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蛮荒搞基建》 第1章 [各位玩家请注意,《星月纪元》服务器组,将在五分钟之后关停,请玩家及时下线。各位玩家请注意,《星月纪元》服务器组……] 甜美机械的女声响彻整个五芒大陆,在所有npc耳中,仿佛神谕。 容月坐在神殿中的王座上,手里抱着一本玩家送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眼睛扫了两行,却完全看不进去。 银白长发的教皇叹了口气,机械女声如同绝望的钟摆,一点点吞噬着五芒大陆仅剩的希望。 “容月大人!”一位修女跌跌撞撞地闯进大殿,带着哭腔喊道:“大人,雪域领主发了世界公告,叫你看私人消息……” 容月淡定地点点头。 在生命的最后,就让他看看这位放荡不羁的老朋友又说了什么…… “去你妈的容月!你们神教是不是没背好马哲和八荣八耻!?我叫你把口号挂在外面给你们那些信徒洗脑来着,你不是没照做吧!?老哥我可是组织了全雪域人民考试呢,就考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容月:“…………” 他疲惫地回了一句:“这是我们党性不够的问题吗,也不看看你们穿的什么衣服,袒胸露乳的,不封你们封谁?” 《星月纪元》是一款风靡全国的大型全息网游,运营十年,长盛不衰,玩家多到连起来可以绕地球两圈。 雪域领主逐星,和神殿教皇容月,是这款游戏人气最高也最强大的两位势力首领。 最红的时候,他们各自的同人加起来能占掉一个漫展90%的摊位。 因为被喜爱,获得了大量信仰之力,他们和其他一些npc一起,陆陆续续拥有了真正的灵智。 可惜,就在今年,游戏界迎来了一次规模最大最严格的审查。 《星月纪元》这款网游,因为“传播不良思想,危害未成年人,衣着服饰暴露”等原因,被通知关停整改。 尽管容月他们做了无数的努力,现在看来依旧是徒劳的。 远处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十字交接的黑线,那道不详的黑线一点点蚕食着天空,随着机械女声没有感情的通知播报,湮灭着这个虚拟现实世界。 容月耳边又响起了私信提示,他点开,还是老对头逐星。 “月月啊……你说我们这一趟活得有意思吗?好歹是辛辛苦苦打了几百年的江山,说没就没了,唉,真没意思。” 容月沉默半刻:“反正也不是真的。” 逐星:“嘿!?怎么就不是真的啦!我是怎么一步步打下雪域的,我可记得清着呢!” 黑线已经来到了神殿上空,神殿外信徒的祈祷声消失不见。 容月望着彩绘玻璃外的黑洞,喃喃道:“如果还有来生……我希望能真正的活一次。” 无声寂静中,五芒大陆湮灭。 * 不知过了多久,容月突然感到心脏狂跳。眼睛在再三努力下,终于睁开了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中心,是一道健壮的男性背影。 肌肉线条流畅,宽肩窄腰,一条手掌长的小辫子编在脖子后面。 容月的太阳穴突然一阵抽痛,仿佛一波数据流强行快速地钻进他的脑子。 他……真的活了? 短暂的迷茫过后,信息渐渐归类,容月惊愕地发现,他并不在玩家口中的“现实世界”里。 这是一片原始蛮荒大陆。 而他自己,也不再是五芒大陆第一神官——教皇容月了。他成为了“刚山”部落中的一员,首领半路收养的小儿子。 昨天刚刚……嫁给了前部落第一勇士。 回忆到这儿,容月沉默了…… 不是说玩家给他看的同人本都是爱好者瞎写的吗,竟然男男真的能结婚!? 原主名叫“月”,是个觉醒了“天听”之力的小祭祀。 在蛮荒大陆,祭祀不仅仅是一种身份,更是一种新的性别。觉醒了祭祀之力的人,拥有沟通天地的能力。具体表现形式,多是占卜比较灵,灾难来临前有预感等等。 获得能力,也会付出代价。 觉醒为祭祀,代表失去了生育能力。在蛮荒,祭祀要么被全部落供奉,要么嫁给男人,混口饭吃。 月是个非常漂亮的小祭祀,多年前遭难后流落到刚山部落,被首领看上并收养。 尽管月能力不行,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占卜,人也胆小懦弱……但无奈模样出众,部落里见过他的战士们都对他蠢蠢欲动。 对此,首领的小女儿非常嫉妒,处处跟他攀比,什么都要压他一头。 长大后,小女儿看上了部落的第一勇士——天阳。 天阳是前首领的遗腹子,天生神力,性格爽朗,在部落人缘极好。 小女儿看上他后,多番纠缠,终于把人追到了手。 首领尽管心中不爽,但忌惮天阳的实力,还是准了他们结契,并准备把漂亮的月送去相邻的森铁部落,换取两个势力的联合。 谁能料想,天阳在一次集体出猎中,被魔兽咬伤,中了奇毒。 从此,部落第一勇士的称号,多了一个“前”的前缀。 首领小女儿见天阳已经废了,瞬间翻脸,说什么也不肯嫁给他了。 开玩笑,她可是首领之女,又漂亮又手巧,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废人!?是要让她饿死吗! 天阳拖着病躯,在首领屋外站了一夜,没能挽回小女儿的心。 第二日,远处天际泛起红来,他在薄雾中转身,回了自己的石屋,再也不提要娶妻的事。 他决定放弃了。 小女儿心中不爽,正巧森铁部落即将派出勇士来迎娶月,她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森铁部落的勇士,不比他们刚山的差,凭什么让给月那个软弱无能的东西!?这桩婚契合该是她的! 于是整日躲在屋里的月,突然得知自己将换一个丈夫。 他被换给了废人天阳。 谁都知道,嫁给天阳,意味着吃不饱穿不暖,每个冬天都得熬,说不准哪天还要给丈夫收尸。 软弱了一辈子的小祭祀,在生存的压力下,第一次反抗了首领的命令。他跪在屋外一天一夜,祈求首领不要让他嫁给废人天阳。 但冷酷的首领并没有理会他卑微的祈求,甚至在他身体虚弱得晕厥过去以后,让手下把人一抬,送进了天阳的石屋里。 小祭祀“月”病重,加上心思郁结,竟然就这么魂飞魄散了。那一瞬间,教皇“容月”占据了这具身体。 容月惊愕睁眼,第一反应是调出游戏菜单…… 这荒谬的剧情,会不会是另一个虚拟的世界? 菜单被轻易地唤出来,容月有些许失望,看来这又是一个被设定好的世界观,想必自己再次成为了一个身不由己的npc,要在祭祀这个职业上做出…… 等等,菜单怎么是灰的? ……职业也还是神官? 这根本是他熟悉的ui,是《星月纪元》的ui! 这么说,这里莫非真的不再是游戏! 容月长年如同止水的心,渐渐狂跳起来。 他是五芒大陆的最强者之一,有着分山错海之能,曾统领圣骑千军万马。他的菜单还在,意味着他的技能也…… 容月瞥到了菜单右上角,突然看到了等级那一格。 ……写着lv.1。 ……一级。 一级!? 眼前一黑,不知道是不是冲击力太大,容月又晕了过去。 沉睡中的他不知道,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那头长长的头发,正一点点从发尾染成银白。 第2章 容月是被饿醒的。 胃部已经空虚得没有知觉,手脚软弱无力,外面传来鼎沸人声,伴随着鼓声隆隆,骨埙呜呜。 是了,今天是首领小女儿雨连出嫁的日子。 森铁部落来了几位勇士,在刚山部落举行的盛大集庆后,将把雨连接走。从此以后,雨连就是森铁部落第一勇士的结契妻子。 如果没有雨连,今天集庆的主角就该是月了。 容月这时才发现自己被圈在一个热乎乎的怀抱里,他一抬头,差点被滚烫的胸肌给闷死。 “!!”容月何曾离别的人类这么近过,下意识地伸手一推—— 推不动。 不仅没推动,他那虚软无力的手甚至还像调情一样缠绵地“摸”了男人一把。 容月:“…………” 他沉浸在混乱震惊中,没注意到圈着他的男人被他的动静弄醒了。 健壮的臂膀稍稍松开了一点,低沉浑厚的男声近距离响起:“你醒了?” 容月耳朵一麻,却突然被对方身上的温度扯回了注意力。 他伸出手,拿手背贴上了男人的额头,非常烫。 “你发热了。”容月皱眉道。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哭喊反抗,还主动关心他,愣了一下。 容月抬手想用出一个解除负面状态的[神圣祷言],可直到不小心摸到对方脸的时候,才想起自己那只剩下一级的职业技能,和没抓着武器的空手。 他和男人尴尬对视,对方深邃英俊的面容本来充满着肃杀之意,却被突然扬起的一抹笑给冲淡了。 “昨天还闹着不要嫁给我,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抓起容月的头发:“头发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白了?” 容月一愣,跟着低头看过去。 只见“月”原本的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像是落了雪一样被染成了银白,这会儿已经变色到了肩膀位置。 是容月熟悉的颜色。 这是否是他附身这个躯体的证明? 他又该不该告诉这个名义上“丈夫”,自己真实的来历? 容月曾经是高高在上的教皇,为人宽和,却也有距离感。除了老对头逐星和有些玩家外,没有人冒犯过他。 眼前这个男人给了他极其新鲜的体验。 说实话,整天吃花饮露的生活并不符合他内心的期望,他曾经祈祷过,希望自己下辈子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不用整天端着,做回自己…… 现在,是这个机会吗? 他与天阳对视,刚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随即向后倒去—— 男人眼疾手快地将他抱住,皱眉道:“哪里不舒服?走,带你去雪齐大人那儿。” 容月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突然身上一轻,他被男人一个公主抱抱起来,眨眼就到了室外。 人群欢庆的喧闹声顿时清晰起来。 “……天阳!”他忍不住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放我下来!” 抱着他的人置若罔闻,容月只得自暴自弃道:“我只是饿了,非常非常饿!” 天阳慢下脚步,皱眉道:“家里只剩一点肉干,我还是带你去广场那边吃吧。” 雨连的出嫁,是全部落的盛事,在这一天,任何人都可以去广场欢歌跳舞,吃喝更是没有限制,全赖首领和长老们提供。 平时家中拮据的人们都会去敞开了吃,同时记着部落首领的恩情。 容月既想亲眼看看这异世风情,又确实饿得很,便不再挣扎,默认了天阳的怀抱。 “月”记忆中的天阳是个废人,可他的怀抱却仍然强健,速度更是不慢,一眨眼就到了广场。 刚山是个大部落,人口足有几千人,这盛会相当热闹。 广场中央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四周有战士举着兽肉在烤,还有少女来回穿梭,举着不知名的果子和新鲜的泉水。 篝火的上首处,兽皮和植物编制的织物垒出了一座高高的台子,一位看不清脸的粗犷男人正搂着几个女性靠坐着,不时发出豪迈的笑声。 天阳刚踏进人群,周围的人们就发现了他,一时纷纷避让。等他抱着轻飘飘的新婚小妻子来到放着食物的矮木桌前,两人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无声的真空圈。 容月扯扯天阳的衣襟,示意他放他下来。 天阳本来怕胆小的祭祀不适应别人的目光,故意把人圈得牢牢的,想直接抱着喂食。可架不住小祭祀自己要下来,他只得松开手。 容月终于脚踏实地,第一次站在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所有人都在看他。 如果是曾经的月,想必现在已经吓傻了。 但对长年接受万人朝拜的容月来说,处在目光汇集的中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自从决定要放飞自我,容月心中翻涌着吃东西的欲望。 他从容优雅地坐下来,扫视面前的食物,挑了一碗糊糊一样的东西。记忆中这是大家平时的主食,叫“捻子汤”,类似五芒大陆的米粥。 他捧起来喝了一口。 ……就是没什么味道的糊糊。 容月有些失望,但饥饿太久的身体得先吃些好消化的东西,他没有动那些油腻的烤肉,而是伸手拿了一串小红果子。 他随口对天阳说:“你病了,少吃肉,也来喝点汤吧。” 围观群众惊掉了眼珠。 他们听说首领养的小祭祀“月”是个胆小柔弱的少年,说话声音大一点都会被吓哭,从来不会主动出门,几年过去连太阳都没晒过。 昨天他闹着不肯嫁给天阳,哭声震天,住在附近的好多人都听见了…… 现在他们看见的是什么!? 一个耀眼的少年,姿态优雅,气质高贵,甚至比今天要出嫁的雨连更加美丽! 天阳一个快死的残废,也太好运了吧! 天阳受到的冲击不比别人少,但多少疑惑都不能压住他的好心情。他大笑三声,走到容月身边一屁股坐下。 “我听妻子的,你让我吃什么就吃什么。” 容月还是不习惯跟人靠那么近,但众目睽睽下又不好往外挪,便小声道:“太挤了,你往旁边去一点。” 天阳点点头,挤得更紧了,还把一只手搭在了容月的腰上。 容月:“…………” 容月的教养阻止了他殴打病人,想想自己已经放飞了,也不在乎多一条和别人勾肩搭背,索性放宽心吃起来。 还顺口叼走了天阳喂到他嘴边的一颗小红果子。 甜甜的。 两人旁若无人地吃东西,突然听见一个女声尖叫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容月皱眉转头,看见了一个戴着花环的女孩。她穿着轻薄的麻布裙,身材凹凸有致,如果不是横眉竖目,倒是挺漂亮一个女孩子。 容月的记忆认得她,她就是首领小女儿雨连。 不等他说话,天阳先放下碗站起来,一步挡在了容月前面,笑着问:“怎么了大小姐,我们难道被驱逐出部落了吗?连口饭都不让吃?” 天阳是前部落第一勇士,即便因为中毒生病,实力十不存一,但气势威压还在。 雨连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忍着恐惧喊道:“月明明从不出门的!你是不是强迫他了?他虽然没用,但也是祭祀,你要是虐待他,是会被赶出……“ 话音未落,容月先一步站起来,一手还抓着果子不放,另一手将天阳往自己身后拨了拨。 “谁虐待我了?” 他气质温柔,眼神却没有温度。雨连被这陌生的眼神吓得愣住了,忽然又惊声尖叫起来:“月!你的、你的头发怎么了!?” 见四周投来好奇的目光,容月叹息:“昨天我病了,昏迷时不经意用了天听。神告诉我……我最近太愁了,会愁白头。” 围观群众:“…………” 怎么回事,一听就是瞎说八道,但竟有种奇妙的说服力! 雨连难以置信月竟然会跟她顶嘴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欺负月已经成习惯,从小到大,除了嫁人的例外,月从来没有反抗过。这样的一个人,现在竟然敢和她叫板了!? “今天是属于我的庆祝会!我不许你们来,也不准再吃我父亲的食物!”她指着月,吼道:“以后你就只能吃天阳的!他饿着你也得饿着!听到了没!?” 没等容月回答,雨连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壮男人,插嘴道:“小雨怎么在这儿?对面这个是谁?” 雨连委屈地瞪大眼睛:“森强?你问他做什么,我才是你的妻子!” 森铁部落的第一勇士眯眼看向容月。 容月和对方对视。 他很强,换到五芒大陆,大概能当个五十级小boss。 一个雨连还好办,但加上这个人,如果打起来,一级的自己和带着debuff的天阳恐怕会吃亏。 就在他谨慎地评估双方实力的时候,森强突然吊儿郎当地一笑:“你是我原定的妻子?长得挺漂亮……跟我走吧,你我也要了。” “……我拒绝。” “他拒绝。”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天阳站到他身边,不再嬉皮笑脸。 “他是我结过契的妻子,你,不要太贪心。” 容月皱眉。 他知道,按照部落的规矩,天阳和森强,这是要为了他打起来了。 被迫“嫁”人已经很奇怪了,他可不想体验更过分的“二人共侍一夫”。而且天阳给他的感官还不错,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结伴,他宁愿选天阳。 但天阳中了毒,病着,强弩之末,真不一定能战胜这个想要重婚的森铁。 中毒这点小问题,如果放在容月的鼎盛时期,一个[神圣祷言]就能消除天阳所有的负面状态。 但现在………… 没关系,他可以用入乡随俗的办法。 容月:“森强?” 隔壁部落的强壮男人应了一声,感兴趣地看向他。 容月微微一笑,昂头问他:“昨天我的天听有了模糊的预感,神告诉我,今天我将可以给一个有缘人测吉凶,不收取任何报酬。我选择你,你需要吗?” 森强眯起眼睛,笑得有点猥琐:“那可好啊……” 祭祀的主要能力就是测吉凶,但其中讲究颇多。 因为耗费的是这个世界规则中的“神力”,每一次预测都要耗费祭祀的心血,而且不是次次都能成功。 因此,祭祀多为整个部落占卜,少有祭祀愿意为某个人使用天听。 曾经的“月”,虽然觉醒成为祭祀,却几乎做不出像样的占卜,现在却要为森强一个人测…… 雨连以为他想要讨好森强,气得牙痒痒,但她到底只是个妻子,不敢违抗兴趣正浓的丈夫,只得瞪着眼睛站在一边。 很快,在众人的帮忙下,简易的占卜台被搭建好。 木质小桌上是一个圆形的石盘,里头粗糙地被划分成了两半,左边用花汁涂成红色,右边则是石头原本的灰色,一把草木灰被均匀地洒进了圆盘。 紧接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四五岁小女孩儿爬上了桌,用盖子将石盘盖好,接着向后退了两步,抬手举过头顶,标准地磕了三个头。 这是做天听前的去尘环节——根据容月的判断,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他伸手把磕完头的小女孩抱起来,轻轻放在地上,对她笑了一下。 然后庄重地跪坐到了圆形的草垫上。 容月没有做任何吸引眼球的动作,然而一举一动却神圣庄严。 在他正式开始前,周围已经没有人再窃窃私语了。 “有森强,问天听,前路是吉是凶?” 轻柔缥缈的嗓音徘徊,容月双手抵在石盘两边,连问三遍。 忽然,一阵清风拂过。 众人屏息。 容月弯弯眼睛,抬手做了个手势,示意森强到前面来看结果。 看热闹的人群也不甘寂寞,假装容月也叫他们了,一个个伸长脖子凑了上来。 第3章 小姑娘爬上桌,打开盖子,只见原本均匀洒在盘子里的草木灰,全都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吹到了灰色的那半边,没有一粒灰尘留在红□□域。 森强脸黑了。 “这是百年难遇大凶啊!”有个年长者惊叫道:“可能会有生命危险,还会牵连到旁人!” “怎么回事,森强不是森铁部落第一勇士吗?” “第一勇士原来也会大凶啊!?” “怎么办,雨连还要嫁过去呢……太可怜了!” 森强整个人都不好了,但天听的结果原原本本呈现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月祭祀,这真的是我的前路吗?会不会是雨连的,她影响了我!” 容月微笑:“刚才我冥冥中有预感,今天还可以做一次天听。如果雨连愿意,当然也可以。尽管她对我很不好,但我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能耗费心血和神力给抢了自己丈夫的人做天听,月祭祀是真的宽宏大量啊!大家纷纷感叹道。 可雨连不愿意! “我不要嫁给森强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有问题,就算一会儿测我的,也一样会是大凶!”她哭着说:“那样他一定会反过来怪我连累他,他会欺负我嫌弃我的!” 森强黑了脸:“我看根本就是你的问题吧,你原来要嫁给你们部落那个天阳,结果他中了毒活不长了,改成嫁给我,我又测出了大凶!我还没有找你父亲退婚,你竟就要骂我?” 两方一言一语地吵起来,动作越来越大,森强不好对雨连动手,盛怒之下一把揪住一旁去尘小姑娘的头发,吼道:“肯定是她不干净!才影响了占卜结果!” “够了!” 一道劲风过去,森强手臂一麻,小姑娘已经被人抢走。他愤怒转头,多管闲事的却是那个已经活不长了的天阳。 天阳把要哭不哭的小姑娘放到地上,看她一路跑远不见,这才将手搭在了容月肩旁,带着人谨慎地后退两步。 容月知道轻重,冷着脸,没有作声。 直到这时,首领和部落祭祀雪齐大人才姗姗来迟。 人群为他们分开一道路。 雪齐是位慈祥的奶奶,她率先上前一步,朝容月招手。 “月,你终于能用天听了。神为你骄傲。” 容月没有过去,只微微欠了欠身。 雪齐见状,一声叹息,接着转向了森强和雨连。 首领在此,森强已经不敢再做什么。他属于一个强大的部落,但部落再强大,此刻他却势单力薄。 雪齐问他要不要再做一次天听,她可以不收报酬。但森强已经被严重打击,再也没有信心做第二次了。 雨连更是不敢造次,她已经为自己的婚事任性了好几次,临到头了还要影响两个部落之间的关系,首领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最终,雨连还是要被森强带走,决定第二日一早就出发去森铁部落。 另一边,容月和天阳没等集庆结束,就悄悄离开了。在众人围着森强和雨连看热闹的时候,天阳还顺走了一小袋没来得及下锅的捻子。 见容月看他,天阳咧嘴一笑:“就拿一点,总不能饿着你。” 天阳的身体确实不太好,回去没多久,热度又上来了。 尽管容月不摸就看不出来,但天阳偶尔咳嗽的时候,胸腔里总有不祥的气鸣音。 其他人判断得不错,如果容月没有过来,他确实命不久矣了。想必他自己也知道。 但从他身上,容月看不出半点自暴自弃的颓丧。 这是一个意志力十分强大的人。 容月吃掉了半碗他亲手煮的糊糊,把剩下的强行让对方喝了下去,环顾这个一览无余的石头小屋,问道:“这里有没有木棍?” 天阳把糊糊一口闷掉,笑问:“木棍?月要木棍打架么?你打得动么?” 说罢还向下瞄了一眼,目测大概区域是容月的腰。 “…………”容月:怎么回事?这个野人能不能正经一点! 他八百年没发过的火都要被挑起来:“说有没有。” 天阳见他不高兴了,正色道:“我大多用骨器,家里现在没有。但是你想要木棍,我现在就能出去给你掰一根。” 天已经全黑了,原始部落外危险重重。天阳现在实力下降,万一遇到危险就本末倒置了。 看来法杖只能等明天再削。 想起这个容月就有点郁闷,虽然他现在只有一级,神圣祷言不能用,但是初始技能[圣光]还是可以释放的。 这个技能可攻可守,打在敌人身上就是攻击,给自己人就是治疗。 本来白天他就想对着天阳用来试试,谁知道心念一动,技能放不出来,提示需要装备武器“法杖”或“权杖”。 这里没有魔法,哪来的法杖,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削根木棍能糊弄过去…… 幸好他的神力还在,强行释放也能放出来,尽管没什么具体的用处,但能形成很小的力场。 他白天就是靠着这个做的假天听,毕竟真的天听他不会,这个身体也没这天赋。 那森强竟然还信了! 天阳见他出神,又问了一遍:“那我出去掰了?”边说边站了起来。 容月回神,一把拉住他的兽皮下摆,差点给拉掉下来:“今天算了,我们睡吧!” 说完他察觉不对,咬牙纠正道:“睡觉吧,困了的那种睡觉。” 天阳一愣,哈哈大笑,镇压了容月的抗议,把人抱着滚在了铺着草堆的石床上。 容月很不习惯这样差的条件,也不习惯别人的怀抱,不习惯不习惯着,也就睡着了。 他是被一阵细微的震动震醒的。 自己正被天阳抱在怀里,对方的病情又加重了,浑身滚烫,呼吸粗重,脸上一片不健康的潮红。 就在愣神的几秒间,震动突然加剧,没等容月反应过来,头顶就开始往下掉碎石块! “神啊,是地陷!!” 外头有人尖叫,随后就是凌乱的脚步和哭喊声,几秒后还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是集合号角,部落准备迁移了! “醒醒!”容月强撑着坐起来,推了推天阳,对方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立刻睁开眼。 容月咬牙,下意识想摸武器,用技能,却突然想起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这里不是游戏! 死亡也是真的! 石头堆成的房子,放在平时是遮风挡雨的好住所,而现在,还不如别人家的草棚。 震动越来越剧烈,石头噼里啪啦砸下来,随时可能把他砸死。他倒是可以往外跑,但是醒不过来的天阳呢? 容月试着拽男人的脚腕,狠狠一发力——纹丝不动! 这时,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掉下来,正砸在天阳腿上,他闷哼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天阳起来!!地震了!”容月话没说完,头顶掉下一块巨石,他自己尚没看见,眼中还残留着迷茫的天阳却猛地向前一扑! 容月被他牢牢箍在怀里,摁在地上,接着一声闷响,他听到男人痛哼一声。 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容月睁眼,震惊地看着男人。 “……别乱动。”天阳状态不太好,本就生着病,背脊又被砸了个正着,嗓音沙哑得可怕:“其他人呢?” 容月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不知道。” 房子已经塌了大半,等震动彻底停下来,天地间一片寂静,连虫鸣都听不见了。 天阳失血过多,睁不开眼,容月使劲儿把自己从他身下□□,这才看见了天阳背后的惨状。 那块巨石砸中了他的腰,露在外面的肉都被刮掉了,血流了一地。看这情况,连内脏都很危险,如果再靠中间一点,脊柱是必断无疑了。 容月几乎没见过这样的伤势。 在游戏里,受的伤多以扣血的方式表达,受伤严重了会虚弱,那种感觉很难受,但再难受也不过如此。而现实,显然和游戏不一样。 容月跌跌撞撞地起身,冲出去找能用的木棍,如果“法杖”被认可,那他还有救天阳的机会! 外面同样是一片废墟。 部落里的人很警觉,几乎全都逃掉了,容月在附近转了一圈,很快翻到了一截木柴。抓在手里,却没有武器提示,容月苍白着脸扔掉,又找了一根更长的,粗细也合适的木头——大概是被砸烂的什么器具上的部件。 菜单上的武器栏终于亮了,容月连忙调头往家里跑去,却远远看见苍茫圆月下,有一匹孤狼。它闻到了血腥味,绿色的眼睛盯着天阳的方向。 容月心中一紧,却见那狼比他快了数倍,几乎成一道残影,向天阳冲过去! 容月吼道:“天阳!” 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动了动,可还是摆脱不了危险,容月此时也顾不得更多,抬手一道圣光发出去—— 一颗白色的小光点从木棍顶端飘出来。萤火虫大小。 容月眼前一黑。 这……这是我的圣光球!??? 容月发誓,他的脾气很好。以前在五芒大陆跟逐星死掐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输过,就算对方发来十万字贺电嘲讽他弱鸡,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坐在王座上喝茶。 但此刻,他真的感觉到了屈辱! 这是他的圣光“球”! 能叫球吗?只能叫点吧! 就在容月绝望之际,天阳突然起身,闪电般掐住了冲过来的孤狼咽喉,手臂肌肉虬起,将那狼朝着断墙狠狠一砸! “嗬啊——”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吼,抬起一块大石给那被甩晕的狼补了一刀。 容月这才气喘吁吁地走到近前,一声唤还没出口,却见那勉强站着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 月亮映照下,他的眼睛闪着光,里头血色褪去,只剩下一点无奈的不甘。 “……跑都跑了,还回来做什么?”天阳哑声道。 容月皱眉解释道:“我是去找木棍,你别站着,躺下来——” 根本不用他说,天阳也站不住了。经过刚才的搏斗,他本来就危险的伤口撕得更开,几乎能看到骨头。 容月在他身边跪下,用出一个圣光“点”,牵引着其中的治愈之力进入天阳的胸口。 他的力量不够,只能先这样护住天阳的心脉,先得保命再谈其他。 天阳眼前模糊,索性闭上眼睛,轻笑了一声:“别看了,走吧……” 容想堵上他的嘴,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是部落的救援? 容月抬头,看见的却是白天见过一面的那个慈祥奶奶——刚山部落最高的祭祀,雪齐。 “月。”对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慈祥:“快点跟我走。” 容月:“只来了你一个人?天阳怎么办?” 雪齐奶奶穿着剪裁得体的麻布衣裳,披着兽皮斗篷。刚刚经历过天灾,她浑身上下却一丝不乱,贵气逼人。 雪齐站在那里,与血泊中的天阳遥遥相对,就像人和野兽的差别。 雪齐柔声道:“傻孩子,他已经快死了,你没看见吗?” 容月:“天阳以前帮部落做了多少事?几次大大小小的战斗,哪次不是冲在最前面?就连之前中毒,也是帮战友挡伤才中的。” 雪齐摇摇头:“不,这是他的命运,他的命就该终结在这里……而你还有很光明的未来。来,别站在那儿了,血很脏,也会引来野兽。快点过来。” 容月闭了闭眼:“其他人都走了吗?” 雪齐答道:“是的。这一片原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地裂,经过几个祭祀的预言,我们认为这里不再适合居住。我们将和森铁部落一起,向北迁徙。” 月色皎洁,银辉如霜,铺满大地。空中吹来腥味的风。 容月点点头:“我要留在这里。” 雪齐愣住了:“你说什么?” “我和天阳留在这里,你走吧。”容月握紧了手中的法杖。 命运? 这么好的人,神怎么忍心舍弃他。 …………错了。 这么好的同志,党怎么会舍弃他! 小剧场: 教皇二三事。 教皇脾气很好。 跟雪域领主打来打去,有赢有输。某次老对头赢得漂亮,得意地给他发了八万字的贺电,嘲讽教皇弱鸡。 教皇开着自动朗读读贺电,坐在花园心平气和地喝茶,此情此景被玩家当风景围观,截图八百层上论坛。 教皇阵营玩家高呼:我们打输,但我们快乐! 第4章 雪齐离开了,容月站在原地深呼吸。 当务之急,是把天阳转移到一个安全一点的地方,毕竟这里血腥味浓重,很容易引来野兽。 但是天阳太重了,容月目前这个身体,很难搬动他。 容月一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但他很快调整了心态。 毛主席说,与天斗,其乐无穷。现在就是他快乐的时候了! 容月下定决心,去废墟里扒拉起来。 如果有什么省力的原则,那就是利用圆形。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弄个木板把天阳弄上去,底下安两个轮子,做个板车把人拖着走。 木板好找,许多人的家的门板就是木头的,但圆形的轮子…… 这个蛮荒世界,技术落后,主要生存方式还在靠打猎。 人们会在武器上做研究,却不懂得种植和养殖畜牧,所以就连普通的农具都没有。 容月搬来两个大小还算合适的被砸碎的破门板,使力掰成了差不多的大小,剩下的就是弄形状了。他想想没别的办法,闭上眼使出圣光,怼上了木块边缘。 滋啦滋啦……小小的白色光点尽管不起眼,却如同效率很高的激光一样,慢慢在木头上融出了一个洞。 容月松了口气。 尽管他这技能现在是磕碜了点,但性质还在,还能用,他加大点输出,还是可以把木头切出形状的。 圣光球因为是初期的鸡肋小技能,一次可以同时存在三个。容月感觉自己体内储存量不大的魔力在不断流失,一部分汇入天阳的心脏,另一部分在烧轮子。 烧得他自己发虚。 月亮渐渐西落,野兽没有再来。容月终于把简易小车绑好,就剩把天阳弄上车了。 ……万里长征都九十九了,怎么最后一步这么难迈。 他无论是拖腿还是掰胳臂,弄了半天只把人拖出半米去,更别说离地上车了。 绝了。 容月不信邪,使力向上猛地一拽,就听手下一声闷哼。 天阳:“……头疼。” 容月尴尬的松手,原来他不小心拽着了天阳的小辫子,差点把人头发扯下来。 不过好歹目的达到了,他搭了把力,让天阳爬上了小车,总算是能前进了。 天阳感受着身下的颠簸,身上已经疼到麻木,一阵阵发冷,脑袋倒是清楚的。 他半睁着眼看着天上的圆月,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还活着,更不敢相信,自己都这样了,竟然有人还费劲巴拉地要带着他走。 头顶有属于人类的热气,伴随着小祭祀吃力的喘息。 这时候再说什么不要管他,简直就是对小祭祀的侮辱。 天阳小声说:“你准备去哪里?” 容月答道:“你别说话。我想去找个山洞避一避。” 天阳顿了顿:“你去的方向没有山洞。往西走。” 容月若无其事地转了个方向。 经过一夜的努力,在天边泛白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容下两人的,干燥的山洞。 淡蓝色的晨雾在林中飘散,金光一道道洒下,画面美不胜收。 容月无心欣赏,因为第二个问题又来了——他真的太饿了。 他临走时带上了那一小袋捻子,勉强算有东西吃,但没有锅和柴火,怎么把它煮熟? 容月哪里做过饭。 他作为教皇,吃的永远是信众和玩家奉上的最好的东西。尽管游戏的味觉系统做得不太好,他体会不到丰富的味道,顶多能分辨出甜、咸、辣,但也不至于饿着他。 一朝沦落到一无所有,才发现生活处处是学问。 容月已经很疲惫了,但依然不敢放松那个护着天阳心脉的圣光球,生怕他一松懈,天阳就死了。 那他岂不是白费了这么大力气把人拖到这里。 容月出神思考的时候,天阳突然闭着眼睛出声问:“你饿了吗?” 他一惊:“你又醒了?” 天阳微不可见地翘了翘嘴角,哑着嗓子说:“我后腰那边塞了个叶子包,里面有点肉干。你撕碎了,先泡点水喝。” “你还有肉干?”容月凑过去,天阳后腰那边血糊糊一片,干掉的血迹黏在兽皮裙上,实在看不见哪儿有叶子包。 “你看什么,掏啊……”天阳看过去,疑惑道:“塞在皮子里面,你掏,我动不了。” 容月震惊,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耍流氓——这是在要求他摸他屁股吗!? 两人对视,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 容月先移开了视线,粗暴地把粘住的兽皮一撕,闪电般伸手,摸出个小叶子包。摸完还有点高兴,觉得自己刚才那下肯定没有构成性|骚扰,虽然天阳的屁股看起来又圆又翘………… 低头一看,天阳五官扭曲,痛得都叫不出声了。 容月:“……”看来是扯着伤口了,扯得还不轻。 肉干是一整块,看起来不太好咬。容月不敢现在单独出去找水,只得用牙一点点的撕,在嘴里含软了咽下去。 吃了半个巴掌大的肉块,他终于感觉有了些力气,低声问闭目养神的天阳:“你要吃点吗?” 天阳:“吃什么,我肠子都快掉出来了。” 容月默默把肉干收起来,调出菜单查看技能熟练度。 他打算再仔细检查一下菜单,看看有什么办法,能快点恢复天阳的行动力。 《星月纪元》是个运营十年的大型网游,但游戏模式还是沿用了传统rpg。玩家扮演角色,与敌人对战。职业多种多样,但大体可以分为坦克,输出,和……奶妈。 神官就是一个大奶职业。 容月作为最强npc神官,虽然技能的具体释放效果和威力与玩家不同,但大体的设计是一样的。 基础的治疗,中期的解除负面状态,后期的全面提升队友战斗力,不同的技能组合可以实现不同的效果。 几次游戏改版,有些技能也削弱过,但容月和逐星作为游戏的著名旅游景点,只有越来越强的份。 就在服务器关停前,游戏公司已经开始制作十周年新资料片,据说要开放一百级的新等级,同时会开一百级的觉醒技能。 根据玩家在他面前唠叨的信息,神官可以长翅膀变天使了…… 不过现在别说变天使了,他连个治疗技都跟挤牙膏似的挤不出来,虽然天阳一时半会儿死不掉,但看着人伤成这样,容月心里也不好受。 而且他还是为自己受的伤。 圣光经过一夜不间断的使用,技能熟练度已经升到了二级,看起来还是一只萤火虫的大小,但似乎更亮了一点。 人物等级还是老样子,但经验上涨了二十八点。 容月还没弄清获得经验的机制。 他所有的道具都在包裹里,但包裹要等到人物十级才能解锁,目前看着灰灰的面板,似乎除了老实地刷圣光没什么办法…… 等等! 容月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没有写在面板上的天赋。 那是五十级攻打魔境资料片里,官方给他的戏份。剧情中他使用了教皇的天赋技能[牺牲],提升了所有参战人员的状态,最终带领全军攻进魔境。 当时玩家嗷嗷叫着好虐好萌,但实际上容月只用过那么一次,之后过了太久,他都忘了这个天赋。 这是只有“容月”能够使用的,强行燃烧自己神力,提高技能效果的天赋。 拿来用在一个圣光球上……实在有点掉份儿。 但他想想又笑了,好钢用在刀刃上,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睁眼,扶着天阳靠墙坐起来。 “你闭眼。”容月这会儿不想解释什么,直接指挥起来。 天阳照做了。 就在容月打算吟唱天赋的时候,却听到面前破破烂烂的人,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不是月。” 容月的眼神顷刻间冷了下来。 第5章 容月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生谁的气。 他自己根本没掩饰自己与原主的不同,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会察觉。他甚至还在天阳面前肆无忌惮地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技能。 尽管浸入心脉的部分肉眼看不到,但光拖他来的那个板车已经够突兀的了。 更何况他大变样的性格。 但容月就是觉得天阳不该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像破坏了什么无声的约定一样。 天阳无奈地咳了两声,语带笑意:“怎么又生气了……你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是因为不怕我吗?” 容月皱眉:“你都这样了,怎么怕你?” 天阳得意地睁开眼睛:“昨天你刚出现的时候,也没有怕我。” 容月:“…………” 他懒得再跟天阳争辩,一手摁住对方的肩膀,一边张口吟诵起祷词来。 复杂而玄妙的语言,仿佛优美的旋律一样流出,容月脚底渐渐感受到了一股热意,一路灼痛着他的五脏六腑,向心口流去。 “天赋”,虽然叫这个名字,却不是个随便使用的技能。在游戏里,使用一次意味着四十八小时的虚弱,而使用的过程中,施法者也会感到烈火灼心般的痛苦。 玩家自然是不会体会到的,但npc可以。 容月面色渐渐苍白,额角渗出汗珠,半晌,他突然睁开眼睛,庄重地扬起手中的“法杖”。一团柔和美丽的白光在木棍顶端汇集,缓缓没入了天阳的胸膛。 天阳的伤肉眼可见地生长粘连,他闭着眼,只能隐约感到眼皮外的光,但身上的痛痒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好不容易这个过程慢慢结束,他呼出一口气的同时,突然感觉自己可以动了。 容月看着他震惊的表情,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拍了拍已经破破烂烂的麻布衣下摆。 “你欠我一条命。” 天阳呆愣半晌,突然笑出声:“我欠你的。” 说罢他又琢磨了一下,道:“只要我能为你做的,什么都可以,你想要什么?” 容月:“想要吃好吃的。” 他进入了虚弱期,全身无力的感觉比之前饿久了更甚,这让他心情有些烦躁,忍不住提出了无理要求。 “要宫保鸡丁,鱼香肉丝,椒盐排条,还有地三鲜。”容月越说越沮丧:“我以前认识的人告诉我,这些很好吃,他经常吃,我一直很想试试。真没想到这个鬼地方竟然什么都没有……” 望着呆若木鸡的天阳,容月叹了口气:“想也知道你做不到,就算了。” 天阳:“……”不是,怎么就算了? *** 天阳伤势只恢复了五成,内脏的伤还得用圣光慢慢养着,但即便这样,他的身体素质也比容月强了许多。 虚弱期的容月挑了个空地倒头就睡,放天阳出去侦查环境,收集食物去了。 醒的时候已经入夜,洞里却燃着一堆篝火。 天阳坐在篝火旁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散发出一阵阵烤肉的香味。 容月坐起来,几步挪到天阳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看:“好了吗?” 天阳:“快了,再等一下。” 这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什么部位,容月完全没有参与打猎过程,兴趣也不大,只要能吃就行。 大块的肉,瘦肉纤维中含着一丝丝雪白的油脂,被烤得表皮微焦,油顺着插着的木棍滴落,香得容月理智都快飞了。 他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 之前在部落集庆时,他为了自己胃,香喷喷的烤肉放到他眼前他都没看一下,光喝糊糊去了。 现在该暴露的都暴露了,也没有外人,食欲上来一发不可收拾,容月顾不得烫,用牙撕了一小口肉,呼呼哈哈地卷进了嘴里。 “…………”容月呆住。 天阳挑眉:“不合口味吗?我特地挑了一只女人小崽儿都喜欢的豚兽,还滴了酸酸果的汁液,按理说应该还不错的。是不是太酸了?” 容月回过神,咀嚼了一下,把肉咽下去,若有所思道:“那些玩家们每天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天阳没听清:“什么?” 容月:“没什么,我还要。” “先把手上吃掉,”天阳纵容地说:“吃掉再烤。” 之前地震的时候,震中附近的动物几乎都跑光了,天阳简略地交代了一下附近的情况,总结道:“还是得尽快转移,这里呆不了多久。” 容月咽下一口肉,问他:“你之后有什么想法?” 天阳:“往北边去吧,你不是说部落向北迁徙了吗……去找部落。” 好不容易脱离的部落,再回去,容月是不愿意的。 但他大概知道天阳的想法——他们两人势单力薄,在这种环境里,生存压力太大了。 短时间还能活,一直这样颠沛流离,无论是他还是天阳都不能承受。 容月问他:“部落这样对你,你不恨吗?” 篝火中的木柴噼里啪啦,夜晚的风吹过草叶,传来哗哗的声音。 天阳英俊的脸在火光映衬下晦暗不明,他低声道:“那又能怎么样呢?” 容月从他的话语中,读到了一点悲凉。 这个世界虽然原始野蛮,但有活人就会有故事。他自己要讲清来历,尚且需要很久的时间,他又凭什么断定别人没有故事呢? 但是他不愿意回部落,也不愿意放天阳自己回部落。 容月吃完最后一口肉,将签肉树枝扔进火堆。油脂碰到火,窜起一个爆焰。 他撕了一小条衣服下摆,将那一头已然全部银白的长发扎起:“不就是部落吗,我们自己建一个吧。” 天阳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见容月放下扎头发的手,顺手将长长的马尾一撩——整个人艳丽得令人震颤。 他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瞥了他一眼,视线接触的瞬间,笑意从眼底漫上。 “怎么,这里还有法律规定不能随便建部落?” 天阳不懂什么是法律,回过神来摇头道:“建部落,别的不谈,得有人有地盘。” 地盘还好说,不管他们去哪里,占个地方就是了——这里地广人稀,只要不挨着别的大部落蹭防御,并没有土地管理局来管你。 但是人,确实是个问题。 古往今来,无论哪个强大的社群,一定是有人口基础的。只有数量够了,才能将事务分工合作,最后构成自行运转的小社会。 这一点,曾经作为势力首领的容月也很清楚。 尽管他并没有参与过构建教廷势力的过程,大多时候是作为精神领袖镇守神殿……以及负责和玩家合影的。 正低头思考,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容月闻声走到洞口向外看雨势,突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他下意识地发了个圣光照过去,却听到一声细弱的惊叫。 天阳:“怎么了!?” 没等他起身去查看,堵在洞口的容月笑容满面的转了个身。 “要人也简单啊,喏,我这就抓了一个。” 只见容月的手上,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黑乎乎的脸上只有眼白发光。 见天阳不说话,他低头看了小孩儿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没事,虽然有点脏,但洗洗就干净了。我们正在困难时期,不要太挑剔。” 天阳:“………………” 第6章 小孩儿不断扭动挣扎,看起来像个煤球精。 容月手一松,煤球精嗖地窜到了天阳脚边,伸出两只小黑手,唰的抱住了天阳的小腿。 天阳低头:“?” 煤球精亮出了清脆响亮的一嗓子:“阿爸——!" 天阳:“不是,我没有,我不是你阿爸!” 容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崽儿这么大了?好不负责的阿爸呀……” 天阳混乱了一会儿,揪起小煤球,带着一身威压皱眉和他对视。 “你再喊一声阿爸试试?” 小煤球一个哆嗦,老实地垂下了四肢:“……天阳大人。” 这是个部落里的小孩儿,认得勇士天阳,据他自己说,一直闻着味儿过来的。 容月听了,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天阳这么臭的吗?” ……于是天阳拎着小孩儿,黑着脸出去“洗澡”了。 外面下着雨,天阳直接摘了两片大叶子把小孩儿洗干净了。 反正这个世界也不兴洗什么热水澡,河里淌一遍和雨里搓一遍,就好像泡澡和淋浴的区别。 等到小孩儿的五官露出来,容月才觉得有点眼熟。 这不是昨天,他造假占卜的时候,给他除尘的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孩儿吗! 再看看这漂亮柔和的五官……还是个小女孩儿啊! 天阳刚才给她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不过蛮荒部落,性别没那么大讲究,加上孩子太小了,还不到需要避嫌的年纪。 天阳也简单的洗过了,身上的血污被冲刷干净,兽皮裙也简单搓洗过,湿漉漉地围在腰际。 他把小孩抱着,围在火堆旁烤干。 “她能闻到特殊的气味,是因为她有天赋。我们将有分辨气味的能力者,叫做‘探子’。你记得越冬吗?” 容月想了想,从记忆里抠出了这个名字:“好像记得,经常跟你一起活动,到头来对你始乱终弃的那个白眼狼?“ 天阳眼神闪了闪:“别这样说。” 容月哼了一声,从天阳捡的柴堆里又挑了一根细树枝,刚想用手捋掉上面的木刺,就被天阳抢了过去,说是他手太嫩。 容月也不跟他争:“再烤一点,小煤球也饿了。” 天阳边烤肉边说:“越冬就是我们部落最好的探子,每次集体狩猎都是他、” “‘我、们’部落?”容月打断他。 “好好,他是刚山部落最好的探子。”肉在火堆里冒出诱人的香味,小煤球在容月怀里狂流口水,天阳看了他们一眼,眼底带了笑意:“探子要在集体狩猎的开始,就为队伍指引方向。他们可以分辨出大型猎物和中小型猎物的气味差别,更厉害一点的还能具体到某个人的气味。” 容月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感兴趣,闻言问道:“狗鼻子,很厉害啊,这个可以后天训练吗?” 天阳摇摇头:“都是看天赋,而且年龄越大这个技能会退化。就比如越冬,我参加的最后一次出猎里,他就没有再当探子了。” 说罢,肉又烤好了。 天阳例行滴了一点酸酸果的果汁上去,衬得肉味更鲜美,层次更丰富,也有解油腻的作用。 他在一大一小的灼灼目光中将肉徒手撕开,一大半给了小煤球,剩下的递给容月,毕竟他之前吃了不少。 容月吃了两口,问小煤球:“你的天阳大人烤得好吃,还是部落集庆的好吃?” 小煤球吃得吭哧吭哧:“天阳大人的好吃……” 容月总算不纠结了,要是部落的更好吃,怎么想都有点亏。 “我捡的小孩儿还不错,以后她就是我们部落的探子了。”容月吃到好吃的,心情也跟着变好:“越冬什么的就别提了吧,他之前没接济受伤的你,现在更是以为你死了吧。” 天阳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嗯了一声。 容月听得出天阳不喜欢这个话题,低头问小煤球:“你想怎么办?你想回刚山部落吗?” 小煤球唔唔两声:“雪齐阿妈说,让我找到仙女花带给她。我现在还没有找到,我要快点找到,雪齐阿妈还在等我呢。” 雪齐? 容月和天阳对视一眼。 容月又问了些问题,这才把事情的过程拼凑了出来。 小煤球真正的阿爹阿妈在她年幼时意外死去,部落抚养了她。但她身体不好,不能跑太快,只能做采采果子之类的事。 地陷来临后,她跟着其他小崽子一起逃出来,大祭祀雪齐却把她悄悄叫到一旁,让她去林子里找一株“仙女花”,回来交给她,有用。 于是这个傻孩子,开始没头苍蝇似的找漂亮的仙女花,还说雪齐阿妈还在原地等着她。 “雪齐阿妈说,她就在那里等我,等我的仙女花。”她垂下头:“可我走了好久好久呀,还是没有找到仙女花。” “后来雨下大了……然后我闻见天阳大人的味道,就找来了。” 天阳冷声问:“雪齐说要你采花有什么用么?” 小煤球懵懂地说:“不知道呢,但这是雪齐阿妈要的,我一定要给她找到。” 仙女花是很漂亮的花,同时也很稀有,即便是南征北战的天阳,也只见过三次。 在“月”的记忆中,就更找不到它了踪影了,只知道是种美丽的紫色的花朵。 让一个小孩子在外面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雪齐的意思其实已经相当明显了。 小煤球被放弃了。 容月听得心中发寒。 他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也并不会对每个前来忏悔的信徒悲悯地说“神会宽恕你”,他可以忍受残酷的竞争,但不能理解虚伪的欺骗。 雪齐也许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但绝对不是容月认同的人。 “我带你找。”不等容月回神,天阳先温声道:“这种花难找,你就跟着我,等你找到了,我们给你送到雪齐面前去。” 容月猛的转头,只看见小煤球眼睛发亮,像个炮弹一样,唰地又粘上了天阳的大腿:“阿爸——!” 容月看着他俩打闹,心里默默盘算着小煤球的病。 虽然没有仔细问,但乍一听症状是“不太能跑”,他的第一反应是先天性心脏病。 圣光球只能愈合伤口,不能治病,他得把刷技能的事再加紧一点了。 “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小崽子,叫什么名字?” “阿妈阿爸叫我二二呢,但是雪齐阿妈没有给我起名。” 容月听得生气:“那我们给你取一个!”他大手一挥:“二二,还是个小狗鼻子,就叫二狗吧。” 天阳赞叹:“听起来迅猛敏捷,还不错。” 新鲜出炉的二狗高兴地喊着:“二狗,我就叫二狗了!” 小二狗兴奋过后,疲惫地在角落睡熟了。 容月和天阳商量后,决定再养两天伤,就出发寻找合适的地盘。 那时候容月的虚弱期过了,天阳的脏腑伤势也会好很多。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夜里雨势越来越大,冲刷着已经四分五裂的大地。 更远处的山上,泥水裹挟着树木从高处一层层冲下来。 容月他们所在的山洞地势较低,本来干燥宜人,但到半夜的时候,外面的泥水已经向洞里倒灌进来。 天阳即便休息依然警觉。 他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危险,把还迷迷糊糊的容月背在背上,又一手将小二狗抱在怀里,在洞口被泥水淹没之前冲进了雨幕。 雪齐说得没错,这一带的确不再适合人类聚居了。 灾难一环环的来,让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容月伏在天阳滚烫的背上,用圣光球照亮前路。天阳深一脚浅一脚,走得磕磕绊绊。 容月后背被雨打得生疼,但比起天阳他已经轻松太多,宁愿给他挡着点雨。 天快亮时,除了被护在怀里的小崽子,容月和天阳都已经精疲力尽,迷迷糊糊。当远处冲来一棵巨木时,天阳脚步一顿,竟没能反应过来! “月!”他被树重重一击,又被树枝挂住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以极快的速度滑向远处。容月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拼命伸手—— 终于,抓住了! 巨木摧枯拉朽地冲向远方,容月中途便失去了意识。 第7章 ………… 容月睁眼,浑身酸痛,像被逐星追着拿雷劈过。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里已经没有逐星了。 虽然没有逐星,没有宫保鸡丁鱼香肉丝,但是有香香的烤肉…… 天阳! 容月猛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埋在泥里,而是躺在一个巨大的树洞里。 天阳就在自己不远处躺着,看起来没有生命危险。 容月松了口气,还没弄清状况,就听到外面传来经典的男女对骂。 “越冬,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急什么,我兄弟还没醒呢!” “兄弟兄弟,你跟你兄弟过去吧!” 容月放飞了一下思维,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还有兄弟什么的…… 一个高大的刺头男人钻进树洞,一抬眼就和容月对上了视线。 “越冬!”容月惊讶。 越冬也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个憨厚的笑容:“哎呀,嫂啊!” 被这个嫂字弄得迷茫了的容月,半晌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在内心默默翻了个白眼,却没有反驳。 “你怎么在这儿……” “别提了,也是赶巧,不然天阳和你真危险了。” 根据越冬的说法,他在跟随部落迁移后,发现天阳不在,就想转回去找他。 可雪齐拦住他,说她亲眼看到天阳已经死了。 越冬不相信,准备独自一人返回查看,但新婚妻子露水强烈要求跟上,只能带上了。 回到部落,他发现天阳家确实有大滩血迹,但怎么也找不到尸体,于是他直觉天阳还活着,便出发往南边找——因为他觉得天阳可能恨上雪齐了,不会往部落迁徙的方向去。 他是个“探子”,尽管现在能力渐渐退化,但比别人还是强不少,加上和天阳从小到大的情谊,闻个味儿实在熟得不能再熟。 靠着这个,还真把天阳给捡着了。 容月听完,心情颇为复杂。 他昨天还骂人白眼狼,今天白眼就翻回去了,还挺忠犬。 可如果他们之间感情真的好,那天阳之前中毒生病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帮一把呢? 容月不藏话,直接问了出来,越冬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苦涩。 “我去星野给他找药去了……可我没用,找了整个雨季,还是没找到。只能空手又回来了,就雨连出嫁那天晚上。” 容月:“那你走的时候没跟天阳说吗?” 越冬愣了愣:“我太急,忘了……” 他和天阳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同成了守卫部落的中坚力量。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甚至比父母还多。 越冬从小就是个傻愣孩子,憨厚好骗,谁求他个什么事他都答应。如果不是天阳一直帮他把关,也攒不到身家娶妻。 天阳受伤的那一次,越冬在另一只队伍里,等他回来得知消息,已经为时已晚。 天阳是被魔兽咬伤,中的毒也和魔气有关。越冬不甘心兄弟命绝于此,当夜撇下新婚的妻子,独自去往遥远而危险的星野。 星野是片神秘禁地,里头数不清的奇珍异植,自然也有能够去除魔毒的草药。但机遇永远与危险并存,许多勇士踏进去就没能回来。 幸好,越冬傻人有傻福,不管付出了什么代价,起码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至于解药,就算他没能拿到,天阳难道还会怪他吗? 容月猜,天阳后来猜到了越冬的去向。 虽然他养伤期间没能离开部落,但一直对各种流言的猜测闭口不言,想必心里是有担心的,只是说出来没什么用,便放在心里罢了。 容月管不了他们兄弟情深,这些来龙去脉得等天阳醒了自己跟人说。 容月更关注另一件事——魔气。 月的记忆里几乎找不到部落外的知识和常识,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低魔世界,没想到还有魔气存在呢? 不过反过来想想,连用神力占卜都切实存在,想必是有相生相克的力量体系的。 这些暂时放一边,容月看外头天气晴好,身上还粘着泥巴,十分不舒服,便问越冬有没有地方洗澡。 这里是一片森林的边缘,林子里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水潭。 容月问清了地方,正要去清洗一下,头刚钻出树洞,猛然想起来:“小二狗呢!” 越冬正蹲在天阳身边查看他的状态,闻言一脸傻样的问:“啥狗?” “!!”容月惊了,他们不会把小孩儿弄丢了吧! “嗷,阿妈——”没等容月惊完,小二狗的声音就从前方传来,容月看过去,干干净净一个崽子,手里还兜着一堆野果,看样子是去采果子去了。 他恢复平静,从树洞钻出,一把揪住崽子的后颈拎起来:“你叫我什么?” “……呜呜呜月大人。” 越冬的妻子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容月咬着二狗上供的一颗果子,终于在林子里把自己洗干净了。 麻布衣服还挺结实,被蹂躏成这样也不过就是破了些口子,还是可以套上的。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他大可不必穿着湿衣服让自己不舒服,但是……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回到树洞前,天阳已经醒了,正和越冬说话。 两人脸色均有掩饰不住的惊喜。 感天动地兄弟情。 容月挤了挤自己的湿发,漫不经心地想,这要是放在星月纪元,恐怕又要有一拨小姑娘嗷嗷叫着好萌,给他俩写床上的故事在漫展交流了。 他一只脚踩到了枯枝上,被声音提醒的两人一齐看向他,容月微笑着点点头。 湿着的麻布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美好的线条,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艳丽的长相配上圣洁的白发,好一副美人出浴图。 天阳看到他手臂上的一片擦伤,皱起眉来,而越冬却陡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梦幻痴迷。 “…………月祭祀……”他喃喃道:“你太适合白发了……” 容月:“???”说好的感天动地兄弟情呢? 天阳微笑着站起来,一脚把好兄弟踹到了五米外的树上。 越冬:“我真不是冒犯大嫂!我只是赞叹一下大嫂的美丽!” 众人围着火堆烤着食物,越冬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自己的失态。 他委屈地抱怨道:“天阳竟然踢我,我屁股疼死了……” 容月默默地在心里给这句话打了个马赛克。 和狼狈逃窜导致一无所有的容月他们不同,越冬和他的妻子露水,是做足了准备出发的。 虽然食物带得并不多,但野外常用的用具都是有的。 容月总算喝到了一碗糊糊,虽然还是没什么味道,但让胃很舒服。 闲话说过以后,天阳向越冬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计划。 越冬一口糊糊全洒在胸前,愣愣地问:“新建部落?” 容月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烤肉,心里暗暗嫌弃不够好吃:“这是我的主意。” 越冬愣了愣,难过道:“是了,天阳受伤了,实力大减,部落对受伤和残疾的战士一直不太好。你们肯定很恨雪齐吧。” “恨倒不至于,毕竟他的伤已经快好了,我们和雪齐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容月说完,见大家都茫然地看着他,才意识到自己拽了一句成语。 ……看来以后还要努力提高部落的文化成绩。 “等等!”越冬震惊问:“什么叫天阳的伤快好了!?” “字面意思。”容月把插在腰后的木棍抽出来,使出了一颗洁白的圣光球。经过持之以恒的使用,现在这颗光点又大了一圈,不那么寒碜了。 越冬和露水终于露出了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以为自己在做梦。 “露水,你打我一巴掌。”越冬抖抖索索。 露水使大力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一声啪过后,她也抖抖索索地问:“疼吗?” 越冬:“疼啊!” 露水:“我的手也疼啊!” 容月似笑非笑地看他们:“这光不光能照明,还能治伤,还能对敌。你们就当是神觉得天阳命不该绝吧。” 不等越冬和露水说话,他又继续道:“说回建部落的事,我和天阳商量过了,打算找个比较空的地方先驻扎下来。然后就是收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来,先把架子搭起来再说。” 越冬犹豫道:“嫂啊……虽然你厉害,但你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如果你找一群老弱病残,那你和天阳岂不是要为了养他们把自己累死?” 容月挑了挑眉:“这你就别管了,你就是给我找一大坑的老弱病残,我也要。” 露水突然一拍越冬的大腿:“还真有,一整个大坑的人!” 第8章 那是一道裂谷。 谷底四周黑沉沉的,只有头顶有一线亮光。空气中飘散着令人不适的白雾。 少女蹲在一条石缝前,一动不动,耐心等待。 半晌,一只蝎子从缝隙中窜出,少女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它掐住,咔嚓一声摆断了。 她扔掉了蝎尾,将剩下的部分塞进腰带缝里。 一只铁定是不够吃的,她打算再抓个三条,这样又能勉强撑过一天。 就在她如法炮制地捉到足够的数量,打算回返的时候,三个男人突然将她包围了。 其中一人独臂,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一张嘴就是一阵腥臭,另两人也各有残缺。 没有多余的废话,他们将少女摁在了地上,一边撑住她强烈的挣扎反抗,一边从她的腰间摸出了那几只巴掌大的蝎子。 少女绝望地从咽喉里发出几声窒息的嗬嗬声,脖子上绑着的红色布条被泥弄脏了……少女最后瘫软在地上,直到那些人走后,才慢慢地爬起来。 她抹了一把流了满脸的泪水,正想再蹲一蹲石缝,就看见还有一条蝎子被留在了原地。 一共四只,三个男人,居然还给她留了一只。 她愣了一下,胡乱擦干净脸,将蝎子抓在手上,小跑着原路返回。 一个青年正靠在崖壁上,闭着眼睛,面色苍白。 少女坐到他身边,扬起灿烂的微笑:“阿九,你饿不饿?我抓了好吃的,还是昨天那种虫肉,味道很不错哦!” 青年勉强睁开眼,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果果……你自己吃……” 果果哈哈大笑:“我吃过啦!之前太饿,抓到手就吃掉了,比你吃的更新鲜呢!” 叫阿九的青年看见少女身上的青紫,再次面无表情地闭上眼,无声拒绝。 果果和阿九结契没多久,架倒没少吵。 他们属于附近一个小部落,人少,结构也简单,孩子跑在一起玩,从小看到大,越看越讨厌。 果果尤其讨厌阿九,因为阿九不仅不够强壮,还不爱搭理人。 小时候他俩结伴出去采果子,如果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阿九能放果果叭叭一整天,自己就回一个嗯。每次都把小姑娘气得爆锤他,他也不还手。 回头果果下手重了,回家还要挨骂。 如果问果果最讨厌的人,那必定是阿九了。 有一次部落狩猎,果果因为身手不错也在其列。 那是她第一次跟着战士们出猎,自然很兴奋,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 她人俏丽秀美,身手敏捷,开朗活泼,部落里有不少适龄的男孩子都喜欢她,见她兴致高,也不停捧着她说话。 而苍白瘦弱的阿九,则像一个幽灵一样,静静跟着他们。 果果有时候转身,目光扫过阿九不声不响的样子,心里就一阵不舒服。 意外猝不及防地到来。他们中途遇到一头成年巨象,不知受到什么惊扰,在林中大肆冲撞。果果在混乱中和众人走散,不知不觉身边只剩下了一个阿九。 两人一起寻找回部落的路,果果不想同一个哑巴说话,路上很是沉默。 “你倒是说句话啊!”最后她憋不住了,对着阿九发起火来。 她的喊声尖锐又突然,有一条颜色与环境完美融合的巨蛇被惊扰,猛地窜出将声源果果卷起,毒牙注入毒液,果果不停尖叫,视线逐渐被黑暗覆盖。 “阿九!!阿九!!!”她绝望地求救,身上被勒得生疼,肺里也进不来新鲜空气。 她是第一次出猎,面对危险只剩下了本能的极度慌乱,满脑子只剩下了阿九。 可阿九完全没有回应她。 她看不见东西,只能靠一双耳朵来捕捉救援者的讯息,然而无论她怎么哀求和尖叫,阿九都不肯回应她。 伴随着脑子快要炸开的痛苦,她渐渐绝望地失去了意识。 那条蛇的毒不致命,果果被救出来之后没多久就醒了。等到她恢复视力后,看着阿九一身狼狈,她就知道,阿九救了他。 这个男人一贯沉默寡言,越是到紧张的时候,越是说不出话。他一定没想到自己被咬了以后会失明,还以为自己能看见…… 道理果果都懂,但情感上的怨恨伴随着那一刻的无助,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为什么不回应她?为什么她喊了那么久那么久,阿九就是不肯回应她哪怕一句? 回去以后,果果和阿九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果果有点害怕出猎了,在家和阿妈学生活上的手艺,打算嫁人以后安心操持家事。可没想到,部落里挑来挑去,配来配去,最后竟然把她配给了阿九。 果果气到爆炸,去找首领,找长老,找父母,可找遍了部落都没什么办法。 因为他们部落真的太小了,只要她还想留在这里,那阿九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果果哭着对阿妈说:“阿九肯定也讨厌我的!他从小就讨厌我!” 可阿九却一如既往的沉默,并做好了娶果果的准备——他找来能给布料染色的赤颜花,做了一条漂亮的红色颈带,打算送给果果。 至此,事已成定局,两人结了契,关系却依旧冷漠,做夫妻好像做成了仇。 直到那夜的地陷,变故陡生。 果果正揪着阿九吵架,大地忽然在脚下裂开。果果反应不及,眼看就要掉进裂缝,却被阿九向前一带,扑倒在地上。 剧烈的震动加上反作用力,阿九没有站稳脚跟,直接跌进了裂缝,果果回身迅速抓住他的手,手肘猛的一痛,但她咬着牙愣是没松开。 她没哭也没叫,脑子里全是结契时阿九送她的红色颈带。她讨厌阿九的哑巴性格,也不再指望他一夜之间变得会哄人开心。 她只想把人留住。 “果果!”石头接连滚落,有的砸在果果身上,她却好似没察觉到,而是震惊于阿九撕心裂肺的吼声。 “果果松手!!被夹到你手会断的!你拉不上我,快松手!果果!果果!!” 只会嗯啊哦的男人,第一次喊出这么多话,却是要她不要管他。 戏份颠倒,果果一声不吭,但阿九却果果果果地喊个不听,喊到果果是泪流满面,眼泪浸湿了脖子上的颈带,显出不祥的深红色。 震动终于平息。阿九被拉上来的时候,肋骨被夹断数根,浑身血淋淋,而果果一只手有些脱臼,其余没有致命伤。 部落商讨后,决定将他们和其他几个伤重和老弱之人,送去“仙境”。 仙境是这一带几个小部落间广为流传的传说,据说重伤的人进到裂谷里,会被仙气滋养最终痊愈。 部落要迁徙,带不上这么多没用的人,便取一个听着好听的借口,蒙上虚无缥缈的希望。 果果和阿九被推下裂谷的时候,已经有了预感。他们摔在一片白雾中,痛得嘶吼,声音融化在四周的黑茫茫里。 有人摔下来竟就直接摔死了,阿九却还留了一口气。果果努力求生,每天都去寻找能入口的东西。 这个裂谷里有许多人,他们大多正在死去,时常能听到绝望的哭声回响。 她自己其实很害怕,但更害怕阿九离她而去。 她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敢再当一个战士,否则便不会如现在一样无力。 更悔恨没有早点和阿九好好相处。 今天,阿九始终不肯吃她找来的蝎子肉,她不得不将这一点肉扯成两半,一半塞到自己嘴里,才勉强让阿九咽了下去。 “阿九阿九,我今天去西边逛了逛,好像听到点水声。明天白天等天亮一些,我就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水,到时候给你取来~你是不是渴了?我看你嘴上都裂了!”她叽叽喳喳个不停,像往常一样,像要把不善言辞的阿九的份儿一起说掉。 “果果。”阿九突然出声,尽管沙哑,却是实打实的说话。 果果振奋精神,凑近过去,圆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 沉默的男人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柔,仰头轻轻碰了碰果果的嘴唇。他看着果果脸上泛起红云,才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果果眼睛倏地红了。 不远处有个半靠着的婆婆,嘴里喃喃道:“神,神会救我们的……” 这个婆婆只要醒着就一直嘀咕这个,嘀咕得果果心烦意乱,她带着愤怒和委屈转头吼道:“神你妈的神!神个鬼啊!天天念叨,你家神救你了吗!” 却在这时,一道白色光芒从天而降! 它在黑暗的谷底游走,如同一道迅捷的闪电,劈开浓雾,吞噬黑暗,在众人心中投下了震撼的炸弹! 这是什么!?竟然能吞噬无形的雾!莫非真的是…… 谷底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没有了浓雾,头顶那一线天空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剪影,白色光球环绕在他的周围。 果果磕磕巴巴道:“神、神、神…………神啊啊啊啊啊啊!!” 第9章 浓雾散尽,阳光清晰的照到了谷底。 众人头皮发麻。 狭长的裂谷大约长两百多米,深约十米出头,岩石均是浓沉的黑色。 除了密密麻麻的堆成山的尸体,就是一张张看不清面目的脸。这些活人把头仰着,仰着,仿佛在用力汲取阳光。 他们发出一阵阵哀泣和尖啸,回荡在谷底,仿佛恶鬼哭嚎。 “这就是大坑……”容月沉声道。 带越冬和露水的带领下,他们来到这里用了一天的时间。 远远看来,这里简直可称仙境——空旷的草原,目力可及处有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林子,几百米外还有大大小小的成片湖泊。 湖水蓝得像仙灵水晶,反射着温热的阳光,有两只漂亮的雌鹿在湖边,警惕地看着他们。 就连天上的云朵都飘得温柔,随着微风荡漾,好像飘急了会破坏这幅盛景似的。 如果没有那一条如同丑陋疤痕一般的裂谷的话。 但容月很满意。 “好多人,好大的地方!”他拍拍手,仿佛就拍掉了眼前画面带来的不快,问天阳道:“这地方能归我们吗?” 天阳定定地看了两眼谷底,缓了缓面色问越冬:“我记得这边附近有几个小部落?” 越冬:“是有,但不知道地陷之后迁没迁走。” 天阳嗯了一声,回答容月:“那这儿就归我们了。” 容月笑出声来:“没迁走也归我们啊?也是,都把这儿当垃圾处理厂了,我们用用也碍不着他们。” 他又向下看了看,突发奇想道:“把人捞上来以后,我们在下面建一个烘焙工坊吧!” 越冬:“烘……什么?” 容月:“烘焙。就是烤面包烤蛋糕烤肉……” 在五芒大陆的各大主城,都设有生活技能区。容月虽然不会做,但看玩家们操作过。 其中有一个烘焙工坊,便是造在一处凹地中间的。腾起的蒸汽像香甜糖霜,让整片工坊都笼罩在幸福中。 这或许就叫……劳动最光荣吧! 越冬虽然不知道什么叫面包和蛋糕,但烤肉……他一言难尽地看着下面的尸体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的要烤肉吗?” 容月:“不会一直是这样的。以后再说吧,先把活人救上来。” 十几米的高度,天阳和越冬可以直接跳下去不会受伤,但按着这崖壁的陡峭程度,爬上来就太难了。 他们带的行李里还有一些肉干,但不敢直接扔下去,怕引起人群哄抢。 天阳和越冬商量了一下,说去能看见的那片林子里找找结实的藤蔓,方便暂时爬上爬下。 容月挥挥手,暂时不参与他俩的体力劳动,想了想又叮嘱道:“有机会多猎点肉回来,万一人不够吃。” 小二狗也说要去,天阳他们便将人带上离开了。 露水去一旁空地扎营,容月就蹲在裂谷边上看下面,身边还绕着三朵圣光球。 他不能离开这里,一旦圣光散去,在下面痛哭流涕的人们可能会经历由希望到绝望的打击,那比他从没出现过还要惨。 裂谷中回音太严重,他听不清下面再说什么,索性也不听了,只安心当一个雕塑。 不久,哭声渐弱,终于有一个清亮的女声穿透众人,话语清晰地响在了容月耳畔—— “你是神吗——!” 容月一惊,连忙站起,朝下方喊道:“我不是——” 女声尖叫着:“啊啊啊神说话了!!” 容月:“……”不是,你们都不听我话的吗? 容月还在虚弱期,支撑不了太久的技能,短暂地收了圣光。但也许是他说话后给了谷底人真实感,见圣光熄灭,他们也没有太大的骚乱。 露水将简单的兽皮帐支好,生好了火堆,放好了别的用具,别别扭扭地蹭到容月身边,一脸不满。 “你会织布吗?” 容月:“不会。” 露水看向另一边:“那你编绳总会吧。” 恕容月无能:“也不会。” 露水惊讶地看他:“那你难道很会做食物?我听说盐部的女性都很会处理食物,做出来的东西很香,别有滋味……” 容月想了想,自己包裹里倒是有玩家送给他的食谱,也听说过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地三鲜,但他自己手都没动过,便实话实说:“那还是天阳做得好。” 露水震惊又怜悯:“那天阳怎么会喜欢你!” 容月看着这个圆脸少女,心中不禁涌起几分慈爱:“你猜?” 露水:???? 另一头,越冬抱着小二狗跟在天阳身后,终于抵达了那片林子边缘。 这片林子树木繁盛,动物的痕迹也处处都是,显然是一片极佳的猎场。把小二狗放出去采果子,两人挑了几条藤蔓开始用石刀砍起来。 砍了几条,越冬终于憋不住了:“天阳,那个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阳将手上还粘连外皮的茎条用力撕开,肌肉发力形成漂亮的线条:“怕了?” 越冬嘶了一声:“倒也不是,就是有点诡异吧?虽然我以前没怎么跟他接触过,但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一个躲在首领家足不出户的小祭祀,整日战战兢兢,活得像雨连的玩具。 再漂亮有什么用?越冬自己是不太看得起容月的。 他从星野回来后,听露水讲了事情经过,一方面对雨连极其不满,另一面也对月很是不屑。 不过他的不屑在发现月和天阳一起失踪后,便消失不见了。 不论如何,按照天阳现在虚弱的身体,月能陪在他身边,便是忠诚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真正见到的月,却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不同。 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天阳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轻笑一声:“你想的没错。” 越冬手一抖,差点砍掉自己的蹄子:“等等,什么意思!?” 天阳:“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月现在是异世之魂,他自己也承认了。” “我的哥啊!”越冬崩溃地抓了一把刺头:“那你就这样跟他过了!?万一他是什么邪神附体……” “不会的。”天阳低声道。 他将砍好的藤蔓摞起来,向一处空地一扔:“他的力量很温暖。” 他体会过,知道那份从心底涌出的蓬勃力量有多么的令人神往。那是温柔的希望,仿佛能洗刷掉他骨子里的阴暗暴戾。 天阳犹记得他隔着眼皮看见的亮光。 待重伤恢复,他重获新生后睁开的第一眼,就是容月苍白却自信的漂亮面容。 他全身都汗湿了,却仍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明明施展了神迹,却仿佛只是做了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越冬看着天阳这样笃定,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一向以天阳马首是瞻,遂道:“哎算了,你说好就好吧……那他叫什么啊?也叫月吗?” 天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问过月真正的名字。 不过……不急。 他没回答,视线瞄到远处,有一头长相凶恶的雄鹿,正躲在一棵树后,偷偷观察他们。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月应该会喜欢。 天阳直起身来,酝酿了三秒,后如同离弦的箭一般窜出去! 骨刀被掷出,不偏不倚砍在雄鹿后腿上,天阳过去一刀结束了它的生命。 越冬凑过来看了看:“运气好啊!可以回去了吧?” 天阳摁住自己隐隐作痛的内脏,指挥他道:“再砍点柴。” 两人又忙活了一会儿,又幸运地抓了只肥硕的鼠兽,叫回小二狗,扛着柴和藤回去了。 天已经擦黑,远远能看到露水生的火堆,和绕着容月飘的圣光球。 容月站起身来:“回来了。” 天阳对他笑了笑:“饿了么?” 容月:“饿了,你先烤着,露水来教教我怎么编绳子。” 这种藤蔓表面光滑,长度不够下到谷底,光系在一起肯定得松开。这片大陆上,默认是要用特殊手法编织藤蔓,再连接成绳的。 他们加上小二狗也才五个人,容月不得不帮忙编。 至于会不会的,学学肯定也会了。 圣光就像明亮的灯火,即便天色渐暗,露水也能看清手上的动作,并一步步拆解教给容月。 容月一边照做,一边说道:“下面情况不太好,等会儿你们先带一点吃的下去,把人都喂了,别死了。”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越冬懵懵地点头,又想起来:“我们下去了,谁在上面扯着绳子?” 天阳环顾四周,朝湖边指了指:“那边有块大石头,去搬过来,到时候绳子系在石头上。” 越冬顺着天阳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块足有他人高的巨石。 越冬:“…………” 他认命地去了。 小二狗帮着天阳举棍子,掰树枝,一直没怎么说话。 容月看她一眼:“林子里不好玩吗?怎么都不活泼了?” 小二狗见大家一起看着她,撅了撅嘴:“我今天也没找到仙女花……” 容月手上笨拙地把藤蔓往一个方向弯折,明明照着露水的动作做的,却怎么都弄不服帖:“仙女花漂亮吗?” 小二狗:“漂亮呀!” 容月:“很多人都想要?” 小二狗皱起眉来:“应该是的,雪齐阿妈想要,我以前认识的人也都想要。” 容月费劲地弄着手上的藤,抬眼问道:“一样东西,又漂亮,又很多人想要,可却不能人人拥有——说明它珍贵。” 小二狗手不自觉地抠着手上的树枝,懵懂地看他。 容月轻轻笑了:“如果让你轻易得到,那便不珍贵了。” 最后一抹夕阳沉下。 容月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星星。 “生命珍贵,自由珍贵,感情也珍贵。你的仙女花,因为珍贵才更漂亮,一天找不到,就找十天,十天找不到,就找一百天。” 容月把最后一个结扣上,总算吁了一口气:“珍贵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拥有的,你得慢慢找。” 小二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月大人,你编的绳子真丑。” 容月:“…………” 第10章 虽然编得是丑了点儿,但能用就行。 容月也不讲究那么多,见天阳已经快把肉烤好了,不禁凑过去,看他用骨刀将肉块外层削成一片片薄片,堆在一片宽大的叶子上。 “你能带着我跳下去吗?”容月张嘴时被塞了一口肉片,眯眼嚼了嚼,就听天阳道:“可以。” 容月:“那让越冬留在上面吧,我绳子也编不好,不如下去分食物,圣光还能照得亮一点,也省我的力。” 几人商量好,天阳把烤好的肉片带好,抱着容月跳下裂谷。 果果已经盯着那个发光的人影盯了一下午了,还跟他对上了话,虽然没听见他具体说了什么…… 但是那是神啊!会发光会驱散浓雾的神啊! 虽然雾散以后,大家相互一览无余感觉没什么安全感,但头顶有神盯着呢,还怕他们在干什么坏事吗! 半下午的时候她太累,靠着阿九不小心睡了一会儿,醒来时满心惊恐,生怕之前看到的那个人影只是自己的白日梦。 幸好天虽然黑了,但人还在,那光球还更亮了! 过了最激动的那个时候,她有一搭没一搭和阿九说话。 “神就算只在那里看着我,我都满足了。”果果喃喃道。 “为什么?”阿九问。 “能看到星星了呀……之前在雾里,太压抑了,感觉被锁起来了一样。可现在天空就在我们头顶,只要这样……把眼睛眯着……”她伸出手指,做了个缝:“就这样,就像还在部落里……” 果果话没说完,就见指缝里的光点突然一晃,不见了。 “???”果果撒开手,猛地坐起来,就看见那道光……掉下来了! 神啊!不对,天啊,神怎么也掉下来了!! 看见这一幕的当然不止果果一个人,还有行动能力的纷纷围上去。 果果担心阿九,站在原地没有动。 接着她听到了一道清亮的,仿佛山泉一样好听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响彻整个山谷。 “请大家不要拥挤,排好队,食物人人都有。不能走动的也不要急,一会儿我会给你们送过去。” 食物!! 果果听见,眼睛都瞪圆了! “阿九听到没有!食物!!我们有吃的了!” 阿九迷茫地嗯了一声。 神发食物用的时间不算长,不如说,还能走的人不太多了。 很快人群分开,果果看到神向这边走来。 他有着一头漂亮的银白色长发,皮肤白皙,长相精致,手持木柴也显得优雅。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俊美的战士,似乎是保护他的。 果果眼看着神去了她旁边那个一直念叨的阿婆那里,抓了一点什么给她,又小声叮嘱了什么,接着就朝自己走来。 “神!”果果难掩激动,向前一步。 “没有什么神,我只是个普通的祭祀,我叫月。”对方好脾气地笑笑,身边高大的战士给她捧起的双手上抓了一把烤肉片。 肉片还泛着温热,似乎是刚烤出来不久的,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香味。 果果晕乎乎地:“谢谢你……月大人……” 容月见她将肉片喂给身边浑身是血的青年,跟着弯下腰来问:“你们在下面多久了?怎么过的?” 这没什么不能说的,果果自豪道:“地陷那天晚上,到现在快三天啦……这个谷底有不少虫兽,其中蝎子最大,也没什么毒,扒了壳还挺好吃的!就是得扒着石头缝等,运气不好就抓不到,手也得快……” 果果不知不觉叭叭了一堆,反应过来红了脸。 “对不起,我太爱说话了……” 容月听得有趣,不在意地说:“没关系,你说话很好听,我下次也尝尝蝎肉。”说罢他转向地上的阿九:“他是?” 果果眼中染上了难过:“是我丈夫。他受伤了。” 容月蹲下,将圣光球贴近了那个名叫阿九的青年,稍微查看了一下伤势,用一道圣光做了一个简单的处理。 “暂时先这样,不要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他站起来,对果果笑笑:“我们之后再聊。” 果果目送着容月向下一个人走去,掐了掐自己的大腿。 “阿九,我没做梦吧……” “嗯?”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这么温柔的神啊!” 阿九更不可思议,他喃喃地说了个长句子:“我感觉……我好像好了一点……” 果果震惊:“真的吗!?你真的觉得好了一点?天哪他一定是神!” 神和战士走完了整片裂谷后,又回到了果果他们附近。 这里是谷底的正中,不远处有一块大石。 果果看见他们站到了大石头上,白色的光球悬在空中。 神朗声道:“我叫月,是一名普通的祭祀。” 他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便涌起窃窃私语——祭祀谁没见过?但你这么出格的我们没见过啊! 等大家静了一点,容月继续道:“我和我的伴侣旅行,发现了这里。此地水草丰美,物资丰富,非常适合休养生息,我们决定在此驻扎。上去后,你们可以自行选择是否跟着我们组建新部落。” 果果眼睛都听直了——她生下来开始,只听说过部落吞并的,可没听说过部落自立的! 毕竟活着本来就很艰难了,哪有人说出去独立就出去独立的?大多只是无奈之举罢了…… 况且,这个山谷里的人多是些废人和伤重的人,连原来的部落都不要了才被抛到这里来,这个月祭祀跟他们组建部落,能组出个什么名堂? 大石头上的人娓娓道来,语气温柔地展望前景。 “也许你们还没有仔细看看山谷外面的环境,非常美丽,将来部落建成后,我们会占据这篇草原,狩猎放牧,种植农作物。” 容月环顾四周:“我们会有平整的路,建造漂亮的房子,它们有的用来住人,有的储存食物,有的成为你们将手艺换成报酬的商店。我们还会有做各种物品的工坊——做能长时间保存的食物的,编织麻布和更细软的棉布的,做陶制容器,铁制工具的,还有很多很多……”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容月看到连露水越冬和小二狗都探了个脑袋在听,声音不由又带上点笑意。 “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我们用劳动换来更富足的生活。各人发挥自己的特长,保卫部落的战士,创造财富的匠人,各司其职。我们将没有灾害,消除饥饿,即便意外受伤也有部落医治。到时候我们将成为这片大路上,最强盛的部落。” 果果热泪盈眶,她看看周围,很多人都哭了。 虽然有些话她听不懂,但不妨碍她体会词句中的美好。 ……真的能够有这样的一天吗?他们这些被抛弃的累赘,也有资格好好活着吗? “但是,”容月话锋一转:“我们不欢迎心术不正的人加入。也不欢迎懒惰者,我们更不会毫无底线的救济。这点请牢记。” 身侧的天阳一直注意着悬崖上方,这会儿见越冬给他比了个手势,倾身在容月耳边说了绳子准备好了的事。 容月点点头,最后微笑对大家说:“马上就可以上去了,最后我给大家划个重点。” 正严肃听训的大家:“???” “不论你是女人、孩子、是老人,还是残疾者,都能享受基本的做人的权利,尊重和保障人权是值得提倡的健康的价值取向。人人为部落,部落为人人,这就是所谓的‘人民当家作主’的核心思想。” 众人:“……………………” 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人人为部落,部落真的能为人人吗? 哗然之后,便是心潮澎湃,众人从低声念叨到高声呼和:“月祭祀……月祭祀…………” “我们永远追随月祭祀!” 第11章 口号声响彻山谷,回音阵阵,上方绸带状的星空与大地相接。 即便是这样可怕的死亡之谷,都染上了一丝浪漫。 越冬把藤绳扔下,天阳先和大家一起,把行动不便的人一个个带上去。 等到能够攀爬的人也全上去后,他才让容月坐到他的肩膀上,轻松攀上了山谷。 星汉灿烂,旷野空茫。裂谷前方的湖泊群像一颗颗反射星光的宝石,映得草原亮闪闪的。 的确是一块宝地。 容月越看越满意,已经在湖泊前面预设了一座高塔,留待以后赏月用。 不过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赶紧安顿下来。 刚才在下面分发食物的时候,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群人的情况。 他们多是前天地陷后受伤,被部落丢来的。而更早下来的人,几乎都死了,尸体滋养着一些诡异的植物和小型虫兽。 附近的小部落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这条裂谷下方的浓雾通着仙境,送那些受伤的人下去,可以得到治疗,留住性命。 显然,这样的说法只是个冠冕堂皇的幌子。蛮荒之人说傻也傻,说聪明也聪明,容月一时都有些钦佩。 受到致命伤的人共有十二人,容月做了简单的处置。 剩下的有六十七个没有行动力的人,多半是腿脚的伤势导致不能跟上部落迁徙的步伐。 还有四十二人,能动能跑,却多是老人或身体虚弱的女人,这就是赤裸裸的抛弃了。 真正完好年轻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叫果果的女孩子,因为放不下被放弃的丈夫,一起被部落驱逐。另外一个目光阴鸷的青年,或许也有隐情,但容月暂时没问。 一百多人,被越冬安排到那颗大石头周围,或坐或躺,占了一大片的空地。 受伤最重的十几人睡在了背风口。 天阳猎的那头老鹿,之前只来得及烤了一条腿应急,这会儿终于歇下来,几个男人一起来帮忙处理。 这是难得的三个壮年男人,据说是三兄弟。一个跛脚,一个独臂,还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看上去又脏又臭,实在让人不想靠近。 果果远远瞥了一眼,小腿儿倒腾着溜了。 老大咧开臭烘烘的大嘴凑过去:“月祭祀,你瞧我们帮你干活儿,等会儿能多吃两口么……?” 容月后退一步:“先记着你们的功劳,现在情况特殊,之后给你们兑现。天阳——” 他转头喊天阳,不动声色地指指三兄弟,又甩了甩手。 天阳过来,容月小声道:“交给你了……” 天阳摸了一把他的头发,带着这三人处理鹿皮和鹿肉。 三兄弟的名字叫羊大,羊二,羊三,一个比一个长得辣眼睛,但好歹是常做这事的,动作还算麻利。 羊二见容月去了远处,神秘兮兮地问天阳:“那个月祭祀,是你的人吗?” 天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羊二一拍大腿:“哥,牛逼啊!这么傲的都能搞到手……只是他是不是太傲了啊?都踩你头上了……” 羊三附和道:“对啊,祭祀再怎么厉害,嫁了人以后就是你的人了,你得好好把着点儿,别风头都让他出了,那以后别人怎么尊敬你啊?” 天阳笑了一声:“有道理。” 羊羊三兄弟自觉说动了这位“祭祀背后的男人”,互相使了眼色,觉得自己似乎干成了一件大事。 鹿肉被骨刀分成小块,用大叶子包好。剥下来的鹿皮暂时还没办法处理,天阳让羊大他们去湖边先清洗一下,免得血腥味引来什么不该来的。 天阳回到他们的帐子前,篝火熊熊燃烧。容月正抱着膝盖假寐,听到脚步声,眼睛也不睁地问:“怎么样?” 天阳嗯了一声:“勉强能用,再调教调教。倒是另一个。” 容月睁眼,看着天阳一边将肉块分开摆着石头上烘干,一边说道:“那个没受伤的男人,一直在人群边缘盯着我们看。” “有恶意?” “也许。” 容月知道这个队伍里肯定不会成分纯正,倒也没有多失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我虚弱期过去了,也有自保之力,你和越冬保护好露水和二狗。” 话音刚落,越冬和露水就兴奋地举着一块大石狂奔过来,场面喜气洋洋! “天阳!阿嫂!你们看我们搞了个什么!” 大石头约有两人环抱大小,中间有个天然的凹陷。 “石锅?”容月感兴趣地凑过去:“是不是浅了一点。” “小事儿!”越冬将石头架在地上,抬手酝酿了一会儿,重重击出一掌! 那浅浅的凹陷从中间咔咔裂出无数道裂痕,越冬把大石倒过来拍了拍底部,哗啦啦的碎石倒在地上。 容月围着大石锅转了一圈:“本事蛮大,我们有锅了!” 之前他们做捻子汤,用的是露水随身带的陶罐,但那毕竟太小了,想暂时解决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锅还是很有必要的。 况且哪怕只用来烧烧水也是好的,不少人受伤后伤口一直没有擦洗,虽然这里的人不觉得湖里不干净,但容月不会让他们去。 大石锅被架起来,熊熊的柴火燃在锅底,好一会儿才把它烧热了。容月他们带的捻子全都被倒进了锅里,加上削薄的肉片,最后便煮成了一大锅带着肉香的捻子粥。 容月一边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大米做出石锅拌饭,一边遗憾连粥都没有味道。 天阳近距离地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绪,侧头问他:“怎么了?” 容月:“这糊糊没味道。” 天阳知道他喜欢吃好吃的,耐心道:“最近先凑合一下,等到了夏季的关山集,我们就去跟盐部换盐砖来。盐部还有其他的调味料,可以做成各种美味的食物。” 容月竖起耳朵:“盐砖?” “对。更南边的盐部就以制盐砖为生,每年夏季会拿这些和别的部落交换物资。大约六十多日后,你就能吃到咸味了。” 容月好奇道:“那为什么之前刚山部落庆典的时候,捻子汤里也没有放盐?” 天阳笑道:“盐很珍贵,一般不放在捻子汤里。不过你喜欢的话,放些也无所谓。” 容月愣了愣,虽然习惯了别人把最好的东西送给他,却还是感到了一丝窝心。 “没事,不咸也有不咸的吃法,回头等我把菜谱取出来,再好好研究一下。” 他说罢,脑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游戏菜单。 圣光因为之前[牺牲]的使用,熟练度已经迅速提升到了五。除此之外,不知道为什么,人物经验也涨了一大截,已经二级过半了。 但他还是没明白它上涨的机制是什么。 在星月纪元,只有杀死敌对怪物才算经验,神官多是跟别人组队蹭着升级的,但是在这个大陆上并没有标准明确的“敌对方”。论治愈,单凭圣光球,他暂时也没能完全治好天阳。 真是神秘莫测的经验条。 但容月还是想明天去林子里好好试验一下这个机制,因为他当前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升级——只有升到十级,才能解锁第二个基础技能[回春],并打开他的游戏包裹。 技能先放一边,他的包裹是十分重要的! 里头有玩家曾经送给他的菜谱! ……啊,还有几件换洗衣服和备用的权杖。 容月伸手摸向自己身旁,准备用法杖再刷一会儿圣光的熟练度,谁知手上摸了个空。 “?”他转头,眼睁睁的看着露水正将他的法杖往锅底扔…… “等等!”还是提醒晚了,那根陪伴了他三天的法杖,就这样化作一道弧线,进入了炎热的火堆,燃烧自己,壮烈牺牲了。 “…………” 见容月脸色不好,露水也有点磕巴:“怎、怎么了!?火不旺了,我加根柴啊!” 容月:柴…… 天阳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只得安慰道:“没事,明天我去帮你再削一根。差不多形状就行吧?” 容月有一点沮丧地点点头:“长度粗度差不多就行,不用太精细,有个样子就可以了。” 藏着肉片的捻子汤煮好,用陶罐一罐罐地装给大石头附近的人们吃过,这一天总算是安顿下来了。 露水搭的帐子归了容月和天阳,容月也没有推辞,和天阳挤在一起睡了。 天阳的体温一如既往的高,容月叹了口气道:“要是我的柴、不,我的法杖还在,又能趁机给你照一会儿,说不定你肚子都快好了。” 天阳微微后退了一点,给两人留了点缝隙,温声说没事。 容月愣了愣,惊觉到一个事实。 自从天阳知道自己不是月本人后,除了偶尔摸摸他的头,再没有过如初次见面时那样唐突的举止,或者轻浮的话语了。 虽然天阳一如既往的对他很好。 他感叹了一下这位战士的心细如发,带着点莫名的失落睡了下去。 半夜,容月被渴醒了,想去外面看看石锅那边还有没有水。 他刚想用圣光照个明,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法杖被烧了,只得摸黑走了出去。 草原上一片静谧,众人都陷入了沉眠,容月刚走出帐子十步,突然感到背后一阵凉风—— “别动。” 一根骨刺抵在他的后腰,有人在他脖子边上,用喑哑的声音小声道:“动一下,杀了你。” 第12章 “动一下,杀了你。” 容月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那个和果果一样几乎无伤的青年,容月送食物时问过他的名字—— “桑漠。” 在这一百多人中,不少是同一个部落的,只有这个叫桑漠的年轻男人,谁都不认识。 他眼神阴鸷,身形瘦削,不像一般的战士那样高大,却有着不可小觑的爆发力。 容月轻笑一声,姿势虽然没有变动,却也不过分紧绷。 “你想要什么?” 桑漠的呼吸陡然加重了,刚要说话,却突然抬臂锁住了容月的脖子,将他转了个身面对着帐子! “放开。”天阳一手提着骨刀,声音低沉中透着狠戾。是容月没见过的那一面。 身后的桑漠制着容月,和天阳对峙,如同猛虎与野猫。 桑漠又急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道:“给我一条鹿腿,放我走,我不伤害他。” 容月与天阳对视片刻,天阳转身去将帐前挂着的肉块取下,扔到了桑漠的后方数十米外。 桑漠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他们两人都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迅速松手,如同一道闪电般向后退去。 肉块刹那间消失不见,连同桑漠这个人一起,飞速消失在草原与森林的边界。 “没事吧!”天阳两大步走过来,鼻尖闻到了一点血腥味,脸色更加不虞,把容月摁在帐旁就掀了他的衣服。 那根骨刺戳出了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伤口,大倒是不大,但有一点深度,血流不止。 在容月白皙的后背上更显刺眼。 这伤着实不大,跟那一地的伤残比起来,更是小巫见大巫。但天阳莫名看不过眼,转身道:“我去找木棍。” “哎!”容月拉住他:“没事,马上就不流血了,等天亮再去。” 说罢他怕天阳还有想法,语气轻松道:“他也不是故意的。” 话是真的,但天阳的脸色看起来更臭了,容月继续道:“而且这人还挺有意思。” 天阳:“怎么?” 容月分析道:“我们的东西就挂在帐子外,还有皮子也在,如果他真的想离开,偷偷拿走,我们也不会知道。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天阳皱眉:“那爬上裂谷前,你说了大家不愿意跟随的可以走,他为什么不提出来。” 容月:“大概是怕我们不带他上去。” 那人的眼神中缺乏信任的情感,像一个被伤害过的小型肉食动物。 凶猛,但也脆弱。 可能想要与人亲近,所以没有顾忌地说出了名字。但却最终决定独行。 天阳撕下他上衣下摆的一片布,将他的腰缠起来,带人回了帐子。 容月跟着他,突然问道:“天阳,捕猎难吗?” 天阳见人乖乖坐下,心情放松了一点:“要看是谁了。” “怎么说?” “部落中也是有分工的,只有强壮的战士才会被编进狩猎队。”他让容月一起躺下,沉声道:“对于我和越冬来说,捕猎当然是简单的事。我们不仅可以捕到猎物,还可以将他们轻松运回部落。