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江湖做美容》 第1章 一·白木希 时年,乾正二年。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姓丰衣足食,各行各业繁荣昌盛,其中尤以江南富庶甲天下,寻常人家安居乐业之余,便想做点小生意,因此催生出了许多个体商户的存在。 说白了就是个小贩。 白木希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做脂粉生意的。 这一日天晴。 江南水乡,一户碧瓦朱檐的富商家中,白木希正恭敬地捧着一个手心大的白色脂粉盒,盒子里盛着乳白色的,类似油脂的膏状物品,向面前这位江南有名的大财主余老板展示。 “余老板,这可是由南海仙翁亲赐的独家秘方,凌晶云脂珍珠膏。” “除却常用药材外,主要是由上好的南海珍珠,与南海独有的仙草凌晶花与老龟油制作而成,涂之可凝脂润肌,除皱祛黑,不需多久便可使尊夫人的皮肤恢复如出生婴儿般柔嫩光滑。” 余老板似笑非笑的听着,色眯眯的眼睛落在白木希捧着珍珠膏的手上。 白木希相貌清秀俊美,有些书生气,瘦弱白净,纤长白皙的五指令余老板眼底隐约浮现出光芒:“如你这般吗?” 白木希一愣,随着他的目光低头,而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勉强道:“啊,是啊,不过我这还差得远呢,我自己也才抹了不过半个月,但效果已经很明显了。” 三十两一盒的珍珠膏,为了亲自验证其效果,他忍痛开了一盒。 余老板听罢,肥胖的大手竟直接抚上白木希的手背,触手果然细腻光滑,便感叹道:“才半个月,竟已有如此成效?” 白木希被他摸得浑身起鸡皮,却不敢将手收回,硬着头皮道:“这珍珠膏除皱祛斑效果也是一绝,若是尊夫人用上月余……” 正说着,余老板将他的手整个握在手心,仿佛要好好体验这珍珠膏的功效一般,又揉又捏。 陌生的温度和粗糙的皮肤触觉透过手心直达心底,白木希心中恶寒,想找借口把手抽回来。 “啊对了,我们这珍珠膏不仅对皮肤有很好的呵护作用,而且对疤痕也有非常见效的修复……” 他一边说,一边往回抽自己的手,余老板当然不舍得放。 两相较劲之下,白木希一个不下心力气大了些,手猛的抽了回来。 余老板的脸顿时乌云笼罩。 白木希心里咯噔一声,得,又得罪一个。 被扫地出门后,白木希第一百零一次怀疑,自己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想到来卖这种姑娘家用的脂粉。 只能怪当初在南海时,那白胡子老头太能忽悠人,自己救了他一命,没来得及要些金银财宝,反而被对方忽悠着收下了一张号称可以枯骨生肌的方子,还给他画了一张大饼,称可须臾之间令他腰缠万贯。 被大饼糊住脑子的白木希双眼冒光的接下这张方子。 结果研制的药材要自己买,珍珠粉还要自己磨,把半辈子积蓄花了个精光,也才勉强做出十来盒珍珠膏来。 至今一盒都没有卖出去。 便宜倒是被占了不少。 他郁闷的看着自己被揉红的手背,无奈的叹了口气。 活着真难。 可再难也想活着。 唉声叹气无用,他勉强振作起来,见天色已晚,便绕路去了城中夜市,路过一家烧饼摊时,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买了两个烧饼当晚饭。 刚离开烧饼摊,白木希站住脚步想了想,折回去又买了一个烧饼,还让老板夹了个蛋,拎着回了住处。 他的住处在城西角落里的一间偏僻的小院子,院子里有一间卧室,连着小厅,和一间小厨房,院子里还有口井,一颗冒了新芽的桃树。 据邻居说这棵桃树死了好几年了,他年前刚搬过来,冰天雪地的,看不出桃树死了,还给它围了厚厚一层稻草,没成想来年春天桃树就抽了新芽。 隔壁的老人说这是好兆头。 白木希回到院子里,见着这棵冒了新芽的桃树,心情也好了些,拎着烧饼进屋。 冷清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头腐朽的味道,这房子太旧了,白木希又不舍得买熏香,只能安慰自己习惯这种味道,屋里没有点灯,暗的要命,白木希点燃蜡烛,就看见早上他出门时放在桌子上的早餐纹丝未动。 白木希微微蹙眉,抬头朝卧室望去。 卧室的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男人,早上出门时他是什么姿势,现在还是什么姿势,一动不动,像一个死人。 或者说,从白木希将他扛回来那天起至今,已有十天了,这个男人都没有动过一下。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若非胸口仍有微微起伏,白木希真的以为自己扛回来的是一具尸体。 看着桌上的早餐,白木希心中有气,奈何腹中饥饿,便将早餐端进厨房热了热。 热过的白粥和青椒土豆丝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纵然是剩饭,也勾的白木希食指大动,他掏出给自己买的两个烧饼,坐在桌边开吃,并将另一个加了蛋的烧饼放在桌子对面,对床上的人喊道:“喂,给你放在这里啦,想吃来拿。” 床上的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白木希也没力气计较,埋头吃自己的饭,吃到半饱时,又抬眼看了那人一眼,还是纹丝不动。 白木希暗自叹气。 就像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一时冲动用全身积蓄去做这珍珠膏一样,他也搞不懂自己那天夜里怎么就鬼使神差的将这个人扛回家里来。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溜进一位富商家中,为富商的妻子推荐这款珍珠膏,结果被富商误会是通奸的小白脸,追着他就要打,好在白木希溜得快,躲进了一家臭烘烘的牛棚里才逃过一劫。 结果就在牛棚的稻草堆下,发现了这个半死不活的人。 他以为是牛棚主人喝醉的家人,可叫来了主人家,人家却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说是某天进山时捡到了他,见他身受重伤,发着高烧意识不清,一时心善就带了回来,没想到这个人毫无生意,带回来后不吃不喝,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主人家穷,请不起大夫,也讨厌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就将他丢在牛棚里自生自灭。 白木希盯着这人看了半天,突然问,我能将他带走吗? 主人家也怕这人死在牛棚里,回头出事儿说不清楚,自然十分乐意。 于是白木希就将这个浑身臭烘烘的男人扛了回家。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救人的动机是什么,也许是瞧着这个人如此落魄的样子怪可怜,也许是一个人过了二十多年,想找个人说说话。 也许是想到当年六岁的自己一个人缩在牛棚里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可将这人扛回来第二天,白木希就体会到那牛棚主人家将他丢在牛棚里自生自灭的心情了。 真的太气人了。 他们这样穷到整日为吃喝发愁的人,都还努力的想活着,这个人每天做好的饭菜送到嘴边都不闻不问,若非是看他这一身的伤,白木希都想和他动手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人也真是惨。 白木希刚将他扛回家时,很是纠结了一会儿,他虽然穷,屋子床铺向来收拾的干干净净,瞧着这人脏的连衣服颜色都看不清了,白木希纠结半天也没有直接把人往床上扔,而是先放在椅子上,给他脱了衣服擦身。 这个人意识还很混沌,一动不动的任他摆弄。 外衣一脱,白木希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已经发黑的血迹将里衣粘在伤口上,被乱蓬蓬的头发遮住的脸上,也有无数道伤痕,已完全毁容。 白木希不敢硬扯他的里衣,便搬了个小凳子过来,坐在他身前,端了盆清水,沾湿毛巾,一点点的将衣服与他的伤口分离,这过程中有些伤口难免被重新撕裂,白木希看着都浑身发冷,可这个人却始终不做声,哼都不哼一声。 伺候了他大半夜,等到将这个人重新收拾干净,扶到床上时,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底,白木希扶着酸痛的腰直起身,见外面天都快凉了。 后来,白木希又用为数不多的钱买了些便宜的伤药,每天早晚两次,耐着性子给他身上和脸上不计其数的伤口上药,一边上药,一边自言自语的开导他。 虽说不知道这个人因为什么变得毫无生意,但看现在这惨状,想必不是什么好的回忆,白木希便揣摩着言语。 什么过去的痛苦总会过去,人要向前看,离开谁都可以活云云。 安慰他,也间接安慰着自己。 长夜漫漫,比起以往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躺在屋子里睡觉,如今有个大活人在身边听自己说话,尽管从不回应,但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白木希还是觉得好受一些。 为此他睡了好几天地铺,也挺踏实。 老大夫给他开的药虽然便宜,效果倒是不错,六七天后,这人身上的伤口大都已经结痂,前几日发的高烧也退了下来。 唯独这绝食等死的模样一成不变。 已经十天了,白木希也懒得跟他生气了,他觉得这个人饿了十天都没饿死,想必是有些本事的,也就不跟他着急,想着等他受不了了自然会起来吃。 于是白木希吃饱喝足后,便走到卧室弯腰打地铺。 可没想到,他刚把地铺铺好,正准备躺下时,院子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势汹汹。 紧接着,哐当一声,就听到外面院子的门被重重地踹了一脚,没踹开,声音很大,白木希吓得一个激灵,忙凑到窗前,小心的扒开窗缝往外看。 一群举着火把的人将院子围住,为首一位丰腴多姿的贵妇人站在门前,气势汹汹的问:“那个勾引你老爷的小白脸就住在这儿?” 她身旁一个狗腿子点头:“对!就住在这里!我亲眼瞧见他进来的。” 贵妇人冷笑一声,挥手道:“来人,撞开门,把那个不要脸的骚货给我揪出来!” 白木希顿时大惊! 作者有话要说: 新开小白文一篇,胡乱写写,看的开心就好,么么哒=3= 第2章 二·挨揍 “碰!” 又一声巨响,这次大约是换了个有力气的家丁,一脚就将那原本就不太结实的小木门踹了开。 踹破的门锁挂在门边摇摇欲坠。 一群人蜂拥而进小院里,贵妇人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打手,趾高气扬走在前头,背后一群家丁,直奔屋门而来。 白木希被外面一惊一乍的动静吓得脑子有些懵,他还不知道这是哪家夫人找上了门,但瞧这来者不善的架势,今晚指不定又要挨顿狠揍。 自从他开始推销护肤品,就没少被那些误会他不怀好意的富贵人家的家丁揍。 他急匆匆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找到藏身之所,回头一眼瞧见床上那个挺尸的男人,急忙跑过去拉起被子把人罩住。 他没病没灾的挨顿揍没什么,倒是这个人本就一身伤,若再被人劈头盖脸揍一顿,怕是真要魂归西天。 结果他前脚刚把人盖住,后脚屋门就被家丁们踹了开,几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冲进来,不由分说的抓着他拖到院子里。 跟这些身强体壮的家丁比,白木希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有个后脚出来的家丁,眼尖瞧见床上还有个人,立刻叫道:“夫人!里面床上还有个人!” 贵妇人冷冷道:“一同揪出来!” 于是不等白木希出口阻拦,又有几个人冲进去,将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人一同拖出来,那人毫无反应,随便他们拉扯。 白木希此刻也已自顾不暇,被粗鲁的家丁们拽的晕头转向,被迫跪在那位贵妇人面前。 贵妇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语气轻蔑:“长的是有几分姿色,难怪敢单枪匹马亲自上门。” 白木希陪着笑:“这位夫人,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一个男的,要姿色做什么,我只是个卖脂粉的,上谁家们都只是为了推销脂粉,赚点糊口钱,绝无他意。” 贵妇人却不这么认为,她微微俯身,眼神鄙夷:“有了姿色,好攀高枝啊,毕竟如今江南男风盛行,像你这样整日涂脂抹粉的小白脸,来跟我说你见我家老爷,让他轻薄了大半天,目的只是为了卖这几十两一盒的珍珠膏,你觉得我信吗?” 旁边的家奴帮腔道:“夫人说的是,这胭脂水粉满大街都是,像你们这种自研自制的小门户,一盒珍珠膏四五两都嫌贵,你居然敢卖几十两,真不知你卖的究竟是脂粉,还是身子哟。” 家奴们一阵哄笑。 白木希低着头,也笑,只是笑的十分苦涩,他大约猜到面前这位是白天那位余老板的夫人了,这位余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彪悍暴脾气。 白木希不敢得罪,只得干巴巴道:“在下当真没有高攀之意,再说我这薄弱身躯,纵使真的去卖,怕也卖不到几十两一夜,您家老爷高门显贵,遍览群芳,怎么可能会对我这种下三流的人有兴趣。” 他本意是求饶,可那句遍览群芳却扎了贵妇人的眼,一想到自己的夫君已经饥不择食到连眼前这种下三流的小白脸都产生了兴趣,不由心生怨怼,却也不想当众承认自己挑的夫婿如此没品,便索性一抬下巴,给下人们使了个眼色。 打! 反正她也不是来这里讲道理的,她就是来教训人的。 白木希立刻抱头,紧接着就是一顿雨点般劈头盖脸的拳打脚踢。 那群下人揍白木希揍得很起劲儿,倒是踢了另外那个人几脚后,有些奇怪的停下手。 “死了?” 他们凑近那个男人,拨开他散乱的头发,见他瘫在地上,双眼无神,任人宰割,家丁们有些疑惑,抬头看向贵妇人,请她示意要不要继续揍下去。 贵妇人见这人脸上满是伤疤,有气无力的,已经很惨了,她不想闹出人命,就示意只揍白木希。 于是更多的拳脚朝着白木希招呼过去,白木希招架不住,朝着贵妇人连连求饶。 贵妇人瞧着他这倒霉又滑稽的模样,气消了一些,于是让家丁们住手,得意洋洋道:“你既然说一个男人要姿色无用,那本夫人就赏你这张小白脸一些教训,权作警醒,以后少做这等厚颜无耻的下做事。” 她话说完,家丁们将鼻青脸肿的白木希重新架起来,为首个头最大的一个打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缓缓走近白木希。 贵妇人冷冷道:“你选吧,这一刀是划脸,还是断手呀?” 白木希被揍得一脸乌青,起初还有些委屈,如今也被揍得认命了,瞧着近在咫尺寒光闪烁的锋利匕首,咬紧牙关道:“划,划脸吧。” 打手冷笑一声,刀刃朝着白木希白皙瘦削的脸上比划一下,从额头比划到下巴,回头请示夫人这个长度够不够,贵妇人点点头,随即冰冷的刀刃就贴上了白木希的额头。 白木希怕的发抖,却不敢挣扎,他贱命一条,挣扎的下场指不定就是不小心被不耐烦的打手直接捅死,尸体带去县衙都没人替自己喊冤,如今只能闭眼期盼仆役下手不要太重,别划到他的眼睛和鼻子,这样找大夫治病不算太贵。 可他闭上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疼痛降临,忐忑的睁开眼,就见那柄利刃就悬在自己眼前一个拳头的距离。 院中一片死寂。 贵妇人吃了一惊,微微后退,身后的家丁们十分警惕的将夫人围起来。 谁也没看清刚才那个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打手身边,等他们看清楚时,打手准备落下刀刃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速度不快,力道很稳,握住后,打手那只握着刀的手便动不了了。 打手愣了一下,就想挣脱,没想到他暗自运劲了半晌,竟丝毫挣扎不动。 身后的贵妇人见这位打手落了下风,就让另一个打手上去帮忙,可这个急出一头汗的打手却突然朝后打了个手势,示意同伴退回去,同时卸去了挣扎的力道。 他认输了。 见打手卸了力道,拦住他的人也没有继续为难的意思,松开手,放他退去。 白木希一脸茫然,瞧着那贵妇人一伙人凑在一起,如临大敌的盯着这个不久前还半死不活的男人,盯了好一会儿,期间两次想重新发作,都被那个退回去的打手劝住,一群人嘀嘀咕咕了好久,最后悻悻离开,连临走的狠话都忘记放了。 瞧着那伙人来势汹汹,如今莫名其妙的灰溜溜退走,白木希愣了大半天,这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院子中央那个一脸若无其事,环顾四周后准备回屋继续挺尸的男人。 白木希不可思议:“你……你明明可以拦住他们,却眼看他们揍我!” 男人这十天来头一次对他的话有了反应,他侧头看了白木希一眼,多日未开口的嗓音沙哑低沉:“你勾引人家相公,挨顿揍有什么不对。” 白木希气结:“我没有勾心她相公!我只是去卖护肤品的!是她相公轻薄我!” 男人不以为意的哦了一声。 白木希更生气了,追着他说:“是真的!我敢对天发誓!她相公一副獐头鼠目的模样,我眼瞎了才会想勾引他!我——我就是不想让她相公摸我,这才得罪了他被撵出来的呀!” 男人脚步顿了顿,语气冷淡:“那若他长得好看,你便会想勾引?” 白木希:“……” 白木希愣了愣,随即大怒:“我是一个男的,里里外外都是正儿八经的男人!我没有龙阳之好!就是再饥渴也不会想去勾引男人啊,男人美或丑,在我眼里没区别!没区别!!!” 男人反问:“那你为何不解释?” 白木希瞪大眼:“我解释有用吗?反抗有用吗?我前面说了那么多,人家根本就不听我的,说揍就揍,我又打不过人家,就算顶着这一身伤去衙门告,官老爷都不会理会我!” 白木希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可笑,低声道:“我们这种人,死了以后都没人愿意给收埋的。” 男人似是没遇到过这种事情,有些意外,被他说的怔了一怔,站着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道理,沉默了好久,低声道:“抱歉。” 白木希自己戳中了自己的伤心地,正难过着,突然被他道歉,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因为听到道歉,他下意识就道:“没,没事,没什么,你……唉……” 如今回过劲来,他脸上身上都疼得厉害,便不再和男人废话,进屋去翻药箱找跌打损伤的药膏。 男人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躺着,而是在门前的石阶坐下来,抬头瞧着夜幕出神。 “嘶……”屋里的白木希抹药抹的龇牙咧嘴,背上火辣辣的疼,他的手臂不敢用力朝后伸,试了几次都摸不到伤处,只能抱着几个药瓶站起身,去门口喊那个还在出神的男人。 “喂,你能帮我上些药吗,我自己够不到后背。” 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举手之劳,这没什么好拒绝的,既然已经爬起来了,也没必要继续装死,男人便伸手接过药瓶,白木希立刻走到他面前蹲下,把后背的衣服撩起来让他上药。 朦胧的灯光下,白木希的后背单薄瘦削,青青紫紫的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冰凉的药膏一经涂上,白木希就疼的一个激灵,忍不住嘟嘟囔囔的抱怨,抱怨男人不早出手,害他白白受这皮肉之苦。 男人对此倒没什么反应,上完药后就不再理会他了,白木希喊了他几句都没回应,要他回床上睡觉也不理,白木希心中有气,便关上门自己爬上床去睡觉,把铺好的地铺丢给他。 爱睡不睡。 结果因为身上疼痛,他辗转了半夜都睡不沉,睁开眼一瞧,旁边的地铺还是空空无人,白木希心头一空,猛然坐起,心想不会是走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章 三·齐铭 白木希赶忙一骨碌爬起来,披上衣服穿上鞋,朝门口走去。 一开门,就见那男人还是刚才那个姿势坐在屋外的石阶上,睁着眼睛,无神的看着天空。 他在看天,也没有看天,没有目标的眼神只是单纯的发呆。 白木希心软,伸手碰碰他。 “哎,你……你还好吧?” 男人不语。 白木希轻叹一声,挨着他坐下,“厨房还有我今天买回来的饼,要不要给你热一热?” 还是没回应。 白木希不想放弃,他想,这个人认为自己勾搭人家相公活该挨揍,又觉得划脸太过分便出手阻拦,听完解释也会道歉,应当不是个坏人,也没有真的心如死灰到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 “既然都爬起来了,就别不理我了。” “看在我照顾了你十来天的份儿上,跟我说说话吧。” 男子倚着门框,木然的听着。 夜很静,初春的风有些凉,夜幕深邃悠长,四周有低低浅浅的蟋蟀声,如伴奏一般,随着白木希温柔的声音在小院里徘徊。 “你看上去挺惨的,其实我也挺惨的。” “我四岁时,爹爹休了娘亲,没多久就续了弦,然后我就有了一个小弟弟,可惜二娘看不惯我,大约是怕我和弟弟夺家产吧,虽然我们家也没什么钱,不过自从有了弟弟后,我就被赶到了柴房,吃不饱穿不暖,与下人们一同做工打杂,还总被下人们拳打脚踢。” “有一日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花瓶,被他们关在柴房饿了两天,放出来后要继续做工,我实在受不了,就从后院的狗洞里爬出去,想去找娘亲,邻居有知晓我家事的,偷偷把我送到了娘亲家。” “结果娘亲也改嫁了,我到了娘亲那里,非但没有能吃饱饭,还害得娘亲被婆家人冷眼相待,于是我就成了他们家的出气筒,给点饭吃,就可以随便打骂。” “后来……” “我又受不了了。” 白木希笑了笑:“我这个人实在是不爱吃苦头。” “我就又跑掉了,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来回乱跑,下雨了,就在一家牛棚里躲雨,不知道该去哪里,该找谁好。” “后来,有个老乞丐瞧我可怜,就带着我一起乞讨,就这样捡回了一条命,慢慢的……呵,也就长大了。” “现在吃得饱穿的暖,再想想曾经那些事……虽然还是很难过,但其实没必要太纠结,我也不爱总去想过去的事,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既然老天爷没有直接断了我们的生路,我们总是要继续活下去的。” 他歪头瞧男人,“你知道吗,我十六岁的时候,就因为长得太好看,被人用刀在脸颊旁划了一刀。” 他抬起下巴,指指自己的脸颊,虽然男人并没有回头看,他也不在意,“这道疤跟了我好久,直到前段时间我拿到这个云脂珍珠膏的方子,用做出来的珍珠膏抹在脸上,不过半个多月,就几乎看不到啦。” “等明天天亮了,咱们吃过早饭,我也给你抹抹看,你脸上这么多伤口,也许不能全部抹去,但是能抹淡一些,总是好的。” “正好不困,我去把饼给你热一热吧。” 他起身朝厨房走去,留下男人一个人独自坐在石阶上,夜幕深沉,屋檐下的灯笼散着昏黄的光,映的他无神的眼底泛出一丝若隐若现的亮。 白木希将热好的烧饼夹蛋放在盘子里端出来,递到男人面前:“吃吧,就当是今天你救我的谢礼啦,我还特意让老板给你夹了个鸡蛋,老板说正好是个双黄的,好运气,便宜咱们了。” 男人垂下眼帘,片刻后,伸手接过盘子。 白木希顿时如释重负。 看来自己方才没白厚着脸皮唠叨半天。 男人接过盘子后,却没急着吃,反而看着他,问:“你的父母如此苛待你,你没有想过报复他们吗?” 白木希愣了愣,道:“他们毕竟生下了我。” 男人:“生下你,却如此践踏你,这也谈得上恩情吗?” 白木希摇摇头,坐回石阶上,沉默了好久,缓缓道。 “……其实……有想过……” “那年冬天,两三天都讨不到什么东西吃,去捡垃圾,还被几个混混按在地上揍,那时候是有想过……想过跑回去,趁他们睡觉杀了他们,然后我再自杀,大家一了百了,下辈子再不相见。” “可是……就在我满脑子都是如何去杀掉他们的念头时,路过的一家小姐瞧见我头破血流的趴在雪地里,就命她的下人把我扶起来,送去医馆包扎,然后在就近一家饭馆,请我吃了顿红烧肉。” 白木希有些不好意思的捂着脸,嘻嘻笑起来:“说起来也许有些丢人,自打吃了那碗红烧肉,我就再也不想去杀人了,只想着那碗红烧肉可真好吃,我要努力赚钱,好能再去吃上一顿。” 男人没有发笑,只是缓缓低下头,若有所思。 “后来,我拼命打工赚钱,终于赚够了钱,就又去吃了一次,还是那么好吃!可惜前不久我的钱都拿去做这珍珠膏了,不然我还能请你再去吃一顿,他们家的红烧肉味道真是一绝。” 说着说着,嘴巴里仿佛又冒出了曾经那碗香喷喷的红烧肉味道,白木希馋的吧咂嘴,嘟嘟囔囔道:“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出去一盒,卖出去一盒,我就有钱去吃了。” 男子端着乘着烧饼的盘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手腕微微颤抖,他嘴里没有红烧肉的味道,更多的是铁锈般的血腥味儿。 忽而,男人低低的笑了两声,其中却无半分笑意,反而是满满的痛恨与讥讽,沙哑的嗓音如地狱之声,森然可怖。 然后,他缓缓伸手,用那只布满伤痕的手,拿起那块要凉掉了的烧饼。 白木希说的不错,烧饼里还真夹了个双黄蛋。 是好运气。 …… 次日清晨,白木希早早就醒了,睡意惺忪的爬下床,却发现床边的地铺不见了,朝柜子上一看,地铺被规规矩矩的叠好放在柜子上。 白木希愣了愣,他记得昨天那个男人就睡在地铺上啊,莫非比他起的还早? 他穿好衣服出门,果然就见男人在院子里,他不知从哪儿搬过来一个大石块,也不知是怎么把石块削平了,权当个石凳,坐在上面,望着抽芽的桃树出神。 白木希见他比前些日子正常多了,精神顿时振奋起来,草草洗漱后就去做早饭,接着招呼男人来吃饭。 这次男人没有再装聋作哑,一招呼就来了。 看到男人走进来时的身影,白木希微微一惊,以前因为他一直躺在床上没注意,今天白天等他站起来才发现,这男人个头当真高大,比自己整整高出一头不说,而且身形矫健修长,窄腰长腿,十分养眼。 白木希心头有些讶异,他这些年也是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少,不过大部分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或者是富裕一些的商贾老板,形容均是中庸,如这男人这样身段如此好的,倒真是少见。 就是那久不打理的凌乱长发,和一脸伤疤实在是煞风景。 “话说回来,我们昨晚聊了那么久,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白木希把饭端给他。 “我叫白木希,木石的木,希冀的希。” 白木希端着碗坐下,笑道,“虽然我父母待我薄情,我倒是蛮喜欢他们给我的名字。” 男子接过碗筷后,沉默了一会儿。 白木希有些奇怪,通个姓名也要想很久吗?如果不想说真名,随便说个假名也好啊,一直哎哎的喊,他觉得怪不好的。 他正想着,男子缓缓道:“齐铭。” 白木希立刻道:“哪个铭?” 男子低垂的目光扫过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语气浮现出一丝讥讽:“铭记的铭。” 白木希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总觉得这个人阴阴沉沉的,身上好似藏了太多事,就没敢再多说话,乖乖低头吃饭。 吃罢饭后,白木希便兴冲冲跑去柜子里拿出自己正在用的那盒的珍珠膏,然后来到齐铭面前,要他把头发撩开,给他脸上抹。 齐铭有些抗拒,没明白为什么突然要抹这个东西,这盒子看着不是姑娘家用的脂粉吗。 白木希理所应当道:“昨晚咱们说好了呀,我给你抹这个珍珠膏,看能不能把你的伤疤消去一些,这个很好用的,我的就没了。” 齐铭茫然的想,他当时答应了? 白木希就当他答应了,不由分说的就要往他脸上涂,齐铭被涂得连连后退,他半辈子都没有往脸上涂任何东西,那又凉又滑腻的感觉别提多怪异了,只是他一后退,白木希就拉着他的手臂往回拽,一副非涂不可的架势,齐铭挣扎了几次后,非但没挣扎开,反而令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抬眼就能看到白木希又长又密的睫毛。 齐铭不得不老实下来。 于是安慰自己,无所谓了,涂就涂吧。 这辈子什么没经历过,不就是涂脂抹粉吗,他这辈子还没抹过这些东西,就当尝个鲜了。 冰冰凉凉的珍珠膏涂在脸上,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初时有些怪,久了也就勉强习惯了,待白木希将他脸上所有的伤痕都仔仔细细的涂遍以后,已经过了好半天,白木希的胳膊酸,齐铭的脖子也不好受。 白木希收回珍珠膏,长舒一口气,道:“好啦,以后早晚各涂两次,一定很快就好了。” 齐铭:“……” 嗯?????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章 四·赚钱了 齐铭是真的很烦别人碰自己的脸,偏偏白木希碰还不算,还在上面涂涂抹抹,整天捧着他的脸像宝贝一样看上半天。 “你就是把我的脸看出花儿来,也不可能三两天就让它恢复原状啊。” 齐铭很无奈。 白木希毫不气馁:“所以才要每天涂呀,有心者,事竟成!” 齐铭无语,这用刀子实打实划上去的疤痕,去不掉就是去不掉了,他身上有些旧伤,经年累月都不会平复下去,怎么还跟有心无心扯上了。 难道我每日念叨着快消掉吧快消掉吧,念久了,它自己就会消掉? 结果白木希变本加厉,不光给齐铭涂一脸的珍珠膏,还扩大范围,在他的手上也涂起来。 一边涂还忍不住好奇。 “这些伤口挺整齐的,看着都是故意划上去的,那些人和你这么大仇吗,连手都要一刀一刀的划?” “不过……手上的伤口,似乎比你脸上的要浅一些呢。” 齐铭略略回想了一下出事那天晚上,就觉得胃里翻腾着恶心,敷衍道:“没多大仇,只是有些蠢罢了。” 白木希一愣:“蠢?” 齐铭看着自己右手背上一层厚厚的珍珠膏,眼神阴鸷:“他如果聪明,就该直接砍了我这只手。” 而不是拿着匕首,像个怨妇一般一刀一刀的划,划了半天,充其量就是个皮肉伤。 愚蠢的人,即使想要伤害别人,也永远抓不住要害,只能在这具无用的躯壳上瞎鼓捣一番。 白木希:“……” 他好像不该提这个话题。 于是拉过齐铭另一只手开始涂。 齐铭不耐烦:“没完了你?” 白木希理直气壮:“脸都涂了手也涂涂嘛,我看你身上也有很多伤啊,回头都要涂!免费给你涂就别矫情了!反正是难受,干脆一起难受。” 齐铭:“……” 于是白木希从这天开始,每天除了出去四处推销珍珠膏,并卖不出去,然后回来就是给齐铭脸上手上摸摸搞搞。 涂了十来天,齐铭脸上愈合的伤疤仅有稍稍淡下去的趋势,倒是右手背上的伤痕很快就平复下去,只剩下一道道浅浅的印子,左手背上涂得少,不如右手恢复的快。 对此,原本并不抱希望的齐铭难得有些讶异,白木希更是欣喜若狂,没想到活生生的实例又一次出现在面前,之前自己脸上的疤痕无以为证,齐铭这个完全可以作为证据来说服那些半信半疑的人们。 于是白木希满眼期盼的对齐铭说:“我,可以求你件事吗?” 对方眼神太热烈,齐铭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并不想答应:“我能拒绝吗?” 白木希急忙道:“以后我天天给你买红烧肉吃!你要是觉得腻,还可以换糖醋排骨!佛跳墙!大肘子!红烧鱼!” 齐铭:“……” 齐铭疑惑:“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白木希捧着他的手:“只要你答应我这件事,我们马上就可以发财!” 齐铭不信,白木希就说要证明给他看,于是飞快的从衣柜里掏出一件自己的干净衣服要他换上,结果齐铭接过来瞟了两眼,就说穿不上。 白木希噎了一下,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又看看自己,最后认命的跑去估衣铺给他买了件大致合身的干净衣服,便拉着他朝城南跑。 他昨日在城南柳员外家里呆了好久,与柳家小姐费了半天口水,小姐已有些动心, 柳家小姐柳初云,年方双十,生的容貌娟秀,落落大方,只是额头与脸颊旁有两块不小的烫伤疤痕,说是幼时顽皮所致,因为这两块儿疤,父母一直给她寻不到个好婆家,每每见到女儿,都忍不住唉声叹气,柳小姐为此十分苦恼。 起初当白木希带着珍珠膏上门时,柳家父母并不相信真有这么好的灵药能把伤疤彻底修复,而且纵然真有此药,又哪里轮得到他们这种穷人家来用。 于是便让下人将白木希送出去。 只是柳初云听了白木希扒在门口垂死挣扎的喊话后,还是决定试一试,她这脸伤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多听一番废话,便让人将白木希请了回来,奉茶入座,让他仔仔细细的讲述了一番云脂珍珠膏的功效。 白木希对柳家小姐说,自己脸上曾经也有一道很长的刀痕,就是被这珍珠膏给抹了下去,只是他抬脸给小姐看时,他脸颊旁的伤痕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因此柳初云并不敢全信,不过她见白木希眉清目秀,不像那尖钻狡诈之人,便实话实说,道柳府如今也不多富裕,这三十两一盒的珍珠膏让她十分犹豫。 若是能有实证让她一观,她便能安心一些。 这不眼下实证就有了! 白木希兴冲冲的拉着齐铭来到柳府门前,看门小厮昨天见过他,还乐呵呵的朝他打招呼。 柳府是个小门小户的员外,自然不如大户人家有派头,府中小厮性子都很随和,见他来后,便立刻进去通报小姐,随即便客客气气的将他与齐铭请了进去。 “您瞧。”白木希将齐铭十二分不情愿的手硬扯到柳小姐面前,“他这只手背上的伤痕,原本特别明显的,我抹了约十天左右!现在只剩印子了!” “另一只手我抹的不勤,所以恢复的慢一些,但也能看得出效果!” 柳小姐瞧瞧齐铭的手背,又抬头瞧瞧齐铭满是伤痕的脸,心底颇有些震撼。 白木希甚至想扒开齐铭的衣服让她看齐铭胸口的伤痕,以示这个人真的是伤痕累累,并不是只有这只手是完好如初的。 齐铭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把他的爪子拍开,柳小姐也笑着制止他,说不必,我信你。 白木希屏住呼吸等她的答复。 柳小姐坐在凳子上绞着手指沉默片刻,咬着牙一拍桌子:“我买了!” 白木希顿时心花怒放。 柳小姐性子干脆,这事儿既然没有跟父母商议,便没有让人去请父母,而是让丫鬟回屋将自己存了多年的私房钱取出来,数了数,整整三十两的散碎银子,一股脑推到了白木希面前。 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爽快的送到手边,白木希脑子有些懵,没想到辛苦了这么多天,居然真的有效果,而且一下子就是整整三十两,一口气付清。 这不是在做梦吗? 他可没少做这种梦啊! 白木希盯着银子僵了一会儿,心想要不要抽自己一巴掌试试,会不会太丢人了?正想着,肩膀上忽然被一只手捏了一下,痛的他一个激灵惊醒过来。 齐铭站在他旁边,给了他一个眼神。 别丢人。 白木希立刻坐直身子,从小包袱里取出一罐全新的云脂珍珠膏,珍之重之的送到柳小姐面前。 柳小姐接过珍珠膏,打开闻了闻,对着白木希笑道:“希望我的脸能真的快些好,这样也好让父母省心些,不用再为我愁眉苦脸。” 白木希连连点头。 见交易成了,一旁的齐铭却不解:“脸上的疤不碍吃不碍穿,有何好费心的。” 柳小姐低下头,苦笑道:“不碍吃不碍穿,可是碍着找婆家呀。” 齐铭更不解:“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成亲。” 听到这里,柳小姐抬起头瞅着他,美丽的眼睛亮晶晶的,眼底有些笑意:“你说的如此洒脱,那你为何还要在脸上涂抹这云脂珍珠膏呢?” 齐铭顿时挑眉:“我才不——嘶!” 白木希毫不留情暗中一脚,齐铭顿时闭嘴。 柳小姐低低的笑了,大约是头一次遇到别人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似是说中了她心底的一些心事,她便忍不住也多说了两句。 “其实我对婚嫁这等事也没什么心思,奈何世俗如此,我一个平平女子想要免俗,谈何容易。” “如今我只希望自己的面容能恢复如初,让父母为我寻婆家时,不至于四处低声下气,受尽嘲笑,让世人见我时少做些令人不悦的同情与讶异,便足够了。” 柳小姐握着手中的珍珠膏,眼底满是无奈。 回去的路上,白木希忍不住抱怨齐铭。 “平常与你说话,十句只回我一句,一副沉默寡言高深莫测的样子,今天遇到柳小姐怎么这么多话?” 齐铭不解:“我什么时候沉默寡言了?” “你十句里十句都是废话,理你一句还不够?” 白木希气结:“那你今天干嘛多嘴,万一柳小姐一个不悦反悔了怎么办?” 齐铭不以为然:“她若是个反复无常的性格,便不会干脆的买下你这珍珠膏,而且若真反悔,说明她原本就不想买,纵然我不说这句话,她也有别的借口推辞。” 白木希:“你!” 齐铭瞟了他一眼,目光挪向前方,淡淡道:“我只是不赞同,她年纪轻轻,却要将自己的命运与一张脸皮绑在一起罢了。” 白木希微微一愣。 齐铭迈步朝前走去。 白木希在背后看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大约不清楚,想要打破一些世俗陈规,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吧。” “那种被众人当做异类的眼神,不论是憎恶或怜悯,都令人难以忍受。” 走前面的齐铭,过了一会儿,道。 “走在他们前面,就不用看这种眼神了。” 白木希听罢,先是一怔,随即振奋道:“对呀!我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呢!” 说着,他快步追上齐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5章 五·钱丢了 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饭馆,诱人的饭香传出来,白木希兴冲冲的揣着三十两银子,要请齐铭吃红烧肉。 二人朝饭馆走去,刚到门口,正撞见一群年轻人从饭馆里蜂拥而出,吵吵嚷嚷的,见白木希挡了他们的路,还不等白木希让路,便毫不客气的用肩膀将他撞开,而后扬长而去。 白木希对待这些混混向来好脾气,被撞了也只是揉揉肩膀,并不影响心情,拉着没精打采的齐铭兴冲冲的走进去,门口的小二立刻迎上来。 刚赚了第一桶金,白木希心情十分愉悦,一口气点了数道大菜,还要了一壶好酒,要好好地犒劳一下最近无比辛苦的自己。 小二记完菜单,瞧了眼白木希,好心的提醒了白木希一下:“您这桌怕是要十多两,您二位瞧瞧是不是菜有些多了?” 白木希豪爽的摆摆手:“不多不多,我很能吃的,放心。” 小二又瞧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复杂,说声好嘞,便去报菜单了。 白木希开心的直搓手,这距离他上次吃肉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可算能开荤腥了。 倒是齐铭兴趣缺缺,倚在靠椅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功夫,一桌子丰盛无比的菜便上齐了,白木希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招呼了一下齐铭,便拿起筷子大快朵颐。 这家店是寻常百姓常来的店,菜品重盐重油,口味一般,吃在齐铭口中如同嚼蜡,还不如白木希自己在家清炒的小菜爽口,于是他吃了没几口就放下筷子,一大桌肉菜全丢给白木希。 白木希才懒得管他可不可口,难得一顿好饭,自然要痛痛快快饱餐一顿。 他个头虽小,胃口却很大,齐铭起初以为他吃不了多少,结果眼看着一盘又一盘肉菜净盘,齐铭渐渐有些讶异。 这一桌肉菜,白木希竟生生给吃完了,只剩下两三道搭配的素菜还有些剩余。 齐铭此刻简直要对他赞叹不已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白木希吃饱喝足,抱着肚子抹抹嘴,觉得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可惜还没等他幸福感持续的多一会儿,结账时,白木希一摸口袋,心里顿时一空。 柳小姐攒了多年的钱,大都是碎银子,此刻怎么摸起来都是些大块大块的。 他赶忙打开口袋一看,就见口袋里的银子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堆石块。 连口袋的颜色与自己出门时佩戴的也不一样。 白木希脸色苍白的在柜台前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大约是被偷了。 等着他结账的掌柜和小二,神情均是有口难言。 白木希呆呆的看着口袋,一时说不上来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抬头瞧见掌柜还等着他结账,张了张嘴,最后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我能先赊着吗……” 他说完这句话,自己的脸就由苍白变成绯红。 掌柜神情复杂的瞧了他一会儿,点点头:“成,我先给你记着吧。” 白木希:“多谢掌柜,我一定,一定早日还上。” 白木希失魂落魄的出了饭馆,才想起回过头问齐铭,“之前你有看到我的口袋被人掉包吗?” 齐铭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他这一路心思都在别处,真没注意这个。 白木希茫然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 老天爷要跟他开这种玩笑吗? 是不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所以立刻就遭报应了? 齐铭瞧着白木希不太对劲的神情,微微蹙眉,觉得不妙。 正想着如何安慰安慰他时,饭馆的小二偷偷摸摸的追上来,左顾右盼后,凑到白木希面前低声道:“我跟您说句话,您,别怪我。” 白木希正极力压制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朝他用力点头:“没事,你说吧。” 小二挠挠头,面有愧色:“您的口袋,应当是在进门撞到那群年轻人时被掉包的。” 白木希一愣。 “他们是这一带有名的地痞混混,手脚都不干净,我,我当时没敢跟您说,怕他们找我的麻烦,我一个打工的小二,惹不起他们。” 一听到这个,白木希原本妄想着是丢在哪里的念头彻底死绝,整颗心都凉透了,他哪里敢惹那群地痞混混,丢钱事小,惹急了他们,只怕连命都保不住,他道别了小二,一个人浑浑噩噩的往家走去。 齐铭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多问了小二一句。 “那群人住哪儿,你知道吗?” 白木希浑浑噩噩的走回家,瞧见齐铭搬到院子里的那块儿石头,就爬上去,双腿盘坐在石头上,抬头呆呆的瞧着院子里的桃树。 他胸口闷得厉害,还有些反胃,心慌冒汗,要用力喘息才能维持正常呼吸。 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凭空揍了一记闷拳,痛的头晕眼花却无从发泄。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白木希突然疯狂捶打胸口,仿佛要将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敲散,接着他的理智开始不断的洗脑自己。 没关系,只是三十两银子,没了再赚就是。 再赚就是。 再赚就是…… 再赚……再赚……再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木希冲过去抱着桃树狂踹,用头狠撞,踹到脚脖子一阵剧痛,撞得头晕脑胀才罢休,接着一瘸一拐的跑到井边,呼哧呼哧的打上来一桶水,一头栽进去,冰凉的井水瞬间浇醒了他沸腾的大脑。 白木希无力的瘫倒在地,总算冷静了下来。 人生的大起大落,大喜大悲,不过如此,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他瘫了一会儿,认命的爬起来准备回屋换衣服。 结果在屋里转了一圈,白木希突然发现,齐铭不见了! …… 一处草屋里,三八个外地口音,流里流气的混混凑在一起,一个人将手里沉甸甸的钱袋扔在桌上,正眉飞色舞的讲述自己的光辉事迹。 “我刚出庭院门,就瞧见他从柳家出来,腰间的钱袋鼓了这么大个包,我就心想,这下好了,兄弟们明天有饭钱了。” “我就随手从地上捡了一袋石子儿,绕小路跟着他,听到他和身边那个人商量说要来饭馆吃饭,我就赶紧先进去,正巧碰到你们,于是顺水摸鱼就摸过来了。” 众人顿时哄笑。 “老五,你够奸的,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着急忙慌的往我们中间钻,出了门还故意找那小白脸撞,原来早有一手啊!哈哈哈哈!” “快来快来,我数数多少钱。” 钱袋子被解开,哗啦啦一大片碎银掉出来,众人粗略一数,足足三十两银子。 有人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一桌子碎银,“可以啊你小子,这何止是明天一顿饭钱,这半个月的饭钱都有了。” 偷钱袋的老五眼底发光,嘴角却很是不屑,“这有什么,不就是半个月的饭钱吗,等兄弟去摸摸那小白脸家在哪儿,把下半个月饭钱也给你们凑出来。” “好兄弟!” “嘿嘿,我瞧那小白脸眉清目秀的,老五想法子开开荤啊。”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好!” “老五够义气!” 众人正嚷叫着把老五捧上天时,冷不丁一个阴森森的声音插了进来。 “半个月饭钱有何难,我这里有一辈子的饭钱,要吗?” 众人一愣,忙回头,就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正抱着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老五一眼认出这人是白木希白日里的同伴,顿时缩了缩脖子,他身边的兄弟们却仗着人多势众,并不怕突然造访的齐铭,纷纷撸起袖子,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来。 “一辈子饭钱?你小子穿着破衣烂衫的,口气倒是不小!” 齐铭淡淡道:“我口气不大,就是手有些重。” 他话音刚落,冲在最前面的人就见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喊,便痛苦的捂着脖子倒下了。 “妈的!上!” 眼见同伴倒下,混混们勃然大怒,纷纷朝齐铭扑过去,结果不过眨眼,便一个接一个的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却发不出声音。 “我这个人不太喜欢听别人叫喊,别介意。” 齐铭踢开脚边的人,甩了甩还未好全,因发力而作痛的手腕,若无其事的朝桌子走去,拎着解开的钱袋,慢条斯理的将桌上散落的碎银一点点朝钱袋里拾。 老五一个偷鸡摸狗的贼,自然没胆子上前,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齐铭把钱拾干净后,将钱袋系在自己腰间,接着来到老五面前蹲下,瞧着他:“你刚说,你想开开荤?” 老五疯狂摇头。 齐铭挠挠耳朵:“我可是亲耳听见了。” 老五惊恐道:“那是他们说的,我,我只是为了脸面,假意答应他们,我一个贼,我,我不敢做这种事的。” 齐铭点点头,信了,于是伸出一只手,弯弯手指,示意老五握手。 老五有些懵,齐铭的神情和语气无波无澜,却令他后背发毛,不寒而栗,只能乖乖把手伸过去,握住齐铭的手。 下一瞬,就见齐铭忽然收拢五指,朝上一掰! 老五瞬间瞪大双眼,张大嘴巴还未叫出声,脖子就齐铭一手刀打到失声,接着捂着被折断的右手趴在地上疯狂打滚。 齐铭蹲久了头有些晕,缓缓站起身,冷眼瞧着这一地的废物,转身出了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6章 六·钱回来了 傍晚,待齐铭离小院还有数步远时,就闻到了院子里飘出的菜香味。 齐铭挑挑眉,走进院子。 白木希正好将最后一盘清炒芥菜端上桌。 接下来又要过顿顿全素宴的日子了,爱吃肉的白木希想想就觉得难受。 齐铭慢悠悠的走进来,见白木希面色如常的招呼他入座,不由有些微赞叹。 “你倒还有心情做饭啊。” 之前眼瞧着都快要晕过去了,他说罢,眼睛瞟到白木希有些红的额头,微微一怔,便回头去瞧院子里那颗桃树。 还活着吗? 不久前还拿额头撞树恨不得一死了之的白木希赧然,赶忙道:“哎呀看什么呀快吃饭吧,一会儿菜凉了。” 他一边入座,一边为自己解释:“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为这点事气到跳井吗,丢了就丢了,丢了再赚就是,我的人生随时可以重来,这种小挫折小磨难的我都当家常便饭来——” 话音未落,齐铭将腰间的钱袋丢在桌上,“哗啦”一声。 白木希的声音戛然而止。 熟悉的钱袋映入眼帘,白木希脑袋一片空白。 齐铭若无其事的坐下来,拿起筷子。 白木希瞧瞧他,又瞧瞧钱袋,然后拿手指小心的戳了戳钱袋。 硬的。 白木希茫然:“什么?” 齐铭没理他,吃了两口菜,觉得比白天那家饭店的好吃,厨艺不高就还是清淡为主的好,或者多放些辣椒。 白木希坐得笔直,呆呆的将钱袋拿过来,打开一看,满满一袋子碎银。 白木希懵了。 半晌,白木希小心翼翼的问,“你……你去找他们了?” 齐铭淡淡道:“不然呢?” 白木希捧着银子,心底一时间五味陈杂。 他以为银子丢了,努力了这么久的成果竹篮打水一场空,坐在外面的石头上安慰了自己半天,才勉强被迫接受了这个令人无可奈何的结果。 反正被偷被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尽管这次的数额空前的大,他也该习惯的,于是拼命按下情绪后,想到齐铭中午没吃什么菜,便去厨房给他准备晚饭。 虽然白木希不知道他去哪了,但直觉告诉他齐铭会回来的,这个人不像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走的人。 可他做梦都不敢想,齐铭回来了,还拿回了那一袋银子。 他的银子又回来了。 人生的大喜大悲…… 大悲大喜…… 白木希将银子放回桌子上,佯装平静的端起饭碗,还不忘抱怨齐铭一句,“那,那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去哪里了呀,我还以为你……” 齐铭不以为意:“以你当时的状况,说了你也未必能听见。” 白木希有些不好意思,埋头嘿嘿一笑,顾不上加菜,狠狠地扒了两口白米饭,快速咀嚼着。 米不是好米,吃在嘴里没什么味道,还有点硬硬的,嚼着嚼着,却有一滴眼泪啪嗒掉进饭碗里,接着泪珠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数滴,白木希手忙脚乱的擦了一把,粗糙的布料擦得皮肤生疼,眼眶一片红。 可白木希心里满腔被强行压抑的怒火却瞬间被无边清流冲去,带着所有认命与不甘认命席卷而过,留下一片欢喜。 饭吃到一半,白木希的心绪终于平静下来,忽然想起一事,猛然搁下饭碗。 “哎呀,我忘记了,要赶紧把掌柜的钱给还了。” 说着他就要拎着钱袋往外跑。 齐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替你还过了。” 白木希站住脚后,他补充道:“回来的时候。” 白木希回过身,去瞧对面那个一脸冷漠静静吃饭的齐铭。 他忽然觉得很高兴,生平第一次,心底有了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 睡觉前,白木希趴在桌子上将钱袋里的钱仔细的数了一遍,还剩十八两,算算日常开销,够他们正常吃喝很久了,还可以偶尔开开小荤。 沉甸甸的一把碎银握在手里,触感大约能称之为幸福吧,白木希抱着银子,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 齐铭洗漱过后,越过他去里屋铺地铺。 白木希扭头瞧他,眼珠一转,“要不你别铺地铺了,咱们一起睡床吧。” 齐铭正弯腰将凉席展开,闻言回头纳闷的看了他一眼,接着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算了吧。” 白木希不解:“为什么,地上这么凉,现在才初春呢。” 齐铭拿过褥子:“我伤还没好,惹不起你。” 他如今里外一身伤,若是半夜被白木希做梦踹上一脚,这夜就别睡了。 白木希一愣:“我,我睡相很好的啊,以前我和照顾我的老人家一起睡的时候,他都说我睡觉很老实。” 齐铭嗤笑一声,不做评价,这些时日他睡得并不踏实,常常半夜惊醒,抬眼就看到某个人横三竖八的睡姿。 白木希:“……” 莫非是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睡,有些放飞了? 白木希站起来:“那要不你睡床,我睡地铺吧。” 齐铭懒得理他,径自将地铺铺好躺上去,薄薄的旧褥子起不了什么作用,躺在上面如同躺在坚硬的地面上,他是武出身,本就睡惯了木板床,又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如今后背贴着平稳的地面,让他心里很踏实。 可白木希就有些坐卧难安了,这失而复得一袋子碎银,让他总觉得欠了齐铭什么,想做些事情补偿他。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白木希没去继续推销他的云脂珍珠膏,反而跑去家具店问床的价格,结果一问心凉了一半,随便一张稍微好些的床就要几十两银子。 白木希犹豫不决,问店家有没有更便宜的,店家说有,去外面的木器行,随便找两张木板两张凳子拼在一起,几两银子就搞定。 白木希不愿意买木板委屈齐铭,却还是去木器行问了一下,看能否用木板搭个床出来,结果这一经加工,到底还是要几十两银子,虽然比店里的便宜一些,但买了以后,也就没多少吃饭钱了。 贫穷令白木希望而却步,只能退出去,在街上一边走一边摇头叹气。 结果路过估衣铺时,瞧着一个人抱着一床崭新的被子进去卖,白木希眼前一亮。 估衣铺用便宜的价格收这些弃用的二手衣物被褥,转而卖给买不起新衣物的穷人,白木希自然也是个穷人,既然买不起床,他就多买几床褥子吧,这样好让齐铭躺的软和一些。 当白木希兴冲冲的抱着几床褥子回家时,正在院中石头上打坐的齐铭睁开眼,看向他,面露不解:“你买这么多褥子做什么?” 白木希高兴道:“给你铺地上呀,这样就不硬了。” 齐铭:“……” 齐铭瞧着他肩上那三四条褥子,想了想,艰难道:“你,自己用吧。” 白木希一愣,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顿时落寞下来:“啊?” 齐铭无奈:“我不睡软床。” 白木希:“可,可是,躺在地上多硬啊。” 齐铭不以为意:“我觉得挺好。” 白木希:“……哦。” 好意被这么直愣愣的拒绝,于是白木希将三条褥子铺在了自己硬邦邦的床板上,扑上去简直像扑进了棉花团里,幸福极了。 白木希喜欢睡软床吗,特别喜欢。 软床没讨好上齐铭,白木希趴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兴冲冲的跑出去。 四条褥子只花了他二两银子,他还有大把的钱可以挥霍! 集市的肉摊上,白木希十分豪爽的问老板一口气买了三斤上好的五花肉,老板与他相熟,见惯了他平时那一毛不拔又眼馋肥肉的可怜相,笑着问他是发财了吗。 白木希嘿嘿一笑,默认了,拎着老板给他切好的肉又一溜烟跑回家,回家就钻进厨房去。 齐铭始终坐在院子里打坐,之前还知道睁开眼看看他,这次连眼睛都懒得睁,直到厨房里飘出阵阵肉香时,这才知道刚才白木希跑出去干嘛了。 齐铭微微一哂,看来是真的爱吃肉啊。 果然,吃午饭时,桌上就摆了满当当一桌肉菜,什么红烧肉小炒肉粉蒸肉梅菜扣肉,白木希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些也都是白木希爱吃的口味,只是家常做法的肉菜,色香味都偏淡,齐铭瞧着,也没多大食欲。 所以桌上仅有的那盘清炒小白菜,得到了齐铭的频繁垂青。 白木希十分纳闷。 他有观察过,齐铭的饭量大概是两碗白米饭,配着一盘或两盘的青菜,正好吃饱,可见他对自己炒的素菜还是挺喜欢的。 之前在饭馆吃饭时,面对那一大桌重油重盐的荤菜,齐铭只吃了一碗米饭,期间并没有怎么夹菜,白木希起初以为他不爱吃肉。 可后来想想,习武之人怎么可能不吃肉?不吃肉哪来的力气? 所以大概是饭馆里做的不合他胃口吧,想到齐铭喜欢自己炒的清淡小菜,他便以为肉菜齐铭也爱吃淡的。 结果齐铭如今还是兴趣缺缺的样子。 他大概是真的不爱吃肉吧。 白木希默默地想,并且更好奇了,不吃肉他怎么长这么大个子?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7章 七·买衣服 结果那桌子肉菜,还是让白木希给收拾了个干净,他自己做的,自然是他最爱吃的口味。 吃饱喝足以后,白木希见齐铭继续回到院子里打坐,脑子里又开始转圈。 由于出身的原因,他经常不得不去讨好别人,可那都是违心的,嘴上笑,心里恶心,唯独这次,他是真的想让齐铭高兴一些。 这个人整天冷着张脸,态度冷漠说话带刺,又一身伤病,脸色比纸还白,像是个武出身,可惜那么大个子,瘦的快皮包骨头了,真不知之前到底是糟了多大的罪,瞧着让人心疼。 偏偏还不爱吃肉。 不爱吃肉,要不吃药? 白木希想起齐铭一身伤疤都还没好全,问他还有没有别的伤,他也不说,像是有些忌讳提以前的事。 白木希琢磨了一会儿,待肚子不是那么撑了,又跑出去。 城西有个大夫,名声不错,开药也不贵,天天排长队,白木希身子一向很好,很少到这里来,跑到这里一看,前面至少排了二十多个人。 穷人之间就不搞什么掏钱插队了,他乖乖坐在门外的石头上,撑着下巴排队,一边等,一边在心里计划接下来要去哪里继续推荐珍珠膏。 如此排了许久的队,才终于轮到他。 可人家大夫见他是来替别人问诊的,便道这种事要病人亲自来,望闻问切。总要把把脉才知道病人是怎么回事,白木希无奈,便谎称病人有些讳疾忌医,不肯过来。 大夫想了想,便问他齐铭的情况,白木希将自己观察到的仔仔细细说给大夫听,大夫一时也说不准全部症状,只敢确定一些外伤,便让小徒弟给他抓了一些跌打损伤的外用药膏,和补气的中药,并嘱咐他如何煎药。 如此又花了三四两银子。 白木希略微有些肉痛,可想到齐铭的身体,又觉得很是值当,于是跑回家中,花了一下午时间煎药。 待齐铭打坐到傍晚,正准备休息时,一晚浓浓的药汁就端到了面前。 齐铭:“……” 白木希小心翼翼道:“大夫说,这药可以调神补气,对你的身体很有好处,哦这里还有外用的伤药,你身上要是哪里的伤口还没好全,用这个好,比我之前给你用的药好得多。” 齐铭无奈。 他的外伤其实并无大碍了,有没有这些跌打损伤的药都会恢复,至于他的内伤,齐铭活都不想活了,并不愿意费神去想,当然喝这些调理身体的药也没什么用处便是了。 可瞧着白木希一脸期待的表情,回想他这一天的折腾,齐铭多少明白过来,只能认命的坐到桌前,将那一碗又苦又酸的药汁灌进肚子里。 白木希在一旁准备了一碗清水和好多焦糖,心想这中药苦的他闻到就想吐,齐铭喝起来肯定困难,多给他准备些水和糖,好让他缓一缓。 结果齐铭一口气将药汁喝了干净,接着一抹嘴,转身去准备洗漱。 白木希一愣,忙拿起桌上的焦糖追过去:“哎哎,快吃颗糖,这药很苦的。” 齐铭好气又好笑,这药苦不苦的还用他说吗,他只是不想吃糖。 可白木希一路追着他到井边,非要让他把那两颗焦糖吃进去,齐铭当时两只手已经伸到水里了,被他磨的烦,便张开嘴,白木希立刻将两颗糖塞进他嘴里。 指尖不小心碰到齐铭的嘴唇,很薄,很软。 齐铭嚼吧嚼吧,咽了。 白木希像是胜利了一样,开心的笑了笑,扭头回屋,见指尖还有些糖渣,粘粘的不太舒服,他见齐铭占着井边的水盆洗脸,就顺手将手指塞进嘴里舔了舔。 正舔着,白木希忽然一僵。 他的手指刚才好像碰到齐铭的嘴唇了…… 白木希登时有些尴尬,偷偷回头去看齐铭,对方正拧毛巾,并没有注意这边,白木希做贼心虚的松了口气。 洗漱罢,铺好床,齐铭躺上去就合上眼睛准备睡觉,白木希却睡不着,坐在床上瞧了他一会儿,问他。 “你明天没事吧?咱们去做两件新衣服?” 齐铭闭着眼睛,拒绝:“不用。” 白木希挠挠头:“你身上那件衣服是我从估衣铺买来的,别人穿过的。” 齐铭不以为然:“你身上是定做的?” 白木希:“不是啊。” 他的衣服自然也是从估衣铺买来的。 白木希:“可是,这粗布料穿着挺难受的,我想去做一身舒服些的,你跟我一起去吧。” 齐铭再次拒绝:“你去吧。” 白木希:“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你跟我一起去呗。” 齐铭:“……” 齐铭无奈的睁开眼:“你一定要把这十几两在我身上花干净才肯罢手吗,那我当初为什么要把它拿回来?” 白木希一愣,顿时明白过来,齐铭知道他想讨好自己的意思了,便道:“可,可你替我拿回来银子,我都没有好好谢——” 齐铭:“不用,你自己去吧,穿的体面些也省的那些大户人家瞧不上你。” 白木希:“……” 白木希:“好吧。” 白木希悻悻的躺回去,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白木希又忍不住问:“那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回来时去集市上买。” 齐铭有些困了,敷衍道:“什么都行。” 白木希:“嗯……那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啊肉啊?” 齐铭:“没有。” 白木希不解:“一个都没有吗?你放心,我手里的钱还够。” 齐铭:“……” 白木希:“话说回来,你是不喜欢吃猪肉吗?爱吃牛肉?羊肉?” 齐铭:“不是。” 白木希奇怪:“那为什么之前你都不怎么吃肉。” 齐铭想睡觉,白木希又不依不饶,问多了就说了实话:“因为做的不好吃。” 宁愿饿着都不想吃的程度。 白木希一愣。 