。 凌粟动了动,让贺砚回骤然从纷杂的情绪中抽离了开来。 “是不是很晚了。”凌粟坐直,看着贺砚回。 贺砚回动了动自己已经没有知觉了的肩膀,抿着唇角轻轻笑了笑,继而打开车门下车,给凌粟扶着车门:“不算太晚,凌栗刚吃完晚饭回去了,你也赶紧下来吃晚餐吧。” 凌粟看了看自己住着的这幢楼,下车之后有些踌躇。 “别想了,我不可能让你自己做饭的。”贺砚回走在他旁边,见凌粟不断往自己住的小楼张望着的眼神,直接伸出手,扣着他的后脑勺把凌粟的脑袋给拧回了直视前方的姿势。 “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其他事情就都不用担心。”贺砚回两步并作一步上了台阶,自己给凌粟拉开了大门让他进去。 凌粟在门口站了会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贺砚回再进行一次那些无用的对话。 但贺砚回的眼神就制止了他。 这个男人分明就用自己的态度在告诉他。 不要再挣扎了。 你所有理由我都能驳回的。 凌粟叹了口气,认命地往里走,有些不适应地把围巾和外套交给了迎上来的佣人,转头有些求助似的看向身后的贺砚回。 贺砚回把外套一并交给了佣人,上前来走到了凌粟旁边,虚虚揽着他:“没事。” “就是自己家。” 第五十八章 chapter58 两幢小楼的装修其实差不太多,但贺砚回这里的人却要多上不少,让一楼的大堂都有了些稍微拥挤的感觉。 贺砚回的私人物品不多,大厅里有很多刚搬进来的纸箱子,看上去都很新,不知道是新买了什么大件儿的东西。 等两个人上桌的时候,周围的佣人就都回去了休息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阿姨,笑眯眯地在帮他们收拾桌子。 贺砚回坐在凌粟的对面,拿着勺子低头安静地喝汤,但喝了一口之后就放下了,把汤也推到了一旁。 凌粟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碗里的汤。 大概是花胶炖的小鲍鱼,汤熬得十分浓稠,色泽亮丽。里头炖的东西不少,都是对孕期好的东西,想来是给自己补身体的——不知道贺砚回是怎么告诉阿姨,说要准备孕妇餐这种事情的。 凌粟看着贺砚回那碗基本没怎么动过的汤,摇了摇头。 贺砚回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发现了一样,有些尴尬地避开了凌粟看他的眼神,只是拿着筷子,瞎往自己的碗里夹蔬菜。 “贺先生不爱喝汤。”旁边的阿姨和贺砚回大概也还算熟稔,见餐桌上两个人的眼神交流觉着有趣,忍不住笑了笑说,“一般汤就碰一两口的。” 但贺砚回的胃不好,饮食上有颇多要注意的地方,大家总想着能喝一口是一口,好生给贺先生养着。 凌粟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你父亲最近都在国内。”贺砚回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碗里的饭,想起什么事来就又放下碗筷开始说话,仿佛就为了把凌粟拖在饭桌上多待一会儿似的,“你不见见他吗?” 说起这件事来,凌粟其实也有颇多犹豫。 现在他显怀还不算太明显,要见家人朋友是最好的时候。到时候等月份大了,就是不得不闷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了。 “你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告诉你父亲?”贺砚回看凌粟那纠结的表情,问。 凌粟如实点头。 他和贺砚回的婚姻,凌粟父亲本来就算不上太支持,但他从小没怎么带过凌粟,就总觉得凌粟的事他不能太过于插手。 但是无论是后来医院对贺砚回的状况三缄其口,还是现在贺溯直接找上了门,都让凌爸爸觉得大儿子的婚姻从头到尾就根本是场闹剧。 凌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开口。 说你的大儿子,在这场闹剧里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像一个怪物一样。 ———————————————— “还没想好就先不想。”贺砚回把菜往凌粟的方向推了推,“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帮你处理的。” “我只是怀个孕,又不是半身残疾失了智……”凌粟有些不解地看着贺砚回,“我自己……” “让我好歹觉得我有点用吧。”贺砚回也不辩解,只是努了努下巴示意凌粟多吃菜,“你说不用我负什么之前的责任,但这个孩子怎么说也是因为我才怀上的,我推脱不掉。” 凌粟被呛得哑口无言,只好低头,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眼前的饭上。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没有半点要停的趋势。 暖黄的灯光和眼前还冒着热气的汤,成了深秋时候夜里唯一的慰藉。 “我过两天就要去出差。”吃完饭,贺砚回撑着伞把凌粟送回了那边的小楼,他没有进到屋檐下,只是一个人站在了外头的雨幕中,“可能要去半个月。你好好照顾……孩子。” 在最后,贺砚回硬是拗了说到半途的话。 凌粟看着沉在夜色中的贺砚回。他自己站在门庭的屋檐下,侧身有一盏悬挂着的小灯。凌粟盯着那盏灯看了很久,最后应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贺砚回点点头,“以后做饭和其他杂事,你都不用管。” 凌粟再点了点头。 贺砚回也跟着点了点,最后撑着伞消失在了连成片的雨幕中。 凌粟上楼的时候,不出意料地在楼梯转角处发现了等候自己多时的凌小木头。 他穿着件套头的卫衣,这会儿戴着帽子,正扯着自己的帽绳玩儿。 凌粟扶着扶手在原地站定,就看见了凌小木头那纠结的表情。 “怎么了?”凌粟问。 凌小木头把自己的脸都完全兜在帽子里,闷声问:“你们今天……是不是去离婚了啊。” “是啊。” “喔……”凌小木头闷闷地回答了一句,“好。” “怎么了?”凌粟走过去,和自己弟弟一起在楼梯上坐下。 凌小木头把自己的脑袋埋在了臂弯里:“不知道,总感觉怪怪的……” “你们会和好吗?”即使知道不可能,凌小木头却还是抬起头来这么问自己哥哥。 凌粟愣了一下:“我和贺砚回?” “可他们是一个人啊。”凌小木头眼神放空,纠结时候皱起的眉头和凌粟的简直一模一样,“我有时候总觉得,当时他又瞎有站不起来的时候全都靠着你,现在他变得更好了,他理所应当要补偿给你。” “但有时候又觉得……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你别想太多了。”凌粟笑着摸了摸自己弟弟的脑袋,“这些问题……会解决的。” 凌粟无意让贺砚回参与太多自己怀孕的过程,他感激贺砚回的好意,却也并不代表着他会完全接受。 只不过…… 仿佛是知道了凌粟的想法一样,翌日在凌粟正起来打算自己去厨房的时候,就听见了大门边礼貌的敲门声。 凌小木头今天去学校报到了,这里就凌粟一个人在。 凌粟有些疑惑地披上了外套,走到门边开门。 就看见了昨天晚饭时候见过的那位总是笑着的阿姨。 “凌先生,贺先生托我过来给您送早餐。”阿姨晃了晃手上的保温壶,“我进去给您热吧。” 凌粟有些惊讶:“不……不用了。” “是贺先生的吩咐,您要是拒绝,我们也不好做,您说呢?”阿姨依旧笑得客气,但却让凌粟无从拒绝。 他看着阿姨端着保温壶进去厨房忙碌的样子,总在想,自己告诉贺砚回怀孕的事情,是不是做错了。 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凌粟关上门,放下外头走进厨房去帮忙。 凌粟做什么决定,从来都没给自己留什么后悔的余地。 不过就是顿饭罢了。 ———————————————— 而与此同时,海城的另一边。 贺砚回坐在餐厅里,俯瞰着餐厅下方的海城市中心全景。 雨后的雾气还未全散去,贺砚回也看不太真切下方的景色,大部分时间也不过是在想些别的事情。 今天是贺家的小型家宴,老爷子和旁系的一些重要亲戚都会出席,贺砚回是到的最早的一个人。 而紧随其后的,是长久未见的老爷子。 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好,一直在国外休养,对家里的事物过问得也不算太多。但他一回来,就召集了这么些人,说要好好聚一聚。 贺砚回和老爷子两人坐去了会客厅的小沙发上,泡了一壶茶。 贺家老爷子看着这个前三十年从未见过的嫡亲孙子,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贺砚回应该算是贺家这一辈儿中最出息的小辈,但他却对贺家的产业兴趣并不太大。 这一辈的嫡系里,能摆在明面儿上在之前其实只有贺洵一个姑娘,而老爷子也确实分给了她一些东西。 贺溯和他妈妈很像,小小年纪就功于心计,之前三两次都冲着贺砚回去,明显是想要这位兄长的好看。 但贺砚回也说过。 只要他在,贺溯的母亲就永远不可能有名分。 贺老爷子给贺砚回斟了杯茶,什么也不说,光只是看着他。 贺砚回也定得住,只是看着茶汤和里头上下漂浮着的叶子,和老爷子比谁安静的时间更长。 老爷子和他随身带着的人就站在后面,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眼前事,活像是一帮子柱子。 整个屋子里,一时半刻就只有茶香四溢。 “你怎么想的?”最后还是老爷子开的口,“公司的事。” “医药和科技那边,我可以接手。”贺砚回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杯子,从小被训练出来的优雅让他看起来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您之前要的资料,我也都一并让人带过去给您过目了,我的情况,您大致也了解。” 贺砚回这个人,无论是外貌还是做事,都向来不能给人挑去半分错处。 这个人交上去的报告内容详实逻辑清晰,和眼前的贺砚回这张脸一样,样样完美到了极致,没有给老爷子任何觉的余地。 老爷子点点头,也没反驳:“你要什么,我自然都是给你的。” 但贺家现在科技这一块大多是在旁系的手上,和联姻的易家一起做得还算不错。而医药那儿,就完完全全是个较为核心的业务区域了。 “你如果想做,这次去澳洲我就带你过去接触一下我们经常合作的合作伙伴,都是有名的医院和高精尖科研团队,你事先要做好准备。”老爷子沉吟了半晌,吩咐道。 “还有,你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 第五十九章 chapter59 贺砚回对于贺老爷子提出的这件事没有没有半点反应。 “我才刚刚和凌粟离婚,没有立马要换人的打算。”贺砚回修长的手指在白瓷杯上点了点,“您不用替我着急。” “你自己心里知道分寸就好。那个姓凌的小子,你怎么安顿的?”贺老爷子知道要说服贺砚回是个大工程,干脆也没坚持,转而换了个话题。 贺砚回垂着睫毛抿着唇,手里轻轻摇晃着茶杯,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想要谈论这件事情的兴趣。 “听说你在市郊的那个山庄买了幢别墅?就挨着那个小子住着的?” “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爷爷。”贺砚回破天荒地叫了一声,让老爷子突然愣了愣。 “我自己的家庭问题,我自己能处理的。” “也是。”老爷子当面被拂了面子,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下不来台面的,他从头到尾就没有把凌粟的问题当作过贺砚回的家庭问题,“你自己的小家,是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放心你那不靠谱的老子,直接来找我也行。” 贺砚回抬了抬唇角,当作了个笑。 贺洵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恰好看见了这一幕。老爷子带着对他们这些小辈从未有的平和神色,和贺砚回洽谈正欢。 “砚回,爷爷。”她笑着和两人打了个招呼,“爷爷身体还好吧。” 老爷子点了点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阿洵你今天早晨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么,现在说吧。” 贺洵看了贺砚回一眼,浅浅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父亲吩咐我的,让我给砚回相些合适的姑娘。” ——————————————— 郊区,山庄。 凌粟在剪完了这周平平淡淡拍的的vlog素材之后,刚放下鼠标就接到了关牧州的电话。 “我听你说要搬出去,怎么回事?”关牧州上来也懒得绕圈子,劈头盖脸直接问。 凌粟肩窝里夹着电话,一边点击了保存,一边和关牧州说话:“我今天接到电话,说是新房那边收尾的工程也结束了,店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那里离小木头的学校也近,我就想着说搬回去也好。” “你…孩子没事?”关牧州旁边有人,也不好直接问。 “也不是很明显。”凌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之前是我太疑神疑鬼了。” 关牧州嘟囔了两句,最后也还是同意了:“不疑神疑鬼才怪呢……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啊,我过两天回来看我侄儿来。” “行。”凌粟把视频传到了自己弟弟的频道上,语调轻松,“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对了,我这次出差认识了个做美食的视频博主,小狼狗可爱得很,回来的时候介绍给你认识啊!!” “嗯??”凌粟对这突然的话题转变都没适应过来,“怎么就给我相上亲了。” “你不能沉浸在贺砚回的阴影里了。”关牧州手一挥,“跟着哥走,帅哥大大滴有。” “行行行行行,全指望关哥您了。”凌粟笑着和他逗乐,“那到时候你直接去新家找我。” “好说。” 两个人互道了再见之后,凌粟放下手机再去看了看店里小姑娘发来的照片。 贺砚回拍的那巨大的一幅画已经被人送去新家了,凌粟托店里的小姑娘去新家帮他拍了个照片,发现那副大得惊人的画挂在新家的墙上竟然也不显得太突兀,漂亮的花纹和清淡的颜色和其他装饰都融为一体,有一种很和谐的漂亮。 当时凌粟透露过想拆画儿的意思,但是小姑娘却一直建议他别动弹,说这幅画和家里是真的很搭。 “虽然是小北免费画的吧,但看上去就很高级很贵的样子!”小姑娘原话是这么说的。 当时电话另外一端的凌粟就在想。 可不是呢么。二百万美刀能不高级不贵么。 贺砚回跟个暴发户似的,说想买就给买了…… 想到这儿,凌粟忍不住摇了摇头。 刚才贺砚回给凌粟发来了消息,说是自己已经办完事,现在在机场了,要出差半个月不回来,让凌粟好好照顾孩子。 凌粟听见下面阿姨还在帮自己收拾屋子的动静,默默地叹了口气。 趁着贺砚回不在天高皇帝远的。 自己赶紧先跑吧。 ———————————————— 凌粟的小咖啡店要重新营业的消息在微博上闹出了不小的一点的动静。 凌粟本身的粉丝数量就不少,再加上透过他和贺砚回的声音认识他的。 甚至还有看了盗版视频结果成了他和贺砚回的cp粉的… 凌粟一条条翻看着微博里的私信,总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一片风浪过去,现在叨咕贺砚回和他结婚的人也少了。 也不知道他们知道自己离婚了会是什么反应… 凌粟摇了摇头,觉得贺砚回这样把消息压下来倒也挺好。 晚上,等凌小木头下了课回来的时候,凌粟就告诉了他要搬去新家的事。 凌小木头放下书包正准备洗手吃饭,听到凌粟说话的时候有些没反应过来:“为…为什么啊。” “这里也还是留着的,到时候也会过来。”凌粟耐心地跟他解释,“但店要重新开起来了,你上学也是住那边方便。” “可贺…”原本想反驳的凌小木头最后还是收住了话茬,“好。” 他有几分生硬地转了个话题:“啊对了哥你知道吗,今天我去上学,发现这边有个团队好厉害…” “哦?”凌粟靠在窗子旁边真弯腰揉腿,听见自己弟弟说话颇有兴趣地抬起了头,“怎么了?” “他们在做的项目一级棒!我也申请了团队加入,听说做完有直接进大牛科研团队实习的机会。” “那争取试试啊。”凌粟见他兴奋的样子也忍不住一起跟着笑了,“说不定就进了呢。” 兄弟俩一片和乐融融,倒是半点都没有想要和对方分享其他事儿的意思。 比如凌粟是因为隔壁那位才想走的。 比如小木头在做申请资料的时候发现那个大牛科技团队,是由一家贺姓公司出资建立并一手带大发展起来的。 目前的主管人。 叫贺砚回。 ———————————————— 回到小咖啡店的时候,凌粟看着熟悉的桌椅贺在店里来来回回跟个花蝴蝶似的小姑娘,只觉得恍如隔世。 店里的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不算太吵闹,但和原来停业时候的冷清却也截然不同。 他们都说,用三倍速出现在你生活里的人也会以三倍速很快消失。 凌粟趴在吧台上,看着店里依旧来往的客人,突然想到这句话。 店里的人大多都是熟面孔。 只不过学生们从上个学期的期末考变成了这个学期的期中考,工作的白领们从前一个项目换成了个新的项目。 大家来到店里的时候都还是原来的样子,像是昨天才和凌粟见过一样,习以为常又热情地打招呼。 坐在吧台后面的凌粟会笑着朝他们招手,却觉得他用这半年的时间过完了很长的生活。 无论是肚子上有几分沉甸甸的分量,还是早已经习惯了的犯困和现在偶尔会有的抽筋,都提醒着凌粟自己和之前已经不同了。 他一边喝着打了泡打牛奶,一边闻着店里的咖啡味道解馋,这模样倒和原先的贺砚回差不多。 “凌粟!!”门外有小跑停下的声音,凌粟刚抬头张望,就看见关牧州急急忙忙地正往自己这儿跑来。 凌粟赶忙站起来迎出去:“你怎么回来了?什么事儿弄的这么着急。” “你…你快!”关牧州气儿都没喘匀,扶着凌粟的肩膀就只是挥手。 凌粟满脸懵逼,拿着瓶水在原地要递给他也不是,要放下也不是,两个人就这么在大堂中间杵着。 “哥。”凌粟低头,小声和关牧州商量,“咱能换个姿势不,怪尴尬的。” “什么…”关牧州刚想抬头和凌粟拌嘴。 门口的小风铃却就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声音。 “嘿,你就是凌粟吗?” 凌粟听见声音抬头看向门外,手里的矿泉水瓶突然往下滑了滑,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即时给握住了。 他看着门外站着的大高个儿小少年,再低头看看关牧州,眼睛慢慢瞪大:“不是吧…” “是的就是他。”关牧州这会儿气儿就喘匀了,站直拍了拍凌粟的肩自己拿了矿泉水就往吧台溜达着走去,“加油哦凌小粟。” “我???”凌粟有些惊慌地向后看了两眼,又看着还在门外头站着的小少年,只觉得一个头赛上两个大。 “你…你是老关的朋友吧。”凌粟最后还是想着,总让人家站着不礼貌,往外走去给小少年打开了门,“进来坐吧。” “我不算他的朋友哦。”小少年个头很高,进门的时候,一边看着凌粟的眼睛一边笑着弯腰,一头光滑顺泽的卷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第六十章 chapter60 凌粟对目前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显得有些懵。 但小少年显然早有准备。 虽然关牧州口口声声说他已经成年了,但凌粟怎么看他都觉得是个刚刚发育还在抽条儿的高中生。 长手长脚的,说起话来一不小心还会碰倒旁边的东西。 而里坐着的这些女学生们,四分之三都在偷偷瞄他。 “我叫严青。”小狼狗说中文的时候,口音里带着些绕不过来的卷,“和你一样是个美食vlogger。” “超厉害。”关牧州嘴里咬着吸管,凑到凌粟身边小声说,“做博主还没多久,但是订阅量超牛逼。老妈是超模,他也和时尚圈一直有跨界合作,妈妈意大利人爸爸法国人,人自己中文是自学的,名字好像也是自己给起的。怎么样,是不是完全优质。” 凌粟点了点头,表达了对关牧州发掘帅哥的敬畏之情,一边和严青笑着打了声招呼。 但还没等凌粟一个“你好”讲完,那边的严青却说话了。 他似乎完全没在意对面的两个人当着他的面说小话,只是捧着店里的咖啡对着凌粟,看着他的时候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跟渍了蜜似的甜:“我看过你的频道,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的!!” 店里原本还在默默观望的群众一听到这都不淡定了,一时间全店哗然,不少敢起哄的甚至都已经开始鼓起了掌。 凌粟尴尬得有些脸红,摆摆手让严青坐下:“啊……谢谢谢谢。” “你的所有vlog我都看过,除了你和贺的。”严青耸耸肩,“我不喜欢他。” “我也不。”关牧州倒在沙发里,一边疯狂挖着小蛋糕往嘴里塞,一边举手表示同意,“人又渣,长得还没你好看。” 严青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倒也没有……贺长得倒是还可以。” 凌粟不由得失笑,靠坐在吧台上看着严青和关牧州一左一右地分析起贺砚回的长相来。 贺砚回的长相其实是无可挑剔的,至少对于凌粟来说,这一点是绝对的。 凌粟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刚遇见贺砚回没多久的时候,贺砚回乖乖巧巧地坐在二楼桌子边等他的样子。 当时已经入夜了,窗外是通明的万家灯火。贺砚回半张脸沉在黑暗里,半睁着的沉静的眸子映着窗外的星星点点。贺砚回侧脸的弧线仿佛是上帝用手指仔细描绘出来的阴阳分割线,把光影恰到好处地分成两瓣。 是在那个时候,凌粟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不一样了。 即使太阳落山,所有人都已经离开,任何热闹都消散走了,他却也不是孤独一个人了。 他和外面所有亮着的灯的地方一样。他有一个人一起牵着手回家,有一个可以相对着,度过漫长黑夜的人。 “凌粟……凌粟!” 感觉到手臂被旁边人摇晃的动静,凌粟才回过神来。 他有几分茫然地抬头,刚好对上了对面严青的眼睛,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最近老走神。” “啊……你是不是……”关牧州在旁边欲言又止,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凌粟也不好解释,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掩饰了过去。 “凌粟最近身体不大好,你体谅一下。”关牧州和严青示意。 严青不清楚状况,但也跟着一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这样呀,好。” 他眨巴着大眼睛,背后仿佛都有条尾巴在一甩一甩的:“那你工作会太辛苦吗。” “不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凌粟和身后的小姑娘对视了一眼,笑着和严青解释,“店里也没什么太多要我忙的。” “那……不然这样吧。”严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愈发扩大了一些。 他弯腰趴在了桌子,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把自己整成了个太阳花的样子:“我会在中国待两个月。到时候,我可以在你店里帮你,还可以照顾你,你帮我拍vlog好不好呀。” ———————————————— 和贺砚回一同去澳洲出差的小助理,听到自己的老板打出了今天的第五个喷嚏。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旁边的贺砚回的秘书,朝贺砚回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挤着眉头用不确定的眼神问他。 秘书看上去也有些担心,在会议中间暂停的时候,走上去关切地问贺砚回:“贺先生,您没事吧?” 贺砚回摇摇头,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低头咳嗽了两声:“没关系。” 外头正是初夏的天气,贺砚回出入的大厦跟有钱没地儿花似的,冷气开得一个个都跟冰窖似的。 贺砚回今天开了三个会,视察了两个地方,几乎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那晚上,之前贺董和您说的,要您和周小姐的约……” “取消了。”贺砚回在这里倒是半点没磕巴,拒绝地十分顺畅,“说我临时身体不适,到时候给我把医生约来吧。” “好。”秘书点了点头,见会议室里人又逐渐多了起来,很快转回身过去站到了贺砚回背后。 当小助理用担忧的眼神望向她的时候,秘书姐姐可靠地笑了笑,把手放在底下,和她悄悄比了个ok的手势。 小助理松了口气。 还好,相亲不用去了。 ———————————————— 国内,凌粟的咖啡店。 天色渐渐晚下来,店里的高峰期也过了,这会儿剩的客人也大多都零散分布在店里的各个角落——店扩大了就是这点好,老板躲在吧台后头说小话不会被人听见了。 “你答应严青没啊。”关牧州用一种极其风骚的姿势靠在了吧台上,看着凌粟站在咖啡机旁边给咖啡拉花,“大宝天天见呢,人要来你店里兼职跟你天天见,你答应这个宝贝儿没。 凌粟脱掉外套之后小腹已经能看出微微隆起了,他围着围裙,看着倒也不太明显,但关牧州却总是提心吊胆的,看凌粟干什么都不放心。 “我还没说。”凌粟叹了口气,把剩了半盒的牛奶给关牧州递过去堵他的嘴,“他说他明天再过来一趟——你要是这么闲,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回家帮我把两只猫的屎给铲了。” “我不,那是咱弟弟的活儿。”关牧州一听要干活儿立马又倒回了沙发上,“我得让弟弟感知到一些自己的存在感不是。” “那我可先替他谢谢你了。”凌粟白了他一眼,看着关牧州那一滩泥的样子,觉得这种活估计最后还是得沦落在自己身上。 “说实话吧,我觉得严青挺好的。”关牧州的语气突然变得正经,“也不是说非要你和他定下来,想些以后的事情什么的。你和贺砚回刚……嗯,就当转换个心情也挺好的,到时候咱肚子起来了再说呗。” “不至于。”凌粟做完了手里的咖啡,让小姑娘给客人端过去,自己解了围裙洗了手坐在关牧州对面,“这不是一码事。” 凌粟自己心里清楚,贺砚回……没那么容易过去。 有时候凌粟也会犯迷糊,会不自觉得去想,那些自己现在只要一想起来就心痛的,但却无时不刻不在怀念着的东西,到底是之前那个贺砚回,还是自己和他曾经有过的那段很好很好的时间。 但无论怎么样。即使这个人已经离开了,法律意义上,物理意义上都离开了凌粟身边,那段时间却是没有办法剥离的。 他和无数的零散的时间的碎片一起,组成了现在这个凌粟。 想要过去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只能硬熬着。 “不说我了,想想你自己吧。你如果这么喜欢严青,不如自己和他试试。”凌粟笑着打趣关牧州。 “我?我才不要。”关牧州两腿一蹬表示自己与世无争,“不谈恋爱,哔事没有,再好的男人看看就够了。” 凌粟看着关牧州那滴溜儿乱转的眼睛,就觉得这不该是真话,这人说不定真有什么情况了。 但既然他不说,凌粟也就没问,只是伸手一拍他的脑袋,站起来披上外套带着关牧州往外走:“先回去吧,木头应该已经到家了。” “孩子还好吧。”路上没什么行人,关牧州逮着空,就问起了凌粟和孩子的情况。 凌粟习惯性地低头看了看:“挺好的,最近不折腾了,我慢慢也习惯了。” “想想也真是……跟科幻片似的。”关牧州一边走一边盯着凌粟的肚子喃喃自语,“过几个月竟然就能滋儿哇的乱叫了。” “我其实到现在才开始慢慢反应过来。”凌粟叹了口气,“之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懵了吧唧的,也不知道怎么的所有事情就发生了,总觉得生活里什么都变了。” “但其实现在到头来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太多变数。现在和最开始比较,我不过就是多了个孩子而已。”凌粟站在斑马线前看着来往的车流,神色一派平和,“就这么过吧。” “还多了严青呢!” “……去你的。” 第六十一章 chapter61 在第二天早上的一大早,严青就杀到了凌粟的店门口。 当凌粟打着哈欠,慢慢悠悠地从公交车上拎着来包子晃下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店门口正站着个背着斜跨包的大高个少年。 他手里的包子晃了晃,整个人看上去还十分迷茫:“严……严青?” “你来啦。”严青笑着朝凌粟走来,那耀眼的样子让还没睡醒的凌粟只觉得眼前一片光芒,“我等你好久了。” 他说话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仿佛只是小朋友受了冷落,委屈地抱怨上两声。 凌粟没有让他帮自己拿东西,只是一边过去开门一边朝他笑了笑:“今天给店里的小姑娘放假了。” 他自己又还没进入工作的状态,悠悠醒来的时候就早已经过了平时店里开门的点。 凌粟打开门,让严青先进去:“你要想拍的话来这儿拍一期没问题的,不用工作什么的。” 严青正从自己的大挎包里掏三脚架,在听见凌粟说话的时候慢慢转过了头,一双大眼睛里全是不解:“我可以工作的!” 他仿佛是想证明什么一般,掏出手机在相册里疯狂找着些什么:“我之前还考过试的,就是你有的那个证,你等等我……” “诶……行,不是,你别找了。”凌粟伸着手也压了压,“你要做你做就是。” 说到底也是关牧州带来的人,凌粟不想拂了面子。 而且他也想看看,老关昨天那欲盖弥彰的样子,和这个小狼狗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嘿嘿。凌粟背过身的时候,努力压住了自己上扬的苹果肌。 严青说自己工作过倒是真的,他站在吧台后头的时候没有半点的不适应,围上围裙的时候甚至都还有几分兴奋。 “凌粟你喜欢美食还是拿铁?我给你做一杯吧。” “凌粟你会做蛋糕吗!” “凌粟今天中饭吃什么呀!” 今天给小姑娘放假了,凌粟原本还担心店里太冷清。可没想到花蝴蝶二代立刻就给顶上了这个空缺。 凌粟看着严青在自己面前转圈过来溜达过去,看着他那一头蓬蓬的卷毛在空气里一颠儿一颠儿的,无奈地摇头。 “凌粟!” 听见严青喊自己,凌粟转头过去,却发现严青正举着相机。 镜头里的两个人正靠在一起,严青亲昵地贴着凌粟的脸庞,看上去十足的亲昵。 ———————————————— 贺砚回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是在和一位大概是王小姐的相亲饭局上。 贺家老爷子的人脉很广,并且对贺砚回也确实有些要培养接班人的意思,带着他和贺溯几乎走访的几乎都是在科技领域非常有影响力的人。 贺砚回白天一刻也不能松懈,晚上还得连轴转着见人,半个月下来脸色已经没了半点血色。 “你工作应该很忙吧。”对面的漂亮小姑娘看上去对相亲也没什么很大兴趣,喝着香槟和贺砚回倒更像闲聊,“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大事。”贺砚回点了点头。 “我想确定一下。”对面的小姑娘微微嘟起了嘴,看上去对要问的事情有些犹豫。 她托着腮,另一只手在酒杯上微微点了点:“你认识凌粟吧?” 听到凌粟的名字,贺砚回的眼睛抬了抬。 他向前倾了倾身,更靠近了餐桌一些:“是。”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 “我知道,你们结过婚。”对面的女人的状态倒是比贺砚回要轻松的多,即使穿着细高跟,腿却还在一晃一晃的。 她低着头:“我就想知道,你们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贺砚回抬起眼睛,看着对面人背后的海景,原本淡漠的眼睛里难得的也有一些迷茫:“我和凌粟……算是朋友吧,算是。” 有朋友可以共同抚养一个孩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那他和凌粟应该可以姑且称为朋友,而不是……刚离婚的一对伴侣。 “我和凌粟小时候做过一段时间邻居,所以认识他。”对面的王小姐撩了撩头发,叹了口气,“我之前也有关注他的频道,看见你们觉得挺登对的……所以今天见你,我也挺意外。” 贺砚回沉默。 “但我看凌粟可能也走出来了,所以你也……诶……可我还是觉得怪怪的哈哈哈。” “什么?”贺砚回的关注点只在她说的那一句凌粟已经走出来了。 从哪里走出来了?走去哪里了? 贺砚回的眉头压着,苍白的皮肤配上压抑的眼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尊刚从保温柜里被拿出来的雕塑。 但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对面的人却明显能察觉出他的语气中透露着一些紧张:“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 说着,她就朝着贺砚回递过来了她的手机。 贺砚回就看见了屏幕上靠着的两个人。 凌粟身边的男生看上去只有十**岁模样,长得非常漂亮——大眼睛长睫毛,笑起来的时候迷人得要命。 贺砚回嘴角的线条绷得更直了。 “这也是个挺有名的vlogger,最近好像都和凌粟在一起。”对面的小姑娘用着一种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眼神看着贺砚回,“他说他明天应该就能把视频剪出来了……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不如看一看。” 贺砚回把手机交还给她,低声说了句谢谢,但怎么看都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如果不冒犯的话……”在两个人起身离席的时候,贺砚回问了句。 “嗯?”小姑娘转身。 “我想去凌粟原来住的地方附近转转,可以给我个地址吗?” ———————————————— “凌粟小时候是个很乖巧的小孩子。” 贺砚回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走在初夏的夜里,想起那个小姑娘和他说的。 他手上有一张餐厅里的纸巾,上面是用钢笔写着的一串地址。纸巾上已经渐渐开始涸墨了,却还是被贺砚回握得很近。 贺砚回没带司机,也没让陆云和助理跟着。 他身上还是赴约穿的一身正装,不过是松了领带拖了外套,但走在路边的时候却莫名看起来有几分颓然。 贺砚回从没把自己年纪当做过一回事,也没觉得自己显老。 但在看见凌粟旁边那个年轻的小少年的时候,贺砚回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 垂老得连个决定也做不出了,每天想着得过且过,之后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凌粟小时候他爸妈就离婚了,他和他弟弟一人跟着一个。我们住对面的时候,我看见他的时候基本都是一个人,但倒是挺喜欢养动物的,老往家里捡……其他就没有什么了。” 贺砚回解开了衬衣袖口的扣子,看着路尽头的星空,不自觉地在想着凌粟的模样。 他小时候应该很可爱吧,往家里捡猫猫狗狗的时候。 一个明明没有从别的地方获取到太多温暖的小孩儿,却那么爱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都该对他很好的,但贺砚回却没有做到。 ———————————————— 凌粟家没有搬走,但里头住着他母亲贺砚回也不想去打扰。贺砚回远远地望着那个小灯很久,最后只是在一个小公园里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他和凌粟原来住的地方有个秋千的。 贺砚回去到那个院子的时候,那个秋千上头已经落了灰,和旁边有几分杂乱无章长出了颓败样子的植物一样,感觉像是被人搁置在了时间里。 贺砚回最近梦里总会梦到那个秋千。 梦到他肩膀上一边站着一只猫,他则坐在轮椅上,笑着帮凌粟晃荡着绳子。 梦里的凌粟没有具体的样子,但贺砚回用进来的记忆零散地拼凑着,却倒也还原出了一场仿若真实的画面。 贺砚回放下手里的西装,长腿伸直着根本荡不起秋千来,就只是安静地坐着。 半晌后,他打开了和凌粟那个几乎是空白的聊天界面,拨通了电话。 ———————————————— “喂?”凌粟站在店对面的街道上,有些惊讶地接起了电话,“贺砚回?” “嗯。”贺砚回看着自己的脚尖,手臂勾着秋千的绳子应了一声。 “出了什么事吗?”凌粟把手里的东西换了一边放,“怎么突然……” “没什么事。”贺砚回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看见不远处那幢房子已经灭了的灯光,慢慢沿路朝来的方向走回去。 “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 凌粟手上拎着一大袋子食材,看了看走在自己前头的关牧州和凌小木头,站定在原地拿好手机,但表情却有些怔然。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 “别挂。”贺砚回立即出声。 但等凌粟真的站在原地安静地等他说话的时候,贺砚回却又语塞了。 两个人像是刚刚加上微信想要进一步发展的高中生一样,站在夜幕里隔着万里…互相发呆。 “孩子还好吗。” 贺砚回最后问。 凌粟点了点头:“嗯,挺好。” “我明天回国了,能见你吗?”贺砚回像是踌躇了一会儿才问。 即使没什么理由,但就算死皮赖着脸,他却也想见见凌粟。 “这两天店里可能有点事,严…啊就是有人…” 严青要在店里拍照,让凌粟帮忙把店清了出来,估计就定在后天。 “我来找你。”贺砚回最后一锤定音,“我回来见你。” “…晚安吧。” 第六十二章 chapter62 贺砚回对凌粟宣告的样子倒是挺霸道,但回来的时候却以非常不霸道的方式落了地。 他几乎是下了飞机就被拉去了医院。 据凌粟听到的来自小助理的据称“不官方小道消息”是“贺先生断断续续烧了有好几天了,工作又忙,胃病也烦了,状态很不好”。 