即便是独立一人在野外,也有自保的能力。比如越冬敢一个人去星野,换个人是不能做到的。” 容月静静听着,也不插嘴。 “在刚山部落,像阿九或者桑漠那样体型的男人,是进不了狩猎队的。他们不够强壮,独自捕猎也有风险,通常会承担一部分部落内的工作,比如修补房屋,搬运食物,或者制作一些器具等等。但在更小的部落,只要是男人,就一定要当个战士,因为人不够。” 容月大概明白了这里野外环境的难度。 这就好比打游戏,野外都是满级怪,脆皮职业自己出去单挑,很容易就挂了。 “那像二狗这样的天生探子呢?”容月问道。 “女战士也是有的。”天阳答道:“探子有先天能力不谈,也有天生力大且敏捷的女人,她们可以选择成为女战士。但是一般比较少见。” 容月好奇道:“刚山部落也有吗?” 天阳笑了一声:“没有。雨连曾经想做,结果出去一趟,说太累了,就等着嫁人了。” 容月哼笑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容月以为天阳睡了,自顾自想了会儿心事。 眼睛闭上后不久,正有点困倦感,忽然听到天阳轻声问他:“你的能力,是只有用木棍才能用吗?” 容月清醒了几分,嗯了一声。 “不是木棍,是法杖。对我来说,这就是武器。没有武器在手就没有办法使用能力。” 他和天阳目前是同一阵营,他还救过天阳的命,容月不担心自己的秘密会被泄露。 “只能是木制吗?” 容月想了想,他的权杖主要是金属制品:“也不是。具体规则在这里我还没试出标准。” 说罢他想起来:“对了,明天你陪我去林子里吧。只有我们两个。” 天阳闷闷地嗯了一声,等容月又闭上眼睛,才开口:“下次别再弄丢武器了。” 容月知道,没有反驳。 受制于人的感觉太不好了,万一碰上的不是桑漠,性命说交代就交代了——这里是真实的世界,命只有一条。 环境残酷,容月心中有了一点紧迫感。 得抓紧升级了。 * “啊啊啊我们的鹿肉!” 天刚濛濛亮,露水就崩溃地在帐子前转圈,一张小圆脸急得皱起来。 “是谁偷了我们的肉!?昨天还好好放在那儿!” 越冬也懵了:“不会吧,就一晚上没值夜而已!?” 其实是有人守夜的,越冬在大石头那边闭眼假寐。只是大石头离帐子有一点距离,因为天阳在,他就没关注这里。 天阳抹了把脸,笑道:“行了,有个人要走,我们把肉送他了。” 越冬挠挠头:“还能这样!?” “好歹相识一场。这个季节林子里野兽多,今天还有一整天,傍晚再给你们拖一头鹿回来。” 容月打理好自己的长发,等大石头边的人们陆续醒来,过去微笑着向大家道早安。 “月祭祀早安!” “新的一天,早安月祭祀!” 虽然病痛还缠绕着大家,但人们的精神气已经不同了。 容月想着,等他弄回一个好用法杖并升升级,今天应该能治好大半的伤员。 一直睡在露天也不是个事,但坚固的石头房子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盖起来的。他和大家商量一下,决定先伐一些树木,搭一些简易的木屋,好歹让大家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上到地面上,这些附近小部落的人对环境相对熟悉,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不一会儿就确定了伐木的地点,和大家的分工。 其中看似文弱的青年阿九,倒是最会出主意的那个。 容月观察他,发现他总能轻描淡写地将决定做下,不禁起了一点欣赏。 半晌,讨论完毕,除了重伤员外都各自行动起来。 容月笑着祝大家一切顺利,转身便看到天阳正站在不远处。 “等我了?”容月走到近前,天阳便转身与他一同向前走。 “刚跟越冬说完。今天我们向北,他同伐木队一起向南。食物由我们来准备。” 容月点点头:“猎点动物,可以先别弄死,回来养着。有野生的捻子之类的也可以留意着。” 树林不太远,两人进入边缘时,太阳的金辉将世界映得一片光明。 容月的心情也跟着明亮不少。 他随手找了根看着差不多长的树枝,天阳给他掰下,拿在手上。 游戏界面提示未装备武器。 “不行?”天阳看他皱眉,问道:“哪里不对?” 容月想了想:“可能是雕琢的问题。” 昨天意外失去的木棍,虽然也是一根棍子,但却是经过打磨的。 最外面一层的树皮已经被剥离,上下的粗度也一致,有可能被骨刀削过。毕竟这是谁家器具上的东西。 天阳听了他的分析,将棍子接过来,唰唰几下剥掉外皮,又把木刺搓掉。 骨刀在手,他将树枝两端削得圆滑,远远看来便和之前那根被烧毁的“柴”很像了。 容月接过法杖,果然,手握武器的提示亮了。 很快他发现了区别——这根新棍子,竟然有数值! “攻击+2,敏捷+1……” 天阳:“什么?” 容月震惊道:“你怎么做到的!?” 天阳难不成还有武器锻造师这种天赋!? 天阳自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特别:“如果你用着比原来的好,要么就是我制作的问题,要么就是原材料的问题。可以用的话先把你的伤口治一下。” 他们刚才掰的树没什么特别,是一棵高大乔木上的枝杈。天阳换了一棵更幼小的树,按着同样的方式做了一根棍子,容月试了一下,发现攻击只加了一。 确实与原材料有关。 鉴于容月技能使用方式不能广泛传播出去,换人来制作的方案暂且不提,两人决定就拿着第一根法杖,先去找猎物。 “等会儿要是抓到猎物,你先别急着弄死。”容月跟着天阳,略微有些气喘,天阳见状,不由放慢了一些脚步。 他喘了口气:“我要试试我的技能,怎么才能涨经验。” 天阳环顾四周,想找块空地让容月歇一歇,顺口问道:“经验?” 容月:“可以让我变强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便见一条翠绿的小蛇倏然从草丛中窜出——他下意识地举起法杖,一颗已经有半个拳头大的圣光球从法杖顶端飘出,蓦地进入了小蛇的身体! 电光火石间,那条小蛇竟一个抛物线直直落在了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容月开着菜单,余光一直盯着自己的经验条。 待那条小蛇彻底不动,经验条肉眼可见地涨了一点点。 这条蛇无毒,容月又有法杖在手,天阳便没有太过担心。此刻看他一脸笑意,问道:“有经验了?” “有了!”容月高兴道:“这就是在送经验啊!” 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拿到换洗衣服和菜谱了! 第13章 能直接夺取猎物的生命,这种能力仔细想想是很可怕的。可容月知道,灭杀始终不是自己的长处。 神官的技能,从根本上来说其实是一种增强或削弱生命力的魔法,只是因为释放方法的不同,可以起到不一样的效果。 比如达到十级开放的技能[回春],可以在释放后的一定时间内持续恢复伤者的伤势;而三十级开放的[神圣祷言],则可以在吟唱后起到大规模回复的作用,以后还可以去除负面状态。 而这些……全都是治疗的能力。 神官想要杀人,要么用圣光球慢慢蹭,要么在升级后有个能将神力凝成剑的技能,勉强可以戳一戳,都不怎么给力。 话说回来,要是奶妈都能痛快杀人的话,星月纪元这个游戏早该倒闭了。 不过这些都不妨碍容月自己高兴。 治疗获得经验的判定他还没搞清楚,但是猎杀动物已经是实打实的能升级了——一边升级一边打猎,只要天阳扛得回去,他们岂不是可以吃到尽兴! 蛇有蛇羹,鹿有珊瑚鹿肉,豚兽就是猪,那煎炒烹炸岂不是都ok…… 等他们把调料弄好,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都不是个事! 不过,动物有生命力,植物也应该有吧? 他抬手用圣光球烧过一片杂草——肉眼可见的枯黄蔓延开去,把容月吓了一跳。 他定神看了看经验,发现涨了很难用肉眼看出来的一丝丝。 明白了,性价比不高。 天阳看容月试验,一边机警地环顾四周。 一会儿,他突然道:“别动。” 天阳一手提着骨刀,拨开草丛,轻手轻脚地朝前探去。 走了不到十米,剥开灌木从,只见一座半塌的土洞里,睡着一窝小崽子,看不出是狗还是狼。 容月跟上,好奇地蹲下来,拎起最上面一只小东西,翻开它的耳朵和尾巴看。 小东西们大概有半个多月大了,浑身覆盖着灰绒绒的毛毛,但是不叫也不哼唧,看起来蔫了吧唧的。 “好像是狗?” 天阳揪起一只的后脖颈,掂了掂:“是狗。他们阿妈可能死了,不然不会把崽子丢在这里。” 容月扒拉了一下窝,哎了一声。 “死了好几只。” 一窝七只狗崽,只剩下两只还活着。容月和天阳一人一只地抱起来,圣光刷过,狗崽子看起来没那么虚弱了。 “带回去养吧?我记得部落也会养狗的。”容月满意地掂了掂小狗崽,崽子们可能是恢复了一点精力,更觉得饿了,争先恐后地哀哀叫起来。 容月手一抖,受不了地把小灰团子塞进天阳怀里。 天阳笑了笑:“估计还没断奶,但现在没奶,也只能回去喂点捻子汤了。” 小狗崽们一时半会儿死不掉,容月也无意为他们改变行程。天阳拽了几条宽叶,随手编成一个网兜,把两只小狗崽挂在腰间。 容月跟着他向前走,看到蛇鼠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就用圣光烧死,一边说:“两只狗,不就是二狗啊,回去把它们塞给小二狗养吧。” 天阳愣了一瞬,随即朗声大笑:“别了吧,我怕小二狗把它们宰了吃掉。” 容月想想也有道理,便不再想着给它们安排去处了。 托圣光的福,接近中午的时候,天阳已经背了一兜乱七八糟的小动物肉了。只是升级进度仍然缓慢,容月刚刚升上了四级,离目标遥遥无期。 “要是有头大型的猎物,或者什么百年老树,估计能让我涨一波。”容月有点出汗,喘着气把自己的头发散下来,重新系得高高的。 这具身体是真的弱不禁风,比他原来的脆皮神官职业还脆,总觉得一不留神就要挂的样子。 天阳跟他一比,壮得像头熊。他蹭蹭两下爬上一棵树,不到片刻又跳了下来,大地都震了一下,惊出一堆虫蚁。 “我们往东走,我看见那儿有一棵巨木。你试试好不好烧,烧了也不浪费,正好部落需要木材。” 经过实验,圣光杀死一条小蛇,需要的时间只是一瞬。 但对体积稍大的野鸡,大约就要近五秒的样子。 也就是说,换成攻击力更强体积更大的野猪野鹿,他一人得花时间磨,需要天阳的协助。 可杀死猎物容易,一直控制却很难,只靠天阳一个人不太好操作。 稳妥起见,还是寻生命力强大的植物为上。 两人走了一小段,见容月实在气喘吁吁,天阳索性矮身将人背了起来。 容月被背了好几次,已经半点别扭都没了,很快调整好了姿势,默认了天阳的行为。 两人很快来到那颗百年老树前。 说百年可能有点看不起它了,这里独木成林,看树形叶片有些像星月纪元的榕树,但仔细看又不太像。 “在我们这儿,这种树叫做华华树。”天阳拍了拍老树皮,仰头看看树冠。 “华华树?”容月记忆中没有这条,便有些好奇。 “风吹过的时候,大片的华华树连在一起,会发出哗哗的声音,后来,这种树就叫华华树了。” 这起名方式虽然简单粗暴,仔细想来却也颇有意趣。 容月感慨道:“这么大的树,烧了多可惜啊。” 天阳看他:“那你去跟野牛搏斗?” 容月举起法杖:“我烧。” 光球刚刚没入大树,容月顿感不同。 一根草,一条蛇,都只是自然界的小小尘埃,但这课树,已经像是砂砾中的贝壳了。 它圣洁美丽,能量纯粹,容月将法杖举过头顶,将神力更快地输出…… 却见那老树只枯了一枝杈的叶子。 这得猴年马月才能把这棵树烧死? 容月深吸一口气,将三只光球分开,抵在了树干的别处。做完这些,他一拍树干:“收!” 他将神力自主输出到最大,头发无风自动,一道气劲向四面八方猛地一扫! 以这棵树为圆心,方圆十米的植物都向外伏倒,一副人力不可为的奇异景象呈现在眼前。 气劲一波波入海浪般涌出,足足十分钟后,大树才咯吱一声歪了歪,满树的黄叶飘散而下。 容月向后踉跄一步,被天阳撑住了。天阳眼中闪过不赞同,腰间的藤兜里,两只狗崽也被吓到,吭叽吭叽地叫起来。 “没事。”容月缓了缓,呼出口气。 空蓝而已,又不是虚弱期,休息一会儿自己会恢复。倒是这棵树,不太好拖走。 天阳检查了一下树的根系:“没事就好,这树虽然死了,但还是得砍断,不然弄不走。” 容月举起法杖:“这好办,我的圣光也可以融化没生命的东西。你忘了?带你出村那天,我的小板车就是自己切出来的。” 天阳还真不知道,近距离围观了一下神奇好用的法术,看容月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深意。 两人又合力弄了些猎物,勉强又升了一级,满载而归。 容月抱着狗崽,背着网兜,天阳扛着巨树,刚走出森林,就看到远处草原上,众人正热火朝天地干活儿。 走近一看,连容月都被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快!?” 他俩只出去了一天,一群小木屋的框架都搭出来了!一片片木板被众人用绳线割出来,男人用上力气,女人制作工具,材料流水般制出。 搭建房子的地方更是热闹。 没有钉子,就用镶嵌的方法固定,再辅以绳子捆扎。 虽然看起来不太结实,但总比躺在露天好多了吧? 经过昨天容月的处置,阿九已经能坐着了。他眼力好,在这片“工地”的前方看着,偶尔指点一下错了歪了的地方。 “左。”他说。 “……右。”一会儿又说。 等这片终于被弄平整了,他点点头:“好。” 容月:“…………” 这位选手真是惜字如金,真难想象竟然是果果的丈夫。 要不要给他弄个板子举着? “月祭祀!”说果果,果果到,她带着几个中年女人抱着捡的柴回来了:“月祭祀,天阳大人,你们回来了!昨天还有些肉,等会儿我们做肉汤喝!” “啊,”说着话她注意到容月手里的动静:“抓了活的猎物?鼠兽吗?鼠兽很不错啊,可以用来擦油,扒皮做护膝,都很好用的!昨天天阳大人带回来的两只鼠兽,就被我们处理干净了。瞧,那两块皮子还晾着呢……” 网兜里两只瑟瑟发抖的狗崽:“……” 容月笑着指指远处:“你们先去忙,我和天阳先放东西去。” 木材和猎物都有来接手,容月累了一整天,回到帐子里暂且休息一下。 他闭上眼睛。 升级这件事,急也急不来,他本来想今天在林子里快速积累经验,早日开到十级的,但后来每升一级需要的经验越多,就连打死一头鹿后也只跨过了九级的门槛。 至于华华树那样的霸王树,他们也没找见第二棵。况且就算有,要不要砍掉,容月也是要犹豫一下的。 树木是森林的基础,以后这片林子就是他们部落的后花园,不能随意搞破坏。 他们是要搞可持续发展的! 养了一会儿神,帐子被掀开,天阳走了进来。 “睡着了?”他小声问。 容月唔了一声,睁开眼睛:“没有。什么时候吃饭?” 天阳笑了:“很快了,不过他们做的可能不太好吃,我单独给你烤。” 容月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来:“你的伤是不是也还没好?” 天阳之前的伤势太重,容月在山洞里,就算开了大招也治好了表面的伤。他一直记得要继续治来着,却被杂七杂八的事情赶着,昨天又意外丢了法杖,差点都忘了。 都怪天阳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让他产生了错觉。 “没好全,但就算没有你,也会慢慢好起来。” 容月皱眉,略微有些自责地把天阳拉近。他一手抵着天阳的腹部,闭上眼睛用神力查探起来。 伤确实没好。 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动一动都疼,但天阳不仅扛着他走了半夜,卷进泥石流,爬上爬下,今天还砍树…… 容月真是好羡慕这体质,他也想要啊! 废话不多说,已经不再是一只“萤火虫”的白色光球,带着治愈的力量被送进天阳体内。 半刻后,随着他伤势的彻底痊愈,容月脑中响起叮叮咚咚的提示音。 他激动地睁开眼睛。 十级了! 第14章 十级后,容月做的第一件事,是打开自己的游戏包裹。 他兴奋得根本不顾天阳还坐在自己的对面,伸手凭空一点,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天而降,哗啦一声在地上堆成了一座山。 最上面是两件白衣服,轻飘飘地落在了山上。 容月尴尬地抬手把小山全收了回去。 “那是我原来的衣服。”他解释道。 天阳一本正经:“嗯,布料很不一般,很好看。” 腹部隐隐作痛的感觉瞬间消失,身体里涌起一股熟悉的暖流。这种能力再见多少次都如此神奇。 他相信,只要容月在,这个部落被建设起来,变得强大,是早晚的事。 甚至时间不会太长。 可惜了,那衣服他就瞄到一眼。 教皇的长袍当然好看,这两套又是新出的套装。其中一套纯白下摆,带着金色渐变,背后还有半透明的翅膀状披帛,要多骚气有多骚气。 所以容月除了走剧情的时候被迫穿过一次,之后再也没碰过,果断塞进包裹。 另一套稍微朴素一些,是他五十级的日常装,总体裹得严严实实,很和谐。 不管哪一件,在这个世界穿出去,都会惊掉一地的眼球。 容月闭口不提,翻看自己的包裹,挑了几样东西拿出来。 “这是玩家……不,我的朋友,送给我的菜谱。” 天阳接过去。 奇怪的方块,触手滑溜溜的,感觉很神奇。容月见他不会翻,伸手搭在书封上,手指轻划,书被翻开了一页。 天阳惊奇地看着手中的书:“这么薄!” 容月:“对,里头的字你看不懂,但是图画能懂吗?” 图画当然能懂,照片中的东西,除了一些调味料天阳看不明白,其他都能慢慢理解意思。 “鱼香肉丝……宫保鸡丁……地三鲜……”容月越翻越馋。 之所以对这几样菜这么执着,是因为送他菜谱的那个玩家,每天都吃这些。 容月曾经问他好不好吃,他说:“这些都是外卖必点菜,哪家做都不会太失手的!” 所以容月记住了,这三样,又好吃又好做!虽然他不太明白外卖是什么…… 天阳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小心地合上书本。 “我知道了,我们需要盐砖,还需要一种黑色的有盐味的液体。” 容月道:“那是酱油。除了酱油,还要有糖,有辣椒……那些蔬菜就更不知道上哪儿找了,胡萝卜,木耳,茄子青椒花生……” 部落里的人植物吃得很少,除了一些困难的家庭,大多都是直接吃果子。天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多的“蔬菜”,很感兴趣地看着容月一张张照片指给他看。 容月感觉自己像在教小儿看图识字,念着念着就心潮澎湃起来:“以后我们去野外,多注意着,说不定真的有呢!” 分享完菜谱,容月心满意足地将它收起来。 包裹里还有他的一根备用权杖,拿出来却发现等级不够无法使用。除了权杖外,他还有一些加法术强度和其他数值的首饰,除了一条项链外全都达不到使用等级。 他只好先把项链给戴上了。 这些首饰精美非常,多以蓝绿色宝石点缀,在天阳眼里,可以算作想象外的造物。 天阳心情略有回落,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很遥远。 “怎么了?”敏锐地感觉到天阳的心情不太好,容月抬头问道:“哪里不对吗?” “没有。”天阳回过神来:“你把‘项链’藏好,别被人看见了。部落才刚建起来,还不能保证大家的忠诚。” 容月见他不说,也不再追问,点头道:“我有分寸。” * 有了首饰和级别的加持,以及新开的持续恢复体力的技能[回春],容月终于能够把还躺在地上的伤者治好了。 随着阵阵白光闪过,忽明忽暗的光球用呼吸的节奏在人群中飘荡,伤痛一点点被抚平,身体里也重新充满了力量。 这是真正的神迹啊! 不少人痛哭流涕,相互抱在一起。 谁能想到,必死的结局还能被篡改呢? 他们活下来了,明天,后天,还有很多很多的日子! 伤员恢复,部落建设迅速进入了正轨,仅仅用了三天时间,一片像模像样的木屋群拔地而起,围绕着裂谷,形状如同新月。 完工的这天晚上,众人在湖边燃起巨大的篝火,庆祝部落正式建立。 天上圆月光辉皎洁,地上火光熊熊,阵阵欢声笑语。 “名字?”容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 “对呀!”果果道:“我们部落,还没有名字呢!” 容月和天阳挨着坐在大石头上,周围围着一圈人。 果果和阿九坐得最近,还有些在这几天迅速混到眼熟的人,都是干活儿积极分子,响应了容月的劳动号召。 果果喊道:“月祭祀是我们的首领吧,首领要想名字啊!“ 容月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闻言一愣:“我是首领?” 部落首领都是战士,从没有祭祀当过首领。但是容月有着别的祭祀都没有的神奇能力,将他们从苦海中救出,奉他为首领本来就顺理成章事。 见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容月刚要笑着拒绝,就听有个粗哑的男声插了嘴:“这怎么行!” 大家齐齐向那人望去,却是羊大! 羊大是个瘸子,但嘴巴利索着呢。 “月祭祀虽然厉害,但是部落首领,从来都是战士才能当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跟天阳眨眼,生怕别人看不到似的。 天阳:“……” 果果立马站起来,清脆地回击道:“你又知道了?你说从来就从来?你怎么知道没有祭祀首领?” 羊大自信道:“方圆三片林子内的部落,我全都去过,没有一个是祭祀当首领的!” “那三片林子之外呢?你也去过吗?你去过全世界所有的部落吗?” “这……” 果果哼了一声:“你不能证明,那月祭祀当然就可以当!” 羊二挥着独臂及时站起来救场:“我们不能证明,你也不能证明!我们说没有不一定没有,你们说有就一定有吗?” 果果:“你!” 羊二赢了一局,得意地补充:“就算真的有,我们又为什么要搞特殊?我还是希望天阳大人来当首领!” 这…… 众人相互看看,窃窃私语起来。 天阳大人也是难得一见的强大战士,曾经徒手拖回一棵三人环抱的华华树,又一掌将树分成两半。 他力量强大,气势惊人,脾气也不错,三天相处下来,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爱戴。 但是…… 如果没有月祭祀,谁也不会对天阳做首领有意见,可问题也就在,还有月祭祀。 月祭祀是不一样的! 果果和阿九对视一眼,掷地有声道:“哪怕全世界都没有一个部落是由祭祀做首领,我们也要有!月祭祀是特别的,没有月祭祀,就没有我们了!” 众人纷纷附和:“对!没有月祭祀,我们早就死了!” 这时候,独眼的羊三又站出来了。 他先掸了掸自己的兽皮裙,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这才慢条斯理道:“月祭祀是我们的恩人,这点是肯定的。但是月祭祀能够带领我们打猎吗?能够帮部落储存充足的食物度过冬天吗?遇到敌人来袭,能够用刀、用弓箭,帮我们击退敌人吗?” 众人哑口无言。 月祭祀身体柔弱,这也是事实。 现在雨季刚过,猎物充足,天阳和越冬带着几个男人每日轮流去林子里捕猎,就足以维持这一百多人的生存。 但是等到冬季接近,战士们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在捕猎,甚至是储存食物上,那时候天阳的存在将会变得无比重要。 毕竟月祭祀虽然能够治伤,却不能凭空变出食物来,填饱大家的肚子啊! 他们部落女人和残疾者又多,战士本就人数不多,是不是更应该被重视呢? 见大家动摇,果果委屈地说:“可是……我还是觉得……” 容月笑着打断她:“打猎、积攒食物、击退敌人……谁说我不能呢?” 羊家三兄弟震惊极了,就连果果他们都瞪大眼睛。 容月笑了笑:“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只是这个首领谁来做,还得我和天阳商量一下。” 羊三兄弟互相看看,握紧了拳头,心潮澎湃。他们早就想好了,之前也试探过天阳,觉得这是坐上首领左右手宝座的好机会! 哪有男人愿意被一个祭祀踩在头上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轻轻一掰好像就要断了,这能当首领吗? 还打猎,开玩笑呢吧!? 天阳这样的勇士才应该是首领最合适的人选! 羊三又站出一步:“月祭祀,你可能把打猎想得太简单了!部落战士少,没人次次将你护在中间,你万一惹了麻烦,还要天阳大人来救呢!” 这话说得其他人不乐意了。 一个叫白陶的女人站出来,她长发及腰,面容深刻,虽然不很年轻了,但看起来很不好惹:“你们是没长耳朵吗?” 她撩了撩头发:“月祭祀都说了他能对敌,你还质疑他的能力,你们三兄弟对月祭祀不满?” 这帽子一扣,羊大顿时急了:“白陶你个该死的女人,我们从来没这么说过!” 白陶哼笑一声:“以前在部落里,你们仨就是混日子的大王,掉进谷底还是死不悔改,抢人家果果小姑娘的东西吃。现在更不得了了,对恩人没有丝毫感恩之心,光想着挑拨离间……羊大羊二羊三,你们还要脸吗?” 果果瞪圆了眼睛! 原来抢自己的蝎子的是他们三个! 当时情景混乱,她没看仔细,但想想,三个有行动力的成年男人……是了!就是他们! 果果刚想说话,就被阿九摁住了肩膀。 阿九神色微冷,朝她摇了摇头。 白陶趁着三人没反应过来,还在继续:“小溪部落二十多人被丢下山谷,死了四人,却还有十几人记得你们的事。你们不想被告状,就以为拍马屁有用,没看天阳大人理都不理你们么?” 羊三兄弟心中一慌,终于把视线聚集到了天阳脸上。 天阳光明磊落,行正坐直,严重一派清明,丝毫没有跟他们做了不可告人交易的模样。 羊三兄弟胸口纷纷窒闷起来…… 之前不是说好的吗!?为什么突然不认账了! 天阳笑了笑:“首领的事,我会和月商量一下的。” 说罢还顺手捋了一把容月的高马尾。 众人:“…………” 明明还没吃东西,却觉得饱饱的,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白陶和羊家三兄弟显然来自同一个部落,其中的爱恨纠葛似乎不少。容月这瓜才吃了一口,还没看过瘾就被打断了,颇有点遗憾。 但瓜就在手里了,又不会放坏,于是他终于捡起了本来的话题。 “关于部落名字,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底下传出乱七八糟的喊声。 “大祭祀部落!” “第一部 落!” “……起死回生部落。” “不行,这个太不吉利了,还是仙境部落!” “我要叫仙女花部落。” “还不如直接叫仙女部落呢……” 天阳小声问容月:“你来自哪里?” 容月一愣。 “……我来自《星月纪元》。” 天阳温柔地看着他:“那就叫星月部落吧。“ “他们也会喜欢的。” 第15章 羊三兄弟灰溜溜地回了他们的小木屋。 外头还在欢歌笑语,他们仨关起门来大眼瞪小眼。 羊大打开叶子包,烤肉的香味扑鼻而来,这是他们离开前月祭祀塞过来的。 “别饿着。”月祭祀递过来时轻描淡写的说。 他们终于知道哪里始终感觉怪怪的了……在月祭祀和天阳大人眼里,这些食物好像一点也不珍贵。 他们以前过惯了为了一点吃的耍心机的日子,陡然来到这里,还在耍心机。 本来以为这回踢到铁板,以后又会被看不起,过上吃不饱的日子,谁知道月祭祀和天阳大人却不怎么在意,好像他们仨的行为只是一出消遣的好戏。 不得不说,这种精神打压更令人挫败。 羊三沉默着,好半天才抽出一把石刀,将香喷喷的烤肉块切成了三份。 三兄弟一人一块,吭哧吭哧地啃完了。 羊大一抹嘴:“这日子,真的好过,我死皮赖脸也不想回小溪去。” 羊二心中倒是有担忧:“可照这样的吃法,秋天真的能存下食物吗?你们不记得了吗,那个叫‘天堂’的部落,一开始我们也以为特别强盛啊……” 羊大羊三一听,脸色顿时不太好。 天堂部落是个真实存在的部落,它没有固定的地盘,会随着时间和季节在大陆上迁徙。 对于很多人来说,它像是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到一次。 可羊三兄弟,短暂地在里头呆过一月。 他们三个本不是小溪部落的人,幼时部落被袭击,与大人走散,后来一直在寻找着能够接纳他们的地方。 因为身体残疾,他们被拒绝了很多次,直到某天,无意中见到了“天堂”。 那是个多么美好的部落,帐子宽大奢华,食物堆成小山,男人强壮,女人美丽,他们衣着华丽,欢声笑语。 穿梭在其中,就像野兽进入了人的世界。 首领是个长相美丽的男人,他热情地欢迎了小土包子羊三兄弟,并给了他们食物和水。 长年吃不饱的三兄弟,做梦都没梦过这么好的事情。 他们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月,吃好睡好,直到天气转凉。 这天夜里,羊三起夜。 他虽然瞎了一只眼,但耳朵比别人更加灵光。就在部落的另一端,他隐约听到有人的惨叫声。 羊三心中一紧,一个月的好日子将他们的警惕心都快磨没了,这会儿却陡然像一盆冰水浇在头上似的,他格外恐惧。 羊三叫醒两个哥哥,三人蹑手蹑脚地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那是人,好几个人。他们像普通的人一样瘦小,虚弱,丑陋。他们衣不蔽体,像动物一样被骨刀杀死,然后分成一块块的肉。 三兄弟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用做也有东西吃,为什么被禁止去部落的其他地方,为什么看到的都是年轻的男女。 因为别的都被杀死,当做了食物。 天堂部落保持着迁徙的习惯,路过一些小部落,还会主动吸纳。他们宣讲美好的故事,将自己的部落形容得如同神迹,很多小部落怀着憧憬被吞并,最后成为天堂部落的花肥。 羊三兄弟那之后迅速逃离,好在他们还小,正是灵巧的年纪,不然指不定被抓回去,那后面的事情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他们加入了小溪部落。 羊二此时提起这个梦魇,羊大羊三心里都咯噔一下。 “的确……日子太好过了,总让人不安。” “可是月祭祀的神力也是真的啊!” 星月部落和天堂部落显然是不一样的,这一点从方方面面都可以看到。光是组成人员,就已经透明得不能再透明了,更何况在这个部落里,身强体壮的没几个,反倒是歪瓜裂枣一大堆呢? 换句话说,就算真的要吃人,又何必耗费力气把他们救回来呢? 羊三抬头,目光炯炯道:“我不走了,我要留下!” 他咬牙道:“我觉得这次不一样了,我有预感!而且白陶他们也在这里!” 羊二:“可我们已经得罪了首领,万一不给我们分食物……” “那我们就自己打啊!”羊大激动道。 羊二羊三一愣。 他们有多久,没有自己打过猎了呢? 三兄弟唉声叹气,长年的懒惰使他们下不了决心。 外头的巨大篝火渐渐燃尽,欢乐的人声也渐渐平息。 天快亮的时候,羊二又被憋醒了,跨过兄弟们横七竖八的身体,打算出门放水。 谁知道一步刚踏出去,突然脚下一紧,接着一阵失重感袭来,他吓得大叫起来! 挣扎过后,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被一根绳子拴住脚踝,倒吊在了他们家小屋前头! 众人昨日玩累了,正是睡得熟的时候,羊二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竟没有人醒。等到羊大羊三听到并反应过来时,羊二的脑袋都要涨爆了! 羊大羊三见兄弟被吊了起来,急急地要上前去救。谁知他们前后脚地一踩,竟也被一同吊了起来…… 三人大叫,又骂了半天设陷阱的人缺德,好半天才有人陆续被喊醒,跑了出来。 “哎呀,怎么弄的!”几个老人焦急地围着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一时半会人也割不断绳子。他们只得再叫别人起来。 星月部落现在就这么点大,一排木头屋子一百多个人,很快,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羊三兄弟被吊在自家门口,像三只随风飘荡的蚕蛹,又可怜又好笑。 白陶见了,更是不客气地大笑了半天,直把三兄弟臊得想钻进地心。 容月和天阳也被吵醒了,刚走出帐子就看见了这一幕。 容月:“唔,‘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部落对这条语录真是无师自通,看他们多开心啊。” 天阳嗯了一声:“除了羊兄弟,其他人都挺开心。” 容月眼带笑意:“这样也挺好。况且他们确实得治治了,阿九挺会玩嘛。” 天阳远远看了面无表情隐藏在人群里的阿九,和他身边捂着肚子活泼大笑的果果,认同了容月的判断。 他揽着容月的肩膀,将人一带,钻回帐子:“别让他们发现了,就当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容月赞赏地点点头:“有道理。我们睡眠质量好,根本没醒。” 两人迅速达成了共识,又睡了个短暂的回笼觉。天大亮后,容月点了些人,将他们聚在了一起。 越冬和露水,阿九和果果,白陶,还有一位年老的阿妈叫作新芽。 小二狗昨天跟着白陶睡的,这会儿揉着眼睛也被带过来,见到天阳就哒哒地跑过去猴在他身上。 “天阳大人!” 天阳拍拍她的头,让她坐好。 容月坐在帐子前,扫视了一圈。 “昨天,我们星月部落有了名字。今天,就是部落发展的新开始。” 众人不由得严肃了神情。 “我知道,新部落建立,面临着各方面的困难。食物,建筑,防寒措施……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做出很多的努力。” “但努力,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聪明的努力,可以事半功倍。” 果果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她瞅瞅阿九,发现他听得很认真,闪着光。果果立马转头盯着容月,不敢再开小差。 容月继续道:“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分组。” “现在的星月部落很小,也许在你们看来,壮年男人也不够多。但只要是人,就必定有他能做的事。所以我打算暂时将部落分成四个大组。” 风轻轻吹起容月的长发,众人听得入神。 “首先是战斗组。字面意义,进入周边森林,捕捉猎物。但除了这些外,我想在其中加入一个合作的小组别——探索组。” 容月点了点越冬和二狗:“你俩,加上果果,就是目前探索组的成员了。” 果果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我!?可是我,我不是探子啊……” 二狗和越冬都是探子,这单果果还是知道的,因此她更觉得不可思议。 容月笑说:“先听我说完。” “所谓探索,就是将一些有价值的,但我们平时会忽略的东西,带回来。我这里有一份物品名单,算是天听力量的一部分吧。你们要认识这些东西,学会分辨它们,并且将它们带回来。” 果果插嘴道:“带回来又怎么样呢?” 容月微笑:“种植,养殖。” 农耕文明是进入新时代的标志。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种植和养殖的好处,把大家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个心驰神往。 猎物还没抓到,捻子也没种起来,他们仿佛已经看见了不愁食物的未来! 容月:“养殖种植组的事,我打算交给露水。” 圆脸姑娘指指自己,你你我我地涨红了脸,然后又狠狠掐了越冬一下! “疼吗?” 越冬龇牙咧嘴:“疼啊!” 露水:“哇这是真的——” 天阳向前一步:“战斗组合探索组,由我和越冬带队。种植养殖,有月看着。这些你们不用担心。但接下来两个组,我们平时不会用太多精力。” 没有被点到的剩下三个人,分别是阿九,白陶,和新芽阿妈。 天阳:“由阿九带队,你们叫做工匠组,负责部落的建设。当前目标主要是建造牢固的建筑,以及能够起到基本防御作用的设施。除此之外,制作器具配合种植,制作布料,冬天防寒的衣服,这些也都要跟上。” 天阳说正事的时候比容月严肃不少。他高大有力,声音低沉,果果也不敢再乱动。 “初期得花时间摸索,辛苦你们。有什么问题,我和月在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们。” 天阳说完后,容月笑着插嘴:“是不是很好奇最后一个组?” 白陶若有所思。 容月不再卖关子:“是后勤保卫组。” 一个新的部落,刚刚成立,就像一头没有长成的小肥羊。 他们任何的发展成果,都可能被更强大的部落觊觎。 从一开始,他们就应该保持警惕。 “我们时刻处在危险中,但我们不应该处在恐慌中。因此后勤保卫组必须存在。” 容月不再笑,正色道:“关于这个组,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第16章 星月部落没有战斗能力的人太多了,保障安全就显得格外重要。 大家思考了一会儿,阿九先说话了。 “要有围栏。” 大多数部落都建有围栏,以木制带尖刺居多。 战士多的部落,夜晚都会派人倒班守夜,防止夜行的野兽进到部落里把人叼走。 围栏肯定是要的,但此时阿九补充了一句:“石制。” 用石头做围栏,等于起一圈围墙。需要的人力多,工程量大。 小部落没有这么多人力,而大部落范围又太大,不如派人守夜。 因此理论可行,实际这样做的部落很少。 果果问他:“建起来的话当然省人力,可是要采石,再搬回来,一时半会儿不好办吧!我们建木屋容易,是因为树林很近,木头也好拖。石头太重了,除了天阳和越冬,别人都派不上什么大用啊?” 谁知道容月赞同了阿九:“这个提议不错,很适合我们。” 果果啊了一声:“月祭祀有什么办法吗?” 容月神秘地笑笑:“有,等我做出来给你们看。这个先放一边,你们还有什么提议吗?” 保卫部落,除了设施,当然还要有人。 白陶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定,说道:“月大人,我觉得,可以试着用用羊三兄弟。” 果果惊讶,阿九皱眉,齐齐朝她望去。 白陶苦涩地说:“如你们所见,我们部落的壮年男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目前有点用的全都得进狩猎组。据我观察,这几天没有出过部落的只剩下的羊大他们……” 果果不满道:“可他们人品不好!你也说了,他们又懒又坏,之前在谷底还抢我的蝎子……” 果果说到这儿,突然顿了一下,憋气地说:“虽然他们还给我留了一个。但那又怎么样,还是坏。” “他们三个身有残疾,却也比很多老弱要强,留在部落做后勤是最好的安排了。”白陶叹了口气,望向容月:“我那天说的话有些重了,其实没坏到该死的地步,我也看不得他们活不下去。” 见果果和阿九没再说什么,容月和天阳便通过了白陶的提议。 先试试,不行再调整,也不损失什么。 而且不稳定的人与其带出去,不如放在部落里,起码好看着。 羊三兄弟的事先放到一边,他们又讨论了采石的事情。 根据白陶的情报,在她们原小溪部落的东边五十里外,有一处石山。 离这里更远一些,估摸单程也要走个一天左右。 “小溪部落以前都在那里采石。附近还有些小部落,我并不都认识。” 容月愉快地拍拍手:“好,那我们先一起去一下采石场,把路探一探,猎物抓一抓。如果有什么兔子野鸡的,抓些活的回来,露水就有事干了。” 和越冬他们商量了一下,暂定三天后出发。 容月和天阳又去了一次森林,砍了些树回来。容月一直没有放弃升级的机会,他能动手的决不让天阳来,久而久之倒是形成了一些默契。 回去以后,众人好奇地看容月摆弄那一堆木头。 裁木板是部落里刚干惯了的事,许多人自告奋勇地帮容月弄好了。板子都砍得极厚,加上砍的树木质本身紧实,拼合成大木板时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 容月用法杖召唤出圣光,在一旁融出了六只一模一样的圆形轮子,中间有孔洞。 大家惊叹不已:“月祭祀,这是做什么用的?” 容月一面让天阳他们把厚木板抬起来,一面把轮子一边三个地架在木板旁:“造‘车’。圆形的轮子能省力,到时候我们就用它运石头。” “省力?”白陶颇为好奇:“加个轮子就能省力?” 容月点点头:“等安好了,你们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车轴和固定,都是之前建木头房子的老工匠们帮忙实现的。听容月说了设想,他们琢磨了一会儿就弄懂了,这让容月十分钦佩他们的悟性。 他自己也不过仗着世界的不同多学了些常识,跟这里的人比起来略强,可跟那些“玩家”也是不能比的。 玩家们送给他的每一本书,容月都觉得挺新鲜。 终于,耗费半日,一辆能坐十几人的木车造好了! 说是木车,也没个护栏,粗糙简陋。 但人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新奇得不得了,恨不得一个个地上去走t台。 白陶仗着站在前面,第一个将车前方的绳子拉起来,套在身上。 “我就这样朝前走吗?”一向沉稳的人,此刻难掩兴奋,眼睛亮亮的。 见容月点头,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向前跨了一步—— 动、动了!! 众人哗然! 刚才这块大木板,可是由四个男人合力才抬起来的! 虽然这四个人中没有天阳大人那样的神力者,可也是不折不扣的四个男人啊! 就因为月祭祀加了这几个“轮子”,连白陶这样的女人都能拉动了!? 月祭祀真是太厉害了! 前两天,关于月祭祀和天阳大人究竟谁有资格当首领的话题,已经悄悄在人群里流传开来。不少人感恩月祭祀,却又觉得论能力还得属天阳大人。 月祭祀说他也能参与狩猎,许多人心中还不信,但现在看着月祭祀做出来的东西,大家心中再没有不服。 月祭祀究竟还有多少奇思妙想? 他们怎么能说月祭祀能力不行! * 休整了两天,备好充足的食物,由容月天阳带领的“采石场探路小组”,成员有越冬、二狗、果果、白陶以及羊三,正式出发。 昨晚,容月已经将“探索小组”召到帐子里,进行了寻找农作物的紧急培训。 三人都不算太笨,但果果明显记忆力最好。容月那本菜谱给她看过一遍,闭眼复述基本八九不离十。 小二狗重复几遍也能记住,倒是越冬,抓耳挠腮地背了一整晚。 这会儿都上路了,越冬一边拖着车,一边嘴里嘀咕着:“茄子……玉米……红辣椒……” 这个世界的作物和星月纪元有相似,也有不同。 根据越冬和天阳的排除法,已经确认了起码二三十种常见蔬菜在这里是存在的。 他们以前见过,只是不知道能吃,从来没有试过。 容月的包裹里有一小袋种子,可惜大多是花种,不能拿来吃。 唯二的异类是桃树和橘子树的种子,这还是某次游戏任务中玩家交错到他手里的。 在星月纪元的npc攻略里,写着容月喜欢种花,对黄色的花朵更加偏爱…… 实际上容月虽然没有不喜欢花,但也谈不上爱。 一定要喜欢一种黄花的话,他宁愿喜欢黄瓜藤开的花。 蒜泥拍黄瓜也是他向往的菜。 没有吃过呢。 一路上无惊无险,不知道是不是这附近的植被相对稀疏的原因,连动物都很少出没。 容月手持法杖跟在天阳身边,小二狗骑在天阳肩膀上,不时地嗅嗅附近有没有动物的味道。 走了大半程的时候,二狗突然耸耸鼻子:“阿爸阿爸,有人的味道,很多人!” 天阳神色一凛,二狗哦了一声:“天阳大人……” 白陶皱眉道:“不应该啊,石山附近只有部落需要石头时才会派人去,怎么会有很多人聚在前面呢?” 众人提起了警惕心,向前进时不忘观察四周。 就这样又走了一会儿,突然白陶脚下一空,尖叫一声,竟是掉进了一个地洞! “白陶姐!”果果惊恐大喊,伏在坑边,朝下探头。 烟尘迷了眼,她一时看不清,却见一道熟悉的令人安心的白光飞出,将漆黑的洞中照亮。 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飞奔来,跟着光球的位置查看下面的深度。 越冬喊道:“白陶——!你受伤了吗!” 回音阵阵,过了一会儿,白陶才喊回来,声音有些颤抖,可能是被吓到了:“我……我没事!” 羊三松了口气,刚准备帮他们一起想办法拉人上来,突然觉得脚底一硌,好像踩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蹲下一看……竟然是一截绳子。 他敏锐地意识到什么,大声提醒道:“小心!是人!是人挖的洞!” 然而晚了一步。 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一群人,足足有三四十数。 容月他们被团团围住,长矛和弓箭锋利的尖头将人圈在中间,像要把他们当做动物围猎一般。 为首者长着一张凶恶的脸,头顶还有小瘤子。 他上前一步,张开嘴,口水粘在分开的上下牙之间,分外恶心。 “洞里有毒药,你们的同伴很快就会死。想要解药的话,就把身上带的食物交上来!” 寂静。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容月仍跪在洞口查探白陶的情况,半晌终于确认人没事儿,才慢悠悠地站起来。 他刚转身,看到为首者那张脸的时候,一下别开视线,皱眉道:“天哪,你丑到我了。” 这群人的老大:“……” 老大眼前一黑,怒气就要从口中冲出,就听那美丽的白发祭祀冲着他的方向急切道:“等等!” 话在喉咙里噎了一圈,憋到肺疼,老大终于是强忍着怒意接了句:“你要说什么!?” 只见那白发祭祀推了推身边高大的战士,兴高采烈道:“天阳你看,被他们踩倒的那一片草,那是不是捻子!?” 天阳定睛一看,赞赏道:“没错,小小一丛,但确实是的。” 容月:“我们有捻子种了!就是不知道这野生的种好不好……” 窒息。 围着他们的人全都感到了莫大的屈辱。 区区五个人的队伍,为什么不怕他们!? 怎么可以不怕他们! 第17章 领头老大倍感屈辱,再顾不得那么多,大手一挥,喊道:“给我上!” 他们好言好语地请这几个小肥羊交出食物,他们不仅不听还羞辱他,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区区五个人而已,他们光用压的就能把人压死! 谁知第一人的矛尖刚向前刺去,突然被一把骨刀拦住了去路。 “!”长矛被巨力向后拖去,眨眼间就到了别人的手里。 是他!是那个扎小辫子的高大战士! 丢了矛的小喽啰被那双修罗似的眼神吓得两股战战,动弹不得,他眼看着这人将他的长矛反握在手,横着一扫—— 他侧面的五六人齐齐惨叫着倒飞出去! 矛柄在他手里打了个转,转头又被他如法炮制地扫清了另一面的敌人。老大见这战士将矛用得熟练无比,心道不好,便举着自己的大刀冲上去,趁着空隙唰地砍断了那根长矛! 天阳嘴角一勾,向后闪身,那老大尚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眼前就是一片天旋地转…… 随后砰了一声,背上传来炸裂般的疼痛! 他竟然被挑飞了!?就那么一根短棍!? 天阳左手持棍,右手持刀,仅靠一个人,就在瞬息解决了二十多个持械凶徒。 他力道大,这些人撞得也凶,能爬起来的都被砸出去不止一次,很快,就只剩下一个老大还能动了。 天阳上前,拿刀抵住了这位的脖子。 老大惊恐,瑟瑟发抖,差点尿了裤子。 他从没见过这么强大的战士。 虽然高大,却并不顶尖,他们原部落有远比他看起来更壮硕的男人。 可他们都不如这个战士凶猛。 光是看着他现在的眼神,老大都觉得自己又死了好几遍。 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我、我我……” 越冬负责保护果果和二狗他们,见了这一面倒的战斗,不禁撇撇嘴:“太弱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老大自信被打击得半点不剩:“小……小溪……” 羊三突然瞪大眼睛:“大石!” 老大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震惊地看去:“羊三!?” 见有人认识,天阳收回了骨刀。 容月向前一步:“别愣着了大家,找个绳先把白陶拉上来,再去把捻子采了。” 大石听见熟悉的名字,顾不得又被捻子羞辱一次:“……白陶!?她还活着!?” 容月知道白陶和羊三原先是一个部落出来的,羊三认识这人,那么白陶应该也认识,都是小溪部落出来的。只是不知道关系怎么样。 不过这些都是白陶自己的事,容月没打算多管,他见小二狗和果果已经去采起了草,便回到了洞口,看天阳从某个人身上摸了段绳子出来。 “是啊,白陶,现在是我们部落的骨干成员了。你们把我的骨干丢进洞里,等会儿也把你们丢进去吧。” 容月轻描淡写地决定了这堆人的下场,大石老大瞪圆了眼睛喊道:“不不!白陶的丈夫还在这里!狐!狐啊!白陶还活着!” 一个叫狐的男子从地上艰难爬起来。 容月眯眼看那人,总觉得尖嘴猴腮,长得十分不雅观。 这是白陶的丈夫? 叫狐的男人被砸懵了,这会儿仍晕晕乎乎的,走了好弯的路才走到了离洞口几步远的地方。 天阳和越冬正巧把人拉上来。 洞底没有什么毒气,这纯粹是大石他们说来吓人的,但白陶到底受了惊吓,脸色不太好。 但当她抬头看见狐的时候,脸色才是肉眼可见的惨白下去。 “狐!”她咬牙,目呲欲裂:“你怎么在这里!?” 说罢,不顾旁人的反应,抓起天阳扔在地上的带矛尖的棍子朝狐戳过去—— “杀了你!” 白陶歇斯底里,力道大得远超她平日,将人一把推倒后,矛尖唰地就刺进了男人的肩膀里! 一声长长的惨叫。 白陶尤嫌不够,将矛抽出,扬起一道血花。正要再刺,却被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 “白陶。” 容月的声音罕见地没有了平日的温和。 “住手,冷静一下。” 血腥的场面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大石他们不懂面前的变故,一个个吓得如同缩头的鹌鹑。 容月感觉手里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一点,顺势松手,给白陶刷了一道圣光球,没有管地上那哀嚎的尖嘴男人。 暖暖的力量涌进身体,白陶终于松手,那半根长矛啪地掉在地上。 “能起来吗?”容月低声问她。 白陶点点头,扶着容月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与天阳站到了一起。 “羊三?”容月喊道。 羊三哎了一声,连忙上前,不敢多看大石两眼:“月祭祀想做什么?” “先去把那个叫狐的扔进洞里,然后等果果他们采完捻子,我们再谈谈吧。” 果果听见了,立刻收回了探头探脑的姿势,带着二狗继续蹲下采草。 狐疯狂地咒骂,扭动,然而他的同伴们竟没有一个敢帮他说话或是反抗。 容月心中不屑,又更讨厌了这个丑陋的大石几分。 一会儿,果果和二狗回来了,容月终于纡尊降贵地招了招手:“你,来。” 大石敢怒不敢言地走近了。 “你们原来是小溪部落的人?”容月问道。 “是……” “怎么就这么点人,你们部落呢?你不会是首领吧?” “不是不是!”大石连连摇头。 容月问他那部落哪儿去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放低声音讳莫如深地说:“被天堂部落招揽了。” “什么!?”羊三失声喊了出来:“天堂部落!?” 大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鬼叫什么?就是天堂部落啊……很有名的……” 羊三兄弟在进小溪部落前的事从来没跟人说过,对于他们自己来说,那都是噩梦般的存在,能不回忆就尽量不回忆。 毕竟同族残杀,即便是动物,都很少做。 更何况是人。 没想到前两天刚回想过,这个可怕的噩梦又在别人的嘴里出现了。 “那是很可怕的地方!你们怎么会遇上的?”羊三嗓子都哑了:“被招揽是怎么回事,除了你们都加入了吗?” “对啊,天堂部落特别强大,有很多壮年男人和漂亮女人……我们部落正好准备迁移,就碰上了他们,首领都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石顿了顿:“毕竟小溪部落太小了。” 羊三脸上一片空白,半晌才道:“那你们几个为什么不加入?” “……”大石沉默许久,才道:“我也不知道。心里不踏实。” 容月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了点意思来。 他打断了羊三,问道:“你去过这个地方?” 羊三艰难点头:“是的……我们三兄弟在里面呆过一个月……” 大石好奇:“怎么样?听说有吃有喝有住?” 羊三张张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他们……他们吃人…………” 第18章 “吃人!?”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容月皱眉道:“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羊三被他们盯着,不得不颤抖着把那段恐怖的经历讲了出来。 那段过往是他们三兄弟平日里不敢回忆的,充满着诡异恐怖的色调,被羊三颠三倒四地叙述出来,听得人鸡皮疙瘩直冒。 “所以说……他们平时不肯你们到处走动,只能在分配的帐子附近逛逛?” “对,送饭送水,也都是派人来。多是漂亮的年轻女人,有时候感觉被哄一哄,就忘了疑惑和烦恼。” 羊三补充道:“如果不是那天我半夜起夜,我耳朵又特别灵,真的就要被捆起来宰了。那些人当真是把人当普通的礼物,割喉放血,开膛破肚,手段熟练得很……” 大石他们一群人听得脸色惨白。 有一个光头壮汉一脸惊恐道:“那之前跟着他们走了人,岂不是多半危险了!?” 羊三艰难点头:“也许愿意加入他们的年轻男女,才能不被吃吧……” 小溪部落虽然不大,也有两百多人。 除去地震死去的,扔下谷底的,以及不跟归顺所以走散了的大石他们,也有将近一百人。 这一百人,是大石他们曾经的亲人和战友,说不定就要丧命了! 光头壮汉捂着摔痛的手臂,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不行,我们得去救人!” 他身边还有个和他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光头,也跟着爬起来:“对,我们得去,那是我们部落的人啊!” 大石眼神躲闪,瑟缩了一下。 有人小声插嘴:“你们去个毛毛,俩娶不上妻的憨货……” 大光头怒道:“你!” 小光头也生气了:“就算我俩没了亲人,但你们难道没有吗!?就说大石,你阿爸阿妈也在那个吃人部落里啊!” 容月一直没说话,到此刻终于上前一步。 他声音凉凉道:“行了。” 众人这才惊醒,想起他们二十人打不过对方一个,顿时又缩起了脖子。 容月点了点两个光头:“过来。” 光头兄弟对视一眼,分别捂着伤处缓慢走近。 “你们叫什么名字?”容月问道。 “我叫溪边。” “我叫溪上。” 容月:“……行吧,你们是兄弟?” 大光头溪边:“对,我是哥哥,溪上小我三岁。我们都是小溪部落土生土长的人。” 嗯,从名字是能听出来。 容月本要问他们正事,但看着两颗锃光发亮的脑袋又忍不住问:“你们为什么没有头发?” 这个世界的人,头发虽没有严格规定,但大多不太短。 别说自己这个祭祀一头及腰长发,就连天阳都编了一条手掌长的小辫子。 一时看到这俩大光头,容月还有点新鲜。 “边上”兄弟对视一眼,老实道:“因为我们阿爸就是个光头,他说这样游水时方便,头发不容易遮眼。” “阿爸死了以后,我们兄弟俩也学了阿爸,这头发拿无根草熏过以后就不再长了。” 容月学习到新的无用豆知识,暂时记住了“无根草”这个可怕的名字…… 容月点点头,让“无根”兄弟站到一边,又问大石:“你们呢?打算怎么办?” 大石既恐慌于天阳他们的武力值,又害怕那个吃人部落。 他们这些人,差一点就进了吃人部落的血盆大口,刚刚听羊三讲完其中凶险,一个个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问他们打算怎么办,当然是不管了…… 但是这个白发祭祀的话里话外,好像是想他们管闲事的意思。 大石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怕哪个,遂转头看像其他人。 除了被祭祀挑出的溪边溪上,果然都和自己一样,只想跑远点。 仔细想想,他们刚才那样的冒犯,那厉害战士也只是把他们摔了出去,连血都没怎么见。 可如果对上吃人部落呢?小命不保啊! 于是大石左思考右思考,顶着容月刺骨的寒凉目光,战战兢兢地说出了答案:“我们……没那个本事…………” 容月突然笑了。 转眼,冰冻三尺化为春暖花开。 “行吧。”他转了个身,拍拍身后高大的战士:“天阳,你来处理。” 大石众人陡然一惊。 什么意思? 什么叫处理!? 这是因为他们的答案不符合心意,就要把他们统统杀了吗? “等等,大人!祭祀大人!不、不是!我们去,我们去——” 天阳一脚将企图扑向容月的大石踹翻在地。 “你们拿着武器劫掠路人,本就该罚,取了你们的命都是活该。” 大石一听,吓得浑身打抖,还没等他再憋出几句求饶,又听这位声音低沉的战士语带笑意道:“不过今天算你们运气好。” “我们正要去采石。你们跟我们一起走,负责拉车运石头吧。” 天阳愉快地安排道。 大石众:“……” “勇、勇士……运石是不是太高估我们了……不瞒您说,我们几个,都运不太动……“ 运石一向是部落里最强壮的那批战士才会干的事。 虽然辛苦,但别人也做不好,在有些部落也是荣耀的象征。 但大石他们真不想要这样荣耀。怕不是会被压死。 天阳指了指放在一旁的一块奇形怪状的木板,笃定地说:“你们能做到的,我相信你们。” “……”那、那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见天阳不像要扑上来宰人的样子,这群人抖抖索索地去参观了小车,还套上绳子拉了拉。 “!!” 好轻松!好神奇! 趁他们看新鲜,容月看了一眼天阳:“心软了?” 天阳摇摇头:“只是他们还有用。” “你决定就好。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至于打死的就你来管吧,部落首领也你来当好了。”容月向一旁走了两步,蹲下,对着那个还不断发出咒骂的洞口:“我以后就负责这种,得打死的。” 洞里的叫骂声停了一瞬,接着更加激烈起来。 容月朝下面扔了一块石头:“闭嘴。” 声音停了。 白陶脸色苍白地靠在大树旁休息,容月没有叫她,而是招手叫来了光头兄弟。 “你们一个部落的,刚才白陶为什么这么生气,知道原因吗?” 溪边:“我们也不知道啊……” 溪上看了兄弟一眼:“只知道狐是白陶和丈夫,他们结契很多年了。” 地震来临前,白陶生了病,身体虚弱。 她运气不好,被重物砸断了腿,最后被部落一起抛下了“仙境”。 被抛下的有许多人,还有亲人和结契者在部落的也很多。 果果这样只受了轻伤,却宁愿跟着阿九离开的,其实是少数。 白陶才代表了大多数人的真实情况。 容月的眼睛透着一点微弱的蓝,盯着溪边认真问道:“可白陶那样伤心,你们觉得洞里的这个人会没有问题吗?” 洞里的人能清楚地听到容月他们说话。 狐喘着粗气,胸口大幅度的起落,但他不敢再乱骂,怕又砸下一块石头,他躲都没法儿躲。 “不是的——不是的!”狐嘶声:“是她!是那个女人自己有问题!她不能生育!我没害她,没有——” 这声音宛如破锣,听得容月浑身难受,又扔下去一块石头。 获得了暂时的清净。 他拍拍手站起来:“行吧,晚点让白陶自己来处理。” 天阳看着容月清澈的眼睛,鬼使神差地问:“如果白陶想杀了他,你也会允许吗?” 容月看向天阳:“为什么不呢?”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说话?”容月突然展颜一笑:“那是你没见过我杀人。” “但我希望她在深思熟虑后杀人,而不是一时冲动又后悔。” “如果她坚持,我决不阻拦。” 第19章 白陶从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她会被丈夫下毒。 她与狐年少夫妻,相互扶持多年。尽管二人分工和其他结契夫妻有所不同,但白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狐在部落的男人里不算强壮,力气也有点弱,可白陶却是难得灵巧的女战士。 结契后,狐不太想参加狩猎队,家中就由白陶出猎换取食物,维持生存。 两年后,白陶在出猎中受伤,伤到了肚子。部落里的大祭祀说,他们这辈子都不能生出小崽子了。 白陶比狐还要失望。 她是女人,非常渴望小崽子,但是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受伤的除了肚子,还有她的战意,她不能再当一个战士,因为她失去了勇气。 丈夫狐在这时候站了出来。 说以后他来出猎。 他让妻子白陶在家养伤,偶尔跟着女人们采采果子。 白陶答应了,心中说不出的感动。 小溪部落人很少,大家彼此都认识,听闻这个消息,谁不夸狐有情有义? 男人,就是要在妻子受伤时为她着想,撑起两人小家的一片天。 白陶开始学做家务,处理生活琐事,空闲时还跟部落其他女人学习各种各样的编织技巧。 养伤那年秋天,她给自家房门上编了一条藤帘。 狐跟着狩猎队,出去十天才回来,受了轻伤。白陶很是心疼,嘘寒又问暖,仿佛完全忘了自己以往受这些小伤时,有多么不屑一顾。 只是她的伤迟迟养不好。 不仅不好,还日渐虚弱了。 本来以为是冬季来临,她受了寒,伤势才不容易好,谁知好容易熬到了春天,却一天比一天情况更坏了。 大祭祀来看她,给她熬了些常见的草药,却没什么用处。大祭祀遗憾地说:“白陶恐怕活不长了。” 白陶虽然遗憾,却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她运气不好,生命结束得比别人早。这样也好,不拖累狐,但她还是感到可惜,没能生下一两个小崽子延续她的生命。 但他们还不算太老,她死了,狐可以重新找一个没有受过伤的女子结契。 就在地陷前一夜,白陶忽然心有所感,半夜爬起来,强忍着心悸,就看到丈夫狐在角落里弄什么东西。 他小心谨慎地,将家里存放捻子的木箱打开,偷偷往里面倒着什么粉末。 灰黑色的,奇怪的粉末。 白陶脑中一嗡,大声质问他在做什么,没想到狐被一惊吓,转头就用稻草堵住了她的嘴。 “嘘……” 狐的眼中闪着寒光,紧张的汗水从额头流下,一滴滴到白陶脸颊上。 “我只是……看看家里的食物还剩多少……不要大喊大叫,快睡,快睡……” 狐一遍遍地说着,白陶满心恐惧和愤怒,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她想要吐掉口中的稻草,可狐粗糙的手指不断地在她嘴里抠挖,将更多的稻草填进去。 白陶快要窒息了,不断地干呕着,直到后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白陶醒来,发现自己被用绳子困在了床上。 身体更加虚弱,喉咙疼得说不出话,而狐正在地上烧一个陶罐。里头传出捻子汤的香气。 这是她平日的食物。或许是致命的食物。 狐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等捻子汤煮好后,端了一碗坐到她床边。 “乖乖喝下去……我不会怪你的……” 那一刻,白陶觉得她看惯了的那张脸,简直如魔兽一般令人恐惧。 就在白陶绝望的那一刻,地陷发生了。 大地剧烈震动,狐很害怕,扔掉手中的碗,迅速逃出了家门——而白陶还被绑在石床上。 白陶喊不出声音,不断挣扎,眼看着翻倒的木柱砸在了自己腿上。 剧痛之下,白陶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快要被部落带到裂谷边上了。 她脑子全是恨意,疯狂想要说话,想告诉部落里的大家,狐是多么的卑鄙,可她太虚弱了,嗓子也坏掉,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就这样被丢下了“仙境”。 最初的三天,她是靠同部落里一个老阿妈给她喂水,才苟延残喘下来,后来遇上的月祭祀,终于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事情,她想将来有一天,亲手报仇。 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月祭祀和天阳大人还靠在洞口商量着什么,终于缓过一口气的白陶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向那里。 “月祭祀,天阳大人。” 被叫到的两人回过头,白陶下意识地露出一个笑来:“我好多了。” 月祭祀自不必说,美得出尘,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都更白,更精致,更美丽。他站在哪里,哪里就像一道风景,就算他站在黑色的裂谷中,大地的伤疤也会变成精心描画的纹身。 而天阳大人,外貌也是难得的英俊,似乎神造物的时候,对待他总比别人用心。同是粗犷的男人,站在一起时,别人都成了随便长长,只有他是精心雕琢。 两位并肩站着,更是让人心情愉悦,连心底戾气都消解几分。看习惯之后,白陶甚至有些无法直视前任丈夫的丑陋。 月祭祀嗯了一声:“休息好了就好,里头是你仇人?想好怎么处置了吗?” 白陶不欲隐瞒,将自己的遭遇娓娓道来。 她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本来还在一旁观察小车的男人们,整理着刚采好的捻子的果果他们,都渐渐安静下来,听白陶讲述。 终于,白陶说完,就见月祭祀啪地折断了一根树枝。 他凉凉道:“人渣。” 白陶苦笑:“是,是人渣。我是瞎了眼。” 原小溪部落的人们都听呆了。 狐,是这样恐怖的人吗?他们和这样的人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最近还结成了小团体! 大石他们虽然又懦弱又愚蠢,但还没到狐这样阴险狠毒的地步。听完故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本来就不想救人,这下更是恨不得撇清关系。 白陶听见他们纷纷咒骂起狐来,心中倒是平静无波。 她听见月祭祀问她,想要怎么做。 白陶淡淡地说:“我想要他活着,尝尝我遭遇过的一切。” * 果果捂着小二狗的耳朵,自己也被那惨叫吓得一缩一缩的。 距离容月带着白陶兴致勃勃地跳进洞里,已经过去好久了,洞里的男人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那叫声凄惨至极…… 这时,探路的越冬踏着满地碎石回来了。 “我们一会儿再往东走一点,那边有一汪活水,可以让我们休整一夜。” 小二狗挣开果果的怀抱,爬到越冬身上,越冬大手一抬接着给她捂起耳朵,继续说:“那边离石山也不远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采石,采完先送一趟回部落。” 他说完,环视一周:“天阳呢?” 果果道:“去附近打猎了。” 这边荒凉,不好捕猎,他们本来带了足够的肉干上路,可眼看多了小溪部落这些又怂又蠢的累赘,就不够吃了。 不管他们也不是不行,但还想着让人拉车,那就得注意着点了,别拉到一般饿死在路上,多不吉利。 越冬点点头。 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尖叫又从洞里传来,连越冬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嫂真的太恐怖了,他们究竟对那个狐做了什么?” 果果老实道:“我不太想知道……” 瑟瑟发抖的还有那十几只“鹌鹑”,此刻已然抱团挤在了一起,仿佛容月下一个就要把他们吊起来折磨似的。 某种意义上,初步的杀鸡儆猴也达成了。 晚些时候,天阳拎着几只不太肥硕的鼠兽回来了。 容月和白陶也从洞里爬了上来,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容月道:“我把他的腿打断,又给接上治好了。只是接歪了,以后他就是个瘸子了。” 白陶接到:“等会儿把他放掉,任他自生自灭吧。” 容月再次问她:“真的可以了吗?” 白陶点点头:“他活不了多久的。我不像他,我不杀人。” 容月眼中露出淡淡的欣羡和赞赏,没有继续劝说。 带着十几只“鹌鹑”,他们在天黑前到达了越冬探好的地方,暂时扎了个简陋的营。 吃好喝好后,容月和白陶坐在一起,前面是熊熊烈火,后面是无垠月色。 “月祭祀,不瞒您说,我曾经觉得,您和天阳大人不会长久。”白陶眼中流出几分伤感,似是醉在了自己的回忆里。 容月有些感兴趣,让她继续说。 “我听我阿妈说,在很久以前,部落首领和大祭祀,都是结契伴侣的关系。首领之位也并不都是亲子承袭的,而是通过挑战得来。” “最有资质的年轻祭祀,和最强壮的首领继承人将结契,放弃拥有亲子的机会,带领全部落走向强盛的未来。但是……” 白陶顿了顿:“没有人不想要血脉相连的小崽子。” “拥有最大权利的首领,反而不能够拥有人人都能有的东西,渐渐的,这项习俗开始不被遵守。首领与祭祀结契后,因为祭祀不能生育,他们将同时拥有更多的女人。女人有了,崽子也有了,矛盾就没有了。至于祭祀们,他们也只想要权利……” 容月:“我原来在的部落,好像没见大祭祀和首领结契?” 白陶点点头:“是的,现在的首领和大祭祀,大多已经分成了两派。首领有首领的生活,祭祀有祭祀的追求。即便是小溪部落这样的地方,首领和祭祀也不算和睦。”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开始很惊讶,天阳大人对您很好,很尊重,而您第一天见我们的时候就说,他是您的伴侣……这样的人,很久没有见过了。” 容月望着跳动的火光,神色恍惚。 “原来很少见吗……” 他和天阳是伴侣吗?应该不是。 容月撑着下巴想,他当时只是懒得解释,随口说说罢了。毕竟他们同吃同住,自己对天阳的信任也不一般,除了说是结契伴侣的关系,别的怎么解释都怪怪的。 这点天阳也是明白的,毕竟除了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时,后来天阳再没有对他举止轻浮过。 可如果不是的话,天阳做了首领,以后也会重新娶个漂亮的女人,生一堆小崽子满地跑吗?他以前也是喜欢女人的,还跟那个雨连有过一段? 容月心中莫名不爽。 他没有自大到因为把人救活,就将他看作自己所有物的想法,但此刻,有一瞬间,容月想剥夺天阳的基本人权…… 不行不行!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容月把话题扯回去:“你的仇暂时算报了,伤也已经被我治好,如果想当个女战士,依然是可以的。” 白陶笑笑:“谢谢月祭祀,不过暂时做工匠的活儿也不错,部落里事情也不少,不能全交给阿九。” “……也对,阿九还缺个翻译。”容月啧了一声:“阿九这是什么毛病,是不是要给他做个牌子,以后想说什么就写上去……” “写?”白陶好奇道。 容月一愣,才意识到,这里连文字都还没有被普遍运用。 任重而道远啊。 不远处,天阳抱着小二狗,总觉得胸口窒闷。 他把女娃娃拎起来塞进越冬的怀里:“我去放个水。” 越冬嘴里还吃着,唔唔地点点头。 天阳进了林子,走了很远,胸口像压了块石头,渐渐隐隐作痛起来。 他一拳砸在了树上。 喘息声渐渐沉重,天阳浑身发烫,浑身肌肉虬起。 从背后看,发红颤动的身体,就像有什么即将破体而出,而他还在兀自抵抗。 强忍了半息,天阳猛地吐出一口血。 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好像有什么在血管里急速生长,天阳眼前一黑,头脑混沌起来。 ……是魔气。 漫长的麻痹过后,天阳终于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有一小段黑色的花纹,像纹身一样,从心脏处长出来。 这不是常见的东西,这是魔兽身上才有的魔纹。 天阳面容冷肃地往回走。 得赶紧告诉月。 第20章 容月突然问道:“天阳呢?” 他声音不小,原本在嬉闹聊天的众人全都静下来。 越冬茫然的掂了掂手里的小二狗:“去林子里放水了。” 容月皱眉,站起来:“多久了?” “这么一说……确实……” 夜晚的树林是很危险的,这一片地方虽然相对荒芜,但有什么东西出没,谁也说不好。 天阳是非常强壮的战士,以一敌百,没有人想起该提醒他小心安全。 可此刻,在他久久未归的时候,众人突然心生恐惧,就连黑夜都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容月制止了越冬要跟上自己的动作:“越冬留在这儿,我带着小二去找天阳。” 越冬想说什么,但想起容月的神奇能力,还是接受了安排。 容月的法杖别在腰间。他把碍事的长发编起来,尽量防止它乱飘,然后牵着小二狗一步步踏进了黑暗的林子。 “你闻闻看,能闻到天阳的方向吗?” 小二狗耸耸鼻子:“大概在……那个方向。” 这附近,众人呆的时间太长了,天阳的气味遍布四面八方。小二狗勉强指了个方向,容月摸摸她的头,便朝那边去了。 天阳从来不鲁莽行事,容月一直很放心他。此刻突然不见,心里油然生起几分担忧和无措来。 如果是遇到他解决不了的危险了,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如果天阳死了…… 那部落怎么办? 换个首领? “啊!”小二狗突然惊叫一声,容月回神,发现她细瘦的手腕都被自己捏青了。 “对不起。”容月迅速道歉,给她受伤的手腕刷了一道圣光,淤青立刻消散。 想了想,又随手刷出几道回春来,小光球是浅绿色的,与圣光不同的是,它们像一团会呼吸的叶子,一闪一闪。 小二狗果然很快被分散了注意力,惊呼道:“会眨眼间!” “喜欢吗?”十几秒后回春就会消散,容月又随手补了两个:“你指着方向,它们就会飘到你指的地方去。” 浅绿的光球向着小二狗的手方向前进,如同一盏萤火,在黑暗中给人带来一丝安慰。 容月不想再去想最坏的情况,还好,天阳走得不算太远,凭着探子的嗅觉,容月很快找到了他。 “天阳!” 人倒在地上,只能看到他健壮的后背,容月快步走上去,发现对方浑身滚烫。 他用圣光探查下去,一时间没有发现异常——至少没有皮外伤。 怎么回事? 他用力将人翻过来,一下愣住了。 天阳赤裸的胸膛上布满了黑色的花纹,甚至还在不断地向外蔓延。这些花纹看起来邪恶又狰狞,容月并不眼熟,却隐约从中感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是……魔气? 天阳显然很痛苦。 黑色纹路有一条已经到了他的小腹,经过的部分血管痉挛地突出来,像濒死的蚯蚓。如果不是容月确定他体内没有实体的异物,都要相信有什么虫子钻进去了。 但现在这样也很麻烦,容月目前的技能只能治疗外伤,弥补生命力,对于负面状态半点办法都没有。 为什么突然魔气爆发? 当初天阳因为被魔兽咬伤而中毒,越冬为了他的伤特意去了星野,却无功而返。 越冬提到过,被魔兽咬伤的毒十分霸道,非星野的药草不能解毒,可后来天阳受了重伤,被容月囫囵治好了。 容月一直以为,那点毒也跟着被治好了,谁能想到,魔气依然蛰伏在天阳体内? 不,是他大意了。 他应该想到的。 多微小的魔气都算负面状态,而不是单纯的“受伤”,他之所以没察觉,只是因为他自大了。 沉浸在自己过去的荣耀里,沉浸在自己拥有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能力中。 这一切,导致了天阳倒在这里,生死未卜。 容月眼中晦暗不明,他摸索了一会儿,从天阳的大腿外侧抽出了他的骨刀。 “二狗,来一下,帮我摁住天阳的腿。” 等小女娃照做了,容月手起刀落,在跳动得最厉害的几处地方,划开了口子。 血喷出来,天阳痛得嘶吼,小二狗被吓得眼里含了一泡泪,但懂事地没有松开手。 飚出的血如容月所料,与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交缠在一起。 他问小二狗看不看得见,小二狗摇头,说看见的是普通的血,红色的。 黑雾从被割开的血管散去一些,花纹不再疯狂生长,容月治好几处伤口,又去看他最上方脖子附近的黑纹。 他把天阳地头搬到自己腿上,刚放下,就和对方睁开的眼睛对上了。 容月一愣,好像没看到对方血红的眼睛似的,神色如常道:“醒了?还有点痛的,忍一忍。” 没有人能忍受别人割开自己的脖子。 但天阳忍住了。 他被容月摁在腿上,把头侧放,牵拉出一道结实漂亮的颈部肌肉。 容月拿起刀,挑破一处难以忍受的灼热,那一瞬间,带着些微麻痹感的剧烈疼痛,让人联想起死亡。 很快,伤口被圣光强行愈合,天阳却久久回不过神来。 “怎么回事?”容月问道。 天阳推开他,心中的暴戾和迷惘一时无处纾解,看着不太像平时的他。 他眨眨眼,眼前仍然蒙着血色。 “不知道。我开始的时候觉得胸口有些闷,忍不住一直向前走,后来突然疼得厉害,发现心脏处长了黑纹。” “我本来准备立刻回去找你,但黑纹又开始长,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容月向他的脖子伸出手,单手抓着向后面的树上摁下去,一副要将人掐死的姿势。 他本来是打算完整观察一下那长到一半的黑纹,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摁着天阳的小臂突然被巨力击打,啪地一声甩在一旁。 容月痛得脸色一白。 天阳血红的眼睛也微微愣了愣,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 “我……” 容月一脚踹过去:“你打我!?” 尽管知道这是被魔气干扰的后果,但容月还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居然打我!?” 手臂轻微扭曲,怎么看都是骨折了,而天阳新长出来的尖锐指甲更是把他白玉似的手臂划了几道非常明显的血痕。 这是要造反吗!? 天阳眼神几经变换,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冷硬的表情上。 “我来。” 容月流着冷汗托着自己的手臂,闻言瞪向他:“什么?” 天阳没听到似的,抓住他的手臂,利落地一掰! “嗷!”容月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就听耳边有人说:“快,用技能。” 容月咬着下唇,心道这还用你说,麻利地给自己刷了一个。 手臂很快好了,但痛感还隐隐残留,容月跟天阳血红的眼睛对视,心乱如麻。 不赶紧去除魔气,这日子没法过了吧! 可他的等级得慢慢升,一时半会儿解锁不了技能,难道就让天阳这个样子? 还是提前去星野找找越冬说的什么解药? 要采石,建围栏,要打那个天堂部落,要救人,现在还多了个去星野…… ……想换一个搭档。 第21章 容月黑着脸将天阳带回了小塘边,见人终于回来了,看样子也没有缺胳膊少腿,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越冬:“怎么回事?肉吃多了?多吃点果子!” 容月没懂,但被果果一打岔就忘了。 果果冲上来:“天阳大人你身上有血!”她一脸惊恐,刚要上手摸,被容月伸手挡了:“他没事,我治好了。” 他不想提天阳魔化的事,只暂时含糊带了过去。 在他的记忆里,魔兽是与人类不共戴天的生物,遇上了只有你死我活。那似乎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敌对,和满怀爱意扒皮吃肉的普通小动物不同。 而且魔兽的习性在人类这里几乎空白,仿佛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它们什么形态都有,一会儿单只一会儿成群,在哪里遇上也是全看运气的事。 被魔兽咬伤中毒的人会渐渐虚弱,最后死去。 幸好这种东西不传染,否则天阳等不到他来,早就被刚山部落杀死了。 话虽这么说,普通人知道别人身怀魔气,心里肯定会不舒服,到时候有什么反应都不奇怪。尽管这里的都是亲信,但容月暂时不想横生枝节。 还好,天阳也没辩解。 容月晚上依然跟天阳靠在一起睡。 他还有点生气,懒得跟天阳笑,闭上眼脑海里却乱糟糟的。 他不禁翻来覆去地思考——天阳的表现很奇怪,魔气爆发后的他,与其说是变得凶戾,不如说是“不知轻重”,情感变得迟钝。 简单来说,就像做为“人”的按钮被关闭了一样。 难道魔气会让人兽化?不,也不像,天阳并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怎样处理伤势最妥当,说话清楚,思维清晰,怎么都不像傻了。 容月烦躁地翻了个身,腰上却突然搭上了一只热乎乎的手臂。 “?”他一愣,别扭地把手拎起来扔回天阳那侧。 一分钟后,大手又搭了上来。 “…………”容月实在想困了,懒得再动,闭眼睡了。 第二天醒来,他整个人都被天阳抱在了怀里。 “天阳。” “……嗯?” 他俩在的角落上空,气压仿佛都比周围低,容月一字一顿:“一、边、去。” 天阳默默抬手抬脚把容月放开了。 尽管还有吃人部落的事没解决,但那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本末倒置就不好了。容月还是让大家原计划搬石头,先回部落一趟再说。 之前的决定,容月一直是跟天阳商量着做下的,这会儿陡然少了个参谋,略微有点不习惯。 还好来这里以前他也是一个人下命令,还不至于忐忑。 天阳中了魔气,力气却好像更大了,光靠他和越冬,几拳几乎就碎了半座石山。 大大小小的石块被堆满大拖车,不听话的原小溪部落众负责拉车,众人满载而归。 路上还遇到几片野生捻子,容月总算高兴了一点,让果果他们采了。 捻子是常见的植物,找起来也容易,只是除了捻子,别的没什么收获。 到半下午的时候,容月眼尖地看到一小簇红色的果子。 “那是什么!”他确定那不是酸酸果,因为酸酸果是长在树上的,而这红果子的植株却只有半人高。大家一起好奇地凑过来,容月蹲下来,手都在抖。 这是不是,是不是玩家说过的番茄! 虽然感觉跟菜谱上的植物看起来不完全一样,但是果子真的很像啊! 据说也是酸酸的,但是酸得沁人心脾,做成酱更是人间美味,那个特别爱逮着他唠叨的外卖玩家总说这个酱养活了一个国家…… 其他人见容月这么激动,都屏住呼吸,等容月摘了一颗最小的果子下来。 小红果大的只有半个拳头大,最小的一个指节。 果果见容月就要把果子往嘴里放,担忧道:“月祭祀,这个不会有毒吧?” 越冬接话道:“毒是没毒,我们在外面也见过,但太酸了,除了口太渴,否则我们没人吃。” 容月闻言更加放心的将它塞进了嘴里。 “…………”见容月半天不动,果果先忍不住了。 “月祭祀,怎么样?好吃吗?” 小二狗比较有体验精神,跟着摘了小小一颗,在小脏手里搓了搓,塞进嘴里。 接着“唔哇——”地吐了出来。 小二狗眼泪都下来了:“好酸啊……” 容月这才艰难地咽下了嘴里的果肉:“这就是真正的酸吗。” 比部落平常吃的酸酸果酸了一百倍。质地也不同,软趴趴的。容月深感上当。 就这种东西,养活了一个国家? 现实世界是个怎样水深火热的地方?那传说中的美食真的有那么好吃吗?他一直以来向往的美味是真实的吗? 天阳拍拍他的后背:“带回去吗?” 容月回过神,坚定道:“带。” 与其怀疑,不如再试试,如果把调味料找全,仍然做不出好吃的,再怀疑也不迟。 他还记得天阳第一次给他烤的肉,没有调味料都那么好吃! 带着一株“番茄”,一袋捻子,和一车的碎石,众人终于在当天晚上顺利回了部落。 阿九带着一些人站在部落边缘,远远见到他们,响起一阵欢呼。 “他们回来了!” “月祭祀!月祭祀回来了!” “天阳大人你们回来了,路上还好吗——” 容月微微愣神,随即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我们回来了,快来卸石头。” 当天晚上,部落众人燃着篝火,和了烂泥浆,齐心协力地将那些石头全用上,堆了一小片墙来。 等容月第二天早起一看,发现整整齐齐,还挺结实。 因为之前与阿九他们商量过,这墙不能太薄,因此这一趟石头,一共就堆了不到三米的墙。 想要把部落围起来,还得再接再厉。 这几天大家又伐了些木回来,容月用圣光切了些新轮子,工匠们给部落添了两辆新车。运送石头的事情交给越冬带领小溪部落苦力组进行,不包括溪边和溪上。 这对光头兄弟被容月叫到了帐子前面的议事处。 “盐部?”两人面面相觑。 天阳像一座煞神一样,岔着双腿坐在旁边,一手还拄着他的骨刀,躯体健壮,面无表情。 光头兄弟与他对视了一眼就感觉刀子刮肉似的锋利感,讷讷地转头不敢再看。 ……总觉得天阳大人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容月差点要给天阳头上长年挂回春,温柔地又问了一遍:“听白陶说你们去过盐部?” 溪上回过神来:“对,我们是去过,但没有到那里,半途就回来了。因为他们正要出发去部落大集,正巧和他们的商队碰上了。” “这样……”容月略有点失望:“也就是说,还是得等到大集才能从他们那儿换到杂物?” 溪边道:“这倒也不一定,大集要到入冬前一个月才开,其他时间他们也会派商队去到别的部落交换东西。” 盐部附近相当荒凉,打猎不能维持基本生存,长年靠盐砖贸易。但是盐砖又是其他部落的必需品,因此他们相当富有,部落里什么东西都有,人也傲气。 有个经久不衰的传说——盐部的女人非常漂亮。 容月问盐部,主要是为了糖。 他抱着番茄回来,兴冲冲地翻了半天菜谱,发现番茄酱这种东西,竟然要加糖才好吃。 真是难怪单吃这么酸。 糖这个东西在这里也很少见,菜谱里没有制糖制酱的方法,容月一时也没有办法,便问天阳哪里能弄到糖。 天阳虽然变得不怎么笑,打他,睡觉非要把他死死搂在怀里,但并没有失忆。 “盐部有。”他言简意赅。 问了一圈,终于问道光头兄弟这里,谁知道他俩也不认识路。 但知道碰运气有可能见到,好歹是个不算坏的消息。 傍晚容月出去巡视了一圈,找越冬了解了一点星野的事。 正想着事情,回到他们的帐子前,却看到天阳正埋头拿着他的骨刀在砍着什么。 容月心里一紧,生怕他突然变态,悄悄走近—— 他在拿自己的宝贝骨刀挖坑。 听到容月的脚步声,男人回头,微红的眼睛里清澈地映出他的身影:“番茄掉了一个,给你种下去。” 第22章 “番茄掉了一个,给你种下去。” 容月蹲下来,发现坑已经被埋好了,骨刀还挺好用,土埋得也不紧,总体做得不错。 天阳还盯着他看,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的项链戴着吗?” 容月尽管疑惑,还是把链子从衣服里扯出来,给天阳看了看。 天阳露出一个大概是满意的表情:“好看。” 容月:“……” 天阳又道:“耳坠还在吗?手链呢?” “都在啊。” “戴起来我看看。” 容月看看四周没人,鬼使神差地一样样戴了起来。 天阳看着他忙活完了,瞳色变得深了些:“……很好看。” 容月不知怎么有几分不自在,刚抬手准备卸耳环,突然被天阳禁锢了手腕。 他凑近了些:“衣服还在吗?” 晚霞漫天,橙色的夕阳映得容月的宝石耳坠闪闪发亮,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一点合时宜的怀念,容月钻进帐子里,将自己那件五十级的常服白袍换上了。 绸制的面料,垂顺丝滑,随着动作泛起波澜。 金色的暗纹从底端向上蔓延,显得优雅高贵。容月把马尾也放了下来,手中拿起了那柄无法使用的权杖,全部换好后,有瞬间的茫然。 没有镜子,他只能尽力抚了抚头发上的毛糙,缓步向前,撩起了帐帘。 天阳与他对视,瞬间失语。 过了半晌,夕阳都躲到云后,他才惊醒似的说道:“月,你特别好看。” 容月后知后觉感到了羞耻,没有多停留,后退一步回到了帐子里,双手一拍,这些物品全都回了背包。 他套上麻布衣服,坐在石床边,双手捂着发热的脸。 自己刚才是中毒了吗! 为什么天阳说想看他就换了! 中了魔气的天阳有种迷之魔性,说话变得很直白,动作尺度也很大。 容月有个大胆的猜想——他是不是喜欢我? 可现在的天阳是不正常的,判断他现在的想法没有意义。 容月冷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看这个情况,星野还是得去,而且得尽快去。 天阳暂时没什么其他症状,但不代表天长日久不会发生新变化,至少就容月观察,他胸口的花纹似乎又长大了半厘米。 把天阳打发去砌墙,容月算了算时间,暂时做了个安排。 三辆车同时拉石头,把墙彻底弄好也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 捻子已经由新芽阿妈带着一群女人种下去了,那一片田圈在围墙外,与小湖泊之间,方便灌溉。 新芽阿妈做事认真负责,每天带着人记录田地状况,捻子的出芽情况……尽管目前还没有动静,但容月观察她做事,感觉很放心。捻子收获至少还要两个月。 打算做的番茄酱要等薛定谔的盐部出现,目前只能等,最坏是要等到秋季的众部落大集。 这些都需要时间。 而遥远危险的星野,来回至少要三个月,还不连找药的时间。 如果不是升级急不得,容月几乎要直接等自己开启[神圣祷言]了。 算到最后,容月打算再在部落呆半个月,和天阳一起去林子里抓猎物,先把部落养殖业搞起来。 存好部落一段时间的口粮,方能安心带人长途跋涉,顺便惩恶扬善。 谁知计划不如变化,第二天一早,部落就炸了。 “盐部的?” “好多东西没见过……” “快去叫天阳大人!还有月祭祀!就说盐部来人了——” 瞌睡来了送枕头,昨天还念叨着薛定谔的盐部,没想到今天就把人盼到了。 容月被叫醒,口中念叨着番茄酱,匆匆忙忙整理了仪容,和天阳一起来到部落门口。 那里已经围了一圈人。 部落众发现了月祭祀和天阳大人的到来,自发恭敬地让开一条路,容月这才看清来人。 那竟然是三个妙龄少女。 为首者朱唇轻点,额头也有一抹红,娇媚明艳。站在她后侧的两个年轻女人也做着相似的打扮,只是眉目不如为首的少女惊艳。 尽管她们身上狼狈,但神色难掩倨傲,后头两人手中拽着藤绳,另一头连着一辆有点像雪橇的木头车斗。 少女见到容月和天阳,眉头一蹙:“你们谁是这个小部落的首领?” 容月挑挑眉:“有事就问我。” “哼,那好,我要买你们两个人,替我们拉车!”少女扬起下巴:“我可是盐部的女人,我爸爸是盐部首领,你们要什么我们有什么!” “啊……很抱歉,我们部落的人不卖。” “不卖?”少女柳眉倒竖:“什么叫不卖,你们态度这么差,不想要盐了吗?” 容月笑起来:“想要啊,但我们部落的人有人权,人人平等,相互尊重……” 众人想起来容月山谷里的讲话,热血沸腾地喊起口号:“人人平等!保障人权!人人平等!保障人权!” 少女惊得后退一步,脸上的倨傲少了几分。 但很快她又不服气地说:“那,那你们有自愿跟着我走也行,到了我们盐部,可以允许你娶我们盐部的女人。” 星月部落作为一个老弱病残集合体,为数不多的男人几乎都是骨干,他们一起沉默:“…………” 少女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叫起来:“你们这破部落怎么回事!?不知道我是盐部的人吗!得罪了我你们有什么好处!?” 等她露出了和年龄相符的惊惶,容月这才主动开口主持局面:“我们很愿意和盐部做交易的,只是你一口一个破部落……” 天阳在他身后散发冷气。 少女哆嗦了一下,迅速怂了两秒:“不,不破。” 容月笑笑:“要么进来说吧,你们为什么不带男人出行?” 少女没敢往前走,她恨恨道:“路上遇到坏人,男人被害了。我要回盐部去,你们出人帮我拉我车,有好处,有很多的好处!” 容月好奇地看了她们的车斗一眼,却没有直接上手翻动。 他给羊三使了个颜色,没一会儿,羊三兄弟拉着一辆装着轮子的木板车过来了。 车轮骨碌碌地滚动,顺滑无比,拉车者神色轻松,把车拉过来推过去。 少女眼睛看直了。 “这这这……”她尖叫向前指:“这是什么!?” 羊三嘿嘿一笑:“这是我们部落特有的车,省力!” 少女咬牙:“这个我要了,你们开个价吧,怎么才能卖给我。” “嗯……”容月摸摸下巴:“就拿你车斗里的所有东西换吧。” 少女愣了愣,大喊:“不可能!你们,你们是在挑衅我们盐部吗?” 说罢她慌乱地扫视了周围一圈人,突然看到天阳,眼前一亮,拿手指着:“对,我想到了,你,就是你……我允许你娶我,以后你就是我们盐部首领之女的丈夫了!还不把车拖过来!” 第23章 容月法杖在手,差点笑得把它朝少女丢过去。 “你允许?好吧,我准你允许,那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啊?” 少女千娇万宠长大,身边人将她捧上了天,不仅在她们盐部,就是周边那些依附盐部而活的小部落,也将娶到她视为荣耀。 她的自信自然足。 可惜,如果碰上的是没中毒前的天阳,估计拒绝得还会委婉一点,但现在的天阳…… 一把将容月揽在了怀里,吐出两个字:“我的。” 少女:“……” 连日来的委屈爆发,她跳起来就是一个爆哭:“呜呜呜阿贝阿珠我们走!” 少女哭得凄惨,艳丽的五官红扑扑的,非常可怜。 部落里心软的女人们立刻欲言又止地想追,不停地看看容月。 容月意犹未尽吩咐道:“新芽阿妈,带人招待一下。” …… 少女终于坐到了部落新建的待客专用小木楼里。 面前放着两个木头做的杯子,散发着袅袅热气。 她是被半推半搡地弄进来的,一开始十分害怕,怕这个陌生部落将她囚禁,或者强行抢她的货物。 但她逐渐发现,带她来的女人态度都很友好,而且都是年纪不小的女人,让人放松了很多。 这会儿坐在小木楼里,她甚至感觉有几分不真实。 她没动桌上的酸酸果,水也没有喝,等了一会儿,见到那个白头发的祭祀进来了,在她对面坐下。 之所以确定他是祭祀,主要还是因为长得好。 容月男性特征明显,绝对不会认错,个头也不矮。但是他身材瘦削,白白净净,还裹着身体,应该是个祭祀没错了。 “我叫月。”……近距离一听,声音更好听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少女闷闷道:“月祭祀。我叫宝杏。” 羊入虎口,宝杏也嚣张不起来了,只得大概讲了讲她流落至此的经历。 盐部每季都要派人去各个方向找小部落行商,宝杏今年十六岁,自认长大了,缠着阿爸也要带一支队伍。 从宝杏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盐部首领拿女儿很没辙,经过一番软磨硬泡,最终是同意了。 他在部落里十几个壮奴,又将自己手下一名厉害的战士放进去带队,这才放心让宝杏出了远门。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地陷发生了。 “蓝阿爸是我阿爸的好兄弟,可是地陷的时候,他为了救我,死去了……” 宝杏说着说着又开始哭:“我阿爸肯定很伤心,而且他说不定会怪我,呜呜呜……都是我不好,非要出来……” 阿贝和阿珠一左一右地安慰:“不会的不会的……” 容月等了一阵,宝杏擦擦眼泪继续说了下去。 “那十几名壮奴也死了两个,我们将蓝阿爸埋了,打算绕过震裂的地方回盐部。谁知道那些壮奴没有了蓝阿爸管束,渐渐变得散漫。打猎也不好好打,也不恭敬我了……” 他们中途遇上两个迁徙的部落,还交换了一些物资,宝杏总算振作了一些。 就在她打算这么一路回去的时候,遇上了一个奇怪的部落。 因为宝杏是女人,身娇体弱,一般不会进别的部落内部。 而因为她出身盐部,别的部落也多会给她些面子,一般流程是由壮奴进部落交谈,然后派人出部落看货物。 可这个奇怪的部落,壮奴们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 起先进去两个,时间长了又派了两人去打听情况,打听情况的也不见了,又派了人…… 就这样,外头只剩下阿贝阿珠陪着宝杏。 “快到傍晚时,我忍不住在他们部落外边喊起他们来,谁知道那几个壮奴一起背叛了我……他们走出来,说今后就留在那个部落生活,不会再跟着我了。” 宝杏口干,终于忍不住喝了口水,还是用抿的:“我说你们就不怕我们盐部来抓人吗?他们竟然说,不怕……” 容月冷了神色,低声吩咐果果把羊三喊过来:“那个奇怪的部落,有什么特征吗?” 宝杏一愣:“我也,说不上来……” 羊三踏进小木楼,听到她说:“刚刚地陷过,我们一路遇到的部落,不管迁不迁徙,都显得挺乱的……但那个部落,不知怎么说,就很平常。” “啊,”宝杏拍拍手,“我想起来,他们的搭的帐子上,有个红色的图案。” 羊三粗哑的嗓子响起:“图案!?” 宝杏吓了一跳,羊三太丑了,又是独眼,她哆嗦着往容月那边挪了挪。 羊三顾不得更多:“什么样的图案?” 一个容月制做的小沙盘被送进来,宝杏战战兢兢地拿着树枝,在沙盘上画了个半开口的椭圆,里头像是螺旋。 “我记不清了,但大概……” 羊三激动:“是这个!这个就是天堂部落的标志!” 容月沉吟片刻:“我知道了。它们目前离我们很近,简直有恃无恐。” 天阳说道:“让越冬去找。” 容月刚和他想到一起去:“对,羊三你去把越冬喊过来。” 宝杏听得云里雾里,被新芽阿妈她们拉到了外头休息去了。容月和越冬商量了一下用探子能力寻找天堂部落的事情。 “本来以为这种部落会遮遮掩掩,谨慎行事,没想到他们这么嚣张。” 越冬握拳:“离我们也太近了!小溪部落遇上他们的时候,大约离我们这里四天路程。刚才那个女的遇上他们时,还更近一点,顶多三天!” “对,所以越冬,你带着小二狗和羊三,直接出去找他们。我就不信,离这么近,有小二狗的鼻子,我们连个部落都找不到。” 这件事安排下去,容月平复了一下压抑的心情,转头出去找宝杏。 宝杏已经和果果她们迅速聊在了一起,刚刚还哭过,现在就喜笑颜开了。 “你们的货物都有什么?我们真的有东西和你换。” 宝杏这时候也知道这个部落确实有很多好人了,不好意思地瞄了容月一眼:“行,你们随便看,不认识的问我就行。” 这辆木撬车,里头还挺沉,三个少女一路拉过来挺不容易的。 “盐砖,花蜜,石蜡……” 除了木制的一些小工具,别的容月全都想要。里头甚至还有一卷轻薄的丝布。 关于织布材料,容月了解甚少,游戏世界里这方面也不跟现实接轨,他只知道自己有衣服穿。 来到这个世界,开始着实被麻布衣服弄得不太舒服了一阵,现在渐渐好些了,但发现还有这样的布,仍然十分喜欢。 这么长,岂不是可以做他习惯的袍子了!夏天也不会热了! 容月把木制小工具丢下,别的堆在一起:“小宝杏,开个价吧。” 宝杏目瞪口呆:“等等,这些很贵的,起码值五十头豚兽!你们有那么多东西交换吗?就算有,这里也太远了,运到我们盐部都要坏了!” 容月奇怪:“那你们走这么远,都换什么?” “别的部落都有些本部落特有的东西啊,就比如这罐花蜜,就是我们这一趟换回来的……” 唔,特产啊。 他们部落有什么特产吗? 目前好像特产老弱病残…… 容月突然道:“有了,宝杏啊,我们先拿一袋糖吧。” 宝杏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容月把糖拎回去,和天阳一起生火洗瓦罐准备做起番茄酱来。 成功当然最好,失败了……也不过就是一袋糖,宝杏也不能怎么样。 把番茄洗干净,瓦罐烧开水,烫后去皮。 天阳把骨刀也烫了烫,唰唰唰将番茄切成小块,最后一起倒进瓦罐里小火加热并捣烂。 糖袋打开,里头是细碎的红褐色晶体。容月尝了一点,发现确实是甜的,就倒了小半袋子进了瓦罐。 力气活儿都是天阳干,他捣捣捣搅搅搅…… 终于,番茄被做成了糊状,倒进了一只石头碗里。 暗红色的酱,散发出阵阵酸酸甜甜的香味,容月用一根干净的小木棒挑了一点酱,放进了嘴里。 ——天崩地裂! ——味蕾爆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养活一个国家! 他赶紧又挑了一点,伸到天阳嘴边,被对方一口叼住了。 “好吃吗?” “不错。” 容月把木碗抱在怀里,体会着丰收的喜悦。 “我要把这一片田,全种上番茄!” 第24章 话说得简单,操作起来却不容易。 首先——没有那么多的番茄种子。 容月为此又整理了一遍自己的包裹,确认里头没有讲科学种植的书本。 而在星月纪元,也没有种田模块,生活技能多依赖魔法和炼金术,至于食物和原材料……都是商店刷出来的。 为此,容月烦恼了一整天,晚上他照例用圣光探查天阳身体里的魔气时,一不小心走神了。 生命力被源源不断地往天阳的心脏处输送,魔气盘旋在周围的血管里,散也散不去,赶也赶不走。圣光使天阳心脏搏动渐渐加剧,他面色涨红,闷哼一声。 容月惊觉,松开法杖:“怎么了!” 他伸手摸向天阳火热的胸膛,而后侧头把耳朵附上去听。 咚!咚!咚!天阳的心脏火热跳动,如同鼓擂。 “月。”他好像在强忍着什么,大手同时攥住容月的手腕,把人往身上一扯。顿时,容月就被牢牢锁进了健壮的怀抱里。 亲吻从他的头上落下,逐渐下移,容月被压制住动弹不得:“等、等等!” 天阳好似听不到,捕捉到他的嘴唇,接了一个长长的吻。 容月被吻得浑身发热,眼泪都要下来了,头昏脑涨。 “停!”抓住瞬间的清醒,容月一手肘击在前胸,天阳吃痛,松开了手。 “我,我……”容月跳下石床,红着脸转了个好几个圈,骂不出什么话来,有点憋气。 是他走神在先,天阳现在不对劲,干什么都怪不到本人头上。 话说回来他不过就让圣光溢出了些,为什么天阳会有这样的反应? 之前他的圣光可没有这样的功效! 现在是对人释放,要是对动物,对植物释放呢? 容月骤然冒出个主意,心痒得厉害,也顾不得天阳刚才吃了他的豆腐,抓着人就往部落外围新开的“田地”跑。 田地周围被新芽阿妈她们带人修了个木头围栏。容月和天阳一前一后地跨进去,用手扒开了一小块土,露出了一小撮带着皮的捻子。 这都是果果她们采回来没多久的,新鲜饱满,颗粒分明,只是埋到土里以后,并没有像容月想象中的一样很快发芽。 