白木希:“哦,是这样啊。” 他总算沉默了,可片刻之后,又道:“那好啊,回头等我再赚些钱,我请你去天香阁吃!他们家菜绝对好吃!我那碗红烧肉就是在那里吃的,那肉感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绝了!” 他趴在床边,温柔又期待的问:“好不好?” 齐铭不做声。 白木希失望的低下头。 他孤单太久了,晚上永远是孤零零一个人睡觉,想找个人说话都没有,自从齐铭开口说话后,每天晚上白木希说话,都有一个人会回应他。 尽管语气冷漠,但毕竟有了声响。 他很喜欢这样,在临睡前和同住的人随性的聊聊天,放松放松心情。 可齐铭很烦。 等到白木希再次忍不住开口时,直接冷声命令道,睡觉! 白木希乖乖闭嘴。 …… 过了几日,推销云脂珍珠膏依旧没有起色,白木希纠结半天,还是拖着齐铭去了趟布衣行。 他手里还余下十几两银子,做两套日常的衣服绰绰有余。 布衣行的老板并未因白木希的出身对他有所慢待,客客气气的将人应进去,随即招呼伙计过来给二人客人量尺寸。 正巧今日布庄空闲,裁缝们都不忙,当即就可以给他做出来。 白木希头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布衣行买衣服,自然十分配合,倒是齐铭从一开始就十分抗拒,到了店里后更是拒绝伙计近身,说只量白木希就好,他不做衣服。 白木希气结,出门前说的好好的一人一件衣服,这人刚到门口就变卦,在外人面前他不好发作,只能回头瞪了齐铭一眼,被完全无视。 店家瞧着白木希性子温和,眉眼带笑,是个好脾气的人,且身骨偏瘦且修长,肤白如凝脂,便为他挑了款上好雪缎做成的款式轻便的长袍,又选了件垂感轻盈的淡黄色薄面纱外衫,外衫衣摆处还请绣娘绣了数片云纹和银杏,甚是精致温柔。 白木希脱下那身灰扑扑的粗麻布,换上这身崭新的雪缎黄衫,因为是临时选来的搭配,不太合身,但效果上佳。 店主赞叹不已,还让伙计麻利的去隔壁首饰铺借了一条暖黄玉佩为白木希戴在腰间,一眨眼,一个翩翩佳公子就活生生站在了众人眼前。 亲肤的雪缎穿在身上,白木希觉得很舒服,站在铜镜前打量了自己许久,怎么看都好看极了,又精神又有气质,跟以前的自己判若两人,便扭头去问一边椅子上打盹的齐铭。 “怎么样怎么样?” 如果齐铭也说好,他觉得就可以掏钱了。 结果齐铭被他叫醒后,懒洋洋的看过来,先是挑了挑眉,接着似笑非笑看向掌柜,问了句,“这一身不便宜吧。” 白木希:“……” 白木希扭头看向掌柜,眼里透露出殷殷期待。 掌柜的哈哈一笑:“不贵这一身下来,加上这条玉佩,也才三十两银子。” 白木希:“……” 白木希默默地将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脱下来,双手递还给掌柜,“对不住啊,我,我没这么多钱。” 掌柜的见惯了这场面,以为他要砍价,笑道:“不妨不妨,我瞧公子是真喜欢这身衣服,我呢,也觉得公子穿着这身实在好看,这样好了,公子开个价,这套衣服我就当半送给公子了。” 白木希沮丧的低下头,红着脸哼唧了半天,闷声说了句对不起,扭头就跑。 掌柜少见这种阵仗,纳闷的看向齐铭,后者也没理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白木希垂头丧气的走在回家路上,唉声叹气了半天,拍拍脸,觉得下次赚了钱,一定要来把这件衣服买了! 他走到家门口,却意外的见到一个小姑娘正急切的等在门口,定睛一瞧,是柳初云柳小姐的侍女豆豆。 豆豆瞧见白木希走过来,急忙迎上来道:“公子,我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8章 八·曙光 白木希心里咯噔一声,看豆豆这么着急的样子,心想柳小姐用药该不会是用出毛病了吧。 他随着豆豆跑到柳家,柳小姐已早早在院子里等他们了,她蒙着张面纱,扭头看见白木希的眼睛红红的,隐隐有泪光。 白木希心里越来越害怕,忙冲过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药有问题吗?哪里有问题了快告诉我。” 柳初云愣了愣,不明白白木希为什么看上去一脸急切,明白过来后有些嗔怪的瞪了眼豆豆,豆豆缩缩脖子,心想白公子跑的太快,我来不及说呀。 柳初云摇摇头,让白木希坐下,还命人给他上了杯热茶,白木希一脸茫然。 柳初云神秘兮兮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手将面纱摘了下来。 白木希瞬间瞪大双眼。 只见柳初云左脸颊上原本偌大一块儿烧伤疤痕,竟已淡到一片浅红的印子。 如获新生的柳初云笑容满面的看着他,明眸中闪烁着晶莹的水光,这一瞬间,白木希忽然觉得,他的人生总算有了一点点的盼头。 柳家父母无比感激,非要将白木希留下来吃饭,盛情难却,白木希本不想多推辞,只是想到齐铭自己一个人回了家,想来是要饿肚子,就有些犹豫。 不过他又想到之前在换衣服的时候,他把十几两银子交给了齐铭保管,那他应该会自己去吃些东西,起码不会饿肚子,便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 柳父是个员外,靠着祖上留下的一些产业,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算不上富,也称不上穷,他与柳母夫妻感情深厚,婚后只有一个女儿,十分疼爱,养的很细心,想着以后家业就交给女儿打理,唯独发愁女儿因面容缘故,一直寻不到一个好夫婿。 饭桌上,几杯酒下肚,柳父便唠叨起来。 他说,女儿不管长什么样子,都是他的女儿,美丑都无妨,只是每每看到别人对女儿评头论足,讥讽嘲笑,他都十分痛心,这才总想着给女儿治好。 至于婚嫁,女儿对此无意,他自然知晓,倒也不是逼着初云非嫁人不可,只是一想到初云将来年纪大了无人可以依靠,便十分担忧。 如今白木希的云脂珍珠膏竟真的能将女儿脸上的疤痕修复,他总算看到了些女儿人生道路上的曙光。 不光是他,白木希在一旁听着,也觉得看到了自己人生路上的曙光。 有了第一个柳小姐,就会有第二个柳小姐,第三个,第四个,只要他坚持,一定可以成功的! 喝的半醉后,白木希没在柳家休息,晃晃悠悠的往家走,谢绝了柳家人送他回去的好意,他本来心情很糟糕,结果见到柳小姐后,登时又觉得人生有望,一路哼着歌晃着脑袋,晃到了家门口。 齐铭正在院内打坐行功,周天运转正到关键时刻,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吼,惊得他猛然睁眼,运功被迫打断,顿时一身冷汗。 白木希不知道齐铭的状态,还在门外一边唱歌,一边掏出钥匙想开门,可门是从里面挂上了,他怎么打得开,开了几回打不开,白木希酒意上头,就‘砰砰砰’的撞门,他还以为是自己一个人住,除了撞开门,没别的办法进去。 齐铭无语的走过去,打开门栓,门刚开,正巧白木希发力,一头撞进了齐铭怀中。 齐铭被撞得一个踉跄,赶忙扶住怀中醉醺醺的白木希,闻到他一身酒气,无奈道:“你喝酒了?” 白木希点头:“嗯。” 齐铭:“……就为了买不起衣服?” 白木希点头,又摇头,喃喃道:“我好高兴。” 齐铭:“高兴?” 白木希重重点头,腿下无力,便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嘟嘟囔囔不停道:“我好高兴,好高兴啊,老天爷对我真好,我好高兴。” 齐铭:“……” 齐铭认命的将这个醉鬼扶着朝屋里走,白木希各种不配合,他一会儿认不清齐铭是谁,揪着他问为什么在我家,一会儿又抱着齐铭兴高采烈地说以后可以吃好多好吃的,谈起他的护肤大业,醉鬼白木希举着双手在床上疯狂画饼,仿佛已经成了一位腰缠万贯的商贾大佬,整日泡着牛奶花瓣澡,喝着琼浆玉液酒,睡着金丝楠木床,穿金戴银,吆五喝六。 齐铭费了好一会儿工夫将他在床上摆正,累出一身虚汗,一边还要忍受白木希在耳边聒噪,听着他醉后吐出的那些向往的生活,齐铭无奈摇头。 富了也是个暴发户。 白木希在床上唠叨了许久未来的幸福生活,接着就好似睡着了,却拽着齐铭的手不肯松开,过一会儿突然睁开眼,问他,“你吃午饭了吗?” 齐铭:“……吃了。” 白木希却没听见,晃晃悠悠的要下床给齐铭做午饭。 齐铭反手将他推回床上:“这都半下午了,做什么午饭,睡你的觉吧。” 白木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叫喊,喝醉了脑袋不舒服,非要齐铭给他揉脑袋。 齐铭被他吵得头疼,又是一身汗,直起身想去喝杯水,刚走出几步就突然头晕目眩,脸色煞白,整个人撞在打开的木门上,一把抓住一旁的洗漱架才勉强站稳。 胸中一股真气在乱窜,所到之处撕心裂肺,齐铭压制不住,扶着门框勉强站起身,喉口一甜,殷红的血液便控制不住的从唇边溢出,一滴一滴砸在他胸口的衣襟上,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白木希弱下来的声音还在叫嚷,“齐铭……齐铭!我头好痛……好痛啊……你给我揉一揉嘛……” 齐铭扶着门框,眼前阵阵发黑,浑身如千虫万蚁在啃咬他的骨头与血肉,疼的浑身发抖,手颤抖的扒不住门框,他废了好大力在门边坐下,倚着门大口喘气,眼角望着院子里那株嫩芽葱绿的桃树。 那株死而不僵的树,仅仅因为一场冬雪,便重新活了过来…… 他勉力坐起,重新运转周天,缓缓压制体内爆发的内伤。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许多年,睁开眼,却发现不过片刻之间,桌上倒得热水还升腾着热气,胸前的血迹还未干涸,床上那个喝醉了的人还在撒娇似的小声嘟囔着。 “头好痛……” “齐铭……” 齐铭认命的站起身,来到床前,将他的头搬到腿上,缓缓按摩着他脑袋上的穴位,不轻不重的力道按摩着头皮,十分舒服,不多时,白木希便乖乖的睡着了,还愉快的打起了小呼噜,像只酒足饭饱的猫咪。 他睡着的样子很是乖巧,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不论被世间如何苛待,始终坚持着对生命的热爱和对食物的崇尚。 这样很好。 齐铭靠在床边,想。 这样真的很好。 …… 白木希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爬起来后并没有感觉到头痛,反而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院子里传来水声,白木希下床走到门边,就看到齐铭裸着上身,坐在井边慢慢洗脸,一边的绳子上还搭着他没干透的上衣。 他已经很瘦了,肋骨条条都数的一清二楚,真的该吃一些好吃的补一补,人家大夫也与他说,药补不如食补,新鲜果蔬鱼肉比药更好。 可蔬菜他买得起,肉他买不起。 偏偏这个人还挑嘴的很,一般的肉给他吃他都不吃。 白木希先是心疼,想到这里又觉得生气。 齐铭早就知道他在后面站着,洗过脸后,泼掉水,回过头来看他,“昨天有什么事吗?让你这么高兴?” 白木希正想着怎么给齐铭增肥,突然被打断,脑子空白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兴高采烈地朝齐铭走过去:“柳小姐脸上的伤疤快消失啦!” 齐铭淡淡的应了一声。 白木希自顾自的高兴:“嘿嘿,看来这个珍珠膏真的很管用呢,以后我再给别人介绍,就可以说,柳小姐已经用过了,真的有用!这样,人家应该就更能相信吧!” 齐铭忽然抬头看向门外,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齐铭:“估计不用以后。” 白木希不解:“嗯?” 齐铭朝门口抬抬下巴,白木希回过头,就看到豆豆正巧冲到门口,为了避免二次吓到白公子,豆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还不得不带着笑容,甜甜的叫,“白公子!” “我家小姐有请!还请您带上珍珠膏。” 白木希一愣:“啊?” 怎么又请?昨天不是才去过? 要再买一盒?可她那盒不是还没用完? 齐铭端着脸盆朝屋里走,风轻云淡道:“去吧,说不定是给你介绍客人呢。” 白木希挠挠头,乖乖跟着豆豆走了。 这回去柳家,连通报都免了,被豆豆一路迎进了客厅。 白木希刚进客厅,就闻到一股……或者说几种不同的香味掺杂在一起的,一股芳香扑鼻而来。 白木希抬头一看。 正厅里端坐着除却柳初云外的三位仪态端庄的大小姐,见他进门,齐唰唰朝他看来。 白木希:“……” 白木希:“呃……” 柳初云笑着走过来,对他说:“别紧张,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瞧见我脸上的疤痕淡了,就非要见见你,和你的云脂珍珠膏。” 白木希啊了一声,心头豁然开朗。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9章 九·梦魇 半下午时,白木希才从柳府出来,他这次没喝酒,走路却有些轻飘飘的。 这些女子,说是柳小姐的朋友,关系其实一般,平时走动并不频繁,原因是这几日柳家人实在是太欢喜了,逢人便说我家小姐脸上的疤痕快好了。 怎么好的?自然是抹了灵丹妙药啊。 于是这几位与柳小姐有些交情的闺阁小姐们按捺不住,第二天便亲自登门了,她们虽然没有伤疤,但对这灵丹妙药也十分好奇。 于是柳小姐便让豆豆将白木希请了过来,并给她们详细的讲述了自己脸上伤疤的恢复过程,还提起了齐铭,可惜这次齐铭没跟来。 这也无妨,柳小姐自己脸上的伤痕,也已经可以十足的说明珍珠膏的了,毕竟她因为脸上的伤痕四处求医,这小半个城里认识柳员外的人家都是知道的,再加上白木希自己也在用这款珍珠膏,瞧瞧他的脸和手,竟丝毫不逊在座各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信服力顿时倍增。 这三家小姐家境与柳初云不相上下,几个姑娘心动不已,嘀嘀咕咕的合计了一阵,觉得不论真假,忍不住就是想试试,三人用一盒不太够,于是姑娘们凑钱买了白木希两盒。 一个多时辰后,小姐们的下人便送来了统共六十两银子。 成交后,柳小姐又请众人在家里吃了顿饭,接着留白木希在家中唠了半天闲话,这才放他走。 白木希这次长心眼了,他将四十两银子先留在柳小姐家中,说怕遇到小偷,改日来取,而后拿着二十两银子,兴高采烈地出了柳府。 在路上漫无目的的逛了半天后,白木希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绕了好远的路,来到了天香阁。 天香阁算是城中十分高档的一家饭店了,口味一直很受城中富人们欢迎,价格自然不菲,一碗红烧肉就要五两银子。 白木希美滋滋的走进去,给了小二说要两碗红烧肉,傍晚时打包送到他住的别院。 接着拿着钱转悠了一遍集市,买了些果蔬鱼肉,怕小二快自己一步送到家,路上还用上了小跑,跑到家门口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 院子里的齐铭不解的看着他,回个家也要跑?有人在追? 他的目光朝白木希身后看去,空无一人。 白木希朝他摆摆手,提着菜去厨房做晚饭,焖些米饭,做了两盘蒜蓉青菜,一条清蒸黄花鱼,一盘酸菜炖排骨,一个果盘,摆上桌后,看外面天色渐晚。 齐铭走进屋里,瞧着桌上有肉,笑了笑,“发财了?” 白木希拼命点头:“对啊!两盒,六十两!我们发财了!” 看着他这么高兴,齐铭脸上难得有些笑意,坐下来拿起筷子,白木希赶忙拦住他:“别别别,不着急,还有道菜没到呢。” 齐铭哦了一声,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敲门声,天香阁的伙计按时将红烧肉送来了。 红烧肉是现做的,为了保证新鲜口感,被闷在一个精致的食盒里,由店里的伙计用最快的速度送过来,一开盖子,满满肉香扑鼻而来。 白木希给了伙计三十文跑腿费,便捧着两盒红烧肉来到屋子里,献宝一样放在齐铭面前,“尝尝吧!” 天香阁的红烧肉,味道自然比普通饭馆的出色不少,齐铭见他一副得意的模样,便伸筷子夹了一块过来。 白木希期待又紧张的盯着齐铭的反应,齐铭吃了一口,嚼了嚼,咽下去,点点头道:“不错。” 白木希顿时心花怒放:“不错吧!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天香阁的红烧肉!味道十足十的好!我当时一口咬下去,惊为天人!” 齐铭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模样,不自觉的被他感染了喜悦的情绪,忽然就很想带他去自己以前常去的那家酒楼,不知道白木希吃到那家酒楼的饭菜,又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他没有什么变态情绪,他也是喜欢看别人开心的。 只是一想到以前,心底那股子破事儿便涌上心头,齐铭定定神,将此事压下去,接着吃饭。 这家天香阁的红烧肉确实挺可口,白木希一口下去便幸福无比,齐铭也没有再露出之前那种嚼蜡的神情,与白木希一同进食,只是在夹肉上,还是不露痕迹的少夹了一些。 这红烧肉吃到他嘴里,即便可口些,也只是果腹而已,可吃到白木希嘴里,却是满满的幸福,如此一比较,齐铭觉得还是白木希多吃些好。 毕竟幸福感这东西实在难得,他半辈子没体会到多少,白木希一碗红烧肉便收获良多,那便让他多体会一些吧。 眼看齐铭终于吃到喜欢吃的东西,白木希心里无比高兴,连带着胃口大开,两个人将这几盘菜一扫而光,吃的白木希嘴唇都泛着油光,满足的摸着肚子,对齐铭夸口道:“待我回头赚了钱,顿顿请你吃红烧肉!” 齐铭轻轻一笑:“顿顿吃,凤凰肉也要腻吧。” 白木希:“没关系啊,换别的肉嘛,天香阁其他的菜也一定很好吃!” 酒足饭饱后,白木希爬上床美滋滋的养膘,齐铭没这个兴趣,他将碗筷收拾好端到井边去清洗。 白木希就乐呵呵的看他去刷碗。 他发现齐铭是个闲不住的人,平时在家里不打坐的话,也不去躺着睡觉,就在屋子里外瞎转悠,却不出门,后来实在无聊,就没事找事的开始收拾院子和屋子。 他手上的伤势好了以后,锅碗瓢盆也归他洗了,白木希用过的厨房也不用管,他都给打扫的干干净净。 有一次,白木希换下的衣服懒得洗,顺手扔到院子里想着改天洗,结果那天下午齐铭闲着无聊,就给他洗了。 打那以后,白木希就没有再自己洗过衣服。 如此小日子过得实在惬意。 白木希简直想和齐铭说,我养着你,以后咱们两个凑合着过吧,你别总凶我就行。 夜里,两个人各自安寝。 齐铭没事找事的忙活了半天,带伤的身体本来就吃不消,也有些累了,躺下很快就睡着了,倒是白木希躺在被褥里半天,暗戳戳的瞅着齐铭,满脑子都是以后的幸福生活,越瞅越精神,最后没辙,只能蒙着被子强迫自己睡觉。 夜很静。 静的万籁俱寂。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凄冷的夜里…… 整座山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一地死尸,血流成河。 有个人伏在地上,苟延残喘。 他认得那人的衣服,心头一抽,忙冲过去,将那人扶起。 “静石!” 他话音未落,抬头的人,确实另一张面孔,一张漆黑无比的面孔,他知道这人是谁,却如何也看不清此人的脸,随即,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便捅穿了他的胸膛。 “卓然……你……” 他连连后退,身后却寒光一闪。 那个他原以为匍匐在地的人,此刻竟出现在他身后,一柄长刀,直直砍向他的头颅…… 他踉跄着退避,静石的声音在四周盘旋。 “师兄……” “你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吗?” “我现在要你的头颅,你却不肯给了?” “师兄,你骗我……” 天旋地转时,另一个属于卓然的声音搅了进来,带着怨毒,带着痛恨。 “他当然骗你,你照顾你这些年,就是为了得到你。” “他没脸说这龌龊的念头。” “便说谎话骗你。” 四周忽而黑暗,一只手狠狠揪住他的领子,卓然的声音在耳边低低的响起,如情人低诉,喃喃,又咬牙切齿。 “齐铭……” “齐铭……我爱你啊……为什么拒绝我……为什么如此狠心……” “我得不到你……” “谁也别想得到你!” “齐铭……齐铭……” 一道红光穿过他的胸口,疼痛仿佛要撕裂他整个身体,绝望又疯狂的声音呼喊着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厉,搅得齐铭大脑一片混乱。 “齐铭……齐铭……” “齐铭!!!”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清亮透彻,将他突然从黑暗中拽了出来。 齐铭陡然惊醒,眼前有一盏微亮的烛光,和白木希惊恐担忧的神情,突然苏醒过来,齐铭还未来得及平缓心情,突觉胸口一窒,低头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他随即捂住嘴巴,却挡不住鲜血从指缝流出,落在被褥上。 胸口撕裂般的痛苦逼得他无法呼吸,本能的大口喘息,胸口和喉咙火辣的疼痛。 白木希惊慌失色,他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一时六神无主,只知道扶着齐铭问他怎么了,待齐铭一身冷汗的按住他替自己拍背的手,嘶哑着嗓子艰难吐出一字:“水。” 白木希赶忙冲到桌边给他倒水,动作抖得不行,撒了半桌子的水花。 喝下水后,又过了一会儿,齐铭才慢慢缓过来,呼吸渐渐顺畅。 白木希快吓死了,这会儿可算是六神归位,扶着齐铭给他抚背,又过了一会儿,才敢问,“做噩梦了?” 齐铭没回应,脸色差的要命。 白木希不敢多问,便哄孩子似的安慰他,醒过来就没事了,没事了,都是梦,别太在意。 齐铭心头苦笑,这一切若真是一场梦,该有多好。 他不想多说什么,接着躺下又要睡,白木希也回到自己床上,这次却不敢睡了,缩在被子里偷偷盯着齐铭,决定这次齐铭一皱眉就叫醒他,刚才就是犹豫了一下,怕吓到他,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过了一会儿,齐铭的气息缓缓平稳,似乎睡着了,眉头舒展。 白木希松了口气,也准备睡时,忽然听到门外院子里有一阵十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0章 十·看病 院子里的动静很轻,稍一走神就听不到了。 老鼠吗? 白木希习惯了院子里经常路过的这些小东西,翻了个身,没在意。 迷迷糊糊中,又听到极轻的“吱哟”一声。 门悄悄开了。 白木希一动未动,浑身乏力,睡意正浓。 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可就在他前脚刚踏进屋里,突然!睡在地上的齐铭一跃而起,眨眼间来到他面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哐当”一声,黑影被齐铭掐着狠狠砸在木门上,疼的他龇牙咧嘴,头晕目眩,掐在脖子上的手仿佛一道铁箍,令他动弹不得。 这么大的动静,白木希自然被惊醒,他猛然一下坐起来,扭头就看到月色下,齐铭正掐着一个黑衣人,眼神冰冷,手指越收越紧,仿佛要将他活活掐死。 黑衣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这么轻的手脚还会失算,惊慌的拼命挣扎。 齐铭掐着他,方才被强行压抑下来的怒火再度燃起,胸口急促的起伏着。 他根本就没睡着,躺下后只是竭力让自己平静,可还没等他冷静下来,这贼就鬼鬼祟祟的摸了进来,简直找死! 一想到白木希这么辛苦的活着,日子刚有些起色,便有宵小上门,两种怒火交织在一起,齐铭真想直接将这人掐死了事,也算给那些盯上白木希的人一个警告。 白木希吓了一跳,光着脚蹬蹬蹬跑过来,一脸懵的问:“他是谁啊?贼吗?可,可他来偷什么呀。” 自己都快家徒四壁了,有什么好偷的? 齐铭掐着贼不放,冷冷道:“你除了珍珠膏,还有别的值钱东西吗?” 白木希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推销珍珠膏这么久,找麻烦的只是那些富人家的家丁,因为他开价太高,一些同行只是看他笑话,看来是如今柳小姐的家人把这事儿传开后,自己就被盯上了。 他手里还剩九盒珍珠膏,大小摞起来也就能填满一个首饰盒,不论是谁,顺手就能拿走,若是齐铭反应慢一些…… 他刚才居然还睡得这么沉,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白木希顿时浑身发冷。 齐铭掐着黑衣人,问:“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被他掐的说不出话,齐铭就松了松手指,不料他刚一松,原本十分惊慌的黑衣人便开始犹豫,以为对方虚张声势,并不敢真的杀他,听他开始支吾起来,齐铭立刻又收紧五指。 黑衣人赶忙道:“西街胭脂铺的刘老板!是他!是他让我来偷珍珠膏的!” 齐铭回头看向白木希,白木希神情复杂的点点头,道:“我之前去他铺子里,想把珍珠膏放在铺子里卖,他没同意。” 还冷嘲热讽了一番,让人将自己撵了出去,打那以后白木希看见他就绕道走。 白木希看着这个黑衣人,问:“那,他怎么办,送官府?” 说罢自己就丧气了,送官府也就关上几天罢了,回头万一报复他,他反而倒霉。 齐铭直接道:“那便杀了吧。” 黑衣人大吃一惊,白木希也被吓到了。 齐铭语气冰冷:“偷鸡摸狗的贼,死在哪里都不会有人理会。” 黑衣人惊恐的瞠大眼睛。 白木希见齐铭神色失常,怕他真的会杀了这人,赶忙拦住他,用力将齐铭掐着黑衣人脖子的手拽回来:“算了算了,让他走吧,为了点银子不值当的。” 脖子上的手一松开,黑衣人立刻连滚带爬的跑了。 齐铭被白木希推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 白木希一边给他抚背,一边轻声问:“你……你还好吧?” 齐铭面沉如水,看不出太多情绪,可白木希感觉他内心似乎并不如表面平静,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出去走走,你先睡吧。” 这么久了,他第一次主动说要出去,白木希愣了愣,想拦拦不住,怕他压抑的太多,出去有意外,急中生智道:“你走了,那个人又回来怎么办?” 齐铭只能站住脚步。 白木希道:“你要是觉得屋里闷,在院子里坐会儿吧,我不吵你。” 齐铭又沉默了好久,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忽然没力气再去想这些事了,他转过身回到屋里:“算了,睡觉吧。” 白木希自然乐意,连连点头。 后半夜无波无澜,白木希却熬出了两个黑眼圈,第二天一大早就跑了出去,没和齐铭说去做什么,齐铭也没多想,径自打坐运功疗伤。 结果不到中午,白木希就拉着一位大夫回到院子里,说要给齐铭看病。 齐铭当即拧起了眉头,硬邦邦道:“不需要,我没什么事。” 白木希却不信:“你昨晚都吐血了,没事才怪,我都跟大夫说了,大夫说你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 齐铭站起身就要走,白木希赶忙拖住他:“就把把脉,让大夫把一把脉,只要大夫说你没大碍,我就再也不用这事儿烦你好不好,我都已经付了出诊费了!” 齐铭脸上十二分不耐烦,他似乎很是抵触这件事,白木希拖着他不放的双手令他烦躁,可瞧着白木希瘦瘦弱弱的个子,也下不了手用力挣脱他,万一不小心摔着哪儿,又是麻烦,就问:“他是哪儿的大夫?” 一旁好整以暇站着的白胡子大夫捻了捻胡须,没回答,白木希生气齐铭的态度,替他回答道:“这位是南大街百仁堂的坐堂大夫,医术高超远近闻名!” 光出诊费就五两呢!白木希忍了忍,没把这句话喊出来。 齐铭嗤笑一声:“医术高超的大夫不是进宫就是退隐,再不济也进了权贵家的后院,一个小门小户的坐堂大夫,也敢称医术高超?知道天有多高吗?” 大夫呵呵一笑,对齐铭的讽刺不以为然,倒是白木希气个半死,没想到这人平时对自己说话难听就算了,对外人竟然变本加厉,一副要将这大夫气跑的样子。 “医术高不高,你让人家把把脉,说说你的症状,是真是假,不就知道了?”白木希气道,“你说你是小毛病,看个小毛病还用得着宫廷御医吗?” 白木希也来了脾气,拽着齐铭硬把人拽到院子里的石桌旁,按着坐下,把他的手腕放在大夫带过来的小棉垫上,让大夫给他把脉。 大夫是个好脾气,并没有因为齐铭的话而生气,给齐铭把完脉后,收起小垫子,笑眯眯的问白木希,齐铭最近是不是气虚体乏,时有咳血,呼吸困难,白木希疯狂点头。 大夫很严肃的告诉白木希,齐铭喉管有伤才导致咳血,若久不治疗,怕会因为窒息而危及性命。 白木希吓得脸色都白了,忙问那别的地方可还有问题,大夫摇摇头,说别的地方没有大碍。 原本很是不耐烦的齐铭听到这里,却微微一愣。 大夫给白木希开了药方,白木希千恩万谢的把大夫送走了,回过头,就看到齐铭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出诊费花了多少。” 白木希顿了顿,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他知道花了这么贵,也许会乖乖吃药?便老实道:“五两银子。” 齐铭:“……” 他记得白木希一天三顿饭加起来也才四五十文。 齐铭无奈道:“我没事,不要给我找大夫。” 顿了顿,又道:“你以后生病,也不要找他,骗钱的庸医一个。” 白木希瞪着他,过了一会儿,缓缓眯起眼睛,鉴于之前齐铭在病情上的种种隐瞒,和刚才信口对大夫的嘲讽,他这次不太相信齐铭。 于是他还是偷偷跑去药房抓药,并且向药房的伙计确认过,这个方子没问题,就是治疗喉部伤势的,只是开的药材颇贵了些,七天的药,需要十两左右的银子,这方子上说,起码要吃上两个月。 白木希狠狠心,一口气抓了十五天的,眨眼二十多两花了出去,令白木希肉疼的不得了,可想想昨晚齐铭那吓死人的模样,还是觉得治病更重要,钱没了还可以再赚。 钱花了,药已经抓来了,再不耐烦,齐铭还是得每天在白木希的监督下,喝这酸涩难闻的药汁,大约是报应。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这五六日,白木希都没心情去外面推销他的珍珠膏,每天起来就是盯着齐铭喝药,一天三次,希望齐铭赶快好起来,生怕一不留神又像那晚上一样口吐鲜血,连柳小姐又请他过去,他都没心思过去。 于是三天后,柳初云坐着马车亲自登门了,随她来的,还有一位陌生的衣着华丽的大小姐,自然也是为云脂珍珠膏而来。 这位大小姐不同于之前的那几位,是个十足十的名门千金,只因柳员外与其父交好,她便也与柳初云有了几分情分,听闻此事后,一时好奇,便请柳初云引见。 这位光鲜亮丽的大小姐一踏进院子,立刻将原本就灰扑扑的小院映衬的更加破旧,白木希紧张的不知所措,迎进屋后,却发现自己屋里的桌椅都破旧不堪,他简直都无法请大小姐入座,就连柳初云也不适合在这个院子里待着,万一那长板凳上翘起的木刺挂住这两位千金的衣裳,那便太失礼了。 好在大小姐带来的随从见状,赶忙从马车上取出两个崭新的软垫,铺在板凳上,两位千金小姐这才勉强有了坐的地方。 白木希窘迫的站在一旁,红透了脸颊,他并不觉得随从此举令自己感到侮辱,反而为自己的捉襟见肘感到羞愧。 柳初云笑着看他:“好了好了,我们不是来看你的,不用紧张,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吧。” 白木希赶忙冲进里屋,从盒子里取出珍珠膏,恭恭敬敬的递到这位千金小姐手中。 小姐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微微嗅了嗅,觉得这小盒子虽然做的一般,但是珍珠膏淡淡的清香却十分好闻,便问他:“这是什么香味,为何我以前从来没闻过?” 白木希道:“这是南海独有的仙草凌晶花的香味,凌晶花开在南海一座仙岛上,四季皆是花期,听闻花香最浓时可传千里,鸟兽无不陶醉其中,南海人经常取一片花瓣搁在床头,闻之可令人心魂安定,好梦长眠。” 小姐很喜欢这个味道,捧着又瞧了几眼,便道就先买上四五盒吧,用用看。 白木希愣了愣,下意识去看柳初云,就看到柳初云对他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容,她脸上的疤痕越来越淡了,微微一笑,顾盼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1章 十一·合作 大小姐带着五盒珍珠膏施施然走了,一下子一百多两到手,白木希懵了好一阵子。 柳初云没跟着一起走,留下来跟白木希聊天。 柳初云笑嘻嘻的对白木希道:“如何,爽快吧?” 柳初云:“她爹爹是咱们江南大名鼎鼎的富商,她也是个独女,万千宠爱于一身,想要什么都很爽快的,与我关系不错,今天她要出城游玩,我就正巧拉着她过来你这里转一圈,嘻嘻。” 白木希听着,眼眶微热,也许真是那株桃树带来的好运,让他能遇到齐铭和柳初云这样的贵人。 柳初云全凭一腔善意为己出力,自不必说。 齐铭虽然嘴巴坏脾气坏,但白木希却觉得齐铭怎么看都不是坏人,尤其是这几次凭空而来的危机,废柴如他根本无从对抗,全仰仗了齐铭。 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听到他如此感慨,柳初云笑道:“其实你不用太感谢我,这些都是举手之劳,若没有你的珍珠膏,我至今都还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呢”。 她轻抚自己的面颊,眼神熠熠生辉:“现在虽然我脸上的疤痕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我心中有了希望,便莫名增长了许多自信,敢出门了,也敢给他们看了,瞧着镜子里的自己,我忽然就不怕了。” 白木希心里暖洋洋的,嘴笨,不知如何表达谢意,便道:“左右也闲着,不如今日我请你和齐铭去天香阁吃一顿吧!” 他如今一百多两到手,顿时膨胀起来,天香阁一顿,不虚! 柳初云摇摇头:“不用不用,那太麻烦了,我就尝尝你的手艺吧。” 白木希欣然点头:“好啊!齐铭也爱吃我做的饭,等我给你们露一手!” 白木希将银子放在内室的桌子上,取了些钱就要出门,柳初云不太放心,嘱咐他把银子放好吧,白木希一摆手,说了:“不怕,有齐铭呢。” 他看了看院子里闭目打坐的人,笑了笑,出门买菜去了。 柳初云歪头瞧了瞧齐铭,不再说话。 可惜就算白木希使出浑身解数,他的手艺也不会一日之间变成大厨,摆上桌子的菜只是比平日里多了些料,闻起来更香一些。 柳初云没有小姐架子,笑嘻嘻吃的很开心,齐铭还是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桌上只有白木希和柳初云说话的声音。 谈到珍珠膏的余量时,白木希微微一顿,有些尴尬:“啊,我好像就剩四盒了。” 柳初云惊讶道:“那快些做新的呀!才四盒,没两个客人就卖光了。” 白木希咬着筷子,有些犹豫。 之前他手里的存款都拿去给齐铭看病买药了,这一百多两他还想给齐铭请个更好的大夫来着。 如今被柳初云一提醒,这才发现自己满脑子都是齐铭,一时间竟忘了珍珠膏卖完了怎么办。 思索之间,他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齐铭,立刻就被齐铭发现,直接道:“顾好你自己吧,少操心我的事。” 白木希立刻就不高兴了,哼了一声,说先把这四盒卖出去再说吧。 柳初云却不是很赞同,她认为生意的口子一旦打开,前期供货可千万不能断,否则容易被同行钻空子,既然白木希想做生意,也努力许久终于开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一天是一天了,做生意要有打算有规划。 白木希挠挠头:“唔,我想想吧。” 吃罢饭后,齐铭将碗筷收拾了端去厨房,柳初云也要告辞,却被白木希挽留下来,希望她能替自己出出主意。 柳初云这些年也着手帮助父亲打理家业,生意上的事多少有些了解,于是两个人凑在屋子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天。 最后决定,先留下几十两,一方面维持日常开销,一方面保证齐铭这段时间不断药,其余的,白木希托人去南海代为购买制作珍珠膏需要的材料。 刚打点好这些,柳小姐那边又派豆豆送来了六十两,并取走了两盒珍珠膏,说是又有朋友想用。 于是白木希手边便只剩下两盒珍珠膏,自从认识了柳初云以后,凭借着柳小姐的人脉,钱到手的有点太容易,东西却眼看不够了,白木希又开始着急,天天翘首期盼远赴南海的商队何时回来。 这时候,最早从柳小姐家中买走两盒珍珠膏的那三位小姐也有了使用反馈,说这面脂用了以后,效果着实不错,比起她们常用的装点脂粉并不逊色外,对她们的肤质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因此找柳初云想再买三盒。 可白木希手中只剩下两盒,便被柳初云一股脑全拿走了。 自此,他最初脑袋一抽投进去的钱,全部回本,他算了个账,一共十三盒珍珠膏,每盒成本二十八两,利润二两,他自己用掉一盒,剩下十二盒,一共利润是二十四两。 这个数字让白木希十分振奋,忍不住开始想若是卖上二十三盒,三十三盒,甚至一百盒!两百盒!那他真的要发财了! 可就在白木希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不可自拔时,受不了他那副痴傻表情,一旁忍无可忍的齐铭及时叫醒了他。 “别急着高兴,除了柳初云和你自己用的那一盒,你之所以能卖掉剩下十一盒,全仗着柳初云的人脉,如果有一天,柳初云的人脉饱和了呢?” 白木希一愣:“啊?” 齐铭无奈:“你算算,从你卖出第一盒至今,用了多少时间。” 白木希认真算了算,是一个月又十三天。 齐铭又问:“这中间,除了柳初云介绍给你的客人外,你自己可有再卖出去一盒吗?” 白木希摇摇头。 齐铭道:“柳初云一个千金,她的人脉能有多广?这是第一个一月又十三天,她统共帮你卖出去十一盒,净利二十四两,够你一两个月的生活费,第二个月,第三个月呢?她能帮你卖二十盒,三十盒,她能帮你买二百盒三百盒吗?” “再说她一个大小姐,整日什么都不做,只白白帮你卖脂粉?” “她现在凭着善心和兴趣,在帮你拉客人,如果有一日柳初云没兴趣了,或者卖不动了,你该怎么办。” 齐铭的语气十分平静,却如当头棒喝,令白木希从方才那虚假的美梦中苏醒过来。 白木希:“这……我要不要送她一些报酬呀,可我今日说要请她吃饭,她还拒绝了,送她钱她肯收吗?” 齐铭:“不必如此,将来若她再帮你卖出去一盒,你从净利里分她几成便是。” 白木希眼前一亮:“你是说,我与她合作来卖珍珠膏!净利五五分?” 齐铭:“不妨试试,分成你们自己商量。” 白木希心里顿时有了主意,事不宜迟,他当即跑去柳府,与柳初云商议此事。 柳初云正和父母在院子里饮茶闲聊,看到白木希来,便招呼他过来一同品茶,白木希看到柳初云的父母也在,便索性将这件事与柳父一同说了,想听听他的意见。 听到想和自己合作,柳初云一时愣怔,她这些时日替白木希做这些事,一方面是觉得白木希人挺不错的,日子又困难,正好自己也闲,便想帮帮他,另一方面,也是这珍珠膏着实好用,她才敢推荐给自己的小姐妹们,至于生意方面的合作,她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柳父听完以后,摸摸胡子,不置可否,先是扭头去看女儿:“你有这个想法吗?” 柳初云想了想,犹豫起来,道。 若说没有,可她整日在家里闲着也是闲。 若说有,她才帮助父亲打理家业不久,甚是忐忑。 柳父呵呵一笑:“那便是有了。” 他与柳母交换了个眼色,柳母也不反对,便道:“如此,不妨试试,” 柳母笑道:“如今做生意的女孩子也不少,万丈高楼平地起,一步步来,没什么好怕的。” 父母同意了,柳初云便有一些底气,当即答应了与白木希的合作,白木希原本想五五分,柳父却说七三分较为合适,合作,彼此都要有诚意。 柳初云没有意见,白木希便没有再坚持。 当天白木希走的时候,柳初云跟了上来,她没坐轿子,跟白木希一同在街上溜达,闲了这么多年,突然有事做了,还是自己做生意,柳初云也掩不住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同时也有些好奇。 “你怎么会突然来找我合作呀,上次吃饭的时候,我瞧你满脑子都还是齐铭。” 白木希有些赧然:“还真不是我想到的,是齐铭提醒我的,一直麻烦你给我们拉客人,怪不好意思的,我就想来问问你有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柳初云笑了笑,认同道:“挺好的,我觉得蛮有趣,比整日在家对着针线活发呆好。” “不过……” 柳初云歪头瞧瞧他身上从估衣铺买来的别人不要的粗布衣服:“你,该换身衣服啦。” 做生意的人,要体面。 白木希低头,接着痛心道:“我之前在布庄看上了一身的!” 柳初云:“那就买呀!” 白木希:“买不起……” 柳初云瞠目:“多贵呀?” 她记得白木希手里最少也有七八十两了。 白木希忙解释:“三十两,不过没来得及砍价,当时砍价我也买不起,不过现在买得起了。” 柳初云:“……那走,咱们现在就去买!” 她扭头就要走,白木希赶忙拦住她:“现在不合适吧?” 柳初云:“为什么?” 白木希:“我穿着三十两的衣服回我那小破院怕是暴殄天物。” 他想起自己屋里那破破烂烂的木板。 万一挂烂了可怎么办。 柳初云歪歪头,有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2章 十二·新院子 柳初云带着白木希去东市杏花路转了一圈。 这一片是价格相对低廉一些的住宅区,房屋建筑都算得上精致,只因这些年城中商圈在朝西北城区靠拢,西城区的房价水涨船高,东城区的住宅区价格便一直下落。 一个月十几两银子,租个两室一厅一院的房子不算难,再贵些说不定院子里还会有花园和假山。 柳初云带着白木希挑了一圈,挑到一套家具齐全且装潢很好的院子,正面一间正儿八经的独立正厅,一间厨房,一间餐厅,两间独立卧房,院子不算太大,但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白木希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靠自己重新住进来,虽然是租的,但毕竟是自己出的钱,因此十分满意,一个月十三两银子也不嫌贵,咬咬牙就掏了出来。 房东见他如此爽快,便道长租的话,送他一个看门小厮,这小厮是签了卖身契的,来这里看门不需要工钱,给口饭吃就成,如果白木希愿意,赏些小费便好,待回头退租时,再将小厮退回便可。 双方谈妥。 而后,柳初云拉着白木希去布庄,将白木希上次看上的那套衣服买到手。 白木希相貌生的很好,只是长年累月不知打扮,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穿上这身雪缎黄衫的新衣,面貌焕然一新,如清晨透过厚厚云层洒在脸上第一道晕黄的阳光,温润如玉。 柳初云觉得老板这身柔柔的淡黄选的好,白木希一直给她一种不管日子多苦,都能笑得如暖阳一般明媚的气质,这样的人,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结果由于他和柳初云都不擅长砍价,所以勉强二十六两成交,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还送了他两个绣花荷包与一件淡黄色的薄纱外披。 柳初云很是满意:“这样,你再出门去和那些普通门户的人家谈生意,就不会显得寒酸啦。” 白木希摸着腰间触觉冰凉光滑的玉佩,微微一笑,脱去那身粗糙的麻布衣,让他有一种焕然重生的感觉,这感觉很好。 大半天的功夫,他就换了新房子和新衣服,接下来自然要搬家,其实没什么好搬的,新家什么都有,被褥餐具一类的房东给他换了新的,他的珍珠膏卖完了,家里唯一需要搬走的,就是那个还在石头上打坐的齐铭。 柳初云逛了一天,累得不行,就先行回去了,白木希兴冲冲的跑回原本的小院子,他今日特别开心,但是碍着柳初云的面子不好太过失态,忍了好久,如今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顿时得意起来,还不到门口,就远远的喊道:“齐铭!!!” 齐铭正巧运功一周天行完,听到白木希开心的叫喊,便睁开眼,一眼就瞧见一个黄色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冲到他面前站定,微微喘息,脸颊因为快跑染上一层绯色。 换了新衣的白木希,简直脱胎换骨,连眼神都熠熠生辉。 乍一眼看去,隐有惊艳之色。 齐铭眼底含笑:“到底还是买回来了。” 白木希得意道:“那当然!柳小姐都说这身衣服特别适合我!” 说罢他伸手去拉齐铭:“走走走,我今天租了一个新院子,我带你去看看,今晚我们可以直接住在那边!改天我请人把这株桃树挖走,这个小院子我就可以退掉了!” 他还去了一趟商队那里,嘱咐他们药材拉来以后,直接送到杏花路他新租的院子里。 齐铭一头雾水,他不是去谈合作了?怎么买了新衣服,还租了新院子? 齐铭:“你……不收拾一下?” 白木希回头:“没什么好收拾的呀。” 钱都在身上,齐铭拉着就走,其他的,一群破烂,有什么好拿的。 齐铭:“……” 也是。 出门时已是傍晚,两个人慢悠悠的朝东市走,白木希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他今天心情确实太好了,一切的一切都想倒出来与齐铭分享,齐铭也没有再像白天那样扫他的兴,只是面带微笑,静静的听着。 路过一个小集市时,白木希顺便买了些晚上要吃的饭菜,菜他拎着,米有些沉,他就丢给齐铭,继续朝杏花路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宽阔的街道上越拉越长。 来到新院子时,天已经渐黑了,远远瞧着大门的台阶上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白木希仔细瞧了瞧,看不清楚,便有些怂,回头看齐铭,齐铭朝他摇摇头,“没事,是个孩子。” 孩子? 白木希立刻想起房东说要送他一个看门小厮,大概是了。 他们来到门前,蹲在台阶上发呆的孩子立刻站起身,局促的看着他们。 走近了白木希才看清楚,这孩子看上去大概有十四五岁,瘦瘦小小的,收拾的还算整齐,一身粗麻衣,穿着破了洞的鞋子,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见白木希从怀里掏出钥匙,这才知道是主人家回来了,赶忙低头行礼道:“小鱼见,见过老爷!” 白木希吓了一跳,他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叫老爷,顿时有种承受不起要折寿的感觉,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叫老爷。” 孩子顿时紧张起来,不叫老爷,那,那叫先生? 白木希觉得先生这两个字也承受不起。 齐铭淡淡道:“叫公子吧。” 孩子立刻朗声道:“见过公子!” 听到齐铭口中那声公子,白木希忽然回头看了齐铭一眼,不知为何脸上有些烫,好在晚上看不见,便干咳一声,拿着钥匙去开门。 院子说大也不大,转一圈儿就看完了,两个卧室自然齐铭白木希各一间,可看到这个孩子时,白木希有些犹豫,小鱼说睡柴房或者厨房都行,可白木希瞧着这孩子挺乖的,瘦瘦小小怪可怜,不太忍心,就回头看齐铭。 他本想自己与齐铭一人一间,但转念一想,齐铭在身体上总是遮遮掩掩,万一分开睡,他又吐血却不告诉自己怎么办? 白木希:“……” 白木希:“小鱼,你去睡西面那屋吧。” 小鱼一脸惊恐。 白木希看着齐铭:“你跟我睡一个屋。” 齐铭:“……” 齐铭:“凭什么?” 他正烦白木希整日盯着自己喝药的事儿,如今好不容易可以分开,怎么又要住一起? 让一个看门小厮睡西屋,自己继续打地铺??? 虽然睡地上倒也没啥,但是有床为什么不睡床? 白木希一脸理所当然:“万一你又吐血不和我说呢。” 齐铭:“……” 齐铭无奈:“我没事了。” 白木希甩给他一个白眼,那意思就是,才不信你。 由于小鱼只是个看门小厮,并不会做饭,所以晚饭还要白木希张罗,只是有了小鱼帮忙择菜洗菜,白木希轻松了许多。 吃饭时,白木希招呼小鱼过来,小鱼一个小厮哪里上过主桌,缩在门外不敢进来。 白木希笑道:“别紧张,我也是个穷人,只是最近刚好有点闲钱罢了,快进来吧,我们不讲究这些,都让你睡西屋了,还能在意这个?” 小鱼在外面犹豫了一下,接着磨磨蹭蹭的蹭进来,拘谨的摸着板凳坐下,发现桌上确实给他准备了一副碗筷。 白木希很随和,招呼他过来后,怕他紧张,便没有刻意再关照过他,小鱼瞅瞅白木希,又瞅瞅齐铭,两人都没有在意自己,渐渐就有些放松,拿起碗筷开始小心翼翼的夹面前盘里的菜吃。 他只敢夹面前这盘菜,吃的时候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白木希与齐铭也没有太在意他,吃罢饭后,白木希没有让小鱼去门口守着,这屋子里如今没什么好偷的,待他制作珍珠膏的材料运过来时再守不迟,便让小鱼烧些热水用后,就去休息,自己也回了卧室。 这间卧室里间外间用屏风隔着,里间有泡脚桶,白木希坐在床边,脱了鞋子将脚泡进热水里,接着舒服的后仰躺在床上,眯起眼睛,这一日可把他累坏了,白天只顾着兴奋不觉得,晚上回家才发现脚腕酸胀不已。 齐铭无奈的跟进来,翻了翻衣柜,翻出床被褥和凉席,认命的开始打地铺。 白木希微微一愣,刚想说打地铺干嘛,和我一起睡床呗。 这张床这么大,完全可以睡下两个人,打滚都没问题。 可不知为何,瞧着齐铭蹲着铺床的背影,话到了嘴边,白木希却莫名感到一丝别扭,想到上次邀请齐铭一同上床睡觉时还很自然啊,为何这次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呢。 脸颊有些烧。 他愣了一会儿,齐铭那边地铺就已经铺好了,起身绕过屏风去外间洗漱。 白木希瞧着齐铭出去,咬着下唇垂下眼,眸子一动。 过了一会儿,白木希默默地将泡得通红的脚丫从快要凉掉的水里伸出来,擦干,接着端着一盆洗脚水朝外走。 结果他刚走两步,就撞见洗漱完的齐铭回来,齐铭心不在焉的,一不留神和他碰了个面,白木希身子一晃,满满一盆泡脚水就溅出去许多。 淅淅沥沥落在齐铭刚铺好的被子和枕头上。 齐铭:“……” 白木希怪他:“你看,你铺那么早干嘛。” 齐铭不可思议:“你端不稳还是我的错?” 白木希理直气壮:“你不撞我,我怎么会端不稳,谁让你整日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功夫那么好,看见我也不避一下。” 齐铭:“……” 白木希一边端着盆面不改色的朝外走,一边道:“湿就湿了,那就晚上睡床呗,褥子明天拿出去晒晒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3章 十三·同床 院子里还没有搭上晾衣杆,溅湿的被褥被齐铭随手丢到了外间的椅子上。 白木希穿着薄薄的里衣,自觉滚到床里去,盖上被子,从被子里伸出两只眼睛朝外看,不住地宽慰自己。 不就是两个人盖一床被子睡觉嘛,小时候过冬,还被老乞丐抱在怀里睡呢,那会儿连被子都没有,穷人家没什么好讲究的。 一边想,一边心里怦怦跳。 齐铭脱掉外衣,熄了灯,一步步朝床边走来。 白木希将脑袋缩进被子里,五指揪紧被褥,心中暗骂,有什么好紧张的!怂! 脚步声停在床边,片刻后,一个陌生的体重压在被褥上,把自己藏起来的白木希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对声音和动静更加敏感。 许是被子里太闷,他闷出一头汗,脸颊通红。 过了好久,想着齐铭应该是睡着了,白木希偷偷掀开被子,借着窗外的月色瞅了瞅他,齐铭就躺在咫尺之旁的枕边,闭上眼睛,呼吸悠长。 白木希自哂,对嘛,两个大男人,太正常不过了,紧张个屁。 于是翻了个身,也闭上眼进入梦乡,全身放松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小呼噜,声音不大,呼呼的,像小猫舒服时发出的声音。 刚刚入睡的齐铭微微皱眉,睁开了眼。 他觉浅,警觉,一点动静就会醒来,更别说就在耳边的呼噜声。 齐铭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出神。 白木希平时睡觉没有什么声音,只有特别累的时候才会打呼噜,应该体谅。 强迫自己适应了一会儿,齐铭困意渐浓,眼皮开始打架,可就在他刚准备合上眼睡觉时,突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毫不客气的一巴掌按在他的脸上。 齐铭:“……” 原本翻身面对着墙壁的白木希,大概是觉得太闷了,睡梦中翻了个身,脸颊偏离枕头,凑到了齐铭脖颈旁。 湿热的呼吸直直喷上齐铭的脖子。 齐铭默默地将脸上的手拿下来,顺便将脖子旁的脸蛋推到一边去。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从来都不和别人同床共枕! 白木希的睡相也不是一般的差,刚把脸推走,他两条腿卷着被子,孜孜不倦地又滚过来,整个人贴在齐铭身旁,还觉得侧身的姿势压到了手臂难受,于是上半身一扭,把手臂掏出来,再度放在齐铭胸口,整个上半身呈大字形,睡得香甜又霸道。 齐铭忍了忍,心想不与他一般见识,放个手臂就放个手臂吧,也没什么重量,早点睡着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没一会儿,齐铭身上的被子又不见了。 白木希睡觉的时候没有安全感,喜欢搂被子,卷被子手法一流,这不又打了个滚,带着被子滚到了床里面,对着墙睡。 齐铭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把两边的床幔拉下来,遮住屋里的气流,这新屋子比之前的破屋避风,床幔一挡,空间瞬间小了,床幔厚重,自然也暖和许多,盖不盖被子都无妨。 齐铭重新躺回去,闭上眼,睡觉。 结果床幔拉下来后,盖着被子就有些热了,过了一会儿,白木希就踢掉被子,摊开着睡。 如此勉强两厢安好了半夜。 后半夜凉了一些,迷迷糊糊摸不着被子的白木希,四处寻找热源,于是拱到了齐铭这边,贴着他的手臂睡,睡了一会儿,干脆伸出双臂抱着他,脑袋搁在他的胸膛上,这下暖和了,后半夜没有再动弹。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小鱼早早爬起来,给两位主子准备洗漱的热水,结果刚开门就吓了一跳。 齐铭正面无表情的在院子里活动筋骨,一招一式四平八稳,行云流水。 小鱼头次见主人家比下人起的还早,忙向齐铭问安,齐铭没有理会他,小鱼习惯了被主人家无视,问过安后,跑去厨房烧水。 当阳光透过窗户洒上眼皮时,白木希才十分困难的从一夜好梦中挣扎出来,他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边打哈欠一边坐起来,却发现被子被踹到了角落里,齐铭不见了。 齐铭一直都起得比他早,这点白木希不奇怪,只是被子为何在角落里? 他隐约记得晚上似乎很热。 不过睡得很踏实。 听到屋里的动静,小鱼端着洗脸水敲敲门,听到白木希说‘进来吧’,便端着水开门走进去。 白木希还以为敲门的是齐铭,正靠在床边懒洋洋地打哈欠,看到小鱼端着洗脸水进来,险些噎住,忙道:“不用不用,你看门就成,不用管这些。” 小鱼嘿嘿一笑,主人家让他过来就是打杂兼看门,做这些都是应该的。 白木希看着小鱼,想到曾经的自己,心情有些复杂,他摸摸小鱼的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中午的时候,货商那边传来消息,说货已经到了,下午可以送过来。 第一批没有买太多,凌晶花与南海珍珠均造价昂贵,加上其他材料,满打满算也是二十八两一盒,订第一批材料时,白木希手中没有多少钱,因此订少了,只勉强做出了四五盒的量,眨眼就被柳初云全部拿走了。 关于白木希手中的凌晶云脂珍珠膏,在以柳初云为中心的一个小圈子里,渐渐传开,三十两一盒的胭脂水粉,对普通人家的大小姐来说,算不上便宜,也算不上贵,而珍珠膏效果如此见效,毫不逊色与那些造价昂贵的大牌面脂,自然惹得大小姐们纷纷垂青。 于是马上白木希就面对了柳初云当时说的一个问题。 供货不足。 他手中的量实在太少,卖不出去时,一盒都卖不出去,稍微打开个口子,就立刻显得捉襟见肘。 商队也是个大问题,他们平均每月有一趟行程路过南海,白木希这样的小单都是顺路捎回,不可能为他这几十两银子的货专门跑一趟。 这下可令白木希为难起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本钱不可能从地里挖出来,没有就是没有,即便客人来了,想卖也没有东西可以卖。 这种身怀宝玉无力示人的感觉令白木希急的抓耳挠腮,他连个可以借钱的人脉都没有,唯一的柳初云,受她帮助已太多,他实在是张不开口。 齐铭看他着急,也无能为力,上门找麻烦的他能帮忙打回去,可这平地生钱的本事,如今的他,实在是爱莫能助。 为难了好几日,最终,柳初云看不下去了,她自己在屋子里盘算了大半日,然后跑去找自己的父亲,借钱,借六百两纹银。 柳父看着她,半晌,说:“你可要想好,如果来日生意做不下去,你这六百两可就打水漂了,其实你只是平日做着消遣,不必急于这一时。” 柳初云却摇摇头:“女儿想了很久,也求教了解了很多,女儿想……想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正经事来做。” “作为一个商品,云脂珍珠膏不过卖出去十几盒,就已经收到了很好的回馈效果,买过的还想买,没有买过的开始打听,不过短短四五天,已经有不下十位熟识的或不熟识的人来问过我。” “一款没有背景,没有店铺,没有牌照,什么都没有的脂粉,能收到这样的效果,这说明它本身不是坑蒙拐骗的东西,它是实实在在的珍品,只是因为拥有它的白木希出身低微,本钱不足,所以暂时看起来它似乎不显眼不正规罢了,但珍珠就算落灰蒙尘,它依然是珍珠,任何时候拿出来,都是夺目耀眼的。” “这市场上那么多脂粉,哪一家不是从一个小门户做起来的呢?” “父亲,我认为这款珍珠膏如果我们认真做,是可以做起来的。” 柳父看着女儿,并不是太赞同:“一款商品,想要做起来,做大,赚钱,靠的,可不单单商品本身的质量啊。” 柳初云争辩:“可是商品本身的质量,却是这一切的根本啊!” 柳父一惊。 柳初云:“是,一款商品想要赚钱不单单靠着质量,可商品本身质量低劣,单靠名气吹捧起来,如前些年的刘记一般,一夜之间红遍大江南北,赚的盆满钵盈,可如今呢,不过三年,已被天下人鄙夷唾骂,已无人问津。” “珍珠膏也许现在确实籍籍无名,但它显著的效果,就是它扬名立万的根本。” “万丈高楼平地起,没有根本,如何起?” “至于您说的赔与不赔,做生意的,哪有稳赚不赔的道理,可珍珠膏却十分难得,既然机会已经摆在面前,女儿愿意一搏!” 柳父深深地望着女儿,眼底浮现出欣慰的笑意,他本意就是试探,试探女儿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已做好准备。 六百两嘛,虽是个大数,但为了自己的闺女,柳家赔得起。 这六百多两银子,白木希和柳初云这次一分不留,全部拿去购置珍珠膏的材料,原本的商队嫌少不接,他们转遍了整个城市,终于找到一个愿意考虑的商队。 商队老板掂量着这六百两银子,犹豫了一会儿,道:“成,我瞧二位如此诚心,我便为二人亏本走这一趟,不过咱可说好了,日后生意好了还要跑商,可不许找别家了啊。” 柳初云与白木希猛点头,这个自然! 然而这个商队肯接,速度却没有别家快,南海一个来回,要二十天。 二人顿时发愁起来,这二十天的空白,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4章 十四·底线 为了避免前期实力不足,擅自明目张胆的宣扬珍珠膏,会引起同行敌视,进而打击,所以这二十天里他们还不能太高调,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 可眼瞅着一个又一个人来询问,得知没货后又离开,就像是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水一般流走,白木希别提多难过了。 柳初云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只能不停地费口舌麻烦对方等一等,可至于对方究竟有没有兴趣等,她实在没把握。 一下子扔了六百两进去,柳初云在家中也坐不住了,这几日一直在白木希这边商议,有什么好法子能这二十天的空白期里,留住那些前来问询的客人。 最后商议来商议去,反而是齐铭开口道:“可以让她们先付定金。” 待材料过后,直接送上门。 白木希微微蹙眉:“这个法子我原本也想过,可是,我们这小门小户,一点保障都没有,如何才能劝说对方相信我们并交出定金呢?” 柳初云点点头:“对啊,万一人家交了钱,几天后上官府去告咱们骗钱可怎么办。” 齐铭微微挑眉:“顾虑这些无用,既然对方是寻的柳姑娘,柳姑娘甚至柳家便是保人,若客人愿出定金,就开收据,凭收据送货收款,不愿意出定金就算,你不可能把所有上门的客人都留下,但留下一个是一个呗。” “眼下你也没别的好办法。” 白木希还是有些犹豫,他是没什么名声可以做保证,可若要拿柳初云甚至柳家的名称作保,却让他十分担忧,万一一个不慎,拖柳家下水…… 齐铭提醒他:“柳姑娘已在局中,不论你们是否愿意,对方来寻柳姑娘拿货,本身就是因着对柳家的一部分信任。” 柳初云对用自己的名声作保倒是没有太大意见,只是一想到要牵扯到父亲这一层,令她也有几分慎重。 齐铭无奈,看着他们:“怎么,你们收到定金以后,就真的打算不给对方货了吗?” 白木希与柳初云异口同声道:“当然不会啊。” 齐铭:“那你们怕什么?付定金的人敢相信你们,你们不敢相信自己?” 二人哑口无言。 齐铭:“别想太多,钱出了问题,才会拖柳家下水,货出了问题,源头只是你们二位,甚至柳姑娘可以撇清出去,只是白木希一个人的问题。” 毕竟是柳初云出钱,白木希出货,方子至今还在白木希一人手中。 柳初云被齐铭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既然是合作,她自然不怕连累,但她心知只有如此说,才能消除白木希的顾虑。 他实在太怕拖累别人,尤其是对他好的人。 如此商定完毕,再有上门的,柳初云便告知他们,如果实在有兴趣,可以先付定金,待不日货到,即刻送货上门。 如三人所料,预定的方式一开,许多人便闻风而退,什么都还没见到,上来就要先交五两定金,一个小小的个体户,怎么瞧都像骗子。 三天了,来问的有十四五人,没有一笔定金入手。 预料之中的事情,因此没什么好沮丧的,白木希甚至有心情去布行给齐铭做了身新衣服,虽然如今手头紧,可白木希却觉得事情可以紧,心情不能紧,他瞧着齐铭整日穿着那身粗布衣,有些心疼,便用尺子给他量了量身形,接着去布行定做了一套暗红色的绵绸长衣。 