但在凌粟接到贺砚回电话的时候,电话那端的人却只是问他今天有空吗。 “我在的地方里你那儿不远,你要有空的话,我过去看看你。” 凌粟当时正坐在店里整片的玻璃窗边,不用费劲抬头就能看见远处耸入云的几幢大厦。 在的地方近…… 怕是住的医院近吧。 ———————————————— 最后两个人约在了附近的一个小餐厅。 从凌粟的店里到那儿走路也不过就是十五分钟的距离,凌粟走过去的时候穿了大衣也围了围巾,推门进去的时候脸上红扑扑的。 店里很清静,也不知道是这个时间生意清闲,还是某位暴发户包了场。放着舒缓音乐的店里听不见任何其他声音,凌粟踩着阳光,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凌粟穿过店里布置得十分雅致的层层绿植,往里头走的时候,发现贺砚回正坐在最角落的桌子前,正扭头看着窗外。 这家店的装修和凌粟店里很想,大片的落地窗连绵着,上面没有任何陈设。玻璃像是一个屏幕,把所有窗外的行人都变成了景色。 贺砚回难得的没穿西装,而是穿着修仙的牛仔裤和短款外套,双手揣在口袋里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像极了下午找了家咖啡店做报告的大学生。 “找我有事吗?”凌粟走过去,在贺砚回身侧脱了外套挂好,走到另一边坐下。 贺砚回扭头,眼神不太明显地往凌粟的小腹处扫了一眼。 “看不太出来。”凌粟看见了贺砚回的小动作,嘴角抬了抬,“冬□□服多。” ”我听医生说,到后期身体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贺砚回示意服务生可以陆续上菜了,一边和凌粟说着话,“夜里睡得还好吗?” 凌粟点点头,不明白贺砚回是处于什么心理问的这些:“孩子不闹腾,没什么不方便的。你不用太担心。” “你从山庄搬出来了。” 陈述句。 凌粟也没想瞒着他,没启用那套对外官方的为了弟弟上学的理由:“我不太习惯被人照顾,更何况还是这个情况。周围那么多人围着,我负担挺大的。” “是我没考虑到,抱歉。” 两个人看着对方,再次陷入了沉默。 还好这时候服务生开始网上端菜,好歹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不至于凝固。 贺砚回点的都是很清淡的东西,凌粟扫了一眼,发现不少菜都有点眼熟。 好像在关牧州转给自己什么“孕妇必须学会的八道菜”的微信链接里见过,当时凌粟权当中老年迷信养身文章,扫了眼就退出来了。 也不知道贺砚回是哪里看到的。 难道霸道总裁会议中间还会分享一下养生公众号的吗? “阿姨去家里做饭不习惯的话,到时我给你送吧。”贺砚回给凌粟盛了碗粥,“你不能没有人照顾。” “真的不用……” "家里两只猫还好吗?”贺砚回突然扯开了话题。 凌粟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祖宗和大爷,是吧。”贺砚回低头看着自己眼前的汤,指尖捧着温热的碗壁,“我看严青的vlog了。” 贺砚回这两天在医院躺着,工作大多都处理完了,别人放假他住院,放松的时间段性价比十分的低。失去了办公动力的贺砚回每天就只盯着手机发呆,刷来刷去,就是看看凌粟主页。 凌粟网站上的头像和他的微信头像用的是同一个,画面里他抱着两只猫笑得很灿烂,两只猫一左一右毛绒绒的,把凌粟衬托得小小一个,像是个小孩子。 这让贺砚回的心蓦得就柔软了下来。 之前那位王小姐在回到家之后,说是翻出了很之前的相册,给贺砚回翻出了一张她和凌粟小时候合影的照片。凌粟原本就是娃娃脸,现在和小时候的长相几乎相差无几,像是同比例放大了的娃娃一般,圆眼睛翘鼻子,头顶有一小撮头发不听话地翘着。 ———————————————— 凌粟原本张口就想解释,严青对自己是真的只想合作。 相处了一段日子,凌粟大致能确定严青喜欢的是关牧州。 小少年的喜欢不敢宣之于口,只敢用想和凌粟合作的理由别扭地接近关牧州。关牧州则从来没体验过这样的情感,只是跟着懵了吧唧的真想给他俩牵线。 但凌粟开口刚说了个严青的名字,却又反应过来,自己和贺砚回解释什么呢…… 他们两个现在这样坐着,不过是因为肚子里又有了个孩子牵扯的缘故,其他的诸如私人生活的事情,贺砚回站在什么立场听他的解释呢? “猫不怎么怕人,倒挺好的。”贺砚回用公共的筷子给凌粟夹了些蔬菜,转头轻轻咳了两声,“以后孩子出生了和小动物一起长大,也不孤单。” 凌粟点了点头。 ———————————————— 沉默似乎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常客,凌粟低着头吃东西的时候,感觉自己应对这种情况似乎已经习惯了。 他和贺砚回用最俗套的形容词来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凌粟甚至知道贺砚回的蝴蝶骨上有一颗很小的痣,但现在却连正常的对话都没有和他进行。 他们两个的关系足够奇怪,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找不到什么宣泄的出口,也看不见有光亮的前景。 钝刀子磨肉,他们似乎唯一能做的就是干熬着等它过去。 “我去澳洲的时候,路过了你家。”半晌过后,贺砚回突然提起。 凌粟有些惊讶:“你连这都查过了吗?” 贺砚回一愣,似乎没想到凌粟先想到的竟然是这个。他低头,闷声:“是认识的人,提起认识你然后告诉我的。” “抱歉我……” “我没有查过你什么。”贺砚回长长叹了口气,因为病而更显得低沉的嗓子透着十分的磁性,“我不想通过那些去知道关于你的事。” 我想听你自己告诉我。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奇怪吗。”凌粟看着贺砚回的眼睛,有些无奈地问,“我们也不是朋友,也不是亲近的人,平常生活里连交集都少得有些可怜,这样强行联系着……又是何必呢。” “觉得啊。”贺砚回带着几分自嘲地笑了笑,“很觉得。” 他放下手中的勺子,向后靠在椅背上,认真地看着凌粟。因为面容苍白,让他的一双眼睛看上去更加深邃又漆黑:“我对孩子……其实没什么特殊感情。我只是对你很好奇,我很想了解你,想从所有角度都更加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在澳洲的时候见了一个人,她说她认识你。那大概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心情最雀跃的一刻,因为我可以从别人嘴里去听说你小时候的故事。她告诉了我你之前的地址,我就去走了走你小时候放学回家走的路。我看你的每一个vlog,像你在视频里说的那样跟你一起过过很多个凌粟的一天。” “可即使这样,我还是在你的世界之外。” “我甚至都找不到一个立场去关心你,我的借口只有孩子。” 凌粟看着贺砚回的面容,视线有些轻微的失焦。他不知道为什么话题被扯到了这个方向,贺砚回突如其来的认真让他有些茫然,像是悬而未决了很久的一个问题猝不及防地被摊开来讨论解决了一般。 “你说我是因为责任,因为各种各样的牵绊才对你有不同的感情。”贺砚回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的手就碰在水杯上,可却只是任由着自己嗓子嘶哑着,“可我刨根问底,问自己问了这么久。” “可我问不出啊……” 贺砚回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凌粟,我问不出我自己为什么在意你啊。” 凌粟从没听过贺砚回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微微瞪大着眼睛看着他。 ———————————————— 两个人僵持了很久,空旷的场地中流窜的风让他们两个人中间粥和汤的热气都已经渐渐消散了。 那模糊朦胧的雾气散开之后,两个人直面对方清晰的面容,虽然依旧沉默着,却没有了之前的尴尬。 凌粟微微低着头,像是也在思考着一样。 他以为他分得清这两个贺砚回,在贺砚回忘记那段时间的那一刻,是凌粟定义的他的爱情合该消失的时候。 可现在这样看着他的时候,凌粟却还是会没有由来的心慌。 他们两个同时都在逃避着这个问题,贺砚回是无措,凌粟却是不敢面对。 因为他在好多时刻都会对着现在这个贺砚回不由自主地心软,产生没有根据的信任和依靠。 “凌粟,我想追求你。” “以一个完整的贺砚回的名义,也以你肚子里孩子父亲的名义。” 第六十三章 chapter63 凌粟手里的勺子没能拿稳,哐当一声跌在了自己的盘子上。 店里的服务员全都站得远远的,没有一个因为这动静而上前一步。 贺砚回却还是很淡定的,亲自起身去旁边的柜子上给凌粟取了新的餐具,走到凌粟旁边给他换下了之前的勺子。 凌粟的视线垂着,看见了贺砚回那双修长的手。 那双手仍旧是之前自己最喜欢捧在手掌里掰扯着玩儿的,现在和之前比起来,不过多了几个针眼儿而已。 凌粟记得贺砚回的体温要比自己低一点,有时候凌粟刚做完事,就总喜欢去牵贺砚回的手降降温。 又想起之前来了…… 凌粟叹了口气。 “你不用给我什么答复。”贺砚回见凌粟似乎是又想起之前,看着自己却眼神失焦的样子,扭过了头去看着窗外来往的车流,努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慌乱,“我只是,怕唐突了,提前你告诉你一声。” 凌粟有些哭笑不得地看贺砚回慢慢红起来的耳根:“这是什么心血来潮可以突然决定的事吗?” “不是!”贺砚回急着反驳,因为动作过大甚至被自己给呛住了,他转身低头,单手抵着拳头轻声咳嗽了两声,因为用力,而让那纤长的脖颈都微微泛上了红。 凌粟看着这样的他,莫名的竟然觉着有些喜感。 “我……算了,吃饭吧。”贺砚回也看见了凌粟正在努力憋笑的样子和戏多的眉毛,决定用低头来掩饰自己的霸总形象。 凌粟继续慢悠悠地喝粥,看着贺砚回用筷子来回撩拨着鸡汤,半天都没能沾上一滴汁儿。 ———————————————— 作为凌粟的追求者,贺砚回是非常笃定,自己是一定要送凌粟回家的。 凌粟拒绝了两次,在看见贺砚回那紧抿的嘴唇之后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他自己推开了店门率先走了出去,就听见了贺砚回委委屈屈跟在自己后头的脚步声。 凌粟双手揣着兜,对着空气哈了口气。 现在的天儿已经足够冷了,呼吸间都已经能看见口鼻中间的白气,凌粟的余光向着白气消散的方向瞟了一眼,就看见了已经慢慢走到自己旁边的贺砚回。 没有穿西装的贺砚回并没了之前的攻击性,除去西装冷硬的颜色和冰冷的棱角,凌粟看这样的贺砚回的背影总是会生出些错觉。 也是……怎么能没有呢。 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贺砚回病得也许是有些厉害的,走了这么半天脸也还是苍白的,眼神看上去也有些迷茫的样子。 凌粟歪头看了他半天贺砚回也没发现,他就是只顾着自己在旁边的台阶上小心地走着,和凌粟隔出一个安全的,但是伸手就可以摸到的距离。 “我没有追过其他人。”两个人在穿过一个小公园的时候,有一群小孩儿正结伴在玩儿游戏,在大片的草坪上嬉笑着闹来跑去。贺砚回往那边看了许久,继而绕过来走在了凌粟的另一边。 “你……噗。”凌粟把目光从那一群小孩儿身上收回来,看着贺砚回低着的头,“行。” 在一顿饭之后,天上的云渐渐消散了去,太阳扯破了天露出了些许的光亮,照得贺砚回的脸有些许的红。 贺砚回其实还是隐瞒了些状况的。 他哪里是没追过人。 他就是没有应对过任何感情问题。 之前向他来自荐枕席的人可以从他家一路排去他公司,平日里无论是生意场上的朋友,还是家里那些不靠谱的舅舅们,带过来先给贺砚回过过眼的各种尤物几乎都能编成本时尚杂志。 可贺砚回却从来没看上过一个,无论是金发碧眼还是身材火辣,贺砚回看他们跟看块砖都没什么区别。 反而就栽在了凌粟这盘清粥小菜上。 贺砚回现在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高中生,终于等到了和喜欢的人上下学的机会,走在他旁边连头都不敢抬,只敢盯着两个人的脚步看。 迈出了同一只脚都开心。 只不过贺砚回相比于那些高中生来说,倒是跳过了很重要的几步。 他喜欢的人现在都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 ———————————————— “明天……严青还在你这儿吗?”在熟门熟路地把凌粟送到了咖啡店之后,贺砚回双手揣着口袋,低头问凌粟。 凌粟点点头:“在,严青这段时间都在我店里帮忙。他到时要出一个cafe的vlog,打算在我这儿取材。” 最后也还是解释了…… 凌粟看着店门里瘫着的关牧州和忙活的严青,眉头挑了挑。 ”那明天我过来给你送饭。”贺砚回也看见了店里的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站在吧台后头的人身上,面色几乎是在瞬间就沉静了下来。 这个人。 比vlog里。 还要好看。 贺砚回感觉到了明显的危机感。 “你也别麻烦阿姨了,我们三个人做点东西吃也方便。”凌粟抬头看着实验会飘忽的视线,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地拒绝。 “不行。”贺砚回收回眼神的时候视线里有异常的坚定,“明天我过来找你。” “等我。” 凌粟被他严肃的语气唬得一愣:“啊……啊?” 贺砚回看着凌粟的眼睛,手指在下方轻轻晃动了两下,最后在凌粟的指尖碰了碰:“没什么,你现在身体不方便,不管怎么样我照顾你都是应该的。那我……先走了。” 凌粟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收回了手:“不……” 贺砚回的眼神有片刻的暗沉,但很快被他掩饰了下去。他收回了手,重新放回了自己帽衫的口袋里:“去吧。” 他站在原地,看着凌粟掀开布帘子往里头走进了店里。 店门口的风铃还没有修补,但是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脆。白色的贝壳互相撞击着,在风里安静地打着转。贺砚回抬头看了半晌,看见了上面唯一鲜亮的颜色。 ——是自己贴上去的小贴纸。 ———————————————— 在那天下午,贺砚回一反常态地向医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我想接受一定的心里干涉和治疗。”贺砚回坐在病房套间的沙发上,低头点着自己的无名指。 在他的面前,黑色的茶几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素圈,没有半点坠饰,唯一的装饰就只有时间带给它的浅浅的痕迹。 “另外……把贺溯找来吧。” 贺溯手上没什么太大的业务,在海城也没什么公务要处理,在接到贺砚回秘书的信儿之后,他几乎只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贺砚回的病房里——手里还提了个小花篮。 诚然一副来探病的样子。 贺砚回的脸色比刚才和凌粟吃饭的时候还要苍白,但是在别人面前,他那凛然的气势却半点都没收。即使穿着浅色的病号服靠坐在沙发上,他的气势也比精心准备过,收拾停当了才进来的贺溯要高出一大截。 “砚回哥。”贺溯笑着坐在了他的对面,“找我有事?” “我听说,你现在想着手,办个私人医院?” 贺溯脸上的表情不变:“是啊,贺家的东西不给我,那我和我妈妈的生活岂不是要靠自己来挣。” “你知道贺家现在医疗的业务在谁手上吗?”贺砚回摸着刚才放进了自己口袋里戒指,“嗯?我和爷爷开口想要这一块的业务,爷爷却都没有给。你当我们那个平时不出声的父亲,有那么轻易能放手?你的母亲是真的能钳制住他?”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贺溯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让我和凌医生见一面,剩下的事情我来帮你。”贺砚回轻轻地笑了笑,“要求不过分吧。” ———————————————— 而在凌粟的店里,同一个人也正在被提起。 凌粟正靠在吧台后头接凌小木头的电话,电话里的凌小木头大概是上课上到一半溜出来的,声音压得很低:“哥,刚才爸爸联系我了。” “怎么了,还特地告诉我?”凌粟有些奇怪,但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升腾。 凌粟从小是和妈妈一起长大的,很多事情并没有经过过父亲的手。但是父亲在他们的家庭中却仍然占据着很重要的一席地位,他真正凶起来…… 凌粟是怕的。 “他问我,最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或者有没有告诉过我什么事。”凌小木头自己也着急。 哥哥是说好了等他生日的那天要告诉他个小秘密,可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呢,怎么老爸就突然来了。 但听他爸这语气,凌小木头感觉,八成不是什么好事。 凌粟的心骤然提了起来:“他还说什么了?” 他绕出吧台,对着旁边的严青和关牧州比了个没什么关系的手势:“你和他说什么了?” “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凌小木头听到哥哥这如临大敌的语气梗慌了,“哥,到底是什么事儿啊,你现在赶紧告诉我!我赶回来。” “没事……没事,不用。”凌粟扶着旁边的沙发强迫自己镇定,“没事的。” 可后一秒。 他的店门就被推开了。 第六十四章 chapter64 凌粟和自己父亲对面站着,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似乎是意料之中。 和父亲站到一起的时候,凌粟才会发现自己其实长得挺像他的。 至少皱着眉头的时候,玻璃里映出来的两个人的平静又不爽的表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爸。”凌粟先叫了一声。 旁边关牧州也叫了声叔叔。 “你跟我过来。”凌爸爸似乎没有寒暄的心,只是看着凌粟,眼里似乎有诸多情感,纷纷咋咋地压着,最后只能付诸于平淡。 凌粟点了点头,和关牧州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带着自己父亲上了楼。 楼上的小桌子仍然靠着窗边摆放着,现在天儿冷了,上头铺上了蹭米色的毛毡桌布,看上去暖和又温馨。 凌粟其实很久没在这儿工作了。 他在旁边跑了两杯茶,推给了自己父亲一杯:“爸,找我有事?” “你和贺砚回现在,怎么样。” “离婚了,但还有联系。”凌粟向后靠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茶杯,呈现了一个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知道你怀孕的事吗?” “知道。” ———————————————— 父子间的对话似乎都用不上什么其余的铺垫和解释。 凌粟低着头看着茶杯,凌爸爸抬着头看着窗外的天,两个人各自沉默了半晌,最后凌爸爸“嗯”了一声。 “你的报告是贺溯交给我的,现在外头都没什么风声,相比是他要拿这个和贺砚回换什么筹码了。”凌爸爸喝了口茶,“但本来就是他的错,他承担点责任也是应该的。” 凌粟哭笑不得,但似乎也没什么可反驳的,抬了抬唇角:“您不惊讶吗?” “惊讶?”凌爸爸挑起了眉头,“我倒是挺惊讶我能在研究院前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拿到报告的时候,直接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待了半天。在确认了无数遍之后,他拨通了给小儿子的电话,想试探看看。 但一听凌栗那着急忙慌的语气,凌爸爸就知道这事儿约莫是真的了。 ——只是小儿子还没来得及知道。 凌粟有些羞愧地低头挠了挠自己后脑勺的头发:“咳……我其实,没想告诉谁。” “这种事情你自己一个人能扛着!?”凌爸爸的声音骤然拔高,但又像是怕吓着凌粟一样一下子降了八度下来,只是嗔怒地看着凌粟,“你爸就是医生你还想瞒着我?到时候自己挺着大肚子去剖吗?” “爸……”凌粟本来已经做好被收拾一顿的准备了,但看着自己爸爸现在这幅说什么都怕吓着孕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没事。” “你也真是……你小时候觉得你真是省心,半点麻烦没惹上过,除了爱养点小动物什么脾气都不闹。没想到,大的在这儿给我们等着呢。” 凌粟低下头笑了笑。 “其他的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我知道了,我也不可能不管。你藏着到这么大了,肯定也舍不得拿掉,就好好养着生下来吧。” 凌粟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凌爸爸站起来走到大儿子旁边,伸手按了按凌粟卷翘的头发:“好了,没事了。” “出什么事儿我们都在呢。” ———————————————— 当然了。 对于凌爸爸来说,儿子现在金贵着不能大声说话不能动手的,但对某位始作俑者他可是气大得很。 当时眼睛又瞎腿也不能走动脑子也不好使,莫名其妙地拐了自己儿子,不到一年就离了婚。 谁晓得离婚之后还留下了个小崽子。 凌爸爸现在看见姓贺的就来气。 等凌小木头下了课,斥巨资打车回家,跟个炮弹似的冲进家门的时候,就看见了客厅里和三方会谈似的坐了一圈人。 凌爸爸带着贺砚回和凌粟,关牧州作为陪同人员,在家坐了俩小时了。 也基本谈妥了,在凌粟怀孕期间内大家的一些注意事项和关系的处置。 贺砚回作为孩子的生父,也暂时从各位的黑名单里被放了出来。 但对着一切毫无所知的凌小木头现在正单肩挂着个大书包,包里的电脑装在门上的门时候发出巨大一声哐当响,吸引了其他所有人的注意力。 凌粟和关牧州坐在门正对面的长沙发上,刚好和凌小木头对视着。 三双眼睛都睁得滴溜圆,互相看着,似乎都有些茫然。 凌小木头就看着自己爹的后脑勺慢慢慢慢消失,替换成了那张永远严肃的脸。 他哭丧着脸叫了一声“爸”。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凌爸爸看着他衣服蔫儿了吧唧的样子,满脸不解,“过来。” 凌小木头蹭着走过去,挨着个沙发边坐下了。 但还没开口,他就看见了桌上放着的一沓白纸。 凌小木头用眼神偷偷瞟了两眼,继而双眼无法控制地开始瞪大:“不是……什么!!??!?” 坐在另一角上的贺砚回看着他,眼神里似乎有些看着小辈的戏谑。 凌小木头拿起那份报告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客厅里的气氛其实相对来说还算融洽,而自己像是一个闯进一群知情者里的小白。 他拿着那份孕检报告,翻来覆去看了二十遭才敢确定上头的名字和内容没有打印错。 ”哥……哥?”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凌粟。 凌粟面上的表情倒是轻松,笑着点头:“啊。你不是一直想要有个小孩儿给你玩儿,喏。” 凌粟朝着报告努了努下巴:“这不是给你整出来了。” 凌小木头对着那份报告愣了半分钟,脸色慢慢从苍白到铁青,最后黑如锅底。 最后拍着茶几直接站了站了起了,冲着贺砚回就冲了过去:“贺砚回我**你祖宗!!!!我哥凭什么受这份罪!!!” 还没等大家都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巨响过后,凌小木头直接倒在了贺砚回身边的沙发上。 贺砚回看着他,眼神仍旧是看向小辈的慈祥:“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负责的。” ———————————————— 同样的场景其实已经在下午发生过了。 贺砚回和贺溯的磋商进行了很久,并且没有让任何人在旁边。 一群工作人员就站在门外等,大眼瞪小眼等得都快困了的时候,就看见远处来了那位凌医生。 但还没等他们打招呼呢,所有人就见凌医生气势汹汹地直接开门进了老板的病房。 在保镖拦下他之前,病房里就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贺砚回你不是个东西!!!” !?!? 门外的人不论敌我,瞪着眼睛面面相觑,感觉马上就要面临着一场什么大灾难了。 可是没想到里头的贺先生反而没有半点动怒的样子,相反态度却十分的好,留凌医生在里头谈了不少时间的事儿。 最后三个人也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合作,出来的时候至少脸色看上去都不算太差。 而贺砚回也顺利地,跟自己前老丈人,第一次来到了凌粟的新家。 现在还见了小叔子。 想想赔出去的一块产业,好像自己还是血赚的。 “打打打。”关牧州笑着在旁边看热闹,“木头你打过他哥哥给你买好吃的。” “打死了事。”凌粟瞪着贺砚回,咬牙切齿地到。 贺砚回的语气相当平静:“那还是留我条命照顾你哥哥和你外甥。” 凌粟在旁边笑边笑着拆台:“我可不需要你照顾。” “你看!!我哥说了!!”凌小木头梗着脖子就要再往贺砚回身上撞,老大一个人像个巨型爬虫似的在沙发上扭动,惹得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贺砚回坐在正中间,隔着凌小木头和关牧州看着靠在沙发边缘朗声笑着的凌粟。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等凌小木头闹完了,凌爸爸也和人在异国的凌妈妈打完了电话。 凌粟坐在沙发上看着大家忙进忙出的,有种似乎从未体验过的大家都围着他转的感觉。 贺砚回说的他来送饭也没有食言,今天虽然他直接被凌爸爸带来了家里,但是他也让家里的阿姨做好了凌粟的营养餐。 其他人吃的是酒店外送过来的一桌菜,而凌粟却独享着一盅炖的喷香的汤,另外的四个小菜也都是分量刚好的,盛在颜色各异的粗陶的碟子里,看上去赏心悦目。 凌小木头一边跟贺砚回还置着气,一边却忍不住把筷子往凌粟的碗里伸。 凌粟左右也吃不下太多,干脆拨拉了一些给他。 本来好好的兄友弟恭的场景,等凌小木头正开心地接过自己饭碗的时候,就只觉得自己的背心儿有些发凉。 可等他抬头却又没有人在看他。 “什么鬼嘛……”他低着头,飞快地扒拉完了自己的饭菜,赶紧下了桌。 餐桌上最后就剩了贺砚回和凌粟两个人。凌粟是自从揣上小崽子之后胃口一直就一般,但医生说了孩子的营养得给足,凌粟还是尽量吃足营养餐的分量,吃一顿饭战线就拖得很长。 贺砚回则是纯属陪吃。 他仿佛是凌粟筷子上的每一粒米都是金子似的,认认真真坐在一旁,看着凌粟往嘴里送饭。 凌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抬头来回扫了他几次之后,把手边一盒没动过的点心往贺砚回的手边推了推,试图用食物分散些他的注意力。 但贺砚回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只是轻轻的,语气里甚至带着些雀跃地问凌粟。 “你说,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 第六十五章 chapter65 凌粟嘴里的汤一噎:“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 “总是该想的。”贺砚回垂着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很柔和,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很浅的窝,“我总是忍不住想。” 凌粟其实很想说,孩子现在虽说检查一切正常,但毕竟是特殊情况怀上的,健全与否和健康与否都是两说。 但看着贺砚回那隐隐期待的样子,凌粟还是没说话。 两只猫虽然适应性很强,但这样频繁地换环境让它们也有些蔫儿蔫儿的,今天家里人又多,两位主子干脆根本就懒得赏脸了,这会儿正趴在凌粟带着十万分的愧疚心整理好的窝里发呆。 可等到其他人都吃完去忙自己的东西了之后,祖宗却在踏出舒适区的边缘不断试探着。 桌子面前坐的那个人它认识。 祖宗迈着大长腿,三步一趟地就蹭到了餐桌边。 凌粟惊喜地看着他,正想弯腰伸手去把他拉到自己身上来的时候,发现祖宗直接蹿到了贺砚回的腿上。 贺砚回的腿因为长,即使是坐在类似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大腿也是平平稳稳的几乎是个平板。 祖宗跳上去之后踩了两下确定了安全,继而就在贺砚回的腿上盘着趴了下来,一双碧蓝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旁边的凌粟。 贺砚回的手放在祖宗的上方,也不知道是要撸还是想缩回去,他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了似的就这么卡在了那儿。 “它之前很喜欢你。”凌粟示意贺砚回不用紧张,“大概是认出你来了。” 贺砚回的手指往下动了动,最后很轻地捧在了祖宗的脑袋上。 祖宗的的毛长且软,他被凌粟照顾得也好,一身毛油光水滑的,一碰就能陷下去一个坑。 贺砚回像是第一次体会这种触感似的,惊讶得连眼睛都微微放大了。 凌粟看着他这惊讶的样子,抱着刚跳进自己怀里的大爷弯了弯嘴角。 这个人不论有没有记忆,对猫的反应倒是一样的。 ———————————————— 原来猫抱起来的时候手感会这么好。 贺砚回的指尖几乎完全被祖宗的猫给淹没了,他静止了许久,最后才试探着,把祖宗完全掂在了臂弯了。 他抱猫的手法其实非常拙劣,但祖宗却像是早就适应了一般,后腿蹬了两下就直接在贺砚回的肩头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把自己的小脑袋蹭在了贺砚回的脖颈里。 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什么安稳的睡觉的地方似的。 它蹭蹭又蹭蹭,最后咕噜着闭上了眼睛。 贺砚回像一个第一次见到小猫咪的小孩儿一样,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凌粟:“你看!” “看见了。”凌粟熟练地摸着大爷的下巴,笑得无奈却温柔。 这一切都被靠在沙发边写作业的凌小木头收入眼底。 他一边转回过头去继续写报告,一边嘴里喃喃念叨着爱情他好就好在好********,全都是互相折磨。 旁边的凌爸爸经过,用拿着的雨伞狠狠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不许说脏话。” “贺……那个贺先生啊。”关牧州拿着ipad坐在沙发上,犹豫了许久之后抬头问。 贺砚回好不容易才把视线从猫身上扯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没褪下去的笑,看上去温柔中透露着些纯真的傻气:“嗯?” “最近……有什么股票推荐的吗?”关牧州有些愣,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了原来最惯常对着他说的话。 这大概是贺砚回有记忆以来最放松的一个晚上。 大家似乎都忘了之前发生过的种种不愉快,走出这扇门之后各自要面对的诸多杂事似乎现在这个晚上都被遗忘了。 大家三三两两地坐着,贺砚回偶尔帮凌小木头看看论文,偶尔给关牧州分析分析大盘走势,凌爸爸则坐在角落里一边处理公务,一边和凌粟交代着孕期要注意的事情。 凌粟在电视的声音和大家讲话的声音里有些昏昏欲睡,他闭上眼睛,最后看见的是拿着床小毯子向他走过来的贺砚回。 “睡吧。”他的耳边有贺砚回很轻的声音,“我看着你。” ———————————————— 怀孕的人夜里是睡不太好的,凌粟尤其是。 他的身体根本不习惯现在的变化,最近他夜里又是抽筋又是做噩梦,经常中途惊醒,夜里能睡上三四个小时都算是好的。 今天也不例外,刚入夜凌粟就醒了。 他撑着枕头坐起来,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就看见了趴在自己旁边的祖宗。 祖宗听见他起来的动静也跟着动了动,但因为太困了,连叫声都是娇滴滴地咪了一小下。 凌粟摸了摸它的背,轻声哄了两句,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 对面门凌小木头房间的光还亮着,凌粟看了眼时间,估摸着他还在写作业,就自己走向了厨房。 新家的装修凌粟还不是很熟悉,和之前在小院子里的时候能抹黑走路不一样,这边物品的归置他没有插手,要是摸黑走难免有些磕磕绊绊。 他习惯性地伸出了手,打算在经过客厅大灯的开关出按亮家里的灯。 可还没等他手碰到开关,在他刚迈进客厅的时候,厨房里的一站小夜灯就亮了。 凌粟有些懵地站在原地,他怎么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装了个夜灯? 他疑惑地向厨房走去,在经过上楼的楼梯的时候下意识搭了把手,感觉到了柔软的海绵垫子的触感。 凌粟扭头看了一眼,发现扶手凸起的地方现在已经被包上了一层浅色的海绵垫,在夜灯的照耀下泛着很浅的粉色 这是趁着他睡着把家装修了一遍? 凌粟一边走去厨房倒了杯水喝,一边在想着是谁想到这些的。 家里都是男人,他自己都没注意过这些,麻烦些烦着烦着也就糊弄过去了。 他低头,就看见了放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一张白纸。 纸用一盆小多肉压着,纸上是凌粟再熟悉不过的贺砚回的字,笔锋凌栗得像是要刺破空白,可写的内容却平实得要命。 “明天早餐我会送来,做个好梦。” ———————————————— 凌粟莫名地红了脸。 在回去经过楼梯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就往上头撞了一下。 肩膀靠在海绵垫上的时候,凌粟干脆就愣在了那儿。 出来找东西吃的凌小木头刚开门就看见了靠在客厅里的自己哥哥,以为发生了什么,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哥你怎么了!” 他赶忙走过去,发现凌粟倒是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像是没睡醒一样在那儿发呆。 “你吓死我了。”凌小木头伸手去扶他。 凌粟回过了神来,伸手揽住凌小木头的肩膀:“我能有什么事,别瞎担心。” “要瞎担心我可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一边走,凌小木头还是怕自己哥哥磕着碰着,一路在旁边护着,一边继续说,“你是没看哥……贺砚回,晚上你睡了之后,他跟个老妈子一样。” 而且贺砚回也并不喊别人。 凌小木头以为就他这出门永远司机接保镖送的架势,总该干什么一个电话就都能搞定。 但贺砚回并没有。 这个霸道总裁在凌粟面前,连趁他睡着把他抱回卧室都不敢。 他只敢小心地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在凌小木头以为他就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的时候,贺砚回又自己一个人折了回来,手上还拎了一大袋子东西。 接着,凌小木头就看见贺砚回一个人安静地开始忙活。 高大的男人蹲一堆母婴用品前低头认真研究说明书的样子……像极了之前他很喜欢的那个哥夫。 听完凌小木头碎碎念的抱怨,凌粟看着房间门口又一个亮起的小夜灯,很轻地叹了口气。 ———————————————— 但好在,这一晚凌粟睡得很好。 早上他是被大爷舔醒的。 看见窗外晒进来的太阳的时候,凌粟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他这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大爷似乎不满意凌粟还没有来摸它,中气十足地嗷了一声,低头就在凌粟的脖颈里蹭着脑袋。 “哟行了行了行了。”凌粟被它挠得痒,笑着双手抓住它把它抱了起来,“起了。” 新房的楼层高,采光非常好,凌粟走的每一步都踏在阳光里。 他先去客厅里拿了手机,浏览完了昨晚的消息。 严青说他到店里了,关哥也在。 关牧州说自己去收半天帐。 凌小木头说自己去上课了,晚上要小组讨论晚饭不回来吃。 贺砚回…… 贺砚回说,我在楼下,醒了给我打个电话。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凌粟握着手机去窗边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手里的手机像是顿时变得烫手起来。 坐在车里的贺砚回也并不好受。他看着手机里的消息明明已经显示已读,那边却迟迟没有正在输入的动静。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来回急躁,心情急躁地想下一秒就冲下车,上去敲凌粟的门见他。 可腿却半步都动不了。 他向前弯腰,让额头碰在了方向盘上,在心里默数着时间。 两分钟了,凌粟该清醒了吧。 五分钟了,凌粟还没有再看一眼手机吗? 是不是在喂猫啊?或者来电话了?还是说有别的什么事…… “叮。” 信息来的一声响动宛如天籁。 贺砚回像是濒临窒息却在瞬间被拉出海面的溺水人,划开手机的刹那都带着忍不住的急促。 ——麻烦你了,上来吧。 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贺砚回才全如自己所想的那样,一把推开车门,迈开腿就往旁边的房子大步走去,走着走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却不自觉笑了声。 等走到楼边的时候,贺砚回才反应过来自己连车门都没有锁。 不应该。 他缩了车,站在楼下对着玻璃门免了会儿壁才又恢复了原本平静的样子,慢慢走进了电梯。 凌粟等来的贺砚回仍然还是和原本无异的沉静平淡。 他手上拎着个小巧的食盒,和昨天用的一样,里头打开是很清淡的早餐和水果,虽然摆设着看着不多,但一看就是用了很大心思的。 凌粟去拿了副碗筷,给贺砚回分了一半的粥。 贺砚回也没推,接过碗之后抱着跳上自己腿的猫和凌粟安静地分享完了一顿早餐。 窗外的阳光扫在两个人的手边,两个人的影子在光下显得靠得很近。 “今天是要去医院检查吗?”贺砚回问凌粟。 凌粟点了点头,像是知道贺砚回要说什么一般:“我自己去就行了,我爸也在呢。你工作那么忙,刚才就耽误不少时间了。” “不耽误,我开完会了。”