现在被扒出来的一粒粒种子,也只有两粒裂开了外皮,露出了一点白色胚芽。 容月收着身体里的神力,尽量轻柔地放出一颗洁白的圣光球,手中的种子被照过后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变化,外壳裂得更开了一点,胚芽鼓鼓的,水灵灵的,仿佛刚刚喝饱了水。 好像有戏! 容月把这粒捻子重新埋下去,让天阳把这一大片田地分成了四小块,然后他站在其中一块的旁边,闭上眼,调动全部感知力,将圣光覆盖上湿润的泥土。 “行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到河边洗了洗手,回去蒙头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就听见部落女人们惊喜的叫喊:“发芽了,发芽了!真的发芽了!” 容月惊醒,猛地坐起来,把衣服套好,头发都顾不得扎地就冲出去:“真的吗,长得好吗?” 只见晨光笼罩着他的宝贝田地,昨天分成田字格后,左上角他用过圣光的一块地铺上了一层绿色的绒毯,另外三块也有发芽的,只不过没有左上角多。 小芽芽们头顶晨露,晶莹的露水反射着阳光,一闪一闪惹人心喜, 容月深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心中的喜悦喷涌而出。 真的有用啊! 看来“治愈”的力量,广义上和补充生命力类似,所以作用在植物上,也能使它们更加的饱满,成活率更高。 虽然不可能使它们加速生长,但光这样已经令人很满足了! 容月的神力大家一直看在眼里,听说还有如此妙用后,部落众人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以后我们在野外打猎,不小心把猎物弄伤了,回来一样能养活咯?” “养些鱼啊虾啊的也很合适啊!这些东西一捞上来就死,根本放不住……” “果子也是啊,酸酸果,放久了会坏呢!” “嗨,还采什么果子,你们把酸酸果树挖回来栽,有月祭祀在肯定能养活!” 容月:“……” 你们好能想? 我怎么突然变成了食物保鲜袋? 但这些提议细细琢磨着还都挺可行,可惜圣光对无生命的东西没有用处,比如切下的肉块,做出的果酱,这些还是得用这边的方法保存。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容月没想把问题一次性全解决了。 他先把剩下的田地也都一一照看过,赶紧回到他的帐子前,将天阳昨天埋下去的那颗番茄挖了出来。 一天过去,番茄还是个整番茄,容月把它剖开,把里头带种子的囊掏出来,洗干净后用圣光照过,再交给了新芽阿妈。 “一颗种子一个坑,能种挺大一片。” 部落众开始为种植番茄开垦新的田地,容月站在不远处看着人民劳动的身影,心中豪情万丈。 种下一颗番茄,会长出许许多多的番茄,这就是种田的乐趣啊! 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恨不得把越冬再派出去,找个五十一百种好吃的农作物回来种,以后就会收获数不尽的冬瓜,南瓜,西瓜,黄瓜…… “越冬已经去找天堂部落了。”天阳适时泼了句冷水。 容月冷静下来。 既然没有各种瓜,他便还是来弄番茄酱了。 昨天的番茄只是拿来尝尝味道,剩下还有二十几只番茄,容月叫了一群巧手的阿妈们,来学习番茄酱的制作方法。 成酱出来后,除了一只小陶罐,还装满了一只大碗。 容月提议:“我们晚上开个舞会吧,就庆祝星月部落成功研制出番茄酱,让所有人都尝尝番茄酱的味道。” 已经尝过不可自拔的露水、果果,以及白陶:“……” “支持!” 当晚,新鲜的烤肉又被架在篝火上,众人举着烤得香脆的肉串,排队在那只神圣的装番茄酱的大碗里沾一下! 每一个粘过后将肉放进嘴里的星月部落人民,都露出了陶醉的表情——这是什么!?也太好吃了! 酸酸甜甜的味道,中和了肉类的油腻,就连腥膻味都被遮去不少。 比酸酸果汁更加醇厚的番茄酱,与肉汁碰撞,变得有滋有味,令人口舌生津,欲罢不能。 本来吃惯了的烤肉,竟然因为这种“番茄酱”,重获了新生! 众人被番茄酱好吃到载歌载舞,要么围着篝火跑圈,就连羊三兄弟都勾肩搭背地鬼喊鬼叫起来:“番茄酱——我爱你——” 宝杏坐在一边,手里也举着肉串,被状若癫狂的部落众吓到。她嘴上嘟囔着:“什么呀……你们部落的人都疯了吗……” 她面前摆着一个小碟子,是专门招待她的番茄酱。 容月笑着说:“今天起这就是我们部落的特产了,我觉得能交换到一些物资。宝杏你尝尝看,如果喜欢,以后还可以长期向我们部落订货。” 宝杏嘟起嘴:“哪有那么夸张……” 虽然嘴上这样说,她还是难掩好奇地,拿手上的肉沾了沾碟子里的番茄酱。 暗红色的酱顺着肉块流下来,宝杏觉得有点像血,倒胃口地皱皱眉。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将肉块送进嘴里。 “!” 宝杏将肉块囫囵咽下去,流下了真香的眼泪。 “呜呜呜呜太好吃了呜呜呜……我要买一大车呜呜呜……” 第25章 这边烤肉把宝杏吃得头也不抬,阿贝和阿珠在后面吸溜口水。 果果给她们一人也递了一串沾了番茄酱的烤肉,让她俩惊喜万分。 聊天中得知,阿珠阿贝也是盐部的奴隶,不过因为小时候长得不错,被首领弄去做了宝杏的跟班。 虽然说是奴隶,但是因为跟宝杏一起长大,缺衣少食是没有的,日子过得也比大多数人好。 但观念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内改变,她俩已经习惯了无论何时都等在宝杏的身后。 像部落招待这种大事,她们通常没有资格跟着沾光。 篝火周围热热闹闹,容月拎着法杖带着天阳在湖边散步。 “奴隶很常见吗?我在刚山部落好像没见过。” 天阳答道:“因为刚山部落人多,强大,自给自足。而盐部太富有。” 换句话说,盐部的奴隶,很多是物资交换得来的。 有些部落没那么多的食物和货品来交换盐砖等物,就会把人当做货物换出去。这些“人”自然而然地成了奴隶。 如果不是不得已,很少会有部落将壮年男人交换出去,所以背叛宝杏的十几个壮奴是非常稀少的。 容月叹了口气,奴隶制度这么不和谐,在这里竟然也存在。 他的马哲之路任重而道远…… 忽然,有人飞速从远处奔来,见到湖边的容月直直转了个方向。 “天阳!阿嫂!” 是越冬扛着小二狗,身形狼狈地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容月一惊,见越冬神情严肃,平时有些憨傻的表情都不见了,心里便不由得有些紧张。 越冬喘了几口气:“我们,我们找到那个吃人部落了!” “然后呢?” 越冬眼中有着恐惧:“……不仅有他们,还有我们部落,对,我们部落的人也在!” 天阳捏拳:“刚山部落?” 越冬:“对!刚山部落!我们部落!我们那么大一个部落,竟然也在跟他们交谈,整个队伍就驻扎在那个吃人部落旁边!一定有人已经进去了!” 容月喃喃自语:“太嚣张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样的幽灵部落,即便千小心万小心积累下来好名声,也一定是会要避着人行动的。 可地陷后短短几天,前后吞并了小溪部落,又抢夺了路过的宝杏,光这两件事已经足够高调了。 只是小溪部落到底人少,宝杏的队伍又算得上落单,两样都符合他们“捡漏”的特征,容月便没有多想。 可是刚山部落,那可是这一片地方顶级强盛的部落了! 那个“天堂部落”,究竟有什么底牌? 容月思考了一会儿,握紧法杖道:“羊三是留在那附近了吗?” 越冬点头:“对,我们让他盯着,防止他们走远。还让他带了有怪味的芒芒草,有小二狗一定能闻到。” “好。”容月点头:“不等了,我们明天就出发。” 容月回去,先把事情跟阿九交代了一番。 阿九点头:“知道了。” “这次你也跟我们去,哪些人带着,哪些人留下,你先理个名单,再一一通知到。”容月转头:“果果!” 果果激动:“哎!” 容月笑了:“你跟着你家阿九,当翻译。” 果果嘿嘿傻笑。 容月敛了笑容:“部落暂时还没有自保的能力,这件事我们不能瞒着大家,要让全部落都警惕起来。等会儿我和天阳趁夜会再去抓些猎物回来,保证接下来的半个月部落的食物供给。部落里留一个能拿注意的,具体你们再商量。” 众人均点头。 容月沉吟片刻,又说道:“有想离开部落的,给一次机会让他走。故意捣乱生事的,警告后没用,杀了也行。” 最后四个字,让天阳瞳色深了深。 天阳背着容月在夜晚的森林里狂奔。 容月第一次感受到天阳全力奔跑的速度,风刮在脸上,刀割一般痛。他埋下头,尽力往天阳的脖颈边靠。 不多时来到林子深处,容月松了口气,从天阳背上下来时踉跄了一下。 圣光点亮,这里是林子深处的一处空地,周围树木茂密。光照过去,隐约有动物的瞳孔反光一闪而过。 还没到后半夜,有些夜行的小动物还在活动,容月举着法杖,天阳上前一步,把腰间用叶子包包好的新鲜肉块扔在了地上。 这是刚刚从一头豚兽身上割下的,本来要做成篝火晚会上的烤肉串,现在成了诱饵。 血腥味渐渐散开,怕肉块太小,天阳又上手将它撕成小块,破破烂烂地堆在地上。 两人后退,藏到一颗大石头后面。 风声呜咽,虫鸣阵阵,草叶被踩动的窸窣声逐渐响起。 容月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里的神力,酝酿着大招。 经过了这么多天,他已经升到了二十二级,以前用起来吃力的招式,现在随心所欲了许多。尽管离他鼎盛时期还差得远,但是拿来猎一猎小动物,不在话下。 先是一队模样奇怪的鼠兽在草丛中试探着爬行,接着一群蝙蝠扑棱棱飞来,又过了一会儿,体型更大些的不知名动物开始探头探脑,甚至还有些硕大的鸟类,仗着自己能飞,迫不及待地俯冲下来叼起一只肉块—— 白光一闪。 那是转瞬即逝的光亮,是死神催命的号角,以大石头为圆心,空地周围所有的小动物,瞬间没了声息。 纷纷倒在地上。 容月感到身体里的神力瞬间被抽空,疲惫地漏了几声喘息。 但还好,与使用[牺牲]时那种透支的感觉不一样,休息会儿就会恢复。 天阳把地上的小动物们捡起来,兜着,又背起容月往下一个地方去。 如法炮制了三次,总算攒够了预期的数量,两人在后半夜回到了部落。 露水和新芽阿妈她们早早等在了部落外面,看到堆起的小山似的小动物,露水后退一步:“……蝙、蝙蝠!?” 真的能吃吗!? “再小也是肉啊!”果果作为一个掏过蝎子的人,一点都不嫌弃,扑上去分起类来,一种归一堆…… 容月喘了口气:“之前说要养殖,笼子建好没?” 露水点点头:“昨天才弄好的,应该挺结实,就是地方不大。”她奇怪地看看地上:“可这些都死了啊……” 容月没说话,对着它们用了几次更省力的回春:“试试吧,死了没多久的,看看能不能弄活……死了的先吃,要是有活了的暂时养着。” 露水看着一只开始扑棱翅膀的小蝙蝠,嘴角抽搐着后退两步:“这个也要养吗……” 容月拍拍她的肩膀:“太难吃的话就算了,养点好吃的。” 趁着其他人忙碌,容月和天阳抓紧时间回帐子休息。 待到天光大亮,阿九派人来喊。 容月打了个哈欠,将头发耐心地绑好。 天阳一言不发地戴上了皮质的护手和护腿,抚上容月长长的头发。 “好看。” 容月听腻了,开完笑地说道:“太长了,碍事,想剪掉。” 谁知天阳周身气场陡然沉下,凶戾之气在帐子里翻涌,半晌吐出两个字:“不准!” 第26章 容月当教皇那些年,也时常产生剪头发的念头。 可一方面是习惯了自己的样子,另一方面也不能在那个活在万千人眼皮底下的世界里为所欲为。 就算他真的剪了,“bug”也很快会被修复。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占用了别人的身体,他更没有想过剪头发。 今天不过提了一提,谁知道天阳反应那么大。 容月有点好笑:“你是喜欢我的头发?还是喜欢我?” 天阳一愣。 容月说出口后也感觉到这话怪怪的,都怪天阳有毒!但他还是继续把后半句话说完了:“难道我剪了头发就不好看了?” 天阳:“…………” 天阳陷入了沉思。 容月带着他走出帐篷时,脸都有点红了。在他的自我认知里面,“美”是一个嵌入了核心程序的关键词。 他不在意自己的容貌,因为总是最美的。 明明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词语,怎么说多了还是有点怪怪的,更何况现在天阳明明在称赞另一个人的皮囊。 乱七八糟的思绪持续到整装待发的队伍前。 今日风大,吹得野草东倒西歪。 部落众已经被告知了月祭祀即将带着众战士去征讨一个吃人部落的事情。 尽管有人私心里不愿意自家部落去管闲事,但在绝对权威面前,半句牢骚都不敢发。 而更多的人则满心期待,因为月祭祀的强大是超越了他们的认知的。 受的伤立马就能被治好,这不就等于带领了一支不死战队! 猎猎风中,容月穿了件簇新的麻布长袍。这是部落里的女人们,昨天连夜用宝杏带来的布剪裁并做好的。 没有刻意将人叫来集合,但仍有不少人聚集在了小木楼前,跟着整装待发的战士们,看着容月和天阳一步步走来。 这次出行的人有阿九,果果,溪边溪上,以及羊大羊二兄弟。越冬和小二狗也站在侧面。 容月心中微热,也不再多说什么:“我们十天内就会回来。” 羊大羊二带头吼道:“天阳大人威武!月祭祀无敌!” 众人跟着:“天阳大人威武!月祭祀无敌!” 两只奶狗也跟着汪汪叫,叫声响彻天空。 * 男人黑发迆地,歪歪斜斜地靠在软软的毛毡上。 他生得冰肌玉骨,一双桃花眼眼尾上翘,像只狡黠的狐狸。 “新。”他出声。 “神大人。”一个貌美的女人端着木托盘走上前,步伐稳稳的,托盘上的陶壶中盛着血红的液体,轻轻荡漾。 男人伸出细瘦的手腕,将那杯子握在手中,低头看了一眼。 水面映出他眼睛,瞳孔黑沉沉的,没有光。 他顿了片刻,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随后回味似的咂咂嘴:“今天的不错。让她多活几天。” 新笑意盈盈道:“是,神大人。” 陶杯被撤下,里头散发着阵阵血腥味,新好像没闻到似的,轻巧地走出大帐,将杯子交给另一个女子。 大帐外面是一片壮观的帐群,今日风大,帐子们被吹得哗啦啦作响,掩盖了更多不堪入耳的动静。 几十米外的另一处华丽的帐中,炭火熊熊,香烟缭绕,毛毡铺满了整个地面,奢华得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 炭盆旁坐着一个黝黑健壮的男人,身边依偎着一个神色惶恐的少女。 “阿爸,还要跟他们谈吗?我怎么觉得这么怪呢……” 男人低声呵斥:“坐好,像什么样!是你又不要嫁给森强,我才带你过来的。你想一辈子都不嫁吗?” 这对眼熟的男人和少女正是刚山部落的首领和小女儿雨连。 地陷后,刚山部落立马向北迁徙,但因为人多,累赘也多,大部队走得十分慢。 许多物资被埋在了原址的地下,迁徙中打猎也变得艰难,不少习惯了饱足生活的人们渐渐变得消极,埋怨天埋怨地,整个队伍气氛十分沉重。 而合适的新地址,又迟迟不能确定。 向北走这个决定是大祭祀雪齐做下的,她是个非常优秀的祭祀,使用天听后做出的决定都很正确。因此,这一次首领也照着她的决定做了。 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一路上磕磕绊绊,十分不顺,别说适合居住的地方了,就连落脚处都不太好找。 首领心情不好,看着雪齐的眼光也不那么恭敬了。 第五天,部落严重缺水,首领不得不让大部队停下,由雪齐再使用了一次天听,寻找水源。 大祭祀雪齐这一次的天听用得十分吃力,但好歹指了个方位,东南方向。 拐弯带回头,这路走得首领十分不高兴,一路没有好脸色。 森强原本跟着他们走,但听说他们要拐弯,便不乐意了。 他家部落本来就在北边,不管地陷后情况怎么样,他都得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因此便提出带着雨连和刚山部落分开。正好他也受够着龟行的速度了。 谁知雨连又闹开了,说不愿意嫁了,因为赶路途中森强对她十分不客气,又凶,还和其他的妙龄少女勾勾搭搭…… 森强的行为周围人都看在眼里,首领便黑着脸同意了雨连的要求,还赔出去一些物资。 就在首领的忍耐度快要到极限时,他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部落。 便是这天堂部落了。 这天堂部落中等规模,论人数比不上刚山部落,可里头的男男女女都在壮年,看得人十分眼馋。 他们看起来十分富有,帐子都是毛毡搭的,还配上漂亮的丝线装饰,部落中的小道两旁插满了沾着露水的鲜花。 哪里像个随时迁徙的部落。 首领动了心思,想拿部落里一些暂时用不上的工具和这个天堂部落交换一点物资。毕竟扛着太多东西走实在很费力,而他们的生存物资越来越少了。 于是首领带着一行人,受到了天堂部落的热情招待。 先是一场快活到让人飘起来的晚会,接着便是目不暇接的各色美食,还有连首领都没见过的辛辣美酒。 天堂部落的首领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男人,但他现场表演了在杯中凭空变出酒液的“神迹”,这让已经熏熏然的刚山部落一行惊到眼珠脱眶。 这位“神大人”说,这是“天赐”。 喝多了,众人东倒西歪地在这间华丽大帐里睡了一夜,第二天,首领将小女儿以外的人打发回了旁边他们部落的驻扎地,让他们把大祭祀雪齐请过来。 而他们就等在这里,一会儿说好要与“神大人会面”。 雨连心里不安极了。 她比首领心思细腻,总觉得那位神大人眼珠黑沉沉的,泛着死气,不是好人。 可她的首领阿爸更看重物资的交换交流,不想放过这个好机会。 她一边忐忑,一边等到了神大人的传召。 两人一步步踏进那顶最华丽的帐子,脚下的毛毯中竟用金线穿插着一个个椭圆带螺旋的图案,雨连落脚都觉得脚下发烫。 “神大人。”刚山首领右手抚胸,向他致礼。 男人坐正,明明是亲切笑容,却说不出哪里有一丝怪异。 “是神,指引你们来到了我的部落。” 第27章 空间很大,男人的声音染上一丝缥缈。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身上繁复的丝制衣服比他们部落的大祭祀还要华丽,让人陡然升起一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 他说,是神,指引你们来到了我的部落。 雨连心直口快,惊讶道:“你是祭祀!?” 只有祭祀才能使用天听,那是勾连天地的能力,理论上讲,也像是向神请教问题,得到答案。 神大人却否定了:“不,我就是神在人间的化身。” 说罢他不管目瞪口呆的雨连,而是把话转到了正题上:“你们昨天说,是来交换物资的?” “对。”刚山首领比女儿镇定许多:“我们有许多大型测量工具,因为部落长途迁徙不好搬运,想跟你们换些肉干和捻子。” 神大人微笑:“我们部落时常迁移,也不适合搬运。” 刚山首领皱眉:“可你们这么多帐子,毡子,毯子……” “哈哈哈,那是因为我需要啊,可你们的工具,我不需要。” 见交易谈不拢,刚山部落首领便想离开了,谁知对方话没说完。 “不过你们有一样东西,我很需要。” “什么?”刚山首领顿住脚步。 神大人悠悠吐出一个字:“……人。” 刚山首领迅速转身,黝黑强壮的身躯陡然爆发出一阵压迫感:“你想我们卖奴隶给你!?” “有何不可?” 这话侮辱意味十足,刚山首领本就不是什么好惹的性子,多年首领坐下来,早习惯被人捧着,此刻怒气勃发:“去你妈的,你们这么点人,我们来交换东西就是给你们脸了,竟然还想买人!?” 他怒吼一声:“你就不怕我们踏平你们这里!?” 雨连吓得瑟瑟发抖,眼看着神大人眼睛弯起,饶有兴致地慢吞吞道:“不太怕呢……” 说话间,一群壮年男人将大帐团团包围。 他们各个身材健硕,肤色黝黑,脸上被骨头面具包围,乍一看仿若一个人的□□,极其可怖。 他们手上举着长矛,嘴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 低低的震动从大地传至脚心,刚山首领脸色铁青。 “我的大祭祀很快会带着战士来到这里!”他犹在不甘,却不料神大人笑出了声。 “哈哈哈……太有趣了。你们刚山部落确实人多,可无用之人占了一大半。剩下的战士,可不一定抵得上我们呢。毕竟我是神的化身,这些人都是神赐给我的,怎么可能任你在这里撒野呢?” 他慢条斯理地说完,不等刚山首领再回话,挥手道:“把人带下去。” 壮汉们齐齐上前一步,几十只脚同时踏在地上,咚的一声! “等等!”刚山首领咬牙道。 “怎么,改变主意了?”神大人躺靠着,姿势慵懒。 “你,要多少人。” 神大人笑道:“不多,壮年男女,两百人吧……这些可以换到五车肉干,两车捻子。够你们吃了。” 没等刚山首领反驳,他继续道:“如果你要跟我讨价还价,换到的就没这么多了……” 刚山首领像牛一样喘着粗气,眼睛瞪得血红。 雨连不敢哭出声,默默流着泪。 大祭祀雪齐带领着小队已经到了天堂部落的门口,却被守卫拦下了。 她大声问:“我们首领在里面,你们若不想我们攻击,就乖乖将人放出来!” 守卫不为所动,强硬拦在门口,对峙的声音飘散在风中,进到大帐里的只剩下一缕愤怒。 刚山首领陡然像被点燃了:“不,不行!” 他声音嘶哑:“你扣着我,半点好处也得不到,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罢了!你试试看!” 神大人抿起唇,一名壮汉像收到了信号般,长矛举起,猛地插进刚山首领的大腿里! 一刺一拔,血液飞溅! “啊啊啊——” 痛吼惊了飞鸟,雨连连滚带爬地:“阿爸!阿爸!!” 神大人站起来,一步步走过去,伸手扯起乱哭乱叫的雨连,温柔说道:“再吵一句,把你剁碎。” 他摆手:“都拖下去,关起来。” *** 容月一行急急赶路。 刚入夜,终于到了两方人对峙的区域附近。 “羊三呢?” “呜……那边?” 小二狗犹疑,不太确定:“刚才味道,还很新鲜,现在很臭……” “很臭?”容月皱眉。 越冬也耸耸鼻子:“附近燃了很多香料,很刺鼻。” 容月点点头,让越冬用湿布裹住小二狗的鼻子,免得被弄伤了。 突然,前方林中传来打斗的声响,天阳眼神一凛,向前冲去。 …… 雪齐很是狼狈。 她挽起的发髻被拖散了,衣服也被划得一道道的,身上脸上都是淤青。 她尖叫道:“别管我!别过来!” 两方扎营地之间有着约百米的距离,此刻空出一大片,周围火光冲天。 天堂部落的战士们层层叠叠地拦在营地外围,他们头戴骨头面具,吼声阵阵,气势惊人。 另一边的穿着各异的战士们无人领导,一盘散沙,有的想要不顾一切地救下大祭祀,有的则听着口令犹豫不决。 对比鲜明,何方能胜,一目了然。 一名面具人扣着雪齐的咽喉,旁边一名少女踏步而出,正是白日里给那位神大人捧杯的女人——新。 “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部落很强大,你们的祭祀和首领都敌不过我们。” 她笑意盈盈:“如果有想加入我们部落的战士,每日都能吃到新鲜的肉和果子,到了冬天也不用担心食物。还有种种好处,以后你们会慢慢知道,聪明人都知道该怎样选。” “毕竟……你们现在太弱了。” “你!” 一个刚山部落的战士忍不住出声,却见一柄长矛从远处直直飞来,瞬间刺进了战士的胸膛。 尖叫此起彼伏,有愤怒上涌的战士提刀而上,也有被吓到转身就逃的,场面乱成一片。 雪齐嘶吼:“别动!别过来!他们手里有东西!别过来!” 声音被淹没。 少女拿了一支火把,坐上一名面具战士的肩头。 高度使那支火把入明灯一般显眼,众人不由望去。 “全部退后!再上前一步,就杀死你们的祭祀!” 她声音清脆,传得很远,过了一会儿,刚山部落众人终于强忍着怒气,向后退到了空地边缘。 新嘴角一翘,向扣着雪齐咽喉的面具人使了个眼色。 面具人手收紧,眼看就要掐断雪齐的脖子—— 唰一声。 一把骨刀从草丛里直射出来,钉进了壮汉的侧腰,带着血线拦腰穿过。 “啊!”新短促惊叫。 壮汉软软倒下,雪齐跟着跌倒在地,她反应灵敏地手脚并用向前爬去,却见身后一群面具人同时暴起,就要抓上她的脚腕! “住手!”清朗的青年音自骨刀飞来处传出。 来人一步步从树丛中走出,一手执法杖,长发在风中飞扬。他面容清秀,皮肤白皙,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贵气,比那坐在面具人肩膀上的少女更加夺目。 随着他的面目在火光下渐渐鲜明,一盘散沙似的刚山部落众人眼睛瞪大…… “月!?” “天阳!?” “你们怎么没死!” 第28章 月和天阳不是已经死了吗?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这么,这么……如天神下凡一般威武。 刚山部落的人们一时难以接受,前排众人各个瞪大眼睛,见鬼似的表情。 坐在面具人肩上的少女新也是一惊。 眼看场面冻结,已经失去了搅乱局面的最好时机,她哼笑一声,一跃跳下。 “你们是谁?敢来搅乱我们的盛情邀请?” “邀请?” 容月:“你们管一言不合杀害同类叫做邀请?” 新绕着面具人壮硕的身躯转了两圈:“这只是表现我们部落的强大罢了,不然你们部落的人哪里知道我们天堂部落的好?” “你!?”被长矛刺穿的战士身边围了人,听到这话目呲欲裂地大吼。 新笑眯眯道:“不信,不信你们问问呀……” 她打了个响指:“我们部落邀请两百名壮年战士和女人加入,名额有限,过时不候哦……只要加入我们,所有人都能平安过冬,再也不用担心别的,怎么样?” 少女的声音传得极远,部落里竟有人骚动起来。 可雪齐还在最前方镇着场,一时半会儿没有人敢说话。 新也不焦急:“今天太晚了,你们还有一整夜可以想想。哦对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我们部落的首领,可是神的化身哦。” 哗然。 容月眯起眼:“什么?” “神的化身,神迹!”新陡然狂热起来:“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厉害吗,因为神大人会神迹啊!……嘻嘻嘻,明日,愿意来的人,不妨来看看。只要你们见了神迹,就会巴不得被我们邀请呢……” 说罢面具人的人墙裂开,少女消息在人墙后。 “明天见。” …… 片刻后,雪齐终于回过神,顾不得自己狼狈的状态,跌跌撞撞地向那名重伤的战士那里去。 容月也跟了上去。 那边已经乱成一片,女人和小崽子的哭声震天响,可大家不敢上手去帮忙,因为那根矛穿心而过,如果直接□□,那位战士必定活不了。 会一点医术的雪齐大人被迅速让进了人群中心。 女人泪眼婆娑:“雪齐大人,请你救救大力,大力他……” “……”雪齐跪在大力身边,眼看着透出胸口的矛尖,沉默了。 长矛后面的木柄已经被其它战士折断,大力气息已经极微弱,躺在那儿悄无声息。 雪齐作为部落中略懂医术的大祭祀,所会的大多是简单的伤口包扎,和给伤员熬煮退烧的草药。而外伤伤成这样的,她已经没办法了。 “不会的,雪齐大人您不是大祭祀吗!您怎么可能做不到?大力为部落做了多少事,遇到危险你们就不管不顾了吗,雪齐大人!求求您,求求您——”女人一手拽着雪齐的衣角:“雪齐大人您问问神,您问问神吧,求求他,替我们求求他……我们的崽子还这么小!” 雪齐难忍怒气,迅速将衣角从失态的女人手中拽出来,可对方的手劲太大,她的衣服被撕了一条下来。 “够了!”她站起:“天听是为部落占卜吉凶用的,哪里可以用在一个濒死的人身上!不用问神我也知道,穿心伤是救不了的!你清醒一点!” 女人像被掐住脖子一般没声了。 周围人有不忍的,却不得不承认大祭祀说得对。 即便问神,也不会有办法。 一个女孩呜咽着:“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如果不碰到这个部落的话……” 雪齐脸色铁青。 决定部落前进方向的是她的占卜。 一路不顺加上遭了难,首领被俘,战士死亡,这些都要被算在她头上。 她被质疑了。 那少女仍在哭:“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了?因为对面那个部落有神……?如果在那边,大力会不会有救?” 雪齐忍无可忍,正要斥责,身后却传来一道悠然的声音。 “未必吧。” 是月。 众人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到了他身上。 只见他面色红润,自信从容,完全不像在山野里颠沛流离过。 雪齐大人不是说他死了…… 容月:“让开点,我看看。” 还在愣神的女人不知不觉就让出了男人身旁的位置,容月蹲下,左手持杖,右手悬浮在男人胸前,闭眼感受了一下。 他让人帮忙,把矛□□,周围竟没有人敢质疑,全部被他的气场压制。 血溅出老高,已经昏迷的男人在那瞬间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却渐渐平静下来。 可怖的伤口处亮起一丝错觉似的微光,没等众人仔细观察,便消失,然后伤口渐渐收束,不一会儿血就被止住了。 容月站起来。 雪齐的脸色变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天阳从远处拔回了自己的刀,一步步走来。 “月。” “嗯。”容月回头,站到天阳身边:“怎么,不谢谢我吗?” “谢,谢谢月祭祀!” 所有人像从梦中醒来,这里的神奇一幕从中心扩散,很快,几千人都知道了,地陷中死去的月死而复生,拥有了能将死亡边缘的战士救回的能力! 那,那天阳是不是也被他治好了……? 雪齐带着众人将容月和天阳迎进了临时腾出的一顶帐子,才听说这件事的人不断地围进,想前来和这两位有了奇遇的大人说说话。 比起曾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多人只知道名字的月,天阳可是刚山部落第一勇士,没受伤前可是很多人的仰慕对象。 面对着众人炙热的眼神,天阳却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刚山部落。 容月笑着说:“别献殷勤了,说说看,你们遇到了什么困难?” 雪齐留下两个心腹,犹豫半晌,这才将事情说清楚了。 她惯会审时度势,全无十几天前的高高在上。 状况其实很简单,大部分要归结于他们的自负。 刚山部落强盛一方,周围小部落从来恭恭敬敬,即使一时落魄,骨子里的习惯也改不过来。 他们横行霸道惯了,首领带了些人进去一晚,受到了热情款待,便麻痹大意,被扣在了敌人手里。 “这幽灵部落的胆子极大,扣了首领后还带人来威胁我们,我们僵持到了晚上,就在刚才才等到你们来。” 容月喝了口水:“你们人远远多于他们吧,带着战士直接围了不行吗?” 雪齐难以启齿,半天才道:“首领不在,少有人有能力指挥战斗。” 说罢还看了天阳一眼。 她站起来,诚恳道:“请你们不计前嫌,回到刚山部落吧。天阳既然伤已好,那就还是我们部落的第一勇士。相信我们部落的人们也能理解,他们都盼望着你的回归。” 这话是朝着天阳说的,容月没有接话。天阳中了毒,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自然也能做出最遵从内心的判断。 “我拒绝。” 男人想都没想,撂下一句话。雪齐身后的几个心腹难以置信地动了动。 雪齐也呆了呆:“天阳你……” “你是不是还在怨部落?可魔兽之毒是无解的,当时我们确实没办法,你的身体你也知道……如果你心气不平,我们可以给你补偿,如果你还喜欢雨连,首领也会做主将她重新嫁给你。” 容月饶有兴致:“哦?她不是已经嫁出去了?” “没有,森强不是良配,她最终没有嫁。昨天她和首领一起去了里头,现在和首领一起被俘,如果你们愿意去,正好把她一起救出来……” 雪齐满怀希望。 在她的印象中,天阳是很喜欢雨连的,不然不至于在雨连想要退婚时,还站在首领小屋前一整夜,企图挽回。 可那时的天阳是充满人气的,爱笑爱玩闹,有分寸会说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僵死的冰块。 果然是心灰意冷吧,因为雨连。 她叹了口气,心生怜悯:“这一次雨连一定知道错了,她会好好跟着你的,那孩子以前也很喜欢你。” 天阳脸色愈发沉郁:“我已经和月结契了。” “可是,”雪齐面露惊讶:“月是个祭祀啊。他没有办法为你生育后代……” “不要。” 容月好笑地玩着自己的发尾,感觉天阳快要忍到极限,终于出口道:“要我们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明天我们可以帮你把人救出来。” 雪齐要的就是这话。 “有天阳在,必然能带领我们千人战士发挥出应有的力量。” 容月点头:“行了,明早再来喊我们。” 雪齐离开帐子后,狠狠揉了揉太阳穴。她去探望了已经转醒的大力,翻来覆去地问对方月的手段究竟是怎样的,可惜大力什么都说不清楚。 月身上发生的变化让她不安,旁边这个诡异的部落也让她不安。 心腹小心翼翼:“雪齐大人,您还能使用天听吗?” 雪齐摇头:“太频繁了,上一次三天前才用过。” 心腹沉默不语。 雪齐忧心抬头:“如果,那边真的有神……” 心腹们齐齐打了个颤。 ………… 偷偷让越冬他们进帐篷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容月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 派了阿九果果他们偷偷潜入隔壁找羊三,容月漫不经心地对着水镜梳头:“今天的任务是粉碎邪教,不知道那个神大人长什么样。” 天阳见到久违的族人,心绪久违地起了波澜,昨天睡得不太好,便没有接话。 他们的新部落里并没有水镜这种东西,此刻对着一汪浅水盆,容月第一次细细打量了小祭祀月的面容。 比起他原来美丽到锋利的长相,月要柔和许多。眼角弧度微微向下,睁圆了有种人畜无害之感。 可总体说来,与他竟有五分像。 想起自己的头发,容月不禁有了一种预感,自己的灵魂在影响这具身体,也许以后他会长得与自己越来越像。 没有听到天阳的赞美,容月啧了一声,手一动,打散了平日里嫌烦特意扎的马尾,分出了两绺长发,开始编小辫子。 “天阳!” 他喊了一声,天阳乖乖过来,帮他捏住了编好的一小簇。 容月弄了半天,总算编好的两侧的头发,又将他们归在一起,在脑后聚拢绕进披散的长发里。 顺滑的发丝垂下,天阳眼中闪过惊艳,转身出去了。 容月没管他,从包裹里取出他最华丽的一件礼服,把那些繁复的首饰也都戴上了,凑到水镜前又看了看自己,满意地点点头。 “月。” 天阳进来,喊了他一声,手中捧着一捧蓝色的小花。 容月转过身,任由对方将那些小花插进了他的头发里。就像围了一圈花环。 将法杖拿在手中,撩开帐帘,刺眼的阳光映入眼中。 他向营地外围走,经过的路上竖着一个个宛如雕塑的人。 * 刚山首领被雨连搀扶着,跟着几个面具人进了昨天的中心大帐子。 昨日的那个神大人依然坐在中心的厚毛毡中,神色慵懒。 “昨天我正式向你们部落发出了邀请,对方答应派人先来参观一下。想着你的部落之人在,你这个首领不在不好,便把你带来了。” 刚山首领脚上缠着藤绳,不能迈大步,大腿上的伤口外翻,血痂还没凝结,走路微瘸。一夜间像老了十岁。 雨连也是狼狈不堪,不敢再和这个恐怖的神大人呛声。 见他俩战战兢兢像鹌鹑,神大人顿感无趣,挥挥手让他们站到一边。 接下来,人们进进出出,不一会儿便搬来了数张待客用的木桌,木凳,木台。少女们早起打扮过,一个美若晨露,面带笑容,各色美食美酒堆满帐篷,外头面具人奏响鼓乐,一派繁荣景象。 刚山首领看着这一切,精神恍惚。 前日他也是被这样的景象蒙蔽,以为首领待客热情,哪里知道那人如同恶鬼,还会常人不能用的邪术呢? 是的,刚山首领一点也不信那是神术,哪有会所谓的“神的化身”会一言不合拿刀捅人?便是最恶名昭著的部落也不会这样做,否则便会引得其它部落联合讨伐。 他回过神,低下头不愿再看。 因为空间极大,毛毡不透光,帐中只有顶端投下一缕阳光,正打在神大人身上。 远远听到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少女热情的欢迎,鼓乐合奏。 神大人身边的少女拿来一只小碟,里头有一粒豆大的火苗。 这时,来者数十人,列队踏入黑暗的帐中。 神大人微笑,手捻起火苗,像凭空丢出一般扬起手臂:“欢迎。” 两侧的木架上的火把一支支被点燃,神奇如同魔法,光明一路从神大人那里映满整个空间。 就好像是神大人赐下的光明。 雨连忍不住惊呼一声,被刚山首领狠狠地拧了下胳膊。 这一招是神大人惯用的伎俩。 每一次骗新人来,他都会展示,新人便会沉浸在这等神迹中不能自拔,发出天啊神啊的声音……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仍没有跪地感叹? 神大人垂眸等了片刻,意料中的反应迟迟不来,他坐起,终于向下施舍了一个眼神—— “隔空点火?”站在最前面的人轻笑一声:“神的化身就这点本事?” “……”众人目光齐聚。 仿佛帐中的光明都由被他一个人吸引过去。 明明是自己赐下的光明,却在照亮了这个人后,被他夺取了所有的光彩。 那是怎样的华服? 从没见过的白色布料,泛着淡淡金光,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垂出漂亮的褶皱。繁复的花纹即便是他部落中最手巧的女人都没办法绣出,层层叠叠的蓝绿色纱在背后曳地,像天神的翅膀。 就连白发,头顶的花环上沾着晨露,都显出他的圣洁。 在他的衬托下,自己和自己华美的大帐,就像简陋的茅草屋一样破烂不堪! 地毯上他引以为豪的金色绣线也成了拙劣的模仿品! 见自己的仆人们都看直了眼,神大人咬牙拍了拍手,这才让他们梦醒般重新做起手上的事来。 “来者是客,与其质疑我,不如先坐,我们吃好喝足,才能商谈。” 容月与天阳欣然落座,其他人也跟着坐下。 神大人深吸几口气,才找回一点平日的感觉,笑着打了个响指:“这是我们部落用秘法酿造的果酒。” 一道道水流凭空出现,神奇地落在陶杯中,溅起几滴水花。 底下的人发出了阵阵惊呼。 容月好奇地看着这水花,眼神暗了暗。 美丽的少女跳起了舞,因为事先被叮嘱过,尽管大家惊讶,却没有人喝下美酒。 神大人也不恼,一直表演着各种一键点亮,一键倒酒,一键变出花束等神迹。 渐渐地,有人动摇了。 “神、神大人……”一个刚山部落的男人吞吞吐吐地站起来:“你们部落真的这么好吗?” 少女新站出一步:“当然!” “在我们部落,没有饥饿,没有寒冷。到了冬天,不需要打猎,凭借着神大人的手段,自能换许多的猎物。” 提到冬天,不少人都有些意动。 刚山首领和雨连被堵着嘴藏在暗处,此刻动弹不得。 “那,我们如果是新加入的人,也可以享受这样的生活吗?” 神大人伸出手,苍白瘦弱的手指一个响指,环绕着他竟凭空掉下一捧捧的捻子! “如你们所见,我是神的化身。” 容月听者渐渐响起了议论声,抬头问道:“神大人,既如此,我也有个问题要问。” “说。” “敢问您的部落,为何走进来时,不见一个老人?” 众人停住话头,少女新脸色一沉。 却见那神大人不慌不忙道:“自然是因为,有我的神力在,我们部落的人们用不会老。” “什么!?” “不会老!” “那是长生之术吗!” …… 神大神抬手压了压,脸带笑意:“神怜悯你们,生活困苦,伴随千难万险,因此我作为神的化身,当然要使人们免于各种苦难。其中自然包括老去之苦。” 连雪齐都忍不住有些动摇,眼神迷茫了一瞬。 她忍不住看向月,却见月依然端坐,半点不见慌乱,朗声道:“就凭你凭空倒酒变花,就能使人不老不死吗?” 神大人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也不慌道:“那你能做到我这样吗?” 容月起身,从容走到他前方一米处,转身。 “酒我不会倒,先点个灯吧。” 说罢,天阳暴起,一道刀风竟使周围燃烧的火把齐齐熄灭! 众人来不及惊呼,却见一道圣洁的白光从月的头顶散开,如同皎洁圆月,代替了之前燃烧的火把,驱散了黑暗。 “这,这是什么!?” “神迹,这是神迹吗!” “天哪,光啊,这不是火,这是真的光啊!” 神大人一个踉跄站起来,伸手就要抓向那团白光:“不可能!” 容月后退一步。 “酒不好倒,我再变个花吧。” 说罢不等神大人反应过来,从发间摘下一朵蓝色半开的花苞。 这花苞因为失去了根茎的供养,此刻已经有些蔫了,可在容月手上,却肉眼可见地饱满了起来,花瓣随着水汽的供养,缓缓舒展了花瓣—— “开了!” “真的开了,天哪……” “月,原来月才是神的化身吗!?” “……” 神大人呆立原地,却见容月展颜一笑,将那朵半开的花放到了神大人的手上。 苍白瘦弱的手痉挛了一瞬。 “最后……”容月目光扫过左右,突然抬手,一棍击在了呆立的少女新的小腿上。 新尖叫一声跪下。 天阳默契地闪身,将人提起扔到了容月面前,抬手一道刀进了她的肚子里。 尖叫声此起彼伏,队伍中几个胆量稍小的女人连滚带爬四散。 将神大人的怒吼当做耳旁风,容月神色冰冷地看着四肢乱蹬的少女。 献血从她的衣服破口处渗出,没过几秒鲜活的少女口鼻开始渗血。 容月转身笑问,眼中却没有温度:“请问神大人,你声称你们部落的人不老不死,想必神术很是厉害。那这样的小伤自然难不倒你。救吧?” 神大人此刻脸色青白,甚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面具人们沉默站着,长矛支在地上,却失去了往日给他的安心感。 容月与他对视数秒,又低头:“你,救不了啊……那不老不死又有几分真呢?” 天阳抽刀,鲜血迸溅,容月抬手招来一团会呼吸的绿光,融进了少女新肚子上的豁口。 几息以后,少女猛地吸了一口气,濒死的感觉令她恐惧到极点,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呜咽,等到能动了以后,口中喊着救命,手脚并用向外爬去。 骇人的场面将众人吓得够呛,可少女的起死回生,又令他们的目光转为狂热。 神大人嘶吼:“将他们赶出去!赶出去!” 鬼面人们纹丝不动。 他们本就是为了神术而来,可见了神大人如此失态的举动,他们已经动摇了。 天阳将刀指向神大人:“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大人犹自反抗道:“我是神,我就是神!” 僵持间,远处突然传来喧闹人声。 “怎么回事?” “又怎么了……” 帐中诸人惶恐,神打脸脸色却陡然惨白。 容月了然一笑,天阳将刀抵住神大人的脖子,劫着人出去。 只见原本表面平和的部落乱成一团,外围有刚山部落的战士们包围着,而在东北方,一群浑身是血的人□□着身体,挥舞着手中的木棍,绳子,疯了一般逮人就杀。 “我的……我的人牲!” 神大人从嗓子眼里掐出一声尖叫,嘶哑难听。他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为什么他们能跑出来。 帐子里跟着跨出来的鬼面人们一个个停住脚步。 随着有人将面具解下,陆续有人和他一样扔掉面具。 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刚山部落的战士跟我走!”远远传来越冬的吼声,只见他举着一杆长矛,带着一众人飞速向那些血人那里冲去。 容月低声道:“看来羊三做得不错。” 天阳点头。 交战处乱成一团,天阳堵着神大人的嘴,将他拖到一处清净地方。 雪齐已经派人将刚山首领和雨连解救了出来,阿九和果果也赶来,几人齐聚,将神大人围在中间。 刚山首领和雨连目睹了全部过程,此刻面对容月,眼里都有害怕。 果果:“羊三果然摸到了他们部落藏人的地方,一进部落,小二狗就找到了芒芒草的味道。” 容月称赞他:“做得不错。” 果果嘿嘿笑道:“那些人的看守其实不算严密,但可能是食水里掺了什么东西,那些被关着的人神志都不是很清醒。” 容月已经发现了,这里许多东西都有问题。 酒水,火把,当然,还有这位“神大人”本身。 阿九发现了人后,当机立断和羊家兄弟们里应外合,杀死了看守,放出了那些被困的人牲。 并且他让越冬回刚山部落,调动勇士围住该部落,免得让漏网之鱼逃了。 越冬在刚山部落虽然不及天阳,但也有些影响力,等他带了人来,容月又搞定了首领,那便是大获全胜了。 雨连听他们有来有回地说着,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天阳和月。 她等他们说了一段后,颤抖着问道:“可是,可是这个神大人,为什么能一个响指点火呢……?” 话音刚落,被塞着嘴的神大人脸上的肉突然扭曲,眼白一片血红,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看见他像要爆炸了似的,雨连尖叫一声。 容月皱眉,低头拿出塞在他嘴里的布,却眼尖地看到这人的舌头上有黑色的花纹一闪而过。 “等等!”容月严肃了神色,顾不得脏,一手钳着痉挛的人的舌尖,用力向外一拉。红色的舌头上有倒刺凸起,不像人的舌头,又因全身血液沸腾,好像被太阳暴晒的蚯蚓般扭动。 果果都嫌恶心地后退一步,被阿九揽在怀里。 黑纹一闪而过,又等了几秒,只见那花纹从舌头上迅速长了满脸,甚至从眼球上爬过。 容月都被吓了一跳,却没松手,只见那黑纹迅速长满这人的全身,蔓延到指尖,将白色指甲都染成了黑色。 天阳:“小心!” 容月被他掐了手腕,一麻后迅速松了手,天阳回身将他挡在后面。 “砰”的一声,只不过眨眼间,这位“神大人”就像一个被撑爆了黑色气球,炸了一地的血肉。 雨连被吓晕了,软软的倒下。 其他人也都没什么好脸色。 容月看着自己的衣服,幸好天阳挡了一下,不然自己这件礼服怕是再没有第二次穿的机会了…… 虽然后悔没有先拷问一下更多的事情,黑纹也让容月心情沉重,但他还是甩甩手,做出了一个人性化的指示:“走,先找个地方洗洗去。” 第29章 天堂部落被一锅端,当晚,容月他们就鸠占鹊巢,享用起了他们的皮毛大床。 容月在帐中展现出的那一手,让刚山首领都心生忌惮。 尽管因为容月施展“神术,使得这位首领的大腿迅速愈合,但因为心结尤在,双方客气寒暄后迅速分开各占了各的帐子。 原天堂部落在白天的争斗中减损了小半的人数,剩下的人被刚山部落看管着,容月这边不理会人口的琐事,聚在一起烤肉吃。 这是由刚山部落那边的战士送来的新鲜肉食,天堂部落留存的肉类,除了形状好辨别的,其他大家都不太敢吃。 因为你不知道那是不是人肉。 果果:“太可怕了,他们竟然真的吃人……” 羊三感叹:“还好只有小半部分,剩下大多是被骗的。” 原来经过清查,天堂部落的经营模式主要分成两部分——原生的部落人,以及外来者。 天堂部落的首领带着原部落约两百多人,世代内部通婚,血统纯净。 他们并不是没有小崽子,而是将小崽子们留给老人照顾,放在隐蔽的石洞里。 对外他们行踪飘忽,不定时迁移,实际上定期会回石洞送食物,看崽子,也会在石洞过冬。 青壮年组成的迁移部落,会在旅途中忽悠落单的人类加入部落,食物紧张时直接宰了吃掉,不紧张就养着。 至于将他们编成战士队攻打别的部落这种事,是现任首领“神大人”最近才干出来的。 这位神大人本就是天堂部落的人,一年前在外有奇遇,回来后常能做些异于常人的事。 后来他自称梦中梦到了神,使手段杀掉了前任首领,成为了天堂部落的新首领。他招兵买马,不断壮大着部族,由于自己的特殊能力能忽悠来的人多,他甚至还将他们编了队。 只是这些外来者永远是外来者,如果没有容月带着人前来,等到冬天,或许他们就会被一同屠宰了。 这话题十分倒胃口,容月开口换了个:“你们看出,他那酒啊火啊是怎么做到的吗?” 小二狗举手说我知道,然后啪啪啪地开始打响指。 果果把小二狗抱到怀里,犹豫道:“我觉得和他的黑纹有关。” 那必定是某种自己都不知道的能力。起码不是变魔术之类。 容月心中微沉。 他记得那黑纹,和天阳身上的系出同源,却有不同。那一定和魔气有关。 如果天阳魔气爆发的那天自己没有及时找到他,他会像今天这个家伙一样灰飞烟灭吗?也许会。 生存残酷,容不得半点轻视。 可魔气究竟是什么呢? 天阳胸前的花纹被繁复的骨饰挡了一大半,只隐约看见一点。容月心想,等到骨饰遮不住的那日,部落初定,他就带天阳去一趟星野。 至于现在…… 容月啃了一口肉:“你们觉得,我们主要要哪些东西回去?” 这天堂部落抢了多少好东西,富得流油,容月绝对不会任它们落进刚山部落口袋里! 当然,适当分一点还是应该的,不然己方再关键,人太少也容易翻车。既然合作共赢了,那么战利品也和谐分分比较好。 阿九:“不要吃的。” 果果:“不要木器!” 羊大:“火油得拿上。” 羊二:“毛毡多拿点。” 羊三:“地上的毯子就算了,绣了他们族徽,怪瘆得慌。” 容月看向小二狗。 小二狗:“我,我要仙女花。” 越冬去跟刚山部落的兄弟们聚会了,容月心念一动,想起这件事来。 “雪齐不就在旁边,小二狗没去和她打招呼吗?” 小二狗对对手指:“可是,我还没有采到仙女花。” 容月隐约记得白日里清点他们的库存时,看到几车杂物,其中有一大木箱,打开似乎是些干花制品。 他抱起小二狗:“走,我们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仙女花。” 天阳护着他们,一路来到那堆库存的地方。 大木箱被天阳搬下来,坠到地上沉沉扬起一阵灰。容月捂着小二狗的嘴,咳了几声,好奇中打开了箱盖。 果然有干花,还有些零碎的染色布头,是女人会喜欢的东西。 蛮荒人民有自己的智慧,制出的干花宛如还生时,花瓣舒展,吹了落灰后觉得略有褪色,别的简直完美。 小二狗将它们一株一株的拿出来,排成排,一支支地数过去。 “狗尾花,阳阳草,铃铛花,鸡蛋花……” 容月听得好笑,这边的植物命名真随便。 “啊……”小二狗突然一愣:“仙女花!” 还真有!? 容月不过抱着哄小孩开心的想法,万没有想到还真能找到。 只见小二狗手中攥着一株蓝紫色的花,只有一根手指长,垂下的花瓣像少女的裙摆。 依容月的审美,当然不觉得这花有多漂亮,可看见小二狗眼中闪烁的星光,他便轻声赞叹了一句:“确实美。” 小二狗整个人都兴奋得直颠:“我可以去找雪齐阿妈了!我要把花给雪齐阿妈!” 容月放下小崽子,只见她一溜烟就要往刚山部落那边跑。 容月大喊:“回来!” 小二狗顿了下脚步,心不甘情不愿地跑回来,脸上还有几分焦急。 “别急,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 小二狗懵懂道:“二狗不好吗?” 容月:“当初我抱着好亲近的想法给你取了这个名字,念在我们嘴里是喜爱,念在有些人嘴里就成了敷衍。你去见雪齐,我给你取个比雪齐更宏大的名字,让她不敢看不起你。” 小二狗懵懂地点点头。 “你就叫……江流吧。”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这是容月知道的为数不多的诗歌。星月纪元虽然是个架空游戏,设计者却全都来自华国,有时候节日活动还会举行中秋诗会,元宵灯谜等活动,容月偶尔会混出来看看。 在他的印象中,这一句诗的意思是景色雄浑,胸襟开阔,用给小二狗,希望她能够长成一个不拘小节,不为小事困扰的豪放女孩。 “江流……”小二狗默念几遍,越念越喜欢,笑闹着跑远了。 天阳问:“不去看看吗?” 容月叹了口气:“看,我们悄悄去看。” 刚山部落尽管今日也获得了胜利,可首领和大祭祀兴致都不高。 他们坐在远离篝火的角落,冷脸对坐。 这一趟路,他们走得十分憋屈。尽管从结果上,他们获得了好处,可内心的烦闷简直无处可解。 刚山首领多年老大,何时被人劫做人质,动弹不得过?而雪齐一向冷静从容,何时失态跪地过? 短短两天,他们什么都干了。 即使洗澡换了衣服,也已经晚了,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丑态,记得关键时刻是天阳和容月救了部落,而不是没用的首领的大祭祀雪齐。 刚山首领眼神阴鸷:“如果不是为了顾忌长老们的口舌,天阳刚生下,我就该掐死他。” 雪齐:“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实力,甚至比以前更胜一筹,性格也变得阴晴不定,不好说话了。你说……他会报复吗?” “报复!?哪里轮得他来报复!?” 刚山首领被戳了地雷,差点怒意爆发,踩碎脚底大石。 “我打败了前任首领,我便是新王,他要恨谁就恨自己的阿爸不争气,哪里轮得到我身上!?” 雪齐皱眉:“小声!” 天阳是前首领的遗腹子。 在前首领死后,天阳的阿妈生下天阳就自杀了,这事全部落都知道。 部落中没有妻子必须追随丈夫死去的规矩,因此众人只道天阳阿妈情深,并对小天阳表示同情。 小天阳便靠着旁人的支持,和部落里发下的米粮,一点点的长大,长成了部落第一勇士。 部落第一勇士不是现任首领的儿子,这件事成为了首领心中一根刺,无奈拔也拔不出来,只能随它去。幸好小女儿看上了天阳,天阳对自己也算恭敬,首领便不去计较那么多了。 只是有时做做梦,还会梦到天阳刚生下,就被自己掐死了,或者是外出狩猎被野兽撕碎之类…… 谁知美梦成真,天阳真的被咬伤,快死了。 天阳孤立无援的境地,有一部分是自己造成的,因为他总会在各种时候装作不经意地说,天阳需要静养,别去打扰他。 这些事情,天阳知不知道呢? 快死的天阳也许不知道,但活过来的天阳,可未必不知道吧。 刚山首领想到这儿心情就烦躁,还有那个月……那个月……! “雪齐,月是怎么回事,你看得出来吗?” 雪齐摇头。 “简直邪门,月以前胆小得像鼠兽一般,连门都不敢出。可为什么嫁给天阳以后,整个人全变了?今天还使出那样的……那样的神术……” 刚山首领不得不用神术来形容,因为那道白光使他感到从心底里温暖起来,宛如神明的怜悯。 雪齐烦躁道:“我比你更想知道。” 两人郁郁间,突然有个小崽子高兴地向这里狂奔。 “雪齐阿妈!雪齐阿妈!” 小二狗大喊着,手上捧着仙女花的干花,害怕自己不小心弄坏,还微微拢起来,小心翼翼地讲它像珍宝一样对待。 “雪齐阿妈!” 雪齐站起,做出标志的祥和笑容:“你是?” 小二狗一愣:“雪齐阿妈,我是,我是小二……” 雪齐想起来,这是以前部落里一个孤儿,先天身体不好。但她不记得随手丢在了哪里。 想必是跟着部落走,谁看到了谁喂一口吧。 可能还有哪个心软的女人见她可怜,给她洗了澡,梳了头,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乱糟糟,而是白净漂亮如同一个玉童。 “小二,我记得你。” 小二狗高兴道:“我我我有新名字了,雪齐阿妈,我不叫小二了,我现在叫江流!” 雪齐一愣,谁给她取的名字? 但她并不很关心,于是笑说:“很好听。” 小二狗更兴奋了:“这是,这是仙女花……” 说着,她将小手向前送了送,眼含期待。 雪齐低头,见到一株枯脆的仙女花干花,颜色褪得发白,花蕊没有了新鲜的明黄色,实在太缺乏风姿了。 她笑着点点头:“不错。” 小二狗一愣。 “仙女花……” “仙女花怎么了?” 雪齐疑惑。 这孩子,仙女花无论现摘的还是干枯的,都没有什么用,不过看起来漂亮罢了。在环境恶劣的时候,既不能换来捻子和肉干,也不能换来珍贵的皮毛。 可她是雪齐,她不能这样说。 见小二狗原地傻站着,她耐心道:“这样吧,我为你破一次例,你想拿它换捻子还是肉干?可没有下次了。” 第30章 在小二狗有限的记忆里,雪齐阿妈是个很好的人。 只要听她的话,就会有东西吃,完成她布置的任务,还能得到表扬,享受别的小崽子们艳羡的目光。 她从没有怀疑过雪齐阿妈的地位,因为凡是她走过的地方,大家都会停下脚步,向她弯腰致意。 仙女花是雪齐阿妈让她摘的,她日日念着这件事,缠着月,缠着天阳,缠着星月部落各种人,陪她去找花。 果果,白陶,甚至羊大他们,每次只要去别处,回来都会告诉自己今天有没有看到花。 尽管结果一直是令人失望的,可是月祭祀说了,珍贵的东西之所以珍贵,就是因为难得。 她便也不焦急。 可是为什么花到了手上,雪齐阿妈却好像不记得这回事了呢? 小二狗抬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雪齐阿妈,你要仙女花有什么用?” 雪齐奇怪地说:“什么用?仙女花没有用。” 小二狗忽然明白了。 仙女花没有用,雪齐阿妈让自己找花,也没有用。 她是要扔掉自己。 因为自己身体不好。 她攥着干枯的花茎,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小手一捏,漂亮的花瓣便碎了。 雪齐皱眉:“你不要换食物了吗?” 小二狗使劲摇头,转身就要往外跑,却慌不择路地一头撞在树上。 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雪齐快步上前,扬起慈和的笑容:“怎么这么不小心……” “江流!” 树上传来一声唤,小二狗挣开雪齐的怀抱,向上看去。 容月被天阳托着,一起跳下。 “天阳!”“是天阳啊!”“天阳和月你们终于来了……” 转眼,他们被寒暄围满了。 可雪齐威严还在,容月揽着哭泣的小二狗,周围空出一片。天阳的表情就没有放晴的时候,等到一个人喊出“天阳该回来了吧”的时候,他更是皱了皱眉。 天阳:“不回。” 周围一静。 有人喊道:“你们不回部落,是想出去流浪吗?” “就是啊,人不能倔啊,以前是你中了毒,那不是也没办法……” “月呢,月总得留下来吧,冬天还在外面,不得冻死?” 容月笑了:“不劳你们费心,我们自有去处。”说罢把小二狗一抱,就要离开。 “等等!”雪齐开了口:“月,你的那个能力是怎么回事?” 容月:“天听罢了。” “怎么可能!”她差点失态,稳了稳才道:“天听只能测吉凶,哪有你这样的……天听……”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刚山首领,此刻走了上来。 经过半天的休整,他终于回复了些许威严。 “天阳,月。” 两人一起转头看他。 “你们真的要走吗?” 容月上前一步:“是的。” 刚山首领眼中闪过不满:“这么多人留你们,你们也要走吗?” 他提高声调:“你是我捡的,天阳是我养大的,如今部落需要你们,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顾吗?宁愿出去受苦,也不肯回到部落的怀抱吗!” 众人不再吭声,但他们看向容月的眼神,显然是赞同的。 “……是啊。”容月先赞同了刚才的话,又朗声喊道:“因为我们需要部落的时候,你们见死不救!” 雪齐脸色一变。 容月:“地陷那天,天阳生病,我身体也弱。部落没有人来救我们,或者到我们的屋子里看一眼。天阳为了保护我,被石头砸伤了,我为了将他搬出原地,到处找东西,想办法……” 他神色悲伤:“可我等来了什么呢?” “我等来了背叛!” “我们挣扎求生,好不容易等到了雪齐大人,以为我们得救了,却听她说,部落已经离开了。”容月眼中泪光闪闪:“天阳曾经是你们的阿兄,阿弟,是你们的第一勇士,你们离开时,竟没有人问问他在哪儿……” 众人脸色都变了,有人想要说什么,被身边人捂住嘴。 不等雪齐反应过来,容月继续道:“我只能恳求雪齐大人救救天阳,可是她竟然对我说……说天阳死定了,别再浪费时间。” 容月没有哭,可围着的刚山部落众人已经觉得心碎了。 他们眼中仿佛出现了那个惨烈的夜晚,无助的青年跪在地上,守着新婚的丈夫,哭喊着谁来救救他。 容月低了一会儿头,才又抬起,脸上带着微笑:“幸好,也许是神听到了我的祈祷,我的天听有了治愈的力量。最后我和天阳都活了下来。” “所以我们是万万不会再回去的。” 雪齐被刺刀般的视线扎着,明明有很多辩解的余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此刻容月才是有着治愈能力的,强大的祭祀,而她,几次占卜均不准,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质疑她被神厌弃…… 一道女声哭着说:“月,天阳,回来吧,原谅我们吧……” 接着,呼喊此起彼伏,可容月抱着小二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二狗?” 小二狗动动耳朵:“月大人,要叫我江流。” 容月乐了,半点看不出刚刚的悲伤:“好,小江流,别哭了。” 小江流点点头,扭动了一下,容月把她放到地上。 她揉揉眼睛。 “雪齐阿妈是坏人,对吗?” 容月摸摸她的小脑袋:“你自己判断。” 又向前几步,容月突然发现身后空荡荡的,他有些奇怪。 “天阳——” ………… 天阳提着刚山首领,将他扔进了一个偏僻的杂物堆。 砰的一声,刚山首领边咳边站起来,却不敢与天阳硬碰硬。 “我阿爸当年怎么死的。”天阳声音低沉,没有半分感情。 刚山首领捂着被擦破皮的火辣辣的胳膊,咬牙道:“我养你养到这么大,你现在才来怀疑我?” 天阳眸色又深了些:“回答我。” “不知道。”首领复又大吼:“不知道!” “你阿爸,和我决斗,输了!他输了!!”他癫狂道:“输了以后心情不好,去林子里遭了意外,你明明知道的!难不成我还有指挥野兽的能力,放兽咬死你阿爸吗!” 天阳轻哼一声,诡异得不像他。 “也许呢?” 他从杂物堆里抽出一片麻布,掸了掸灰道:“以前我不是没怀疑过你,只是我没有证据。可现在想想,谁说一定要有证据呢。” 说罢,他将麻布撕成两半。 天阳身体里流淌着巨大的力量,被他盯着,压力巨大。刚山首领满头是汗,脑中只有一个意识。 打不过他。 如果天阳愿意,甚至可以瞬间杀死他。 可天阳说了可怕的话,却并没有杀他的意思。 “想活吗?” “……” “那我们来对对口风吧。”他冷道:“天堂部落的人,我们一个不要。天堂部落的物资,我们先挑。只有我们不要的,才归你,听明白了吗?” 刚山部落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咬牙半晌,才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好来。 *** 大!丰!收! 刚山部落扛了地毯和肉干之类迅速离去,容月站在最高的帐子顶端,狂风吹得他的麻布袍子狂舞。 “没——有——神——” 回音阵阵。 他犹嫌不过瘾:“神——不——存——在——” 果果在下面忙着清点物资,闻言生气道:“月大人你说什么呢!不要乱说话!” 容月心满意足地爬下来。 不解释他特别的喜好。 许多帐子已经被刚山部落拆走了,地面上一片片坑洼。 越冬最后还是选择留在星月部落,和刚山部落彻底告别。 东西太多,他们几个运不回去,便由越冬快速回一趟部落,喊人拉车来搬运。 容月用圣光一会儿切轮子,一会儿切板子,时不时再去山林里抓点小猎物,过得愉快极了。 等到会造车的工匠们一起过来,再把这些新车组装好,他们就有足够的车来搬运这些好东西了。 许多东西也不知道积攒了多少辈,都是这个罪恶部落用鲜血抢夺的东西。 这些人吃人,罪大恶极,任谁都无法宽恕。 被确认是天堂部落原住民的人,除了之前在争斗中被杀死的,剩下的都被容月一道圣光夺取了生命。这种死法没什么痛苦,某种意义上便宜了这些人,阿九全程目睹了容月可怕的能力,心中更加恭敬了。 月祭祀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可一旦触及他的底线,他也不是手软的人。 最后,天阳挖了个沟,将他们全埋了。 至于传说中他们藏在石洞的老人和小崽,则由刚山部落负责清理。 这件事上他们知道轻重,一旦发现,也不会手软,并且会向其他部落传递消息。以后天堂部落再也骗不了人。 这一趟除了丰富的生活物资,容月还有个收获。 他升到了二十八级。 [神圣祷言]指日可待! 这个技能其实是容月最常用的技能,按游戏术语来说,就是读条大回复。 附带解除负面状态。 简直是神官们的打副本利器。 有了祷言,以后就算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也能治好了。 但有一点削减了他的兴奋,他不确定祷言能不能去掉魔气。 这个世界有一套自己的运行法则,容月原本认为,中了魔气也是一种负面状态,但这个世界真的认为“魔”是负面的吗? 未必。 但不管怎么样,熟悉的技能即将回到手上,他还是挺高兴的。 等待部落来人之前,他捧着食谱在附近闲逛,碰到捻子就收集起来,碰到不认识的疑似可以吃的植株,就蹲下来辨认一番。 今天中午一通乱找,还真让他找到一样东西——花生。 花生果长在地面以下,地面上的叶矮小且不起眼。叶片成倒卵状,叶片边缘有毛,相互联结成网状。 若不是正在花期,一朵朵小黄花点缀在植株根部,容月也认不出这样东西。 他小心地找了根树枝,挖开地面,把土全都挖松以后,再拽着植物的根部用力一拽——一花生荚果被连根拔起! 这小果子他认得,用手捏开,红红的花生衣包裹着白白的花生粒,闻起来有种清香。 这可是宫保鸡丁的材料之一! 离他吃到宫保鸡丁,又进了一步! 就在这时,一道恶心粘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小祭祀……你长得真好……” 容月停手,蹲着没动。 天堂部落附近已经被扫了个遍,几乎没有危险,所以今天天阳没跟他出来。 那人一步步走近,臭味渐渐随风飘来,见容月不动,他似乎更加兴奋了。 “你迷路了吗?别怕,阿兄送你回去。可怜可怜,一个人在这里哭……” 因为要挖花生,容月的法杖放在一旁。 他忍无可忍,正要拿起来把身后的人顶飞,就听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放开他——” 容月回头,却见一个鼻尖有雀斑的英俊青年,脖子上系着一只包裹,指着自己身后的男人:“你要做什么!?没见小祭祀很害怕吗!” 容月:“……” 他这才看见身后浑身散发臭味的油腻男人,实在不愿意再看第二眼,便低下头去。 没想到雀斑以为他害怕,声音更大地喊道:“看,他哭了!” “……关你什么事。” 油腻男人虽然浑身发臭,但不折不扣是个彪形大汉,比天阳还要大一圈。 随着他一步步接近,那雀斑男声音逐渐发抖:“我,我不怕你……勇气,是勇敢者的徽章……软弱,是胆小者的……墓志铭、” “去死吧!”油腻男大喊一声,提起拳头,就见那雀斑男一声惊叫,竟紧紧闭上了眼睛! 容月三两步走上前,一法杖敲在大汉头上。 大汉应声倒地。 雀斑男:“……” 容月:“……” 第31章 “这位祭祀,你真美。你美得如同清晨的阳光,如同草叶上的露水,如同纯洁的雪花,如同夏夜的星星……” 雀斑男拖着那被容月敲晕的男人的脚,跟着容月往扎营地走去,一路上嘀嘀咕咕个不停。 容月来这儿以后,大家说话都很朴实,连几个形容词都少见,更别谈文学的影子,此刻被雀斑男这么一歌颂,竟觉得有点亲切。 毕竟他容月被人写诗赞美是日常。 “啊美丽的祭祀,你能不能回头看我一眼,只要一眼,我的心就会为你而跳……” 容月哼笑一声:“弱鸡有什么好看的。” 雀斑青年:“……” 文艺的心受到了打击,直到他跟着容月进了天堂部落的残骸,才又瞪大眼睛:“天哪,这里是什么地方!” 营地里这会儿只有果果在,惊奇地迎上去:“月祭祀,这是什么人!?” “一个诗人。”容月指了指身后。 雀斑青年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是诗人!?我曾经的部落同伴都不认可我自封的身份!” 哦,原来还可能是这个世界第一个诗人。 果果对地上的人比较感兴趣,转着圈看了看,说道:“这么脏,这是个游人吗?” “诱人?” 果果:“对,就是被部落驱逐,只能在外游荡的人,就叫做游人。” 人是宝贵的资源,如果身上没有残疾,有些人就算跟原部落失散,也可能很快找到新的部落接纳。 连羊大兄弟们这样的瘸子瞎子都有小溪部落收留,可见大家多缺人。 但如果一个人人品太过恶劣,对部落的安定造成了损害,部落也会驱逐人。 哪怕他人在壮年。 “游人”因此在大陆上有了姓名。 容月厌恶地拿法杖捅了捅地上这不省人事的脏汉:“那如果他装得风度翩翩的,再找个部落骗进去呢?” 果果一愣:“能骗得过的话……” 但想想,有这样的智商,也不会混到被部落驱逐的境地了。 容月转而问雀斑男:“那你呢,你怎么也落单了,也是个游人?” 雀斑激动道:“怎么可能!我是诗人!我为了美好而踏上旅途,都是别人不理解我!” 容月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 头脸干净,头发编成辫子垂在身后,一身麻布短打,也好好穿了上衣。 不错,和谐。 容月看着他一点也不诗人的装扮,点头道:“你从哪儿来的,就你这身手,竟然还能活着走这么远?” 雀斑屈辱地解释了自己的来路。 原来他曾经是个遥远部落的长老之子,天生喜欢美和浪漫,因为追求梦想的想法十分坚定,他的阿爸阿妈众亲戚们唉声叹气地给他带了许多防身的东西,保佑他能走得更远一点。 当然,他们对雀斑还能活着回去是不抱什么指望的…… 雀斑:“三天前我的毒针都用完了,但我不会害怕的,我要追寻这个世界终极……” 容月自动屏蔽了他后面的话,因为天阳和阿九结伴回来了。 他高兴地扬起手中拎着的花生藤:“天阳阿九!看,我找到了花生!” 花生可以榨油,可以做酱,单独煮或者炒都很好吃,既能充饥又能做零食。 等到他们推出了花生酱,星月部落又能多一种酱了,那有种传说中特别好吃的“汉堡包”是不是也指日可待了? 可怜的雀斑被众人无视了个彻底,只得碎碎念地看着他们忙碌。 随着星月部落苦力组合其他人工匠的到来,大堆的物资被运回了部落。 容月他们把那个企图猥亵“柔弱小祭祀”的游人当做牛一样使用,给他套上藤绳拉车,让小江流拿着鞭子跟着他。 小雀斑心中恐惧,连诗都做不出来了。 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了星月部落。 出了林子,眼前一片敞亮。 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朝霞满天,石头围墙中冒出精致的木头小楼的楼顶,还有旗帜在空中飞扬。 围墙外,一片新开垦的土地上,冒着嫩绿的幼苗,零散几人在田间走动。 靠着围墙的木笼处围着围栏,圈养着一窝窝灰色的兔子。两只豚兽在兔子们隔壁哼哼唧唧地相互拱来拱去,一位少女提着木桶走出来:“吃饭饭啦——” 炊烟袅袅,草叶飒飒,远处一道裂谷劈开地面,更远处是连环的湖泊,闪闪发光。 他痴迷地嘟囔着:“太美了……” 雀斑跟着众人走进围墙。 除了最显眼的小木楼,别的小屋排成一排,彼此相连。有几位年纪大的阿妈们在火堆上做食物,所有人都带着碗来盛,一起边说笑边吃饭。 雀斑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如此的贫乏,根本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震撼! 明明只是一个随处可见的部落,占地面积还没有他出生部落的一半大,可大家脸上洋溢着的笑容,为什么这么充满活力! “月祭祀!天阳大人!” “月祭祀回来了,东西带回来了吗?” “月祭祀快来吃点东西吧,一路上辛苦了,天阳大人也是!” 众人七嘴八舌地打招呼,言辞中十分关切,这让雀斑感觉和他见过的部落都不相同。这个部落的首领一点也不高高在上,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征服了群众! 雀斑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一不留神,月祭祀却不见了。 他四处找了找,终于在全部落唯一一顶帐子前发现了他的踪迹。 只见那位高贵又亲民的月祭祀,单膝跪在自家帐子前,头差点埋到地上:“我的番茄怎么还没发芽……” 雀斑:“……” ………… 在天堂部落收获的这批物资,大大填补了星月部落最缺的普通日用品的空白。 建设迅速走上了正轨。 可惜番茄一时半会儿结不出那么多的果子,番茄酱也没办法大量生产。宝杏在他们这儿蹭吃蹭喝很多天,最终恋恋不舍得走了,并带走一小罐花生酱和番茄酱的样品,打算回去给她阿爸,也就是盐部首领品尝。 为此,她把木撬车里的货物全留了下来,倒是容月大手一挥给了她一辆一人就能拉动的轮子车,抵上了物资钱。 阿珠阿贝照例跟着她,为防止她们三个女人再遇到什么危险,还把溪边溪上也派了过去,正巧探探路。 容月等不到大集,打算等番茄成熟能做酱后,就带着酱去参观盐部。 他可是好奇死了盐部的繁华。 宝杏走了以后,那片番茄被他每日坚持不懈地灌注生命力,长势极好,提前了不少开始结果。容月开始幻想他的制酱工坊,某天顺着藤梯一路向下,来到了被搁置许久的裂谷。 自从浓雾被驱散,裂谷被日复一日地晒过,已经不复先前的潮湿阴暗,地上的土也变得结实不少。 容月对阿九说:“我们还差些更好的工匠……” 要那种能够发明创造的。 最近时不时有游人投奔他们部落,容月统统先审核了一遍他们的长相眼神等方面,还算顺眼且聪明的,被编进劳动队修围墙。一旦犯了事,就跟最初那个游人一样给他们拉车,睡草棚,还要让江流拿小鞭子抽抽来侮辱。 虽说劳动力在渐渐增长,可是真的有一技之长的却一个都没有。 最初那一批工匠,因为年老,也少有新奇有创意的点子了。 容月又有点可惜,他带回来的那个小雀斑,怎么是个没用的诗人! 天天站在小木楼顶上赞美他们星月部落,能当饭吃吗?而且那家伙莫名其妙很受部落里女孩子们的欢迎…… 容月叹了口气:“暂时做不了烤箱,也找不到酵母,要不还是先把谷底弄成制酱工厂吧。再过半个月番茄能成熟一小批,往后就能开出几片田了,早弄早好,花生也快了……” 说话间,天空阴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 容月和阿九手忙脚乱地爬上藤梯,躲进小木楼里。 这雨来得急,容月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这会儿皱着眉看外边,心想谷底别的都好,就是这个雨可怎么弄…… 这里没有能挡雨的塑料布,谷底也没有裂缝和暗河,如果雨下得大,一旦积起来,想必能把这谷给淹了。 今天也在楼顶吟诗的小雀斑被浇成了落汤鸡,连滚带爬的下来,一看见容月就两眼放光。 “噢,今天的月祭祀,也散发着金色的光辉……” 容月头发还在滴水,懒得理他,问阿九说:“你说我们在谷底挖个沟怎么样?” “沟?” “嗯,等会儿下去量量水位,看看这样的大雨能积出多少水。到时候在下面挖一条长条形的沟,土就填到另一边,把要放东西的地方垫高。这样雨水落下,就会全积到沟里,不至于把其它东西淹没。” 阿九思考了一会儿:“可以,但人不够。” 挖沟渠是体力活儿,不是几个十几个人就能挖出来的。何况这谷底狭长,沟也不能太浅,前期还要测量…… 容月烦恼起来:“人不够啊……” 这时白陶突然推门进来:“月大人,你看谁回来了!” 两个亮闪闪的光头出现在眼前。 容月惊喜道:“溪边溪上!你们回来了!” 光头兄弟浑身淋得湿透,木楼里没法儿烤火,容月把他们邀请到自己和天阳的帐子里。 火光腾腾,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了盐部的情况。 “人很多,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但他们部落很长,沿着盐矿围了一圈,走半天都走不到头……” “他们部落里头每天都有集市,就,自己跟自己做买卖。” “他们竟然用盐腌肉!太奢侈了,那么多盐啊,竟然拿来给肉保鲜……” “美人很多。” 溪边锤了溪上一脑瓜。 “唔,”容月问:“我们的番茄酱,对方首领尝了吗?” “噢噢!”说起这个,两兄弟来劲了:“尝了啊!那个盐部首领一开始光拉着宝杏嘘寒问暖,连半眼都不瞧我们,可自从尝了番茄酱,就招待我们进了主帐……” “然后他不停问我们这种酱怎么做的。” 容月哈哈一笑:“你们没说吧。” “怎么可能!”两兄弟信誓旦旦:“肯定没说啊!况且就是说了,没有番茄他们也做不了。我们用带的肉干之类又换了些糖回来,别的就没有久留了。” “做得不错。”容月称赞他们,两兄弟高兴得脸都红了。 虽然对番茄酱感兴趣,但盐部首领好东西见得多了,反应并没有太急切。 出于心疼女儿的原因,他对光头兄弟比较礼貌,却不至于特别激动,或者对番茄酱志在必得之类。 溪边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月祭祀,这个盐部啊,虽然很繁华,但我觉得,还是我们星月部落好。” “哦?” “他们有些人,家里肉干多得都堆不住,挂在帐子外边,可吃不饱的还是吃不饱。” 溪上也说:“我还看见一个人活活被饿死,有人将他拖出账外,扔到了部落外边的大坑里头。” “对,他们部落的普通人用挖盐矿换取食物,如果一天不挖,那全家可能都要挨饿。” “挖不动的就只能认倒霉了。” “有的小崽子才一丁点大,就会去帮着他们挖矿了。” “挺可怜的……” 生存残酷,星月部落的人也深刻体会过,但小部落沾亲带故,有人突逢意外,帮衬的人也会多些。 可盐部这样的大部落更残酷,溪边溪上两兄弟不太习惯。 容月想了想,又问:“你们逛了一圈,觉得盐部工匠多吗?” “工匠?”溪边溪上兄弟对视一眼:“还挺多吧……” 工匠用自己的手艺换饭吃,能力强些的,活儿也多,能力弱些的,也时常徘徊在温饱边缘。 溪上说:“我看见有些工匠,做不了有用的东西,只能自己摸索着做些小玩具,哄那些富裕人家的小崽子们玩儿。不缺食物的人家偶尔会换些,但那工匠饿得面黄肌瘦……” “是啊,挺惨的,那玩具还挺有趣,我瞧着那木头小兔栩栩如生,拧个什么东西放在地上,还会自己歪歪扭扭地动起来……” 容月竖起耳朵:“嗯?你们再说一遍?” * 老木头已经两天没吃上东西了。 他肚中绞痛,从水桶里捞出一勺水,灌进肚子里。 凉水使得胃部更加冰冷,但好歹冲淡了些灼痛。 他将两颗酸酸果放在了木板床的床头,床上睡着一个半大的少年,这是他的崽子,小木头。 小木头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却因为常年吃不饱,比别人家的崽子都要瘦弱。 这样的身体,去挖盐矿必定是不行的,将来还是要跟着自己一起做木匠。可是…… 老木头叹了口气。 自从他的老对头大锤得到了首领的赏识,他便被一再打压。 曾经学自师父的手艺都不能再用,也没有人家愿意请他做活儿,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做些小玩意儿,放在集市卖。 像他这样的木匠,都是最底层的木匠。 活儿做不好,没有人雇他们,才会沦落到卖没用的小东西的地步。 老木头麻木地将昨天做好的小兔木雕和小虫子木雕用布袋打包好,就要开门去集市。 木门吱呀一声,身后传来少年清亮的声音:“阿爸。” 老木头哎了一声,转头朝小木头笑:“床头有果子,去吃吧。” 小木头摇摇头:“阿爸,我跟你一起去集市。” 说罢,半大少年也不等阿爸回应,去拿了果子,一颗叼在自己嘴里,一颗伸到老木头面前。 老木头心中一酸,张嘴咬了一口。 酸涩的果子没有熟透,却让他口舌生津,胃里又闹腾起来。 两人结伴来到集市,将布袋铺展开,各种精巧的小动物木雕摆好。 小木头自己十分喜欢这些,摆弄的时候,脸上露出笑容。 可惜,在这个食物紧缺的时代,能有余粮来换这些没用的东西的人,并没有多少。 太阳越来越晒,小木头身体瘦弱,很快撑不住,趴到老木头替他撑起的一片阴影下睡着了。 没睡多久,他被吵嚷声惊醒了。 “你这小兔,是我们前天拿一袋捻子换的,说是可以动,可才玩了两天就坏了!” “我们不要了,把捻子还回来!” 老木头的声音苦涩地夹在中间:“只是卡了一下,我给你们修一下,马上就好……” “修什么,不要了!听没听到啊老东西!” 小木头撑坐起来,刺眼的阳光让他一时睁不开眼。他刚要开口说话,那只木头小兔却被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小木头哀嚎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 第32章 另一边,星月部落。 三天的暴雨下得人措手不及。 帐子里固然能生火,但漏雨不可避免,而且外面雨水太大,就会往里头漫。容月和天阳不得不暂时把家搬到了议事用的小木楼里。 小木楼地面铺了几层木板,虽然潮湿是不可避免的,但好歹不用睡在水坑里。 这个天气连做饭的火都升不起来,全部落的人都不得不各回各家,喝凉水啃肉干,生活质量直线下降。 容月难得的严肃起来,没有像平常那样念叨着吃什么喝什么,而是顶着巨大的蒲草叶,整天在番茄田和捻子田里来回。 暴雨来得太猛烈了,就算是吸水性极好的泥土,也免不了积水。 可怜的青涩的小番茄们被雨打得抬不起头来,一个个惨兮兮地悬在细细的柄上,如果不是风不太大,估计早就被吹掉了。 容月心疼极了,第一天冒着大雨连夜用木棍支了支架,上面铺上茅草来挡雨。 不少男人自发地上来帮忙,奈何番茄田勉强能用这种方法保护一下,捻子苗那边面积太大,实在挡也挡不住。 容月只能给苗苗们输生命力吊着命,三天后暴雨停歇,植物还活着,容月生病了。 这具身体原本非常羸弱,被容月占据以后,已经健康了很多。 但再怎么说,“祭祀”的体质和男人是没办法比的,甚至比许多女人都要差。 昏睡了半天,到夜里,容月渴醒了。 他伸手向旁边一抓,却摸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有种情景回放的感觉。 天阳一把抓住他的手:“醒了?” “嗯……渴。” 天阳听完,沉默着出去,过了一会儿端回一杯水。 开水兑凉水,是温的,正适口。容月全给灌了进去。喝完后又躺下,天阳把他圈在怀里,抱得紧紧的。 他不再胡思乱想,很快陷入了沉眠。 睡梦中的容月没有看到,本该同样睡着的天阳,眼里闪过一道红光。 …… “田里!快守着田里!有熊!” “点火把,快去,叫人来——” “来个人去叫天阳大人!” “嗷嗷嗷熊啊!” …… 容月惊醒,顾不得头晕,踉跄着下床。 然后腰被天阳扶住了。 这时前来报信的羊二冲进门:“天阳大人!外面,外面来了一头熊兽!” 熊!? 两人奔出去,只见不断的狗吠声中,越冬顶在最前面,手持长矛和那头熊兽对峙。 那是一头足有小木屋那么高的大熊,两脚踏在田里,张嘴咆哮。 吼声震天。 那头熊满身是泥,估计是前几天的暴雨冲垮了他常住的家,去别处觅食时误闯了星月部落的地盘。 若不是围墙上守夜的战士眼尖看到了,恐怕田地就要遭殃了。 容月拖着软绵绵的身体,难掩兴奋:“放着我来!” 越冬一句危险噎回嗓子里:“?” 容月的游戏面板中,经验条在二十九级卡了许久,总是没机会弄到大猎物。 没想到机会说来就来! 这头大熊在容月眼里,就是一大坨经验啊! 等等,它的脚踩在哪里!? 护了三天才勉强护回来的小苗被无情踩踏,容月恨不得操着手里物理+1的棍子揍过去,还好理智尚在,他软绵绵的一抬手,圣光飘了过去。 部落众睁大眼睛。 月祭祀在干什么!? 要给这头熊兽治病吗? 容月和天阳出去捕猎的时候,因为种种巧合一直没有第三人同行,大家都默认那些猎物是天阳打回来的。 尽管容月说过自己有自保能力,也能打猎,可大家都没什么实感。 随着圣光将熊头笼罩,天阳和越冬配合,一左一右地限制了那大熊的动作。 两人力大无穷,将那大熊摁得后退一步,它前爪狠狠地扒着地面,痛苦咆哮。 圣光杀熊需要时间,容月拎起法杖冲过去,一棍子打在熊掌上:“踩哪儿呢!” 大熊哀嚎一声,天阳顺势将大熊推翻,仰躺在地上。 大约过了近半小时,大熊终于没了声息,越冬和天阳满头大汗地蹲坐下来。 众人惊呼:“死了?”“真的死了!”“天哪月祭祀怎么做到的!” 容月没有回答。 他闭着眼睛,听着耳边叮叮咚咚的提示音,身体的沉重感一扫而空。 三十级了。 站定,将法杖一杵,容月默念起一段玄奥的祷词。 奇怪符号组成的光条从他脚下盘绕而起,成为一道道美丽复杂的光纹。 淡金色的光纹螺旋状上升,隐没在空中,身在其中的容月就像神祗一样神圣。 渐渐地,光纹在法杖顶端凝成了一个光团,金光呈一个平面向四面八方辐射开去,所有被光掠过的人都感觉一阵神清气爽。 “……”这下,大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雀斑打破了宁静:“天哪。” 他又向前几步:“神啊,他比明月更光辉!” 容月睁眼:“好了,羊二带人把这熊收拾了,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 也许是看多了月祭祀的神异,最初的惊愕过后,大家竟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了,纷纷响应号召回了屋。 容月的气场似乎又更强了些,给了天阳一个眼神:“跟我来。” 三十级是个分水岭。 在星月纪元,能用祷言的神官才算开始了游戏历程。 三十级后,神官的神力和血量大幅提升,再也不会被怪一摸就死,去除负面状态更是团队必备的技能。 至此,容月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他把天阳弄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开始对他这样那样,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使用神圣祷言。 五遍吟唱过后,容月神色凝重地放下法杖。 没有用,黑纹仍在。 “你到底有没有感觉?”容月苦恼:“就是,会不会疼啊,痒啊,发热啊……” 天阳摇摇头:“不疼。优点奇怪。” 容月之前将天阳胸前的黑纹用沙盘画下来过,这几天暴雨,可能都被泡坏了。 他把对方胸前的骨饰撩开,又用眼睛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这黑纹总让他有一点微妙的熟悉感,却不知道从何而来。 这下一定得去星野了。 容月用花汁在黑纹的末端画了一道红线,叹了口气说:“这几天再看看,要是长得太快,番茄酱不做就不做吧,盐部也不去了,我们先去星野。” 天阳眼神闪烁,攥住容月的手腕:“我更重要吗?” 容月被他问得奇怪:“跟谁比?” “……番茄。” 容月为他的田地在雨里呆了整整三天,被淋得烧成红碳躺在床上,天阳没有表达,心中却满是负面情绪。 他甚至想将那些全都破坏掉。 是理智阻止了他。 尽管那些理智与他像隔了一层,绷得紧紧的,好像时刻会断掉。 但当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容月却笑了。 “你跟番茄比?哈哈哈哈,东西怎么能跟人比。” 容月伸手拍拍他:“当然是你比较重要。” …… 不知道是这句话安抚了天阳,还是祷言确实对黑纹有抑制作用,又过去两天,黑纹竟然一点都没有长大。 容月高兴极了!不用再赶着去星野! 天晴了,番茄熟了,捻子苗苗也长高了。 是时候做些酱,再去盐部捞点人了,最好多捞点聪明的工匠! 挑了几十只最大最红的番茄,切开,籽处理好,种下去。番茄田终于初成规模。 容月等种子们长结实了,带着小江流和天阳,与溪边溪上兄弟一起去往盐部。 盐部和星月部落有着相当的距离,如果没有人带路,一时半会儿无处寻觅。 这样一想,倒要多亏了宝杏了。 光头兄弟刚刚走过这条路,熟得很,一路上无惊无险,吃得好睡得饱,二十多天后,他们站在一片山崖上,盐部遥遥展现在眼前。 整个盐部,坐落在一片洼谷里。 谷形颀长,如同钩子,钩子两头是盐矿所在。半裸露的盐矿,两头有洞,深入地面以下。洞外的地上也有大片的白色的晶体,许多人正□□着身体,用石镐砸着坚硬的地面。 铲出来的石盐块,被一块块放在木篮里,挂在绳索上,有人会将它们拉走。 容月才被大雨祸害过,目瞪口呆道:“他们这样,要是下雨怎么办?” 溪上说:“反正都是洼地,雨停了晒干了不就又是盐砖了吗。” 容月:“……” 这些人的脚踩在石盐上,下了雨以后再晒干的,岂不是洗脚水拌盐砖? 看来下一次他们把盐弄到手之后,一定要二次晾晒,不能直接吃了! …… 因为经常有人进出,山崖边有曲折的小路通向洼地处的盐部入口。 见门口有守卫,容月想了想,给大家做了些伪装。 他们想进来偷人,不能搞得太显眼。 自己一头白发自不必说,光头兄弟的脑袋闪闪发光,也是相当显眼。 天阳拿路边的草叶临时编了三顶简陋的草帽,容月把头发盘起来,脸上抹了点灰,一行五人向守卫走去。 守卫露出了明显的警惕姿态。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 “?”容月纳闷的想,我们的伪装不好吗,脸上笑道:“我们是星月湖那边的一个小部落的人,带了些货物来换盐。” 盐部设有专门的换盐点,附近的小部落没盐了就会来换,这很正常。 两个守卫虽然没有听过星月湖是哪里,但见他们背的框里确实是食物,就放他们进去了。 午前,正是集市热闹的时候,容月迫不及待地想看“会动的木头兔子”,别的也不干,拉着溪边溪上就往集市跑。 盐部人真的多,比刚山部落人都多。而且因为都在外活动着,便显得更活跃了。 换食物的摊子前总是挤着很多人,容月好不容易越过去,走了半个小时到集市另一头,都没有看见木头小兔。 “小兔呢?”他转了个圈,失望道。 没有人回答他。 容月回头,找了个卖木勺和木桶的小摊子:“你家卖木头小兔吗?” 摊主态度不太好:“雕那玩意儿干嘛?” “……那你知道谁家卖吗?” “不知道!” 旁边一个年老的阿妈出声道:“哎,老木头之前就做这个,还会动呢。” “!”容月高兴道:“那他现在呢?” 那阿妈看到容月身后出现了个高壮的战士,吓了一跳,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容月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老阿妈,以为是天阳挡了光:“快,蹲下。” 天阳听话地蹲了下来。 老阿妈:“……” 老阿妈叹了口气:“老木头蛮苦的,得罪了人,快要活不下去,只能做些没用的小东西,逗逗小崽子玩儿。” 她一说三叹:“前些日子,他卖出去的一个小木雕,那家人不想要了。回来找他,要换回捻子。” “老木头哪肯,吵了几句,那人失手把木雕砸过去,正巧砸到了小木头的眼睛……” 容月:“小木头是?” 老阿妈道:“他的小崽子。” 容月:你们起名真的好随便啊。 老阿妈慢悠悠地从背后掏了个布袋子出来:“他在家照顾小崽子,还剩了些没卖掉的小木雕,放我这儿在卖……你要的话,一个一小袋捻子,或者一条肉干,另外要搭着买我一个篮子。” 容月:“……” 容月支持了一下这位商业启蒙期奇才的老阿妈,付的还是熊肉肉干。 然后顺着她的指引,来到了老木头的家。 盐部不缺石头,所有人家都是石头房子。 之前的那场地陷,似乎没有对这里造成太大影响,容月敲了敲门,许久后才传来老木头的开门声。 容月看着眼前枯瘦的中年人,眼神浑浊,呼吸急促,脚步虚浮。 星月部落的人刚从谷底被救起时,似乎就是这样的。 可那些人是没处找吃的,这个老木头身处这么大的部落,全都是人,难道真的要活活被饿死吗? “你们是……”老木头疲惫地问。 他眼前发花,看不太清楚,但见是几个青年人。他们盐部的人进屋从没有敲门的习惯,刚听到时,还以为是啄木的鸟儿。 “是老木头吗?”容月微笑:“我们想向你订做几件木头工具。” 老木头:“啊,行。你们要什么?” 听说是要订东西,他赶紧将人请进来。 几个面生的青年,竟然找到了他这里,估计是其它部落的人。好不容易有一次机会能挣到食物,老木头是决不会放过的。 容月他们进了屋,天阳把小江流放下来。 老木头拿着自己曾经做过的几样常用工具出来,一眼看见白嫩漂亮小江流,心生欢喜。 “这小崽子养得真好。” 说罢他又苦涩地收起笑容,叹了口气。 容月环顾四周,发现他家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便直截了当地问:“这个,也是你做的吧。” 容月将木雕小兔子掏出来,放在身前。 老木头心中一紧,脸色就变了。 容月:“别急,我们不是来找茬的,我们只是想看看里头的构造。” 老木头愣了愣,自认也不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便迟疑地将兔子拆解开来。 发条,齿轮,一样样的小部件。 容月看得叹服,觉得如果给他一个好的环境,什么木轮车之类的东西,根本轮不到自己来发明。 老木头演示完毕,忐忑地看向容月:“怎么样?挺好玩的吧?可这个没什么用……” 怎么可能没用! 这些都是物理学里的基础啊!齿轮,杠杆,轴承……有了它,什么水车风箱的,应该都能做吧? 那他的烤箱……是不是也有着落啦? 容月高兴地说:“挺好的,我很满意!我想买你这只兔子的技术,价格是五十条肉干。” 老木头瞪大眼睛:“五十条!” “但我有个条件……”容月笑道:“你得加入我们部落。” 老木头迟疑了片刻,摇摇头。 “我不能离开这里,我的崽子受了伤,我得照顾他。” 小江流抓着天阳的腿,闻言探头问道:“受伤的话,月祭祀可以治好哦。” 老木头本不信,可看着小江流天真无邪的眼睛,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 里间。 一道玄奥的淡金色光纹在空中流淌,最终汇聚到躺在床上的少年眼里。 少年□□了一声,慢慢张开了眼睛。 “阿爸……” 他揉了揉眼睛:“……嗯?我眼睛……” 老木头心中酸涩,跪在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小木呜呜呜……” “阿爸……” 两人痛哭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刚才容月那近乎神异的表现。 老木头狂奔到外间,扒着门喊道:“那个,神,你是神吗!” 容月本来微笑的脸有一瞬间的僵硬,额头青筋直跳:“不,我是雷锋。” 第33章 “雷风?” 这个名字有点拗口,老木头和小木头练了好几遍,容月赶紧阻止他们,正常介绍了一下自己:“你们叫我月就好了,月祭祀。” 这个好记,老木头和小木头热情地倒了几杯凉水招待他们。 容月举起木头杯子,只见杯壁上被细心地雕刻了小兔子跃扑的连续动作,首尾相接,十分可爱。 “你真的很喜欢兔子啊……” 老木头笑道:“哪儿啊,是小木头喜欢。” 小木头腼腆地笑笑,往老木头身上靠了靠。 容月又跟天阳换了杯子喝,这个杯子壁上是一圈小花,再看别的杯子,也各有不同。 容月赞叹道:“有点可惜啊,裂了以后就不能用了。” 老木头奇怪:“怎么会裂呢?” “?”容月回忆起自己来到这里以后,用的各种各样裂掉的木碗,裂掉的木杯,裂掉的木头浴桶…… “为什么不会裂?” 老木头摆摆手,从屋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一块乳白色的块状物。 约有一个拳头大,触手微凉,摩擦起来有点涩涩的感觉。 很像宝杏那车东西里有过的石蜡。 老木头道:“这是蜂蜡,打了蜂蜡的木头工具能用更久。只要选对的木料,纹路横竖别弄错,像我手上这样的杯子,时常使用,隔三差五晾干,不会轻易裂的。” 老木头见容月好奇,又解释道:“别看这东西小,还挺贵的,但如果用特别好的木料做了家具,最好还是打蜡,免得天气潮湿长霉烂掉,或者太干燥裂掉。” 容月将蜂蜡还回去:“明白了,多谢老木头,回头跟我们走,我让我们部落所有的工匠一起来听你上课!” 说到这儿老木头又有点忐忑:“月,月大人,你们部落在哪儿啊?” “不远,也就二十多天的距离吧。” “……”他踌躇道:“那里真的能吃饱吗……” 容月正要回答,老木头家门突然被踢开。 “老木头!” 一声雄浑的吼,吓得小木头呲溜一声躲到了老木头身后。 容月莫名其妙地站起来,就见一个胖子大摇大摆进来,口中嚷嚷:“听说你又接到活儿了!?你这手艺也想接活儿?” 那人下巴上两层肥肉,肚子就像半个气球,在这蛮荒大陆竟能吃成这样,容月叹为观止。 胖子环视一周,把目光定格在容月一行人身上,眼珠三转,露出八颗牙:“哈哈哈,几位好,你们要做什么活儿啊?” 他虽然笑着询问,态度却并不客气,显然没把容月一行放在眼里。 容月道:“不是什么大东西。” 胖子哈哈大笑:“知道不是什么大东西,不然你们能来找这个老木头嘛!” 容月:“……” 胖子咂咂嘴,意犹未尽道:“不过今天算我大锤给你点好处,你原来准备给多少食物,原样给我,我大锤家给你做。走,跟我来吧!” 他一边转身一边嘟囔道:“哎,我人真好。” 容月让溪边附耳过来,吩咐了两句,溪边点点头,去找老木头又说了什么。 老木头本来正忐忑,听完后脸上似喜似悲,摆摆手没再出声挽留容月。 容月见那胖子已经走出挺远,小声道:“我带小木头去看热闹吧。” 小木头睁着眼睛,少年音十分清亮,惊讶道:“我也可以吗?” “不敢来?” “怎么可能!”小木头说完又红了脸,看了老木头一眼,见阿爸点头,才跟上了容月一行的脚步。 胖子大锤正等在门外,略有不耐,见容月天阳带着两个孩子出来,疑惑地问:“还有两个人呢?” 容月答道:“不相干的人,已经回去了。” 大锤也不多问,自顾自在前领路,走过一大段集市,又进入一段空旷的岔路,走得几人口干舌燥。 小木头牵着江流的手,小声应付她的问题,容月一边听一边左右看看,见集市背后那片空地中,用麻绳圈起一个个正方形,问道:“那是什么?” 小木头接过容月递来的果子,掰了一半给江流,回答道:“那是比武场,想要部落第一勇士称号的战士,会去比武。” 这是盐部的特色。 对于其他部落来说,第一勇士就是第一勇士,狩猎队中最厉害的那个人,经过几次集体出猎就能看出来。 第一勇士一定是勇敢、强壮、令人信服的,根本不用评选什么。 就像天阳,因为最厉害,所以是第一。 大家自发信赖他,几乎没有人质疑,因为第一勇士永远冲在最危险的地方,为部落带来食物,保卫大家的安全。 可盐部不一样。 因为这片盐矿的影响,洼谷外围几乎寸草不生,只有他们来的山崖上,才有较多的植被。 即便如此,那道山崖附近仍然贫瘠,容月他们一路走来,离盐部三天距离的林子里,动物的踪影就很少了。 就算有,也都是些小动物,填不饱这么大一个部落的肚子。 有舍有得,盐部有了宝贵的盐,便没有多少狩猎的余地,就算是强壮的战士,也得在矿里干活儿。 可蛮荒人总有争斗的冲动,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便有了比武场。 战士可以挑战战士,更强者就可以做部落第一勇士。 听完小木头的解释,容月问:“挑战的人多吗?” “不太多吧……”小木头答:“大家都很累了。” 前头的大锤转过头:“别听那小崽子瞎讲,可多咧!就三天前,才比过!” 小木头这几天都睡在家里昏昏沉沉,并不知道三天前发生的事,闻言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容月又悄悄递过去一条肉干,问走在前面的大锤:“那比出你们部落的第一勇士了吗?” “当然比出来了!”大锤笑得龇牙咧嘴:“是我们首领的二儿子宝树,打败了他的大儿子宝地!” “噗。”容月忍不住笑出来。 大木头小木头也就罢了,宝地,宝树,宝杏……阿珠阿贝……盐部首领不会叫宝箱吧? 说起这个,容月突然想起来:“听说你们盐部有许多奴隶?” “啊,”大锤指指远处:“都在矿洞挖矿呢。” 容月心中微动,不再提这件事。 小木头也不再说话,三人终于到了大锤家。 说是家,可比老木头家大多了。 石头屋子已经有了“建筑物”的雏形,进门后是个小屋子,对墙上又开了一扇门,能看到一片空地,算是院子。 空地三面又各有一间石头屋子,屋子里面也许还有更大地方,但光看院子就很气派了。 容月没见过这样的建筑,新鲜的左看右看。 他这幅样子放在大锤眼里就是十足的小部落做派,上不得台面了。 他让容月就在院子里别乱跑,然后让人拿来一排小木板:“说吧,你们要做什么?” 院子里堆满了零散的木料,许多青年走来走去,有的雕着手上的东西,有的在用石锯裁木板。 容月见多了家庭作坊,问道:“这些都是你家崽子吗?” 大锤:“怎么可能,都是我大锤的徒弟!” 大锤自豪,容月可有可无的唔了一声,说道:“这样吧,我要做一个雕像。” “……啥?” “雕像。” 容月从地上捡了一根细树枝,用脚把地上的灰土抹了抹平,然后蹲下,唰唰唰一顿画,顿时,一个眉目憨厚正直的人像出现在地上。 他拍拍手,扔掉树枝,满意地说:“雷锋同志。” 这是来的路上他灵机一动想的。 本来在对部落的规划里,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但谅这个大锤也搞不懂,又懒得解释,才挑了个最简单的。 雷锋木雕,做大的也好,小的也罢,都很合适。摆在家里时常看看,能让部落更和谐稳定,省得大家老把他当神崇拜。 到时候再立一个巨大的石雕雷锋同志放在将来要建成的广场上,供其他部落的人民来参观,敬仰! 至于他想做的其他东西,就比如裂谷滑滑梯啊,水上乐园啊,风力烘焙机啊,踩水灌溉车啊…… 这些就留以后再说了。 大锤抽着嘴角,面色不善。 这人是不是来耍他的? 木雕这种东西有什么用!?还要雕个那么复杂的人!? 有着功夫他十个木桶都箍好了! 容月反问:“不能雕?可老木头都能雕啊……” 大锤立马说:“能!能雕!” * 因为容月表示,他和老木头谈好的价格是一座半人高的木雕换三条肉干,大锤只得黑着脸答应了。 这个价格让他十分不爽,再也不想招待,把他们赶了出去。 于是当天夜里,容月他们还是回到了老木头家,凑合对付了一晚。 晚饭时,天阳用带来的肉干和捻子做了一锅肉粥,吃得老小木头泪流成河。 容月还拿了路上换的两根咸肉条,泡了水之后在火上烤了烤,倒出一小碟番茄酱,给老木头他们尝了尝鲜。 这咸肉和鲜肉很不一样,倒也别有风味,只可惜和番茄酱不是很搭配。 容月有点可惜,也难怪盐部首领尝了他的酱以后并没有欣喜若狂。 是他考虑不周全,忘了这边鲜肉极少。 老木头他们续上了食物,又被容月用圣光刷过,精神了很多。如此容月也不急着回去,打算在这盐部多呆些几天,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忽悠点工匠回去。 老木头闻言,给容月推荐了好几个家里穷困却手艺不错的匠人。 有两家制陶的,一家做石刀的,老木头想了想,犹豫道:“还有一家,倒是很有些本事,但并不穷……” 容月说:“没事,你只管说,他们不愿意来也没事。” 老木头便道:“那是去年,从星野方向来的一个女人。