为何选暗红色呢? 因为这套衣服正巧打折。 白木希抱着手里的新衣服,心中叹息,之前还说要顿顿给齐铭吃红烧肉呢,现在可好,衣服还要挑便宜的,不过虽然便宜,摸着料子不错。 齐铭正站在门外等他,见他取了衣服,二人一同往回走。 路过集市时,见到一家店排了好长的队,白木希一时好奇,也凑过去看。 问了排队的人,说是这家店现做的桂花糕堪称一绝,可惜每日都只卖一百份,卖完关店,不论早晚,于是每天起早贪黑来这里买桂花糕的人都是排长队。 店家专门在门口摆了个牌子,从一百开始数,卖出去一份,翻一张牌子。 白木希在人群中站了一会儿,这么远也闻到了糕点的香味,一边羡慕这家店的红火程度,一边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只对肉感兴趣。 可是刚出人群,就见前方有些吵嚷,原来一个排在前面的人买到桂花糕正喜笑颜开的往回走,突然被一个下人拦住。 “兄弟,您这桂花糕,卖吗?” 那人愣了愣:“我这就是买回去给夫人吃的呀,卖什么?” 拦住他的下人一头汗,急切道:“实在是对不住,主要是我家小姐今日太想吃这桂花糕了,可,可时辰晚了我瞧那牌子上写的只剩十几块了,我现在去排怕是排不到了,算我求您了,您能卖给我吗?” 那人犹豫起来。 下人急道:“这桂花糕一份三两,我出您六两,可以吗?” 那人还是犹豫,他毕竟排了老半天的队。 下人咬咬牙:“十两!行吗?拜托拜托!” 那人一听,立刻点头:“好。” 二人当场银货两讫,下人捧着桂花糕快速跑掉了,剩下那人带着十两银子,美滋滋的挤出人群。 白木希:“哇……这么夸张?” 旁边有人笑:“这有什么,天天都能碰到这种人,没办法,人家做的就是好吃,而且不接定制,不管你是哪家的富贵人家,一律排队。” 白木希走出人群,拉着齐铭往回走,忍不住感慨:“瞧,人家都说做生意的低三下四,可真做红火了,有的是人捧着你。” 齐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白木希走到一半,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嘶……” 他回头看齐铭,眼底微微发亮:“我们是不是可以……稍微试一试?” 齐铭比他还早想到这个办法,见他与自己想的一样,便轻笑:“你这白手起家,没什么不可以试的。” 白木希当即回去与柳初云合计了一番,柳初云也觉得可以一试,于是下次再有人来问柳初云,在介绍珍珠膏的前提下,柳初云有意无意的暗示了对方一番。 大意是这珍珠膏量少,制作工期太长,已经有不少人预定在前,您要是多犹豫一会儿,怕是就不剩几盒了。 柳初云暗示的很含蓄,白木希对她千叮咛万嘱咐,措辞千万不要说的太过激,他脸皮还是有些薄,生怕对方听出来他们是有意诱导自己掏钱,万一回头效果不如人意,难免辜负了人家的信任。 总之还是实话实说,一切但凭对方决定。 如此一来,虽然两天了还是没有人下定,但多少还是有些效果,这些人在听完后,相较之前,更加犹豫了,这让二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白木希开始不停地在集市商铺打转,观察他们都是通过哪些法子招揽客人的,这些法子自然不会有人告诉他,得自己费心去琢磨。 与此同时,柳初云这边也在积极地寻找办法,她毕竟是个大小姐,要见她的客人不可能随时上门,都是需要提前约时间的。 这时,有人给了柳初云一个建议,只是这个建议,有些突破她的矜持和骄傲,多想想那日父亲掏钱时对自己的支持,柳初云一咬牙一跺脚,找来之前购买过珍珠膏,可以确认珍珠膏的功效,且与自己关系不错的姑娘们。 当有新客人与她约时间时,她提前请朋友过来,假装也是来购买珍珠膏的,当客人来时,见到了往日购买过的老顾客,对她的心理上产生了一定的说服力。 于是第一单定金,因此诞生。 拿着这单定金,柳初云和白木希开心之余,都脸红不已。 柳初云也是个要面子的人,话从来不敢说太过,为此还为难了许久,不敢说谎话,找朋友也只敢找买过珍珠膏,确定其功效甚佳的朋友,可纵然如此,还是总觉得是欺骗了人家。 柳父便笑,这些年轻人的薄脸皮,在如今的商界实在罕见,便开解他们说:“你们骗了他什么?这只是一种手段,珍珠膏的功效是真的,云儿的朋友买过用过也是真的,你们只不过请她过来在新客人面前,为你做了个证而已。” “客人上门,说明他们想要,且需要,甚至有一些是迫切需要的,比如像云儿曾经那样的,说是脱胎换骨都不为过,只是碍于各种其他因素而放弃,你们的这种种手段,只是给了他们一个购买的理由罢了,况且你们的措辞用语并不过分,也不存在刻意欺骗成分,因此并不需要太过内疚。” 一旁的柳母也道:“事情都有两面性,端看如何判断,你们的珍珠膏是假的,会害人,那你们就是欺骗!不仅要内疚,还要负罪。可只要你们的东西是货真价实的,这就不是欺骗,只是话术与手段。” 柳初云和白木希十分认真听着。 柳父捋着胡须,语重心长:“做生意,与钱打交道,需切忌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道德与良心的底线,不碰假货,不害人,只要牢牢遵守这两点,那么其他的就没什么好怕的,你与木希都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商海浮沉,波涛汹涌,我希望你们在这条路上,不管走多远,都要牢记这条底线。” 柳初云和白木希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彩,重重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5章 十五·烧茄子 剩余十天左右,统共收到了七笔定金,共十盒珍珠膏。 这就意味着,六百多两本钱原本可做的二十余盒珍珠膏,到手就要先送出去十盒。 有了这个保障,白木希与柳初云心里更加有底了。 商队将六百多两的材料送来后,原本白木希想放在柴房,但柴房太过脏乱,最后还是放在了小鱼所在的西屋,他一个孩子用不了这么大的屋子,白木希便将外间当成了自己的工作间。 小鱼看着这堆价值高昂的药材,觉得和它们睡在一个屋里,简直坐卧难安,于是他偷偷找到齐铭,想把柴房收拾出来给自己住。 齐铭听到后,思索了一番,便道,那干脆把柴房打扫干净,废物全部扔掉,西屋的床铺搬到柴房,西屋就给白木希当书房和工作间了。 小鱼拼命点头。 他感觉自己还是睡柴房更踏实。 于是齐铭索性不打坐了,与小鱼两个人将柴房里的垃圾全数扔了出去,将屋子打扫干净。 打扫时,小鱼暗暗吃惊,他原本想着把垃圾扔出去,自己随便铺个地铺就好,没想到这位齐先生这么麻利,不光把屋子打扫干净了,还帮他把原本柴房钉子脱落的窗户,和不太结实的门全都修好了,让他用湿抹布将四周与地面一擦,干净宽敞,竟看不出是个柴房了。 接着将西屋的床铺挪了过来,柴房不大,正好够小鱼一个人住。 收拾完后,齐铭拍拍袖子上的灰,去院子里洗手。 小鱼跟在他身后,方才眼看着他一个人就将那么沉的床铺拖了出来,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这么久折腾下来,也只是微微出汗,比原来主人家最强壮的大汉都厉害的多,简直崇拜的五体投地。 齐铭倒是发现了小鱼闪亮亮的眼神,心底叹气。 都是闲的。 他自己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对家务事如此熟练。 若是传出去,怕是要笑掉同道们的大牙了。 白木希刚送完五盒珍珠膏,回家就发现柴房也变成卧室了,本来还有些不高兴两个人自作主张,可一打开柴房的门,顿时惊呆了。 “小鱼,你好厉害啊。”他看着面前这个与卧室相差不多的,甚至比自己以前住的那间破屋子还要好的柴房,由衷的感叹道。 小鱼忙道:“不不不,这都是齐公子帮我收拾的,我原本想着随便收拾一下就好,是齐公子心疼我,就顺手给收拾干净了,门和窗户都还修好了。” 白木希顿时对齐铭刮目相看。 他一直以为齐铭不喜欢小鱼来着,毕竟一直对小鱼都爱答不理的,不过转念一想,齐铭就是这么个脾气,小鱼这么乖这么勤快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回到屋里时,白木希忍不住夸了齐铭两句,被完全无视。 齐铭毫无反应的蹲下身铺他的地铺。 自从第一天晚上同床以后,第二天,齐铭默默地在院子里搭了个晾衣杆,然后将被子和枕头拆洗一遍,搭在上面晾干,当天晚上,就躺回了自己心爱的地铺。 没有什么比躺在大地的怀抱里,让他更舒服! 看着齐铭如此依赖自己的地铺,白木希撇撇嘴,嘟囔道:“我的睡相有那么差吗?” 换来背对着他的齐铭一声冷笑。 白木希跟他相处这么久,自然早就没有了起初的生分,对他的冷笑不以为意,黏黏糊糊的凑过去,神秘兮兮道:“今晚想吃什么呀?” 齐铭手一顿:“你还有空做饭啊?” 白木希一仰头:“只要你想吃,我随时都有空做啊。” 齐铭挑挑眉:“那如果我不想吃呢?” 白木希微微一愣,脑袋顿时耷拉下来:“那我就继续去做珍珠膏呗。” 齐铭轻轻一笑:“就往常的随便做吧。” 白木希却眼睛亮晶晶的瞧着他,齐铭被他瞧的不自在:“干嘛?” 白木希:“我今天和柳家夫人学了个新菜!” 齐铭不解:“……你不是去送珍珠膏了?怎么还有空学新菜?” 白木希:“中午在柳家吃饭的时候啊。” 他现在都快成柳家半个亲戚了,时不时被叫过去吃饭,以前还总招呼齐铭,但白天的齐铭完全叫不动,之后就只叫白木希了。 齐铭这才明白过来,合着刚才是想给自己显摆吗。 白木希兴冲冲的去厨房了,他刚与柳夫人学了一个烧茄子,素菜烧出了肉的味道,味道很棒,当时吃的时候就想回来一定要烧给齐铭吃。 如今他除了满脑子怎么卖珍珠膏外,唯一空闲下来的时间,就是想着如何增进厨艺。 他算是发现了,齐铭不是不爱吃肉,也不是不爱吃饭。 他就是挑嘴! 特别挑! 天香楼的菜都兴趣缺缺的挑! 而且遇到不好吃的,宁可饿着肚子都不吃。 这倒是有些刺激白木希,想他之前还那么卖力的琢磨为什么齐铭不吃肉也长这么高,即便被齐铭亲口反驳是不好吃,也以为只是一个借口,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真的只是因为难吃! 刚刚想通这个道理时,白木希还心疼了这人一阵子,心想原先过得该是多好的日子,如今竟落魄至此。 从这以后,吃饭时,白木希就常常注意齐铭吃饭时的情绪,其实齐铭没什么情绪,吃饭就是吃饭,他如今连求生意志都稀薄的要命,好不好吃都只是果脯而已,也不爱说话,只是闷头吃。 可自从白木希存了这个心思后,再看齐铭吃饭,就觉得他这副闷头吃饭的样子,仿佛是在嫌弃自己做的菜难吃,连多在嘴里停留一会儿品一品的想法都没有,吃饱拉到。 于是深深受到鄙视的白木希,暗自发誓哪天一定要做出一道菜,让齐铭眼前一亮。 他回来时就买回了要做烧茄子的食材,和小鱼在厨房里忙乎了大半天,最终掀开盖子时,香味扑鼻,馋的小鱼‘哇’个不停。 白木希自己也十分满意,赶忙端上饭桌,期待无比的等齐铭下筷子。 齐铭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本来只是简单吃个饭,突然增加了莫大的压力,他知晓白木希刻意去学烧菜,是为了让自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 但是厨艺这个东西……不是一日之功啊。 他又不想打击白木希。 于是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夹了一块儿烧茄子过来,在白木希专注且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口。 沉默的片刻后。 齐铭惊为天人:“哇!真好吃!这味道绝了!” 白木希:“……” 白木希缓缓收回目光,一脸复杂的看着眼前这道烧茄子,小鱼被齐铭夸张的表现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齐铭,不敢说话。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齐铭感觉似乎演砸了,尴尬的恢复面瘫脸,埋头吃饭。 白木希也缓缓拿起筷子,眼底满是沮丧,沉默的夹菜吃。 小鱼瞅瞅这位,瞧瞧那位,感觉怪怪的,可烧茄子实在是香,他按捺不住,悄悄夹了一块,咬了一口,满嘴生香,忍不住眯起眼睛:“啊~好好吃!” 白木希突然被他夸了一句,愣了愣,然后笑眯眯的摸摸小鱼的头。 瞧,这才是真实的反应! 齐铭不发一语,低头吃饭。 吃完饭,齐铭原本想收拾,小鱼却抢先将碗筷端走去刷了。 白木希去屋里铺自己的床,齐铭坐在院子里沉默,过一会儿,瞧见白木希端着一盆脏衣服出来,搁在水池旁,蹲下来开始洗衣服。 齐铭:“……” 生气了? 衣服不一直都是他洗的吗? 这会儿天气还没有回暖,夜里水凉,白木希用手将衣服按在冷水里浸泡,没一会儿,白皙的皮肤上就红了一片,白木希也不在意,待衣服湿透后,伸手去水池边摸到皂角,开始揉搓衣服。 现在要经常出门见客人,还要亲自送货上门,常穿的衣服比以往洗的就得更勤些,外衣基本上两天一洗,里衣一天一洗,可他快两个月没洗过衣服了,好似忘了怎么洗衣服一样,两只手拿着纱衣用力搓,薄纱与皮肤摩擦,没一会儿手指关节就搓的有些痛。 齐铭无奈的走过来,在他身边蹲下,伸手从他手中把纱衣接过来:“你这样洗,没一会儿这料子就被你糟蹋完了。” 几十两一套的衣服用皂角玩命搓,也不知是在跟谁赌气。 白木希交出衣服后,就乖乖的蹲在一边,不说话,只是看他洗,如今齐铭洗衣服已经是轻车熟路了,没一会儿就将几件衣服洗了干净,搭在晾衣杆上。 此时天已很晚了,晾完以后,二人便回屋休息。 齐铭有些拿捏不准白木希在想什么,不过看他乖乖去床上睡觉了,心想大约是没事了,便准备在地铺上休息。 结果白木希爬到床上后,盘着腿看他,声音温温的叫他:“齐铭。” 齐铭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白木希支着下巴:“你来床上睡呗。” 齐铭:“……不用,我在地上挺好的。” 白木希:“可你这样,我会很内疚。” 齐铭没什么反应:“不用内疚,我觉得地上比床上舒服。” 白木希心里翻了个白眼:“瞎说,刚住进来时,你不是还想睡西屋吗。” 齐铭:“……” 白木希:“你如果嫌我睡相差,半夜不老实你随时可以叫醒我,叫不醒我揍我也可以啊。” 齐铭无奈:“真的不用。” 闻言,白木希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齐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烦啊。” 齐铭一愣。 白木希脸上的神情有些无辜,有些沮丧:“我总是一厢情愿的想让你开心一些,舒服一些,可总是……”他尴尬的挠挠头:“总是不得要领。” 齐铭放下手里的被子,瞧着他。 白木希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一副仿佛要被主人抛弃的小猫一般,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可怜兮兮的气息。 齐铭轻出一口气,很认真的告诉他:“我没有觉得你烦。” 白木希眼前一亮:“那你来床上睡呗。” 齐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6章 十六·周转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齐铭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认命的把地铺重新卷起来。 白木希刚才还十分委屈的神情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一脸开心的滚到床里去,给齐铭让开好大一片位置。 齐铭心中冷笑,装什么,后半夜还不都是你的? 毫无自觉的白木希,还暗暗发誓,今天晚上一定要老老实实的睡觉绝对不能乱翻腾了。 可这玩意儿也不是他想控制便可以控制住的,两人睡着没一会儿,白木希就开始迷迷糊糊的朝齐铭的方向拱过去,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再度贴上他的手臂。 齐铭已经认命了,随便他折腾,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于是这一觉越睡越沉,梦中就好似始终被千斤巨石压在头顶,他拼命拼命的才能将巨石举起,以免松手将自己砸死。 待实在受不了时,齐铭猛然睁开眼,就发现是白木希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压得自己呼吸困难。 齐铭:“……” 齐铭默默地将白木希脑袋挪走,翻了个身,面朝床外,白木希睡得沉,脑袋被挪开也不后退,干脆贴着他的肩膀往下滑,最后额头贴上他的后背,继续呼呼大睡。 待第二天齐铭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侧躺在床的最边沿了,好似某些小话本里说的高人睡绳子一样,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结果临近早晨时,白木希大字型躺在床上睡得不□□稳,原本曲着的一条腿一伸。 “咚”的一声闷响。 齐铭一只手撑着地面,险险正脸着地。 白木希被声音惊醒,忙坐起来,睡意惺忪的看着半个身子险些掉下床的齐铭,鼻音浓重的问:“你怎么了?” 怎么睡着睡着滚下床了? 齐铭手臂撑地一用力,整个人站了起来,整整衣领,头也不回的去院子里了。 白木希挠挠头,眼睛困得睁不开,见外面天色微亮,便继续躺下补觉。 预定的方法让珍珠膏贩售的压力少了一些,并与此同时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意外收获。 有不少前期在柳初云在这边询问过但没有支付定金的客人,大都知道第二批到货二十盒左右,柳初云对此并没有什么隐瞒,他们便称回去考虑考虑。 有的回去就忘在脑后了。 有的回去是真的在考虑,而一些考虑过后当真有些心动并决定等待现货到达再看看的人,听说这边货到了,便上门又来问了一嘴。 一问,发现就剩十盒了。 再定还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于是心急的客人干脆直接出钱买上一两盒回去用着。 如此一来,不过七八天,除掉白木希给自己和齐铭留下的一盒,手里的九盒现货便又没有了。 柳初云赌博一般狠心扔进去的六百两银子,很快就回了本钱,这让二人精神一振,觉着在他们目前还没有铺子的情况下,预付定金的法子可行。 不过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问题困扰着他们。 客人反馈。 这款珍珠膏最神奇的疗效,在于它对疤痕有极好的修复作用,这极好的程度,据柳初云切身体会,市面上没有任何一款祛疤的面脂能达到如此功效。 其次才是补水润肌祛黑除斑等。 而来此购买的客人们,大都是些小门户的千金,像柳初云这样有大片伤疤的人少之又少,更多买回去是为了保养皮肤,如此一来,珍珠膏的功效便大打折扣,与一些造价昂贵但护肤效果也不错的面脂类相比,便只占了个价格便宜的优势。 这么算计下来,柳初云与白木希都有种暴殄天物的感觉。 不过这个问题目前来看倒在其次,赶紧维持正常资金运转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由于定金只收五两,第二批收到的定金数量只有十几盒,统共连一百两都超不过,这个价格是完全请不动商队再跑一趟的,柳初云赶忙将那收回的六百两本金重新拿回来投入使用,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没有些本钱,真是步步维艰呐。”书房里,白木希一边用算盘算账,一边与柳初云感慨。 如今材料用完了,西屋又空了下来。 柳初云想:“不如直接将这六百两当做本金周转吧,待回头净利超过了这个价格,再还给我不迟,否则单凭定金,我们短期内很难周转过来。” 白木希为难的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别的办法。 柳初云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愁眉苦脸了,咱们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好了,只是底子太薄一时显得寒酸而已,这该是幸福的苦恼才对。” 白木希笑了笑,她说的不错,即便只是这样二十盒二十盒的卖,也早晚能攒够一笔不小的钱了。 这次碰巧商队收到了一个大单子,途经南海,于是这次老板很爽快的就接下了他们这个七百两的货单。 回到家时,天已经暗了,小鱼按照白木希的吩咐,将晚上要吃的食材准备好,等他回来下厨。 齐铭在院子里用水壶浇那颗移过来的桃树,桃树的叶子郁郁葱葱,花骨朵冒了好些,眼瞅着要开花了。 踏进院子里,累了一天的白木希心情平静下来,乐呵呵的招呼了齐铭一声,便去厨房做饭。 齐铭应了一声,但并不想过去,过去就要吃饭,吃了饭就该睡觉,睡觉就得去床上。 想起昨晚的经历齐铭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原本就没有光亮的人生更加灰暗。 时至深夜,家家户户熄了灯,打更的锣声在街道上悠悠徘徊。 睡着不过半个时辰,白木希再度像八爪鱼样缠了上来,他睡觉特别喜欢搂着什么,以前有被子的时候是搂被子,如今床上有了齐铭,他就不搂被子了。 齐铭睁着眼睛看床顶,盯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脖子都要被白木希捂热乎了,便伸手把缠在身上的手脚拆下来。 他拽的力道许是有些大,脸埋在他颈子旁睡得很香的白木希发出不满的哼唧声,鼻音浓重,仿佛在撒娇,齐铭动作顿了顿,不由自主的放轻,将人轻轻推到床里去。 白木希迷迷糊糊地在床里打了个滚,又滚回来,重新缠上齐铭的腰,他觉得齐铭肩宽腰窄,劲瘦有力,特别好搂。 他不光搂,还要蹭,脸在齐铭后背上乱蹭一团,蹭的头发凌乱不堪。 梦里不知梦到什么好东西,竟还吧唧嘴。 齐铭忍无可忍,再度将白木希的手脚全数拽下来,翻过身,将人用被子裹住,困在怀中。 被棉被和有力的双臂牢牢困住,白木希瞬间安全感暴增,顿时老实了,脸埋在齐铭胸口沉沉睡去。 齐铭也总算能安稳的闭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后半夜,白木希都一动不动,整个身子裹在被子里,窝在齐铭怀中,热的像个暖炉一样,舒服极了。 静谧的院子里,忽然传来‘噗’的一声轻响,很轻,像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黑暗中,齐铭缓缓睁开眼。 紧接着,就听到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动静。 齐铭松开怀里卷饼一样的白木希,坐起身,细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声音朝西屋去了。 他一转脸,见白木希还窝在被子里睡得一脸幸福,便伸手捏住白木希的鼻子,过一会儿,把人成功憋醒。 白木希睡意惺忪的挣脱他的手指,不满的嘟囔:“干嘛?” 齐铭神色清明,淡淡道:“有人来了。” 白木希脑子一团浆糊,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人来了?客人吗?” 齐铭冷笑一声,起身出去,他刻意放轻脚步后,走在地上,竟一点声音都听不出来。 他打开门,视线朝西屋看去,就见一个小小黑黑的身影,正站在西屋门前鼓捣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西屋的门就被打开了。 齐铭挑了挑眉,他料到又是贼,但没想到竟是这么小的贼,个头比小鱼还要矮一头。 小孩儿偷偷摸摸的进了西屋,在屋里轻手轻脚的摸索好一会儿,接着为难的站在书桌前,大约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又不甘心离开,站了一会儿,冥冥中感觉有点不对劲,好似有人在盯着他,于是警惕的扭头朝门口一看。 一个高大的黑漆漆的身影就背对着月光,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他。 “啊!!!!!!!”一声无比惊恐仿佛见了鬼一样的尖叫响彻屋顶。 还在床上打盹的白木希吓了一跳,忙趿拉着鞋子跑出来,另一边的小鱼也被惊醒,过来跟着他一起冲向西屋。 刚到门口,就看到齐铭站在屋里,手中拎了个小孩,姿势像拎着个小鸡崽子,小鸡崽还不住地扑腾,拼命想从齐铭的手中挣脱出来。 可她的力气哪里是齐铭的对手。 白木希起初以为是贼,还紧张了一番,看到是个小孩子,瞬间松懈下来,倒是小鱼机灵,赶忙回头把门关上。 ‘碰’的一声,西屋的门被反锁了,小鸡崽子见彻底跑不掉了,这才停止了挣扎,还是被齐铭拎着,瘦小的瑟瑟发抖。 白木希朝齐铭摆摆手,让他把这孩子松开。 小孩儿一被松开,嗖的钻到角落里去,一脸惊恐地瞪着白木希。 白木希温声对她说道:“你别怕,我们不会害你的,也不会送你去官府的。” 小孩儿愣了愣。 白木希蹲下来看着她:“你,你多大了?” 小孩儿停了一会儿,低声道:“十二岁。” 白木希轻声问:“你来找什么?” 小孩儿弱弱的回答:“找,找珍珠膏,治脸。” 她怯怯的抬起头,这时小鱼正好端着烛台走过来,烛光映照下,这孩子脸上竟有大半边脸都是严重的烫伤疤痕。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7章 十七·小偷 白木希吃了一惊。 这张脸若想治,恐怕不是一盒珍珠膏能解决的问题。 白木希轻叹一声,他现在怕是无能为力,毕竟连他自己都还只是和齐铭共用一盒珍珠膏。 他站起身,让小鱼开门放孩子离开。 一旁的齐铭却不赞同:“就这么放她走?” 白木希低声道:“她还是个孩子。” 还是个这么可怜的孩子。 齐铭却不认同:“孩子就可以入室偷窃?” 他说话的语气冷淡,吓得刚刚放松的小孩儿再度缩成一团,她直觉这个人没有面前的白木希脾气好。 白木希哑然,有些为难:“可,这么小的孩子,也没必要真的送去官府去挨顿打吧,怪可怜的,都是穷苦人。” 齐铭不以为然:“穷苦就可以偷窃?怎么,你现在很富有,需要别人来劫富济贫?” “如果她一直穷下去,难道她就可以一直去偷?” 白木希无言以对,他少见齐铭对什么事情这么在意,视线看向齐铭,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齐铭眼神平静,但语气却不留情:“不论她是自己来的,还是被人指使,你如今用这个理由放了她,改日她定会再偷,被别人抓住,直接就打死了,你该知道像她这样的穷人,一旦去做贼,打死也不会有人管。” 白木希这下听明白了,心中微微叹气。 是啊,他才刚从最底层的穷苦人往上走了一层,怎么就忘了这个道理。 白木希无奈:“这怎么办,难道真的送官府,或者真的打她一顿?” 可他下不了手。 齐铭耸耸肩膀:“你随意。” 小孩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赶忙爬出来朝白木希下跪,哭道:“求求您,您打我一顿吧,多狠都没关系,别把我送官府,求您了。” 白木希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为难起来。 他明白齐铭的意思,如果不给这个孩子一些教训,让她抱着弱小便可以被放过的道理再去偷窃,只怕下回被哪家富人家抓住,不死也要打个残废,她这样的穷人一旦残废,离死也不远了。 况且这个孩子这么说,看来是不怕挨打,只怕送官府。 那么动手打她也是无用。 白木希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试图跟孩子讲讲道理。 “你别怕,起来吧,我实话告诉你,我手里没有可以给你用的珍珠膏了,而且你脸上的伤疤,不是一两盒珍珠膏就可以抹掉的。” 柳初云脸上的烧伤算不上重,如今也已经用完两盒了,还是没有完全消失,这孩子脸上的伤势这么重,相比必然要更久的时间,更多的珍珠膏。 小孩儿从地上爬起来,忙道:“我不是给自己用的,我是给哥哥用的。” “哥哥?” 一听到这,白木希顿时来了火气,“居然你家大人指示你来偷窃?他们知不知道,若是遇到脾气不好的,你可能就被打死了!” 他们是不是算准了这么小的孩子,别人家也许会下不去手揍啊?用心竟如此歹毒! 见白木希误会了,小孩儿忙解释:“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来偷的,我,我……” 她解释不清楚,又惊又怕,呜呜的哭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了好久,才勉强把缘由说清楚。 她的母亲得了急病,需要一笔银子救命,可为了给娘看病,家中已是家徒四壁,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而不久前,一位老爷看中了她哥哥的容貌,想收回去做个男宠,她哥哥才十六岁,那会儿娘也还没病,便抵死不从,被人划伤了脸,老爷对他便没兴趣了。 如今哥哥后悔了,想把脸上的伤疤治一治,好把自己卖给那位老爷换钱,可他想把自己卖掉,就不能出门偷东西,万一被抓到打坏了脸,就彻底没了救娘的希望,所以这小姑娘才自告奋勇,来白木希的院子里偷取珍珠膏。 她哥哥的伤浅,用不了多少珍珠膏,若白木希肯施舍一些给他们,小姑娘愿意签卖身契,给白木希做牛做马来还钱。 知道缘由后,屋子里的人彻底没了言语。 齐铭这半生风雨,见惯了生死离别,脸上不见悲喜,不为所动。 小鱼大眼珠滴溜溜的转,他的处境与这个女孩儿并不差多少,同样的事情身边比比皆是,甚至他自己这一路成长过来,也亲身经历过许多,因此也并未因听到此事而升起太多的同情,更多的是麻木。 无能为力的麻木。 倒是只有白木希,眼底多了几分怜悯。 沉默很久以后,白木希突然道:“这种事,你可以选择上门来求助我,我会尽力帮你们,而不是深更半夜来偷,无论你有什么理由,偷都是不对的。” 小姑娘羞愧的低下头,老实道。 她原本是想来求的,可是邻里的老人知道这事儿后,都说如果先上门求药求不到,人家就会警惕,自然再想偷就难了,他们一家的生路也就此断绝了。 她是个小孩子,纵然被抓住,很多人家也就是打一顿就放了,不会真的把她送官府,即便真的打死了,大概也是他们家人的命吧。 所以小姑娘拼着一死,半夜摸到了白木希的墙角。 白木希长叹一声,无话可说了。 由于自幼的生长环境,令他对面前孩子遭遇的困境十分感同身受,他不想再去思考这孩子的对与错,当生活已经将人逼到绝境时,很多时候已经顾不上对与错了。 他去自己的屋子里拿出新留下的那一盒珍珠膏,本想给女孩儿一盒,自己可以不用,但想想齐铭脸上的伤疤,便分出一半来装到一个空盒子里,交给这个女孩儿。 白木希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你还小,有些事情分辨不清楚,不怪你,但以后不要再随便听信别人对你的蛊惑,偷东西是万万不对的,你该知道赚钱不易,就也该知道,赚钱难的不止你一个人,回头万一再被人抓住,你这小命怕是要不保。” 女孩儿接过珍珠膏,对白木希千恩万谢。 白木希:“去吧。” 女孩儿朝他重重的磕了个头,离开了。 白木希回头看着齐铭,后者没什么反应,也不知是赞成还是不赞成,白木希无奈的耸耸肩膀:“算了,各人造业各人担,我们也管不了这么多。” 齐铭神情始终很平静,不置可否。 他发表意见,就只是发表意见而已,至于怎么决定,那是白木希的事。 次日清晨,天微微亮。 齐铭永远是起的最早的一个,小鱼几乎把他当成了标杆,只要听到院子里有齐铭的动静,他也立刻一骨碌爬起来,开始收拾院子。 其实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也不用起这么早,院子一直很干净,因为齐铭闲的时候会到处找事做,平时也就用过的厨房会费些功夫,可小鱼白吃着主人家的饭,总觉得不做些什么,心里虚。 齐铭洗漱完毕后,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凝视着空中的虚无出了会儿神,旁边的小鱼抱着扫把,走过来,走过去,走过去,又走过来。 实在是没什么好打扫的。 于是忍不住围着齐铭打转。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很仰慕齐铭,总觉得这个人冷冷的,很厉害的样子,一起住了这么久,笼共也没与他说过几句话,但越是不理他,小鱼就越是想和他说话。 虽然看齐铭在家里时做的事情跟打杂没什么区别,但就是蹲在水池边洗衣服晾衣服的姿势,都比他要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做事那叫工作打杂,人家做事,大约是打发时间吧。 尤其是昨晚,那个小女孩儿进来偷东西,他一个看门的居然完全没发现,还是让睡在远处的齐铭先发现了,简直厉害。 齐铭被小鱼绕的烦,斜过眼来:“没事了?” 小鱼正抱着扫把来回晃悠,冷不丁听到齐铭淡淡的声音,忙站直身体,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事了。” 齐铭:“去睡觉吧。” 离白木希起床还早,足够睡个回笼觉了。 小鱼摇摇头:“不,不用,我不困,我就,转转就好。” “呵。” 齐铭瞧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 小鱼被他笑的一身鸡皮,怎么了?莫非自己的意图被发现了? 齐铭好整以暇的看着小鱼。 这孩子,他观察挺久了,是个心地良善的孩子,性子也乖巧,白木希很少使唤他,他自己却从不偷懒,勤快得很,相处熟悉以后,简直像是个小学徒,前后跟着白木希帮忙,挺机灵的。 白木希挺喜欢他,曾与齐铭闲聊时说过,若是将来有钱了,想问问小鱼愿不愿意跟着自己。 齐铭就问他:“会扎马步吗?” 小鱼立正看着他,摇摇头。 齐铭:“想学吗?” 小鱼点头如捣蒜。 他知道他知道,街边的小话本里都说了,学武功最先要学的就是扎马步!待马步练熟了,随便掉个崖,拜个师,娶个媳妇儿,就能成为武林高手啦! 齐铭可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闲着也是闲着,见这孩子有意想学,便索性教他几招。 待来日…… 白木希身边总是需要个照应他的人,否则像昨晚那样,一个笨手笨脚的贼溜进来,两个人居然都毫无察觉。 于是小鱼信心满满的在齐铭面前摆好马步的架势,他经常偷看那些武生练功,多少记着些基本功的姿势。 可齐铭却摇摇头,伸手帮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马步扎标准,这下小鱼瞬间吃不消了,没片刻就感觉两条腿抖似筛糠。 “齐,齐先生……”小鱼声音都在抖。 齐铭坐回石桌,眼底带笑:“撑着吧,学功夫没这么容易。” 没一会儿,小鱼整个人便抖的好似风中落叶,眼看着要坚持不住了,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8章 十八·正轨 小鱼愣了一愣。 这么早,会是谁上门? 不管谁上门,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呐! 得救的小鱼激动之余一个不稳仰躺摔在地上,打了个滚,接着一瘸一拐的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病恹恹的妇人,两只手牵着两个孩子,大的约十五六岁,是个男孩,右脸脸颊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但并未遮住他秀美的容貌,即便穿着粗衣布裳,也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另一个是个满脸烫伤的小女孩儿,正是昨晚来偷珍珠膏的孩子。 三个人怯生生的站在门外,小鱼让他们进来,他们不敢,小鱼就赶忙跑回去叫醒白木希。 妇人是来道歉的。 “我这几日病的昏昏沉沉,并不知道孩子们背着我做了这样糊涂的决定,实在对不住您,珍珠膏文文拿回来后,便如实与我说了,我当即责骂了她,这珍珠膏我们丝毫不敢动,今日给您送来,万望您能原谅他们。” 妇人穿着简陋,但谈吐温文有礼,不似普通的农妇,尚在病重虚弱不堪,仍可见面容柔美,恬静优雅。 叫文文的女孩儿一直跪在妇人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 白木希微微叹气,道:“我知道,这珍珠膏是我主动给她的,她与我说了你们家的难处,可我……说实话我如今也是捉襟见肘,这院子还是我刚租下来的,实在帮不了你们什么,这半盒珍珠膏权当心意,你们不必推辞。” 妇人伤心的垂下头,艰难的生活已快将她这薄弱的身躯压垮了。 文文一直低着头,听到母亲叹气,肩膀微微抖动。 旁边站着的男孩儿看了看妇人,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朝白木希猛然下跪。 “老爷,您把我买了吧,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六十两银子,做娈童!做奴才!做牛做马!只要能救我娘的命,我什么都可以做!” 一旁跪着的文文也挪着膝盖往前,抽泣道:“我,我也可以,签那个……那个卖身契!一辈子给老爷做牛做马!” 看到两个孩子如此,妇人忍不住斥责他们,可刚一出声,便串串泪珠低落,泣不成声。 她本意是宁死也不愿意让孩子出卖自己,可两个孩子的一片孝心赤诚,让她难过之余哽咽不已。 白木希顿时心慌起来。 “我……” 他见不得这种场面,眼眶不争气的红了,可是如今养着家里三张嘴,还要给齐铭抓药,他手中着实没有什么钱了。 两个孩子‘砰砰砰’地在地上磕头。 就在场面令白木希越发慌不择路时,一旁忽然插入一个冷冷的声音。 “你们这是在威胁他吗?” 齐铭站在门边,冷眼看着这两个孩子。 文文很怕他,当即往哥哥身边藏,男孩儿赶忙将妹妹护在怀里,他羞的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说的好听是乞求,也确实存了一些这念头,希望白木希心地善良,救他们一条生路。 白木希怕齐铭再说出什么难听话,心中也有一些想法,忙起身将齐铭拉到一边去,压低声音与他商议。 “你觉得,行吗?”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齐铭不置可否:“看你了。” 白木希急的跺脚:“这不是跟你商量吗?现在手头这么紧,六十两银子啊,这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呀。” 他急归急,到底还是想帮,于是齐铭叹了口气:“将我的药钱给那个女人就够了。” 也省的自己天天喝那难喝又没用的药,就为了让白木希心里好受。 白木希断然拒绝:“那怎么行!” 齐铭:“……说实话那些药对我真的用处不大,还不如拿来救她的命。” 白木希瞪着他:“那什么药用处大,你告诉我!” 齐铭轻描淡写道:“用处大的药你买不起。” 白木希气结:“你!” 说到这里,齐铭忍不住抱怨他:“都跟你说了是庸医开的烂方子,你非要信,白花钱。” 白木希争辩道:“有点用处也比没用处好啊,我看你最近气色好点了。” 齐铭不屑:“我气色好跟你买的药可没关系。” 白木希恨不得上嘴咬他。 说了几句,齐铭自己倒觉得可行:“你把药钱给她,换两个签了卖身契的下人也挺好,省的回头做珍珠膏,你还要自己上手磨。” 小鱼不擅长做细致活,帮了没一会儿就被撵了出去,到底还要他自己来,天天做到半夜,手腕都磨肿了,晚上睡觉不小心碰到了就疼的直抽抽,然后就对齐铭发脾气。 白木希还是发愁:“这样一来,就是六张吃饭的嘴了。” 哪怕不给工钱,每日光饭钱加起来也不是个小数。 齐铭:“我说了,省了我的药钱就全有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好药,净给人送钱。” 说着,齐铭突然阴阳怪气的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要传开了,回头穷人们带着孩子通通跑来门口给你磕头,看你怎么办。” 白木希咬着下唇,想了想,认真道:“能帮的,我会在保证咱们日常生活没问题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帮,帮不了的,我也无能为力。” 这一路,他受过不少人的欺负,也受过不少人的援手,他知道绝处时被人拉一把的感受。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伸出这只手。 齐铭看着他,不再说话。 白木希下定决心后,慢慢走回去,对着妇人道,你们想在这里做工,也可以,只是这六十两银子我没办法一下子掏出来,你们是马上要全部吗?还是可以分期给? 药得慢慢吃,钱自然也可以慢慢给,眼看白木希愿意救他们一命,妇人已然感激万分,自然没有别的意见。 只是说道做工,白木希不想签卖身契,只让他们做普通的长工,但男孩儿却怕白木希反悔,非要给自己和妹妹签了卖身契,拿到白木希的欠条,心里才踏实。 这件事定下来后,白木希细细问了妇人的病症,发现其实并不是特别难治的疑难杂症,六十两妥妥可以治好,只是对于已经家徒四壁的穷苦人来说,即便是这样的普通病症,也足够要她们的命了。 白木希心里一阵难过,想起曾经照顾自己的老乞丐,就是因为冬天发了高烧不退,没钱治病,只能硬扛着,竟就这样去世了。 钱钱钱,一旦牵扯到钱,人命算得了什么呢。 妇人告诉白木希,叫自己秋娘便好,她的女儿叫秋文,儿子叫秋楚。 原本的屋子是个四处漏风的破屋子,不适合秋娘养伤,白木希便把秋娘和文文安置在书房,让秋楚和小鱼睡原本的柴房,这样一个院子顿时塞得满满当当。 白木希压力倍增。 好在生意刚刚开口,暂时还没有遇到旁人有意的阻挠,第一批预付定金的人收到珍珠膏后,令凌晶云脂珍珠膏名声的可信度稍稍提升了一些,因此第二批预定的人数多了许多,不出十天第二批的货便被订满了。 拿到这二十多盒定金,白木希可算能稍松口气。 秋娘的病虽来得急,但并不算太重,给她看病的大夫医术不错,吃了几天的药,身体就有了起色,于是白木希便有了一个得力的帮厨,做饭也省心许多,有时候太累了不想动,秋娘就自己把饭菜给他们准备好了,只是手艺一般,似乎不是个久掌大勺的。 秋娘性子也好,虽说两个孩子的卖身契抵给了白木希,但秋娘心里明白,这个卖身契其实不值什么钱,若不是白木希有意相帮,这两张卖身契只是废纸而已。 所以忙活之余,她不忘时时教育两个孩子,要谨记白木希的恩德,不能因为有人帮衬就好吃懒做。 而院子里,也多了两个晃悠找事儿做的身影,文文和秋楚。 这院子实在太小,算上柴房就三间卧室,一间厨房,门口一个看门待的小凉亭,一下子添了三个打杂的孩子,还个个都生怕白木希不高兴撵走自己,没事也要找事做,于是将院子几间屋子收拾的堪称一尘不染。 而大家的衣服则都被秋娘包揽了,她洗衣服动作轻柔细心,比齐铭更会伺候白木希那身昂贵轻薄的料子。 齐铭就更寂寞了。 教小鱼练功,看着小鱼痛不欲生,竟成了他打发时光的唯一乐趣。 小鱼开始正式练习基本功,早晚扎马步各一个时辰,天天抖腿,如噩梦一般日日重复着。 秋楚没事做时,也跟着他扎马步,可惜身子比小鱼弱,做的不太标准,就当凑热闹,剩下秋娘抱着文文看着两个傻愣愣的筛子发笑。 远处,齐铭静静地打坐调息。 日子过得安静祥和。 三十多盒珍珠膏的功效,在以柳初云为中心的圈子里渐渐发散,廉价又好用的东西总是忍不住分享给别人,于是小姐妹们你传我我传你,许多人便知道了这款凌晶云脂珍珠膏。 初期口碑渐渐有了一些效果,登门的人络绎不绝,大都还是以柳初云为目标,也有些人直接登门拜访白木希。 终于有客人登门了,小鱼这个看门小厮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每日来回通报,跑的十分勤快。 直接拜访白木希的效果十分可观,因为他们都可以亲眼看到院子里那个满脸伤疤的齐铭,被白木希拽过来给他们展示珍珠膏的效果。 秋楚和文文也开始使用珍珠膏。 不等第二批货到,柳初云和白木希这边已经开始收取预定第三批货的定金了。 白木希手中原本根本转不动的资金,开始艰难又努力的运转起来。 生意逐渐步入正轨,一切都开始朝好的方向满满发展。 除了齐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19章 十九·牙口 齐铭还是一潭死水。 关于他的伤势,齐铭一直讳莫如深,白木希如何试探都问不出端倪,多问两句就惹他烦了,只是这些时日看他脸色比之前好些,精神头也不错,心想大概多少恢复了些。 然而如今因为秋娘一家住进来,齐铭的药停了,白木希又开始忐忑起来,忍不住就抱怨齐铭,不就是受了些伤吗,干嘛别别扭扭的不肯说,害他整日提心吊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齐铭惊讶,“我瞧你晚上睡得挺沉啊。” 白木希怒道:“那是因为我太累了!” 齐铭立刻道:“累就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白木希觉得齐铭简直不可理喻:“担心你的伤势,怎么能叫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齐铭懒洋洋的靠着桃树,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瞎操心。” 白木希肺都要气炸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白花花的银子打水漂,气得他原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按捺着脾气道。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多少都担任着这个院子的保卫工作,那……那我开你工钱吧,你觉得什么药管用,你!自!己!去!买!”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吼着出来的,不成想齐铭不为所动,还是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懒散样。 “工钱?”他抬眼瞟了白木希一下,语气轻蔑:“我吃你的住你的,替你看看院子也无可厚非,你若是非要把我当成打工的……” 他上下打量着白木希,啧啧道:“怕是你倾家荡产也请不起我啊。” 白木希:“……” 白木希脑子‘轰’的一声,理智全失。 秋娘刚收拾出一桶的垃圾,交给文文搬到外面去倒掉,结果走到半途,就看到院子里那颗桃树下,白公子不知为何,突然像炸了毛的公鸡一样,猛地扑向坐在桃树下休息的齐先生。 气势很足!怒气爆炸!如下山猛虎! 结果齐铭长臂一伸,一掌按住白木希的胸口,便不论白木希如何张牙舞爪,如疯鸡一般费力扑棱了半天,都碰不到齐铭一根头发丝,只把自己折腾的气喘吁吁。 文文还是第一次看到白木希如此抓狂的模样,惊得目瞪口呆。 倒是一旁的小鱼看着齐铭信手便将白木希压制的无力反抗,顿时眼中泛出朵朵星光。 白木希气疯了,觉得眼前齐铭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尤其可恨,又气又急之下,突然抓住齐铭撑他胸口的手,对着手掌,张开嘴就是吭哧一口! “嘶!” 齐铭顿时吃痛,立刻收手,手掌心清晰可见的两排整齐利索的牙印:“怎么,属鸡的打不过,改属狗了?” 白木希得胜,胸口郁闷之气狠狠地抒发出来,不管属什么,能出气就行! 啊!舒坦! 他一甩头发,扬长而去。 近日生意渐渐有了不错的起色,不为一日三餐发愁后,白木希心头的负担轻了许多,便扭过头来专心料理齐铭。 齐铭不胜其烦。 人道学好难,学坏易,自从上次一嘴咬的齐铭再也不敢伸手推他以后,白木希尝到了自己这一口好牙的甜头。 他开始理直气壮的缠着齐铭去四处看大夫,敢不听话就是吭哧一口! 好不好看且不论,管用!十分的管用! 一连折腾了好几天,齐铭被白木希的牙齿征服了。 看病?好的! 把脉?没问题! 吃药?一口闷! 小鱼对白木希佩服的简直要五体投地了,他开始认真思考究竟是要继续和齐铭学功夫,还是改行去和白木希学咬人。 看样子咬人似乎比功夫更厉害一些。 见他当真是在认真选择,一边和文文秋楚一同晒太阳的秋娘笑呵呵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她眼神柔柔的看向另一边吵吵嚷嚷的齐铭和白木希。 “白公子能咬到齐先生,是因为齐先生不反抗,由着他咬。” “你随便上街去找个人,咬他一口,你瞧人家揍不揍你。” 非但要揍,大约还要扭着送去官府。 小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可齐先生为什么不躲开呢?他应该躲得开吧?” 相处这些时日下来,他们直觉齐铭是个很有能耐的人,多有能耐不清楚,但肯定要比普通人强得多,这样的人,为何会任由白木希抱着练牙口? 一口咬下去,多疼啊。 秋娘微微一笑:“这个嘛,就要问齐先生了。” 入夜,吃过晚饭后,几个孩子相继去睡觉了,齐铭也早早的躺下休息,只剩下白木希还在书房算最后一笔账,秋娘和文文睡在里间,白木希没忙完,她不好睡觉,便让文文先睡,自己在外间打着扇伺候白木希。 账算完后,白木希一推算盘,让秋娘也快些休息吧,自己随便洗漱了一把,就跑去卧室睡觉。 床上的齐铭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白木希脱了外衣和鞋子,踩上床,小心翼翼的从齐铭身上跨过去,滚到里面,卷住被子睡觉。 睡着睡着,白木希就卷到了齐铭身上,搂着他的肩膀,脑袋趴在齐铭胸口,睡得香甜,齐铭这些时日折腾下来,也被迫习惯了被白木希当棉被压着睡,这点动静并没有把他吵醒。 一院子的人都睡得十分安稳。 快到夜半的时候,白木希睡得有些躁,脸颊不住地蹭齐铭的胸膛,蹭着蹭着,忽然张口咬了齐铭一口。 齐铭吃痛瞬间惊醒,一把揪住白木希的头发把人拽起来:“起来!” 白木希睡得正沉,突然被吵醒,顿时像只不安的小动物一般,浑身软绵绵地,十分不情愿的哼哼唧唧:“干嘛呀?” 齐铭气道:“你睡觉的时候还要咬人吗?给我适可而止啊!” 白木希嘟囔道:“谁咬你了!” 人家梦里吃红烧肉正香着呢。 齐铭冷冷的看着他。 白木希被他揪着头发,勉强睁开眼,看到齐铭胸口衣襟被他的口水沾湿出来的印子,这才反应过来。 白木希随口胡诌:“我梦到你要打我,一时情急。” 齐铭面无表情:“我打过你吗?” 白木希委屈巴巴:“那,万一明天你就要打我呢,说不定……我这是个预知梦啊。” “你看你,我都被你欺负的,做梦都是挨打了,快松开我。” 齐铭看着他还没有干涸的嘴角,咬牙切齿:“挨打还会流口水?” 白木希立刻道:“那肯定是梦里你扇我巴掌了。” 齐铭被他恶人先告状,气到肝疼,又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只好松开他的头发,自己起身胡乱套了个衣服要出去。 白木希慌慌张张的追出去:“干嘛呀干嘛呀,别生气呀,大不了你咬回来呗。” 他大大方方的把衣襟拉开,露出白皙的胸膛,示意齐铭,随便咬。 齐铭:“……” 齐铭冷冷道:“我没有这种爱好。” 白木希立刻放下衣襟:“那我不欠你啦,是你自己不咬的哦。” 齐铭摇摇头,扭头要出去,白木希赶忙伸手拉住他:“你要去干嘛。” 齐铭有气无力,睡是睡不着了,“我出去转转。” 说着拖着白木希的手臂踏出房门。 一出门,满天星斗映入眼帘。 “哇!”白木希吃了一惊,“天气这么好哇,那你带我一起出去吧。” 齐铭面无表情:“凭什么。” 白木希讨好他:“我从来没有这么晚出去过,这时候街上总有些醉汉,碰到他们没什么好下场。” 齐铭偶尔会夜晚自己出去待一会儿,天亮前就回来了,因此白木希习以为常,并不阻拦,还跑去厨房拿了一小坛清酒。 “今晚星星这么好,咱们去城外看星星啊,把酒邀星,畅谈人生,多有诗情画意。” 齐铭莫名其妙,谁要和你畅谈人生了。 奈何白木希酒兴上头,巴着他不松手,齐铭只能带着他一起出去。 城郊不如家里安静,四周走兽飞虫,溪流潺潺的动静不小,两个人并肩漫步在郊外,心静,惬意。 城角有一处三层的八角凉亭,到这时白木希停住脚步,想要齐铭带他上凉亭顶部去,那里离星星更近。 齐铭失笑:“你一点武功都没有,爬上去掉下来怎么办。” 白木希毫不在意:“不是有你嘛。” 齐铭无奈,伸手搂住他的腰,足下运劲,借着周围的树干,几个起落便跃上了凉亭的顶部,将白木希稳稳当当放在亭顶的横梁上坐好。 白木希第一次飞这么高,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斗摇摇欲坠,低头城郊景色尽收眼底,于是十分兴奋,迫不及待打开带来的清酒,为自己和齐铭各斟一杯。 深夜坐在亭上,夜风凉凉的吹拂着二人的面颊,头顶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坐在高处听不清楚溪流和小动物们的声响,心莫名的静了许多。 白木希一边喝酒,一边道:“我可算知道你为什么晚上总想着出来了。” 晚上好,没有白日那么嘈杂,是个适合出神想事情的地方。 齐铭默不作声的喝着酒,没有回答。 白木希的话也少了很多,更多的是慢慢饮酒,静静品尝着天地景色。 清酒没那么上头,但喝多了也晕,齐铭喝了几杯便搁下杯子,望着夜色出神,没留神白木希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等齐铭回过神来时,白木希直接把自己喝蒙了。 齐铭:“……” 齐铭:“喝个清酒也能喝醉?” 白木希转过头看他:“没啊,我很清醒啊。” 齐铭无语:“你眼神都茫了。” 白木希摇摇头:“没有,我看的清你。” 他朝齐铭面前凑了凑,好似要看得再清楚些,可亭子顶是斜坡,他脚下一滑,险险掉下去,幸好齐铭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他,赶忙将人捞到自己怀里,这才免了白木希一劫。 白木希窝在齐铭怀中,嘟嘟囔囔了一堆话,齐铭一句也没听清楚,就朝他低下头,语气很轻,“小醉鬼,说什么呢?” 白木希抬起头,晕晕乎乎的看着齐铭近在咫尺的脸。 一张爬满伤痕的面庞。 一张刻薄无情的嘴唇。 可白木希就不觉得丑,反而挺顺眼,他瞧着瞧着,酒意上头一时冲动,忽然凑近齐铭的嘴唇。 齐铭下意识朝后一躲,以为白木希刚才是故意的,又想咬自己,吊起眉毛。 “干嘛,我的嘴招你惹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0章 二十·铺子 借着醉意撒酒疯,一击没得逞,白木希喝醉的脸颊红晕一片,窘迫的想推开齐铭,不料竟忘记了自身处境,身子拼命朝后撤,齐铭一个没拉住,白木希便整个人头朝下仰着栽了下去。 “啊!!!!!!!” 白木希瞬间腾空,吓得惊叫,齐铭反应在他叫声之前,一跃而起,拽住他的手臂,将人整个拥进怀里,接着一脚踩在凉亭屋檐的边缘,借力在空中转了个身,自己背朝下狠狠砸在了草地上。 林间一片倦鸟惊飞。 白木希的脑袋也因惯力砸在齐铭胸前,砸的他头晕目眩,齐铭借着深厚的内力,硬抗了落地这一摔,听到怀中的白木希小声呜咽,忙抱着他坐起来,将人从怀里拉出来查看是否受伤。 被他护的这么严实,自然不会受伤,只是有些晕,白木希酒意上头,被齐铭一拉扯,头更晕了,嘟嘟囔囔的让他别动。 于是齐铭不动,于是白木希靠在齐铭怀里缓神。 四周静悄悄的,丛生的杂草将二人裹在其中,鼻翼间徘徊着青草的味道,远处溪边的蛙鸣还在和蟋蟀比着聒噪,齐铭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夜幕,一只被惊飞的倦鸟在四周不停盘旋,似是找不到回巢的路。 怀中人沉默的缓了一会儿,呼吸逐渐平稳,身体也慢慢软下来,体温升高,软绵绵地趴在齐铭怀里。 睡着了? 齐铭无奈的将人背起来,朝住处走去,一路上,满天星斗为他照耀着回程的路。 从怀中忽然换到了后背,白木希似是睡得不太平稳,大约觉得后背不舒服,在梦中有些委屈的嘟囔了一声。 “齐铭……” 齐铭以为他醒了,站住脚,应了一声:“嗯?” 没有回应。 齐铭以为是在说梦话,于是背着他继续走。 一阵夜风拂过,闭着眼睛的白木希皱了皱眉,原本耷拉在两边的手臂伸过去搂住齐铭的脖子,湿热的气息喷在齐铭颈子旁,又嘟囔了句。 “齐铭……” 语气更委屈了。 齐铭淡淡的应道:“我在。” 白木希将脸埋在齐铭脖子里,脸颊上的热意袭上额头,默默红了眼眶。 他从出生便一无所有,想要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去努力争取,但每每结果都不如人意,大约是老天爷看他实在不顺眼,每一次,只要他想追求什么,便永远被拒之门外。 每一次。 回到院子里时,天已微亮,白木希在齐铭背上睡得死沉。 小鱼很自觉的爬起来练习扎马步,秋娘也早早起来准备早饭,谁也没注意白木希和齐铭不在,直到齐铭背着人不声不响的从房顶落下来,站在院子里。 二人吓了一跳,以为白木希怎么了,齐铭向他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睡着了。” 小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倒是秋娘反应快些,看着二人的眼神瞬间暧昧起来,瞧这架势,这两人半夜出去了? 还喝的烂醉。 齐铭嘱咐秋娘给白木希煮些醒酒茶和暖胃的粥,秋娘应声,接着齐铭背着白木希回到屋里,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一回头,秋娘还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齐铭不解:“还有事?” 秋娘有些支吾:“只……只要粥?” 齐铭:“嗯,他昨晚喝了不少酒,醉了。” 秋娘点点头,却没走,她瞧着齐铭不像个会照顾人的样子,不太放心,一边左顾右盼,一边低声问:“咳,别的,需要吗?” 齐铭身子一僵,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正色道:“只要粥。” “好的好的。”秋娘忙不迭的点着头走了。 齐铭头疼不已。 柳初云来找白木希时,他刚刚吃过早饭,正窝在小院的椅子里发呆晒太阳,虽说刚喝了粥,但胃里还不是很舒服。 “怎么了?” 小鱼给柳初云搬来个把椅子,两个人一起晒太阳。 白木希蔫蔫的摇摇头:“没事儿,就是喝多了,难受。” 柳初云:“喝酒?你这几天还有空喝酒?” 白木希捂着胃,说不出话来。 他本来是没空喝酒,也累的没心情喝酒,可是一听到齐铭大半夜要出去转悠,他就想跟着。 最近忙的四脚朝天,和齐铭相处的时间几乎没多少,加上昨夜星空那么好,便一时冲动,打起精神大半夜与齐铭跑了出去。 结果人家躺了一会儿就没事了,自己却要捂着胃难受好久。 柳初云咯咯地笑:“就你这小身板,还敢跟齐铭到处跑,真想跟上齐铭,就学小鱼去扎马步呗。” 白木希疯狂摇头。 小鱼这是学一段时间了,才勉强能扎够早晚各一个时辰,而保持不惨叫,刚开始那段时间整日在院子里叫的像是杀猪一样,各种求饶哀嚎,齐铭这半个师父硬是一点不心软。 甚至还有些愉悦。 白木希隐约觉得,齐铭这个人的本性似乎并不像自己以前认为的那样沉默寡言,忠厚老实。 忠厚老实的齐铭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路过去厨房。 柳初云招呼他:“今天不是很忙,我们出去踏青吧?” 齐铭果断拒绝:“不去。” 白木希用一副‘没救了’的表情朝柳初云摇头:“没戏,你白天别想把他喊出去。” 柳初云不解:“为什么呀,这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干嘛要整日钻在家里。” 白木希叹了口气,故意提高音调,凉凉道:“不知道啊,咱也不敢问。” 从厨房出来的齐铭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你问的还少?” 白木希挑眉:“那你有一次跟我说吗?” 齐铭反问:“为什么要跟你说?” 白木希:“你!” 柳初云忙拉住他:“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正好你也不舒服,接着捂你的胃吧。” 白木希气呼呼的坐回椅子。 “对了。”柳初云想到一事,“我昨天路过西市时,正巧遇到一家铺子最近要转让,价钱挺便宜,咱们要不要考虑一下?” 白木希:“铺子?” 柳初云点点头:“对呀,如今咱们自己手里的资金已经基本可以维持运转了,那是时候租个铺子了吧,不然一直这么当个流动小贩卖着,不利于扩大推广啊。” 白木希摸摸下巴:“有道理,那家铺子位置好吗?” 柳初云摇摇头:“一般,有点偏,所以它价钱才便宜啊,位置好的铺子咱们目前租不起呀。” 白木希觉得是这个理,便道:“那下午去瞧瞧吧。” 这间铺子在距离西市中心偏北的清平街,原本是卖果脯的,地方不算太大,好在离街口不远,人流不算太少,由于店主急着转让,价格砍了不少,柜台白送,但需要一次性付清一年的租金。 清平街距离西市中心步行大约有一炷香的路程,不近不远,白木希和柳初云在附近几条街转了一遍,没发现比这家店更合适的店铺,确实如柳初云所说,地段好的太贵,太便宜的离西市中心又太远,看来看去,还是这家店不错。 两人合计了一下,觉得可以,便和店主签下了这间铺子。 铺子签下来后,下一步就是找人做门店招牌。 眼看着,他们的生意要正式正规的做起来了。 白木希和柳初云都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回到白木希的小院后,热情地召集大家为新铺子,也是为他们的生意,想一个名号。 秋楚脱口而出:“白记?” 白木希摇摇头:“这个名头太大了。” 大江南北,无数个白记,其中光是名头响当当的白记,就有十几家,各行各业都有,最大的白记,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布庄。 秋楚:“那,木希记?” 白木希还是摇头:“绕口,不好记。” 由于他自己的名字三个字被全部排除掉了,于是秋娘等人开始发挥自己昔年看过的一些诗词,想了一堆文绉绉的名字,可惜好记的全部大都出名了,剩下的就是拗口又不好记的。 想名字这事儿,三个孩子帮不上什么忙。 柳初云直到今天才被众人发现她文采平平,她只好承认,虽说自己勉强算个大家闺秀,但是自小功课做的就不到位,比起诗词歌赋,她更多时间都在偷看各种街边小话本,只是以前没涉及到这一块儿,就还可以装一装样子罢了。 这点秋娘比柳初云还强,说了一堆文雅的名字,可惜太文雅了也不合适,最后秋娘目光在白木希和柳初云以及齐铭身上转了一圈,道:“不如,以三位位的名字中取一字,合起来取个店名?” 