贺砚回转过头认真地汇报工作,“刚在过来的路上也处理了不少事情,把陪你去医院的时间腾出来了。” 像是怕被拒绝,贺砚回还特地加了一句:“这是我第一次见孩子……你,不会拒绝吧?” 凌粟看着他那无辜张着嘴哑口无言,最后只能扭过头默默喝粥。 话全都让他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 和凌粟在一起的时候,贺砚回总是喜欢带着他走路。 虽然车就停在楼下,但两个人却同时默契地选择了往外走。 “我早上还迷路了。”早晨的温度很低,贺砚回一边脱了外套给凌粟示意他穿上,一边和他说话,“开车进来的时候。” “怎么会?”凌粟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接过了贺砚回手上的外套。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贺砚回已经就势帮他披上了:“从侧门进来的,开车,但下来走的时候又记得了,到你那儿寄了路才把车开回去。” 贺砚回按道理只来过这儿两次。 一次是很久之前,凌粟带着还眼睛不好的贺砚回兴致冲冲过来看新房的时候。 第二次就是昨天。 但昨天贺砚回和凌爸爸是司机一道送过来的,按理说顺路的话不该走这边门。 难道是…… 他还记得之前记下的路? 第六十六章 chapter66 贺砚回并没有发觉到凌粟的疑问,只是在给凌粟披上外套之后就绕道了靠马路的一侧,在凌粟旁边慢慢地走着。 凌爸爸调整了之后的工作计划,打算在凌粟孕期内都留在国内照顾大儿子。 为了方便,他现在暂时入职的医院是贺砚回手下的高端私人医院,所有设备全是用的最好的,为了应对以后的不时之需,贺砚回给凌粟几乎是腾出了一整层楼。 凌粟刚走进去的时候,电梯门一开就看见了站了几乎一走廊的黑西装保镖。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比凌粟紧张。 揣着崽的人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脚步轻快行动顺畅,步履如飞地跟着李医生走。 感觉对他来说确实就只是在爸爸和前……前任伴侣的陪同下,换了个医院再做一次汇报。 “前期吐得很厉害,现在没有了。”几个人在诊室里看报告的时候,凌粟跟开大会发言似的,把自己的状况说给面前三个紧张兮兮的男人听,“就是一般这个时候的人都会有的反应,不严重。” “目前情况都很好。”李医生看凌粟的状态很不错,看上去也挺乐观的,“孩子的检查结果目前也都很好,应该会很健康。” “健康就好。”贺砚回听到这儿才松了口气,轻声附和了一句,“好好儿的就好。” 他和凌粟的孩子什么都不会缺。 只要平安就好。 “但凌先生的情况很特殊,不排除后期会有危险的情况。”李医生看着贺砚回这努力掩饰都克制不住的紧张,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这点凌医生应该知道。” 凌爸爸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本来就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状况,我们所有的经验方案和指标也都是来源于女性,所以按凌粟的状况来说,虽然现在检查结果一切良好,但不排除后期出现危险状况。凌粟你和其他家属,也都还是要做好准备。” “嗯,我知道的。”凌粟自己早做了八百遍心理建设,“能生就生,要是出什么事,到时候您判断情况就是。” 贺砚回的呼吸几乎是在同时以滞。 “危险系数……没有办法预估吗?”贺砚回沉吟了许久,问。 “没有。”李医生摇头,“贺先生您联系的医生和我也已经交流过了,生产当时的情况是很复杂的,虽然一般不太会出现很大的事故,但我们还是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贺砚回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最后在凌粟去做b超的时候走去了走廊上。 凌小木头犹豫了一会儿,也一道跟了过去。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起靠在了栏杆上,曲着手臂撑着身体,仰头看着天。 “我哥也许不能平安生下来的,是不是。”凌小木头喃喃道。 贺砚回哽着嗓子没说话。 “但我爸说,打掉孩子我哥绝对是不肯的。” “贺砚回我现在能写六千字带目录的论文骂你。” “我哥要是出什么事,我杀了你。” “不会的。”贺砚回打断了凌小木头的话。 凌小木头转过头去,就看见贺砚回的一双眼睛如寒星般冷冽。 他说:“我不会让凌粟出事的。” 无论是医生还是设备,还是凌粟孕期的这段时间和产后的准备,贺砚回已经全都做好了。 凌粟不可能出意外的……他不断安慰自己。 有这么多很好的医生在,凌粟不会的。 重新走回诊室的时候,两个人手上都拿了杯豆浆,脸上的表情十分淡定,看上去像是无事发生一样走到了凌粟身边。 “怎么突然想起来去买喝的了。”凌粟抬头看着他们俩,接过了自己弟弟递过来的热牛奶。 “就……想起来。”凌小木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弄完了吗?” “弄完了,等着待会儿出报告。”凌粟笑了笑,“你们别紧张。” 贺砚回靠在旁边的墙上,后脑勺顶着冰凉的瓷砖,看着凌粟脑袋边翘起来的一小撮头发。 之前,凌粟全是一个人扛过来的。 无论是知道怀孕这件事,接受它消化它,去医院检查、住院,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对后续的可能性也都有了了解。 关牧州是知道这件事,可却也很少在凌粟身边。 凌粟就这么一个人度过了最难熬的时候。 他该有多害怕。 ———————————————— “贺砚回?发什么呆呢,走了。”回去拿报告的时候,凌粟站起来就发现贺砚回还靠在旁边的墙上发呆。 他爸和凌小木头早已经大步走远了,凌粟站了会儿,最后出声招呼了贺砚回。 贺砚回抬起眼睛,看向凌粟的时候眼神颇复杂。 凌粟有些莫名地笑了:“怎么了?” 贺砚回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你能……过来一下吗?” 凌粟歪头,一边疑惑着一边往前走了一步:“怎么了——吗……” 他被贺砚回揽在了怀里。 凌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靠在贺砚回的锁骨上,整个人几乎都僵硬着。 贺砚回两只手臂环着凌粟,手掌轻轻拍着凌粟的背,低头小声地说:“之前……辛苦你了。” 贺砚回的声音很轻,转这头,嘴唇附在凌粟的耳朵边,语气中充斥着心疼和宠溺,一把低沉的嗓子相似黑暗中缓缓响起的大提琴:“辛苦了……之前那么长时间,我应该在的。” 凌粟的眼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 这个怀抱他太熟悉了。无数次夜里惊醒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看着身边空着的地方,只能调动起所有的回忆,让自己在夜里疯狂地想念。 人前他从来不提任何有关贺砚回的事。 自己却躲在夜里不知道偷偷回忆了多少次。 他只想让贺砚回抱抱他。 “以后不会了。” 现在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尽管没有了任何他们之前的记忆,但语气却和之前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让凌粟根本舍不得挣脱。 贺砚回的手按在了凌粟的后脑勺上,完全把他锁在了自己的怀里:“别怕了,以后无论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 远处站着的父子两个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复杂。 “爸,你说他们俩能和好吗。”凌小木头问。 凌爸爸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我哥明明对他的喜欢从来没断过,贺砚回现在也喜欢我哥,他们为什么……” “人之间很多的感情是很复杂的。”凌爸爸拍了拍凌小木头的脑袋,“经历过的东西,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但还好,现在他们的世界里至少也还有对方。 也只有对方。 “但贺砚回这回要追我哥我绝对没那么快同意了。”凌小木头转头跟自己爹说。 凌爸爸微微笑着:“看他吧。” 不让他脱层皮,他怕是不知道什么叫回头草不好吃。 第六十七章 chapter67 凌粟今天的检查结果大多也很好,除了李医生说他最近又瘦了点儿之外,其他没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但是贺砚回仍旧还是乌云罩顶。 把凌家一家送回家了之后,贺砚回看着凌粟吃完了午饭,自己折回了公司。 从回国开始,贺砚回就一直在生病,借着生病的由头,他也算休息了一小段时间。现在回到公司来的时候,公务堆得几乎都要漫过他的桌子。 贺砚回倒也习惯了,该开会开会该看方案看方案,就是在下班的时候没吃东西,却是去路过了公司的托管孩子的幼教室。 贺氏的人文关怀做得很不错,对入职员工的子女都有福利措施。那些还没到上幼儿园年纪的,都可以放在公司托管。 贺砚回远远地站在外头,就看见隔着一层玻璃里头,全都是柔软的暖色调。 有孩子躺在柔软的海绵垫上,四脚朝天地在笑。有些能走了的,就在下班过来陪玩儿的爸爸妈妈的带领下摇摇晃晃地东倒西歪地走,小手在身前也不知想抓什么,脚步蹬蹬蹬匆匆走完两步就摔一个马趴。 室内笑成了一团,站在角落里的贺砚回也忍不住轻声笑了。 贺砚回这整一个下午都在想,孩子一点都不好,他一点都不想要。 凌粟从来不应该承担这种风险,他跟……自己结婚的时候,肯定也从来没有过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盼望。 可有了之后,他就得抱着在手术室里出不来的风险,忍受着漫长的孕期过程,甚至在之后要躲起来。他明明不用承受的,所有人心里其实都觉得,凌粟不用承受的。 可大家谁也没有敢在凌粟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因为他说到这个孩子的时候,眼神真的不一样。 贺砚回又是嫉妒又是窝心,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就算凌粟不觉得那是“自己”和他的孩子,但无论从法律还是血缘上,还是贺砚回自己死皮赖脸的自觉性上。 凌粟都在保护他们的孩子。 他不能不喜欢凌粟爱着的东西,啊不,不是个东西,是个人。 贺砚回掏出手机,隔着玻璃拍了一小段里头孩子抓玩具的视频。 现在大多员工都还没下班,只是趁着吃饭过来看一眼孩子。刚在爬的孩子看见妈妈也开心,跟装着小马达似的就在妈妈身边追着玩具爬来爬去滚得飞快,最后再一头栽进妈妈怀里咯咯地笑。 贺砚回给凌粟发过去之后,自己又站在玻璃外看了很久,嘴角的笑容安静又温柔。 像是里头的是一个云端上的世界。 最后走的时候,他双手揣在西装裤的口袋里大步走着,低头看着雪白的瓷砖想。 如果凌粟能够平安生下来的话,那他也是很喜欢小孩儿的。 ———————————————— 贺砚回喜欢小孩儿的结果就是在工作之余又开始订购起所有婴儿用品。 助理和秘书们就担心地看着贺砚回抱着个手机在办公室里专心致志地刷,修长的手指跟黏在屏幕上似的半天下不来。 要知道这位哥哥之前向来就是把手机当大哥大用的,什么社交软件购物软件的使用次数几乎都为零,平时开会处理事情,一天不见他看一次手机的时候都是有的。 可现在…… 这个对着屏幕露出温柔笑容的男人是谁。 你为什么坐在我们老板的位置上?? 而办公室里的贺砚回却丝毫不查,他一边在各大官网逛着东西,一边还偶尔会截两张给凌粟看。 凌粟大约也是在店里忙,回消息的频率不算太高,但只要他能回上一两个字,贺砚回却就都能开心很久。 放下手机之后,贺砚回嘴角的笑容连压都压不下去。 而那边的凌粟在被贺砚回用信息轰炸了一个下午之后,晚上走回家的时候,在路上也不自觉掏出了手机来看了两次。看见屏幕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消息提醒的时候,莫名的还觉得有些不习惯。 今天检查结果一切良好大家也都松了口气,凌爸爸去医院报到坐班了,小木头则继续回学校上了下午的课。凌粟一个人闲着,就回了店里。 关牧州和严青一直在店里,凌粟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严青举着相机在偷偷拍睡着的关牧州,小少年的心性果然也是半点都藏不住,下班之后,他还借着要去市里转转的由头把关牧州给带走了。 都挺好的。 凌粟踢着路上的石子儿,慢慢悠悠地晃荡回家。街道上三三两两的小年轻都正笑着,凌粟低着头,路过每一段热闹。 刚转过街角的时候,他发现头顶的路灯灭了。 这盏路灯一直明明暗暗的,一直也没个人来修,没想到今天就灭了。 凌粟抬头盯着他发了会儿呆,低头就看见了路灯边靠着个人。 大高个儿,西装长腿,脖颈修长,侧面的线条优越到挑不出一点毛病。 “贺……”凌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路灯下的人听见声音抬头,对着凌粟笑了笑:“嘿。” 贺砚回直起身来,动了动靠得有些僵的肩膀,晃荡了晃荡手上的小袋子朝凌粟走来:“我刚从公司过来,路上看见有人出摊卖卷饼,公司里的小姑娘说好吃。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买了一个过来。” 说话间,贺砚回就已经站在了凌粟的旁边。 工作到夜里的贺砚回看上去有些疲惫,但夜色却把他衬得愈发的温柔,一双寒星似的眼睛迎着月色,目中所及,只有前方的人。 凌粟觉得自己似乎看呆了,在贺砚回用手中温热的袋子碰了碰自己鼻子的时候才反应了过来。 贺砚回带着凌粟走到了靠里的位置,自己站在外头,把手里还冒着热气儿的袋子交给了凌粟。 “你怎么在这儿。”凌粟结果袋子,才咽下了自己惊讶问出来。 贺砚回侧头看着他,眼神诚挚得不藏半点暗色,仿佛只是平静地在陈述今天的天气:“忙完了,很想见见你。” 凌粟一愣,脖颈莫名得感觉有些热。 “你说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像所有初为人父的人一样,贺砚回还是忍不住会想,“长得像你应该都会好看的。” “像你……也好看的。”凌粟咬着卷饼,自然而然街上了一句。 贺砚回的五官半点没得挑,身材高挑气质优雅。 要是孩子像贺砚回,那估计长大了连牙都不用整。 贺砚回笑着,伸手摸了摸凌粟的脑袋:“要是个女孩儿,像我可没人要了。” 凌粟嘴里还叼着卷饼里夹着的肉,嗔怒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但眼看着手里的饼该咬不住了,他匆忙瞪了贺砚回一眼,继而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去了卷饼上。 贺砚回笑了笑,顺手就把手搭在了凌粟的肩上,一直没放下来。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在送凌粟到楼下的时候,贺砚回低头问他。 凌粟刚吃完卷饼,撑得深思都有点恍惚,抬头看贺砚回的时候有些茫然:“你还来啊。” 贺砚回看着他,伸手用拇指帮他抹去了嘴边还剩着的一点东西:“恩,来啊,每天都来。” “你别了……我自己能做啊。”凌粟叹了口气,却好像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贺砚回的手还停在他的肩膀上,两个人都没有动。 良久以后,贺砚回往前走了一步,让自己的肩膀靠在了凌粟的头上。 在感觉到凌粟想动的时候,贺砚回才轻轻地按住他的后背:“别动,就抱一会儿。” “一下下。” 凌粟整个人都被包裹在贺砚回的气味里,低着头隐藏着自己莫名红起来的脸。 “今天也要做个好梦。”贺砚回的声音很沉,带着些疲惫的喑哑,可嗓子沙沙的,说出来却也很好听。 贺砚回侧头,最后才凌粟的耳垂上轻轻吻了吻。 “晚安宝贝。” 第六十八章 chapter68 不晚安。 凌粟的晚上一点都不安。 他双手扯着被子,整个人像一个被摊平了的卷饼,瞪大着眼睛和天花板对视。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想着,数着凌粟用了多久却还是无法入眠。 加湿器在墙角散落着朦胧的微光,跟着水雾一起飘出来还有很淡的沉香香气。 凌粟是偏爱木质香的,他往常总是觉得这种味道总会令心安,几乎能沾枕就睡。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给闻得精神抖擞。 今天凌小木头去爸爸那儿住了,家里就他一个人,安静得让凌粟总觉得有些心慌。 而适时的,凌粟放在枕头下的手机一震,把他震得一个激灵。 他拿出手机,就看见上头显示着贺砚回的名字。 ——我到家了。 凌粟看着那界面半天,屏幕亮亮暗暗了几次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回什么。 他重新把手机塞回了枕头底下,小心地翻了个身。 五分钟…… 十分钟…… 凌粟的床上又重新亮起了光。 他抱着手机,斟酌再三给贺砚回回了个“好”。 然后就像是不想等对方的回复一样,飞快按灭了手机把它扔去了床头柜上,闭着眼睛强迫自己飞快睡着。 ———————————————— 贺砚回第二天的出场方式没什么区别。 只是除了一个常规的保温壶,他进门的时候还捎上了两袋猫零食。 家里的两只主子比凌粟这个睡得迷迷瞪瞪的人要激动得多,贺砚回就进门的工夫,肩膀上就已经一边扛了一只猫。 凌粟正站住厨房里喝水,看见贺砚回这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还好站得下他们。”贺砚回顺手接过了凌粟手上的杯子放去一边,站在厨房里的架势似乎已经是熟悉过八百遍都要样子,没有半点站在别人家里的感觉。 虽然厨房不小,但容两个人总还是先得抻不开手,凌粟坐到了外面的餐桌旁,招呼两只猫过来。 大爷率先跳上了凌粟的膝盖,刚好和凌粟已经突出来的小腹打了个照面。 它没见过。 他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用肉垫碰了碰凌粟的肚子。 肚子当然没什么反应。 但凌粟却笑了,他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厨房里贺砚回紧张兮兮的眼神:“认小弟呢。” 最后大爷没吃零食,只是把脑袋靠在凌粟的肚子上安静地蜷成了一团。 而在凌粟脚边的祖宗也忘了这回事,在贺砚回来的时候继续又跳上了他的肩,趴在他的肩上乖巧地看凌粟吃早餐。 “猫不怕人挺好。”贺砚回拍了拍祖宗的小脑袋,高挺的鼻子蹭在祖宗的长毛上。 凌粟抬头看了看,无声地抬了抬嘴角。 这俩猫怕人倒是不怕,毕竟有时候还得负责去店里“坐个台”。但他俩从来都矜持得很,遇上人能抬抬眼就算很给面子了。 两位主子能对贺砚回这样,无非是惦念着贺砚回之前和他们关系好的时候。 要说凌粟自己,何尝也不是绕了百转的迂回思念。 人是同一个,再避也是避不开的。 身体和记忆都不容许他逃离。 “今天做了小米粥,你尝尝。”贺砚回端着早餐回来,修长的手指在黑色的玻璃桌面轻轻扣了一下,最后屈指放下了手里的小碗。 凌粟怀孕了也不怎么挑嘴,贺砚回带来的几个小菜一应都很喜欢。 贺砚回自己也找了个碗,在凌粟身边坐下了,碗底盛着很薄一层粥。 “吃不下?”凌粟问。 贺砚回不爱吃早餐的毛病他是知道的,只要前一天胃不怎么舒服,第二天这位大爷肯定胃口寥寥,一般早餐在碗底能盛点儿东西都是看在凌粟的面子上。 现在他也不知道是怕谁……还是在碗底舀了些喂猫都嫌少的粥。 贺砚回的筷子潦草地在粥上划拉了两下:“昨天睡得晚。” 凌粟看了他两眼,最后夹了点小菜去他碗里,继而就转回过头去一边喂猫一边吃自己的。 等他吃完的时候,那边的碗里也见了底。 今天外头天色有些暗,天气预报说有可能会下入冬以来第一场雪。 海城下雪不常见,凌粟说起来的时候还挺期待。 旁边的贺砚回还在光明正大地翘班,一边撸猫,一边看凌粟收拾去店里要带的东西。 最近这段时间,应该是凌粟最后能不带什么防备就出门的时间了。 但最近他自己也有感觉,孩子长得越来越快,肚子估计过两天就藏不住了。 没什么太伤心的感觉,但总还是有点难以适应。 凌粟去店里也不用准备什么,衣服穿好围巾围上,站在门口等了半天发现里头的人没动静,挪了两步探头进去看的时候。 发现贺公子竟然在洗碗。 “不是……你干什么。”凌粟都愣了,“洗碗机就在手边啊。” 贺砚回把衬衫的袖子挽在小臂处,弯腰低着头,颇有力量感的后背微微弓起,背影拉出了非常美妙的曲线。 像极了绅士在开一瓶经年的上好红酒。 一点都不像在前任家里蹭了饭还洗碗的憋屈男人。 “我不想上班。”绅士理由还挺堂皇,“十点要开会,不去。” 凌粟抬手看了看表,现在九点四十五,按照贺砚回靠谱的司机大叔的车技来说,这点距离开车十五分钟该是能到。 凌粟像是不可置信地笑了笑,最后就靠在门口安静地等贺砚回洗碗。 贺砚回爱干净,洗完碗还记得把周围也收拾了,最后提溜着一小袋垃圾慢慢悠悠地朝凌粟走过来。 凌粟一看,十点整。 “你怕是人设崩得最厉害的总裁。”凌粟一边锁门一边吐槽。 旁边的贺砚回一手拎着凌粟的相机包,一手拎着家里的垃圾:“……是吧。” 他在自己家其实是没崩的。 在市中心的房子两个阿姨操持着所有事情,他回家基本只需要睡觉就行了。 两边老宅的佣人都多得惊人,贺砚回进去连衣服都不用自己脱。 但……谁让这是凌粟家。 自己的人只能自己疼。 ———————————————— 也不只是凑巧还是怎么,两个人刚走出楼,外头竟然就零星下起了小雨。 “你在这儿等着。”贺砚回伸手探了探雨势,“我车上有伞。” 他的车就停在几步开外,但贺砚回却还是不准凌粟淋雨,只让他站在门厅处等着。 他转身,在迈进雨里的时候还回头确定了眼凌粟还在原地,才自己匆匆大步向车走去。 贺砚回车里的伞是长柄伞。 伞尾轻轻点地的时候,凌粟的心莫名跟着动了一下。 贺砚回伸手,稍用力关上了后备箱,接着在雨里转身撑开了伞。 雨大了些。 深色伞面在朦胧的雨里穿行着,凌粟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伞下那一双寒星似的眼睛。 这个人似乎总能有办法在他心里肆无忌惮地反复横跳。 仗着旧时的记忆也好,仗着……美色也好。 贺砚回刚离开轮椅能走的时候,靠关牧州一柄中二的手杖把凌粟迷得五迷三道。 当时凌粟就在想不知这是哪里落难来的小公子,矜贵得跟踩在人心上似的。 倒也真是被他说中了。 小公子真是小公子。 随意撑着把伞还是能踩在凌粟的心上。 “走吧。”贺砚回帮凌粟掖好了围巾,半搂着他带他走进雨里。 现在贺砚回的步子已经很稳了,凌粟下楼梯的时候被他搂在身侧的时候发现贺砚回比自己真的是高出了许多。 肩宽而平,靠在凌粟后头的时候几乎挡住了所有来的风。 贺砚回拉开车门送凌粟上去,但却没马上关上。 他撑着伞在外头站着,一直手臂撑在门上,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凌粟。深灰的西装在细雨里显得清远又隽秀,把他深刻的五官都柔化了去。 末了,他轻轻地笑了。 “以前的我说过吗?” “你真好看。” ———————————————— 雪渐渐下开来了。 凌粟站在吧台后面坐着咖啡,听着严青在自己身后录视频的声音。 他的系列vlog快完工了,在一个预告之后准备攒着可劲儿发。 凌粟在里头露的脸不多,但看着严青录,他也总是忍不住自己那点职业病。 凌小木头那个频道最近有了点粉丝,一半是想看他的日常,一半是喜欢看凌小木头写作业的。 凌粟帮他剪过几个日常的vlog,但最好还是把频道还给了他。 凌粟看着自己放在桌角的相机,总觉得有些心痒痒。 但骤然开始,凌粟也想不出该录什么。 最后一拍大腿,凌粟决定还是老样子吧,一日三餐总是要录的。 做完这个决定之后,凌粟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给贺砚回发个信息。 可拿起手机之后凌粟却愣了。 是说明天你别来了,还是说你明天别带饭来了? 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而半晌后,在贺氏大楼楼顶花园正给高管开会的贺砚回嘴角终于松了松。 底下坐着的一众人长舒了口气,终于敢伸手去碰拿上来放了半天已经凉透了的咖啡。 贺砚回放下手机,终于说出了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句话:“先回去吧,方案周末前给我。” 众人立刻收拾东西,跟阵风似的卷走了,一片会议记录都没给贺砚回留下。 助理和秘书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也默默退去了小花园外头。 不消片刻,里头那把带着磁性的嗓子透过潮湿的空气,传到门外的时候勾得人心都痒。 “那你等我过去。” 第六十九章 chapter69 凌小木头最近几乎加班加点地都泡在了学校实验室里,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到后来干脆就找了个同学拼了宿舍,忙完了在宿舍倒头歇一会儿。 他起初还对不能照顾凌粟感到了十万分的愧疚。 但是在某天放学后狂奔回家,看见靠在他家门口穿着正装喂野猫的高大男人的时候,凌小木头掉头就走了。 什么嘛,回来还要被虐。 贺砚回最近换了辆g65 ,正得和辆小坦克似的呼啦啦压马路,开进小区的时候跟要开拓殖民地似的,拉风得不得了,保安见过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敢问贺砚回要过证件。 但也奇怪,小坦克偏特别招野猫。 贺砚回每次一停车,就能听见自己车底车顶都有动静。 一开始他还没察觉,后来某天,等他在车里打了个电话之后一抬头,就跟一双碧绿的眼睛对上了。 后来贺总也学乖了,上楼喂自家的之前,在楼下先把一圈野猫给喂妥帖了,一边喂还得一边叮嘱他们,什么夜里别打架别瞎叫。 出了动静我老婆睡不着。 ———————————————— 凌粟的vlog并没有让贺砚回出镜,大家在感叹凌粟终于回来了之余,唯一注意到的就只有凌粟搬了家。 除了背景偶尔会晃过了疑似上千万的挂画和误出镜的玛莎拉蒂和大奔车钥匙,其他的凌粟半点没变。 有些观众对他和贺砚回沸沸扬扬闹出过的那一段并不知情,满心以为凌粟只是去度了个长假。 凌粟的视频给人的感觉向来都很温馨,没有半点矫揉造作的气息,他就是安安静静地在过自己的日子。 像是贺砚回从各种“非法途径”里看到的那些以往的视频一样,这次vlog的预告也成了贺砚回能回味无数遍的最好的消遣。 但不同的是,相比于之前他只能在凌粟的世界外跳脚的压抑绝望,这次他终于看见了自己的痕迹。 桌上的饭菜是自己带去的,墙角边的猫粮是自己下班了亲自去买的,角落里的风铃是自己出差时候从欧洲带回来的。 人是自己马上要去见的。 这段时间的每个夜晚都像是他和凌粟心照不宣的小秘密。贺砚回下班后会自己去凌粟那儿呆一会儿,要是看见了,贺砚回会给凌粟带些吃的,要是晚了,他也会去楼下站上五分钟。 除了他们之外,谁都不会知道。 下了车,贺砚回自己拿了车钥匙,让司机先回了老宅。 电梯停在熟悉的楼层之后,贺砚回走出门就发现凌粟那边的家门并没有关。 暖黄色的光透过窄窄的门缝倾泄出来,在天寒地冻的夜里仿佛带着钩子,让贺砚回每一步都心生急促。 等他拉开门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凌粟正坐在沙发上瞌睡。 墙上的电视在放着不知所谓的狗血电视剧,凌粟膝盖上放着已经黑了屏的电脑,想来之前是在工作。 贺砚回进门的时候顺手反手关了门,往里头走的时候再关了客厅的大灯和电视,在看见两只向他疯跑过来的猫的时候,了然地半蹲下来,笑着一只手抱起一个,轻轻地嘘了一声。 祖宗已经熟门熟路地踏上了肩膀,在一片黑暗中圆溜溜的眼睛放着光,整只猫跟座屹立不倒的小灯塔似的。 贺砚回走到凌粟身边的时候,肩膀上的两只猫才跳下来站去了两个人的脚边。 凌粟没有睡得很沉,在听见动静的时候眼睛眨了眨想要是醒来的样子。 “是我。”贺砚回在他旁边坐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凌粟咕囔了一声,贺砚回凑近了才听见。 凌粟说的是“……门记得锁上。” 贺砚回一愣,继而轻轻笑了,把凌粟揽到自己的肩膀上:“知道了,锁上了,回房间睡?” 凌粟半天没个动静,贺砚回回头再看的时候,就发现凌粟已经睡过去了。 “真是……”贺砚回无奈地笑着,单手搂住凌粟的脊背,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稳稳地把凌粟打横抱在了自己怀里。 即使是多了一个人,凌粟的分量也并不重。 贺砚回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骨架就比凌粟大了一个号不止,把身量修长的凌粟抱起来丝毫不费力。 可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 凌粟醒来的时候是半夜里。 角落里加湿器已经定时关了,只有床头还亮着盏很暗的灯。 小腿惯常的抽筋让他翻身有些困难,他平躺着缓了会儿,撑着枕头坐起来。 “贺……”等他眼睛缓缓对上焦之后,他才发现床边坐着个人。 可他很快就收住了声。 灯下的人睡着了。 被调至最暗的灯光下,贺砚回像个学生一样乖巧趴着,面朝着凌粟睡着的方向。 常言说灯下美人,话倒是真的没错。 睡着的贺砚回敛去了身上逼人的气势,安静趴着的时候体态舒展又优雅,像一只蜷缩着的……天鹅。 倒不是落难的丑小鸭了。 这人一身高定西装妥帖合身,随便别着的一枚袖扣就是别人一年的开销。 可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澄澈的眼睛却无辜又迷茫。 “你醒啦……”贺砚回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坐起来呆呆地看着床上的凌粟。 凌粟回望过去,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啊了一声。 “腿不舒服?”贺砚回眼尖,看见了凌粟的异样。 凌粟摇摇头:“好了已经。” “等我一下。”贺砚回站起来,路过凌粟的时候揉了揉他的头发,温声道,“被子盖好。” 凌粟下意识地把被子往上扯了扯。 冬天的夜里是格外安静的,窗外连一点响动都没有,风像是都被冻在了时间里,天地间,只有很小的雪纷纷扬扬地在下着。 凌粟看着窗外发呆,总觉得寒冷的空气把每一个空间都分割成了小小的一份份,只有自己身边的那些温暖才是真实的,其他的…… “凌粟?” 哦,自己这片地里好像不止一个人。 贺砚回坐在了凌粟这边的床上,让凌粟背靠着自己的肩膀:“困了就靠着睡。” “没有。”凌粟还是自己坐着,视线仍旧停在窗外。 贺砚回从背后环抱着凌粟,把手里滚烫的毛巾小心地覆到了凌粟的小腿上。 贺砚回的手很大,包裹着凌粟结实修长的小腿并不成问题。 他轻轻地帮凌粟揉着,一边跟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脑袋:“睡吧。” “我不……” “乖。”贺砚回转头看着凌粟,眼睛里的带着些戏谑的光芒,“不然我亲你了。” 凌粟剜了他一眼,自己蹬着腿就往被子里钻。 贺砚回也不恼,往床尾坐了坐,重新热了遍毛巾之后继续帮凌粟按着。 安静间,他还听见躺着的凌粟瞎损他。 “八号佳丽,手法不错。” “下次还点你。” 贺砚回长叹了口气,手上想加点力道都不舍得,只能任着凌老板点。 “是是是,您点着。” 带出台最好。 ———————————————— 要说凌粟现在对贺砚回的想法,凌粟自己也不知道。 在发第一个vlog的预告的时候,他其实也看见了很多观众说的想念贺先生。 他端坐着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贺砚回剪进去。 他觉得现在自己更像是中学里被传八卦的男同学。 别人说起来就又羞又臊,但却又没有开口否认的意愿。 像极了本该是在夏天出现的蠢蠢欲动的少年心思,带着很隐秘的躁动的欣喜。 他叹了口气,鼠标咔哒一声,把vlog1按了上传。 彼时,几公里开外的贺氏大楼。 贺砚回刚结束和医生的会面,站在窗边静心休息的时候,就听见外头的助理迈着小高跟往里头跑的动静。 这个助理被一群秘书管着也没管出什么规矩来,仿佛凌粟娘家人似的,对着贺砚回总有种莫名的熟稔。 “老板,凌粟传vlog了!” 贺砚回转身,点了点头。 “要记得看啊!”小助理扒着门,笑得让贺砚回总觉得背后发凉,“一定要看到最后哦!” “嗯。”贺砚回挥了挥手,“让他们过十五分钟开会。” “vlog有二十分钟。” “……开会。” “哦。” 在小助理讪讪地走了之后,贺砚回还是绕回了办公桌后头,点开了凌粟的vlog。 凌粟拍东西并不调色,但无论是家里良好的采光还是夜里暖黄的灯光,所有场景都让人感觉到很安心。 对贺砚回来说更是。 凌粟这一次的vlog拍的素材不多,但后期剪的时候按照一天的时间顺序剪了下来。 开片是早晨,他穿着浅色的毛衣和牛仔裤站在厨房里头鼓捣新买的咖啡机。凌粟的条杆儿很好,背影修长挺拔,带着清透的少年气息,看不出有半分臃肿。 贺砚回靠在座椅里,单手放在唇边,压着忍不住上翘的嘴唇。 凌粟的粉丝多,不一会儿弹幕就已经布满了整个屏幕。贺砚回乐得看大家夸凌粟,干脆也就这么一直看着。 但在后半程的时候,贺砚回就一直看弹幕里头不停地在说什么最后“高能预警”。 贺砚回不明所以,想到小助理说的一定要看到最后,皱了皱眉头,满脸疑惑地继续往下看。 vlog里已经到了晚上,凌粟坐在沙发上给猫剪指甲。两只猫都没什么反抗的医院,一个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行刑,一个生无可恋地瞪着行刑,两双眼睛瞪大着格外可爱。 贺砚回努力回忆着这是哪一天。 可是他记忆里相似的夜晚似乎有许多,凌粟录视频也没什么特殊的动静,贺砚回并不会注意到客厅的角落里架了台相机。 但看着越来越多的弹幕和五颜六色的感叹号,贺砚回却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紧张起来。 直到视频的最后,天边流动的云渐渐停滞下来,浅粉色的天被夜幕代替之后。 他看见有一只手慢慢盖向了屏幕。 接着,是他听了三十年的自己的声音。 “该睡了,晚安。” 第七十章 chapter70 贺砚回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会肯定是迟到了。 但贺砚回迟得还挺美,坐下的时候和旁边的人事主管还聊了两句家常。 “孩子上幼儿园了?” “啊,是是是。”主管以为贺砚回是觉得她这段时间带孩子影响了工作。 刚想表决心,她就听见贺砚回很短促地笑了声,听起来并没有恼意。 “挺好,公司补贴继续领两个月吧,辛苦。” 说完,他也不顾一屋子人惊愕的眼神,只是坐下摊开了面前的资料,单手托着下颚示意今天的主讲可以说项目了。 贺氏现在说起来倒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贺砚回手上拿捏着自己老子和小妈,但对贺溯这个便宜弟弟还算不错,甚至偶尔路过还帮着扶持扶持。 看着兄友弟恭的,老爷子也开心。 ——就是易星科技的生意,最近不太好做了。 就连对时事并不怎么关心的凌粟都知道,最近易家的动荡似乎不少。 ———————————————— 凌粟想到这个问题问起来的时候,贺砚回刚从门边拿了外卖折回来。 关牧州最近不在凌粟身边,但想起来的时候总喜欢给凌粟点些补身体的外卖。只不过凌粟最近饭量不大,胃口也被贺砚回的私房菜给养刁了,外卖的吃吃喝喝大部分还是进了贺砚回的嘴里。 “最近易家那边好像,倒了一个?”凌粟伸出手指比了比上头,一边拆筷子一边问贺砚回。 贺砚回扫了他一眼,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些淡淡的嗔怒,高大的男人看起来竟然俏得很,不带半点。 只不过出口的话却还是老妈子:“坐地上?” 凌粟会意地从沙发上扯下了一个抱枕垫在地毯上,自己坐在了抱枕上,但似乎还是对这个问题挺关心:“问你呢。” 他现在和贺砚回说话也没什么避讳,两个人坐着吃夜宵,仿若是多年的老友。 贺砚回从凌粟手上接过了餐具,干巴巴地啊了一声。 末了心里还不是滋味:“你怎么还关心这个。” 凌粟无辜:“我就是看新闻看见了。” “那我也上新闻你怎么不看看我。”贺砚回的声音骤然小下去,最后淹没在温热的桃胶牛奶里。 凌粟看过去的时候,贺砚回正敛着眼睛,纤长的睫毛眼看着将将就停在液体的上方,颤着像翕动的蝴蝶翅膀。 但凌粟全当没听见,只是转过头去笑着自己吃点心。 他最近胖了些,脸不是原来的尖得能膈人的样子了,笑起来的时候像个苹果似的,讨人喜欢得紧。 跟着他一起坐在地上的贺砚回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像苹果也没用。 吃不着。 ———————————————— 易行最近过得是不太好。 他和太太的婚迫于压力没离成。 易行其实本身对这段时间的婚姻生活感觉并不大,但有时候回家看见被锁在房间里的女人的时候,他在门外站上一会儿,偶尔也会心生不忍。 她毒瘾不重,但是发起来的时候却也要命。 能砸的基本都给她砸了,凡是四方带角的东西,要么撤要么包,别墅原本好好的装潢闹到现在根本没什么能看的地方。 易行坐在楼梯上,点了支烟。 贺砚回啊。 全是因为那个该死的贺砚回。 贺氏原本躁动的旁系现在被贺砚回按在手下半点都不敢动弹。他的手腕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老爷子,铁血得连点念想都没给过别人。 甜枣儿我可以给你。 但不该是你的,你就连看也不要看。 大家都不知道贺砚回和贺老爷子到底达成了什么共识。贺砚回原本手里的产业和贺家的业务大多不重叠,所有人都以为贺砚回会重组业务,想趁着这时候拆分出去。 但贺砚回偏不。 他像是老爷子请来的代管一样,挥手收拾了所有不安分的人,但却分毫不动贺家的版图。 这种没有任何篡位意愿的举动很大程度上取悦了老爷子。 老爷子一高兴,给贺砚回安排的相亲人数只增不减。 这事儿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 最近各位家里有姑娘的人都在着急,都卯着劲儿想把女儿往贺砚回身边送。端茶倒水实习,贺砚回身边的花儿是一朵比一朵多。 别人可能不知道。 但是小助理急啊。 