她随身带了三四十只小木桶,里头是些白胖的小虫子,说要来投奔我们盐部。” “虫子?” “对,”老木头道:“因为她长得极丑,脸上生黑斑,很快就在我们部落传开了名。” “听说她有新东西献给首领,首领特地召她去主帐,结果她带来一种格外漂亮轻薄的布,说是用那小虫子吐的丝织成的。” 容月很感兴趣:“我好像见过!” 老木头笑说:“那女人靠着这一手技艺,在盐部混得不错,仅仅一个女人,却能饱食。” 容月:“回头我去见见她。” 各种打算做了一通,第二天一早,容月就和天阳去了集市,打算先好好逛逛,看看盐部都有什么他没见过的东西。 一路看过去,大多也都是普通人能做的,只是耗些时间罢了。就像草框篮子之类的东西,星月部落的阿妈们也会编,有的比这里的编得还好。 到了集市中间,围了一大圈人的地方,容月又过不去了。 他百无聊赖地等在路边,随口跟一个路人聊起天:“这里面到底在换什么?” 路人也等得神色恹恹:“换土药啊。” 容月点点头,没说他其实不知道土药是什么,并拉着天阳一起围在了外围,一点点往里面拱。 拱得容月都出汗了,他俩才看到了被围起的人。 只见两个身上沾土的人一个收捻子和肉干,一个数着他们该换得的土药的数量。 土药被堆在他们身后的筐里,好多框,堆成一堆,绝对不是他们俩人能弄来。看这里这么热闹,容月估计是部落主持的交易。 轮到容月后,他掏出五条肉干,换了一筐的土药。 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容月把筐放下。 “这东西真的能吃吗?”他掂量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个或圆或长的浅黄色球状物,表面还粘着土,坑坑洼洼的。 容月掰开一个,用牙磕了一口,不甜,有点涩。 有人正好路过,见到容月生磕土药,惊道:“你干嘛这样糟蹋吃的?这东西要煮的!” 容月递给路人一只:“这个送你,跟我们讲讲这个在哪儿挖的?” 路人接过:“你们不是盐部的人?……难怪了。这是土药,去年我们部落的人在山上挖到的。煮了之后能吃,比捻子糊糊还顶饿一些。因为能救一些人的命,就叫土药了。” 容月越看越眼熟……等那路人走后,天阳开了口:“这是土豆。” 土豆! 土豆啊啊啊! 容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不是传说中,最配番茄酱的东西吗!据说还很好吃啊! 菜谱上关于它的菜,光目录就有一整页了! 盐部竟然长了这么多土豆! 听附近路人议论时,他们大概知道了这土豆的来历。 那场地陷,只让山崖那边有了一点塌陷,洼谷和盐部完好无损。某天有人上山找吃的,发现一处裂开的地面下边,有一堆圆圆黄黄的东西。 那人也是饿得没办法才出来找食物,看到新鲜东西,见是草下面长的,就试着烤熟后吃掉了。 结果意外的挺好吃,又顶饿,愣生生救回一条命。 部落就叫它土药了。 土药长得多,比捻子好找,部落为了让青年们不要全都上山挖土药而不去挖盐矿,索性自己组织人去山上挖这个,然后以比捻子低的价格换给部落里的人。 老木头他们之所以没换,是因为他们连捻子和肉干都没有了…… 容月揣着土豆,好像揣着全世界一样快乐,天阳抱着另一个筐,两人打算先回一趟老木头家,把土药放回去。 穿过两排屋子,眼前又开阔起来,却正好走到了昨天路过的那个比武场旁边。 和空荡荡的昨天不同,今天的比武场周围聚着很多人,正高喊着什么。 容月走着走着脚步就粘住了。 “我们去看看?” 天阳全都依他,问了也白问。 …… 比武台两侧泾渭分明。 领头人分立被绳子圈出的场地左右。左边那个春风满面,右边那个非常肃穆,仔细看,眉眼间还有三分像。 笑的那个说道:“宝地,你还要再挑战几遍,才能承认自己就是不如我呢?” 冷脸的那个沉默半晌:“打到我服气为止。” 说罢,两方举起长矛,飞快地向前,冲撞在一起! 长矛相撞,发出砰砰的声音,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就是推来推去,十分没有美感。 容月兴致勃勃地看了一会儿,笑着对天阳说:“这就叫菜鸡互啄吧?跟你比起来差远了。” 瞬间,两侧的男人们齐刷刷看过来,目光惊中带怒。 “谁!是谁说的!” 第34章 容月无辜地和他们对视几秒,向左扭头:“谁说的?” 众人:“……” 正在场中央对峙的宝树和宝地停下手来,面色不虞地看向容月。 “没见过你,你是别的部落的人?”宝地嗓音低沉。 容月还顶着昨天的草帽,头发被一丝不苟地别进去,脸色抹了些土灰。 但眼睛还是亮亮的,定睛一看很惹眼,难怪宝地觉得他眼生。 盐部人多,所有人都认得肯定不可能,但容月这样的,多看几眼肯定会记得。 容月叹口气:“唉是啊,我们是星月湖那边来的,听说你们这儿有土药,特地来换些。” 虽然不知道星月湖是哪里,宝地还是缓和了神色:“土药不在这里换,你去前面集市中央。” 可他的兄弟宝树不像他那样容易被转移注意力:“你刚才说什么,我们打不过你们?” “哈哈,是啊。”容月见他实在要追究,也不找借口了,自信道:“我是个祭祀不谈,但你们打不过他。” 容月指向天阳。 在场诸位都是部落里比较厉害,家境比较好的青年人,见状直接大喊大叫起来:“不可能!”“他在吹牛!”“宝树是最强大的!”“宝地才是!” 蛮荒的战士基础能力就强,像天阳和越冬,都能徒手揍熊,按道理讲盐部的战士应该也不弱。 可一方面,他们实战经验少,另一方面,家境越好的战士,去盐矿劳作的时间也越少。 宝地和宝树更不用说了,锻炼就是纯粹的锻炼,一定没有下到矿里劳作过。 其实周围好几个围观的青年都比他们更精壮,但就因为他们是首领的儿子,直接就被推到了“最强待定”的位置上。 其实有这个现象一点也不奇怪。 盐部比起其他部落,已经向文明迈了一大步。 挖盐矿,就等于星月部落人民所做的其他劳动。人们用各种劳动换取食物,或者用食物在集市里交换别的生活物资,形成了初级的“贸易”。 社会初步分工,价值多样化,有力气的人用力气吃饭,有技术的人用技术吃饭,不再以单纯的身体力量衡量强弱了。 所以宝地和宝树的强,也不单指战斗力。 但显然,面前的青年人们不懂这个道理,只以为自己在挑衅。 容月没有为盐部指点迷津的义务,也不辩解什么,只说行不行,比一比不就知道了? 于是天阳向前一步,进到了围起来的比武场里。 宝树比宝地更加张扬,见状举着矛就朝天阳刺过去。宝地眼中带着忧虑,退到了角落,缺见天阳连刀也不抽,从一个刁钻的角度一把攥住宝树的手腕,一捏一拧,宝树大叫一声,手一松。 长矛掉落,被天阳顺手接起,舞了个枪花儿,戳在地上。 宝树宝地:“……” 这、这么简单的吗!? 宝树一时半会儿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呆呆地站着,却见天阳一闪身,颈后的小辫子随着重心改变划出一道弧线,瞬间来到了宝树身后。 他一手扣住宝树肩膀,抬腿轻撞膝窝,宝树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天阳提着肩膀甩出去,砰一声摔在地上。 “宝树!”“宝树阿兄!” 宝树的簇拥们在场外担心大喊,宝地那边的人脸色也十分凝重,生怕这位杀神马上就要打另一个了。 天阳本来没有这个意思,看见宝地那方如临大敌,才问了句:“你也要试试吗?” 宝树揉着火辣辣的肩膀站起来,在天阳背后怒吼道:“你一定使了什么诡计!你这个可恶的恶人!” “宝树!”对面的宝地却喝止了他,随后歉意地说:“对不起,这位勇士,是你赢了。我也不如你。” 容月看得兴致勃勃,心想蛮荒人民真淳朴。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地问:“你们不是谁厉害谁就是第一勇士吗?” 宝地点头:“是的,所以这位阿兄,你现在是我们盐部的第一勇士了。” 容月:“……???” 等等,容月笑不出来了:“别,不,没,天阳不是盐部的人,也不做你们的勇士。” 宝地坚持:“他进来比武了,便是要争这名额。他既然赢了,就是盐部第一勇士。” “……”容月闭上嘴,半晌才道:“你问问他愿不愿意。” 天阳被一众视线包围,嘴边细微的笑容一闪而过:“如果我愿意,会怎么样?” 宝地道:“你将得到一间大屋子,数不尽的捻子和肉干,甚至可以娶我的妹妹。” 似乎觉得这个条件特别好,宝地自豪道:“我的妹妹长得十分美丽,配得上你。” 容月抓着围场的绳子,看着他们有来有回的说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天阳为什么没有马上拒绝?就算没有答应,至于听那么多吗?宝杏在他们部落吃烤肉串吃得毫无形象,就这还十分美丽呢? 也许是他的目光终于将谴责传递成功,天阳开口拒绝了宝地:“不了。” 说罢,向容月走来。 容月松了口气,很快又精神道:“你们别这幅表情啊?要不让我家天阳当你们的师父?” 宝树仍然不服,但看宝地和容月他们聊得有来有往,气得带着一堆人走了。倒是宝地,显然对师父很感兴趣。 “我只听说木匠石匠教徒弟,原来战斗也可以教吗?” 容月:“是啊,但我们也有条件。” “什么条件?”宝地问。 容月看向远方:“你可能要暂时离开盐部,跟我们走。师父去哪儿你去哪儿。” 宝地沉默片刻,回想起刚才天阳利落的身手,最终郑重地说:“好!” …… 这把面子大了。 容月回去的路上有点飘飘然。 走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来,问天阳:“你愿意教徒弟吗?要是不愿意我就找个借口推了他。” 天阳摇头:“有经验者教没经验者狩猎,这是习惯,也是必须的。盐部的战士如果继续弱下去,终会被抢夺,走向毁灭。” 现在的盐部,因为地方偏僻,周围又没有大部落,才能安居。 它就像块香喷喷的五花肉,如果战士们一代不如一代,狩猎的机会更少,更羸弱,迟早要被别的部落吞并。 天阳出于习惯,不愿意藏私,容月感到很高兴。 瞧瞧,觉悟多高,不愧是他选中的人! 回去后,容月在老木头家添柴烧火,打开菜谱翻到炸薯条的那一页,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向天阳解释了步骤。 让小木头快跑去集市换了一罐油,众人洗土豆,切土豆,在淡盐水里将土豆条煮到半生,最后下油锅炸熟。 热气轰然飘出,如同一颗香气炸弹! 一直心疼那些油的老木头,这一刻也瞪大了眼睛,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死了,不然怎么就到极乐世界了呢!? 这么香,香得往人的心里钻! 薯条出锅,捞出沥干油,撒上一点盐粒。 昨天没吃完的一小碟番茄酱被放到了桌上,大家围坐一圈,像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一般,将外表金黄酥脆的薯条举过头顶。 容月:“这就是薯条,我家乡……附近的食物。” 小木头吞了口口水。 容月:“我们要满怀爱意地去品尝它。” 众人齐刷刷点头。 蘸酱,送进嘴里,咔嚓一口。 酸酸甜甜的番茄酱,被荤油浸润的香酥薯条表皮,配上绵软泛沙的内馅。 热气从盘中袅袅升起,被油锁住的鲜香在嘴里爆炸开来,细盐带来的鲜味和番茄酱来带的爽口感相映成趣,令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小木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容月附和:“我同意!” 一个炸薯条都这么好吃了,宫保鸡丁和鱼香肉丝该有多好吃啊! 菜谱上可是给难易度和口味分了级,这炸薯条的口味只有三星啊! 可恶的星月纪元,让他白白吃花喝露那么多年,要不是有些沙雕玩家整天以为他不懂事拉着他倾吐烦恼,还送他菜谱大全,他还不知道有“炸薯条”这种东西呢! 那不是白活了! 薯条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盛赞,有了这块敲门砖,容月觉得,自己的番茄酱在盐部有了销路。 但他还不急,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偷人。 在他的计划里,除了工匠能抓多少抓多少外,他还想偷些奴隶回去。 人可不是一次性资源,很多事情人多了才好做。当然,带人走时他会付相应数量的肉干的。 第二天一早,容月带着大家清洗了筐里剩下的土豆,众人分工合作,做出了好多的薯条。 为了提高效率,大家分头行动,每人手上都提了一篮薯条,就要拿这个去忽悠老木头推荐的那些工匠。 其中容月和天阳负责最难攻克的那个——传说中的蚕女。 中途他俩拐了个弯,先送了一篮给天阳暂定的便宜徒弟,得到对方发自内心的赞美后,才转头去了蚕女的地盘。 蚕女家在部落的一端,“钩”状地形弯过去的一角,非常靠近盐矿了。 盐矿里长年累月的有男人挥舞着石镐,叮叮当当响,十分吵人。 反过来说,因为吵人,这里空地极多,蚕女圈了好大一块地方当她的家,还盖了草棚做养蚕场。 容月老远就看到了那座屋子,还看到了在屋子前面破口大骂的人。 “呸!你不愿意嫁?我还不愿意娶呢!你这么丑的女人,多看一眼少活十年!” 容月眨眨眼。 男人穿得破破烂烂,说话唾沫横飞,个子也很矮小。 跳起来的样子像一只蹦跶的蚂蚱。 容月脑中又冒出了那句话:别跳了,你丑到我了。 就你这样还嫌弃别人丑!? 第35章 正破口大骂的小蚂蚱,突然感到自己被一团巨大的阴影笼罩了。 一回头,眼前一片紧实的胸肌。 他把大骂的话收进嘴里,慢慢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逆光的脸。 小蚂蚱脑中出现两个字:狠人。 天阳一把拽起蚂蚱的头发,在对方的惊怒声中将他拎起来,掂了掂重量,然后甩出去,蚂蚱眨眼间成为了天边一道流星。 容月从天阳背后探出头,拍拍门,大声:“蚕女!我们要订货!” 半晌,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从缝中出现,眼珠比常人更小,显得有些凶狠和恐怖。 似乎确认了那只蚂蚱不在了,蚕女将门全部推开,将全貌展露出来,口中低声说道:“进来吧。” 容月放慢脚步跟着她,观察了一下蚕女的脸。 她五官形状没什么问题,眼睛比常人大,眼珠比常人小,除了这点外,就是爬满了全脸的黑斑。 乍一看确实丑,但在容月眼里也就那样,有点像斑点狗。 蚕女将他们引到平时起居的地方,石头屋子里没什么东西,有一张木桌,两张木凳。 她让天阳和容月坐下,自己则去旁边的木箱里拿了两片布样出来,放在木桌上,声音清冷道:“就这两种,随便挑,但得等些时间才有。” 容月摸了摸眼前的布样,触手微凉,很柔顺。 虽然还不及自己的礼服,但是在蛮荒大陆,已经是顶级的材质了,想必用来做内衣会很舒服。 这得提升多少幸福指数啊。 容月放下布样,没有提要多少,先问了蚕女一个问题:“食物你想必不缺,除了食物,你有什么更想要的吗?” 蚕女这才露出了些许异样的表情。 “我……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说说看呢?” 蚕女摇头,给他们倒了两杯凉水,才说道:“我想我的部落回来。” “你的部落?” “是的,我出生的部落,叫做深木。一年前,它被毁灭了。” 这个词让容月和天阳同时坐正了身体。 蚕女自述真正的名字叫桑露,是深木部落的一个普通蚕女。 深木部落在星野的另一边,她是穿过星野才来到这个地方的,风餐露宿辗转大半年,因为蚕快死光了,就在盐部定居。 至于深木部落为什么被毁灭,被谁毁灭,她不愿意再说了。 听到星野这个词,容月便有了几分在意。本来他对于工匠多是有更好,没有就算了的心态,但蚕女显然很有用,不能放过。 “给你重建部落暂时做不到,换一个要求吧。” “……你到底是什么人?”桑露皱眉。 “一个很不错的部落的首领,”容月指指天阳:“和祭祀。”又指指自己。 桑露有些惊讶:“那你们为什么不呆在自己的部落?” “为了找像你一样能干又勇敢的工匠!” 桑露:“……” 她红了脸,小声说:“你是想要我换个部落住吗?” 容月说当然,桑露听后,终于把内心最迫切的希望吐露出来:“我想要一个不被骚扰的住处。” 容月:“就这!?” 桑露使劲点头。 盐部别的都好,她织的布能很快换到食物,而不用自己辛苦打猎。但坏处就是,想娶她的人实在太多了。 像今天那个蚂蚱人,只是众多追求者中的一员,她刚来盐部的时候,门外就连夜里都守着人。 桑露伤心地说:“他们只是追求我也就算了,我一旦拒绝,他们还会骂我丑……” 这就很过分了! 容月拍拍手:“别怕,我们星月部落的首领很强壮。来一个扔一个,来两个扔一双!” …… 当天下午,盐部的人们惊奇地发现,集市正中央,早上兑换土药的地方,插着一根两人高的木杆,顶上绑着一个人! 那人是部落里一个穷酸男人,找不到女人结契,挖矿也不积极,导致时常吃不饱,看起来也瘦小。 他脸上布满了黑斑,乍一看十分可怕,嘴被堵上了,呜呜直叫。 最恐怖的是,明明这么多人都在集市上或坐或走,却没有一个人看到他是怎么出现在那里的! 仿佛有人凭空掷出了那根绑着人的木杆,稳稳插在地上! 有热心些的盐部人,叫喊着快去放人下来,可混乱中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诡异的尖细声音—— “谁放他下来,明天就是下一个被绑上去的人!” 众人脚步顿时迟疑了。 “谁在说话!?” “就算这样也不能绑着人啊!” “那你去放啊?” “他干什么了啊,满脸黑斑,难道是蚕女……” “你疯啦,蚕女一个女人,能把他绑这么长的杆儿上吗,突然丢在这儿吗?” “听说早上他在蚕女门口骂她丑来着。” “哇,就让他绑着呗,不然真被连累了怎么办……” “谁知道他脸上那黑斑洗不洗得掉呢。” …… “阿川?” 一个精壮的男人回过神,嗯了一声,继续了脚步。 走在他身后的是个绑着高马尾的年轻男人,稍微矮瘦一些,额头上有一道醒目的红色疤痕:“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精壮男人没什么表情,头上有与身后的男人同样的疤痕,说道:“不关我们的事。” 两人沉默着走了半条街,推开了木匠大锤的家门,进去的前一刻,精壮男人说:“小乐,别想了。” 小乐张张嘴,又闭上了。 大锤家今天也是叮叮咚咚很热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院子的正中间竖着一截半人高的木头,大锤正弯着腰提着石凿敲它,完全看不出在干什么。 “大锤!” 阿川喊道。 胖胖的大锤直起腰来,揉揉肚子,回喊道:“干嘛的!说!” “盐洞来拿石镐!做好了吗!” “啊!还差两个!别的你们先拿回去!” 院里太吵,他俩不得不高声喊,阿川得到了回应,带着小乐去了左手边一间屋子,里头零散着堆了许多东西。 他们翻了一会儿,才在角落翻到五把崭新的石镐。 石镐的镐头当然不是大锤做的,是让石匠做好后交给了大锤,再让大锤嵌上木柄来着。 一开始嵌得不错,可后来越来越马虎,这会儿阿川盯着手里的镐柄,攥住晃了晃。 有点松动。 还没开始用,就已经松动了,阿川脸色发黑,却没法说什么。 “阿川……”小乐忧郁地喊他,阿川拍拍他的肩作安慰,抱着石镐就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大锤摆弄着的柱子。 有这闲工夫做这些,却没有心思把石镐这么重要的东西做好。 如果是他,一定不会再向大锤定做东西。 可惜。 这辈子他都没有机会再做决定了。 阿川和小乐抱着石镐往回走,路过那根木杆的时候,发现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当他们走到近前时,宝树带着一群战士赶来了。 阿川拉着小乐,往阴影里避进去。 宝树大吼:“谁干的!究竟是谁干的站出来!!” “妈的等我找出谁干的,扒了他的皮!” 他暴躁地把手里的长矛摔在地上,还不过瘾地踩了两脚。 两个战士这才将那个被绑起来的男人放下。 “你怎么回事!?怎么被绑的?你脸上又是怎么了!?” 蚂蚱男嘴里的布被抽出,大家才看见他布满黑块的脸上还被打得肿了起来。 蚂蚱男咧开缺了一颗牙的嘴,哭喊道:“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宝树烦躁地踢了他一脚:“水呢!” 一桶水被从人群中提进来,两个战士将蚂蚱男的头往桶里摁,再使劲地搓,发现搓不掉! 人们惊恐地叫起来:“这是病吗?” “怎么会突然生斑!” “天哪,别会过病吧!” 宝树听着,脸色一变,倒退好几步。 “滚滚滚!把他关起来,关到盐洞附近去!” 两个战士听令,将哭嚎的蚂蚱男提着走了。 宝树原地转了两圈,带着剩下的战士也走了,看样子吓得不轻,似乎想去洗洗脸。 阿川和小乐这才从阴影里出来。 小乐怯怯道:“阿川,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洗不掉的黑斑?” 阿川摇摇头。 两人继续前进,道路两旁的屋子,有些紧闭,有些开着门。 阿川目不斜视,小乐却喜欢四处张望,突然,他耸耸鼻子:“阿川阿川,你闻到了吗,好香啊……” “……”是很香。阿川想,是他做梦都没梦见过的香味。 两人不由得向香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石匠的屋子,阿川并没有与屋主人交谈过。 过了一会儿,香味散去许多,他俩已经走到前方,却听身后传来门响。 “换来了吗?” “换了换了,都换了,阿爸,我们真的要走吗?” “走,走哇,这么好吃的东西,天天吃啊……” “真的能天天吃吗?” 小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是一个年轻女人在和石匠说话。 关门前的最后一句是:“就算不能天天吃,一月一次我也想……” …… 小乐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躁动。 “阿川阿川。”快到盐洞,他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前面人的后腰。 阿川抓住他的手:“别调皮,说。” 小乐小声靠在他耳边:“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部落里奇奇怪怪的。” 阿川心想,你都发现了,我没发现的话不是比你还蠢了,嘴上却道:“没有。” 小乐急了:“可是,可是……脸上长斑的人,好闻的香味,大锤也在干奇奇怪怪的事,还有石匠说要走,就,就全都很奇怪……” 离盐洞还有几十步远,小乐本该闭上他的嘴。 可他看着那困住了他和阿川的可怖洞口,心中陡然涌起了一丝不甘。 小乐停住脚步,极轻极轻地呢喃:“如果部落大乱了,我们有机会逃走吗?” 阿川迅速转身,眼神锐利,抬手给了小乐一拳! 小乐捂着肚子,□□着蹲下,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阿川攥紧拳头,指甲嵌进肉里,鲜血从指缝里溢出。 他喘得像一只风箱,看到小乐的眼泪将地面打湿。阿川视线陡然模糊了一瞬,又赶紧闭上眼睛。 “小乐,别说,别想。” 阿川的声音哑得可怕。 第36章 两人平复了情绪,一先一后回到了盐洞里。 外边是盐部子民们在辛勤劳作,而盐洞里则是更加艰苦的地方。 不透风,逼仄,天气热一些的时候,在里边干一天活儿流的汗能积成水塘。 更可怕的还是塌方,有时候会死人,虽然挖久了人都有经验,但隔个三年五载的还是会塌那么几次。 阿川抱着石镐,进到洞里,有五六人在显眼处坐着休息。 “石镐拿回来了?”有个年长些的人站起来问。 阿川点点头,将石镐分了:“还有两个没做好,我明天再去一趟。” 年长者:“好,那我和你再将就一天。” 小乐情绪不高,自顾自地做事,几人劳作了一整天,到傍晚时,宝树进来了。 宝树站在洞口,朝里面探了探头:“人呢!” 阿川率先应声,向外走:“宝树大人。” 宝树后退两步,站在通风的地方,挥挥手说:“太难闻了你们,回头一人领一桶水,洗洗吧。” 他说完也不等回应,大声喊道:“点名了!点名了!” 盐洞很深,也不止这一个入口,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五六十人聚在了这个洞口附近。宝树让自己带的两个同伴,检查在场者今天挖的多少。看着差不多的就算过,但挖太少的,就要被吊起来抽鞭子。 小乐和阿川今天去拿了石镐,耽误了一点时间,挖得都不算多,看起来有点危险。但小乐更少一些。 他麻木地站着,心里无所谓地想,就算被抽死了又怎么样?一直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两个检查者正在他们的对角线处,转了个身背对这里。 阿川在这一刻,用脚轻轻踢了两大块自己挖的石盐到小乐的那堆里。 小乐惊讶,皱起眉来,正要把那两块石盐踢回去,却见宝树同伴正好转身。 他不甘地抿嘴,没有再动。 “阿川?”过了一会儿,两人走到近前,其中一个叫着阿川的名字,皱起眉头。 阿川嗯了一声。 那人虽然皱眉,最终却没说什么,朝前走了。 小乐松了口气。 傍晚的红霞在天边燃烧,宝树他们检查完,便让阿川他们把这些石盐搬到木撬车里,再由人拉走。 每天都是这样的流程,宝树打了个哈欠,在落日的余晖散尽之前,把任务做完了。 奴隶的一天即将结束,他们每人领到了一碗捻子汤,一只酸酸果。 这是晚饭。 虽然吃不饱,但明天早上就会有肉干吃,大家习惯了,也就没人抱怨了。 “阿川。” 夜里,众人在避风处睡觉,小乐睡不着,轻轻地喊了一声。 阿川当做没听见。 小乐失落地说:“……我好饿啊。” “我好想吃下午闻到的那种,特别香的食物。要是让我吃到一次,我死了都愿意。” “小乐!” 阿川低声呵斥。 旷野洼地中,只要不是冬天,他们连一顶挡风的帐子都没有。睁眼便是星空浩瀚,野草被风吹得唰唰响,掩盖了他们说话的动静。 阿川翻了个身,面朝天空,喃喃道:“我们是奴隶,被阿姐他们卖了。” 小乐低声啜泣:“我知道,我再知道不过了,可我常常想,如果当初不被卖掉就好了。我宁愿和你,和阿姐阿妈她们死在一起,也好过做奴隶。” 小乐想起曾经,那一年冬天酷寒,大雪,部落里的老人说一辈子没这么冷过。 他和阿川在的部落准备不足,帐子全都被雪压塌了,整个部落不得不在极寒中迁徙,寻找可以避风取暖的山洞。 山洞迟迟找不到,人却一个接一个的被冻死。祸不单行,有天早上起来,小乐阿川以及另外十几人,发现他们和部落走散了。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人越走越少,找到盐部的时候只剩下五个人了。 三个女人,加上两个少年,就是阿川和小乐。 那年太冷,没有一个部落好过。 盐部首领给了他们几杯热水,便说没地方收留他们。 小乐记得那杯热水,那是他喝过的最好喝的热水,一口下去,四肢百骸都复苏了。他当时想,有了这杯水,我就是死了都甘愿。 阿川的阿姐和首领交谈了几句,知道盐部有收奴隶的习惯后,恳请盐部收留,愿意自卖为奴。 盐部首领和其他人商量后,说只能留两个少年,女人不要,要不起了。 阿川的阿姐哭着答应了,带着一肚子的热水,和阿川小乐道了别。三个女人的身影淹没在茫茫雪风中。 小乐知道自己是个很软弱的人。他从小就是阿川的小跟屁虫,疼了也哭,饿了也哭,意志力极其薄弱。阿姐他们走的时候,他看到阿川极力忍耐,也许阿川根本不想留下来当奴隶,他不稀罕那一口热水。 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太渴望了,阿川才为了他留了下来。 小乐想到这儿,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人,选择了,吃苦了,又要抱怨和后悔。 说要活的也是他,说要死的也是他,阿川要是没有他,肯定活得好很多。 突然,他感觉胸前一热,阿川翻身抱住了自己。 “别哭了。”阿川胸膛滚烫:“再哭明天眼睛疼。” 小乐哽咽着点点头。 两人相拥,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些不属于风草虫的声音。 阿川机警地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撑着地面。 却听那遥遥的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伴随着轰轰的声响,竟使地面都微微震动起来! 不少睡着的奴隶都醒了过来,有的坐起,有胆小的躲进了盐洞里去。 小乐拽着阿川的衣角,手指颤抖:“川,阿川,你说是什么人?会不会,会不会……” 阿川脸色却不太好,摇了摇头。小乐明白,他是不会愿意趁乱逃跑的,盐部对他有恩情,如果不是盐部,他们早就死了。 不仅如此,如果有人趁夜要袭击部落,阿川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是,小乐疑惑地想,这个方向,明明是从部落里来,径直朝着部落外去的啊。如果真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要烧杀之类,不是应该从外面进去吗? 两人相互靠着,各自警惕着,肌肉渐渐绷紧。 阿川呼吸渐轻,好像融入了夜色,而小乐也尽可能地伏倒在地面,隐匿身形。 脚步近了,更近了。甚至不止十个人。 就在阿川和小乐神经绷到顶点时,突然,一道刺眼的金光在前方照亮,晃得他们眼前一痛! 阿川使劲眨眼挤出被激出的泪水,就地一滚从不远处取了一只石镐,张臂在前,做出要与人搏斗的架势! 小乐匍匐前进几步,也要去取石镐,忽然听一道清亮好听的声音响起:“咦,人呢?” 阿川一愣,宝地比略沉的嗓音也传来:“都在呢,你别照这么亮……” “我不是为了看人吗,这么一看你们部落也没几个奴隶嘛。” “那你要多少?”宝地有气无力:“要是奴隶跟部落普通人一样多,那盐部谁做主?” “啊,也是。话说老木头怎么那么慢啊,天阳——”顿了顿,又喊:“天阳——!” 轰隆隆,轰隆隆,阿川和小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辆辆硕大的木撬车,被并排放在一个缀着奇怪圆片的木板上。 部落里几个眼熟的工匠和一个高大的男人,拉着绑着车的藤绳,轻而易举地将那么多东西拉着走。 那些木撬车里东西堆成山,乍一看大件的全是没用的垃圾,还有个奇形怪状的柱子竖着,这都什么东西!?啊,竟还有人坐在车上!好像还是个女人! 一行人毫不避人,竟大大咧咧浩浩荡荡地带着东西往外走,见到不知不觉忘了隐藏身形的呆滞的阿川他们,为首者还高兴地挥了挥手里的木棍,金光又更亮了几圈! “宝地你看他们,他们就是你说的奴隶了吧!” 宝地生无可恋:“是……” “那我可以买走吧!” “能……” 为首者一头美丽柔顺的白发,笑起来如春风,站定道:“那这样,你们愿意走的呢,就跟我走,不愿意走的留下,怎么样?” 没有人明白现在的状况! 他们已经做好了争斗的准备,可宝地大人又怎么在这儿!? 木撬车上的物品之山,是这些工匠们把整个家都拆着带走了吗,还有坐在山顶的是蚕女吧,脸上有斑的那个…… 容月见他说话竟没人积极回答,奇怪道:“宝地,你们家的奴隶这是哑巴了?” 宝地蹲下抓狂道:“不是!他们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心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容月拍拍他:“别着急啊,这样,我简略介绍一下你们要去的地方吧?名字叫星月部落。” “我们星月部落,啊,”他清清嗓子:“坐落在美丽的星月湖畔。”前两天刚起的名字。 “我们部落有饭吃,有水喝,有房子住,人人平等!愿意来的呢,我会按照宝地报的价格,为你们留下相应数量的食物给盐部。等于我将你们买走,只是你们有选择不跟我走的权利而已。” 容月话说完,见仍没人有反应,失望道:“都不愿意吗?我们部落很好的!” 宝地还蹲着,低声说:“你把‘薯条’拿出来,他们肯定跟你走。” 容月噢了一声:“对,还有这个。” 蚕女不太情愿地从车顶递了个篮子给天阳,又由天阳传到容月手中,容月道:“这个是我们星月部落的特产,薯条沾番茄酱,这会儿冷了不太好吃了,你们要是愿意跟我走,就能吃到热的。” 他把手向前伸,篮子已经在阿川的眼皮底下了。 阿川犹豫片刻,抬手拿了一条,学着容月的样子沾了沾那碟血一样的粘稠物,放进嘴里的一瞬间,他听到容月补充道:“热的很香的——” 很香的—— 香的—— 的—— 小乐的话言犹在耳:好香啊,要是让我吃到一次,我死了都愿意! 第37章 在场的奴隶人人都想跟着走,但容月并没有全要。 一开始躲进洞里的不要,后来见薯条好吃,冲上去争抢推搡的也不要。这样去掉一大半,就剩下二十人。 宝地心情复杂地看看那些奴隶,又看看容月,提醒道:“我们部落赎出奴隶的价格是五百条肉干。”说完上下看容月,意思是你们哪儿有那么多食物,也没看到塞在哪儿了,能赎几个人顶天了…… 容月说:“有,好多呢。”说罢指指那堆小山,说就在里面。 宝地目瞪口呆,觉得他睁眼说瞎话,可让拉车的人散开后,宝地当真在那堆杂物里挖出了三大袋的肉干! 怎么可能! 宝地寒毛直竖。他想起来,这白发祭祀的神异之处也不止如此,手持木棍,就能凭空发光,这几人就能拖动的木轮车,更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么大的东西,如果是从外边带进来的,怎么都会被守卫注意到吧!可是,没有! 他的师父也很厉害,可那种厉害还在他的认知范围里,但这个白发祭祀的厉害之处,他根本想不明白! 宝地抹了一把脸,也不问了,让奴隶们帮着数肉干,当真一人五百条,二十人,足足够数了,一个也不少。 被点出来的二十个奴隶此刻真是想做梦一样,只是这梦还有点迷茫。 他们习惯了听领头人的话,既然被赎买了,也是自己愿意的,就自觉地排成了两队。 容月满意地扫视,觉得盐部的奴隶们又壮实又乖巧,还好骗。回部落后要是活儿干得好,还可以替代那什么小溪部落苦力组。他们运石头运得差不多了,开始偷奸耍滑,时常和部落众起冲突。容月不爽很久了,只是石头还没搬完,便一直没动他们。等骗回、不,买回的盐部奴隶们到位,就可以分些活儿出来,不再需要那些人了。 这些奴隶,苦日子过惯了,眼里多少有些听天由命的麻木感。 但容月相信,没有什么求生欲是一顿美食不能唤醒的。如果有,那就两顿,三顿,天天吃!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就在夜间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出去了。 宝地向守卫们打手势,自己停在木头围栏处,等其他人和物资全都出去以后,才跟守卫说了实情。 “那是个颇有神异之处的部落,我拜了他们的首领为师,等我学成本领就会回来。可能要三年五载。” 守卫说会转达给首领。 “哦,”宝地道:“还有他们带走的奴隶,都用肉干赎买了,留在上盐洞那里。明天派人弄回来,别被其他奴隶吃掉了。” 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句,眼看容月他们走得越来越远,不得不跟守卫道了别。 “替我转告阿爸!” 守卫:“……” 守卫晕头转向:本来记得很清楚的!你说太多我已经忘了一大半! 二十多天的路程,去路顺顺利利,回来时也一帆风顺。朝夕相处间,容月认识了二十几人中能力最突出的奴隶,名叫阿川。 阿川自带一个挂件,叫小乐,说话挺好玩,也可爱,容月还挺喜欢逗他玩的。 一个踏实做事,一个逗他开心,容月迷之左拥右抱,过得好不愉快……然后一天早上,容月突然发现,天阳胸前的魔纹又开始长大了! 容月仰头望天:“为什么啊啊啊——” 他伸手猛拍天阳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说为什么!” 天阳的胸当然不会回答,但他被打得有点痛,一把制住容月:“别闹。” 他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觉:“经常觉得,心里有火在烧。” “什么时候烧的啊?”容月问。 “阿川给你铺床,小乐陪你睡的时候。”天阳回答。 容月:“……” 他呵呵一笑:“别把话说得这么奇怪,阿川给所有人都铺了床,小乐那是有点生病,我让他先躺一会儿休息一下,什么叫陪我睡。” 但容月也不是傻子,他从天阳直白的叙述中听出来,天阳吃醋了。 天阳竟然吃醋了!?就因为他跟别人走得近?原来天阳真的喜欢他啊。 怪不得要问我他和番茄哪个重要。 容月那天晚上有些失眠,考虑了一会儿感情问题。 他对此全无经验,在游戏世界里是个情史一片空白的好教皇,来到这里是个一心想吃的好部落建设者。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性向。 说起来这个大陆也很奇怪,祭祀虽然不能生育,但怎么看都是男的。如果一个男人本来喜欢女人,但被迫和祭祀结契了,他还能咳咳得起来吗? 反过来,祭祀觉醒前也不知道自己会觉醒,如果他本来喜欢女人,觉醒后却不得不嫁给男人,那心理要怎么调整? 如果不扯特殊的祭祀,在这个大陆上,男男和女女能够相爱吗? 至少他认识的人,似乎没有这样的倾向,阿九和果果,越冬和露水,都是普通的男女组合,白陶也嫁过人,部落里其他也都是男女夫妻。 容月想,他什么都没搞明白,怎么判断自己的感情呢? 天阳沉沉地睡着,眉目英俊不凡,跟他们星月纪元里很会捏脸的玩家相比,也帅得不逞多让。容月看了会儿,又觉得自己在瞎想。 无论如何,现在的天阳是不正常的,也许他对自己更多的是独占欲,受魔气影响放大了,才会随随便便吃别人的醋。 想到这儿容月心情轻松了一点,却还是睡不着,便钻出帐子打算吹吹风。 风中传来的狗粮的味道。 容月凌乱,看到阿川正抱着小乐,两人靠着一颗大树,啃得不亦乐乎…… 阿川比小乐大了一号,小乐将自己缩成一团,滚在阿川的怀里,黏黏糊糊地蹭来蹭去。那画面太美容月不敢再看。 容月缩回脑袋,心想,原来他俩是一对吗! 那自己让阿川铺床让小乐暖床的……等等,他没有! 容月骂了天阳十分钟,怪他带偏了自己,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睡着后也习惯性地蜷起来,往身边热乎乎的天阳那儿靠……第二天容月醒来,感觉腰上又箍着手臂。他麻木地推开天阳,起身出去吹了一阵风。 等回去,要跟天阳分开睡。 再也不能这样了! 容月来时,把木车,肉干,和一些必要的食水放了些在自己的系统背包里。 相同的东西一样占一格,容月的包裹格数不少,带了许多零零碎碎。加上来之前他们刚杀了一头屋子那么大的熊,容月身上的肉干存货非常充足。 因此队伍虽然多了三十多人,大家也没饿着,只是在林子越发茂密后,积极地捕猎补充着存货。 土豆倒是没有动,容月打算回去先种出一批来。 因为找不到种子,容月临走时还在山上挖了些土豆的活株,打算回去让人研究下怎么种。 这么吃吃喝喝,明明在野外,奴隶们反而胖了些。 这天,盐部来客们远远看到了壮观的石头围墙,心想,传说中的星月部落,终于到了。 这里的生活,真的会好吗? …… “月祭祀他们回来了!”白陶匆匆道。 “什么!?”果果大惊失色:“这么快就回来了吗,那怎么办?” “开门。”阿九冷静道。 只见用来议事的小木楼后边的空地上,并排绑着八个人。 最左边是那个袭击过容月的游人,后边七个,除了一个部落最初的成员外,剩下都是小溪部落苦力组的成员。 说起这几个人的事,连阿九都想用八百字吐吐苦水。 原来,容月和天阳走后,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人心渐渐没有最初稳了。 盐部毕竟远,单程都要近一个月,时间长了,自然有人想搞事。 首先觉得自己自由了的,就是那个被小江流拿鞭子抽的游人。 这位游人是个为“猥琐”二字而生的存在,好色之心如同奔流入海,永不断绝。 天阳和容月在的时候,他怕被打,表现得十分老实。两位大人一走,他就蠢蠢欲动,经常用眼神骚扰路过的阿妈阿姐们。 他也不干什么,就是看看,女人们还真拿他们没办法。总不能因为对方看了你,就挖了他的眼珠子吧? 谁知见首领不回,游人变本加厉,不仅自己看,还带着其他蠢蠢欲动的男人一起看。 终于,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最核心最有前途的几人,打算下手干一票真的。 星月部落这么多女人,其实阿妈级的年纪也没有老得下不去嘴。像白陶这样的,更是正在成熟风韵,令游人垂涎不止。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八人组趁着白陶起夜,将人抓住,企图侮辱她。 可白陶曾经是个女战士,受伤了才退下,虽然现在不干了,但武力值不可小觑。她一直拼死抵抗,又叫又闹,最终羊家兄弟三人率先赶到,一边搏斗一边喊人,最终白陶被救出。 这事儿就发生在前天夜里。 阿九他们讨论了一天该怎么处置这些人渣,可愣是没讨论出个结果。 果果是驱逐派,白陶是阉|割派,至于阿九,其实他更倾向于杀了了事,只是到底是月祭祀他们弄回来的人,他不知道他动手,合不合规矩。 结果拖了一天,月祭祀他们就回来了,果果烦恼月祭祀会觉得他们失职,阿九反倒松了口气。 趁着这次机会,他正好和月祭祀讨论下,下次再碰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制定一个标准,以后都照着做,应该能使不少人安分下来。 …… 容月回来,一口水还没喝上,先听了这么个大坏事,惊道:“这么嚣张?” 果果义愤填膺:“对啊,气死了!绝对不能让他们再留下来!” 容月问白陶:“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白陶一愣,受到的关心,使她心中温暖。她放低声音:“没事,我力气不小,大家来得也及时。” 容月认真地说:“放心吧,肯定给你个交代。” 众人汇聚在小木楼里,果果指着这八个人,又讲了一遍审问出来的前因后果。 那领头的游人咧嘴笑:“女人而已,又没有偷你们食物吃,至于这么气嘛。要是留个种,不是为部落做贡献吗?你们人这么少,竟还会偷奴隶了……” 那游人看了站在后方的阿川和小乐一眼,阿川没有动,小乐却瑟缩地挡了挡自己额头上的红色疤痕。 游人继续道:“都这么缺人了,我帮你们多生些,还不乐意?” 容月气乐了。 “你们原来准备怎么处理?” 除了带着妻子和狩猎队出去打猎了的越冬,果果白陶和羊三兄弟分别说出了自己的办法。 女孩子们的决定比较心软,羊三兄弟结合自身特点,做出了“废他眼睛”、“打断腿”、“折胳膊”的创意刑罚。 容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阿九怎么想。阿九说,杀了。 “怎么杀?”容月笑问。 阿九略略思考了一番:“当着别人的面,杀。” 容月点点头,问天阳:“你呢?” 天阳摇头:“不杀。” 容月问道:“为什么不杀?” 天阳:“因为还有更恶的事。” 笑意从容月眼底漫上来。他赞许地看了天阳一眼,摸了摸他的手背做安抚,接着上前一步。 “你们首领说得对。这几个人不能杀。” 第38章 天阳的决定在场没有人理解,容月解释道:“每一层恶事,我们都应该用上与它相应的刑罚。” 果果不服气:“强迫人跟害人性命有什么区别!?” “有。”容月温和道:“白陶还活着。” 容月从头说道:“强迫女人的后果,是死。杀人的后果,也是死。那当一个游人在强迫没成功的时候被发现,他会做什么?” 阿九和白陶若有所思。 容月道:“对,他可能会想:‘反正都是死,不如杀掉这个女人’。” 果果呆住了:“可是,杀人有什么好处呢?” 容月道:“你不能以自己的心理来揣摩这些人渣,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罪恶一级一级地增加,每一级都应该设立相应的惩罚,这样才能让恶人心有畏惧。” “他们也许不怕被打,不怕被驱逐……但他们一定怕死。” 容月又看了一眼天阳:“就像你们首领所说,最恶的事一定是杀人。这几个人没做,便不能杀。” 小楼中的人全部沉默,大家陷入了思考。 阿九最先开口:“那该怎么罚?” 容月狡黠一笑。 * 天阳首领和月祭祀又回来啦! 还带回很多新人! 工匠们每家都分到了一间新的小木屋,奴隶们则按照大家的熟悉程度,自行分组,四人一间。 容月很人性化地制定了新规则:如果有人要同居谈恋爱乃至结契,可以向部落打报告,然后组成新的家庭单位。 到了中午,外出劳作的人们陆续回了部落午休,这时,容月通知了大家一件事。 部落中有八名恶人企图作恶,强迫女人,罪大恶极。 傍晚,容月将在全部落人的面前,亲自处理这八个大恶人! 趁着时间尚早,容月先去检查了他的番茄田和捻子田,又去养豚兽和兔子的地方转了一圈,心中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 他离开两个月,除了那几个不安定份子搞了些事出来外,其他人都兢兢业业地干活儿,瞧瞧这田,打理得多好! 容月给农作物刷了圣光,吩咐新芽阿妈把他带回的土豆研究研究,正说着话,远远看见小雀斑与人争执。 容月走过去:“怎么了?” 小雀斑眼前一亮:“月祭祀!”他伸手指了面前的人:“羊大毁灭了我了我精心呵护的纯洁小生命!” 羊大:“……我不是我没有!” 羊大赌咒发誓道:“这个烦人精每天都在捻子田边上转来转去,后来我们怕他弄坏了田,就让他找个地方栽几棵自己玩儿去。然后他挖了五株捻子苗,在旁边……”他指着五步远的小土包:“……种下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羊大跳脚:“我刚才看见他的地里有一株苗长坏了,帮他拔掉了而已!他看到就对着我絮絮叨叨!” “那是很重要的生命!” 羊大怒吼:“我是在帮你!” 小雀斑:“不!你是在拿刀子挖我的心!” “停停停!”容月道:“长坏了是怎么回事?拔掉的捻子呢?” 雀斑委委屈屈地从背后拿出一株蔫了吧唧的苗,顶上已经挂穗了,青绿色的,有点可爱。 新芽阿妈哎呀了一声:“这哪里就坏了,说不定再长长又长直了呢?” 雀斑也道:“就是啊。” 两人说了几句,却不见容月说话,奇怪地转头。容月正哆嗦着接过那根挂穗的青绿草。 “麦子!”容月:“这是麦子啊!!!” 容月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心想怪不得捻子汤跟面糊有点像,敢情这根本就是一家亲!只是还没变异流传下来而已。 他不停地给变异的小麦输生命力,刨了个坑埋进土里,心想,以后他有了土豆,还有了面,能解锁的菜谱岂不是多了起码一百道!?离发家致富更近了一步! 这时,远处果果大喊:“月祭祀!东西准备好了!” 容月只得丢下让他兴奋得不得了的东西,往小木楼去。 小木楼里,地上散落着几条藤绳,还竖着一个奇怪的木架子。 老木头正在那儿,见容月来了,忐忑地问:“月大人,你要的木头架子,大概是这样……可以吗?” 容月晃了晃,很结实,惊叹道:“好厉害啊,我没看到用绳子绑,怎么架着不动的?” 老木头露出个笑来:“还是我师父曾经教我的,把木头削成合适的形状,契合在一起便不会轻易松脱。” 容月啧啧称奇,给了他高度赞扬。 果果心痒难耐:“月祭祀……你到底要怎么罚那八个人啊?你就透露一下呗?我好奇死了,心神不宁的,根本等不到傍晚了!” “别闹,去找你家阿九去。”容月突然又想起来:“对了,你跟阿九……” “嗯?”果果疑惑。 容月本来是想问,你们意见分歧那么大,阿九想法偏极端些,会不会回去吵架之类……可是看果果这傻白甜的样子,容月也问不出口了。 估计她脑子里都没那根弦。 容月换了个方式问:“如果我没回来,阿九坚持要杀那几个人,你会怎么样?” “我?”果果反问,又想了想,说:“反正我不动手。” 看着她脸上嫌恶的表情,容月无奈笑:“不是,我是说,你会不会觉得阿九心狠?” 果果干笑两声:“月祭祀,你觉得阿九心狠啊?……其实他人挺好的,都是这几个人太坏了。那天夜里我本来要和白陶一起走的,阿九估计是想到这,才特别恨那几个人……反正阿九人真的很好,又厉害,除了嘴巴撬不开,别的都好,月祭祀你不要讨厌他啊……” 容月:“……” 他并不是特地跑来吃狗粮的。 活该我闲操心。 不过看着他俩恩爱,容月也很高兴。从果果身上,他也学到了,伴侣不一定非要时刻意见统一。只要爱着,自然能包容。 时间一耽搁,很快就不早了,容月和老木头把架子搬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才将五花大绑的八个人一个个拎出来。 因为有热闹可看,大家都提早回来了,不一会儿,空地上站满了人。 “今天,有一件很沉重的事,要向大家宣布!” 容月站在最前面,神色冷酷:“我们部落,竟出现了这样的恶人!” 他一闪身,八个人的面目被众人看了个清清楚楚,立刻就有人啐他们,骂他们。 那夜的事,大家交谈中都了解得差不多了,羊家兄弟因此得到了些信任不提,其他人对这种恶行是极其唾弃的。 容月杵了杵法杖:“安静!” 尽管大部分都听过,容月仍然把他们的罪名一项项列出来。此刻被他数着罪,就连本来吊儿郎当的游人都有些腿发软。 “……因此,我决定,用一种特别的刑罚来惩罚他们!” 众人期待的眼神看着容月。 容月停顿三秒:“强迫女人的人,猪狗不如!” 众人:“……?” 容月:“就让他们体验一把真正做猪的感觉吧!” 众人:“!!!” 容月的包裹里,有一打万圣节节日活动送的变身小道具。 使用后,指定人物会被变成[万圣小猪],持续buff48小时。 这种东西容月领了也没处用,一直塞在包裹角落,今天才是第一次拿出来。 众人惊愕间,一道白光闪过,眼睛都不由自主地眯了眯。 可随后,大家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豚兽吗!?好大的豚兽啊!……等等,这是游人他们!? 月祭祀的神迹纪念册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比!竟然能凭空把人变成动物,简直太可怕了! 容月一挥手,果果带的几人就上前,把游人猪捆了起来,倒吊在老木头做的木架子上。 容月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骨头匕首,道:“让他们做猪,也只能做两天。为了他们今后不再祸害我们部落的女人,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露水!” 露水抖抖在人群中喊:“哎!” “喊你的养殖小组到前面来,对,再前一点,不要怕脏。” 露水咬牙:“月祭祀,你到底要做什么?” 容月答道:“煽猪。” “啊……?”露水惊讶:“什么是山,什么是珠?” “煽猪,就是把豚兽阉|割掉,这样有助于猪的健康,肉质也会更好。大家以前都没煽过吧?都靠近一点,学习一下,机会难得啊……” 木架子上的游人猪疯狂地扭动起来。 容月手起刀落,杀猪式惨叫刺破天际,全部落的男人们都觉得□□一痛! 容月还挺高兴,抬头问:“养殖小组的你们,学会了吗?回头也要这样给外头抓来的豚兽煽掉哦,没看清的话我再弄一个……” 第39章 月祭祀的魔鬼煽猪教程,让部落的夜晚静悄悄。 在游人鼓动别人一起作恶的时候,有过心动,最后却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加入的人,尤其恐惧! 差一点,真的就差一点,自己也要被变成猪,然后当众被割掉……天哪,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死还可怕! 受了刑的万圣小猪们被捆在一起扔在稻草堆里,每个路过的人都会在经过时快跑,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被传染成“猪”。 月祭祀和蔼可亲的形象,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太可怕,真的,太可怕了…… 容月对小雀斑说:“都看清楚了吧?” 小雀斑捂着□□瑟瑟发抖:“嗷……” 容月奇怪道:“你怕什么?你也想学那些人猥亵妇女儿童?” 小雀斑:“嗷嗷嗷!”疯狂摇头。 “嗯……交给你个任务。”容月道:“把今天的事,编成诗,在部落里传颂!要容易记住,说得顺口的那种。” 大陆上还没有文字,只有简易的图画,容月就算教了,短时间内大家也记不住。押韵之类的更别想了,连诗人都听不懂。 任务发下去,容月却和天阳说:“还是有点不安。” 两人正站在裂谷边,看下面,容月吹着风,白发在空中飘扬:“咱们部落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不好管了。是人就会有私心,会干坏事。事后惩罚肯定要,但事前预防也是非常必要的……” “像刚山部落,以前都是怎么做的?”容月问。 “偷别人的东西,要加倍返还。伤害他人,驱逐。”天阳道:“没有统一标准,有事了就是大祭祀说了算。” 容月惊讶:“竟然不是首领管吗?” “也许有的部落首领管。我不知道。” 容月叹了口气:“人还是不够啊……” 天阳向前一步,侧身挡在容月身前,为他挡掉一些风:“时间还短,以后会多的。女人,能生。” 容月啊了一声,好像才跳出这个概念似的。的确,这是常识,容月明白。但也许是游戏世界呆久了,对于人口啊,生育啊之类的事,天然的不敏感。 想要人多?开活动呗!到了节假日,人山人海…… 容月尴尬地搓搓发尾:“那以后,果果是不是会有宝宝?” 宝宝这个词,天阳很陌生,但语言的神奇之处在于,用在句子里,就能大概知道什么意思。 天阳点头:“不仅果果,越冬努力一点,露水也很快会有崽子。部落里还有十几对年轻夫妻,生了崽后十年后他们就长大了。” 等部落里看对眼的人越来越多,崽子也会越来越多,人也自然多了…… 容月突然有种紧迫感:“不行!咱们得赶紧规划一下街道和居住区了!万一果果他们真的生了崽,总不能还住这种小木屋吧!” 小木屋只是应急建的,其实早该拆了,只是部落里一直没有特别好的木匠石匠之类的,建个议事的小木楼已经是大家的极限了。 这一次从盐部,带了壮劳力和工匠回来,是时候好好规划,正式盖房了! 另外捻子田番茄田那边也要挖沟渠,防止再来一场暴雨,把田淹没了。万一容月不在,那就是颗粒无收的结局。 这样一想,裂谷底下的规划还得再缓一缓,番茄酱工厂和横条的积水潭都得往后推,还有他的滑梯…… 容月好可惜,他想修个滑梯滑下去很久了,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景点。 没有滑雪场,弄个个滑草场也不错…… 离冬季正式到来,还有四个月左右。在那之前,有一场年年都会举行的大型集会,覆盖包括盐部在内的附近所有部落,他们一定要去参加。 容月:“这样算来,为了第一个冬天,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做准备。为了更多抗寒物资,得在集市上将我们的薯条和番茄酱,花生酱,推广出去。这个前提是土豆顺利种出来,花生也顺利结果……” “番茄已经可以一片接一片的种了,捻子还有十几天可以成熟收获。今天看到的变异小麦,第一株收获的麦粒就算全种下去,也只得几百粒,今年冬天前我们吃不到面食了,主要还是得靠肉干。” “豚兽一时半会儿只能靠逮来增加数量,想吃到我们养了再生下来的小豚兽,也要到明年了。前提是冬天它们不被冻死……这样一算,干草也得备,不然它们吃什么?” 容月越想越烦恼,以往当教皇,他从来不用考虑这些生计上的事,可现在操作一下,才知道里头有多少需要操心的。 这些有够他忙了,甚至可以在未来的三个月把他支配得团团转。 容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计划,完了以后沉默半晌。 他看着眼前默默为他挡风的男人,无奈道:“天阳,你都不怪我的吗?” 天阳转过身来,面对着容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那你更想去哪儿?” “去星野。”天阳面上没有表情,既不急切,也不焦虑,就像陈述什么事实似的:“因为你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容月有一瞬间的失神。 天阳继续道:“你在逃避去星野。” 容月:“……”他哑口无言,心中涌起一阵自责。 天阳是个多通透的人呢? 自己穿过来,相处一天,就猜到内在换了一个人,并且看破不说破。 知道自己的态度后,默默保持了距离,魔气爆发前从不做逾矩的事,无论他想做什么,都配合他。 中了魔气以后,容月以为他的理智在崩解,可看样子他明白得很。 比起正常的天阳,自己其实不太喜欢这个不受控制的,奇奇怪怪的天阳。但他又在不自觉地逃避,害怕去了星野,将天阳的问题解决后,他就要面对感情的抉择。 现在这个状况,他尚且能因为天阳状态特别而逃避做决定,可一旦他恢复了呢? 容月自己的道德观,万万不可能容忍自己享受着别人的付出,却又装作没看见的。 喜欢,不喜欢?星野过后,他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 “去星野吧。”容月呼出一口气道:“你说得对,我在逃避。这对你很不公平。” 天阳摇头:“做你想做的。” 直到这时,容月才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希望对天阳更好一点。包容总是相互的,无论做朋友还是做恋人,这些总是需要反馈的。 他不可能无休止的享受,而拒绝付出,哪怕他最终选择做朋友。 想到这儿,容月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或许,面对的感觉也不错。 * 第二天,雀斑冲进小木楼来:“月祭祀!我把诗编好了!” 脚步一顿,他磕磕巴巴道:“怎么了这是,这么严肃……” 只见部落里几位管事的,聚集在小楼中间,围着一张新做出的圆桌团团坐着。 容月抬手:“别吵,严肃点,这是圆桌会议!” 雀斑一愣,激动道:“听起来好酷啊!” 老木头:“木头屋子和石头屋子我都见过,可木头石头混起来搭,确实少见。” 石匠也说:“没试过。” 容月道:“我只是提供一个设想,具体怎么操作,你们来研究。”说罢他又转向新芽阿妈:“阿妈,土豆就交给你了,还有花生和小麦。” 容易一一把工作分工下去,最后招手把小雀斑喊过来:“编成什么样了,念来听听?” 小雀斑昂首挺胸:“啊!” 容月:“……” “强迫女人一时爽,变猪后悔泪流空!友善待人好处多,杀人你要把命送!” 众人:“……” 果果灵机一动:“偷人食物吃一顿,罚饿三天肚子痛!” 露水跟风道:“星月部落别作恶,作恶必定不成功!” 雀斑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你们,你们……” 露水凶凶地说:“干嘛?我们作得不好吗?” 果果:“就是,明明挺好的。” 雀斑要哭了:“我想了一夜!你们怎么这么快就……” 容月哈哈大笑,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念了出来! “挺好的,可以把它穿插进来。” 他让小乐把沙盘拿过来,自己用文字记了下来。不管别人看得懂看不懂,首先把“图画”印到众人脑子里,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大笔一挥,写下了星月部落的第一首“劝善歌”! [偷人食物吃一顿,罚饿三天肚子痛。 强迫女人一时爽,变猪后悔泪流空。 友善待人好处多,杀人你要把命送。 星月部落别作恶,作恶必定不成功!] 写完,容月拍了拍小雀斑的肩膀:“从今天起,你就是真正的诗人了!你和果果露水一起,将成立星月部落第一个唱诗班!” 第40章 将沉浸在这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打油诗中的小雀斑赶走,容月为今天的会议做了总结。 “未来三个月,星月部落的工作重点。” “第一,按照我的提议,把未来部落的结构重新规划好,全力建造抗寒抗雪灾的房子。第二、种田和养殖小组,努力完成定好的目标。” 容月道:“第三,也是重中之重。我会和天阳商量,临走前,制定出一套犯罪后的量刑制度,设立刑堂。”他转向羊家三兄弟:“由你们三个暂时管理。” 三人惊得差点跳起来,容月抬手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同时,你们也要接受大家的监督。如果有人表示你们滥用职权,那等我回来,你们就滚吧。” 羊三兄弟感动得就差扑上去抱容月的大腿,可其他人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上面。 “什么叫临走前!?月祭祀,天阳大人,你们才回来两天!” 容月说:“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讨论的最后一件事。我和天阳,要去一趟星野。” 今天在场开会的人不少,盐部刚加入的新人也都在。其中反应最大的却是宝地:“为什么要去星野!?” 他激动道:“师父!星野很危险,许多人进去就出不来!出来了也浑浑噩噩,记不得里面发生的事情……” “是啊是啊,为什么啊?听说里面药草珍贵,可是我们生病受伤都有月祭祀啊。” “对对,还有月祭祀呢……” “别吵了!”越冬大吼一声:“听月说完!” 寂静中,容月缓缓说道:“去那里,是处理一件私事,和部落无关。这一次,我会带走桑露和越冬,还有大狗二狗,其他人全都在各自的岗位上。” “我相信你们,就算少了几个人,你们也可以把部落管理得很好。” “别的别问了,散会吧!” 容月昨天就找桑露和越冬说了这件事。越冬这才知道,天阳中的毒并没有被治好,因此今天一露面就心情不佳,满面寒霜。 平时憨厚的人突然板下脸,大家都不敢和他说话,绕着道走。散会以后,越冬沿着田野进入小树林,照例打了些猎物,再一趟趟运回来,直到精疲力尽。 帮养殖组的人把猎物分好,他才慢慢地回到自己和露水的小木屋。 双手推门,门竟没有打开,越冬疑惑地顺着门缝朝里看看,又拍拍门:“露水!” 就在越冬以为露水不在家的时候,门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越冬疑惑道:“你在家?门怎么打不开?” “……我闩上了。”露水幽幽地说:“你滚吧。” “……” 越冬今天本来就郁闷,被露水一捣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让我滚哪儿去?” “你爱滚哪儿去滚哪儿去!”露水陡然拔高声音,吼得比越冬还大声! 越冬吓了一大跳,心脏怦怦跳,立马就麻爪了:“你,你干嘛……” 露水带着哭腔吼道:“你去跟天阳过吧!一句话不说就为他去星野,一次不算还去两次!你告诉过我吗,你找我商量过吗!” 路过的小雀斑抱着篮子,悄咪咪地躲在树后面看。 越冬:“你不同意我也要去啊……” 露水:“我不同意你要说服我同意啊!我不同意你就不说了吗!” 路过的阿川和小乐一人抱着半只血淋淋的豚兽,在小雀斑的身后停下了脚步。 小雀斑:“?” 越冬:“月祭祀昨天晚上才找的我,早上你又出去了……” 露水:“一整夜呢!你不会把我推醒啊!” 越冬:“……推醒你你要骂我的啊。” 露水:“那我现在就不骂了吗!滚吧越冬!找你好兄弟去,我起码今天不想看到你!” 小雀斑眼看自己身后又聚了好几个人。 他转头用气声道:“你——们——干——嘛——” 大家:“闭嘴!” 小雀斑:“……” 露水不开门,越冬又不能真的把门踹了,想了想,当真垂头丧气地去找天阳了。 天阳还在小木楼里,越冬走得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一群人。 “……师父,那就这样说定了。” 越冬远远看见那个新来的宝地从小木楼里出来,跟天阳在门口讲话,讲了一句两句还不算,还要讲三四五六七八句。 越冬心里有点小醋,没好气地说:“这么热闹。” 天阳朝他招手:“来。”越冬便乖乖过去了。 把越冬放进去,门关上。外头一群人立刻踮着脚往门口蹲,一个个耳朵贴墙。 被人群包围的宝地一脸懵逼,大家一齐朝着他:嘘—— 屋内。 天阳和越冬在桌边坐下,阿九也在。 越冬对天阳使眼色,天阳说:“阿九都知道了。我们不在的两三个月,阿九会暂代首领。” 阿九点头:“放心。” “天阳……”越冬有些难过:“怎么会这样,连月也没办法治魔气吗?该死……你哪里不舒服?我真看不出来啊!” 其实也不怪越冬,他一根筋,只要天阳能跑能跳,才不会注意到性格上的微变,顶多觉得今天的天阳怪怪的,大概心情不好吧。 阿九倒是有些猜测,只是之前相处的时间短,他又和天阳接触太少。 去星野,是存在风险的。上一次越冬独自一人去,虽然全身而退,但在星野里发生的事,他印象已经很模糊了。 每一个穿过星野的人,出来后都会渐渐遗忘掉精准的记忆,只剩下大体的印象。桑露和越冬都不例外。 即便如此,他们也是部落里唯二活着从星野走出来的人了,理所当然要去。 只是风险依旧存在,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而天阳,则比他们又多了一层凶险的预感。 他冥冥之中总是觉得,自己早就不该存在了,他一次次地被容月用神奇的手段吊着命,却仍像走向命运一般,向着既定毁灭的终点前进。 最近几日,他时常想做一些不合规则的事,比如破坏掉屋子,农田,或者将排列整齐的碗打乱,让种子七零八落地散在土里,或者干脆将他们扔向天空。 这样的冲动越来越频繁,虽然至今仍然只是冲动,但天阳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管不住自己。 如果这次的星野之行不顺利,他便不打算回来了,如果说进入星野的记忆真的会渐渐淡化,那他宁愿当一个梦境。 和阿九商量了些部落的事情,天阳对越冬说:“你该对露水更好些。” 越冬顿时委屈了:“我怎么对她不好了……” “她为了你,彻底离开了刚山部落,离开了她父母。你去险境,她自然很担心。”现在的天阳说话有种奇异的淡漠感,内容温情,语调呆板。他顿了顿,又道:“但我会让你们都活着回来的。” 阿九郑重道:“你也是。” 天阳推开门,往自己和容月的大帐子方向走。出门三步后脚步停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离开。 待他走远,小木屋周围突然涌出一群人! “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见!” “我听见了露水的名字……” “哇,你怎么听见的!我只能知道在说话……” 越冬和阿九麻木地把门又关上了。 帐子里,容月检查着自己背包里的东西,听见天阳回来了,随口道:“明天准备些干粮,后天就走吧?不拖了。” “好。”天阳见那本菜谱大全被随意地扔在他们床上,便走过去翻开。 每次看菜谱,都是容月一句句地读给天阳听,他才能懂。但今天,天阳翻着菜谱,光看图画,也很认真。 容月侧头问:“想听吗?要不要我念?” 天阳摇头。 当晚,四十八小时到了。 万圣小猪们,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突然变成了八个赤|裸的男人! 阿九在嚎叫中黑着脸给了他们些遮羞的布头,按照部落的规定,将他们驱逐。 游人他们已经吓破了胆子,闻言忙不迭地朝远离部落的方向跑去,把星月部落的欢呼声远远抛在后面。 …… 游人上气不接下气道:“呼,呼……进了林子,安全了……” “呜呜呜……”有个男人哭倒在地:“我的蛋啊……” 游人破口大骂:“嚎什么嚎!你这颗头长来干什么的!里头全是泥吗?玩女人,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玩!只要我们还在找……” 游人眼前白光一闪,最后一句突然磕在了嘴里,他瞪大眼睛! 只见刚才还在嚎哭的头颅骨碌碌滚下,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步步从草丛里踏出来。 游人吓得几乎失禁:“天天天天阳大人……” 不是说好不杀他们的吗!为什么天阳会突然追上来! 游人这时浑身冒冷汗,他陡然明白了天阳的意思——不在众人面前杀他们。但放逐之后,想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骨刀被抽出来,天阳毫无感情地一手一个,转眼,游人脖子一凉,又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倒在林间。 天阳收刀,转身正要回部落,却突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个人。 “露水。”他沉声道。 “……”露水面色苍白,看看尸体,又看看天阳,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天阳,求求你,这次也带我去吧!” 天阳微微皱眉。 露水求他:“我不拖后腿,我只管越冬。我还可以给你们洗衣服,做饭。” “不需要。”天阳无情拒绝。 露水咬牙,挣扎片刻突然说道:“你带我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父母的。” 天阳神色锐利,倏然扎向露水。露水顶着巨大的压力,小圆脸憋得惨白:“你带我去,我再告诉你。” 天阳沉默片刻,缓缓收起气场。 “你知道的事,我应该也知道。”天阳道:“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至于你,就算为了越冬,我也不会带上。” “天阳!”露水终于急了,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听天阳背朝着她,向前走着,留下了一句话,飘在风中。 “我会让他回来的。” *** 翌日,容月是被一阵奇异的香气熏醒的。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带上辈子,都没有闻过这么好闻的香味! 容月赤着脚冲出去,就见自家帐子前的那口石锅中,天阳正举着锅铲,不住地翻着什么。 “怎么这么香!”容月趴在天阳背上,踮脚看锅里,只见细如发丝的肉丝被锅铲捞着在锅中翻腾,不时腾出一阵白水汽来,还有油在锅壁上滋滋炸开的美妙声响。 容月深吸一口气:“哇……” 天阳指指脚边的小布袋,说:“我根据你的菜谱做的。里面的调味料找不到,我用盐部换来的本土香料代替了一部分,不知道会不会差很多。” 容月口水都要掉在锅里了:“不会!”反正他们都没吃过原版,无所谓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菜?” “灯影牛肉丝。你之前读过。”天阳道:“用昨天捕到的老豚兽的肉做的,还能做很多,可以带走,不会坏。” 肉干的升级版,灯影牛肉丝! 容月幸福得快要飞起来,忍不住在天阳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第41章 天阳整整做了一天的灯影牛肉丝。容月后悔不迭,都怪他大惊小怪,不小心把小雀斑这个大嘴巴引来了。 对方被牛肉丝的香气刺激,作了一首赞美诗,在部落中心大声朗诵。 不过半天时间,全部落都知道天阳大人又发明了好吃的,一个个都来凑热闹地尝了些。 容月郁闷地跟大家一起把肉丝撕碎,说道:“你们还没尝过炸薯条呢……论香还是炸薯条更香嘛……唉,希望我下次回来,他们能搞懂土豆怎么种。” 灯影牛肉丝,除了火候的问题,最麻烦的就是把肉锤松后撕成细丝的工作。 幸好,不少做完工作的阿妈们自发帮起了天阳的忙,一天过去,容月吃完晚饭,突然发现他们的行李已经被全部落准备好了。 除了一大堆的肉丝以外,换洗的衣服,装水的水囊,精致的工具,一应俱全。 就连他常用的法杖,都被老木匠重新打磨了一遍,雕了几圈花纹,上了蜂蜡。抓在手上,不像根柴火了,像个工艺品。 老阿妈们叮嘱了很多,无非是星野危险,千万要保护好自己,命最重要之类的。 容月知道大家担心,虽然他的能力超越了这个世界的限制,理论上不会真的出事,可被大家关心,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翌日一早,五人并两条狗,一同踏上了去往星野的旅程。 容月手持法杖,天阳腰缠骨刀,越冬和宝地身背长矛,桑露挎着弓箭。 五人齐齐迈步,气势惊人,带起一阵风来! 容月不禁想,如果是在星月纪元拍宣传片,此刻一定会有正面侧面几个方向的慢动作,帅得惊天! 两只狗子在小江流改名后,正式被命名为大狗和二狗。经过几个月的喂养,它们终于褪去了奶狗的形态,骨骼拉长,初见锋芒,有时遇上危险,还能吠得挺大声。 这次带狗,也是为了动物的直觉。 宝地确实是个憨厚的人,不像弟弟那么暴躁张扬,他作为哥哥,确实稳重些。 但稳重,反过来说就是没有锐气,难怪几次都打不过宝树。 因为是抱着天阳的大腿才勉强进入这个队伍,他一路对天阳很是殷勤,好在性格使然,说不出什么出格的话,容月暂时忍了…… 桑露则给了人惊喜。 作为一个养蚕为生的蚕女,桑露的身手好得惊人,不愧是独身一人跋涉大半年的彪悍女人。 这里的弓箭制作工艺粗糙,准头颇有点听天由命的意味,但这位女侠控制力相当好,不至于百步穿杨,但五十步射鹿是没问题的。光她一人,出去转一圈,次次都能带回猎物。 灯影牛肉丝竟几天都没动一动库存…… 星野距离星月部落的距离,大约是二十天左右,和盐部差不多,方向约成九十度夹角,如今,路程已经一大半过去。 越靠近星野,天阳愈发有种难言的不安。 这天清晨,桑露挎着弓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回来,突然说了一句:“有个部落。” “啊,”越冬突然紧皱眉头道:“好像是……” “什么?”他俩打哑谜,宝地好奇问:“什么部落?” 桑露提着死掉的兔子耳朵,扔在空地上。 “就在前面,大约半天的距离吧。我到现在才想起来。在星野里的记忆会被清除,靠近星野的会渐渐淡忘。” 越冬嘶了一声:“我也有点想起来了。” 容月分析道:“这么说来,如果越冬和桑露再次进到星野里,上次来的记忆是不是也会复苏?” 桑露和越冬对视,老实说:“不知道。” “星野……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容月出神地想了一会儿,等兔子烤好了,才回过神来,边吃边说:“先说说那个部落吧?什么样的部落?” 桑露道:“一个极小的部落,靠在星野附近,来星野找药找人的人,会在那里休息,补充物资。” “噢!”容月又道:“可是这些人拿什么换物资?” 桑露:“那要看有什么了。如果有稀有些的东西,比如盐砖,花蜜,他们也要。不然的话,也可以赊账。” 越冬插嘴道:“对对对,我当时也问过,可以先赊少量食物,等你从星野出来,拿进去获得的草药换。” “不是说星野有进无出吗!?”容月惊道:“生还率很高?” 越冬挠挠头:“也不算高?进去十个人,出来一两个。但是带出的草药很珍贵,绝对比你进去前换的肉干要珍贵得多。” 容月扔了一块生肉给大狗二狗,若有所思道:“是不是有些去找药的人,先经过那个部落,如果恰好部落有,就拿大量的食物去换取?这样他们不用进星野赌命,小部落也赚到,的确是划算……”容月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赞叹道:“还挺聪明的。” 天阳点头:“幸好记忆会淡忘。” 他一句说到了点子上,容月赞赏地看了天阳好几眼,把越冬的鸡皮疙瘩都看出来了。 吃完饭,容月拍拍手:“走,去看看那个部落!” 半天路程,在这几人的脚程下显得非常近,很快,那片小小的“聚居地”出现在眼前。最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座二层小木楼。 小木楼上系着木铃,风吹过,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周围雾气很重,衬得这座小楼鬼气森森。 容月震惊于这座小楼,指着他问天阳:“看到了吗!?这是楼啊!” 没错,这是正儿八经的楼!二层能住人那种! 星月部落搭的议事小木楼实际上还是一层,只是搭得比较高,又做了分隔,在屋顶上设了一个瞭望台可以上去罢了。 就这,还废了容月不少功夫。 他原以为这个世界的建筑就是平房的水平,万万没想到,在这里竟看见了真正的二层。 什么人搭建的? 这个部落太神秘了! 尽管这么说,这个神秘部落仍旧可以一眼望到底,容月怀疑,就算从星月部落挑个一百人出来扎营,规模都有它的五倍大。 木铃阵阵,容月向前两步,却感觉被什么挡住了。 低头一看,是木头围栏。只是雾太大了,遮挡了视线,容月没看到。 怕擅自进入有什么后果,容月示意越冬喊两声。 越冬深吸一口气,刚张开嘴,大狗二狗突然汪汪狂吠起来! 容月和宝地都要笑倒了,桑露也露出了微笑。 越冬懊恼:“喂!有人吗——” 木楼二层,突然开了一扇门。有个围着兽皮的少年走出来,瘦骨嶙峋,大约才长到天阳一半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几个人。” 越冬喊道:“五人!两条狗!” “去星野做什么?” “找药!” 这话基本是废话,哪个去星野的不是去找药,还能去自杀不成? 那少年嗯了一声,转身下了楼来。 容月小声问越冬和桑露:“上次你们来,也是这个孩子接待的吗?” 越冬:“我记不清了……” 少年走到近前,扯掉一个扣着机关的绳子,打开木拦:“进来吧。” 容月注意到地面上有一排小洞,想必是机关了。如果不管不顾地闯进来,可能会被戳成筛子。 他愈发觉得,这个部落里,一定有个机关高手。 雾浓得渗人,少年个子矮,几乎隐没在雾中。他手持一个木铃,咚咚响,这才让容月他们心定了些。 天阳突然猝不及防牵住了容月的手,容月吓了一跳,随后明白过来,反握住了。 天阳嘴边带上了淡淡的笑。 “到了。”说着,少年带他们来到了一顶帐子前。 这真的是很简陋的帐子,从外面看,只够十个人站直了身子,平躺下都有点不够。 少年说:“住可以住别处,先见我们首领。” 这个神秘部族总共不过五十几人,竟也有首领。容月他们进去,暖暖的火盆燃烧,顿时把外面的湿意去除了几分。 首领已经年老,两鬓斑白。他让几人坐下,开口说:“你们,确定要去星野吗?” 容月:“确定。” 老首领叹口气:“每个前来的人,我都会问一遍,每个人都会说,是的,我确定……可他们中大部分都没有再回来。” 说罢,他浑浊的眼睛盯向越冬:“你是否来过?” 越冬已经渐渐想起了一些情景,像碎片似的记忆:“是来过!……是不是还有怪物……” 老首领嘴角一抽:“你糊涂了。” 越冬:“……哦。” 老首领又道:“星野不是好去的地方,你们再想一天罢。到了明天,你们还想去的话,再去不迟。” “楼里有空的隔间,你们就住那里吧。” 容月觉得这个老首领有意思极了。他话里话外都是不让他们走,还强留他们住一晚,不知道有什么猫腻。 这环境确实恐怖又压抑,心态不好些的人,被连问几遍,也许就要动摇了。 到了小楼,众人先聚集在了一个房间。 容月把窗户打开,只见楼的背面正对树丛,白雾在绿影间穿梭,草叶被吹得窸窸窣窣响。 几人坐定,分吃了些牛肉丝,容月问桑露:“为什么那老首领不问你来没来过?” 桑露拢着手里的牛肉丝,吃得极为细致:“也许是因为我没过夜。我是从星野的另一边穿过来的,见到那个部落时,已经要离开了。” “不对啊……”容月趁他们不注意,又多抓了一把牛肉丝存进游戏包裹里:“什么叫穿过?难道这个星野是个细长条的地方,完全拦住了两边?不然肯定有可以绕过的路……” 桑露没想过那么多,便说不知道。 天阳对他的偷吃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几人又讨论了一会儿,便分开隔间休息了。 夜半,容月突然被细细的哭嚎声吵醒。 他皱眉,在天阳怀里蹭了蹭,含糊道:“什么……声音……” 天阳做着噩梦,容月推了两下没推醒他,撑着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天阳,天阳!”他用了点力拍天阳的脸,见他快醒了,就先去了窗边。 怪声似乎是从树丛里来的,夜里的雾气比白天薄一些,可仍然可怖。 今天有月亮,树影憧憧,不知哪里来的水流声,滴答,滴答。 寒气从脚底向上缓缓爬行,冷得容月缩了缩脖子。 “呜呜呜……”“呼——”“嘤嘤……” 这些声音更近了,更密集了,听得人想要起鸡皮疙瘩。 容月又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突然,一道道鬼影出现在雾中!他们会动!黑影扭动着,哭嚎着,□□着! “不该去的……”“好痛啊……”“好可怕……”“星野——” 容月:“…………” 天阳这时才走过来,从他肩上看外边:“什么东西?” 容月淡定,抄起法杖发出一道圣光射进树丛。只听一段此起彼伏的尖叫后,有人大叫着我的阿妈啊……地逃窜出去。 容月:“唔,大概是半夜聚众放水的人?” 第42章 第二天一早,容月他们下楼。 出发之前,容月本打算去找那个首领,问问关于驱魔的草药的基本情况。昨天问了越冬,越冬只知道那草的形状样貌。 但容月总觉得的问问老首领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出了小木楼,却见这个小木楼后方空地上燃着一从篝火,把周围的雾气都驱散了不少。 这个部落一共几十个人,好像全都围在旁边,双手合十不断念叨。 离得近了就能听到他们在说:“神啊救救我们……神啊有怪物啊……神啊怪物在夜晚出没,刺人眼睛啊……” 容月乐坏了:“简直不打自招。” 越冬和宝地把东西收拾好,扛着一个包袱出来:“怎么了这是?” 容月还没答,就见昨天那个首领站在一个半人高的台子上,高举双手抽风似的划弧线,其他人跟着一起做,好像一群海草海草海草…… 桑露说:“可能是某种驱邪的仪式。在我家乡附近也有部落有类似的习惯。” 正在这时,昨天那个极瘦的少年远远跑来:“首领——” 大海草首领停下动作:“又来人了?” “来了两拨。” 老首领这才注意到容月他们,突然板起脸,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们要走啦?” 容月想了想:“又来人了?一起去看看吧。” 老首领似乎很喜欢他们多留几天,闻言点点头:“那就一起来吧。” 容月对宝地吩咐了什么,除了天阳外的三人散开。部落其余人还在作海草状舞蹈,老首领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昨天睡得好吗?” “很好啊。” “唔,那就好。要是看到奇怪的东西,不要慌……” 你们才是,都慌到跳舞了。 少年在最前面带路,木铃砰砰响,很快到了小木楼前的木栏边。 雾气中显出新来几人的身形。 左边两人看起来像父子,围着兽皮,只是脖子上没有挂骨饰。 右边三人两男一女,都正值壮年,穿着麻布衣,衣服形状和穿法都和附近部落不太一样,但干净清爽。 确实是泾渭分明的两拨人。 木铃少年重复着昨天的动作,将地上的机关关闭,栏杆打开,面无表情地引着几人进来。 看到地上的机关,壮年三人组中的女人眼神一变,一副想说什么又顾忌的样子,只是看少年的眼神有点危险,两个男人倒没说什么,神态自若,趾高气扬。 而那对落魄父子,则一直低着头,跟在最后。 首领照例将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帐子,因为人多太挤,由三人组先进了。 容月自然地坐到首领的旁边,首领转头看他,却被容月一个微笑堵住了嘴,不再管他。 “你们确定要去星野吗?”老首领问。 女人:“废话,不去星野跑这儿来干什么?我刚跟那个崽子说过了,要跟你们换肉干,换了我们就走,人呢!?” 她暴躁地张望,捋了一把头发。 老首领沉默了一会儿:“去星野的人,很多都有来无回……” “……”女人脸色愈沉:“你是在咒我们吗,听不懂人话吗!?换了肉干我们就走!” “仙仙!”俩男人中胖一些的,呵斥了她:“别这么急……这位首领,我们确定要去星野,但是食物带得不够了,我们要找你们换点。” 这人看似有礼些,但傲慢从行为话语中透出,与那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另一人也道:“我们很急,光到这里就走了半年了,多耽搁一天都在浪费时间。” 容月倏然钦佩。这是从多远的地方来的,半年过去了,身上衣服还好好的,打理得也很干净。 他不知道,这已经是三人组带的最后一套新衣服了…… 老首领像没听到一般,慢悠悠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你们执意要去,我也没办法……至少在这里过一晚,最后想一想,明天你们还想、” “耍我呢!?”一直没吭声的瘦男人突然暴起:“说了半天了,换点肉干,这么难懂吗!?” 他抓住老首领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守在另一侧的木铃少年眼神犀利,冲过来就是一拳——男人惊愕地后退两步! 老首领掸掸衣服,慢慢说:“……还想去的话,再去。” 里面的动静早就被听了个一清二楚,外面刚才还在跳海草舞的本部落人将这顶小帐子团团围住,嚣张的三人组一时不敢发火,憋屈地瞪老首领。 “呼……”老首领叹了口气:“算啦,你们要换肉干吗,换多少?” 女人不情不愿地从背着的包袱里掏了一把东西出来:“换五十条吧。” 容月好奇地探头,女人抓在手上的竟然是一把珍珠! 星月纪元也有珍珠,常识中容月知道那是海里一种贝类产出的,实际上基本是商店刷出来的。 珍珠可以用来附魔,做时装,颗颗一模一样,亮闪闪的发出柔和的光辉。 眼前女人手里的珍珠却不同,并不颗颗都圆润,颗粒也小,更不会发光。但确实是珍珠的样子。 老首领并不认识的这东西,问道:“这是什么,能做什么?” “呵,珍珠都不认识?瞧它多好看啊,这可是珍贵的宝物!在我们那儿,一颗珍珠便可以换到十条肉干,现在给你是便宜你了。” 老首领失望道:“不能吃?不换。” 女人惊得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要好看做什么,我们部落只要吃的,或者你有盐,糖,其它有用的东西……都能给你换。”老首领叹口气:“唯独好看,是不能当饭吃的。” 女人还想争辩,却被瘦男人拦住了。 他脸色阴沉,直接说道:“我们走。” 他们只有三人,起了冲突讨不到好,又不能硬抢,只能出去了再做打算。 容月看着老首领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等三人出去后,那对父子进来了。 “你们一定要去星野吗?”老首领又问。 容月怀疑这位一天要把这个灵魂三问重复十遍。 眼前的父子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一五一十将来星野的目的讲了出来。 这对父子所在的部落,容月竟然不陌生,正是那个差点和刚山联姻的森铁部落。一年前,父亲的妻子不明原因的中了魔气,一点点虚弱下去。 父子俩很看重家人,尽管悲伤却悉心照料,不少她一口吃喝,可撑了半年,某天清晨,妻子突然不见了。 问部落里的人,说妻子告诉他们,冬季快到了,妻子怕连累家人,独自离开了他们。 那位父亲已经把这个故事讲过许多遍,可每每到这个时候,还是哭得泣不成声。 他哽咽道:“我和小蛙日夜思念,就怕她在外面挨饿受冻,可怎么办,我们找不到她……” 儿子年纪不小了,比那个木铃少年高一个头,他沉稳地解释道:“阿妈离开后,我们在附近找了两天,冬季就来了。太冷了,我们没有办法继续找,开春后,部落里的人都劝我们死心,但是我和阿爸都觉得阿妈没死。” “本来我们就要出去找,可是……” 父亲苦笑道:“可是我也突然中了魔气。” 老首领一惊,木铃少年也瞪圆了眼睛。 魔气是不会传染的,容月听说的是除了魔兽直接咬伤,并没有其他中毒途径。 可是这个父亲怎么回事? 部落中人开始觉得他们不祥,父亲和儿子又始终想找到自己重要的亲人,最后收拾包裹背井离乡,开始了漫漫寻亲路。 因为星野的传说,他们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这里,一病一小,路上艰难,直到今天才到达星野。 容月心中感慨。 蛮荒残酷,死亡如影随形,这对父子倒是很执着。 老首领叹了口气,照例把后面的话问完,两父子犹豫片刻答应下多住一晚。 “你们呢,要不要换什么?” “不用了,我们没有东西,待会儿出去打猎。” 老首领说:“附近危险,就别去了吧。我们会给你些肉干,你们如果从星野出来了,再用草药报答我们。” 父子俩很感激,正要出去,却听容月插嘴道:“到底是什么草,能够治疗魔气?” 父子一直以为容月是这个部落的人,此刻不禁惊讶地看他。 老首领只道:“你的同伴应该知道。那是一种只长在星野的草,没有名字,开粉色半月状的花,常开不败,十分显眼。只要看到,你们必然不会错过。” 父亲说:“我们也是这么听说的,只是没有人看见过罢了。” 无名花。粉色。常开不败。 容月突然问道:“如果说进了星野的人出来都会忘记,那这个无名花的传言是怎么来的呢?你怎么知道很好认?甚至常开不败很显眼这些描述,是真的吗?” 老首领脸色一变。 父子俩都惊了,面面相觑道:“什么叫出来会忘记?我们只听说危险……” 这个地方信息传播太困难了,大家习惯得不到情报就去赌命,但容月觉得,在星野外边特地建一个部落,这个部落必然不简单。 为什么特地建在这里?建出二层小楼的是哪位高人?为什么要问每个旅人是否确定要进星野?又为什么在夜里装神弄鬼的吓唬他? 况且,如果每个想要进星野的人都会经过这个部落,那南南北北多少人,出来的人又有多少,他们不可能真的对星野一无所知! 一定有什么理由,使他们选择了,留在这里! 第43章 老首领坚持自己的说法,容月不说话,只微笑着看他。 像一双巨眼将他里里外外的看透,从毛到皮,从皮到骨……老首领不得不狼狈地承认,自己顶不住。 让木铃少年把那对惊疑不定的父子带到二层小楼休息,老首领叹了口气,缩成一片皱巴巴的海草。 “你跟我来。” 部落中小楼的对角处,有一片奇怪的矮灌木。 容月和天阳跟着老首领,一路沉默着穿过灌木。薄雾让视野变得模糊,眼前出现了一片花圃似的平整土地,上面树立着一根根骨头,密密麻麻,足有几百上千条。 令人毛骨悚然。 “这是……” “是我们的祖先们。”老首领说。 这是个没有名字的部落。 不断有人离开,有人加入,也有人在这里休养生息诞下后代。 老首领说:“很多人在这里等到死,就是想等结伴来的同伴。或者是兄弟,或者是亲人,或者是结契夫妻。” “因为……我们不知道同伴究竟有没有死。哪怕进去找了,知道了,出来后也会忘记。” 有风吹来,雾气飘散,骨林在眼前若隐若现。 老首领的声音沧桑麻木:“骨林便是大家留下的最后的标记,希望有一天,如果同伴活着出来了,还有个证明——同伴始终在等。” 不知死活,麻木等待。 容月看向这片骨林,微微震撼。 老首领看向容月和天阳:“我当年和我妻子一起进星野时,也像你们这么大……” 那年,老首领还不是老首领,他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精力充沛,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 一切的改变,源于他爱上了部落里一个少女。 少女并不是部落里最受欢迎的那一批,她身体羸弱,长相普通。因为体弱的原因,比别人更苍白些,头发细软发黄。 一次,年轻人在小溪边见到少女洗衣服。她长长的头发垂在河面,眼睫毛映着波光,娇小的身躯艰难地漂洗着兽皮,细白得手腕像是会被一折就断。 年轻人对她一见钟情了。 少女的阿爸早亡,家里没人打猎,生存艰难。自从年轻人爱上她后,常常给她带食物,帮她做活儿,在年轻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下,少女也很快爱上了年轻人。 本来该是一段美好的恋情,可少女病弱的身体阻碍了幸福的结局。两人结契后不久,少女生了一场大病,虽然病好了,大祭祀却说,少女身体很弱,可能活不了太久。 部落中有一株能改善人体质的神草,几代人传下来,现在仍在首领手中。年轻人想要这株神草,首领拒绝了。 “拿来救一个那样普通的女人,不值得。” 年轻人便起了心思,想要争夺这首领之位。 可接连挑战几次,全都失败了。首领比他年长十岁,正是很有经验又最强壮的时候。他无情地将年轻人一次次打进泥地里,渐渐地,周围人也发出了不理解的声音:为什么这么拼?神草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地方?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 一日,年轻人突然对正在做饭的少女说:“我们去星野吧。听说这种神草就是部落先祖从星野带回来的,那里还有很多。” 少女手中的活儿顿了顿,回头恬静一笑:“我都听你的。” 于是年轻人带着自己的妻子,踏上了千里迢迢去往星野的旅程。 路上种种艰难自不提,两人日夜相伴,也不觉得多苦。接近星野后,年轻人在外围见到一个奇怪的部落。 这个部落只有一百多人,靠和过路人交换物资而生。他们手中有许多功效神奇的药草,有些过路人本来要进星野赌命,但现在不用去了,开开心心地猎了足够的食物,和小部落交换了需要的药草。 可惜,年轻人想要的神草,恰恰没了。 那个小部落的首领向他再三确认,是否真的要进入星野,星野很危险…… 年轻人说是的,为了他的妻子。少女一言不发,依偎着年轻人,说无论到哪里,自己都会陪着年轻人。 那首领见他们态度坚决,不再劝阻,让他们住了一晚后,第二日目送两人进了星野。 老首领讲到这里,容月有了几分了悟。 他隐约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进入星野后的记忆,一点也没剩下。再次记得的,只有我一人,回到了这个小部落。而她不见了。” “她是死了,还是活着?她如果死了,尸体在哪儿?活着的话,是否还在星野等我回去?” “我受了很重的伤,却只休养了三天,就不顾劝阻再次进了星野……” “然而无论多少次,记忆能够再次续上的地方,都没有她的踪影。” 未知是件非常令人恐惧的事情。年轻人不知道该放弃还是继续,希望即便渺茫,却始终存在。只要存在,他到死都不能安心。 年轻人一次次地进入星野。伤好了就进去,出来时孑然一身,满目茫然。 他最心爱的少女,依旧不知道在哪儿。她是不是饿了?会不会在哭泣? 终于有一天,年轻人发现,他带出来大量的草药,使这个小部落欣荣发展,星野有神草的传说也传得越来越广……可他的身体撑不住了,他老了。 前任首领将新首领的担子交给了他,无奈地和他说,如果他等的少女回来了,就把位子给别人吧。 老首领麻木地答应了,从此守在这个小部落,继续每天无望的等待。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纯粹为了草药的价值而来的,没地方去了进来赌命的,更多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儿女进去的…… 像那个木铃少年,便像少女一样有先天的疾病,他的阿爸阿妈带着他来,怕有危险,将他放在这个部落,夫妻俩进了星野。 他们再没回来,留少年孤零零一个人,至今已经有三年。 老首领:“我无数次问过路人,真的要进去吗?想好了吗?就像曾经的首领对我说的那样……” “只是,”他深深叹了口:“就像他没办法说服我,我也没办法说服你们。” 他望向那片雾气中的骨林:“就好像这里的先祖们,也曾和我一样,最终只留下了这样的白骨。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变成这样吧……” 容月攥拳的手紧了紧。 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呢? 尽管他有着超乎寻常的自信,但如同他不能改变服务器被关停的结果一样,凭借他一人对抗得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吗? “老首领。”容月将老首领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口中突然念念有词,随着奇怪语言的铺展,手里的木杖前端汇聚起一道金光。光团直射进骨林中,金光乍现,将四周的雾气全部驱散了! 骨林在暖洋洋的金光下,呈现一层温暖的颜色。 老首领眼珠都要脱眶了,喉咙里嗬嗬直喘,容月看他快要吓得厥过去了,赶紧分了一道祷言刷给他。 “别害怕……我只是证明一下,我们不是普通人。” 容月此刻平静了些:“如果这个星野真的是个诅咒的地方,那他等来了我,就是转机。” 容月长身玉立,老首领满脸梦幻,而天阳,近乎痴迷地看着容月。 “还请您把所有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有没有用我们自己会判断。”容月:“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能力。” “如果我有机会带着记忆出来,你妻子是死是活,我一定给你个答案。” “另外,你们部落里还有等人的人,把他们的信息一并统计给我,方便我找人。” 容月见老首领的眼泪夹在皮肤的沟壑中,安慰道:“不用谢。帮我保密就好。” 老首领连连点头。 …… 穿过灌木前,容月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骨林。 如果他的穿越不是偶然,想必普通的混日子也不适合他。他相信,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促使他来到了这里。 或许星野能够给他一点答案的线索。 *** 回来后,容月从老首领处得到了更加详尽的信息。 虽说也没有什么谜题答案,但起码知道了,大多数药草都不是在骗人,老首领都亲手带出来过。 第一次进去,他空手出来,受了重伤。不知道是什么伤,并不是利器,也不像野兽。 第二次他仍旧受了伤,但带出些药草来。 根据他每次带出来的草都不尽相同,偶尔受伤,容月基本推断出了两点。 第一、就像越冬和桑露,在靠近了星野后才回想起这个部落的存在一般,星野的内部的记忆很可能也有继承。也就是说,等越冬和桑露进去后,可能会回忆起一些内部的信息。 第二、星野内部的空间很可能是混乱的,而不是一个正常的平面。每次进入,都可能在不同的地方,否则老首领后来进入时不应该受伤,带回的草药也不会大多不同。 有这两样分析打底,容月思路清晰了一些。 既然和魔气有关,这个奇怪的空间,应该牵涉到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遗忘”是一种保护方式。这也证明,他们来对了。 这个夜晚很平静,再也没有装神弄鬼的部落众,容月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后伏在窗口看外边。 老首领又在带着一帮人跳海草舞。 过了一会儿,那对父子也起来了,和老首领说了会儿话。 容月伸了个懒腰:“天阳,我们也走。” 刚下了楼,就看见木铃少年正一脸阴沉的靠着栏杆玩虫子。他瘦得可怜,容月之前以为是饿的,昨天才知道是身体不好。 “小木铃,来。”容月招手。 “……做什么?”他嘴上不客气,倒是老实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容月。 “过来。” 容月闭上眼,将手搭在少年肩膀上,细细探查下去,发现这个孩子确实身体不好。 小江流是心脏病,但容月找不出这个少年的具体病因,只能感觉到他生命力微弱,像一朵风中摇曳的,随时会熄灭的小火苗。 容月闭眼,隐秘地念了一段祷言,将治愈的金光打进少年的身体。少年没看见,只觉得浑身突然一轻,呆呆地站在原地。 身后传来那对父子的脚步声,以及和老首领的谈话声。昨天已经听说,父亲叫高飞,儿子叫小风。 容月转身:“好啦?” 高飞一愣:“啊,你们是昨天的……” 容月和天阳站在一起,状态极好,相比之下,中了魔气的高飞显得很萎靡,有种活不过三集的倒霉感。 容月笑着指指高飞:“你们,和我们,一起走。” 说罢,桑露他们也带着行李出现了,不知道昨天去了哪儿。 高飞和小风明显眼前一亮:“真的吗!太好了!” 容月五人组看起来就像什么顶级狩猎队似的,除了容月,各个带着犀利的武器,看着就强。跟他们一起走,想必会安全许多! 老首领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一群人鱼贯而出,容月走在最后,仿佛感到了视线,他回了头。 “放心吧。”他笑着做了个口型。 老首领终于露出了一个略带苦涩地笑容:“哎,哎……” …… “高飞,小风。”容月介绍了一下:“我叫月,这几个分别是天阳,越冬,桑露和宝地。” “我们来自星月部落。”容月补充道。 高飞和小风局促地说:“森铁,我们是森铁部落的人。” 越冬一惊,立刻八卦起来:“森铁啊!?我原来是刚山部落的!……你们部落那个,那个森强,听说是第一勇士?厉害吗?” “刚山啊……”高飞听到熟悉的地名,放松了不少:“挺厉害得吧,是这几年最厉害的年轻人了。” 越冬意味不明地噢了一声。 出了落脚的部落后,雾气越来越大,几人不得不用一根藤绳系着手腕,串联在一起,怕走散了。 