齐铭立刻拒绝:“别带我。” 白木希瞪了齐铭一眼。 柳初云歪着头,不假思索的说了一句:“嗯……白云记?” 齐铭:“……噗。” 柳初云顿时红了脸:“笑什么!” 齐铭毫不客气:“太俗了吧。” 白木希白了齐铭一眼:“那就白柳记!” 齐铭被柳初云瞪了几眼就收敛了,听到白木希取的名字,吧唧了下嘴,不敢发表意见。 白柳记这个名字,被想了大半天名字想到头都痛了的众人,一致通过。 “好念,好记,还有意义,好名字!”秋娘夸奖道。 白木希喜滋滋的和柳初云击了个掌。 齐铭在一旁看着他们乐,心中庆幸及时把自己摘了出来。 两日后,白柳记的招牌正式挂在了新铺子上。 终于正式成为一个小老板的白木希正襟危坐在铺子里,看着头顶崭新的招牌,目光烁烁,挺胸抬头。 守得云开见月明呐!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1章 二十一·白柳记 新铺子开张后,立刻便面临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局面。 没货。 白木希紧赶慢赶做出来的第三批珍珠膏,刚做好就全部送到之前预定的人家手里了。 现在第四批的材料还在路上呢。 铺子租了,招牌打了,可是拿什么展示呢? 等第四批的材料到了再展示? 然而现在已经有人在预订第四批的珍珠膏了,难不成不让人家定? 白木希陷入纠结。 齐铭却不觉得这是个大事情:“你可以把第四批预定的名额放少一些,搞十来盒现货放在店里展示,让客人们现场体验,想买的直接交定金。” 白木希为难:“这样店铺不是空的嘛。” 齐铭:“怎么会空,如今你们有招牌,有铺子,以前他们只知道买这珍珠膏要约柳小姐,找白公子,如今直接来白柳记的铺子就好,就算买不到现货,也省的他们为了找你们到处跑,有了固定的店铺,这款珍珠膏的可信度也会增高不少。” 白木希明白过来,点点头:“嗯,听上去不错。” 齐铭敲敲他的脑袋:“再说,你不会真想指着这一款珍珠膏吃到老吧?” 白木希微微蹙眉:“这个我有想过,可以根据这个配方,自己琢磨新的成本不是很高的产品,可是……以我这水平,做出来的面脂效果肯定不如珍珠膏好,这样会不会砸招牌。” 齐铭摇头:“多大的效果,卖多少钱,对客人实话实说,就不会砸你的招牌。” 白木希想了想:“那就是说,这个铺子我可以当做云脂珍珠膏的体验店,同时卖一些价格不高的来得及制作现货的脂粉一类对吧?” 齐铭想了想:“起初还是先主卖珍珠膏吧,你现在应该先注重质,而非量,如果次品太多,有可能适得其反,反而拖累了珍珠膏的名声。” 毕竟次品市场上遍地都是,凌晶云脂珍珠膏却是独一无二的。 白木希深以为然。 白木希有些讶异:“你怎么了解这么多?” 脑子转的如此快。 齐铭高深莫测的瞅了他一眼:“因为我聪明啊。” 白木希:“……” 隔日,白木希带着秋楚,和自己预留的两盒珍珠膏早早出门了。 铺子需要一个人帮白木希打下手,文文还小,小鱼是个看门的,而且粗心大意,秋娘便让秋楚去了,他脸上的伤痕淡了许多,长得好,性子也机灵,平时做事就很得白木希的心。 铺子开张后,起初几天生意门可罗雀,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卖的是什么脂粉。 关于展示的问题,白木希想了好久,觉得既然是体验店,便把客户体验这方面完善一下。 于是他在西市中心的几条街转悠了几圈,以前太穷了,根本不敢来这种地方,如今这一圈看下来,眼花缭乱,大为感慨。 如今服务业日新月异,率先克服固步自封的圈子,在衣食住行上想出了各种新花样来赚钱,富足的人们也不再拘泥于单一的生活方式,开始渐渐接受这些新花样带来生活上的新鲜感。 布行的服装款式形制越来越多,外出的马车在朝着稳健快速的方向不停改良,美食小吃更是在原本的五花八门上再翻新更多做法。 以至于以前铺子里只会剃头的师父,为了跟上时代的潮流,如今都不得不开始想方设法的在客人的脑袋上折腾各种发型,那些原本只在深宅大院里给自家小姐盘头发的姑婆们,也外出开了店,比着谁家盘的更漂亮,更受小姐们欢迎。 白木希回来后,在屋子里比划了半天,干脆把原本那些卖果脯的柜台通通撤了,柜台撤了以后,铺子大多了。 而后购置些绿植字画摆在屋子的四角和墙上,接着买几张小方桌和长摇椅,一个摇椅配一个方桌,分别用屏风隔开。 熏上香,沏好茶,准备了些瓜果点心,这个铺子的品味一时增色不少。 就是从外面看…… 秋楚:“好像看不出咱们是卖什么的,倒像是个可以睡觉的茶馆。” 白木希笑道:“咱们卖的珍珠膏价格不菲,客人多少都是有些地位的,所以店铺也要有档次呀,人家才愿意走进来。” “目前既然是预订阶段,有了货架也没商品可摆,倒不如腾出来让客人进来时更宽敞些。” 秋楚:“可是为什么不买圈椅,买摇椅?” 他要是在这里躺舒服了,不走怎么办? 白木希笑了笑:“因为咱们是体验店,我试了很多椅子,只有摇椅最适合躺着体验珍珠膏,珍珠膏涂在脸上一炷香内,有缓解皮肤紧绷,放松肌理的效果,躺在摇椅上,涂上珍珠膏静心休息一会儿,是非常惬意的。” 秋楚摇摇头,他每天只用一点点珍珠膏涂在疤痕上,还没有奢侈到满脸涂。 …… 珍珠膏在柳初云这个小圈子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因此当白柳记开张后,自然而然引来了一小部分回头客,自打知道买珍珠膏需在铺子里登记后,很多人家便直接打发下人拿着银两过来登记预订。 再后来,四处打听的人便被知情的人们直接指路,想要凌晶云脂珍珠膏啊,去清平街白柳记,白老板人就在铺子里,可以直接过去体验,涂上珍珠膏在店里美美睡上一觉,很是惬意。 因此虽然铺子里人流不多,但预收的定金却只增不减。 然而如此下来一个月左右,来的几乎都还是柳初云的小圈子发散过来的客人。 面对上门的客人,白木希比较随缘,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经过这些时日的磋磨,他不会再去做一夜暴富的梦了,规规矩矩过日子是正事。 客人来了,珍珠膏随便看随便涂,想买便买,不想买权当个喝茶唠嗑的伴,不然他整日呆在这铺子里和秋楚大眼瞪小眼,也是无趣的很。 这日,天气不错,白木希在屋子里待着闷,就拎把椅子到门口晒太阳。 正昏昏欲睡时,门口晃悠过来一个男子,看上去二十多岁,衣着料子讲究,相貌清秀,个子高高瘦瘦,只是表情木然中带着几分忧郁,在街上无所事事的逛了许久,而后站在白柳记门口不走了。 男子瞧了瞧铺子里,呆呆地问:“这是茶馆?” 白木希忙摆手:“不不不,我们是卖脂粉的。” 男子奇道:“那也没摆上胭脂水粉啊。” 白木希赔笑道:“我们这是凌晶云脂珍珠膏的体验店,没有现货,都是需要预定的。” 男子挑眉:“体验店?怎么个体验法?需要掏钱吗?” 白木希:“体验不需要掏钱,免费的,免费的。” 男子听说是脂粉,不知怎么来了兴趣,指指自己:“我能进吗?” 白木希忙不迭:“当然当然,进来喝杯茶吧。” 男子迈步走进铺子里,随手找了把摇椅坐下,秋楚立刻送上一杯热茶,接着去后面将烧好的热水倒进盆中,并拿出一条干净毛巾,一并送过来。 白木希自己端着一盒珍珠膏来到男子对面,笑呵呵的问:“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男子干巴巴道:“颜棠。” 白木希用热水为颜棠洁面后,将珍珠膏轻轻涂在他脸上,冰冰凉凉的珍珠膏涂在脸上,湿滑却不粘腻,很是清爽,淡淡的清香也十分好闻。 颜棠闭着眼睛嗅了嗅,挑眉:“这什么味道,我闻了这么多胭脂水粉,都没闻过这个味道。” 白木希道:“这是南海仙草凌晶花的味道,甚少流入中原,因此脂粉中少见,许多人都是头一次闻。” 颜棠深深嗅了几下,评价道:“好闻。” 白木希面带微笑:“这珍珠膏不止亲肤,而且对疤痕有非常好的效果,如果您身上哪里有疤痕的话,用它每日涂上三次,月余便可有明显消退。” 颜棠却猛的摇头:“不行不行,我这疤是有纪念意义的,不能抹掉。” 白木希:“……” 白木希:“不抹也可以,它的润肌养颜功效也十分好,久用可令您的面部肌肤不干不燥,白皙滑腻,柔嫩无比。” 颜棠忍不住睁开眼睛:“你的意思是说,涂久了就跟女人的皮肤一样好?涂了这个,男人就会喜欢我?” 白木希一愣,第一句他明白,第二句他就不太明白了,什么叫涂了这个男人就会喜欢我? 这是护肤,又不是下蛊。 颜棠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白木希只得含糊道:“呃……差不多吧。” 反正,男人不都是喜欢皮肤好的嘛。 躺着休息了片刻,待珍珠膏彻底被皮肤吸收后,颜棠觉得脸上湿湿凉凉的感觉没了,便伸手摸了脸一把。 触感甚佳。 颜棠当即问:“多少钱一盒?” 白木希:“三十两。” 颜棠不停地摸脸:“现在定了,多久能拿到?” 白木希算算时间:“下个月中旬吧。” 颜棠惊讶:“这么久?” 白木希很无奈:“因为制作珍珠膏的材料十分珍贵,都是从南海运送过来的,每月的货量都是差不多的数量,下个月的名额已经剩下不多了,过些天再定,就要下下个月了。” 颜棠将信将疑:“有这么夸张吗?” 白木希很无奈,这次真不是他故意说少了数量,是真的不多了。 这也让他为难了很久,若要商队专门跑一趟南海,价值少于三千两人家是不肯跑的,总不能次次亏本,但他们只收定金的话,拿不出这么多钱,幸好谈好的这个商队有个老客户,每月固定去南海一趟,他们才有了蹭车的机会。 颜棠皱着眉,瞅着手心这一小罐,片刻后,低声问道:“这个东西,只能抹脸和手吗?” 白木希:“……” 你还想往哪儿抹啊? 颜棠:“其他部位可以吗?比如说手臂啊,腿啊。” 白木希:“……也可以啊,就是这么一小盒抹全身的话,怕是抹不了几天呐。” 而且你抹在别的地方,人家也瞧不见啊。 颜棠歪了歪头,吧唧了下嘴,道:“那先给我来十盒吧。” 白木希一惊:“十盒?” 颜棠被他惊讶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十盒怎么了?” 白木希:“呃……这一批的名额没有这么多了,只剩下三盒了。” 颜棠却十分淡定:“那剩下七盒就下批呗。” 白木希忙道:“您不介意慢的话,当然可以。” 颜棠低头瞅着手里的珍珠膏,闻了闻,用指尖粘起一点试了试,又问:“那你这里能不能让我拿走一盒啊。” 他觉得涂上去感觉很好,明天就上涂。 白木希忙不迭的点头:“可以可以,我这儿还有一盒没打开的。” 这种如此爽快又大方的客户,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满足的。 只是颜棠一口气付了十盒的定金和一盒全款后,拿着崭新的珍珠膏,表情却并不愉快,眉宇间反而有股淡淡的忧愁。 他扭过头去看白木希,幽幽的问:“你抹完这个以后,有男人跟你表过白吗?” 白木希:“……”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2章 二十二·狼来了 表白是没有的,我倒是不久前试图跟别人表过白,不过还没开口就被拒绝了。 白木希忍了忍,心想交浅言深是大忌,便硬着头皮道:“没有呢,嗯,我没什么男人缘。” 颜棠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轻轻叹气:“行吧,那我先试试看。” 他说着,拿着珍珠膏往外走。 难得遇到这么一个头回上门的大客户,白木希赶忙送上去,觉得送到门口不够热情,于是一路把他送到了街口。 到街口时,正巧碰到一群人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的走过来。 颜棠和白木希忙止住脚步,这群人一个个都是公子哥们的打扮,穿着利索的劲装,身上背着弓箭。 颜棠看着他们,眼底隐隐有些羡慕:“这是又去野外打猎了啊?” 自从来了清平街,白木希也见过这些人几次,都是城里名门望族的少爷们,成日的游手好闲,时不时便会外出游玩打猎,每次猎到一些稀奇的野味,当晚便会在西市中心最大的广场举行篝火宴会。 当然,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才有资格参加的宴会。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人群中有辆平板车,上面拉了一个大铁笼,笼子里装了一窝无比惊恐的小狼崽。 “哇!”白木希惊叹,他还从来没见过狼呢,更别说这么小的狼崽子。 公子哥们见百姓纷纷围了过来,有意炫耀,便停下脚步,让众人近距离观看小狼崽,白木希也觉得神奇,忍不住凑到前面去看。 狼崽虽小,却因为惊恐而自觉燃起防卫的本能,朝着人群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声音,白木希看了两眼,觉得有些害怕,就又从人群中缩了回去。 颜棠倒是没什么兴趣,道声走了,便慢悠悠的离开,连背影都是孤单又萧索,像是充满了故事。 白木希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好奇死了,表面又不得不十分冷静殷勤的将人送走,傍晚关了铺门就跑去了柳家,聊了聊关于店铺的事,话锋一转就绕到了颜棠身上。 “颜棠?”柳初云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白木希说:“他来铺子里,一口子买了十盒珍珠膏!” 柳初云恍然大悟:“这样啊。” 白木希:“你不奇怪吗,他一个男人买这么多珍珠膏,还是给自己用的,说要抹全身呢,而且三百两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 柳初云拍拍他:“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我慢慢与你道来。” 颜棠的父亲,原本是天香阁的大厨,手艺一绝,只是再绝也只是个厨子,日子过得也是挺紧巴,不知哪天天上掉馅饼,正砸他脑袋上。 前不久,颜父攒了半辈子的钱,想把家里翻新一下,结果这一翻新,从地里翻出了两个祖上传的汝窑茶盏,颜父抱着一丝希望跑去找人鉴定,一鉴定,是真的,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要买,开价五十万两,颜父怕这东西留在家里久了给自己招来血光之灾,立刻转手卖了。 五十万两拿到手,颜家立刻翻身成了暴发户。 可他们虽然有了钱,却无法跻身那些上层人士的圈子里,而颜棠也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暴发户的身份,处境反而尴尬起来。 穷人家上赶着巴结他,只是为了他的钱,表面上奉承他,背地里骂的十分难听,颜棠自然不愿意与他们交往。 而那些高门显贵的公子哥们自持身份,向来是瞧不起暴发户的,也并不与他来往。 偏偏这个颜棠,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刚发了财,就瞧上了城里一位显贵人家的公子,死皮赖脸地想追求人家。 可人家是名门世家的大公子,哪里会看得上他。 如此一说,白木希明白过来:“难怪他这么有钱,却一个人孤零零的逛街呢。” 就是寻常公子出门,身后多少也要跟着个小厮。 柳初云微微摇头:“他不带小厮,是因为若是路上碰到那些公子哥们,嘲笑他时,让小厮看见了更丢人,他又不善言辞,得罪不起人家,被嘲笑了就默默走开。” 白木希微微蹙眉:“那他买珍珠膏,也是为了讨那个公子欢心咯?可你不是说人家看不上他吗?” 柳初云扶了扶头上的簪子,回忆道:“听说这个颜棠啊,缠那位公子缠的太坚毅了,还真就给缠松了一些,那位公子出来游玩时,偶尔会带上他。” 白木希想想颜棠白天那形单影只的模样,叹了口气,微微摇头:“都有这么多钱了,这是何必呢。” 柳初云也道:“谁说不是呢,好不容易有些尊严了,又在那位公子面前丢的一干二净。” 白木希不由好奇:“谁家的公子啊?” 柳初云摸摸下巴:“城西顾家的大公子。” 白木希没听说过:“顾家?” 柳初云点点头:“对,你以前不去城西,不知道也正常,这顾家可了不得,黑白两道通吃的硬角色,官府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名门世家,顾老爷上面几代,表面上都是卖古董珍玩,与官府联系紧密,背地里听说和江湖上那些大门大派也有许多交情,他还有两个兄弟,一个是做钱庄的,一个是卖脂粉的,都是在行业里只手遮天的大老板。” 白木希微微一惊:“卖脂粉的?” 他如今做的这行,对此更加敏感。 柳初云缓缓道:“对,这两个兄弟都在北方,我不太了解,只是听说卖脂粉的那位顾老板下半年要过来这边参加一个什么宴会,很多卖脂粉的小商户都等着这个宴会,好巴结他。” 白木希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 柳初云知道他在想什么:“咱们目前还没有资格收到请帖,只能多努力了,看到时候有没有机会挤进去。” 白木希重重点头:“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说罢又有些好笑:“如此说来,这个颜棠公子一眼就看上了顾家的大公子,这目标挑的难度也太大了。” 柳初云也叹气:“谁说不是呢,人家高高在上的大公子,英俊潇洒又多金,身边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他怕是没什么希望的。” 说道难度,白木希突然想到了家里那位,心情忽然低落了几分。 要说没什么希望的,只怕也不止颜棠一个,倒是这位顾老板的宴会,他要好好琢磨琢磨。 回到家里,秋娘已经在做饭了,白木希也进去帮忙,他如今生意忙了,不能总是待在家里,但只要有时间就还是会下厨。 因为相比较秋娘做的饭菜,齐铭更喜欢他的手艺。 当然白木希这个是没敢问的,只是两个人做的菜端上桌,齐铭明显夹他做的菜次数多,白木希便暗自得意,并没有去想其中是否有食材选择的问题。 睡觉的时候,白木希和齐铭说起了这个顾老板,说想努努力,挤进这个宴会去,给自己博一个机会。 齐铭没有反对:“挺好的。” 白木希:“那接下来就要更忙了,还要想办法多从南海运些货来。” 齐铭:“你们本金没那么多吧。” 白木希就是为这个事儿发愁的:“对啊,可是如果销量一般,拿什么来打动顾老板呢?人家可是脂粉界的传奇啊。” 齐铭:“离他来还有多久?” 白木希想了想:“初云说大概小半年的时间。” 齐铭道:“那够你们准备一阵子了,试试看吧,放平心态,失败了也没什么,如今你这日子不也挺好。” 白木希点头:“我是这么想的,成功与否,就当个机缘吧。” 他朝齐铭咧开了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 “失败了也无所谓呀,失败了就接着这么卖呗,今天一个客户,一口气就买了十盒!” 两个人躺下去,白木希揪着齐铭的睡衣,孜孜不倦的与他唠叨着白天的见闻,齐铭已经困了,可白木希正在兴头上,晃着他不许他睡觉。 齐铭困得睁不开眼,伸手将他搂过来,把头按进怀里,学别家大人哄小孩睡觉一样道:“睡觉睡觉,小朋友该睡觉了,再不睡觉狼来了。” 他那日不知从哪儿听到别家大人如此吓唬自己小孩,说若是晚上哭闹,山谷里的野狼会来偷小孩,这几日白木希晚上若是不老实,齐铭就这么吓唬他。 白木希怎么可能被吓唬到,他一点都不困,反而被齐铭逗笑了,挣扎着要从他怀里钻出来,“我还没说完呢。” “这深更半夜哪里来的狼。” “哎对了,说起狼,我今天在西市瞧见小狼——” 他话音未落,突然听到远方空中传来一声高昂又凶狠的‘嗷呜!!!!!!’ 白木希吓的倒吸一口冷气,脚指头都蜷了起来,赶紧抱住齐铭,抬头一看,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假寐的齐铭,突然睁开眼,蹙着眉,神色肃穆的朝外看去。 “你看,狼来了不是。” 他说话的语气还算轻松,但表情却十分严肃,这个表情太少见了,白木希更加紧张了,抱着他低声问:“怎么会……真的有狼啊?” 听着刚才那一声,离他们的房子还不远呢! 齐铭轻轻道:“嘘……” 白木希噤声。 太奇怪了,他在城中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狼啊,只知道郊外山谷里有狼,难道真的是被齐铭给念叨过来的? “嗷呜!!!!!!!” 又一声凄厉的狼嚎响彻夜空,声音距离他们的房子,更近了一些,似乎就在隔壁街道。 远近的人家都被吓醒了,却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并偷偷栓紧门窗,躲在屋子里瑟瑟发抖。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有狼进城了? 片刻后,白木希听到自己这间院子所在的街道上传来一阵蹄子踏在地上狂奔的声音。 不是一只,两只,是一群! 狼群涌入了这条街道后,便停下了脚步,在四处不停地嗅。 紧接着,白木希就听到自己家的院门,‘咚’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白木希的心脏骤然停跳。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3章 二十三·狼 又是几下狠撞,上了门闩的大门已危在旦夕。 齐铭突然起身,白木希下意识想跟,被他一把按回被窝里:“呆着。” 一出屋门,就见到正门外拥挤了好几头巨狼,正不停地冲击着大门。 院子外面,开始传来被狼群攻击的人们的惨叫声。 他迅速来到柴房门口,本想直接用掌力震开房门,但念头一动,住了手,让里面的小鱼开门,小鱼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正吓得脸色发白,听到齐铭让开门,语气有些急,想也不想赶忙把门打开。 齐铭冲进去抄起一把柴刀,嘱咐小鱼重新把门关上。 小鱼急道:“那您怎么办?” 齐铭厉声道:“关门!” 话音刚落,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大门被狼群撞开,几头体型肥硕巨大的灰狼冲进院中,院子里几个屋门都紧闭着,只有院中站了一个人,这些狼皆红了眼睛,见人便咬,下意识朝齐铭冲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凶狠的朝齐铭咬去。 透过门缝往外看的白木希瞬间脸色煞白,刚要惊呼,就见齐铭先是躲过一头巨狼的攻击,手起刀落,一刀狠狠砍向巨狼的脖颈。 瞬间鲜红的血液喷出老高。 不想这柴刀钝了,还没来得及磨,齐铭内伤沉重,不敢动用内力,全凭外功力道斩狼,刀不趁手,一刀下去,竟没有直接将狼头斩断,刀刃卡在狼的脖骨中,一时竟抽不出来。 将死未死的狼抵死挣扎,发出无比凄厉痛苦的嚎叫,听得人毛骨悚然。 它的同伴原本被齐铭这一手吓了一跳,但眼看同伴如此,便不管不顾的冲过来,要咬断齐铭的喉咙,齐铭自然不会让它们得逞,只能先松开刀柄,他身法极快,躲这几头狼的攻击尚不算难。 回头见那头狼还在地上打滚挣扎,想摆脱脖子上的刀,齐铭便一个闪身跃到那头狼身边,一把攥住刀柄,手臂青筋暴起,朝下狠狠一按。 狼头落地,血流如注。 齐铭拔回柴刀,微微喘息,回头再看那几头狼时,微眯的眼眸中,杀机已显。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狼进城,目的显然是为了杀人,既然知道这把刀钝了,下一招,便要再果断些了。 白木希捂着嘴,瘫坐在门缝后,浑身发抖。 门外的齐铭在猎杀巨狼,身姿矫健,落刀无情。 夜色昏暗,他看不清齐铭有没有受伤,只见一刀斩下,便是一头巨狼倒地,其果断,其残忍,如砍瓜切菜。 他害怕齐铭受伤殒命,可瞧着这些狼在齐铭面前竟成如同稚嫩的狼崽,毫无反抗能力,一头又一头被齐铭杀死,他的心情却丝毫轻松不下来,反而毛骨悚然。 不过片刻,院子里便没了动静,只剩下几头巨狼的尸体,均断了脑袋,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齐铭站在院中,拎着柴刀,气息有些急促,他微运了些内力,但杀这些狼还不足以引发他的内伤,因此并无大碍。 他背脊一弯,脚下运劲,很是轻盈的跃上房顶。 杀了这几头狼以后,附近就没有狼的动静了,他担心有狼潜伏,仔细寻找了片刻,只听到一些被狼袭击的人们的哀嚎和哭喊。 齐铭蹙眉,剩下的狼呢? 他正在房顶向四处张望,不多时,西北的方向再度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音很远,那个方向,像是白木希之前跟他说过,自己店铺所在的地方。 西市中心。 齐铭低头朝四下看了看,对白木希喊了声:“在屋里待着,别出来!” 接着踩着房顶的瓦片,朝西市奔去。 狼群不会无缘无故的冲进城中,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它们是来杀人的,那必然是城中有什么缘由激怒了它们。 激怒它们的,就是此刻在大铁笼子里,被人们准备宰杀火烤准备宴会的一窝小狼崽。 狼群从东城摸过来,咬死了许多守卫,从下水道潜入城中,遇人便咬,死活不论,一路朝着西市的方向跑去。 西市中心的广场上,此刻正聚集了一群公子小姐,红彤彤的篝火燃了丈高,一群人在篝火前又唱又跳,吃喝玩乐,等着烧烤的架子架好,吃现宰现烤的狼崽肉。 抓回狼崽的两家公子哥,正在人群中大声说笑。 颜棠也在其中,只有这种人很多的地方,他才不会被众人那么注意和嘲笑。 人们的目光都聚集在燃烧的篝火上,没有人注意,黑暗中,一群死亡的影子正悄悄接近他们。 屠夫灌下整整一壶酒,兴头来了,便提起屠刀走向铁笼,嘿嘿笑着准备从笼中拽出一只狼崽来杀。 可他刚一伸手,突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朝不远处的黑暗中看了一眼。 有一双绿油油的,冰冷的瞳孔,在黑暗中,死死的盯着他。 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屠夫无比惊恐的大叫了一声,扭头要跑,就听背后风声突起,一头巨狼猛扑过来,一口咬住他的后颈,‘嘎嘣’一声,便断送了他的性命。 紧接着,狼群便扑向篝火旁的人群,丝毫不畏惧那高高燃烧的火焰,疯了一般攻击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们。 中心广场顿时变成了人间炼狱,哭喊哀嚎响成一片,人们惊慌失措中忘记了狼惧火,只顾着四散奔逃,却发现四处皆已被狼群包围。 留在篝火旁上得一线喘息,逃到黑夜中,就等于逃到了狼群口中。 不远处的望湖楼里,还是暖色一片,几位世家公子正有说有笑的吃着饭,其中一个,便是赫赫有名的顾家大公子,顾叶轩。 他自然也收到了宴会的邀请,只是他对这种太热闹的活动向来兴趣不高,便没有理会,他白日约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出门打猎,今天运气不好没猎到什么,便索性在望湖楼吃顿好的补偿一下,不想这边正吃着,不远处的篝火晚宴上,却突然传来凄厉的呼喊。 顾叶轩吃了一惊,忙来到窗前朝外看,就见广场中心已是火海一片,不知从哪里来的狼群追逐着人们四散奔逃。 “什么东西?狼?怎么会有狼?”身边的朋友也是大吃一惊。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顾叶轩眉间一蹙,伸手拿过挂在墙边的弓箭:“快救人!” “好!” 几人皆有武艺在身,来不及走楼梯,背上弓箭直接扶着窗沿一跃而下,冲到广场中心附近后,寻了几个高处,开始弯弓搭箭,将箭矢对准人群中的野狼们,指尖一送。 “嗖”的一声,一头狼便应声倒下。 一人在顾叶轩耳边自嘲:“难怪白天没猎到猎物,原来都在晚上等着呢。” 顾叶轩一边瞄准广场上的巨狼,一边沉声道:“注意四周,小心狼群偷袭。” “抓紧找到头狼的位置!” 广场上一些人们终于反应过来,知道聚拢在篝火旁,纷纷拿起火把防卫,外围流矢声不断,一头又一头狼倒下,显然有人支援,人们胆子不由大了一些。 狼群发现被包围,开始有些慌乱,攻击的速度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里窜出,瞬间来到关着小狼的铁笼旁,一掌震碎铁链,将铁笼踹到一旁。 小狼崽恢复自由后,赶忙朝黑暗中的头狼跑去,立刻被头狼身边的母狼们护住。 齐铭从黑暗中走出来,盯着那片黑暗。 狼群救回小狼后,便萌生退意,可黑暗中的头狼却始终盯着篝火旁举着火把的人们,眼中恨意浓烈。 头狼向狼群发出指示。 杀! 狼群齐齐发出嚎叫,接着不顾对火焰天生的恐惧,朝人群再度发起攻击。 齐铭微不可闻的叹口气。 接着忽然转身,一刀将从背后偷袭自己的巨狼斩杀,随后扭头去看那片黑暗,头狼已经不在了。 齐铭知道,不杀掉这只头狼,狼群今夜是要拼死一战了。 人群顿时更加混乱,当火焰也无法击溃狼群时,人们内心的防线率先崩溃,竟一时不知如何应对,任由宰割。 城中守卫已经赶到,可黑暗中不是狼群的对手,陷入苦战。 不远处的顾叶轩等人也不停地变换位置,以免被狼群包围。 就在顾叶轩眼看情势越来越不可控制,心中着急时,突然在一处空地旁,看到一个受伤倒在地上的女子,动弹不得,面前一头巨狼朝她露出尖牙。 顾叶轩大惊:“歆儿!” 身边人吃惊道:“什么?歆儿也在?” 顾叶轩暗骂一声,一把甩了弓箭,拔出腰间的佩剑,一跃而下,不顾一切的朝广场冲去。 可纵然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近在咫尺的狼。 顾音歆倒在地上剧烈的喘息着,看着眼前杀机毕露的巨狼,巨狼朝她发出一声怒吼,一跃而起,试图一口咬断她纤细的喉咙。 顾音歆绝望地闭上眼睛。 却听眼前风声起,黑影至,紧接着,扑过来的巨狼便被齐铭一刀斩断了右腿。 没有等到意料中的死亡,顾音歆急忙睁开眼睛,就看到眼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把染满鲜血的刀,正气喘吁吁的看着对面的巨狼。 在这广场上连斩十数头巨狼,救下多人后,他原本就虚弱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后背与肩颈便多了数道抓伤。 狼血溅了他一身。 他冷冷的盯着眼前这头巨狼。 巨狼怒吼一声,再度扑来,齐铭挡在顾音歆面前,咬紧牙关,不闪不避,一手竭力掐住巨狼的脖颈,巨狼的爪子瞬间刺入他的肩膀。 凄冷的月光下,顾音歆看到了那张布满疤痕的面容。 齐铭咬牙手起刀落,一刀砍下了它的头,紧接着杀机毕露的眼睛看向黑暗中,他的精力不足以再缠斗下去了。 必须杀了头狼! 顾音歆危机解除后,顾叶轩也终于冲到面前,将顾音歆护在身边,回头正想感谢救命恩人,恩人已不知所踪。 片刻后,只见黑暗中忽然一道炫目的金色刀光一闪而过,狼群中的哀嚎声顿时此起彼伏。 头狼死了,被不知名的人杀死了,狼群顿时战意溃败,四散奔逃。 顾音歆倒在顾叶轩怀里,看着四周犹如炼狱般的场景,脸色苍白如纸,她颤声道:“表哥,那个人……” 顾叶轩环顾四周,摇摇头:“我找不到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4章 二十四·我该死吗 小院外,白木希等人在为附近受伤的人包扎。 他本不敢出来,可外面的伤者太多了,他忍耐了许久,觉得狼群应该不在了,便偷偷打开了房门,天知道他跨过院子里那些尸体时有多害怕。 那些狼均被齐铭断了首,血腥味充斥着整个院子,犹如地狱一般。 白木希脸色发白,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儿,这才终于迈出了院子,确定附近没有危险后,他喊出秋娘和小鱼,为附近的伤者包扎。 一边包扎,一边朝远处望。 齐铭一直没有回来。 直到狼群彻底遁逃,西市的人们都已经被救回家中,这场惨剧暂时收场后,他还是没有回来。 隔壁邻居见他院子里如此惨状,便让他们到自家住一夜,明天再收拾。 白木希让秋娘带着孩子们过去了,自己却不肯,他就一直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守着一群狼尸,等着齐铭回来。 怕吗? 怕。 可他更怕齐铭不回来了。 或者说,回不来了。 他一直坚信齐铭不会不告而别,可经过今天这一晚,他忽然不能确定了。 齐铭对自己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脸上的疤痕浅了一些后,白天几乎不出门,生怕别人看到似的,也从来不管别人的闲事,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出去救人。 白木希听说了西市的惨状,听说有人冲进狼群拯救了他们,可待众人后来寻找时那个人却不见了。 他没有回家。 白木希不敢去四处乱找,怕齐铭回来时发现屋子里没有人,干脆一走了之。 于是就这样痴痴的等着。 月色凄凉,寂静,死亡的味道始终弥漫在鼻息指尖,白木希浑身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白木希一颗困在冰窖的心快要绝望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白木希赶忙站起来,就看到一个人影,缓缓来到门口,看见他后,站住脚步。 白木希看着面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影,激动地浑身发抖,原本冰凉麻木的眼眶,忽然涌上一股热意,泪不由自主的落了下来。 “齐铭……” 他轻轻地喊出声。 齐铭怔怔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一动不动。 为了尽快斩杀头狼,他不得已动用了自身武学,虽然只是一瞬,运起的内力不足以牵动伤势,但独属于他的刀法却确确实实出现在了人群当中。 不管有没有人会认出,经过今晚这一遭,他的身份迟早都会暴露,所以该走了,不能再留了。 可是还没有跟白木希道别。 又想,道别就是害了他。 于是他连夜出了城。 带着这一身血,一身伤。 他想,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踏在城郊的路上,夜里四下空无人,只剩下他沉重的步伐在四周回响,一如他这些年走过的道路。 前方一片漆黑。 他知道他此刻踏上的,是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冥冥中,仿佛有意牵引,他越是想告别,步伐就越发沉重,记忆中那张温柔的面庞在他脑海中不停徘徊,时而埋怨,时而撒娇,时而暴怒,时而乖巧,如一缕暖阳,包裹着如行尸走肉一般的自己,暖着他,引着他,朝生路走去。 他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一座三层八角凉亭映入眼帘。 那天晚上,白木希就在这亭子顶上,软软地扑进他怀里,他身上有属于凌晶花的淡淡清香,抬起头醉眼朦胧的看着他,喊着他的名字,嘟起嘴唇想亲他…… 齐铭无声的笑了笑,笑的苦涩又绝望。 这段温暖又平静的时光,竟不知不觉成了一把无形枷锁,紧紧锁住了他的喉咙,锁住了他迈向地狱的脚步。 他一时竟分不清楚,老天爷安排白木希来到他的生命里,究竟是想让他苟延残喘,还是想让他在将来死的更惨。 该走了。 他这样对自己说。 可脚步却如同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出去,就这样鬼使神差的,他回过身来,回到这间小院里。 然后就看到白木希孤零零的坐在院中,静静地等着他。 白木希站起身,朝他走过来,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狠狠扑进他怀中,将他紧紧抱住。 “我以为你走了……” 他哑着声音说道,丝毫不介意齐铭染满狼血的衣衫。 齐铭静静的看着他。 他是要走的。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他是不打算回来了。 齐铭缓缓伸出双臂,如同每天晚上被白木希缠住以后那样,轻轻抱住白木希。 “对不起……” 听到他的声音,白木希抬起头,红彤彤的眼睛望着他,忽然从胸中生出莫大的勇气,踮起脚尖,双手捧住他的脸,毫不犹豫的吻上他染血的唇。 他的唇很软,很冷。 这个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血腥味充斥在鼻翼,白木希却固执的不愿退去,直到风吹干他脸庞的泪痕。 齐铭轻轻推开他。 白木希一颗原本放回肚子里的心顿时又提起来,他小心翼翼的看着齐铭的眼睛,轻轻问:“你,你是来跟我道别的吗?” 齐铭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是’字徘徊在唇边,如何也说不出口。 齐铭苦笑一声,摇摇头。 白木希眼底顿时亮起欢喜的光,再度将齐铭紧紧抱住,像是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 齐铭的伤势不重,均是外伤,只是在原本就疤痕遍布的身体上雪上加霜罢了。 帮齐铭收拾好身上的伤痕后,白木希把他扶上床,很自觉的说道:“今晚你在床上休息吧,我打地铺。” 齐铭轻轻‘嗯’了一声。 他累极了,沾枕头就着。 白木希也忙活了大半天,可这会儿却不敢睡觉,生怕一觉醒来,齐铭就彻底不见了,于是躺在地铺上,静静地守着他。 可是没多久,齐铭原本舒展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气息有些急促,白木希立刻坐起身,屏息靠近他。 上次齐铭做噩梦吐血之前也是这样,白木希可不敢让他再吐一回血,小心翼翼的爬上床坐下来,将他的头轻轻抱在怀里,轻轻为他按摩头部的穴位,帮助他放松。 陷入噩梦中的齐铭神态很差,按摩穴位的效果不明显,白木希俯下身,轻轻抱住他的上半身,一遍按穴位,一遍顺着他的后背,轻声细语的安慰他。 没事……没事…… 别怕…… 都是梦…… 恍惚中,齐铭再次来到黑漆漆的山庄里,环顾四周,除了看不清面容的尸体,再无其他,耳边充斥着的,是无数嘶喊的凄厉声音,犹如厉鬼狂呼。 为什么…… 当年歃血为盟,同生共死,为什么只有你活着! 你为什么还活着!!!! 去死啊!!! 快去死吧!!!! …… 天旋地转中,他隐约听到了白木希温柔的声音,告诉他这是梦,别怕,快醒来,这是梦…… 他挣扎着从噩梦中掀开眼帘,看到一个人在自己旁边,语气含糊的呢喃道:“白木希……” 白木希抱着他,抓着他握紧拳头的手,轻轻应声:“嗯,我在。” 齐铭喃喃道:“白木希……” 齐铭语气茫然:“我该死吗?” 白木希一愣:“当,当然不啊。” 恍惚中的齐铭并没有听到白木希的答案,他只是一味地重复着这句话。 我该死吗…… 白木希始终不知道齐铭究竟经历了什么,听着他绝望的呢喃,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攥在一起,疼的他浑身发抖。 他强行压抑这份心痛,将齐铭楼在怀中,轻声哄着:“不,你不该死!害你的人才该死!你要活下来,好好地活下来,齐铭……你要活下来……” 混沌的意识里,像是真的听到了回应,感受到了温暖的怀抱,齐铭缓缓合上眼,气息渐渐平缓下来,紧握的五指也缓缓松开。 …… 次日上午,邻居们帮忙找了几个壮汉,把院子里的死狼抬出去,秋娘带着孩子们用水将院子里冲了一遍又一遍,接着熏了大半天的艾叶,可算把血腥味去除了大半。 白木希一直守在齐铭床边,一夜未眠,直到秋娘唤他吃午饭时,他才动了动,见齐铭如今气息悠长的沉睡着,想来是没大事了,便起身去吃饭。 折腾了这么久,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原本想等齐铭醒来一起吃,可想来他昨晚定是累极了,难得睡个好觉,没舍得喊他。 吃饭的时候,听秋娘在说昨夜的事情。 昨夜城里忙的一团乱,各家医馆的大夫大半夜被从家喊出来给众多受伤的人们看病治伤,官兵们在西市中心收拾了一整夜,临清晨时将血迹大都清洗掉了,然后将狼的尸体运出城去。 篝火晚宴上伤势不重的人们全部被带到官府里去审讯,审了大半夜才放回去。 今天上午就贴出了告示,说昨夜的狼群袭击事件,缘由是城中人毫无节制的打猎导致狼群报复,因此从今日起城中全面禁止野猎行为,再次开放时间待定。 而将那窝小狼崽抓进城中的几家公子哥,需要赔付所有伤者的医疗费用,以及被狼群袭击而死的人们的赔偿和丧葬费用。 秋娘说罢,摇摇头:“昨夜听说死了十几个人了,结果只是赔钱了事,说是咬死人的是狼,那几个公子哥并非有意害人。” 白木希冷笑一声:“人家高门显贵的大公子,还真指望关进大牢吗?” 秋娘叹口气,又道:“要说大公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听说昨夜西市那面幸亏有顾家公子带着人及时救援,不然死的人只怕会更多,您说人顾家的公子怎么就这么好?” 一直闷头扒饭的小鱼突然插嘴:“还有齐先生呢!齐先生不是也去西——” 白木希做了个手势,打断他的话。 秋娘压低声音:“对了,听说顾家人正满城找齐先生呢。” 白木希心头一跳:“他们知道是齐铭?” 秋娘摇摇头:“不知道,只说是个满脸刀疤的人,手里拿了一把柴刀,杀狼就像……”她顿了顿,找了找形容词:“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厉害。” 小鱼:“那就是齐先生啊,昨夜他杀院子里的狼,不也是咔嚓一刀就——” 白木希再度打断小鱼的话,瞪了他一眼,小鱼顿时缩起脖子。 秋娘轻轻道:“今早上还有人过来这边打听,问到我时,我没说,我总觉得齐先生似乎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情。” 秋娘有些犹豫:“听说官府也在找昨夜见义勇为的人,里面点名了一人是满脸刀疤,因为这个人救了很多人,力挽狂澜,所以赏金很高。” 白木希摇头:“赏金再高也不要,不许说出去,谁来问都说不知道,没见过,记住了吗?” 众人均点头。 点头罢了,秋娘有些忧心忡忡:“不过……就算咱们不说,怕是也瞒不了多久,这城里一脸刀疤的男人,实在是不多。” 白木希微微蹙眉:“瞒一会儿是一会儿,等齐铭醒过来问问他的打算吧。” 正说着,院子里忽然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5章 二十五:恩人 不知何时苏醒的齐铭正一脸困倦的来到水池边,取水洗脸。 白木希心头一喜,赶忙走出来:“你醒啦!” 低头洗脸的齐铭闷闷的‘嗯’了一声。 白木希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对他道:“洗把脸来吃饭吧。” 小鱼跑的飞快去厨房给齐铭拿碗筷,文文和秋楚躲在门后,一脸崇敬的看着齐铭。 昨夜与巨狼那一战文文和秋楚没敢看,在门缝里观看了全程的小鱼唾沫横飞给他们讲了一上午,如今两个孩子看向齐铭的眼神,犹如看向救世的大英雄一般。 救世的大英雄用凉水洗了把脸,才勉强从粘稠的困顿中清醒过来,他这一觉睡得太沉,睁开眼居然已经艳阳高照了。 饭桌上,白木希给齐铭盛了碗汤,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官府的人如今在到处找一个满脸刀疤的人,你知道吗。” 齐铭睡了一觉起来,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道:“满脸刀疤的人多了,未必找上我。” 白木希小心翼翼的看他:“你……是不是不方便被他们找到呀?” 齐铭一脸不以为:“无所谓了,不该来的不会来,该来的也躲不掉。” 白木希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那若是有人来问,我是不是说不知道没见过比较好?” 齐铭挑挑眉:“都行。” 白木希气道:“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干嘛一脸不在乎!” 齐铭笑了笑:“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白木希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不担心是假的。 他生怕齐铭是存了破罐破摔的念头。 虽然齐铭这些时日来的言行一直都在破罐破摔,但白木希还是希望他多少有些求生意志。 白木希思来想去,还是嘱咐家里的人嘴巴严实些,千万别到外面乱说,对于官府列出一万两白银的赏金告示,白木希只看了一眼,便坚决地扭头离开了。 如此提心吊胆的过了数日,街面上一片风平浪静。 说到底,这是赏金告示,目的是通知齐铭自己去领钱,并非是悬赏金额,因此并没有太多人热心肠的替别人找财路。 偌大个城市,要找几个脸上有刀疤的人太容易了,甚至有些穷汉子为了冒领这一万赏金,在自己脸上刻意划了许多伤痕,官府见来冒领的人这么多,真主却始终没露面,看来是对赏金没兴趣,没多久就把告示撤了。 白木希这下可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齐铭身上的伤痕已经愈合,后背和肩头留下数道狰狞的疤痕,看的白木希心疼不已,生意都没心情做了,整日拿着珍珠膏一天三次逼着齐铭涂全身。 可就在白木希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一日闭店休息时,柳初云却忽然找上了门。 柳初云上门时,白木希正在后院逼着齐铭洗身子。 齐铭虽然爱干净,但也没爱到一天洗三次澡的份儿上,可涂珍珠膏之前必须把皮肤清洁干净,齐铭又全身都是疤痕,可不得回回洗全身。 白木希盯着齐铭,看他磨磨唧唧脱衣服的动作,恨不得上手帮他脱。 齐铭一把甩下外衣,烦不胜烦的抱怨:“早知道我何必管这闲事儿呢。” 正盯着齐铭肌理分明的后背出神的白木希一愣:“什么?” 齐铭嘟嘟囔囔:“一分好没捞到,还被你天天唠叨着洗澡洗澡,一天洗三回,我皮都搓掉几层,可以上锅蒸了。” 一旁端热水的小鱼闷声偷笑。 白木希瞪着他:“不好吗?我看你最近白了很多啊!” 齐铭顶嘴:“白有个屁用!” 白木希气这人好心当成驴肝肺:“嗨呀!我三十两一盒的珍珠膏,每天给你涂全身,没几天就用掉一盒,我还没心疼钱呢,你倒是先心疼起你的皮了?” 齐铭毫不客气:“我又没让你帮我涂,你要多管闲事。” 白木希冷哼:“可不,我这人就是好多管闲事,快点洗,我给你抹完还要去做珍珠膏呢,就因为盯着你,这几天进度慢多了。” 齐铭没好气:“那你就去做你的珍珠膏!” 白木希不耐烦:“快洗!”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秋楚赶忙跑过去开门,大门一开,就见柳初云和一位端庄秀美的大小姐站在门口。 白木希端着珍珠膏走过来,一见这位大小姐,眼前一亮,这不就是当初柳初云带着来到他曾经住着的那间小破院里,轻描淡写就买了他五盒珍珠膏的大小姐吗? 雪中送炭的千金啊! 柳初云笑眯眯的为白木希介绍:“这位是西城顾家的大小姐,顾音歆,这位是白木希白老板。” 顾音歆朝白木希施了一礼,白木希以为这位顾小姐还是来买珍珠膏的,赶忙回礼道:“不必不必,二位快请进。” 说着,将两位光鲜亮丽的大小姐迎进了客厅。 顾音歆这次来到这里时,神情不如上次见面时自然,有些拘束和惴惴不安。 在白木希问二人小姐来意时,顾音歆有些不好意思,朝柳初云使了个眼色。 柳初云笑道:“这次啊,我们不是来找你的。” 白木希一愣:“那是找谁?” 他说着,心底忽然涌起一股不祥之感。 柳初云笑的有几分狡黠:“是来找你们家那位齐大爷的。” 白木希心中咯噔一声。 柳初云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那日狼群袭击西市中心的人们时,有一个满脸刀疤的无名英雄挺身而出,救了很多人。” 白木希含糊点头:“啊,好像听说过。” 柳初云叹气:“那日音歆也在,她本不想去的,可拗不过身边朋友劝说便去了,没成想险些命丧狼口,幸好有那位大英雄仗义相救,音歆才得以保全性命。” 白木希听着,心中渐渐明白过来,这是来找恩人了。 柳初云看了眼顾音歆:“可没想到,这个人救了人后就走了,再没有露过面,音歆一直想找到他当面致谢,可官府的赏金告示发出来这么久,始终不见他来领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自己亲自找寻了。” 白木希干笑道:“额,城中人这么多脸上有刀疤的,顾小姐怎么就想到我家里来了呢,我家这位那天还屋里好好的睡着觉,没出门啊。” 听到他如此说,原本还含有一线期待的顾音歆,眼神顿时暗淡下来。 柳初云有些着急,让顾音歆等一等,而后起身将白木希拉到一边去,可还不等她开口,白木希先急慌慌的问罪上了。 “你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把她领家里来了?齐铭不喜欢见外人的!” 柳初云也着急:“我也没办法呀,音歆此番遭逢大难,得恩人救命绝处逢生,这不是小恩小惠,音歆为了找恩人,几乎要把城里所有脸上有疤的男人都见遍了。” “你想她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厚着脸皮天天看男人,脸上有疤的男人大都是下九流,连码头运货的壮丁她都见过了,就因为这,外面名声传的难听死了,可她就是不愿意放弃,非要当面答谢恩人,我这也是实在心疼她,这才想到你家还有个一脸刀疤的她没见过。” “我就想着让她过来看看吧,兴许不是呢,而且这也是最后一个了,若还不是,音歆也就死心了。” 白木希心中大急,不用兴许,这个就是! 他着急之余,也不禁有些钦佩顾小姐的勇气,虽说如今民风开化,女子的地位逐渐攀升,不用再闷在家中学习三从四德,可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整日与一群来路不明的男人们见面,名声如何也不会好听。 若是齐铭没有这神神秘秘的过往,他自然乐意成全顾小姐这一片赤诚,可…… 顾音歆原本已经失望了,可瞧着这二人嘀嘀咕咕,白木希又一脸急切,像是有谱,心中不由又燃起希望。 正巧白木希朝她看过来,正瞧见顾音歆一双充满期待的明眸。 白木希:“……” 柳初云还在劝他,就见一面,是的话,也就道个谢,不是就再也不打扰了,齐铭又不是没出过门,干嘛现在突然藏得像个宝贝。 白木希心中纠结,想着若是一口回绝,一方面对方是个姑娘,未免无情,另一方面倒显得欲盖弥彰,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行吧,就当是还她当初雪中送炭的恩情了。 白木希:“那个,见,见一面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这位性情孤僻,说话特别难听,还请小姐不要觉得冒犯。” 顾音歆忙道:“不会的。” 白木希又道:“而且我家这位,不太喜欢见外人,还请小姐见他以后,不要到处去说。” 顾音歆心中奇怪,但嘴上还是满口答应。 白木希只好不情不愿的领着二位小姐朝后院走。 心里安慰自己,见一见也没事儿吧,她一个生意人家的闺中小姐,生不出什么事来,再说齐铭以前也不是没出过门,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 院子不大,说话间就到了后院。 正巧齐铭刚洗完上身,用水冲完身子,浑身还湿淋淋的。 柳初云惊呼了一声:“呀!” 齐铭一愣,回过头来。 白木希赶忙冲到一旁,拿起搭在架子上的衣服一把扔到齐铭头上,蒙住他上半身,怒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齐铭:“……” 齐铭扯下衣服,看着白木希目瞪口呆:“不是你让我脱的吗?” 白木希气道:“快穿上!” 齐铭咬牙切齿:“我刚洗好!” 现在穿上,一会儿涂珍珠膏不还得洗? 白木希跳脚:“你没看见有姑娘吗!快穿上!一会儿再洗一次!” 齐铭被白木希气到肝儿疼,可转脸一看真的有两个姑娘在不远处站着,只能忍气吞声的伸手穿衣服。 柳初云被他们斗鸡一样的吵嘴给逗乐了,扭过头刚想招呼顾音歆,就见顾音歆直直的瞧着齐铭的侧脸,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6章 二十六·报恩 柳初云心头一跳,指着齐铭,轻声问顾音歆:“真,真是他?” 顾音歆重重点头,眼眶瞬间红了,她没想到,皇天不负有心人,真的让她找到了。 当夜那生死一瞬时,素不相识却舍命相救的身影,便深深刻在她脑海里,魂牵梦萦,今日竟真的再次见到了。 虽说白木希很迅速的用衣服盖住齐铭,但她还是一眼看到齐铭肩头那些被狼爪撕裂的可怖伤痕,她清楚记得当时这个男人为自己挡住那头巨狼的袭击时,巨狼的爪子正抓在他的肩头,血流如注。 顾音歆身子微微发抖,忍不住上前一步,颤声道:“恩公……” 齐铭正被白木希气的一肚子火,扭头看到顾音歆,没好气道:“你谁啊。” 顾音歆被吓得身子一颤。 柳初云忙护住她,扭头瞪着齐铭:“凶什么凶!生气凶白木希去!又不是我们脱你的衣服!” 齐铭有口难辩,气的扭过头去就要走。 白木希赶忙拉住他:“哎哎哎,人家……人家是来找你的。” 齐铭一头雾水。 这次不等柳初云说了,顾音歆鼓起勇气上前道:“恩公可还记得,狼群袭击篝火宴会那夜,您舍命救下的一个女子。” 齐铭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会儿,盯得顾音歆脸都红了,才冷冷道:“不记得。” 顾音歆:“……” 一旁原本还不愿意顾音歆与齐铭相见的白木希,此刻也听不下去了,拍了齐铭肩膀一巴掌:“你好好说话!” 干嘛对姑娘家这么凶! 齐铭突然挨了一巴掌,无语:“那天晚上我救的人多了。” 哪知道你是谁。 顾音歆轻轻笑道:“也是,那时情况混乱,恩公不记得我也正常,不过我一直记得恩公,若非是恩公出手相救,我只怕已命丧黄泉,只是连累恩公因我受伤,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齐铭打断她的话:“不必,我受伤不是因为你。” 若非是他内伤沉重,手中的武器又不称手,那群畜生怎可能有机会伤到他,若是他的佩刀在手,一刀一个狼头,比砍瓜还脆生! 顾音歆刚一见面就被齐铭连怼数句,顿时有些尴尬委屈,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柳初云也纳闷:“你今天干嘛呀这么大火气。” 齐铭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再洗一回澡,就气的脑子涨,回头瞪了白木希一眼,还不是因为你! 白木希这才意识到齐铭恼火的源头在自己,赶忙安抚顾音歆:“好了好了,他是在生我的气,不是针对你,那个,咱们去前厅坐坐吧,让他把衣服穿上消消气,咱们再聊。” 顾音歆有些怕齐铭了,可好不容易找到恩公,又不舍得走,便点点头,和柳初云一起回到正厅。 文文过来给二人倒茶。 顾音歆摸摸文文的头,轻轻叹口气。 她脑海中幻想了无数次再见恩公的场景,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是如此的场面。 恩公好凶! 柳初云安慰她:“别在意,这人平时说话就刺拉拉的不好听,如今被白木希气昏了头,难免口不择言。” 顾音歆好奇:“他对你也这么说话?” 柳初云点头:“对呀,我跟他头一回见面时就这样,我当时说我脸上有疤,不好说亲,结果他就干巴巴的怼我一句,说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成亲。” 顾音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话虽冲,却也挺有道理。 正笑着,白木希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被白木希以‘今天不给你抹珍珠膏了’为由强行顺毛的齐铭。 顾音歆看着步伐四平八稳走进来的齐铭,心中暗道,果然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那夜被表哥顾叶轩带回家中后,她就一直在想,恩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表哥说,狼群中的头狼是被一刀断首的,当时在场救援的人中,大都是长兵器,或者如表哥那样手持弓箭远距离射击,只有一个人是拿着刀,与狼群肉搏。 有胆量孤身闯入狼群之中,又能斩杀头狼后全身而退,且对一万两赏金毫不动心的人,如此义薄云天的大侠,如何想也不该是那些为了赏金挣破脑袋的市井莽夫才对。 落座后,全是白木希在与顾音歆客套,齐铭不再开口。 他其实有些郁闷,与顾音歆那几句话,他自认不就是平时的口气吗?怎么接二连三被白木希和柳初云吼,为了避免莫名其妙又挨骂,他还是闭嘴的好。 顾音歆见齐铭全程兴趣缺缺心不在焉的,与白木希也有些客套不下去,绕了一会儿,便说希望能报答齐铭的恩情,想看看齐铭有没有缺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 白木希扭头看向齐铭。 这个他可回答不了。 齐铭看了看白木希,脱口道:“缺钱呗。” 顾音歆一愣。 这脸打的有点快。 白木希无言以对,人家姑娘如此崇拜你,你好歹多装一回儿高洁傲岸的大侠啊,怎么张口就提钱。 柳初云纳闷的看着齐铭:“你缺钱……为啥不去领官府的一万赏金?” 齐铭扭头:“什么赏金?”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半晌,柳初云小心翼翼的看向他:“你……不知道?官府赏你一万两白银,让你去领啊。” 齐铭理直气壮:“我不知道啊。” 我又不出门。 白木希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你……你要这笔钱?” 齐铭更加理直气壮:“为什么不要?” 白木希顿时觉得胸口一窒,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 他狠狠地瞪着齐铭,咬牙切齿道:“我以为你对钱不感兴趣。” 齐铭挑挑眉:“我是没什么兴趣,可你不是缺吗?” 这一瞬间,白木希简直以头抢地,一头撞死算了!!! 他当然缺!他缺死了!他午夜梦回都在领这一万两赏金,可回过头就看到齐铭被仇家追杀死状凄惨的样子,所以他无比果断也无比痛心的回绝掉了这笔赏金! 可现在正主一脸看傻子一样的表情看着他,问他,为什么不要? 白木希捂着胸口,觉得自己下一刻可能就要被气死了。 顾音歆瞧着这二人,一头雾水,不过恩公缺钱这点看来是真的了,她心想,缺钱倒是好办,可若是直接给了钱,那以后岂不是一刀两断,没有借口再来往了? 她瞧着齐铭,心中有些盘算,便道:“那,恩公除了钱外,还缺什么吗?” 齐铭扭头去看快被气死的白木希:“你还缺什么吗?” 白木希气若游丝:“人家的恩公是你,问的也是你,你问我干嘛?” 齐铭果断道:“那没什么了。” 就只是缺钱而已。 顾音歆尴尬的笑了笑,无言以对。 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了,两位大小姐施施然走了,临走时,顾音歆一口气付了白木希十盒珍珠膏的全款,说权当咱们做个朋友吧。 白木希正气那一万两飞了,扭头看到顾音歆如此大方,自然忙不迭的道谢,好的好的,能和顾小姐做朋友,白某家里蓬荜生辉啊! 顾小姐走后,白木希站在门口长长的舒了口气。 接着眼中厉光一闪,攥着拳头,扭头回到屋子里,对着准备去屋里睡觉的齐铭说道:“把衣服脱了!” 齐铭警觉:“干嘛?” 白木希咬牙切齿:“洗澡!抹珍珠膏!” 齐铭抗拒:“你出尔反尔???” 白木希一抬下巴,瞪着他:“对啊!我就出尔反尔了,怎么着!” 齐铭:“……” 白木希气壮山河:“脱!” 隔日,顾小姐又派人上门,定了一百盒珍珠膏,还是直接给全款,说珍珠膏不用一次给,每月送过去三盒就可以,以免用不完坏掉。 顾音歆此举,其实就是想给齐铭钱,但又怕直接给钱太直白了,便找了个折中的法子,白木希捧着这一大把银子,暗暗叹气,幸好是定了珍珠膏,若是真的直接送来几千两银子,他还真不敢收。 不过顾音歆此举,倒是替白木希过了目前这个没钱定现货的难关,手里一下子多了三千两现银,白木希手头顿时宽绰起来。 柳初云感叹道:“毕竟咱家齐大爷是救了她的命,这是齐铭不开口,她不知道拿多少合适,便慢慢给,若是齐铭开口,就是要一万两,那边也爽快得很,顾家毕竟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 说起一万两,白木希就心痛无比。 就不该体谅那个混蛋白眼狼!!!!! 冷不丁三千两白银到手,白木希的生意终于不再捉襟见肘,他出于谨慎,没敢直接拿三千两全扔到珍珠膏上,毕竟虽说三千两对自己是个大数,可对于商队来说,三千两使他们走南海一趟的最低金额。 他还是蹭着别人的车,多定了些现货过来放在铺子里,剩下的钱先留在手中,与柳初云一同商议下一步如何做。 如今每月预定四五十盒的问题已经不大,而他们手中的现银刨去这三千两,也刚好够运作,如今加上三千两现银,他们终于可以考虑在铺子里铺些现货,来想办法扩大宣传了。 而另一边,之前在铺子里定了十盒后,只拿到了第一批三盒珍珠膏的颜棠,没多久后主动找上了门,还带了一个病恹恹的年轻公子。 白木希将二人迎进店里,还没开口说话,颜棠便率先道:“老板,您这儿的珍珠膏,确定真的能除疤吗?” 白木希忙到:“能啊。” 正巧这日柳初云也在,他指指自己的脸,柳初云也给颜棠看了自己脸颊上快要看不到的烧伤疤痕,甚至店里秋楚脸上被匕首划伤的疤痕也是个很好的佐证。 珍珠膏祛疤效果,甚好! 颜棠眼睛亮起来,他身旁那个病恹恹的公子便伸出自己的手臂,泫然欲泣道:“白老板,您看我这疤痕能祛吗?” 他挽起袖子,只见细长的手臂上,赫然三道抓痕! 白木希一惊:“这是?” 颜棠道:“这是那夜狼群袭击篝火宴会时,李公子被狼抓伤的,伤势愈合后,就留下了这么大的疤痕。” 他顿了顿,指指自己的腰部:“其实我这里也有,很长,我抹了你们家的珍珠膏后,发现好像有些变小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正好李公子在到处找人祛疤,我就带他来问问您。” 白木希仔细观察了颜棠和李公子身上的伤痕,而后点点头,确定道:“没问题!我家的珍珠膏妥妥能给您抹掉,我不敢保证完全消失,但至少肯定要比现在好很多!” 李公子见白木希如此确定,终于得见曙光,落下泪来。 一旁的柳初云见状,心头一动。 那夜被狼群抓伤的人,可不止李公子一个呀!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7章 二十七·络绎不绝 李公子一口气买了五盒珍珠膏离开后,柳初云拜别白木希,匆匆去了趟顾府。 顾音歆正在后花园小憩。 柳初云记得,顾音歆那夜也被狼抓伤了来着。 顾音歆:“伤口?早就愈合了呀。” 柳初云问:“那你可有抹珍珠膏吗?” 顾音歆点点头:“抹呀,丫鬟天天给我抹,不是说可以除疤吗?” 