她对总裁的私人安排不了解,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办公室里出现的女人越来越多了。 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清纯的美颜的高级的冷若冰霜的,一个个胸以下就全是腿,巴掌大的脸上五官精致得都跟娃娃似的,看模样连二十岁估计都没过。 这段时间办公室一到下午茶时间就跟走秀似的,各式高级香水的味道飘满了整层楼。 贺先生倒也都接待,一般一个五分钟,然后收下小姐姐们带来的吃吃喝喝——等人走了就让身边的助理和秘书们分了。 小助理观望了几天,急得团团转。 贺砚回原本出现在凌粟视频里的时候她还高兴得以为这两人终于要和好如初了,可怎么这事情越发展越不对了呢! 在今天办公室走进去第二个超模似的小妹妹之后,小助理终于忍不住了,掏出手机就给凌粟发了个焦急抖腿的表情包。 这下班的点,怎么贺先生还约小姑娘了呢! ———————————————— 凌粟看见消息的时候正在学校的操场上遛弯。 最近他怕磕着碰着,去店里呆着的时间不算太多。但他又是个闲不住性子,今天干脆溜达到了凌小木头的学校,请他吃了顿饭之后自己在操场上遛弯。 他回了句怎么了,就看那边小姑娘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儿过来。 ——小粟你和贺先生到底怎么样了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啊 ——最近好多人上门找贺先生 ——都很漂亮 ——我没有怀疑贺先生的意思!!!我就是告诉你一声,那个,那个…… 凌粟跟着锻炼的人群走着,看着消息忍不住笑了。 宽慰了小姑娘之后,凌粟收了手机继续低着头遛弯。 贺砚回其实无非是想从他这儿找到些什么反应,来找他的时候总会用那双过分耀眼的眼睛盯着凌粟,毫不掩饰自己就是想听凌粟问些什么。 但凌粟没什么可问出口的。 他没那个心思,他挖空了心思也找不出什么醋味儿。 他和现在的贺砚回相处一切愉快,约着见面,商量着隔日子要去产检。两个人之间总有些什么默契,让他们都没有点破现在的处境。 现在的贺砚回太好,让凌粟总觉得自己没资格去抓住他。 贺砚回似乎也不着急,像是有大把的时间和耐心陪着凌粟耗。 凌粟看着远处慢慢沉进楼宇间的橙红太阳,轻轻叹了口气。 “凌粟。”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凌粟有些疑问地转头,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易行已经没有了刚回国时候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明明和凌粟同年,但是西装革履的他站在凌粟旁边却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凌粟裹紧了自己的大衣,面色不算太好:“你……怎么在这。” “学校的宣讲会,我过来看看。”易行回头,神态随意地指了指旁边的教学楼。 凌粟抬头,看见旁边教学楼上的确挂着易星科技校园宣讲的大海报,点了点头。 “走走吧。”易行走到了凌粟的身边,看着远方的落日,神色像是有几分释然,“很久没和你好好说话了。” 凌粟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靠了靠,眉眼间神色冷淡:“嗯。” 易行的个子其实也高,但毕竟还是亚洲血统,和贺砚回那个混血混得占尽了优越的身板儿不一样。 他脱了西装外套搭在手边走在凌粟身边的时候,从背后看两个人像是刚结束了答辩的学生,引来了不少旁边人的注目。 “最近过得还好吗?”易行笑的时候看起来很温柔。 但凌粟对于这张自己曾经深深沉迷过的脸却早已经无动于衷:“嗯。” “之前没受伤吧?”易行问,“她……自从孩子掉了之后,就一直有些……不清楚。” 凌粟强忍住了自己伸手去捂肚子的冲动,淡然地转过了头去:“嗯。孩子掉了,她一定也不好受。” “是啊。”易行点了点头。 两个人相对无言。 “你还记得……” “不记得。”凌粟打断了易行接下来要说的话,安静转过头去的时候原本柔和的五官都显得有些冰凉,“我和你之前无论有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易行站在一步开外看着他。 看着昔日深情爱过的人,凌粟现在只觉得心无波澜:“我也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你过得好不好我也有太大所谓。我们没必要装什么好聚好散,就当没认识过吧。” 易行张了张嘴,似乎不相信这些话会从凌粟口中说出来。 冬天夜色沉得早,凌粟和易行不过走完了短短一个直道,夕阳的一点余韵就彻底不见了。 凌粟转过身,朝着操场的边门走过去,背影修长挺拔毫无留恋。 ——直到他在门边肩膀不小心蹭到一个人。 “不好意——贺砚回?”凌粟直起身,从贺砚回的手里抽出自己的胳膊示意自己站得直,“你怎么也在这儿……” 贺砚回屈着腿靠着柱子,挑眉看他。 凌粟同样挑眉,丝毫不怵地朝着贺先生瞪了回去:“别跟我说你也有什么宣讲会。” 贺砚回这才笑了,温柔的笑意从眼底蔓延开来,让他原本冷峻的五官都变得温暖起来。 凌粟仰头看着他站直。 身高腿长的人逆着人流站着,让身后万千都成了布景。 贺砚回伸手,从背后掏出了杯奶茶,笑着把吸管凑到凌粟嘴边:“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跪着来更文的 希望大家还没走光【哭唧唧 第七十一章 chapter71 凌粟看见奶茶标上的“全糖”就牙疼,他往后躲了躲:“你自己喝。” “买的人可多了,我等了好久。”贺砚回却不放弃,语气里甚至还隐隐带着些撒娇的意思,“我还没喝过,你试试。” 凌粟抬着眼睛看着他,皱了皱被冻得有些红的鼻子眼神复杂,甚至还带着点嫌弃。 贺砚回却只是笑,用那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深邃眼神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凌粟。 凌粟较劲儿似的跟他对视了半晌,在旁边路过的学生们都忍不住朝他们这儿看的时候。凌粟才匆匆低头吸了口奶茶,含混着一边开口,一边扯着贺砚回往外走:“行了,行了吧。” 刚入口,他就已经尝到了奶茶甜到腻人的茉莉味道。 凌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喝完这糖浆似的奶茶只觉得自己嗓子都快黏在一块儿了,可他回头却看见了笑得眼睛都弯了的贺砚回。 ——这是不太常见的表情。 和疲于工作笑容总是很淡的贺先生并不太一样。 凌粟看着喝甜水跟喝到宝贝似开心的贺砚回,低着头笑笑叹了口气。算了,他开心就行了。 刚才和易行并肩走了一段,他几乎全程都防备着,揣在口袋里的手一直护在肚子附近。 虽然知道易行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对他做什么。 但那种防备几乎是本能。 可在看见贺砚回之后,凌粟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松懈了下来,现在满脑子在回荡的就只有“贺砚回能不能下次不要再喝糖水了”“要用什么理由才可以劝他戒掉奶茶”。 可回头看看贺砚回眼角眉梢悄悄露出的和孩子似的表情,凌粟却又觉得的算了吧。 他幼稚一回不容易。 ———————————————— 两个人也没商量要去哪,却很自然地并肩走着。 晚上学生们还有课,这会儿正三三两两抱着书从宿舍区走出来。少年人推推搡搡的,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贺砚回见前方人多,很自然地就绕到了凌粟另一边,让凌粟走在了里头:“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贺先生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 他每天坐着应付老爷子给他安排的各种各样的人,几乎都快见遍了能见的世家各位姐姐妹妹们,就想等着凌粟不经意提起一句。 吃不吃醋什么的倒不是主要。 贺砚回不过就别扭地想让凌粟过问过问自己的生活,好让他的一头热找到一点能平衡的去处。 但凌粟直到现在了看上去也还是很平静:“你想听什么?” 贺砚回站定,直直地看着他。 教学楼里的上课铃打响了,还在外头逗留着的学生一股脑往里头跑了进去,原本还有些喧闹的林间小径骤然安静了下来。 出了在草丛间突然蹿了一跳的黑猫,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贺砚回站在人行道的下方还是比凌粟高出了一截,他侧着身和凌粟对视,在那一片刻里,眼神里闪过的情绪很多。 最终还是归于落寞。 贺砚回的眼睛像是散尽了最后一点亮光的海面,夕阳落下之后,暗得深不见底。 但同样很平静,带着一种可以百千年不变的笃定。 “没什么。”贺砚回轻轻抬了抬嘴角,原本因为笑意而荡漾出的弧度不见了。 “我可以等。” 凌粟不置可否,安静笑了笑:“你还是……再想想吧。” 在回去的时候,凌粟拒绝了贺砚回说让司机过来开车的要求,和贺砚回挥了挥手之后自己开车走的。 ———————————————— 贺总遇上了人生中头一次求不出解的问题。 他每天思来想去几十遭,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凌粟不算是个好相与的被追求者。 他对所有可以用钱砸出来的东西都不屑一顾,对大多浪漫的举动似乎也油盐不进。 贺砚回还很认真地思考过了,自己能不能做出开着小跑载一车玫瑰花去凌粟店门口求婚这种事。 但后来想想,凌粟估计也不稀罕。 其实一开始,贺砚回还会因为严青的出现而感到吃醋,想着凌粟会不会跟他有什么工作上的相同兴趣爱好,一起工作能日久生情。 但等了半天,却发现严青这样正青春的,全身上下都弥漫着热烈气息的少年,都没能让凌粟起一点要接触的心思。 凌粟压根儿就没把谁怎么放在在心上。 他现在更像是个旁观者,看谁都像是街边的匆匆过客,觉得你们来也好你们走也罢,总之我也不是太有所谓。 凌粟活这么久也就对两个人上过心,前后的结局都不算太美妙,所以估计也就放弃了。 贺砚回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错过了船的客人,拿着本该是头等舱的豪华船票,却只能看着它缓缓离港。 明明距离不远,船离开的速度也算不上飞驰。 可你却只能站在岸上远望,伸手就只有空茫茫的一片海。 夜里,贺砚回靠在凌粟家楼下的路灯旁,看着烟慢慢烧到了自己的两根手指中间,才淡淡地掐掉了,换了个方向继续站着。 明明不用去见凌粟,但贺砚回却还是在风口站了不少时候散身上的烟味——习惯了。 今天他有应酬,酒桌上三轮过后,一群男人难免换了地方。贺砚回对这种消遣活动没多大兴趣,但毕竟要和人谈事儿,别人的规矩他也得守。 他们刚进来,后脚就跟进来二十个漂亮的小东西。 这里是海城顶级的销、金、窟,进来的公主少爷们个个儿都是尤物,大多身上就披着一层纱。 这天寒地冻的,一群喝了酒的男人非要在顶楼吹吹风。 窗一开,江风直接灌了进来,一瞬间满屋子红纱轻扬,全是颓靡的脂粉香气。 他们易行靠在沙发里穿着大衣倒没什么感觉,贺砚回看着面前一溜人,只看见了他们冻得腿都隐隐在发抖,眼神淡得相当置身事外。 他对这种乐子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贺先生要是想要,多的是漂亮干净的小东西。 但旁边人指了两个小男孩儿往他身上贴的时候,贺砚回却莫名想到了凌粟。 人的**是太天经地义的事情,男人哪能没有下三路的冲动。 可贺砚回看着几乎是贴着他大腿根子趴着的小少年,眼里却连点波澜都见不着。 “开间房安置了吧。”旁边人大多都搂着人各自出去了,贺砚回嘱咐了秘书一声,自己却让司机掉头来了凌粟这儿。 他一身的烟酒脂粉气,也不敢上去惊了凌粟。只是跟每日必打卡似的在楼下站了半天,抽废了半包烟,等灌了一夜的酒劲都已经消散去,只留下没吃东西的胃在隐隐空疼的时候,他才转身回了车上。 “贺先生。”司机恭敬地叫了一声。 “去吧。” 去那个房子里,不是回家。 贺砚回看着窗外浸在黑暗里的城市,还是没想明白凌粟到底要他思考什么。可另一种声音在他脑海里却愈发的清晰起来。 他对凌粟当然有冲动,来得猝不及防又气势汹汹,可同其他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不是消遣,也不想敷衍。没有少年人那种懵懂的情潮汹涌,却又说不上是老手的信手拈来。 他想要这个人,完整地拥有。不是因为责任而与之产生的牵挂,也无关乎因为皮囊而激发的付钱**。 这个人是他珍重着想要得到的,凌粟不愿意,就等到他愿意。 总之,不是凌粟就不行。 ———————————————— 可就在贺砚回觉得自己想明白了的第二天,凌粟自己就出了一点小状况。 他自己觉得状况是挺小的——他下楼倒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凌粟站在原地缓了缓,跟着旁边健身的老大爷一起扭了扭脚脖子转了转腰,觉得自己一切都挺好。 这么想着,凌粟还自己走去了店里,里里外外收拾完之后,刚到店里的严青才发现凌粟有点跛。 “你怎么啦?”严青在凌粟店里也待了不少时候了,眼看着和凌粟签的两个月临时工协议都要完结了,跟凌粟也熟稔了起来。 听到凌粟脚崴了的时候,他露出了一个颇为夸张的表情:“那你还来工作干什么。” “没事儿啊。”凌粟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我大学崴了还跑接力呢,总共五道我一人超了三道,第一。” 凌粟自己说完就忘了,却不知道严青这个靠着互联网生活的人转身就去发了微博。 而在凌粟从二楼扶着扶手慢慢下楼的时候,他就看见了站在门口怒气冲冲的贺砚回——他的脑袋又撞上了门口的小风铃。 虽然有点心虚,但贺先生却也实在生气。 在凌粟下完了楼梯,双脚都已经稳稳踏在地面上了的时候,贺砚回才大步走进了店里,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心疼:“你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搞完了数模跪着来更文的我 啊孕夫生活不便什么洗澡的睡觉啊什么的就很麻烦,大家都懂得对不对 第七十二章 chapter72 凌粟被吓了一跳:“什么怎么回……啊脚啊,真没事,能跑能跳的。” 凌粟本来还想给贺砚回证明一下,但介于对方的眼神有些吓人,自己也顾念着肚子里还装这个小人儿,最后还是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原地:“真没事……诶你怎么知道的?” 旁边端着餐盘路过的严青飞速跑了。 凌粟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看着贺砚回气势汹汹的样子,瘪了瘪嘴:“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贺砚回挑了挑眉毛,说出话来却明显带着之不出的上扬的气氛语调,“我要不再帮你报名去跑个海城市大学生接力赛?” 凌粟讪讪地咧了咧嘴,在贺砚回的眼神涉嫌下心虚地往旁边挪了两步:“不至于不至于,年纪过了呀。” 他一边往旁边慢悠悠地挪,一边还不定时地抽点空去官网贺砚回的表情。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心虚。 “……坐下。”贺砚回看凌粟一跛一跛的样子,眉尖皱了皱,叹了口起伸出手臂让凌粟扶着。 凌粟搭着贺砚回的小臂,飞速蹦去了旁边的座位上。 工作日的白天店里人不多,楼梯后头的转角出只有凌粟和贺砚回两个人。 贺砚回解开了西装的扣子,在凌粟坐下的时候半蹲了下来。 凌粟单手撑着桌面,看着贺砚回非常淡定的抓住了自己的脚。 凌粟的小腿不算太细,他之前虽然懒得运动,但从小就打球跑跑跳跳的,小腿修长又结实——虽然被贺砚回握在手里的时候,看起来总像个玩具。 “肿了。”贺砚回看了一眼,抬头盯着凌粟,目光里带着明显的不开心。 并且凌粟怎么看都觉得贺砚回甚至还带了些挑衅的意思。 ——我说你不行不行不行你非逞能,现在好了吧! 凌粟扭过头去,抬手挠了挠脖子:“啊……店里有云南白药,我喷……喷。” 凌粟不常穿短裤,脚踝白皙得和贺砚回的深色西装裤产生了巨大反差,脚踝上头松松挂着跟很细的红线,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贺砚回愣了愣神。 红线是凌妈妈求来的,她因为工作脱不开身,对凌粟的孕期却也十分上心。 一家人的原则很一致——其他什么了事了的都不重要,凌粟既然决定了,那就一切以凌粟开心为主。 贺砚回小心地把凌粟的裤脚往上挽了挽,自己从外套里抽出手机打电话给司机,让他到凌粟这儿来。 他刚才急匆匆的就出了办公室,自己下楼开着车直接就冲着凌粟这儿来了。 结果着急忙慌地赶来,就看见凌粟还在店里上上下下地蹿,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半点没有把这事儿放心上的感觉。 两厢映衬下来,让贺砚回觉得担心到闯了红灯的自己简直像个傻逼。 气得他把昨天的什么旖旎心思都忘了。 “云南白药?”贺砚回捧着他的脚,语气凉凉的。 “不用去医院吧。”凌粟却没意识到,只是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脚,“肯定没骨折,扭伤也没啥什么可看的,医生肯定也就回家让……休息?” 凌粟恰好抬眼,看见了贺砚回黑如锅底的脸色。 “不去医院。”贺砚回看着凌粟那满脸拒绝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先回家。” 凌粟低头看着反光的地板,晃荡着自己的腿:“好哦。” ———————————————— 刚崴脚的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等到司机把车开到门口,贺砚回等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凌粟突然心里咯噔了那么一下。 他抬头看着贺砚回:“那个……你先去?” 贺砚回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端得十分高贵冷艳,眼睛非常随意地一瞟,看上去衣服要看戏的样子。 凌粟皱了皱鼻子看着他:“你……” 贺砚回闲闲地一挑眉。 “站不起来了。”凌粟往后一靠,一副爱咋咋随便了的破摔样子。 贺砚回站在凌粟的身侧,伸出手指点在了凌粟的眉心:“再能?” “我就是能。”凌粟和趴在窗外的一只小野猫对视了会儿,扁着嘴开口。 “行。”贺砚回的手指屈了起来,带着些宠溺的嗔怪轻轻刮了一下凌粟的鼻子,“坐好。” 凌粟歪歪扭扭地坐直了。 贺砚回半蹲下,手臂穿过他的膝弯。 “诶,不是!”凌粟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搀着我就行了,这干什么呢贺砚回!!!” 贺砚回抱着凌粟站起来,扭头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笑容:“我也能。” 两个人互相瞪着,眼神一路闪着火花带着电,各自幼稚地较着劲儿。 而在店里的其他人看来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了。 穿着正装的人腰窄腿长,活脱脱一个男模的身材样板,迈起步子来的时候连周身的风似乎都能可以为他停下。他抱着凌粟的动作很小心,几乎是和捧着件瓷器一样的小心。明明一副高冷得不得了的样子,但是却一直用余光在注意着凌粟。 而被抱在怀里的凌粟身材修长,眉眼间带着少年的蓬勃英气,皱着眉头瞪着贺砚回的时候让人生不出半点要跟他生气的心思。 就只剩下好看了。 严青趴在吧台后面,啧啧称叹。 这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画幅里的时候还真永远都是意外的和谐。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结婚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私房vlog。 ———————————————— 凌粟贺砚回抱进车里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老脸都丢尽了。 二十多岁的大男人,就崴个脚的事儿…… 看转念一想,要背会膈着肚子,要跳也不太行。 凌粟低着头,头一次对肚子里的小家伙生出了些怨念。 而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般的,凌粟感觉到了肚子里的一些动静。 他的手还搭在贺砚回的肩膀上,此时突然紧了紧。 “怎么了?”贺砚回扭头。 两个人的姿势非常奇怪,凌粟半靠不靠地还倚在贺砚回的臂弯里,而贺砚回的手臂也正全在凌粟的腰上,两个人朝着对方的方向侧着头,看起来宛如交颈。 前面的司机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贺砚回自己的车没有挡板,他就非常淡然地眼观鼻鼻观心,几乎要和前方的路况融为一体。 凌粟静下来再感受了一下,发现不是错觉。 小东西像是不满意一样,抱怨地在凌粟的肚子里敲门。 不算太闹腾,更像是非常礼貌的质询。 凌粟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一张缩小号贺砚回的脸,皱着眉头抬着手,敲着自己手边的墙壁,带着点微微冷漠的不耐烦:“excuse me?” 凌粟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面前的贺砚回微微皱着眉头:“怎么了?不舒服?” “倒也不是…”凌粟想着,要是能生出一个这样的自己倒也是挺牛逼的,挺好。 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跟贺砚回说:“刚,孩子动了。” 让凌粟没想到的是,贺砚回整个人僵住了。 他看过b超,陪过产检,熟读并背诵了孕妇伴侣须知。 可他却从没有把这个孩子独立起来看过。 他虽然紧张,可紧张的从来也都是“怀孕了的凌粟”。可孩子… 凌粟也不管其他的了,只是带着为人父的喜悦,抓过贺砚回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眼底带着光亮:“快,有感觉吗。” 贺砚回塌着肩膀低着头,用着一种几乎虔诚的态度,安静地感受着。 肚子里的小贺先生非常给面子,礼貌地再敲了敲门。 动静小小的,但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在那一瞬间,贺砚回觉得自己的手心酥酥麻麻,连带着半边身子自己都软了下来。 他…当爸爸了啊。 孩子会动了。 以后他会爬会走,能说话,能牵着他们的手牙牙学语。 小小的,软软的,带着未经世事的纯白天真,一切都是未知的,等着他的两个父亲去好好教导,去抚育成人。 贺砚回突然扭过了头,手上没动,一手覆着凌粟的肚子一手抱着他的腰,就着这个姿势,他扭头把脸靠在了凌粟的肩窝里。 凌粟被他这走向吓了一跳,刚胎眼就看见后视镜里他们的姿势简直不像样。 什么总裁车后座的秘密。 大g看起来就很好震… 这车底盘稳如小坦克… 凌粟推了推贺砚回:“起来。” “不。”贺砚回怎么都不肯撒开手。 他算是明白了,什么风花雪月死去活来的都是虚的。 昨天那些白花花的**和在江风中轻扬的红纱也都在他的脑海里迅速消退了。 有什么比得上老婆孩子热炕头。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考试周太忙了…所以写东西都没啥手感 但这周会尽量日更的 谢谢大家等我么么哒 第七十三章 chapter73 贺家的家庭医生最后还是来凌粟这儿走了一趟。 得出的结论是不严重,但得养着,叫凌粟这段时间都得注意这点儿。 医生走之后,凌粟就坐在沙发上,看见折回来的贺砚回的时候朝他皱了皱鼻子。 “看吧,我就说了,不太严重。” 他脚踝肿了一圈,但看上去不算太吓人,就是站起来和走路的时候要多费点儿劲。 贺砚回刚从门边回来,听见凌粟和个生病了还不肯承认的小朋友一样狡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大佬的眼神杀伤力不浅。 凌粟虽然从来不怕他,但也还是立刻闭上了嘴,安静地缩在沙发的角落,手上抱着只猫心虚地给它梳毛。 被按倒在膝盖上的大爷生无可恋地探着,两只大眼睛对着贺砚回,整只猫都凄凄惨惨,在那儿咪咪咪地叫。 “这两天先不要乱走动了。”贺砚回上前去,单手拖着大爷把它从梳子底下救了出来,“万一摔倒了不是开玩笑的。” 大爷飞速蹿上了贺砚回的肩膀,扒拉着就不肯放手了。 “知道了。”凌粟转过头去,叹了口气,看见贺砚回那担心的眼神的时候,凌粟还摆了摆手,“我等会儿打电话让小木头过来,他照顾我没事的。” 可就在这时。 几乎就是在凌粟话音刚收住的那一刻,贺砚回都还没来记得给出什么反应,两个人就听见凌粟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 凌粟划开,凌小木头兴奋的声音震破了天际:“哥哥哥哥哥哥!” “哒?”凌粟接了一句。 那边的凌小木头丝毫没有被影响:“我成绩出来啦全组第二!!!我被录取啦!我明天就跟着他们去瑞典那边建项目去了!!!!” 凌粟:“……” 他看看手机,再抬头看了看站着的贺砚回。 他弟弟是怎么,守着时间给他哥哥打脸呢么? 贺砚回张了张嘴,看着凌粟,有些干巴巴地开口接过了这对兄弟对话的话茬:“祝贺你……” “诶贺砚回也在啊!不用祝贺哈哈哈哈,这还是你们集团建的项目呢。”凌小木头那边大概是要聚餐,匆匆说了几句让凌粟照顾好自己的话,就大声mua了自己未来的小侄儿一下,飞快挂了电话。 留下了剩下的两个人对视着。 贺砚回单手揣在西装口袋里,低着头。 从凌粟的角度,其实能看见贺砚回努力想藏起来的有些泛了红的修长脖颈。 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 凌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解决现在这个尴尬的局面,但似乎,他能说的话也就一句。 “你……住下来吧。” ———————————————— 贺砚回看上去毫无波动。 他仍旧屈着条腿靠在沙发上,微微躬着身,结实的脊背和修长的脖颈在午后的阳光里拉出一条决定漂亮的弧线,而下身,腰臀腿的比例好得可以去任何一个画报上干翻男模。 但凌粟却只看见了他红了一片的脖颈。 贺先生快高兴疯了。 像是小时候庄园的门终于打开了,家庭教师终于一个个走开之后,他能看见庭院里漂亮的阳光一样。 贺砚回低着头,手指在西装口袋里捻了捻,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恩,知道了。” 说着,他就像是怕凌粟反悔似的,转身就让家里的阿姨收拾东西了。 也就给凌粟上个药的工夫,尽职尽责的陆云就已经把贺砚回的日常生活物品全部送到了凌粟的家门口。 门铃响的时候凌粟正扶着栏杆站着,他抬了抬眼睛,就看见去开门的贺砚回转身就拎进来一个很轻巧的行李箱。 打开来的时候凌粟望了一眼,发现里头只有贺砚回必要的证件,电脑,再有几套衣服。 没了。 这场景凌粟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你怎么还是这么点东西?”凌粟非常自然地脱口而出就问了这句话。 贺砚回正把箱子里的唯一一本书掏出来,听见凌粟说话的时候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什么叫……还是? 但转念他也就想了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住进凌粟家了。 但那个……还是他吗? 凌粟就看着贺砚回的脸色变来变去变了两遭,最后回归到了一个平静的总裁脸:“嗯,平常用的东西不多。” 凌粟不疑有他,只是扶着栏杆挪去了沙发边,小心地盘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 在他坐下的时候,贺砚回适时地走过来给他搭了把手。 两个人的默契十足,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时候,总有着别人无法插足进来的和谐气场。 陆云拎着保温桶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两个人都坐在地上,一人占据着茶几的一边,正挨着一起工作。 大概是怕坐久了脚麻,凌粟是伸直了腿坐着——脚就这么明晃晃地架在他们老板的大腿上。 贺砚回最近手上的案子很多,贺老爷子几乎是把整个集团的大部分事情都直接越过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而压在了贺砚回的身上。 贺砚回甚至还在一点一点收回这些年因为主人力不从心而分出去的贺家本家的权力。 所有人都觉得贺砚回是在逞能。 但贺砚回却非常淡然地用一个个项目缝死了其他人的嘴。 陆云进来的动静没打扰到带着蓝牙耳机开会的贺砚回,倒是让凌粟发现了。 他对着陆云笑了笑:“麻烦你了。” 陆云连忙摇头,放下了手中的保温桶,另外还把一袋精致的甜点放在了旁边:“这是办公室的小姑娘让我帮忙带过来的,说是给您的。” 凌粟有些惊讶,但转念想到了应该是贺砚回办公室的助理,于是笑着收下了。 蛋糕是最近海城有名的网红店的蛋糕,凌粟打开,就看见里头夹着一张便签。 贺砚回似乎也看见了,抽空从会议里瞥出了一眼来。 凌粟笑着看完,然后“pia”得一下把便签贴在了贺砚回的电脑上。 摄像头拍不到电脑的边角,但所有正在参与跨锅会议的高管就看见贺砚回的眼神动了动。 然后像是有些无奈的,但有没办法的宠溺地笑了笑。 所有人就看见镜头里冷得跟座雕像似的贺砚回表情突然动了动。 常年冷淡惯了的男人像是突然有了人味儿一样,连带着五官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伸了伸手,在镜头外做了个动作。 不知道是摸了摸别人的头,还是刮了一下别人的鼻子。 眼角眉梢间带着绝对的宠溺。 屏幕外,凌粟拿着纸条笑歪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纸条上赫然写着——和那些狂蜂浪蝶送来的不一样!!我是清清白白的小蛋糕!! 合上电脑之后,贺砚回顶着一张无奈的脸分享了那个清清白白的小蛋糕。 ——而自从那天,所有人都知道贺先生养了个人在家里,金金贵贵地宠着,连开会的时候都要放在身边,之前用力往贺砚回那儿塞人的怕都是用错力了。 但传言再怎么传也还是虚的,真正见着贺砚回生活状态的也就只有陆云。 他作为贺砚回的亲信,之前在贺砚回失忆的时候忍辱负重地和贺家周旋,每天还得顾着贺砚回自己的公司。 现在好了,老大醒了之后,那些愁人事儿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什么,东开个会西签个项目每天还有时间谈恋爱。 而陆云莫名的就觉得自己变成了个保姆。 还是个不招人待见的。 今天他来送第二顿饭的时候愈发这么觉得。 凌粟因为崴了脚,但店里的素材又拍的少,所以干脆两眼一闭借病拖了更,现在拿着相机也不知改拍些什么。 总不能拍他和贺砚回每天吃的什么外卖吧?? 贺砚回处理完了工作,在凌粟面前晃荡了两趟,突然和陆云说了一句“你明天不用来了”。 “啊?”站在门口正准备走的陆云突然一愣。 怎么了这是老板终于发现他成了个保姆了,准备用进废退把他给退了? 凌粟也有些纳闷儿,抬头看着贺砚回。 贺砚回站在两个人中间,挽着袖子闲适有淡然。 “明天开始,我做饭吧。” 第七十四章 chapter74 再订阅一些,小可爱萌就能立即看到兴奋到癫狂的我了哦~ 凌粟揉了揉自己头上翘起来的那一撮呆毛,窝在沙发角落叹了口气。他抬头看了看关起来的浴室的推拉门,小声和妈妈说:“我……自己也不确定。” “是怕我们不满意吧。”凌妈妈给自己做了杯咖啡,好整以暇地看着屏幕那端的凌粟。 “眼睛不好,腿脚不方便,家里也没什么亲人了。”凌妈妈啧了一声,“怕跟我说了我做恶婆婆?” “哪有,你那么好看你哪能是恶婆婆。”凌粟一挥手,非常迅速地否认了,“我就是…不想让他想多。” 贺砚回心思重,没经过家长肯定还总会觉得关系不牢靠。 凌妈妈托着腮,低着头用精致的小铁勺搅拌着自己的咖啡:“你的事情我也不想发表太多意见,但要是是个好孩子,你又喜欢……” “养个人而已,咱家又不是养不起。”凌妈妈甩了甩头发,看起来非常洒脱,“店最近怎么样?” 凌粟父母的出身都不错,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家境殷实,离婚之后也有各自的事业,两个人分别带着一个孩子,活得都非常滋润。 凌粟的店还是她妈妈出钱给他“投资”的。 “说起来。”凌粟想到这个就笑了,“店里最近的报表你看了吗?” 凌妈妈很迷茫:“啥报表?” “贺砚回做的。”凌粟说起他就开始笑,一双大眼睛眯缝着都几乎都快要看不见,“最近我的营业额和净利润,翻番了都快,我这不是发给我的董事长看看。” “怎么?拍的视频火了?”凌妈妈知道凌粟那任性开店经营模式,想来想去也没别的什么理由,但见他高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又不缺钱花,这么开心。” “贺砚回帮我的。”凌粟觉得自己这么秀恩爱十分的不道德,但是对着自己亲妈,凌粟原本还想低调的一点心思就根本藏不住,坐直了就开始炫耀,“他真的好聪明!我和老关都有一部分钱给他在投资,还有还有,你都不知道,他眼睛不好,但是我带着他走过一次之后他都再也没撞到过……还有还有那个” “得得得,知道你喜欢了。”凌妈妈听着他都没个完了,只觉得聒噪,笑着抬起手摆了摆,“谈着吧谈着吧,到时候要觉得合适了就扯证,终于不用跟个孤寡老人似的每天跟猫待在一起了。” “嘻。”凌粟眯着眼睛晃了晃身子,被旁边的猫狠狠抽了一尾巴。 我现在不仅年纪轻轻就膝下有猫,我还有一只小天鹅。 凌粟嘚瑟着想。 至于扯证什么的……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 凌粟的vlog最近完美拆分成了两个板块——凌粟的日常,和两个人生活的日常。 但粉丝们吐槽归吐槽,该贡献给贺砚回的点击评论投币却一点没落下。 凌粟随意点开了一个,就看见上面满屏的鲜红“请贺先生正面up我!!!!” 凌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昨天拍了就剪进去的日常。 贺砚回单手支着一把长柄伞,慢慢地走在凌粟的前面。 凌粟大致理解为什么观众们为什么那么激动了,毕竟那天他自己都差点对着贺砚回喷鼻血。 贺砚回的身材实在是太优越,无论是身高还是比例,都绝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而在这样的底子上,贺砚回那一身高贵精致又优雅的气质,让他手上的一把长柄伞又成了谋夺少女芳心的利器。 伞头缓缓点地,长腿迈出一步,深色衬衫跟着腰线卡在背后卡出一个要命的褶皱,背部的肌肉和精致的蝴蝶骨看上去完美得像是被精心揉捏出来的雕塑。 这一段被凌粟剪在了开头,因为是手持相机的缘故,画面还有些摇摆。但一切都因为屏幕里这个人沉静的气场,贺砚回独自走在雨后天色微黯的街道上,让凌粟恍惚着以为自己点开了什么大片。 但至于这些评论…… up什么up的,本宫不死,还能轮得到别人呢么。 凌粟关了视频,随便往下划了划想看看什么消磨时间,不经意就在本地新闻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易星科技新人总经理走马上任,易家大公子身负重任,坦言有压力】 凌粟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点进去看了一眼新闻的主要内容。 大概是易行从他爸手上接过了一家近年来饱受关注的企业,已经隐隐有了要取代他爸的趋势。 新闻上的易行穿着一身修身的深蓝色西装,衬得他原来就有几分有些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愈发的虚弱,和董事们握手的时候,凌粟看见了他有些瘦脱了形的肩膀。 想到最近老是在半夜出现的短信,凌粟就感觉到了有几分头大。 他合上电脑,抱着大爷往后倒去,把自己埋在了大爷的柔软肚皮里。 造孽…… ———————————————— 但恍然间,他却突然听见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是有人过来串门了,还是贺砚回? 凌粟把脸上的猫毛掰开,眯着眼睛疑惑,贺砚回叫自己干什么。 凌粟平躺着,想要再分辨一次。 他睁着眼对着天花板眨巴了两下,刚淡定了自己刚才怕是幻听,想趴回去再瘫会儿的时候,就听见浴室里传来了一声巨响。 浴室……浴室里,等等。 贺砚回在里面! 贺砚回会不会在里面摔倒了!? 凌粟大惊失色,挪开大爷立刻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跳了起来,在飞跑出去的时候还撞翻了桌上正在煮着的红茶。 “贺砚回!!!!” 滚烫的茶汤从玻璃茶几上倾泄下来,滴滴答答地落了满地。 吓懵了的大爷在他身后不停地喵喵叫着,和旁边的祖宗一道跟在了凌粟的屁股后边儿。 凌粟一边跑着,一边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脑子里飞快闪过无数想法。 有道理的没根据的,一切担心到毫无边际的想法都伴随着他越来越不规律的心跳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滋生。 自己不该让贺砚回一个人站着的。 不应该的。他明明还走不太稳的。 他万一摔倒了,腿又伤了该怎么办,二次受伤会不会更难恢复? 万一要是更严重,头上磕了捧了怎么办。 这个宝贝瓷娃娃之前就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要是再来一次,大脑彻底当机了怎么办? 疯了傻了呆了……忘了怎么办? 贺砚回要是不记得自己了怎么办!? 凌粟的瞳孔在瞬间放大,他不允许,他绝对不允许:“贺砚回!?” 他一把拉开了浴室的推拉门,一头冲了进去。 接着…… 就看见了一双沉黑如墨的眼睛。 