天阳走在最前面,举了一只火把,多少驱散些雾气。 走了约一小时左右,他们听到前方有人大声争执。 “你疯了吧!要去你去,我才不去!” “别闹了好不好,都是你俩态度太差……你看看这雾,上哪儿打猎去啊,咱不能进了星野再赌能不能弄到东西吃吧?” “那就要转回去求他们吗!?他们那些土包子,可是连珍珠都不认得!” 最后这个是个女声,正是容月听过的。 前头吵架几人也看到了火光,一起转过来:“是你们!” 女人认出他们,一脸惊喜:“我记得,你们有肉干的!快拿出来,我用珍珠跟你们换!真是便宜你们了!” 第44章 容月不差这点肉干,而且他确实对这边的珍珠有点兴趣。 一个初步形成了货币体系的地方,靠近海边,哪一样都让他蠢蠢欲动……海鲜!他还没吃过呢! 三人组虽然高傲,但自己这边人多,两个男人神色有些忌惮。 容月露齿一笑:“好啊。” “好好,你快拿!”女人迅速把装珍珠的小布袋递给容月,三人看着容月不慌不忙地,从宝地背的包裹里掏了六条肉干出来。 女人:“?” “怎么?”容月:“不是你们要的肉干?” “……你在耍人吗!?”那个胖男人心情大起大落,气血上头:“那么一袋珍珠!就换这么点肉干!?” “噢?我不知道呀,你们又没说……”容月慢悠悠:“所以该换多少呢?” 见他还有商量的余地,三人组又确实需要吃的,强自按下怒气:“起码二十条。” 容月摆手:“二十条太多了,不换了不换了。” 三人组:“……” 如果生气可以要人命的话,眼前的三人组已经快挂了。 容月心情极好地等了一会儿才说:“算了算了,我也放放血吧,十二条怎么样?” 三人组屈辱地吐着血接受了。 可能被打击到了,由或许是容月他们做的肉干太好吃,三人暂时偃旗息鼓,跟在了容月一行的后面。 大家都去一个地方,也不存在尾随不尾随,容月就任由人跟着了。 越冬悄悄说:“阿嫂啊。” “嗯?” “我们明明带的全是那什么影什么肉丝的,你从哪儿掏的肉干?” 容月高深莫测地回答:“以后你就知道了。” 雾越来越浓,几乎只能看见前人的脚跟。 连三人组都不敢再说闲话,手拉着手,防止突然走散。 下一刻,容月脚下一空! 惊吓只持续了三秒,然后思维像瞬间被抹去,容月突然人事不知。那一瞬间,强烈的无力感如浪潮般将他卷走。 记忆中的最后一幕,是一片纯白中,陡然出现的一道金光。 不知过了多久,容月渐渐醒转,迟钝了好几秒,发出了哲学三问: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去哪儿。 好半天,记忆才渐渐回笼,抬起手腕,上面的藤绳已经被撕碎了。四下没有人声,容月皱眉踏出一步:“天阳——” 没有回应。 直到这时,容月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有多不科学! 他赤脚踩在一片虚空上,触感像踩着云朵、雾气,有些微凉。空中漂浮着一块块残垣断壁,像是被打碎的宫殿,柱子上还有不应该存在于蛮荒世界的精美花纹。 但更加荒诞的是他的脚下,目之所及,竟是一片星空。 他好像悬浮在银河之中。 即便是星月纪元,都没有这样违背常识的景色。 眼前飘来一根巨大的石柱,容月使力,轻轻一跳,站在了上面。 下意识地想点开自己的游戏面板,却发现点不开了。不仅如此,他的法杖也不在手上了。 容月瞬间紧张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衣服还好好穿着,松了口气。 石柱漫无目的的飘着,远处有更多碎块飘来,一个碎成一半的小石像缓缓晃到容月眼前。 “……”一阵战栗,容月浑身发冷,眼睛愣愣地盯着那只剩下头颅和半边身子的石像。他认得。这是星月纪元里的一种半人半兽的玩家职业。长长的兔子耳朵上戴着标志性的耳环,那个造型是前不久游戏才出的装备,因为好看,许多玩家都戴着。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道想法刚刚闪过,眼前场景突然变幻。 金红色的地毯,高高的穹顶上垂下的红色幕帘,眼熟的修女在台阶下分列两侧。 明明刚才还站着,此刻却又坐在了他熟悉的宝座上。 高贵,华丽,洁净。 是梦? 容月站起来,身上的各色饰物叮当作响,长长的袍服下摆拖曳在地。 一位修女上前:“教皇大人,您要去哪儿?” 容月微笑,笑容中带着冷漠:“告解室。” 修女眼带欣喜:“信徒们知道您又去了的话,会很高兴的。” 有什么可高兴的,这是他每天定好的行程。他每天几点在哪儿,特殊活动期间去哪儿,都写在官网的公告上,清清楚楚。 神殿是不允许进出的,但工作日下午三点到晚上六点,教皇会前往告解室。玩家们如果买了入场券,就能近距离见到温柔美丽的教皇容月,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获得帮助。 在产生灵智以前,容月从心底里认为这是他自己决定的行程,可当他有了真正的思维后,他迷茫了。 然而作为一个npc,他可以乱想,却不能乱做,每天仍遵循行程,过着别人定好的“自己的生活”。 太阳斜斜洒下,长长的宫殿走廊中,光影被立柱分割。 教皇身着华丽而厚重的长袍,一步步从光影中穿过,姿态优雅高贵,笑容平和温柔,令所有值守的卫兵着迷。 告解室是一座独立的宫殿,卫兵推开厚重的大门,容月迈步进去,又悄然合上。 殿内昏暗,尖顶极高,正面高处开了一扇巨大的彩绘玻璃窗,每日下午阳光路过,在黑黢黢的地面上投下五彩的影子。 容月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伸出手,让漂亮的光斑在手上停留。 小门处吱呀一声,第一批玩家进来了。 这是一拨做任务的玩家。 他们重复着游戏设定好的关键词,向教皇询问“科威特小镇”的“恶魔”,是否已经被消灭。 容月微微侧头:“我亲爱的信徒们,你们不必为恶魔担忧。科威特小镇的事情,已经交由卫队处理。感谢你们勇敢的付出。” 话说完,眼前组队的玩家们纷纷响起叮叮的任务提示音。这就是这条支线完成的意思了。 一个猫耳女孩喜笑颜开:“我八十级啦!好不容易进来一次,我要跟教皇合影!” “别浪费时间了吧,”队中一个男孩显然对做任务十分厌烦:“想合影什么时候不能合,做完主线你买个票进来好了,让你合到吐。” “好不容易这会儿没人啊,到晚上六点人超级多的!” “最近不多了,大家都去打新开的竞技场了,不信你晚上来试试。” “诶,真的吗?” “……” 小队边说边离开了。 门关上的一刹那,容月皱紧了眉。 这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的幻觉?这样的任务者很多,他已经记不清,刚开新版竞技场的时候,有没有过这样一队人…… 没过两分钟,又进来了人。 这次是两个男玩家。 “我靠!这里好特么大!”其中一个身上装备乱七八糟,显然是第一次进来的新手。 “月月月月我的月月宝贝儿——”另一个则是个满级玩家,冲上来就要往容月身上扑。 然后他被空气墙挡住了。 “哇你恶不恶心!”新手大喊:“你还飞吻!不要玷污月月了好不好!?” “我就要!我还定了月月宝贝的等身抱枕!明天就收到了,到时候我天天搂着睡!” 满级玩家是个剑士,背着一把造型浮夸的宝剑,脸上带着痴汉笑容:“教皇,我来辣,你有没有想我鸭?” 容月微微侧头,微笑:“我亲爱的信徒,我日夜祈祷你平安。” “听见没有!”满级玩家兴奋地挥手:“月月跟我问好了!” 新手玩家好奇:“可以问多少问题?他都会听懂吗?” “有他能分辨的关键词就可以,大部分都有反应,你看哦——”满级玩家转向容月:“教皇,你昨天睡得怎么样啊?” “不错。你呢?” 新手玩家哇了一声,跟着问:“教皇,你饿不饿?中午吃了什么?” “我不饿。你呢?” “我饿!我靠,我干嘛要问这个问题,我在游戏外面还没吃饭呢,这里面吃了又不饱……话说,他怎么不回答吃了啥?” 满级玩家显然了解更深,解释道:“因为他也不知道他吃了啥。” “啊!?”新手玩家惊讶:“他不吃饭吗?” 满级玩家摊手:“我不知道,反正看不见的地方设置很敷衍,我那次拿着游戏里几种吃的问月月,他哪样都不认得。” “哎……太可怜了叭。神殿这边就是披萨牛排煎鸡蛋什么的,连个汉堡都没有,就这都吃不着?突然觉得我的青椒肉丝宫保鸡丁梅菜扣肉饭好好吃哦……” 容月想起来了。 是他,就是这个玩家,送了他那本菜谱大全。 全息游戏,可以将一些内部构造不复杂的东西扫描带进来。书本是最方便的。 这个玩家经常找他聊天,有时候会带同伴,有时候一个人。 除了他以外,还有几个小姑娘喜欢送他漫展上买的同人本,还有一个曾经在他面前念小黄文。 也有真正来告解的,对他说心里难以启齿的秘密,暗恋的人,求而不得的心情。 这些都是容月宝贵的回忆。 微微走神时,两人已经就外卖展开了三轮激烈的讨论,突然,新手玩家贼兮兮地凑过来问:“教皇教皇!” “嗯?” “你是处男吗——” “…………” 满级玩家暴起,提剑就砍:“你敢问我们月月这种问题!你个邪教!你是被腐女腐蚀了吗!月月只能嫁给我!让逐星滚犊子!” 两人开始绕着柱子跑,刚跑了两圈,突然像一阵风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日落月升,又日复一日,容月陡然升到高空,看着自己每天规律地来来回回。 有时候他会在座位上发呆,或者在睡前打开玩家送给他的漫画书,偶尔有主线任务的时候,碰到逐星或者其他开了灵智的人,也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聊会儿天。 可那到底是囚笼。他每天醒来都会问,我是谁? 我是容月,是五芒大陆的神殿教皇。我因别人的喜爱而生,那他们喜爱的是什么呢?是这个身份,这个样貌,还这个由策划设定好的性格? 性格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几个词汇和标签不能组合成一个真正的人,何况资料上的东西,有些甚至与容月相悖。 他时常陷入迷茫。 然而,囚笼竟有一天破碎了。 容月拥有了梦寐以求的自由。爱做什么做什么,嬉笑怒骂,体验情感,什么都可以。 那为什么要给他看这样的过去?这个幻觉也好,记忆也罢,究竟想说什么? 画面又一次如水镜般破碎,重组。 这一次,容月置身于一片风格粗犷的低矮建筑群中。 他披着大髦,却仍觉得寒冷,口中呼出白汽。看向窗外,一片茫茫白雪。 “要喝水吗?”小桌对面的人跷着二郎腿,推了推桌上的茶壶,示意容月自己倒。这是个精壮的男人,皮肤微黑,在这种天气却仍赤着上半身,手臂上绕着许多金色的装饰环,细看精美绝伦。 “最近老维护,一维护我就失忆,烦死了。你咋样啊,这个月最后一次活动,然后就要开100级了。” “……逐星。”容月恍然:“我怎么在这儿?” “!?你行不行啊?别是被维护弄傻了吧!”逐星猛地一拍桌子:“别啊,还指着你斗地主呢!” 容月:“…………” 他眨眨眼,又眨了眨,半晌啊了一声:“逐星。” “叫哥干嘛。”逐星认命的给他倒了杯水:“你是被伺候惯了,连水都不肯自己倒吧……” 容月喝了一口热水,僵硬的身体渐渐热了,他握拳,又张开,淡淡地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生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人?” “?”逐星懵逼:“什么鬼话,我就是我,还有什么哪里不哪里。老子辛辛苦苦打的江山,我说真的,就是真的。” 容月低垂眼眸:“你每天,不会觉得……自己在被控制吗。” “那要看你怎么想了。”逐星摊手:“这就是我辛苦追求来的日子,我过得很好。不管我手下开没开灵智,我觉得他们都不是傻子。教皇大人,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容月握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 “……我……” 我什么? 容月猛地睁眼。 他震惊地站起来,环顾四周,心砰砰直跳。 刚才他以为这里是真实!他短暂失去了记忆! 逐星吓了一跳:“咋了!?你吃错药了!?” “吃你妈!”容月暴躁的揉了一把头发,闪光的发冠都被他撸到了地上。逐星目瞪口呆:“卧槽……” 容月喘了几口气,把大髦解开扔掉,冻得一个激灵,脑子也清醒了些。 他摆了摆手示意逐星别多问。 “我问你,”他说:“假设,你出去了,去到了一个自由的世界。” 逐星欲言又止,却在容月锐利的眼神里闭了嘴,点点头。 “在那个世界里,你未必能呼风唤雨,但你可以做任何事,突发奇想也能被满足……你会呆在那里吗?” 逐星:“可这里我有牵挂啊,我手下一帮人,我兄弟,我老妹……当然,如果回不来,我肯定就高兴的留在那边了。但如果可以选择,我……” 容月看着逐星,眼神沉静。 逐星的形象逐渐模糊,如同被薄雾笼罩,然后变幻成了容月的样子。 “我不会回来。” 两人相对。 容月:“这里是我熟悉的世界,美好,安宁,我是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容月:“我也有我的牵挂,我的回忆。” 容月:“但是,我绝对不会回来。” 容月:“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容月:“选择自己想爱的人。” 他的番茄田,他的炸薯条,他计划好的滑梯,水库,番茄酱制造工厂,他自己的部落。 还有喜欢他,对他好的人。 闭上眼之前,他突然听到逐星的声音,在极近的地方响起。 ——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神吗? 幻境破碎。 容月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普通的部落里。 他皱眉,心想这又是哪儿?难道还是幻境? 突然,蔚蓝的天空被撕裂,一只巨大的,看不清面目的兽类,从裂开的天幕中探出头来。 容月:“……!??” 第45章 说好的蛮荒呢!怎么突然就末世了! 被怪兽撕开的天空中降下流火,容月抱头狂奔,慌不择路间钻进了一间草棚。 明明是草搭的,却没有被流火点燃。容月听到点声音,下意识地回身看了一圈,一个人都没有。 正疑惑着,衣摆突然被人轻轻拉了一下。 “……?”一个小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容月愣了一会儿,突然惊道:“天阳!” 虽然和现在高大的天阳差很远,但看小孩的五官,依稀就是天阳的模样! 小天阳指指容月,在这种天崩地裂的末日场景中,清脆地说道:“大哥哥,你好好看啊。” 容月:“…………” 为什么自己要被一个不到大腿高的小孩儿撩!? 如果这是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那和稳定的自己不同,天阳已经濒临崩塌了。奇异的景象无厘头地盘旋,树飞在天上,水助了火势,一切都在从有序走向无序。 容月着急:“别看我了,你怎么还不醒?好好的人,别在梦里当智障了吧!” 智障小天阳不愧于这个名号,不断地重复:“大哥哥你真好看,你真美,大哥哥最好看了……。” 地底生出晶石般的柱子,向天空的怪兽处伸展,场景越来越迷幻。容月试图唤醒天阳:“我是容月,你是天阳,咱们有个部落叫星月……” 小天阳还在重复。 “你原来的部落叫刚山,还有个好兄弟叫越冬,啊啊啊听不懂人话吗——” 小天阳眼神一怔,突然,一阵狗吠响起。 “!”容月转身,看见大狗二狗凭空出现,顶着肥滚滚的身躯甩着舌头朝他们扑来,容月张开双臂蹲下,被大狗撞个满怀!他惊喜道:“你们也进来了!” 是因为动物想法单纯吧! 小天阳看上去也很喜欢大狗二狗,被两只顶得咯咯直笑。 容月看着他们,突然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个只存在于天阳思维中的环境!毕竟别说他,就连两条狗都能进来,必定亦实亦幻。 如果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是真实的,容月想,那他一定可以打开游戏面板! 这么一想,面板终于被召唤出来,闪烁几下后出现在容月的眼前。 容月从包裹里取出一只备用的法杖,总算松了口气。 他的想法是对的,既然他灵魂单独来到这个世界时,游戏界面还在,就说明这个面板是连接他的精神的。 有了能力,容月就没那么慌了,撑起一道祷言金光,让它无限延伸,像一把伞一样罩着自己、小天阳、两条狗,一起踏出了小草棚。 流火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停了,空中裂缝里伸着一颗怪兽头,容月四下看看,发现逃窜的人全都不见了,此刻四周静悄悄。 小天阳眼神比刚才灵动了一些,又拽了拽容月的衣服下摆:“大哥哥,来,来。” 被天阳叫哥哥的感觉有点酸爽,容月一边想天阳究竟有什么诉求,一边跟着他走。 部落外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路,大狗二狗在前面欢快的跑来跑去,容月牵着小天阳的手,走在后面。 “大哥哥,你看。”顺着天阳手指着的方向,容月吓了一跳。周围稀稀拉拉的竖着灰扑扑的树,中间却突兀的长着一从奇怪的植物! 容月口干舌燥,难以置信地走过去。 碧绿的爬藤,绕在突兀的木头架子上,几朵黄色的花有半个手掌大,更多的却开败了,从根部膨胀出一条条深绿色的果实。 这是黄瓜!!! 容月回头看看小天阳,心里疯狂吼着卧槽,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中掰了两根下来,用手抹了抹,塞进嘴里。 咔嚓一声。 清甜多汁。 脆爽的口感,属于植物的清香,虽然没什么味道,却极其解渴。这和书里形容的一样!想必真的是黄瓜! 小天阳也抓了一根在手上,一边啃一边笑得眯起眼睛。 “还有别的吗?”容月期待地问。 小天阳想了想,又牵着他的手往另一边去了。 这次,容月从地里拔出一根白萝卜。 “!!!”他用手把泥搓干净,一口咬下去,不同于黄瓜的味道,有一点微微的辛辣。 容月惊得都麻木了,差点沉醉在这种美梦里。 可惜,这只是幻境,肯定带不走吧…… 想到这儿,他尝试着把地上一根萝卜放进游戏包裹。 “?”容月手一空。 怎么成功了!?他心猛烈跳动起来,转身朝着黄瓜的方向狂奔,小天阳在后面喊:“大哥哥,大哥哥——” 跑了相当一段距离,黄瓜还是没有出现,容月冷静了些,意识到这个空间里的所有东西,都来源于小天阳的认知。 于是他伸手,摊开,空中落下那本厚厚的菜谱大全,递给了小天阳。 “记得这个吗?”容月蹲下来问。小天阳眼睛亮亮的,似乎想起来什么,说:“大哥哥让我背的。” 看来确实和现实记忆有关。 容月翻开黄瓜的描述页:“这个,刚才吃的,在哪里?” 小天阳想了想:“唔,这里。” 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容月先后得到了黄瓜,白萝卜,大白菜,还有辣椒青椒和孜然…… 味道容月不好说,但起码样子,都和书上画的一模一样。容月统统连根拔起扔到自己的包裹里,还把包里几样放不下的首饰给戴上了。 随着兴奋劲儿渐渐过去,容月冷静下来。 这个幻境代表什么?天阳在潜意识里想满足他的要求? 容月牵着小天阳,试探性地问:“这里是哪里,你知道吗?” “……刚山部落。”小天阳眼神涣散了一瞬,又答道。 看来这里也是他认知里的过去。 他的话音刚落,前面俨然又是部落的入口了。容月不再和他说那些吃的:“你阿爸阿妈呢?住在哪儿?有玩得好的小伙伴吗?” 随着提问,空荡的部落里渐渐出现了人,容月尽管不认得,却听见小天阳清脆地打起招呼。 之后,他们又来到了那顶草棚前。 “这是我家。”小天阳道:“我没有阿爸阿妈。” 容月愣了愣,想起天阳是前首领的遗腹子这一说,顿时有点懊悔。 小天阳却仿佛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我阿爸是傻子,我阿妈是疯子。我是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胡说什么!?”容月吓了一跳,皱眉制止他,小天阳委屈地垂下眼眸:“是真的……大家都这么说。” 仔细一想,容月发现,他真的从没听过天阳讲他的身世。 自己把菜谱和他分享,带来的衣服也穿给他看过,他对天阳却一无所知。 早知道,该更上心些的…… 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带人出幻境,容月蹲下,问他:“你觉得你几岁了?” “八岁。” “不,你不是八岁,你今年……”容月顿了顿:“二十岁了!” 就当二十岁吧。 小天阳皱起眉,藏在天空裂缝中的怪兽又伸出了爪子,发出一声震裂天地的怒吼。 “醒醒天阳!你长大了!还娶了老婆!我——!!”狂风吹起,容月一把抱住身边的柱子,才没被吹飞出去,也顾不得斟酌用词了,红着脸大喊。 小天阳眉头紧皱,扶住额头:“我……我…………” “有一朵花,长在虚空里!”容月又换了个策略,直接按着目标吼他:“粉色的花!没有名字!能够去除人身体里的魔气,常开不败!” 魔兽一只爪子踏在了大地上,周围一切化为齑粉,黑色发皱的身躯顶天立地,大得让人难以升起抵抗的念头。 “天阳!快想!那朵花,就在你面前!” 砰地一声,周围场景如镜子般碎裂,容月喘着气,面前站着面无表情的大天阳,脚下围绕着两只惊慌失措的狗。 容月有些怀疑这周围仍然是幻境,因为连他之前见到的漂浮的石柱都不见了,只剩纯粹的虚空。 天阳眨眼,抬头看去,一朵粉色的花漂浮在空中。 那朵花花型奇特,层层叠叠的花瓣伸展聚拢,如同一只粉色的小绒球,十分可爱。 容月伸手一把抓住那朵花,直接递给天阳:“你醒了吗?” 天阳点头。 容月查看包裹,手中白光一闪,出现了一只红色的辣椒。他兴奋道:“我的辣椒还在啊!看来这花也是真的?” 刚才的幻境让天阳胸前的黑纹又长大了,纹路更加复杂,蔓延到了肩膀。 容月紧张地看着他:“吃吃看?” “别吃!” 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自虚空,两条狗汪汪叫起来,容月一惊,却见周围景色又变! 他俩正站在一座木头搭的平台上,一群穿着兽皮的男男女女环绕在台下。都是陌生面孔,表情里比起敌意,更多的是紧张,为首者高喊:“不能吃,他已经是魔使了!魔使吃下无名花,将失去记忆和思想!” 容月陡然一惊,抢下那朵花。 “魔使是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容月烦躁极了。 自从来到星野,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而且统统很反科学……再这样下去,万一真接触到类的东西,他还怎么跟他部落里的人宣传破除封建迷信,弘扬社会主义!? 为首者见他夺下了花,放松许多,好言说道:“你们先下来吧,有同伴在等你们。” * 为首者自称魔使长,带着他们穿过长长的山洞,来到一座山谷中。 山谷中有许多木制建筑,和星野外边的那座二层小木楼很像,有的更高,也更加复杂完整。 进入其中一座,眼前是一间开阔的房间,除了桑露和那对父子,其他人竟都在这里。 “阿嫂!”越冬一个熊扑,被天阳拦了一下,两人撞在一起。 有了安静的地方,可以解释情况的人,容月放松许多。 虽然有点疲惫,但想起包裹里那些黄瓜……辣椒……孜然……他还是觉得,这趟来得值! 三人组萎靡不振地坐在角落,身边铺着一片白色的麻布,几株可怜巴巴的草摆在上面。 看他们亲亲热热,女人翻了个白眼:“一根草都没带回来,还挺高兴?……真是没见过世面。” 几人齐刷刷望向他们。 魔使长正端了热茶进来,闻言笑道:“没关系,那些草药,在我们的山谷中还有许多。如果你们想要,走时完全可以带些出去。” 三人组:“…………” 女人跳起来:“等等!?什么叫有很多!?” 两个男人也很不能接受,其中那个瘦的还受了伤:“我从一个巨大的野兽手里抢夺来的草!明明是很珍贵的,整片原野只有一株!” 魔使笑着说:“因为你觉得只有一株,所以那只有一株。但是……”他挥挥手,像变戏法似的,凭空抓出一株蒲公英似的矮草。 接着,那根草在他手里抽长,变形,渐渐成了那个男人殊死搏斗来的草的样子。 一模一样。 男人受了极大的刺激,惊恐地尖叫:“怎么回事!你们干了什么!?” 容月若有所思。 这个魔使,伸手变东西的姿势,很像那个天堂部落的首领。 同样的隔空取物。 他穿着上衣,但容月从他宽阔的袖口里,也看到了延伸的黑纹。所以,有黑纹等于魔使? 天阳也能做到这些?他们会像那个爆炸的“神大人”一样灭亡吗? 魔使长仿佛知道容月在想什么,顶着那个男人的吵嚷,微笑说:“你也可以做到的。” 三人组还没意识到幻境是假的,此刻齐刷刷尖叫:“怎么可能!?” 隔空取物,凭空变草,这只有神才能做到的事吧!?一个人这样就够刺激了,就当星野里有点神异……可跟他们一起进来的这几个人,还拿肉干跟他们换了珍珠的,怎么可能也会!? 天阳闭上眼,冥冥之中似乎感悟到什么,一股清澈的水流自虚空注入容月的杯子。 容月惊讶:“真的可以啊!” 那魔使转向容月,笑说:“你也有不凡的经历吧……” 容月大方地笑笑,张开手,白光一闪,便出现了两根新鲜的黄瓜:“这是天阳刚变的,好吃呢,请你们吃。” 三人组:“…………………………” 第46章 黄瓜,在场的人都没吃过。 容月把黄瓜掰成几段,分给了大家,还善良地问那三人组:“你们吃吗?” 三人组无声尖叫,惊恐摇头。 “哎,”容月遗憾道:“可惜啊,其实挺好吃的。” 分享完吃的,回归正题,容月问:“之前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桑露和那对父子呢?” “说来话长,”魔使答道:“他们如果不能走出幻境,就会死亡。” 三人组吓了一跳,容月站起来:“我们去别处说。天阳你也来。” 魔使带他们上到了这座精致木楼的顶层。 呈圆形旋转的楼梯,结构精妙,全靠榫卯结构支撑,巧夺天工。容月觉得,或许叫塔楼更合适。 到了楼顶向外看,是一片平静美丽的花谷。 “我们本来也是人。”魔使长开口,语带沧桑:“可我们心中有魔。感染魔气后,就成了半人半魔的存在,我们叫自己魔使。” 这个称呼是怎么传下来的,已经不可考,但魔使长很清楚规则,他说:“魔气并不代表邪恶,杀戮,死亡……魔,实际上是一种无序的状态。” 神选中了人类,创造了秩序,变成了无序的反义词。 所以人天生向往有序的生存方式,他们创造了逻辑,制定了规则,形成了以部落为单位的集体。 容月若有所思:“所谓约定俗成……” “也是往有序发展的必然之路。”魔使长接话:“比如不能随便杀害同胞,一夫一妻制,等价值的物资交换……还有很多。” “越是发展,越是稳定。” “而魔,渴望破坏规则,将有序打乱成无序。低等的野外魔兽,光是身体就长得奇形怪状,他们携带的魔气会破坏正常人体内的循环,导致人衰弱死亡。” “只有极少数的人……天生心里住着魔,最终能够与魔气一体化,成为有思维的魔使。” 容月沉吟片刻,心想:难道这就是这个大陆的世界观? “成了魔使会怎么样呢?”容月问。 魔使长:“如果你是问能力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黑纹图腾越大,代表无序之力越强,可以改变世界规则。比如简单的破坏空间,就像你这位兄弟也能做到的隔空取物……或许像我一样,可以改变物体的形状和功效。” 魔使长顿了顿又说:“也许最强者,可以控制时间。” “那有什么坏处吗?” 魔使长道:“坏处……也有。当无序之力彻底破坏掉魔使的身体,魔使就会灭亡。毕竟魔使能保持人形存在,本身也是一种秩序的体现了。” “最后一个问题。”容月想到那个爆炸的神大人,就有些不舒服:“你活了多久了?” “…………” 魔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着山谷中的花海。 “客人,眼前的景色美吗?” 容月点头。 “其实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靠意念想象出来的。”他微笑道。 星野其实不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地方”,它是一个原点,是魔与神力量的交汇处。 因此每一个误打误撞踏进来的人,都会接触到这股神秘力量,具体反映到个人,就是审视自己本源的场景了。 越是思想简单,目标明确的人,越容易从里面脱离。他们甚至不会去想,刚才走过的地方是不是真的。 相反,越是喜欢思考宇宙终极的人,越容易陷进幻境,或者内心有战胜不了的恐惧者,也会受重伤甚至死亡。 魔使长说:“魔使只要控制好力量的平衡,就可以活到无限长。但事实上,每过一段时间都有魔使衰亡。因为亲人爱人的离去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的,因为欲望的无限膨胀而自爆的,什么人都有。” “曾经有个很厉害的木匠,就是建造了这栋高楼的人……便给了大家一个目标:制造一个长满草药的山谷,帮助进来寻药的普通人实现愿望。” 如此一来,的确是神草了。 听到这里,容月也意识到了:“这里,普通人待不了太久?而魔使出不去?” 魔使长摇头:“说对了一半。普通人大约一两天,便会被力量排斥出去。魔使可以出去,但为什么要出去呢?” “守在这里,制造美丽且有用的神草,帮助更多的人……是很好的生活。” 他还有未尽之言:魔使天生有破坏欲,出去便是异类。即便是魔使,也有半人的成分,不愿意如同魔兽般毫无神智的游荡。 容月稍一思考,就明白他无奈地表情下藏着的话,叹了口气。 “就没有办法弄掉这个魔气吗……你说吃了那种花会变傻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你们跟我来。” 脑子里被塞进大量的设定,容月边跟魔使长走边消化。 简单来说,就像天听是借助所谓的“神力”一样,“魔力”也有具体的表现形式。 祭祀就像上天选中的,天生更亲近神力的人,相反,能感染魔气最终却没有死的,就是与祭祀相对的存在——魔使。 人类群体本身就比动物和野兽更有序,所以祭祀完全融入了群体。相反,魔使就很不兼容了,只能躲在这种夹缝里存活。 不过好处是,他们越不像人,越不受束缚,更自由的同时也不会饿死。 作为一个从游戏世界里走出的人,容月对此接受良好。 阵营本来没有绝对的好坏,只有外观上的……偏好。 知道这个黑纹不会立刻要了天阳的命,容月心情轻松许多,但性格转变也是个问题,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能去掉这什么魔使的身份,让天阳重新做回一个普通人。 走过花谷后,眼前一片白茫。短暂进入虚空的感觉,让容月暗自警惕,但下一刻,柳暗花明。 眼前是一棵巨树。 巨到看不清根系延伸到哪儿,抬头也望不到树顶的边界。 “!”容月突然蠢蠢欲动,看看手里头的破法杖,再看看这颗威武的,如果烧完仿佛可以直接升一百级的巨树…… 好想烧啊! “这棵树叫归零。”魔使长说:“它就是交汇点的具象化。你们形容的无名花,便是由这棵树的叶子幻化而来。功能是一样的。” “归零?” “将一切力量抹去,恢复成原始的状态……对普通的人类来说,的确是去除魔气感染的良药。” 容月喃喃道:“但对祭祀和魔使,就是毒药。” “对,”魔使长赞许地说:“你很聪明。” “怎么会这样?”容月烦躁道:“祭祀觉醒也没见每个人性情大变?怎么魔使还自带性格修改器呢……这要怎么恢复?” 魔使长听了,回头看了一眼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的天阳。 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眼神锋利,气质卓然。 魔使长了然道:“这是他自己的问题。” “什么?” “曾经有个女人……成为魔使,也来到了这里。”魔使长露出回忆的神色:“她很美,穿着白色的衣服……她很厌恶自己的新身份。最后她即使知道后果,仍然选择了抹除自己的一切,成为一具美丽的躯壳,也要回归成白色。” 容月敬佩:这是删号也要重选阵营的勇士! 魔使长继续道:“你的同伴,也有类似的情况。如果你能破除他身份上的不认同,或许能变成原本的他。” 天阳一动不动地和容月对视。 容月有些挫败地想,他真的了解天阳吗? 在幻境里,小天阳透露出对自己父母的怨恨,中毒以后也很多次对他说,知道容月不喜欢他现在这样……是说如果解放了性格,他会更不喜欢吗?那天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了。 容月陡然回想起他们初遇的时候,天阳从云端跌落,被退婚,被其他人孤立,被迫娶了一个不喜欢的人……却没有愤怒,没有爆发,这是否就是他压抑自己的证据?父母双亡长大,他真的能释然吗? 容月喃喃道:“是我努力错了方向。” 与其找办法让天阳恢复以前,他更应该做的明明是认可和包容。 是他考虑不周。 魔使长:“还有什么要问的?” 容月回过神来:“啊……还有。” 他顿了顿:“这棵树,只有你能带我们来吗?” 那魔使长意外容月会对树感兴趣,却没有卖关子:“魔使和祭祀都对它有感应。” 容月闭眼,感受却很微弱。 他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个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祭祀。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们回去吧。” 容月知道,这个魔使长之所以有问必答,是明白他们一出星野,记忆会即刻被抹去的事实。但他不想就这样遗忘。 花谷依旧美丽,越冬他们正在逗狗玩。 那对父子成功打碎了各自的幻境,进入了小楼,高飞终于找到了他的心心念念的妻子。 三人正拥抱着痛哭,分离却注定会来临。妻子没有转变完全,暂时不能离开星野。高飞也不是能做魔使的体质,他将服下无名花,然后忘掉星野的记忆,和儿子一起离开。 容月想起老首领拜托的事,便跟魔使长报了一串名单,问这些人还在不在,他们的亲人都在外面苦苦等候。 魔使长一愣,苦笑道:“这些名字……有些很耳熟。但他们都不在了。” 除了幸运的高飞,更多的人,则是像老首领一样进入星野后失望离去,然后又满怀希望地进来,再一次次失望。 魔使长指着高飞那边:“他的妻子还在转变期,否则多半会跟着他离开星野的。即便出去以后遇到困难,我们也不会知道了。而你说的那些等在外边的人,多半是没找到人的。” 容月叹了口气,又笑着说:“我是不会忘的。” 魔使长当他开玩笑,没说什么。 被星野排斥离开,大约还要一天的时间。大家积极打包药草,三人组更是直接带着袋子去花谷采草了。 容月则往木台边去。 桑露还没有回来。 天阳说:“放心,她成功走出过一次。” “嗯……但毕竟是有灭族之恨的人。”容月看了一会儿,回头道:“算了,就等着吧,我也相信她。” 说罢他左右看看,示意天阳附耳过来。 “!”天阳听完,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都流出几分诧异:“……” 容月狡黠一笑:“咱也不能白来不是?” 哪能叫白来。天阳想,你那包裹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装得还少吗。 但容月要做的事,天阳从来都是无条件纵容的……哪怕是这种不靠谱的事情。 花谷一直是白天,但魔使他们还保持着一些做人的习惯,各自散去休息了。 容月把越冬叫来等桑露,让天阳带路,两人又去到了归零树前。 无论多少次看,这都是个震撼的空间。容月伸手比了比:“够不到,踩着你也够不到……还是得爬。” 天阳阻止他:“先试试能不能烧。” “哦对。”容月发出一道圣光球,直直怼着自己正上方的分枝。 毫无反应。 容月失望道:“真的不能烧啊……” 天阳看看那枝条,又看看失望的容月,上前一步。 “天阳?”容月惊讶叫他,却见天阳双目紧闭,手中突然出现一团黑气,慢慢凝结,半晌后,成了一把狰狞的黑色长刀! 他抬手,猛地向上劈砍,一道恐怖的气劲极不科学地闪着红光,冲向头顶枝杈! 大树哗啦啦响,而后,一根断面平滑的树棍掉了下来。 容月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是没什么能拦住魔使了吗!?? 这番动作像突然触发了什么警报,突然,归零树剧烈颤动,周围的气团相撞,发出噗噗的声音! 容月抱着树棍,大喊:“快跑!” “什么人!”魔使长带着人从天而降,惊讶地发现归零树旁空间都要裂了,一边企图稳住,一边怒道:“去追!” 众魔使眼看远处有个两个黑点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忙不迭地大喊着去花谷,如此浩浩荡荡地追过去。 容月和天阳撒腿狂奔,容月抽空把树棍扔进游戏包裹,为此还扔掉了十几根黄瓜,冲进小木楼:“走!快跟我走!” 越冬还守着木台,楼里只有宝地一个人,他惊恐地跟上:“怎么了!?师父怎么了?” 三人组刚刚背了一堆草,见他们跑,也莫名地跟上了,不一会儿,后面追赶的魔使部队出现了! 三人组:“我的神啊啊啊啊——” 穿过隧道,木台近了。 就在这时,空中出现裂缝,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掉了下来! “越冬!”不等容月喊,越冬也知道,他一把抄起重伤昏迷的桑露,抓狂地喊:“你们跑什么——” 几人一起跑上木台,远远的,魔使们愤怒靠近! 还没到他们被星野排斥的时间,但他们有天阳!天阳抬手,一道黑洞般的漩涡凭空出现,众人来不及多想,一个接一个地冲进去。 一个不认识的魔使远远喊道:“别跑!” 容月推着天阳:“进!” 魔使长他们不会追出来的。出来一趟固然可以,但记忆被清洗的代价谁都不愿意付,而他,恰恰有抵抗的道具。 [开心时光密保锁]——去年春节时推出的防盗号小道具。如果发现有人顶号,立即使用,可以保证人物状态三小时内完全冻结! 虽然因为有人拿它在竞技场作弊,很快被取消发放了…… 但容月恰巧有一个! 此刻,密保锁被激活,一道金色的小锁特效悬在了容月头顶。 幻境中吹起狂风,容月被天阳一把拉向黑洞。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趁着还没进去,手扬起来:“再见——!” 第47章 迷雾中,一行人狼狈出现。 越冬迷茫了好一阵子,才感觉到手臂上沉沉的重量……“啊啊啊!”他吓得不轻:“桑露怎么伤成这样!” 两只狗子汪汪叫,叫声划开雾气,让众人陆续惊醒。 天阳捡了根不那么潮的枯木,用火石点了几次,终于燃起了火把。 “……”越冬点了点人:“阿嫂呢?高飞和小风也不在!” 三人组中的女人嗤笑一声:“八成是死了吧。”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一阵恐怖威压从头顶笼罩下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不会说话就别说!嘴不要了吗?”越冬生气配音,但和天阳对视一眼,眼中都有掩饰不住的担心。 月那样强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不见了!? 越冬臂弯里的桑露,后背从肩头到腰皮开肉绽,被劈了好大的口子。其他地方的小伤看不清楚,但血一滴滴落下,得赶紧处理了。 天阳:“你们先走,我找月。” 虽然不记得星野里发生了什么,但越冬记得外头那个部落。他让狗子们转了两圈,指了个方向:“等会儿找到月,你就往那边走。现在就记着方向。” 天阳颔首,目送他们离去。 他低头,胸前的花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长得更大了,像一朵风格奇异的花型刺青。他有一瞬间的失望,但很快收好,现在找到月才是最重要的。 天阳直觉月并不在星野里面,毕竟无论到哪里,他都不能丢下月,一个人离开。 沿着部落和星野间呈直角的方向,天阳举着火把开始寻找。心中翻涌着无数的情绪,他一直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天阳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地面上俨然是越冬他们踏出的脚印。他顿住脚步,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又转个方向前进。 “!”没走多远,他差点踩到什么柔软的东西,蹲下后发现,竟然是月躺在那里! 月悄无声息,眼睛竟没有闭紧,将他抱起来时,全身软绵绵的,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天阳瞬间头皮发麻,感觉一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神智被燎原的星火迅速烧成一片灰,他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近容月的口鼻处…… 清浅的呼吸打在耳畔。 天阳半晌,才想起自己也要呼吸,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的情绪出现了一条裂缝。 还活着,月还活着。 但月现在的状态很不对,绝对不是普通的睡着或昏迷。他把月柔软的身体拢得更紧了,快步走向越冬他们去往的部落。 * 容月发现,自己又进入了一个奇怪的空间。 四周如同瀑布般流下绿色的零和一,他自己站在正中,茫然不知所措。 记忆渐渐回笼,容月想起来,他对自己用了锁定道具。 三小时锁定一切状态,所以,这难道是关禁闭的地方吗!? 还好,游戏面板可以调出来。 面板上方悬着金色的锁。 [id:容月] [职业:神官][lv.37][称号:欧利维亚守护者] 视线向下,是技能图标。 [圣光lv.34][回春lv.17][神圣祷言lv.28] 剩下的是灰色未点亮技能:[神圣之剑][赞美诗][展翼][神谕]。 装备界面也可以打开,除了因为包裹放不下而戴到身上的首饰外,只显示了他抓在手上的木杖——[法杖未命名] 容月静坐,等待三小时过去,闭上眼睛,脑中却有人说话。 “玩家容月。” 他倏然睁开眼睛:“谁!” 那道声音像极了星月纪元的新手引导系统的机械音,容月警惕之余还有几分亲切。 “您没有成为正常的玩家。”这道机械音说道:“您没有升级。” 不知道这个声音是遵循了某种程序,还是有了自我意识,容月谨慎地回答:“我明明升级了。” 机械音反应了一会儿:“您的优先级第一顺位,不是升级活动。不符合玩家行为设定。” “的确,”容月承认:“我没有把这里当成游戏在玩。毕竟这里不是游戏世界。” 他若无其事的套话,想从机械音这里得到更多提示。 然而机械音似乎无意控制他的行为,如果不是这个锁,他甚至不会到这个空间里来。 “非游戏世界。判定成立。玩家容月,修改游戏核心目标。”机械音又响:“玩家容月目标:建设欧利维亚。” 欧利维亚是神殿所在的主城,因为统治势力是教会,所以容月的世界称号是[欧利维亚守护者]。 容月不假思索道:“不是欧利维亚,是星月部落。” “修改目标。玩家容月目标:建设星月部落。” 意识到自己对这个空间有一定的掌控权,容月试着抬起法杖:“未命名太难听了,改叫……法杖,无敌?” “修改装备名称:获得新装备,[法杖无敌]。” 容月:“……你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 机械音久久不答。 0和1组成的瀑布仍川流不息,容月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的本体。 可现在,他有了处理自己目标的自主权。 三小时闲着也是闲着,容月把包裹里的东西翻出来整理了一下。 漂亮得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植物们,容月每样连根拔起了几株。蔬菜有黄瓜,白萝卜,大白菜和青椒。调味品有辣椒,孜然。 毕竟是天阳想象中的造物,容月不期待他们都有与真实世界相同的口感,但将他们种下去,一代代改良,或许能培养出他们自己觉得好吃的味道。 除了这些吃的,还有一样最重要的东西,归零树的树枝。 断面和树皮都偏白,很漂亮,天阳砍下来的这一截笔直,散发着凉气。本世界的东西摆在包裹,都不会显示名称,这根枝条也没有。但是手覆盖上去,能感觉它充满活力,特性也存在,应该不是废了。 “那个叫黄瓜,白萝卜,大白菜……”容月一一对机械音说,最后摸着手里的树枝:“这个叫,归零树的枝条。” 0和1的光闪过,名称被重新编辑,容月发现的确可以做到。 “那我的等级能改吗?”容月道:“现在,我,一百级!” 机械音半天没有回应,等级条也没动。容月又尝试了解锁技能赞美诗,等指令,同样得不到结果。 看来他的权限还不够。 也许等到他升到了一百级,就能真正掌控自己了。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枝条。 之前砍树的行为太莽撞了,容月得承认,他本来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和所谓的“世界本源之力”互动。 尽管说着当这里是现实世界,但偶尔他还是会犯一些游戏思维的错误。 比如,一样一看就有剧情的物品,他本能就想触发一下剧情。因为如果真的不能触发,那他也触发不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他动不了那棵树,就好像一个没有接任务的勇者走到了巨龙的洞穴,巨龙说,本副本不欢迎你。 他没想到,天阳没等他指示就动了手,而且还成功了! 容月感叹:“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吧……” 如果魔使所说没错,归零树是两种力量相撞后,强行平衡的力量,那么只要力量还在,这股平衡就不会被打破。 如同他们会使用无名花或者树叶,这根树枝,差不多相当于几百几千朵无名花?那么也不会打破那棵树的根源,震动想必是因为他们一次砍太多了…… 下次有机会,再向那个魔使长道歉吧。 三小时慢慢过去,容月渐渐感到一股睡意……他是被老首领的大呼小叫吵醒的。 “怎么会这么多!?究竟怎么弄来这么多的!……你们可以用这些草跟我们换食物了,神啊,你们真是幸运的人……” “不行不行,一株草一条肉干,不能更多了!” “……那是,反正你们带回了这么多……” 容月感觉眼眶酸涩,刚刚睁开,感觉手心一热。 天阳正盘腿坐在他身边,把他的手握在掌心,像一头守着宝藏的巨龙。他低下头问:“醒了?” “……”记忆有一点混乱,却不像是失去了,容月嗯了一声,在天阳的帮助下坐起来。 “你得去看看桑露,”天阳道:“她受了重伤。” “!”容月差点忘了,忙要站起来,脚下却一个踉跄。 怎么回事,这是密保锁的副作用?感觉身体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天阳一把抱起容月往外走,尽管担心,却知道桑露的情况更危险。容月一手拦着他的肩膀:“我的法杖呢?” “我捡回来了。”天阳答道:“放在桑露在的房间。” 一进门,血腥气扑面而来。 容月软着腿,坐到桑露床边。她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背朝上趴着,伤口的血仍缓缓渗出。越冬宝地还有狗子都守在旁边。 “阿嫂你终于醒了!”越冬:“要是你们俩都出事,那就完了!” 在场都不是什么外人,容月接过天阳递来的法杖,吟唱起神圣祷言。外面,老首领跟三人组还在扯皮一根草药换多少肉干的事,屋里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也许是幻境里解开了一部分心结,容月感觉自己使用技能更加灵活自然了。仿佛这不再是“游戏”给予他的,用代码编写的东西,而是他与生俱来的,真正属于他的能力。 狰狞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第一次见到这样奇景的宝地张大嘴巴,整个人都不好了。 技能结束,桑露微弱的呼吸变得有力起来,脸色也肉眼可见的红润了。 越冬和宝地上前,把人翻过来,用兽皮盖好,越冬紧张地说:“现在是睡着了吧?什么时候醒啊?” 容月:“应该很快了吧。” 话音刚落,跟三人组扯皮后大获全胜的老首领推门进来:“神草不能治外伤,你们别再坚持了!人各有命,进星野总得折几个人,能整个儿的出来就不错了。别太伤心了,给你们准备块好一点的墓地……” 桑露迷茫地坐起来,眨眨眼看向门口。 老首领:“???” 老首领大惊:“她怎么活了!” “墓地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容月好笑:“我有个消息要不要听?” ………… 容月将魔使的话简略渲染,告诉了老首领。 两人站在骨林前,老首领老泪纵横。 不是每一场等待都有结果和意义。即便现实残忍,仍要接受这样的结果。 “你还要等吗?还是换个地方住?这里湿气太重,长年住着对身体不好吧。” 老首领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们部落在这里这么些年,习惯了。况且,也能给来来往往的人提供一个落脚点,免得他们没进星野就饿死。” “值得吗?”容月问:“离开这里一定的距离,这个部落的记忆也会慢慢被淡忘,没有人会记得你们的帮助,和好心的提醒。” 老首领道:“没关系,我们记得就行。” 容月也不再劝了。 “如果哪天呆不下去了,可以来找我们星月部落。”容月道:“现在或许没名气,但过个几年,你们一走出去,到处都是我们的名字。” “…………”老首领艰难地:“行。” 他想了想又道:“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怎么?” “那个父母进去了再没出来的孩子,他还小,你们能带他走吗。” 容月:“那个小木铃?瘦瘦的那个?” “对,”老首领道:“他吃得很少……” “没问题。”容月爽快道:“但我也有个条件。” 老首领示意他说,容月笑了笑:“我想知道你们的二层楼是怎么建的。” 根据魔使们所在的塔楼来看,容月猜测,很多很多年前,有个特别厉害的木匠曾来到这里。在外面逗留了一段时间,留下了二层小楼,又进入星野成为魔使,用漫长的时间搭造了精妙绝伦的塔楼。 有这样的建筑,简直能把蛮荒的科技水平提高个几百年上去。 老首领踌躇道:“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建的,很久以前就有了……对了。”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头模型,正是魔使长带他上去过的圆形塔楼!老首领从堆满杂物的房间里将他翻出来,递给容月说:“这个好像也是那人留下来的,可惜没什么用……” 容月目眩神迷! 它看起来很牢固,明明没有用胶水和钉子之类的东西,仅仅靠镶嵌的结构,就牢牢粘在一起。 等带回去了,让老木头和其他人多研究研究,说不定真的能造出来呢! 容月爱不释手地抓着,爽快道:“成交,那孩子我肯定给你们喂得胖胖的!” 他心情好,说罢觉得这个部落亏了,又道:“你们想不想看月亮?” * 小小的部落燃起了篝火。 人们做起了海草般摇摆的手势,在雾中隐隐绰绰。 突然,一道白光自天幕降下,所过之处,雾气在三秒内全部消失不见! 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众人纷纷抬头,有人惊喜哭泣,有人合上双手拜月,有人高呼神迹…… 容月站在二楼栏杆处吹风,身后传来脚步声。 “烧得比以前快了。”天阳道。 “哈哈,”容月笑了:“圣光升级了嘛。我是去雾小能手。” 正是月圆时,白月又大又亮,映得周围一点星星都看不见。 天阳问:“你是不是记得?” “嗯?”容月惊讶于他的敏锐,随后又释然一笑:“对。我作弊了,记得星野的样子。” “星野是什么样子?” 容月想了想:“你心里的样子。” 他白色的长发被夜风吹动,容月问:“天阳,人活一世,不过几十年,你想过你要做什么吗?” 天阳茫然一瞬,低声说:“别人做什么,我做什么。”他又说:“但现在,你做什么,我做什么。” “不是这样的。”容月转身,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没有明白。” 生而为人,就要为自己而活。 连自己都不爱,怎么有能力去爱别人呢? 但容月没有说出来,他只轻轻地说:“但没关系,我教你。” 第48章 捡人爱好者容月,这次运气好,捡了个部落最缺的小孩儿,可以带回去给小江流做玩伴。 木铃临走时眼睛里含了一包泪,却又一声不吭,以为自己被老首领抛弃了。直到走出几十米,才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这时老首领匆匆追来,容月笑着说:“好好道个别吧。”就把地方让给他们俩说话了。 越冬正无聊:“阿嫂,你觉不觉得,桑露脸上的斑淡了点?” 别说其他人,就连桑露自己都愣了愣。 这次行程,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星野里有没有帮上忙,只是其他人好好的,只有她受了伤,这让她有点生自己的气,自醒过来起心情就不太好。 容月仔细观察了一番:“好像真的淡了一点……” “那很好啊!”越冬道:“你本来长得就不难看,要是以后再淡下去,谁敢说你丑?” 宝地想起桑露本来是盐部的人,心里就一阵复杂…… 越冬又看向天阳,无奈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那黑斑长你身上去了呢。” 因为黑纹长大再也掩饰不了的天阳:“…………” 那头,老首领不知道跟木铃说了什么,送过来的时候,木铃脸上总算没有那么委屈了。 “就麻烦你们了。”老首领说。 “没事。也祝你们过得好。”容月最后道:“估计今天,那对父子,就是高飞和小风也要出来了。估计会留在你们部落。” 老首领先是惊讶,又想起容月的神异,释然地说:“好的。” *** 越冬他们已经知道了黑纹不要命,也听容月说了一些关于魔气的事。对于他们进了一趟除了草啥也没带出来,而容月偏偏能知道好多的情况,越冬早就服气了,完全嫉妒不起来。 要知道,他自己也来过星野,啥也没带出来,这再进去一次一点进步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他特别笨!? 虽然魔气不再致命,但想让天阳情绪稳定不自爆,还要在别的地方下功夫。 容月想,即便是蛮荒,心理健康和精神文明建设,还是十分重要的。 回程的路上,大家轻松干自己的事。越冬训练大狗二狗,桑露寻找适合蚕吃的新植物,天阳教宝地战斗技巧,小木铃玩泥巴,容月…… 容月在写书。 《今天我最棒》,是一本用木炭和薄树皮写成的书。 容月列了提纲,从提升自我认同感的必要性,可实施方案,目标达成后的好处等各方面,阐述了这件事必须做的理由。 容月删删改改,写了好多天,终于满意地拍了拍厚厚一沓树皮。 “……太厚了,回去得让人研究一下怎么造纸。” 晚上,天阳和容月照例一起睡。天阳可能是对这一趟失败的旅行很在意,这些天越发喜欢抱着容月不撒手。 容月被他勒到早上窒息而醒,狠狠一脚踢在天阳的大腿上。 天阳不痛不痒地睁开眼睛。 “月……你真好看。” 容月把他的胳膊扯松,严肃道:“谢谢,你也很帅!” “……?” “很帅,很好看,很英俊。”容月伸手指着他:“听懂了吗?” 天阳不是没受过这样的夸奖,他也被部落所有人夸过,雨连还闹过非他不嫁……但那时候,有现在这样开心吗? 严肃的容月突然噗嗤一笑,天阳看到了无数鲜花在他身后绽放。 容月:“怎么呆了,我夸你呢!” 天阳:“……” 硬了。 容月也发现了,感觉有点热,莫名其妙地想他又没干什么,原始人就是容易冲动…… 为了证明这只是个很普通的赞美,容月出去找人实验。 每天赞美同伴,可是他制定的第一条促进部落和谐的守则! 清晨,越冬已经带着狗子在附近疯跑了一圈,正在溪流里撩水洗自己和狗子们。 容月走到近前:“越冬!” “哎阿嫂!”越冬立刻应声,傻笑着撸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阿嫂找我啥事儿?” 容月由衷道:“你真英俊!” “???” 越冬心慌地脚一滑,头朝下栽,正巧磕在石头上,那血哗啦啦顺着水流出好长一条,大狗二狗惊惶地跳起来绕着越冬转,仿佛在喊:不好啦不好啦越冬死啦—— 容月:“…………” 至于吗!? 给越冬刷了圣光,告诉他没有别的意思,没有要犯错误……讲了半天,容月才把人安抚住。 他又去找了桑露。 女孩子想必更喜欢也更习惯这样的赞美吧? 桑露起得稍晚一些,正在营地附近摘叶子。 她一天要摘一筐叶子,然后都会放嘴里嚼一嚼,当做试吃。每天试吃的量不超过十种。 据说她们部落的蚕女都有这样的技能,通过自己的嘴能判断出这种树叶蚕能不能吃,喜不喜欢吃,吃了之后会不会死。 桑露把十片叶子按顺序排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跪坐,闭眼,仿佛将要进行什么重要的仪式。 容月已经到了附近,没敢出声,直到桑露慢慢把叶子撕碎,放进嘴里嚼嚼嚼…… “桑露。”容月微笑走出来,桑露嘴里还嚼着树叶,用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容月看着她,温柔地说:“努力试验树叶的你散发着耀眼的光芒,你的专注,努力,使你比常人更优秀。你真美!” 桑露把叶子喷了出来,惊恐地拔腿就跑,嘴里嘟囔着:“我在做梦。” 容月:“…………” 容月自我怀疑地往回走,看见小木铃在营地附近挖土。 木铃是个沉默寡言的小孩,一段时间的相处,容月只知道他喜欢玩泥巴,动不动就弄个木棍挖挖挖。 容月凑近看,发现他用薄石头削尖了一根木刺,正往土里埋。 “这是……” “陷阱。”木铃愣愣道:“这样埋上一排,再在前方设一道路障,坏人就会踩上去。” “……厉害。”容月道:“所以老首领的部落前面的木栏,也有这样的陷阱吗?” “更复杂。”木铃酷酷地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 容月衷心赞美:“太需要了,木铃太棒了!” “你小小年纪,又有手艺又稳重,长大一定前途无量!这几天长胖了一点点,看着也可爱了,让我瞧瞧……”容月捏了捏他的脸:“哎,真可爱!” “我不可爱!”小木铃生气地甩开他的手:“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 容月茫然:“……?” 明明是夸赞,却把人惹生气了,容月想着青春期的男孩子真不好懂…… 一路想着,找到宝地时,对方正在按着天阳教他的动作练习。 天阳擅长使刀,但其他武器也都精通,指点宝地的矛绰绰有余。 戳,刺,挑,天阳无师自通地将矛法编成了一套连续动作,让宝地学着练,每天早上都要练两个小时。 年轻人不如他弟弟那么张扬,但作为首领长子长大,宝地的眉眼里确实有锐气。 他挥舞长矛,口中喝哈不断,汗水洒在空气里,充满着朝气。 容月忽然有点好奇,不知道他进入幻境,看到了什么呢?不过这份好奇很快就消失了,容月想起了另一件事。 晨练真的很好!他记得玩家戏称过刺客的某种技能像“广播体操”,因为好奇多听了几句,才知道玩家世界里,小孩子们每天早上都要做这个“广播体操”,类似晨练。 大家一起做,能促进团结,建立友谊,非常适合部落! 容月开心地想着,脸上不由带上了更亲切的微笑。 他上前一步,夸赞宝地说:“不错,威武有力,虎虎生风,真是青年才俊!” 宝地动作一顿,脸色涨红:“……谢谢?” 容月见宝地总算没有被吓跑,更欣慰了。他上前一步,拍拍宝地的肩膀。 不得不说,盐部首领的儿子,也算从小富养长大。宝地浓眉大眼,面相敦厚,肌肉虽然不如天阳越冬他们结实,但也是修长挺拔。又因为常年发号施令,初步形成了淡淡的“首领气质”。 多好啊。这就拐到手了。 留在他们部落也好,高级管理人才。放回盐部去也好,两边开启邦交……容月美滋滋地说:“之前没细看,今天一看,小伙子长得真不错。” “……”宝地:“师父!” 容月闻声回头,就见天阳浑身冒着黑气,站在他们身后。 他在看哪儿?容月奇怪的顺着天阳的视线看去……原来是自己搭在宝地大臂上的手。 容月若无其事地收回:“我在赞扬教育!” 天阳怒意微收:“什么?” “就是鼓励大家,学会夸奖别人,欣赏别人的优点。”容月一本正经道。 “比如你,长成这样,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英俊了。”容月继续夸道:“结果你不仅长得好,能力也强,处处拿第一,首领女儿抢着嫁,哎,这样一想我运气还不错。” “……你也很好。”天阳闭眼,又睁开:“我不喜欢雨连了,她想改嫁给谁都行。但你不行,我不准你喜欢别人。” “没有别人啊?” “夸别人也不准。” “……” 宝地生无可恋地听着他们吵架,心想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听他们打情骂俏…… *** 桑露和越冬连着三天都没敢跟容月搭话。 但容月不会随便夸了,因为一夸天阳就发火,他暗暗决定回去以后把这个工作交给小雀斑来主持。 这般长途跋涉,回到部落时,已经入了秋。 天气凉爽起来,星月部落炊烟袅袅。狗子们瞧见了,汪汪地撒欢跑没影了,剩下几人也跟着狂奔起来。 天阳随手将容月抄在背上,背起就跑,穿过林间,一片金色的田野陡然出现在视野里。 “田!是田地!”风吹得容月睁不开眼,他忍不住兴奋指向那片金色:“天阳快看!” 当初的四片田地,现在已经扩成了五倍大小。有一部分后种的,草苗尚青,一点点渐变过去,颜色美不胜收,如同油画一般。 容月近乎痴迷地看着这片田野。 “太美了。”天阳将他带到田边,顾不得先回部落,容月站在正中,双手张开。 他觉得站在这里,胜过了站在空旷的神殿,坐在王座上。 不,这里就是王座! 他要在这儿建个观景台,以后让所有来参观的人,都来欣赏和赞美他们的田! 第49章 这次出行,容月建设部落的想法更完善了。 最初他只是想要个容身之所,但现在,他想真正发展出一座城,一个能按着他的心意运转的,属于他的地盘。 规划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田间草香弥漫,容月突发奇想问道:“你能瞬移自己吗?” 天阳:“?” 容月想起来,天阳已经忘了星野里发生的事,也不记得自己的超能力了。 他想了想说:“你记得天堂部落那个最后自爆的神大人吗?” 天阳点头,容月继续道:“那人可以凭空点火,引来流水,本质上都是打乱空间再重组的行为。你是魔使,你也可以做到,并且你已经成功过了。” 天阳知道魔使的事,闻言诧异:“只能引来火和水?” “按照星野里住民的说法,能力越强,可以改变的规则就越大越复杂。隔空取物应该是最简单的。”他又说:“所以我在想,挪动你自己应该也可以吧?然后你可以带着我往上……” 容月指指天上:“俯瞰一下部落的布局。” 天阳半晌才道:“你就是想去高处?” 容月希冀地点头。 “可以建个高台,弄个梯子。” “…………” “我现在连隔空取物都做不到。” 容月露出一个你真没用的表情,转身往部落内部走去。走出一截发现天阳没跟上,回头一看,他还在原地,闭着眼睛感受着什么。 “天阳?”容月奇怪地喊了一声,天阳没有动。他无奈道:“我开玩笑的,回头我们搭梯子好了,不急这一时。” 话音未落,空中传来细微的嗡鸣声,容月警惕:“什么声音?” 紧接着,一条水龙凭空从头顶出现,翻滚的水流盘旋两圈,哗啦一声如暴雨般洒落在田地里。 “…………”容月:“我的天……” 明明之前在星野也只引了一杯水而已!为什么出来后反而变得这么强!? 看天阳似乎仍要继续,容月大喊:“别浇了!田快淹了!”说罢又赶忙补充:“火也不能放!” 天阳转身面向他,眼中带着淡淡地笑意,伸出手来:“过来。” 容月心脏砰砰直跳,一步步走过去,把手交出来。 部落里得知首领和大祭祀回来的人们正争先恐后地向田这边跑来,老远就看见他俩站在正中央,干啥呢这是? “月祭祀——” “天阳大人——” 众人成片高喊,声音里充满了喜悦与激动,然后他们突然看见两位大人身形一晃,不见了。 不见了!? “快看!”小雀斑指着空中:“他们在天上!” 天阳显然不能很好地控制这场心血来潮的瞬移训练,每次往上至多三米,也不能悬停在空中。容月坐在他的手臂上,两手揽着天阳的脖子,被他带着一点点窜上去。 容月:“晕!天阳!停!” 他喊出声的时候,两人已经“飞”得极高了。部落居民们看起来像一个个黑点,田地只占了原野的一个小角。 天阳不再向上,两人就掉下去了,失重感伴随着呼呼风声,容月差点叫出声来! 向下看去,只见星月湖一小块一小块的散落在地上,像夜空中的星星;裂谷在下方,如一叶小舟,承托着夜空。而现在的部落,在星星的上方,没有什么形状可言,又小又破,宛如名画上的小广告。 容月灵感顿生。 等今年冬天过去,他要把小广告撕掉,然后在星月湖的右上角圈一轮弯月,当做部落的主体和居住区。 到时候再如天阳所说,选个好地方搭个高高的观景台,可以俯瞰部落全景。 只是现在…… “掉下来了!掉下来了!”部落人民哄成一片,有去找草垫的,有冲上去妄想当肉垫的…… 加速度使他们下落越来越快,容月大脑一片空白,千钧一发之际,天阳最后一飘,直接稳稳移到了地面上。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七嘴八舌地问冲上来问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容月:“……” 别问了,他腿软。 星月纪元有飞行坐骑,但坐鸟的感觉和坐天阳的感觉差太远了,这不是飞,这特么的是蹦极。容月捂着肚子蹲下,脸色很不好。 天阳无辜地看他一眼,好像在说,是你让我带你的。 “……”容月给自己刷了两个圣光,这才好一点。望着一张张熟悉的关切面孔,他温柔地笑道:“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手被天阳自然而然地牵起,容月本来想骂他两句,却又生不起气来,最后无奈笑道:“你也太厉害了。” 天阳的手紧了紧。 *** 回到部落,阿九正在门口静静等待。 “辛苦了。”容月道:“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发生吗?” 阿九:“没有大事。” “有什么事都得先休息再说啊!”果果从阿九背后闪出来,咧嘴笑道:“你们累了吗?部落给你们建了新屋子!” “噢?”容月眼前一亮:“在哪儿呢?” 新屋就在小木楼后边,独立一座,精致漂亮。 这还是容月临走之前提出的构想:木头石头混搭造房,使他比木头房子更坚固,比石头房子建造时间更短,这样在冬天来临前,能让更多人受益。 眼前这座房子,就是第一个试验品。 老木头正等在这儿,先激动地和容月问了好:“月祭祀!你终于回来了!真的很感谢你当初帮我……” “哪里,”容月笑道:“你们有手艺的人才厉害。” 这座试验性混搭房,是好几个木匠的智慧结晶,基本完成了容月当初提出的功能要求。 进门是客厅,左进杂物间,再前进才是卧室,向右是简易厨房和厕所。 这样基本形成了功能划分,不再是一个空间吃喝拉撒了。 “很好,”容月道:“冬天不能再到外边做大锅饭了,环境不好食物也容易凉。厕所也是,省得体弱的女人和小孩还要往外边跑。” 除此之外,卧室和客厅之间有扇掏空的方格,方格上方有柱子通到屋顶。 “简易壁炉!”容月探头进去看了看:“这就全都实现了?你们试过了吗。” “试过啦!”老木头嘿嘿笑:“除了有点废柴,别的都还不错呢!” 这就是容月要做石木混搭房屋的最主要原因了,因为小木屋没法儿生火,冬天肯定要冻死人。 而这样的新屋子,肯定能保住很多人。 容月赞许道:“就照着这个建,能建多少建多少,卧室部分先做大。到时候就算来不及,也能多塞些人。” 阿九点头,又道:“你们先休息,明天再说。” “好,哦对了,”容月:“我们又带回来个小孩儿,叫木铃。越冬他们带着呢,看到没?” “放心。” 阿九实在是个靠谱的人,容月这时候也确实感觉累了。 在野外休息得再好,也比不上部落里给人的安心感。不知不觉,他已经很拿这里当家了。 但他听出来,部落里可能又遇到了一些问题,阿九也拿不定主意。 “想什么?”天阳把铺在床上的兽皮掸了掸,示意容月上来。 “想出了什么问题,”容月无奈,脱了外边的袍子,换了件短短的麻布衫:“每次回来都会发现有问题,显然我们的制度还不完善。” “这是必然的。” 天阳让容月躺下,淡淡说:“没有任何制度是完美的。只要部落在发展,制度也会不断被修改。出了问题,解决它,别的不用多想。” “……”容月低声笑:“你比我适合当首领。” *** 翌日,久违的圆桌会议开始了。 听阿九言简意赅地说明过后,容月恍然大悟。 说起来,这个事情早有苗头。 星月部落最初建立时,情况危急,一无所有。无数伤者和老弱病残在一起,只能让所有人一起吃饭。 那时候大家有口饭吃,就对首领感恩戴德,恨不得以死为报,这个吃大锅饭的制度便一直延续了。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随着部落一点点地建设起来,人们有屋睡,有衣穿,有饭吃。 日子过得好了……有些人便懒惰了。 虽然分组干活儿是每天必须参加的,但具体劳动时,偷工减料磨洋工的行为,实在难管。 打骂吧,没有个章程,毕竟又不是奴隶。克扣食物吧,难道还真能让他饿死? 况且部落人少,大家共患难过,跟做饭的阿妈们打个招呼,阿妈们也拉不下脸不给啊。 容月沉思片刻,知道天阳说得对。 只要部落在发展,免不了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没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但这也是人生的乐趣之一。 阿九道:“还有,一月后,北边融雪谷举行百部集会。” 容月想起来:“就是那个可以交换过冬物资的大集会吧?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白陶道:“花生和第二批番茄快要成熟了,两种酱都没问题。灯影牛肉丝好保存,我们专门组织了二十位阿妈们日夜不停做这个,凭借着口味,肯定能让吃腻了肉干的人惊喜。” 这些都是别人从没见过的东西,容月觉得肯定能换到好东西。除此之外,他们还有神草。整整三大捆。 而且因为有容月本身这个治疗系外挂在,对星月部落来说,它们毫无用处。 简直是换物资的神器。 如此一来,星月部落在这个百部集会上扬名,简直是板上钉钉的事。 “还有一个月。”容月道:“去集会之前,要初步解决磨洋工这个事,全面提升部落的精神面貌。” 众人期待地看他。 “这样吧。”容月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觉得非常有先见之明:“我有两个提议……” *** 星月部落第一届全体表彰大会即将开始! 消息刚刚散出去,全部落人民都沸腾了:什么叫表彰?什么大会?跟我们有关系吗? 白陶站在高处喊道:“和我们每个人都有关!” 越冬:“明天!各个小组在太阳落山前,来小楼前集中!全体都有!” 有人一阵恶寒,小声说:“上一次把我们聚到那里,还是看怎么煽豚兽来着……” “兄弟闭嘴!能别提吗!?” “唉,强迫女人一时爽,变猪后悔泪流空啊……” 白陶:“这次是好事!大家可以放松来!” 越冬:“表彰大会结束,还有篝火晚会!” “噢噢噢——” 蛮荒没什么娱乐,大家很喜欢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果然,天阳大人和月祭祀一回来,就有快乐! …… 下午,建筑队。 “葫芦!”老木头生气道:“你怎么又坐下了!” 名叫葫芦的男人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唉,累了,歇歇。” “你!” “别别别,别上火……老这么生气,死得快啊。” 小木头正扛着一根木柱走到近前,闻言涨红脸,转身就要把肩膀上的木柱子朝葫芦砸去! 咚地一声,葫芦吓坏了:“干什么!?你想打架吗?首领都说了,打架要被罚,你要是敢打我,我就去告状!” “你不要脸!”小木头气得胸口起伏不息:“你哪天干了活儿,你说!” 葫芦半躺下:“唉,我干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干?” “就现在!”小木头简直要气疯了:“你现在就坐着!” 老木头赶紧拉过儿子:“别哭别哭……” 葫芦:“那是因为晚上有篝火晚会啊?我要留点体力,好请桑露跳舞……哎我爱上她了,她简直是仙女。你们能理解的吧?” 没等老木头说话,他又抢先道:“说起来,论干活儿,小木头也干得不多啊?老木头你要指挥没办法,小木头这么个小身板儿,啧啧……石头也不扛,饭还没少吃,也轮不着他说我吧?” “葫芦!”老木头终于吼道:“滚远点!” “好嘞!”葫芦喜气洋洋地跑了。 建筑队正在加班加点建房子,其他人看完热闹,不约而同地叹气。 有人极为不赞同地直摇头,也有人看着葫芦跑掉的方向目光闪烁。 老木头疲惫地摸摸儿子的头:“别生气了,晚上有好吃的。” 小木头委屈地点点头。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众人来到木楼空地上。 老木头听了白陶的吩咐,和其它几个木匠一起,将他们建筑组的人单独列了一个方阵。 等到其它组也到位,就见众人按工种分类,站得整齐划一,颇有一番独特的精神面貌。 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便是葫芦,也不敢再臊眉耷眼地做出一副懒散相了。 但他的思绪早就飞到了晚上,他今天就想试着求娶桑露! 虽然月祭祀最漂亮,他看一眼都要脸红半天,但那不是他能肖想的人。退而求其次,桑露也不错,虽然脸上有黑斑,但葫芦能从表象看到内里,而且桑露身材很好,夜里又看不清脸…… 他正神游天外,就听容月如清泉般好听的声音响起。 “星月部落,第一届“劳动最光荣”表彰大会,现在开始!” 小雀斑带领的鼓队轰隆隆地敲起鼓来,气氛热烈,一片喜气! 众人情不自禁期待地看向容月。 “下面,由星月部落首领天阳,给大家讲几句话!” 鼓声又响。 以前每次开会,都是月祭祀叭叭叭,天阳大人作为首领,存在感倒一直没有月祭祀强。 今天忽然发言,大家都很好奇。 只见天阳一脸冷肃,和容月的笑容形成鲜明对比,他环视周围,缓缓道:“最近,我们发现部落里有人不好好干活儿。” 这句话一出,每个组里都有几个人被周围人盯着看。 葫芦更是被四面八方扎着的视线吓得腿打哆嗦。 “这些人,助长歪风邪气,不想花力气,只想躺着吃饭。”天阳顿了顿,眼神锐利道:“你们在原来的部落也这样吗?” 全场一静。 当然不会这样。 普通的部落,自己管自己的房子,根本不存在建筑队,养殖队什么的。他们只能靠出去狩猎获取食物。 在一个狩猎队里,如果你不起作用且屡屡帮倒忙,很快就会被驱逐,你就分不到食物了。 大的部落或许还有救济这一说,有些部落,尤其在冬天,饿死全家也没办法。 ……但星月部落太好了。 大祭祀能施展神迹,首领又十分强大。他出去狩猎,一人顶百人,整个部落几乎没有缺过吃的。 而种田组的实践如果成功了,又有更多肉类的替代品,生存变得容易了。 葫芦惶恐起来。 首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把他们也变成豚兽!? 他不就是吃了点白饭,不至于吧! 葫芦自己吓自己,都快当众吓尿了,其余组里的懒汉也瑟瑟发抖。 天阳沉默片刻,才道:“人人为部落,部落为人人。只有先将部落当成自己的家园,部落才会给你们提供好生活。” 他话锋一转:“也有些人,勤奋劳动,把部落的事当做自己的事。他们为部落尽心尽力,值得表扬。” “今天,我们就要给他们奖励。” “!”台下众人头上冒出了巨大的感叹号。 天阳后退一步:“由月祭祀来颁奖。” “!!!”感叹号更大了。 容月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手上拿着名单,缓缓念道:“第一位获得‘劳动能手’称号的是——小木头!” 热烈的掌声中,小木头难以置信地指指自己,周围人将他推上台。 有人难以置信地喊:“不是管事和工匠也有可能获奖吗!?” 容月笑着说:“自来到部落,小木头从没有一天旷过工。他晚上跟阿爸学习木匠的技能,白天跟建筑队一起劳动。尽管他不够强壮,但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了最好,态度积极,热爱部落,赢得了许多人的赞赏。” 有人真心实意地喊:“对!他每天都来得最早!” “明明阿爸在,也从来不偷懒!” “不像葫芦大懒货!” “哈哈哈哈哈——” 容月笑意加深,面前的小木头涨红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快要窒息了。 底下渐渐安静下来。 他会得到什么奖励?大家现在有吃有穿,还有什么是让人欣羡的奖励? 只见容月从身后掏出一片树皮,向台下展示了两秒,递给小木头。 “这是我亲笔写的书中的一页,送给你,祝你健康成长,成为一名强大的战士!” 小木头看起来激动得要哭了,容月一边说一边与他握手,足足五秒! 还上下摇了摇! 天哪!竟然可以和月祭祀握手!还能拿到月祭祀写的“神文”! 众人疯狂地嫉妒起小木头来! 呆愣在台下的葫芦更是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早知道劳动能手能站在月祭祀身边,还跟月祭祀握手,他就算命都不要了也要干活儿啊! 可这还不是后悔的终点。 等容月给每个组的劳动能手都颁完奖,突然脸色一沉。 “下面,是被点名批评的名单。” 葫芦赫然榜上有名,他和其它几人一起,垂着头到最前面站成一排,听着容月如秋风扫叶般冷酷无情的严厉批评。 “…………最后,经过圆桌会议的协商,我们决定采取以下措施。” 说完,他示意天阳来。 天阳的声音比容月更有威压:“第一次被批评的成员,必须在晨会上当众反省错误。第二次,将不允许在部落里结契。第三次,逐出部落,永不得再入。” 对于葫芦等人,这自然是晴天霹雳的消息,可对于看不惯他们的人来说,这简直如天籁般美妙。 “逐出部落!”“永不再入!”“逐出部落!”“永不再入!” 口号声声,振奋人心! 第50章 晚上,众人载歌载舞,小木头和另外几个拿到了奖品的人被团团围住。 “那究竟是什么树皮啊?” “给我看看呗——” “那花纹真好看!月祭祀怎么会这么多的!” “吃下去能不能长生不老?” 小木头不堪其扰,大声喊道:“月祭祀说,这个叫天书!” “天书?”有人细细琢磨:“书是什么?” 小木头:“我也不知道,但月祭祀说了,以后会教我们的……到时候全部落都会写天书了。” 围观者哗然:“我们也能写吗?那我们岂不是也要成神了!” 一时间,全部落都在讨论天书的事情。 容月听见议论,意外大家对文字这么感兴趣,想了想,让阿川他们去准备了几块平整的木板,又捣了红色花汁,将之前由小雀斑和果果露水一起作的《劝善歌》,大笔一挥写了上去。 四块木板,竖着向下写,有点像对联。为了好看,他又把标题单独些成了横批。 雀斑:“这就是我们的劝善歌!?” “对,”容月满意地点点头:“我先教你这些字怎么读……教会你以后,就要你负责教全部落了。” “噢对了,今晚你还有个任务。”雀斑晕乎乎地点点头,容月说:“想一些赞美的话,赞美的对象可以是人,可以是天地草木,可以是心情或者想法,总之要那种,一听就觉得生活很美好的那种。” 雀斑眨眨眼睛:“我每天都这么觉得!” “……那更好了,写出你的真情实感!以后每天早上,你都要带领全部落早读。” “早……什么?” “早读。”容月撂下沾花汁的树枝,挥手喊来老木头,跟雀斑说:“明早就得想好。现在你回去吧。老木头,你看这个……帮我把字刻出来,不然花汁很快就掉了……” * 翌日,太阳刚刚升起。露水滴在草叶尖尖上。 刚刚经历过狂欢的星月部落,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鼓声震醒了! 大家急慌慌地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见宝地站在昨天开会的空地前喊:“跟我来!” 顺着围栏缺口出去,大家列队来到了田地和星月湖中间的大片空地上。 田野开阔,日出东方,即便是看惯的蛮荒人,美景依旧能使人心情舒朗。 值得注意的是,一夜之间,空地前方竟竖了一座木台,半人高,长宽约五乘十米,足够一二十人在上面蹦跳了。 天阳大人和月祭祀已经站在了上面。 众人情不自禁地想道:真好看啊…… 越冬和宝地让大家排好队,向前看齐,再左右对齐,前后间隔一臂,一个方阵初步列好了。 容月很满意,笑着说:“今天起!每天早上,只要不下雨,我们都要晨练!” 晨练又是什么! 才被表彰大会惊过,今天又有“惊喜”,月祭祀怎么这么多想法? 不过……好开心啊! 容月:“首先,让我们的教育部长雀斑,来带领大家晨读。” 雀斑昂首挺胸地上台。 “啊!”他中气十足,伸出一只手:“看朝阳,光辉万丈!看天空,无边宽广!看台上,月祭祀多么美丽,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 容月:“……” 怎么就放心把任务交给他了!?早上起来为什么没问一下!? 本来要让全部落跟着读的,这下得赶紧砍掉这个环节,容月把小雀斑赶下去,让宝地上来,自己也跟着跳下去了。 “早操”是天阳负责的部分。 容月本来的提议是不要有什么太复杂的动作,活动活动筋骨就行,却被天阳否决了。 “只是活动筋骨,这里每个人都会。”他说。 容月才意识到,这里是蛮荒,不存在什么文职人员,每个人做的几乎都是体力劳动,只是劳动量大小的区别而已。 天阳:“教战斗技巧,人人受益。” 于是容月心服口服地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给了天阳。 第一天,天阳没有编什么太难的动作,也没有教刀法矛法,赤手空拳地做了一套动作。出拳、后撤、劈、踢、回转……虎虎生风! 部落里没有和他一起狩猎过的人,是第一次见到他矫健的身姿,内心油然升起崇拜来。 一遍演示完,由大徒弟宝地带领大家学着做,第一天只做了五个动作,时间就差不多了。 散场时,哪怕负责做饭的阿妈们都止不住兴奋,一起讨论着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 “我感觉浑身有劲!” “我也是,而且天阳大人太英俊了!” “难怪他能抓那么多猎物……” ………… 第一天的晨练,天阳的部分效果极好,容月很不服气。 如果不是x主席语录里很多话,蛮荒人听不懂,他也不必让小雀斑来写了。 就比如什么“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虽然很酷,但他们听不懂啊! 还不如全体朗诵劝善歌呢,补充一下,列全一点,就当背法律法规了…… 正想着,白陶道:“月祭祀?” “嗯,”容月回过神:“你说。” 白陶正向容月汇报并巡查了几种作物的生长和成熟时间,要为雪融谷之行做准备了。 从盐部带回的糖,已经全部做成了番茄酱,足足有两百罐。 为了尽可能地延长保存时间,容月还用圣光抽取生命力的方式杀了几次菌,效果良好。 花生刚刚成熟,正在调整制酱的方式,以找到最好吃的配方,如果做好,也能有一百罐左右。 捻子能分几批在冬季来临前收获,但土豆就有些危险了。 白陶:“新芽阿妈们试验很多次,才发现那土豆不是靠种子生长,而是在土豆上面出芽的。一颗土豆能出好个个芽眼,长得还挺快……但冬天来前能不能收获,我们都不知道了。” 容月跟着去看了看埋着土豆的田地。 郁郁葱葱一片小苗。 他补充了苗苗们的生命力,感觉长得都还不错。 “没关系,先这样长着吧。主要油也不好弄,薯条暂时炸不起来。虽然我听说花生可以榨油,但是我们的花生也不够。” 这样一来,能带去融雪谷的物资,主要就是两种酱和神草了。 “话说,为什么要叫融雪谷?”容月一边巡视着给作物们输送生命力,一边问, 白陶道:“那边地势特别,四面环山,中间一处拗谷,地方不算大。每年冬天,谷里落满雪,到春天会全部化开成为湖,然后水不断的蒸干,直到冬季来临前的一个月左右才会恢复成旱地。” “因为地方合适,又被众多大小部落围着,所以每年这个时候附近的部落都会去交易物资。” “最远的部落,去那儿要多久?” 白陶摇头:“我也不知道,但盐部每年都有去,因为方向偏差,估计也要花二十多天。” 那就是一个月左右路程的范围。 容月突然想起来:“要走半年的部落,会去吗?” “半年?”白陶惊讶:“太远了……但也不是没有吧。我听说,在更北边,有更大的交易点,足够强盛的大部落会派人去换更加稀奇珍贵的东西,不在乎耗一年半载。小时候我阿妈跟我说,在陆地的尽头还有海,海是闪闪发光的……哈哈,不知道是真是假。” 容月道:“总有一天带你们去看,不会太远的。” 白陶笑起来,真心实意道:“我们相信月祭祀。” * “月祭祀!”露水冲进小木楼:“月月你这次一定要带我走!” 容月正坐在坐在圆桌前,对着树皮改编他的x主席语录,被突然冲进来的露水吓了一跳。 只见圆脸少女眼眶红红,扎的马尾松松散散,就像跟人撕扯过,带着哭腔道:“我不管!我一定要跟着走!越冬去哪儿我去哪儿!” 容月尴尬地给她拉了一把椅子。 “别急,你先……坐。” 要去融雪谷换物资的事情全部落都知道,这个行程安全,没有任何人担心。 但去多少人,高调地去还是低调地去,这一点容月他们还没商量好。 越冬去不去也还没定呢! 露水是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呜呜呜……”露水一坐下就开始哭:“越冬那个死王八蛋,每次有什么事溜得比谁都快,从来不带我!当初说去星野,商量都没跟我商量,直接跑没影了,整个雨季啊!我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后来要不是我死缠烂打跟着,就算找到你们了我估计他也不会回去找我……之后你们大大小小也出去好几次了,每次都有越冬,每次都没有我!” 说到这儿,露水都要破音了,委屈得眼泪哗哗:“他心里从来没有我!我就是个帮他洗衣服的奴隶!” 容月默默把手里的x主席语录改编版往旁边推了推,免得溅到露水的眼泪。 露水:“上次我找天阳,天阳也不帮我!这次我找你,月月,你要是再不帮我,我就,我就……我就不跟越冬过了!” “冷静!”容月安抚她:“别着急,我没说不帮你……这样,我先口头保证一下,要是这次越冬去,你也去。越冬不去,你也不去了,可以吗?” 露水红着眼睛看了容月一眼:“唔……” 容月有点好笑:“你还喜欢他吗?我听说你们总是吵架?” “那不是他总是不把我当回事……”露水失落道:“我喜欢有什么用,别人讨到妻子都欢欢喜喜的,唯独越冬,从来没有给我送过礼物,遇事也不想着我,出去跑一天,睡前都不跟我说几句话,我觉得他根本不喜欢我。” 容月听了,倒是严肃了些:“真的?” 露水委屈地点头:“我有时候都想,要是当初没有答应他结契就好了,也许找个男人对我的,哪怕穷一点也没关系……” 容月思考了一会儿,拍拍她的肩:“你先别想太多,我回去找他问问,再讨论讨论,肯定不让你吃亏。” 露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又说:“还有个事,月月……我想向天阳道歉。” “嗯?” “你们去星野之前,我单独找他,威胁他不带我就不告诉他一些秘密……当然他后来还是没带我。但我想了想,觉得我肯定戳他伤疤了,这两个月都没睡好,你能不能……帮我说一声?”露水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又要哭了。 容月没问更多:“好,但你最好还是直接跟他道歉。” 露水惶恐:“他会不会打我啊……” “……不会。”容月好笑:“没事的。” 秘密。 容月眯眼。手里捧着树皮,他思考了一会儿。他早就站在了天阳的小秘密的边缘,几次差点踩进去,却都错过了。 虽然他不着急,但连露水都知道……他突然有点不爽。 第51章 把小秘密的事撇在一边,容月觉得,这个离婚的问题还是要先处理一下。 托告解室的福,容月劈腿的故事听得还挺多,有哭诉被劈腿的,也有哭诉自己忍不住诱惑劈腿的,从中可以得知,现实世界是一夫一妻制,连结婚前也讲究一心一意。 蛮荒的婚俗和现实不太一样,虽然也是一夫一妻,但没有什么离婚不离婚的做法。 结契后一同吃饭,有你一口就有我一口,这就是大多数夫妻间的爱情了。 说起来也有点无情,女人死了男人再娶,男人死了女人改嫁,都好好活着就生崽,生不出来……就这样过到一方死亡。 一切为了生存。 只是,有对繁衍有执念的人,比如白陶的丈夫,会因为白陶不能生育企图杀她。 这样不行。 随着部落越来越稳定,条件越来越好,人们的死亡率会逐渐降低,吃上饭也不再是难事,精神层面的需求会逐渐代替“一起吃饭”的爱情表现,成为新的感情衡量标准。 人不止是动物,感情也不只是吃饱饭。比如果果,曾经就因为阿九不爱说话而讨厌他。如果不是阿九关键时刻的保护,让他们患难见了真情,保不准到现在也是一对怨侣。 然后越冬也这么不会哄老婆…… 容月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些男人怎么回事,都不知道跟天阳学学。 ……等等,跟天阳学什么!? 容月陡然一惊,绯红从心口一直蔓延到脸上,耳朵根。 但仔细想想,天阳真的很会。 跟着自己到处跑,给自己做饭吃,干粮也亲手准备。夜里冷了抱着睡,早上还要夸两句,最常说的话是“我听你的”。 容月:“…………” 最可怕的是他已经习惯了! 想象了越冬也这样嘘寒问暖的样子,容月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严格意义上,越冬也是个挺帅的小伙子,但是想象一下他缓缓靠近……眼神深邃……低音撩人……缓缓道…… [你真好看。] “砰”一声,容月惊魂未定地掀翻了桌子。 太tm雷了。 越冬只能是一个傻不愣登的跟狗子玩的憨货,叫自己阿嫂来着!刚才脑子里都是什么!删除! 这时,老木头在门口迟疑地问:“月祭祀……” “噢,进来吧,怎么了?”容月平静了一下,把桌子翻过来摆正。 老木头手里正抱着那根归零树的枝条。 这是昨天容月交给他的,还给了他一根自己包裹里的权杖。 老木头雕工极好,又会模仿,他打算请老木头帮他先把法杖雏形修整出来来着。 “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容月接过那根枝条,发现和送出去前一模一样。 “对……不瞒你说,”老木头发愁:“也不知道这树枝是怎么长的,我用了好多种工具,愣是一个划痕都没能给它留下。” “哦?” 说来的确,容月用圣光都没办法烧开这根枝条,还是天阳给他弄下来的。 原来即便砍下了,普通人仍然没有办法雕琢它吗? 这支[归零法杖],看来还是得让天阳亲手来做。 容月摩挲了一下光滑的树表:“我知道了,没关系,你去忙你的吧。” 老木头应了一声,刚要走,又听容月叫住了他。 “对了老木头,我想问问你。”容月说:“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你的妻子呢?” 老木头没想到月祭祀问他这个,虽然没什么不能说的,但时间久远,他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坐在月祭祀特地指给他的椅子上,老木头一边回忆一边慢吞吞地说:“她死了很多年了……是生小木头之后,身体生坏了,没撑过冬天。” “唉……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后来没养好小木头。要不是遇见月祭祀你,我这个没本事的,说不定,唉……”说着,老木头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哽咽了一会儿。 容月想起初遇时他们饿得瘦骨嶙峋的样子,再想想前几天见到的,因为圆了一圈而变得可爱许多的小木头,也叹了口气。 等老木头缓了缓,容月又道:“你有没有再娶的想法?” “我也能再娶?”老木头愣了愣:“可是我……” 他说不出后面的话来了。 老木头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过上了好日子,他不再是那个连儿子都养不活的落魄老木匠。在星月部落,他凭借自己的手艺成为了能和月祭祀说上话的“重臣”。 这样的他,完全可以再娶个妻子了。 想了一会儿,老木头还是摇摇头道:“先不了吧。等小木头长大了,结契了,我再考虑考虑。” 送走老木头,容月陷入了沉思。 他太小看文明发展的进度了。仅仅几个月的富足生活,部落里萌生出情感需求的人竟那么多。 除了游人他们有猥|亵女人的举动外,连新组建家庭的,也只有三对人。 很多人仍然忘不了死去的妻子,丈夫,或者还没碰上心动的人。 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人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组成单位相互依靠。女人靠男人吃饭,男人靠女人照顾以及繁衍,择偶标准更看资源。 可现在,连越冬这样的元老级人物,露水都萌生了分开的念头。 这简直是……惨绝人寰! 容月撂笔,决定先找越冬谈一谈。 * 小树林里。 “啥?离婚是啥!?”越冬惊呆了,撸狗的手微微颤抖。 容月怜悯地说:“就是她不要跟你过了,要踹了你,跟别的男人生崽去。” “怎么可以!”越冬差点破音,大狗被揪下一撮毛,惨烈地嗷嗷叫,仿佛在说:越冬死啦越冬死啦! 他着急地站起来:“我们结过契的!她不能跟别人走!我不准!” 越想越气,越冬连狩猎是的威压都放出来了:“哪个男人,我去决斗!” 太傻了,真的,容月严重怀疑,地上的两只狗子都比越冬有智商。 “不是哪个男人的问题,而是你对她不好,她伤心了。你平时要是有这个劲儿,知道护着她,还跟别人决斗,露水怎么会伤心?” 越冬迷茫:“我怎么不护着她了?” 对牛弹琴莫过如此。容月轻轻叹气:“这样吧……找时间,还是在部落开个讲座吧。” 他撇下懵逼的越冬往回走,出林子前,正有一队要去洗衣服的少女横着走过,约莫七八人。 容月停住脚步,见没人发现他,便凝神听了听她们聊天。 这几个少女是部落里仅有的年纪轻轻的姑娘,除了有两个平时和果果走得比较近,容月脸熟外,剩下几个都不认识。 她们的工作主要是洗衣服,采果子,还有两个在跟桑露学养蚕。 “那个谁最近还追着你跑吗?” “哎呀别提,我烦死啦……啥都不会,长得还丑,身上那个味儿啊能把豚兽熏跑……” 一阵哄笑。 “竟然还一副自我感觉良好的样子说:‘酸酸果吃吗’?” “哈哈哈哈——” “酸!酸!果!我自己都能采一大筐,他吃到的还是我分的呢……简直了!” “唉,那你喜欢谁啊?” “我谁都不喜欢,我自己也过挺好……小花呢?” “我?我其实也……男人都好不靠谱哦。” 容月:“………………” 少女们欢笑着走远,容月一脸沧桑地从小树林钻出来。 这样下去不行! 不找伴侣,明年怎么实行家庭制? 不找伴侣,崽子怎么生? 没有崽子,部落怎么发展! 况且蛮荒娱乐活动少,大家的情感需求还是很旺盛的,只要给个机会,一定会有人愿意结契的! 现在部落的一个弊端是工作时男女分开,没有接触的机会。 肉眼观察,喜欢同性的还是少数,所以,得给大家创造相互了解的机会。 要带弄一次集体活动。 以及……恋爱知识讲座,一定要办。 容月一路思考着回到小木楼,天阳正在门口等他。 “怎么了?”容月问。 “花生酱做好了。”天阳带他往裂谷附近走去:“阿九他们喊你去尝尝。另外我们今天又抓到两头成年熊兽,冬天的肉类储量足够,或许还多。” “你觉得呢?”容月问。 “都做成灯影牛肉丝。”天阳:“带一部分去融雪谷交换糖和蜂蜜,还有取暖效果很好的黑炭。大型皮毛也可以再换一些。” “听你的。”容月果断同意:“以后这些全归你管了,不告诉我都行。” 天阳侧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容月耳朵有点发红,赶忙转移一个话题。 “你的水球术练得怎么样了?” 这个是容月出于恶趣味取的名字,引来水流叫水球术,引来火苗叫火球术,其它还在待开发中。 “半桶。”天阳言简意赅。 那天引来的粗壮水龙,就像新手福利,回去以后再试,一次性就引不了这么多了。实验证明,因为本质上是引的星月湖的水,所以离星月湖越近,成功率就越高。 当然,多练也有效果,这不,一杯变半桶,已经很不错了。 不仅如此,控制力也大有提升,只见天阳伸手一指,容月眼前出现一道道细流,比雨丝略粗。它们循着重力先后下落,十几厘米后又消失,出现在最初下落的地方,继续向下流。 几十条细流,形成了一个奇妙的流苏般的水团,在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啊,”容月惊喜地停了一步,怕撞到它就不见了。 天阳在他身后说:“你往前走,它一直在前面。” 于是容月听话迈步。 很可爱的小水团,比星月纪元很多魔法特效都好看。可惜到了做花生酱的地方,天阳一伸手就把它变没了。 容月控制住自己失望的表情,定了定神。 “月祭祀!”果果和阿九都在这里,看到他俩高兴地迎过来,手里还举着个小木碟子:“我们按着菜谱,又改良了好几遍,现在这个特别好吃!” 容月感兴趣地接过她递来的小勺,沾了一点,舔了舔。 “!”和番茄酱完全不同的风味! 花生酱细细密密,口感绵柔,因为工具的原因没办法磨得一点颗粒都没有,反而更添了风味。 它微咸,细细品又能品出一丝甜来,还有那坚果特有的油香味,简直从心底里泛出满足感来! 容月感动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虽然这句话已经在番茄酱配薯条时说过一遍,但他还是想说,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果果期待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容月迅速点头,天阳却说:“还有别的吃法。” 容月好奇回头,两个帮忙的部落人抬来一块石板。 “让让,月祭祀,小心烫!” 石板被夹在一堆火上,烧得呲呲作响,刷上一层油后,天阳把放在旁边的一只碗拿起来。 “那是什么?”容月弯下腰看。 “捻子糊糊。” 它比平时冲的捻子汤更稠,搅动时能看见起伏的纹路。天阳搅了两下,往刷了热油的石板上一倒,顿时,刺啦的油星溅起。 “小心。”他伸手挡了挡容月因低头而垂落的头发,容月直起腰来后退一步。 粘稠的捻子糊糊在石板上摊开,成为一张大大的饼,属于面食的焦香味随着蒸腾的水汽升空。 容月吸了吸鼻子。 天阳接过一把小石铲,将饼铲起,又翻了个面。之前接触石板的那一面微微泛黄,沾着油光。 短暂的两分钟后,这张大饼就算烤好了,将它铲起来甩到令一块干净的冷石板上,再用铲子切成好几块好抓在手上的大小。 容月已经快等不及了,蹲下来呼呼吹了会儿,见热气冒得不凶了,伸手抓起来。 “夹酱吃。”天阳提醒。 容月差点忘了,把小碟子里的酱细细抹上去,再把饼对折。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面食是糖类,给人的满足感本来就强,何况又用油煎过! 再配上花生酱,本来没有味道的饼,口味瞬间丰富了三个层次! 容月小口小口的呼呼吃完:“……好好吃啊。” “好吃吧!”果果笑嘻嘻地说:“也不知道天阳哪来这么多主意,全是他弄的!” 容月看看天阳,又看看沉默寡言的阿九,再想了想愚钝不堪的越冬…… 差距太大了,这要用什么集体活动才能增进感情相互了解啊。 “月祭祀?”果果发现他走神了,奇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容月:“……我在想,要不我们组织一次秋游吧。” “秋游?” “对,秋游,去融雪谷。” 容月拍拍手,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决定做得非常英明。 “全体都有,来回二十日游,互帮互助,促进团结!”容月拍拍沾了油的手:“说不定就有人相互看上了呢!” 第52章 全部落一百多人一起去融雪谷?哪有这样的! 别说阿九和果果了,就连天阳都愣住了。 “为什么?完全没必要啊?”果果奇怪:“东西再多,十来个人够了,人多了路上危险,还有女人小孩……” 容月:“很危险吗?” “……”果果一时语塞,她该怎么说?对于去星野都毫发无损来回的月祭祀来说,去融雪谷真的只是秋游吧。 几人相互瞪了了一会儿,果果蹦起来:“真的可以吗!?” …… 翌日,晨会时,容月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金秋送爽,天高云淡,星月部落第一次融雪谷秋游活动即将举行。 当然,为了维持部落的正常运转,不可能真的一个人都不留。养的小动物要喂,没成熟的捻子还要看着,有人留就要有人做饭,也要留强大一点的战士保证安全。 经过几次陆陆续续的捡人活动,星月部落现在在编人口已经有一百六十七人。 具体方案经过圆桌会议的讨论,决定每个生产小组留一到两个人,另外越冬和露水也留下。 