四下没别人,只有两个贴身丫鬟,顾音歆便随手撩开衣摆看自己腰间的伤口,她平日里没注意这些事情,今日撩开一看,疤痕竟变小了很多。 顾音歆:“咦?真的小了?” 她身边的丫鬟笑道:“是啊,小姐您不在意这个,我可是天天替您注意着,自从抹了这云脂珍珠膏后,您身上的疤痕就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顾音歆啧啧称奇。 柳初云微笑着缓缓点头,计上心来,接下来的推广方案可以朝这方面走,正巧借被狼群所伤的这群人的东风。 她自然不能拿顾音歆的名声去宣传,回去与白木希商议后,开始学别家,四处去张贴推文,说清平街有个白柳记,祛疤面脂堪称一绝! 那一夜被伤到的大都是些年轻的公子小姐,有伤就会留疤,自然就会有祛疤的需求,这些名门子弟的名声不好借,借了容易出事,他们便索性四处宣扬自己的祛疤效果,等人上门。 柳初云也不在家里窝着了,日日与白木希一同待在铺子里接客。 如此,陆陆续续当真有些完全脱离柳初云圈子的人们前来询问,将信将疑的选择观望,想赌一把的索性买下回去试。 只是如顾音歆这般身份地位的名门子弟们,目前还不屑来这种小门店购买这种名不见经传的面脂。 倒是另一边的颜棠意想不到的热心肠,李公子拿着珍珠膏回去用了十来天后,果真有效,便立刻替白木希免费四处宣扬这珍珠膏的功效。 他倒也不是图什么,只是想多认识些朋友,自从李公子发现这珍珠膏当真有用后,对自己的态度顿时好了不少。 颜棠便很积极地去别家也在那晚受伤的公子家到处推荐,白木希自己是生意人,不敢借公子们的名声,颜棠一个局外人,就不顾及这么多了。 于是逢人就说李家公子用了这珍珠膏后,疤痕果然好了很多! 一时间,那些原本对他避之不及冷嘲热讽的公子小姐,顿时按捺不住前来问询他了。 有了这珍珠膏的由头,他也终于第一次不是死缠烂打着登顾家的大门,他这次来,是来推荐珍珠膏的。 顾家人烦他烦的不行,本想直接赶走,可瞧颜棠这次胸有成竹的样子,小厮怕公子怪罪,便进去通报了一声。 顾叶轩正与几个朋友在亭中饮酒闲聊,听说颜棠来了,微微蹙眉,摆摆手,说没时间见,请他改日吧。 身边的朋友就笑:“你可真好脾气,还改日,要我直接轰出去了事,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缠着你,你不烦我都替你烦。” 顾叶轩笑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准将来的事。” 朋友哄笑,一人道:“我就不信,就算他家祖坟冒青烟平白得了五十万,难道他家还能天上掉馅饼,踩到你们顾家头上来?” 顾叶轩轻笑着摇头。 那通报的小厮待众人笑完,凑到顾叶轩身边低声道:“他今日不是来请公子出去玩的,说是来给公子推荐个宝贝。” 顾叶轩不以为意:“什么宝贝?” 小厮道:“说是个祛疤的珍珠膏,特别灵,小的本不想理他,可一想到您之前也在问这祛疤灵药来着,不是说……表小姐也受伤了?” 他这么一说,顾叶轩回过意来:“啊,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 顾音歆受伤后,虽然没有对旁人说什么,那些时日愁眉苦脸的。 顾老爷疼女儿,不知是因为齐铭态度冷漠伤了女儿的心,以为女儿发愁伤好后留疤,又羞于说出口,便请亲人们帮忙留意一下有没有祛疤的灵药,顾叶轩自然也就替表妹多问了几句。 颜棠带着祛疤的药上门,到让顾叶轩心中一动,他问:“真有这么灵吗?” 小厮道:“他说是非常灵,那谁谁谁家的公子小姐用了以后,效果都特别好。” 顾叶轩想了想,便让颜棠进来了。 颜棠这次是带着借口来的,腰杆比以往直了不少。 顾叶轩原本想请几位朋友回避,可朋友们一听说祛疤灵药,纷纷说也要替自己某某某个亲人问上一嘴。 那一夜那场盛大的厮杀宴会,受伤的人群着实太多。 颜棠进来之前还满肚子草稿,一看到顾叶轩,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的把珍珠膏递过来,只说好用,非常好用。 顾叶轩拿到珍珠膏后,便请顾音歆过来了一趟,正好两家离得不远,顾音歆原本不明所以,看到珍珠膏后,笑了笑:“我正在用呀,效果还蛮好的。” 她如此一说,一旁还在观望且对颜棠半信半疑的公子哥们顿时围了过来。 “真的好用?” “用了多久?” “有没有什么副作用?” “抹上会疼吗?” 众人七嘴八舌的把顾音歆问懵了,顾叶轩笑着替表妹解围,也忍不住好奇的问她:“你怎么会想到买这家名不见经传的珍珠膏?” 顾音歆顿了顿:“唔……这个说来话长了,总之好用就行了呗,表哥你不是说你背上也有伤疤吗,可以试试嘛。” 有人问:“这家店在哪儿?” 顾音歆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店老板的家在哪儿。” 顾叶轩一愣:“啊?” 不知道店,却知道家? 顾音歆有些尴尬,她两次都是直接去的家,从来没上过店铺。 一旁自从顾音歆来了以后,就被挤到一边无人理会的颜棠赶紧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在清平街街口的白柳记!” …… 这日,柳初云和白木希正在铺子里盘算,自从推广做起来后,收入效果明显比以往好了一些,只是推广也是需要成本的,将推广的成本算进来后,手头顿时又不算太富裕了。 白木希手中还剩两千多两现银,目标没有明朗之前,他实在不敢孤注一掷,柳初云也劝他一步步来,不用太着急。 二人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走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马蹄的声音,等二人从后台绕出来,就看到一个衣着华贵,英俊潇洒的贵公子长身玉立在门前,抬头瞧着他们白柳记的牌匾。 柳初云心头一跳,低声对白木希道:“这就是顾家大公子,顾叶轩。” 白木希也吓了一大跳,心想这样的大人物来这里做什么。 正说着,顾叶轩收回落在牌匾上的目光,看向白木希,微微一笑,道:“看来,这位就是白老板了?” 他容貌俊美气质优雅,明眸带笑,看的白木希心头跳了跳,笑道:“正是在下。” 说话间,后面的马车里又有一些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走下来,颜棠也混在其中。 柳初云眼前一亮:“音歆!” 她忙迎过去,顾音歆笑着下马车,道:“表哥他们要来店里看看你们的珍珠膏,我也就一同过来了。” 白木希这才反应过来,忙殷勤十分的将众位大公子和大小姐迎进来。 顾音歆拉着柳初云的手,笑呵呵的说了会话,眼波流转,在店里看了一圈儿,压低声音道:“咦,他不在呀?” 柳初云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笑了笑:“他那个臭脾气放在铺子里,岂不是来一个客人轰走一个。” 顾音歆想想也是,笑了。 与看热闹的顾叶轩,醉翁之意的顾音歆不同,其他人来店里,可是真真切切冲着可以祛疤的凌晶云脂珍珠膏来的。 屋里为数不多的几把摇椅瞬间躺满了客人,椅子不够,还要秋楚赶紧去隔壁借几把过来,众人才算勉强坐下。 因为大家都是熟人,于是屏风都撤了去,大家一边闲聊,一边体验珍珠膏,祛疤的效果无法立竿见影,但珍珠膏对肌肤的滋润却令人十分受用。 颜棠坐在众人之中,虽然插不上话,却也觉得难得有一次不用被人嫌弃和针对,感觉真好,便忙前忙后的给白木希帮忙,递递水和毛巾,挪挪凳椅什么的,十分殷勤,搞得白木希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旁的顾音歆看在柳初云和齐铭的面子上,闲聊时也为珍珠膏说了不少好话。 于是这些贵人们一来一回,又是一大笔钱进账。 点头哈腰的送走他们后,白木希这才知道一切都是颜棠的功劳,留下颜棠后说什么也要请他好好吃一顿,颜棠正愁没人愿意理会自己,自然满口答应。 自顾音歆带着众人在铺子里走了一个来回后。 又过了左右十来天的时间。 白木希和柳初云正在铺子整理刚到货的几十盒珍珠膏现货,突然门口来了一个小厮,客客气气的找到白木希,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看,张口就是。 “白老板,我家公子想定五盒凌晶云脂珍珠膏!现在可以下定金吗?” 白木希一愣,点头道:“好啊。” 这个小厮还在付钱,眨眼又来了一个,同样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看,张口又是十盒珍珠膏。 接着是一个丫鬟…… 一个管家…… 一个又一个,络绎不绝 白木希和柳初云目瞪口呆,忙不迭的坐在柜台上,在定金簿子上,写下一家又一家的名字…… 凌晶云脂珍珠膏,从此名声大噪!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8章 二十八·府邸 东市府邸区。 一处翻新不久的府邸正门口,停着一队车马,一群壮汉正满头大汗的进进出出,搬运着大大小小的木盒子,文文和秋楚紧紧跟在壮汉身边,不时出言提醒他们要轻拿轻放。 门口几个伙计正才在梯子上,举着一块儿牌匾,小心翼翼地往正门顶部悬挂。 牌匾上笔力虬劲的写着两个字。 白府。 木盒子搬进去后,尽数放在西院一间敞亮的大屋里,小鱼在屋中目不转睛的看守着这些人摆放木盒,并认真地一盒一盒数着数量,不敢漏掉一盒。 书房里,白木希和小鱼的前主人交换了卖身契和银钱。 前主人拱手道:“白老板生财有方,生意兴隆,短短半年便能做出如此成就,相信不日便要飞黄腾达呀。” 白木希微微一笑:“借您吉言。” 他将小鱼的卖身契折了折,放在怀里,将前主人送走后,回头看秋娘正在院子里盯着那些雇来的婆子们打扫院子。 “别累着了。”他嘱咐秋娘。 秋娘朝他点点头,说:“公子放心,我这算不上累呢。” 这座府邸不久前刚刚被白木希买下,银货两讫,收到地契后,白木希去官府做了登记,紧接着收拾了好几天才勉强收拾利索,于是今日便将放置在老院子里的珍珠膏尽数搬了过来。 搬家时他人手不够,柳初云从自己家里派过来几个人,也一起帮忙做活。 待这些婆子今日收拾完毕,他们也就能在这里住下了。 这座府邸较之之前的院子简直天差地别,光大小房屋便有□□间,府中一座不大的后花园,园中有凉亭,池塘,假山,还有间青砖庭院,宽敞又体面。 一口气买下这座府邸后,白木希漂泊了二十多年的心,突然生出一种落叶归根的踏实感。 忙活完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后,众人气喘吁吁得摊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休息,三个孩子满头大汗尤其辛苦,秋娘煮好的茶还不等放凉,就被他们捧起来大口大口的往肚子里灌。 白木希从怀里摸出卖身契,交还给小鱼,小鱼愣了愣,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以为白木希换了新房子,要换个更体面的看门小厮,顿时大急。 白木希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看你表现在这么好,就把这个还给你,以后就要算你工钱了。” 这半年来,小鱼的性子已经被白木希摸的一清二楚,这孩子就是一根筋,实诚又勤快,对谁都掏心掏肺,若是对上脾气了更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你。 恰巧,齐铭就是这个对了小鱼脾气的人,而在小鱼眼里,齐铭和白木希又是一家人。 小鱼这才明白,忙不迭的道谢,刚谢了两句,忽然把头低下去。 他打小就被卖给上家主人做仆役,卖身契在主家手里,像他这样的穷孩子,本是一辈子都没希望拿回来的。 小鱼摸着在白木希怀中被存的有些皱巴巴的卖身契,哽咽起来。 白木希有些无措,不过经过这半年来的历练,他多少也会收敛心思了,便摸摸小鱼的头,权作安慰。 一边文文和秋楚有些惊讶的看着小鱼手中的卖身契,隐隐有些羡慕,见白木希扭头看过来,忙心虚的低下头去继续灌茶。 秋娘看看这两个孩子,又看看白木希,微微一笑,白木希回以一笑,对那两个孩子道:“好好表现,表现好了,改日也将卖身契还给你们!” 两个孩子眼里放光,疯狂点头。 这座府邸算不上大,但住六个人实在宽敞,一人一间都有剩余,白木希便盘算着再雇两个打杂的伙计,便让秋娘只做饭就好。 不过虽然屋子宽敞下来,但齐铭却还是没有享受到单间的待遇。 他在白木希幽深且幽深的注视下,很识相没有反抗白老爷的独断专行,老老实实将自己仅有的几套白木希买给自己的衣服拿进白木希的卧室里。 用过晚饭,齐铭坐在床上闭目养神,小鱼烧了热水给白木希沐浴,如今有了浴桶,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屋子里泡热水澡,驱散一身疲惫,白木希缓缓躺进热水中,发出舒服的喟叹。 这小半年的时间,可把他累够呛。 …… 自那日顾家兄妹带着朋友们到店里转了一圈后,凌晶云脂珍珠膏的祛疤名声便在他们圈子里一炮而红。 之前在篝火宴会上受伤的大都是些富家子弟,脸上身上落下狰狞的伤疤,用了许多名贵膏药都不见效果,只好四处去打听,大夫们却说去除疤痕的研究始终难有重大突破,有些神医手中倒是有法子,但是这些神医整日云里来雾里去,寻不到踪迹,而且开价惊人,即便是富贵人家也很难买的起。 就在众人皆为此发愁时,忽然听说了这样一款祛疤效果极为神奇的灵药,开价只要三十两一盒,起初众人对这个低廉的价格还将信将疑,可一听说连顾家小姐顾音歆都在用,派人一打听果真如此,顿时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纷纷效仿。 清平街的白柳记,瞬间便被踏破了门槛。 且这些客人对祛疤急不可耐,尤其听白木希说若想彻底去除疤痕,情况不严重要一个多月才见成效,情况严重如柳初云那样的用了近三个月,尚有浅浅印子在脸颊上。 虽然这个周期对着急的客人们来说还是太长了些,但珍珠膏单凭真实有效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按着性子亲自来店铺里商议。 商议的内容不约而同。 珍珠膏的出货时间能不能快点? 现在下定,要下个月甚至下下个月才能拿到货,加上涂药恢复的时间,一眨眼就朝着半年去了,客人们急不可耐,白木希也抓耳挠腮。 最后抓掉了一大把头发后,商队满一定数额才肯接单的方式突然给了白木希一个启发。 珍珠膏所需的主要材料均在南海,平时的供货数量不足以让商队随时随地跑这一趟,如果想尽快拿到珍珠膏,恐怕预订并收取五两定金的方法便不适用了。 于是他在店里挂上了一种新的贩售方式。 定金提升为十五两,以成团形式下单,只要客人们凑够二百盒珍珠膏的定金数量,半个月内便可拿到珍珠膏。 柳初云却有些担忧,说就算凑够了二百盒定金数量,与此同时你这边还要拿出二百盒的尾款,减去每盒二两的利润,一共两千六百两,这左右一加,便需要近六千两白银,这批货才能到手。 白木希道,有顾小姐送过来的三千两白银,刨去宣传用的几百两银子,正好够这一趟来回。 这个法子一经推出,便受到了一部分人的指责,说白木希身为商家,却一味将压力全部堆在客人头上,就连付钱给商队居然还要客人来凑钱,到底会不会做生意,不会做就把方子交出来给会做的人卖! 对此白木希十分抱歉又很无奈,对外解释道成团只是提供给一些心急客人折中的办法,并不是逼迫大家全都这样来买,不着急的还是按照原先的方法,预付五两定金便可。 囊中羞涩,实在是难以大手大脚做事。 指责之声并没有因为白木希的解释而减弱,可这些人一边指责,一边又觉得等一个半月和等半个月,最终掏的都是一样价钱,可就时间而言后者显然划算得多,于是部分客人还是十分不情愿的出了钱。 另一边,这个原本出于无奈的法子,竟收到些意外效果,一些当真急用的人们已经开始自觉去到处宣传,鼓励身边的亲朋好友与自己一同下定,好早日凑足数量,早日拿到珍珠膏。 大约十天左右,亏着众人着急忙慌四处推荐,又有顾家小姐的名声支撑,勉勉强强凑够了三千两定金,白木希不敢耽搁,赶忙停止预订,跑去自己常用的那家商队请求他们马上出发。 商队老板很是惊讶,他没想到白木希一个势单力薄的小贩,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可以凑够五千多两银子来请自己跑商,一时大为赞赏,二话不说便拉人上路。 似乎是看白木希前途无量,想表现一下自己的诚意,商队老板这次相当给力,这一趟只跑了白木希一个单子,只用了十多天便将货物安全运送回城。 于是开始马不停蹄的制作,制作的时候,又发现一个麻烦事。 凌晶花虽是南海仙草,形状美丽,香味扑鼻且功效神奇,数量也很是客观,但却是南海家喻户晓的毒花之一,摘一片放在床头可一夜安眠,若不慎吃掉一朵,便可就此长眠。 因此甚少有人敢用凌晶花入药,只有少数高人可以发挥凌晶花原有的功效。 而每盒珍珠膏中的凌晶花数量,在南海老翁交予白木希的方子上都有极为严苛的把控,如今这个把控之人只能是白木希。 因为方子不能交给第二个人。 可是这个团目的就是快,不快指定要挨骂,说不定还会影响后期售卖,不得已之下,白木希干脆狠心关店,开始日夜不休的赶工制作,家里人能用的全用上,几个孩子很麻利,连齐铭都被拽过来帮他磨珍珠粉。 眼见如今局势大好,柳初云也坐之不住,放下小姐的架子,带着家里的杂役丫鬟们来到白木希家中,挽着袖子帮忙做活。 做好的珍珠膏要抓紧给客人们送上门去,小鱼和秋楚两个孩子便担任起上门送珍珠膏的重任,一共二百盒珍珠膏,做出一盒送一盒,忙了十来天,可算将二百盒全数送完。 白木希累的腰酸背痛头昏眼花,浑浑噩噩的爬去床上睡了一天一夜,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起身去铺子里开门营业。 刚到铺子门前,就看到有好几个下人打扮的小伙子围在铺子外,与邻家铺子的老板闲聊,老板看见他过来,笑着跟他打招呼。 “白老板呐,快开门吧,您关门这几天,您家铺子就没断过人来打听,我都快烦死了,再不开门人家估计要找你们家去了。” 白木希愣了愣,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几个小伙子围住了,叽叽喳喳的嚷嚷着。 为何而来? 自然是为凌晶云脂珍珠膏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29章 二十九·顾音歆 关于凌晶云脂珍珠膏的称呼,白木希习惯叫它珍珠膏。 在它越发出名后,客人们却不喜欢这个名字,觉得珍珠膏遍地都是,摊上三两一盒的也敢叫珍珠膏,这有损它鹤立鸡群的身份,于是推荐给自己朋友时,大都叫它云脂膏。 只因涂抹过它以后,皮肤白皙柔嫩如云凝脂,令人爱不释手。 因此当有人上门开口询问云脂膏时,白木希还愣了愣,什么云脂膏,我家卖的是珍珠膏呀。 不过两个月,云脂膏凭借着它神奇且彪悍到几乎无可争议的功效,席卷全城,成为当下最热门的良心面脂。 普通人家囊中羞涩,只敢咬牙买来除疤,略显富贵的人家则买来涂脸抹手光洁表面,再显赫些的人家干脆买来涂抹全身,至于目的嘛,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白木希的生意就此蒸蒸日上,一路坦途。 随着生意红火,店面也要不断扩张,开第二家店面时,白木希与柳初云达成了正式的合作协议,一主一副联手经营。 如此一来,柳初云便要日日在外抛头露面,柳父柳母原本甚是心疼不舍,但见女儿难得有此壮志,思量在三也同意了。 至于柳初云的姻缘线,柳父道一切随缘吧。 除此之外,白木希还因此意外收获了两个朋友。 一位是颜棠,作为白柳记早期的大主顾,颜棠就是涂全身的大佬之一,发现云脂膏确实功效甚佳后,他当真如那日所言,天天用此物涂全身,将自己抹的白里透红,浑身滑不溜秋,十盒云脂膏竟一个月余便用光了,于是再来店里买,一次十盒,一次二十盒…… 摇身一变,竟成了白柳记忠实的大主顾! 再者白木希性子温和谦逊,与他一样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二人话题相符趣味相投,颜棠一边狂买珍珠膏,一边半搭讪着和白木希做了好朋友。 另一位便是顾家小姐顾音歆。 她与白木希走动并不如颜棠频繁,起初多半是随着柳初云一同来到白家做客,目的大半也是为了救命恩人齐铭,后来接触多了,顾音歆觉着白木希难得人好性子好,二人也渐渐熟络起来。 她性子直爽,比起整日与身边女孩子们争奇斗艳,虚与委蛇,她更喜欢和柳初云一起在白家小院里插科打诨。 白木希也觉得这位顾小姐很有趣,大约是平时身边尽是些吹捧巴结的朋友,身上自带名门大户光环,因此所有靠近她献殷勤的人即便是些血脉相连的亲戚,不客气讲皆有所图,顾音歆很清楚这一点。 就像那个血流成河的篝火晚宴,她是被众人簇拥而来,但她受伤倒地时身边竟空无一人。 即便与柳初云也只因是儿时玩伴,便更热络些,却并不交心。 她生在豪门,自幼戒备心重,加之父母疼爱,这二十多年养尊处优顺风顺水,也实在没有什么契机来交心,因此对齐铭那夜舍命救她的行为大为震撼,更在得知这场巨变是被本与此毫不相关的齐铭力挽狂澜之后,倍加钦佩,越发想结交这位朋友。 虽然后来齐铭特意跟她强调,那头狼根本要不了他的命,他若认真起来那些狼全加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不是舍命救她,别的就算了,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实力被一头狼碾压! 柳初云笑骂他没出息。 后来白柳记在城中开了四家家分店,关于另外两个分店店主的人选为难了白木希好一阵,他自问看人实在不准,不论哪一家有问题败坏的便是这个招牌。 多亏顾音歆靠着自己的人脉介绍了许多人给他挑选,这些人都有些能耐,且品行端正,只是因为各种原因生活较为困难,不得不厚着脸皮前去顾家毛遂自荐,有大本事的都被顾老爷挑走了,有些偏中庸但为人十分可靠的,顾音歆留个心眼收拢过去,或给自己做事,或施以援手收个人情。 正巧这次给白木希派上用场。 反正顾家家大业大,顾家二爷的脂粉生意遍布大江南北,甚至入了宫廷御用,白木希这样的规模简直蚍蜉撼树,于是顾四爷对自家闺女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行为置若罔闻。 论看人,顾音歆自认要比白木希毒辣的多,在她与白木希柳初云三堂会审下,最终留下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王孟,一个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徐微雨,一人代管一个分店,前期只负责这两个店的接待和预订登记,定金由小鱼和秋楚来收,以观后效。 好在这二人确实是可靠之人。 徐微雨年轻气盛,账面上有些粗心,每日关铺后都要秋楚和他细细核对定金,好在只是粗心,并非有意更改,且胜在心思活络,时常会搞些新花样来吸引客人,在白木希想举办一些针对新老客户的优惠活动时,他顿时成了点子大王。 王孟则稳重老成,账面登记做的十分仔细,开拓不足,守成有余。 确如顾音歆所说,二人能力皆属平庸,可以应急,且值得托付,于是白柳记逐渐在城中站稳阵脚。 与此同时,白柳记原本五两定金的模式逐渐被十五两取代,同样成本下,众人更愿意快一些,当彻底没有人下定五两后,白木希取消了这个模式。 第五个月,白柳记的月营业额达到了一万三千两。 顾音歆提出想正式入股,但她不想借顾家的名声,便入暗股。 白木希求之不得。 顾四爷百思不得其解,问她若是想做生意,家里随便哪个生意你都可以拿去玩,干嘛要去掺和外面人这点蝇头小利,累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 顾音歆却说她和白木希柳初云对脾气,且白手起家更有成就感,若哪日当真将云脂膏做大,也好证明她不像别家小姐,没用时在家里养尊处优,有用了就是联姻生子。 顾四爷着急道你是父亲的独女,父亲何时也不曾想过拿你去联姻呐,招也是招上门女婿,绝不让你受气。 顾音歆道你这样想,别人不这样想,在那些男人们眼里,我这种养在闺中的大小姐,就是他们登上人生巅峰的踏脚石,哼,待我们将云脂膏做大后,去扇他们的脸! 顾四爷对着女儿无言以对。 …… 买了新房,生意又蒸蒸日上,虽然还不敢顿顿天香阁,但如此生活已经让白木希飘飘欲仙,他去人力市场又买了两个仆役回来打杂,还给三个孩子请了个先生,不说多大学问,好歹多识些字吧。 晚饭时,徐微雨和王孟过来对这个月的账,正好一起吃晚饭,白木希不讲究乱七八糟的规矩,一家人围着一个大桌子,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 不过在凯歌高奏的情况下,王孟还是语重心长的告诫诸位,如今白柳记的生意实在是过于顺风顺水,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倍加小心,虽说云脂膏如今声名鹊起,但白柳记的背景却过于单薄,经不起有心人轻轻一击。 对此白木希十分重视,他自幼吃苦,自然明白路太顺了不是好事,这段时间柳初云和顾音歆也时时提醒,对货源质量等问题一定把控好,必要时候还要多收敛几分,以免太过张扬,惹来同行构陷。 王孟年长,自己做生意失败了两回,深谙此道凶险,徐微雨虽然年轻也因骄躁吃了不少苦头,对于如今难得的大好局面,众人心中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均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马虎。 对于众人这种虚怀若谷的气氛,齐铭难得在一日晚间休息时对白木希说了几句顾音歆的好话。 她介绍过来的这两个人,确实可靠。 困境中不气馁的人并不少见,但顺境中不骄躁的人却是难得,不摔够跟头的人是记不住这个教训的。 白木希笑了笑:“也是时来运转,竟让我遇到了这么多贵人。” 齐铭最近身体不错,心情也好,就顺带着夸他两句:“说到底你才是主心骨,你不浮躁他们便能稳住心神,你一飘就完蛋了。” 白木希有些小得意:“那当然,我如何说也做了半年的白老板,见识广了,城府便深沉了。” 听到城府这个词,齐铭忍不住嗤笑出声。 白木希顿时板起脸:“怎么,我说错了吗?” 齐铭坐在床上摇头:“刚说稳住你就飘,你如今顶多心思比以前会拐弯了,胸无尚无城府,何来深沉?” 白木希不高兴了:“我现在看上去不聪明吗?” 齐铭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复杂 白木希抄起一旁的枕头砸到他脑袋上,没好气的踩着床往里走,“你嘴巴里就吐不出个好话来,信你才有鬼,哼,音歆和初云都说我比以前强多了!等下个月顾老板过来,音歆要亲自为我引见呢!” 齐铭微微一愣:“顾老板?什么顾老板?” 白木希动作一顿,回过头,幽幽地看着他:“你忘记了。” 齐铭一头雾水。 白木希幽幽道:“我这两个月拼命冲销量,是为的啥?” 齐铭眨眨眼,隐约想起这段时间里,他们一直都在用一个口号来鼓励自己拼命工作。 为了和顾老板合作! 把云脂膏放在顾二爷家的柜台上! 赚大钱! 齐铭‘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半年前白木希提过的那个顾老板吗? 齐铭:“怎么,他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0章 三十·千樽宴 江南顾家二爷的远山记,堪称天下脂粉头一家。 然而远山记的发迹之地却非江南,当年顾二爷还是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后来于北方游玩时,见北方气候干燥,寒风拂面似刃,女子肤质大都粗糙暗沉,于是回家后取出三百两白银,远赴北地创立了远山记。 顾二爷发家有道,凭一己之力带动了北地涂脂抹粉护肤养颜的盛大风气。 在北方苦心经营二十余年后,顾二爷再转过头来,用十多年时间抢下南方的脂粉市场,终成龙头首席。 坐上首席的位置后,顾二爷便时时提携后辈,他会不时在各地举办千樽宴,邀请脂粉界的同行们共聚一堂,届时会挑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产品,或出资扶持,或合作共赢。 白柳记众人努力了这么久,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千樽宴上能让顾二爷刮目相看,不管是出资还是合作,对白柳记来说都是一次极好的机会! 千樽宴举办十天之前,城中所有脂粉店铺的商户都收到了请帖。 自然包括最近大红的白柳记。 白木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名气不大,顾老板看不上他们。 亲手收到远山记伙计毕恭毕敬送来的请帖后,顾老板的形象顿时在白木希心中高大了许多,只是请帖里表明只能带一个人过去,让白木希有些为难,他本想将柳初云王孟徐微雨都带过去的,多一个人,说话时就多一分底气,遇到什么难事也有人帮衬。 可只能带一个人,白木希心中最优先的自然是柳初云,这让他觉得有些愧对王孟和徐微雨。 为此,顾音歆特地来了一趟,对他们解释道:“因为千樽宴当日人客众多,鱼龙混杂,为了安全起见才限制了人数,原本是想一个老板身后跟两个人没什么,只是……”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见屋里都是熟识的人,也就不多隐瞒:“听父亲说,最近二伯生意上似乎有些麻烦,对方动用了江湖上的人,想要生事,所以这次宴会不得不看守的严格一些……” 她如此一说,众人顿时明白过来。 王孟和徐微雨在听到只能带一个人去时心中便有了数,论在店里的地位和功劳,他二人是万万及不上柳初云的,因此并不多想,如今听到顾音歆解释,当即表示说无妨无妨,他二人可以在外面等着,顺便逛逛西市的夜景。 白木希说你们就在家休息吧,在外面等着怪累的。 王孟却说等着好,若是好消息,咱们第一时间庆祝嘛。 他另一半话咽了下去,给徐微雨使了个眼色,徐微雨便懂了,若是坏消息,也好第一时间安慰白木希。 于是徐微雨笑道:“没事儿,我们也好久没有欣赏过西市的夜景了,再说我就是远远看上顾二爷这样的大人物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不过王孟还是忍不住提醒白木希,参加千樽宴千万要谨慎,如今云脂膏风头正盛,白木希入场也许要受到一些笑里藏刀的刁难,别失态也别上套,对待顾老板,一避免太殷勤,让人觉得咱们不值钱,二别太冷淡,让人觉得咱们太清高! 白木希虽说这些时日来也受邀参加过一些小的宴会,可如千樽宴这般的场面他还是头一次,王孟越是叮嘱他,他越是紧张万分。 柳初云也不比他好多少,甚至想自己别去了,让王孟去吧,可转念一想,她身为二老板连这样的场面都怯场,以后还如何主持大局,就只能暗自给自己鼓劲。 顾音歆拍拍他们的肩膀:“有我呢,若有人刁难你们,我出面去解决!你们也不要怕,有人刁难就怼回去,反正在千樽宴上,大家都要给顾二爷面子,不敢闹大的。” 王孟与徐微雨也纷纷给二人鼓劲,只有一旁在躺椅上懒洋洋打盹的齐铭,见他们没什么重要话题要讨论以后,冷不丁问了一句。 “千樽宴在哪儿举办?” 顾音歆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一跳,忙回头:“咦?你还在啊?” 齐铭无语:“……我一直在啊。” 顾音歆:“唔……在西市中心的万芳楼。” 齐铭微微眯眼:“他得罪了什么江湖人?” 顾音歆摇摇头,纠正道:“不是的,他没有得罪江湖人,是有人请了江湖人来找麻烦。” 齐铭懒洋洋:“这不一样吗?” 顾音歆瞪他一眼,含糊的嘀咕了一句:“原本是不怕的,顾家……也不是没有认识的江湖人啊……” 众人面面相觑。 何止是认识,传闻顾家与江湖上许多大门派都相交甚好呢。 顾音歆叹口气:“原本大伯说要帮他把这个麻烦解决掉,可是大伯和二伯的关系最近几年似乎不太好,二伯不要大伯插手,可他自己和江湖人又没什么来往,只能多加小心。” 白木希有些担忧,但还是宽慰她道:“应该不会有事吧,万芳楼在西市中心,那里车水马龙,人流甚大,官府一直都有派兵把守附近街道,这些江湖人不至于胆子大到在万芳楼动手吧。” 顾音歆点点头:“希望吧。” 齐铭若有所思的眯起眼睛,没有反驳。 …… 千樽宴的日子眨眼就到。 为了迎接千樽宴,官府特地抽调了两队官兵在万芳楼附近把守,白木希和柳初云下了马车,见四周守卫森严,灯火通明,顿时放下心来。 千樽宴真不愧‘千樽’的名号,二人被伙计引着上了万芳楼二楼,入目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女皆有,这偌大城市里所有门店的老板都被请了来,占满了一楼和二楼。 白木希二人皆是低调的性子,这些时日也只是和顾客打交道的多,同行相轻,因此并不认识许多老板,不想生事,便缩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品茶,遇到人来打招呼便回以微笑。 他们不认识这些人,这些人也不认识他们。 甚至这些人大部分彼此也并不熟悉,毕竟是同行,只能简单客套。 大家都在等主角上场。 戍时将过,一楼的动静大了一些,白木希柳初云忙站起来,果然,不多时,就见一位面容温润沉稳的中年男子,携着一位花枝招展的贵妇人走入万芳楼。 正是顾老板与顾夫人。 二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来到二楼大厅,受到无比热烈的欢迎,众人纷纷挤上前去自我介绍,白木希护着柳初云不让别的男人挤她,眨眼二人就被推到了边上。 柳初云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叹口气:“这群人真是……越是小门户,越是没见识。” 白木希笑笑:“毕竟顾老板这样的大人物,平时见上一面难上青天,乍一见面,难免有些激动,等他们冷静下来,咱们再过去吧。” 待顾老板将大部分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一一见过后,众人才勉强稍微冷静一些,接着便七嘴八舌开始大谈自己的生意理念等等。 顾老板摆摆手,示意众人别忙,伙计们引着人群分散开站定后,顾老板才开始款款而谈,向众人讲述自己举办千樽宴的目的。 顾老板眉眼十分温和,说话也斯斯文文,嗓音沉稳,掷地有声。 柳初云悄声低估:“你瞧,这才是大老板该有的样子。” 白木希轻轻一笑。 待顾老板说罢开场白,伙计这边开始上酒,这些冷静下来的老板们才开始带着自己家售卖的脂粉开始向顾老板介绍。 白木希还是没有凑上去,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顾老板的反应。 面对前来介绍自家产品的商户,顾老板对每一个人都极有耐心。 有的小商户过于紧张,只顾着给顾老板递脂粉,却结结巴巴不知如何介绍,顾老板会打开脂粉盒与夫人一同研究,并温和的鼓励他不要紧张,慢慢讲述。 有的商户没有拿得出手的产品,便没有直接献上脂粉,而是先开口,想单凭一张嘴拿下顾老板,其言词大都空洞且夸夸其谈,稍微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吹牛,脾气躁些的都听不下去了,但顾老板非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烦,还会面带微笑认真听他讲完。 但正是这样的态度,让人琢磨不透他究竟看上了哪个,又看上哪个。 白木希盯了半天,心中暗叹,此人果然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齐铭说得对,自己在这种人面前充其量就是心思会拐个弯罢了。 白木希微微点头,心里有谱了。 等到这些人介绍了大半圈过去,轮到自己时,柳初云在旁边拉了拉白木希,没拉动。 柳初云:“怎么了?去啊,快该咱们了。” 白木希脚下生根:“我不敢……” 柳初云无语:“我看你一脸从容还以为你打好腹稿了呢。” 白木希动动嘴唇:“我这是表面冷静心里虚。” 他强作镇定的时候,感觉自己舌头都在打结,虚的很呐…… 几乎所有人都看完了,白木希还是一动不敢动。 他发现自己位置选错了,自己该往前挤的,那些特别紧张的小门户反而都排在最前头,挨个介绍时,后面的人都在各自打腹稿,并不会注意前面人在说什么。 等介绍完了剩下些自持身份没有往前拥挤的大老板们,则是上前侃侃而谈,人家口才好产品也亮眼,且销售成绩十分出色,偏偏自己因为没有上前挤,而排在了所有老板最后。 瞬间成了个压轴的。 所有人齐刷刷的朝自己看过来。 白木希顿时十分腿软。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1章 三十一·倒塌 白木希深深呼吸,面带微笑,硬着头皮上前去。 所有人对他行注目礼。 柳初云鼓起勇气走在他身后,好在并没有什么人关注,大家的注意力全在白木希身上。 到了顾老板面前,白木希空前紧张,大脑一片空白,支吾了半天,先闹了个大红脸,惹得众人一通哄笑,白木希浑身发麻。 顾老板却没有跟着笑,而是温声安慰道:“别紧张,别紧张。” 白木希僵硬的将云脂珍珠膏十分恭敬地递给顾老板。 顾老板双手接过来,等着白木希开口。 白木希暗自蜷紧脚趾,逼迫自己开口给顾老板介绍这款云脂膏的功效,可是他如今临场发挥,原本打好的腹稿全忘光了,只剩下紧张。 顾老板微微一笑,问他:“你这是什么脂粉?” 白木希赶忙道:“面脂!” 顾老板拧开盖子:“是何功效啊?” 白木希结结巴巴:“祛,祛疤……” 顾老板:“哦?” 他听了两个时辰的自我介绍,还是头一次听说一款面脂是主用来祛疤的。 说道云脂膏的功效,白木希稍微放松了些,开始鼓起勇气向顾老板介绍云脂膏的祛疤功效,和用过此膏的人的见效程度。 顾老板静静听着,尚没什么反应,一旁的顾夫人却插嘴道:“真这么神奇?” 白木希忙点头:“是,是的。” 他身旁的柳初云忙作证道:“我脸上有几块陈年烧伤,就是用云脂膏抹掉的。” 顾老板眉尾微微一挑。 顾夫人探身,看向柳初云:“是吗?我瞧你脸上干干净净的呀。” 柳初云闻言,有些着急,顾不得自己所处的场合,忙伸手用袖子将脸上涂抹的薄薄一层脂粉擦掉大半,露出脸颊下方最严重的一块儿,至今还没有完全好全的烫伤痕迹给顾夫人看。 因为隔了桌子的距离,柳初云的姿势有些别扭,顾夫人也看不清楚,她伸出纤长冰凉的手指,毫不客气的捏住了柳初云的脸颊,朝旁边一扭,露出下方的烫伤疤痕。 柳初云一怔,没想到顾夫人会在大庭广众下这样做,她弯着腰,脸被强行扭过去,一张妆容擦花的脸正对着桌子对面站着的一群男人,被他们带着讥讽的眼神盯着,顿时难堪不已。 白木希蹙眉,原本的紧张情绪突然被冲散,他脑子一热,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顾夫人,立刻伸出手臂轻轻一挡,将顾夫人的手臂隔开,顾夫人见他伸手阻拦,顿时不悦的收回手,白木希动动身子,把柳初云挡在自己身后。 柳初云缩在白木希身后,埋着脸,眼眶发热,身子微颤。 白木希微微一笑:“顾老板,云脂膏对疤痕的祛除效果货真价实,只是其见效时期较长,单用肉眼辨别是看不出来的,若顾夫人感兴趣,我可赠与夫人数盒云脂膏体验一番,相信效果会让夫人满意。” 顾老板端着云脂膏,还未开口,旁边的顾夫人却突然插话,她笑容满面,却眼含讥讽:“不必了,这几十两一盒的东西我用不太惯。” 白木希不卑不亢,始终面带微笑:“夫人若是介意价钱,这个好办,我也可以二百两卖给夫人一盒呀。” 顾夫人顿时变色,一旁的顾老板却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白木希陪着轻笑,“说笑而已,顾夫人莫当真。” 正说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这是在笑什么呀,刚来就看到你们笑哈哈。” 顾音歆笑眯眯的走过来,光鲜亮丽的大小姐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她对白木希道:“对不住呀我来晚了,被家里的事情绊住脚了。” 白木希还是挡着柳初云,笑着摇摇头。 顾音歆不疑有他,来到顾老板身边,甜甜道:“二伯。” 顾老板对这个小侄女很是宠爱:“你怎么今晚到这儿来玩了?” 顾音歆忙道:“我不是来玩的,我是来给你介绍我朋友的,只是来晚了,我瞧他已经自己介绍完了。” 她说着看向白木希。 一旁的顾夫人有些讶异:“歆儿,他是你朋友?” 顾音歆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点头道:“对呀,我正想说呢,他卖的云脂膏除疤效果特别好,伯母您不是发愁小青眉角的伤痕吗,云脂——” 她正说着,顾夫人突然轻咳一声,打断她的话。 顾音歆不明所以,一边的柳初云拉拉她的手,示意她别说了。 顾老板却因为顾音歆的这番话,倒是认真的审视了白木希一番,并打开了自己手中的云脂膏。 盖子一经打开,一股陌生的清香扑鼻而来,顾老板闻到后微微挑眉:“凌晶花?” 白木希有些吃惊:“顾老板识货啊。” 这可是头一个认出凌晶花的人。 顾老板看向白木希的眼神中也同样有几分讶异:“我多年前便一直在研究凌晶花如何入药,只是一直没能把握住准确的剂量,没想到你居然做到了。” 白木希笑了笑,没有揽功:“实不相瞒,这个方子是一位高人赐予在下的。” 顾老板点点头,难怪。 “凌晶花是个好东西啊。”顾老板打量着云脂膏:“用好了据说有白骨生肌的奇效呐。” 白木希心中一哂,这倒和那个白胡子老翁说的一样了。 白木希谦虚道:“白骨生肌在下不敢确定,只知道它对去除疤痕效果甚好。” 经过顾音歆这样一打岔,白木希不紧张了,顾老板也终于有些在意,两相交流便容易许多,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反而不赶时间,加上顾老板对凌晶花兴趣颇浓,二人聊得久了些。 白木希隐约觉得顾老板有些心动。 因为凌晶花。 与白木希交谈过后,宴会算接近尾声,顾老板举着酒杯在人群中随意走动,与一些老板开始闲聊。 顾音歆这才发现柳初云的妆花了,忙拉着她去后面补妆,留下白木希一个人在原地。 白木希注意到,顾老板这次主动过去与人攀谈时,找的都是之前自我介绍时拿出货真价实的产品的,那些夸夸其谈说大话的,顾老板没有再理会。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顾老板就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隔着不远,顾老板朝白木希摆摆手,让他过来。 白木希精神一振,知道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顿时挺胸抬头,准备走过去。 可不想刚走两步,忽然听到脚下微微一颤。 白木希忙站住脚。 接着就听到一声悠长凄凉的断裂声响。 白木希脸色一变,还不及反应,就听一楼同时传来数声爆炸。 ‘轰轰轰’! 白木希脚下一震,二楼木板地撕开无数裂痕,所有人在惊恐的尖叫中直直朝一楼摔去! 白木希大惊失色,可坠落中惊慌失措抓不住东西,反而被掉落的石板划破手腕,忽然身后黑影一闪,一个人猛地朝他扑过来…… 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响。 整座万芳楼瞬间倒塌! 破碎的建筑残躯将众人掩埋在废墟之下,哀声一片,灯火通明的万芳楼,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白木希重重摔在地面上,右腿一麻,随后剧痛传来,他整个人被砸懵了,下意识想把剧痛的右腿收回,却听到上方有人低低呵斥:“别动!” 白木希头皮一炸:“齐铭!” 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上方的齐铭:“嘘!” 白木希忙闭上嘴。 齐铭压低声音:“右腿有知觉吗?” 白木希试了试,点头,齐铭便道:“轻轻缩回来。” 齐铭撑在他上方,替他挡住砸下来的石块,白木希在他身下有些空余,便小心翼翼将那只右腿缩回,痛感还在持续,有湿意浸湿裤腿。 白木希在巨变中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颤声道:“是不是流血了……” 齐铭低声安慰道:“没事,有知觉就不是大事。” 话音刚落,四周此起彼伏的哀声中,突然拔高一个凄厉的惨叫。 错落在身体周围的石缝中勉强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白木希下意识朝石缝外看去。 巨大的烟尘中,有几个手持灯笼的黑衣人站在四周,勉强映照出一片光亮,接着又有几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人,提着刀,踩在废墟之上,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当其中一个黑衣人踩中某块儿石板时,石板翘动,压到下面的人,便响起了刚才那声惨叫。 黑衣人歪头看了看那人,大约是觉得他吵,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了那人的头颅! 利索的像砍瓜切菜。 白木希大惊! 紧接着,他们又看到了一个露在外面的伤者,见他哀叫不断,抬手又是一刀。 比那夜齐铭杀狼时还要简单,还要利索。 还要残忍! 白木希脑海中忽然想起顾音歆所说的,顾老板的仇家找来的那群江湖人,莫非就是面前这些人! 眼看这群人朝自己的方向越走越近,白木希的恐惧吞没理智,全身仿佛掉进冰窟,开始不停地发抖。 这些人,就是杀人如麻的江湖人! 他们要做什么?要把这里所有见过他们的人统统杀掉吗? 白木希惊恐无比,脑子里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 忽然一只手从上方伸下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冷静!” 白木希哪里冷静的下来,他脑海中,那日齐铭杀狼的场面和方才那人杀人的场面来回疯狂交错,仿佛下一刻被像砍瓜一样杀掉的人就是自己。 齐铭无奈,也体谅他一个平民百姓陡然遇到这种场面,害怕是必然,只能用力抱紧他,以免他动静太大惊动上面那些杀手。 黑衣杀手中,走出为首一人,手上持着一柄寒光闪烁且纹路奇特的宝刀,缓缓来到离白木希十步远的距离。 手下扒开一片废墟,露出一个人。 顾老板。 杀手头子居高临下看着顾老板,道:“真抱歉,用这种方式与您见面。” 顾老板受伤不轻,冷冷的看着他,道:“我的命你拿去,放过这些人。” 杀手头子阴恻恻的笑了:“你的命我当然要拿,但这些人……” 他环顾四周,笑声冰冷:“一样要死。” “我的买主说了。” “顾二爷身死,远山记,名裂!”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2章 三十二·金光 白木希怕极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嗡嗡做响。 恍惚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 声音是熟悉的,但语气极为陌生,他从来不曾听这个人如此与他说话,甚至叫他的名字都很难得。 所以下意识以为是自己的幻想。 自己要死了吗?所以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 “别怕……” 他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在混沌的大脑里回响。 “白木希……白木希……” 他一直做不出回应,那人只好用更温柔的低喃在他耳边轻唤。 “希希……醒醒……” “别害怕……” “希希,睁开眼……” 在这个声音极尽耐心的轻哄下,白木希才逐渐感觉到一个有力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他狂跳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缓缓睁开眼。 借着外面昏暗的光,他扭头,隐约看到身子上面的人影。 他张开口,颤抖的唤:“齐铭……” 齐铭抱着他,轻声道:“嘘……乖,小声点。” 白木希乖乖放低声音:“我会死吗?” 齐铭:“不会的。” 白木希哽咽:“他们在杀人……他们说要杀了我们……” 齐铭在他耳边轻轻一笑:“不怕,有我呢。” 白木希快哭出来了:“齐铭……” 齐铭的声音依旧是游刃有余的温柔,白木希平生仅见的温柔:“你忘记了?我很厉害的,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厉害,他们不是我的对手。” 他微微松开白木希,摸摸他的头,哄他:“听我的话,好不好,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白木希如被蛊惑一般点头。 齐铭看了眼外面,顾老板的护卫有些从废墟中挣扎出来,和黑衣杀手厮杀在一起,远处响起了官兵的怒吼,要杀手们离开废墟,否则格杀勿论。 齐铭见附近的杀手被吸引走了,低头对白木希道:“我撑开石板,你立刻朝外跑,不要回头,好吗?” “相信我!” “我就在你身后。” 白木希重重点头。 齐铭身子朝上用力一顶,竟轻易将压在后背上重若千斤的石板顶开,同时一只手拽着白木希把他拉出废墟,朝外猛的一推。 “跑!” 白木希这一瞬间生出了莫大的勇气,忘记自己右腿的疼痛,卯足劲朝外围狂奔。 背后劲风袭来,有肢体相撞的动静,有脖骨断裂的声音,寒光闪烁的大刀始终没有靠近他半分。 白木希拼命跑,拼命跑,心如擂鼓,满头大汗,直到被石块绊倒右腿,再次摔倒在地,整个人顿时脱力,这才动不了了。 回过头,已经离废墟有一段距离了,那些黑衣杀手不再追他,而是反过头去杀顾老板的人。 只有一个人提着刀朝这边来,白木希认得这个身形,是齐铭。 齐铭快步赶到身边,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抱在一处石头上坐下,查看他的伤势。 还好,只是皮外伤和扭伤,不算严重。 齐铭摸摸他的头,道:“没事了,顾家人来了。” “你表现得很好,很勇敢!” 白木希勉强朝他挤出一丝微笑,说不出话,只好紧紧抱住齐铭,借助他的存在让自己冷静,喘了好久才缓过劲来。 这时,顾音歆和柳初云也带着人朝这边赶来,她们因为楼内没有补妆的地方,所以下了楼,因此逃过一劫,万芳楼倒塌后,是她们第一时间给顾家传了信。 柳初云吓坏了,扑过来问白木希有没有事。 白木希摇摇头。 齐铭蹲下身子,向白木希露出后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 白木希看了眼那边还在厮杀的人群:“那……他们怎么办……” 齐铭凝眉,道:“那头领实力不弱,看顾家的本事了,走吧。” 白木希乖乖爬到他背上,被齐铭稳稳的背起来。 顾音歆一直张望着废墟,就在齐铭背着白木希要走时,顾音歆惊呼出声,不顾一切的冲向废墟。 白木希顺势看去,也大吃一惊,忍不住抓住齐铭的肩膀,登时慌了:“音歆!顾老板!” “怎么办齐铭!” “让音歆回来!!!” 齐铭看着顾音歆跌跌撞撞的背影,神情凝重,忽然问了句:“顾老板同意和你合作了吗?” …… 废墟中的厮杀并未因顾家人赶到而停止,接到消息率先赶到的是顾叶轩等人,他们与杀手打的不相伯仲,而杀手头子却很快挣脱顾叶轩的缠斗。 “小公子,你底子不错,可惜了……” 他横刀在前,语气轻蔑:“没杀过人吧!” 顾叶轩咬牙切齿:“敢动二叔,我今日便用你的血开锋!” 顾老板看到顾叶轩后,满心绝望地大喊:“叶轩!快走!你不是对手!” 杀手头子狂笑:“好啊,来,让我见识见识你如何用我的命开锋!” 他一刀挥过,气势千钧,刀光闪烁招招致命,顾叶轩虽剑术高超,却与此人说的一样,他没有杀过人,他的剑势过于温和。 生死之战,顾叶轩光在气势上便逊了不止一筹,不多久便落了下风,节节败退。 “哈哈哈,若非今日非要你二叔的命不可,我真想留你一命,等你三年!可惜你不会杀人!” 杀手头子占尽优势,出口狂傲:“小子,不如你先退去,等你学会杀人,咱们再——” 他话音未落,忽然右方劲风突起,杀手头子一个不妨,被一脚踹飞。 齐铭自黑暗中落地,一脸鄙夷。 “不就是杀了个把人吗,有什么了不起,叨叨叨个没完了。” 他瞟了顾叶轩一眼,抛下一句:“救人。” 随后提着刀,一阵风似的掠向被他踹到远处的杀手头子。 杀手头子冷不防被齐铭踹了一脚,力道虽重,却因齐铭没有运用内力,因此并无大碍,他快速起身,一刀挡住齐铭劈来的刀势,吐出一口血沫,目露凶光,与齐铭厮杀在一起。 杀手们见头领与齐铭缠斗不休,纷纷前去相助。 废墟下还压着许多奄奄一息的伤者,大多数官兵们顾不得杀手,赶忙冲上去救人。 这下白木希大为着急! 本来他是担心顾老板安危,又怕冲过去的音歆遇到危险,一时情急谎称顾老板答应了他的合作请求,齐铭才折返现场出手相助的。 可如今眼看齐铭和杀手头子越打越远,似是有意将杀手们引离废墟,而这些官兵竟没有分出兵力去相助,反而直接去救人了! 白木希顿时坐不住了,瘸着腿就要追上去,忙被顾音歆和柳初云拦住。 “你冷静!你现在冲上去只是添麻烦!” “木希!相信他吧!” 齐铭与杀手头子缠了片刻,便觉得体力不支,身后又有杀手援兵赶来,齐铭稍一不慎,便落入下风,边战边退。 白木希奋力冲到废墟旁,才重新看到齐铭那边的战况,眼看齐铭竟也处于颓势,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 杀手们因为齐铭的颓势而重振旗鼓,见顾老板还没有被从废墟中救出来,便又折返回来。 这次便是遇一人杀一人,直杀红了眼。 顾叶轩护着身后的顾二爷,双拳难敌四手,渐渐力不从心。 …… “轰”的一声,齐铭后背撞在石块上,呕出一口鲜血。 与高手过招,单凭外功打起来实在吃力,偏偏他又不敢催动内力。 杀手头子提着重刀,居高临下,神情凝重。 “这刀法似曾相识,你是谁?” 齐铭抹了把嘴角,冷冷道:“你还没资格问我的名字。” 杀手头子知他有所保留,想探明他虚实,扭头看顾叶轩那边也濒临败势,便道:“,这样吧,你出全力,能与我过上十招,我便饶了那小子一命如何!” 齐铭沉默了一瞬,忽然咧开嘴笑了。 他看了眼混乱不堪的废墟,哀嚎着的命悬一线的人们,趴在废墟上挣扎着要冲过来的白木希,奋力阻止他送死的柳初云和顾音歆,节节败退的顾叶轩…… 齐铭回过头来。 冷漠眼神中,下定了决心。 “你,还不配与我轮招!” 白木希疯狂挣脱两个姑娘的拉扯,不顾右腿血流如注,拼命要朝齐铭的方向冲过去。 另一边被杀手围攻的顾叶轩身上已是伤痕累累,他眼前阵阵发黑,苦笑自己平时那些所谓切磋的花把式,竟在实战中如此不堪一击。 废墟中浑身是血的顾老板绝望的闭上眼。 忽然,朦胧的视线中金光一闪。 一道金色刀光凌空而现,耀亮大半夜空,伴随满天碎金星辰,气势磅礴而下! 传说中的刀法乍现眼前,杀手大惊失色,拼尽全力挥刀抵挡,然而挥出的刀法面对汹涌而来的耀眼刀气,如蚍蜉撼树,不堪一击。 眨眼间便被金色刀光一刀惯胸! 杀手踉跄跪地,一脸震惊。 “你……是……刀……” 一个“神”字不及出口,杀手已气绝身亡。 首领一死,此战便毫无意义,其余杀手树倒猢狲散,顷刻间退去。 白木希震惊的看着方才那道夺目刀光出现的方向,直到齐铭捂着胸口跪倒在地时,才反应过来,不管不顾的朝他冲过去。 “齐铭!” 他踉跄着扑过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齐铭。 “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语无伦次的不停问,在齐铭身上胡乱摸索,却发现他并没有太重的外伤,只是嘴角不断渗出鲜血,白木希大脑一片空白。 齐铭微微抬头看他,轻轻叹气。 “别怕……” “别慌……” 勉强说完这些,齐铭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无力地倒在白木希怀中。 白木希抱着怀中失去意识的齐铭,浑身颤抖,却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齐铭的话如黄吕大钟一般在他脑海中回想。 别怕…… 别慌…… 冷静下来才能救他! 冷静……要冷静…… 顾音歆和柳初云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过来时,就见白木希抱着齐铭,眼神发直,嘴里念念有词。 不慌……不慌…… 他看到二人,便脱口而出:“大夫!快找大夫!” 顾音歆被他的样子吓到,忙不迭道:“好!好!我去找大夫!我去给你找大夫!” 柳初云轻轻扶住他的肩头,温柔又坚定地说道:“齐铭会没事的!” 白木希抱紧齐铭,重重点头。 会没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3章 三十三·趁火打劫 白府 三个孩子躲在门边,小心翼翼的朝屋里张望,被秋娘拉走。 白木希柳初云和顾音歆站在床边,大气也不敢出,顾音歆请来的大夫坐在床边,神情凝重的为齐铭把脉。 齐铭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一碗参汤灌下去,勉强吊住了他一口气。 片刻后,大夫收回手,神色复杂地看了白木希一眼,轻轻叹气。 白木希的心立刻提起来:“大夫!他怎么样了?” 大夫摇摇头:“您……要听实话吗?” 白木希:“当然!” 大夫长叹一声:“说实话,他早该死了。” 白木希心头一颤。 一边的柳初云十分震惊:“那个杀手竟如此厉害?将他伤成这样?” 大夫摇头:“不,不是杀手,是他自己……” 大夫思忖片刻,道:“他的五脏六腑均有重创,一直没有得到医治,全靠一股浑厚内力支撑,这便如同洪水决堤前最后一块阻挡的石堤,已是摇摇欲坠,平日里不运内劲,尚可维持生存,一旦牵动内伤爆发,便会瞬间决堤……” 白木希浑身发冷。 他陡然想起初遇那一天,齐铭那一身的伤。 他从来就没有好过! 那些药,从来就没有起过作用! 白木希近乎自虐一般让自己冷静,开口询问:“那现在怎么办?要用什么药能救他?” 大夫摇摇头:“以我的能耐怕是救不了他,顶多用些续命的药来吊住他这口气,不能根治。” 白木希追问:“那谁能根治?” 大夫摇头:“他的伤势放在任何一个内力稍差的人身上,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几乎……是救不了的……” 白木希失声:“难道就这样眼看着他死吗?” 一旁的顾音歆和柳初云忙扶住他:“别急,让大夫想办法,你别急。” 大夫沉吟片刻,道:“也许没有糟糕到这种地步……” 柳初云:“您是说还有救?” 大夫摇摇头,语气有些犹豫:“不,我是说……他这样沉重的伤势,按理说就算一时得以苟活,也活不过三五天,可照你们所说,他至少已经安然度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 白木希补充:“平日里看他起色还好,不久前他猎杀了数头群狼,看上去也没有怎样。” 大夫捻了捻胡须:“唔……也许,他有一些密不外传的疗伤功法?或许是他内力深厚到如此伤势也要不了他的命?否则他断然撑不了这么久的。” 猜测了几句,大夫面有愧色:“对这些实力强悍的江湖人,向来难以用常人理论探究,我的医术实在是捉襟见肘,白老板,顾小姐,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江湖上的一些神医。” 白木希顿时有些为难:“江湖……我从来没与江湖人打过交道呀。” 顾音歆想了想:“这个,我得去问大伯,可是你们不是说齐铭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情?我贸然去问会不会……” 再给他招来别的麻烦? 万一到时候神医没找到,仇家上门了可就糟了。 白木希深以为然。 柳初云用手肘戳戳他:“江湖人,床上这个不就是嘛。” 白木希:“可他昏迷着呀。” 大夫道:“要他苏醒不难,我可以暂时保他性命无忧,但难以长久。” 白木希顿时看到几分希望:“那还请大夫快些开药吧。” 大夫看了他一眼:“别急,开药不难,抓药难。” 白木希一愣:“这是何意?” 大夫微微摇头,拿笔开了张方子,方子递过来一瞧,白木希就明白了,这方子上净是些名贵奇珍,个个价值不菲,一副药开下来就要七八百两,一天两副药,吃到他苏醒为止。 白木希脸色煞白。 这哪里是吃药?这是吞金子吧? 这方子上的价格让顾音歆也大吃一惊,她扭头看向大夫,可怜兮兮的恳求他有没有别的更省钱一些的办法。 大夫无奈道:“非是我有意坑你们的钱,而是这位侠士如今只剩下拿钱续命一条路了。” “你们莫怪我说话难听,事实如此,他本该死的,阴差阳错活了这么久已经是老天开眼,现在他一只脚已经踏进阎罗殿了,您想伸手把他往外拉,您想和阎王爷抢人,您凭什么抢?” 不想花钱? 那花什么?爱吗? 白木希攥紧药方,脑中开始飞快盘算,如此个吃药的法子,他能撑多久。 能撑到齐铭醒来吗? 这边大夫还在絮絮叨叨:“若以我的良心来说,您这样的经济条件,我是不建议您再治下去,因为这药就算吃了,也只能撑住一时,过些日子活不活的成神仙都难料。” “到最后,只能落个人财两空啊。” 白木希猛地抓住了他话中的某些关键字眼:“我这样的经济条件?照您的说法,什么样的经济条件能救他?” 大夫微微一愣,看向他:“您听说过神医扁树吗?” 顾音歆插嘴:“我听过,据说是江湖上一位可以起死回生的大夫!” 大夫点点头:“去找他救命的,皆是绝症,您知道吗,他开价门诊可是整整六万两白银呐!” 众人目瞪口呆! 柳初云:“六……六万两?白银?” 大夫:“对!六万两!门诊费!上门求医先拿六万两,没有这个钱,门你都进不去!” 白木希喃喃道:“六万两……掏六万两……就指定能救活?” 大夫摇头:“不,六万两只是门诊,并不包含后续费用,经过他手的绝症病人,十有六七能存活下来。” 白木希目光空洞:“也就是说还有十之三四是活不了的……” 大夫点头:“毕竟神医不是神仙,可就为了赌这十之六七,许多人都愿意掏这六万两,若是掏不起,也只能认命了。” 白木希无力的坐在床头,脑子里乱成一团。 大夫不建议他救,柳初云和顾音歆则认为,若真想尽人事,就先给他吃药让他醒过来,醒过来后再说。 一天,一千六百两的药钱,少说要吃上六七天才见效。 真金白银的万余两银子,白木希捂着脑袋,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顾音歆说给他想想办法。 柳初云也回家去四处筹钱。 半下午时,两个姑娘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说是顾二爷家的管家,前来拜访白木希。 见到白木希后,顾管家朝白木希隆重的施了一礼,说二位主子如今瘫在床上,要他前来是替二人感谢白木希和齐铭昨夜的救命之恩。 白木希脑子一片混乱,含糊的应付了几声就想走,顾音歆忙拉住他:“人家找你有事情,别急着走。” 白木希:“什么事啊?” 