贺砚回单手低着雪白的瓷砖,转过头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今日长长了些的头发被水打湿后乖巧地落了下来,覆盖在他修长的脖颈上。 他抬头,单手把垂在额前的头发全部捋到了脑后,眉尖微微蹙着:“凌粟?” 凌粟匆忙刹下的车让后头两只猫连环在他脚边追了尾,这会儿正懵逼地抱团看着两个站着僵持的两脚兽。 凌粟看着贺砚回,张了半天的嘴没说出话来。 贺砚回站直后比凌粟高了将近十公分,整个人的骨架也比他的要大上一整圈。 健硕的肌肉和因为之前常驻病房没见着太阳而略显苍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贺砚回缓缓站直的时候,凌粟视线上也不敢看下也不敢去,只顾得上呆滞地盯着贺砚回的肩膀。 那里是他经常靠着的地方。 肱二头肌形状漂亮,锁骨修长,胸肌饱满…… 凌粟的视线跟着从贺砚回头发上低下来的水蜿蜒而下,缓缓划过那规整的腹肌,深刻的人鱼线…… 雾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升腾着,随着一股别样的气氛一起,在两个人中间弥漫四散开来。 “你,叫我?”凌粟开口的时候,嗓子哑得像是楼下常年收垃圾的大破喇叭。 贺砚回似乎也有些无措:“我想跟你说,我忘记拿浴巾了。” “啊,浴巾。”凌粟呆呆地点了头,“浴巾忘记了啊。” 贺砚回沉默着看了凌粟的方向一眼,默默扭过了头去:“嗯,想出去开门的时候把牙刷筒弄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跪着来更新了,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有二更 第七十五章 chapter75 凌粟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在床边靠了一会儿。 床头柜上亮起来的手机明摆着显示着现在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 而特别默契的,凌粟的肚子也叫了一声。 原本蹲在凌粟旁边的祖宗歪了歪头,踩着被子就想用脑袋去顶凌粟的肚子。 凌粟捏着它的下巴挠了两下:“不能顶肚子哦。” 大爷喵了一声,看看凌粟的肚子,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整只猫看上去都像是在认真思考似的。 过了片刻,大爷才放过眼前的凌粟,自己跳下床扒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楼上听见动静的贺砚回已经下来了。 他耳机里还有个正在跟他汇报工作的工程部的主管,贺砚回听得认真,但回应却不多。 “嗯,按你的节奏继续吧。”站在凌粟房门口的时候,贺砚回出言结束了对方的汇报,“就到这里吧。” 再敲门进去的时候,贺砚回脸上那种淡淡的凉薄神情已经收了个干净。 他看着愣在床沿的凌粟,很自然地过去半蹲下:“好点了没?” “没太大区别。”凌粟抬起脚晃了晃,“你怎么没去公司?” “没什么事,就回来了。”贺砚回带着凌粟站起来,挑眉问,“抱?” 刚醒的凌粟有些懵,昨晚一夜不得好眠让他也失去了自己蹦出去的力气。 他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也不说话。 贺砚回单膝着地,抬头看着他。 凌粟的睫毛生来就不太垂,卷翘着并不显女气,只是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愈发圆了些。 “不想自己走但也不想抱?”贺砚回问。 凌粟很慢地点了点头。 别人都说孕期的人脾气会很奇怪,总是阴晴不定的。 但凌粟的孕早期在兵荒马乱中渡过,根本没有任何的机会让凌粟不懂事。 他要照顾孩子,照顾自己,照顾周围所有人的情绪。 但现在好像…不用了。 凌粟垂着眼睛看贺砚回,歪了歪头:“怎么办。” 贺砚回也跟着侧了侧头:“买个发射炮让你飞过去?” “也行。”凌粟认真地点了点头。 贺砚回笑着按了按凌粟的小腿,起身的时候把凌粟打横抱了起来:“反正在家,没人看见。” 凌粟的语气中仍旧能听出没睡醒的样子,但是抬杠却抬得兢兢业业:“两个大男人抱来抱去的,像什么样子。” “两个大男人还能滚来滚去呢。”贺砚回低头,微笑着回。 凌粟白了他一眼,干巴巴地憋出来了个哦,接着就没了声响。 就是做饭的时候实在是要了命。 凌粟自己能站着,选了角度架好相机之后,才放贺砚回入了镜头,自己则站在三脚架就后头调整着角度。 贺砚回没穿围裙,铁灰色的衬衫贴着他劲窄的腰线,在镜头里看起来赏心悦目。 “今天,教贺先生做个菜。”凌粟的语气里带着些调笑的意思。 而贺砚回则好整以暇地靠着流理台,无奈地正卷着自己的袖子。 露出的那节小臂带着紧实的肌肉,看上去赏心悦目。 只可惜贺先生的厨艺并不在赏心悦目的范围内。 “打鸡蛋!”片刻过后,凌粟自己的声音都不稳了,“鸡蛋!!” 镜头里的贺砚回看起来仍旧是八风不懂的淡定样子。 ——只要忽视了他手下一片狼籍的流理台。 和每个初学者一样,贺先生做饭的动静堪称惊天动地。 贺砚回那双漂亮的钢琴手在厨房里根本现实不出它们的半点优点。 光是打个鸡蛋的事儿,贺砚回就十分头疼。 他握着筷子根本打不出平常人那噼里啪啦翻飞的动静,凌粟看着他那慢条斯理的冷静样子,急的就差自己一步上前抢碗了。 好不容易等打差不多了,凌粟让贺砚回随意往里搁点盐,抬头就看见了贺砚回纠结的眼神。 大概是恨不能立刻下单个厨房用的秤,重量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食谱上写…”贺砚回对着镜头满脸无辜,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镜头里贺砚回不露脸,但是他几乎是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奈。 “等你秤完水都烧干了。”凌粟毫不留情。 贺砚回长叹了口气,低头默默切番茄。 这一幕成了后来vlog的封面。 所有认识凌粟的不认识的,观众们看见了这双修长的手,不自觉就点了进来。 点进来之后才发现,这尼玛不太对劲。 贺砚回唯一能看的就是刀工,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学什么古希腊雕塑鉴赏拿过几天雕刻刀,他切起东西来倒还有些样子。 水红的番茄在贺砚回的指尖轻轻翻滚了一小圈,饱满的果实和鲜红的汁水衬得贺砚回的手指愈发的白。 可就在所有观众都陶醉于这慢条斯理的刀工和漂亮的手的时候… “鸡蛋!!打鸡蛋!!”镜头外的人急得喊出了声,“水开了!” 大家到这儿才反应过来,点回去一看标题,原来这是个做饭教学的视频? 番茄鸡蛋?这有什么可教学的? 可等他们再看回视频内容的时候,却都哭笑不得。 贺砚回是真不会。 弹幕里一片“我被骗进来的,是直接开始笑吗?”中,贺砚回手忙脚乱地磕开了鸡蛋,拿着筷子动作稳重地开始转圈。 “我见过最优雅的打鸡蛋” “再这样下去锅里的水真的烧干了哈哈哈哈” 贺砚回几乎没有过什么笨拙的时刻,可在他用刀背拿着一排切好了的番茄往滚水里下的时候,弹幕连带着拍视频的凌粟都一起笑得打跌。 贺砚回拿着锅铲,强装淡定地站在锅子的两步开外,一边叹气一边小声说了句话。 凌粟贴心地给他配上了字幕。 “我就说我不喜欢喝汤来的…” “没关系啦很快就好了。”画面晃了晃之后,相机被凌粟手持拿着,站得更近了些。 贺砚回个子高,以凌粟举着的角度,调整一下并不会拍到他的脸。 但贺砚回看凌粟这个别扭的姿势,伸手碰了碰相机。 “嗯?”凌粟抬头,想问贺砚回怎么了。 但就在凌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贺砚回突然就伸直了手臂,单手握着凌粟的腰,带着他直接到了自己的身前。 跟着机位一起旋转了的观众在弹幕里发出了一阵惊讶。 “这样方便点儿。”离镜头近了,贺砚回的声音变得更清晰,在视频里听起来像是音色上好的大提琴。 虽然面前的一锅番茄蛋花汤仍旧是乱七八糟,但是凌粟和正在看的观众却早已经忘了视频的主题。 贺砚回的双手几乎是环抱着凌粟,两个人交叠着站着,让完全陷入他的味道里的凌粟早就忘了自己究竟是在干什么。 而后来,在凌粟紧急剪了一期临时vlog的时候,他自己看着这一段莫名其妙地也会脸红。 弹幕里有人在适时科普。 “出镜的这个应该是贺氏的新总裁,混血男模长相and身材,身价超百亿。up主是他的小娇妻xddd,两个人实在太甜了吧。” “不是有传闻说早已经离婚了吗?” “传闻就是传闻吧,两个人在视频里明明超恩爱啊!” “说好的番茄蛋花汤,而我却吃到了柠檬。” “抱着做饭也太宠了吧,身高差万岁!!” 五颜六色的弹幕针对着同一个问题在讨论着,大家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这次番茄蛋花汤的主题。 但贺砚回自己倒是记得。 他吃着有记忆以来自己第一顿做的饭,竟然觉得还不错。 剩余的菜仍旧是叫的外卖,从酒店送过来的时候每一个都还保持着精致的摆盘和适宜的温度,但一堆精美菜肴里,却不合时宜地放着一大盆番茄蛋花汤。 两个人相对着坐下来吃饭的时候,凌粟和贺砚回的脸颊都有些红。 贺砚回对蛋花汤的热情不减,但在凌粟拿着勺子想试试的时候,却开始莫名的紧张。 他一边拿着勺子给对方舀汤,一边在衡量着自己给老婆孩子做的第一顿饭是不是实在太磕碜了点儿。 看着凌粟把汤往嘴里送的时候,贺砚回却紧张得连自己的筷子都停了。 “怎…怎么样?”他问。 凌粟咽下嘴里的汤,看着贺砚回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但想着这毕竟是贺先生带着总裁包袱第一次下厨,怎么都得鼓励鼓励:“不错,很不错。” 贺砚回眼睛抬了抬,虽然被很快掩饰住了,却还是可以看出他内心止不住的雀跃。 “以后等孩子出生了,也都我做饭。”贺砚回手一挥,“以后你不用担心什么。” 凌粟看着贺砚回兴奋的样子,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他,他们现在还是离婚状态。 孩子出生之后,哪来什么以后呢。 作者有话要说:太晚了,大家晚安 明天会修一修的 第七十六章 chapter76 凌粟的这一期vlog播放量大到惊人,甚至在微博上被很多博主引用了片段。 什么【会做饭的男人最好命】【如果是这样男人的番茄蛋花汤那么我也可以】,贺砚回那见鬼的打蛋姿势一度成为还被做成了动图,凌粟随意上网看看都能看见全网的贺砚回。 其实一开始凌粟还挺担心的,但主人公自己却没什么所谓。 “这怎么了。”贺砚回从电脑后面探出了个脑袋,一边把旁边的靠垫给凌粟递过去让凌粟垫着,“我又不是什么娱乐人物,他们说完两句也就算了。” 现全民娱乐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贺砚回这个阶层的人也而并不如之前那样的神秘莫测。 虽然不至于招摇成网红,但是大家对于在社交网络上出现倒也不排斥,偶尔换个男女朋友未婚妻的都还能蹭上个热搜。 贺砚回来来回回也上过几次舆论的风口浪尖,但贺氏的公关团队对于舆论的风向操纵一直非常专业,大多时候都闹不出什么水花来。 凌粟现在看到的东西,早已经是他们洗过一遍的结果。 ——反正老板的诉求就一个,不能有任何关于凌先生的过激负面言论。会引起太大情绪波动的,一句都不可以。 凌粟的肚子已经大了,这会儿盘腿坐在地上考着靠枕的时候,整个人的身型看起来有些怪异。 他看见了贺砚回盯着自己的眼神,笑着看了眼自己在落地窗上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很怪物吧。” 他身型修长,骨肉匀称,没有太过明显的肌肉块,但身上每个地方的线条都漂亮紧实,像是刚抽条了的少年人,散着蓬勃的活力,像是饱满的待采摘的枝头果实。 但此刻他的肚子却是突兀地耸着。 孩子发育得好,汲取了凌粟本身的很多营养。凌粟即使被每天这么好汤好水地喂着,也瘦了许多,和发育良好的肚子比起来更是比例严重不协调。 但贺砚回的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想要掩饰的内容。 他合上眼前的电脑放去一旁,转头认真看着凌粟。 窗外的阳光洒在长毛的地毯上,覆着凌粟的半边身子,让凌粟看起来仿佛渡着一层浅浅的柔光。 贺砚回的眼神柔软到几近虔诚。 “你正养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你美得无与伦比。” ———————————————— 凌粟怔愣地看着他。 贺砚回坦诚地直视着凌粟的眼睛,片刻之后,周身的气场都跟着软和下来。他跟着一起坐到了地上,和凌粟对面对,当两个人的视线在同一高度交会的时候,贺砚回笑了。 没有掺杂着其他所有情绪,笑得单纯得恍若他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 “有我在,有爸妈弟弟关牧州在。”贺砚回伸手摸了摸凌粟的头发,“谁都动不了你。” 凌粟眨了眨眼睛。 “所以不用怕什么。”贺砚回从旁边拿了一小颗糖喂到了凌粟的嘴里,“我贺家的孩子,没人敢说三道四。” “贺砚回的伴侣,别人更没资格说什么。” 凌粟突然觉得鼻子有些泛酸。他立马瞪大了眼睛,开始分心去埋怨起孕期不正常的荷尔蒙来。 “没事的。”贺砚回像是哄孩子一样拍了拍凌粟的背,“你好看得很。” 凌粟偏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强行掩盖自己已经红了一片的脸颊:“你开你的会去。” “不开了。”贺砚回找不到个合适的姿势安放他的腿,干脆推开了茶几伸长了腿,按着遥控器把周围的窗帘降了下来,调暗了室内的灯光,“看电影吧。” 凌粟被他这跳脱的想法弄得有些懵:“怎么突然?” “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你和孩子。”贺砚回一边浏览着片库,一边向后靠在沙发上,单手搭着后头的沙发,姿态闲适,“不想做别的事了。” 贺砚回随便挑了一部氛围轻松的老片子,扭头和凌粟说:“我有些收藏的碟,到时候去拿来,你看着也能解个闷。” 凌粟扯了副眼镜戴上,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贺砚回,没说什么。 “我们之前……是不是有过很多这样的时间。”贺砚回看着拖着抱枕想往前挪的凌粟,单手扶住他的腰往后带了带,“靠太近伤眼睛。” 凌粟看着屏幕里正在玩笑嬉闹的一堆小孩儿,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越来越分不清只之前和现在的贺砚回了。 像是贺砚回每一次都和掷地有声地陈述的那样,凌粟经历的从来都是一个人。 “以后会抽更多时间的。”贺砚回的手圈在凌粟的身后,形成一种完全保护性的姿势,“不能和以前那样每天都待在家里,但……” “好了好了好了。”凌粟总觉得再说下去贺砚回又要说出些什么过于庄重的话来了,连忙伸手捂住了贺砚回的嘴,“专心看电影行不行。” “行。”贺砚回无奈地笑了笑,“认真看。” 电影其实没什么太过实质的内容,大约就是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叙述节奏很慢,但好在主人公都很养眼。 凌粟靠着沙发,已经隐隐有了要睡过去的趋势。 贺砚回实在是太过让人安心的一个存在,仿佛是只要他在,任何事情就都能被顺利解决。 凌粟感觉到贺砚回拨拉了自己一下,然后自己就倒入了他的臂弯里。 他的肩膀平且宽,靠上去的时候很舒服。 凌粟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在电影的背景音乐中昏沉睡去。 凌粟感觉到他放在肚子上的手被另一只手覆盖住了,那只手手指修长,暖得一路延伸到了梦里。 贺砚回抱着蜷缩着的凌粟,伸手他在母婴店里买的小毯子扯了出来小心地把凌粟地裹成了个小包袱。 抱起来满得像是贺砚回想要的整个人生。 ———————————————— 其实贺老爷子对于贺砚回现在的婚姻状态非常不满意。 贺砚回的动向能瞒过大多数人,但是最瞒不过的,就是贺家。 贺砚回自己本人倒也没太想瞒。 他住进凌粟家里的事情,贺洵这个好姐姐巴不得拿着大喇叭去全部姓贺的人家里广而告之一下,确保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这个信息。 而贺砚回的那位不合法继母,则是反应最大的。 贺砚回难得抽空回老宅去吃了顿饭,刚刚在上山的时候,就看见了现任贺太太的小跑。 贺砚回的母亲和这位完全不是一个风格的。 贺砚回的母亲非常好地诠释了什么叫明亮的忧郁,金发碧眼,仿佛是上帝不小心放落到人间的一段故事。 他们一家子,几乎全是红颜祸水似的长相。 但贺砚回就一双眼睛随了母亲。 澄澈多情。 即使眼睛里的深情被贺砚回那天生冷冽的气场盖得七七八八,但是当车窗降下,那一双剪水似的缓缓缓缓露出来的时候,旁边车里的贺夫人只觉得自己又看见了那个只在照片里见过的女人。 这个小贺先生,不是个善茬。 和那个女人一样。 用了最划算的一夜情,生出一个最佳继承人的女人。 贺太太看着缓缓停下的幻影,和自己车前头让出来的那一条小路,一脚油门直接轰上了山。 “喔哟。”前面的司机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和贺砚回抱怨,“这儿这么险的山路呢,之前出过事故,怎么开车还这么不小心。” 后座的贺砚回像是并不在意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贺家的人,出事故习惯了吧。” 司机一凛,猛然想起了就是这位小贺先生曾经在这儿出过很严重的事故。 似乎还是贺家内部的原因。 在小贺先生醒来之前,老爷子动手清理了家里的一批人。 但传言,清的这批人和那场车祸却没什么关系。 贺砚回下车的时候,早有人侯在了车边。 “贺先生。”陆云撑着把长柄黑伞接到了贺砚回,跟在贺砚回半步远处。 “饭送过去了?”贺砚回开口却问。 陆云恭敬地点头,汇报道:“是,看着夫人喝完汤才走的。” 贺砚回闻言舒了口气点了点头,这才往里走去。 走在贺砚回前边儿的都是难得能来老宅的小辈,在看见身后的贺砚回的时候,纷纷让开了路,退在一边叫世叔或是兄长。 贺砚回低头一边给凌粟发消息,一边淡然地经过所有人,只是偶尔点头。 ——你爷爷不会找你麻烦吧? 发来的短信里头,凌粟问他。 贺砚回嘴角轻抬,在走上旋转楼梯的时候像是无意间朝楼下瞥了一眼,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按着。 ——你要是担心我多一点,我说不定能解决得快一点。 贺砚回认真地回。 那边的凌粟飞快发送了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但两分钟之后,贺砚回却收到了他的第二条消息。 ——楼下奶茶店九点半关门。我想喝甜的。 贺砚回这才笑着收起了手机。 所有人就见贺先生原本慵懒的脚步停了停,继而变得快起来。佣人推开二楼餐厅的那扇雕花的厚重木门的时候,贺砚回逆光站着,其他人从下方看上去,只觉得贺砚回高大得… 似乎贺家已经容不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二更! 第七十七章 chapter77 贺老爷子攒大局并不太常见。 他对血脉大家族什么的没什么太大的热情,虽然做惯了大家长,但在他心里能称得上贺家人的,不过就嫡系这伶仃的几个人。 但贺砚回走进餐厅的时候,却看见了乌泱乌泱的一屋子。 大家都是正式的礼服打扮,每个人身后助理或是保镖,围着圆桌看起来相当拥挤。 贺砚回进去的时候,原本就安静的餐厅里变得愈发寂静了起来。 一大群人这么鸦雀无声地坐着,看着怪吓人的。 贺砚回自然地走到了老爷子的身边。 佣人拉开了椅子,贺砚回坐下之后叫了声“爷爷”。 “好。”贺老爷子看着贺砚回高大的身型和冷峻的侧脸,再想想最近秘书汇报的贺氏大楼里的各色风景,有些感慨地长出了口气。 这个孙子长得是真的好。 “砚回最近,有什么打算?”老爷子摊开餐巾,示意佣人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管家躬了躬身,折去了门外。 所有人身后的保镖和助理秘书也都鱼贯而出,去旁边的小厅用餐。 等待上菜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趁着“大家都是亲戚”这个理由,开始说道起了贺砚回的事。 这话题既然是老爷子起的头,那么大家也都没什么好忌惮的。 “我听说霍家的大小姐对小贺先生是中意得很呀。那天我们去拍卖会,那二小姐硬是和小贺先生抬,结果小贺先生却到最后也没注意到她。” 贺砚回一愣。 这时候他的脑子里骤然闪过了凌粟的那句话:“你花,二百万美金,买了个这个回来,给我挂着好玩儿的?” “是啊。”贺砚回还点头。 凌粟的眼神里几乎充满了同情:“你这种冤大头世界上怎么不再多几个呢…” 合着还是别人故意和他抬的。 贺砚回眉头皱了皱,在亲戚谈话间听了个名字,决定出去后告诉小助理,这个人一次都不见。 “岂止一两个呢。”坐在贺砚回下手的贺洵笑得温婉,“就光是想从我这儿走关系的都不下一打了,爸爸也托我注意,我精心选了不少漂亮懂礼貌的,只可惜啊,我们砚回一个都没看上。” “一个都没看上?”老爷子扭头问旁边的贺砚回。 贺砚回淡定地吃着餐盘里的东西:“没心思想那些。” “你要是真没心思,就不会还养着那个什么凌粟。”贺夫人这时候突然开口,音调里头的阴阳怪气在场的人精没有一个听不出来,“婚都离了,就该好好找下一个。我们全家上下都在为你操心呢,你看你怎么能,辜负了这么多人的好意不是。” 贺砚回抬了抬眼睛,眼神淡漠又冷清:“凌粟是我曾经的合、法伴侣。” 贺太太最听不得这句话。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儿子都已经二十五岁了,却仍旧没能为自己博得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老爷子不赞同,自己的丈夫没太大主见,而现在又来了个说一不二的小贺先生坚决反对。 她一摔筷子:“你什么意思。” 贺砚回这回连眼皮都没掀一点,自然有人帮他解了围。坐在贺夫人下手的贺溯抬手拦住了自己母亲:“妈,好了。餐桌上像什么样子。” 贺夫人转头,耳垂上缀着两颗翡翠捧在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可还没等她说出话来,上头的老爷子也出了声:“小溯懂事儿了。” 贺溯欣喜地抬头。 但贺老爷子却始终看着贺砚回:“你倒是,会教。” 贺砚回浅浅地勾了勾嘴角:“您谬赞。” “但该准备的事儿也还是要准备起来了。”贺老爷子单刀直入,“你要想养着那个小男孩儿也无所谓。今天亲戚都在,你当着大家的面儿,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这样我也好放心给我孙媳妇儿些礼物不是。” 意思倒是很明白了。 我退一步,无所谓你和凌粟怎么玩儿。但是你今天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诺,转头去找一个能给贺家续上血脉的,合格的优秀的太太,那么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些愿望。 这其实并不过分。 坐在旁系桌上的易行想着。 这是所有这个层次的家庭都会提的正当合理的正常要求,贺老爷子能忍到现在才提出来,不过也就是顾念着贺砚回对贺家出的力不小,放他自由一段时间罢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贺砚回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餐盘里的东西,用旁边的餐巾抹了抹嘴角之后,转头扫了一眼下手的人,像是在注视着什么看热闹的无聊路人。 “我目前还没有要结婚的想法。但凌粟现在抚养着我的孩子,我希望大家可以不要去打扰他们父子两个。” ”你的……什么??”这回连老爷子都惊了,对着贺砚回紧紧皱着眉头,“你再说一遍?” “我有孩子了。”贺砚回宣布事情的方式和自己亲爹一模一样——不过他亲爹晚了几十年,他却提早了些而已,“之前在国外代孕的,现在放在凌粟名下,孩子过两三个月就能接回来了。” “这……什么??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老爷子又是惊又是喜,“这么大的事儿你也就瞒着?” “之前情况不很好,就没敢跟您说。孩子也在凌粟名下,带回来了是不是姓贺的。”贺砚回见着这一屋子人,又是惊讶又是懊恼的样子,总觉得有些想笑,“我也不打算拆散他和孩子,所以最近一直住在那儿。诸位如果对我们的关系有颇多好奇,上门做客就是。” 老爷子眼睛一瞪:“胡闹!你的孩子怎么能不姓贺!” 贺砚回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但现在我和凌粟离了婚,孩子却还没出生。到时候等孩子出生了我再去抢他名下的孩子,那像什么样。”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开始打鼓。 嫡系人丁凋零已久,几乎都是到了中年才有孩子,孩子总还有颇多以外。但贺砚回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贺老爷子听说了哪里还有放手的道理。 就算为了抚养权,他估计都干得出让凌粟重新嫁进来的事儿。 “孩子户籍的问题,是谁在办。”长久没出声的贺砚回父亲突然开口,问道。 “我母亲那边。”贺砚回回答,“我母亲挺中意凌粟的,她的意思是孩子出生前后,让凌粟去英国小住一段时间。” 贺砚回的母亲是个谁都拿捏不住的人物。 这个童话般的女人把自己的一生都过成了个童话,从来没有什么事情什么东西能威胁得了她。 据贺老爷子知道的是,她现在正在跟一个小她十七八的政客打得火热,手上能拿到的资源和权力远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而贺砚回从她那里继承来的庞大商业版图发展的势头也一派大好。 这个女人说她想要的什么东西。 几乎就没有人能用什么东西威胁她放弃,就算是他出面,估计都说不上什么话。 这件事情贺砚回倒真不是瞎掰的。 他在之前就已经联系到了他的母亲,表示自己即将有个孩子,有关户籍和后续的处理事情希望母亲可以帮忙。 他的母亲虽然在大多事情上都不靠谱,但是对孩子却还挺上心的——从她对贺砚回的严格教育上倒也能看出一二来。 “孩子?哪儿来的?”他母亲对贺砚回在国内发生的事情从没有过问过,几乎一无所知,“贺家那边的人给你安排妻子了吗?” “是我自己选择的人,妈妈。”贺砚回当时正背对着凌粟站着,明明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承诺都不敢和凌粟夸下海口,可在母亲的询问下却仍旧觉得这会是他真正的爱情,“这会是我相伴一生的人。” 而不是你们的,游游荡荡,把所有感情都随意扔在哪个谁身上。 就为了有个继承人的。 那个孩子,他理所应当的该有贺家和他母家的所有资源和条件。 该有的身份和东西,贺砚回一样都不会少了凌粟。 他喜欢的人,凭什么躲躲藏藏的。 第七十八章 chapter78 走出餐厅的时候,贺砚回吃了个三分饱。 陆云几乎是立刻从旁边的厅里站了起来跟出来:“贺先生。” “回去吧。”贺砚回看了看表,“我喝了点酒,你开车吧。” “是。”陆云下楼的时候,去老宅的车库里开了辆贺砚回自己的车出来,但发生贺先生却并没有在原地等着。 他放下车窗等着,片刻后,看见了贺砚回一手搭着自己的风衣,风衣下头藏着个精巧的食盒 贺砚回示意陆云不用下车开门,自己大步跨上了车,把风衣随意放在了旁边,食盒却摆在了腿上。 今天他们一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陆云还听旁边有几个小姑娘在讨论贺先生身上的是哪个高奢还没发布的新款,什么牌子的陆云一个大直男也不大在意,但听起来该是个很难得的物件儿。 陆云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行吧,在贺先生那儿也就是个遮食盒的雨披。 ———————————————— 车开进小区的时候保安拦下了。 “麻烦登记一下。”保安拿着个小本儿,正想塞给陆云,就看见车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 贺砚回拿着自己的钥匙晃了晃,门柱感应到钥匙上的门卡,嘀了一声之后,摇杆缓缓拉了起来。 门卫看见了熟悉的脸:“哟,贺先生。” 贺砚回朝他点了点头:“辛苦。” 门卫大叔笑了笑,看着往里开的卡宴,忍不住啧了声。 光是这个月就换了几辆了?门卫大叔掰着手指数了数,发现光是这几辆车的价钱加一加都够买栋楼了。 年纪轻轻,长得这么俊还有钱。 人比人哟。 “贺先生。”车停稳的时候,陆云叫了后座的贺砚回一声,“您今晚……” “你开着车回去吧。”贺砚回没说什么,“放两天假。” “啊……啊?”陆云被着突如其来的假期给整懵了。 “周末。”后座的贺砚回面色如常,“不出门。” 说着,贺砚回就再次用衣服挡住了食盒,拎着在门口捎上的奶茶和一份糖水,下了车之后大步朝楼里走去。 陆云看着贺砚回这匆匆回家的背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要知道之前还在英国的时候,贺砚回身边用的人一般都坚持不太过一年。虽然有着高薪和相对自由,但是这位贺先生…… 工作时间实在是太长。 每天从凌晨到深夜,几乎全年无休,身边的人就算轮班也很难保持注意力的长时间高度集中。 但现在,陆云低头算了算。 老板又是翘班又是周末要双休,在席间还说自己要回英国去修长假的。 是打算把前那么多年积的假全在凌先生身上用完吗?? 冒着雨已经进了楼的贺砚回当然不知道自家保镖已经在腹诽他的不认真工作,他低头,用手背试了试食盒侧边的温度。 冬夜里的风吹起来是让人烧心的冷,但好在食盒还是热着的。 贺砚回推开凌粟给他的留的门,带着一身寒气站在门边。 凌粟正抱着一堆烘干了的衣服在客厅收拾,电视的大屏上放着球赛,贺砚回进来了都没注意到。 贺砚回看着他拿了半天,得分都得了小十分都还没折好的一件衬衫,忍不住笑了声。 凌粟这才抬头:“这么早?” “嗯,回来了。”贺砚回把衣服挂好,确定自己身上已经不太凉之后,才带着吃的东西往里走去,“晚上有道点心做得好,让人重新给你做了一份,趁热吃。” 球赛刚好中场休息了,凌粟快速地把手里衣服叠好扔在一旁,从贺砚回手上接过的食盒。 今天的食盒是中式的风格,镂空雕花,漂亮得像是从电视剧里借出来的道具。 打开之后,凌粟就见里头是几个漂亮的荷花酥,里外三层不同的颜色,饱满动人。 贺砚回见凌粟拿着相机给特写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在工作。 “在拍视频?”贺砚回压低了声音问。 “是啊。”凌粟笑着转过了身子,把镜头对准了站在楼梯上的贺砚回,“出个镜?” 贺砚回知道凌粟不拍脸,落落大方地伸手朝着镜头挥了挥。 凌粟咧嘴笑了,把相机架回去之后,自己坐在沙发上一件一件拆贺砚回带回来的夜宵。 贺砚回一直怕他营养不够,紧着给他补,家里营养师和厨师几乎都快被他逼哭了,每天换着花样给凌粟做东西。 但贺砚回还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一样,每天下了班出了公司,都会走一小段路给凌粟带些东西回来当加餐 当然了,外头的东西也就让凌粟尝个新鲜,外卖是绝对不肯让凌粟叫的。 让凌粟总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封建大家长。 贺砚回知道凌粟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所以给凌粟带的大多都是清淡的口味。 凌粟刚打开包装,就见贺砚回端着两个碗下来了。 “你也要?” 贺砚回最近被凌粟训练得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贺先生了,他已经换好了居家服,嘴里叼着个勺子,原本精致的头发这会儿散乱着,看起来有些疲惫:“晚上没吃饱。” “贺家的饭都吃不饱,哪儿还喂得饱您啊。”凌粟笑着接过他的碗,给他分了些过去,“要是不够甜……” 接着,他就看见贺砚回在碗底给自己挤的蜂蜜。 “行。”凌粟笑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你对自己倒真是不亏待。” 贺砚回歪了歪头,眼睛里一派澄澈,干净得像是水洗过的天空。 “哦对了,我妈问你,过两天想不想去英国玩儿一趟。” ————————————————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凌粟手里正拿着个荷花酥专心致志地在看球赛,嘴角都还带着点渣,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等比赛进了球之后,他才转过头来:“你刚说什么?” 贺砚回非常冷静地重复:“我母亲邀请你去我家玩儿一段时间。” “不了……吧?”凌粟看起来相当拒绝。 贺砚回喝完了碗底最后一点牛奶:“刚才你点头的时候我已经和我母亲确认了。” 凌粟:……球赛害人。 “看球吧。”贺砚回站起来,拿过凌粟吃完了的碗,微微笑着收拾了碗拿到厨房,“那边没什么好玩儿的,估计你也待不了多久。” 凌粟皱着眉头,站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些不悦:“我要用什么立场见你的母亲?” “我未来孩子的父亲。”贺砚回转过身和凌粟遥遥对视着,“我和父亲还有爷爷已经说过了,我代孕了一个孩子,但放在你的名下。有关孩子的国籍的事情全部由是我母亲亲手办的,你不用担心有人会……” “贺砚回。”凌粟打断了他。 贺砚回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我……很感谢你能提前想那么多。”凌粟像是有些无措,皱着眉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情绪,“但是这么把我和孩子公布给你的家庭,无论是你父亲还是你母亲那边。” “你事先,不征求我的意见吗?” 贺砚回脸上的所有笑意几乎是在瞬间消散了。 他搓了搓自己的指腹:“我……” “孩子能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没了你我可能真的要费很大劲儿才能做到。但你给了他……这么显赫的身份,我觉得不合适。” 贺家的嫡长孙,也是贺砚回母方那边妥妥的继承人。 太危险了。 凌粟甚至都已经忽视了这段关系里和自己有关的补分,心里想的只有关于自己的孩子。 经历了这么多,他对类似继承人的字眼几乎已经产生了胆寒的恐惧。凌粟怕他和贺砚回一样,经历那么多…… “你相信我。”贺砚回慢慢朝凌粟走来。 他停在凌粟面前,让凌粟抬头看着他。 “你相信我会保护好你们两个,我也相信你,会把他教育成一个温柔的人。” 像你一样,对全世界温柔的人。 凌粟皱着眉头,还想反驳些什么,但却在下一秒就被贺砚回抱住了。 贺砚回的拥抱很克制,克制到几乎很难称作一个拥抱。 “秋天的时候,我去了你小时候住的地方。”贺砚回的声音从凌粟的耳后传来,“房子很漂亮,海也很美。那天,告诉我地址的人和我说,说你小时候总是一个人,所以总是很喜欢往家里捡小动物。她看见你的时候,你总是带着小动物在玩儿。” 凌粟怔住了。 “其实我也是我也是。”贺砚回叹了口气,语气轻松起来,“我到很大了,也还是一个人。那个地方给我的印象和回忆都不好,很不好。可我还是想带你去看看。” “去看看贺砚回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贺砚回小时候呆过的地方,看过的天,淋过的雨是怎么样的。” “我很努力地在了解完整的你,所以我不想让你爱的贺砚回只有一个春天的空壳。” “他应该是完整的。” 落寞灰色的童年也好,冰凉的少年时期也好,再把你记得的那个春天加上。 这样无论你接受还是不接受以后的我。 至少你见过完整的曾经的爱人。 他不是飘在虚空中的风,他是踏实的,能够郑重给你后半生安稳生活的伴侣。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鹤上线! 顺便借着终于勤奋的劲头打个广告 我滴白莲花新坑大家康康他啊!接档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衣 2个;东北爱麻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卫蔺亭 20瓶;丁云棋 8瓶;澈潼d、想吃很多好吃的道士 5瓶;霂与、一只落啾、命犯瓶邪、你没有妈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九章 chapter79 凌粟被这句话震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对其他情侣来说这意味这什么,但是对凌粟来说。 这太重了。 他原本以为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他和贺砚回的关系在盛夏分崩离析,转眼海城已经进入了所有情绪都没蛰伏在大雪下的寒冬。 凌粟以为自己本该忘干净了,忘记他原来和贺砚回是怎么相处的。 但是看着这双深邃沉静如同大海的眼睛,凌粟只觉得心底那些原本以为尘封了的东西开始飞快地破土而出。 那个璀璨如同浮光的春日漂亮得总不像是真的。 他和贺砚回不问过去不看未来,完全地交付自己的所有给对方。他们在游乐园的日光下求婚,看着一群幼稚的孩子交换了自己的终生。 但似乎两个人都知道这段关系该有个尽头。 像是狗头铡悬在春天的尽头里,拨开盛开的花丛走过去就是冰凉惨淡。所以他们蒙头从来不看什么,只是拼了命地去爱。 但现在的贺砚回却说:“你跟我去看看,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看看……能不能和他有一个,极其漫长的后半生。” 凌粟的脸色有些白。 他抬头看着贺砚回,一双漂亮的圆眼睛里面干干净净,一点情绪都没有。 但他很果断地推开了贺砚回。 “你今天先回去吧。”凌粟想要笑,但无奈却根本抬不起嘴角,“我不会摔倒的。” 贺砚回没有为自己再争辩几句,站直之后只是深深地看着凌粟。 片刻过后,他低头,嘴唇浅浅地从凌粟的眉骨下方擦过,轻巧得像片抓不住的云。 “晚安,宝贝。” 走之前,贺砚回把钥匙留在了玄关。 ———————————————— 凌粟知道贺砚回没有走。 那一整个晚上,凌粟就坐在飘窗上。 他能看见贺砚回站在楼下倚着车抽烟,永远在那个位置停着的g65大得像个小坦克,又正又野,而靠在旁边的长腿男人更甚。 他像是孤身从硝烟弥漫的战场回来的战士,背后空空荡荡,坚定的只有他一个人。 孤独得和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海城的夜里冷得刺骨,但贺砚回却一直没进车里。 他手里的烟明明灭灭,烧到他手指的时候,贺砚回的手已经几乎没了知觉。他翻过手掌看了看,淡然地把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再点燃新的一支。 贺砚回知道凌粟需要时间。 这没关系。 贺先生最怕的,不过是凌粟需要的时间里没有自己。 ———————————————— 虽然第二天,这位孤独而潇洒的贺先生就意料之中地患上了重感冒。 迫于无奈,贺先生只能去上了班。 在陆云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所有人就看见了面色冻得跟块冰似的贺砚回。 贺砚回正在接电话,电话里是少时在公学里的同学的笑声:“我怎么听说,您都有个孩子了。” “有了。”贺砚回的声音沙哑低沉,却仍旧是顶有磁性的一把好嗓子,“怎么?” “那我怎么又听说,有人无家可归呢?”那边的声音笑得放浪,“不然您来我这儿歇两天,我陪您跑跑马看看美人,逍遥几天呗。我老婆最近刚做完项目回来了,我们缺个拍照的人呢。” 贺砚回的唇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办公室里所有人就看见老板非常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原本就冷得吓人的脸已经开始掉冰渣。 但长久不出现的同学给贺砚回带来的却有另一个消息:贺砚回的亲妈可能最近要杀来中国了。 贺先生的处境可能就是真正的腹背受敌吧。 重感冒的贺砚回坐在小山般的文件后面,什么都不做,只光是淡淡瞥了一眼小助理,就让她已经有了想哭的**。 连续了几个晚上,贺砚回就消失了。 凌粟以为贺砚回不会来了。 他是个十足心软的人,放贺砚回在门外站几夜已经是他的极限残忍,今天他一瘸一拐地走去窗边看见楼下没人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 失落还是有的。 但总好过两个人这么一上一下地互相折磨。贺砚回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件很郑重的事,他没有逼迫凌粟选择,这已经让凌粟很感激。 也许他们是该分开冷静一段时间。 凌粟垂着头,这么想着。他刚才接到关牧州说他已经到楼下的电话,正打算打起精神给他和严青点个外卖的时候,就听见了门口一声巨大的动静。 “卧槽你怎么在这儿!?!?!” 凌粟被吓了一跳,总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陡然加快。 他扶着栏杆,忍着脚上的不适往门边走了几步。 但这个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却突然有了反应。 并不是小贺同学惯常会有的敲门问候,这次动静让凌粟觉得他估计是想要拆了家。 凌粟捂着肚子靠在墙边,不消片刻就已经满头冷汗。 “不是,你怎么啦。”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头和自己的肚子打商量,“小朋友你……嘶——” 凌粟有些害怕,他背靠着墙,单手紧紧握着旁边的栏杆,有汗从他的额角底下,他自己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突如其来的疼痛和晕眩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投进了冰窟,下方深不见底,而他正在极其缓慢地不断向下,向深渊处去。 他想着医生的种种嘱咐,父亲曾经担心过的种种,弟弟和贺砚回半夜在搜索各种资料的忧心忡忡。 这个小朋友已经六个多月了。 凌粟的眼前开始慢慢黑下来,他听到了门口敲门的动静,身体却沉重地让他无法挪动半步。 没有人可以预知小贺小朋友的动静。 他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奇迹,他的另一个父亲几乎为他用尽了所有能找到的最好的资源,而凌粟也从来小心,凌粟一直以为这样的小心可以持续到他出生。 小贺小朋友一直乖得让有所有人都安心,安心到所有人都忘了他本该是个多危险的存在。 凌粟的眼前一片漆黑,他跌坐在地上,耳鸣声大得让他完全听不到自己张口说话的声音。 他的脑袋里空空如也,唯一想到的却只有贺砚回临别时落下的轻轻一个吻。 凌粟在倒地的最后一刻轻轻念了一声贺砚回的名字。 多好听。 小贺小朋友连个名字都没起。 ———————————————— 凌粟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挺丰满。 还在。 突如其来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干净,让凌粟直直地倒了回去。而等他再转头的时候,才看见坐在病房角落里的贺砚回。 “你怎么……”凌粟盯着他看了许久,有些不忍心地小心问道,“哭了啊。” 贺砚回那双漂亮的眼睛满是红,在看见凌粟醒来的那一刻,所有红意化作都化作了实体,在凌粟问话间,他目睹着贺砚回泪流满面。 贺砚回根本不会哭。 他从小就不知道,下雨不打雷是没有用的。小孩子哭起来,要哭得足够大声才能引来父母的注意力。 贺砚回不知道。 他这一生里哭的次数寥寥无几,他甚至几度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失去这种宣泄悲伤的能力。可在敲门久不应,他硬是踹进去看见凌粟倒在地上的时候。 贺砚回几乎疯了。 他蹲下来的时候,两次都没能抱起凌粟,慌乱的神情让还小的严青看得几乎开始害怕。 凌粟看见贺砚回那流不断的眼泪和颓败的眼神,他彻底慌了。 那一刻凌粟突然觉得什么答案什么你是不是你的辩证哲学都不重要了,他的小天鹅哭了,这就是天大的事情。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贺砚回!” 贺砚回看着他,没有动。 “你先过来,没事的。”凌粟跟哄孩子一样,朝贺砚回招招手,“你过来。” 贺砚回塌着肩膀,轻轻摇了摇头。 “这跟你没关系。”凌粟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先过来。” 贺砚回站起来的时候晃了晃,才很慢地朝凌粟走去。 “孩子没事儿吧。”凌粟让他坐在床边,问。 贺砚回摇了摇头:“没大事。” 为了凌粟随时待命的医生很多,贺砚回请来的专家每一个都是业界大牛。所有人在贺先生的暴君式托付下,对凌粟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 孕七个月左右胎本来就容易不稳,凌粟的身体特殊,给小贺小同学活动的余地非常小。虽然凌粟处处配合医嘱,但这段时间情绪有波动,胎儿也受了些影响,加之没有合适的活动,这才让小贺小朋友拆了一次家。 “没有要早产的迹象。”贺砚回的声音很轻,怯生生的,“医生说一切都还好。” “还好就好了嘛。”凌粟低头看他,“别难过了,孩子没事。”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也没事。” 贺砚回沉默不语。 凌粟长叹一口气,伸手揽过贺砚回的肩膀抱住了他。 自己也还是心软。 “别把所有事情都往你一个人身上揽。” 贺砚回动了动,像是想起来,却最终还是靠在了凌粟身上。 凌粟感觉到自己肩头缓慢的濡湿。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你不需要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我们一家……两个大人护着个孩子,还会护不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736638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儿、当归、大魔王、二狗砸、红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毛巾sama 30瓶;今天我睡醒了吗x 16瓶;寒锦 15瓶;曳尾涂中、可爱的宁、夢 10瓶;顾越声 8瓶;青乔 6瓶;z.、嘴巴嘟嘟嘟嘟嘟嘟嘟 5瓶;37366385、容亦*若风、:-p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chapter80 凌粟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贺砚回说话,只觉得肩膀一轻。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贺砚回别过了头去。 他半垂着睫毛,眼睛还有些红,堆叠在眼角莫名得有种风情。像是日头沉下后和夜幕交接时的天空,铺着红粉色的云。 不带什么□□,贺砚回的气质也不允许他惹人怜惜。 只是单纯的漂亮。 凌粟觉得自己像一个色、欲、熏心的老皇帝,看着自己的美人哭了,连安慰都还没顾上,一心光盯着人家看了。 “没事了……”凌粟发现自己翻来覆去也只说得出这么一句,带着些哄孩子的意味,“孩子都消停了,怎么你还闹上了呢。” 贺砚回侧过头瞥了凌粟的肚子一眼,用沉默代表了他的不屑。 什么登西,还没出生就敢折腾凌粟。 凌粟苦笑不得:“你跟孩子置什么气。” “你抱一下。”贺砚回嘟囔了一声。 凌粟开始没听清,睁大了眼睛,好脾气地问:“什么?” 贺砚回转过了身来,微微抬了抬下巴,带着微红的眼圈和小小倨傲的神情,声音中带着些理不直气也壮的试探:“再抱一下。” 凌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安静笑开,伸手把贺砚回抱紧了怀里。 两个人中间隔着个肚子,虽然抱得很小心,但这一次却贴得很近。 凌粟感觉到了贺砚回手臂谨慎的用力——他像是在抱一尊瓷器。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贺砚回的背。 他不想再经历什么了。 从贺砚回猝不及防进入他生活那一天开始,凌粟的人生里可能就再也多不出别的人了。 不过短短几百天,这个人却已经再也没有办法从他的生命里切割出去了。 孕后多健忘,凌粟回想起来的时候,总觉得他和贺砚回其实也没经历过什么太多风雨。之前好像有过很激动的情绪,有过哀默大于心死,有过辗转无法入眠的很多夜。但大多记不清了。 到现在想起贺砚回,凌粟的所有感官都只让他觉得很甜。 是每晚的糖水,是房间里暖黄色的落地灯,是让凌粟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事情的勇气前提。 几乎是同时的,两个人都感觉到凌粟的肚子动了动。 “没事没事。”凌粟按下了瞬间浑身僵住弹起来就要叫医生的贺砚回,“不疼,他就是翻个身。” 贺砚回的眼神有些凌厉,看着凌粟肚子的时候如临大敌:“你确定?” 凌粟拿回他已经放在呼叫铃上的手,笃定地点了点头:“我确定。” “给他起个名字吧。”凌粟打了个哈欠靠回枕头上,十分平淡地提起,“贺家排字辈吗?” 贺砚回摇了摇头:“跟着你姓。” 凌粟有些惊讶:“什么?” 他一直管肚子里的孩子叫小贺,这会儿却突然说要姓凌,他猛得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拒绝:“也行。” 贺砚回帮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再睡会儿吧。” 凌粟乖巧地躺下,抱着肚子微微侧躺。 医生进来检查完之后,示意贺砚回没太大问题,为了不打扰凌粟的话,最好是出去。 贺砚回转头看了凌粟良久,像是怕自己眨个眼的功夫凌粟就要消失般。但无奈医生这么说了,贺砚回也还是站了起来。 可站起来之后,他却觉得自己身后像是被什么拽着。 贺砚回有些疑惑地往后看,发现躺在床上的凌粟呼吸安稳,面色红润,连眼睛都闭得好好儿的。 就是手正拽着他的后衣角。 他有些怔愣,似乎是对凌粟表现出来的挽留有着莫大的受宠若惊。 贺砚回探着头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李医生已经走回了办公室。 他面色沉着地把凌粟的手放了回去,自己稳步走去门边——关好了门。 然后大步走回来,重新坐到了凌粟的床边。 病房里的灯光被贺砚回调暗了,他用手盖住凌粟的眼睛,手掌干燥而温暖:“睡吧。” 凌粟伸手,勾住了贺砚回的小指。 ———————————————— 夜很长。 小贺同学大闹过一通之后约莫也是累了,和凌粟一起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凌粟醒来的时候,病房里厚重的窗帘拉得很紧,但是他扭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是中午了。 床边是空的。 原本做好贺砚回该在的准备的凌粟此时看着空旷的病房,突然有些不适应。 “什么嘛。”他自己慢悠悠坐起来,摸了摸肚子和小贺小朋友say了个hi,“你爸竟然不在。” 他靠坐在床上稍微活动了活动身子,刚想下床自己走两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病房外的动静。 vvip的病房隔音很好,几乎只有贺砚回来的时候才会出一些能让病房里感觉到的动静。 凌粟坐在床边,在贺砚回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好转头。 贺砚回就看见他的爱人坐在微微的光里,回眸的一瞬间,比整个太阳系的星辰都耀眼。 凌粟咧嘴笑了:“去哪儿了?” “回家做饭。”贺砚回脱了大衣,在门口站了会儿之后才敢朝凌粟邹进,他把手上的保温盒放下,“做了个面。” 凌粟惊讶地看着他:“这么突飞猛进?” “把面放进水里滚一滚的生活技能还是有的。”贺砚回嘴上这么说,指尖却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想下来走走?” “嗯。”凌粟伸出手,“扶我一把。” 贺砚回稳稳拖住凌粟的手臂,微微用力想把人拉起来——但瞬间,凌粟就落进了他怀里。 他分毫没有往后退,稳稳地把凌粟抱在了怀里。 末了还无辜地低头:“我没使劲儿。” 凌粟用额头抵着贺砚回的肩膀,只是安静地笑。 贺砚回伸手拉开了窗帘,一瞬间天光大亮。 凌粟这才惊觉外头下雪了。 圣诞节快到了,外头已经有了各式各样的装扮,红绿配色被压在沉甸甸的积雪里,看上去格外的有节日气氛。有商店已经放起了应景的音乐,大楼下边不断进出的人,大多手上都抱着看上去像是礼品袋的东西。 窗外的白雪纷纷扬扬,每一片都饱满漂亮,漫天的雪像是能把所有不好的东西严实盖住,再还整个世界一个礼物。 “凌粟?” 凌粟回过神来,在贺砚回的肩膀上抬头:“嗯?” “我们……和好好不好。”贺砚回低头,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轻轻眨眼睛的时候,睫毛的末端触在一起,让对方的存在显得格外清晰。 凌粟看着贺砚回那双漂亮的眼睛,自己笑得温软。片刻后,他带着宠溺和妥协,微微张开双臂。 “贺先生,欢迎回来。” 其他的一切都无需再说。 凌粟微微踮起了脚,接着贺砚回就接过了这件事的主权。 他揽着凌粟的腰,让凌粟把大多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两个人的呼吸在瞬间都乱了节奏。 太久违了。 贺砚回弯下腰,看着凌粟微张的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 窗外的音乐声穿过寒冷的空气和纷飞的大雪向他们飞来,孩子在两个人中间安静地睡着,分量很沉,存在感极强,昭示着自己绝对的存在感。 贺砚回的吻是努力装出来的沉稳,但几秒之后就破了功。 他像是重新找到了归属的旅人,窗外大雪纷飞,而他的臂弯里有他的整个家。 从此其他的一切与我无关,贺砚回的呼吸喷在凌粟的眼睛上。凌粟闭着眼睛,感受着贺砚回急切的,毫无章法的热情。 风花雪月不等人,要献便献吻。 别再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风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献便献吻”——夕阳无限好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雯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花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pecial.a、悲剧的菠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肉兔子 42瓶;莫得感情菠萝头 20瓶;冬月玖 15瓶;一口一个嘤嘤怪 10瓶;no more me 2瓶;柠檬精、命犯瓶邪、你没有妈妈、doudou、37366385、萝瘾、大猪蹄子、可可可可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chapter81 凌粟靠在贺砚回的臂弯里轻微微喘着气,因为些许缺氧而憋红的眼角看上去俏生生的。 “行啦。”他装作自己是在无奈配合的样子,拍拍贺砚回的肩,“都没事啦。” 贺砚回轻轻笑了声:“好。” 他顺着凌粟睡乱了的头发,让凌粟靠在了自己的肩上,一手揽着他的背,另一只手的手指从凌粟的眼下轻轻略到他的耳后:“都没事了。” 贺砚回的指尖温软,和这个人冷硬的气质半点不像。 他捧起凌粟的下巴,轻轻在他的鼻尖上吻了吻。 “现在我能护着你了。” ———————————————— 关牧州和严青到医院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两个人在病房里的相拥的画面。 严青手上还正举着相机,在看见两个人拥抱的时候默默为两个人合上了门。 凌粟的病房是个顶层的套间,他们两个人坐在外头的会客间里,神情间颇有些唏嘘。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好美。”严青不会太复杂的词,但拿着相机反复看刚才那段素材的时候,只觉得怎么看都是惊叹。 关牧州凑过去看了一眼,原本只是清淡地一瞟,却就挪不开眼睛。 凌粟披着贺砚回的外套,贺砚回的骨架款,size比凌粟自己的大了两个号,垂下来的衣摆很好地挡住了凌粟的肚子。而脱了外套的贺砚回是规整的衬衫和西裤,白衬衫是收腰的设计,本该是禁欲的典范。 可抱着凌粟的贺砚回却总是莫名的温暖,他低着头收着手臂,几乎是把所有柔软的地方都交给了怀里的那个人。 而凌粟微微踮着脚,配合着贺砚回的拥抱。姿态并不是柔弱无骨的顺从,却透着很深的依赖。 从身后看,他身形依旧修长挺拔,带着少年人的清润。 “他们真的很好。”严青收起相机看着关牧州,“别人打扰不了的好。” “是啊。”关牧州笑了,“怎么,接近凌粟没成功伤心了?” “才没有。”严青一愣,紧接着转过头去,有些气鼓鼓地把自己的相机塞回包里,转过头来凶巴巴地,“我才没有!” “行行行是是是,凶什么呀。”关牧州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沙发上,“请你吃午饭吧。” 严青扭头看了他一眼。 关牧州懒洋洋地站起身,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别打扰他们两个。” 严青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跟在关牧州身后出了门。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看见楼下停了一辆幻影飞行家。 这车实在不多见,饶是关牧州和严青都探头看了一眼。 但那车却只是一直在楼下停着,霸道地占着路边的位置,却一直没人出来。等关牧州和严青吃完了东西回来的时候经过,还是看见了它。 “哪家人呢,这么高调。”关牧州在马路对面举着个冰激凌,啧啧称叹,但男人的天性又让他忍不住面带羡慕地开始打量这辆车。 真漂亮。 啧。 但这牌面,放在海城估计都只有贺家开得起。 两个人经过的时候,严青也忍不住跟在关牧州后头探头探脑地打量。再接着,关牧州就听见了:“oh my goooooodness……太漂亮了。” “是啊,真漂亮。”关牧州摸着下巴,打量着车型。 “不是呢。”严青上手,状若不经意地搭上关牧州的肩,“你看,美人。” “什么美人。”关牧州拍开他的手,脸上有些飘红,“别瞎……”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关牧州就愣住了。 穿着制服带着白手套的司机站在车边,恭敬地打开了车门。 所有盯着那辆车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 贺砚回母亲的名字是elizabeth,在那个年代并不算太特别,但按在她的身上,却莫名得透着些特别的高贵。 “她该叫aphrodite的。”坐在这个对面的时候,所有男人都有些怔愣,严青覆在关牧州的耳边小声地说。 他们和elizabeth是一起上来的。 金发碧眼的美人长得像是尊维纳斯的雕塑,大波浪的长卷发披在背上,白狐毛的大衣让她的脸看上去只有巴掌大。 elizabeth身高很高,十二公分的恨天高和标准的黄金比例头身比让她看起来和一屋子的男模身材都不相上下。 “你们好。”她身后跟着两个保镖,伸手恭敬地接过了她递过来的大衣。 “你好……”对面乖巧排排坐的一沙发男人只顾得上傻不愣登地点头,“阿姨好。” elizabeth笑了,通透的蓝绿色眼睛和不谙世事的澄澈眼神让她看起来几乎像是个少女:“我是砚回的妈妈。” 即使是知道了,但是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凌粟还是下意识地倒抽了口凉气儿。 我滴亲娘嘞…… 刚和好第一天就见丈母娘,这谁顶得住啊。 他不着痕迹地往后坐了坐。几乎是同时的,贺砚回伸手拉过了凌粟放在膝盖上的手。 这点小动作根本逃不过elizabeth的眼睛,她笑了笑,看上去说是贺砚回的妹妹都不过分。 “我想和小凌粟单独说会儿话,可以吗?”她外头笑了笑,金发垂在肩膀上,泛着华丽的光泽。 她转头间,露出了耳垂上挂着的翡翠吊坠,和她漂亮的眼睛如出一辙。 贺砚回对elizabeth的态度相当一般,甚至有些公事公办的冰冷:“有什么事,当着我的面说就可以。” elizabeth眨了眨眼睛,态度却很坚持。 凌粟握着贺砚回的手,前所未有地,有些……害怕。 “我们先……先告辞了。”关牧州和严青见这是人家的架势,站起来告辞了之后往门边走去。 elizabeth笑得纯净:“明天我请大家一起吃饭,记得要来哦。” 关牧州拉着严青噶您一溜烟儿地跑了,这种牌面和长相的女人,哪里惹得起,不行不行。 ———————————————— 凌粟其实也忐忑。 但倒不是怕面对elizabeth,他只是怕站起来。 他这六个多月七个月的肚子…… “行了。”elizabeth看着对面两个人拉着手满脸面对恶婆婆的样子,笑,“我知道你的事,砚回找到的医生不少和我也有联系。” 贺砚回嘴唇抿的更紧了。 “别埋怨我。”elizabeth站起来,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自己儿子的嘴唇上,“你妈妈好歹还是能帮到你些什么的。” 贺砚回几乎算得上是背景通天,但是和elizabeth这种混迹风月场已久的高贵尤物比起来,很多消息和资源都还是不一样。 elizabeth伸手给凌粟,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看起来漂亮得像是个艺术品:“怀孕可不好受,辛苦你了。” 凌粟没接她的力,只是礼貌地站了起来:“您言重。” “剩下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次我来的时候带了几个医生过来,到了紧要关头,你什么都不用想,最好的医生和资源我们什么都能给你。”elizabeth说话的声音轻柔,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让人不自觉地信服,“我们不可能让你出事。” “谢谢。”凌粟看着那双形状和贺砚回极其相似的眼睛,忍不住也笑了笑。 “我这次过来是来帮砚回处理公司的事儿的。剩下两三个月,他被解雇了。” 凌粟一愣。 elizabeth笑着对贺砚回说:“你被暂时停职了,有什么异议吗?” “我接受。”贺砚回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些笑意,“随您处置。” “很好。” “接下来,我要去找你那个父亲谈一谈了。” elizabeth像是终于忍不住一样,伸手摸了摸凌粟软和的头发,接着毅然转身。 两个人看着她的细高跟踩在地毯上和那露出来的一截优雅小腿,转头对视了一眼。 “你妈可真好看。”良久之后,凌粟只是木木地评价。 贺砚回不满意地瞪回去。 “好了好了你最好看。”凌粟单手护在肚子上,踮脚给了小天鹅一个亲亲,“最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素衣 1个;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素衣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狗砸 2个;素衣、special.a、春樱、ignis、大魔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eem 50瓶;素衣 37瓶;二狗砸 30瓶;陌锦greysia、z. 20瓶;安瑾瑾瑾瑾瑾瑾瑾瑾、九十斤小仙女、裂蓝光、又还秋色、被trados折磨的新青年 10瓶;喵喵喵喵喵喵、绿松石、悲剧的菠菜 6瓶;枕西楼、柠檬精、苍沧若雾 5瓶;三更灯火 4瓶;大魔王、coolwater2012 3瓶;纯纯呐、心悦 2瓶;命犯瓶邪、欧气郑、你没有妈妈、大猪蹄子、容亦*若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二章 chapter82 贺砚回煮的面其实不算难吃。 两个人送走了elizabeth之后,凌粟颠儿颠儿地奔回了病房里,端出了贺先生特地回家做的午饭。 病房里有配套的厨房,食材什么的也是一应俱全,贺砚回是怕吵着凌粟才特地回去了一趟。 耽误了这么些时候,面已经有些坨了。 但好在两个人都不怎么在意。贺砚回对番茄鸡蛋的搭配相当真爱,而凌粟则是完全的爱屋及乌。 他这个人吧,交朋友从来不看对方做的饭好不好吃。 反正都没他做的好吃。 “晚上给你做顿饭吧。”吃到一半,凌粟转过头和贺砚回说,“今天怎么说……也算个日子。” 贺先生手上端着碗,精致的小瓷碗在他修长的手里看上去格外迷你。 他似乎对自己突如其来的优良待遇有些惊诧,愣了半晌才状若高冷地点了点头。 ———————————————— 凌粟那个稳如机械臂的人工云台又回来了。 对于工作再忙也从来不会缺了锻炼的贺先生来说,手持相机是个相当轻松的活儿。 他的身材无论放在哪里的健身房,只要扒了衣服,就能在男男女女充满爱意的眼光中横着走。 之前就算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躺完还是继续在轮椅上坐着,但贺砚回的身材却也从来没走过样。 凌粟见不得冷,病房里的空调打得很高,贺砚回嫌热,干脆脱了衬衫,就剩了件简单的白t,露出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和上方看着就十分令人想靠的肩膀。 凌粟往贺先生白t哪个隐蔽的logo处瞟了一眼,转念就收回了对白t的普通想法。 虽然这人现在看上去和自己在医院里捡的那个一模一样,但贺砚回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细节都在昭示着。 这才是真正的他。 出入保镖司机跟着,一件白t顶别人一个月的工资。 凌粟转过身,任贺砚回给他系上围裙。 贺砚回靠得很近,双手从凌粟的腰际缓缓滑过,若即若离的动作和暧昧的氛围让凌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干什么……”凌粟的脖子不自觉地红了一片,微微侧过头。 贺砚回的呼吸喷在凌粟的脖颈上,烫得凌粟忍不住一缩。 贺砚回轻轻笑了一声,再正经不过地给凌粟系上了围裙的袋子,松松的一个蝴蝶结,掐着凌粟的漂亮的腰线。 凌粟和关牧州那种高压下练出来的超模身材还有贺砚回这种天生的神仙骨架都不太一样,但站在他们身边的时候却也从来没吃亏过。 尽管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他身上那种清润透亮的少年纤细敢却仍旧没有消散。 让贺砚回觉得他像是长在人心上的藤蔓,胁迫着他的每一次心跳。 凌粟被贺砚回滚烫的眼神看得不自觉向后缩了缩。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可以理解吧。 但七个月的肚子您低头看看呐。 ———————————————— 贺砚回当然也不敢折腾凌粟,只是低头亲了亲凌粟的眼睛,继而拿了凌粟的相机过来,非常娴熟地开机做准备。 三脚架都不需要,贺先生专业找角度手持——哦,还自带低音炮画外音。 凌粟许久没出镜vlog了,在看见镜头的时候下意识地有些躲避。 他想护着孩子。 “没事的。”贺砚回看出了凌粟轻微的躲闪,在镜头外,单手放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我拿着呢。” 凌粟觉得自己这么躲躲闪闪的也不是个回事,明明是自己的工作现在却还拉上了贺砚回。他回头,装作无视发生地无辜看了贺砚回一眼:“做饭呢…碍手碍脚的。” 贺砚回也不戳破,挑起眉头笑了笑,就这么一步一跟地站在凌粟后头举着相机,堂堂一个上市公司霸总,此刻马仔得很可以。 凌粟做饭的动作比贺砚回那糟心的番茄炒蛋漂亮多了。把鸡送进烤箱之后,凌粟开了两个锅处理配菜。 贺砚回透过镜头看着凌粟垂着脑袋认真做饭的样子,只觉得眼前忽然晃过一个类似的画面。 很模糊。 画面里黑咕隆咚的,几乎只有一个影子。但是画面里那个熟悉的背影却让贺砚回再熟悉不过。清秀、柔软得令人心折。 贺砚回顿了半拍,但很快面部的表情就恢复如常。 他对上凌粟不时回望过来的眼神,温柔地笑了笑。 凌粟很快转过了头去,嘴里嘟囔着些什么,掰扯着手上的水果正打算拌个餐前沙拉。 水果是关牧州他们带来的,凌粟一看就知道绝对是严青的手笔。 就关牧州那种楼下水果称一斤提上来都觉得是个了不得的事情的人,要买这种金贵得连包装都要拆上半天的礼盒,里头水果还是一颗颗分开真空包装的。 关牧州估计得觉得这怕是个傻子。 但想想他们俩也挺合拍的……凌粟一边小心地切水果一边想,要不找个时候撮合撮合他们两个,问问老关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诶不对……自己这是什么媒婆想法。 怎么这么像自己有着落了就硬要把身边所有单身汉都解决了的讨厌鬼一样。 凌粟一边摇头,一边把水果扔进旁边的碗里。 镜头里,凌粟的指尖修长,手上拿着半个切剩下的草莓正反手往贺砚回这儿送。 贺砚回向前倾了倾身子,张嘴叼过凌粟手上的草莓。 凌粟感觉自己的指尖被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碰了碰,猛得往后一缩:“贺砚回,耍流氓呢!” 贺砚回歪歪头,眯着眼睛但笑不语。 这人今天怕是喝面汤喝上头了……凌粟转过身去,脸颊上飞着些红。 七个月的肚子呢!七个月! 是不是过两三个月就能解放了…… 凌粟飞快切着水果,心里的小算盘拨拉得震天响。 吃晚餐的时候,相机才从贺砚回的手里重新架到了三脚架上。两个人像是以往无数次那样,并肩靠的很近,对着一桌子丰盛的菜分享一个安静的晚上。 只不过,原先一直要凌粟帮着照顾的贺砚回现在已经完全接过了掌管餐桌大局的重任。 凌粟几乎只要坐着,筷子就没往外伸过。 贺砚回看上去一切如常,甚至目光都没怎么多落在凌粟身上,偶尔还能针对电视里放着的新闻做几句评论,但偏偏就是能非常恰当地能在凌粟碗里空了的时候夹进来一筷子菜。 凌粟觉得自己活像是个被投喂的……宠物。 “你最近真的不去公司吗?”凌粟转头问他。 贺砚回非常淡然地点了点头:“我母亲对公司的人事变动还是有绝对发言权的。” “你爷爷那边?” “没关系。”贺砚回伸手拍了拍凌粟头顶翘起来的一小撮呆毛,“我对贺家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贺砚回有自己的公司,并且不止在一个领域有投资,对于两边家长要他继承的东西,他似乎一直都看得挺淡。 “那你当初回国来认这个爹干什么。”凌粟不解,“好好儿地在英国待着,回来也没那么多破事儿。” 贺砚回是elizabeth的唯一一个孩子,而elizabeth作为父亲最宠爱的小女儿,能拿到的东西绝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的。 贺砚回手里的筷子也没停下,只是非常淡然地回答道:“回来……结婚吧。” 他刚开始回国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要掺和进贺家这摊子事儿的意思。 贺洵和贺溯两姐弟在他面前都算不上什么能掀起水花儿的人物,贺老爷子和他所谓父亲的关系也差得可以。上头的不想退,下面的不愿意等,三代人加上旁系的人混着一起明争暗斗地争,别人看着都累。 他回来其实不过是架不住他母亲三天两头的“谈一谈”,决定回来收拾收拾国内的关系和东西,回去和他母亲交差。 谁知道刚回来没多久就出了意外。 贺砚回的记忆是断在这里的。 再醒来他就有了凌粟,还有了个孩子。 贺砚回手一挥,工作重心全盘转移,母亲的企业也不想要了父亲的家产也懒得继承了,谁也别来管他,让他享受一下迟来的恋爱。 结果elizabeth也来了,贺家七七八八的亲戚都来了,全盯着凌粟不放。 凌粟看着贺砚回那无辜的神情,想反驳但又无从下手。 他的确回来就结了个婚。 “我母亲少不得要折腾的。”贺砚回对elizabeth挺无奈,说起来的时候也像是说隔壁邻居家的小姑娘一样,不算太亲近,“但这两个月,就由她去吧。” “等孩子生下来了。”贺砚回伸手关了相机,凑近附在凌粟的耳边说小话,“我们就走吧。” “走哪儿去?” “带你私奔。”贺砚回笑了,声音低低的,“我买了个小岛,什么人都没有,只有我们俩。” 明明该是碧海蓝天你侬我侬的清新蜜月,但凌粟脑子里却无法避免地开过了一辆辆车。 沙滩、海边、度假…… 凌粟满脑子的带颜色的想法。 他着急忙慌地收回了眼神,低头眼观鼻鼻观心,想着最近是不是贺家那边做的菜太补了些。 这刚和好呢,贺砚回怎么就开始放大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素素、大魔王、谢俞的女人、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墨菪 20瓶;谢俞的女人 15瓶;ceres、相期以茶 10瓶;35224334、大魔王 5瓶;想吃很多好吃的道士 3瓶;coolwater2012、可可可可乐 2瓶;命犯瓶邪、大猪蹄子、柠檬精、心悦、拖延症患者、团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三章 chapter83 贺砚回从没发觉凌粟这么好玩儿过。 或许之前他经历过,但是那段时间却已经不在他的记忆里了。 这大概算得上是贺砚回三十年来,和一个人以婚姻为前提和目的,用情侣的身份一起度过漫长黑夜。 他是凌粟的男朋友,这件事情让贺砚回觉得相当稀奇。 晚上凌粟给录的视频配音的时候,贺砚回就盘腿坐在地毯上,像个小学生似的地看着他。 凌粟从没有被人盯着工作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两只猫都扔过去给了他。 没想到贺砚回一手一只猫,像是带着娃出门陪老婆逛街的男人,一边揽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怀里抱着一堆购物袋,继续百无聊赖地托上了下巴。 为了让大家放心,凌粟也没有闹着出院,乖乖巧巧地在病房里呆着,想着之前在医院也住了许久,再熬一会儿。但elizabeth和贺砚回却硬是把凌粟当成了个纨绔孩子在宠——一个给他几乎把整个家都搬来了,一个则给他承包了楼下商场的母婴店。 时至今日凌粟才知道,贺砚回不仅是这家私人医院的大老板。 这个医院所在的这栋楼。 都是他们家的。 elizabeth根本不用亲自去扫货,她一个电话,两个保镖就带着酒店专用的推车拎着东西上来了——孩子穿的用的玩儿的,可以让凌粟消遣时间的,七七八八的东西,堆到原本空空荡荡的vvip病房活像个货仓。 凌粟看得目瞪口呆,但贺砚回倒是习惯了,让人把东西收拾好之后,自己挑了个孩子的玩具坐在对面安静逗猫。 他自己也买了不少玩具,看一眼elizabeth送来的甚至还能知道这是不是新款。 “买这么多他长十只手都玩儿不了啊。”凌粟无奈。 他虽然家境也好,但从小家里也没这么宠着的道理。 贺砚回抬头,淡定的样子跟elizabeth一模一样:“玩儿不了就给猫,猫不要我玩儿。” 凌粟肚子里是个小男孩儿,这个是之前做检查的时候就知道了。两个爸爸都有些怅然若失,总想着要有个漂亮的小姑娘遗传对方的长相,那该多么好。 但elizabeth似乎对男女没什么所谓,挑来的东西红红粉粉地堆了不少。 凌粟打电话去道谢的时候,贺砚回在旁边提起了一句,遭到了elizabeth非常淡然地反驳:“万一以后有个女孩儿呢!” 贺砚回当即就挂了电话,转头跟凌粟说不能再生了。 “我会做好措施的。”贺砚回说得非常正经,“不能再有孩子了。” “诶什么,什么玩意儿。”凌粟一听这话,脸又莫名地红了,他赶紧推了推,搡着他让他赶紧继续坐到角落去,别影响自己工作。 凌粟最近恢复了两周一更的频率,观众的数量也慢慢有了回升。 他囤的素材多,之前严青还帮忙拍了不少,怎么剪凌粟都发现逃不了对面这个人的身影。 贺砚回其实好像从没有从自己的生活里断档过。 