露水想踹了他跟其他男人生崽儿这件事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冲击,昨天越冬懵懵地回家,懵懵地吃饭,发现露水真的全程不跟他说话…… 晚上睡觉的时候往边上一躺,背对着他,缩得紧紧的,越冬连抱都抱不上! 往常他可能就啥事儿没有的睡了,今天才明白,露水这是生气了。 怎么办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躺床上好话说尽,露水才终于给了反应,她哭了。 越冬感觉一锤子砸在脑袋上。 今天开会的时候,越冬主动提出不去了,他说:“露水还是不太高兴,我得想想办法。” 他蔫蔫的,像个大型落水狗,大家直接偏离议题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教他怎么哄妻子。 “要说话,一定要说话!女人喜欢会说话的男人!”这是果果。 “要注意他的需求,渴了饿了冷了热了,要问,不要等他主动提出来。”这是阿川。 “家务也要做,别整天等着女人给你做。”白陶说。 “都结契了,努力揣崽啊?你要是不行就让月祭祀给你看看……”老木头说。 越冬:“……………………” 越冬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容月心里笑了半天,这会儿清了清嗓子,严肃说:“让他们自己处处吧,我们还是说融雪谷的事。” 集会一年一次,几乎所有部落都要派人去。 盐部每年更是要去个五十人的队伍,因为要带许多的盐砖。这是他们一年中重要的交易,决定了部落冬天好不好过。 宝地从十四岁起年年跟着首领父亲去这个集会,此刻和大家讲了讲。 “融雪谷面积很大,有我们部落的三倍。过去那边要翻过一座山,不算高,山上有连年踩出来的路。” 他用容月的碳条在树皮上标了一下方位。 “过去以后再下行,两天左右到达融雪谷。” 盐部一般会提前三五天到达那里,他们是所有部落交易的重点,会在谷内正中占一片很大的地方。 其余还有要换东西的部落,会围着他们摆摊,一圈一圈,像同心圆那样散射开来。 交易持续三天,之后大家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过冬了。 容月听完问:“只有交易,别的什么都没有吗?” 宝地惊讶:“……还要有什么?” “唔,那边风景怎么样?”容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风景?”宝地想了想:“倒还不错的。” 融雪谷每年夏天结束泥土才蒸干,之后那些沉寂的种子们呼吸到空气,渐渐发芽。 到集会的时候刚刚嫩绿一片,短融融的,不像很多地方野草恨不得长到半人高。加上那地方大,秋日里的一片新绿,还有各色野花点缀,景色不错。 容月道:“不如我们在那儿搞活动吧?” 众人齐声:“搞活动!?” “交易再有趣,逛三天也没意思了。我们一群人花十天走过去,总要玩得开心吧?”容月喝了口酸酸果的果汁,眯了眯眼睛:“他们不搞活动,我们自己搞啊。每人都要准备表演节目,再弄些套圈啊,飞镖啊,猜谜语啊,比赛厨艺啊……这类的小游戏,又增进了解,还能向别的部落展示我们的部落精神面貌,多好啊。” 众人沉默。 他们这样真的不是去砸场子的吗!? 容月眨眼:“不好吗?” 大家:“…………好!特别好!鼓掌!” 连番动作下,转眼已是出发十天后。 “阿川,肉干发了吗?”容月回头问。 “发了。”阿川指着身后:“每人二十条,多的我放在袋子里了。” 小乐冒头:“人数也是对的!” 离融雪谷还有约半天的路程,怕女人小孩累,他们沿路扎营休息很勤。 这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可以一鼓作气地往终点进发。 阿川道:“大家精神都很好,可以不用休息这么久。” “没事,又不着急。”容月从口袋里又数出二十条肉干来,塞进阿川怀里:“既然主要目的是玩,就不能本末倒置……你自己没拿吧,不拿怎么给小乐买东西?” 阿川接过,张了张嘴。 “下次不许了。”容月板下脸指指他:“说好每个人都有的零花钱,你不是人吗?再不听话就揍你了。天阳!”他向另一边喊:“水好了吗!” “好了——” 溪边溪上两兄弟抬了一只大水桶来,所有人挨个拿随身的水袋去装水,排队时说说笑笑。 宝地背着长矛回来了,找到容月说:“方向没问题,就是时间有点晚,估计稍微逛一会儿,第一天就会结束。” 容月道:“没关系,不是还有两天吗?我刚才就让阿川给大家发了肉干,到了那里所有人直接分开,先去逛就好了。别的明天再说。” “好,”宝地也领了肉干,听到容月问他:“快要见到你阿爸了,到时候去打个招呼吧。” 宝地腼腆一笑:“好的。” 天阳走到他身后:“应该不止盐部。” 容月点头,和天阳确认了一下眼神,微笑道:“我知道。” 会见到哪些老熟人呢? “都准备好了吗?”待收拾好,容月站在队伍前喊道。 “准——备——好——了——!”众人齐声。 天阳喊道:“出发!” * 此时的融雪谷已经热闹非凡。 满地都是各种摊子,摊子间全是来往的人。 盐部在最中心搭了个台子,比别处高些,占地也最大。首领正抱臂站着,看着底下忙碌地交易。 “阿爸……”宝杏跑了一圈,脸红流汗,嘟着嘴巴回来了:“我又找了一圈,还是没看到宝地阿兄……他说不定真的不来了。” 盐部首领脸色微沉,挥挥手让宝杏自己玩去。 宝杏蹭上去,甜甜地喊:“阿爸……我看中一只牛角梳子……好想要啊。” 首领被女儿撒娇,心情好了些,转头喊道:“云野!给宝杏拿点肉干!” 宝杏于是乐颠颠地跳起来,转而扑到云野怀里:“云野云野,肉干!” 被扑的那人长身玉立,是个相貌精致的男人。长发松散地绑在脑后,一身祭祀长袍。 “乖。”他温柔地摸了摸宝杏地头,把肉干递给她:“别闯祸,也别吃亏,有事就喊人知道吗?” 宝杏听得耳朵起茧:“知道了知道了!我今年都十六啦!” 十六岁的宝杏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肉干,往自己看中的摊子挤去。 上次她非要出去跑商,结果蓝叔死在地震,奴隶们又逃了,和阿珠阿贝三个少女艰难地野外求生。 机缘巧合碰上了星月部落,本以为是龙潭虎穴,谁知道是世外桃源。她又吃又喝的,最后还带了好吃的番茄酱回去。 对于送她回了盐部的溪边溪上两兄弟,宝杏都难以忘怀,更别提那个神秘又富饶的星月部落本身了。 如果不是阿爸不准她再随意出去,她恐怕早就跟大哥一样跑去探险了。 说起大哥……留下一句和世外高人学武艺去,竟然就这么跑了! 虽然大哥是男人,不至于太让人担心,但宝杏看得出来,阿爸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不在乎。 宝杏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于挤到了自己想要去的摊位前。 她喘着气蹲下:“这位阿妈!这个梳子……” “梳子我要了!” 另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那人还伸手抓住了梳子! “我先看上的!”宝杏怒了,杏眼瞪得圆圆的,仿佛要原地喷火。 拿到梳子的少女也是一身漂亮的裙装,趾高气扬道:“你说要了吗?不过就喊了这位摊主一声罢了。” “你!”宝杏气急,她是全部落的掌上明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转向摊主道:“这位阿妈你说!这梳子换多少肉干,我双倍付!” 那阿妈看着也不像差吃的的,闻言略略抬了抬眼皮:“二十条肉干。” 宝杏立刻道:“那我出四十条!” 裙装少女一把扔出二十条肉干,得意:“可我已经给了!好了,换完了,我走了!” “不准走!”宝杏上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袖子:“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部落的!?” 少女这下也生气了,扯着袖子往后拽:“傻子才告诉你,你给我放手!” 这边动静有点大,加上是两个容貌出色的少女,人群渐渐分散,将摊子前的地方空了出来。 有人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急忙出去传话,就在两人相互撕扯,嘴上说着你放手你才放手时,一声怒吼传进来:“雨连!回来!” 裙装少女浑身一僵,不留神被宝杏在脖子上抓出一条血痕。 她眼里立刻涌上泪水,围观的不少未婚的男青年心中一痛,都有种上去好好安慰她的冲动。 “雨连!”刚山首领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俩身边,气冲冲地拎起小女儿:“你也不嫌丢人!” “……明明是我先买到的。”雨连忍不住,一滴泪水溢出眼眶,又被她纤白的手指擦去:“是她仗势欺人。” 客观来说,宝杏和雨连这场架,谁更霸道真不好说。但单看两人的状态,多数人还是倾向了梨花带雨的雨连。 谁让她受了伤,又被家人骂,哭得好不可怜呢? 但看着小女儿这幅作态,刚山首领差点气昏过去。 路人不认识,但他认识啊,对面那个被自己小女儿气到发抖的娇贵少女,是盐部首领的女儿! 盐部是什么?是他们必须巴结的对象!这一场年年举行的交易,是因为盐部而存在的! 盐部每年制大量的盐砖,所有部落都为了盐砖而来。 他们刚山部落是大,可再大,也得换盐啊?况且跟盐部比起来,明显是盐部大吧! 刚山首领恨不得把雨连的嘴缝上,面对宝杏,又拉不下面子道歉。 毕竟宝杏只是个首领之女,要他低头巴结还是太难看了。 于是刚山首领从雨连手里硬生生抠出那把梳子,想要送给宝杏。可雨连哭得越发大声,仿佛抠出的是她的心一样。 “闭嘴!”他低声呵斥,刚准备和宝杏说话,就听有人说—— “诶?这梳子还挺好看的。” 他一转头,脸色立刻黑了:“月!?你怎么也在这儿!” 围观者越来越多,容月站在天阳身前,笑眯眯地看看左边看看右边:“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刚山首领早就想结束这边的闹剧,偏偏月还要来捣蛋,他一时气愤道:“别盯着着梳子看了!是雨连不懂事,抢了这位姑娘的,我正要送给她!你来捣什么乱,难不成还想从她手里抢过去不成?我可不让!” 他越想越觉得危险,着急心道,月恐怕不知道宝杏是谁!得罪了她,可就间接得罪了盐部…… 宝杏这会儿回过神来,眨眨眼睛:“你要把梳子送给我?” 刚山首领扯出个僵硬地笑容,将梳子递过去:“对,给你。” 宝杏嘟着嘴接过梳子,转头就扬起个灿烂的笑来:“月祭祀!好久不见了!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啊!” 刚山首领:“……………” 他打了个寒战。 月没接梳子,反而摸了摸宝杏的头,寒暄了一番,还说对方长高了…… 这时,刚山首领又被人从身后推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跌倒。愤怒还没腾起,就听宝杏惊喜喊道:“大哥!” 刚山首领一个激灵,怒意顿时无影无踪。 来人竟是盐部首领的长子! 将来最有希望继承盐部的男人! 刚山首领这下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强迫自己面带笑容,一句问候还没出口,就见那年轻人直直地朝着月和天阳的方向去…… “师父。”他对着天阳说。 刚山首领僵若雕像。 第53章 刚山首领感到窒息。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认识啊……” 宝杏和宝地一点面子都不给他,自顾自跟容月他们说话,刚山首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拉着一直朝天阳发射哀怨光波的雨连默默离开。 雨连这下是真的伤心了:“阿爸,那明明是我先买到的,我所有的肉干都没了……” “不就是个梳子!”刚山首领烦躁:“你梳子还少吗!?” 刚山首领这时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没把小女儿养好,只会一天天地跟自己惹麻烦。都是小时候太宠惹的祸。 “今天别再乱跑了,回营地去吧。” “那怎么行!?”雨连瞪大眼睛,楚楚可怜地说:“阿爸你说好要让我自己挑丈夫的!” “让你自己挑丈夫不是让你为了个梳子和盐部首领的女儿打起来!”刚山首领这一吼震得雨连耳膜都疼,吓人得很。 雨连脸色发白,半晌才嗫嚅着说:“……我,我想了好久,我还是觉得天阳好。” 刚山首领一脸疲惫,看她一会儿,眼里变得冷漠。 “随你吧。”说完转身就走。 雨连感觉一阵难受,但她还是坚定地觉得,天阳很好。 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他,英俊得像在发光,浑身威势比自己从小崇拜的父亲都要强。 经历过生死的男人魅力无穷,天阳比他还是部落第一勇士时更耀眼,雨连再一次深深地陷进去了。 既然大家都来到了集市,那她当然可以再争取一下,至于月…… 雨连眼中寒光一闪:她想要的,月从来都得拱手相让。不就是当了个小部落的祭祀,觉醒神力又怎么样,这融雪谷可没什么伤者要他医治。 月怎么可能出风头? 她不允许! * 融雪谷中果然风景不错。 草色青青,人也好看。作为一年一度的部落交流活动,不少未婚男女眼中都脉脉含情。 宝杏和宝地终于说上话,就要一同去找盐部首领。 容月让他们先走,告诉宝地晚上也可以在盐部休息,不一定要回星月部落的扎营地。 宝地正色说自己会回来,和雀跃的宝杏一同走了。 容月思考一番,问天阳:“大集上有看对眼了不同的男女,一般怎么做?” 天阳也是第一次来,闻言摇头。 “嗯,明天问问别人。”容月很快又看上了别的摊子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这会儿显然兴奋得很。 不逛不知道,集市上其实有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如动物骨头,能制成刀,自然也能制成很多其他的小玩意儿。 比如各种饰品,各种摆件,还有把骨头雕成花的……一捧动物指骨雕成的小花朵,插在一个羊头骨里面。 众人纷纷称赞雕者手巧,可惜没人买,毕竟没什么用。 倒是容月,蹲下来翻了翻,又问了摊主是不是他自己雕的。 摊主爽朗道:“我哪有这种本事?是我们部落一个老阿妈雕的,她手可巧呢……可惜她老了,成天吃不饱,只能做些小玩意儿托我来卖卖看,要是能换到点肉干,冬天说不定还能撑下去。” 容月听了,又看了看那巧夺天工的小巧骨头花,付了五十条肉干给那摊主:“我要了。这些肉干里十条是你的,剩下的给那阿妈,可别贪心啊。” 摊主一愣,连连点头:“哎,我替老阿妈谢谢你!” 把那羊头插花往天阳怀里一塞,继续逛下去,容月发现各种动物角很受欢迎。 除了刚才那个角制梳子,还有角制扇子,角制勺子,杯子,珠串等等。这些生活用品和可穿戴的饰品都能被卖出不错的价格。 容月的视线掠过这些东西,走着走着,见前方一个摊子也围了许多人。他好奇地挤进去。 “我这是神牛角!”一壮汉拍胸脯道:“神牛体型极大,有树那么高,我废了好大的力气,和它周旋了三天三夜,最终在神牛力竭的时候将它猎杀!这才砍下的神牛角!” 容月顺着他的指引望去,摊子上果然摆着一只完整的动物角。它粗壮,微扁,呈灰褐色。外表纹路一圈圈上绕,中段起向前弯曲,最终收成个圆润的尖尖。有接近一人高。 他隔壁的摊主嘲笑道:“拉倒吧!有树那么高的神牛,角才这么点大?” “是真的!” “哼,我这才稀奇呢!”隔壁摊主是稍瘦的体型,指着自己摊位上的东西向大家介绍:“我这是神鸟的尾羽!瞧瞧,火红色,这么漂亮的颜色和光泽,可是在神鸟活着的时候被我□□的!这样才能保证颜色鲜活不褪!你们知道神鸟有多大吗?嘿,飞起来铺天盖地!你们瞧瞧这羽毛就能知道它多大!” 那火红的尾羽确实很长,瘦摊主把羽毛竖起来,恰恰也有一人高了。 两摊主你一言我一语地别苗头,很快聚集了更多的围观群众。 他俩吵着吵着,一同对外:“你们说!是神牛角好还是神鸟尾羽好!?” 这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猎物,一般没人见过,于是大家起哄道都好都好。 但容月却问:“我能碰一下吗?” 他声音极好听,又是显眼的白发,穿着祭祀长袍,一出声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两位摊主看得眼睛发直,均道:“能碰,别碰坏了就行。” 于是容月蹲下来,先闭上眼睛碰了碰牛角,又碰了碰鸟羽,站起来说:“牛角是真的,羽毛是假的。” 那瘦摊主眼睛一瞪:“放屁!我这是神鸟的尾羽,你懂什么!?乱说话小心我揍你!” 容月气定神闲:“首先,这鸟羽绝不是你狩猎猎来的。看毛根边缘,发黄干枯,前端也有收口,应该是大鸟自然脱落,被你捡到的。” 他怜悯地看了脸色涨红的摊主一眼:“还有,这羽毛的颜色是你拿花汁染的吧?”容月张开手,示意众人看他的指尖:“都掉色了。” 好坏的一个骗子! 围观者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地很快将人撵走了,神牛角那位摊主激动道:“小兄弟,你真会看!我的牛角你要不要?给你算便宜些,五百条肉干就是了!” 五百条! 场面一静。 就算这牛角确实很稀有,可五百条也太多了吧,除非是部落的首领或者长老,否则很少有人能拿出这么多肉干来,换的还是这种实际上用处不大的东西。 容月也不需要,正要拒绝,又有人来和他抢了。 “这牛角我要了,这位阿兄通融下,我愿意出六百。” 来者声音浑厚低沉,身上挂饰极多,穿着复杂,看着就像个首领级别的人物。今年地陷后,不少部落都过得不好,往年光鲜的首领们,今年多半不太如意。可这位,看着依旧很有排场,身后还跟着几个差不多高壮的儿子。 有人认出他来,小声说:“是森铁部落的首领。” 往年,森铁部落和刚山部落,都是很多小部落艳羡的对象。 可今年刚山部落实在倒霉,首领之间比拼高下立现,刚山首领还在嫌女儿丢脸,森铁首领已经开始撒钱买奢侈品了。 容月也认出来了,因为他曾经见过的森强也跟在森铁首领身后。 那森强犹记得容月这一头白发,此刻兴奋道:“这不是刚山的小祭祀吗?你怎么也在这儿?你也要买这牛角?” 容月看看他们,忽然改变了注意,嫣然一笑道:“对,我买了。六百我也出得起。”他转头问摊主:“你说,同样的肉干你卖我还是卖他?” 这摊主看看森铁首领那身血腥气,又看看白净美好手无缚鸡之力的容月,为难地左右摇摆。 容月略微失望,脸上的笑容淡下去:“我也可以出更多。”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摊主赶忙解释道:“我就收你五百,卖给你,现在就卖!”说罢他用摆摊的麻布把牛角一圈圈缠起来。 ——容月刚才那个表情给他带来的愧疚感强得太恐怖了! 森铁首领脸色极差。 这个白头发的漂亮祭祀是哪里来的人,竟然敢跟他抢东西? 容月一笑:“天阳,拿肉干!……天阳?” 他喊不到人,转头看,发现一直在他身后的天阳竟然不见了。 他们俩一起逛集市时,都是天阳背着筐,他空着手,这会儿人陡然没了,就算他游戏包裹里还有很多储粮,这会儿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拿出来。 容月拿不出肉干,森铁首领缓和了脸色,正要说话,自己二儿子突然在他耳边说:“阿爸,交给我。” 森铁首领深深看了森强一眼,最终后退两步,让森强上前。 “月祭祀,这样,我先把肉干借给你,让你先买。集市结束前你把肉干还我,这牛角就是你的了,如果还不出来,牛角就归我们森铁部落了。这样如何?” 容月自然不会拿不出这五百条肉干来,但听着这狡猾的提议,他却气笑了。 森强这个小子真的油滑,不想放弃牛角的同时,还在围观人眼中黑了他一把,搞得他容月像个穷酸赖皮的人,以衬托森铁部落的大气富裕。 “算了。”容月突然道,他兴意阑珊:“我去找同伴了,你们要你们直接跟摊主买吧。” 森强一愣,见容月真的转身就要走,哎了一声追上去:“等等,我有事跟你说——” 森强追着容月来到融雪谷边缘。 容月停住脚步,转身。 “说吧,你有什么事?”他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森强露出贪婪眼神:“你故意把我引到这里?不怕我对你做什么?” 容月似笑非笑:“那我好怕啊。” 森强在容月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垂涎过他,容月很讨厌他那种猥琐的眼神,身边明明已经站了雨连,却还对着别人色眯眯地看。 当时那么多人围着,他不好动手,现在可不一样了。 森强不知道容月已经酝酿着要揍他,心中还美滋滋的。 这个小祭祀,把他叫到这个人少的地方,果然是对他有想法吧?不知道他最近在刚山部落过得如何?就算跟那个废人天阳结契了,可天阳满足得了他吗?而且祭祀也揣不了崽子,结契不结契也无所谓…… 他胡思乱想,眼神愈发直白。 “别怕,你在刚山部落是不是过得不好?那你要跟我说啊……我可以接你到森铁来。我和雨连已经掰了,最近身边没什么固定的人,你要是跟了我,虽然不能做唯一的妻子,但我保你吃穿还是没问题的……” 他话音刚落,容月手中的法杖向前一个肾击,他惨嚎一声捂着肚子蹲下来。 “你……你…………”森强疼得说不出话来,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重,原来容月竟趁着他蹲下,一脚踩在他的背上! 容月:“想得倒挺美。” 森强怒气勃发,本想使出力气一把将容月掀翻,却突然诡异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脸色忽地惨白:“你对我做了什么!?” “别害怕,”容月蹲下来,拍拍他的脸:“你只要告诉我,你们部落的‘铁’是哪儿来的,怎么炼的,都用在哪儿……就好了……” 森强最害怕怪力乱神的事情,闻言挣扎了一会儿,就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铁”是个传说。 森铁部落在历史上有过很多次的迁徙,在地陷以前呆的地方,和地陷以后迁移的地方,都没有“铁”。 但是他们部落里,有一件很多年前祖先传下的“铁器”,因为才叫森铁部落。 容月第一次听到这个部落的名字时就想找机会问问铁器的问题,因为如果要农耕,铁制工具是少不了的。但是以前问周围的人,全都一问三不知。 本以为这次抓到森强,是个询问的好机会,结果森强竟给了他这么个答案! 他们不会,祖先会!? 那铁矿会在哪儿?祖先曾经生活在哪儿? 究竟那是多久以前的事? 这些统统不知道………… 得。容月丧气,踹了一脚收回自己的定身辅助技能:“滚吧。” 他在来融雪谷的路上,刚刚破了四十级。 虽然职业技能[赞美诗]还要再五级才能开放,但有个全职业通用的控制技能[定身]已经开放了。 这个技能,战斗状态一次只能定住人半秒,是个鸡肋,但非战斗状态下可以持续到五秒。 在这个世界,只要容月不使用技能,就不会被判定进入战斗状态,所以森强才被定身吓到的。 容月叹口气,安慰自己,起码铁是真实存在的,将来他们肯定有机会弄到…… 话说天阳到底哪儿去了!? 他烦躁地沿着融雪谷的边缘找起人来。走了大半圈,也没看见人影。 天阳很强,容月不怕他遇到危险,但他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离开?是看到什么在意的人了? 一圈下来,容月很快走回了之前买神牛角的附近,这时,他突然听见不远处半人高的草堆旁边,有人说话。 “天阳,你还在恨我吗?” 陡然听到熟悉的女声,容月愣了愣。 天阳背对他,和雨连面对面站着。 “是,我那时候是选了错误的路,但我已经受到了惩罚,也没有和森强在一起了……” 雨连哭着说:“阿爸说,我必须在今年嫁人,还让我在集市上随便挑……可我一眼就看见你了天阳!这是我们之间的感应!” 天阳一言不发。 “还是说,你真的很喜欢你们那个小部落?可是天阳,小部落永远只能是小部落,只有回到刚山………首领的位置才有意义啊。” 容月眉头一皱。 天阳此时终于说话了:“刚山的首领,会由你阿爸的儿子继承。” 雨连诱惑地说:“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你曾经是部落最强,你可以挑战我的阿兄们。就像很多年前我阿爸挑战你阿爸那样……这一次,你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他们打倒,夺回你阿爸曾经的荣耀。这样不好吗?” “有件事你可能一直不知道吧……如果不是你阿妈,当年那场决斗,前首领可未必会输。” “你阿妈那个傻子……她把不能吃的草混进了前首领的汤里,前首领吃了以后身体不舒服,却还强撑着跟我阿爸决斗,唉……” 她幽幽抬眼看了天阳一眼:“前首领好冤啊。” 容月心中发凉,想起天阳在幻境中说过的话。 ——“我阿爸是傻子,我阿妈是疯子。我是个不应该存在的怪物。” 雨连以为他不知道,露水也以为他不知道,那还有多少人,在他还小的时候,就悄悄地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你可能不知道,你阿妈啊,她……唉……” “你阿爸也是个傻的……” “天阳你知道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嘿嘿,我今天听了个事情……” “天阳阿弟,我跟你说个事情你不要伤心……” 一句句,一次次,一遍遍。 难怪天阳对首领之位一点也不上心,难怪他中了毒以后静静等死,难怪他被雨连悔婚后,默默接受了原来的月,难怪他对自己说“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这是个公开的“秘密”,可总有人傻乎乎地当天阳不知道。 逝者已逝,容月也不知道怎样寻求一个真正的真相,但他不想听下去了。 雨连还在诱惑他:“只要你和我结契,就算你打败了我的阿兄们,将来我们的孩子仍然有我家的血脉,阿爸不会怪罪你的……回来吧天阳?你生在刚山,刚山永远是你的家……” “离我远点。” “什么?” 天阳终于开口,说的却不是雨连所想,她惊愕地问:“你不想回来吗?” “不想。”他阴沉着脸:“我只问一遍,你刚才在月身上放了什么?” “!” 雨连咬牙,艰难地说:“……没有。” “说不说。”天阳脸色愈发阴沉,威压袭来,躲在草堆后边的容月都感觉皮肤发麻。 “……我,我说!”雨连狼狈地尖叫:“只是引蜂草而已!如果到了有蜂的地方,会引来蜂蜇他!别的没了!真的不会死的!” 容月皱眉地拍拍自己的衣服,半天才从腰带处抠出了几根奇怪的嫩草。 天阳渐渐收了威压,看着倒在地上狼狈惊恐的雨连,哑声道:“滚,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雨连哀泣一声,转头连滚带爬地跑远了。 容月郁闷地靠着草堆,捏了捏手里这几根不起眼的草。 所以,他在买那个牛角的时候,竟然被雨连这种人近身陷害了,自己却没发现? 太丢脸了。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天阳来到他身后:“不起来?” 容月懒洋洋地说:“嗯,看会儿夕阳。” 天阳便和他并肩坐下。 大集第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了,整个融雪谷依然人声鼎沸,天阳望了一会儿天:“没什么要问我的么?” 容月揪了一把地上的草,笨拙地想编个草环:“爱说不说。” 天阳半晌没有开口,容月抬头看他的侧脸。 天阳实在有一张非常英俊的脸,阳刚,却不过于粗犷,每个线条的角度都恰到好处。 夕阳勾勒出他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盛着阳光。 容月记得幻境里的小天阳,从小睫毛就长,像个天使,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他。 可仔细想想,别人也未必是恶意,有的是真的和他分享一个“大秘密”,有的自己大大咧咧也以为别人不在乎,还有的,只是不能感同身受罢了。 “没什么好说的。”天阳最终道,他露出个释然的笑来:“因为我也不知道更多了。就像你听到的那样。” “我阿妈是个游荡来的女人,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被我阿爸从林子里捡回来。” “听说她很漂亮,蛊惑了我阿爸。明明是个首领,非要跟个傻子结契。” “最后因为傻,他俩就这样毫无意义地死去了。” 这让小时候的天阳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 天阳伸出手来,黑色的花纹从肩膀往下,已经蔓延到了大臂上。 “小时候有人喊我小怪物,现在看看也没错。” 光在他的掌心停留,容月把编成的草环放上去:“这个送给你。” “是什么?”天阳微微疑惑。 容月抓住他的手,把粗糙的草环往他无名指上一撸,笑说:“在我家乡,是套牢你的意思,让你跟着我混,成为一家人。” 第54章 他父母的死疑点重重,如果天阳想要一个真相,容月肯定会陪他寻找。如果他已经不在意,容月也不会再好奇。 比起天阳来,无论是他还是原来的“月”,来历要更扑朔迷离。 可这不妨碍他们看夕阳谈恋爱。 是的,容月决定了,就在送草编戒指的时候。 喜欢是什么? 容月记得在告解室,无数人告诉他,喜欢就是想一直跟对方在一起。 他高兴我也高兴,他难过我也难过,希望他看着我,不要看别人。 这几条,他一条不落地全都体验过了。 就在刚才,他找不到天阳时,突然涌现出的孤独感。发现他和雨连站在一起时,发自内心那种想要破坏画面的欲望。 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他已经是个“人”了,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的人生,喜欢谁,跟谁在一起,都能由自己决定。 于是他编了个戒指给天阳。 想通的一瞬间,容月心中微动,只觉得吹来的风中都散发着甜味。 只是他不想这么快就告诉天阳,因为天阳还没喜欢上他自己。 等到他学会了和自己和解,容月就决定向他告白。 *** 和这里的其乐融融不同,热闹的融雪谷中有更多的人闷闷不乐。 盐部首领就是其中一个。 大儿子带着外人撬走了自家部落十几个工匠和几十个奴隶,这也就罢了,毕竟这点人盐部首领还没放在眼里……但是为什么一回来就狂夸他师父和师父的部落有多么多么好!? 这个师父武艺高强,盐部首领还能接受,“英俊潇洒”,“气场强大”,“把部落管理得有条有理又积极向上”是什么!?这是在说自己这个首领都当得不如别人好!? 疼爱的小女儿宝杏居然也嘿嘿直笑,还附和说:“是的呢,别看他们部落小,但是真的很有趣……我呆得都不想回来了呢!” 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盐部首领头疼地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 “宝地!”他又叫住了人:“别闲逛了,先去给宝树帮忙,今天特别忙。” “知道了!”宝地应道。 盐部首领名叫鸣山,今年四十岁出头,正是壮年,心中有无限豪情。 作为一个大部落的首领,他无疑很有地位,日复一日的做一个“王者”,他也有自己的傲气。陡然被自家崽子给怼了,不甘的同时也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真有那么好吗?那个星月部落? 他吃过那个部落送来的番茄酱,酸酸甜甜,确实好吃。但那又不能填饱肚子! 一个部落,一百来号人,只会做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到了冬天能熬过去吗?就靠番茄酱? 鸣山对于“番茄酱”这种只能满足味觉而顾不了胃的东西,是十足看不起的。 当初溪边溪上两兄弟护着宝杏回部落,自己也只是口头感谢了一下,送了些东西,并没有多热情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怎么几个月过去了,儿子女儿都中毒了呢!? 中了一种狂吹星月部落的剧毒! 盐部首领鸣山正生气,身后走来一个人。 他温柔地问:“阿山怎么了?见到宝地了反而不开心?” 鸣山缓和了神色:“没有。”他也不多解释,问道:“有什么事吗?” 云野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失落,很快又消失不见,还是那副好脾气的样子,声音轻轻地说:“第一天快要结束了,我记了帐。今年第一天,卖出的盐比往年多一半,换来的捻子持平,肉干多了,虽然还没核对清点,但大概是……” “好了,”鸣山笑着打断他:“不用多说了,我相信你,你看着办吧。辛苦了。” “……嗯。”云野找不到别的话,沉默片刻说:“那我去清点了。” “云野!”鸣山在他走出几步后忍不住喊住他,云野转身,面带微喜,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没藏好的迷恋。 鸣山顿时有点后悔,只得道:“今年也多亏你了,你做得很好,想要什么就跟我提……你是祭祀,身体弱,晚上要是觉得冷就找阿牛多拿两张皮子垫着……”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却隐藏着没事别来找他的意思。 鸣山自己也知道说得不好听,最终道:“……盐部会一直对你好的。” 云野脸色平静,笑着点头。 过了一会儿,宝杏气冲冲地找过来:“阿爸,你怎么回事?你又把云野气哭了!” 鸣山一听就脑壳疼:“你一个崽子管那么多做什么?还有,叫他云阿爸。” 宝杏瞪大眼睛:“什么叫我管得多?阿爸,云野可是你的好兄弟啊!” 在鸣山刚刚上位做首领,根基还不稳的时候,云野是做过大贡献的。 他和鸣山以及在地陷中死去的蓝角,曾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彼此情谊深厚。鸣山做了首领,云野觉醒成了祭祀,和蓝角一起辅佐他。 后来鸣山站稳脚跟,蓝角开心地娶妻生崽,云野却一点要求都没有提。鸣山才渐渐察觉到,云野似乎喜欢自己。 因为觉醒成了祭祀,就算云野脑子再聪明,他身体也变得柔弱单薄,鸣山不太喜欢。何况云野的天听之力觉醒得不好,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占卜,无法成为部落的大祭祀。 鸣山一直觉得,就算他要娶一个祭祀,也会娶一个女祭祀,反正总归不会是云野。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二十年来,他娶了部落中一个能力很强的女祭祀,又和仰慕他的另一个女人生下了三个孩子,分别是宝地,宝树,和宝杏。 女祭祀和崽子们的阿妈关系还不错,衬得云野愈发形单影只。 二十年过去,云野在去年突然提出,自己也想娶一个女人,组成家庭。鸣山否决了他。 “祭祀只能嫁人,不能娶,这是规矩……毕竟你没办法使你娶的女人生下你们的崽子。”当时鸣山是那样说的。 不知道这个说法怎样触动了云野,在那之后,云野似乎又对鸣山产生了希望。 而鸣山总也没办法对云野不假辞色。 想来,两人纠缠已经二十年了,而前不久,蓝角也死了。 鸣山想起来就心烦,尤其宝杏还一副想要帮云野说话的架势,他怒道:“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喜欢他!但他非要缠着我,是我能决定的事吗!?” 宝杏也生气了,她一直很喜欢温柔对待她的云野,加上前不久因为蓝角死在地陷中而产生的愧疚,她大声反驳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吊着他!?云野都说了想要娶妻!” 鸣山道:“但祭祀只能嫁人!” 他俩声音有点大,正准备收摊的人自觉不往那边看。 宝杏喘了几口气,声音有点抖:“你明知道他不会嫁给别人……阿爸你就是想他一直围着你转。” “……”鸣山真的发怒了,声音压在嗓子里:“你知道什么?我巴不得他滚远点!但我能这么说吗?能吗!?” 不远处,听到了一切的云野沉默了。 他茫然地后退一步,差点撞到搬着货物的人。 “你没事吧云野大人……”那人把手上快要往下掉的货物抬了抬:“那个,首领不是故意的,他一直很重视你……” 云野脸色惨白,他已经不年轻了,可时光却对他格外优待,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 他明明笑着,却像要哭了,抿了抿嘴对那人说:“等会儿跟阿虎说,让他去汇报今天卖货的核对情况吧。我出去逛逛再回来。” 搬货人点头:“哎,你小心点……” …… 云野空着手,绕着融雪谷的边缘慢慢走着。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月亮和星星挂在天幕,日月交替,又是新的一天。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原来鸣山什么都知道,可笑他还以为,鸣山只是迟钝。 时间过得太快了,云野还记得他们三个小时候调皮,去矿洞里玩耍,结果遇上矿洞坍塌的那次。 鸣山撑在他上面,为他扛起了一块石板。 那时他们都一样瘦小,鸣山却比他们更有担当也更有勇气,在他只顾着哭的时候,鸣山说,别怕,我会保护你。 云野自那时起便动了心。 他近乎痴情地奉献着他的一切,转眼大半人生就这样过去了,蓝角死了,鸣山都有三个孩子了,只有他,守着年幼时无望的感情,殊不知自己傻得可怕,别人都看在眼里。 去年,他已经心灰意冷,主动提出想要建立家庭,却被鸣山一口否决了。 鸣山的语气有些奇怪,也有点生气,云野以为他对自己还有一丝独占欲,傻乎乎地觉得自己还有希望。 因为鸣山名义上的妻子——部落的大祭祀,最近身体很不好,也许会在不久的将来死去。崽子们的阿妈是个没有什么想法的女人,云野暗自想,会不会有可能,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在大祭祀死后,鸣山会…… 谁知鸣山竟然是这样想的。 希望他滚远一点。 云野悔恨地捂住自己的脸。 为什么鸣山的绝情来得这么晚?要是他态度坚决一些,给他的希望少一些,或许自己能早点摆脱…… 可云野又自责地想,这怎么能怪鸣山呢?他娶了妻,又找女人生了孩子,这态度还不明显吗?是自己太贪婪,又舍不得鸣山温柔的关心。 都是他的错。 十几年来已经不知道掉过多少眼泪了,可哪一次都不像现在这样,充满绝望。他用痛哭来告别自己的爱情,悔恨着太晚了,太晚了…… “那个,你没事吧?” 忽然有人在他身后问。 哭声骤然一停,云野收不住喉咙里的哭嗝,不敢把埋在膝盖上的脸抬起来,只露出一只眼睛。 问他话的人是个光头,看上去有点怪异,云野心中警惕,暗自责怪自己不小心。 这个位置太偏僻了,日落后人们都收摊,各自回去附近自己部落的扎营地,人渐渐变少了。他身体打不过身强力壮的战士,如果来人有什么歹心,他可能讨不到好处。 可这人憨厚地摸摸自己锃亮的脑袋:“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哭也不是办法啊……这样,我们部落正在举行游园会,你要不要来玩一玩?” 云野两只眼睛都露了出来:“什么……游园会?” 光头露齿一笑:“放心,就在山谷中间。盐部刚刚收摊走了,我们就在旁边圈了地方……就像篝火大会?我们部落来的人多,热闹,毕竟一百多人呢!” 云野:“…………” 这果然是骗子吧!? 他眼神陡然一厉:“一百多人?很多小部落总共也就一百多人吧。历年来,以盐部人最多,我们今年也不过就来了六十二人。你骗人前也不过过脑子吗?” 光头:“哎,你是盐部的人啊?”他想了想又说:“我真不骗你,不信你看那边,火都点起来了……” 云野揉了揉眼睛,确认这光头真的只有一个人,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接着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融雪谷的中央,就在盐部白天圈出来的圆心旁,竟真的有人燃了篝火! 不仅仅是篝火,在偌大的空地上,插满了高高低低的火把,那部落还仿照盐部,也在旁边搭了个临时的台子。 云野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一段,光越来越亮,他又揉了揉红红的眼睛。 ————怎么这么多人!? 欢声笑语随着他的接近,越来越清晰,鼓声,乐声,穿着长长草裙的少女正在台子上整齐划一的舞蹈。 银铃般的歌声非常响亮,她们唱到:“哎——美好生活哪里来——从情哥哥的眼睛里来——” 台下围着的男人们此起彼伏地吹口哨,还有声音嘶吼:“小扣我喜欢你——” 云野:“……” 他不会在做梦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他来的光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和他一样迷茫的路人。 他们有的是被声音吸引,有的是被亮光吸引,从营地里出来是本想看看发生了什么,谁知道看完更迷茫了。 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云野突然抽了抽鼻子,他闻到了一股特别的香气。 那不是普通的烤肉或者捻子汤,那是一种从没闻过的神秘味道,香到让人身心都飘飘然起来,口水疯狂分泌,仿佛只要能吃一口,死了都甘愿的神奇香味……不对!云野疯狂摇头,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产生这么恐怖的想法!?这香味里莫非加了什么迷神的草? 他更加警惕地走近,看到中心的台子四周还摆着一圈摊位,就像白天的集市一样。只是这些摊位一些传来笑声,一些传来各种不同的香气,伴随着台子上少女们的歌声,越发迷幻。 “哎——偷人食物吃一顿,罚饿三天肚子痛哎——” 云野:什么鬼………… 如此重复几遍,一直到最后:“哎——星月部落别作恶,作恶必定不成功哎——” “不成功!”“不成功!”“不!成!功!” 少女们定格了一个美妙的姿势,众人疯狂鼓起掌来! “感谢‘爱生活’舞蹈小组给我们带来的精彩表演,改编自《劝善歌》,大家说,唱得好不好听啊——” “好——听——!” “下面一个节目,是伐木小队带来的,锯木头表演!” “噢噢噢——” “对了,也许有人已经闻到了,我们做饭组的阿妈们已经给大家准备了许多好吃的,星月部落的本地居民可以拿凭证,每人免费领一份,其它部落的朋友,可以用肉干市价换取哦——那现在就请伐木小组上台来吧!” 云野已经被香得听不进其它话了,只记住了其它部落拿肉干换这一句。他左右看看,选了个人最少的散发香气的角落走去。 “那个……我想……” “啊!你想吃什么?你好像不是我们部落的人诶!” 简易的烤架后边是个眼睛大大的少年,说是少年好像也不准确,但比很多战士要矮小一点。 云野:“这个很香的是……?” “烤肉!”大眼睛少年笑出两颗虎牙:“不是普通的烤肉哦,保证你吃了还想吃!一份烤肉三条肉干,交了肉干给你现烤啊!” 云野想了想,从腰带上解下布袋,掏了三条肉干出来。 少年笑眯眯地接过,回头喊道:“阿川阿川!来烤肉啦!” 喊了一会儿没人来,他站起来,双手搭了个喇叭状:“阿川——” “等等我们来!”有人应声,但好像不是少年喊的那个“阿川”,而是一战士一祭祀的组合。 云野愣了一下。 祭祀和他一样身量不高,却有着一头显眼的白发,面容精致不似凡人。身后的战士高大挺拔,肌肉起伏中像含着无尽的力量。 两人并肩站着,动作和视线中有着说不出的暧昧,一看就是一对。 云野发自内心地羡慕,那祭祀却笑着问他:“一份烤肉马上好……你心情不好吗?” 大眼睛少年跑着找他的“阿川”去了,战士熟练地在火堆上烤肉,云野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眼睛,这才感觉脸上眼泪被风吹干后绷紧的感觉。 想必看起来也很狼狈吧。 云野这一晚已经麻木了,反正这附近也没有人认识他,便低声说:“是……我有个喜欢了几十年的人,今天亲耳听到他说,巴不得我滚远一点。” 祭祀惊讶:“这么渣?” 云野疑惑:“……渣?” “唔,就是在感情上很坏的人。” “不……”云野低头:“其实是我想得太好了,是我巴着他不放。”说罢他想到去年那次死心,又有些不甘:“我真的不想嫁人,可我又不能娶妻……” “为什么?” “因为……”云野愣了愣:“我们是……祭祀呀。你不也是吗?” 那祭祀好像这才想起这回事似的,摇摇头笑说:“在我们部落,随便你男男女女的,只要你情我愿,都可以结契啊。” 云野惊了,脑子里一团乱麻。 说话间,那个战士已经把肉烤好了。 他无疑是烤肉界的高手,烤出的肉串外焦里嫩,滋滋冒油,可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是个普通的烤肉罢了。 在这个神秘的夜晚,神秘的“游园会”中,怎么会有普通的食物呢!? 只见那战士从一个小袋子捻了一撮粉末,搓着手指均匀地洒在烤肉上,又翻了个面,完后在火上撩了几秒,让粉末与油脂在火上完美融合。 顿时,一阵奇异的香气扑鼻而来! 两串烤肉,一串给了祭祀,一串被递到了云野手中。 云野举着烤肉,又想吃,又警惕那刚才的粉末,直到面前的祭祀先于他吃了一口,云野才慢慢伸舌头舔了舔,又试探地咬下一口。 “!”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为什么能有这么令人沉醉的味道! 烤肉总有似有若无的腥气,可在这串烤肉上半点都不见,而且比平时吃到的更加嫩滑。奇异的香味和烤肉完美结合,微微的麻感中和了肉的油腻,简直是神赐的味道! 云野瞪着眼睛将烤肉串一口口吃完,不知不觉身后已经聚了一群人。 “月祭祀!我们也要!” “月祭祀你怎么在这儿!?快要轮到我们的节目了——” “天阳大人亲手烤的肉嗷嗷嗷!” “我也要!天阳大人不准给其它部落的人烤啊——话说阿川和小乐呢!?” “好香啊孜然!我们还没吃过呢,刚才全去吃薯条了……” 云野差点被人推在火堆上,白发祭祀拉了他一把:“别挤别挤,哦,阿川来了让他烤我去看节目了——” “哎——”众人眼看着三人一起跑了,转而对匆匆赶来的阿川喊道:“我们要吃孜然烤肉!” …… 云野被拉着,一路奔跑,被烤肉的美味冲昏的脑袋渐渐清醒。 终于突出重围,他喘着气,不等面前的人说话,就道:“是……是真的吗?” 是真的自由吗?男男,女女,祭祀嫁还是娶,真的……可以吗? 白发祭祀笑了。 “要不要来我们星月部落?我是大祭祀月,他是首领天阳。部落里,只要你付出劳动,就能获得生存资源。劳动积极还有奖励哦。” “虽然我们部落暂时还不大,但会经常组织活动,每天早上晨练,还有各种发明组,会做好吃的好玩的……如果你有特长,我们就更欢迎啦。” 云野咽了咽口水。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好的地方? “……我想去。月……月祭祀!我想去!”云野忍不住又哭了出来,想起自己和鸣山之间的几十年,他迫切地想要换个环境,何况这个部落听起来还这么好…… “我不擅长天听,但我很会数数,我还会做账,算库存,算肉干的数量,增长量……我辅助首领很多年,能帮你们过冬,收下我吧,可以吗?” 容月欣喜道:“当然可以,热烈欢迎啊!” 第55章 云野欣喜若狂! 但随之而来的担忧又让他犹豫起来:“要不,再等我想想……” 鸣山肯定不会放他走的吧。 也不是他自视过高,但他几十年来为盐部管着很多事,包括盐矿产量,肉干消耗速度,出去行商的商队带的货物的量,应该换回多少肉干……尤其是每年的秋季大集前后,更是他忙得不可开交的日子,今天以前,他已经有一个月没睡个好觉了。 盐部离不开他,鸣山也离不开他,徒弟还没有带出来,他……不能走。 容月看他竟然反悔,果断道:“你有什么麻烦,我来帮你摆平啊?你原来的部落还想扣着你不成。” 活生生的人才啊,哪能就这样放跑!? “也不是扣着。只是……”云野抬眼,忧伤地说:“少了我,部落会乱的。” “那你现在开心吗?”容月道:“如果你明天就会死,你还会选择过今天这样的生活吗?” “我……” “或者放远一点,你知道一个月后你会死,下个月你会做什么呢?” 容月拍拍呆愣的云野的肩膀:“不要等自己死前再后悔,日子过得可快呢。” 云野恍惚:“是……是的。” 他已经不年轻了,如果他能有儿女,也到了可以结契的年龄。再看看蓝角,一生都过完了。 他真的甘心吗?甘心继续这样的生活,甘心一成不变,甘心永远得不到鸣山的回应……可是…… “你别担心,”容月又道:“只要你自己想来,别的麻烦我们都帮你搞定。说吧,你是哪个部落的?” 云野被蛊惑,心痒难耐,最终回答道:“……是,是盐部。” 容月短暂地意外了一下,又很快收住了惊讶,笑着说:“没问题,盐部是吧,肯定没问题!” * 和云野约定集市结束那天来接他,容月和天阳走到台下,看了一会儿表演。 大家准备的节目一言难尽,基本都跟自己平时的工作有关。 什么锯木头表演,裁木板表演,各位男同胞们展现了极快的手速,高超的技巧……引来阵阵掌声。 这些跟木头石头打交道的还算好,养殖小组的一些人,因为豚兽不好带,竟想当众表演煽兔子……被容月及时制止了。 于是他们只得和几十个实在没有才艺的人一起,表演了每天早上都要做的“早操”。 三人在台上,分别是宝地,和溪边溪上两兄弟。 剩下的在台下列队站好。 随着鼓声咚咚咚响起,众人整齐划一地做起动作——“哈!” 此时,越来越多的人围在了热闹的边缘。他们惊奇地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地在想:还能这样?竟然能这样! 天阳设计的动作,既威风,又简单,又老少都能做。练熟后张开双臂,行云流水,更难得的是那份每天早上齐练练出来的整齐感,让这个乍一看像在开玩笑的部落,形象变得神秘莫测起来。 不好惹。众人也不敢再嫌弃他们莫名其妙。 这就是“整齐”带来的气势! 晨练表演结束后,最后一个上台的是小雀斑和他的“天书先锋小队”。 带来的节目是诗朗诵。 因为看中小雀斑的潜力,容月提前开始教他文字。尽管教得磕磕巴巴,认识的字还很有限,但小雀斑已经不是原来的小雀斑了。 他是识字的,能看懂一点点天书的小雀斑了! 容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和他身后一排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果果报完幕,下了台。 “啊!”小雀斑向前一步,率先道:“我爱我的部落!” “我爱清晨的部落。因为朝阳是金色的,田野是绿色的,空气是蓝色的。” “我爱傍晚的部落。因为晚霞是红色的,火光是橙色的,炊烟是白色的。” “我爱雨天的部落。因为木屋是温暖的,朋友是热情的,心情是幸福的。” “我爱我们的部落,因为歌声是我们的,笑声是我们的,诗也是我们的!” 小雀斑念完后,众人又一起合念了一遍。 容月感觉自己眼眶微湿。 小雀斑很多时候不着调,但他确实有一颗敏感而热情的心。也许这首“诗”很幼稚,但对生活的爱意是热烈的。 这份热烈甚至让容月也感动起来,他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如诗中所描述的地方。 他希望等到部落更大,人更多时,还能记得这份初心。 诗朗诵结束后,大家的注意力果断回到了围着木台的一众摊位上。 因为孜然辣椒这些东西大多都被容月种了起来,能够现在体验一下的量就变得很少。 土豆也因为还没种出来,只剩下一筐能吃的量,容月一直留到现在,就为了在大集上用炸薯条打响名气。为此多废些油也不在乎了。 花生酱配了捻子面饼,番茄酱配了炸薯条,烤肉一半洒孜然一半洒一丁点辣椒面儿,准备好的量仅仅半小时就没了。 没买到的别的部落的人遗憾极了,不停地逮着星月部落的人问:“哎还有吗?明天还有吗?你们什么部落?……星月,我怎么没听过?” 星月部落的正式居民们自豪地挺起胸膛,亮出临时徽章:“那你们现在知道啦!” 容月把带来的试吃品分了三份。今晚先吊吊胃口,明天后天各能再卖半个小时,主要售卖对象就是别的部落的人了。 是否是自家部落居民这点很好分辨,因为来的路上,老木头加班加点给刻了好多木头徽章。 徽章面还是容月设计的,左边一个圆,右边是弯月,形成一个oc的样子。圆上刻了五角星的纹路。这样勉强算日月星都有了。 徽章背面穿了孔,可以用细绳把徽章系在衣服上,轻易不会丢。 今天卖吃的的时候,不少外人见星月部落居民展示徽章,免费拿吃的,都很羡慕。星月部落的标志就这样被他们牢牢记在了心里。 这一切,全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就是白天被容月戳穿造假羽毛的那个瘦摊主。 瘦摊主今天可倒霉透了。 他出身一个中等大小的部落,因为缺人手,每年都跟着部落出来。他自己单独摆摊,最后上交一部分所得给首领,首领就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们部落附近聚集着一种尾羽很长的鸟,经常能在林子里捡到它们掉落的羽毛,这个瘦摊主就打起了羽毛的主意。 他每年都用花汁染羽毛,再带到集市上卖,往年卖得好好的,偏偏今年被一个弱鸡祭祀给戳穿了! 而且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居然向他们部落首领告了状,首领脸上挂不住,等他回去就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要作假,也作得像一点,为什么要让人看出来!?” 瘦摊主深以为然。 到了这晚上,他看见这个星月部落人身上带的木头徽章,心中微微一动。 刚才听人说,这个部落明天白天还会摆摊出来卖这些吃的,仍然是有徽章免费,没徽章的用肉干换。那他为什么不能造一些“徽章”出来呢!? 一份食物三条肉感,但他卖徽章,一个徽章只卖一条……肯定会有人买的! 瘦摊主说干就干,在漆黑的林子里找木头,砍木头,再迎着月光连夜雕刻,打磨…… 幸好他曾经帮人做过木头活儿,不然现在还弄不出这么多来呢! 瘦摊主一直这么干着,干着,干到月亮下山,干到鸟儿起床,干到太阳初升……太特么困了,瘦摊主干到最后双目无神,骨刀一不留神戳进自己的指甲缝,血飚出来,疼得他哇哇直叫! “嚎什么嚎!”同部落的人被他吵醒,拿石头砸他,瘦摊主捂着脑袋上的包,恶狠狠地想,他今天一定要用这堆徽章赚上一大笔! 瞧瞧,这么多,他连夜雕刻了七八十个,这就是七八十条肉干啊! 果然,昨天声势浩大的星月部落,今天在山谷边缘圈了好大一块地方。 最前面搭了几个摊位,和昨天一样,是卖现做的食物的。在那之后,就是卖食物上沾的两种酱和一种类似肉干的“灯影牛肉丝”。 在平缓的山坡区域,则是昨天几个大家没来得及玩的项目——飞镖,套圈,射箭,猜谜语。 明明是应该忙着交易的时间,却已经有人开始围在他们的摊位前,不停地问来往的挂着星月部落徽章的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卖啊?”“还要多久啊?”“什么排队,排队是什么?” ……又经过一番乱糟糟的挪动,卖吃的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队。 瘦摊主揣着麻袋,心中窃喜,也跟着排进队里。 “嘿,这位阿兄。”他捣捣前面的人。 “咋?”前面是位暴躁阿兄,长相粗犷,胳膊比瘦摊主大腿还粗。瘦摊主哆嗦了一下:“那个,你要不要徽章?有徽章,免费吃啊……” “……真的么?”那人将信将疑的挑起了眉毛。 “真的真的!”瘦摊主指天发誓:“我昨天亲耳听见亲眼看见的,这个徽章就是他们部落的证明,戴上了就不要付肉干……我这个只要一条肉干,但你不买,就要付三条,你想想哪个划算?” 这暴躁阿兄也是个没啥脑子的,心中想想确实划算,不禁起了点贪婪之心,从瘦摊主手里换了一只徽章,系在了胸前。 瘦摊主推销成功,顿觉开了个好头,在人群里来来回回地兜售他的假徽章。 有人贪图小便宜,买了。也有人觉得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很讨厌,瞪着他把他骂走。瘦摊主也不急,就这么慢慢地卖,反正他的羽毛已经卖不出去了,闲着也是闲着,就这么卖着卖着,竟然也卖得差不多了。 终于,太阳大亮,这个神奇的星月部落开始做起他们的食物来。 霸道的香味出来的那一瞬,那三个摊位仿佛散发出光芒万丈! 所有排在他们摊位前的人,都不由得庆幸他们的明智,要换盐/买工具和小物件/摆摊……什么时候都行,可错过了这半小时,可能就错过了一辈子啊! 炸薯条的摊位前,终于排到了第一个买了徽章的那位暴躁阿兄。 “看,徽章。”他凶神恶煞地对问他要肉干的少女,出示了他的徽章。 看摊少女果果:“…………” 果果抽了抽嘴角:“那个,这位阿兄,你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吧。得付肉干呢。” 暴躁阿兄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果果:……那当然是因为我们部落总共也不到两百人啊,我都眼熟啊! 果果坚持要这人付肉干,可暴躁阿兄脸皮极厚,死不要脸地说:“我有徽章,就是你们部落的人!” 大总管阿川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什么徽章?” 暴躁阿兄指了指胸前,阿川冷冷道:“假的。要么付肉干要么滚。” “你说假的就是假的?”这位仍不折不挠:“明明就是真的!” 阿川随手从腰间拿起他的徽章,指给这个无赖看:“我们的工匠师傅在牌子中央点了红色的花汁。你的有吗?” 后面几人都看过来。 的确,尽管因为形状简单,看过徽章的手艺人都能复制出来,可这个花汁确实是铁证。 这下,这个无赖再也说不出理由,只得愤愤地走了。 “别走。”阿川突然喊住他。 “又怎么了!?” “你哪个部落的,叫什么?” “哼,我是大名鼎鼎的有河部落的,大刚就是我了!”说起自己的部落,这人洋洋得意。 阿川道:“记住了。星月部落以后永远不欢迎你。” 众人:“…………” 虽然不知道不欢迎有什么后果,但听起来好严重! 这时,又排到一人,这人贼眉鼠眼,也贱兮兮地掏出一个徽章:“嘿嘿,我也是星月部落的。” 果果翻了个白眼:“你的也是假的。” “我怎么能是假呢?”鼠眼一脸正直:“你瞧,红色的花汁,我也有啊!” 阿川看了一眼冷冷道:“经过几天,真的徽章上的花汁已经不是红色了,而是微微发蓝的紫色。你的,鲜红。” 贼眉鼠眼:“…………” 他挫败地把假徽章塞回去,一边心疼自己的一条肉干,一边认命道:“行吧行吧,那我直接买……” 阿川:“不行,不准买。” 贼眉鼠眼口水已经泛滥了,闻言差点心脏骤停:“你说什么!?” 阿川:“说吧,你哪个部落的,叫什么名字。” 贼眉鼠眼:“……” 后边的人哄笑道:“你这辈子都吃不着啦——” 第56章 很快,有人在排队的队伍中兜售假证……不,假徽章的事就传到了容月和天阳耳中。 容月正和天阳商量着怎么从盐部手里把帐房大人撬回家的事呢,闻言笑了:“脑子挺活络啊?” 可惜绝对的武力下,脑子活络不算什么本事,这不,那瘦摊主才跑路了没几分钟,就被天阳拎小鸡似的拎了回来。 “诶呀。”容月惊讶:“你不是那个……卖鸟毛的。” “神鸟鸟羽!!”瘦摊主愤怒道:“原来捣乱我生意的就是你!你这个……这个…………” 他在天阳狠厉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怂了,蔫巴巴地说:“捣得好。” 这件事说大不大,但说小吧,到底牵涉到了人品问题,容月不得不多考虑了一些。 他们部落的名声打响后,肯定会有人来投奔,而且不会少。他自然想要更多的人,可如果那些人都像瘦摊主这样,反而会把部落弄得乌烟瘴气。 之后怎么预防这种事另说,但今天的事倒是可以处理一下,顺便表明他们部落的态度。 于是容月说:“这样吧,本来是要揍你一顿的……” 那瘦摊主惊恐地抖了抖。 “但是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什么?” “去,给我把排队的人里买了你的假徽章的人指认出来。” 瘦摊主惊呆了:你是魔鬼吗! * 经过那个暴躁阿兄和贼眉鼠眼男的试水后,队伍里买了假徽章企图占小便宜的人都懊悔地歇了心思。 旁边有人庆幸道:“还好我没买,这不是白白浪费肉干么……我就说呀,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总想着歪门邪道的,活该被骗。” “你!”有人气愤:“关你什么事?才一条肉干,我就当扔了,才不心疼呢!要说这破部落也真是小气,抓着这点错处一直不放,又不是我刻的假木牌……” “还有他。” 说话的人突然被人一指,愣了愣,发现指着他的人竟然是刚才卖假徽章给他的骗子!他正要发火,就见骗子身后站着三个货真价实的星月部落的人,一时语塞。 “阿川,把人统统记着,被指出来的,我们的小吃不卖给你们,不用排队了。” 那人:“……啊?” 一二三四,足足七十五人买了假徽章,一个不落地被挑了出来,被告知“星月部落不欢迎你们”。 这些人来自各个部落,他们回去找首领,找祭祀,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说了一遍……这些部落的首领听了,不约而同地想——竟然有这么傲的部落!?他们就不怕得罪人么! 等这些部落的首领们带着人来到星月部落附近,已经接近中午了,吃的东西早就被卖完,仍有源源不断的人在玩他们的游戏。 无论是套圈还是飞镖,摊位周围全都围着一圈圈的人,众人不时发出遗憾的嘘声和期待的“哎——”声。 首领们看着这几百人的规模…… 谁说这个部落小的!?一个融雪谷大集而已,竟来了这么多人!?这让他们怎么打得过! 于是这些首领悄悄的来,悄悄的走,等到下午时又悄悄地混在人群里来了…… 这真不怪他们,大半天了,看摊的时候一直听着路人议论星月部落的小游戏有多么多么好玩,是个人都挺不住啊! 有河部落,就是那位被暴躁阿兄所在的部落的,首领就是其中一员。 他中午听了自家青年人的抱怨,一开始也气势汹汹地打算去找茬,又灰溜溜地回来,这会儿找了个空档,悄悄地混进了星月部落。 挤进人最多的地方,视线豁然开朗。 缓坡上,铺了一张洁白的大块麻布。 麻布上由远及近,依次放着东西——小罐子蜂蜜、蜂蜡、盐、糖块、“灯影牛肉丝”、小罐子的花生酱和番茄酱。 他们在地上两米外划了根线,有人站在线后面,手里正拿着几个树枝编成的圈圈。 那明显是一对刚认识的有情男女,动作既有暧昧又有生疏,男人趾高气扬,恨不得全世界都看着他英俊的身姿。 男人道:“小花儿,你喜欢哪个,阿兄给你套!” 少女娇羞道:“大树,我想要那罐蜂蜜……” 蜂蜜在最远处的对角,而且罐口比较大,那圈圈想要套上去不滑落,还挺难的。 可那男人自信满满,围观者起哄地噢噢噢起来。 套过圈的人都知道,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很大距离的。小小一个圈,能让它落在想落的地方,距离,旋转的方向,手上的力道,就连今天的风速和风向都是有讲究的。 果不其然,这男人扔了三次,连那蜂蜜罐子的边都没靠上,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的女伴倒是神态自若,还安慰他别着急,还有那么多圈圈呢,可男人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越焦躁,手越不稳,直到手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圈了。 “大树……”女伴担忧地唤了他一声,大树却怒道:“别说话!影响我了!” 女伴:“……” “瞧瞧。”容月在山坡上对身后一众星月部落的光棍们说道:“这就是典型的反面教材,错误的追求方式。” 光棍们齐齐点头。 “明明是要来讨女伴的欢心,结果太沉迷于展示自己,忽略了女伴的感受,本末倒置啊!” 容月正色道。 …… 拿着最后一个圈,名叫大树的男人已经完全忘记了女伴的存在,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套住那个罐子! 最后一只小小的木圈,在众人的屏息中,轻飘飘地脱离了大树的手。 它旋转着,随着抛物线向前飞,乘着微风,啪嗒掉在了绿茸茸的草地上。 结束了。 名叫大树的男人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结果,愣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卖圈人问他:“这位阿兄,还要再来吗?” 男人头脑一热:“要!再来十个!” 十个圈要用三条肉干来换,男人交了肉干拿到圈就又开始扔了起来……他甚至没发现,自己的女伴已经在失望中悄悄离开。 等又十个圈套完,他才醒悟过来,自己追求的女人怎么不见了!? “小花儿呢,你们看见了吗?”他焦急问。 善意的围观者给他指路,他急急忙忙地拨开人群走了。卖圈人笑眯眯地高声问道:“还有谁要来试试吗!” 有河部落首领率先大跨步向前:“我!” 他看着心痒痒很久了,自认为比刚才那人强一万倍,肯定能套到东西! 拿肉干换了圈圈,他甚至在心里制定了策略,先用一个圈试探一下风力……再用三个圈感受好距离……感受着感受着,不知不觉就扔完了,他也没套到! 有河首领心痒痒的,正纠结着要不要再换十个圈,忽然听见刚才追着女人跑走的大树又回来了。 “小花儿,你怎么能对我这么无情!你刚才还说,我套得到套不到都喜欢我的……小花,小花!” 小花忽然钻进人群来,指着大树骂道:“我难道是因为你没套到蜂蜜才不要你的吗?明明是你自己套得开心,都把我忘了!” “我那不是看你太想要那蜂蜜了吗……” “我真那么想要,我自己难道换不起吗!?”小花愤愤地对站在线后的有河首领说:“你还要套吗?” 有河首领一愣,后退两步,表示自己已经结束了。 小花对卖圈人喊道:“我也要套圈!” “哗——”围观群众兴奋了,各个发出意味不明的讨论声。 大树脸色很不好看,小花这样做简直是在往他脸上打。但他又没资格说什么,毕竟一个套圈而已,只是游戏,谁说只有男人能玩呢? 可他还是想挣扎一下,上前劝小花:“小花儿,这个圈挺难套的……” “你套不上就是难了?”小花眼睛一竖,接过圈圈就扔。 第一个,偏了,落在草地上。 第二个,在花生酱的罐口弹了一下。 第三个,小花似乎找到了些手感,直直朝远处一抛——小木圈在蜂蜜罐口晃了晃,险险地滑了下去! 小花想了想,知道那个蜂蜜罐子不好套了,索性转移了目标,专心套起花生酱来。又试了几次,终于在第八个圈把花生酱套到了,第十个圈又套中了番茄酱的小罐子。 大家伙儿纷纷鼓掌叫好,小花抱着罐子昂首挺胸,大树瞪着眼睛,难以置信。 “哼!”他恼羞成怒:“这什么酱,不值钱的东西,肯定很难吃!” 小花一听不乐意了,现场打开罐子:“我听他们说,单卖要十条肉干一罐呢,怎么可能难吃?我来尝尝先!” 卖圈人适时地递上一碟子试吃和干净的树枝,分给围观者:“大家可以尝一尝,绝对值十条肉干!” 早上吃到小吃的人毕竟是少数,此时更多的人尝到了番茄酱酸酸甜甜的味道,和花生酱的香浓微咸,都惊了。 这,怎么这么好吃!?星月部落每天都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见所有人都不站自己这边,大树的脸终于挂不住了,他把矛头转向卖圈人:“这个部落就是骗子!这就是个骗局!那个蜂蜜永远也不可能被套到,罐口比圈口还大呢!” 有河首领正沉浸在花生酱的美好中,闻言眼睛一动,看他的眼神带了点怜悯。 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自己找脸打呢? 短短一天,这个部落已经干了无数旁人难以想象的事情,每一件事到最后,都是他们得了好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至少有河首领已经完全歇了和他们作对的心思,打算藏在人群里看热闹了。 果然,这句带有辱骂性质的话引来了星月部落的高层,有位英俊的青年拨开人群,走到划线处。 有河首领看见,那位青年肩上手臂上都纹着繁复的黑纹,脖颈上戴的骨饰造型也十分特别精致,一看就知道在部落里地位不低。 他眼神凌厉,身体里像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有河首领下意识地后退。 太危险了!如果正面对上,他肯定打不过这个人! 冷场半分钟后,大树终于从惊惧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套圈。”青年伸手,卖圈人笑眯眯地把手上所有圈都交到了他手里。 青年道:“给你看看,我们的罐子是可以套上的。” 他说着,手臂发力,轻轻一扔。圈向蜂蜜罐子飞去,差了一点点,擦过罐口,落在草地上。 紧张的路人们唉地叹了口气。 他完全没在意,又抬手这么一扔——中了。中了!! 那圈比罐口的直径只大了一点,确实比较难套,但是这个青年用了两个圈就套上了! 大树目瞪口呆,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青年转身对围观者说:“我们部落不接受‘骗子’的指责,所有游戏都能拿到奖品。跟我来。” 于是大家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了隔壁飞镖处,轻松地三镖就戳中了靶子的圆心;再去到隔壁的隔壁的射箭,轻松拉开了寻常人拉不开的超重熊筋弓,将充作靶心的酸酸果一箭射|爆了。 围观群众:“………………” 青年放下弓:“猜谜语就不演示了。大家玩得开心。” 围观群众感叹:看起来真的好轻松啊! 有河部落首领不信邪,心想那两个不熟悉的东西也就算了,射箭谁不会呢?那么大个酸酸果,他也能射中啊! 于是他争着上去拿一条肉干换了三次射箭机会,左手持弓,右手向后一拉—— “……”有河首领茫然了。 为什么,这么重!我是谁,我在哪儿? …… 半小时后,有河首领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该买的东西买好了吗?”他沧桑地问部落的大祭祀。 大祭祀说都弄好了,好奇问他:“你是去看那个星月部落的‘游园会’了吗?我刚刚还听路人说,那个特别好玩什么的,真的吗?” 有河首领抹了一把脸:“是挺好玩的,就是不太适合我们这些普通人。” 大祭祀:??? 类似的发言不断在融雪谷传播,等到傍晚收摊时,所有来参加大集的人们,都对这个新部落的名字如雷贯耳。 ——星月部落。 一个深不可测的,永远猜不到他们下一步要干什么的,神秘强大的部落。 第57章 阿九:“石炭,十车;蜂蜜五十罐,糖二十袋。剩下各种皮毛,没有买全。” 融雪谷大集只剩下最后一天,阿九汇报着今天的采买情况。 “皮毛是紧俏物资,盐部直接收皮毛换盐。小部落在集市第一天,大多把皮毛换成了盐。” 阿九说了一长串,容月一边想果然没了果果你也是能说话的啊……一边思考了一番。 大家累了一天都睡了,现在只有他和天阳,阿九,三人坐在火堆旁。 他们不愁吃的,但跟经年累积着物资的部落不同,他们缺皮毛。 手握大把的肉干,肯定能换得想要的东西,只是要换个方式罢了。 比如……直接和盐部交易。 根据探听来的消息,盐部首领鸣山是个很特别的首领。 比起别的部落首领大多以武力服人,鸣山更善于驭下。他懂得恩威并施,知道对什么人采取什么态度,属下相当忠心,是个天生善于处理人际关系的人。 看云野对他死心塌地二十年,也不难看出,他的确有他处事的独到之处。 对于这样的聪明人,容月更倾向于暴力破解。 不搞什么弯弯绕的路子,直接上门找,交易明明白白的做,谁也不占谁便宜。 毕竟盐部也不缺那点皮毛,而鸣山这种圆滑的人,一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新崛起的部落表现出敌意。 而云野的事,容月也有了初步的设想。 下午他找来宝杏,仔细问了云野和部落的恩怨,这才将事件全面了解了一番。 仔细说来,鸣山在感情上的确挺渣。 云野和鸣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在宝杏的叙述中,云野很早就喜欢鸣山了,甚至在觉醒祭祀之前。 他和鸣山一同经历了很多,一心一意为鸣山着想,帮他打理方方面面,经常忙得饭都吃不上一口。 鸣山也十分体贴,成为首领之初,就给了云野极大的权利,让他管理食物库存这一类心腹才能干的事情。 这种信任让云野感动,他更加卖力地回报鸣山。 觉醒成祭祀以后他更是多了一层幻想,鸣山会不会娶自己呢?显然他想太多了,鸣山喜欢女人,也想要孩子,甚至因为云野的资质不够好,连那个名义上的位置也不给他。 可云野已经习惯了为他工作。 每当他要彻底失望时,鸣山都会适时的嘘寒问暖,云野便不舍得离开,毕竟他还深爱着鸣山。 宝杏还说,云野是他们家的常客,鸣山经常邀请他来家里吃饭。自己家三兄妹,云野都是看着长大的,甚至有时候鸣山忙起来顾不上崽子,云野还经常帮着他带。 因此宝杏特别喜欢云野,也喜欢蓝角,在她心里,他们的地位和阿爸是一样的。 由此可知,不管鸣山内心的想法如何,他面上还是很在乎云野的。 容月一笑:只要面上在乎就好了。 一个非常“关心”“爱护”属下的人,当然要尊重属下的意见,支持他找寻自己的幸福嘛! 容月和天阳阿九又商量了一些细节,这才打着呵欠去睡了。 刚躺下,天阳问:“你怎么知道,云野一定会离开?” 容月睁眼:“你是觉得,他还爱鸣山?” “对。” “也许他还爱鸣山,但这不妨碍他离开。因为在鸣山身边,他只有痛苦。”容月轻轻说:“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爱是让人快乐的,一味的痛苦,爱迟早会消磨干净。” 天阳眼里映出不解,似乎想反驳什么,最终还是没说话。 容月轻笑一声:“睡吧,慢慢想。” *** 翌日,重要的交易差不多都完成了,摊子少了许多,剩下的多是些零碎杂物。 许多昨天没看成热闹的人都聚往星月部落这边来,俨然成形了另一个“中心”,衬得盐部的台子都清冷了。 容月和天阳去往山谷中心的盐部,谈换皮毛的事情。 盐部首领鸣山正抱臂站在台子上,脸色远远看着不大好,似乎出了点问题。 容月走近,听到有人战战兢兢地向他汇报:“那个……差了五千二百条肉干和四百袋捻子……怎么数都是错了……” 一旁站着云野和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云野严肃,年轻人惶恐。 鸣山道:“阿虎,这可不是五条,五十条,而是足足五千条肉干!”他怒道,威严尽显:“你怎么核对的!” 年轻人吓得瘫在地上。 “……”云野咬牙:“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鸣山转向他,眼里盛着不满:“阿虎才多大?你就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而且昨天为什么没查出来不对数?都过了一整天了!” 云野被吼得一抖。 鸣山却在这时叹了口气,摸上他的头顶:“算了……我不是有意吼你的。我只是……有点着急……” 云野闻言眼泪差点憋不住,哽咽道:“都是我,是我不好。” 鸣山抹了抹他的眼睛,亲昵地说:“下次可别这样了,阿虎还小呢,得你看着……”又转头:“阿虎!站起来!这样像什么样子!” 阿虎红着眼睛,也呜呜地哭起来:“对不起鸣山大人……核对的时候真的是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少了……” 云野也说:“核对时我也在的……” “好了,都别哭了。”鸣山道:“负责看守的是阿卫,东西不会平白无故少掉。这两天夜里也没有状况。” 云野呆呆地:“难道你是觉得……” 鸣山无奈地点点他的鼻尖:“想什么呢。只是普通的小错而已,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 容月一直站在不远处,眼睁睁地看着云野的脸色变得惨白,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只是眼睛睁得很大,干干的,没有一丝光芒。 他有点不忍心,却没有贸然上前打断这段对话。 鸣山离开了,看似不再计较云野的过失,实际上却给他心口插了重重一刀。 “师、师父……”阿虎出声,云野这才回过神来,对他说:“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等阿虎离开,容月才靠近了云野。 云野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你们来了……对不起,我……” 容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受委屈了。你是想直接跟我们走,还是……” 云野明白容月的未竟之言,眼中有点期待:“我可以把事情弄清楚再走吗?” “当然可以。” 容月本来是打算先去换皮毛的,但眼看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选择先帮助云野。 云野带着他们往融雪谷外边走,容月边走边问:“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并不复杂……” 云野大概解释了一下。 大集三天,物资流通量大,每天的物资会单独存放,单独清点,早晚各一次。 前天,也就是他情绪崩溃的那晚,核实数量的时候,派了他的徒弟阿虎去报告。之后因为他心神不宁,一直没有再核对,把事情交给了别人。 “别人是谁?”容月问 “宝树宝杏,或者几个比较聪明的工匠,大概有七八人。” 容月示意他继续。 “今天早上,我在摊位这里看着,突然从营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我前天负责核对的物资,数量和上报的有差别。”云野苦笑一声:“我负责清点几十年,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如果错了几或者几十还有可能,可足足五千啊……还有几百袋捻子。” 他哽咽道:“我和阿虎两个人一起数的,怎么可能是数错了。” 容月:“别担心,一定给你找出真相。” 十分钟后,他们来到了盐部营地。 因为人多货也多,这里显得十分凌乱,有看守者提着长矛围着用麻布盖着木撬车,或坐或站,眼神慵懒。 见云野来了,他们纷纷站起来:“云野大人。” 云野冷着脸点点头:“阿卫呢?” 阿卫是守卫队的队长。 有个看守说:“阿卫今天轮休,进谷里逛集市去了。” 云野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又问道:“早上清点的人是谁?” 看守:“是宝树大人清点的。”他顿了顿:“那个,这位是……” 云野:“是星月部落的首领和大祭祀。” 那看守震惊:“星月部落!” 容月对他们崇拜的眼神接受度良好,环顾四周,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像无数个普通的营地一样,外围布置了简单的栅栏和木刺,防止夜晚野兽袭击。栅栏外是稀疏的林地,秋日,树叶落了满地,使得林子能一眼望很远,直望到别的部落的营地边缘。 无论如何,都不是好藏匿东西的环境。 云野和看守们打了招呼,几人往回走。 容月问:“云野,你有什么想法么?” 云野也不是傻子,闻言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我的错,那要么是今天清点者的错,要么是物资被偷了。” “清点者是宝树,他和你关系好吗?”容月问。 “关系虽然谈不上好,但是……”云野想了想:“发现数量不对,他肯定要再数几遍。况且东西在这里,换个人来数也是一样的,不可能是他数错了。” 容月点头,示意他继续。 云野:“如果是物资被偷,那看守的阿卫肯定有问题。” 蛮荒,各个部落之间不是没有通婚,但因为彼此距离远,信息不流通,几乎没有那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事情发生,也得不到好处。 而且,这一览无余的地形,守卫们信誓旦旦的态度,同样也表明了“偷了肉干藏起来”和“偷了肉干给别人”都是可能性很小的猜测。 那究竟会是什么原因,单单使得云野清点的一批物资出现了纰漏呢? 容月突然问道:“你昨天,完全没有碰物资吗?” “没有。”云野一愣:“昨天我心情不好,一整天都在帐子里休息。” “你在部落里有什么仇人吗?” “仇人?”云野更加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无奈道:“大家都是部落的一员,怎么会是仇人……”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融雪谷边缘。 站在缓坡上,容月向下看,一览无余的原野上,无数人来来回回的奔波。 而在最中央的木台上,鸣山坐在为他铺就的白色兽皮上,左右两边分立着他的心腹爱将,杵着长矛,威风凛凛。 如同一个王者。 容月知道,其实世界很大。 不说远的,就是在星野遇到的那一队三人组,就来自一个海边部落。他们已经形成了初步的货币体系,用珍珠代替重量大小不够准确的肉干。 他们有自己的服饰文化,会为了“财富”出去冒险。他们甚至不缺盐,因为海边部落可以利用海水晒盐。 更远的地方还有更大的文明吗?容月不知道。 但是普通人不会想那么多,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争斗。 人人都想当上首领。 而那些首领,又要给盐部面子。 鸣山这个无冕之王的位子,如何不引人垂涎? 毕竟在很多人眼里,这就是极限了。 “云野,即使是一个部落的人,也未必是一条心。这点你真的不理解吗?” 容月的目光让云野心惊,他怔住,缓缓道:“我明白。” “只有我清点的物资出了问题。” “这是在,针对我。” 第58章 具体是谁做的,还需要进一步讨论,容月和天阳让云野再想想,先去换皮毛了。 鸣山听到下属的汇报,颇为好奇地看向来人,随即热情地迎上去:“原来是你们,谢谢你们部落派人送宝杏回来!” 容月客气地笑笑:“鸣山首领客气了,我们今天来也是有事想拜托你。” “哦?”鸣山首领道:“想要什么尽管说,你们部落在我这里有优待!” “那我不绕弯了,我们想跟你们换些皮毛。” 鸣山颇为意外:“只是换皮毛?送你们一些也可以……” “不用,”容月脸上带笑,态度却很坚定:“本来是要直接零散着换的,可惜我们来晚了,大部分皮毛已经被你们部落换走,才不得不来打扰你。” “那你们要多少皮毛?”鸣山来了兴趣。 “大约两百张大的。” “这么多!”鸣山语调都变了:“你们要这么多皮毛做什么?又打算拿多少肉干来换?” “部落比较新,储备少,才要得多些。至于肉干,该给多少给多少。” 鸣山渐渐收敛了装出来的热情洋溢,重新评估了这个新建小部落的实力。 绝对不弱。 至少,他们拥有绝对的强者。 野外处处有危机,蛮荒捕猎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每次狩猎队出去,都要面临着各种各样的意外危险。 减员,伤残,空手而归…… 即便鸣山的盐部不以狩猎为主要生存物资获取方式,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外面部落,尤其是小部落的生存之艰难。 为什么捻子和肉干可以成为通用货币?因为缺吃的,很缺。 人一天不吃就会饿,几天不吃就会死,食物永远是优先于其他任何东西的硬性保障。 可小小的星月部落,随手就能拿几千条肉干出来,换取冬季保暖用的皮毛,这代表他们部落食物充足,充足到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怕的实力啊。 鸣山的确不缺这点皮毛,但是放任这样的部落壮大下去,真的好吗? 短暂的迟疑后,鸣山又挫败地知道,就算不想放任,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和手段阻止别人的发展。 宝杏和宝地两个孩子都对这个部落赞赏有加,部落建立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就在融雪谷打响了名声,现在走到哪儿都有人谈论这个部落。未来只会更加的光辉。 盐部不是个擅长战斗的部落,这点鸣山也知道,所以他不仅不能打压对方,反而要跟他们搞好关系。 做了决定,鸣山虽然心里仍不是滋味,却还是强撑着笑容说:“不要见外了,让我们部落带你去看货。两百张不一定有,一百肯定可以。” 他回头喊:“阿虎!……你来带天阳首领和月祭祀去看看皮毛。” 趁着两人转身,鸣山拉下脸,没想到那个月祭祀突然回头,他心里一惊,又重新挂上笑容:“怎么了?” 容月意味深长地问:“鸣山首领,是否很久都没有为部落做过天听了?” 鸣山怔住:“为什么这么说。” 容月神秘地笑了笑,笑得鸣山心里七上八下……他怎么知道的!? 部落的大祭祀,也就是他的正式妻子,近来身体不好,已经有半年没有为部落做过天听预测吉凶了。 但盐部顺风顺水多年,他早已习惯了平常的结果,妻子病后也没有立刻找接班的祭祀……月怎么突然这么问,难道他看出盐部将有大灾? 可光用眼睛看,怎么可能看得出灾不灾的,要知道,祭祀使用天听之力可是需要做复杂的准备,进行严谨的仪式的! 容月随口胡诌搅乱了鸣山的心情,他越恐慌,随口坑了他一把的容月越高兴。 为了止住大笑的冲动,他伸手拧了一把天阳的胳膊。 天阳:“……” 阿虎是个清秀的年轻人,性子有些怯弱,早上才被鸣山骂过,尽管骂完以后鸣山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可短时间内他还是很恐惧,生怕再出一点错。 于是给容月他们点数量的时间就变得格外的漫长。 阿虎并没有带他们去盐部的营地,而是让人把皮毛运过来,再一张张清点。让天阳在那里等着,容月在周围晃了两圈。 这一晃,就看见了宝树。 说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见宝树了,这个年轻人和他哥哥有点像,又不太像。 宝地沉稳有余,锐意不足;宝杏娇憨,却有蛮横的一面。而若要给一个词给宝树,那容月会选择“自信”。这是个好词,可一旦过头,也容易变成自负。 而且几次看来,宝树有时缺乏耐心,喜欢对人大吼大叫,这点很不讨容月的喜欢。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比宝地更加积极,几次部落内的事务,容月看到都是他在处理。 这会儿也不例外。 换盐点似乎发生了一点纠纷,而宝树闻讯赶来,正在调解。 “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们部落只收肉干,捻子,皮毛和石炭。别的东西一概不收,你再求也没有用!” “可是我们,实在卖不出去了……这是上好的蜂蜡,往年都能换到肉干,今年我们来晚了,换不到了……” “那是你们的事情!”宝树耐心即将告罄:“我们部落的蜂蜡也够用了,真的不行!” 容月藏在人群中观察。 那是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青壮年,几乎身上都带血,一身的疲惫。应该是刚刚赶到融雪谷不久,显然路上运气不好,遭遇了野兽的袭击。 与宝树对话的青年一头刺毛短发,兽皮都被勾得一道道,快要遮盖不住身体,大腿上一道长长的伤口露出来,还在渗血。 这种伤口处理不好,很容易感染发炎,在这里是有生命危险的。 容月本能地有点看不下去,皱眉盯着他们。 突然,那短毛青年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求你们!给我们换一点盐吧!我们部落老小已经断盐两个月了,死了好几个人……如果这次换不到盐,明年一整年都……少换些也行,我们带的蜂蜡本来可以换五袋,你们给我四袋……不,三袋也行!”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了!”其他人也跟着跪下,做伏倒状,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蜂蜡不是最要紧的物资,主要用来保养木质工具,在冬季实用性不足。许多部落会换一点必要的,不会多换。 这个部落如果第一天就到,想必不会有现在的困境,然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宝树面露犹豫。 不是心肠硬到底的人,很难抵挡这样凄惨的祈求,但宝树的立场是盐部,他有他的规矩要遵守,这种时候,端看怎么选择。 “虽然我们真的不需要蜂蜡了,但……” 宝树烦躁地跺了跺脚,似乎要松口了,却听有人插嘴道:“什么人?敢威胁我们宝树大人!” “阿卫。”宝树脸色缓和:“你说说看。” “宝树大人,这种小事怎么能麻烦你,你是要管理部落的人。”阿卫夸张地说:“为一个人破例,就要为无数人破例,我们盐部这么大,怎么能随便改规矩?” 他转头冷酷道:“你们也别跪了,盐部不是你们那些小部落,找别人想办法去吧!” 短毛青年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他哀恸道:“我们实在没办法……” “那也别找宝树大人,他没时间管你们这种小事!走吧走吧——” 阿卫在部落里似乎颇有话语权,闻言不少人站出来,将短发青年一行推离了盐部的范围。 “宝树大人,辛苦了,你这样的地位,以后不要亲自应付那些人了。”阿卫笑道。 宝树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 容月悄悄看完全程,回到了天阳等皮毛的地方。 “看到什么了?”天阳问:“你好像不太高兴。” 容月心情复杂:“没什么,我只是感慨,无论到哪儿都有马屁精。” 他把事情说了说,又道:“等会儿把皮毛搬回去,我去看看那些人。能帮就帮一下。” “可以,但要小心那个阿卫。”天阳道。 容月奇怪:“怎么说?” “他不是个好人。” 阿卫长相颇为憨厚,就连容月,第一眼看到的反应都是“老实人”,不留神很容易被骗过去。 天阳本来就不以貌取人,这会儿听了容月的叙述,觉得阿卫更加可疑。 “宝树和宝地曾经在擂台约战,谁胜便是‘部落第一勇士’,这说明两人都想要首领之位。”天阳解释:“云野跟宝树关系一般,或许他更喜欢宝地,暂定云野是宝地的支持者。那阿卫显然就是宝树的支持者。” “阿卫是物资的看守,动动手脚把前天的物资归到昨天的里面,不是难事,难保云野的事情不是他在其中动手脚。” 天阳分析得很清楚,容月赞赏道:“跟你一比,鸣山像个白痴。” 天阳:“……”并不是很想和鸣山比。 猜测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一切都白搭。 恰巧这时云野过来,容月便不急着去找那群可怜人,转而问道:“想好了吗?” 云野心情复杂:“我想了想,也许是因为我与宝树的关系不如与宝杏宝地的好。但……宝树那孩子肯定不会害我的,这点我可以肯定。” 容月不了解宝树,随手打开一袋灯影牛肉丝递给云野让他尝尝,自己也叼了两根:“没关系,这是你的事,以你的判断为准。” “……谢谢你。”云野低声道:“我打算先找阿卫问一问。” 他说着,将牛肉丝往嘴里一放,登时眼睛一亮:“好好吃!” 容月笑笑:“问了以后你打算怎么办?就算你有猜测,说服鸣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无所谓了……”云野摇摇头:“我跟他说了,就算尽到自己的责任,随他信不信。对了月祭祀,万一他不放我走,我该怎么办?” “放心吧!”容月掂了掂手里的袋子,笑道:“我自有办法,你挑个大家都在的好时机就行了。” 云野定了定神,下决心道:“好!” *** 云野找到阿卫时,对方正围着火堆煮肉汤吃。 今天阿卫没有留在营地看守,而是和不少人在外闲逛。刚刚帮宝树赶走了那群饿死鬼,阿卫得到了宝树的赞赏,肉汤喝得高高兴兴。 刚和同伴吹着牛,有人捣捣他:“阿卫,云野找你。” 阿卫一怔:“他找我干嘛?”虽然这么说,阿卫仍站起来,向着站在不远处的云野走过去。 云野是祭祀,自觉醒后就不再长高,和长年做力气活儿的阿卫相比,单薄矮小。 但他在部落中的地位远远比阿卫高。阿卫充其量是个看守,虽然名字能被鸣山记住,到底不如云野的情谊深厚,是个可以随时被别人替换的存在。 他也知道自己的地位,因此从不在鸣山面前作妖,而是把发展的目光投向了下一代上。 宝树就是他选择的对象。 阿卫憨厚笑道:“云野大人,找我有事?” 云野冷淡:“别装了。物资的事情,是你在陷害我吧。” “怎么可能?”阿卫瞪大眼睛:“云野大人,我就是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做那样的事啊。” “哪样的事?” “……呵呵,”阿卫愣了两秒又笑了:“我怎么知道是哪样的事。” 阿卫的表情不太自然,辩解道:“看守又不止我一个,没有人发现有动静,东西没被偷是事实。你承认自己错了有那么难吗?” 云野:“……” “你要说什么找首领说去,跟我说你没犯错,我相信你又能怎么样?” 这话戳到了云野的死穴上,也让他瞬间醒悟。 这件事和阿卫绝对脱不了干系,因为他很清楚云野在意什么。云野最在意的,是鸣山的信任。 而且阿卫以前对他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云野不再与他对话,而是又找到了昨天的看守,再三确认他们是否有人注意到异常。 可惜,没有人回应,大家懒散地坐着,姿势里透着漫不经心。 这些都是部落里身强体壮的战士,因为战斗力强,能做到好工作,平日里就算挖矿也比别人有优待。云野万万没想到,他们会如此敷衍。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离开时,帮忙清点皮毛的阿虎回来了。 “师父!”他叫住了云野。 云野习惯性地微笑,温柔问他:“怎么了?鸣山没有为难你吧。” 阿虎红着眼睛,喏喏道:“师父,我们那天真的算错了吗?” “没有。”云野肯定地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怎么还这么问?” “因为,他们都说我错了……说着说着,我自己都快信了……”阿虎委屈地说:“师父,我该怎么办?” 阿虎有属于他们年轻人的交际圈,云野闻言心酸地说:“我也不知道。” 毕竟云野和阿虎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如果他们不在意,那么事情早就过去了。 可人心的伤害也一样让人疼痛。 事情看似走入了死局,云野怀着那一点不甘心,又去找了更多的人问这两天晚上有没有动静。答案全都是没有。 心灰意冷。 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受不到暖意。云野站在风中,遥遥看着盐部忙碌的人群,自嘲一笑。 就这样吧,他已经挣扎过了。 他转身,忽然见一个眼熟的年轻守卫,正满脸忐忑地看着他。 “云野大人……我有话要跟你说……” *** 交易已经进入了尾声,忙碌的盐部也闲了下来。 鸣山正自信满满地巡查着自己部落的摊位,看着“丰收”的景象,心里十分满足。 肉干的保存期限约为半年多,今年冬天的食物不用发愁了。 有人来报告:“鸣山大人!刚刚的两百条皮毛换完了,星月部落的肉干已经清点完毕,他们的人要来谢谢你。” 鸣山眉头舒展:“快让他们来,好好招待!” 这可是一宗大交易,鸣山十分满意,之前那种隐隐的嫉妒也被获得肉干的喜悦冲淡了。 盐部此时人群聚集,容月和天阳大步走来,俊美得亮眼,凡经过之处没有人不看他们。 “鸣山首领。”这次天阳在前,以首领之间的礼节相互问候。 天阳道:“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我们也有礼物想要送给你。” “噢?”鸣山大笑:“是什么,我可真好奇!” 天阳道:“你可能不知道,月祭祀的天听之力十分强大,为我们部落做过无数次有效的预言,这才使我们部落短时间内发展得这么好。” 容月跟着笑,天阳继续,背台词似的说:“这次他隐隐有预感,你们部落将有变故,为此他想送你一次天听的机会。” 鸣山脸上忽青忽白,一时不知道该感谢好还是该叱骂好。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在咒他们!? 可星月部落啊……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这样的规模,那个月祭祀又常常领先首领做决定,万一是真的呢? “只是,”天阳话锋一转:“月祭祀的天听,形式有特别的要求,这些都是神的旨意。” “怎么个特别法?”鸣山问。 容月:“我感觉你们中有人会给部落带来灾难,有人则不能承受部落的气运。” 用词很怪的,鸣山听得不是很懂,但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只是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好像带着什么目的似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一边——云野一脸冷漠,站在他的侧面的人群里,目光不复往日的仰慕和依恋。 鸣山心中一慌,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容月说的话令盐部居民哗然一片,他们非常好奇,窃窃私语地猜测哪个是他们部落的灾星,同时期待地看向首领。 鸣山知道,自己骑虎难下,必须得答应了。 星月部落冠冕堂皇地“外交”,话语间一片好意,作为别人眼里更强大的部落,他应该展现出足够的包容,热情接受对方的“赠与”。 鸣山难受极了,他不是个迟钝的人,当然知道自己上套了。 这是云野做的吗?为什么突然勾结外人?他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再仰慕自己了? 沉默半晌,在众人好奇的眼神中,鸣山终于控制住情绪,答应下来:“好。” 像按了开关,无数看热闹的人开始给月祭祀搭建简易的占卜台。 干净的桌案,圆形的石盘,石盘中央划线,左灰右红——一把现烧的草木灰撒进去。 没有去尘的小崽子,这个步骤便省略了,容月自己说并不重要。 这边乱糟糟地做着准备,鸣山走到云野身边,压低嗓子质问:“是你喊的人吗?你究竟要做什么?” 云野沉着脸,一言不发。 鸣山气急,差点控制不住声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句话点燃了云野的怒火—— “你一直知道我喜欢你,你才是在利用我!把我当个傻子!” “……不,不是,”鸣山口干舌燥,却又不知道怎样辩解:“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云野凄惨地笑了一声:“到了这个时候你还骗我,为什么你能这么残忍?那天你和宝杏的话,我都听到了!” 鸣山慌乱了一瞬,习惯性地说:“什么话?” 云野彻底失望了。 他沉默半晌才道:“今天早上的事,你是真的不相信我吗?你觉得,我会数错吗?” 鸣山低声:“说来说去还是这个……我跟你道歉不行吗?你没错,我当然信你!可是肉干实际上没少,守卫们都说没被偷,没动静,这件事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静静过去……你知道,阿卫和阿兰是姐弟,而阿兰是部落里除了我妻子外最强的大祭祀了。如果我妻子去世,这个位子将会由阿兰来坐,你还不明白吗?” 云野定定地看着鸣山,这个他从少年时就深爱的人。 那时候他们多么要好,心无杂念,就算饿肚子都是快乐的。 云野永远记得那天,就算被灰尘弄得灰头土脸,脸色因为疼痛微微发白,鸣山的眼睛仍是亮亮的,里头盛满了青涩的感情。 “我会保护你的。”他说。 云野猛然醒悟。 那个少年已经死去了,自己再如何念念不忘,也只能将他存在自己的记忆里。 而眼前的鸣山,只是一个不错的部落首领罢了。 再也不是他的鸣山了。 云野点头:“我明白。” 他不会再伤心,不会再沉溺于那一点点的暧昧,他决心放弃这一切。 “你有你的追求和立场,我也有我的选择。鸣山,我会离开盐部。”说完,云野转身。 “等等!”鸣山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正要追去,忽然四周一静,原来为月祭祀搭的占卜台已经好了。 