顾音歆有些为难:“他没告诉我,总之,是钱的事,我把齐铭伤重的事告诉二伯了,我觉得不管怎么说,二伯也应该尽一尽人事。” 白木希看向顾管家:“请您说吧。” 顾管家让身后伙计捧过来一个盘子,道:“这是三千两白银的银票,是专程为感谢二位的。” 白木希扯开嘴角笑了笑,却没伸手去接。 他一时的多管闲事,害的齐铭如今性命垂危,已是自责到无以复加,这三千两银子他如何拿的下手。 顾管家却道:“表小姐到家里说了您这边的情况后,我家主子深表遗憾,并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想帮一帮您。” 白木希一愣:“折中的法子?” 顾管家微微一笑:“您急用钱不是嘛。” 白木希忽然想到了万芳楼出事前,顾老板朝自己打招呼,似乎想和自己谈一谈合作的事情,顿时隐隐有些期待,紧张的屏住呼吸。 顾管家慢慢道:“我家主子愿意出二十万两,买您手上凌晶云脂膏的方子。” 一瞬间,白木希脸上血色褪的一干二净,他身子一晃,倒退数步,柳初云忙扶住他。 顾音歆先是愣住,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后,一贯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的大小姐,失了态:“你!你们这……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顾管家一脸无辜:“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家主子可是真心诚意的想帮白老板啊,白老板您想想,净利二十万两白银,您得忙活多少年才能赚到,现在只要您张一张口,二十万白银我家主子双手奉上!不光可解您这燃眉之急,剩下的钱也够您花一辈子了呀!” 柳初云咬牙切齿:“用不着你们在这里假慈悲,这张方子远不止二十万两白银!我们自己也可以赚到!” 顾管家神情依旧四平八稳,他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来完成任务,拿到方子,顾家稳赚不赔,断不会因为指责而动怒:“姑娘莫急,是,二十万两白银,您们努努力,拼拼命,七八年也就赚回来了,可是您屋里那位……等得了这么久吗?” 想到齐铭,原本气的浑身发抖的白木希瞬间僵硬。 顾音歆为顾管家的无耻感到羞愤,顾不得平日姿态,又悲又怒:“他可是为了救你家主子才受的伤呀!” 顾管家耸耸肩膀:“可是,我家主子没求着他救啊。” 顾音歆瞬间张口结舌。 是你们一厢情愿呐! 白木希闭上眼睛,浑身冰冷。 顾管家朝白木希一拱手:“我家主子是诚心诚意来和您做这个交易,如今竟成了几位口中趁火打劫的无耻之徒,罢了,愿不愿意,全凭您决定,只是在下作为一个过来人奉劝一句,千金易再得,良方可再寻,人没了……就永远没了……告辞!” 顾管家扭头便走。 刚走两步,就听背后传来白木希急切又坚定的喝止。 “且慢!”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4章 三十四·无耻 白木希双手捧着装有云脂膏方子的盒子,沉默许久。 这张方子,承载着他如今的一切,卑贱如蝼蚁般的人生,因这张方子而得见曙光。 如今…… 顾管家很有耐心,在客厅里站的笔直。 柳初云和顾音歆守在另一旁,两个姑娘都面带悲戚,无声的望着他。 柳初云轻轻道:“木希,你要想好,没了方子,你就什么都没了……” 没有方子,柳初云顾音歆还可以继续做自己的大小姐,过衣食无忧的生活,可白木希却彻底没有了后路。 白木希摸着木盒,朝她微微一笑:“其实如果没有齐铭的话,我这条命也早就没了。” 方子重要。 齐铭更重要。 他迈步朝顾管家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一分。 柳初云看着他单薄又绝望的背影,冷不丁想起那日晴天,她坐在院子里好好的喝着茶,突然听到前门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那个瘦弱白净的年轻人被几个家丁往外抬,可他扒着门口嬉皮笑脸的死活不走,大声嚷嚷着自己的珍珠膏如何如何厉害,柳小姐若是用了,定然不日便会变得如何如何美丽…… 他那么瘦,身上的衣服那么破旧,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夺目…… 柳初云忽然伸手拉住白木希。 白木希讶异的回过头:“初云。” 柳初云神情无比坚定:“我问你一句。” 她一字一句道:“齐铭为什么会救顾老板?” 白木希垂下眼:“因为我……” 因我不自量力! 因我多管闲事! 顾音歆在一旁暗自叹气,身为顾家人,她自然明白当时为何齐铭会改变主意返回废墟,心中无比愧疚。 柳初云却不为所动:“白木希,齐铭那么听你的话吗?你让他救谁他就去救?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他是那么善良的人吗?” “昨夜他本来是想带你走!是不想管的!你忘了吗?” 白木希不解的看着她,不知她究竟要说什么。 柳初云咬着贝齿,道:“为什么他同意去救顾二爷,是因为你辛苦了这么久,就为了与顾二爷合作!顾二爷死了!你便白忙活了!” 白木希震惊,语气颤抖:“初云……” 柳初云怒吼着,眼泪不自觉往下掉:“他可没这么热心肠,就因为你一句话,便豁出命去救一个跟他毫无干系的人!” “他是为了你!” “为了让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你现在把方子交给顾家,齐铭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顾管家脸色一变:“柳姑娘!” 柳初云指着顾管家:“闭嘴!这轮不到你说话!”她转过头来:“不就是钱吗!天下有钱人又不止一个顾老板!” 柳初云一双坚定的明眸直直盯着白木希:“我们现在用不了二十万两,我们现在急需的只有几万两,只要让齐铭撑过这个难关,剩下的我们可以努力去卖珍珠膏!拼命拼命地去赚钱!我们不是山穷水尽,我们如今前途正好!” “如顾老板这样想要趁火打劫的人越多!说明这方子的价格越高!我们越不能被他们得逞!” “说得对!”一旁的顾音歆忽然附和道。 她眸子微动:“几万两银子,以我和初云来说,不难借!” 顾管家彻底无奈了:“小姐,您这是与我家老爷……” 顾音歆冷冷的看着顾管家:“劳烦您带句话给二伯,别怪音歆无礼,实在是你们欺人太甚!” 眼见自家小姐都倒戈相向,顾管家看清形式,便不再坚持,回头看到身后小厮捧得盘子:“那这三千两银子……” 柳初云怒吼:“拿走!不就是三千两吗!我来出!不稀罕你们的钱!” 顾管家带着下人悻悻离开了。 白木希被两个姑娘左右怒吼了一通,僵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抱着木盒跌坐在地,无声痛哭。 他何尝不想要尊严! 他何尝不想要未来! 可是齐铭如今生死未卜! 他爱钱,但终究无法与性命相提并论,比起这些,他更想要齐铭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 有了顾音歆和柳初云相助,大夫预估的八天时间的药钱勉强凑够。 白柳记一天都不敢耽搁的开张,王孟与徐微雨知道白木希这边的情况后,也很受触动,顾二爷开价的二十万两白银也让他们精神一振,纷纷道决不能在这种时候被击垮,开始玩了命的工作。 白木希决定云脂膏的预订不再限制每团数量,彻底开放,白天守在铺子里,晚上回家熬夜制作云脂膏。 初期的这一万多两并不是白木希心头最沉重的包袱,他脑子里始终积压着的,逼迫他拼命赚钱的,是神医扁树那六万两白银的门诊费。 柳初云彻底抛开小姐的架子,整日绕着城市四处跑动宣传云脂膏,柳父柳母心疼女儿这拼命三郎的冲劲,也暗自为女儿的坚韧惊叹。 府中,秋娘和小鱼照顾着齐铭,一天一千多两的药汁灌下去,起色不明显,好歹气息渐渐平稳。 顾家的说客没有再上门,反而是顾老板的夫人听到管家的汇报后,得知方子无法到手是因为顾音歆阻拦,因此怪罪上了顾音歆。 远山记已经很久没有亮眼的产品推出了,自己孩子脸上的伤疤也为难她许久,她是真心想要那张方子。 顾四爷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整日捧在手心里宠着,舍不得因为这点小事责怪女儿,面对二嫂的挤兑含含糊糊就过去了,不料这日顾音歆与父亲和伯父们上门探望尚在病中昏迷不醒的顾二爷时,顾二夫人瞧见顾音歆就冷言冷语,顾音歆正巧也满肚子火气,脾气上来,二个女人当着几位家主的面,一言不合便爆发了正面冲突。 顾二夫人责怪顾音歆身为顾家人,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朝外拐,帮着外人来坏自家人的生意。 顾音歆是顾家五个兄弟膝下唯一一个千金,自幼被父亲和伯父们捧上天,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讥讽,自打那日亲见了顾二爷的管家那副做派后,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位二伯母,当即回嘴道。 “您居然还有脸说生意!您身为名门之后,大家闺秀,竟满脑子想着趁人之危,去占一个街头小贩的便宜,气度何在!” 顾夫人大怒:“我这样做是为了成全他!是你说他自己着急救人,又没有钱,我这才替他想一个折中的法子!不料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起这个,顾音歆比她更生气:“若早知道你肚子里打的是这种主意,那日我便不该上门!居然还亲自带着你的人去见白老板,结果呢,人家的家人为了救我二伯性命垂危,你们非但不感谢,居然还想趁火打劫要人家的独家秘方!” “我原以为二伯的生意做到了如今这地步,诸位该是懂得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莫非你们远山记的秘方,都是用这种巧取豪夺的法子要过来的吗?夺了人家的东西,发了财,转过脸来举办什么沽名钓誉的千樽宴?” “呵!我站在那里,瞧着你家管家那副恩将仇报的嘴脸,都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真是丢人现眼!” 顾小姐厉声斥责,掷地有声,骂的顾二夫人哑口无言,几位家主面面相觑,尤其是毫不知情的顾家大爷被两人闹得一头雾水。 这是怎么了,突然间这么大火气。 顾音歆骂完顾二夫人,心里痛快了,撇下自己父亲扭头便走。 一旁目瞪口呆的顾叶轩见状忙紧追几步跟了上去。 顾二夫人气的浑身发抖,转过脸朝顾四爷发作:“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目无尊长!无法无天!” 顾四爷眨眨眼睛,一脸茫然,脱口而出道:“歆儿吵架这么厉害吗?” 顾二夫人气到快晕过去:“你!” 顾家大爷看着护犊子至此的四弟,一时竟不知如何说好。 外面,顾音歆提着裙子嗖嗖嗖走的飞快,顾叶轩几步快走追上她:“歆儿?” 顾音歆没好气的回头看他:“干嘛?” 顾叶轩:“那个人……他现在怎么样?” 顾音歆:“还躺着呢,还没醒过来。” 顾叶轩面色有些犹豫:“有什么我帮的到的地方吗?” 那夜若不是齐铭,顾叶轩想自己也难有活路,本以为顾二叔会妥善安排,没想到…… 顾音歆撇撇嘴:“目前就是缺钱,别的没什么。” 顾叶轩微微松气,缺钱好办,顾家最不缺的就是钱:“需要多少?” 顾音歆看了顾叶轩一眼,想了想,道:“算了,你若真想表心意,就自己上门去问白木希吧,就是别打秘方的主意,给我留点脸吧!” 她咬牙切齿的说完最后一句,提着裙子走了。 顾叶轩找到顾二夫人的管家,稍微一打听,就知道顾音歆火气从何而来了,当即也觉得羞愧不已,思来想去,托顾音歆给白府送了些银钱,权当心意。 白木希的尊严想来是屈服于现实的,他没有柳初云那么大的底气,照单全收,只是一样打了借条送回,承诺一年内必然偿还。 就这样欠了一屁股债,忙的焦头烂额的七八天后,如大夫所料那样,齐铭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5章 三十五·不想 齐铭坐在床上,盘着腿,捂着头。 一连昏迷了七八天,猛一下醒来,他头晕的不行。 他醒来时,白木希这边刚交完一批货,和柳初云在对账,听到小鱼那边欣喜的狂呼,忙不迭冲进来,一眼就看到齐铭捂着脑袋坐在床上。 白木希心中狂喜,扑过来想抱住齐铭,可看他眉间紧蹙,看上去似乎不舒服,忙小心翼翼趴在床边问他:“怎么了?脑袋不舒服?” 齐铭闷闷的‘嗯’了一声:“头晕。” 跟过来的柳初云忙道:“这正常,大夫说你昏迷了七八天,刚醒过来可能会有一些晕,歇一歇就好了,别动气,也别胡思乱想。” 齐铭才不是个会胡思乱想的人,他轻舒一口气,靠在床边,瞧着面前欣喜若狂又强作冷静的白木希,微微一笑,可笑意还未浮上眼底,又收敛了。 他微微蹙眉:“怎么才七八天,就瘦了一圈?” 白木希一愣,摸摸有些凹陷的脸颊,他倒是没感觉,随口道:“你不在,吃饭都不香了,再加上最近也忙,秋娘一直在帮我们做活儿,顾不上正儿八经的做饭。” 柳初云轻轻哼道:“何止是顾不上,他都快忘了世上还有吃饭这件事了,只想着赚钱了。” 齐铭精神状态不好,但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他回头用疑问的目光看向柳初云。 柳初云才不打算帮白木希瞒,本来她就觉得白木希和齐铭有些怪怪的,经过这些天的相处,白木希心里那点不敢示人的心意全暴露的一干二净,这种时候不顺水推舟,还是朋友吗? 若是推他一把,能让齐铭对他的态度好一些,也算功劳。 她用手指朝着白木希,在空中戳了戳:“这个傻子啊,为了你,连命都不想要了。” 白木希赶忙朝柳初云摆摆手,示意她别说了。 柳初云才不。 “自那日你昏迷后,他都快疯了,请来的大夫给你开的药贵的要命,我们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钱来,正想办法呢,顾家人就来趁火打劫,说要二十万两买断木希手中的秘方,你猜他怎么说。” 齐铭的眼神顿时冷了几分。 柳初云说着还有些生气,自然是生顾家的气:“这傻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白木希忙辩解:“没有想也不想……” 齐铭抬起眼帘,盯着白木希:“给了?” 白木希被他沙哑又冰冷的声音惊到,玩命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你……你是为了我和顾老板的生意才受的伤,如今他们恩将仇报,我,我怎么能给呢。” 他结结巴巴的试图用当初柳初云那套说辞为自己脱罪。 齐铭才不信他,回头看了眼柳初云,柳初云朝他耸耸肩膀,齐铭深知白木希这德行,略微一想就猜到了大概。 白木希发现瞒不住,在齐铭的眼皮下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嘟嘟囔囔道:“我,我最后也没给他呀。” “是谁跟我们说,齐铭比秘方更重要的?要不是我们拦着……” 柳初云得意的哼哼几声,转身出去了,顺便将门带上。 门一关,独自面对齐铭,白木希更紧张了,垂死挣扎 “我没有给他,我只是在考虑……考虑……” 面对齐铭的审视,他越想越觉得当初柳初云说的话有道理,想要用方子换钱的自己好像真的挺对不起齐铭的。 可等了半晌,齐铭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怪他,只是轻叹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无奈的说道:“傻瓜……” 白木希顿时眼眶发热,他就是受不了齐铭用温柔的口气与他说话,一听到心里就酥软的不行,想扑过去抱住蹭,但又怕抱得紧了齐铭不舒服。 齐铭轻轻道:“我的命不值这么多钱。” 白木希立刻抬头:“胡说!你明明说,如果你要给我当保镖的话,我倾家荡产也请不起你!” 齐铭失笑:“那是逗你的。” 白木希却不这么认为:“就算不是倾家荡产,那也需要很多钱啊,那个大夫说,要带你看病,普通大夫还不行,得找什么神医扁树,他的门诊费就六万两白银!这还不算后续的各种费用,你说你值不值钱!” 冷不丁听到一个熟人名字,齐铭挑挑眉毛,笑了:“扁树?扁树救不了我。” 白木希一惊:“什么?他也救不了你?” 说起这个,他就想起来之前的打算,想问清楚齐铭的伤势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铭没有回答,反而不以为然道:“扁树救人一半生一半死,说得好听,其实就是个沽名钓誉的玩意儿,而且我跟他还有些过节,我这种人到他手里,十之八九都是死,我才不找他。” 白木希着急:“那咱么找谁好呢?” 齐铭顿了顿,摇头道:“没谁能治好我。” 白木希:“那怎么办!” 齐铭淡淡道:“等死呗。” 白木希顿时发现他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气道:“你!你非要这样!能不能好好说话!” 齐铭摊开手:“大夫没本事,怎么能怪我。” 白木希瞪着他:“那就去找扁树!他好歹有半分的生机!” 齐铭却体贴道:“我劝你不要,那人黑心得很,我不去找他,说不定还能活个三年五载,我一找他,让他在我身上乱七八糟一搞,死得更快。” 听到三年五载这个词,白木希一顿,想起来了:“对啊,大夫还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自己疗伤啊?不然……” 齐铭直接道:“是啊,不然我早死了。” 白木希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拉着齐铭的手:“那太好了,你自己可以疗伤的话,那咱们可以慢慢找大夫了。” 齐铭敷衍的笑笑,摸摸他的头,但开口还是那句无比欠揍的话。 没有大夫能治我。 白木希生气的甩开他的手:“有什么了不起,我自己会问!” 齐铭挑眉:“还去问扁树那种黑心大夫?” 白木希重重的“哼”一声,扭头气跑了。 齐铭低头瞧着自己的手心,若有所思。 …… 齐铭醒了,说自己不用吃药,可白木希并没有放弃继续寻找神医,但打听了一圈,名声在外的神医,门诊费一个贵过一个,虽然没有超越扁树的六万两,但对白木希来说也是一笔天价。 白木希只能继续埋头赚钱,和众人一同四处马不停蹄的推销宣传。 云脂膏的名声逐渐向城外扩散。 与此同时,白柳记也开始收到一些同行的刁难,幸赖云脂膏强悍的效果,加上顾音歆与柳初云等人相助,令众多难题迎刃而解,毕竟客人对云脂膏没有过多的情绪,才不管你是好是坏,出身是贫是富,只要你的东西好用就成! 至于那些无中生有的谩骂和指责,白木希难过之余,只能努力去忽视,好在一直有其他的事情在分他的神,让他不至于整日为这种琐事烦心。 比如家里卧室床上那个不怕开水烫的齐铭。 齐铭依旧不配合治疗,尤其在得知白木希为了自己欠了一屁股债后,虽然不忍心再像起初那样嘲讽他,但也完全不打算再让他胡闹。 “我不骗你,什么大夫都救不了我,什么时候我内力耗尽,就该闭眼了。” “你就把它当成绝症不好吗,顺其自然吧。” 白木希咬着嘴唇:“我没见过你这样的绝症病人,别人都是有一线希望也要搏一搏的。” 齐铭:“可结果不还是死。” 白木希沉默了许久。 白木希:“齐铭……”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副所有事都不以为然的人,心里有些委屈。 “我就这么不值得信赖吗?” 齐铭一怔。 白木希深深地凝视着他,在被齐铭堵得无话可说后,他心底那些深深埋着的话突然就像憋不住了一样。 “也许你不相信,你对我真的很重要……”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根本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我可能随便就被哪个地痞抢走钱财,随便被哪个无赖夺走秘方,或者随便一个意外就死不瞑目……” “我说这些,不是说想利用,而是……而是……如果没有你陪着我,我自己真的没有勇气走这么远……我……” 齐铭突然打断他:“我明白。” 白木希眼眶红了:“所以,所以我希望你,看在我们相识这么久的份上,跟我说句实话吧。” 气氛一时凝固,齐铭低敛着眼帘,片刻后,道:“你想听什么?” 白木希一字一顿:“你究竟想不想活下去!” 齐铭抬眼看他,无比郑重的看着他。 “不想。” 白木希瞬间气结,咬牙切齿:“那你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你别醒过来啊!你让我彻底死心啊! 齐铭淡淡道:“时机未到。” 白木希快气疯了:“什么时机?” 齐铭挪开视线,不再回答。 白木希气的恨不得抄起一旁的板凳去砸他,但又怕真的砸坏了,只能自己捂着快要爆炸的肺离开屋子。 齐铭目送他离开,眼神黯然。 等我还完你这份恩情…… 等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齐铭再次张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 待到那时,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去了结自己那摊子烂事。 拉着那两个人,一起下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6章 三十六·实话 白木希被齐铭气的不轻,白天闷头做事,晚上回去就自己裹着被子睡觉,不理会身边那个混蛋。 如此一来,反倒是齐铭的脾气日渐缓和,不冷着脸了,说话也不刺拉拉的了,搞得白木希原本想冷待他,可看见他温和带笑的神情,又气不动。 “干什么!看我对你不好了?又想弥补了?” 院子里,齐铭正在晒太阳,白木希把大夫开的给他调理身体的药端过来,放在桌上:“快喝。” 齐铭看见药就反胃:“喝了又没用,你何苦折磨我。” 白木希瞪着他:“你折磨我,我为什么不能折磨你?” 齐铭反问:“我什么时候折磨你了?” 白木希:“你现在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是在折磨我!怎么?还非要我挑明了说?” 齐铭无奈:“我都处在人生最后一个阶段了,就不能让我舒坦点吗?” 白木希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能!既然痛苦!那大家一起痛苦吧!!!” “反正活着就是受罪!” “谁先死谁解脱吧!” 齐铭无语。 这怎么越说越夸张了。 远处的柳初云静静看着二人,沉默不语。 这些时日,白木希赚钱赚到了近乎疯魔。 可他偏偏还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还钱,还当初救齐铭时欠下的巨款。 云脂膏原本的价格是白木希仅凭自己个人人力来定的,一盒二两利润,他觉得已经很高了,但如今人手增多,成本顿时吃力起来,加上齐铭的事情压在心头,令白木希无奈之下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趁着如今云脂膏在城中大火,在与众人商议了无数次后,咬牙提高了云脂膏的价格。 价格一提高,瞬间遭受到了无数的谩骂和攻击,老顾客骂他财迷心窍,新顾客骂他无耻之尤! 原本在城中名声大好的白木希,突然受到无数落井下石的攻击,名声顿时变得臭不可闻。 这冷不丁席卷而来铺天盖地的谩骂之声,纵然众人都已做好心理准备,也一时招架不住,白天开门挨骂,被骂到怀疑人生,晚上回来一起做心理疏导,努力坚持。 白木希咬牙默默承受着这一切,开始不断地在临近几个城市跑动,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维护城中这些撕破脸对他破口大骂的老顾客,提价已是定数,不可能再降回三十两,他安排王孟尽力对老顾客们做一些能力之内的弥补,而自己则专心攻占新市场。 柳初云理解他,自然是支持他的决定,也不顾脸面,挨个到当初通过自己介绍来店里购买云脂膏的客人家中道歉,并送上弥补的礼品。 好在她这个圈子的人多少都是要面子的,并不会为了一盒云脂膏翻脸,但有些人说话就难免难听起来,什么见财忘义,商人本色令人不齿云云。 柳初云面皮多薄啊,如今被骂了还要赔笑脸,回家后委屈的躲在屋里哭。 柳父拍着她的肩膀,说原本不舍得你做生意,就是因为早晚有一天你要面对这种场面,客人们对你们没有任何感情可言,高兴就买,不高兴就骂,而且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你如果无法适应和接受这种现象,你就没办法在生意场上迈开脚步。 做生意,哪有不挨骂的呢。 新价格定下的一段时间里,在城中几乎已经卖不动了,很多人都觉得亏,当初三十两就能买到手,如今却要多花银子,凭什么? 对于这种想法,白木希无可奈何,只能努力向临城多宣传。 起初十分艰难,临近城市的人对云脂膏并不熟悉,对其价格也十分犹豫,好在如今白柳记多少有一些名声和规模,因此没有沦落到一盒都卖不出的窘境。 云脂膏的实力强硬便在于,一旦卖出去了,就不愁回头客。 王孟和徐微雨主动说,可以先不付给他们工钱,先保住店里的正常流水。 白木希也不要柳初云和顾音歆再借给自己银子了,说如今已经是负债累累,先咬牙挺过这关再说。 如此坚持了大半个月,城中门可罗雀的几家白柳记,渐渐又有了一些起色。 一些顾客见骂了这么久,白柳记仍是坚持不肯降价,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过来了。 不为别的,就为云脂膏货真价实且秒杀其他家的效果。 于是顾客们心头膈应着,还得来买,买的时候又不服气,还要骂上一通。 对此白木希万分惭愧,对每一个来购买的老顾客都毕恭毕敬的致歉,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顾客们骂了一通,又被白木希端茶倒水的抱歉了一通,觉得气儿顺了,便揣着云脂膏走了。 白柳记的生意在煎熬了这么久后,终于又渐渐有了起色。 晚间对账时,众人脱力的趴在桌上,长舒口气。 终于熬过来了。 白木希身心俱疲。 一个原本很是知足常乐的年轻人,如今整日殚精竭虑,不光要和生意场上的老油条们过招,且时时防备,整日疲于应付各式各样的客人,回到家里,还要为齐铭劳神伤心。 这还不过半个月,白木希整个人瘦了何止一圈。 …… 看着白木希气呼呼离去的背影,柳初云忍不住问齐铭。 “你都不心疼他吗?” 齐铭沉默了很久。 “心疼……又如何?他又不听我的。” 柳初云却摇头:“生意并不能击垮他,令他憔悴至此的,并非是生意上的难题,而是你!” 是冥顽不灵,一心求死的你! 是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的你! 齐铭苦笑。 柳初云:“我不明白,既然你如此坚持,不要他救你,那你为何还要留下?” 齐铭抬起头,敛起苦笑,神情平静:“我欠他的,总要还清,还完了我就离开。” 柳初云气结:“你!” 柳初云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事到至今,你还是这样的想法!” 齐铭垂下眼帘,沉声道:“对。” 柳初云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定要走!为什么一定要死!” “为什么不可以在还完他的恩情后,留下来和他一起生活呢?” “木希的心,你难道不明白?” “你怎么忍心丢下他,一个人走!” 齐铭眼神放空,半晌,一字一顿道:“我还有仇要报。” 我想杀的人,还活着。 柳初云微微一惊。 她其实猜到了,众人在私下说起齐铭时,多少都有猜到齐铭身上必然背负着一些江湖恩怨,只是今日突然听到齐铭无比郑重的说出这句话,柳初云心中微震的同时,突然发现齐铭的嘴被她无意中撬开了,她顿时感觉这是个契机,便想趁齐铭心神不定时,替白木希多问几句。 “那……报了仇以后呢?” 齐铭轻笑一声:“报仇以后就无所谓了,大约也就死了。” 柳初云追问:“如果还活着呢?” 齐铭一怔。 “如果你报仇以后还活着,你会回来吗?回来和木希一起……一起活下去……” 齐铭沉默了很久很久。 和白木希一起活下去吗? 和那个温润如暖玉初阳般的人…… 齐铭咧开嘴,无声的笑,笑的无比苦涩,无比绝望。 他抬起头,面带微笑的看着柳初云,第一次开口说了实话。 “我的伤势只有一个人,算有把握治。” 柳初云眼底顿时闪出希望的光芒:“是谁!” 齐铭没有说,反而道:“他的出诊费是十五万两白银。” 柳初云瞬间哑然。 原以为神医扁树的六万两诊金已是巅峰,不料齐铭一开口,更上一层楼…… 柳初云狐疑:“你……该不会是骗我吧。” 齐铭微微摇头:“十五万诊金,独此一家,你去江湖上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 柳初云震惊了半晌,还是勉强道:“终究……也不是无法可想,十五万两对咱们来说是笔天价,但好歹也可以想办法去借……” 她话没说完,就被齐铭打断了。 齐铭深深地看着她,问她:“你知道白木希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吗?” 柳初云沉默了,半晌后,道:“我没听他说过,但……穷苦人家的日子,我多少知道一些……” 毕竟她自己家里也不算多富裕。 齐铭神色平静:“他孑然一身,苦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过上了好日子……” 柳初云看着他,隐隐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心情低落下来。 齐铭微微一笑:“纵然他现在拼上一切来借到这十五万两,我又如何承受的起。” “我何德何能……” 柳初云明白了。 易地而处,换做是她,怕是她也舍不得。 白木希早已被命运伤害的遍体鳞伤,但仍旧那么认真那么积极的活着,他对未来充满幻想,充满希望。 齐铭如何舍得为了已经如风中残烛般的自己,来断送白木希这份希望,让他平白遭受这份无妄之灾,仅仅为了一个在错误的时间遇到的人,而重新回到当初那吃不饱穿不暖的窘迫困境。 柳初云不再劝说齐铭。 临走前,她还是对齐铭道。 “你……对他说句实话吧……” “不管将来命运如何,既然你心中已有选择,那,还是早些让他死心吧。” “为了你,也为了他……” 齐铭静静地坐在院子里,久久的出神。 风拂起落叶,飘在水面上,荡开微微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2= 第37章 三十七·爱人 深夜,白木希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卧室时,齐铭还没有睡。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杯茶,静静出神。 白木希心里有些忐忑。 他总觉得怪怪的,今日柳初云看他的眼神十分的欲言又止,听小鱼说今日白天他走后,柳初云和齐铭说了一会儿话,说的什么小鱼没敢听,但柳初云离开时,脸上的表情有些绝望。 但看齐铭冷漠的表情,白木希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话。 他下意识抗拒,便急匆匆去洗漱,洗漱完就爬上床睡觉,并不找齐铭说话。 但齐铭却少见的开口叫住了他。 白木希盘腿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厚实的被子抱在怀里让他有些安全感,他如临大敌的盯着齐铭:“干嘛?” 齐铭并不看他,视线还盯着手中的茶杯。 “你不是想听实话吗?” 白木希立刻道:“我现在不想听!” “我现在想睡觉,我好困!” 他说罢就躺下,用被子把自己包裹住,想以此堵住自己的耳朵。 齐铭的声音却不受他控制的响起。 “我有爱人的。” 白木希浑身一僵,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无数个想法和画面在他脑海中奔腾,令他原本就十分疲惫的大脑混乱不堪,隐隐有些头晕。 他在被子里蜷缩了好久,才缓缓坐起,扯下被子,睁大眼睛看着齐铭。 他的眼神,惶恐,震惊,委屈,强作镇定…… 齐铭低着头,没有回应他的目光。 白木希张了张口,声音很轻,无比空洞。 “那……那你也该为你的爱人活下去啊。” 齐铭淡淡道:“他死了。” 白木希:“……” 那一瞬间,白木希有些呼吸困难。 他想,齐铭是不是在骗我? 像那些小话本里说的,一对有情人被迫分开时,一方总会说一些伤人心的话来让爱人死心,好让爱人以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留下自己独自痛苦。 如情圣一般。 他盯着齐铭的神情,急切的想从他脸上找到这一丝可能。 齐铭的神情很冷,很淡。 白木希指尖都在颤抖,却按捺不住的问,问出一个埋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问出一个总是午夜梦回出现在齐铭噩梦中总是呢喃着的名字。 “是……那个叫静石的人?” 乍听到这个名字,齐铭眼帘不可抑制的颤抖了一下。 白木希瞬间心如刀割。 他没有说谎。 二人就此对坐着,沉默了许久。 白木希轻轻说了句:“我明白了。” 你的爱人死了。 所以你也不想活了。 我始终是一个人在自作多情,多管闲事。 齐铭缓缓站起身,离开屋子。 白木希这才发现,床上只剩下一床被子,一个枕头。 齐铭将自己的东西拿到了另一间卧室里。 白木希呆呆的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冰凉,对自己呢喃着重复了一句。 “我明白了。” …… 白木希不再过问齐铭的事情了。 他开始一心一意的扑在白柳记的生意上。 不为齐铭的诊金发愁后,白柳记的财政顿时放松了几分,秋娘终于可以回到院子里,踏踏实实的给家里人做饭。 而白木希的身体也逐渐在恢复,最近在外跑的远,认识了很多老板,其中自然也包括饭店老板。 他心中没有困局后,胃口大开,时长从外面带一些好吃的美食在饭桌上与大家分享,秋娘也铆足劲儿增进厨艺,努力将白木希喂胖。 秋楚还在店里帮忙,文文继续上学,小鱼依旧跟着齐铭每日练功。 但齐铭没有再和大家一起在一张桌上吃饭,他更多的时间是在屋子里静坐运功疗伤。 对于二人突然间继续冷淡下来甚至与到不闻不问的地步,家里几个人都十分恐慌,但柳初云嘱咐过他们不要管这件事,他们只能看着干着急,不敢多嘴。 这日晚间,白木希兴冲冲的提着一个饭盒回家。 今日他去一家新开的饭店参加剪彩宴会,这家新店的大厨手艺很是出色,而且口味新颖,甚得他心,在店里吃到撑,临走时还带回来好几道菜,想着和大家一起吃。 秋娘瞧见他提着食盒回来,立刻意会,笑吟吟的去厨房开火。 白木希一口气带回来五道菜,都是刚做好就打包了的,其中一碗秘制红烧肉,虽然凉了半截,但打开盖子还是肉香四溢,馋的众人食指大动。 秋娘将半温的菜品尽数拿到厨房微微热了一下,便又端上来,又炒了几个可口的素菜搭配。 小鱼和秋楚如今正长身体,食量大增,比着吃饭。 秋娘看着孩子们笑笑,又瞧这摆满了一桌子的菜估计吃不完,就试探的问了白木希一句,要不要叫齐铭过来吃,她记得白木希特别爱给齐铭买红烧肉吃。 白木希正和秋楚说笑,闻言很轻松的说道:“喊呗。” 秋娘立刻让小鱼去喊。 可小鱼却面露难色,吭哧了半天,被秋娘责怪只顾自己的时候才忍不住开口道:“先生不在屋子里。” 白木希一愣。 秋娘纳闷:“这么晚了,他不在屋子里在哪儿?” 小鱼低声道:“最近……先生一入夜就出去了,凌晨才回来。” 秋娘顿时为难起来,看向白木希。 白木希淡淡道:“那就咱们吃吧。” 小鱼看着白木希,后面的话憋了回去。 他想说,先生最近经常咳血,先生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先生…… 秋楚吃了几口,突然道:“对了,公子,我最近感觉咱们铺子附近有些怪怪的人。” 白木希:“什么怪怪的人?” 秋楚皱着眉头:“就感觉有些人在盯着咱们,总在附近探头探脑的……我有时候走在路上,都感觉有人在跟着我。” 秋娘顿时紧张起来:“又发现是什么人吗?” 秋楚摇头。 白木希却不意外:“我知道了,早些天就有了,已经托人去打听是谁家派的了,估计过几天就会有消息吧。” 听到他有防备,秋楚便放下心来,埋头吃饭。 吃罢晚饭,各自安歇。 白木希站在自己屋门前却没进去,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转过身,磨磨蹭蹭的朝齐铭所在的屋子走去。 窗子黑漆漆一片,他犹豫着推开门,屋里没人。 真的不在啊…… 白木希低下头,又关上门出去。 院子里空荡荡,月凉如水,他站在院子里,心口闷得难受。 其实今天大厨根本没准备红烧肉的材料,大厨手艺好,脾气也大,想做什么做什么,但他觉得大厨手艺这么好,便厚着脸皮去讨好大厨特意做了一份红烧肉出来。 他想借着红烧肉,和齐铭说说话。 他没有不许齐铭上桌吃饭,是齐铭自己不来的,自从吃饭时遇不到齐铭后,他就几乎没有机会和齐铭说话了。 起初还能忍着,心想你若无情我便休,你一心朝着死路奔,我可还想好好活着。 但日积月累的满腔爱意又岂是如此轻易可以割舍的。 时间一长,他就按捺不住,心想要死便死,反正现在还没死,趁着现在多说说话,多见见面,总比日后他一闭眼走了,自己空留念想的好。 提着红烧肉回家时,他满脑子都是在打腹稿,想着如何和齐铭开口。 可没想到刚回家,就被泼了一身无形的冷水。 白木希灰头土脸的回到屋子里睡下,可又睡不踏实,凌晨时候,隐约间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像是小鱼的声音。 这大半夜的小鱼能和谁说话? 白木希心中一动,一骨碌爬了起来,一推开门,就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他无比熟悉的身影。 白木希的眼眶立刻就不争气的红了,好险没掉眼泪。 他快走几步,来到院子里。 小鱼一见他来了,扭头就跑,他不知道白木希和齐铭之间到底怎么了,但下意识觉得两人不对付,小鱼最怕这种场面,能躲就躲。 齐铭刚从外面回来,气息有些乱,见白木希朝他走过来,也就没立刻回屋,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白木希凭着一腔孤勇冲了过去,到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白日里与柳初云等人商议的事情被他顺手抓了过来。 “那个……你……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齐铭有些茫然:“什么?” 白木希挠挠头,将最近有人跟踪自己,并围绕店铺打转的事情说出来,问齐铭有没有察觉家里附近是否有同样的异状。 “我问了音歆,她托人去查,没查出端倪,那些人盯了我们有段日子,却一直没有动手,让人心里怪不安的。” 齐铭听了一会儿,不以为然道:“许是些偷偷摸摸的贼蹲点吧,不用在意。” 说罢转身离开。 白木希没见过他如此敷衍自己,刚开口喊了句‘齐铭’,对方就‘碰’的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白木希愣在原地,心里难受无比,一个不争气,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恨恨的抹了把眼泪,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也扭头朝自己屋走去。 管你去死!!! “再和你说一句话!老子出门就被马车撞死!!!” 他在心中恶狠狠的骂着! 可第二日傍晚回家时,却意外看到齐铭没有出去,而是坐在他屋子里,把玩着他桌子上的茶杯,等他回来。 白木希又怂了。 “有……有事吗?” 齐铭抬头看他,神色平静:“想问问你……” 白木希顿时紧张无比。 齐铭:“你想和江湖人做生意吗?” 白木希一愣。 和江湖人做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8章 三十八·告别 这夜,齐铭难得多说了几句。 他有个熟人,是个江湖汉子,想买白木希的云脂膏。 自然不是一两盒的买,而是以合作的形式,在自己的地盘开一个白柳记的加盟分店。 白木希有些犹豫。 他还真没跟江湖人打过交道,只有一个齐铭。 如果江湖人人人都像齐铭这样,说话难听脾气还大,那他还真不敢…… 齐铭却说,江湖人虽然粗莽,但胜在直爽,讲义气,目的明确,没有商人那么多弯弯绕。 自然还是看白木希愿不愿意,他只是顺水推舟提个路子。 白木希想了想,说那先见一面吧,我们去他那里吗? 齐铭说不用,改日他自己上门。 …… 说改日真就是改日。 这天,白木希忙里偷闲在家里院子树下舒舒服服的晒太阳,就听到门外有人求见。 小鱼来通报时神情有些古怪,说是个大汉,带着几个人,背负刀枪。 小鱼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之前跟踪咱们的人上门找茬了?” 白木希一头雾水,但凡事先礼后兵,还是让小鱼先将人客客气气的迎进前厅。 来的人当真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面容粗犷,脸上数道刀疤,平添一股煞气,瞧见白木希,照着江湖人的礼数抱了抱拳,声音低沉如擂鼓:“这位就是白老板吧?在下徐飞!燕城飞星堂堂主!” 白木希忙现学现卖的回了一礼,却很是茫然。 燕城他知道,飞星堂?徐飞?谁啊? 徐飞是个大咧咧的人,开门见山,落座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白木希才勉强明白过来。 徐飞此番上门的意图,初衷也是为了治疗自己脸上的伤疤。 徐飞叹气:“没办法啊,以前行走江湖,脸上身上没个疤痕的都没脸见人!” “现在不知怎么了,那些个大侠一个个身娇肉贵,白里透红的,倒显得我们这种人粗糙难看了,老子用这身刀疤闯出来的江山和名声,结果现在连个媳妇儿都找不到!” “这些个女侠们,开口闭口都是嫌老子刀疤太多,太难看,亲着嫌扎嘴,根本没有了解老子内涵的兴趣。” “你说这可咋办。” 白木希心中偷笑,脸上正经道:“既然如此,那阁下不妨试试我们这凌晶云脂膏,虽不敢保证完全去除,但定然要比您现在这样好很多。” 徐飞一拍大腿:“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他不光想买,他觉得这是个好东西,还想入股,想开分店,将来直接垄断燕城的云脂膏。 这个想法本身挺好,但白木希对此人初来乍到的完全不了解,一时不敢答应。 徐飞道您不就是担心我人品吗,我人品您放心,只是个白柳记的分店,大不了就是我不会经营倒闭了而已,只要您货没问题,我就不会砸您的招牌,我就是也想试试,发笔小财,娶个媳妇儿,生几个娃。 但是那些偷鸡摸狗违背道德事情您放心,我打死也不会做的。 我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星堂堂主,部下数百人之众,还是很要面子的! 徐飞性子太直爽,有些自说自话,他说着说着见白木希犹豫着没来得及反对,就误会他同意了,于是直接谈到了加盟费的事情。 徐飞直接一伸手,伸出三根指头指:“您看这个数儿怎么样?” 白木希一愣:“三千?” 徐飞忙摇头:“三千两,闹呢?一口价,三万!咋样?” 白木希心中一惊,但表面还是不动声色:“您这三万两指的是……” 徐飞:“就您这个分店招牌,供货的钱我另给。” 白木希顿时心动不已,但他还是问了一句:“那您说的……您将来想垄断燕城的云脂膏是何打算?” 徐飞又一拍大腿:“这不是想吗?但是总要先把一个分店做起来再说,等我回头真做起来了,垄断燕城的价格,咱们再谈呗。” 白木希心中琢磨着,可行。 要做分店,自然要时时受着总店管辖,只要自己监督他们出货没有问题,其他的就好控制,他正想着多向外扩张一些店面好打知名度,徐飞就送上门来了,自然是个好事。 至于这个人的人品问题…… 白木希想,这个人大概就是齐铭那天说的熟人了。 齐铭总不会害他。 他刚点头,这边立刻真金白银送来了三万两,让柳初云等人都大开眼界。 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直接到手,而自己给出去的只是一块儿分店招牌,这让白柳记的腰杆子一下子硬了不少。 徐飞则带着白柳记的招牌,和一箱子珍珠膏,美滋滋的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他没打算直接走,说要留在这一段时日,好向白老板多多请教生财之方。 白木希自然十分欢迎。 只是自始至终,齐铭都没有露面,徐飞也只是暗示了自己是被朋友介绍来的,至于是谁介绍的,他闭口不谈,也从没说想见见齐铭。 白木希想大概是齐铭身份特殊,不便相见吧,他想当初柳初云跟自己说过,齐铭身上的确有些恩怨。 与徐飞相处了一段时间后,白木希彻底放下心来。 齐铭说的不错,江湖人确实不如商人心眼多,徐飞虽然部下众多,但众望所归,义字当头,并不会如商人一样时时钱财为先,彼此兄弟之间情义为重钱财为轻。 因此,尽管同样是生意人,但白木希就很欣赏徐飞和他身边这些兄弟的秉性脾气,将燕城分店交给徐飞,不管成功失败,好歹不担心被胡乱经营砸招牌。 加上徐飞不仅性格爽快,出手也十分大方,这些时日与白柳记的人们混在一起,动辄便是下馆子请客吃饭喝酒,若是在白府钻研经营之道待的时间长了,还要专门请大厨过来为大家做上一桌好吃的权当叨扰。 不过几日,便与白柳记上下相处的十分融洽。 柳初云一个劲儿夸徐飞,说没想到江湖人竟都是如此义薄云天,豪爽大方之辈。 白木希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 齐铭已经好些天没露脸了。 起初徐飞来时,他就一个人在屋里,叫也不理,后来干脆出去了,一连几天都不回来,压根没和徐飞打照面。 白木希还奇怪,说徐飞该不会不是齐铭介绍过来的吧。 柳初云却说不会,如果徐飞是意料之外造访的主,齐铭对他并不了解,那怎么可能放任你一个人跟徐飞相处这么久。 虽说如今话说开了,但不代表齐铭就对白木希不管不顾了,正是因为徐飞是他介绍来的,人品有保障,他才敢这么放心的不闻不问。 听到柳初云这么说,白木希心里好受了一些,可齐铭久久不露面,却让他心中越来越不安。 徐飞在城中待了十多天,也用了云脂膏十多天,他的伤疤年岁太久,十多天并看不出什么效果,但涂上云脂膏后,脸上皮肤倒是舒适许多,徐飞一边搓云脂膏,一边感叹,可算知道为啥现在人都喜欢在脸上涂涂抹抹了。 他手下的弟兄看着大哥坐在镜子前,跟姑娘似的捧着一个小盒子,用粗壮的手指在脸上仔细的涂来抹去,表情十分复杂。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动身离开啊。” 徐飞一边抹,一边道:“不急。” 手下道:“您说要来办正事儿,可到底是办什么事儿啊,这都十几天了,你就知道混在白府吃喝。” 总不会这就是正事儿吧。 徐飞十分淡定,道:“不急,少说还要再待十来天呢,起码要等他的消息到了。” 手下:“……” 徐飞搁下云脂膏:“不过算了算,他那边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手下不解:“什么时候?” 徐飞的眼神朝窗外夜色瞟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 告别的时候。 …… 这日,白木希又忙到了夜深才关铺。 自从有了徐飞加盟而意外多出的这三万两银子,将之前欠下的账一口气全还完了,白木希肩膀一松,这之前提价后赚下的利润就全部到了手里,手头顿时宽裕许多。 但他并没有因此轻松多少,因为大力推广宣传造成的效果就是客人越来越多,需求量越来越大,他现在的人手十分吃紧,一连招了十几位新的分店店主和伙计,才勉强将工作分摊开,而他作为老板,人手一多,需要操心的事情就更多了。 白木希总算体会到,什么叫钱越赚越多,日子却越活越累。 柳初云也和他感慨,这生意眼瞅着要做大,可他们的心腹却还是这几个人,自然劳心更甚。 如今天将入冬,风寒夜冷,家里人也不放心白木希一个人在外面乱走,套了辆马车,让小鱼早晚接送他,今天小鱼也早早的赶着马车过来铺前接他。 如今府中又招了一些年长的下人,其中有个李婆婆,心直口快,以前是大户人家管事儿的,因为府中杂事被挤兑出来,来了白府。 她伺候人更贴心得体,马车刚买来时做得并不算好,李婆婆便指挥家里两个汉子将马车重新加固了一遍,用牛皮和粗布帛将马车内壁封的很严实,里面铺着厚厚的褥子,搁着热水和精致的暖手炉,白木希拖着疲惫的身子钻进马车里,铺在褥子上,顿时就昏昏欲睡。 小鱼一扬鞭子,载着白木希朝家里驶去。 府里很静,家人大都已经休息了,看门小厮将白木希从温暖的马车里扶出来,迎面一阵冷风,将半梦半醒的白木希吹了一个激灵,裹紧身上的衣服,快走几步想赶紧回屋。 一阵寒风拂过,庭院里数片落叶飞起,在风中打转。 白木希快步走过庭院时,脚步一顿。 一个久违的人静静地坐在庭院树下的石凳上,瞧着眼前的水池出神。 “齐铭……” 白木希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他紧走两步,来到庭院里:“你……” 他想说你怎么坐在这里,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你身子不好,别吹着冷风…… 心头埋了许多话想说,可白木希张张嘴,却一句也说不出。 气氛十分沉默。 齐铭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站起身,转过来看他。 凄冷的月色洒进庭院,树下透出影影绰绰的月光,映着齐铭阴影下的脸,看不清明。 齐铭静静地凝视了他许久,缓缓道。 “我来与你道别。” 又一阵冷风忽起,拂过白木希的发梢,寒意透骨。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39章 三十九·来年 不知过了多久,白木希动动手指,发现四肢都已经被冻到麻木。 月凉如水。 冷风摧折着院中的草木,发出‘呜呜’的哀鸣,环绕着整座府邸,如街头无家可归的乞儿在寒夜中裹紧衣衫缩在墙角下的哭声,扰的人心神不宁。 庭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痴痴地站着,看着眼前已空空如也的树下。 白木希神情恍惚的来到齐铭的屋子里,屋里没有燃灯,因为多日没有人住,所以下人没有在这个屋子里放汤婆子和暖炉,屋子很冷,所有东西都叠放的整整齐齐。 他借着月光绕过屏风,来到床前,摩挲着干净的褥子,缓缓坐下。 齐铭走了。 没多说什么,只是单纯的来与他告别。 你要去哪儿? 你还会回来吗? 我们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白木希一句都没来得及问,他想,即便问了,怕也得不到回答。 白木希怔怔的坐在床上,过了一会儿,觉得太冷了,便踢掉靴子,扑到床上,伸手扯过叠整齐的被子将自己裹住。 鼻子埋在被褥里,嗅到的是皂角的香气,家里的下人们很勤快,主人家用的被褥三五天拆洗一回,大中午挂在绳上,被大太阳晒上一通。 没有齐铭的味道留下。 白木希忽然爬起来,赤着脚来到衣柜前,打开。 他给齐铭定做了很多身衣服,但齐铭对此兴趣不大,翻来覆去还是早期那几身衣服,其他的都崭新的放在衣柜里,没有动过,白木希翻了很久,没找到齐铭常穿的那几身外衣,倒是翻出了一身里衣。 这身里衣是他在估衣铺买到的,自己穿不太合身,在最穷的时候掏出来给齐铭凑合穿的,这大半年齐铭都穿着这一身里衣睡觉。 前段时间,他嫌这套麻做的衣服粗糙,给齐铭新做了套里衣,这套里衣便搁在了柜子的角落里。 白木希将它扯出来,重新趴回床上裹好自己。 这件衣服久不穿了,也没有齐铭的味道,反而放的久了有股淡淡的木头味,白木希将它抱在怀里,就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拮据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他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住齐铭,被齐铭抱着,睡得又香又甜。 往事忽现眼前,白木希眼眶一热,赶忙将脸埋进枕头里,好像这样就不会掉眼泪。 这样不会显得没出息。 也不会太伤心。 …… 寒风中,齐铭站在高处,静静地俯视着远处的白府。 徐飞从黑暗中走出,缓缓出现在他身后。 “决定了?” 齐铭淡淡应了声:“嗯。” 徐飞叹口气:“白老板这么好的人,你真舍得?” 齐铭不语。 徐飞看着齐铭的背影,心有不忍,明知无用,还是想劝:“你就非要走这一步?” “你以前还说我,比起沉溺在过去的仇恨中浪费时间,倒不如多珍惜眼下,珍惜眼前人。” 齐铭冷冷道:“事实证明这是大话。” 他远望着灯火皆灭的白府,语气中没有一丝生气:“我做不到。” 徐飞看着他,低声道:“我知道,你是恨自己牵连了兄弟们……” “可是……” “如果我是他们,我宁愿你放下仇恨,重新生活。” “也不要你为了报这鬼仇,赔上自己的性命,还要平白辜负有情人一片痴心。” 齐铭不为所动,他转过身,看向徐飞:“他,拜托你了……” 徐飞劝不动他,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去,独自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死路。 徒留一声长叹,在黑夜中幽幽徘徊。 …… 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来年春暖花开,却又见一片明媚好春光。 白柳记的生意随着春天的到来也迎来新面貌,临城分店接连开起,一片红火。 合作许久的商队渐渐成了白柳记的专属商队,供货已不成问题。 在顾音歆的帮助下,白木希和柳初云建立了一套还算成熟的管理体系,有条不紊的经营着手下十七家分店的生意。 小鱼成了白木希的贴身保镖,秋娘和秋楚则担任其白木希的助理,王孟和徐微雨也不只是一家分店的店主,各自升职,与白木希一起管理分店经营,只有文文还小,尚在读书。 白木希专门成立了一个研发部门,召集了一帮专业人士,签了保密协议,开始以白木希手中的方子为基础,着手研发新产品。 入夏时,白柳记在燕城也开店剪彩。 当初徐飞热情高涨的要开分店,可他那急脾气做起生意来实在苦手,试着经营了没多久,就甩手不干了,白木希想把他当初扔出去的几万两银子还给他,徐飞分文不要,而且试图和白木希商量, 白木希想在燕城开店,但燕城江湖人士众多,怕有麻烦,徐飞便派小弟给白木希撑腰,白木希开些工钱就成。 白木希哭笑不得,怎么听起来像是收保护费。 不过这保护费白木希交的倒是心甘情愿,毕竟他这些时间也借着徐飞接触了许多江湖人,发现了不小的商机,正跃跃欲试。 待白柳记在燕城站稳脚跟,名声渐渐向江湖扩散后,远山记顾家委托顾叶轩和顾音歆向白木希送来请帖,在万芳楼摆了酒席宴请白木希。 入秋时,白柳记推出新产品,价格更优惠,更适合平民大众的面脂暖阳膏,一经推出便大火。 同月,和远山记达成合作协议。 万芳楼外,顾叶轩和顾音歆兄妹送着白木希和柳初云,一边说笑一边往外走,众人约好了去南湖边品茶赏景。 “起初二叔跟我说时,我尴尬的不行,生怕你还惦记着之前那些事儿不肯赏脸。” 白木希笑笑:“怎么会呢,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挂怀。” 顾音歆也笑:“你瞧这次我那二伯母多规矩,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全程面带微笑。” 顾叶轩瞪她一眼,示意她给二伯母留些面子吧,顾音歆挑挑柳眉,挽着柳初云笑成一片,置若罔闻。 楼外停着几家的马车,白府的马车前站着小鱼,和一个面容俊朗身形颀长的年轻公子。 见白木希出来,年轻公子笑着迎上来。 柳初云瞧着二人并肩而行的画面,露出欣慰的笑容,一旁的顾音歆碰碰她肩膀,低声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 柳初云朝她眨眨眼,嗯,不错! 这位年轻公子,姓裴名言,是城中名门之后,背景深厚,与商界江湖皆有来往,与顾音歆和顾叶轩等人皆是熟识,为人温文尔雅,容颜俊朗不凡,举手投足皆气度非凡,虽好龙阳,却并不沾花惹草,很是洁身自爱。 齐铭离开后,白木希低落了很久,一心一意埋头做事,并且连番拒绝众人想要给他介绍个贴心人的好意。 直到今年夏末,生意一片大好,白木希的心情也渐渐转变过来,顾音歆便瞅准时机,约裴言和白木希一同见上一面。 白木希如何想的还不清楚,裴言倒是一见倾心,常约他出门散心,白木希也终于没有像以前那样不闻不问拒之门外,二人常一同外出喝茶听曲,日子久了,也就熟识起来。 柳初云心头一块儿大石终于落了地。 南湖旁的怡心茶楼傍湖而建,裴言定了雅间,能一眼览尽南湖风光。 众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楼,临窗而坐。 时值傍晚,灿若锦绸的晚霞洒下一片暖黄的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煞是好看。 伙计送来些茶点,众人一边吃茶,一边赏景。 裴言和顾叶轩也是好友,白木希专心看景,他贴心不去打扰,便扭头去抱怨顾叶轩:“过些时日泉州说要举办剑试大会,帖子送到了家里,我正想问你要不一起去,你就跟我说要出远门。” 顾叶轩抓了把瓜子,很无奈:“我跟你们不一样,忙得很,要约我提前一个月说。” 裴言白他一眼。 白木希好奇的扭过头:“你也会剑术啊?” 裴言挑眉:“那当然,比叶轩还强些!” 顾叶轩:“吹吧你就!上次是谁被我一剑拍的手肿了半个月?” 裴言狡辩:“那是你偷袭!胜之不武!” 顾叶轩:“明明是你大意没防备,还找借口。” 看着两人拌嘴,白木希忍不住笑。 顾音歆问表哥:“你这次又要去哪里啊,最近热闹事儿好多,你这一走,岂不是一个都凑不上了?” 顾叶轩垮下脸来:“命苦啊,要去洛城跑一趟。” 白木希也抓把瓜子嗑:“那也不远啊。” 裴言微微蹙眉:“洛城?你现在去洛城做什么?那地方听说最近不太平。” 顾叶轩:“唉,生意上有点问题,让我过去处理,怎么个不太平?” 裴言摇摇头:“具体没问过,就隐约听父亲说洛城那最近有些不安全,让下面的人这段时间尽量避开那个方向。” 顾叶轩挠挠下巴:“洛城……洛城那么大,好几家大佬镇着,能有什么事儿?” 众人正一头雾水时,忽然听到外间有人笑了。 “洛城如今去不得啊。” 众人看过去,就见两个短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嗑着瓜子,把茶当水往肚子里灌。 裴言问:“敢问二位,洛城如今为何去不得呢?” 这两个男子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才接了句,裴言问,他们顺口便答,答的时候还带着几分看热闹的笑。 “有大佬在洛城钉孤枝。” 白木希一愣:“什么叫钉孤枝?” 裴言给他解释:“就是单挑,决战的意思。” 白木希点点头。 顾叶轩不解:“他们单挑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那男子却大大摇头:“问题就在于,单挑没打成,大佬的对手反悔了,对手同伙出手偷袭,变成一挑多了,中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最后反而殃及了一片围观的池鱼,哎呀那天晚上听说杀的贼恐怖,血流成河啊。” “听说那群人躲了起来,见到他们的人都被灭了口,洛城最近人心惶惶,惜命的最好别去。” 顾叶轩蹙眉:“这谁和谁啊,在洛城闹这么大动静,那些门派大佬不说话?” 那人哈哈一笑:“能在洛城闹出这么大动静,还没人敢说话的,能有几位?” “刀神齐铭呗!” ‘啪’的一声,是茶杯跌落在桌面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0章 四十·前因 白木希手忙脚乱的把茶杯扶起来,却不小心被茶水烫了手,裴景忙伸手拉开他,拿起一边的帕子给他擦手。 “怎么了?别慌别慌。” 白木希乖乖的让他给自己擦手,心里却乱作一团。 座位靠外的柳初云按捺不住,转过身问那人。 “刀神齐铭?哪个齐铭?金名的铭?” 中年男子道:“对啊,这江湖上叫得上名字的,不就这么一个齐铭?” 顾叶轩和顾音歆也纷纷面露惊讶。 顾音歆一时间难以将刀神,齐铭,和钉孤枝联系在一起。 顾叶轩倒是在惊讶一瞬后,瞟了白木希一眼,想了想,问到:“刀神……刀神不是一直在木石山庄闭关吗?怎么突然和人钉孤枝了?” 他只知刀神,因非同道,加上刀神近些年深入简出,十分安份,所以并未过多了解,不知刀神本名。 那中年男子闻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什么闭关啊,都是骗人的,你们呐,什么都不知道,就别瞎打听,总之长辈劝你们一句,惜命的话,最近就别去洛城转悠,大佬们彼此杀红了眼,管你是谁,一刀砍死你,你都没地喊冤去。” 二人笑话了众人一通,搁下茶杯,扬长而去。 白木希不知道自己那天究竟是怎么回到家里的,身边人与他说话通通听不见了,满脑子都是方才听到的那件事。 刀神。 齐铭。 杀红了眼。 洛城……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一亮,就跑去顾家,拜托顾叶轩帮他打听这件事的原委,还派人传信给燕城的徐飞,白木希留了个心眼,没直接问他齐铭的事,只说有事请他过来相商。 如此心急如焚的等了数天,顾叶轩那边终于打听到了较为确切的消息,而后带着表妹一同来到了白府。 柳初云也在,这几日白木希做什么都神魂不定的,家里铺子里的事柳初云多方替他打点着,顾叶轩一来,便被请到厅中。 白木希急切的问:“如何?” 顾叶轩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眼一旁的顾音歆,顾音歆朝他点点头,顾叶轩才道:“我们认识的齐铭,和洛城刀神的齐铭,是一个人。” 白木希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顾叶轩:“这些年刀神一直深入简出,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真真假假很难辨认,我先说目前几乎已经确定的事实。” 刀神齐铭有一个师弟,叫唐静石,还有一个朋友,叫卓然。 大约在两年前左右的时间点里,尚在闭关的齐铭被唐静石和卓然联手所害,下落不明,齐铭的木石山庄被唐静石掌控,对外隐瞒了这件事,只说齐铭仍在闭关之中。 所以当时万芳楼之变时,顾家人看到齐铭后并没有过多联想,以为是同名同姓。 