凌粟一边剪片子,一边看着总是在视频角落出现的贺砚回的高大身影。 凌粟知道早就有人注意到了,到现在他每发一支视频,都会有人在弹幕里数贺先生出现的次数,跟集齐七个能召唤神龙似的,把贺砚回当菜单看。 让凌粟总想把他藏起来。 ——但无奈贺先生最近出镜的热情倒是挺高的。 贺砚回要交接和处理的工作大多已经看完了,这会儿无事可做,带着两只猫绕着屋子转了两圈之后,就专注坐在角落看着凌粟,仿佛他是个看不够的宝贝。 这会儿终于等到了凌粟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贺砚回温柔笑了笑,举起大爷和祖宗的爪子朝他招了招手:“hi.” “……傻子。”凌粟扭过了头去,手指在鼠标上顿了顿,留下了贺砚回在镜头前闪过的一个背影。 “你能不能找点儿别的事儿做。”被贺砚回盯得难受,凌粟挑着眉毛,抓起旁边一个玩具就朝贺砚回扔去。 贺砚回非常享受凌粟这突如其来的小脾气,抬手懒洋洋地就拿过了玩具,拎在半空中逗旁边的两只抢不到东西的猫玩儿。 男人长腿盘着,歪歪靠着旁边的小沙发伸长着手晃荡着个粉红色的玩具,慵懒又舒展,嘴角边的笑容很浅却压也压不住。 他的五官根本不能算温柔的长相,但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光着脚坐在地毯上,身边绕着两只胖嘟嘟的猫的时候,这样的画面很难不让人觉得很温暖。 窗外商场门口的大圣诞树亮着灯,灯光映在雪地里,看上去璀璨得像是星星。 凌粟剪完了视频之后站起来,慢慢悠悠晃到贺砚回的面前,挤走了两只猫。 “怎么了?”贺砚回抬头,眼底和嘴角的笑分毫不收。 凌粟没说话。 贺砚回张开手臂,很缓慢地笑开:“来。” 屋子角落的唱片机被贺砚回塞上了一张他收藏的老唱片,钢琴声和外头纷飞不停的雪一起落在两个人的眼睛里。 凌粟躺在贺砚回的大腿上,闭上眼睛的时候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贺砚回的手指点了点凌粟的鼻子。 “突然觉得你想不想的起来,都不太要紧了。”凌粟笑得释然,“我之前总觉得,我遇见的是两个人。” “捡回去的是一个,找上门来的是另一个?”贺砚回问。 凌粟点点头:“觉得是你经历过的事情,决定了你是谁。” “那现在呢?”贺砚回的看着凌粟忽闪忽闪的睫毛,忍不住用手碰了碰。 凌粟干脆闭上了眼睛,两只手抓着贺砚回的手掌放在自己的眼睛上:“现在觉得……你太可怜了都没人要,我这不是本着一颗救死扶伤的心才把你领回来了。” 贺砚回也全都应下:“是啊,爹不疼娘不要的。” “除了点破钱也没什么了。” “那没有,长得还是很好看的。”凌粟坐起来掐了掐贺砚回的脸。 两个人对视着,也不知是谁主动的,唇就又贴在了一起。 柔软的,带着两个人身上令对方安心的熟悉气息。 被贺砚回轻轻放在地上的时候,凌粟顶着晕乎乎的脑袋想。 也许并不是经历过的事情决定了你是谁。 而是因为你是贺砚回。 所以我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陪你去经历这世间所有。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了! 之后是孩子以及世纪婚礼嘿嘿嘿嘿嘿(我怎么可能放过婚礼 明天就考完试啦之后字数能上去,我先去复习啦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魔王 6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斯巴甜 60瓶;可爱的宁、祈雯 20瓶;冰糖葫芦串两串儿 10瓶;ceres 5瓶;灵镜 4瓶;大魔王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四章 chapter84 凌粟病房所在的这一层只有他这一个病号。 虽然贺砚回安排了一层楼的保镖,但凌粟平常也看不见他们,他们也没有机会看见凌粟挺这个肚子在走廊里晃荡的样子。 凌粟现在倒不大怕人了,每天带着两只猫和身后一个闲来无事去咖啡店打工回来的霸总遛弯。 所有医生经过会诊,都表示以凌粟的身体状况,孩子在他肚子怕是里待不到足月,让凌粟多运动,为到时候生产做些准备。身边人都着急,凌粟自己却倒看得很开,早生一些没什么关系。 他感觉得到,小贺小朋友很健康。 大概是为人父母对自己孩子总有点莫名其妙的自信 ,他总觉得小贺应该能跟大贺同学一样省事儿。 elizabeth说一不二,在交接过后接过了大部分贺砚回手上的项目。而贺氏这边,除了自己一直亲手带着的项目之外,贺砚回也把工作全交给了其他副总。 原本高速运转的贺氏在被这么突然一耽搁,许多要过总裁审批的项目都耽搁下来了,竟是难得地有些乱。 而elizabeth也在这个时候得到了和贺家斡旋的最好时机。 凌粟总觉得他们俩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却反了过来。 ———————————————— 贺砚回做饭看店,不仅得付出劳动,还得出卖美色——凌粟店里大片的落地窗又发挥了他们的作用。 旁边学校最近临近期末考,学生们早有考试晚有自习,就趁着下午下课这么一会儿工夫出来打算给自己买点吃的。 一路过这个小巷子,一群学生就看见了站在吧台边的贺砚回。 这家店里有帅哥简直太常见了,前有凌粟,后有关牧洲和严青,一人一个款,都是难得的帅哥。 但这个他们没怎么见过。 有人说见过,但当时的人坐着轮椅,漂亮得几乎都要透明,存在感在记忆里都微乎其微,和这个霸道的人着实不像。 贺砚回气质冷冽,他穿不惯太过随意的衣服,这会儿在店里也是一身白衬衫。宽阔的肩和劲窄的腰线被精心剪裁的设计勾勒得几乎完美。 学生对贺砚回的身价公司都没什么太大的概念,只知道这个男人气势凛冽,看上去像是个很厉害的。虽然围着暖色的格子围裙,但看起来却仍然霸道得很。 ——只不过,很好看。 现在的贺砚回身上带着一种很奇妙的平衡。他能淡然地坐在贺氏大楼的最高层改文件,脱了西装外套却也可以毫无芥蒂地被一群学生围在中间。他看起来很安稳,没什么戒备,对人也不算冷淡。 那是很安稳的人才会有的样子。 有家的人。 ———————————————— 易行进到店里的时候,贺砚回正站在咖啡机旁边。贺砚回天生对所有事情都有一种成竹在胸的架势,站在咖啡机面前也一样。 贺砚回的动作看上去还有些生疏,但却挺到位,远远看上去竟然还颇有些咖啡师的派头。 是凌粟教他的。 易行倚在门边,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脑袋边的风铃因为他的动作微微晃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您的拿铁。”吧台边,贺砚回递出一杯咖啡,撕掉贴在吧台上的单子,贴在后头一只小猫雕像的脑袋上。 ——和凌粟的动作如出一辙。 “进来吧。”贺砚回早已经看见了易行,抬眸淡淡道,“靠着挡路了。” 易行抿着唇,非常吝啬地往里站了一步。 贺砚回解了腰间的围裙,把咖啡给客人之后从吧台后缓缓走出。 他比易行要高出一截,站在易行面前的时候,视线非常之居高临下。 贺砚回侧身,拉开了自己这边的椅子自顾自地坐下,架起了腿,十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像一只在自己领地宣告主权的雄狮。 对面的易行上任做总裁也快一年了,在贺砚回面前的表情也相当淡然。 他解开了西装扣子,拉开座椅:“贺先生,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我爱人的店,当然帮忙打理。”贺砚回偏头,仿佛易行问出了一个相当愚蠢的问题。 “凌粟和你离婚了。”易行最近操劳过度,整个人已经没有了上学时候的朝气,瘦脱形了的人看上去有些分外的刻薄。 倒是对面的贺砚回,因为被母母亲“夺了权”,整天在家研究婴儿和孕妇食谱,偶尔火气上来了就在屋子里跑跑步举举铁,偶尔为了逗凌粟,还能给他表演一下背顶两只猫单手做俯卧撑。 陪着孕夫早起早睡的,贺砚回如今看上去气色非常好,顾盼间的神采和对面人的死气沉沉截然不同:“夫夫间闹了点矛盾,倒还不用易先生过问关心。” 贺砚回小气吧啦地也不给易行倒水,自己倒是拿着一杯自制的奶茶,淡淡地抿了一口:“我倒是听说,易太太最近,又有好消息了?” 易家太太最近怀孕的事儿在海城的圈子不算是个秘密。这个贺家出身的女人几乎已经快成了海城上等圈子里茶余饭后的笑话。 好好儿的人,嫁给了条件样貌日后发展看上去一个都不差的易行。 谁知道半年之后就疯了。 疯了还没算完——贺家不肯离婚,而易家要孙子,这个女人流产小半年之后,再次怀上了。 贺砚回虽然每天宅在家里,但该知道的事情却还是一件不落。之前贺家给他安排的那些漂亮小姑娘们都乐意给他分享些最近的新闻,贺砚回自己没什么兴趣,但偶尔会拿出来和凌粟说说笑话。 贺砚回告诉凌粟这个消息的时候,两个人都颇有些感慨。 “这不是贺先生给我摊的好事。”易行面上冰凉,带着些嘲讽。 贺砚回在虽然不揽贺家的权,但在贺家的话语权却无人能及。他说一句“我贺家的姑娘难道要因为一点小病离婚?”,让旁系的贺夫人和易家就都停住了脚步。 一点小病。 就这么把易行和她永远绑在了一起。 “凌粟呢?”易行问。 贺砚回现场的眼睫抬了抬,继而敛住:“在家。” “为什么他不自己来店里。” 贺砚回默默喝了口奶茶:“晚上睡得晚了,体力不支。” 经过的在店里帮忙的小姑娘脚底一滑,红着脸跑开了。 易行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波动,他盯着贺砚回的眼睛,仿佛坚定地要从里头找出什么东西来:“可为什么,她一直在说凌粟怀孕了。” 贺砚回这回连个眼神都懒得给易行,漂亮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你们易家,是想要孩子想疯了?” “她虽然精神恍惚,但不还不至于到……” “他怀孕了,你们易家就让他跟你结婚?”贺砚回站起来,往门口站了站,敛着眼睛,嘴角带着些笑,送客的意思非常明显,“还是说,你想去找什么科研机构研究他的身体构造?”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易行站起来,咬着牙看贺砚回。 两双眼睛对视,平静中压着掩不住的波澜。 “我不知道易先生什么意思。”贺砚回倚着门框,单腿支着,看上去腿腿上腰窄,侧影的弧度在阳光中漂亮得像是勾画出来的轮廓。 “因为凌粟是个男人不能给易家生孩子,所以找了另一个女人订婚结婚生孩子。现在又臆想着给他安上一个功能,好给你自己一个理由再撵着他不放?” 贺砚回逼近了一步。 “你把凌粟当什么?” 易行被迫,抬头看着近了一步的贺砚回:“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插嘴!?” ”我只问你,你这样来来回回的,甚至要给他捏出一个不存在的特异功能来,你把凌粟当什么!??” “我没有!” “你今天能告诉我,明天转头就能告诉别人,凌粟的工作算半个公众人物你让别人怎么想他?嗯?” “我不会对凌粟不好!我跟他过去的事情,你根本不知道!” “过去了。”贺砚回再近了一步,脸部凌厉的线条看起来冷峻,“你现在找凌粟,干什么呢?” “不、关、你、事!凌粟不是你的人!!”易行梗着脖子道。 “那我现在告诉你。”贺砚回已经站在了易行的面前。 他个子高,贴得近的时候易行必须仰着头看他。 贺砚回担事得早,大家庭的教养和他接触的东西远不是易行可以比的,几乎是从生下来就习惯发号施令的人在半点不压抑自己的强势的时候,那种逼人的威压让易行都几乎开始紧张。 他看着易行的眼睛,眼神冰凉:“凌粟,从头到尾跟你没关系。” “他关我事。”贺砚回扯着易行的肩膀,脸上带着绅士的微笑,一个用力就把易行直接连提溜带拽扯到了咖啡馆的门外,半点动静都没给里头的客人们留。 外头的阳光刺眼,刺得易行狼狈得无所遁形。 “凌粟不是谁的人,但他难受一秒开心一天,都关我的事。” “关我一辈子。” 贺砚回淡淡笑了笑,像是甩脏东西似的松开了手。一放手,易行就仓皇地往后退了两步。 “送易先生回去。”贺砚回转身掀开了咖啡店的帘子,门边挂着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 三个原本守在外头的保镖已经走到了易行的身边:“易先生,我们送您。” 易行看着贺砚回进去的背影,胸口高高低低地起伏着,连气儿都喘不均匀,眼神像是淬了毒般愤恨。 而里头的贺砚回一口□□净了所有奶茶,撑着吧台,跟旁边跟进来的陆云说:“让我母亲把科技板块的投资放一放,我来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考完试一放松放懵了给……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tt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魔王 2个;special.a、37366385、二狗砸、kitty、素衣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殷久 20瓶;拖延症患者、容公子 10瓶;当归 9瓶;灵镜 7瓶;同学不要看、九江、陌上花开、澈潼d 5瓶;coolwater2012 4瓶;想吃很多好吃的道士 3瓶;墨染、韵笑 2瓶;wj、碎冰梅子汤、命犯瓶邪、小鱼幽幽入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chapter85 贺家该改改他们什么都握在手里不放的习惯了。 elizabeth是这么说的。 于是她挑了一个绵绵阴雨的好日子,一大清早起来就敷上了面膜,披着丝绒的浴袍坐在窗边。美人倚着窗,还带着几分湿意的金发披在脑后,在阴天里都闪着耀眼的光。 她随意地拨了拨头发,一边接过旁边管家递过来的手表,一边叫了三人份的早餐。 "夫人,现在的时间是不是还是太早了。”旁边的管家问。 elizabeth转过头,满脸的无辜:“太早了吗?他们两个人现在晚上总不能有别的什么活动了呀,我都已经睡够了,他们都不早起的吗?” 即使在她身边工作已经非常久了,但管家对着elizabeth这张无辜到底的脸却还是没生出抵抗力:“这……您问问吧。” ———————————————— 接到电话的时候,贺砚回和凌粟睡得正熟。 昨天贺小同学胎动得厉害,凌粟被闹得难受,原本正坐在墙角面壁想冷静冷静,却被贺砚回也一起闹了。 凌粟明知道他是故意的,但却根本忍不住自己的脾气。 两个人滚在地毯上非常“不留情面”地打了一架,惊得两只猫跳来跳去地叫,一只扯着咬着一个人的头发疯狂往外拖,活像是拉吵架的爸妈分开的小破孩子。 等凌粟空踹人踹累了之后,贺砚回才把人抱去了床上。 两个人抱着还没睡完一个囫囵觉,就听到了床头柜上有节奏的震动声。 凌粟怀着小朋友到了后期,觉已经很浅,几乎是一听到响动就立刻醒来了。 贺砚回安抚地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半撑起身子在他额头上吻了吻:“睡吧,没事。” 说着,他伸手拿过了手机,钻进被窝里重新抱着凌粟之后才接起来。 还没等他说话,一声甜腻的女人嗓音就横在了两个人中间。 “honey~~~~” 贺砚回一惊,眼睛一睁就看见了凌粟瞪大的眼睛。 “你听我解释……”贺砚回莫名得有些慌乱。 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娇娇俏俏,带着小姑娘的天真柔软:“为什么你旁边有人呢……ohbaby,你不会是要伤我的心了吧?” 凌粟挑了挑眉头。 贺砚回顶着一头睡了一晚被蹭得有些乱的头发坐在床上,除了无奈就只剩无奈:“mom……” “m darling,带着你的小甜心来我这儿吧,我给大家定了早餐。”elizabeth这才回复了常态,笑着吩咐。 贺砚回瞟了一眼旁边的钟,和凌粟对视了一眼摇摇头示意不用管:“妈,现在还不到七点半。” “可是早餐已经快到了呢……” “小凌粟,你睡醒了吗?” “凌粟darling,我让司机来接你们好不好呀。” …… 半个小时后,两个说不出拒绝话的男人就已经站在了elizabeth家的大门口。 elizabeth在海城也有个小庄园,跟贺家的老宅一个南一个北,隔了几乎整座城市。 管家站在门口,看见凌粟和贺砚回两个还带着些黑眼圈儿的人,无奈地笑了笑:“夫人在花园里等两位了。” “她被宠坏了。”贺砚回叹了口气,勾着凌粟的手指给他暖着,“等会让回去补一觉。” “没事,睡够了也。”凌粟好脾气地笑,咧出了一排白牙,“带小贺见见……elizabeth也好。” 凌粟原本想说奶奶。 但等他的目光看见坐在温室里小茶几旁,穿着细高跟裹着羊绒大衣,正眨着漂亮的碧色眼睛看他们的elizabeth,他想想还是算了。 他连一句阿姨都叫不出口…… “今天的天气很好哈,对吗?”elizabeth亲手为两个人倒了杯茶,“我的孙子还好吗?” “他……很好。”凌粟点点头,“很乖巧。” 旁边的贺砚回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被凌粟一眼瞪了回去。 elizabeth准备的早餐很精致,并且也非常贴心——凌粟的早餐都是单独一份拿出来的,几乎都是中式的,清淡但味道鲜美,让沉浸在贺砚回厨艺里太久的凌粟久违地惊艳了一下。 “我今天,打算带你们去见见贺家的人。” 只可惜,这顿饭停在了elizabeth的这句话后。 “凌粟这个身体状况,不能去。”贺砚回放下手的茶杯,陶瓷碰撞发出轻巧的声音,“带他出来走走已经是……” “你太紧张了砚回。”elizabeth看着贺砚回的眼睛,两双神韵相似的眼睛对视着,“凌粟该多走动走动,不过是坐下来吃顿饭,凌粟的肚子也不会暴露。” “不可以。”贺砚回皱着眉头,“现在月份……” “你想尽早和凌粟复婚,不是吗?”elizabeth抬头。 贺砚回和凌粟俱是一愣。 他们两个人没正式讨论过这件事情,虽然知道这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但两个人却都没有着急。 “与其等到孩子出生,不如让凌粟现在就得到承认。贺老爷子最近要遗嘱,该给凌粟的东西不能少,你说呢?” “母亲,这是两码事。”贺砚回的语气已经变得不客气起来。elizabeth的脸色不变,只是安静地和他对视。两个人似乎都十分坚持,并且都在试图得到凌粟的的支持。 但凌粟莫名得听出贺砚回在提到复婚的时候,语气里有些委屈。 凌粟放下手里的勺子,扭头朝他笑了笑,伸手去拍了拍贺砚回的手:“没事的。” elizabeth赢了,非常开心地向后靠去,拢了拢自己垂在肩上的头发。 “我已经定好了餐厅,你们准备一下吧。”elizabeth看着对面两个人,红唇轻启笑了笑,一双眼睛勾人心魄,“和你父亲还有爷爷的这场磋商,我相信一定会很顺利的。” 凌粟看着elizabeth,微笑着点了点头:“我对贺家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但如果能帮上您,是我的荣幸。” “还是你会说话。”elizabeth粲然笑开,“相信我的孙子也会好好配合我们的~” 贺砚回扭过了头,长叹了口气,脸色不善。 “没事的。”凌粟顺了顺贺砚回的头发,“见你爷爷而已,又不是没见过。” 贺砚回的脸色更青了些。 他可没忘记,上次凌粟见他爷爷……是去签离婚协议的时候。 “没关系的。”凌粟站在贺砚回的身后笑着帮他捶了捶肩膀,有些不方便地矮□□子凑在贺砚回耳边,“你妈妈好不容易见你一次,顺着点儿她。” 贺砚回眼睛一抬。 “而且,不是在给你争取东西嘛。”凌粟的声音听起来软软的,最近哄孩子哄多了,他顺起贺砚回的脾气来都带着之前哄小天鹅的宠溺,“拿来的都给你。” 他知道贺砚回不缺什么。 但他的几个公司毕竟不是凌粟的小咖啡店,说不缺钱就是不缺了。很多公司方面的事情,多些资本总是没错的。 ———————————————— elizabeth订的餐厅在海边,临海的二层小楼,典雅又精致。 贺家三辆车到场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站在白色小楼上的红裙女人。 坐在车里盛装出席的贺太太明显感觉到了贺先生的怔愣。 ——elizabeth是一个漂亮到能让几乎所有女人产生无助感的尤物。 她的年纪和贺先生其实相仿的,但当她托腮笑着俯视众人的时候,只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女人怕是永远停在了最好的年纪。她穿的裙子是设计师的高定,但看上去却并不华丽,至少,远不及elizabeth本身。 一切仿佛都是为衬托她而生的。 “她永远这样。”凌粟听见旁边的贺砚回小声不满道,“什么都得顺着他。” “小凌粟,快帮妈妈说句话。”elizabeth听到了,头也不回地道。 凌粟顺了顺贺砚回的背:“好啦,没事。” elizabeth说得没错,这场饭局根本就不用凌粟站起来。 凌粟在小楼里歇了片刻站着,还没等到他们上楼,就听见了楼下吵闹的声音。 贺砚回扶着凌粟的腰,带着他站在扶梯处张望了一眼,发现是楼下来的人的反应,和他们预期的有些不同。 他们看见了易太太。 这个女人几乎已经能用枯槁来形容,被裹在香槟色的搞定礼服里,眼神颓败得没有任何光泽。她的小腹已经有了微微的形状,穿着平底鞋站在易行身边,垂着头呆滞。 elizabeth挑了挑眉,啊哦了一声。 “贺老爷子嘱意我们……来拜访拜访伯母。”易行笑了笑,和elizabeth问好。 elizabeth耸了耸肩,并没有分给这个人太多眼神,只是转头去,看着站在人群最后的贺先生,露出了一抹风情万种的笑容:“hey,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好,鹤某人跪着来更文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挣扎,二更咕咕了 收尾也太难了叭我哭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366385 3个;许枝依、大魔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一一 100瓶;c啦噜 30瓶;肆玖 26瓶;小田 25瓶;z.、尚熙 20瓶;白孜夜 13瓶;瞳 10瓶;铿锵玫瑰路柯桐、绿松石、龙龙的元宝屋、大魔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chapter86 贺先生看着几乎半辈子没有再遇见过的elizabeth,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直。 这个女人竟然生下了他的孩子。 这是他这辈子最不可置信的事。 他在得知有贺砚回存在的时候,几乎都快高兴疯了。他幻想着该是一个同样倾国倾城的孩子,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接受他这个父亲给予的所有东西就行。 而等他去英国,见到十五岁的贺砚回之后,他才冷静了下来。 这个孩子的确漂亮,公学里下了课回来的孩子眉眼像是油画般精致,黑色的头发在末尾微卷,带着伦敦雨雾的湿气,冷进人心里。 但他却绝不是可以任由父母宠爱着的孩子。 他是一个非常优秀到必然会取代父母的完美继承人。 就在那天他和elizabeth就达成了一致,决定给贺砚回一切优秀的资源来培养他,并且没有将他推到明面儿上,而是等到了贺家最乱的时候,才带着他回国。 贺砚回自从回国之后,自己原本想用这个优秀的继承人逼退老爷子,却发现与此同时,老爷子却在试图用他来分散给出去的权利。 所有人都想用他来钳制对方,最后发现等到了最后,自己却成了被动的那一个。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凌粟,现在却反而成了elizabeth和贺砚回和他们磋商的筹码。 在看到楼梯上方站着的高大男人的时候,贺先生有一瞬间甚至在想,为什么当时那场意外只是让贺砚回单单失了一段无关紧要的忆。 而与此同时,站在下方的易行也看见了楼上倚着栏杆的凌粟。 凌粟被上方的围栏挡着,只露出了上半身,从脸上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凌粟看了易行片刻,继而像是对他没什么兴趣了一般淡定地扭过了头去,和贺砚回抵着头说话。 楼梯不高,易行听得见他们在说什么。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凌粟的语气里有些埋怨,“吵死了。” “不该拉你出来的。但来了总得见见亲戚。”贺砚回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吃完就好了,我们先去坐着吧。” 易行听不出有什么异样来。 等他们落座后,易行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凌粟。 旁边的易太太在看见贺砚回和旁边的陆云的时候,有一阵很明显的瑟缩。 易行牵着她上了楼,她却一直低着头,就算坐在了凌粟对面,也再没有在家那种歇斯底里的动静。 有elizabeth在的地方,所有人的焦点都必须是她。她主导着所有话题,上来什么正事儿也不谈,只是和大家聊些艺术和旅行,活像是这只是场普通的家庭聚会而已。 聊到贺砚回重金买了副画的时候,她打趣了就坐在对面的凌粟。 凌粟托着腮笑:“我当时说他了,冤大头。” “他追你呢,那不得铆足了劲儿。”elizabeth伸手点了点旁边贺砚回的鼻尖。 贺砚回也配合地勾了勾嘴角,给凌粟夹了一筷子菜:“行了。” 对面的五个人看着这一家子旁若无人的样子,脸色各异。 贺夫人在见到elizabeth之后整个人就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里,手里的刀叉几度刮碰,发出刺耳的声音。 贺先生几度不满地侧目,都被旁边的贺溯打岔圆了过去。 贺溯理解自己的母亲。 贺砚回和elizabeth给人压制感实在是太强,面对这种人,谁只要和他们站到对立面那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和贺砚回私底下后来有再见过几次,两个人的话都不多,但达成的结果还算可以。 凌粟的父亲也是个非常有实力的医生,贺砚回促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合作,现在两个人对目前取得的成就倒还都算满意。 贺溯明面儿上和贺砚回的关系还是那样,但亲近儿子的贺夫人却再三质疑过贺溯的立场,但贺溯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句话。 “谁能让我在贺家站着,我的立场就在哪里。” 相比于不肯放权的老爷子和唯唯诺诺的父亲,贺溯对出手果断的贺砚回倒是有颇多支持。 他知道贺砚回左不过是想用他来挫挫父亲的锐气,但贺溯并不在意。 他和他姐姐为了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握到手里的东西还根本不及贺砚回拿出来钓鱼的多。 那还争什么,收拾东西站队得了。 ————————————————— 饭吃到了半程,贺先生终于还是没沉住气,转头问贺砚回。 “上次听你说起来,孩子是怎么回事。” 贺老爷子对子嗣很看重,像贺溯这样的孩子都是放在身边养大的,对于这个即将出世的重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上心。 但是有elizabeth在,即使是他差人去打听,得到的消息也仅有确实有一家机构接待过贺砚回这个事实。 至于再多的信息,就没有了。 “我也听说了。”易行抬了抬眼睛,“贺先生请了世界级的几个专家,在自己医院里空出了一层来,是打算到时候给代孕的人开个会诊?” “最近有涉及那方面的项目,我和二哥最近在接触罢了。”旁边的贺溯回答了易行,一副怎么这件事情会被提起来的差异样,“怎么,姐夫想转行了?不过最近互联网公司倒确实是不太好做,姐夫要是想转,提前告诉我。” 易行皱了皱眉头:“不必。” “孩子的话。”凌粟放下手里的刀叉,擦了擦之后淡定地接过了问题,“要等到那边观察无误之后我们再去接,大概还要一到两个月,具体…还要看产妇的情况。” 贺先生看着贺砚回一脸不关心和不了解的甩手掌柜样子,颇有些怒意:“你自己的孩子,自己就是这么管的?” “交给凌粟我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贺砚回莫名道,“我们…” 这时候,凌粟的手机忽然响了。 易行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起了头,看向相继站起来的对面的人。 但贺砚回却也跟着站了起来:“怎么了?” “是代孕那边。”凌粟侧着身,和餐桌上的人点了点头示意,和贺砚回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两个人没故意调整过位置,但是贺砚回站起来的角度却刚好挡住了凌粟的身子。 elizabeth选的餐厅绿植很多,层层叠叠,只要凌粟再走两步,身子就能被挡个干净。 易行脸上勉强堆出了些关心的样子,像是也想站起来:“怎么了,是有…” “说起孩子。”旁边的贺溯却适时插嘴,“易太太最近情况怎么样?” 被点名的易太太一愣,继而动作有些僵硬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呆楞地点了点头:“还好。” 其实她的身体并不适合怀孕,但是家里医生来来去去了几波,中医西医一起,它母亲直到让她怀上了才肯罢休。 “姐夫,与其有空关心别人,倒不如看看我堂姐。”贺溯心不在焉地挑起一年唇角笑了笑,看着易行的眼神颇有些玩味,“我可是听说了,说你们易家想要孩子都快想吃臆想症来了。” 说话的工夫,凌粟和贺砚回已经进了另一头的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凌粟把之前架在房门口的相机拿了进来,前后看了看素材。 相机是elizabeth让凌粟带上的,说自己今天打扮了,一定得出镜一次。 凌粟对美人儿一向没什么脾气,直接带来了。 “易行的那个孩子,估计是保不住。”贺砚回从背后抱着凌粟,带着他站在窗边吹风。 凌粟坐得有些累,靠在贺砚回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你怎么知道?” “我母亲带来的医生说的。”贺砚回的手覆在凌粟的手上,感受着小贺小朋友的温度,“还好。” 他低头,把练埋在了凌粟的肩窝里。 还好你带着孩子坚强地过来了。 ——————————————— 在当天晚上,贺老爷子就看见了凌粟的vlog。 elizabeth这个他未曾谋面的儿媳妇儿年的开场白,语速很快,但声音柔软,听起来根本听不出年岁几何。 凌粟和贺砚回都穿着西装站着,两个人同进同出,凌粟身形修长,看不出任何异样。 他关掉视频,看向在办公室里站着的易行:“嗯?” “不可能。”易行很坚持,“…凌粟一定是,他一定是怀孕的。” “您难道希望,贺家第一个重孙辈是一个男人生的怪物吗!” 第八十七章 chapter87 贺老爷子的眼神不变,但语气颇有些玩味的意思,他淡淡地抬头:“怪物?” “我已经查到凌粟的病历了。”易行坚定地握着拳,“您再给我一点时间。” “易星最近的融资是不太顺利吧。”老爷子低头,看着摆在手边的一方上好的古董砚台,“砚回做事的手腕怕是不温柔。” 易行一愣,不知道老爷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嗓子哽了哽:“我还能应付。” 最近公司的竞标屡屡碰壁,原本几个寄予厚望的项目都因为出现相似的低价竞争者而压在了他手上。前段时间眼看着即将谈好的项目也都因为其他公司的介入而黄了不少,一耽搁下来,公司所有部门都人心惶惶。 而易行不知道的是,同样的事情其实也正发生在庞大的贺氏。 像贺氏这种大企业一旦有一个部分突然卡了壳,那有关所有事务的推进速度都会慢下来。 突然甩手的贺砚回杀了贺老爷子一个猝不及防。 “你有几成的把握?”贺老爷子想了很久,最后只是问易行,“男人生孩子这种事情,你能有几成把握。” 易行没有正面回答:“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查得到的。” 贺老爷子没说话。 半晌之后,他看着额头上已经开始微微冒出冷汗的易行道:“先回去吧。” ———————————————— 易行走后,贺老爷子起身,推开了自己背后的门。 里头的小会客室里,贺砚回正在提笔写字。 兴许是最近身边有人的缘故,贺砚回的气质相比之前要柔和很多。他穿着件单薄的白衬衫,背后就是被浸在深沉夜色里的苍翠后山。风拂过,叶子发出窸窣的声音,让挺拔如修竹的男人看起来温润又沉寂。 却强大如同群山。 听到门外的动静的时候,贺砚回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贺老爷子背着手缓步走进来站定在宽大的书桌旁边,他看了眼,发现贺砚回写的都只是单独的字,没什么太多含义。 “凌粟让我给孩子起个名字。”贺砚回手端得稳,说话间也没有节奏也半分不乱,“您不如帮我看看。” 老爷子拎起几张纸,看得倒是挺认真。 “男孩儿?” “是。”贺砚回点了点头,“我原本想让他跟着凌粟姓,但凌粟说第一个跟着我也没什么大关系。” “他倒是个懂事的。”贺老爷子眯了眯眼睛,想起之前见凌粟的样子。 不是个什么有成就的,但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野心和**。 干净又讨人欢喜。 “刚才易家那个小子说的,都听见了?” “听见了。”贺砚回擦了擦手,转身走去衣帽架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挺好笑。” “你怎么想的。”贺老爷子靠在桌边,手里点着一张贺砚回写的字。 贺砚回已经穿好大衣走到了门口,鸦青色的长大衣衬得他肤色玉白,长身玉立地站在满墙的书前,看上去温柔儒雅,不带一点戾气。 他说:“已经这个年纪了,都还分不清什么话该听什么话该说的人。” “以后就少说话吧。” 说着,贺砚回笑了笑,拧开把手走出了门。 走之前,贺老爷子听见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这次…还是希望爷爷偏帮帮我这个长孙。” 贺老爷子垂眸看着桌上的字,面上没什么表情。 贺砚回估计自己都没发现,他写着写着,早从孩子的名字写到了满桌子的凌粟。 ———————————————— 贺砚回回到医院的时候,凌粟已经睡着了。 凌粟给他留着盏床头灯,小小的,是个小熊的模样。 贺砚回脱了大衣,把椅子拿近了些,坐着看凌粟。 他向后靠着,撑着下巴架着腿,用一种类似审视的目光看着熟睡的人z 今天在elizabeth和贺先生面前,凌粟表现得很淡定。他的肚子其实根本藏不住,快足月的小贺小朋友身高估计随了他两个爸爸,是个非常有分量的小男生。 就坐在他旁边的贺砚回知道,凌粟的掌心早被他自己掐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贺砚回在知道凌粟怀孕的那一瞬间,心里闪过的许多念头中,他唯一抓住的就只有“把凌粟藏起来”。 但凌粟本来就已经足够害怕,他放弃了自己的vlog放弃了自己的小店,之前甚至跑去了不熟悉的郊区,就只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贺砚回不允许自己再带给凌粟半点恐慌。 他每天都在和凌粟说没关系的,vlog继续拍,店里也能去。可以见elizabeth可以出门去逛逛。如果你觉得你的身体可以,那么家里的聚餐你也可以出席。 永远不要担心别人说你不正常。 至于别人说什么,别人说的会不会对凌粟造成影响,这些都由他来解决就可以了。 至于说凌粟和小贺小朋友是怪物的人… 贺砚回放下下巴边的手指动了动。 以后就都不要说话了吧。 他的眼神晦暗,像极了风雨欲来时候的天空。 ———————————————— 贺砚回正想着,却突然听见凌粟在梦里哼了几声,似乎睡得有些不舒服。 贺砚回脑子里什么想法都不剩了,他立刻站起来,走去凌粟旁边。 他原本只是想帮凌粟调整个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些,可没想到凌粟在翻身后把头枕在了自己的手上。贺砚回的掌心贴着凌粟柔软的脸颊,让贺砚回一时间甚至忘了该抽出来。 他保持着变扭半蹲的姿势,无奈地笑着,和蹲在凌粟肩膀旁边的祖宗大睁着眼睛对视。 祖宗看见了贺砚回的姿势,有些狐疑地伸出爪子,在凌粟的脸上也轻轻按了一下。 它按了一下,抬头还看了看贺砚回的眼睛,轻轻嗷呜了一声。 贺砚回失笑,半蹲着伸出另一只手放在唇边:“嘘!” 祖宗歪了歪头,伸出小爪子用肉垫再轻轻拍了拍凌粟的脸,贺砚回吓得又是一瞪眼。 见凌粟没醒,另一边的贺砚回还在嘘它,祖宗胡子一抖,干脆跳下了床。 不玩儿了。 祖宗推门出去之后,室内就只剩下了两人。 贺砚回看着见凌粟睡得沉之后才一点一点救出自己麻了半边的手。 “你怎么还不睡。”凌粟没睁开眼睛,只是迷迷糊糊地对着贺砚回呼吸的方向道。 贺砚回笑了:“马上。” 凌粟掀开了自己旁边的被子,拍了拍:“快点儿。” 他现在什么小性子对着贺砚回都半点儿不掩藏,在家和贺砚回两个人的时候横得很。 贺砚回哪敢不听,赶紧换了衣服躺进去。 伸开腿的时候,贺砚回突然发现自己脚底有个软和又暖的东西。 贺砚回有些怔愣,低头看了看,发现竟然是个手灌的热水袋。 “我捂不热被子。”凌粟滚进了贺砚回的怀里,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说起话来黏黏糊糊的,“给你留了个热水袋。” 病房里的空调虽然常年开着,但是凌粟最近手脚冰凉,怎么躺都躺不热。 往常都是贺砚回抱着凌粟睡,但今天贺砚回晚上出去找贺老爷子了,凌粟在被窝里拱了半天都没能睡着,想给贺砚回留个暖和的被窝。 贺砚回伸手抱住了他,低头吻了吻凌粟的头发:“睡吧宝贝。” 明天醒来,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 在一周之内,贺砚回伸手断了易行的所有路。 易家和贺家是姻亲,这时候理应该有所顾忌。但是贺砚回出手果断,在开完决策会议之后,以贺氏的名义撤出了对易星科技百分之六十的投资。 而几个重要的投资商也都受到了影响,对易星的新项目都在持以观望态度。 于此同时,贺砚回自己公司的新团队上马,专挑易星科技的相似项目做。 用贺砚回的话来说,做得好皆大欢喜,做不好就当培训团队。 左右不亏本。 贺家的旁系一时间风声鹤唳,易行的岳母在约了一周之后才约到了正在饭局中的贺砚回。 她收拾停当,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匆匆从楼上下来的贺砚回。 