唐静石是齐铭同处十多年的师兄弟,卓然又是齐铭的挚友,因此洛城与木石山庄交好的众多门派,也并未对唐静石全权接手木石山庄,并将庄内下属全数换掉的行为有所怀疑。 直到一个多月前,齐铭突然现身洛城,一夜之间杀掉了木石山庄半数以上的人,夺回神刀蚀月,之后一路追杀唐静石和卓然。 唐静石不愿放弃木石山庄,不肯随卓然遁逃远走,提出要和齐铭决斗,齐铭答应了,没想到半途卓然突然插手,在围观群众中放了不知什么来历的毒烟,围观的侠士中毒产生幻觉后乱作一团,被卓然以笛声驱使攻击齐铭。 齐铭对中了幻觉的侠士也毫不手软。 那一夜杀到血流成河。 而后卓然与唐静石在洛城里东躲西藏,不断控制无辜的侠士来抵挡齐铭的追杀,洛城一时人心惶惶。 顾家老爷子收到洛城那边的消息后,立即中止了顾叶轩前往洛城的行程计划。 顾老爷子为了锻炼长孙顾叶轩一向不惜让他身处险境独当一面,尤其在万芳楼之战后,老爷子看出顾叶轩尚稚嫩无比,对他要求更加严格,可即便如此,面对洛城,老爷子还是第一时间选择了中止行程。 锻炼需要循序渐进,赌上命就没必要了。 可见洛城情势已经危及到何种程度。 白木希暗暗绞紧双指,顾叶轩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听他在耳中却是惊心动魄。 顾叶轩低头喝了口茶水,接着道:“目前基本可以确定的是这些,至于他们为何突然闹翻,竟到了这不死不休的地步,齐铭为何一副完全不留后路的决绝态度,都还没有定论。” “一些曾经与齐铭交好的门派和侠士,曾试图和齐铭联络,想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完全收不到回应。” 顾叶轩看了白木希一眼,低声道:“齐铭似乎……想和对方同归于尽……” 白木希合上眼。 心如刀绞。 他早就知道了。 那一夜,他在牛棚里拖出来的那个遍体鳞伤的人,其实早已没有生存的意志了,在他满脑子都是如何赚钱如何更好地生活时。 那个人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报仇。 …… 白木希心乱如麻,将铺子里的事交给柳初云打理,自己在屋里躲了几天清闲。 可心事多的时候,越躲就越是胡思乱想,心烦意乱,累的柳初云白天处理完铺子的事情,晚上回来还要绕到白府来陪着他,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冲去洛城,非但解不开这个困局,还搭上自己一条小命。 徐飞恰巧在这时候,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连夜赶来。 外面下着大雨,徐飞一身潮意踏进白府,白木希从屋里奔出来,顶着一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揪着徐飞问,当初他跑过来一甩手就是三万两白银,是齐铭授意的吧? 徐飞吃了一惊。 二人自相识便互相避讳着齐铭的名字,突然听到白木希开门见山,忙问:“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木希摇摇头,只让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徐飞沉默片刻,猜他大约是知道洛城的事情了,如实道:“是。” 白木希绝望的闭上眼。 柳初云看着徐飞,轻声道:“告诉我们吧,事到如今,没什么好瞒的了。” 徐飞长叹一声,坐下来,缓缓说出前因后果。 其实他与齐铭并不算至交,他只是小小的飞星堂堂主,齐铭是高高在上的蚀月刀神,是江湖上名居顶峰的大佬。 两人本没有机会交际,只因后来阴错阳差下,齐铭在乱战中救他一命,二人从此就有了一份交情。 后来齐铭出事的事情,徐飞并不知情。 不止他不知情,齐铭所有的朋友都不知情,唐静石和卓然瞒的很好,死里逃生的齐铭也没有联系过这些朋友。 直到那一夜齐铭在万芳楼用出了自己的刀法,很快便有人找到了这里,白木希那段时间感觉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跟踪自己,就是唐静石的爪牙在搜寻齐铭的踪迹,那时齐铭不常在家,他们不太确定,因此没敢对白木希出手。 齐铭得知后便明白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便传信给了徐飞,将白木希托付给他,自己连夜离开。 齐铭走了,唐静石的爪牙自然退去。 留下白木希一个人魂不守舍的过了一个形单影只的新年。 徐飞受齐铭所托,对保护白木希的事情自然尽心尽力,好在唐静石的目标是齐铭,并不了解齐铭和白木希的关系,因此没有再折返回来。 徐飞:“我原本想着要不要告诉你,可瞧你这这些时日难得有了起色,就……” 白木希哑着声音问:“那你最近可有与他见面?” 他尚存一丝希望,希望齐铭留了后手。 徐飞摇头,鼻头也有些酸:“他不许我插手他和唐静石的事情,只托我照顾好你。” 白木希:“那你可知道,他是报了同归于尽的心啊。” 徐飞低声道:“知道。” 白木希着急:“那……那你为何……” 徐飞叹气:“他那样的人,做出的决定从来都不会被任何人动摇,他是报了必死的心,不许我插手,我就绝不能插手,即便……即便……” 白木希霍然起身,声嘶力竭:“即便要眼睁睁看他死去?” 徐飞咬牙切齿:“对!” 柳初云十分不理解:“承诺,比朋友的命更重要?” 徐飞一张脸憋得涨红,说起这件事,他心里也憋屈的很:“自然不是,可……可是……” 他一个粗莽大汉,手指局促的揉搓着手指:“你们不明白……” 白木希紧盯着他:“不明白什么?” 徐飞眼睛也红了,语气带着鼻音,想起齐铭的遭遇,他也是心痛难当:“齐铭……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木石山庄,是他与几个生死相交的兄弟一同建立起来的。” “齐铭说他当时奄奄一息困在地牢,一个兄弟拼死把他救出去,唐静石为了齐铭的下落,将他的兄弟们捆在一处,一个一个活生生折磨到死!” “到死,他们都没有松口供认齐铭的去处!” “最后的兄弟,也为了替他引开追兵,被乱刀砍死!” 徐飞憋了这么久的心事终于嚎了出来,也是痛苦万分,抱着脑袋大哭:“就因为他错信了唐静石和卓然,他的心腹,他的兄弟,他的亲人,全被害死啦!” “你让他怎么活啊!” ‘轰隆’一声,窗外划过一道惊雷,惊得屋内众人神魂欲裂。 白木希脸色苍白如纸,浑身颤抖,无措的后退了数步,跌坐在椅子上,徐飞的哭嚎犹如厉鬼索魂,在他耳边不住徘徊,撕裂他的心肺。 你让他怎么活啊……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1章 四十一·做梦 白木希在床上枯坐了一夜。 临走时,徐飞对他说,齐铭的路已经到头了,谁也救不了他,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就当做了个梦吧。 如今梦醒了,还要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白柳记的生意一如往常,但柳初云却发现白木希的眼神空了。 心缺了一块儿,空空荡荡的。 好在立刻就有新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由于云脂膏昂贵的价格令一些身上有疤的穷苦人家望而却步,所以白木希会挑一些良辰吉日在几座城市中举办赠药活动。 此举一出,为白柳记博得了不少好名声。 可没多久问题就来了,赠药活动开始举办之后不久,便有一些无购买记录的云脂膏流入了市场之中,这些云脂膏也是全新的,但没有白柳记特别定制的包装盒,是个人售卖,每盒都折价的很便宜,客人买回去后用出了问题。 收到反馈后,白木希一开始还纳闷,莫非是出现仿制品了? 可收到客人手中有问题的云脂膏后,却发现东西是一样的,不过其中掺杂了一些其他药物,所以用起来有问题,而且客人没有办法提供原包装盒和店铺购买记录,仔细询问之后,客人支吾的说是从个人手中便宜买来的,但盒子确实是白柳记的盒子。 白木希神情凝重,开始着手去查这件事,一查就发现是当时举办赠药活动时,收到免费的无包装云脂膏的穷人家,转手将云脂膏卖了,有心人收到后掺了一些东西进去,来败坏白柳记的名声。 于此同时,官府那边也传来一个消息,劝他们考虑停止赠药活动。 由于云脂膏价值不菲,有些穷人家拿到云脂膏后,还没用上就被偷了,还有些人干脆明目张胆的去家里抢,抢来的或自己使用,或拿出去便宜售卖,穷人家去报官,官府也没有办法,抓来关上几天,可东西已经没了,而且是免费得到的赠品,无法估算价值。 穷人家气的破口大骂,骂抢东西的抢到,也骂白柳记定这么高的价格惹人来抢。 白木希心烦意乱的捂着头。 柳初云道:“要不就先停止吧,现在想帮的人没帮到,反倒便宜了这些没良心的人。” 白木希无奈点头。 然而停止赠药活动却无法阻止来历不明的仿制云脂膏不断出现在市场上。 云脂膏售价高,穷人买不起,那些仿制云脂膏的人便称自己这是正品,是在赠药活动上拿到的,靠着这个借口,一口气卖出去许多。 当仿制云脂膏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无法掌控凌晶花的剂量,购买名义上是赠药活动中的云脂膏,实际是仿制品的客人们,纷纷中毒,且闹出了一条人命,一时轰动全城。 白柳记接受官府调查,最后调查结果是仿制的云脂膏剂量掌控不当导致出了人命,公告贴出去以后,多少有些成效,但大部分人还是惶恐不安,白柳记总店他们是信任的,但万一分店铺子里也混进这种仿制品,那不是拿命在玩吗。 白木希万般无奈之下,公开全面停止云脂膏的售卖,只在总店提供店内云脂膏服务,称以后再出现在市场上的云脂膏,白柳记不再为其负责。 云脂膏停止售卖后,白柳记的生意收到了一定程度的挫折,好在他们前段时间推出了两三款新产品,还保持着不错的销量。 这下总店热闹了,买不到云脂膏的客人们纷纷前来总店预约使用,导致总店一时门庭若市,可即便如此也招待不过来这么多络绎不绝的客人。 店内紧急商讨后,白木希和顾音歆联手开了一家名为佳音阁的美容馆,专门为客人提供云脂膏美容服务,并保证现场使用的凌晶云脂珍珠膏全部为真品。 由于云脂膏的客群大部分为女子,为此顾音歆选了一批手脚伶俐的年轻女子培训了许久,专门为上门客人做美容保养服务,想要继续体验云脂膏,必须到店方可。 有了白木希的背书,佳音阁一经开张便生意红火,随着许多小姐夫人争先恐后的预约登记,佳音阁的建筑规模不断扩张。 …… 入夜,白木希在佳音阁顶层,与顾音歆柳初云一同饮酒赏月,偷得浮生半日闲。 最近几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不能豪饮,皆浅尝辄止,轻薄纱帘外,一轮清辉高挂。 白木希捏捏眉心,觉得有些头痛。 顾音歆道:“昨夜又没睡好?” 白木希笑笑。 整日忙的晕头转向,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踏实实的睡一觉了,不过忙点也好,忙起来就无暇去胡思乱想了。 柳初云将他面前的酒杯拿走:“那就别喝了,喝些茶吧。” 顾音歆有些担忧的看着白木希:“你要不要找个时间歇一歇,裴言说现在约你都约不出来了,而且你瞧你现在瘦的都快皮包骨头,一点富贵人家的样子都没有。” 白木希很无奈:“我现在一天吃四顿呐,顿顿有肉,就是吃不胖,奈何。” 此话一出,两个姑娘顿时吊起眉梢:“你是在炫耀吗?” 白木希一愣,忙赔笑摆手:“不敢不敢,喝茶喝茶,一会儿我还要绕去北城瞧瞧那边的铺子,今晚不能久陪了。” 柳初云道:“你还是歇歇吧,早些回去,听说最近城郊不太平,好多人都失踪了,你也别大晚上出去乱逛。” 白木希不以为然:“没事儿,有小鱼呢,这孩子最近武功进步很大呢。” 柳初云:“小鱼再厉害他也还是一个人,真出事儿了能顶什——” 话音未落,一个丫鬟匆匆跑上来道:“老板,小姐,楼下有客人。” 顾音歆摆摆手:“我们已经关店了,请他们改日吧。” 丫鬟支吾道:“那位客人出手很阔绰呀,上来就扔了一百两银子小费,说着急见二位老板。” 顾音歆和白木希柳初云对了个眼色,起身下楼。 一楼柜前站着一位身形颀长英俊不凡的男子,正百无聊赖的翻着柜前的登记名册,见三人下楼,微微一笑。 “在下唐石,实在抱歉深夜叨扰各位了。” 佳音阁的声音表面是顾音歆在管,所以遇到这种事是顾音歆出面,她与男子客气了几句,才知道男子也是为云脂膏而来,只是因为他们是匆匆路过,不能久留,所以想买几盒云脂膏带走。 白木希微微蹙眉,顾音歆笑着拒绝:“这实在对不住您,云脂膏只在店内使用,并不外卖。” 唐石声音温和,不急不躁:“一点都不能通融吗?我可以出十倍的价格来买。” 顾音歆摇摇头:“这不是钱的事,我们已对顾客做出承诺,便要遵守。” 一边陪着的柳初云隐约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怪怪的腥味,微微蹙眉,佳音阁内香气浓郁,各种香混杂,可还是让她闻到了这一丝怪异,可见男子身上的味道应该不轻。 她突然间就想起了郊外失踪的那些人。 唐石还在好言好语的央求商议,说自己爱人如今病重需赶去求医,但此去路途遥远,只怕也难以折返回来,只求带走几盒云脂膏治疗脸上的伤疤,绝不外流,万望顾音歆理解。 顾音歆为难的看向白木希。 唐石敏锐的感觉到白木希似乎才是这家店的老板,于是也将求助的目光投过去,他生的白皙英俊,又有几分年轻的孩子气,做出低眉顺眼的表情后很是让人心软。 白木希也为难起来。 他一为难就拖拉,唐石等了许久也等不到点头,表面伪装的冷静微微有些裂纹,可想起外面马车上的人,急切道:“只要老板您能答应我,您开什么条件我都能接受!只要能挽回我爱人的面容。” 白木希:“这……” 一旁的柳初云忽然道:“还是救命要紧吧,脸上纵然有疤,也不碍着吃穿,来日您爱人身体康复,随时欢迎来访佳音阁,我们必倒履相迎。” 唐石面部微微抽搐,咬了咬后槽牙,苦笑:“这么说,阁下是不肯通融了。” 他的眼神阴阴地变了。 顾音歆和柳初云心头一跳,觉得不妙,只有白木希尚在苦恼之中没有察觉,柳初云暗下轻轻拉住他的手,扯了扯。 白木希抬头:“怎么了?” 话音刚落,阁外忽然一道劲风突起,门外的马车上‘咚’的一声似乎被砸了什么重物,唐石脸色一变,猛然回头,就听马车里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佳音阁门口有轻纱做帘,一时看不真切,只看到马车开始剧烈晃动。 众人顿时大惊,柳初云拉着顾音歆和白木希扭头就往楼上跑,可还没跑几步,唐石眼中杀气一闪,忽然回头一把抓住因没有防备而跑在最后的白木希。 他力气极大,扯住白木希狠狠一拽,柳初云就拉脱了手,紧接着唐石的手便狠狠掐住了白木希的脖子,随手一挥,冲过来阻拦他的姑娘们便被掌风重重摔了出去,唐石一双布满阴霾的眼死死盯着佳音阁门外不停晃动的马车。 唐石掐紧白木希的脖子,怒喝一声:“住手!你敢动他,我就让这里所有人陪葬!” 白木希被他掐的脸颊涨红,呼吸困难,拼命扒着他的手,却无法撼动分毫! 唐石见白木希身形单薄,怕掐死他,松了松手腕,白木希赶忙大口呼吸。 外面马车上的动静因为他的怒吼而停下来。 屋里屋外,沉默的僵持着。 柳初云和顾音歆摔得不轻,好半天才挣扎着爬起来,喘着气道:“喂,你们不是要云脂膏吗,要多少给你们多少,把人放了好不好,我们跟你们,无冤无仇……” 唐石分外紧张的盯着外面的动静,并不理会柳初云,反而高声道:“小然!!!” 马车里传来两声费力的咳嗽,示意没死。 唐石稍稍松气,掐着白木希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放了小然!我放了这里的人!否则,我先杀了手上这个!” 白木希被他紧紧挟持着,说不出话,紧张的浑身发抖。 良久,外面的人似是按捺下了极大地恨意,冷冷的回了他一句。 “做梦。” 只短短两个字,让白木希浑身僵硬,这个声音熟悉的他日思夜想,魂牵梦萦,是原以为此生只能在回忆里思念的声音。 齐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2章 四十二·玦 唐石手开始收紧,语气变得急躁起来:“这些人没有被小然控制,你该明白。” “他们若死了,便纯粹是被你害死的!” “齐铭!!!”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怒吼着出声。 对这个人,他真是恨透了!恨极了! 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什么非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顾音歆和柳初云均是大惊,不想门外马车上的人竟是久违的齐铭,她们紧张的看着白木希,心里着急,怕齐铭不知道被挟持的是白木希,可刚想喊出声,又怕让这个人知道白木希对齐铭的重要性。 顾音歆情急之下喊道:“唐石!白木希与此事无关!你快放了他!要钱要物你尽管开口!” 唐石冷冷道:“闭嘴!” 屋外的齐铭自然知道被挟持的是白木希。 他就站在马车门前,一手掐着卓然的脖子,冷冷看着唐静石。 他本不知道佳音阁是白木希的店,但视线透过翻飞的轻纱,那个早已刻进记忆里的人影又如何会认不出。 齐铭原本早已麻木的内心又生生撕裂开一条血痕。 终究还是连累了他。 唐静石还在孜孜不倦的劝说齐铭,终于,齐铭似乎被他劝动了,道:“你放人,我就放人。” 唐静石才不信他:“你先放!” 齐铭一动不动。 唐静石掐紧白木希:“你放了小然,我带着这人离开,到城门时自会放了他,我与他无冤无仇,不会为难。” 齐铭低低的笑了,笑意却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信你的话?” 唐静石被他笑的心慌,反手抽出腰间的匕首抵在白木希脸上:“怎么?要我在他脸上先划几刀给你看看?” 柳初云惊道:“不要!” 白木希紧张的闭上眼睛。 气氛一时逼至极点,狂风吹拂着轻纱乱舞,令内外之人在疯狂飞舞的轻纱中毫无遮掩的对峙着,齐铭的杀意如狂云怒涛蔓延无边,在场众人根根汗毛直立,瑟瑟发抖。 唐静石咬紧牙关,用刀刃贴上白木希的脸,他不想死在这里,但手中的人已经是他最后的筹码了,只求齐铭没有真的丧心病狂不顾一切。 齐铭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匕首:“放人!” 唐静石不动。 齐铭似乎终于耐性耗尽,寒声道:“你放他,我放卓然。” “你敢划下一刀……” 他缓缓攥紧卓然的头皮:“我就活剥了他的皮!” 唐静石咬紧牙关。 齐铭一字一顿:“我,说到,做到!” 二人再次陷入更加紧张的僵持中,最终,唐静石率先败下阵,他掐着白木希的脖子将他整个拎起,运起内力,一把朝齐铭扔过去,并同时左手击出一道掌风,击中白木希后背,见白木希被扔过来,齐铭立刻松开抓住卓然的手。 白木希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被扔出去,直直砸在齐铭怀里,齐铭接住他的同时,又一道掌风从正面袭来,遭受到唐静石十足的内功冲击,齐铭整个人抱着白木希跃下马车,后退十数步方稳住身形。 唐静石抓住时机一跃而起,跳上马车,手中长鞭狠狠甩在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带着马车狂奔而去。 齐铭任由唐静石扬长而去无暇理会,他怀里的白木希受唐静石一掌,喉口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肺腑痛的他喘不过气,他挣扎着抓住齐铭的衣襟,张了张嘴,说不出话,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浑浑噩噩中,不知过了多久。 白木希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意识刚一恢复,就觉得胸口阵阵闷痛,浑身无力,他不敢乱动,只敢轻轻掀开眼皮。 视线还很模糊,看到床边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他微一动,那人便察觉到了,伸手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 发了大半夜的高烧终于退了。 齐铭缓缓松口气。 一屋子的人也都如释重负。 白木希还有些迷糊,又见一个老人走过来看看他的情况,然后替他把脉。 片刻后,大夫道:“没大碍了,只是白老板没有底子,蓦然受这一掌,虽不重,也要个把月好生调养着了。” 他又交代了一些关于饮食和休息方面注意的问题,便拎着药箱离开了。 柳初云让小鱼把大夫送出去,两个姑娘也终于放下心来,刚想与白木希说几句,可抬头一瞧,白木希刚苏醒过来,一双半睁不睁的眼睛便直直盯着齐铭,便咽下关怀的话,招呼着屋子里的人出去,留给两个人独处的空间。 白木希还在茫然中,有些耳鸣,大夫的话他听不真切,只觉得胸口呼吸有些困难,隐约想起是被唐静石一掌打晕了,就问。 “我要死了吗?” 齐铭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倒是被他这句话呛了一下,道:“不会,你伤势不重,调养半个月就会痊愈。” 白木希喃喃道:“可我胸口好痛。” 齐铭垂下眼帘:“你身子弱,受他一掌,肺腑有伤,要卧床休养几日。” 白木希:“内伤吗?” 齐铭:“嗯。” 白木希:“那我不就要死了……” 齐铭:“……” 内伤也不一定就要死啊。 白木希慢慢的眨眼睛,语气虚弱:“你受了内伤,不就要死了……” 齐铭纳闷他为何会这样想:“……内伤也有轻重之分,唐静石与你无冤无仇,无意伤你性命,打在你身上那掌只用了两成力,因此并无大碍。” 白木希:“那他打你,就是十成力了吧?” 齐铭不语。 白木希也沉默下来。 莫名的悲伤静静流淌在二人身周,齐铭不知说什么好,又觉得什么都不说比较好,正为难时,突然听到白木希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 “对不起……” 齐铭一愣。 齐铭缓缓看向他,眼底痛苦一闪而过,他闭了闭眼,低声道:“没有,你没有对不起我。” 白木希眼眶发涩,泛出泪光,胸口的疼痛让他有些委屈,可想想昏迷前的场景,又觉得难过:“如果没有我,你昨晚就能报仇了吧。” 齐铭:“……” 齐铭低声道:“你都知道了?” 白木希轻轻点头。 得知了齐铭的过去后,每一次回想二人初遇的场景,白木希对卓然和唐静石的恨意便加深一分,他无法想象,昨夜的齐铭是在如何的心情下,放开已经扼住卓然咽喉的手,任由他们扬长而去。 因为这两个人,他失去了一切。 铭记了六百多个日夜的恨,夜夜萦绕在梦中的恨,抛去理智和感情,堵上一切只求同归于尽的恨! 终于让他扼住了仇人的命脉,血海深仇顷刻可报,却为了自己,又逼不得已生生松开了那只手。 为了自己…… 为了无用的……在唐静石掌下瑟瑟发抖的自己…… 白木希嘴角颤动,一滴泪溢出眼角,划过皮肤,迅速没入发丝深处。 “对不起……” 他不停呢喃着这三个字,从来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懦弱的自己,如同废物的自己。 “没有。”齐铭心如刀绞,打断他近乎失控的道歉,伸手抚上他的额头,用极温柔的声音轻哄他:“没有,不是你的错。” “别哭。” 他伸手擦掉白木希的眼泪,对他笑了笑:“傻瓜,这算什么,他今日跑掉了,明日我还能再抓住他。” “大错已成,就算老天注定我遗恨,我也认了。” “可若为此连累了你,那我才是真的死不瞑目。” “你明白吗?” 白木希鼻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说话带着鼻音,像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你不怪我?” 齐铭失笑:“当然。” 白木希痴痴的问:“我比报仇更重要?” 齐铭微微一怔。 白木希眼巴巴的看着他。 齐铭眼帘微颤,伸手轻抚白木希的脸颊,声音低低的,语气却无比认真。 “对。” 白木希不争气的又开始掉眼泪,同时心底生出一丝希冀,他吃力的伸手拽住齐铭的袖子。 “那……那若你报了仇以后,回来找我好不好。” 齐铭的手一颤。 白木希赶忙又伸出一只手,一同抓住他,鼓起毕生勇气,语气结巴着又努力的说道:“我也可以去找你,你告诉我你大约会在哪里,我一定能找到你!” 齐铭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双手,嘴唇动了动,不语。 白木希软软地叫了声:“齐铭……” 齐铭挪开视线,低声道:“对不起……” 白木希登时颓然:“你果然又骗我。” 他生气地将齐铭的手甩开,皱起眉头扭过脸去:“你总是这样骗我。” 齐铭低头看着他,嘴角扯出一个无声的苦笑,彼此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齐铭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伸出手轻轻抓住白木希的手腕,引着他去摸自己的耳后。 白木希不明所以,便伸出手指去摸,摸到齐铭耳后皮肤里有一点硬硬的东西,触感像是一条虫子。 白木希身子一抖,呆呆地看着齐铭,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恐:“那是什么?” 齐铭缓缓道:“这是蛊,名为玦。” “此蛊可强行抑制我的内伤,令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全功。” “玦蛊寿命三十天。” “如今还剩十六个时辰……” 白木希轻轻问:“十六个时辰后呢?” 齐铭抿了抿唇。 白木希揪住他的袖子:“十六个时辰后,你会怎么样?” 齐铭:“……” 齐铭:“我会筋脉寸断,五脏俱毁而亡。”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3章 四十三·我不等! 白木希的屋子里静悄悄一片。 柳初云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见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出神,轻声问:“他走了?” 白木希回过头来,“嗯。” 柳初云慢慢来到床边坐下,担忧的看着白木希:“他……他还回来吗?” 白木希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将齐铭中了玦蛊的事情告诉柳初云。 他的语气还算平静,神情也很正常,柳初云看着他红肿的双眼和浓重的鼻音,心里有了答案,轻轻拉着他的手。 “罢了,既然他早已做下了决定,就当是你们此生无缘吧,毕竟……毕竟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换做谁能轻易放下呢?” 白木希低下头,低声道:“他说……” 话刚出口,白木希便哽咽着难以继续。 柳初云拍拍他的手,无声的安慰他。 白木希勉强扯了扯嘴角,继续道:“他说不值得为他难过,我会遇到更好的……与我相伴一生的人。” “如果……如果来世我们还能再相遇,他一定好好待我。” 柳初云鼻头一酸,落下泪来。 白木希抬起眼帘看向柳初云,沙哑的声音很是委屈。 “可是……这辈子,他宁愿和唐静石一起死,也不愿和我一起活。” 柳初云也难过,却不得不说:“对此,我也曾劝过他,可他说,你们本非一个世界的人,你前半生过得太苦,难得苦尽甘来,他舍不得你为了他再陷泥沼,你该有更好的未来。” 白木希笑笑,怔怔的低下头出神,过了一会儿,又呢喃道:“来世……来世……我才二十出头,我还要在等五六十年才有来世可言……” 柳初云轻轻叹气。 白木希茫然道:“我还要再等五六十年,才能再见到他……” 柳初云攥着他手的五指忽然一紧。 白木希念着念着,突然就癔症了,怒道:“我为什么要等五六十年!他凭什么要我白白等他五六十年!” 柳初云:“木希……” 白木希抓着柳初云的手,眼神闪烁着如腐朽枯木中挣扎而出的熠熠光芒:“初云……换做你,你愿意等这五六十年吗?” 柳初云看着白木希死而复生的眼神,突然就明白了白木希想做什么,她咬着下唇,郑重道:“若是我,我不等!” 白木希喘着粗气,眼中露出一丝凶狠的光:“我也不等!只要有一线生机,我都要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 他一把掀开被子,不顾胸口的疼痛跳下床:“想让我像个望夫石一样守他六十年!做梦!” …… “砰”的一声闷响,血流成河的山谷中,被齐铭拦截的卓然重重撞上一块儿岩石,嘴角呕出鲜红的血液,布满伤疤的面容狰狞无比。 唐静石吃力的挡在他身前,汗如雨下,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面前之人,血染了大半面容衣衫,手中蚀月寒光凛凛,眼中如霜如雪,犹如地狱恶鬼,不甘心独饮死亡,誓要将他们一同拖进地府! 唐静石怯了:“师兄……” “师兄……” 他竭力的喘息着:“看在师父的份上,放了我吧……” 他怕了…… 相识近二十余载,记忆中的齐铭永远是温柔的,宠溺的,百依百顺的,何曾将如此可怖的一面展露给他。 唐静石心神俱颤:“我知道错了,师兄……饶了我吧……” 齐铭深深地看着他,缓缓道:“是师兄错了……” 他手中的蚀月举起,一刀劈下,寒光耀亮了他犹如死神般的面孔。 唐静石勉力招架,就听齐铭用无比沙哑低沉的嗓音说道。 “是师兄害了你……” 话音未落,刀风又起。 “师兄与你一同下地府,向师父……赔罪!” 话落,蚀月再不留情,刀风如狂舞蟠龙吞天灭世,招招欲断对手咽喉。 一招强过一招,一刀狠过一刀! 刀刀伤在唐静石身上,也同样凌迟着齐铭鲜血淋漓的心脏。 是他的错! 错在为了那点说不出口的心意,为了师父重如泰山的恩情…… 纵的他不知天高地厚! 纵的他不辨善恶是非! 纵的他……为人所惑,丧心病狂! 耀眼的金色刀光划破黑夜,唐静石惨叫一声,佩刀脱手,整个人跌入山谷小溪,再爬不起来。 齐铭步步逼近,唐静石慌张的在小溪里拼命后退,嘴里发出悲切的呼喊求饶,求师兄饶命。 “站住!” 背后,传来卓然嘶哑的声音。 齐铭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他。 卓然吃力的站起身,淡淡道:“是我引诱了静石,是我利用他向你报复,你要报仇,就朝我来,放了他吧……” 他深深地望着齐铭。 望着这个他爱了十年的男人。 整整十年的求而不得,爱……扭曲,变质,堵上一切的告白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在那一刻,他的爱变成了残忍的毒蛇,凶狠的吐露着蛇信,发誓要毁掉他得不到的人。 于是他勾着唐静石,引着唐静石,害着唐静石,去毁掉齐铭和他的一切! 阴暗的地牢里,他想用幻术将重伤的齐铭变成自己的掌中物,却败在了他无比强大的精神和宁死不屈的决心。 他冷冷的看着自己,说。 你妄想! 他杀掉齐铭的至亲手足时,他们也说。 你妄想! 你这辈子都妄想! 你永远配不上齐铭! 从地狱爬回来的齐铭带着蚀月,一路追杀,却自始至终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蚀月刀举起时,卓然闭上眼睛,耳畔传来唐静石的悲嚎。 “小然!!!” 卓然心中忽然想,他是真的爱我吗? 他至今也没分清楚唐静石爱的是他的人还是脸,若爱他的心,为何在他面容被毁后,执意冒险去取云脂膏。 若爱他的脸,为何此刻又如此伤怀? 他只清楚一件事。 齐铭不爱他。 齐铭恶心他! …… 白木希和柳初云坐在马车里,小鱼驾着车一路狂奔,柳初云握着白木希的手,安慰他一定来得及。 白木希本不想她来,徐飞也说此行危险,先前城郊失踪的一些人都是被卓然控制了的,齐铭如今以一敌众,若是他们赶到时战局还未结束,势必危险万分。 但柳初云还是坚持陪同,说若有危险,我可以不靠近,留在远处等你们。 她不确定此去究竟是何情形,但她总是不放心白木希一个人过去。 白木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众人随即出发,徐飞派人护在马车四周,自己在前方策马带路。 齐铭的行踪不是秘密,如今他大限将至,已经没有精力去隐藏自己,只剩下一门心思报仇雪恨,所以徐飞在收到他的踪迹消息后,也连夜赶了过来。 即便话说的再明白,他也不忍看齐铭就此死去,就在他左右为难时,反倒是白木希帮他做下了决定! “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绝不会就这样放弃!” 白木希郑重的注视着他,神情无比认真。 徐飞却还在犹豫:“可是,他不许——” 白木希厉声打断:“他不许插手我就不能插手?我凭什么要听他的!” “你不敢违背他的意愿!我敢!” “他想要来世再见……” 白木希盯着徐飞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坚定:“但我不接受!” “我绝不接受!” 飞驰的马车驶入山谷,徐飞得到的消息,他们前后进了这座无名山谷,没有再出来。 马车进不了山谷,众人便弃了马车,谷中小路崎岖,白木希让小鱼搀扶着柳初云,与众人一同深一脚浅一脚的徒步向山谷深处赶去。 闷头走了大约一刻钟,走在最前的徐飞脚步一顿,对后面人招呼“小心脚下”,并派了一个手下来到白木希身边保护他。 白木希正被坎坎坷坷的山路扭的脚腕酸疼,见状立刻警惕道:“怎么了?” 徐飞回头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让开身子。 白木希在身边人的搀扶下快步走上前,待他看清楚前方的情势时,整个人登时僵在当场。 脚下这条山路在月色映照下,歪歪扭扭的躺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一路延伸向黑漆漆的远方。 这个夜晚,不知死了多少人…… 无比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山谷中弥漫。 柳初云紧紧抓住白木希的手腕,脸色苍白。 徐飞上前蹲下身,翻开一个尸体看了眼致命的伤处,沉声道:“是蚀月刀。” 他抬头看向前方黑暗:“他们就在前面。” 他回过头,问白木希:“要不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着。” 白木希松开扶着身旁人的手,定定神,道:“不,我亲自过去。” 徐飞为难的看着脚下:“前面……都是死人……” 白木希仿佛没听到一般,果断迈开步子向前走。 他恨透了当时被唐静石掐住脖子后惊恐无比的自己,既然决定了要和齐铭走上同一条路,他总要克服这些! 他总要面对这些! 白木希自言自语道:“我亲自过去!” “我要亲眼看见他!” 他拒绝同行之人的扶持,小心避开四周尸体,一个人脚步坚定地朝前走去,哪怕脚下步步鲜血,哪怕前方危机四伏,他绝不再回避躲闪! 越往前,路越难,堆积的尸体越多,浓重的血腥味儿都快要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天上一轮清辉也仿佛被血染红,透着诡异的光,一座美丽的山谷,一夜之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我不怕……” “没什么好怕的……” 白木希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鼓励自己,想着齐铭就在前方等着他,想着那即将耗尽的十六个时辰,渐渐地脚步越来越稳,越来越快。 终于在山谷尽头的一处巨石旁,白木希找到了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白木希疯了一样跑过去,脚下不小心被尸体绊倒,险险跪在地上,他赶忙用手撑了下地,粗糙的地面立刻将他的手搓下一层皮肉,渗出鲜血,他却毫无所觉,踉跄着冲到巨石边上,冲到齐铭身旁。 齐铭静静地坐靠在巨石上,低着头,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蚀月刀落在一旁,尚有微弱寒光若隐若现。 他眼睛半睁着,似是不愿瞑目,但胸口已无起伏。 白木希如坠冰窖,不肯死心想去探他的脉搏,伸出的手却不停颤抖,徐飞和柳初云站在不远处,面含悲戚的别过脸,不忍再看。 明明还有时间的! 白木希一路上紧紧算着这十六个时辰,明明还有三个时辰! 他忽然抽回手,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扇的脸颊肿痛,手掌发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再次伸手去试齐铭的脉搏。 指腹触及到冰冷的皮肤,轻轻按压之下,竟真的感受到了轻微的脉搏跳动,似是不愿瞑目之人最后的挣扎。 白木希呢喃:“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扭过头冲着徐飞喊,徐飞赶忙冲过来跪在齐铭身边,手足无措道:“那……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找大夫?快叫大夫!” 他吩咐下去,立刻有人往回跑,出发时他们就请了大夫随后,只是大夫年纪大了赶不了急路,便坐着马车随后。 白木希再次将手指按向齐铭的脖子,不是梦,虚弱轻微但真切的跳动令他绝望的心又挣扎出一丝希望,他低下头,狠狠地舒了口气,忽然伸手抓住徐飞,咬紧牙关问他。 “你们江湖上那个开价十五万两诊金的大夫,是谁!” 徐飞被问的一愣,脱口而出:“十五万?盲医?”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4章 四十四·盲医 盲医住在一处幽静美丽的山谷中,自给自足地搭了个竹屋栖身,屋后围了大片苗圃种百草,平日里晒晒太阳,摆弄摆弄药草,十分惬意。 他已经许久没开张了,无衣谷门可罗雀,冷清无比。 然而盲医并不为生计发愁,只因客人一经上门,便是一笔半生富足的大买卖。 比如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白老板,素不相识寂寂无名,可一出手就是十五万两诊金,虽然暂时无法拿出全款,但已立下字据,一个月内必然将钱款付清。 年纪似乎已至花甲之年的盲医乐呵呵的由小药童搀扶着走出来,去瞧是哪位身娇肉贵的美人值得大老板如此豪掷万金。 结果伤者刚被抬进来,盲医一双老眼昏花半瞎不瞎的眼睛顿时瞠的溜圆。 白木希微微蹙眉。 一进门,他就觉得这个盲医怪怪的,看着像是个老人,体型却很高大,毫无老人的佝偻萎缩之态,偏偏一张脸老态龙钟,神情就像小话本里看见宝贝的老妖婆,白木希只在书中见过这类型的怪人,难免心生抗拒。 但徐飞却说盲医是江湖上名副其实的神医,与六万两诊金治的半死半活的扁树不同,盲医过手的病人至今没有一例失手,只因他性情古怪,又开价极高,因此很少有人敢来尝试。 但盲医确确实实是齐铭最后一条活路了。 用十五万两白银铺出来的活路。 进门前,徐飞拉着白木希千叮咛万嘱咐,只要盲医接下这单,就说明他有把握救回齐铭,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忍耐!要忍耐! 当时白木希还一头雾水,心说忍耐什么?这人说话难听?那无所谓啊他又不是小孩子,事关齐铭生死,多难听的话他都能忍。 可直到盲医亲眼见到齐铭后,白木希这才明白过来徐飞说的忍耐是什么。 盲医好似看到了什么他梦寐以求的举世珍宝倾国美人似的,龙钟老态一扫而光,两眼放出欣喜若狂的光芒,一双枯瘦如柴的手颤抖着摸上了昏迷不醒的齐铭的脸颊。 白木希一愣。 紧接着,盲医的手就下滑摸到了齐铭结实的胸膛。 白木希瞬间起了一身鸡皮。 干什么呢!!!! 你看病就看病!摸胸干嘛!!! 他身形一动,徐飞就看出他要炸,连忙拉住他的胳膊,冲着他讳莫如深的拼命摇头。 可不敢可不敢!救命要紧!得罪了他,咱们就真的要给齐铭收尸了。 白木希只好勉强忍下这口气。 盲医无暇理会一旁脸都憋绿了的白木希,他佝偻着身子,无比深情的凝视齐铭陷入昏迷的俊容,发出沙哑刺耳的怪笑。 “十年了……” 他无比珍重的来回摩挲齐铭的脸,魔怔的呢喃,兴奋得发抖。 “十年了……刀神呐!你终于落到我的手里了……” 徐飞干咳一声:“那什么,大夫,你适可而止啊,快些救命吧!” 他说完,双臂半用力的箍着白木希将人拖了出去。 来到院子里,白木希用力挣脱徐飞,想大喊,又憋回去,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他是神医吗?那他刚才在干嘛?望闻问切也不是这么个摸法吧?” 一副十足的流氓相,轻薄个没完了! 徐飞把手指竖在嘴边拼命点:“小点声小点声。” 他朝屋子里看了一眼,盲医已经命令小药童将门关上,徐飞便拉着白木希走远一些,才道:“你不知道,这盲医和齐铭之间渊源颇深,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徐飞叹口气:“你要知道,像盲医这种怪里怪气的神医,都是有很多怪癖的。” 白木希面无表情:“他的怪癖就是摸男人?” 老子掏了十五万两来救心上人,结果人还没救,上来先被轻薄了一通? 徐飞使劲儿摇头:“这得先从齐铭说起了,你这位心上人,十四岁于藏刀谷赢得宝刀蚀月,十六岁名扬天下,十九岁夺刀神美名,后独霸此位十年有余!” 白木希微微瞠大双目。 徐飞:“盲医就是在齐铭夺得刀神之名后盯上他的,也不是说一定有什么不好的邪门心思,只因此后齐铭经历过大小决战百余场,无一落败,重伤不死,甚至远赴昆仑决战刀魔,奄奄一息,被冻在雪山冰窟数十日,竟还能靠自己的力量逃出生天,之后没多久就又生龙活虎……” “所以……” 白木希这才慢慢领会过来:“所以盲医作为大夫……” 徐飞点点头:“就很想研究研究齐铭的身体,可是齐铭那个臭脾气你也知道,再说他好端端的干嘛让别人研究自己,自然就没给过盲医好脸色,他受伤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来找盲医,一方面是怕暴露自己的行踪被唐静石发现,一方面……也是实在讨厌这个人。” 明白过来后,白木希心头那股莫名的滔天酸意这才算驱散了许多,但脸色还是不好看:“唉,你说他醒过来后会不会怪我,他这么讨厌这个人,我却擅自把他带过来让这个人……上下其手……” 最后一个词他说的十分艰难。 徐飞也却不以为意,心想你都违背他的意愿强行要把他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了,还在乎他高不高兴? “没事儿的,咱们仁至义尽掏心掏肺了都,他醒过来要是敢找你的麻烦,我替你教训他!” 白木希笑了笑。 …… 之后十天十夜,盲医将自己和齐铭关在一处,只见到小药童跑进跑出,盲医却不曾挪出一步。 柳初云那边回去筹钱,将白木希的全部积蓄都取了出来,其余能抵押的都抵押了,又四处借了不少,好在白木希名声不错,如今事业又正兴旺着,借钱不难,光顾家一口气便借出了五万两,如此忙活了十多天,总算凑齐了十五万两送来无衣谷。 而盲医也终于在第十一天,迈着蹒跚的步子从竹屋里走出来,他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精气一般,脸上的皱纹死活多了一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嘴唇煞白如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哪里的妖精吸干了阳气一样。 白木希忙迎上去。 盲医坐在台阶上敲敲腿,对白木希道:“放心,死不了了。” 白木希顿时如释重负,脚下一软,也跌坐在地,和盲医一同排排坐在台阶上。 盲医吧咂吧咂嘴:“只可惜那只玦蛊没救下来,浪费了。” 白木希急切地问道:“那他现在状况如何?” 盲医道:“他经此一遭,元气大伤,心脉枯竭,目前还昏迷着,一时半会儿怕醒不过来。” 一听到大伤,枯竭这两个词,白木希又提心吊胆起来:“这可怎么办?这……养的回来吗?” 盲医道:“养的回来啊,就是花钱而已。” 白木希:“花钱?” 盲医点点头,在心里将准备开的方子过了一遍,道:“药补+食补的话,一天少说也要三四百两了。” 白木希:“……” 盲医:“补上三四个月,可见成效。” 白木希一窒,心中暗自一算,又是三四万两银子。 盲医斜眼瞅了他一眼,便知他心中所想,嗤笑道:“别算了,能让你花钱就不错了,你们这是在跟阎王爷抢人呐,还嫌花钱?若是你们再晚来半个时辰,你就只用花个几百两银子给他办后事了。” 白木希白了他一眼,心想老子十几万都花了,还在乎这三四万? 只是发愁再去哪儿抠这三四万罢了。 盲医看着白木希,眼神中有些赞叹:“不过白老板也是魄力十足,年纪轻轻,出手如此大方,令人感佩啊。” 白木希一边在心里打算盘,一边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感佩,阁下可愿把诊金便宜个几万两银子让我拿去买药?” 盲医瞟他一眼,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背着手出去了,那意思摆明了,没门! 有门没门的白木希现在可顾不上想,盲医一走,他立刻从石阶上爬起来,悄悄推开门走进去。 齐铭静静地躺在竹床上,面色正常了一些,呼吸平稳,脉搏有力,显然已渡过难关。 白木希长舒口气,坐在床前捧着齐铭的手抵在额头上,感受到齐铭恢复正常的体温,轻轻笑了。 他很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在一个明亮宽敞的屋子里,细细端详着这个人,阳光透过窗外的竹叶漏进屋中,折射出影影绰绰的光,旁边的木桌上焚着香,淡淡的药草香气吸入鼻腔中,十分好闻,令人心静神宁。 白木希伸出手,轻轻摩挲齐铭的脸颊,想起了当初自己硬逼着齐铭抹云脂膏祛疤的情景。 齐铭一直都很烦这个东西,每次都不情不愿,能躲就躲,如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过了这么久,他脸上至今还有许多不太明显的疤痕印记没有除去,但也足够看清楚这个人原本英俊又深邃的面貌轮廓。 这些时日,他可打听了不少。 听说木石山庄的刀神齐铭,生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一把蚀月名锋,笑傲刀界十余载,未尝一败,年纪轻轻便位列江湖大佬之席。 认识齐铭这么久,他是没这个感觉。 他从第一眼看到齐铭时,这个人就遍体鳞伤,骨瘦如柴,脾气坏,嘴巴臭,几百年听不到他一句好话,整天眯缝着眼睛,好像天下人在他眼里都是蠢货一般。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让他牵肠挂肚至此,不惜赌上自己这年月来呕心沥血的全部财产。 白木希伸手捏了捏齐铭瘦削凹陷的脸颊,轻哼一声:“本老板为了你,十五万两都扔出去了,你最好快点醒过来!” “醒过来后,也不许生我的气!”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5章 四十五·情义 齐铭这一昏迷,就是二十余天。 眼花缭乱的药材清单一张又一张飞来,几百两几百两的白银流水一般逝去,齐铭的气色肉眼可见的逐渐恢复着,却始终苏醒的迹象。 盲医说他经此大悲大恨,心力交瘁,意识短时间内怕是难以恢复。 白木希便将人接回白府好生照顾,一日复一日的耐心等待着,等他回心转意,愿意再睁开眼睛回到这人间。 徐飞返回城中,又去了一趟那座无名山谷,安葬了那些被这场血战牵连的人们,也顺带着安葬了尸首分离的卓然。 但他没有找到唐静石的尸体。 徐飞面色凝重的告知了白木希这件事,白木希也蹙眉,他至今还没理清这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徐飞告诉他,唐静石实力强大,就算败给了齐铭,也不足以被人轻视,若他有意报仇,只怕众人这段时间都要倍加小心。 徐飞将自己的一些心腹安排在了白柳记和白府,以防止唐静石突然折回反扑。 “他的刀法与齐铭同出一门,且后期由齐铭手把手教导,刀法同样狠厉强悍,若是意外遭遇他,千万不要硬拼,周旋为主!” 白木希点点头,又重复了一句:“他的刀法是齐铭教的?” 徐飞一顿,嗯了一声:“是,据说……齐铭对他很是看重,待他完全没有保留和私心,所以当初才会被算计的如此彻底。” 白木希低下头:“齐铭待他这么好,为何他还要选择如此残酷的方式来背叛呢?” 徐飞这就真的不知道了:“齐铭对感情方面的事情一直讳莫如深,没出事之前他就不爱提,,所以大部分都是源自我们的猜测和感觉,虽说目前来看似乎八九不离十了。” 白木希还是好奇:“你们猜测的是什么样子?” 徐飞咂摸了下嘴,没吭。 白木希一挑眉:“怎么?不能跟我说?” 徐飞有些为难。 这日两个人正好凑一起晒太阳聊天,彼此心情都很放松,考虑到白木希和齐铭的关系至今还没有正大光明的确认,所以徐飞想着还是由齐铭亲口告诉白木希的好吗,免得自己这边不小心说错了哪句话,齐铭昏迷着,百口莫辩。 可如今齐铭迟迟不醒,白木希又认认真真的问了,徐飞想了想,觉得也没啥可瞒白木希的,就说:“其实这些我都不是亲身经历的,是跟齐铭熟悉以后,与他身边那些好兄弟们聊天时听来的,真假还不确定,只是我们的猜测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是等齐铭醒过来跟他确认的好。” 白木希哼哼了一两声:“我就当听故事了呗。” 徐飞猛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他一边回忆,一边道,这三个人里,齐铭和唐静石是同出一门的师兄弟,两个人都是孤儿,但唐静石小齐铭很多岁,所以齐铭自幼对这个师弟便多有关怀,后来他们的师父意外身亡,死前将唐静石托付给了齐铭,自此齐铭待唐静石便亦父亦兄,一肩扛起了所有风雨。 唐静石在齐铭的庇护下,成长自然十分顺遂,自幼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性子被惯得颇是跋扈嚣张。 齐铭自幼看着这个师弟长大,并无所觉。 卓然则是在齐铭夺得刀神之名后,因心生仰慕便追随而来,这一追随,便是整整十年。 卓然爱慕齐铭,这是连瞎子都看得出来的事情,但齐铭却始终铁石心肠的毫无回应,甚至当面回绝过他。 而齐铭对唐静石的感情则一直都处于兄弟们的猜测和揣摩中,他们私下聊的时候,猜约莫是有些说不出口的心意,但一方面唐静石年幼,尚不能自己做主自己的人生,一方面二人如父如兄多年,加上当年师父以命相托,让齐铭多多少少生出了一些负罪感,不敢直面自己的心意,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着。 至于卓然和唐静石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大约是那两年正巧齐铭受伤闭关,庄里交给了几个兄弟打理,对唐静石疏于关怀,卓然大概是被齐铭拒绝后怀恨在心,便趁虚而入勾上了唐静石。 彼时唐静石还不满二十岁,心高气傲,总想自己做出一番事业,一时被卓然迷惑也不意外,大约二人勾搭上后没多久便密谋杀人夺庄,毕竟做木石山庄庄主的师弟,和自己做庄主,地位大不相同,在利益名声的欲望驱使下,血亲尚难以自控,何况一个被宠坏了的,早不知感恩为何物的孩子呢? 从死里逃生的齐铭处得知此事后,徐飞与自己的心腹推算了几遍便推出了这个大概因果。 至于那时候的齐铭,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应比徐飞更明白。 为何卓然会勾引唐静石,为何两人会突然背叛了自己,若只为报复,为何又要杀尽齐铭在木石山庄的所有心腹至亲。 一个为情,一个为利。 十数年生死相依的感情,沦为一个令人不齿的笑话,和一地死不瞑目的亡魂。 徐飞长叹一声,说:“这世上的人呐,既可以为一个信字刀山火海,也可以为一个利字不死不休,情义?与在乎它的人重如泰山,与轻视它的人,一文不值……” …… 风大了,秋深了,凄凉的风卷着片片黄叶在空中飞舞,白木希裹紧外衣,踱着步子回了卧房。 齐铭与他歇在一间屋子里,但白木希睡相不好,如今的齐铭怕是经不住他八爪鱼一般的折腾,白木希便在屋子里又放了张床榻,夜夜守着他。 齐铭还在睡着,胸口微微起伏,神情平静,眉目温和。 白木希坐着床边的矮凳子,双臂搁在褥子上,伸手轻轻摩挲齐铭的脸颊,如今齐铭脸颊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痕迹,英俊深邃的面容再无任何瑕疵。 这二十多天来,他忙于生意之余,做的最认真的,便是每日为齐铭擦身,抹云脂膏,一日三遍,不厌其烦,对待一件无价之宝般,抹去那些新旧疤痕,像是要努力抹去这些年齐铭受过的罪,吃过的苦一样。 他捧着齐铭的脸颊,语气很温柔,像是与爱人之间晚睡前随意的闲聊一般,轻轻道:“那日赶到山谷后,摸着你仍有起伏的脉搏,我忽然觉得,也许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你命不该绝,我也有了挽回你的机会。” “如今想想,咱们初识那天晚上,我对你讲的那些话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我过得苦,你过得更苦,我竟还想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你,还总是嫌你挑你。” 白木希低下头,微微一笑,一滴泪不经意划过眼角,他无所觉。 “我知道你累,累就睡吧,待来日你醒过来,我养着你,我不图你名利,我也……” 他想到卓然,笑意中带了几分苦涩,又忍不住露出几分小小得意的神色:“我也不逼着你喜欢我,反正……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待你,一定比他们待你好!” 室外寒风凛凛,室内却温暖如春,暖炉里的炭火烧的正旺,桌上烛火也静静燃着,红泪无声流淌,有情人将脸埋进爱人手心里,轻轻将眼角的泪擦去。 …… 白柳记的生意还在风生水起的经营着,白木希要救齐铭,也要对整个白柳记负责,他咬着牙凑出来治疗齐铭的那十五万两银子里,没挪动店面账上一分钱,因此并未影响白柳记正常的资金周转运作。 这也为他后期治疗齐铭减轻了很多压力。 白木希手头的账面喘过气来后,便马不停蹄的和顾音歆一同商议佳音阁分店的事情。 虽然白柳记如今一直有在推出新的产品,但毕竟是靠着云脂膏打响了招牌,如今云脂膏因为一些缘故停止了店面售卖的方式,只能在佳音阁现场体验,这便大大局限了范围,且不停的收到顾客反馈,要求在他们所在的城市增加佳音阁分店。 为了一个云脂膏,不远万里跑来另一个城市,未免太不值当,可当真有所需的人们却又不得不如此,自己难受,便一直嚷嚷着给白柳记施加压力。 之前被齐铭的事情困扰,白木希一直没有心情搞这件事,如今齐铭的事情告一段落,白木希便也开始于顾音歆一同着手分店的事情。 云脂膏短期内恐怕不会恢复以前的售卖方式,那么佳音阁便是他们锦上添花的一个绝好契机。 于是不过月余,数座佳音阁分店便也在临近几个城市陆陆续续建立起来。 而佳音阁内提供的商品便也不止云脂膏一款,白柳记大红后,每推出一款新款,都会率先投放在佳音阁供顾客们挑选体验。 云脂膏捧红了佳音阁,佳音阁带动了白柳记所有的商品,如此一来,便有许多脂粉店想分一杯羹,以加盟的方式将自己的脂粉放入佳音阁供客人挑选,甚至包括远山记,也借着顾音歆之便,开始了两家更密切的合作。 于是加盟费又是一笔不小的经济来源。 很快,那十五万两的巨额债务便回流了一部分,让白木希喘过气来。 他看着手里这笔巨额加盟费,琢磨着琢磨着,就想起了之前齐铭表面借口让他与江湖人做生意,实则是借徐飞的手援助白柳记的事情。 虽然齐铭的目的不纯,但他提出的这个法子,如今白木希却认认真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江湖人对云脂膏的需求会有多大呢? 那些整日混迹在刀光剑影里饱经风霜的江湖儿女,面对祛疤美容的云脂膏,究竟是不屑一顾,还是趋之若鹜呢?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6章 四十六·关系 白木希找来徐飞,认认真真的与他商议这件事。 徐飞却没什么主意,论做生意,他一窍不通,只是对白木希想在江湖上推广云脂膏这件事不太赞同。 徐飞:“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些话啊,也是我随口说的,我们这样的江湖人确实没那么多心眼儿,但问题在于这涂脂抹粉的习性对我们来说实在是难以持久,大家风餐露宿的哪里顾得上这个,有也只是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多久。” 白木希道:“现在没这个习惯是因为没有人提供服务,不代表以后也不会有这个习惯。” 白木希问:“你之前说的,现在女侠们都喜欢身娇肉贵的大侠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些大侠天生丽质?” 徐飞无奈道:“不是他们天生丽质,而是出身名门,这些年江湖上草莽出身的人越来越吃不开了,反而是那些名门之后,大派头脸,特别受欢迎。” 徐飞一摊手:“你想啊,人家一个个不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公子,就是名门大派的掌门长老,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撑伞驾车的,排场大得要命,看着当然就光鲜亮丽啊。” 白木希:“那他们必然就需要护肤啊!不然怎么能一直能光鲜亮丽下去。” 徐飞想了想:“是需要护肤吧,我也经常听说他们用什么碧泉水珍珠粉啥的,可他们那些人是素来不屑和商人打交道的,甚至连远山记的老板他们都看不上眼,更别说……”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觉得再往下说不太合适,就住嘴了。 白木希却并不介意,道:“是啊,我们是不如远山记,但总要试一试嘛,说不定正因为我们没那么大名气,所以才不招人反感啊。” 徐飞大摇其头:“没这么容易,那些江湖大佬们想美容,有的是人送药上门,那些仙门司药监就专干这些赚钱的,哪轮得着咱们,偏偏江湖底层的人又不像普通老百姓日子安生,买些云脂膏回家天天涂抹,那可是整日刀光剑影,打打杀杀的,谁出个远门,包袱里还要塞一堆瓶瓶罐罐的。” 白木希挠挠下巴,道:“唔……照你这么说,想给那些大人物们推销,还真的找些关系。” 徐飞点头:“关系要硬才行,不然人家门都不让你进的,你们白柳记虽然现在做生意风生水起,可是在那些地位崇高的江湖人眼里,一文不值。” 白木希挑眉:“瞧不上我啊?那他们瞧的上你吗?” 徐飞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 白木希:“……” 白木希:“这可难办了。” 徐飞又沉默了许久,见他真的犯难起来,忽然低声道:“他们瞧得起齐铭。” 白木希一愣:“嗯?” 徐飞低着头,有些心虚,觉得这样说有些坑齐铭,可又觉得白木希肯定不会害齐铭,卖个面子嘛,这有什么。 白木希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卖齐铭面子?” 徐飞有些骄傲:“何止是卖面子,刀神的木石山庄虽然规模小,人数不过百余,但凭借刀神之名,曾经也是跻身江湖一霸的,可惜……” 白木希眨了眨眼。 徐飞又补充道:“不过前提是,齐铭要醒过来,还要愿意给你去舍这个面子。” 他嘿嘿一笑:“你要知道,江湖人骨头比石头还硬,像齐铭这样要地位有地位要脸面有脸面,脾气还特别臭的人,最烦低三下四去求人,你要是想让他出去舍个面子,怕是不容易。” 白木希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眼底隐隐有些光亮,脸颊微微发红,笑嘻嘻的问道:“那既然他们这么给齐铭面子,可见刀神威名非同小可,那会不会也同样给刀神身边的人面子?” 徐飞不解:“身边人?身边什么人?” 白木希吧唧了下嘴,眼神游离:“比如……比如……齐铭的相公什么的……” 徐飞微微一愣,接着缓缓变得面无表情:“你确定是相公?” 我怎么看都像是个没过门的小媳妇儿。 白木希一抬下巴,瞪着他:“我不配作他相公吗?” 徐飞神情复杂,迫于白木希眼神压力,忙不迭道:“配配配,可是,那也要你俩货真价实才可以啊,你想啊,齐铭从来没带你出去见过江湖上那些朋友,你俩的事除了咱们这一圈的人外没人知道了,你出去说你是齐铭相公,谁信啊。” 徐飞无奈:“就算是我说,也没人信。” 白木希顿时不高兴了:“我俩怎么就不货真价实了?” 徐飞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怎么?你俩洞房了?” 有夫夫之实了吗? 白木希顿时噎住。 徐飞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没有,只好道:“你看,总要让齐铭先正大光明给你个名分嘛。” 白木希眼神幽幽。 徐飞被他盯得后背发毛,硬着头皮道:“我主要是怕你现在出去被人欺负,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经得住武夫欺负,所以我说,等齐铭醒过来,你俩生米煮成熟饭,名正言顺了,那一切都好说了呀。” 白木希看他一脸紧张样,忽然乐了,摆摆手:“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想过借齐铭的名字。” 他顿了顿,眼神逐渐认真起来:“我想靠着自己的白柳记,去试试水。” 徐飞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看着白木希认真起来后的神情,还是保留了意见。 老实说他觉得能白手起家将白柳记经营至今日这般规模,白木希实在比自己厉害多了,这样的人想做什么向来是有自己主意的,眼界也远比自己高远,徐飞想了想自己这碌碌无为的半辈子,还是决定不给白木希提意见了。 至于做江湖人的生意这件事,白木希并非一时兴起,他早有此意,除了不甘现状外,还有一层顾虑,便是远山记。 远山记在与白柳记达成合作后,双方表面一直互利互惠相安无事,虽然远山记私底下经常会做一些手脚,比如两家联手在某些节日做的一些庆典时,他们会有时刻意淡化白柳记的形象,只突出自家产品,但只要无伤大雅,白木希也就睁一眼闭一眼。 尽管远山记越来越忌惮他们,但如今的白柳记实力还是不足以和已经坐稳龙头位置的远山记正面抗衡,一旦立场对立,白柳记必然要迎来一场无法预料的暴风雨。 白木希出身低微,穷怕了,在做生意上就大方不起来,手下人越多,他就越谨慎,毕竟他没有殷实家底供自己挥霍,赔上几回也伤不着筋骨,白柳记成名时间太短,一个跟头栽下去就爬不起来了,所以更多的是希望每一步都走的稳妥。 