听完她所说的话之后,贺砚回像是还有些诧异的样子:“您该去问问老爷子,这么重要的决定哪是我能做的。” 贺老爷子当然也问了。 贺老爷子对贺砚回的所有行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自己没看见的样子。 贺夫人几乎急的上火,但无奈贺砚回软硬不吃。 他就是盯紧了易行,卯足了劲儿只想让他栽个大跟头。 祸不单至。 易太太在这个时候,如同所有医生所预言的那样,流产了。 贺夫人以带女儿疗养精□□义,给易行草拟了离婚协议。 房、车、股份,该要的一分都不少。 易行寻着所有线索,明明已经找到了那个从李医生办公室里调出病历的实习生,消息却就在这儿全断了。 他总觉得再下去就该是明路。 他能以这个条件为威胁,逼退贺砚回,和贺老爷子达成他们的协议。 然后带走凌粟。 他坐在空空荡荡的房子里,看着凌粟发的vlog呆愣地出神。 片刻后,他的手机响了。 他麻木的接起,喂了一声。 “今天六点,易先生赏脸吃个晚饭吧。” 是贺砚回。 第八十八章 chapter88 今天的贺砚回骚得像个公孔雀。 凌粟架着个框架眼镜正坐在床上剪vlog,看着旁边临时决定要开会的贺砚回。 陆云今天一早就送来了三套风格不甚相同的西装和大衣,加上带着的鞋、手表、袖扣、领带这些配饰,七七八八把原本还有些空的衣帽间顿时填满了。 凌粟不知道贺砚回怎么突然开始打扮起来,好奇得要命。 最近小贺小朋友越来越不安分,凌粟除了按照医嘱咬咬牙让贺砚回扶着下楼运动一会儿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闷着。 医生们会诊了几次,估计小贺小朋友的预产期就在最近两周。虽然大家都已经做好了完全都准备,但这么正式的通知还是弄得贺砚回连工作都紧张兮兮的。 他把原本外面会客室的书桌挪了进来,看几分钟屏幕就得抬头看看对面的凌粟有没有什么状况。 凌粟一个大老爷们儿挺着个大肚子每天在屋子里憋着,本来就不舒坦,现在这每天又被贺砚回看得心烦,抱枕都不知道往他头上砸了多少个。 elizabeth过来看他俩的时候,就看见自己儿子正坐在满地的毛绒玩具里,靠着凌粟的病床看财报。 他蜷着两条大长腿,坐得十分憋屈,但elizabeth仔细一看,发现他竟然还正一边抱着台笔记本在开视频会议。 镜头里的人倒是冷酷又严厉,看不出和平常有分毫区别,俨然就是个即使在家休假也凶得无以复加的大老板。还没用一会儿工夫,贺砚回就已经把几个团队的负责人训得连开口的胆子都没了,都背冒冷汗地在低头做笔记。 但镜头外,贺砚回手却正放在凌粟的小腿上,在开会都没忘记帮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帮他揉着。 “行,今天就到这儿吧。”贺砚回像是赶时间似的,只是在看了计划和他们提交上来的报表自后,匆匆给几个团队提了几个具体的要求,之后就合上了电脑。 “要去哪儿啊。”凌粟晃了晃腿,挪开放在放在自己的身边的小桌子,扶着贺砚回的手臂站起来。 贺砚回低头吻了吻凌粟的眼睛:“就是个应酬,马上就回来了。” “穿这么好看,怕不是去偷偷见人了。”凌粟玩笑道,一边和贺砚回走进了衣帽间。 放着的三套西装都是定制的,颜色也大多偏深。 凌粟看了看,还是给贺砚回拿了一套放在中间的黑色。 黑白两种最单纯的颜色在贺砚回身上的时候,总能让他看起来美好得像是个童话。 “我能见谁。”贺砚回乖巧地站在后头,凌粟一抬眼就看见了旁边的穿衣镜里,贺砚回正双手揪着白t的下摆,动作利落地向上一扯。 原本在白t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此刻明明白白地就这么坦在了镜子里。 虽然凌粟不能做太多运动,但贺先生可没落下自己的功课。该做的肌肉训练一次都没少过,就算是大冬天的,他扒了衣服照样还是线条漂亮肌肉块爆满的靓仔。 两个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碰上,贺砚回轻轻勾了勾唇角。 黑亮深邃的眼睛像是两汪海,让凌粟不由自主地往里头陷进去。 贺砚回笑着伸手,摸了摸凌粟的耳垂:“我最想见的,就只有你。” 凌粟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子根。 他慌忙转身把手里拿着的衣服推出去,脑子里却不住想着最后一眼看见的镜子里头贺砚回劲窄的腰和上头板正的腹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嫉妒还是该欣慰…… “这套吧。”凌粟把手里的衣服扔去了贺砚回的手上。红着脸转头,“应酬还是穿这个好些。” 贺砚回从很小就习惯了穿正装,和大多穿正装总会显得有几分让人不自在的人比起来,西装简直就是为贺砚回量身定做的战衣。 他连换衣服的动作都像极了旧时候的黑白老电影。 修长的手指划过贝母的纽扣,黑色面料映着贺砚回玉白的皮肤,在凌粟的眼睛里瞬间成了副画。 “早点儿回来。”凌粟突然说。 贺砚回一愣,有些意外地笑道:“当然。” 凌粟点点头,正打算继续看着他打领带,却发现贺砚回停下了动作。 烟灰色的领带就这么松松垮垮地悬着,凌粟盯着它晃了几晃,在困意都被催生出几分来的时候才惊觉,贺砚回是在等他。 “我不太常打领带。”虽然这么说着,但凌粟还是站了起来。 贺砚回的身高和他还是差了一截,为了让凌粟不用踮脚,贺砚回微微蹲着。 凌粟打领带的动作的确是不熟悉,磕磕绊绊的,像极了高中毕业要参加成人礼第一次穿正装的小少年。 贺砚回却也不着急,只是低着头看凌粟慢慢悠悠地东绕过来西绕过去,在他双手划过自己脖颈的时候乖巧低头,像极了温驯的大狮子。 “等我回来。”等了半天凌粟才完工,贺砚回笑了笑。 说完之后,他还轻轻摸了摸凌粟的肚子:“等爸爸回来。” ———————————————— 走出门之后,贺砚回脸上大多细腻的情绪就都被收敛了起来。 “先生。” 他坐上车的时候,今天充当司机的陆云回头和他打了声招呼。 “嗯。”贺砚回点了点头,“医院这边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您放心。”陆云一边开车一边回话,“每一个都是我亲自看过的,凌先生的安全您不用担心。” 贺砚回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之后顺手拿起了车上的杂志。 ——如果应对产后抑郁。 贺砚回翻回到扉页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那天去给小朋友买玩具的时候店里送的。 他扶额笑了笑,干脆低头看起来。 他和易行约在了一个小酒吧。 不是贺砚回的地方,跟易行也没什么关系,纯属是贺砚回让人助理随意挑的。 贺砚回让陆云守在了门外,自己低头走了进去。 现在时间还早,但清吧倒也开了,只不过顾客寥寥,就连侍应生都还没完全上岗,这会儿正站在吧台后头擦杯子。 易行一抬头就看见了贺砚回。 这个人就算不出声,气场也强大到让人忽视不了。 “易先生。”贺砚回解了西装的扣子坐下,伸手要了杯水,侧头的时候却分毫没有把目光分给易行一点,“不吃点儿什么?” “凌粟呢?”易行只是问。 贺砚回的手指点了点杯子:“家里。” “你放屁!凌粟一直在医院,没有出来过!”易行手中原本紧紧握着的酒杯被他用力一晃,在木制的台面上洒出了一溜痕迹。 易行瞪着眼睛,伸手指着贺砚回的鼻尖:“贺砚回,你明知道!” “知道什么。”贺砚回的语气淡淡的,“知道凌粟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你!?”易行的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易行,人生在世,贵在清醒。”贺砚回抬手低头,晃了晃被子里的薄荷水。 他垂着眼睛:“我就算今天告诉你,凌粟是怀孕了,你又能怎么样呢。” 易行咬着牙:“至少我能……” “你能逼着老爷子把孩子打掉?”贺砚回轻笑了一声,仿佛在同情他的愚蠢,“还是你能录下音来把把这个事情曝光出去让凌粟和我身败名裂?” 易行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贺砚回。 “我既然能请你来,我就有把握,能让你今天走不出去。”贺砚回笑得温文尔雅,眼睛里却是一片冰原,似乎蔓延开了能充满整个封闭的空间。 “你就算手上有什么把握,你手上就算有东西,也没有一家媒体敢发的。”贺砚回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了滚,线条优越的侧脸看上去像个没有情绪起伏的漂亮雕塑。 “砰”得一声,易行手里的杯子被他自己捏了个稀碎。 琥珀色的酒洒在光亮的大理石地面上,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他站起来,浑身颤抖地看着贺砚回:“你以为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算什么太过功成名就的人。”贺砚回喝完了水,称身托着腮,逆光看着狼狈的易行,“不过就是能让你没有一点翻身机会罢了。你如果想试试,用你身家未来,父亲母亲一辈子搏下来的东西想让我栽一次,你尽管可以试试。” 易行连手指都在颤抖。 他知道贺砚回这句话根本不是什么威胁人。 他已经体会到了。 易家在海城其实还算是小有背景,他自己是高学历海归,从小就被父母带着见世面,同学们大多也都是高管ceo,不努力就要回家继承千万家产的比比皆是。 但他和贺砚回不在一个层次上。 如果说他是为了更好的以后才放弃凌粟的话……那么贺砚回本人就是那个更好的以后。 他从生下来就站在了青云端,而他自己的能力也足够他一路扶摇直上。 贺砚回手里的筹码和权势,说要让易家倒,那就是朝夕的事情。易行和他站在天平两端,没有人在选择的时候会有犹豫。 易行看着神色淡淡的贺砚回:“你就愿意……为了凌粟这么赌?” “我没有在赌。”贺砚回很坦然,站起身来面对的易行的时候,居高临下的样子中充满着怜悯,“我不是你。” 我早先可以为了凌粟放弃所有。 现在就可以用这个所有护周全了他。 “你唯一要后悔的,就只有为什么没有在之前和你的好岳母一起把我杀了。” 贺砚回稳稳地一把揽住易行忽然暴起的拳头,唇角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可惜现在,太晚了。” “要么,继续安安分分做你的易总。要么……你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易行下一章下线!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魔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炮炮大宝贝儿 32瓶;当归 6瓶;未之 5瓶;小鱼幽幽入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chapter89 “所以你选吧。”贺砚回稳稳握着易行的手腕,“是要你父母之前给你铺好的完美人生,还是……” 贺砚回甚至不用说完。 易行那种颓败的无法再挣扎的神情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他永远无法放弃他的所谓“大好前程”。 “从这儿安安稳稳出去。”贺砚回的表情冷清,一双眼睛冰凉,“我给你你原来的日子。” 不用奔波,不用没日没夜地为了几笔投资应酬,不用低声下气地和其他人周旋。 他只要从这儿闭着嘴走出去,易小公子就还能是易小公子。 如花美眷香车宝马,只要跟凌粟再没有关系,他作出银河系贺砚回都不会怎么样。 看着易行脸上的义愤填膺一分一分褪下去,贺砚回轻轻笑了笑。 这就是易行所谓的成年人的选择。 ———————————————— 陆云进来的时候,贺砚回和易行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协商。 贺砚回要了第二杯柠檬水,当着易行的面给了他一份项目的合同书。 易行捏着拳头久久没有接过。 两个男人都高大,侧坐在吧台边的时候,周边的空气仿佛都凝固着。 陆云站在门边,看见了那位易先生在贺总的面前几乎是节节溃败,到最后接过贺砚回手上的合同的时候,仿佛路边的乞丐在接过施舍。 对面的贺砚回神情并没有什么倨傲的意思,只是靠在吧台边,偶尔晃一晃杯子里的柠檬水,抬起手腕来看看时间:“易先生考虑考虑吧。” 在贺砚回站起身来的一刹那,易行也抬起了头。 贺砚回手臂上打着西装,和易行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怎么?易先生还有事?” 易行盯着贺砚回那双漂亮的眼睛,咬着牙最后挣扎了半晌,最后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了钢笔,在项目书上唰唰签下了名字。 贺砚回抬了抬唇角,似乎是在赞同他的这个决定。 就在贺砚回准备转身出门的时候,他放在西装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拿出手机,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陆云跟在他的半步远处,看老板的表情就知道约莫是凌先生打来的。 “怎么了?”贺砚回低着头,一边看时间一边和凌粟说话,“马上回去了。恩,路上经过,想吃?” 对面的凌粟像是不好意思地笑了。 坐在一边的易行不知怎么的,明明距离隔得不算太近,可却就是能很清晰地听见凌粟的声音。 他想起上一次和凌粟在学校操场遇见的时候。 离开他以后的凌粟眼里有光。 “行,我马上就回来了。” 贺砚回的声音在易行的耳朵里像是惊天的雷,轰得他连名字的最后一笔都撇不出去,黑色的墨水在纸上涸出了一小团印子。 手机里凌粟的声音很轻快:“行,那我等你。” 这句话易行也听过很多次。 他们在学校里的时候,凌粟和他都是篮球队的人,有时候课不多的时候凌粟就会找他打球。 凌粟对于感情向来大方不躲藏,他对人的喜欢从来不遮遮掩掩。他给人的感情总是很好的,就像他自己一样,明亮得像是春日里早晨的太阳。 易行记得,当时自己总是有很多事。学生会、系里院里学校里,这儿的学妹那里的学姐,围在他身边的人多到让他每天都回不过来自己的手机里的消息。 凌粟的消息也会经常被他错过。 虽然他事后总会道歉,总会在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后打电话过去解释,会给凌粟买礼物道歉。 但凌粟的脾气总是很好,每次都说没关系的下次吧。 有时候易行把他忘在球场半个小时,再急匆匆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凌粟就会说:“行,那我等你。” 易行总是让他等,但凌粟却也总是在的。 ———————————————— 贺砚回截然不同。 从接到凌粟电话的那一刻起,原本不急不忙慌的贺砚回现在全身上下就都透露着一股我想走的气息。 他看着窗外,眼神压根儿没分一点给这边正在签着的合同。 “嗯……好。”贺砚回笑得眉目舒展,仿佛那端的人说了什么可爱的话一般,“知道了,不买太甜的。” 易行放下笔,低头看着木质桌面的缝隙。 他嫉妒得发疯。 凌粟已经站在了别人的身后,他们有一个家。不是锁着病人的房子,也不是工作之后临时歇脚的去处。贺砚回把所有凌粟在的地方都称为家。 他们有对方,有两只猫。 即将还会有一个孩子。 易行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选择,但他想不出自己如果当时不结婚的话,现在和凌粟会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也许他会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和凌粟两个人的收入足够他们生活。他喜欢狗,可能会和凌粟在两只猫外再养一只狗,他下班了,凌粟关店了就去遛狗。 如果上帝心情好的话,有个孩子也说不定…… 易行看着桌子,发着愣。 “我马上回来,别着急。”但旁边贺砚回的声音打断了易行的所有念想。 贺砚回已经穿上了西装外套和大衣,背对着易行站着,背影高大而修长,挡住了门口照进来的最后一点太阳光。 易行坐在暗处,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是现在这样,前路里所有的眼光都被眼前这个人挡住了。 比他好的出身,比他优越的能力,甚至连长相都要好过他,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抢走了他喜欢的人。 易行想到贺砚回刚才说的那句为什么不在之前找机会杀了他,眼神阴沉。 他是在商场第一次见的贺砚回。 坐着轮椅,瞎着眼睛,虽然还是和现在如出一辙的故作清高的样子,但当时的贺砚回离了凌粟几乎就是个废人。如果回到那时候…… 陆云适时地挡在了他和贺砚回的中间:“易先生,签好了的话就交给我吧。” 但易行却没有动。 他看着在和凌粟说话的贺砚回,扯出了一点笑:“我自己给贺先生吧,我还有些话要和他说。” 那边的凌粟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有些不安地皱起了眉头,他下床扶着桌子站着:“你怎么和易行在一起?” “过来谈点事儿。”贺砚回听出了凌粟在担心,安抚道,“已经谈完了,马上就回去。” “你也真是……”凌粟看着自己病房外头站着的保镖,“陆云跟着你一块呢?” “恩,跟着呢,别怕。”贺砚回笑。 但凌粟却莫名的有些不安。 伴侣之间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就像当时他跟贺砚回分开的时候一样。 那种感觉来得没有任何道理,只是让他在原地慌乱着惴惴不安:“你……早点回来吧。” “知道了。”贺砚回的声音低沉,让凌粟听着才有些了安稳的感觉,“现在就回来。” 说着,贺砚回就转身。 ——可还没有等他挂上电话,贺砚回就看见了迎自己面而来的玻璃瓶。 他飞快侧身一躲,在揣开扑过来的易行的同时抬手向外狠狠一挥用手臂挡掉了飞过来的酒瓶。 “贺先生!” 刚才易行说合同有些问题,让陆云过去看看。陆云满身戒备低头看了一眼合同,一直在防备着易行做出些什么。 可没想到易行还是趁他稍微放松的时候,抄起吧台上的酒瓶就朝贺砚回砸了过去。 酒瓶半满,颇有分量的玻璃摔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令人心惊胆战。 贺砚回只觉得自己的手臂有些钝疼,他抬起眼睛,面若寒霜:“我给过你机会。” “你以为你是谁。”易行笑得有几分狰狞,从旁边装饰用的高尔夫球袋里抽出了一枝球杆,“来施舍我。” 酒吧的老板知道两个人都不是好惹的主儿,在他们谈事儿的时候就已经让所有服务生都撤了出去,只留了个机灵的小男生在吧台边守着。现在这动静一出,小男生立刻拔腿就往外跑。 客人打架是常事儿,但是这两位的破坏性实在是有些强。 ——易行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的保镖语气说是普通的保镖,不如说是打手更恰当。 陆云用按着自己的耳机想通知外面的人,迎面挡下来来人的一剂后踢。 他解开西装的扣子,肘击击开了旁边涌上来的人,尽力向贺砚回靠去。 贺砚回受过些训练,和易行比起来身手能算很不错,但他这时候一只手却还拿着手机,一心想着不能让凌粟听到担心。 易行的动作狠戾,几乎是处处奔着下死手去的,手上一根球杆挥得虎虎生风,只往贺砚回刚才挡酒瓶的那只手臂上抽。 “贺砚回!!”电话里凌粟的声音陡然变高,“怎么了!” 贺砚回皱着眉头没有出声,在行动间一把握住了易行手上的球杆往旁边一扯,在制住他的短短一瞬间里,一个过肩摔把易行摔去了旁边的桌上。 他飞快去蹲下,一边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手机:“宝贝,没事,你别紧张。” 那边的凌粟呼吸有些急促,但还是死死压抑住了自己的焦急,努力想着不给贺砚回添乱子:“……好。” “贺先生!”陆云身边全都是人,即使是他也有些狼狈,但好在外头的人已经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全部冲了进来。 陆云原本想赶紧脱手去贺砚回身边,可是转眼却就看见了易行。 他刚刚摔得很重,起来的时候额头上已经多了几道深得骇人的血痕。 陆云看见了他手上拿着的小型灭火器。 贺砚回在听见陆云的声音的时候已经反映了过来,回身的时候一个利落的回旋踢。 易行堪堪躲了过去,在下一秒却扶着旁边的桌子尽力站了起来。 接着,在所有人惊恐的眼神的注视下。 那支小小的灭火器直接被摔去门外的易行一脱手,径直砸在了贺砚回的后脑勺上。 贺砚回闷哼了一声,在陆云他们解决完了其他人之后,扶着门框站定,第一时间给凌粟回过去了个电话。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起。 贺砚回还没有说话,却就听见凌粟冷静地说。 “贺砚回……小贺小朋友……破水了。” 第九十章 chapter90 贺砚回那一瞬像是被击中了一般,凌粟的每一次呼吸在他心里都响亮如擂鼓。 “我感觉还行,你来的时候路上慢点。”凌粟这时候还记得叮嘱他。 贺砚回慌得连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自己匆忙向外走去,站着嘴连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 还好陆云从后面追了上来,硬是没让贺砚回自己开车。 ——尽管是这样,贺砚回的车在这一天也还是吃了一路的罚单。 医院这一层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来往的医务人员多得几乎能称为浪费资源,原本神出鬼没的保镖们现金在楼梯入口拦了一圈,确保绝对不放任何人进来。 ——除了他们自己老板。 贺砚回一身狼狈,刚大步从电梯里奔出来的时候,是个人都能感觉出这个面对任何场面都淡定如斯的男人身上的焦急。 贺砚回匆忙之间一抬头,就看见了手术室外头站着的凌粟的家人。 凌爸爸和医生们在一起,外头凌妈妈带着凌小木头正等着。 凌妈妈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歪头笑了笑。 凌妈妈也是标准的大美人,和elizabeth的明艳不同,她看起来慵懒又随性,身上温暖的气质几乎十成十地遗传给了凌粟。凌粟和她其实长得也要更像,栗色的头发和柔软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眼尾能带出漂亮的弧度。 贺砚回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她,难得的有些局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扯了扯嘴角,仿佛一个做错事了的孩子:“凌粟他……” 凌妈妈笑了笑:“已经进去了。” 凌小木头跟贺砚回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刚我们来的时候我哥看着还挺好的,应该没事。” 今天也是赶巧,凌小木头和凌妈妈同一班飞机飞了回来,原本想找凌粟和贺砚回一起吃个饭。结果电话一通,这边的凌粟就告诉他们,饭要不过段时间再吃,他等会儿要去先生个孩子。 小贺小同学的个子随了贺砚回,相当可观,医生们压根儿就没考虑让凌粟顺产这个选项,直接推着他进了手术室。 “我哥让你别担心。”凌小木头站在贺砚回旁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掩盖自己的紧张,“应该……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贺砚回哑着嗓子重复了一句,“不会的。” 凌小木头又往贺砚回这边蹭了蹭,仿佛靠着他能多些安全感似的。 贺砚回也感觉到了,伸手按了按凌小木头的脑袋:“别怕。” “你这是怎么了?”凌妈妈见贺砚回的样子,有几分担心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叫医生去看看?” 她指了指贺砚回破了的额角。 “没事。”贺砚回面上风轻云淡,“刚来得着急,路上出了点小事故。” 三个人问候完之后,一时无言。凌妈妈笑着让两个焦虑的男人先坐会儿,自己去给他们买点喝的。 凌小木头用小学生坐姿坐在了凳子上,双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膝盖上。 “我哥在生孩子”这种认知让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焦虑,他看着医院雪白的墙壁发愣,在盘算着自己哥哥在里面得呆上多久才能出来,生下来的孩子到底该叫自己舅舅还是叔叔。 贺砚回没坐下,只是靠着墙壁站定,看着手术室亮着的灯。 刚才后脑勺被易行阴了一下,贺砚回其实有点晕。 等凌粟出来了他得告小状,贺砚回想,让凌粟知道易行是个绝顶垃圾,竟然还打人了。 他后脑勺都肿了,要凌粟痛骂易行一顿才能好。 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地一坐一站,就等着凌粟出来处理他们的满腔愁绪。 贺砚回塞在口袋里的手机明了又暗,上面是陆云发来的消息——易行已经处理好了。 易小公子受了些“微不足道”的皮外伤,已经平平稳稳地躺着给送回家去了。 贺家那一支旁系在今天算是疯了。 ———————————————— “喏,喝点儿东西吧。”在贺砚回发愣的时候,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 贺砚回低头,发现是凌妈妈去楼下买的甜牛奶:“听凌粟说你喜欢喝甜的。” “谢谢。”贺砚回连忙站直了,接过林妈妈手上的杯子,“麻烦您了。” “没事。”凌妈妈笑笑,“一段时间不见,刚才你来的时候我都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贺砚回愣了愣,继而扯了扯嘴角:“抱歉我……” “想不起来了吧。”凌妈妈叹了口气,继而笑笑,“我知道。” “这不是你的错。”凌妈妈伸手顺了顺贺砚回的头发,“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贺砚回低着头轻轻笑了笑,“总觉得……是很好的东西。” 但失去了也没关系。 他并不需要靠回忆度日。 贺砚回垂眸,手臂偷偷转了小半圈露出了自己的手表,盯着上头的指针。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他这点小动作哪逃得过凌妈妈的眼睛。 凌粟在手术中没有出任何意外——一群专家级别的医生在前期商讨出了无数种应对意外的方案,但结果……一个都没遇上。 小贺小朋友乖得无以复加,出厂姿势标准得可以直接去上教科书。 当手术室的灯灭了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有站在最外侧的贺砚回一步迎了上去:“怎么样?” 他低着头,眼睛无意识地张着,护士抬眼,发现在室内这个男人竟然出了满头的细汗。 她抱着孩子给跟上来的凌妈妈和凌小木头都看了一眼:“一切都好。” 凌妈妈这才舒了一口气,笑着让护士把孩子抱走了。 凌小木头扶着自己妈妈的肩膀,小声咕囔着这孩子怎么跟个红脸猴儿似的。 不过个头倒是挺大,嗓门儿也是,嗷的声音震得他脑袋都一嗡。 “嘘!”凌妈妈笑着嗔了凌小木头一句,“小心小贺打你。” 凌小木头正想转头去找自己哥夫,转眼却发现原本跟医生站在一起的人不见了。 “贺……”凌小木头瞪大了眼睛,仓皇地在原地转了一圈,就看见之前那个一直阴沉着脸的保镖正架着他哥夫。 贺砚回这个人,晕都晕得十分有气度。 看完孩子问完凌粟的情况,接受了医生的道谢之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向后倒了下去。 还好陆云站的近,一把把老板扯到了自己手里。 “他这是……”凌妈妈还没从看见自己小孙子的兴奋里缓过劲儿来,就看见了已经失去意识的贺砚回。 “凌目!!!!”她下意识地向办公室里喊凌爸爸的名字,“凌目你快出来!小贺……” 还没说完,办公室的门就被应声推开。披着白大褂的凌爸爸微蹙着眉头:“孩子怎么了!?” “孩子没事……是这孩子。”凌妈妈朝陆云的方向指了指。 陆云提溜着贺砚回,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 ———————————————— 贺砚回并没有做梦。 他知道自己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他心肝儿凌粟还在病房里麻醉没过。 他简直是赶着要醒,但挣扎了很久却还是无果。 他听见了旁边仪器的声音,也有人小声讨论的议论声。贺砚回努力想张开眼睛问问他们凌粟怎么样了,但却仍旧还是安稳地躺在原地。 在他努力了很久之后,他的视野里才出现了一些模糊的光点。 事物的形状都分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一些明明暗暗,像是平白在涸开了的墨。 紧接着,是“哗啦”一阵帘子被拉开的声音。 他听见了有人在笑,背景音仍旧还是有几分嘈杂的讨论和闹人的电视声。 “这个是小贺,今天刚来的。” “眼睛不好。” “今天是三月二十日,天气雨……” “广大市民朋友们出门要小心……” 但有一个声音很清晰。 清清朗朗,如同春日里刚进门的少年。 “你好?” “……贺……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尾声了! 大家想要啥番外阔以告诉我一下,我尽量安排 第九十一章 chapter91 贺砚回和凌粟的孩子叫贺林杳。 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 是很漂亮的意向。 跟林杳小朋友的长相非常搭。 贺林杳从小就长出了他两个爸的优势,眉目疏朗,一双眼睛是勾人心魄的漂亮——但端得清透又干净,笑起来的时候眼睫半垂,暖洋洋得能扫空所有阴霾。 人都说隔代宠最可怕,在小贺小朋友身上,三家大人的隔代宠几乎把他快宠上了天趣, 他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海城中最大富大贵的公子哥儿。 长到现在三岁,马上要上幼儿园,他名下房产豪车公司股份的资产叠加起来数不胜数,信托基金的数额大到吓人。 但就算被这么惯着,贺林杳小朋友从小开始却就没什么要长成纨绔的气质。他两个爸对他管教得严,他每天要么就是跟着凌粟一起乖乖巧巧在店里看看图画书,要么就是跟着凌爷爷和贺太爷爷在书房写写画画。 长在老宅的小贺小朋友书卷气很浓,清风朗月的,比凌粟冷清,比贺砚回要淡。他安静坐着的时候,如果忽略那团脸上的婴儿肥,贺林杳已经能是一个相当成功的撩妹利器。 而今天,是贺林杳小同学第一次去游乐园的日子。 ———————————————— “林杳?”早晨还迷迷糊糊的,贺林杳就听见自己房门被敲响了。 他熟门熟路地掀开自己脸上大爷的猫尾巴,撑着枕头坐了起来,再弯腰去够自己脚上的祖宗:“祖宗!” 他声音还奶里奶气的,叫起猫来一本正经:“祖宗,起来啦!” 团在他脚边,脑袋枕在他腿上的祖宗张开眼睛眨了眨,甩甩尾巴就又睡了过去。 林杳张着眼睛急得要命却又不敢动,只好抬高了嗓子,:“爸爸你等一会儿!” “那我们下楼等你啊。”门外凌粟笑着应。 “怎么了?”贺砚回刚洗漱完从房间里出来,睫毛上都还挂着水却低下头就要去先给凌粟个早安吻。 凌粟一边笑着嫌弃,一边还是让贺砚回睫毛上的水尽数蹭在了自己脸上。 贺砚回系上了浴袍的带子,下楼做早餐。 贺林杳的胃口随凌粟,并不太西化。贺砚回动作熟练地打了鸡蛋给儿子和凌粟摊了个蛋饼,里头裹着切好的小黄瓜和午餐肉,卷的漂漂亮亮得摆在三个人的盘子里。 咖啡是凌粟做的,家里的咖啡机跟他店里的一样是个大家伙,做出来的味道很好。 ——就是贺砚回胃金贵,早餐凌粟是不让他喝的。 于是今天贺林杳艰难地抱着只膨胀的大猫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爸爸又在偷喝自己杯子里的咖啡。 “爸爸!”贺林杳原本就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匆忙放下手里的祖宗,飞快跑去踮着脚从贺砚回手里抢回了杯子。 “喝完了喝完了。”贺砚回伸手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 贺林杳的脸还没贺砚回的一个巴掌大,老父亲的爱简直让他窒息。 凌粟看见了也不制止,只是站得远远地笑。 就看见小贺朋友鼓着脸颊长出了一口气,一副我才不跟你们多见识的样子,自己爬上了凳子,嘴里念叨的全是看在今天我要去游乐园的份上。 今天三个人穿的是亲子装。 在林杳出生之后,贺砚回对于公司的热情又降下来了不少,在家的时间比以往要更多。 一些媒体偶尔会拍到一家三口出行的时候,贺砚回都是一身休闲装。 “老关他们出发了吗?”凌粟开车,扣安全带的时候扭头问旁边的贺砚回。 贺砚回低头看了看手机:“说堵在高架上了。” 关牧州和严青是今年年初领的证,隔月就领养了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叫关岷,长卷发棕色眼睛,简直就是法兰西玫瑰。 两家是游乐园门前碰面的,贺林杳刚下车就被关岷给扯走了,留下了四个大人在后头抱着手臂看戏。 关牧州架着个大墨镜,还是一脸没什么好气儿的样子:“严青你给我回车上去。” 严青最近病了一场,瘦了不少,但笑起来还是副青春无敌的样子:“我们去旁边咖啡馆坐坐吧。” 贺砚回颇小心眼儿地挡在凌粟和严青中间,挤出了个笑:“好。” “你挡着人家干嘛。”凌粟抬眼看他,满心的无奈。 “我乐意。”贺砚回咧嘴笑。 凌粟看着阳光下头笑得真切的贺砚回,抬抬唇角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贺砚回也没什么总裁的包袱,拉着凌粟买了奶茶之后就和他牵着手在旁边闲逛。 两个孩子有保镖跟着,他们倒是半点不担心的。 林荫道上阳光尽洒,斑斓得像是落了满地的童话。 “林杳不知道跟不跟得上小关。”凌粟开口,有几分担忧。 贺砚回耸了耸肩:“他已经不是一个两岁的小孩了。” “他是一个三岁的成熟男人了。”凌粟跟着接上,两个人默契地扭头相视而笑。 “但我就不一样了。”贺砚回甩了甩脑袋,“我只是一个三十三岁的孩子。” 自从他想起来之后,在凌粟面前基本就没再要过脸面。 什么忧郁克制的绅士深情款款都不装了,一吵架就自己坐墙角,开口就是你不能不要我。 贺先生和小天鹅融成一个人的感觉很奇妙。 像是那个原本明朗却一无所有的人在第二天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伸出手说以后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之前来其实还担心。”凌粟看着贺砚回笑的样子,突然说。 “嗯?”贺砚回疑惑。 “怕你包了场子,要弄些什么有的没的。”凌粟双手揣在口袋里,耸了耸肩,“来之前还紧张,还好没有。” 贺砚回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只是笑。 他们证是早就补领了,但一直没有办仪式。 凌粟转过头松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自己故地重游的情绪:“就觉得现在也够好了。”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凌粟就看见贺砚回眼睛里的笑意越来越深。 凌粟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你……” “要弄些有的没的,也不用包场子啊。”贺砚回笑开的时候,他们正好走到了游乐园的中心广场。 这儿每天的人流量巨大,这会儿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时候,不少人聚在广场上休息,或是在周边的商店里逛逛,这个时候就有小乐队在中间搭了台子演出,这会儿正演了中场在休息调音。 凌粟目瞪口呆的,就看见贺砚回伸手利索地翻身跳上了舞台。 追光灯打着,镜头直接给了贺砚回一个大脸特写。 广场中间巨大的led大屏幕上,所有人就看见了贺砚回一张精致的侧脸。 没有任何人知道有这一出,先前还在表演的乐队都愣了愣,抱着吉他站在旁边呆滞。 贺砚回是见惯了场面的人,淡定地拿了话筒,一掀风衣,利落地就直接朝凌粟单膝跪下了,磕在地上重重一声。 凌粟呆在台下。 贺砚回的眼睛仍旧深邃如海,但现在不比之前不能视物的涣散。 他认真看着凌粟,眼睛里仿佛摒弃了万物,只容得下面前的那个身影。” “凌粟先生,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我就从未停止过爱你。” “我想把我余下的全部生命都交给你,让你来赋予我整个生命的意义。” “拥有你以后,我的眼睛里再也看不见其他星星。”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建议大家跟着28章一起看哦~ 感谢大家这段时间以来的陪伴和喜欢,番外过几天会开始更新 新文《我要揭发这朵白莲花的真面目》过段时间开,有兴趣的大家可以先收藏一下~ 坊间传闻,江夜他爸包了个明星。 人美腿长身娇体软双商都高,他爸斥巨资给人买车买房买剧本。 江夜听后,抱着自己妈的遗嘱,揣着一麻袋房产证,气势冲冲带着一帮人,准备收拾小妈、和他爸分割家产。 结果门一撞开,说好的小娇娃却变成了气势逼人的冰山影帝。 影帝穿着浴袍戴着金边眼镜,高冷得宛如岭上之花:“有事?” 江夜秒怂:“我、我找错人了。” 从此,曲寒之身后的砸钱名单里,又多了一个江小公子。 买车买房买剧本,偶尔还会掺杂着一束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野花。 有人问江小公子怎么跟他爸一起沉沦了。 小公子转头就喷:“你懂个屁我这是为了揭发这朵白莲花的真实面目!!!!” “白莲花?”夜里,影帝抵着小公子的鼻尖。 小公子满脸的汗,仰头几乎都要崩出泪来:”你是我爸爸行不行。 影帝危险地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个很浅的笑。 “不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