再者碍着顾音歆这层关系在,也不好直接将远山记当做竞争对手正面交锋。 当初偶尔与柳初云闲聊时,才知道当初顾音歆为给自己和齐铭出头,正面怼过顾二夫人,虽然当时痛快了,但毕竟是以下犯上,得罪了顾二夫人,后来也受了不少明里暗里的气。 他为齐铭筹钱救命时,顾音歆为了借钱,还硬着头皮上过顾二爷的家门。 这些事顾音歆只字未提,白木希便权当不知道,但他领这个人情。 顾音歆也在日常一些闲聊中,有意无意的表露过她想避开远山记的倾向。 白木希便顺便问了顾音歆,远山记与江湖那些门派是否有关系,顾音歆道顾二爷是纯粹的生意人,顾家大爷手里那些江湖上的人脉,由于兄弟俩一直不太对付,顾二爷从来没有动用过。 所以综合了这些以后,白木希便想换一个发展范围。 “听起来是个绕开远山记这座大山的好办法,只是这条路挑的未免有些太难了,我们冒冒失失的闯到那些人的地盘上去,恐怕不会受欢迎吧。”柳初云在听完他的计划后,有些担忧。 顾音歆倒是颇为赞同:“有钱就好办,无论世道如何变化,总是不会为难做生意的人,那些江湖人大都更讲究面子,只要我们一开始别把底子扎在一些比较混乱的城镇,便没有那么可怕。” 徐飞点点头:“去那些有一些名门正派镇守的城市,别去魔教人士扎堆儿的地方,就没这么多事儿,平日里治安也是非常好的,就算真有人单挑对决也不会在大街上随便动手,更不会莫名其妙去为难无关的人。” “况且上头还有武林同盟会镇压着,就好比你们的官府一样,没当街随便杀人那么可怕。” “而且就算是魔教人,平白无故也不会去欺负手无寸铁的生意人,传出去丢人现眼。” 白木希被他们说的心里踏实了很多,想了想,问到:“那你们看第一家分店开在哪里比较好?”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这个她们如何会知道。 徐飞这次倒是很痛快的说道:“去洛城吧。” “洛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城市,光正道大派就有三四家,名门无数,正好齐铭的木石山庄也在那里。” 白木希眼前一亮。 柳初云却道:“可之前不是说,洛城被齐铭搅得很混乱吗?” 徐飞道:“那是齐铭一心寻死,啥都不顾了才那样的,这事儿一过去,洛城又风平浪静了。” 顾音歆问:“那他们若知道我们与齐铭的关系,,会不会找齐铭算账呀?不是说之前牵连到了很多人吗?” 徐飞摇头:“嗯……一般不会,那些被牵连到的人都是被卓然控制的,卓然的那个什么邪门幻术中了以后就解不了,除了死这辈子就是个傀儡,算账也是找卓家算,如果他们非要把这笔债算齐铭头上,那得去武林同盟会递状子,然后和齐铭扯皮去。” 他摆摆手:“放心吧,跟你们没关系。” 白木希微微蹙眉:“可是跟齐铭有关系啊。” 徐飞知道他的顾虑,给他解释:“这是江湖人的事,齐铭虽然跟你们关系好,但这事儿就算不到你们头上,就算回头真的你俩成亲做了一家人,这也是齐铭自己的事儿。” “江湖恩怨,不累及妻儿家属,那些丧心病狂灭全家的,武林同盟会直接下达江湖通缉令,追杀到天涯海角。” “至于齐铭自己,他是不在乎这个的。” 突然被划分到妻儿亲属范围内的白木希有些赧意的干咳了两声,道那成,改日去洛城瞅瞅。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7章 四十七·木石山庄 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徐飞带着三个人驾着马车,到洛城转了一圈。 走到洛城官道上时,就很少再见到一些广袖儒袍的人们了,路上匆匆而过的,大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背负刀剑,劲装窄袖的江湖侠士,一个个英姿飒爽,利索潇洒的模样。 白木希掀着轿帘,看着这些人来来去去,眼底很是羡慕。 洛城地处偏北,不如他们所居住的南方城市一般富丽堂皇,雕梁画栋,这座城市依山而建,建筑风格古朴雄伟,如街道上扬起的漫漫尘沙,每一粒沙子里都写着厚重与粗糙。 冬日的北方,风大且寒,两个姑娘一边暖炉不离手,一边还要一天四五次的涂抹面脂。 白木希搓搓自己干燥到生疼的脸,喃喃道:“这天气,不抹点东西,感觉脸上都要裂开了。” 徐飞哈哈一笑:“要么说你们南方人就精致呢,我们这皮糙肉厚的早就习惯了。” 白木希斜眼看他:“可是涂上云脂膏后,皮肤湿润后肯定要舒服很多吧。” 徐飞用过,自然道:“那是,就是顾不上天天涂。” 白木希白他一眼:“就是懒。” 徐飞讪讪一笑,带着众人进城。 洛城的市集一样热闹无比,那些背着刀剑的侠士们也没有白木希想象中个个苦大仇深,平日里也都乐呵呵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举止完全没有小话本里所说的蛮横无礼。 在客栈吃饭的时候,听到白木希感慨,徐飞笑道:“那都是写书人胡说的,我们说白了也都是平头老百姓,过日子呢摆什么谱啊,你若是见了那些大人物,其实跟你们商界的大老板们一样,人家自然要摆摆谱显得身份尊贵嘛。” 白木希笑了笑,好奇道:“那齐铭以前摆谱吗?” 徐飞粗眉一挑:“他摆谱?他的谱子大到快上天了!” 顾音歆和柳初云也顿时来了兴致:“快说说,他如何摆谱的?” 徐飞嘿嘿一笑,正想给白木希讲一讲齐铭以前的事迹,忽然见客栈门口进来几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聊的内容中某个名字让在座几位都心头一跳。 “你说这木石山庄都死了这么多人了,一把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怎么还这么贵呀?他也不怕卖不出去?” “你懂个屁,那场大火只是烧了表面,这也是刀神亲手建立的木石山庄,刀神一死了之,可有多少秘密和宝贝都没被挖出来。” “就是,我听说蚀月刀谱至今都没下落呢!” “难怪这些人玩命的抬价。” “哈哈,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然一个庄子怎么会值五万两?” “不知道还有没有大佬加价呢。” “我估摸这个价格悬了,毕竟刀谱究竟有没有留在山庄里谁也说不准,大佬们纯粹赌个运气罢了,咱们这些穷鬼也就看个热闹。” “有钱真好。” 这几个人有说有笑的上二楼了,白木希脸色瞬变:“这是怎么了?” 徐飞蹙眉:“听起来有人在拍卖木石山庄的地契。” 白木希心头隐隐作痛,压低声音:“这山庄不是齐铭的吗?” 徐飞摇摇头:“地契早就落在唐静石手里了,估计是离开前将地契卖掉,如今这个买主又想出手。” 白木希眼神一黯。 顾音歆晃晃茶杯,眼底也有几分痛心:“五万两一个庄子,唉,怕是真的另有所图。” 徐飞无奈的叹口气,低声道:“人走茶凉,现在大家都以为齐铭死了,自然一拥而上想要他的刀谱,不奇怪。” 白木希低着头,看着手中茶杯里飘着的几片叶子,沉默不语。 柳初云幽幽的看着他,忽然道:“你该不会是想把山庄买回来吧?” 白木希呛了一下,有些惊恐的抬头:“你这女人……” 为啥次次都猜的这么准。 柳初云白他一眼,语气尖锐:“因为每次你遇到齐铭的事情,就钱不是钱,脸不是脸了。” 顾音歆原本在难过,听到二人对话,忍俊不禁的揶揄他:“怎么了,心疼?想把山庄给齐铭买回来?你也太爱他了,人都还没醒呢。” 徐飞扒着碗里的饭,不敢说话。 每到这种时候,桌上四个人就十分的泾渭分明,他呢,就妥妥是齐铭这边的人,而顾音歆和柳初云当然是白木希家的人。 哪怕顾音歆曾经被齐铭救过命,她也是坚定地白木希这边的人。 如果白木希能把山庄给齐铭买回来,徐飞自然举双手双脚赞成,但顾音歆和柳初云难免心疼白木希又乱花钱贴齐铭的冷屁股。 那可是一个宁愿和仇人一起死,都不愿和白木希一起活的混蛋呀! 徐飞是夫家人,不能乱说话,会被娘家人怼。 柳初云用筷子点点白木希:“你适可而止啊。” 白木希被柳初云盯得毛骨悚然:“我就想想……你也太吓人了。” 顾音歆也劝他:“五六万两银子呢,不值当,你又不要刀谱,再说齐铭那个脾气,说不定你买回来以后,齐铭给你来句,买它干嘛,一个破庄子。” 一旁的徐飞认真想了想,还真挺像齐铭会说的话,那人说话一向如此混蛋。 白木希无言以对。 柳初云瞧他咬着筷子那副不死心的模样,无奈对顾音歆道:“他还是想买。” 顾音歆摇头:“一辈子为一个人这么疯狂,也是难得。” 白木希立刻找到了借口:“对啊,你说我……我又没别的追求,我别的地方也不花什么钱……我不嫖不赌的,我……” 柳初云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人生唯一的追求就是包养齐铭。” 白木希心虚的低下头。 顾音歆也叹气:“买吧买吧,正好把在洛城开分店的事儿定下来,白老板财大气粗,不缺这几个钱。” 于是洛城逛了没一圈,倒是先花了六万五千两拿下了一座空空如也的木石山庄。 收到地契后,众人来到了山庄。 曾经名动江湖的木石山庄如今已是杳无人烟,一片死寂,血迹虽然被前一个拥有地契的老板清洗干净,但处处都是被大火烧焦的建筑残躯,以及被刀劈剑砍摧残过的痕迹,踏在这片土地上,仍能感受到无穷尽的肃杀和凄凉。 尤其是清楚这座山庄曾经发生过什么的白木希等人。 他忽然有些后悔一时冲动买下这座山庄了。 踩着脚下的土地,想着那些曾经在这片土地上被一个个杀死的,齐铭的至亲兄弟们,那些人的血,曾染红了这座山庄…… 白木希身子微微发抖。 徐飞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沉声道:“别怕。” “他们是齐铭的亲人,他们不会恨你,更不会害你。” 顾音歆瞧着这座死寂的山庄,轻轻道:“可是,看着这座山庄,时时想着这里曾经发生的事情,齐铭……” 徐飞摇摇头:“齐铭没这么脆弱,不是个悲春伤秋的性格,再说和自己的兄弟们待在一起有什么好怕的,你将这山庄一翻新,过去种种就全部黄土一埋,完事儿了。” “对了,最好名字也改了。” 白木希却很犹豫:“不好吧……木石山庄的名声毕竟是他打响的。” 徐飞却道:“齐铭不会怀念这个庄子的,这个庄子对他的意义是那些为他而死的兄弟们长眠之地,并非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再说,这庄子现在是你的,随你处置。” “至于这个名字……听说这名字是在齐铭的师父和师弟唐静石两人名中各取一字拼成的,齐铭断然不会再想要这个招牌。” 白木希默默撇嘴。 柳初云却另有担忧:“翻新的话会惊动逝者吗?” 徐飞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不会,他们没有留下尸体。” 柳初云:“……” …… 大半个月后,洛城的第一家白柳记分店和佳音阁分店同时剪彩开张。 初时,生意如预料中一般冷清,只偶尔有个别侠士带着好奇的心思走进来体验一番。 白木希并没有把这些散客当成他的第一目标,分店成立后,他便和柳初云带着店里的脂粉四处拜访城中的名门大户,虽然大部分都被拒之门外,但二人并未因此气馁。 他们两人都是白手起家,自逆境中一步步走出来的,当初白柳记一文不值时他们便曾如此四处推销过,那时尚因为每次拒绝而感到惶恐失望。 可如今不同了,如今口袋里有钱,心就不慌,被拒绝了也无所谓,再找下一家就是。 底气足,且心里每一次都是做好被拒绝的最坏打算,如此自我安慰的效果,便是不论面对如何厉害的名门之主,他们都能侃侃而谈,十分自信。 你爱买就买,不爱买我就换一家,就算整个江湖都不买我的账,我也可以回去继续在商界做我的生意。 如此拜访了多家名门后,一家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门派,□□阁之主接见了他们。 白木希此番有备而来。 他早打听过了,□□阁内多是女子,门风随和,门中弟子多亲厚友善,阁主天华每逢过年过节都会给门中弟子们发放不少礼物和奖赏。 眼瞧着年关将近,天华阁主却还没有挑选好今年送给弟子们的礼物。 天华亦是女子,对脂粉类多少有些了解,曾无意中听闻过远山记和白柳记联合举办的一些盛会,因此听到白柳记的名声后,便决定接见白木希,并十分好奇他手里的新品如意膏效果如何。 白木希抓住这次机会,先是口若悬河的为天华介绍了大半天如意膏的功效,说这款如意膏是基于凌晶云脂珍珠膏上的衍生作品,专门为无暇梳洗的江湖儿女所研发,它淡化了祛疤的效力,增强了补水功能,洁面后便可使用,不惧风吹雨打,保湿效果上佳。 说完后又赠送了天华阁主数盒如意膏供她体验。 天华阁主用了五六日后,便派人上门来,一口气购置了上百盒如意膏,作为门内弟子们的新年礼物。 收到这笔订金后,白木希和柳初云痛快击掌。 有门!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8章 四十八·苏醒 年关将近,发愁年底福利的不止□□阁阁主天华一人。 不能太贵,效果要好,用起来要简单,还要男女都实用才行,大门派有专人处理这些事,小门派的掌门就挠秃了头。 这时,白柳记便趁着年底大搞如意膏优惠策略,四处张贴宣传,凡以团体形式下订的优惠优惠再优惠! 各位掌门一听,白柳记?有点耳熟啊,面脂是个好办法,又小又便宜还实用,男女皆宜,那个谁,去问问如何个行情。 洛城虽大,可叫得出名号的脂粉铺却寥寥无几,而早已声名鹊起的白柳记顿时有种天下无敌的轻松感,借着这两年打下的名号,顺顺利利拿下数笔不小的单子。 与此同时,他们还不忘向众人推荐他们的祛疤神器凌晶云脂膏。 这些走江湖的侠士们,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伤疤痕迹,男子不在意,女子却时时挂怀,一听到佳音阁里的云脂膏祛疤效果奇佳,手头宽裕的便忍不住上门来体验一番。 祛疤效果一时看不出来,但云脂膏涂上后,原本干燥粗糙的皮肤摸起来湿湿滑滑,令人爱不释手,于是在周遭引起了小小的轰动。 顾音歆照顾着原来的店面,柳初云和白木希则守在洛城,看着佳音阁络绎不绝的客人们,忍不住感慨,正是因为江湖在普通人眼里早已固守成规的印象,才让他们觉得这些豪气冲天的江湖儿女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不拘小节,不需要美容护肤。 可如今佳音阁这火热的生意,比白柳记还要受欢迎的现状,却结结实实抽了他们一巴掌。 冰天雪地时,躺在佳音阁单间的摇椅上,室内焚着淡淡的香,火炉将屋里熏得一片温暖,丫鬟在一旁打着扇子,一丝丝轻轻凉风拂过面上,被熟练的技师一双巧手按摩面部,放松肌肉,舒缓精神,舒服地浑身瘫软,昏昏欲睡。 让自己如此愉快的事情,谁会不喜欢做呢? 待日子久些,云脂膏祛疤的效果显现出来,佳音阁的生意就更好了。 洛城也因此掀起了一股美容热。 徐飞朝白木希伸出大拇指:“没有需求,制造需求,牛!” 白木希笑笑:“也不是没有需求,我绕着洛城看了好多遍,其他家的脂粉铺子只是卖一些用来妆点面容的脂粉,对皮肤本身并没有用处,这些脂粉女侠们才真正没太大需求,毕竟她们确实没有时间在出门前还画上半个时辰来化妆,结果跑上半里路就全花完了。” 至于那些可以真正改善皮肤的脂粉铺子,却当真没有想过涉足这个领域,就连远山记也只是针对北方那些平民百姓,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原因,但远山记确实对江湖避之不及。 久而久之,大家对江湖人形成刻板印象,江湖人整日刀光剑影的,自己也得过且过,这份原本存在的需求也就被迫不存在了。 现在白木希只是突然将它又翻出来而已。 不过这也亏得是白柳记如今有名气,有本钱,若是放在两年前的白木希,同样没有胆量冒冒失失涉足江湖人的地盘。 毕竟…… 做这些人的生意还是风险很大的。 比如因为佳音阁一屋子姑娘,就特别招登徒子,还不是一般的登徒子,多少都有些功夫。 比如昨日佳音阁里,两个姑娘一前一后进来,还没各自去单间躺下,突然就看不对眼,一言不合便拔出手中宝剑乒乒乓乓的打了一架,砸坏了阁内不少摆设物件。 末了打赢的人拎着剑扬长而去,输了的人留下来,掏空了钱包也赔不完这些打坏的家具,无奈之下开始耍光棍,欺负佳音阁皆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自佳音阁生意火爆后,这种事情便时有发生,时间久了,阁里就不敢再摆放贵重物品了。 可如此一来,反而给一些心术不正的江湖人觉得佳音阁和白柳记软弱可欺,时不时便上门找茬,蹭吃蹭喝蹭服务,对此白木希大部分时间选择忍耐。 没辙,他们一屋子人,只有小鱼会些拳脚,还谈不上多厉害。 好在两家店的流水十分对得起他这份忍耐,佳音阁自不必说,白柳记虽然散客数量不多,但以门派为规模的客人们却常常光顾,且出手阔绰,已买便是成百盒的买,第二个月,洛城白柳记的销售成绩竟跃居所有店面之首。 年关时,山庄翻新完毕,年底白柳记供货量大,临时租来的仓库却不够大,正巧可以将货物存放在山庄里,白木希和柳初云也暂时住在了山庄。 这山庄极大,比十个白府加起来还要大,白木希至今都没能把山庄全部走一遍,几人住进来后,只选了主屋和附近几间屋子,晚上睡在空空荡荡的山庄里,竟有几分渗人。 年底的洛城不太平。 面脂存货摆满了四五个屋子,小鱼不放心,索性起来守着,一同跟来洛城的秋楚便陪着他,两个年轻人相处数年,比旁人亲厚许多,自愿充当着庄里的守卫,夜夜保护着白木希等人的安全。 齐铭也接了过来,与白木希一个屋子,他还是那副好梦正酣的模样,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除夕将近,大雪纷飞,昏迷中的齐铭整日睡在暖阁里不便挪动,这个年众人便索性决定在洛城过,于是顾音歆王孟等人也在小年前夕过来了,一面为年底结算,一面陪白木希过年。 白木希没有家人,这些陪他走过风风雨雨的人们便如同家人一般,众人一到,寂静的山庄顿时热闹起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收拾山庄,购置年货。 死寂了多年的山庄,一夜之后活了过来。 小年那日自早上起,山庄里就忙成一片。 难得是个大晴天,明媚的阳光照耀着屋檐上未化的积雪,一尘不染的白雪熠熠生辉。 昏睡的齐铭被安置在窗子旁边的躺椅上,盖着厚厚的毯子,旁边燃着暖烘烘的火炉,阳光透过窗子洒在他身上,留下一片融融暖意。 沉眠多日的人,许是感受到了这日的温暖与喜悦,紧闭的眼帘下,乌黑睫毛轻轻一颤。 厨房里,秋娘和李婆婆等人乐呵呵的擀面皮,包饺子,文文给她们打下手,小鱼在后院劈柴,秋楚帮他拖柴火,李婆婆的几个小孙儿围着两个大哥哥,在雪地里追逐打闹。 顾音歆和柳初云买了一堆年货回来,指挥下人摆放,还给年纪小的打杂的孩子们添了新衣。 王孟徐微雨等人也带着下人在山庄里四处贴对联挂灯笼。 忙活了一上午,待中午吃饭时,秋娘带着孩子们端出一桌热腾腾的饺子招待大家。 可饺子刚端上桌,就听到前院传来小鱼的怒喝。 “谁让你们进来的!” 小鱼长大后个子拔高不少,身子也强壮,独自拦着五六个嬉皮笑脸的大汉,丝毫不退缩,皱眉怒喝:“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去铺子里闹事不够,还要闹到庄里来?” 大汉们腆着脸卖惨:“鱼儿哥,你瞧外面寒冬腊月,我们几个没钱没家室的,实在寂寞,这不是上门来求白老板收留嘛。” 小鱼冷笑:“你们从铺子里讹走的钱还不够你们过个年?我警告你们不要以为喝了些酒就能在这里耍流氓,再敢进来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个人说起来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江湖人,只是常年游手好闲正事不做,在街市里蹭吃蹭喝,混成了无赖。 佳音阁开张后,一屋子轻声细语的江南姑娘,可把这些人眼珠子都瞪直了,尤其是老板娘柳初云更是美的如画中女子一般,举手投足仿若仙子下凡,这些人便动了歪心思,总是找借口去佳音阁里毛手毛脚的。 为了生意,姑娘们大都忍了,直到一日这些无赖的混混们趁柳初云无视他们弯腰上马车时,伸出脚踩住柳初云的衣摆,踩的柳初云一个踉跄向后倒去,这人便要伸手上前去占便宜。 正巧那天是小鱼来接柳初云,当即就红了眼睛,一把掐住那人脖子便厮打在一起,他早就看不惯这些人了,正借着这个机会和这群人狠狠地打了一架,一挑多没分出胜负,彼此都伤势惨重。 从那以后这些人就收敛了许多,只是还免不了带着一张色眯眯的脸整日晃悠在附近,于是此后小鱼便成了柳初云的贴身保镖,就为了防这群登徒子。 没想到这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山庄离市区有一段距离,这群大汉将庄子里的人摸了个门清,除了眼前这个鱼儿哥外,没一个能打的,他们今天喝了些酒,色胆上头,又想起了明眸顾盼的柳初云,便想借着酒意来闯一闯这山庄,想凭着兄弟几个的身板和本事,撂翻小鱼不在话下,至于其他人,嘿嘿…… 那庄子里除了美如天仙的柳初云,还有两个清秀可口的美男子,白木希和秋楚,也早被惦记上许久了。 尤其在白木希等人闻声走出来后,让他们瞧见了头一回露面的顾音歆,更是一双醉眼都要瞪出来了。 眼前的小鱼仿佛就是他们的拦路虎,只要撂翻这个人,一屋子美人唾手可得! …… 午时的太阳暖和的有些过头,晒在额头上略微发烫。 昏睡多日的人,一场大梦终了。 似是不堪阳光直晒的温度,挣扎着颤动睫毛,费力偏了偏头,躲过洒在眼帘上的阳光,缓缓睁开眼睛。 齐铭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如梦似幻,缓缓的眨了好一会儿眼,才缓过神来,迷离的视线勉强看清周身所处的环境。 陌生的屋子。 扭头看窗外,同样陌生的庭院。 他五感方一恢复,就觉得浑身难受,身子僵硬的要命,真不知是躺了多久,躺的浑身麻木,他扶着摇椅的把手挣扎着踉跄起身,后背脱离摇椅后好受一些,便迈步走出屋子。 一打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瞬间将齐铭在暖阁里熏得晕晕乎乎的大脑吹醒了大半,他慢悠悠的走出庭院,一脸茫然的左右张望。 总觉得这地方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似曾相识,可花草树木却都变了模样。 耳中嗡鸣逐渐弱小后,他隐约听到前院传来了一些嘈杂的动静。 …… 小鱼和几个大汉仇深似海的对视着,身后的白木希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动手是不方便动手的,哪怕自己这边还有几个男人,但加起来说不定还不如一个小鱼。 再说这大过年的,他也不想家里人因为这几个无赖在添伤挂彩,于是从怀里摸出几个红包,想将这几个人打发走。 可惜这些大汉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说来蹭饭,可自打见了顾音歆,他们脑子里的肮脏思想顿时如火燎原,步步紧逼着,一副不惜和小鱼打上一架也要占便宜的模样。 白木希简直烦透了这些人,偏偏他又是个识时务的,心知打不过,他们刚到此地没多久,一时找不到帮手,只能忍着火气将红包翻倍,好声好气的跟这些人商量,能不能过了年再来找麻烦,不要挑这大过年的! 否则一膈应就是一个新年。 几个大汉不怀好意的嘿嘿大笑,眼睛在两个大小姐身上来回游离,小鱼双眼发红,一时冲动就扑了上去,几个人顿时又厮打在一起。 姑娘们惊呼一片,白木希也大吃一惊,可小鱼直接红眼了,下手忒狠,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白木希这单薄身子想帮忙也帮不上,反而是柳初云怕他被误伤,将他拽了回去。 几个小孩子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气呼呼的团雪球砸这几个流氓。 后面的王孟和徐微雨等男子也嗷嗷叫着冲下了台阶,可惜他们一点根基都没有,直接被两拳撂翻。 到底是打了起来,白木希又气又急,恨不得自己撸袖子上,跟这群登徒子无赖拼了,两个姑娘拼命拉住他。 “你可别上去,打坏你可就值大了!”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一个人晃晃悠悠走到了附近,神情费解的看着前方战局。 没办法,睡得太久,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反而是一个大汉正压着小鱼狠揍的时候,一不小心抬头朝这边瞅了一眼。 他们在这里混了十几年,深知哪些人能得罪哪些人不能得罪,洛城里的大人物他们向来是过目不忘的。 尽管这个人宽袍缓带,披头散发。 大汉先是一愣,顿时怀疑白日见鬼,惊恐的大叫:“啊!!!!!!!” 他扯着嗓子这么一喊,大家都吓了一跳,就见这大汉疯了一样挣脱小鱼的桎梏,撇下兄弟们,玩了命一样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嚎:“有——有鬼!有鬼!!!救命啊!!!” 青天白日见了鬼!刀神大白天出来找替身啦!!!!!! 他这一跑,他的兄弟们也都看到了那个“鬼”,一个接一个大惊失色,如见了猫的老鼠一般连滚带爬的落荒而逃。 留下那个“鬼”木木的站在庭院里,眯着眼睛,一脸茫然。 他的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看人时有些花眼,心想这干什么一个接一个鬼哭狼嚎的。 冬日的阳光暖的直慑人心,庭院里鸦雀无声。 白木希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人,仿佛做梦一样,不可置信的走前几步。 “你……” “你醒了?” 这人仍望着无赖们遁去的方向,忽然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便缓缓回过头来。 由模糊变得清晰的视线里,出现一个深深刻在心间的身影。 在天光之下,对视的彼此,恍如隔世。 耳畔忽然响起了曾经那句轻轻呢喃在绝望中的希望。 如果来世…… 我们还能再相遇……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49章 四十九·登徒子 正厅里,盲医缓缓收回把脉的手。 白木希紧张地问:“如何?” 盲医一改平日对他较为和善的态度,冷冷道:“恭喜齐庄主,五内俱竭命悬一线,居然还可以脱胎换骨,重获新生,真乃祸害遗千年呐。” 齐铭伸手将解开的护腕重新缠起来,眼皮都不抬一下:“嗯。” 盲医有些讶异。 他每次见齐铭,对方对他的态度都完全不假辞色,一副若非他是个弱不禁风的大夫,早将他一刀砍了扔后山去喂狗,没想到今日对他竟如此冷静沉稳,便得寸进尺的瞅着他。 “齐庄主真是狼心狗肺,对救了你一命的大恩人,居然连个笑脸都不给。” 齐铭缓缓吸了口气,忍耐下来,眼神比他更冷,语气比他更阴森:“你把那十五万两银子还回来,你想让我怎么笑,我就怎么笑。” 一旁的白木希看着这两位从见面就剑拔弩张横眉冷对的大爷,本想劝一劝,可瞧齐铭一副拳脚痒痒的神情,想了想,还是不说话了。 盲医冷冷一笑:“那免了,齐庄主还是不笑的时候英俊的多。” 他将药箱交给小童子,牵着小童子的手一摇一晃的走出门去。 齐铭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多看一眼都奉欠。 白木希去送了几步,没忍住又跑回来,见齐铭低着头捏眉心,忙问:“头疼?” 齐铭摇摇头:“没有,就是睡得有些久,脑子不太清楚。” 他至今意识都还很混沌迟缓,许多事想起来就像上辈子一样久远。 白木希给他沏了杯茶:“别急,盲医说你这几日多注意休息,慢慢就好了。” 盲医走了以后,齐铭就收起了那副浑身炸刺的态度,轻轻‘嗯’了一声,他抬起头,这才有机会抬头看看站在他面前的白木希。 自打庭院里突然发现齐铭醒来后,白木希整个人都慌了神,先是兴奋地语无伦次,然后着急忙慌的派人去请盲医。 这段时间盲医也住在洛城,就为了防止齐铭出状况时不及援手。 派人去请了盲医,又赶紧让秋楚带着小鱼和王孟等人去包扎,秋娘那边煮了一锅饺子都快凉了,白木希忙的团团转,顾不上吃,就招呼还在别处忙的大家先吃。 齐铭就坐在椅子上,捏着眉心,看他忙活。 明明不过数月未见,倒像是隔了万水千山,前世今生。 齐铭细细端详了白木希一会儿,看得白木希有些不自在,摸了把脸:“怎么了,我脸怎么了?” 齐铭轻轻一笑:“胖了。” 比他记忆中那个瘦削单薄的青年圆润了一圈儿还多。 白木希有些赧然,挠挠脸皮:“冬天嘛,顿顿鱼肉伺候着,养膘。” “也没有胖很多啊!” 他就是肚子上肉肉多了一点点,摸起来软乎乎,其他地方都很匀称的! 齐铭笑笑,他虽然睡了很久,但越发的没精神,说着说着头就低了下去,说话语气也轻很多:“胖点好,有富贵相” 白木希低头看他脸色不佳,顿时有些忐忑:“那个……齐铭……” 齐铭抬头:“嗯?” 白木希低声问:“你……不怪我吧?” 齐铭面露不解:“怪你什么?” 白木希语气踌躇:“我,我自作主张的做了很多事……” 齐铭会意,笑了笑,他伸手拉住白木希的手握在手心,感受着对方如火一般的温度,他将这只手抵在自己眉间,缓缓道:“我很高兴。” 白木希一愣。 齐铭语气极温柔:“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白木希:“……” 门外传来脚步声,柳初云大咧咧的走进来:“吃饭啦,秋娘又给你们煮了一锅饺子,折腾这么久不——” 她话没说完,就瞧见了白木希扭过头来时红彤彤的双眼,以及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柳初云浑身不自在的别过身子:“噫~你们……好歹注意一点,这光天化日的。” 白木希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赶忙把手从齐铭手中抽走,结结巴巴争辩道:“怎,怎么啦,是你先不敲门进来的!” 柳初云这段时间在洛城呆久了,也染上江湖女侠那股子大咧劲儿,一挥手,毫不在意道:“吃饭啦!肚子不饿吗?吃饱了再卿卿我我吧。” 白木希红着脸瞪她。 身后的齐铭缓缓起身,笑道:“吃饭吧。” …… 先吃完饭的众人各自忙活去了,顾音歆还留在厅里,一面见见齐铭,一面和柳初云商量下午去哪儿逛。 秋娘给二人端上来刚煮好的热腾腾的饺子,两个小孩子举着碗筷给两位主人家送上桌。 齐铭刚醒,这段时间灌了一肚子珍贵药草,补得太狠,反而吃的不多,倒是白木希折腾了这么久,当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秋娘很贴心的给他盛了一大碗。 白木希拿起筷子大快朵颐时,后面的小鱼也把身上的伤口包扎好了,鼻青脸肿的走过来,看见半个师父的齐铭时隐隐有些激动:“先生!” 齐铭没吃多少,刚放下筷子,听到声音后回头,看见了已经长大的小鱼,见他脸上伤痕累累,这才想起了上午在外面看到的那场混乱。 “那是怎么了?”他一脸纳闷。 说起这个小鱼就一肚子气:“一群厚颜无耻的登徒子!” 齐铭:“登徒子?” 听到这里,正和顾音歆嘀嘀咕咕的柳初云插嘴:“可不,一群江湖上的无赖,平日里就不停的找我们麻烦,欺负家里只有一个小鱼会功夫,大过年的也不消停。” 齐铭歪了歪头。 柳初云见他精神比刚才好些,就忍不住抱怨:“你这山庄,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来,不光这群无赖,这段时间还总有人半夜偷偷摸进来,在庄子里翻来翻去的,不知找什么,好在没有打我们的主意。” 她絮絮叨叨的,好不容易齐铭醒了,可算让她抓着倒苦水的机会,把这几个月他们受得委屈通通倒了出来。 一边的秋楚拉着小鱼走过来吃饭,他俩在后面包扎,也没来得及吃,秋娘又给他们端了一些饺子。 秋楚神情兴奋:“这下好了,这群人看到齐先生就落荒而逃,以后应该不敢来了吧。” 齐铭眼珠动了动,问白木希:“山庄的牌子还挂着?” 白木希摇头:“没有了,那个牌子都烧焦了。” 齐铭:“换新的了吗?” 白木希一愣,有点不明白他这个换新是指换新的木石山庄牌子,还是换了新的别的名字的牌子,:“呃……” 柳初云不解:“干嘛换新的,你瘫在屋子里一动不动,换个新的木石山庄,让那群江湖人来找麻烦吗?” 齐铭理所当然:“干嘛还用这个名字,换新的呗。” 白木希摇摇头:“那倒没有,还不知道叫什么好。” 齐铭瞟了眼小鱼鼻青脸肿的脸,回头对白木希道:“换个吧,换名字以后,再来人就有说辞了。” 白木希:“什么说辞?” 齐铭似是有别的打算,眼底闪过一丝阴暗,随后对白木希温和的笑了笑:“以后你出门,不就可以说你是哪座山庄的庄主了吗?” 白木希精神一振:“那我以后不就是白庄主了!” 齐铭笑着点头。 柳初云:“这个名字好,比白老板霸气!” 至于山庄名字,倒让众人发起愁来,想了半天。 顾音歆道:“要不就还叫白柳山庄吧,挺好听的。” 齐铭点头:“不错。” 他扭头看小鱼:“家里有请帖吗?” 白木希一愣:“要请帖做什么?” 齐铭眯起眼睛,神情高深莫测,小鱼拿出一封请帖和笔,他接过来,在请帖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两个大字——齐铭。 他笔迹遒劲,匀净好看。 齐铭将只写了自己名字的请帖递给小鱼:“去拿这封请帖,把今天闹事的那几个人请过来。” 白木希一听,饭都顾不得吃了,摩拳擦掌:“你是想揍他们吗?我可以帮你!” 齐铭冷冷一笑:“那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他对小鱼说:“去吧。” 小鱼却有些担忧:“他们敢来吗?” 齐铭十分从容:“他们不敢不来。” 众人一头雾水,不知道齐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之前落荒而逃的那群无赖们便规规矩矩的跟着小鱼过来了,一个没落下。 小鱼让他们在后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通报,齐铭道:“让他们在门口候着吧。” 小鱼明白过来,脸上浮出一丝坏笑:“候多久?” 齐铭皮笑肉不笑:“候着就是了。” 小鱼:“好嘞!” 白木希和柳初云对视一眼,忍不住抱怨:“就这么等着啊?那也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可是把小鱼揍得那么狠!” 齐铭摸摸他的头:“你如今是有地位的人,一言一行都要有身段架子,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料理这些无赖时要学会不动声色。” 白木希虚心求教:“如何不动声色。” 齐铭露出一丝揶揄的笑:“就是不动声色的,把这些人交给我。” 柳初云和顾音歆“噗嗤”笑出声。 “那以后我们遇到这些无赖,都可以报你的大名了。” 齐铭挑挑眉:“没问题。” 白木希一脸茫然,心想你在江湖上地位比我还高,怎么你就不讲究身段了? 齐铭捏捏他软软的脸颊,没有解释。 齐铭当然讲究身段,他只是请那几个人后门站着,不给凳子,不给水食。 一直站着。 两天后,死而复生的刀神,给几个地痞无赖亲笔写下的请帖在洛城掀起轩然大波……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50章 五十·身份 齐铭刚刚苏醒,大部分时间还是有些昏沉,且内伤虽已痊愈,可因为卧床太久,看见床就浑身难受,这两日一直在净室打坐调息。 白木希派人打了新的牌匾,将白柳山庄的牌子挂了上去。 白木希看着崭新的牌匾,心里一阵欢喜,又有些遗憾:“可惜这个名字里没有齐铭。” 柳初云无情戳破他:“别遗憾,他就是嫌难听,才死活不要加自己的名字。” 白木希不可置信:“……真的?” 柳初云和顾音歆两个姑娘笑嘻嘻道:“不然咱们说叫希铭山庄和白齐山庄时,他那么抗拒呢?” “当初叫白柳记的时候,那家伙就一脸敷衍。” 白木希顿时十分窝火,那混蛋居然还一脸真挚夸自己会起名字,说白柳山庄一听就是有文化的人! 就在他撸起袖子准备去找齐铭麻烦时,小鱼急匆匆过来,手里捧什么,来到跟前对白木希道:“公子,□□阁的天华阁主,赤云堂的吴堂主,千鹤门的荀门主送来拜贴,说是想登门拜访齐庄主。” 这几位都是十分支持白柳记生意的大主顾,听到齐铭死而复生,还歇在白木希买下的庄子的消息后,庆幸自己当初和白老板交好,便率先送来了拜贴。 白木希接过帖子,微微蹙眉,不知道这是吉兆还是凶兆。 没半天,又送来七八封,通通是洛城的大小门派掌门想拜访齐铭的帖子。 白木希捧着这些帖子,忧心忡忡的去净室找齐铭。 齐铭这几日恢复得不错,精神好了很多,正准备出去透透气,就见白木希捧着一堆帖子,如临大敌的找过来,将帖子朝他面前一堆,问怎么办。 齐铭不解,拿起帖子翻了翻,明白过来。 白木希盯着他:“怎么办?” 齐铭坐在椅子上,懒懒道:“他们有什么好见的,你替我回了就成。” 白木希:“问题是怎么回呀!” 这些都是在洛城有身份地位的门派掌门,一句话说错得罪了怎么办。 齐铭却不以为意:“嗯……你就说我大病初愈,精神不济,不便接待各位,有什么事儿过来年再说吧。” 白木希不太放心:“这样说好吗,这种语气会不会让他们觉得咱们瞧不起他们。” 齐铭眯着眼睛看了看他,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白木希顿时来气:“笑什么!” 齐铭懒洋洋道:“按往常来说,这种语气对他们算客气了。” 白木希舌头磕绊了一下:“你以前都是怎么回的?” 齐铭回的干净果断:“没空。” 白木希一愣,随即‘噗嗤’的笑出声:“你这人,不过没想到你苏醒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出去了,应该是你送出去那封帖子漏出的风声吧。” 齐铭不在意这个:“无所谓,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通缉犯,知道就知道了,以后来贴一律这么回就是。” 白木希搂着拜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眯起眼睛看着齐铭:“你架子这么大的吗?” 齐铭狡黠一笑:“我架子多大,等你回了拜帖就知道了。” 白木希将信将疑,但还是乖乖把拜帖一一回了,措辞挑的更客气一些,只是端秀清新的笔迹一看就不是齐铭亲笔。 既然齐铭不在乎此事,白木希也就正好给徐飞去了一封信,告知他齐铭已苏醒,安然无恙的消息。 这几封回帖刚送出去,又有数封拜帖进来,白木希都按照之前写的话,规规矩矩的一一回复。 另一边,被齐铭晾在后门门口的几个无赖快坚持不住了,已经三天了,一滴水未进,一口饭没吃,饿的他们头昏眼花饥不择食,都开始四处扒拉野草果腹。 但不敢离开,也不敢进去。 齐铭的规矩洛城人大都知晓,得罪了他向来没好果子吃,留在这里再饿上两三天,说不定白老板一个心软就放了他们,若是私自离去,只怕不用一个时辰就要横尸野外了。 他们也是做梦都没想到,一个卖脂粉的老板,被他们欺负了这么久,怎会身后突然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齐铭。 于是白日夜里就盼着白木希等人会路过后门一趟,好让他们有个弥补道歉的机会。 可白木希一个庄主,怎么会没事去后门转悠,尤其明知那里有讨人厌的家伙,至于两位大小姐,更是不理不睬,几个人最后饿的没辙,看到个下人就跪下狂磕头,求他们给齐铭带个话,放几人一条活路。 可三天过去了,后门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倒是前庄突然热闹起来。 白木希将帖子回过后的第二天下午,一辆又一辆披红挂彩的礼车热热闹闹的拉进了白柳山庄。 他们送给齐铭的拜帖,却由白木希回帖,这二人关系众人稍一琢磨就琢磨出了个大概,登时马不停蹄的购置了许多礼物,当做年货送去白柳山庄。 送给齐庄主和白老板。 虽然木石山庄已经盖头换脸,但齐铭被人叫了十多年的齐庄主,大家思量在三,琢磨着齐铭那捉摸不定的脾气,还是不好轻易改口。 说是送的年货,不是吃的,也不是用的,而是一车车让人眼花缭乱的古玩珍宝,布帛丝绸等物件,比白木希自己家买的都好上数倍,甚至还有几匹英俊不凡的高头大马,头戴红花被牵进山庄,恭恭敬敬的交给小鱼。 众人在几十辆礼车间转来转去,看花了眼。 待秋楚将礼单整理好送上来时,白木希吓了一大跳,乍一看这满院子红彤彤的礼车,还以为是谁来求娶齐铭了。 齐铭今日精神好,没在净室打坐,自然也看到了这浩浩荡荡的场面。 白木希犹豫不决:“这个……收吗?” 齐铭笑了笑:“都送上门了,你再给人送回去,那才是得罪人呢。” 他脸上在笑,可笑意并未浸染眼底,白木希敏感的察觉到他并没有感到高兴,追着他问:“收了不就欠人家的人情了吗,你要是不想欠这个人情,还不如送回去,得罪就得罪了。” 齐铭回到厅里坐下,笑道:“这会儿你不怕得罪人了?” 白木希却道:“这不一样,说了不便拜访却还送礼上门,这不是逼着咱们欠他人情?哪有这样的道理。” 齐铭顺手倒了杯茶,递给白木希,道:“收下吧,你今天不收,他们还要想办法上门。” 白木希不解:“为何?” 齐铭沉默片刻,轻舒口气道:“因为怕我追究卓然灭庄时的事情。” 齐铭的木石山庄虽然论人数不如城中几个大派,但靠着刀□□声,曾经是洛城地位最高的势力,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其他门派都自然而然的受到这个名头或多或少的荫蔽。 卓然和唐静石联手灭庄时,齐铭被他们困在地牢,这期间齐铭的兄弟们曾暗地里冒死向外面传过数条讯息求救,均石沉大海。 与齐铭交好的一些掌门自然是收到了,但眼看木石山庄大局已定,大约是出于明哲保身等目的,不愿意招惹唐静石和卓然,因此保持了沉默。 后来齐铭回到洛城寻仇时,他们曾试图联系齐铭以做弥补,但齐铭一副要将所有人拖进地狱的狂态,并没有理会他们,所以这些人理所应当的认为齐铭不可能再活下去了。 谁曾想他不但活了,还好端端的坐在山庄里,给几个无赖发亲笔帖。 齐铭的性格捉摸不定,面对江湖事向来出手狠辣不留情面,这些掌门当年做的那些事虽不为过,但以江湖道义来说实在难看,甚至有几分隔岸观火见死不救的意味。 他们毫不怀疑齐铭的实力,刀□□号可以托起一个木石山庄,也同样可以托起一个白柳山庄,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坐镇山庄的人,待齐铭来日卷土重来要秋后算账时,他们这些门派只怕没有一个可以幸免。 惴惴不安时,他们甚至冒出一个想法,想联手剿灭齐铭,可齐铭顶多是在报仇是殃及了一些围观的池鱼,可这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你敢围观,就别怕被波及。 除此之外,齐铭并没有对各大门派的人下手。 奈何师出无名,若贸然围剿齐铭,一来齐铭在江湖上还是有一些过硬的人脉,只因相隔遥远,灭庄之事被卓然瞒的很好,他们无从得知罢了,若如今正儿八经的群起杀之,别说齐铭的朋友们会出手,只怕武林同盟会也不会坐视不理。 二来想想曾经试图这样做的那些门派的下场,众人还是收起了这个可怕的念头,乖乖送上厚礼,以求刀神见谅。 过去的事,齐铭不太想提,然而见白木希面露担忧,便简略的与他说了一些,白木希明白后更不想收礼了,这让他觉得恶心。 齐铭笑笑:“收下吧,我本没想过与他们算账,收下给他们个安心也好,省的过年时再来打扰。” 他既然如此说,白木希不再坚持,让小鱼将礼车送进庄内。 收完礼后,知道内情的人松了口气,有些对当年之事不甚了解的门派就壮着胆子再度求见,齐铭这几天心情好,便在前厅接见了一些前来拜访的掌门。 说是接见,那态度在白木希看来也是爱答不理,敷衍至极,不过这些掌门不在乎,刀神嘛,本来脾气就臭,听说连拒了许多名门正派的大佬后,居然接见了他们这些势力不大的小掌门,顿时觉得荣幸之至。 道日后在洛城,还请刀神多多拂照。 与白柳记交好的赤云堂吴堂主,仗着与白木希的关系,送了二次礼,结果前门挤满了进不去,礼车便走了后门,正好瞧见那几个已经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无赖。 送过礼后,吴堂主多问了一句:“后门那几个人是如何得罪齐庄主了?” 齐铭淡淡一笑:“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罢了。” 吴堂主借机道:“既如此,这些不入眼的东西整日守在后门也是在碍眼,要不要在下帮您个忙,料理了他们。” 齐铭眼珠一动,笑道:“那就有劳吴堂主了。” 吴堂主一拍胸脯:“好说!”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51章 五十一·享福 就这么随口一句,离开的时候,吴堂主的人顺手将那几个无赖拖走了。 白木希觉得怪怪的,问齐铭:“什么意思,什么叫料理了他们。” 齐铭笑笑,反问:“你觉得呢?” 白木希明白过来,神情复杂,似有些不忍。 那毕竟是几条人命。 齐铭却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若那日没有我,待他们收拾了小鱼以后,柳初云和顾音歆会是什么下场,甚至你和秋楚又会是什么下场?” “一群市井的光棍无赖,他们什么事做不出来?” 齐铭:“待他们得手后,我纵然将他们千刀万剐,又能挽回几分呢?” 白木希略微一想,就遍体生寒。 齐铭眼神温柔:“有些事,一而再再而三我也懒得理会,可有些事……我不敢赌那句下不为例。” 白木希点点头,轻声道:“我明白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拜贴仍不间断,白柳山庄直接闭门谢客,才清静下来。 顾音歆和柳初云两个大小姐整日在外疯跑,王孟与徐微雨护驾,洛城极大,景色甚佳,自打白柳山庄由齐铭坐镇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全城后,她们再出门时,白柳山庄的车架便再没有遇到那些毛手毛脚的登徒子,自然纵着性子在冰天雪里游玩赏景。 白木希畏寒,这时候更喜欢抱着暖炉缩在屋子里看小鱼从街上给他买来的江湖小话本。 齐铭不在净室打坐时,便在卧房陪他。 白木希睡相不好,早就梦想着做一张大些的床,如今便专门找木匠给自己做了一个雕花大床,足可以容纳三个成年男子,可以随便他来回翻滚三四圈。 如今外面天寒地冻,李婆婆给他床上铺了三层厚厚的褥子,又用新弹的棉花装了两条蓬松暖和的锦丝被盖在床上,屋子里门窗紧闭,火炉将室内熏得暖洋洋,白木希只穿着一条亵裤,整个人十分惬意的钻在软软凉凉的锦丝被里,后背靠在柔软的靠垫上,抱着话本瞧的专心致志。 齐铭坐在窗前闭目养神。 屋子里热的厉害了,白木希就踢踢被子,把两只白净的脚丫从被子下面露出来,齐铭听到动静睁开眼,见状,就伸手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透气。 屋檐下的枯枝因开窗的动作微微一颤,晃下来片片雪花。 一阵冷风吹进温暖的室内,被子里的白木希顿时打了个喷嚏,将两条伸在被子外面捧着话本光溜溜的手臂缩回被子里,叫道:“快关上,冷!” 齐铭见白木希脸颊通红,道:“屋里太热,你不怕晕过去。” 白木希才不听,不耐烦的嚷嚷着:“快关上快关上。” 嚷嚷完,顺便将伸在被子玩的脚丫也缩回去。 齐铭:“你不是热吗?” 白木希:“我现在不热了!” 齐铭只好将窗户又关上。 关上后,没一会儿,白木希的脚丫又伸了出来,他身上有些出汗,脚心特别热。 齐铭起身走过去,坐在床边,一把攥住白木希的脚丫,触手皮肤发烫。 齐铭没好气:“你不热?” 白木希大叫,齐铭粗糙的手掌摩擦着他嫩嫩的脚心,十分的痒,他开始奋力踢腿试图摆脱:“松手松手!” 齐铭本也没用力抓,白木希一挣扎他就松开了,结果还被借机踹了好几脚。 白木希那几脚是带着脾气故意踹的,他做贼心虚,立刻将脚缩回被子里,如临大敌的盯着齐铭。 齐铭失笑,耐着性子跟他解释:“屋里太热,一会儿你如果要出门,冷热温差太大容易生病。” 白木希立刻摇头道:“我不出门。” 齐铭:“……” 齐铭道:“那也不能这么捂着。” 他是武出身,深知如此娇生惯养对身体不好,久了真就变得弱不禁风,大病小病缠一身,便道:“人家两个大小姐还敢在冰天雪地里打雪仗,你一下雪就缩被子里算什么。” 说着去扯白木希的被子。 扯住被子时更来气:“还盖两层!” 白木希护着被子拼命挣扎,说你要玩雪就自己去玩,不要管我! 齐铭才不理他,无视他的挣扎,强行收走了一条被子,放进柜子里。 白木希将小话本朝他身上一摔,黑着脸,索性将最后一条被子也从身上掀开,反正屋子里暖和得很,不盖被子也不冷,便只穿一条亵裤站在床上瞪着齐铭发脾气。 “我好不容易赚这么多钱,做这么大的床!我为什么不能享福!为什么不能盖两条被子!” 齐铭面不改色:“享福也要有所节制,才能长长久久的享下去,照你这种法子,没几年就把身子享废了,接下来怎么办?” 白木希怒道:“我就只是盖了两条被子而已。” 齐铭叹了口气,开始伸出修长的手指数数:“从我醒过来到现在,你出门坐马车,回来坐马车,带你逛个山庄恨不得也坐马车,走上不到几十步你就要我背!” 白木希狡辩:“谁让你这个庄子这么大!” 齐铭没好气:“那吃饭呢,一天三顿都是肉,动辄鸡腿肘子红烧肉,让厨房给你炒个素菜,你一口不夹全推给我!” 白木希嗓门更大,还委屈:“你不是爱吃素菜吗!我是看你以前跟我在一起时那么爱吃素,才全都给你的呀!好心当成驴肝肺!” 齐铭头疼,早就想着他有钱了指不定就是个暴发户,现在还真是变本加厉,便虎着脸说:“我让秋娘给你换碗了。” 光吃不运动,眼瞅着白木希的脸蛋一天比一天圆润,那个比脸还大的碗实在不能再用了。 白木希立刻抗议:“凭什么!我赚这么多钱!还不许我多吃点!” 齐铭毫不客气:“那你也吃太多了。” 白木希大怒:“人家那些大老板一个个都是大脑袋大耳朵大肚子的,走起路来多威风!你不是也说胖点有富贵相吗?” 齐铭冷冷道:“太胖了就是一身病。” 白木希歇斯底里:“这不许那不许,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齐铭:“……” 齐铭长叹一声,伸手拉过白木希的手,将人按着坐下来,放缓声音道:“我们少吃一点,吃好一点好不好?” 白木希气鼓鼓,毫不客气:“秋娘和李婆婆做的饭不就那样呗,还能多好。” 齐铭挑挑眉:“过来年,我给你请个大厨怎么样?” 白木希眼底‘噗’的亮起一簇小火焰:“什么大厨?” 齐铭保证道:“手艺绝对是一流,但你要跟我保证,以后每顿适量,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吃了。” 白木希又开始犹豫。 齐铭哄他:“吃多了不好,你吃撑了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不难受吗?” 白木希委屈:“可是,那也只是难受那一小会儿啊。” 遇到好吃的不能吃痛快,会更难受的。 齐铭便道:“你若真想吃多也成,但每天跟我出去跑跑步怎么样?” 白木希断然拒绝:“不要!” 齐铭:“……” 白木希理直气壮地抗拒:“听起来这些事情对我完全没好处!反而都很痛苦!” 饿肚子是,跑步也是! 齐铭哑口无言,头一次面对一个人束手无策。 齐铭:“那……我们每天荤素搭配着可以吗?中午吃肉,早晚吃素?” 白木希油盐不进:“不!……唔,可以中午加一顿素菜。” 吃不吃看心情,兴许夹两口呢。 他自认自己让步了。 齐铭气的肝疼,却还不得不面带微笑,凑近白木希,低声道:“这样好不好,你吃一顿素菜,我给你点奖励。” 白木希眼珠一动:“什么奖励?” 齐铭的额头贴在他额头上,彼此气息近在咫尺间,听到齐铭用暧昧的声音低声道:“你说呢?” 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木希的脸蛋更红了,同时心底忍不住胡思乱想。 自齐铭苏醒后,两个人便回到了往日的相处方式,每日说说笑笑,也吵吵闹闹,很是惬意,唯独少有如此暧昧。 看着如今重获新生英姿焕发的齐铭,白木希心里痒痒的要命,可是他不清楚齐铭到底恢复的如何了,齐铭没表示,他不太敢厚着脸皮去问,毕竟盲医走之前还是嘱咐了他们几句,要齐铭静心调养,不可动气,不可伤神。 那种事,累大概要累一些吧,不知道伤不伤神…… 白木希只好将满腔旖旎念头压下去,专心扑在美食上,今日冷不丁被齐铭撩拨了一下,顿时蠢蠢欲动。 白木希也放低了声音,软软道:“那……那你先示范一下好不,不然你总骗我!” 齐铭看着他,低低的笑了,伸手捏住白木希的下巴,轻轻吻上他的嘴唇。 屋内静的针落可闻,唯有火炉里偶有炭燃烧的毕波声响,浅尝辄止的轻吻如细雨浸润心田,搔的心头酥酥麻麻,欲罢不能。 爱人的眉眼近在咫尺,白木希脸颊绯红发烫,伸手抱住齐铭蹭他,抬起头:“要再亲一下!” 齐铭捏捏他挺翘的鼻尖:“起来,带你出去玩。” 白木希立刻松开他,躲得远远的:“不要!” 齐铭:“……”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52章 五十二·除夕 除夕这天,徐微雨带着小鱼去集市上买了两大车烟花回来,秋楚等人在厨房帮着秋娘李婆婆包饺子。 两个姑娘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说今晚洛城中心有特别盛大的烟火晚会,咱们去看吧。 众人只说好。 只有白木希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柳初云无语的看着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白木希,对齐铭道:“你也太惯着他了,他这样还会走路吗?” 秋楚忙道:“小姐,公子是被先生背过来的。” 顾音歆也帮腔:“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孩子,出门还要背的?你们不要太过分啊!” 齐铭:“……” 年底最是寒冷,白木希整日不是待在暖阁就是窝在被窝,日子久了便受不得冻,难得今天除夕,要出来看烟花,白木希才磨磨蹭蹭从被窝里露出睡意惺忪的脑袋。 齐铭拖着他的胳膊将人从被子里抱出来,一层一层穿衣服,裹了三层,他觉得差不多时,白木希还一个劲儿的嚷嚷冷,于是又裹了两层。 结果门一开,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白木希立刻缩回屋里,说什么都不出去了。 齐铭只好翻箱倒柜的给他找厚衣服,直把人裹成了个小熊,出门一点凉风都透不进时,白木希才挪出房门,走了几步就因为一身厚衣服累的气喘吁吁,耍赖一样趴在齐铭背上,让他背着去了后厅。 瞧见的秋楚感慨道:“齐先生昏迷时待遇多好,醒了以后反而成了公子的座驾,去哪儿都要背着。” 李婆婆一边手指不停的捏饺子,一边摇头道:“公子这样可不行,用不了多久就吃成球了,到时候只怕还要齐先生带着他减肥。” 果不其然,刚到中午,两个姑娘就噼里啪啦的指责了齐铭一通,说不能让白木希再这么娇生惯养下去,自打下了这场大雪后,白木希就没怎么出过门,整天躲在家里不是吃就是睡,跟一头猪有什么区别。 柳初云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说辞,伸手捏了捏正塞得满嘴饺子的白木希肉乎乎的脸颊:“你瞧!” 两个姑娘的目标是齐铭,白木希就权当没听见,自顾自的吃。 齐铭能说什么,怎么哄都说不通,又不能真的来硬的,就向上午那会儿,走不动路让背,不背就扭头回屋去睡觉,反正明知大家不会真的饿着他,齐铭也很无奈。 柳初云语重心长的对白木希道:“你这样不行,你这样没几天就把自己吃成了个大胖子。” 顾音歆帮腔:“对呀,你看你原本身体倍棒,长得清秀俊美多好看,胖了以后一身病不说,长相也不好看了!” 柳初云:“你若是长得不好看,齐铭就嫌弃你,不要你了。” 白木希顿时生气,冲齐铭道:“你敢嫌弃我!你凭什么嫌弃我!老子当初都没嫌弃你一脸疤呢!” 一边刚接过一碗饺子的齐铭:“……???” 关我甚事! 柳初云煽风点火:“男人都这样,情义千斤,敌不过一张脸皮。” 顾音歆:“今日说爱你万千,明日便嫌你人老色衰。” 齐铭伸手打住:“哎哎哎,你们不要祸水东引啊。” 白木希‘啪’的一声把筷子放在晚上,瞪着齐铭,不可思议道:“你让我减肥,逼我出门跑,就是怕我变胖变丑?” 齐铭:“……”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施施然拿起筷子吃自己的饭。 齐铭哑然。 他心里想解释,说我要是图脸皮,想找比你好看的,遍地都是啊,你不看脸,难道我就是个看脸的? 但这句话只能在心里念叨一句,说出去就是作死,非但解释不清楚,反而火上浇油。 结果这么一沉默,顿时让白木希眯起眼睛,更有理由不动弹了。 敢催我减肥就说明你不爱我了,你只是爱我的脸皮! 饭后,齐铭无奈的问柳初云:“你们的初衷不是劝他动弹动弹吗,为什么说到最后反而让他坚定赖在床上了呢?我之前还能劝,现在劝也劝不出口了。” 两个姑娘一脸无辜:“没有啊,我们只是闲来无事聊了两句而已。” 顺手点个炮仗,炸着谁谁倒霉。 倒霉的齐铭无言以对。 白木希吃饱喝足后,又心满意足的躺会了自己心爱的被窝里舒坦的打滚。 齐铭坐在厅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出门了。 夜幕降临时,秋楚和小鱼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点烟花,大朵大朵烟火升上夜空,炸开一片灿烂锦霞。 白木希听到声音后,麻利的从被子里爬出来,想招呼齐铭,可扭头一看,屋里并没有人。 白木希:“嗯?” 他记得齐铭午饭后没跟他一起回屋,但每次齐铭进屋都没什么动静,往往他看了很久话本后,一抬头,人就坐在窗前桌旁闭目养神,所以习惯了他神出鬼没。 结果这次人居然一下午都没回来。 白木希有些奇怪,从被子里钻出来,拖过一件厚厚的外袍披上,趿拉着鞋子来到窗前,开了条小缝朝外看,天空不时有烟花炸开,孩子们在院子里欢呼雀跃,但没有齐铭的身影。 习惯了整日腻在一起,突然一下午看不到齐铭,白木希心里空落落的,眯起眼睛,将衣服裹紧,推开门走出去,想问问下人有没有看到,结果刚走出去,屋檐上的雪不知为何突然扑簌簌的落了他一身。 有冰凉的雪花钻进脖子里,白木希凉的跳起来,屋顶传来低声轻笑,白木希一抬头,就见齐铭好整以暇的坐在房顶上看着他。 方才突然的落雪显然是他的杰作。 白木希气道:“你干嘛!不在屋里好好待着坐在房顶!不嫌冷嘛?” 齐铭盘腿做的稳稳当当:“不冷啊,我还有些热呢。” 白木希像看傻子一样看他。 穿的那么薄,还热?骗鬼呢。 齐铭笑的很神秘,手里不知攥了什么,朝他晃了晃。 白木希:“那是什么?” 齐铭:“宝贝。” 白木希顿时来了兴趣:“什么宝贝!” 齐铭笑道:“你上来,我就给你看。” 白木希:“我才不信你!” 辛辛苦苦爬上去以后,打开手一看是空的,骗小孩子的把戏! 齐铭轻叹一声:“那就可惜了。” 白木希:“……” 白木希瞪着他:“我爬上去以后若是没有!你给我等着!” 他喊人去拿梯子,吭哧吭哧的往房顶爬,齐铭就看着他爬,他小心翼翼扶着房顶过来,一屁股坐在旁边,伸手去扯齐铭的手。 手心明显有东西,白木希伸手去掰,掰不开。 白木希拽着他的手腕:“打开。” 齐铭笑了笑:“直接打开多没意思,猜猜看。” 白木希转转眼珠:“给我个范围呗。” 齐铭:“嗯……你很想要的东西。” 白木希:“……” 白木希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 齐铭挑眉:“我当然知道。” 白木希做贼心虚一样扭过头,又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瞒的很好啊,齐铭从来不翻自己的东西,怎么会知道! 齐铭看他一脸惊恐,隐隐觉得不对,好像不小心试探出了什么? 白木希回过头,如临大敌的盯着齐铭的手,能握在手里不露出来的,必然是个小玩意。 看形状,很像自己之前向盲医写信询问过的东西。 白木希大惊:“盲医出卖我!” 齐铭一愣。 这跟盲医有什么关系? 盲医倒是刚来了一封信,在他怀里放着。 齐铭从不擅自拆白木希的信件,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嘴上却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何出卖不出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咯。” 白木希的脸诡异的红了:“那,他就直接给你了?” 齐铭:“对啊。” 白木希的脸更红了:“可是,这种东西怎么好公然拿出来。” 齐铭缓缓眯起眼睛。 白木希说的赧然,可见齐铭如此坦荡,心想这事只有二人知晓,彼此之间似乎也不需要如此惺惺作态,就压不住心底春意,问:“他给你的是哪个瓶子呀?小白瓶还是小蓝瓶?” 听到这两个名字,齐铭心底恍然大悟。 盲医手中有两款特别著名的合欢助兴药,名字很隐晦,一个叫小白瓶,一个叫小蓝瓶。 齐铭眯着眼睛,嘴角忍笑忍的有些抽搐,摊开手心。 他手心是一个不太圆润但很光滑的,火红火红的小石头,被一个链子穿着。 白木希一愣:“这是什么?” 齐铭:“火暖石,我问松云门掌门讨来的,带上它,你再出门就不觉得冷了。” 白木希:“……” 白木希呆了片刻后,脸颊‘轰’的一下红透了,他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费尽心机瞒了好多天的秘密就这么给说出来了。 眼看着齐铭眼底笑意越来越盛,白木希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颊通红的大喊:“你这个骗子!!!” 然后扭头就要往房下跳! 结果被齐铭一把拦腰抱起,白木希臊的不行,拼命要挣扎着摆脱他。 齐铭强忍笑意将人箍在怀里,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一个时辰前正好有盲医给你的一封信,就在我怀里,还没拆呢,我们回屋看看是什么?” “不要!我不看!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亏我还以为你坦坦荡荡!”白木希一想到让齐铭知道自己这几天都在偷偷摸摸的问盲医那种事情,就羞的啊啊啊的捂着耳朵,整个脑袋都热的要冒气。 齐铭大笑,怎会轻易放他逃开,将他横抱在怀,自屋顶一跃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卧房门前,白木希挣扎无果,被抱着回了屋子。 这回齐铭没有再坚持开窗,反而反手将屋门紧紧关上,留住一室暖意。 …… 除夕夜半时,空中飘起小雪,小鱼捻着一根香向挂在树上的大串鞭炮走去,庄里的人都围在一起,捂着耳朵笑嘻嘻的看。 随后一声惊人的爆竹声在庄内炸开。 紧接着,庄外,郊野,城中,北域,江南,响亮的爆竹声蔓延天下,此起彼伏连夜不断,欢奏着同一曲新年祝歌。 片片雪花落在屋檐,树梢,落在炸开了的鲜红的爆竹碎片上。 齐铭起身将窗子开了一半,拥着怀里软绵绵的,眼角眉梢皆是潮气的爱人,一起望着窗外的夜空。 盛世烟花绚烂了大片神州夜幕,辉映着万家灯火,一世太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