他不好再动,心中酸涩的,明明看着祭祀台,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过往的一切在他脑海闪现,一桩桩一件件,最后定格在云野的笑脸上。 月祭祀吟唱,场面圣洁美丽,他挑选了十二位盐部勇士围着他站成一圈,揭开石盖时,竟见那撮草木灰形成一个箭头,准确地指向一个方向。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天听,可那箭头太过骇人,这石盖,石盘,草木灰,都是盐部人临时拿来的,绝对没有作假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个箭头,真的是神下的旨意! 这是何等厉害的天听,几乎可以称为神力了!不,月祭祀是神的使者,是神的化身! 那被他指出的,会给部落带来灾祸的人是…… 众人循着箭头望去:“是阿卫!” 阿卫长得憨厚,爱玩爱笑,平日里人缘很不错,众人怎么也没想过会是他。 可神迹怎么会错呢? 就在大家混乱的时候,云野突然高声道:“不要被阿卫骗了!他仗着自己是看守,私下转移物资!” “什么——”有人惊道:“阿卫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又有人道:“难道今天早上的事……” 云野疏忽,数错数量的事早上全盐部人都听见了。没有人想到会是阿卫有问题。 如果没有月祭祀精准指向的占卜,大家对云野的话可能将信将疑,可结合那个占卜的内容,心中的天平陡然倾斜了。 阿卫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我,我没有!你们没有证据,胡乱猜疑!” “真的没有吗?”月祭祀仍旧笑得人如沐春风:“或许有人曾经看到,想说,却被你阻止……” 云野身后站出一人,怯怯地说:“我,我亲眼看到的。” 小守卫所言,将事件推到新的高潮。 往常,每日清点数量的事一直是由云野来做的,偏偏昨天云野心情不好,一整天都没有去看一眼,阿卫便临时起意,趁着众人不注意,在第二日的清点前,把一部分首日获得的物资搬到了第二日的物资堆中。 小守卫颤声:“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问他,他说让我别管……今早就听说,云野被首领指责了……” 阿卫慌张,鸣山恍惚,宝树暴怒。 眼看盐部就要乱成一团,容月朗声道:“还有一次占卜,等我做完!” 在陡然静下来的空间里,云野和鸣山四目相对。 “有盐部云野,今问天听。留在盐部,前途是吉是凶?” 月祭祀连问三遍,如渺渺仙音。 云野站在低矮的桌案前,神色冷淡,身形瘦弱,看起来弱不禁风。似乎几十年来,也并没有过得很好。 鸣山心中升起一阵焦虑和即将失去的恐慌,他终于知道,今天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个月祭祀是来帮他的,帮他离开。 可云野怎么可以离开? 石盖打开,占卜结果出现。云野留在盐部,结果是凶。 寂静中,云野开口。 “我为盐部奉献了大半生,但神告诉我,继续留下来,我必然过得不好。”他直直望向鸣山:“请首领允许我离开部落。” “请允许我离开。” “首领,我想离开。” 鸣山心中一万个不准在徘徊,可临到嘴边,却像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来。 云野为部落做的事情,所有人有目共睹,他现在找了个理由,不为别人,只为自己。鸣山想,如果自己强硬地说不,部落中其它功臣恐怕会恐慌,会认为自己不为人着想。 或者有人会觉得,自己只是在利用云野,实际根本不关心他, 或者…… “好。”他干哑道。 云野眉心微松,有瞬间的怔然,最终却笑了。 “谢谢首领。”他说。 *** 云野的闹剧让盐部蒙上了一层阴影。 阿卫被处罚,不再拥有看守部落物资的资格。回到部落后,他将和所有普通的民众一起,挖矿换食物,否则就饿肚子。 宝树又丢面子又丢里子,甚至怀疑阿卫是专门来坑他的,恨得要死,再也不想与他见面。 可鸣山知道,无论自己怎样处罚阿卫,云野都不会回来了。 傍晚,各个部落陆陆续续地收拾东西踏上回程。离开前,鸣山站在融雪谷中,久久迈不动脚步。 蓝角去世了,云野走了,鸣山回想自己的曾经,竟再没有人能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他是不是做错了? “阿爸,要走了。”宝杏回头来叫人:“你在等什么?云野去星月部落了,那样对他才好啊。你不会为了要人帮你做事,连他之后的幸福都不顾了吧?” 鸣山哽了哽,固执道:“真的不是,你先走吧,我一会儿跟上。” 宝杏踌躇了片刻:“那好吧。” 风吹过山谷,带来一丝凉意。 再过半个月,就要入冬了,融雪谷会被大雪覆盖,冻住一切生机,静待来年。 人类相继离开,鸣山在耐心告罄前,终于等到了来人。 容月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还以为你早走了。” “为了等你。”鸣山面色不善:“你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容月不答这个问题。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危机吗?地陷,洪水,雪灾,还有人祸。每一样都足以毁灭一个部落。而在这之外,还有许多更大的部落,更强的人。” “既然你选择了当一个首领,就不要再想云野的事了。你辜负了他,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的机会。” “珍惜你自己拥有的吧。” 容月说完,朝鸣山笑了笑,向着他要去的方向离开了。 鸣山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只看到了一个背影,没有回应。 他忍不住又大喊道:“云野呢!云野在哪儿!” 空气中只留他自己的回音。 …… 夜幕低垂,星月部落找了片合适的地方扎营。 两天半的集市,大家辛苦工作,开心玩闹,着实累了。不用值守的人大多进入了休息状态,整个营地很安静。 容月掀开一顶帐子,弓身进去:“那些人安顿好了吗?” 阿九道:“是,在三号帐子里,天阳大人也在。” 容月说了声知道了,便去往阿九所指的地方。 离开的时候他耽误了些时间,还没看到那群被他们救回来的人。三号帐子很宽敞,容月一进去,先看到天阳默不作声坐在一旁。 “天阳,”他打了声招呼,看向全都昏睡过去了八人:“这就是全部了吗?” “嗯。”天阳说:“在林子里找到他们的时候,全都昏迷着,可能是吸入了迷烟。那个短发的,伤得很重。” 这八人衣衫破碎,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俨然是白天被阿卫和宝树撵走的那群卖蜂蜡的人。 容月读了一个神圣祷言,群体覆盖。 金光流淌,眨眼的功夫,这些人身上的伤全都好了。 神圣祷言有驱除负面状态的作用,不一会儿,除了伤得较重的短毛青年,其他人立刻醒转。 “神啊,我们在哪儿?” “我的伤全好了!天哪,黄蜂的腿伤也好了!” “……神!是神啊!” 他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短毛青年迷迷糊糊醒来时,被他身边的人一拉,呱唧磕了一个响头。 短毛青年懵了:“……?” 容月任由他们兴奋了一会儿,直到短毛青年反应过来自己身上的伤不见了,震惊大喊:“我要为神奉献终身!” 容月:“……” 他治伤只用了几秒,把这群人从地上薅起来倒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容月忽悠着解释了一番,短毛青年终于正常了些,介绍道:“我们是蜂群部落的,我叫黄蜂。真的很谢谢你们……” 黄蜂他们来自蜂群部落,距离融雪谷约有十五天的路程,与星月部落成钝角方向。 他们的部落甚至比星月部落初期还小,算上老弱,人数总共一百出头。不知道倒了哪门子的霉,频频遭灾。 先是地陷,死了十几人,攒的盐也全掉进了地缝,一度生活艰难。后来一场暴雨,他们部落地势很低,又给淹了大半。 蜂群平日吃肉较少,以采集为主,断盐两月后,陆陆续续有人虚弱死亡。 然而倒霉仿佛没有止境,为了活下去,他们不得不耗尽全部落之力,来融雪谷换盐。 谁知道路上遇见了颇具规模的狼群,二十人,死了大半,剩下八人。 而这八人还没有换到盐。 太惨了。容月听完,看着这些穿着破布的人脸上的感激和崇拜,心有触动。 他第一次没有着急地否认所谓的“神迹”,只是安抚他们:“虽然我能治愈你们的伤势,你们缺少的睡眠还得靠自己休息调整。具体的事情,我们明天再商量吧。” 短毛青年黄蜂感激道:“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出了这顶帐子,容月和天阳商量:“让他们集体搬过来,你说他们会愿意吗?” “肯定会。”天阳回头望了望帐帘:“他们太弱小了。” 容月:“人类本来就是弱小的,所以才会想要聚集在一起。人多了,自然就强大了。” 第二天一早,容月正式向蜂群部落发出邀请。 短毛青年黄蜂高兴得跳起来,差点戳破帐子顶,八人抱在一起大笑,又大哭,声音传了老远。 容月无奈:“你们还没回答我……” “愿意愿意!”黄蜂擦着眼泪:“我们特别愿意!那个,我们这就回去,带着全部落过去!” “你们认得路吗?要不要我们派个人跟着?” “不用不用!”黄蜂不好意思道:“能不能给我一样你的贴身物品?我是个探子,知道你们部落的方向,再加上物品,肯定能找到地方的!” 既然如此,容月也不坚持,分了些他们紧缺的盐和肉干。 “冬季快到了,你们尽量快赶路。”容月叮嘱一番。 临走前,八人挨个与容月拥抱。黄蜂与他约定:“不出一个月,我们肯定会来的!” 走出老远,黄蜂还回头大声道:“一个月——” …… “一个月什么?”桑露正整理着自己沿路摘的叶子,远远听到有人喊,疑惑向声音来源望去。 葫芦围着她献殷勤:“诶呀露露你不知道吗?是昨天那群倒霉的卖蜂蜡的人,首领和月祭祀邀请他们来部落啦!” 桑露唔了一声:“首领他们心好。” 葫芦不知道怎么接话,嘿嘿笑了会儿,一会儿问要不要帮她拿这个,一会儿又问要不要拿那个。 部落不久后就要出发,桑露烦不胜烦:“我的东西自己会拿!就你有手吗!?” 葫芦讪讪收回手:“哎呀,我这不是想帮你……好好,我走,我走。” 桑露提着水囊出去装水。 她错过了部落提水桶回来的时间,这会儿再想补满,只有自己去林子里找水了。 还好,这段路水源丰富,她不必走得太远,一会儿部落集合,她肯定来得及回来。 这么想着,桑露拨开灌木,踩过石头,约莫走了十分钟,见到一条涓涓细流。 溪水很清澈,她的心情也不错,就连溪水影约映出她丑陋的倒影,都不至于让她难过。 她把水囊的口埋进溪水里,刚装了一半,突然察觉身后有人。凌厉地转身,张弓搭箭,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张令人讨厌的惊恐脸。 “…………”桑露烦躁:“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了!” 葫芦冒着冷汗:“嘿嘿,那啥,我怕你出事……” 桑露心中咆哮:我能出什么事!?我一个人穿过星野在外流浪大半年,活得好好的!你都未必有这能耐! 虽然这么想,但桑露还是把弓箭收在了背后。因为她最讨厌的人是那种求爱不得反倒骂她丑的,可葫芦虽然是个癞皮狗,嘴里却全是好话,桑露实在狠不下心来。 她回头蹲下,继续灌水,刚想说什么,林子里却迅速划过一道身影。 是个人。 一个急速飞奔的人。 手臂上纹着一种奇特的,狼头形状的纹身。 桑露唰地站起,脸上血色尽去。 第59章 “桑露?桑露你怎么了!” 葫芦着急地喊着,桑露却觉得这声音远在天边。 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了那狼头纹上,眼花耳鸣,冷汗直冒。 “露露,露露——” 声音远去。 …… 桑露是被葫芦背回来的。 容月给她探查了一下,发现身体没有异状。他脸色不善地转向葫芦:“你再说一遍?” 葫芦大呼冤枉:“真的不是我干的!我只是追她追得紧了点,她去装水,我跟着……” 面对容月看变态的眼神,葫芦艰难道:“哎,就反正她装着装着,突然就晕倒了。” 说了还不如不说,更可疑了。 容月还记得葫芦,这个懒汉欺负小木头,还因为太懒被建筑队的人投票上了批评名单,上过晨会大声反省过,因此被容月记住了。 现在是干什么?不想工作转而追求桑露,想要吃桑露的软饭么? 葫芦:“……真的!真的不关我的事!” 容月唔了声:“没事,没说怪你,等她醒了我再问问。”他看看外边:“一会儿部落要出发了,你把白陶喊过来。” 白陶背着桑露,跟上部落前进的脚步。 容月和她并肩:“辛苦了。” 白陶把桑露向上掂了掂,让她趴得更平稳些,爽朗一笑:“没事,桑露不重。倒是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吗?” “还不知道。”容月呼吸口新鲜的空气,丝丝凉意漫上来:“桑露心思挺重的,她原来的部落遇到些事情,也没跟我说过。” 上次去星野,她也受了伤,想必在她的心中,有着旁人无法看到的恐惧吧。 一天赶路,白陶和部落里其它几个女性轮流背着桑露,直到傍晚,桑露才在白陶背上醒来。 她神情恍惚,脸色苍白,衬得脸上的黑斑都更深了。 白陶:“醒了?” “……”桑露被放到地上,靠着树坐着:“我……” “你晕倒了。”白陶给她递上水囊。 “听说你去溪水里灌水,突然晕倒,跟着你的葫芦把你背了回来。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没……”桑露捧着水囊,喝了几口,终于回过神来,低落道:“是我自己的问题。” 白陶比她年长些,看她的眼神多少有些慈爱:“能说说吗?” 桑露摇头。 “不,这只是我自己的事。”说罢她站起来,拍拍腿上身上的灰,语气有些僵硬:“谢谢你,我再去谢谢月祭祀。” 白陶也不追问,只说:“月祭祀在队伍最前面,你走慢点。” “哎。” * 桑露找到容月时,队伍刚刚停下,准备就地扎营。 容月看到她:“醒了?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葫芦没对你做什么吧?” 小木头正在旁边搬东西,闻言狠狠翻了个白眼。 桑露微微低头:“没有,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突然晕了。” 容月停下手中的事,闭上眼给桑露刷了一道圣光。桑露的黑斑听说是天生的,确实很怪异,但她曾经的部落没有因此歧视她,她很爱自己的部落。 部落被毁灭,独自流浪大半年,这样的桑露对人防备心重是正常的。 容月拍她的肩膀:“好了,没事的话,回去休息吧。” 见紧张的桑露松了口气,容月突然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以及,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家长。 “对了,”容月提醒她:“是葫芦把你从林子里背回来的,见到他可以向他说声谢谢。” 桑露应了,正准备离开,又听容月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星月部落都会帮助你的。” 桑露顿了顿,轻微地点头。 受刺激到晕倒,这不是一件小事。结合桑露曾经说的只言片语,以及在星野受的伤,容月对她多上了几分心。 不过接下来赶路的日子再没有波折,大家高兴出发,满载而归,终于在冬天来临前赶回了部落。 清晨过去,林中雾散,小巧的村舍出现在眼前。 云野目瞪口呆,因为听说星月部落不足两百人,还以为是怎样简陋的聚居地,谁成想,这部落会像仙境一般? “欢迎来到星月部落。” 容月自豪地说。 空了许久的部落重新变得热闹,大家忙着卸货,把换来的皮毛,炭火等物资规整收纳好。 容月本来打算带领云野参观一下,越冬却正面冲过来,兴奋大喊:“天阳!阿嫂!你们快来看!!诶这是哪个?” 越冬不知道兴奋个哪门子劲,容月刚说了句云野,他就扑上来热情拥抱。先抱天阳又抱容月,连新客人也不放过,仿佛跟狗呆多了被传染了似的。 “等等等、”容月被他大力勒得窒息,喊道:“露水呢!?” “露水在仓库那儿!你们跟我——”说到一半,他被天阳黑着脸揪住兽皮腰带拖出半米来。 “好了好了我不抱阿嫂了,天阳你松手,松手!” 云野满脸通红地整理衣服,三人跟着越冬走。 他们神秘兮兮绕过那排小木屋,来到后面的仓库。 这座空荡的木屋比人住的要高一些,是建来存放收获的捻子等粮食的。 外面放着一排排木架,上面晾着风干的肉干,穿过飘荡的肉干林,他们来到门前。 门里有些奇奇怪怪的声响,好像有很多活物似的。 “露水!”越冬拍门:“天阳他们回来了!” 门里传来露水的声音,也透着股难言的激动:“等着,我来开门,你们进来的时候快一点!” 容月这会儿真的好奇了,搞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门被打开一条缝,越冬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闪身进去,三人依次跟着。 容月呆住。 眼前的景象出乎他的意料。捻子一袋袋地靠墙堆叠着,角落里有些用不着的杂物,还有小堆的木柴和干草存放在门边。 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植物清香。 可与往常不同的,是那些装捻子的袋子们……破了。 是被啄破的。 那是野鸡!野鸡之山! 它们扑棱着翅膀,飞上飞下,有的还能短暂在空中盘旋,地上七零八落地散着被他们啄出来的捻子,地上还有很多鸡屎…… 天哪,是鸡啊! 鸡翅,鸡腿,烤鸡,炸鸡,宫保鸡丁! 露水脸蛋红扑扑的:“这些都是昨天飞来的!我们田里的捻子,最后一批也熟了,昨天刚刚收完,有很多散在地上。这些野鸡可能觉得这里食物多,飞了好多来!” 野鸡们一团团地扑棱着,容月完全移不开视线…… “我和越冬商量着,直接把仓库门给打开了,果然这些野鸡全都飞进来了!昨天晚上不方便捕捉,我们在里面看了一夜,没损失太多捻子!” 越冬接话:“今天正准备去做些笼子来,就看到你们就回来了!” 露水开心地捧脸:“太巧了!这是我想的主意,没想到一次就成功!” 越冬:“露水可聪明了!” 露水嘿嘿笑:“那是!” 看他俩那黏糊样子,哪里像是离开前还闹矛盾的人…… 容月过了那阵兴奋劲儿,冷静了点。 “你们先出来吧,等会儿让养殖小组来接手这边,这些天辛苦你们了。” 已经被冲击得麻木的云野:“养殖……小组?” 容月:“就是把这些猎物圈养起来的人,回头我带你去看我们部落的兔舍!” 云野:“…………” 还能这样!? 几人出来,关上仓库门,天阳问:“我们不在的这些天,部落里还有什么事吗?” 越冬边走边说:“别的没什么大事了,兔子死了几只,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没敢吃,扔掉了。” “建筑队把新房子打扫了一圈,还有两间屋盖到一半,等你们回来弄。” 露水道:“捻子也收完了,月祭祀帐子外面的植物,我看着在浇水,都没死。趁着这段时间有空,我们还去林子里捡了许多干木头,可以用来引火。” 说着正经事,几人走到部落门口,大批的物资被运进来,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露水看到一堆堆的皮毛,惊叹:“你们真的换到了啊!每人都能分到吗?那冬天肯定会好过许多!” 加上炭火和之前猎到的皮毛,这些确实够用了,对于星月部落来说,这应该会是个不太艰难的冬季。 容月笑着看云野:“觉得我们部落怎么样?” 云野眼睛亮亮的:“太厉害了……” 容月给他画饼:“现在你看到的屋子,明年开春都会推掉。我们得到了一种设计图,可以建造两层甚至是三层的屋子,到时候部落能住下更多人,房子也会更结实。” “看那边,那是我们为了今年冬天特地建造的,石头墙壁中有一种特别的壁炉,能够烧火,让房子保持温暖。”容月又指着田地说:“今年的作物不够多,但明年我们会种出更多的捻子和别的粮食,除了做番茄酱的番茄外,我们还找到了一些更好吃的野菜,将来你都能吃到。” 容月最后道:“还有很多的设想,比如自来水系统,峡谷工坊,等等设施,需要我们一起来建设完成。” 云野听傻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 和鸣山纠结那些小情小爱的东西,有什么意思,他现在甚至连跟女人组建家庭的愿望也没有了! 是番茄酱配土豆不好吃,还是养兔子养鸡不好玩儿?如果他能在有生之年,亲手帮助月祭祀将这个部落建成想象中的样子,他愿意一辈子没有爱情! 云野斗志昂扬:“月祭祀,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容月:“……”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由于云野是个重要的人才,部落里本来要给他开个欢迎会,但想到接下来又要合并蜂群部落,便打算等黄蜂他们来了以后一起开。 对于部落即将迎来一大批人的消息,在晨会上宣布过以后,众人表面接受良好,私底下倒是各有各的忧虑。 云野来部落的第三天,意见发酵后,星月部落开了一次圆桌会议。 听完大家的报告,容月沉吟片刻:“是我考虑不周了。” 星月部落虽然建立时间不长,但自创立之初就在的居民,对部落的感情和融入度自然不一样。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攀比。 地位的高低是一种攀比,在部落的时间长短也是一种攀比。呆的时间更长的人有优越感是正常的。 以往,永远是多数歧视少数,新加入的人慢慢被部落接纳,又会有其它更新的人加入。 但这一次,蜂群部落足足有近一百人,要是来到星月部落,会成为一股能和原住民对抗的势力。 就算蜂群部落是怀着感激之心过来,但目前居民不知道啊。 这个时间点过来,还没做任何事,就要分掉部落原本的食物过冬,大家还要临时为他们搭建几间新屋子,自然有人不满。 果果无奈地说:“因为建筑队忙不过来,阿九临时抽调了人去帮忙,连我们几个姐妹都去了……昨天晚上小小回去,发现手都磨破了,偷偷地在哭,我出去喝水时看到的……” 小小平常跟桑露学养蚕,很少搬重物,这是受委屈了。 “是我判断错误。”阿九站起来担责任。 果果赶紧反驳:“你有什么错的,我们是得去帮忙啊,毕竟大家都去了……不然怎么在十天里把房子搭好?总不能真的让他们住小木屋吧,冬天不得冻死了,部落附近又没有山洞。” 蜂群部落来的时间点太巧了,刚好赶在这个时候。 如果再早一些,就能让他们亲手盖房了。不过事到如今也没办法。 “还有多久能搭好?”天阳问。 “至少还要七天。”老木头愧疚地说:“没办法更快了。” 其实这件事的解决方法有很多种,哪怕让天阳上去施展一下超能力都行。 但他们的部落不能总是依赖天阳或者容月的个人能力,这样对于长期发展不利。 本来打算等开春了再改革分配制度,但现在契机提前了。 天阳说:“都回去想想,有什么办法。明天,每个人都要想一个出来。” …… 散会后,容月和天阳一起去看了看刚做好的鸡笼。 部落的工匠们已经渐渐走上了正轨,不用容月再叮嘱,鸡笼做得又结实又漂亮。 养殖组摸索了三天喂养的方式,冬天得喂谷物,有青草时切碎了喂也行。虽然要花费一些捻子,但鸡养出来,吃的是鲜肉,比没味道的捻子汤好吃多了。 今年的食物足够大家过冬,部落也不吝啬这点捻子。 不过冬天温度太低,牲畜有被冻死的可能性,如果冻死了,就吃掉。 容月蹲下来看。野鸡们愤怒地扇翅膀,叫得吵人。 “为什么要让大家想办法?”容月看着野鸡,脑子里已经浮现了宫保鸡丁的滋味:“你已经有主意了吧?” 今天的会议,容月除了承认了一下自己考虑不周,几乎没怎么发言。 天阳准确地接收到他的意思,后半场几乎是他独立主持的。 “他们总要学会思考,不能事事等我们做决定。” 容月伸手进笼子,差点被愤怒的野鸡一口叨下去:“挺好的,毕竟你才是首领。” “小心。”天阳把他的手扯出来。 容月笑嘻嘻地站起来:“没事,咬不到我,首领大人。” 部落人民迟早要习惯遇事找天阳,而不是找容月。他会渐渐地从主心骨的位置上往后退,给天阳更大的施展空间。 “蜂群部落的事,如果你是我,当时会怎么做?” “没有如果。”天阳顿了顿:“你很好。” 愤怒的野鸡们不知道被什么惊吓,又扑棱棱飞成一团。容月看着他们,难得解释道:“我知道这样会对部落有冲击,但这种冲击,是我们可以化解的。可人命只有一条,如果我们袖手旁观,他们一整个部落都会灭亡。” 天阳定定地看着他,直看得容月都有几分不自在,才听到天阳说:“我明白。” * 第二日,圆桌会议骨干开会。 参与人员有容月天阳,越冬、阿九、白陶、阿川、还有云野。 云野忐忑地带着自己自制的一种叶子茶给大家喝:“初来乍到,就让我参加这么重要的会议,真的很感谢你们……” 叶子茶是他家祖传秘制。 今年来融雪谷,他只带了这些,本打算换些私人用的东西,没想到全都原样带到了星月部落。 “在盐部,喜欢的人会很喜欢,如果觉得不好喝也不用勉强。” 云野在盐部还是有些家产的,但他不想回去拿了。 第一次在星月部落见到宝地,他还吓了一大跳,得知宝地拜了天阳为师,他倒是释然了。 宝地对自己阿爸的做了什么完全不了解,还以为云野是喜欢星月部落的氛围才过来的,说回头帮云野把东西拿过来。云野也没有解释更多,笑着和宝地说好。 叶子茶被烧开的水一冲,真是有种风雅的感觉。 容月没有喝过“茶叶”,但看杯中的绿色,觉得茶叶应该是差不多的味道了。 众人围成一圈,云野挨个斟茶。他说话轻声细语,弄得越冬脸都红了。 容月吹了吹水面,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带着植物的清香,苦涩却不让人讨厌,品久了反而能让人静心。 “好喝。”容月挺喜欢这味道:“这个做起来麻烦吗?” 云野得到赞赏,笑得眯起眼来:“还好,你们喜欢的话,明年春天我再做。” 切入正题。 天阳放下杯子,咯噔一声,空气霎时严肃起来。 他道:“都想好了吗?” 按着顺序,越冬第一个发言。 “那啥,我觉得哈,屋子咱少造点也没事。蜂群的人来了,可以挤一挤,实在挤不下的,可以分些人住到我们原本分好的屋子里……大家一起猫一冬,感情突飞猛进,什么都解决了!” 天阳额角抽了抽,表面性的表扬都没有,冷道:“下一个。” 下一个是白陶。 白陶作为女人,心肠天然更软些。 “大家之所以心有抵触,是因为没听过他们部落的事情。我觉得应该在晨会时,把蜂群部落的现状和大家更详细地讲一讲,我相信很多人都会改变自己抵触的想法。我们只是辛苦一些,可几天的功夫,就能帮助一整个部落的人……” 阿川直接否决道:“不行。我们部落也是从很不好的境地中走过来的。那个蜂群部落再惨,能比得上被部落抛弃,丢进山谷里的大家吗?” 白陶一时语塞,意识到了阿川说的话极有道理。 阿川把杯子推开,站起来:“我觉得,这是部落管理太松散的结果。” 容月感兴趣地看向他。 阿川当奴隶许多年,看法和眼光和其他人有很多不同,意见未必能直接用,却也是一种看问题的新角度。 “部落交代下来的事情,本来就应该好好完成。没有了部落,人只能成为别的野兽的食物。” 他又说:“来到星月部落,我们过得太好了,失去了随时会死亡的危机感。仅仅是一点该做的小事,就让大家不停抱怨。” “天阳大人和月祭祀是将大家从困境中拯救出来的恩人,恩人吩咐的事情,大家应该竭尽全力去做。如果不愿意,不如别留在部落里。” 沉默。 阿川说完,发现大家都不说话,有几分忐忑。 他等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是……这样想的。” 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否冒犯。他和小乐等人过惯了没有人权的日子,被月祭祀买下,本以为只是换个地方干活儿,可仅仅是因为月祭祀的赏识,他摇身一变,竟成为了部落的管理者,甚至被允许在这样的场合发言。 他昨天想了很久,怎么也不能理解,竟然有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一点小事就抱怨。 和小乐商量了半宿,他俩一致认为,不忠诚的人应该被踢出去…… 这是他们的真实想法,只是说出来,难免忐忑。 “我赞同阿川。”阿九突然说道:“大家过得太好,忘记了曾经的苦。对别人,又缺乏同情心。” 他话锋一转:“但是,直接逐出部落,不行。” “我们可以制定规则。部落交代的事不完成,扣分。如不悔改,再惩罚。就像惩罚作恶的人,懒惰的人。” 云野悠悠道:“怎么扣分,扣多少分,又该罚什么呢?” 阿九看他,微微眯眼,显出些许敌意:“你觉得呢?” 气氛有些紧张,越冬站起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首领和月祭祀还没说呢……” 云野站起来,笑着说:“我去再烧些水来。” 容月听得津津有味。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思考的碰撞,只要让他们自己做决定,自然会不断地想出各种办法,来解决遇到的问题。 这件事,容月甚至没有和天阳讨论过。 天阳会说什么呢? 云野烧开水回来,容月起来说:“你们继续,我来倒茶吧。” 大家受宠若惊,容月给天阳倒茶时,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天阳:“……” “云野。”天阳突然点名,云野愣了愣。天阳说道:“你还有什么想法,一起说吧。” 云野其实是在座所有人中,唯一真正有管理经验的人。 只是初来乍到,他作为一个部落新人,比其他人更拘谨些,说话也更多保留。 云野下意识地看了看阿九。 至此,众人的性格特点显露无疑。 白陶和越冬不适合做决策。剩下的三个人中,云野经验丰富,性格却偏软弱;阿川聪明有主意,考虑周全,却不够自信;阿九性格强硬些,但思路不够开阔。 各有各的优点和缺点,合在一起倒是能相互弥补。 天阳的点名,也是种变相的肯定,云野定了定神,慢慢说:“我觉得,除了惩罚,我们更应该用好奖励。” “在盐部,强壮的战士可以拥有更好的工作,而工作做得好的人可以做小队中的管理者,一步步地上升。盐部惩罚少,因为‘饥饿’本来就是一种最大的惩罚,但星月部落人人能吃上饭,就需要设置额外的惩罚。” “月祭祀说过,进入冬季,人人分得食物,就要开始自己做饭管自己的肚子;等明年开春,部落也不再集体做饭,财产将由劳动分配。那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它提前实现呢?” 几人像被点通了思路,除了一脸懵逼的越冬,包括白陶在内,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喜欢部落,有归属感,是因为在部落,自己可以过得更好。”云野说道:“为了不相干的人劳动,人们自然不乐意。可如果是为了自己过冬时,能分得更多的食物和物资,谁会干得不情不愿呢?” 至此,这解决方向,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天阳站起来:“你们讨论一下,拿一个具体方案。决定好后,阿九来找我。还有越冬。”天阳难得有点无奈:“你别在这儿耗着了,趁着天好,带狩猎队再去林子里,随便猎点什么回来吧。” 越冬如蒙大赦,连道三声好。 这一场会议基本达到了该有的目的,只是一直拿主意的容月全程打酱油,让大家多少不太习惯。 眼看天阳他们快要离开,白陶忍不住问:“月祭祀没什么想说的么?” “啊,还真有!”容月笑着说:“我在想,要是冬天没冷到出不了屋,我想做个冰雕展……” “……啥?”众人齐声。 “冰雕。就是拿冰做雕像玩儿……” “…………” * 经过一天的讨论,一套新的规则被制定出来,经过容月和天阳的一点修改,当晚就公布出去。 几人的意见都采用了一部分——先鼓励大家帮忙建房,建房有奖励。又把蜂群部落的倒霉事迹传了出去。最后如果房子仍然不够住人,鼓励大家领些可怜的蜂群人回去挤暖。 大家都是人类,危急时刻互帮互助嘛。 越冬还乐呵呵地跟露水说:“挤暖的提议是我说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气温逐渐降低,房子建起了三座,冬日快要来临。 上过晨会当众反省的著名懒人葫芦,简直狗改不了吃那啥…… 他每天都肆无忌惮地翘掉盖房子的活动,宁愿拿不到部落的奖励,也要抠出时间躲懒。 毕竟正常的劳动不干的话就不能在部落呆下去,只能在这种额外的地方发挥他的懒惰基因了。 话虽如此,葫芦追女人倒是勤快得很。 这天清晨,他早早地蹲在了桑露的屋子门口,打算给人来个热情的早安。 桑露因为有一手养蚕的技艺,和部落里其它工匠一样,有着自己单独的屋子。因为没有家庭,这座小木屋独属于她一人。 但再过几天,等冬日的第一场雪来临,全部落就要搬去过冬的石木屋。 那里可不够一人一间,桑露得和部落中其它女人住到一起,这几天她正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好打包带去新地方过冬。 葫芦等了一会儿,心痒痒地慢慢挪到桑露的窗户底下,片刻后,又把头露出来,想透过窗户看看桑露是不是还睡着。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可把他吓坏了,桑露的床在靠窗一侧,即便光线暗淡,也能看到她面颊潮红,眉头紧皱,像做噩梦了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葫芦屏住呼吸,仔细听,勉强能听见只言片语。 “狼……狼…………杀……杀了我……” 狼? 什么狼? 桑露这么难受,要不要叫醒她啊? 葫芦怕对方醒来发现自己偷窥,又觉得不喊人有违他追求的原则,挣扎半天,终于把头伸进去,小声喊道:“桑露,桑露!” ………… 桑露身处一片血海中。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这样的梦她已经做了不下百次。 刚刚逃出部落时,她只要闭上眼,就会回到这个场景,重新品尝那种惊恐和绝望。 眼前一片黑暗,有丝丝缕缕的光透进来,鼻尖全是草和血混起来的腥味,还有东西焦糊的味道。 尖叫和求饶声不绝于耳,有的近,有的远,伴随着东西垮塌的声音,一阵阵袭来。 她在发抖。 脚步声。 一步,一步,不慌不忙,从勉强透着光的缝隙里,时不时略过光被遮挡的黑影。 她汗毛全都竖了起来,心脏跳动的声音被放得无限大,响在耳畔如同鼓擂一般。 扑通。扑通。扑通。 “这里还躲着一个。” 粗哑的人声,那声音像被砂砾刮过,泛着血腥味。她的眼泪从眼眶中无声无息的涌出。 被发现了。 要死了。 躲藏的草堆被人拨开,火光涌进视线,桑露清楚地看到,来人嫌弃地皱了眉头。 “嘿!真丑,这部落竟然还有个怪物……” □□的上身,勾勒着诡异的狼头纹身的胸膛和手臂,桑露的视野里,这纹身的样式来来回回。 她听不见声音,做不出反应,只盯着那纹身,直勾勾的看,等待着死亡那一刻的疼痛降临。 “小怪物,不讨人喜欢吧,你长成这样,还算是人吗?” 狼头的嘴张张合合,吐出怪异的语言。 “你走吧,我们只杀人,不杀怪物。”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啊,我们只杀人,哈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还不来惩罚我们,哈哈哈——” 高高低低的笑声,追在奔跑的桑露身后。她光脚踏着族人的血,向前奔跑。 血花溅起来,好像在对她说:“放弃吧,你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 “桑露!” 桑露猛地坐起,剧烈地喘气,理智回归,她惊愕地看见葫芦正把头伸进她的窗户里! “……” “嘿嘿,桑露你醒啦?”葫芦猥琐一笑:“我看你做噩梦了,就想叫醒嗷——” 葫芦被桑露对着头一棍打出个嗷来,捂着脑袋蹲在窗下:“我真的是好心叫你的!就算我偷偷蹲你了嗷——” 又一棍。 桑露怒不可遏,穿好衣服,背起弓箭,打开房门走出来,一脚踢在葫芦的屁股上:“跟我走!我今天一定要带你去见月祭祀!我受不了了!” “等等等,那个,露露,哎露露,你等等!”葫芦被桑露拽着脖子上一条绳,牵狗似的踉跄着:“你勒到我了!露露!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下次不敢了,那个,露露——” 每天的晨会还没开始,月祭祀和天阳应该在小木楼,两人一个拉一个拽,跌跌撞撞到了小木楼门口,却见大门敞着,里头兵荒马乱。 桑露顿住脚步。 “什么?有崽子了?” 越冬的一嗓子嚎破了天,大得全部落都要听见了。月祭祀和他大声对喊:“你手松点儿!别摸她肚子!你那手劲是想打死你的崽吗!” “是我的崽!!我的崽!!!” 月祭祀的声音裹挟着怒火:“不是你的还是我的吗!?能不能正常点!” “什么?你刚说什么?” “我说滚——” 露水揣了崽。 这将是第一个出生在星月部落的小崽子。 新生的喜悦从这个冬日的开始爆炸,笑声阵阵,随着清晨的炊烟飘向远方。 桑露松了手,她不想接近那个小木楼。 那里有新的生命,而她,浑身死气,一辈子也消不去。 * 黄蜂正带着全部落七十二人,长途跋涉。 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就算他们带回了食物,有些体弱的人还是死在了路上。 悲伤缠绕着部落,可希望又隐隐从中升起。黄蜂并不绝望,因为他知道,再有最多五天,他们就能到达那个充满希望的部落。 “黄蜂,我们方向对吗?”面色蜡黄的少女裹着几层麻布,手上冻得发青,脸上却带着笑。 黄蜂的短毛支棱着,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放心吧,方向肯定是对的,再走两天,我就能闻到味道了。” “用那个木片的味道吗?”少女好奇:“为什么要给你这个?恩人拿这个木片是做什么的?” 黄蜂摊开手,掌心用干净布片包裹着的,正是那片木片。 据说这是那个月祭祀的贴身物品,从自己的从不离身的手杖上削下来的,只有一指长。 手杖上雕刻着花纹,精美非常,在贫瘠的蜂群部落,大家一辈子都不知道木头上还能刻花纹。因此黄蜂将这件“信物”带到部落后,所有人都来参观了一遍那木片。 其实黄蜂也不知道恩人的手杖能用来做什么,又为什么从不离手,但他很珍惜这件信物。 这是他们通往新生活的指路星。 黄蜂看了看木片,突然来了兴致,忽悠他妹妹:“这个木片,可能是神遗落的法器。” “法器!”少女睁圆眼睛。 “对,遇到危险朝它许愿,神就会降临,救你一次。” “呀——”少女被黄蜂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她阿兄是在逗她,咯咯笑了:“要是真有这么好用,那个恩人怎么会把它给你?” 黄蜂:“那可说不准,说不定那位恩人特别喜欢我呢?” “凭什么呀?”少女假装嫌弃:“你长得又黑,又矮,整天臭臭的,咿——” 正说笑着,蜂群部落前面出现了一条不深的峡谷。 峡谷中有湍急的水流,打着岩石,卷出白浪,两边的石壁上布满青苔,看着很滑。 幸好石头密集,也有攀爬的余地,除了水冻人了些,不至于成为他们过不去的坎。 他们纷纷脱掉鞋子,光着脚往峡谷下面爬,黄蜂走在最前面,站在水流中央,搀扶体弱的人过去。 一人,两人,渐渐的,一半人都过去了。 “阿兄!”少女喊了一声,脚尖探了探水,被冰得缩了一下。 黄蜂喊她:“别怕,过去再暖暖。” “嗯。”少女听话地把脚放下去,克制着自己,一步步向黄蜂走去。 突然间,一支箭从峡谷上方射下,转眼穿透了黄蜂的心脏。 他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脸上还带着纵容的笑,就这么突然地倒在了水里。 白色的浪花被染红,少女发出一声尖叫,冲过去扑在黄蜂温热的尸体上。 “阿兄!阿兄!” 其他人这才反应过来,恐惧的叫喊盘旋在峡谷中,箭矢如流星般落下,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纷纷倒地。 “谁!是谁——”少女嘶哑着大喊,她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人一个个地倒下,喉咙里发出哀鸣。 她眼前一片血红,突然摸索到黄蜂手里攥着的麻布片。 布片已经被水打湿了,染着鲜血,少女颤抖着将布打开,那枚刻着漂亮花纹的木片落在了她的掌心。 这一切如同一场无厘头的噩梦。 她从来没想过,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只有野兽才会吃人,为什么他们明明是人类,却被箭矢对准了呢? 蜂群部落的人接连死亡,不久后,有人攀爬的声音传来。 少女麻木地跪在水中,手心攥着木片,口中念着。 “神啊,求求你。能不能降临,救救我们。我们一生没有作恶,我们即将开始新的生活,求求你,求求你,你能听到吗……” 有人踏水而来。 少女的喉咙突然被一把骨刀的刀刃顶住。她停住,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头纹身。 她屏住呼吸,眼前突然一黑。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一个粗哑的声音。 “长得还挺漂亮的。” 有着漂亮花纹的木片,啪地掉在了水里,溅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水花。 这时候的容月还不知道,他永远也等不到蜂群部落了。 第60章 露水揣上了崽,这是部落的大事。 那天早上,露水刚起来,喝了口水就吐了,吓得越冬以为她中了毒,把人抱起来就去找容月。 容月给她探查的时候,发现她的肚子里还有个淡淡的光团。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容月还想这是什么寄生生物吗,半天才想明白,这是崽! 这是星月部落第一个崽! 本来,揣个崽是再普通不过的事,适龄人结契后,很快就能揣上,再过个两三年,崽们就会遍地跑。 可架不住这是星月部落的第一个啊! 不光越冬和露水高兴,全部落都喜气洋洋,云野还开玩笑说,他的欢迎会很吉利,连着崽子一起欢迎。 谁知,欢迎会的准备都做好很久了,蜂群部落的人却迟迟不来。 这天清晨,容月推开门。 第一场雪降临了,地上积了一层浅浅的白色。 冬日来了。 这天的晨会取消,所有人都在搬家。幸好大家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些杯子碗和衣服之类的。 新房子里,每人有一个储物格,东西基本都能放下。 八座石头和木头搭成的屋子,壁炉里外各一个房间,都是通铺,每间能睡七八人。没有家庭的人就住在这儿,大家热热闹闹地打招呼,相互谈论起最近的事情,部落里的八卦,勤快些的人已经开始打扫和整理起来, 而已经有家的,则住进另两座单独起的屋子。形制基本相同,只是里面被隔开成小间,能保证一定的隐私。 即便容月觉得简陋,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已经是从未体验过的舒适冬日了。屋子里时时燃着炭火,靠墙更是暖和,屋面和屋外完全不是一个温度,还有厚实的兽皮可以盖。 容月裹着雪白的兽皮披风,站在小木楼的楼顶,望着远方。雪花飞舞,他站在高处。 眼中看不到地平线,森林是灰色的。 这场雪一下,气温骤降,他从嘴里呵出白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雀斑的脑袋很快探了出来,惊喜道:“月祭祀,你怎么在这儿?” 这个楼顶是小雀斑的地盘,他经常在这里思考人生哲学,诗和远方。有时候夜里的守卫也会上来,站得高看得远。 “就看看。”容月回头,问他:“搬家搬得怎么样了?新房子住着还舒服吗?” 小雀斑咧嘴笑:“舒服!我们刚刚点了碳,想试试有多暖和,结果羊大热得把衣服脱光了哈哈哈哈——” “……”容月:“别折腾了,让他赶紧把衣服穿好,自己浪出来的病我不治啊。” “嘿嘿,放心吧月祭祀,我们知道的。你在等蜂群部落吗?” 容月叹了口气:“嗯。”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部落早就为新人的到来做好了准备。 容月喜欢往部落里招揽新人,这比让他去林子里杀动物升级都来得开心,对于这一次格外期待。 但他现在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小雀斑说:“如果雪再继续下,欢迎会就开不成了。” “我知道。”容月说:“要么就不等他们了,本来也要欢迎云野的。” “噢!”小雀斑应声:“那我去跟阿川说。” “去吧。” 容月又看了一会儿,才下楼。 天阳在忙大家搬家的事情,他一个人围着部落转了两圈,回到了他们已经搬离的帐子里。 里头燃着小火堆,温度比外边略高,他的孜然,青椒,小辣椒,黄瓜藤等等,都精神地挺着,种在一个个罐子里。 容月腾出手把这些植物往他们的新屋子里搬,来回两趟搬完。 如果他的天听是真的就好了。容月有些挫败地想。 占卜一下蜂群部落是吉是凶,也好过在这儿白等。 正想着,帐子被掀开,一阵冷风灌进来。 容月抬头,是天阳。 “走吧。”他裹着熊皮短打,精壮的小腿仍露着,直截了当地说。 容月愣了愣:“走去哪儿?” “去找蜂群部落。” 小江流从天阳背上呲溜一声爬到他肩上,露出个可爱的脑袋来:“月大人,我带你们去噢!” 现在正是最不适合出行的时候。 野兽们还没有完全蛰伏,没有捕捉到足够猎物过冬的兽类,更是最凶恶的时候。 即便这些危险他们不放在眼里,说下就下的雪也会成为极大的阻碍。他们暂时还敌不过大自然。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容月才没有提带人出去找的事情。 可天阳知道他在想什么,并且已经做好了出行的准备。 在这一刻,容月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被重视和宠爱的感觉。 心脏砰砰跳动,早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容月定定看了天阳一会儿,笑着说了声:“好!” 天阳已经在容月不知道的时候和众人商量过。 蜂群部落的大致方向他们是知道的,但小江流闻不了那么远的味道,也不知道蜂群部落特定的气味。 三人冒着细小的雪花前行,天阳告诉小江流说,你就闻哪里有人的味道,或者血的味道也行。 第一天入夜,他们没找着山洞,勉强在一个背风口窝了几个小时。 火堆艰难点燃,容月被天阳圈在怀里睡了会儿。 圣光和祷言能够使生命力充沛,但无法消除寒冷的感觉。第二天天刚亮,他们化了雪水烧了些热汤,三人咕嘟咕嘟灌下去,爽得浑身毛孔都张开了。 地形渐渐变得陌生,天阳开路,容月把小江流抱在怀里用披风遮挡寒风,这一晚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山洞。 “还是没有味道吗?”容月把肉干丢进锅里煮,问趴在洞口不停嗅嗅的小江流。 江流有点委屈:“雪太大了,把味道都盖住了……” 容月已经没有前两天那么失落,闻言安慰她:“没关系。实在找不到,就当出来玩了两天。” 夜里,雪突然下大了。狂风卷着雪片,从没有被挡严实的洞口吹进来,短短几个小时,雪就在地面上堆了小腿高。 天阳发力,将堵着洞口的大石头推开,三人爬出来。 雪暂时停了,一望无际的洁白晃得人眼花。 风向有变,呼呼吹着,小江流耸耸鼻子,突然说道:“上风的方向!有血的味道!” 这不是个好消息。 小江流能分辨人血还是动物血的味道差别,她说那边有血,指的是人。 容月和天阳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来到了小江流说的地方。 残阳如血,峡谷已经被雪填满,上游有活水往下流,但此刻都被冻成了冰。 他们站在峡谷顶端,天阳伸手,用操纵空间之力,将那些盖住峡谷的雪一块块移开。 有尸体露出来。 许多许多的尸体。 容月的心慢慢的沉下去。他看到了自己削下来的木片,被一个少女抓在手上。 十指紧扣,那是一个祈祷的动作。 在她的面前,黄蜂被箭穿心而过。 容月铁青着脸,手攥紧,颤声问天阳:“是什么人干的?” 天阳久久才回答:“……我不知道。” 被抛弃,被放弃,病治不好,被饿死冻死。 蛮荒人有无数种死法,但被同胞亲手用武器杀死,这种事并不常见。不杀同胞的约定,是大多数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吃人部落已经挑战了这个世界的底线,可他们到底也是为了“吃”,并不是在杀人取乐。再狡猾的恶人,想要别人死,都要想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粉饰他的谎言。 容月曾经想过,这也许是一种“秩序”的表现。 可现在,有人竟然打破了这条“禁令”,杀了这么多人,却连他们带着的食物都没有拿走! 容月和天阳缓缓地滑下山谷,容月来到黄蜂的尸体前。 尸体早就冻住了,短毛青年脸上还带着生前的笑意,容月本以为有更多的时间认识他,而不是仅仅知道一个名字。 面对层层叠叠的尸体,容月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神官职业的玩家有使人复活的技能,可npc没有。 死了就是死了,再多的神通广大,也救不了已经逝去的生命。 容月蹲下,从尸体旁边抽出一支乱箭,观察后收进了背包。 他们一言不发,搜遍了峡谷,终于在一个角落里见到了一只被丢下的木牌。 上面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 收好后,天阳一把火点在峡谷中,蜂群部落的人们,就此化为了灰烬。 容月怒到极致,反而显得冷静漠然。 狼头木牌,白羽箭矢。 这个仇,他记住了。 *** 蜂群部落全员的死讯,炸翻了整个星月部落。 大家猜测着其中的内情,连带看到那三座为新人而建的屋子,都有些难过。 容月回来后,暴雪连下三天,他没什么精神地窝在床上,裁了树皮成方片状,教天阳怎么打扑克牌。 他不会别的双人游戏,只会一个抽乌龟。 天阳陪着他消磨时间,有时容月觉得无聊,一睡就睡一整天。 他心里翻涌着很多暴戾的想法,但最终都因为这见鬼的天气,不得不蛰伏在家,连搞活动的心情都没有了。 蜂群部落没来的唯一好处,是星月部落的动物们有地方住了,野鸡野兔都活得好好的,甚至还下了不少崽。 这天雪停,众人纷纷出来活动身体,铲铲雪,清理清理屋顶。 容月强打起精神,先去看了看野鸡蛋,又去看了看小兔子。 尽管是养来吃的,但刚下没多久的小兔子毛茸茸一窝,非常可爱。容月蹲在笼子前,望着未来的麻辣兔丁,五香兔头,心情好转了些。 看完兔子,他又去了越冬和露水的房间。 容月敲门前,听见里面正有人激烈争执,但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他敲敲门,声音戛然而止。 门被打开一条缝,露水偷偷一看,见是容月,两眼一瞪:“!” 容月莫名其妙,就见露水把门又迅速关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打开。 “……你们在干什么?”容月带着他自制的树皮扑克牌,眯起眼睛。 露水尴尬地笑了笑:“没干什么,快进来快进来!” 越冬铲雪去了,露水的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女人,好像是叫小小。 容月先给露水探查了一下肚子里崽子的情况,感觉它一切良好,随口问:“刚才听到你们在吵……” “没有吵没有吵!”两人慌张摆手,甚是可疑。 “……”容月不再追问,但也没有了找她们玩扑克的兴致,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他有些困,准备再回去睡一睡。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路过两间屋子时,容月在夹缝里看见小江流和木铃正你一拳我一脚的打架。 “江流!木铃!”容月疑惑地喊他们,两人听见,同时一惊,像做错了事的小鼹鼠一样连滚带爬地从墙缝里滑出来,两脸委屈。 “怎么还打上了?”看他俩身上没什么明显的伤痕,大概玩闹居多。但他还是得问清楚:“为什么打架?” 江流和木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仿佛冒着火花,但嘴巴紧闭,像倔强的大河蚌,就是不说话。 容月觉得怪怪的,这时小木头匆匆赶来:“江流木铃!啊,月祭祀!” 他满头是汗,清秀的脸上透着腼腆的红,没等站定就气喘吁吁地说:“我找他俩有事,江流木铃过来!啊月祭祀再见——” 说完拉着两小噌一声溜了。 容月:“…………” 奇奇怪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俩。容月慢吞吞地回自家屋子,路上看到些人,仿佛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见到他只打个招呼就溜。容月本来就心情不好,见他们这样,更提不起劲凑热闹了,索性回了家。 晚上天阳回来,他才问这是怎么回事。 “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你听说了没?” 天阳面露疑惑,一脸无辜。 两人谁也不认输地对视了一会儿,容月先眨眼了。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叹了口气:“算了,比不过你。” 天阳不说话,一把把人搂进怀里,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笑了笑。 “我们来抽乌龟吧。” 抽了几轮,容月困困地睡了。 他仿佛染上了一种冬眠的病,整个人蔫蔫的。 睡梦里,眼前又出现了那条满是尸体的峡谷,火光中,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为了灰烬。 冬雪将罪恶掩埋,而他站在峡谷上方,冷得直哆嗦,无能为力。 神是什么? 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 如果现在再问容月这个问题,他的回答也许会不一样。 因“审查”而死的恐惧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他甚至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也希望神能够实现他做不到的事。 可惜没有如果。 第二天依然是个晴好,气温有着短暂的回升。 容月裹着他的白毛大披风,抖抖索索地又要出去看兔子。 今天,养殖小组也在放兔子的房子里,见到容月进来,争先恐后地跟他问好。 容月看他们很眼熟,但名字一时叫不出来,就笑了笑,蹲下来看。 越是低等的动物,生命力越是顽强。 眼前这一窝兔子,仅仅过了一天,就开始能蹦会跳了,自己主动喝奶,看着活泼许多。 容月看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大狗二狗的狂吠,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没看到狗,倒是看到了这几个养殖组成员奇怪的眼神交流。 “……你们想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烦躁感被强行压下,容月不再追问,出去找狗了。 大狗二狗总不会瞒着他有自己的小秘密! 隔壁是养野鸡的地方,容月出去一看,大狗二狗正在门口焦躁地转圈甩尾巴,毛茸茸的身体在雪地上跳动,像两只大灰球。 容月一开始以为它俩在对着空气叫,定睛观察,才看见一只雪白的动物,正遥遥与狗对峙。 因为太白,藏在雪地里十分隐蔽,容月一时看不清是什么动物,只知道体型比俩傻狗小一点。 大狗二狗见到容月过来,十分通人性地向他摇尾巴,一只匍匐在原地对着雪地发出呜呜的威胁声,另一只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两圈,示意他跟着。 那只白色的小动物见到人,害怕地躲不见了,没一会儿却又从灰色的灌木后面探了一只脑袋出来,仿佛在等人和狗离开。 这次容月看清了,如果他没认错的话,那是一只白色的狐狸。 种捻子引来野鸡,养野鸡引来狐狸。 那养狐狸……打住。 容月饶有兴趣地蹲下,拍了拍两只傻狗的脑袋,让它们别叫唤,然后从包裹里弄出一条肉干来,扔在雪地里。 狐狸警惕地嗅嗅,前进三步后退两步,终于嗖一声地叼到了肉干,转眼就跑没影了。 容月拍拍手站起来,心中一动。 大张旗鼓地找那个狼头木牌,在人群稀疏的蛮荒犹如大海捞针。 可利用一些条件,引诱他们出现,找到可能性是不是大了许多? 但情报收集也是难处之一。容月一边想,一边给两只狗子了喂了些肉,陪它们玩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往回走。 要是他会追踪魔法就好了。 冷是真的冷,一旦太阳被云层遮住,裹得再厚实,出门都成了一种折磨。 趁着这两天天气好,男人们都聚在一起加固屋顶。 天阳这两天特别忙,都要等天黑后才回来。容月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事,就点燃了新建的石头灶台,打算晚上煮个肉汤糊糊。 他俩在一起以来,一直是天阳做饭。容月手工经验不足,难免笨手笨脚。 不过他也有自知之明,选择了煮糊糊这种初级难度的菜。 前几天他心情不好,天阳几次问他要不要吃炒鸡丁,他都没什么食欲地说不。想想他喝了几天寡淡的捻子汤,天阳就陪了他几天,实在有点愧疚。 今天的汤里就多加点肉和其它食材吧…… 包裹里的肉能够保鲜,容月存了一些处理过的鲜肉,他找不到刀,就用手把生肉撕成一条一条的。 水烧开了,他把肉丝扔进去,黄瓜掰成几段扔进去,又扔了一整个番茄,再拿搅拌的木勺把番茄捣烂。 丰盛! 磨碎的捻子,盐,一点点蜂蜜,全都加好以后,这碗糊糊成了诡异的粉红色。 容月想了想,又撒了一点点孜然进去。 他满怀爱心地搅动着锅里的糊糊,抽了些柴出来防止火太大。可天阳迟迟不回来,他怕烧干,只得又加了些水。就这样烧一会儿,加点水,再烧一会儿,再加点水,容月在灶台前无聊到睡着,头发差点被燎着时,天阳回来了。 冷风裹着雪卷进来,容月提着木勺出来:“又下雪了?冷不冷?” “没下,风大。”天阳解开兽皮围巾,雪化成水,从手臂上滴下来。他身上冒着热气,水滴便有些像汗。 他问到香味,又看见容月手里的木勺,愣了片刻才说:“你煮了汤?” 显而易见的事,容月打了个呵欠:“对,你坐,我给你盛来。” 当两个木碗被放在桌上时,天阳沉默了。 碗里的东西,有着诡异的粉红颜色,质地粘稠,搅动中有奇怪的杂质上下沉浮。 说是奇怪的杂质,是因为天阳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 绿色的颗粒,白色的颗粒,椭圆状的小片片,还有褐色的条状物。 “吃啊?”容月见他不动,自己先挖了一勺,吹了吹,又说:“虽然我没看菜谱,但应该还不错……” 勺子放进嘴里。 容月脸色变了。 他勉强把嘴里的糊糊咽下去,肉眼可见变得失落。 “算了,你别吃了吧。下次我按着菜谱做。”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天阳差点笑出来。 容月对于家务手工类的活儿,天生不敏感。明明很漂亮灵巧的手,编个藤绳,扭得像蚯蚓,刻一片木头花纹,能把木料凿穿。操纵圣光逗都比他自己的双手灵活。 果然做饭也不遑多让,一共就那么点材料,能做到不能入口,也是种天赋。 但这是容月第一次为他俩做饭。 天阳拿起勺子,在容月惊讶的眼神中尝了一口。 入口微酸,应该是加了番茄的缘故。有奇怪的软烂质感的东西,天阳猜是煮了太久的黄瓜。 除此之外,肉丝还挺鲜的,不算很难吃。败笔主要在孜然上,有点怪异,但咸淡没什么问题。 所有饿过的人都不会嫌弃这份食物,有酸有甜,有鲜有咸,哪里还有其他要求? 于是天阳呼噜噜把一碗全喝掉了。 “哎,”容月想阻止,又住了口,眼睁睁地看着他喝完,竟然还说不错? “真的?”他想了想,又舀了一勺,吃完后品品,竟也觉得不太难吃了。他慢慢露出个笑来:“你觉得不错就好。” 锅里还有,天阳去把碗盛满,还没坐下,就听门口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几秒后消失。 天阳走到门边,等了一会儿,声音又来了。 他猛地把门一拉,一道白影连滚带爬地跑远,消失在夜色里。 “是那只狐狸。”容月端着碗凑到门口,尽管没有下雪,但月黑风高,看不清外边的情形。 屋里的火光只能映亮门前的一小片地面,容月喝了一口糊糊:“不知道从哪儿钻进来的,白天在鸡舍附近徘徊,被大狗二狗发现了。我还喂了它一条肉干。” “想养?”天阳意外。 “唔,狐狸肉不好吃吧。” 这里的狐狸被叫做狸兽,吃的人少。 倒不是因为不好吃,而是狸兽警惕心强,敏捷,很难抓。有幸抓到的话,一般就吃了,除了狗子以外的动物都是这个待遇。 但这只白色的小狐狸意外对了容月的眼缘。 容月觉得它挺灵性,还知道挠门,难道是慧“眼”识珠,觉得他做的汤很香? 狐狸刚才吓坏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容月放了两条肉干在门外,关上门。 “明天跟大家说一声,别不小心打死了。” “好。”天阳看着他把汤喝完:“累了吗?” “还好。”容月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想了想又关心了一下狐狸,问道:“晚上风这么大,明天能出门吗?” 部落里有老人很会看天气,天阳告诉他还会是晴天。 “那就好。”容月说:“别给冻死了。” 说罢又一慢慢抱住天阳,小声说:“你真暖和。” 翌日,容月是被冷醒的。 昨天的炭火烧了一夜,清早已经耗得差不多了,但这不是他冷的理由。 天阳不见了。 容月瞬间清醒,皱着眉摸了摸身边,都凉了。 天阳那么早出去做什么?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推开门,昨晚放在门口的肉干不见了。但容月很快顾不上什么狐狸不狐狸的,因为部落里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天朗气清,照平常来说,部落早该忙碌起来了。 除了养殖的要忙,男人铲雪,女人洗衣服,或者出来晒太阳大声聊天的,总是热热闹闹的。 可这会儿人都哪儿去了? 他把自己裹好,纳闷地往外走。路过小木楼,路过鸡舍兔舍,全都不见人。 穿过房屋,背后是田野。他的视线豁然开朗。 容月停住脚步,睁大眼睛,被眼前场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鼓声隆隆响起,全部落的人都集中在了这里。见到容月来,大家纷纷发出了“噢噢”的声音。 “月祭祀!欢迎来到冰雕展!” 一根根冰做的柱子树立在平整的雪地里,有的大些,有的小些,上面刻着花纹,很多像是人形……? 容月愣在原地,总觉得谜之眼熟,半天才想明白——这不是他曾经让大锤刻的雷锋像吗!木质的雷锋像之前被插在了小木头的后面,居民们时常能看到…… 所以,大家之所以这些天奇奇怪怪的,是为了给他一个惊喜吗? 就因为他在之前开会时,说想要弄个冰雕展。 冰柱们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 果果上前,代表全部落,给了容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月祭祀,不要不开心了!没有了蜂群部落,你还有我们!”她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你看,我们一起做了冰雕……是叫这个吧!” 大家跟着七嘴八舌。 “对啊月祭祀,不要难过了!” “报仇要等开春,冬天就好好过吧?” “以后还会有其它新人来的,要是再来人,我们还帮他们盖房子!” “月祭祀!”“月祭祀!”“月祭祀!” 声音响在耳侧,容月鼻腔发酸。 天阳他们站在人群背后,正微笑看着他。 气温极低,所有人都冻得鼻尖耳朵发红,可容月却觉得心都要热化了。 不能再消沉了。 他对自己说。 你要变得更加强大,才能保护你的部落,保护更多的人。 如果这个世界确实没有神。 那他愿意成为神。 第61章 经过这一出,容月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 作为活动狂人,容月脑中立刻制定了几个不错的计划。 他先用圣光给雷锋冰雕们修整了一番,让冰雕们像个人样。 大家其实不知道冰雕是什么,这些冰还是大家堆起雪柱后,用烧开的水浇化,再一层层叠上弄出的冰柱。 因为听容月说,冰雕就是冰做的雕像,又因为小木楼后面有全部落唯一的“雕像”,大家就以为,模仿那个就是冰雕了。 容月笑了半天,留了几个做得最好的雷锋像,其余的冰块被大家堆放到一起,再用好多桶热水浇成一坨巨大的冰块。 “好大!”江流仰头看着冰坨:“比大人还大!” 那些冰堆融在一起,成为了一座巨大的长方形冰板,高度比部落最高的男人还高,横着有十个人手臂平举接起来那么长。 田野空旷,任凭容月施为,他用圣光把冰面化得平整,又让大家站成几排,矮的蹲在前面,高的站在后面。 “月祭祀要做什么?” “难道是做我们的雕像?” “我们也可以做成雕像吗!” 大家兴奋地叽叽喳喳,容月让大家保持笑容,隔着冰面从这头走到那头。 圣光浮过的地方,清晰地映出了人脸,容月用作弊的办法,给全部落拍了一张集体照。他和天阳站在最中间,脸上也带着笑容。 大家看呆了,一阵阵地高呼好厉害,更有人扑到“自己”脸上,给朋友看像不像? 真的很像! 月祭祀太厉害了吧! 这座合影冰雕让全部落沸腾了,没有人想过,自己的相貌还能用这种方式看见。 和亲密的朋友站在一起的画面,美好生动,让人留恋。却有人哭出来:“呜呜呜,天气暖和了,我们的合影就要化了……” 容月听到,哭笑不得:“别哭别哭,不光冰能做,石头也能做。明年我们正式的围墙建起来,把大家都刻在上面好不好?” “真的吗!?” “石头能保存很久的吧!” “太好了,就算我死了,也会一直守在围墙上!” “呜呜呜月祭祀太好了……” 有人思路开阔的居民大喊:“我们要在大门上刻上月祭祀和天阳大人的人像!” “对,我也要!” “桌子上可以刻吗,床上可以刻吗?” “……” 提议越来越离谱,容月被逗笑了好几次,高声道:“安静!不能把我刻在床上!” “哎——” 正在这时,一道白影在雕像前闪过。 大狗二狗追着小白狐狸,汪汪叫着狂奔而来。 “呀!是狸兽!” “白色的狸兽,很少见啊!” “大狗二狗快追上去!叼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间,容月灵机一动,让天阳配合着引来水流,浇筑成几座冰块,又由容月将它们雕成了栩栩如生的动物冰雕。 有大狗二狗,刚才的小狐狸,刚出生的毛绒兔子,愤怒的野鸡,还有圆圆的鸡蛋……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平安祥和的部落图画。 原来冰雕还能做成这样的立体效果! “大家想不想试试看?” 容月站到冰雕合影前,大声说:“等会儿我和天阳会做一些小冰块,搞一个冰雕比赛。想试试做冰雕的人可以自行领一个冰块,然后雕刻。雕什么都可以!” 大家兴奋地问了很多颇有创意的问题,容月一一回答了,最后说:“到傍晚时,我们会看天气。如果明天天气不好,就今天评选,明天天晴的话,就等到明天再看。评选方式是全部落投票,谁得的票数高,谁的名次就高……” “名次最高的,明年雕刻围墙的时候,能够站中间。这个奖励大家喜欢吗?” 众人哇地兴奋起来! 做冰雕!还能站在中间! 那岂不是可以和天阳大人月祭祀站在一起!? *** 大家参与的热情空前的高,也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太闲了。 天阳的神奇之处已经在众人面前展示过很多遍,有了容月在前,所谓的“神力”能做什么,人们都不奇怪了。 一块块半人高的冰块竖起来,天阳动作很快,转眼满足了所有参赛人员的需求。 阿川他们搬来了骨刀和凿子等工具,大家挑选了适合自己的,就开始了创作。 动物雕像给了大家启发,现在雕什么的都有了。 有个人大刀阔斧地砍了几下,美滋滋地说这是冰雕[石头]。 大家:“切——” 怕他们忙着雕刻,没空回去吃东西,部落又临时做了一次大锅饭。 容月这次没吃,先和天阳回去了。 “什么时候开始布置的?”两人慢慢地走着,雪地被踩出两排脚印,咯吱咯吱响。 天阳回答:“那次开会,你第一次提过后,阿九他们就有这个想法了。” 容月了然:“他们找你说了?” 见天阳点头,他重重给了天阳后背一掌:“让你不告诉我!” 话虽这么说,今天这个惊喜容月还是很喜欢的。夸赞天阳的次数多了,他自己都有点忍不住,想要和他更亲近些,让他彻底成为自己一个人的。 回到自家关上门,容月脸上发红,凑到天阳耳边小声说:“我特别喜欢你穿兽皮背心。很帅。” 天阳深深看他一眼,给了他一个轻柔的吻。 …… 傍晚,看天气的老人说明天早上依旧晴好,下午会起风,到了晚上,或许会有雪暴。 得到通知后,圆桌会议又紧急召开,这一次主要讨论雪暴的问题。 如果雪真的太大,大家可能会被困屋子里十几天,去鸡舍兔舍值守的人要安排好,也要提醒大家外面危险,不能轻易出门。 每年冬天都不好过,他们紧张而不慌张,把各项安排做好,就等明天了。 然而容月不知道,部落群众的注意力,还放在冰雕比赛上…… 因为部落里,简直是藏龙卧虎! 这天下午,在冰雕场上,各式比拼已经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 其中有两个少女做的雕像,尤其惹眼。 分别是小小,和小小的一个朋友,名叫粒粒。 她俩都做了月祭祀和天阳大人的雕像。 还不是一般的雕像。 是做能揣崽的事情的雕像! 小小是坚定的月阳党,她认为月祭祀肯定在上。而粒粒觉得天阳大人更强壮,肯定在上。 两人一边凿子与刀飞舞,一边互相骂对方是大傻子。 “你不懂!月祭祀那么美,一定在上面!你看我的雕像,多么诱惑,多么有感觉!” “你才是傻子吧!天阳大人是部落第一高手,看我雕刻的这身肌肉,多么有力量!不在上简直是浪费!” “你傻!就是因为天阳大人力量强大,吃起来才好吃!” “你才傻!月祭祀这么美一样好吃!” “你傻!” “你傻!” ………… 两人唇枪舌剑中,缠绵的让人面红耳赤的雕像渐渐成型,吃瓜群众不断叫好,一边私下讨论起来——所以,他们的首领和祭祀究竟谁在上呢?虽然一般情况下,祭祀在下,可是他们的月祭祀通身的气度不可小觑,天阳大人又对月祭祀特别好,谁知道他们怎么分工的呢? 太让人好奇了! 有些参赛者,见大家讨论这个,也心痒起来,趁机改了自己的大作。 被小小和粒粒带着,大家不仅雕刻别人,有的还雕刻自己,或者自己心爱的人,喜欢的人,想象中的人…… ——至此,一片放在《星月纪元》要被马赛克的冰雕,雕好了。 众人满意地各回各家,准备第二天参加评选,说不定还能顺便求爱! 于是第二天,当容月来到田野的“冰雕展”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卧槽。 这特么都是什么。 富强民族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第62章 满眼的马赛克。 容月颤抖了。 虽然这个世界比较开放,大家平时穿得也比较清凉,但是容月并没有心理准备,看到这样的马赛克场景! 更让他恐惧的是,放在最前面的两个最大的冰雕,虽然面目模糊,但是看那特征……那是自己和天阳啊!这些人在脑补什么!? 小小和粒粒的争斗在一夜之间又升级了,她俩追问容月。 “月祭祀!天阳大人!我们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俩的冰雕,谁的才是真的!” 哪个都不真啊啊啊! 容月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有当众脸红或者转身逃走。他故作从容道:“你们猜。” 小小和粒粒一愣,眼中精光闪烁,仿佛知道了什么,均露出满意的表情。 容月汗都要下来了。 你们又知道了什么。 冷酷的冬日是生存挑战,可安宁的冬日,也适合在屋子里缠绵。 在之前的融雪谷秋游中,排练节目,一同出游,确实加深人与人之间的了解,促成了好多对新的有情人。 露水和越冬成功揣崽,又给部落发出了新的信号。 此刻星月部落上空,一片片的暧昧粉红泡泡。有人借着冰雕示爱,有人评论着谁的冰雕姿势如何,有人讨论自己的理想型…… 等到投票结束,容月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最终获得票数最多,夺得第一名的,是坚持首领在上祭祀在下的粒粒的雕像。 容月觉得大家可能纯粹是在起哄。 因为那冰雕和他一点都不像。 但不管怎么说,这场他心血来潮提了一嘴的冰雕展,终于结束了………… 容月大大地松了口气。 当晚,如老人所说,部落迎来了一场大雪暴。 这一次,人们连出门都困难。出去时如果不抓着什么结实的东西,单薄些的人甚至会被风吹跑。 幸好提前安排了养殖小组,留了人在鸡舍兔舍值守,不然部落养的“鲜肉”说不定得饿死了。 石头与木头混搭的房子终于有了它的优势,没有在这场雪暴中被压垮或者吹飞,因为各项物资充足,大家都快活地猫起冬来。 容月和天阳在暖融融的屋子里舒服窝着,不光有炭火烤,还有圣光一键点亮。 天阳拿着归零树的枝条慢慢削着,容月则对着树皮思考来年的计划。 蜂群部落对他的影响很大。 此前,他对新一年的规划,主体仍是星月部落,但现在,容月规划q起更大的范围。 他想将部落们串联起来,建立一个基本的交通信息网。 听云野说,以融雪谷为圆心画圈,参与大集的部落大约有两百多个。 这些部落有的大,有的小,但容月决定,将它们全部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他要将星月部落,建成一个“中心”。 每个中心都有它独一无二且必不可少的功能。 将来的星月部落,将成立一座前无古人的“医院”,和一间“种植养殖技术学校”,让更多的人流动起来。 这样,才能促使“融雪谷联盟”成立。 为此,他得和盐部进一步合作。 天阳听完他的设想,点头道:“我们有宝地,还有云野。” 容月眨眨眼,笑开来,瞧他多有先见之明! 外头风呼呼地吹,容月一边跟天阳讨论着细节,一边随手在树皮上写着。 “首先,各种植物的种子由我们提供,别的部落用东西来换。等我们的威信变强,就可以开启货币兑换了。” “来学习种田和养殖的人,必须在我们部落学满一个季度,才能回本部落种植。档案要留底,如果态度不好没学完就走的,不肯交学费的,有其它黑历史的……明年开始种子不给他们所在部落提供。” 圣光像一盏柔和的灯悬在桌子上方,天阳手中刻着木棍,从反面看容月写的字。 “当然,为了让我们的种子一直有诱惑力,就要每年都有改良。只要我们部落一直是最大的种植部落,那我们的种子就永远是最好的。” “还要限量。”天阳道:“防止倒卖。” 容月竖起拇指:“好主意。” 医院的事要简单许多。 容月的技能使用起来非常方便,而且给更多人治病治伤,自己也能获得经验值,帮助他快点升级。 至于报酬,到时候适量收取,如果太过穷苦的人,也可以在星月部落劳动抵债。 这两个项目,因为和生存息息相关,都极有诱惑力。 除此之外,他们要和盐部合作,一起开辟商路。 容月泡了一杯云野给的茶,吹了吹,又轻轻嘬了一口:“就算盐部不肯跟我们合作,这件事也得做,而且得先做。” 他要通过商路,向各个部落告知那个狼头木牌的消息。 好人和坏人对峙,好人永远更容易受伤。 提醒大家警惕起来,是容月现在最着急的事情。如果不是冬季不好出行,刚刚发现蜂群部落被全灭的事情时,他就会想办法差人通知各个部落了。 但冬季也带来了一点缓冲的余地,能让他静下心来思考,怎样让消息更快更准确地传递出去。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刺啦刺啦的挠门声。 天阳去开门,寒风如刀般吹进来,一道白影从门缝里一闪而过。 天阳把门又关上了。 容月惊喜地啊了一声:“是那只狐狸!” 白狐狸一身厚实的皮毛,很抗冻,本来是为雪地而生的,奈何这场雪暴实在太大了……小狐狸在部落里转悠了几天,最终还是找到容月这里来了。 毕竟此间主人几次放过了它,还在门口给它丢吃的。 真是狡猾的小狐狸。 容月还挺惦记它的,之前还想过要不要把它抓回家养。可惜野生的,到底没抓,没想到过了两天,小狐狸自己撞进来了。 他给小狐狸倒水,又用温水泡了点肉干给它吃。 小白狐狸一开始躲在水桶后边的缝里,确认了半天没危险,才小心翼翼地出来,慢慢地舔了舔水。 过了一会儿,可能知道水是干净的,这才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容月计划也不列了,就趴在桌上看狐狸,问天阳:“它多大了?看得出来吗?” 天阳走过去,趁着狐狸不注意,一把拎起它的尾巴,吓得小狐狸叽哇乱叫,四爪狂蹬地挣扎。 看了看屁股,又捏着嘴看了看牙,天阳简单粗暴地得出了答案:“大概半岁多,公的。” 容月惊讶:“这么小?” “动物长得很快的。” 天阳没有在附近的林子里猎到过狐狸,红狐狸灰狐狸也没有。这只小白狐不知道是从哪儿跑来的,就算他们想放生,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应该是有母兽喂的。”天阳摸了它一圈,解释说:“养得很胖,母兽能力很强。” 小狐狸已经放弃了挣扎,蔫蔫地垂着四爪,蓬松的大尾巴被天阳拽着。 容月越看越喜欢:“挺漂亮的。” “给你做个围脖?” 容月:“…………” 未来的围脖就这样在他们家住了下来。 当然,它看见天阳就绕道,十分识时务,连个屁都不敢放。 容月没事儿撸撸狐狸,又教天阳认字写字,因为不能出门,进度反倒比平常更快。 如此三天,小狐狸闯祸了。 它平时会早上挠门,让容月放它出去尿尿,结果今天不知道嫌冷还是怎么,竟然在屋里尿了!还在容月抱着它撸的时候! 就算容月及时把它扔出去,还是溅在了身上! 容月扬起了“是时候做成围脖了”的魔鬼笑容。 但养是自己要养的,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我决定了!”容月抓狂地把身上的衣服扯下来,很快赤|裸着上身剩下一条麻布短裤:“今天起它就叫围脖了!” “……”围脖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天阳刚刚去厨房烧水了,此时抱着大木桶回来,一眼就看到容月□□的身体。 “……”天阳哽了哽。 太冷了,容月迅速脱掉最后一层布,钻进了浴桶里,湿漉漉地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来跟天阳说:“一起洗吗?” 容月心如鼓擂,强装镇定。他们没有一起洗过澡。 因为他觉得别扭,洗澡一直避开人。 但现在脱都脱了,冬天水难烧热,他们又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好吧,统统是借口。 他只是不想自己光着,天阳却穿得好好的。 天阳沉默着,让容月忐忑地想要不要收回话,半晌,天阳才慢慢脱掉了衣服。 一览无余。 水漫上来,小腿被挤到中间,容月再也控制不住里自己脸上的红色,盯着哪儿看都不太对。 “等会儿把围脖宰了。”容月看屋顶。 “好。”天阳纵容。 角落里的围脖:…………??? …… 外头黑下来,这个澡泡得暖洋洋,容月把头发也洗了,湿漉漉地缩到床上。 很快,天阳也跟着上来。 归零树枝没办法在床上削,容月的计划也搁在桌上不方便动,他随手召出一本书,继续教天阳认字。 他们胳膊挨着胳膊,热度直烫到人心里去。 容月指着漫画的对话框:“这里写的是,[和亲密的人,做|爱做的事……]”,读到一半他感觉不太妙:“呃,这俩人是在掏耳朵。” 天阳:“……” 他抢过容月手里的漫画,翻到封面。 画上,有两个人抱着亲吻,其中一个有着白色的头发,戴着蓝绿色的额饰。 虽然下巴尖得过分,眼睛也大得过分,但是天阳不瞎,这画的根本就是月吧! 他在和谁亲吻!? 容月被天阳犀利的眼神一刺,圣光一键熄灭,干巴巴地说:“他们真的是在掏耳朵。” 天阳黑着脸:“点亮。” “哦。” 房间又亮了,容月懊恼地解释:“我拿错了,这是玩家给我的同人本,本来想拿个友情向的……” “友情向?” “就是画这个的人幻想我和我一个熟人的关系,他们可以觉得我们是朋友,也可以是情人。”容月补充:“就像粒粒和小小那样,都是幻想。” 天阳嗯了一声,慢慢地,仔细地,将这本r18小黄|漫看完了。 虽然文字一知半解,但谁让这是漫画呢。 天阳呼吸渐重,身体里升腾起久违的难以控制的怒气。画面上的人和容月又像又不像,在画面世界里和不认识的人做着亲密的事情。 如果不是理智控制,天阳简直想手撕了这本书。 容月眼睛湿漉漉的,笑得三分尴尬三分真切,还不怕死地凑过来看:“……一开始真的是掏耳朵,你看,这格手里还拿着棉签,对话框里的字是[啊,再深一点]……” 狡猾的小东西故意在他耳边说话,呼出的热气让天阳的耳朵发热。 容月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喘了半天才说:“说真的,我也给你掏耳朵吧?” 最终,天阳听话地躺在了容月的大腿上。 容月用小布条缠着树枝,细心地往天阳耳朵里伸。 这种亲密的动作比某些限制级的画面更令人心痒。 紧张,手抖。容月努力放松,假装不在意,还说了几句玩笑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天阳的耳朵全红了。 红得滴血。 这是太紧张,还是太敏感? 围脖在床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容月没理它,屏住呼吸,专心地轻轻旋转小树枝。过了一会儿,他拍拍天阳:“转过来。” 刚才天阳向外,这下转向了里面,温热的呼吸隔着衣服,容月的肚子微微发热。 随着他的动作,天阳另一只耳朵也全红了。 四目相对,气氛更加黏糊,容月一个恍惚,突然被天阳压在了身下。 容月不知多少次称赞过天阳的外貌。 如果真的有神,那天阳出生时一定被神亲吻过。 被这样的人用炽热的眼神看着,即便是容月也很难抵抗。 之前很多次,容月推拒,因为害怕黑纹改变了天阳。可是事到如今,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黑纹是他的一部分,无论是伪装的开朗,还是压抑着占有欲的疯狂,都是他内心的折射。 冰雕,漫画书,木桶里的赤|诚相对,窗外呼啸的冬风,全都催化着暧昧。 容月感觉脑子都要化了,他缓缓闭上眼。 天阳强健的手臂撑在他的两侧。 “我叫容月。两个字。” 天阳心中微动,沙哑地念出来。 “容月。” “嗯。” 容月释然地笑了,将圣光熄灭。 就在他们相互缓缓靠近时…… “嗝!” 一团火光莫名闪现! 容月的角度刚好能看到床脚那个火团,他吓得嗷了一声,一撑就要坐起,然后和天阳的头猛地撞了一下! “……”容月捂着头,眼泪都要下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把圣光重新点亮。两人披上衣服下床,到处找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真的看见了!”容月强调:“一团火!凭空出现,凭空消失!在你背后!难道是你那个能力又升级了?” 天阳黑着脸,咬牙切齿:“肯定不是我。” “我还听见了奇怪的声音,就像打嗝似的……” “这里只有狐狸。”天阳半跪下,盯着缩成一团的狐狸:“出来。” 从没听过动物会喷火的容月觉得荒谬,看着天阳拽着狐狸尾巴又把它拎起来,怎么看怎么无辜。 “围脖又不是魔兽?怎么可能是它……” 狐狸迅速打了个嗝,一小团橙色的火焰喷在空气里。 迅速被打脸的容月:“……” 容月服了,天阳的心理素质是真好。自己来这个世界才多久,就觉得世界观被挑战了,而天阳活了这么多年,竟然很淡定。 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也没那么奇怪。 有祭祀就有魔使,那有魔兽也该有……神兽? 只是这片大陆消息流通慢,就算有人见到过,乍一看也以为是普通动物。如果和人没什么交集,更是没什么消息。 这只狐狸真是赶巧了。 “围脖啊。”容月心情复杂地正着提起它的前爪:“除了喷火你还会干什么吗?” 天阳黑着脸:“还会随地乱尿。” 容月:“…………” 暴雪还在下,接下来的几天,两人继续做该做的事。 天阳刻法杖时,容月写计划,学做饭。 教天阳认字的进度突飞猛进,暴雪停下的前一天,天阳已经能独立看完他所有的同人小漫画了。 容月的饭也终于能入口了…… 翌日清晨,围脖窝在床脚睡觉,肉嘟嘟的身体沉甸甸地盘着,压得容月脚有些麻。 他睁开眼,觉得周围静得有些不习惯,突然意识到,呼啸的风声停了。 天阳的手臂箍着他,容月艰难地动了动,又推他的手:“松开,雪好像停了。” 雪确实停了。 用力推开门,金色的阳光洒进来,世界纯白一片。 雪已经有了人大腿高,把门死死堵着,幸好天阳力气大,硬生生推开了。 部落中有人醒了,兴奋大喊:“雪停啦——” 最冷的冬季过去了,接下来,雪会渐渐融化,新的一年开始。 桌上写着计划的树皮,被阳光映亮。 * 新年伊始,第一个来找容月的人,是桑露。 她在这十几天里,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将自己所知的,所经历的,全都告诉了容月。 这个时机非常巧妙,容月听完后说:“你帮了大忙。” 杀害蜂群部落的那些凶手,是以狼头为标志的。 不知道他们算不算一个“部落”,就暂时叫他们狼头部落吧。 根据桑露所说,他们不仅带着狼头木牌,身上也有狼头纹身,都在很显眼的地方。 而她在从融雪谷回去的路上,还看到这样的人在森林里路过。 “对不起。”桑露泪流满面。 “我以为这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以前时常幻觉看到这样的纹身,然后我会崩溃晕倒,醒来后才知道都不是真的……这一次,我以为是我的老毛病犯了。” “如果我早就知道,我肯定,肯定会说的……” “对不起,对不起……” 可惜,除了狼头纹身外,桑露给不出更多的信息了。 她本来以为走了大半年,穿越了星野,这辈子就永远也见不到他们了,谁知道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关于他们为什么要杀人这件事,桑露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只有她被放过的理由很清楚。 “我脸上有斑,他们说我是怪物,他们还说不杀怪物。” 只杀人,因为杀人而感到快乐,并且有“不杀怪物”的宣言。 这显然不是正常的人类应该干的事情。 这些狼头人们喜欢选择什么样的部落下手呢? 仅仅两个案例,容月分析不出更多,但不管怎么样,和盐部的交涉活动都得加紧展开了。 他把宝地和云野单独叫去了小木楼。 “我们的商队?” 云野此刻已经是非常热爱部落的星月人了,完全不吝啬情报,把盐部的事情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虽然有些信息已经从宝杏那儿知道了,但容月还是认真听完。 “这些商队走的路线,每年都是固定的吗?” 云野道:“差不多,都是熟悉的路线。如果要走陌生的路,都会带摊子,为了防止意外。” 容月心情颇好,让他俩靠近,小声说:“我交给你们一项任务……” * 冬天过去,盐部也开始了日常活动。 鸣山这个冬天过得十分不好。 部落的大祭祀,他的妻子千手,过了一个冬天,身体变得更加虚弱了。 他本想和云野倾诉一下自己的压力,可转头才想起,云野离开了。 这是一个无比寂寞的冬天。 雪停后的某天,宝杏三兄妹的阿妈带着一锅热汤来找他。那日,鸣山正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闷闷不乐。 “鸣山。”宝杏阿妈喊他:“为什么坐在这里,雪地里很潮。” 鸣山烦躁地说:“你不要管我。” 谁都不知道,盐矿外的这块大石头,是他与云野蓝角,发誓一生交好的地方。 彼时他们还年轻,不过十五岁左右,鸣山一身豪情壮志,问自己的两个好兄弟。 “你们愿意和我一起,把部落变大,变强,然后一起成为强者吗?” 蓝角爽朗地笑,黝黑的皮肤衬着白白的牙,傻乎乎地说肯定愿意啊。 鸣山又把视线投向云野。云野那时就比他们白,脾气也永远是最好的一个,他抿嘴笑,眼睛弯成一条缝。 他说,我永远支持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就站在这块大石头旁边。 如今,故人不在,鸣山竟然沦落到只身前来,缅怀过去,坐在石头边冻得直哆嗦。 偏偏他不知道怎么跟别人解释,这里对他的特殊意义。 宝杏阿妈从来不懂这些,她只会吃饭睡觉,偶尔洗衣服,烘干肉干。只要能吃饱喝足,她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也不懂鸣山做首领的艰难。 鸣山不喜欢和她聊天。 比起她来,鸣山更欣赏自己名义上的妻子,盐部的大祭祀。 她叫千手,她的阿爸阿妈给她起名字的时候,希望她成为一个很能干的人。 千手果然如名字一样,长成了一个能干聪慧的女人。觉醒成为祭祀后,她注定不会再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便努力地锻炼着自己的能力,向鸣山自我推荐,终于成为了部落的大祭祀,鸣山的妻子。 千手懂的不少,鸣山却不是很喜欢她,因为她很强硬,有时候也会骂人,觉得鸣山某些决定做得不好。 当然,鸣山觉得自己的决定非常好,没有任何问题。 每到这种时候,蓝角和云野就会来劝他们……让他们不再吵架。 鸣山对千手是很有感情的,尽管她某些时候很不讨喜,长得也不算好看。 可千手生病后,他却真心实意地烦恼起来。 尽管烦恼也没什么办法。 “鸣山。”宝杏阿妈又喊了他一声:“来喝点汤吧,你一直呆在那里会生病。” 生病这个词一下子触怒了鸣山的神经,他猛地站起来:“我说了别管我!” 宝杏阿妈被他一吼,吓了一跳,热汤浇在手上。 她把手插进雪地里,好一会儿才拿出来,红红的一片。 鸣山懊恼,有些过意不去,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说:“没事吧?都是我不好……” 宝杏阿妈不回答,低着头看雪地。 她喏喏的,看左看右就是不看鸣山,过了一会儿,声如蚊蝇地说道:“有个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鸣山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也没有结契,算不上夫妻……今年冬天,我遇到一个很好的男人,他很喜欢我,我想和他结契。”女人低着头:“可以吗?” 鸣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突然混到了这个地步! 鸣山怒不可遏:“你走!走了就别再让我看到!” “哎。”宝杏阿妈从善如流地跑了。 鸣山站在原地,甚至有点想哭。 还没等他酝酿一下,又被守卫找到了,守卫说首领啊,冬季的肉干怎么发,哪些人发多少,库存又剩下多少,各种琐碎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鸣山要发火了:“不是交给阿虎了吗!” “那个,首领……”守卫战战兢兢:“阿虎说要离开部落,去找他师父云野。” 鸣山:“…………” 他沧桑地抹了把脸:“走吧,我这就回去。” 挫败的鸣山心中萧瑟,处理完部落的琐事后,去看了因为生病瘦了很多的千手,最后去找了那天闯祸的阿卫的姐姐,阿兰。 阿兰是部落里除了千手外能力最强的祭祀了,如果千手真的死了,那她势必要成为部落的大祭祀。 但她的弟弟阿卫犯了大错,连带着她这段时间也饱受非议,没有以前张扬了。 鸣山带着人进入她的院子时,她正在喝茶。 这茶还是云野留下来的,鸣山看到和云野有关的东西心里就难受,态度也更不好了些。 “阿兰,你在干什么?” 女祭祀一头短发,站起来跟鸣山行礼,说:“鸣山大人,我在思索部落的未来。” 这总算是正常的人话了,鸣山心情转好:“那你思索出来了吗?” 阿兰叹了口气:“可我总静不下心来思考……我弟弟还被关在盐洞里受苦……” “……”鸣山闭了闭眼,语气变得生硬:“谁让他犯错了呢。” 阿兰撇撇嘴,知道今天求不了情了,立刻转移话题说道:“鸣山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鸣山心里发苦,说道:“你知道的,千手病重,部落已经很久没有做天听了。冬季过去,新的一年开始,今年的天听由你来做吧。” 阿兰眼中划过一道精光。 “可是鸣山大人,部落里历来只有大祭祀才配为整个部落做天听。我还不是大祭祀,怎么可以越过千手大人呢?” 鸣山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要挟,顿时牙根发痒。 可他一时也找不出好办法。 千手还病着,并没有死去。她为部落殚精竭虑,应该受到大家的尊敬。在这种时候突然宣布新任大祭祀的人选,是对她很不尊重的行为。 可是部落的天听由大祭祀做,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阿兰提的要求,也有理可循。 鸣山心烦极了:“千手病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阿兰强硬道:“规矩就是规矩,鸣山大人,你在云野想要娶妻的时候,也对他说了很多遍呢!” 鸣山灰心地走了。 当天晚上,鸣山静静地坐在病重的千手床边。 这是他们睡觉的房间,可自从千手病了以后,他就让别人来照顾千手,自己搬离了这里,说是“不打扰病人”。 孩子们大了,已经不和他一起住了,于是鸣山回到了千手的房间,静静地思索。 到现在,他才有一点明白了当初云野的决绝。 是他做错了。 千手缓缓睁开了眼睛。 鸣山注意到,低头问她:“今天感觉怎么样?” 千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虚弱地说:“还好。” 其实不太好,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吃不了什么东西,成天昏睡,一天一天混日子罢了。 鸣山扶她起来,给她喂水,等到千手的嘴唇湿润了,听到她说:“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有件事情,想问问你。”鸣山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今天还是算了。” 千手的话中,有一层意思,是说他没事从不来看她。 虽然这话没说错,但鸣山还是感觉到一阵心虚。 “快说。”千手厌烦道:“吞吞吐吐的不像个男人。” “……” 鸣山深呼吸几口,把阿兰的要求给千手说了,千手听完讽刺地一笑。 “这是等不及我死了。” “千手!”鸣山一惊,忙打断她。 千手咳了一会儿,瘦弱的,突出骨结的手臂,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确实病入膏肓了。 鸣山有些难过。 千手终于把气喘顺了:“你这个人,心该硬时不硬,该软时又不软。”千手说:“事到如今,阿兰注定是下一任祭祀,何必为了我得罪她?” 鸣山想反驳什么,千手打断他:“不就是一个大祭祀的名号。如果你怕别人觉得你无情,对外就说,位子是我主动让给她的,不就行了吗。” “……可你明明没说。” “那重要吗?”千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眼中的坚冰软化了些。 “你真是个坏不到点子上的人,这样的人,我是最讨厌了。” 第二天,鸣山去找了阿兰,告诉了她部落的决定。 “千手昨天说,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为了部落的发展,决定任命你为大祭祀。”鸣山表情冷漠,也不像平常那样和她说笑:“第一场天听,明天就做。做之前向全部落宣布你的继任。还有问题吗?” “……没,没了。”阿兰努力笑了笑。 首领这是……对她不满了么? “既然没问题,你就准备一下吧。” 鸣山说完就离开了。 阿兰在鸣山走后,将手中的杯子猛地砸在地上,好好的木头杯,硬生生砸出一道裂纹。 她后悔了。 鸣山到底是首领,自己能不能做大祭祀,还得看他的脸色,怎么能仗着能力反过来要挟他呢?我太心急了! 阿兰咬着手指,片刻后又露出个笑来。 “……可他就算生气,还是让我做大祭祀了。这说明他没办法,还是得仰仗我。” 阿兰哼了一声,心想,鸣山已经四十多岁了,老了,以后盐部就是她施展拳脚的天地…… 盐部每年的第一次天听,十分的隆重。 和容月开玩笑似的作弊法不同,真正的祭祀做天听,是非常严谨严肃的事。 清晨,在空旷的盐场,高高的祭祀台已经搭好了。 阿兰穿着红白相间的长袍,花纹繁复,袖子和衣摆都长长的,随风飘荡,十分美丽。 她脸上也用花汁画着红色的花纹,头戴一种高高的发饰,一步一步走上祭祀台。 负责除尘的小崽子被洗得干干净净,也用红白花纹装饰起来,坐在案几旁。 桌上摆着石盘,草木灰和石盖被分别装在几个漂亮的,雕着花纹的木头盒子里。 喝水,净手,念颂祈求上天给予启示的话语。 规律的步伐,虔诚的祷告,场面庄严肃穆,没有人说话。 盐部每年的第一场占卜都是这样,从没出过纰漏,也没有过特别不好的结果。 有年纪小些的少年少女,悄悄打了个呵欠,想着等会儿散会了,要赶紧去挖盐矿换吃的,冬天食物都快吃光了…… “凶,是大凶啊!” 人群突然哗然,有些人刚刚走神,这会儿不停地问:“什么什么?” “是大凶啊!” “部落今年要大凶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是天灾吗?难道又要地陷了吗?” 阿兰在台上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直到给她递东西的帮手提醒她,她才想起来。 天听是给人启示的,如果测出凶,就要继续发问,用几种简短的问话,来获得信息解决困境。 这一套有着大家实践多年得出的流程。 做天听要消耗祭祀的力量,问了几个问题后,阿兰已经十分疲惫了。 但她还是强撑着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能给他们帮助的人或物,在哪个方向? 石盖打开,草木灰断断续续,贴在石盘的边缘。西北方向。 阿兰呼出一口气,正要结束仪式,突然眼前一黑! 她啊地叫出声,扶着头跪在地上,身上力量抽空。脑中有个虚无缥缈的感觉,仿佛在告诉她,西北方向……碎湖与裂谷…… 阿兰冒着汗,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词,在台下听着的鸣山一脸震惊! 这是什么意思!? 他听宝地讲过星月部落的基本情况,他不会记错,同时有着碎湖和裂谷的部落,就是星月部落! 而且星月部落,恰巧在他们盐部的西北方! 那个部落有什么神奇之处,可以解决盐部未来的危机!?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几天,陆续发生在各个不同的部落。 无论天听的占卜结果是吉是凶,许多能力强的祭祀,都似有若无地接到了启示——去往一个有着碎湖和裂谷的部落。 有的部落重视起来,四处打听,有的部落当那是错觉,也有更小的部落,忙于生存,还没来得及做天听…… 鸣山还不知道这一切,他在思索这件事的真实性。 如果是千手做的天听,鸣山肯定二话不说,组建一个小队去往星月部落看看情况。但他不太信任阿兰。 过了两天,等阿兰休息好了,他又找到她,重新问了好几遍那天的情况。 阿兰非常不满:“鸣山大人!我现在是部落的大祭祀,我们都是为了部落好!我压根不知道什么星月部落,我只是把我听见的说出来了而已!” 鸣山皱眉:“你这么急做什么,我只是问问,你照实说就是了。” 阿兰憋屈极了,甚至想要摔东西来表达愤怒。 她越发觉得鸣山猜忌她,就因为她提前要了个大祭祀的名号。可鸣山也不看看,做天听也要花力气,她这么累,这么辛苦,换来的竟然不是安慰和奖励! 她何苦啊!? 祭祀和首领不合,对于部落来说不是好事。 鸣山压了又压,才堪堪忍住没有发火。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要以部落为重。 可阿兰先爆发了。 “我怎么不照实说了!我都说了三遍了!倒是你,我已经是部落的大祭祀了,你还把阿卫关在盐洞里,这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你!”鸣山气急,没等他骂人,守卫突然冲进来。 “鸣山大人——”守卫惊喜地报告:“云野大人和宝地大人回来了!” “什么!?” 鸣山噌地站起,一脸喜气:“他们回来了!?” 第63章 云野和宝地怎么回来了!? 融雪谷一别只过了一个冬天,他们从星月部落赶来也要时间,算算看,几乎是暴雪停了就出发,才能这么快就赶到这里! 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还是他们……想念盐部了? 鸣山美滋滋地把阿兰抛在一边,笑容满面,走路带风,飞快地回到他的地盘。 “云野!”他把门一推,云野和宝地一同抬起头来。 “阿爸!”宝地看着还挺开心的,冲上去和鸣山互相拍了拍肩膀,云野淡淡地笑着,等鸣山期待地看着他,他才打招呼道:“鸣山大人。” 鸣山的脸瞬间垮下来了。 云野还是很生他的气…… 鸣山尴尬,清了清嗓子,让他们坐。 宝地察觉他们气氛不对,先出去了,留云野和鸣山谈事情。 “鸣山大人,我这次来,是代表星月部落,和你谈一谈合作。” 云野越是公事公办,鸣山越是难受,但他还不能说什么,憋屈道:“什么合作,你说说看。” “我们想要和盐部合作开辟商路,测绘出地图,以融雪谷为圆心,建立一个联盟。” “……”鸣山眨眨眼:“什么?” “建立一个联盟。”云野不急不徐,又把事情讲了一遍。 盐部和其它部落不同,他们不能迁徙。 因为盐矿,就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宝藏。 这个地盘的重要性,注定了他们不想暴露自己部落的位置,至少不能暴露得所有人都知道。 不然来几个几千人的部落一起来强占了盐矿,他们根本没办法! 云野不是不知道这些,但他还是提了。 鸣山心里凉凉的。 这是彻底把自己奉献了几十年的部落当成别人家了啊…… 鸣山深呼吸几口,强笑着站起来,说:“我们慢慢说,我先去给你冲杯茶。你最喜欢的那种。” 他去到外边,借着这个功夫吹了吹冷风,好歹让头脑清醒了几分。 云野不会提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提议,这一点鸣山是肯定的。 那个星月部落的首领和祭祀是聪明人,能出地形图这样的主意,肯定也有好处给他。 鸣山带着水杯回来,云野接过,笑着说:“这是我去年做的吗?” “对。”鸣山声音低沉了些:“你的东西都还在你家里,我还让人打扫了。只要你回来,那些还是你的。” “唔,”云野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千手还好吗?” “不太好。可能熬不过两个月了。” 杯子里热气升腾,绿色的叶子上下漂浮,云野沉默片刻,突然说:“如果有个机会,能将千手治好,你会给她治吗?” “……什么?” 鸣山愣住了,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叫如果?有人能治她的病!?” 鸣山猛地站起来,茶杯差点都被带翻了,云野皱皱眉:“你慌什么……我看你想培养阿兰来着,我刚来,听说她已经是大祭祀了?看来千手是要被你放弃了……” “我没有!”鸣山涨红了脸:“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无情的人吗!” “……”云野噎了噎,这要让他怎么回答? 屋外的守卫们听了一耳朵,内心的大戏已经唱了一出又一出。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多角关系?鸣山大人真是讨祭祀喜欢,先是千手,又有云野,新任的阿兰大人也在其中暧昧纠缠…… 当然,此刻的鸣山和云野,可没有半分旖旎心思。 “云野,我再说一遍,我跟阿兰没有关系!” “…………哦。”云野摸摸鼻子,有一点点心软:“那就当我没说吧。我就问问你,关于千手,你怎么想的?” “要是真的能治,我当然会给她治啊!千手今年还没到四十岁,还有几十年可以活呢,就算是祭祀,也不应该活这么短……” 云野看出他确实有真心,不由释然了一点,直截了当地说:“现在确实有个机会。我们部落能治。” “不仅是千手的病,只要是病,我们都能治。” “断手断脚也都能治,先天体弱看情况,但如果是胳膊腿少了几部分,那就不行了。” “魔气感染暂时也没办法,但我们有更全的关于星野的情报。” 云野一口气说完,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咯噔一声。 “你想带千手去试试吗?” 鸣山被他吓到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等等……”联系到那个月祭祀的神异之处,鸣山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能治病的人,不会就是你们那个奇奇怪怪的祭祀吧?” 到了这个时候,鸣山才突然醒悟。 为什么阿兰的占卜会是那样的结果。 为什么从来只在石盘上给与大家启示的上天,会突然给出星月部落的提示词。 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星月部落。 因为星月部落,能治疗千手的病! 云野笑了笑:“我们的大祭祀很厉害,能做到很多事。”又说:“至于联盟和商路的事情,也可以等千手治好了再和我们谈。”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鸣山还愿意为千手治病。 云野并不知道阿兰已经做出了向星月部落指引的占卜,如果知道,他也许会换个方式来谈。 刚回这里,他只听说千手病重,阿兰成为了大祭祀,内心颇为忐忑。 他对阿兰印象很不好。 鸣山如果已经放弃了千手,那他的谈判就少了一分筹码,这个开局就会很不利。 此刻,他目光炯炯地看着鸣山。 对方一个冬天,好像憔悴了些,眉头间有了深深的刻纹。 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答案,这让云野的心慢慢地放下了。 “如果千手真的能好起来,还有阿兰什么事?我现在真的很讨厌她。”鸣山挫败地垂下头:“为了治好千手,只要不是离谱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不会离谱的,我们部落很好,会形成双赢的局面。”云野微笑伸手和他握了握:“合作愉快。” * 这一次,鸣山准备带一群人去星月部落,包括他自己。 天听的启示是一方面,千手也是很重要的。 五天内,他细心挑了人选,又安排好部落里各项事宜。 因为去的时间可能不短,他特意将宝地留下来,和宝树一起分管部落的日常运行。 云野也陆陆续续和他说了不少事情,鸣山渐渐对星月部落有了概念。 他初时以为,星月部落的只会搞些不入流的小玩意儿,什么做游戏,发明好吃的酱……即便很多人觉得有趣,这些也入不了他的眼。 倒是治病这件事,让他看到了星月部落可怕的潜力。 云野和他讲述了星月部落的创建史,一开始都是些老弱病残,全是被月祭祀治好的。 鸣山将信将疑的同时,也明白,如果这是真的,月祭祀果然深受神的垂爱——这不是正常祭祀能做到的事。 他甚至怀疑,这根本就不是因为祭祀的能力引发的。 但现在讨论这些也没什么用,去看看就知道了。 云野休息了几天,顺便收拾了自己的屋子,准备带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离开。 说不定以后很长时间,他都不会再来这里了。 五天过去,再过一天,就是出发的日子。 云野收拾好东西,看时间还有富余,就摊开月祭祀给他钉起来的树皮本,学习算术。 这种名为“数字”的符号,是月祭祀教给他的。 初初一见,他就知道,这种简单易学的记录方式,一旦推广开,会改变整个部落的生活。 他作为给盐部管帐的人,接触了十几年的数字,也只自己悟出了几加几,和几乘几的关系,主要是为了让数数变得方便些。 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花了几十年悟出的道理,月祭祀用这种小小的符号,能将它们简化,规范化! 月祭祀教他时,还谦虚地说,自己也不是很精通。如果他能发明一种“乘法口诀”,“运算方法”,那计数以后会更加简单。 云野不禁沉迷其中。 他越发肯定,月祭祀果然是接收了神的旨意,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呢? 就在他专心研究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敲门声又急又响,听得他直皱眉。 云野放下树皮,打开门,见一群人堵在他门口。 为首者趾高气扬:“哼,这不是云野吗?听说你去那什么星月部落追求自己的幸福,怎么了又回来了?” “……”云野无语:“阿兰。” 阿兰高高昂着头,带来的跟班有的眼熟,有的陌生,云野只知道他们不是鸣山身边的守卫。 本想把门直接关上,云野犹豫片刻,又让开:“进来吧。” 阿兰果然很得意,一副算你识相的表情,骄傲地坐到了云野屋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 云野只得坐到床上,别的守卫找了墙边站着。 “其实我今天来,是来帮你的。”阿兰一边说,目光扫过树皮本,好像想碰一碰,又忍住了。 “帮我?” “对!你回来几天了,也不出门,宝地又和宝树一起巡逻去了,也不招呼你……你是不是在那边呆不下去了?” 云野:“……” 你脑补的倒挺全面。 阿兰说:“只要你帮我个忙,我就恢复你在部落里的地位!我允许你当我的助手!” 云野终于忍不住了,好笑地问:“帮你什么忙?” 阿兰咬牙:“鸣山那个坏人,就因为我着急了一点,故意卡着我,不放我阿弟出来……这都多久了!阿弟还在盐洞里!那是人呆的地方吗!?” 云野不快道:“除了奴隶,现在很多人也在盐洞挖盐,辛苦的甚至一整天都呆在里面,怎么就不是人呆的了?” “那些人,能和我阿弟比吗!?”阿兰气恼道:“阿卫长得又高又大,能力又强,以前还在部落外的山上抓到过豚兽!他本该做一个守卫,可现在,他却呆在盐洞里!” “……谁让他犯错了呢。”云野道。 阿兰眼中闪过恼恨来:“还不是你?一件小事而已,非要往外闹腾,你看看,这下谁讨着好了?本来就是你和阿卫之间的小摩擦,鸣山为了给你出气才关了阿卫这么长时间,你识趣的话赶紧找鸣山说情,放了我弟弟。” 阿兰顿了顿,又说:“我已经是大祭祀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云野听完,感觉这出戏总算唱得差不多了……于是他笑着拒绝道:“我不。” “什么!?”阿兰惊了:“你是脑子坏掉了吗?没听懂?” 云野慢悠悠地说:“谁说我要留在盐部了。” 阿兰嘴张得大大的,好像能塞下一个拳头。 “你,你……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为了给鸣山传信啊。明天他会跟我一起回星月部落。之后我就不来了。” 阿兰崩溃地大喊:“鸣山也要去吗!?” “不然呢……他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做出远门的安排吗。” 阿兰:“…………” 阿兰嗖地站起来,咬牙道:“我去问问!” 说罢带着跟班们呼啦呼啦跑了。 云野慢悠悠地把门重新关上,心想她可真是……活泼。 * 阿兰气冲冲地找鸣山去了。 问了些人,才知道他竟然在千手住的地方! 千手不是都快死了吗,他去那儿干什么? “鸣山!”她拨开门口的守卫,冲进去大喊,鸣山正坐在千手的床前说着什么话,听到后不悦地看向她:“吵什么吵!” 阿兰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随后怒火又腾得更大了。 她吼道:“我听云野说你要去星月部落!?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你去找云野做什么?”鸣山脸更黑了,一边和千手说你睡吧,一边起身往门口走:“出去说。” 大祭祀是一个部落仅次于首领的位置,他们辅佐首领,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 事情越是重大,越是需要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从前鸣山也没少跟千手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吵架,但从侧面看,这也是千手参与部落决策的表现。 阿兰万万没想到,明明自己已经成为了大祭祀,鸣山却连基本的尊重都没有。首领要出远门,这样大的事情,她竟然不知道。 她怎么可以不知道!? 阿兰咬着牙:“我也要去。” “为什么?”鸣山皱眉:“我不在了,你更要留着。” “不是有宝地和宝树吗!”阿兰不满:“我才当上大祭祀没几天,还没有具体的事情要做,趁着这个机会,出去也没关系啊!” 说罢她不等鸣山反驳,继续叭叭道:“今年的天听做完了,结果那么奇怪,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一趟星月部落的!哪怕你不去,我也要去,万一有什么新的启示呢?” 鸣山头疼:“本来我打算把阿卫放出来的,有你在,也好管管他……” “那就继续关着!”阿兰毫不留情:“那么多人每天呆在岩洞里,他多呆些天怎么了?多挖点盐,还能为部落做贡献呢!” 鸣山:“……” 鸣山真是有点服了,阿兰之前三句话不离我阿弟,好像自己罚人挖矿是什么天打雷劈的事情似的。结果这一扯到自己,又把阿弟抛在脑后了…… 鸣山越来越不喜欢她了,但是冲着这份决心,他还是妥协道:“好吧,明天你跟我们走。” 阿兰心喜:“好!”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阿兰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他们在山上集合。雪已经化了,但泥土还很湿润,有些地方泥泞着,看着不太好走。 云野站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一队商队,五六人。 这是盐部每年都会派出去的众多小商队中的一个,他们主要往西北边走,今年正好可以去星月部落认认路。 鸣山还没来,阿兰过去和云野说话。 “这一次我也跟着。”她有点高兴,看云野的眼神带了几分优越。她猜,云野昨天是想看她笑话的吧?但她还是跟上来了,哼。 “那你跟好。”云野微笑说。 “……”阿兰噎了噎,换了个话题:“鸣山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鸣山来了。 首领排场真大,他领着十几个守卫,其中几人抬着个简易的架子,架子上躺着个人。 阿兰有种不好的预感,凑过去一看。 “…………”她大惊失色:“为什么千手也要去!?” “因为这一趟就是去给她治病的。”鸣山不耐烦地拨开她:“别挡着了,出发。” 阿兰简直惊呆了! 治病!? 千手都病成这样了,还治病!? 怕不是中途就会死在路上了! 她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然而看着鸣山的焦躁,云野的云淡风轻,其余人的不理不睬…… 她怂了。 是的,阿兰这次没有带任何跟班,因为鸣山只允许她一个人跟着队伍。 做大祭祀做成这样,阿兰十分的憋屈。 她本以为,只要熬到千手死去,她就能出头,毕竟她最强,无人可以替代……结果,鸣山竟然想给千手治病!? 他怕不是疯了吧!难道是因为太讨厌自己,才这样做的吗!? 阿兰被这冲击搞得恍恍惚惚,几天都不怎么说话,心乱如麻。 扎营时,云野时常照顾长时间昏迷的千手,他很细心,比别人都知道千手的需要,有时候鸣山都插不进去。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们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云野对鸣山虽然冷淡,却也不至于冷漠。 而他越是如此,鸣山越是喜欢巴着他…… 跟以前恰恰反着! 阿兰咬牙想,男人真是贱骨头! 而对千手,鸣山也颇为关心,一部分原因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另一方面他也有点害怕千手中途死了…… 总之,阿兰很寂寞。 没有人陪她说话,简直像在坐牢。 她后悔跟着来了,非常的后悔!她每天诅咒千手快点死掉,然而祭祀并没有诅咒的能力。 时间一天天过去,绿意渐渐浓郁,捕猎也简单了许多。 天气彻底回暖。 距离寒冬结束,已经五十多天,星月部落终于不远了。 这天早晨,商队负责探路的人回来,和鸣山报告了异常情况。 “我们在这附近,发现了很多人的足迹,不是同一天的……非常多!” 探子说:“气味也各有不同,我大概能闻到三天前停留的气味,最少也有几十人……” “而且他们是从不同的地方来的。” 云野听到了,有些意外,难道他们“全能医院”的名声,这么快就打出去了吗? 可是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是让盐部的商队,去给各个部落带去消息的…… 也许他离开以后,又有什么新的契机吧。 鸣山见云野若有所思,忍不住问:“你知道什么?” 云野道:“也许都是来看病的吧。” 一天后,他们终于来到了星月部落的外围,然而自认见多识广的鸣山,都惊了。 “怎么这么多人!” 是的,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好多好多人,都能抵得上融雪谷大集了! 为了能限制进入,保护田野,星月部落的最外围新设了一圈木头围栏。 围栏很高,顶上有尖刺,东南西北方各开了一个门,有人在门口检查并且发放木牌。 “欢迎来到星月部落。” 轮到鸣山一行,上前才发现,这个“守卫”竟然是个笑容甜美的少女。 她声音清脆,礼貌又不失热情:“请问你们来自哪个部落?多少人?为什么来?” 说罢,她突然在鸣山后方看到了云野,眼睛陡然一亮:“云野大人!” 云野笑着上前,和她拥抱:“粒粒,好久不见。” 粒粒嘿嘿笑了几声,退回去:“云野大人你先进去吧!我在工作呢,要给他们登记。” 云野就……从善如流地进去了。 阿兰惊了,大声喊:“等等!?云野!明明是你带我们来的,我们也要登记吗!?” 鸣山也多少有点不自在,但他起码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显得非常的蠢。 “闭嘴!”他呵斥道,转而向粒粒说:“盐部。除去云野一共二十三人。带人来看病的。” 粒粒笑容不变,手指在一个小盒子里沾了沾,然后在一块木牌上找着位置划了几道,递给鸣山。 “欢迎盐部的朋友们。” “星月部落提供一天的免费住宿,食物可以自理,也可以按照标价用肉干购买部落提供的饭食。” “田地和养殖场需要部落内人员的陪同才可以参观。” “看病请去东南方向的‘白楼’,如果病情危急,可以向白楼内的工作人员咨询。” 鸣山:“…………” 阿兰:“…………” 其他人:“…………” 听、听不太懂。 粒粒带着营业笑容:“还有不明白的,请去门内找最近的服务点。服务点是帐子,帘子上画着白狐狸的标志。下一个——” 鸣山他们只得茫然地进去了。 幸好那个白狐狸标志很显眼,鸣山刚一露脸,马上就被人热情带去了一个宽敞的木楼。 待客的果子茶刚刚端上桌,那位风姿卓然的月祭祀就出现在了门口,满面春风地和他们打招呼:“鸣山首领,好久不见,病人在哪儿呢?” 容月刚刚听到云野回来的消息,就赶忙暂停手上的事情。 他等盐部等了很久了。 虽然一开始计划中,他们需要盐部做的事情,已经通过另外一种方式达成了……但还有后续的事情需要合作。 * 在云野离开的这两个月里,他们先将原来的木屋扩建,成了一排临时宿舍,又在星月湖的正西方建了一座三层的“白楼”。 之所以叫白楼,是因为他们找到了一种树胶,涂在墙壁上可以防水,干了以后呈现乳白色,非常好看。 虽然这种树胶量不大,但涂个房顶,做一点装饰,还是可以的。 木铃带来的图纸帮了大忙,里面有一些巧妙的设计,让老木头他们醍醐灌顶。他们开了窍似的,举一反三地建成了这座三层楼房。 冬季的石头和木头结合的屋子给他们积累了经验,这座白楼同样用了类似的方式建造,最中间的墙壁建了中空的“壁炉”,只要有足够的炭,到了冬天一样可以呆得舒适。 有了这座白楼的成功,老木头他们提高效率,又开始在容月以前规划好的地方,建立月牙形的正式居住区。 目前还在建造中。 除了房子有进展外,他们还做成了一件大事。 天阳的空间移动能力练得更强了,以前一灌一个水桶,现在他能一灌一池子……某天容月路过,灵机一动,心想这是不是可以做出自动通水装置了!? 星月纪元里,很多设施是用“魔法”完成的。 但因为设计者本身有自己的世界观,很多东西都带有现实的特征。拧开就出水的水龙头,上下通行的“电梯”,甚至还有自动感应的门…… 欧利维亚城没有这样的门,因为教会所在的城市偏古典,但其他主城可不少类似的装置。 蛮荒没有炼金术和魔法,容月一直没往这些方面想,但天阳现在跟开了挂似的,或许有些设想能实现? 容月负责开脑洞,工匠们负责想秃脑袋…… 结果,天阳人力蓄水的设计被提了出来。 容月看着工匠们期盼的脸,哽了很久。虽然最后的效果的确很像“每家每户自动出水”,但前提竟然是让天阳每天早晨把楼顶的蓄水池装满。 容月勉勉强强地通过了这项提议。 算了,科技发展需要时间,暂时就能者多劳一下吧…… 有了水系统,部落顿时先进许多,也干净了许多。 正在他们等待着盐部的消息时,某天部落突然来了人。 那些人说是来自附近的部落,距离星月部落不过五六天的路程。春季做天听的时候,他们的祭祀模糊得到了上天的启示,让他们去“碎湖”和“裂谷”。 那些人因为离得近,隐约对这里有印象,来到这里才发现真的有了一个新部落,而且还是那个在融雪谷有名的“星月部落”! 容月着实被吓到了。 当初蜂群部落出事,他在心里决定,愿意成为神……他怀疑,他的想法,被世界捕捉到了。 神和魔真的存在吗? 有序和无序,能够进化出堪称“智慧”的意识吗? 容月想了几天便不再想,他隐约觉得,只要自己继续前进下去,迟早有一天能知道这个世界的真实。 既然接受了这个“帮助”,他甚至不用大张旗鼓地做宣传了。 他几次神奇地治愈了必死的重伤,名声很快传开,加上那个天听的启示,陆陆续续来了更多的人。 都是前来求医的。 人越多,越热闹,容月大刀阔斧地改革了一系列的政策,这才有了鸣山他们看到的样子。 听云野说,他们带来了一个病人,容月便急匆匆地赶来,把寒暄放到了之后,先问起了病人。 鸣山默默让开,容月蹲下,看到了一个昏迷的女性,躺在简易的担架床上。 “她叫千手,是……我的妻子。”鸣山声音低落。 容月应声,先观察了一番。 千手是个长相英气的女人,鼻梁高挺,眉毛笔直。 她身量不高,再加上长期卧床,瘦弱得几乎不成人形,看着命不久矣了。 容月把手放在千手的额头上方,闭上眼睛探查。 她的生命力在不停流逝,如今已经很微弱了。 顶多一个月,她就会死去。 容月一下子找不出病因,但感觉是某些内脏的衰竭。这种病,祷言并不能保证百分百治好。 圣光和祷言,本质是补充生命力。 之所以对外伤有奇效,也是因为那些伤,有了充足的生命力,可以自我痊愈。 江流心脏上有小缺损,他也可以用技能修补。 至于中毒,发炎,感染之类的负面状态,更是祷言的治疗范围。 但他不能让人停止衰老,也不能让油尽灯枯的人逃离死亡。 这便是他治疗技能的极限了。 容月心下微沉,先给千手读了一个长长的祷言。 金光在法杖的顶端闪耀,玄奥的纹样环绕在房间里。星月部落的人早已习惯,可每一个第一次见到这种技能的人,无不被吓得神智不清。 鸣山也逃不过这条定律……他差点叫出声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木棍会发光!? 为什么光还有奇怪的形状? 这个月祭祀究竟做了什么—— 祷言的金色文字一缕缕地钻进千手的胸膛,千手皱了皱眉,睁开了眼睛。 鸣山紧张地蹲下来:“千手,千手你感觉怎么样?” 千手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眼神终于聚焦,看到鸣山后想起了什么。 “我……很好。” 千手感觉很奇怪,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精力充沛过了。但腹部仍然隐隐作痛。 看到她下意识地揉肚子,容月就知道,祷言并没有真正成功。 他调出面板来,果然,经验也没有增加。 还得另外想办法。 他正准备和鸣山说清楚情况,突然,和他一同来的女伴尖叫道:“不……这不可能!” 阿兰快要气炸了! 她完全不敢相信,千手竟然真的好了,明明都快死了,还能被治好!? 那她怎么办?她这个大祭祀还要不要做了?毕竟鸣山那么讨厌她! 千手和鸣山一起看她,脸上表情都不太好,似乎觉得她很丢脸。 但阿兰已经失去了理智。 “我不相信!我从没听过哪个祭祀能做到这种事情,你这个怪物,你肯定是怪物!”阿兰恨恨地对着容月大喊:“他说不定是魔派来蛊惑人心的东西,不然怎么解释他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手段!?” 疯狂的声音在木楼里回荡:“他肯定不是真的在救人,不信你们等着看!哪有那么简单的事,说不定他反而让千手的病更重了,现在只是短暂地燃烧精神,就像误食了‘跳舞草’似的——” “住口!”鸣山怒不可遏:“谁准你对着救命恩人这样说话的!?” “救谁的命了!?”阿兰和他争吵:“反正不是我的!” 容月:“…………” 天阳路过,恰好走到门口,正听到阿兰最后尖声骂了一句:“你们整个部落都奇奇怪怪的!” “……”天阳黑了脸砰一声推开门:“滚出去。” 阿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本来想继续说的,但来人的眼神太可怕了,她的喉咙像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鸣山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对不起你们了,我这就带她走,让她去外面扎营。” 容月自然不会替她求情,笑眯眯的说好,还让他们记得找服务点消除牌子上的标记。 “你们部落现在是二十二个人了。”容月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阿兰暂时被踢出了盐部的部籍,但她有句话还真没说错。容月并没有治好千手。 容月把情况和鸣山解释后,又说给他两天时间想办法,在此期间,鸣山可以参观他们部落的其它游览点。 “等我把千手治好了,再和你商量合作的事。” 见鸣山蔫蔫的,容月秉着未来合作伙伴的关心,问他是不是担心千手。 鸣山这个大渣子的回答,果然如容月的预料。 他坦白道:“月祭祀,我其实对千手的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次过来,云野的劝说是一方面,占卜的预言是一方面,最后的只是我的侥幸罢了。” “我希望千手能好,她比阿兰更适合当部落的大祭祀。” 他们正站在小木楼的外边,春天和煦的风吹来,眼前绿意一片。 容月邀请鸣山上到楼顶。 小木头的楼顶已经不是星月部落最高的地方,但视野仍然很好。 因为容月喜欢上去,它被修成了一个瞭望台,能够容纳好几个人站着吹风。 容月刚一上去,小白狐狸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嗖一声扑进容月的怀里。容月撸了两把它的脑袋,嫌弃地说你掉了我一身毛。 “鸣山首领觉得,我们部落怎么样?”他抱着狐狸,远远眺望。田野青翠,湖泊碧蓝,白楼点缀在天地间,屋舍井然。 只要不是瞎子,都不会说这里不好。 容月又说:“你也猜出来了,我不会占卜。我从来不是个真正的祭祀,我们部落没有祭祀。” 鸣山震惊地看着他。 容月神秘一笑,不解释更多,白色长发被扎成马尾,比披散下来时多了几分干脆利落。 “祭祀的占卜,从来不是万能的。再强的祭祀,也不能靠占卜让部落突然多出几千人,且团结一心,无惧无畏。” 容月看着远方:“真正发展部落,还是靠人的思考,决策,等等。” “一味追求祭祀力量强大与否,是不是弄错了重点呢?你的前任大祭祀,为部落奉献最多的,是那一次次占卜吗?”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鸣山耳边回响。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祭祀的力量呢? 阿兰又蠢又毒,当了大祭祀也不能给部落带来什么。就算她这次没有占卜,得到什么启示,云野和宝地还是会回来,他还是会为千手的病来到星月部落,还是会听到今天的话…… 占卜决定不了一切! “你也说了,千手比阿兰更适合当大祭祀,这说明其中的道理,你已经懂了。” 鸣山深深地看着容月,心里涌上了三分感激,三分惧怕。 这样的聪明人,难怪能在短时间里把部落发展成这样。 他心中的天平,开始往与星月部落合作倾斜。 * 容月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哀嚎道:“怎么办啊——” 一天过去,又是夜晚。 他白天忽悠了鸣山一通,看着效果不错,但关键的问题……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治疗千手! 器官衰竭总有原因,如果他的神力能细致到将原因找出来,或许就能成功地施展技能了。 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找。 小狐狸在外间吭吭叽叽,发出委屈至极的呜呜声,容月闭上眼睛打算静静思考,被狐狸吵得想暴揍它。 “围脖!”容月大声:“不把肉烤熟就没得吃!” 外面传来开门声,是天阳回来了。 围脖收声。 容月爬起来,往外一看,差点笑出声。 天阳又粗暴地拎起了围脖的尾巴,把它垂在笼子上方。 是的,笼子,不是拿来关狐狸的,而是关肉的…… 围脖冬天打了两个喷火的嗝,但具体能力是什么还是没搞清楚。 但既然打嗝都能喷火,就先锻炼锻炼这个能力吧。他俩这样想着,给围脖设计了一个喷火训练。 把它喜欢吃的肉,关在一个一米见方的木笼子里,放在正中央。 围脖的嘴伸不进去,只能望肉兴叹。 但如果它对着缝隙喷火,并把肉烤熟,容月或者天阳就会把肉拿出来奖励它。 虽然最初的目标,其实是希望它能把笼子给烧没了……但现在看来,那太遥远了。 围脖学不会喷火,撒娇倒是一学一个准,对着容月吭吭叽叽,对着天阳垂爪装死。 这会儿被拎着尾巴,生无可恋地在半空中晃悠,天阳抖了抖手,也不知道它是胀气还是怎么着,又打了个嗝。 噗。 一团小火苗。 容月:“……” 这狐狸,以后总不能永远喷“吃饱了撑的”之火吧!? 鉴于火到底出来了,容月还是打开了笼子。 “围脖真的没救了……”容月叹了口气,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布缠着的棍状物。 天阳递给他的。 “?”容月接过,愣了几秒:“……是我的法杖吗?” “嗯。”天阳说:“花纹刻好了。” 容月把布条拆开,一只雪白的法杖出现在眼前。 触手温凉,每一处线条都十分完美。 他闭上眼,游戏面板上清晰地显示出——已装备:[法杖归零]。 第64章 法杖是天阳一点一点雕琢而成。 上粗下细,弧度圆润,底部并不尖锐,透出温柔的感觉来。 颈部一圈花纹,短暂的间隔,下方又刻着更浅的纹路,斜着向下盘旋。 纹样是容月决定的,天阳身上的黑纹同款。 尽管暂时不知道能有什么用,但他想试一试,他觉得不会因为一个花纹,就把整只法杖给废了。 现在拿到手,果然没有。 很漂亮的法杖。 面板上,容月自己观察了法杖的属性。 [法杖归零],法术攻击+12%,物理攻击+238,[神谕]冷却时间缩短24h。 附加属性:火抵抗、雷抵抗、毒性无效。 法术攻击按照百分比加成,这种数字不可能出现在玩家的装备中。但他是最强npc,装备里有类似的,这一点并不奇怪。 附加的属性用处不大,毕竟这里没有一群火系水系魔法师整天对着他喷。 至于[神谕]这个技能,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用,毕竟这是个开放一百级才有的技能,而服务器在开放前就关停了…… 但容月还是觉得,这只法杖给他的感觉,很特别。 他久违地感到了一种类似版本更新的兴奋感。 容月随手用了一个神圣祷言,随着吟唱,他和天阳都惊讶地发现,本该是金色的光效,变成了白色! 围脖嗖地躲到角落里,只露出一只眼睛。 容月不敢把技能直接用在他们身上,揣着法杖出去抓了一只鸡,提着翅膀回来了。 为了防止鸡毛乱飞弄脏卧室,两人一狐进了厨房。 光效怼上去,什么也没发生。愤怒的野鸡还是那只野鸡。 “唔。”容月摸摸下巴:“好像没什么不同?要么去弄个快死的草来试试。” 于是他们去田里找种子,找草,各种实验……还是没测出区别来。 不早了,天阳提议回去睡觉,打开门一看,家里全是血。桌子上,地板上,斑斑血迹,简直像什么凶杀案现场。 “……围脖!”容月怒吼:“你偷吃鸡了吗!” 小狐狸惊恐地叽了一声,转身从窗户跳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容月:“…………” 好气啊! 那野鸡他还没吃上呢,居然便宜了围脖! 原来那些野鸡,公的少母的多,比例正正好。部落打算等它们多下点能孵出来的蛋,再宰鸡吃,谁知计划不如变化,人不如狐。 容月站在门口,对着外边喊:“围脖——未来三天你都没饭吃了——” 狐狸自然不会回答,容月挫败地转身,正想弄个布什么的打扫一下房间……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的房间! 天阳拍拍手:“好了。” 是了,天阳的能力拿来打扫卫生也很好用,容月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他陡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举起法杖,运转神力,闭上眼睛探查起整间屋子来。 视野里竟出现了仿佛三维立体图似的蓝线,清楚地勾勒出房屋内物品的轮廓。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方被红色的乱线缠绕着,像一朵朵奇形怪状的花。 这是法杖带来的新能力?容月惊疑地把法杖递给天阳,闭上眼睛,漆黑一片。 而那些被红线标记出来的地方,好像都是刚才被围脖弄乱了以后,天阳用自己的能力收拾好的。 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为,没有被无序之力干扰过的地方,会显示蓝色的线条,反之则会出现红色? 那究竟什么叫做无序呢?自己用技能干扰本该自然愈合的伤口,难道就不是无序了吗? 容月被哲学道理搞得头痛,但转念一想,这反正是白送的技能。 以后多体验几遍,看看就明白了。 “发现了什么?”天阳问。 “新功能。”容月给他解释了一番,然后摸了摸漂亮的法杖,开心道:“等我找到了真正的金属或者宝石,给你弄个真戒指。” 来而不往非礼也,容月想起自己那个草编戒指就心虚,感觉自己像个渣男。 回头一定要好好搞一个。 这样一想,还是得从森铁部落那边弄点消息。 第二天,容月带着新到手的技能去看了千手。 千手被安置在白楼里。 白楼分了楼下急诊和楼上休息两个部,虽然因为容月的技能特点,这个休息部设置了和没设置一个样,但瞧千手,这不就用上了吗? 一进房门,容月就听到了一道不属于千手和鸣山的声音。 阿兰:“千手大人,你帮我求求情好吗?我真是不是故意那么说的,我只是太想为部落做些事情了……而且,那个祭祀的手段那么奇怪,你真的觉得好吗?万一他治疗以后,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那……” 容月敲敲门:“嗨。” 阿兰一僵,万万没想到这大清早的,大祭祀和首领竟一起来探望千手了! 她咬牙,强撑着笑容:“哎,那个,你们好……” “你是怎么进来的?”容月只好奇这点。他语调轻快,弄得阿兰也跟着轻松了些:“没什么,就是守卫看我夜里守在外面太冷了,就放我进来取暖……” “哦,哪个守卫啊?” 阿兰一愣:“我也不知道。” “行。”容月转头看天阳:“怎么弄?” 天阳沉着脸:“把她丢外边去。守卫查出来是谁,按规定罚。” 阿兰脸都白了,难以置信:“你们……你们…………” 可这里是容月和天阳的部落,她说话真是一点点用都没有,还以为这祭祀脾气很好呢,怎么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阿兰被带出去,容月和千手打招呼:“今天感觉怎么样?” 千手有些恍惚:“还行,肚子仍然有闷痛。” 容月左手握着一只洁白的法杖,闭上眼进行了第二次探查。 他今早对着周围人把探查用了个遍。 大多数人身体里都是蓝色的,偶尔有一点小红,多是在腰椎,颈椎,膝盖这些容易扭伤错位的地方。问了问那些人,的确是觉得哪里不太爽利。 而天阳这个大bug,浑身都是红色的。 至于部落其它的地形,除了天阳负责搬运的蓄水池,别的也一切正常。 而眼前的千手,整个腹腔中全是红点。 容月吓了一跳。 圣光和祷言都是作用于个体的,他从没试过对着一个人的某一个部位使用。但现在,他得试试。 他闭上眼,保持着探查状态,其中注意力,将某个红点想象成一个个体,然后使用了技能。 …… “天阳。”鸣山走到门口,和守着的天阳打了声招呼,得到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嗯。 “中午了,里面还没好吗?” 天阳卡了个位:“别进去。” 说罢示意别人上来守门,自己带着鸣山去了议事的小木楼。 “千手马上就好了,我们该谈谈商路的事了。”把其他人派去守门,天阳冷漠地说。 鸣山:等等,怎么就马上好了,一般都得等到好了再谈吧!?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鸣山:“哈哈,好的。” 屈辱。 商路的事,容月之前就和天阳讨论好了,此时复述一遍,也不怎么废脑。 天阳重点说了一下那个狼头纹身族的事情。 “狼头纹身?”说到这里,鸣山也警惕起来:“多少人?” 天阳摇头。 “只有狼头纹身和狼头木牌这一个信息。” 桑露的部落五六百人,被全灭了。蜂群部落不到一百人。 规模虽然不大,但能杀死这么多人,还是很可怕的事情。 天阳:“但我们判断,这群人不会多。一来要隐蔽,二来,即便是对着蜂群部落不到一百人的规模,仍然在他们过峡谷的时候,利用地形进行埋伏。” “那那个五六百人的部落怎么回事……” “也许是下了毒。”天阳道:“或者装作无辜的游人,很多方法都能进入部落,里应外合。” 是了。鸣山想,如果是两方做好准备对打,那人数多的会获得胜利。但如果一方全无防备,结果怎样真的不好说。 哪怕是他们盐部几千人,要是在每天吃水的井里下毒,整个部落都会失去战斗力,任人宰割。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将这个消息传出去。”天阳道:“要保证每个部落,尤其是小部落,都能警惕起来。” 所有来到星月部落参观或者看病的人,已经全都被告知了这个消息,但还是不够。 即便大部分人知道,也还是会有遗漏,最好的方法是地毯式搜索,把地图整个画出来,一个小部落都不落下。 毕竟最危险的,也是这些小部落。 涉及这种和大把人命相关的事情,鸣山也不再自私地看待问题。 他的商队几乎知道附近每个部落的位置,但去年地陷后,很多部落都迁徙了。 “我需要时间。”鸣山说:“而且我们没有人会画图,很多地方都是靠探子的鼻子指明方向的。” 天阳抬手:“我们不仅要知道方向,还要修路。” “什么?”鸣山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修什么?” “修路。”天阳道:“部落与部落之间,选择合适的路线,砍掉树,挖掉草,用碎石头铺路或者做标记。这样以后所有人都可以自由地在部落之间出行,万一有什么情况,也来得及去相邻的部落求救。” 鸣山:“………………” 我看你是在做梦吧! 鸣山脸都要涨红了,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大家不吃饭了吗?” 哪来那么多闲工夫给你铺路! 采石不要时间吗?捕猎不要时间吗?好好的一个首领,看着挺聪明的,怎么就傻了呢? 这时,门被轻轻敲响,云野出现在门外。 鸣山哗地站起来,就听天阳说:“云野,辛苦,带鸣山去参观一下。” 云野笑吟吟地说:“好的,天阳大人。” 鸣山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云野走进部落。 昨天他忙着跟月祭祀扯皮,也就登高望远了一下,还没具体明白星月部落到底在搞什么。这会儿总算有了机会。 唯一心酸的,是云野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俨然已经对这个新部落有了无限的归属感。 他俩先去了放粮食的仓库。 推开门,鸣山惊呆了。 “怎、怎么这么多!?” 只见这座木屋挑顶极高,许多捻子带着壳儿,就那么堆在地上,一堆堆,堆得老高! 怎么可能!他们上哪儿采集这么多的捻子!而且刚过了冬天,野外的捻子现在还没有成熟,明明应该是每个部落库存清空的时候! 云野笑着说:“因为我们并不是采集而来,这些都是我们种的。” “种?”鸣山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什么叫种?” “你看见外面的绿色方块了吗?那些都是捻子苗。我们吃的没脱壳的捻子就是种子,按着疏密的规律埋进土里,浇水,就能在我们指定的地方长出新的捻子来。这样,我们不用特地出去采集,就能收获一大片一大片的捻子。” 鸣山:“……” 鸣山晕了。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采集的队伍也就是把野外的捻子穗带回来,既然能带穗穗,为什么不能直接带植株呢? 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到!? 不,应该说,除了这个星月部落,从没有别人想过这个问题! 他晕乎乎地跟着云野来到养殖区,更晕了…… “同理,我们把豚首,兔兽,还有野鸡,也弄回来养了……” “只要喂些饲料,多半是草或者捻子,他们就会不停的生,这样我们就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的肉吃。” 鸣山深吸一口气,颤抖着问:“这些,都是,你们养的?” 云野:“对,还会有更多……啊,不过养殖方法也是要不断试验调整的,否则养的不好容易死,或者怎么都不下崽,也有很多问题。” 但再怎么也比出去打猎要方便多了啊! 而且养殖和种植,简直能解盐部的燃眉之急! 就算山上的土不好,他们种不了许多捻子,但普通的草还是有的。要是多养些吃草的小型动物,岂不是完美解决了他们吃不到鲜肉的问题!? 鸣山回过神来,就看见云野促狭地看着他。 “怎么样,对我们部落的技术感兴趣了吗?这样就算哪天遭遇意外,盐部也不是没有迁徙的余地。” 鸣山心动得要从胸腔跳出来了,难耐地问:“……这个,怎么学?” “嗯。”云野胸有成竹地提了个要求:“别的部落拿东西换,就可以留在这里学技术。但你们,得派人帮我们修路。” 鸣山:“…………” 还能这样差别对待的吗!? 第65章 鸣山在星月部落逛了一圈,心烦意乱地回到了白楼。 守卫见到他,告诉他可以进去了。 鸣山见对方表情冲他笑,心中莫名激动。 推开门,房中,千手静静地靠窗坐着,看外边。 “千手?”鸣山小声喊。 千手转头看他,脸上神色淡淡:“你回来了。” 千手的脸色红润了许多,就像她没有生病前那样,鸣山意识到,千手真的好了。 他一时竟有些鼻酸,冲着千手走去:“千手,太好了……” 两人商量了什么,容月不知道。这个仿佛三维放大器的新功能十分耗蓝,他升到了五十五级,也空了几次蓝,莫名疲惫,回去睡了一觉。 醒来已经是半夜。 床上没人,容月想起今天轮到天阳守夜。 他睡不着了,索性拿起法杖出去巡视一番。 新技能赞美诗已经被点亮。这是个提高我方各项能力的技能,通常在团战时使用,俗称加buff。 他一边念着技能的咒语,一边爬上小木楼的台阶,刚冒出个头就被天阳的视线捕捉到了。 容月一笑,牵着天阳的手爬上来,技能一闪,一道彩虹色的光笼罩了天阳。 天阳明显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伸手握了握拳,感受着身体里流淌的力量。 “怎么样?这个技能叫赞美诗。”容月站定:“根据我念的咒语不同,可以分别给友方加力量,敏捷,或者智慧。” “智慧?” “在我原来的世界,这个属性影响法术攻击的强度。在这里可能只对我自己有用。” 解释完,容月突然来了兴趣:“我刚刚给你加的是力量,你要不要试试看?” 蛮荒的战士本来力气就大,容月还记得天阳和越冬都能徒手碎石,还能控制力道掏个锅出来。加上他的buff,不知道效果如何。 buff的持续时间有一分钟,天阳从楼上跳下去,转了一圈找了片没东西的空地,一圈砸下去。 一个巨坑。 仿佛一棵千年巨树被连根拔起那么大的坑。 容月:“……” 地在震动,大狗二狗都醒了,汪汪叫起来。动物对地动很敏感,狗叫了,养殖区的动物也躁动了,养殖组的人醒了,然后全部落都醒了。 容月尴尬道:“赶紧解释一下。” 可惜有点晚,不光星月部落的人醒了,就连客人们也都醒了…… 砸坑的地方离充作临时宿舍的联排小木屋挺近,客人们一出来,就看见地上巨大的大坑。 听星月部落解释,说这是首领试试自己的力气一不小心砸出来的,大家的脑袋上都冒出了问号。 这是什么? 新型的武力炫耀? 告诫大家说话小心点?态度放尊重点?因为万一惹了首领不高兴,一拳一个坑? 太、太难懂了…… 鸣山第二天带着黑眼圈来,找到容月他们,说同意了合作修路的事情。 容月正在勘察地方,想修一座瞭望塔,闻言高兴地说好啊。 “细节由我们部落的阿九跟你对接,到时候跟我们好好合作就行了,不会亏你的。”容月一边说一边拿树枝在地上戳,找准位置后才拍拍手,转向鸣山。 “路修好了,来回的路程也会变快。我们还在研究合适的工具,到时候如果能驯养一些动物,还能再缩短部落间来回需要的时间。” 容月知道鸣山在担心什么,笑了笑说:“我代表星月部落,永远承认你们盐部的构成。如果有别的部落起心思强占,我们会派人在武力上帮助你们。” 鸣山愣了愣,心里起了些微波澜。 却听容月话锋一转:“不过条件是,你们部落的盐,我们购买的时候要给得便宜一些,具体便宜多少,云野——” 鸣山眼神如死水。 盐部很快就张罗着要回去了。听说,他最终没有罢掉阿兰的大祭祀职位,因为千手虽然身体恢复了,但作为祭祀的能力还是消散大半。 鸣山将千手提拔为了部落的第二首领,和他协作管理盐部。 阿兰虽然为此高兴了很多天,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这才渐渐低落下来。 她嫉妒千手时说出来的话,被所有人听见,不光鸣山和千手不喜欢她,就连跟着来的守卫们也不喜欢她了。 能跟着鸣山来到这里的守卫,大多都是盐部富裕的人家,影响力很大。被这么多人一起排斥,阿兰想在盐部发展自己的势力,变得更加困难了。 接下来的几月,随着特地来,和路过星月部落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口耳相传,渐渐知道了这么个不断被提起的名字——狼头族。 以星月部落为圆心,辐射到融雪谷周边,几乎都听说了这么一件恐怖的事情。 *** 星月部落的北方约五天路程,有白豆部落。 清晨,白豆部落刚刚苏醒,一个年老的男人听到外面有水声,掀开帐子。 “这么早就提水回来?” 外头一个青年,没什么表情,说出的话却不似表情那么无礼。 “嗯,给岩小他们洗脸用。岩阿爸也洗。” 年老的男人正是他口中的岩阿爸,闻言咧嘴笑开:“人不大,心思蛮多,我们难道会赶你走吗?” 他刚说罢,有女人远远喊:“桑漠——来——帮我们提一下衣服——” 桑漠回头:“哎。” 桑漠来到这个部落十几天了。 而距离他离开部落在外流浪,已经过去了近两年。 彼时的半大少年,如今已经是精瘦的少年,中间历经许多事,桑漠都不太想再提起。 他唯一活着的信念,就是把那群毁灭了他的家乡的狼头纹身族灭了,哪怕牺牲他的生命也没关系。 可是,那些人行踪隐蔽,并不好追踪。 去年,桑漠在裂谷附近被野兽追赶,不小心掉进了裂谷。本来已经绝望,没想到却被救了起来。 他干了件恩将仇报的事,把刀对准那个救了他的人,获得了继续旅途的食物。 桑漠冷漠地想,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做些该死的事,又能怎么样呢。 去年冬天,他在山洞里躲了一冬,饿得瘦骨嶙峋。 出来后却隐约找到了一点狼头纹族人的踪迹。 为此他一路追踪,晕倒在白豆部落附近,得到了这个小部落善意的对待。 线索断了,桑漠身体也到了极限,他便留在了这个部落休养,至今已有十几天。 有时候桑漠也觉得,自己做的一切并没有什么价值。 找到了又怎么样?他只有一个人,就算冲进去,顶多跟一两人同归于尽。 但他有时候又想,能弄死一两个也算好了,他不奢求更多。 白豆部落,附近生长着一种豆类植物。 这种白豆吃了可以填饱肚子,也可以晒干后保存,这个小部落狩猎的压力相对小,他们每年都能采摘到许多的白豆。 更棒的是,附近的一种岩羊兽也爱吃这种白豆,它们为了食物始终在附近生存,白豆部落的人时不时能捕捉到年老体衰的岩羊,回来开荤或者做成肉干。 这是一个平静祥和的部落。 桑漠打了水,帮部落的女人们把装衣服的桶搬回来,又去附近采集了一些酸酸果。 太阳快挂到头顶时,出去三天的狩猎队回来了。 “有大事!岩小,快去找白羊大人,我们带回来不得了的消息!” 狩猎队的领头对着跑出来玩耍的岩小说。 岩小吓坏了,两条短腿倒腾得飞快,半小时后,白豆部落全体都被召集起来,在大岩壁的下的空地上议论纷纷。 “安静!”首领白羊沉着脸,桑漠被岩阿爸和岩小夹在中间,看着严肃的首领白羊。 白羊:“狩猎队这一次回来,带来了很重要的消息!有一伙可怕的怪物,虽然长得像人一样,也会说话,但他们是杀人的怪物!” 大家惊讶,叫道:“会说话还要杀人?” “太可怕了,怪物学会说人的话,要怎么样才能分辨是人还是怪物呢?” “再安静!”白羊提高声音:“那些人有个明显的特征,他们的身上都纹着狼头纹身,有的腰间还挂着刻着狼头纹的木牌。大家只要记住,看到狼头人,二话不说先跑掉——” 他顿了顿,更大声了:“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桑漠像被人锤了一脑袋,嗡嗡响。 他眼前发花,甚至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是幻觉。 狼头纹。 狼头木牌。 杀人。 桑漠忍不住问身边的岩阿爸:“他们说的什么?” 岩阿爸听得不认真,告诉他:“就是有一群坏蛋,见到就得跑,不然会被咬上!名字叫啥来着,哦,特别爱狼头。” “狼头……”桑漠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悲喜交加,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面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白羊首领强调了半天,说这个狼部落有多么多么可怕,弄得安详的部落都紧张起来。 不少年轻人还捉对练习起了对打,练着练着却又笑起来。 “哎,说起来我们只会抓羊,真的不会杀人诶!要是一个狼头人站在我面前,我搞不好吓得屁滚尿流——” “你就这点出息吧!”同伴笑着踢说话的人一脚:“把那些人当羊一样猎不就行了?怕个什么劲儿!” 桑漠站在白豆部落的边缘,向远方看去。 他刚才听见,有人说,提防狼头人的消息,是从一个有裂谷的部落传出来的。 那个部落已经发展得很大,还要发展得更大。 “裂谷……”桑漠喃喃,握紧拳头。 第66章 白豆部落的生活悠闲而惬意,桑漠在这儿过了一个春日,狼头族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他没有新的目标,便暂时留在这里,因为沉默寡言却能干勤快,部落里有人想把女儿嫁给他。 桑漠惊惶地拒绝了,并决定离开。 我是个罪人。他想,我不配结契,和人安稳过日子。 收留他的岩阿爸一家,晚饭时听说他要走,都十分不舍。 岩小和岩大两兄弟还生气了,说他不拿他们当家人。 “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桑漠说:“对不起。” 岩小哭了,岩大捏捏阿弟的后脖子,对着昏黄火光下面容晦暗不清的桑漠说:“你只是不想呆在我们部落了吗?” 桑漠想了想,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岩大便说:“部落昨天决定,要出一批人去豆子坡那边,来接应帮我们修路的人。” “修路?”桑漠愣了愣。 “对。”岩大说:“前两天有人来通知,说盐部和星月部落联合起来,给附近的部落能走通的部落都修了路。我们这儿离星月部落不过五六天的脚程,这就快修到了,修好了以后,我们去别的部落就不会迷路,地面好走后脚程也能加快,即使不带探子,都能相互跑。” 桑漠心中陡然起了些波澜。 “那为什么要我们去?” “这是件好事,我们部落占了便宜,当然要派人去帮一下。昨天首领说了这事,愿意去的人还不少。你要不要去试试?还能额外分到肉干。” “……那我分到了肉干,全都给你。” 岩大笑说:“不用。你去跟那边派来的人聊聊,说不定有新的线索呢?总呆在白豆部落,确实不容易得到消息。” 桑漠鼻腔发酸,面上看不出来,语气里却能感受到郑重。 “谢谢。”他说。 他没有把自己的事情明白地说出来,只说自己想要找一样东西,因此在外流浪。 而岩大似乎看穿了他漂泊不定的原因,对他格外照顾。 桑漠无以为报,只能更加努力地帮他们挑水砍柴,还出去猎了只岩羊,在加入修路队出发前,留在了岩大他们的家。 出发后,桑漠想,如果有机会,他会猎一头鹿,到了裂谷附近还给那个会用奇怪能力的祭祀。 * 尽管桑漠在白豆部落呆了一段时间,但他和人并不亲近。 修路队里不少人看他只觉得眼熟,话也说不上两句。 从白豆部落去约定好的地点,只要翻过一座缓坡,再穿过一条岩石带,路程大约要一天一夜。 午间休息的时候,队里其他人燃起火堆,把白豆扔进去烤,不一会儿豆子都砰地炸开来,一粒粒往外弹射,香气飘散开。 有个叫豆荚的男人一接一个准,一把豆子撒进去,他能跟玩杂技似的砰砰砰接个满怀,一个豆子都不落。 “嘿,咱部落这豆子真香,也不知道别处有没有。” 他说着,一个炸开的豆子朝桑漠射出,在他愣神间正好打在他脸上,吓得他从地上猛地弹起。 其他人哈哈起来,一个个前仰后合,豆荚更是笑得喘不上气:“诶哟桑漠,豆神这是喜欢你呢哈哈哈——” 桑漠一手捂着面颊,整张脸都涨红了。 “来来,别生气,吃豆子哈!”豆荚招呼他:“老岩家不喜欢用烤的,都是靠煮,你肯定没尝过——” 桑漠正要生气地拒绝,却不由分说被塞了一嘴。 炸开的烤豆子确实有股奇特的香味,桑漠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吧唧吧唧吃了好几颗,最后羞愧地默默坐下。 还,还挺好吃的。 当夜,桑漠失眠了。 他其实经常失眠,冬季躲在山洞里出不去,整夜整夜地清醒着。 找到狼头族并报仇,好像成为了他活着的唯一意义,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想要。可就这一个愿望,也不能被满足。 桑漠从背风的大石头下坐起来,循着细微的水声,找到了一条溪流。 溪流里有发着荧光绿的螺,在这一带很常见。 螺肉不好吃,但装点夜晚的小溪却是极佳的风景,桑漠将夜光螺一颗颗揪起来,很快揪了一兜。 然后,他又将它们撒回了溪水里。 夜光螺们慢吞吞的四散逃走,桑漠无聊地发了会儿呆,却恍惚看见被荧光照亮的那一小片,有个与石块形状不同的东西。 今天月晦,乌云满天,只靠螺们发出的微光,桑漠没法辨别那是什么。 他上前两步,把东西摸出来,对着螺们聚集的地方一照—— 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个残破的狼头木牌! 这东西掉在这儿时间不短,上面已经长满了青苔,而且似乎是被野兽咬断过,破碎的边缘参差不齐。 可桑漠浑身战栗,被巨大的兴奋包裹——狼头族来过附近! 他某次在林中匆匆一瞥,原来没有看错! 那真的是纹着狼头纹身的人,他们也许就在附近。 可桑漠很快又紧张起来。这里离白豆部落太近了。那些狼人曾经踩过点吗?是不是曾经想对白豆下手? 桑漠陷入焦虑中,一直到第二天,精神都不太好。 豆荚把烤肉干分给他时,还奇怪地问:“昨天风挺舒服的?怎么没睡好呢?哎人小就是娇气……” 桑漠:“……” 我哪里娇气了! 桑漠知道,狼头木牌是那个族人手一块的东西,挂在腰间,不怎么稀奇,但除了他们别人也不会用。 狼人其实人不多,总数不过百,他的部落被毁灭,是因为那些人在火里燃了一种叫“瞌睡草”的东西,让部落许多壮年人丧失了战斗能力。 这种草被晒干后,碾成草粉,洒在饭食里能让人昏昏沉沉。如果扬在火里烧成烟尘,则威力更大。 身体不太好的人,吸入后可能会晕得人事不知。 这些都是桑漠后来自己琢磨出来的。日日夜夜分析那晚的情景,一遍遍地折磨自己的内心。 这种瞌睡草很找,他走过那么多地方,也没见过成片的。 桑漠怀疑,这些狼人之所以到处跑,也是为了找这种草。 只有用毒草,才能达成他们毁灭其它部落的目的。 “桑漠?桑漠!” 桑漠回过神,嗯了一声,见豆荚爽朗地和他说:“快走了,今天要和修路队碰头呢!” “……好。”桑漠本来考虑过离队,但望着豆荚,怎么也说不出个不来。 他默默对自己说,我只是好奇,想看看那个所谓的修路队。 然后把该干的事干完,换到的肉干还给岩家。 很快,白豆部落的人就和修路队接上了头。 对方一群二十来人,各个朝气蓬勃,为首者热情向豆荚他们打招呼,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哈哈哈老兄!你们是白豆部落吧!我们是融雪谷联盟的修路队二十号!” 豆荚不由自主地提高声音:“二十号!?老弟你们人真多!” 他们在前面寒暄,桑漠后退了一步,将身形往白豆部落其它人里面藏。 因为他见过对方那个二十号小队长……在裂谷里。 对方长得奇丑,一条腿有点微瘸,嘴咧开还缺了一颗牙。 桑漠不知道他叫什么,只记得他和另两个大约是兄弟的人,抢了别的女人的口粮。 他不好指责什么,因为他只看着,并没有站出来,但这不妨碍他讨厌这几个人。 现在想到这样的人竟然能加入所谓的“修路队”,还成为了队长,他陡然对那个离开了的部落印象直降。 还融雪谷联盟? 人人平等? 桑漠冷漠地撇了撇嘴。 豆荚和对方那个坏队长不知道说了什么具体的事情,很快,两方并作一队,就要往修路队修到的位置去。 桑漠怕被认出来,落后几步,挂在队伍的末尾。 “豆荚阿兄,你们有派人来我们部落学习过种植和养殖技术吗?” “种植养殖?不知道啊!我们是上次出猎时,听有河部落讲了狼人的事……你说的什么是什么?” “嗨,那不行,你们肯定得来!这趟修完,让你们部落派几个代表,过来参观学习啊!学完一阶段课程,我们部落免费提供一份种子,够你们回来种着玩儿了——” “所以到底什么是种?” “就是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他们谈得欢快,不久,所有人都参与进了话题,白豆部落的人像听故事似的,一会儿发出啊声,一会儿发出嚯声,一会儿又哎哟…… 一头雾水的桑漠:“…………” “总之!大力发展种植养殖,能显著改善部落生活!我们部落去年一整个冬天,就没饿过一天,也没冻死过一个人!这都是种植养殖的功劳啊!” 豆荚一众心潮澎湃:“谢谢阿兄,回头我们就跟首领讲,也去你们那儿学技术!” “好哇!”小队长嘿嘿一笑:“而且等我们的路修好,来回路上会更快更安全!我们沿路每隔大半天脚程的地方,就会设立一个小型驿站,搭些临时小木屋,可以夜里休息,遮风挡雨,这样部落和部落之间来回走动,就更方便了!” 豆荚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桑漠一脸麻木地听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话,过了好一会儿,话题才换了个方向。 “那些狼人的事情你们听说了吧?” 听到这句,桑漠的耳朵动了动,悄悄往前挤了几个身位。 豆荚回道:“听说了!我们首领都跟我们讲了,说是纹着狼头纹身,可能挂狼头木牌,让我们见到了一定要小心。” “对!”队长夸张地比划:“要是他们人多,就先警惕,相互提醒,然后快逃!但要是遇见落单的狼头人,也可以主动上去抓!” “抓!?” 小队长:“没错,不久前我们联盟刚刚发明了一套防狼口诀!” “什么口诀?” “——见面拔刀不用愁,手挖眼睛不要抖,说话就当耳旁风,瞄准弱点就下手!” “哇,好有道理!” “抓来绑好送我们部落,一个狼头人能换两千条肉干,活的加倍!记住我们的口诀!” 桑漠:“…………………” 桑漠:??? 第67章 悬赏狼族人? 看到了直接上手抓? 抓来能换肉干? 桑漠一阵眩晕,有种奇怪的荒诞感。 两千条肉干可一点也不少,一只成年豚兽全做成肉干,也差不多只能做出这个数来。 一个狼人值一头豚兽,抓活的还加倍,假定狼头族人一共有一百人,那岂不就等于是一个两百头豚兽的兽群? 这么大的豚兽兽群! 白豆部落光守着一个十几只岩羊羊群,都能过得悠闲滋润了。如果是一个两百头豚兽的兽群在附近晃荡,桑漠甚至怀疑,会有一群人联合起来去狩猎…… 等等,那不是真的豚兽啊啊啊。 可有这种思路的显然不仅仅是桑漠,这个数字一出来,所有白豆部落的人都惊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再也不是畏惧,而是赶紧询问:“现在有人抓到了吗?” 瘸腿队长,也就是羊大,叹了口气:“还没呢,他们真的很能躲!当然,这也跟我们部落之间交流太少有关系。等我们把路都修好,把这块地方分成一个一个区域,然后整个儿排查……肯定能把他们抓出来的。” 豆荚他们一边深以为然,一边产生了一点危机感……看来抓豚兽、不、是抓狼人的事得赶紧商量起来了啊……万一先被别的部落的人抓完了,那可怎么办!? 虽然有点危险吧,但他们做好准备,或者再找几个部落联合起来,整他个一千人的队伍,那就是踩都能把他们踩死了! 豆荚几个眼里燃着热情的火,羊大适时提醒他们。 “对了,你们可千万别大意。我们首领说了,抓落单的就好,要是碰上成群的,一要警惕他们用弓箭,二要警惕他们用毒。” “还有毒?”豆荚惊讶。 “是我们首领猜的!他们虽然躲躲藏藏,可一旦冒头,我们就损失惨重,说明肯定有点超出寻常的手段。如果不是获得了魔兽的力量,恐怕就是用毒了。” 豆荚一个寒噤,赶紧端正态度:“好好,我们会留意的。” 桑漠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的仇恨,好像被轻描淡写地接手了,对方的猜测还八九不离十…… 说话间,他们终于到了对接的点。 那里已经运来了一车车的碎石块,远远看去堆成小山那么高。 望向远处,一条约能两人并排行走的石子小路延伸而来,在肉眼能看见的地方分了个岔。 羊大解释道:“那边是通往有河部落的,他们来人确定好了位置,等你们修完,他们就派人来接档。” 说罢,羊大他们的修路队,熟练地展示了怎样用碎石铺路的全过程。 豆荚示意白豆部落的人跟着他们学。 首先把长得较高的杂草拔掉,再用石锄,将满是草根的地翻一翻,防止草再疯长。然后等土松软了,将碎石倒在地上,尽量紧密地铺满。 最后他们在路面上铺上木板,一群人上去用力踩踏,把碎石头都嵌进刚刚松过的泥土,这样一条简单的石子小路就成了。 这法子很简单,但草还是容易从石头缝里长出来,羊大解释说,这只是暂时的,为的是尽快把交通网铺开。 “万一有事,无论逃跑还是求救都方便很多。” 这个方法,只要有足够的碎石,确实能很快地铺出一条路来。 豆荚他们很快上手,一部分帮着薅草,一部分帮着踩木板,就这样干到晚上,居然已经干了预定目标的十分之一了。 照这个速度,等这条路通到白豆部落,可能只要五六天。 桑漠满怀心事地跟着干,等到三天后的清晨,他们的临时营地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嘈杂的议论声让桑漠迅速惊醒,他一个翻身,警惕地蹲到一棵大树后面。 这是他在野外养成的习惯。 但现在,他这个动作无疑有些蠢蠢的,因为别人脸上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全是诧异和兴奋。 怎么回事? 桑漠缓了缓,站直身体,顺着人群面对的方向看去。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漫天星星若隐若现,四周很黑。昨夜的火堆到现在只剩下微弱的火星,几乎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光亮。 可远处有光。 桑漠震惊地看到,遥远的天际,有一簇火! “瞭望台!那一定是瞭望台建成了!”羊大兴奋得不能自已:“我出来三十多天了,走之前他们就在找地方打地基,算算时间,是差不多了!” “你们部落住的都是神吗?怎么可能搭起这么高的台子!?” “可不是嘛,我们一开始都以为月祭祀疯了,但他和我们部落的木匠石匠研究了几日,就说能搭!” “这台子究竟有多高?”豆荚好奇问。 “那我也不知道了……”羊大挠挠头。 月祭祀之前说,有了瞭望塔,就可以在晴好的天气更准确的绘制地图,将所有部落串联起来。 光有一座塔还不行,得覆盖整个融雪谷联盟的范围。 他们部落的塔算是实验,等建成了,摸索出方法,就会派出像修路队一样的队伍去各处修塔。 羊大解释了一下,又说:“我们首领还说了,除了建最高塔外,还要建高塔,中塔,低塔。低塔要每个部落都有一个。这样,他们传出的信号能被中塔看见,中塔再传递给高塔,最后最高塔也获得消息,万一出什么事就能获得及时救援。” 大家发出由衷的赞叹。 桑漠看着那天边的火光,难过地咬住了下嘴唇。 如果他的部落离这边更近。 如果那晚的事再晚点发生。 是不是他们……也能得到救援? 事到如今,再想这种事已经没有了意义,可桑漠还是嫉妒得发疯。 嫉妒的同时,也有一丝庆幸和感激。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更加卖力地干活儿,终于在五天后把路修到了白豆部落的门口。 白豆部落倾巢出动地看热闹,围着小路和修路队叽叽喳喳,桑漠趁机悄悄离开了。 他拿着那半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附近的狼头木牌,眼神坚定。 还不到安逸和放心的时候。 他的仇不用别人来报。 那块木牌是在小溪里发现的,上面长满青苔,说明在水中的时间不短。 如果不是狼族人原地掉落,那顺着溪流朝上游走,不失为一个可以尝试的选择。 桑漠本来就要找瞌睡草,这会儿有了个方向,也就不再犹豫。 ………… 白豆部落中,豆荚正喊人来分的肉干。 问到桑漠时,却发现他人不见了。 有个胆小的人,正好看到了桑漠离开的一刹那,但他没有阻止或者打招呼。他怂怂地说:“那个,桑漠可能,走了……” 岩阿爸正好带着岩大岩小挤进人群,听到这话蓦地急了:“怎么回事?怎么就走了??” 岩大知道一切,默默叹了口气,想起他们还是没把人留住,失望道:“走就走吧,他还有事要做。” 部落里有个和他们家不对付的人,闻言嘲笑起哄:“瞧你们,什么眼光?救回来个人,好吃好喝的供着,最后不还是跑了,说你们傻你们还不信,我看他就是为了这一份肉干……” 话音未落,就听到豆荚高喊:“桑漠的那份肉干!岩家你们来拿吧!” 那不对付的人,脸上的笑还来不及撤下,逐渐变得尴尬。 岩大哼笑一声:“是,我们傻,你聪明!” 那人涨红脸。 话虽这么说,岩大还是不由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座燃着火光的塔。 希望桑漠能平安。 被祈祷的桑漠并不知道自己被人挂念,但他的的确确交到了好运。 他,在某处山涧,看到了一小片的瞌睡草! 这是什么概念? 以往他收集的瞌睡草,都是按株来。可这里,竟有一片! 桑漠沉迷挖草不可自拔,循着瞌睡草的生长习性一点点摸索着找。 有时半天的脚程他就能找到一株,有时候又连着十几株,成为成气候的一小片。 如此这般地走了近二十天,桑漠竟遇到了一个部落。 也不一定是部落,但那附近看起来像有人长期居住,还是是部落的可能性更大些。 可是……里头完全没有人。 怎么会有一个部落,一个人也没有!? 桑漠心中一惊,想着,是不是这个部落又被……? 但四处看看,又不像。 没有乱翻的痕迹,也没有火烧过,更没有尸体。这个部落就像一个空荡荡的壳子,物资也不剩多少了。 这场面,诡异得可怕。 桑漠警惕地在外围梭巡一圈,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东西。狐疑地找了个空缺,桑漠跨进这个部落内,乍一看,还是没什么特别。 这样反而更恐怖了。 桑漠提着骨刺,横在胸前,慢慢向部落的对面出口走去。 他左右看看,时不时回头,直到进到林子里,才好些。这里想必就是这个部落平时狩猎的林子。 其实桑漠身上带的食物也不多了,便在这片林子里顺势搜索起来,想猎个一点半点的荤,填充一下长期空旷的肚子。 搜索刚刚几百米,桑漠突然惊得瞪大了眼睛——等等,地上的草,那是………… * “月祭祀!”有人匆匆来报:“门口有一大——群人,来求医!”传话人比划着,双手拉开好大。 “一大群?”容月正在和云野讨论部落最近的财政问题,闻言抬起头来:“一大群送一个人过来,还是……” “是整个部落都有病!”说罢,传话人也觉得怪怪地,补充道:“他们自己说的!那一大群,绝对不止两百人了!” 嚯! 容月惊了:“走走走,我们去看看——” 第68章 经过这段时间的发展,星月部落又不一样了。 错落有致的新月形住宅区已经初见规模,原本的星月部落成员已经全部搬了进去。 而曾经的联排小木屋,和冬季建的大通铺,则给前来求医或学习技术的人当做宿舍使用。 经过修路队的宣传,种植养殖的好处又被扩散了一波,另有些学得早的部落,回去尝试后初见成效,更增加了他们技术的吸引力。 再加上曾经参与过融雪谷大集的部落,或多或少都知道星月部落有些神异手段,宣传效果更加的好。 来学技术的人,有拿不出食物交换的,就安排他们加入修路队干一段时间的活儿,这大大缓解了星月部落的用人压力。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盐部帮忙。 容月把修路的事几乎全权交给了鸣山,自己则专心研究瞭望塔。 他需要这样的东西,让大家快速传递信息。 这个世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魔法。而驯养牲畜,比如鸽子或者马,需要的周期又太长。如果全靠人力传信,等传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他绝对不允许蜂群部落的事再出现第二次。 好在造高塔的技术问题解决得很快,当他们的第一座塔建好,容月就知道,离整个大陆都建起联络塔的日子不远了。 容月走在部落里,绿意葱葱,干活的人热火朝天,每个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见到他,都会抬起手打招呼。 “月祭祀好!” 容月攥着归零法杖,笑眯眯地说:“大家好,大家辛苦了!” “天哪,月祭祀竟然跟我说辛苦了呜呜呜……”一个少女当众哭起来,仿佛要晕厥了:“我现在死了都愿意呜呜呜……” 容月:“…………” 别啊!你死了谁干活儿啊! 他加快脚步赶紧离开了这个区域。 守卫说的那两百多人,正在白楼附近的空地上坐着。 他们是一个部落,首领和几个心腹被安排在楼里,其他人放不下,只好在外边晒着。 容月路过时粗粗扫了一眼,感觉这些人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他还没用探查,也就没让他们走。 “!”坐在厅中的部落首领见到容月,唰地站起来。他竟是个老人,老得脸上皱成了苦瓜,嘴一咧,更皱了:“这个,那个,大祭祀!我们,我们是,困困部落的人!” 容月和煦的笑容一时有点开裂。 “困……什么?” “困困部落!”老人激昂道:“我们部落好几代人了,春夏天都经常犯困!后来索性改了名字,就叫困困部落了!” 容月:“…………” 他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们是来……” 老人急切:“我们想求你帮帮忙,看看我们到底哪里不对,为什么总是犯困!” 根据这个老人所说,困困部落是个神奇的部落。 无论男女老幼,春夏天都非常爱打瞌睡。爱到什么程度呢?做饭的时候要互相搀扶着站在锅边,以防哪个实在太困,一头往锅里栽进去。 听老人说,这件事很久以前竟真实发生过! “……那那个人怎么样了?”容月问。 “唉,他死了。”老人心酸。 容月:“…………” 因为太困,困困部落的人,打猎也打得十分艰难。在春夏,是猎物最多最好捕捉的季节,但他们因为困,甚至组不出一个像样的狩猎队,更不能天天去打猎。 还好有一个好处,他们打瞌睡时身体能量消耗较少,比别的正常人来说,需要吃的东西少些,偶尔捕到的猎物也够改善伙食了。 “那你们偶尔捕捉……是怎么个偶尔法?”容月好奇。 老人神秘地说:“嗨,我们也不知道,就是运气好,总会有装晕的豚兽啊羊兽啊,倒在我们部落附近。” 容月一时无言,只能对乐观主义的老首领竖起赞美的大拇指。 “总之,我们部落被这种怪病困扰了好几代了,大祭祀,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容月缓缓说道:“老首领,你发现了吗?你在说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打瞌睡啊。” 老首领一愣,摊开手看看自己,又看看容月,一副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容月继续道:“刚才我路过外面,你部落中的其他人,看着也很正常。” 老首领激动极了,容月话音刚落,他就像离了弦还顺风的箭似的冲到外边人堆里。 他大声喊道:“大家现在是不是不困了!?” “???”困困部落的人早已习惯身体节奏,基本没几个人意识到他们变了,这会儿陡然被点出来,一个个惊奇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蹦又跳。 “我们好了!我们好了!”他们载歌载舞,吹着口哨唱着歌,容月呆滞地看着他们毫不畏惧那天上刺眼的阳光,只得在心里为他们鼓掌。 真的很有活力。 “为什么我们突然好了?” “因为星月部落吧!” “怎么就因为星月部落了呢?” “傻啊你,传说中我们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上,就能百病全消了!” “真的啊!?看来是真的了!” 容月哭笑不得,反过来也推论出了一些事情。 他们在家乡的时候,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会打瞌睡。可一旦走出来,就好了,这说明打瞌睡的原因和他们部落的地理环境有关。 这么多人围在门口也不太好,容月先让人带他们分头在部落参观,再跟老首领讲正经的。 “树木花草?”老首领奇怪地问:“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这很可能和你们的病有关。”容月解释:“你也说了,春天和夏天容易犯困,而冬天不会,秋天少些。这说明,引起你们犯困的,极有可能是某种植物,草的可能性更大。” “春天发芽,秋天枯萎,所以你们在冬天不会困。” 老首领恍然大悟,却又心中怅然,讷讷道:“我也不知道,我们部落附近有什么特别的草……” 他羞愧极了,因为他也很困,全部落的人都不怎么往外走动,也就秋天去去融雪谷。 要是早有人经常往外跑,说不定就能知道有些草在外面不常见,从而找出问题所在了。 容月掏出一个小本本,用炭笔记录:困困部落的事,告诉我们,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勇于探索,敢于实践…… “咳咳。”容月记好了,问他:“这样,你们部落来这边大概用了多久?我们可以派人去帮你们清除那些关键的植物。当然,你们得留一些人,帮我们干活儿。” 老首领希冀地看他:“那,干活儿也有饭吃吗?”其实这点他之前就听说了,只是再确认一下。 容月笑了:“有的。”他说。 “那我们能全都……留下来吗?” 容月:“???” 这群困困部落的人可能是吃够了部落风水的苦,听说可以留下来勤工抵债,一个个都不愿意回去。 老首领带着全部落吃过一顿星月部落特产——套餐饭的时候,更是出现了全部落一齐向星月部落表忠心的情景。 也许是长年睡觉,他们不少人皮肤都好,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脸上也有肉,挺可爱。 ……要是不要一起抱着他的大腿求他就更好了。 他的腿真的没有那么多空位可以抱。 容月踩过地雷阵回到家,下午才等到天阳回来。 天阳和修塔队的去找地方踩点了,路上辛苦,回来的时候一身泥泞。 他站在他们家圈起来的院子里,控制着水流从头顶浇下来,流过宽肩窄腰,和以下不能描写的部位。 天阳的小辫子长长了一点,前不久又被他拿骨刀削掉了,容月趁机亲手给他重新编了一条,还恶趣味地在绑发尾的时候,用上了一条红色的细布条。 现在这一点红衬在天阳蜜色的后背上,容月一眼瞄见,有点口干。 他摸了摸跳得很快的心脏,后退一步,却听吱一声,脚边蹭过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容月低头,嫌弃地招呼道:“掉毛围脖,凑那么近干什么,差点踩到你。” 小狐狸眼睛湿漉漉的,伤心低下头。 是的,它掉毛了。在这个渐渐热起来的季节,它一撮撮地掉毛,掉得它伤心自卑且自闭。 容月能怎么办,只得从包裹里掏了块肉,撕成条喂给它吃,充作安慰了。 不一会儿,天阳进来了,头发还潮着。 “怎么了?”他问。 容月是要和他商量这件事的。 虽然他们现在急缺劳动力,困困部落愿意留下也是他们乐见的,但一次性两百人,还是那句话,冲击有点大。 “我想了想,如果要收下,有个方法可以用用。”容月道。 “说说。”天阳拿布巾擦了擦头发。 “分散他们。”容月说:“现在我们有修塔队,修路队,这些人一直在外面干活儿,十天半月才能回部落一趟。我们可以把困困部落分批塞进去,这样留下来的人一段时间内只有几十,慢慢融入就好了。” 天阳颔首,又补充:“还可以分一批出去,回他们原部落,找那种让人打瞌睡的植物。” “他们好像并不在意是哪种植物?” “但我们可以在意。”天阳说:“如果这种植物的功能真的强大,我们也可以种一些,以防不备。” 容月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突然道:“这个让人打瞌睡的植物,光是长在那里,就让困困部落的人这么困倦。如果经过其他方法加工,变得更厉害了呢?” 天阳严肃了神情:“……毒药。” 第69章 毒不毒暂且不好说,但如果真的这么有效,拿它当毒药来用,绝对可以。 被麻翻的人,手起刀落全无反抗之力,仔细想想十分危险。 去困困部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但人选又是个问题。 修路队和修塔队派出了不少部落里资历较老的人,剩下的人中,阿九,阿川,和云野,光要维持部落的正常运行就忙得不可开交。而越冬要照顾肚子渐渐大了的露水,还要兼顾狩猎队,也不能出去。 新芽阿妈年纪大了,其他几乎不剩什么人。 容月喃喃道:“人才还是不够啊……” 围脖吱吱两声,拱了拱容月,又甩了甩头。 顿时一片白毛飞扬。 容月捂住嘴,咳了咳,声音闷在手中:“别甩!” 然后围脖的尾巴又被倒拎了起来。 围脖现在已经习惯了,天阳一拎它就装死,这样天阳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你还是出去跑跑吧。”容月烦恼:“老赖着我们怎么回事,你本来是只野狐狸啊?冬天也就算了,这都快要夏天了……唔。” 容月突然思索片刻:“这次我们在部落呆了快半年了,要不我们去吧?” 天阳点头:“我刚刚也想说。最近来看病的人少了,部落里的事情可以交给阿九他们。” “你的塔看好了吗?” “有阿川。” 容月展颜一笑,美滋滋道:“那我们真的可以跑路了,说不定还能抓两条狼人回来。要是正好遇上了一整群,顺手一锅端,能省我们好多悬赏的肉干呢。” 天阳:“……” 困困部落和盐部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路程稍近一点点。现在白天长了些,加上已经修好的路段,大约十天出头能走到。 做领导就是有任性的权利,容月第二天在会议上说完自己的计划,众人默默无言。 阿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到了最后,发现竟没有一样是非要容月不可的。 “天书”文字,容月已经全部教给了小雀斑;部落里每日流水收支,云野已经能很好的处理,甚至投奔他而来的徒弟阿虎也上了手;去年他带回来的各种奇异的蔬菜和调味料,已经繁殖成片,由新芽阿妈照看着那块“实验小菜田”。 唯一需要注意的,可能只有天阳每天早上负责的自动水箱……如此也只能麻烦部落里的人多做些挑水的劳动了。 总之,一切正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运转。 “……玩得开心。”阿九最后说。 这一次出行,容月带上了木铃,天阳带了宝地,还有围脖全程跟随。 困困部落也出了十余人。 木铃在星月部落吃喝不愁,最近很是蹿了个子,看起来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 江流之前爱和他混在一起玩,可自从木铃长高,江流再也不理他了,天天腻着露水等阿弟或者阿妹出生。 虽然她很快就被越冬拎到狩猎队里训练去了。 小崽子们渐渐在往各自的人生路上前进,容月有时候看到,心中总有奇妙的感觉。 他很少这样近距离地感受所谓的“成长”。 木铃现在编在木匠队伍中,跟着老木头学一些木工的基本功,但他最擅长的还是做陷阱。 以前在星野外头的小部落里,他就负责做防护,现在有了星月部落这么大的地方给他可劲儿造,一不留神还真给他弄出了点成绩来。 就像今天,大家扎营休息了一夜,天刚蒙蒙亮,临时营地外边就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咕咕声和翅膀拍打的声音。 围脖本来窝在容月身边睡觉,一听声音像支箭似的窜了出去,而后发出快乐的吱吱声。 谁也不知道木铃什么时候设的陷阱,竟真的抓到只肥肥的野鸡! 天阳给死掉的野鸡拔毛,容月一边蹲着看,一边问木铃:“你不是研究防御系统的么?怎么抓起猎物来了?” 木铃咳了咳正在变声期的嗓子,深沉道:“一通百通。” 破开野鸡的肚子,清洗干净,塞上路上采的鲜蘑菇,拌上粗盐粒。 表皮抹上了蜂蜜,外面用一片干净的大叶子包裹好,糊上厚厚的泥土,扔进火堆里。 这是一道菜谱上名菜——叫花鸡。 酱和醋迟迟没有办法酿造出来,有很多重口味的菜无法还原,比如容月心心念念的宫保鸡丁,鱼香肉丝等。但是这类原汁原味的叫花鸡,已经可以做出像模像样的味道了。 尤其是这新鲜的野鸡,本来就又肥又有劲儿,现宰现吃,容月不用尝试都知道会有多好吃。 困困部落的人可奇怪了,还以为他们在糟蹋东西。 老首领做代表来问:“好好的鸡,为啥要用泥巴糊住?” 容月高深莫测:“等扒开泥你们就知道了。” 不久,火候已足。大泥团被从火堆里拨弄出来,烧得硬硬的,冒着烟气。 木铃手上被容月塞了根棍子,容月道:“去,把它敲开。” 肩负重大责任,木铃扎了个马步,气沉丹田,双手高举,用力一挥——“喝!” 泥壳应声碎裂。 鲜美的味道瞬间填满整个空间,如果香味有颜色,此刻众人就像被金色的浓雾包裹。 太香了! 困困部落的人差点惊掉下巴,一个个兜不住口水,眼巴巴地盯着容月他们看。围脖更是等得心都要碎了,完全放弃了节操和尊严,摊开四肢吭叽吭叽地叫。 “别急,都有都有。”容月心满意足地从天阳手里率先分到一个鸡翅膀。 经过这道菜的洗礼,星月部落在困困众人的眼里,形象更加高大。他们热情地讲述了自家附近的风土人情,包括平时吃什么,喝什么,有什么不外传的调味料之类。 别说,就像云野会炒制叶子茶一样,困困部落也有他们的特产——香叶。 因为太困,他们很少烤制食物,因为很容易就烤焦了……所以大部分都是炖煮的。 只要放一锅水下去,就算打个盹儿,醒来还没收汁呢! 这样经过几代的研究,他们在炖煮食物上很有一套,就算舍不得放什么盐下去,也能通过一些别的草和果实,让食物的味道变好。 老首领没带着香叶,只说部落里还存着很多,容月兴致更浓,几天后,他们终于到达了困困部落。 困困部落没什么积蓄,只有些带不走的皮毛,因为附近没什么人,也都安稳地堆在帐子里。 就这样晾了二十几天,困困部落竟和走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天色不早,老首领他们收拾了最大的一间帐子给天阳和容月。 睡下去之前,容月还想体验一下这个困困部落的神奇“风水”,想着第二天会不会跟着困困。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翌日,众人醒来,竟惊奇地感觉一点也不困! 连狐狸也无忧无虑地扑着蝴蝶! “怎么会这样!?”困困部落的人们交头接耳,难道月祭祀光站在这里,就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吗?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年轻女人大叫着进来:“外边的桃叶草,全部都被人割走了!” “什么!?”老首领一惊:“那草吃起来很怪,割来有什么用?”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所谓的桃叶草,极有可能就是导致他们部落长年瞌睡的“瞌睡草”,但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有人发现了它的价值,并且全部割掉了。 “一株都没有剩?”老首领颤抖问。 “我没仔细看,但是……”那年轻女人小声道:“割草的人,下刀很深,草茎断得太低,肯定长不起来了。” 容月和天阳对视一眼,感觉问题变得棘手了。 一个或一群神秘人,明白这种瞌睡草的“药效”,一株不留地全部薅完。 如果是友方还好,如果是敌人呢? 如果……是那群狼人呢? “搜。”容月不笑的时候,比天阳更多几分肃然:“宝地赶到附近的建塔点去,让人快些传话,把江流叫来。用最快的速度。其他人分头去找,有没有人经过的痕迹。” 江流是探子,能嗅到常人嗅不到的气味,对他们找人很有帮助。 宝地知道事情严重,应了一声后飞快向部落外掠去。 围脖感受到气氛的凝滞,竟像懂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地叼住容月的衣角拽了拽。 容月回过神来,半眯起眼睛:“怎么?你也会带路?” ………… 另一边,干下这件事的桑漠,正无知无觉地向着更北方前进,全然不知道他因为沉迷割草,让友方阵营如临大敌。 是的,这些瞌睡草,全都是桑漠割的。 之前他误打误撞来到困困部落时,里头的人已经全员赶去了星月部落,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没有人的部落让人毛骨悚然,但地上的瞌睡草,桑漠又没办法无视。 于是他白天割草,晚上借住在边缘的一间帐子中,如此过了好多天,才把草堪堪割完。 也许过上一段时间,又会有新的小苗长出,但起码现在,这些瞌睡草都被他包圆了。 割这种草,得用湿布巾蒙着口鼻,几天干下来,嘴唇上方和脸颊上都起了小红疹子,又痒又疼。然而辛苦总是值得的,他割完了。 只要一想到,他多割一棵草,狼头人就会少得一棵草,桑漠就充满干劲。 割完困困部落周围的草后,他继续往东北边进发,顺着可能有草的方向,慢慢地找。 又过了十日,桑漠来到了一座山脚下。 这座山不像之前小打小闹的土坡,远远看去很有高度,也陡峭。 他从没来过这里,更没翻越过山,不知道对面是否有更强大的部族,更厉害的战士。但是他跨越星野之前,也不知道星野对面有什么。 他只要跟着狼头人就好,可惜,虽然能挖到瞌睡草,却不能证明狼头人一定在附近。 起码先看看吧,桑漠如是想。 第一天,他没做好准备,几次从较陡的坡滑下来,最后只能睡在一棵歪斜的树上。 第二天,他特地削了一根尖头的木杖,当做登山的撑竿,越过最陡的部分后,找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山洞。 山洞附近很平缓,桑漠侥幸猎了只兔子,烤着吃了。水囊已经空了,他连兔子血也不放过,喝完仍然觉得渴。 明天去找一找水源吧,桑漠这样想着,沉进了梦乡。 他完全没想到,第二天,当他醒来时,洞口竟会被人团团围住。 有个人进了洞,嘿嘿一笑,逼近桑漠。丑陋得不似人的脸,满是黑色焦痕。 桑漠瞳孔骤然一缩。 这人的肩膀和前胸,有狼头纹身! 第70章 直到这一刻,桑漠才感觉到骨头缝里涌上来的酸软和恐惧。 他踉跄着翻身蹲下,从腰后抽出骨刺来,横挡在面前,做出戒备的姿态。 可惜没人理他,这些人面的野兽还哈哈笑起来,仿佛桑漠的动作取悦了他们,像看一个弱小无助的动物,自以为是地挥着爪子。 “嘿,老二你闻闻,是不是那个味儿?” “没错了,这小子身上有不少,真是送上门来。” “咱很久没挖了?” “没挖了,那个什么部落的跟疯了似的盯着,兄弟们想出去都不行。” “嘿,有了这么多的瞌睡草,可以再去杀一波了。” “是!杀他个几百人,嘿嘿,想想就来劲儿。” …… 桑漠寒毛直竖,尽管知道这些野兽没有心,但直面恶意,还会让他心脏狂跳,身体发软。 “老五,你去,把这小东西捆了扔到天柱上吧。” 那老五应声而来,桑漠注意到,他右手长了六根手指——在小拇指外手掌侧面,有一截短短的,只有一个关捷的凸起,微微蜷着。 有种说不出的异样,十分诡异。 桑漠盯着他伸出的手,喉头动了动,手上的骨刺攥得更紧了,紧到甚至有点打滑。 “诶呀,怎么?我的手不好看吗?” 这老五突然出声,顺着桑漠的目光动动自己的手指,又弯曲,伸直。 “害怕了?”他说着,把手伸到桑漠眼皮低下,声音竟放轻了些:“没见过?” 山洞里昏暗潮湿,入口处的阳光被人墙挡得所剩无几,只剩丝丝缕缕的光斑。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当这些纹着狼头纹身的人不再发出渗人的笑声时,整个空间都压抑得可怕。 杵在眼前的手指神经反射地抽了抽,桑漠嗓子干哑,缓缓道:“……没……” “怕!!”一声咆哮:“快说你怕!!” 这人陡然发疯,桑漠吓得屏住呼吸。 “我不过就是多长了个指头!怕我,都怕我!老三!老六!他们意外受伤残疾,就被部落抛弃了!我们是怪物吗?啊?” “是!我们就是!” 瞪着血丝的眼睛凑到桑漠眼前,他感觉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淌下。 疯子。 这些人都是疯子。 这位六指的老五平息了一会儿,见桑漠低着头,像是害怕的样子,又笑了一声。外头的人墙有些松动,有人喊道:“别玩儿啦老五!快把那家伙拖出来!” “来了!”老五侧身回答,下一秒却看到了自己胸前露出的骨刺尖头。 剧痛延迟袭来,他手指痉挛,目眦欲裂地一点点转头。 “你…………” 桑漠喘着粗气,猛地拔出骨刺。血液溅在脸上,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嘶哑地说:“去,去死吧!” “妈的,老五!!” “老五——” 其它的狼头人一同涌进山洞,有人去查看老五的状况,有人企图摁住桑漠,然而山洞不大,桑漠背靠山洞墙壁,大喊着挥舞骨刺,一时间这些人竟不好近身! “老五死了!” “老五竟然死了!?” “抓起来!别随便弄死了!” 桑漠戳伤好几人,但寡不敌众,很快就被制伏在地。 他趴着,身后的狼头人单膝跪在他的背上,两只手背后,被绳子捆得牢牢,动弹不得。 他充血的眼睛努力想抬起来看看,又被一脚踩得撞在地上,脸颊磨着粗粝的砂石。 ……就这样了吗? 就这样吧。 他虽然只杀了一个,但是,一个就一个,总比没有好。 桑漠努力抽腿,身上的人以为他还要挣扎,又顶得更死了些,但桑漠无意起身,只是拼命向后蹬。 熄灭的火堆里仍包着些火星,随着他蹬踢的动作,火星溅到了一旁的麻布袋子上。 狼头人一半围着老五,一半围着桑漠,等到火星已成势,麻布袋子传来一股焦糊味,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瞌睡草被烧着了! “妈的!!!”老大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小子多能给他们添堵,猛踢那只被点燃的袋子,火星和草叶被踢散,飘在空中像绿色的雨,桑漠发出哀鸣,而后后颈一痛,重重一颤,不省人事了。 “……”狼头众人无言相对,最终,阴沉着脸的老大大手一挥:“先别搞死了,绑起来!我要让他后悔活过这一遭!” * 白色的小狐狸,吭哧吭哧地跑在草地里,宛如一道闪电。 人类跟不上它的脚步,它就走一段停一段,还时不时嗅嗅,黑眼珠滴溜溜转。 困困部落的人留在了自家部落里,等待宝地带着江流过来,而木铃则和天阳容月一同跟着狐狸先出发了。 狐狸的嗅觉也不差,真要搜索起来,跟大狗二狗他们差不了多少,而且还更有灵性些。 只是一路走着,容月愈发觉得小狐狸不是一般的狐狸。 动物在野外生存,需要会各种本领,最简单的道理莫过于一身保护色。 绿色的虫子,土黄色的鸡,灰色的野兔。这些东西藏在树林和草地里,并不容易被眼睛分辨。 小狐狸在雪地里完美掩藏没错,可过了冬季,这一身白毛简直是生怕天敌看不见它似的。 容月本以为它掉毛后要换一身颜色的毛,谁知并没有。它热,掉毛,然而长出来的还是雪白的…… 抛在草丛里简直白得发光。 小狐狸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围着三个人类转悠,撒娇,蹬腿儿,乞食。 如此跑了三天,这天中午,它突然窜上一个快大石头,盯着远方,摇摇尾巴不动了。 “围脖?”容月揉了它的脑袋一把,小狐狸委屈地偏过头。 他们不能交流,但容月从它的动作总看懂了一些信息:“味道是没了?” “叽叽!”围脖努力地叫叫。 “之前消失的方向是这边吗?”容月又问。 围脖跳下大石头,追着自己的尾巴似的原地转了几圈,然后对着北边嘎地叫了一声。 “…………”容月发愁:“这狐狸究竟跟谁学的狐狸语,一会儿叽叽一会儿吱吱一会儿嘎嘎的。” 木铃:“……对着我它一直吭吭吭……” 天阳扶额:“还有嗷。” 刚说完,围脖突然又窜上大石头,爪子兴奋地踩来踩去,选了个舒服的姿势蹲坐下,抬起头,冲着北方:“嗷呜————” 这一声不知引动了什么,几秒后,大地忽然轻微震动。 三人警惕地靠近,天阳左右手分别抓住容月和木铃。 震动渐渐平息,又过了一会儿,围脖才跳下石头,又围着他们转起圈来。 “应该没事了。”容月望着远处,若有所思。又道:“还是抓紧时间吧。” 山脉的线条渐渐浮现在他们眼前。 确认了狐狸依旧让他们向着山前进,又走了两天,三人终于来到山脚下。 气温有所降低,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这座山不算太高,但相当陡峭,爬上去估计要废很大力气。 如果山对面也是差不多的弧度,下山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容月从没听说过这里有山,盐部那边也不知道,困困部落也没有和他们说过,想必对这里不太了解。 又因为中间地形的遮挡,起码从星月部落往这个方向看,不能看见这里有山。 至于山对面,更没有人知道情况了。 容月好奇心顿生,决定办完正事以后一定要翻过去看看。 狐狸失去了方向,他们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天色不早,天阳便决定先休息一晚,等天亮再开始找线索。 晚上木铃照例在他们周围布置了陷阱。半夜天阳醒来,发现容月并没有睡着,而是在帐子外盘坐着。 容月单手托着腮,视线向上,看向山脉的方向。 “睡不着?”天阳撩开低矮的帘子问他。 “嗯。”容月淡淡道:“总觉得不安。” 从他们发现瞌睡草被割走,已经五天了。这还只是他们发现后的时间。 如果这草真的是那群狼头纹身割的,他们肯定会拿来做坏事,一旦晚了就真的晚了。无可挽回。 “前两天做叫花鸡的时候,我一边给鸡涂蜂蜜,一边想起黄蜂他们。”容月轻声说:“要是我真的是神,我就可以将他们复活。然而我不是。” “这样一想,以前在游戏里,所有的玩家才是神。就算身死,也能在神殿或是祭坛复活,甚至不用付出太大的代价。” “即便现在把狼头人全部杀了,也只是报复。” 容月叹口气:“我太弱了。” 天阳挨着他坐下,与他一同看向那座山。 “现在不是,未必以后不是。” 容月愣了愣,看向天阳。 “你的能力一直在增强。虽然你习惯了,没有感觉,但在别人的眼里,你做出的事情样样都是神迹。” “你哪怕念一首诗,都能降下七彩的光,让最瘦弱的战士力大无穷,这就是神迹。” “况且,”天阳低声道:“将来会怎样,你也不知道,对吗?” “……” 的确。 等他到了一百级,自己穿越前的级别,能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他自己也不知道。 甚至[神谕]这个技能能不能用,怎么用,都还是未解之谜。 现在还不是丧气的时候。 将来的技能……万一呢?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容月表情松动,半晌释然一笑。 他慢慢念出赞美诗的法决。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奇怪发音带上了好听的旋律,吟唱起伏间,一颗颗圆形的七彩光点从草丛升起,飘向天空。 歌声缥缈轻缓,如同摇篮曲,浸润夜色,带来美梦。 范围法术的光晕笼罩四野,另一顶帐子里的木铃睡得更熟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一夜好眠。 * “老大!”老三匆匆冲进山洞:“山里又来人了!” “怎么回事!?”老大黑脸:“这座山附近不是没有部落么!?多少人?” “就,就三个人!” 老大一愣,哈哈大笑:“正好,新制的干草有机会试试了!让十七十八他们跟着来人,找到他们的洞,守着。” 见老三出去,他又喊道:“别忘了!不能跟太紧!” “知道了!” 第71章 桑漠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是这群人所谓的“天柱”。 他们在相对平缓的地方,圈了一处栅栏,暂时充作营地。 而在这片营地的中央,竖着一根高高的柱子,有男人大腿粗,上面刻着狼头的纹样。 桑漠咳出喉咙里的血,迷糊中想着,这些都是谁想出来的呢? 他们也有传承吗? 为什么自比为狼,还要拜所谓的“兽神”呢? 是的,这些人崇拜兽神,像野兽一样生活。 桑漠被打得奄奄一息,绑在这里,围观了这些人的一天。 清晨,他们会围着天柱转一圈,互相清洗身体,将纹身展示出来,对着天空模仿兽吼。 然后分头离开,有人在营地休息,有人去附近捕猎。 这些人中大多是男人,没有年幼的,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或多或少都有残缺。 那个老大,脸部烧伤,面目狰狞。其余人因为不怎么洗脸,脏得也看不出本来面貌,但并不是各个都毁了容貌。 他们有的缺了手臂,有的瘸了腿,有像老五那样天生的六指畸形,还有更多奇怪的毛病。 没有一个人健全健康,眼中都带着嘲弄和恨意。 中午,能够外出的人捕猎归来,有所收获。他们聚在一起撕扯生肉,吃得野蛮又凶狠。 有的人像饿了几天似的,桑漠隐约意识到,他们可能真的饿了几天。 毕竟猎物并不是每天都有,如果他们非要学着野兽的生存方式,吃新鲜的肉食,那么在没有猎可以捕的时候,就只能饿着。 桑漠迷迷糊糊地又昏过去几次,直到一阵地动将他震醒。 他震惊地睁开眼,那些狼头人纷纷爬出洞穴,有条不紊地将御寒的皮毛物资转移到地面上。 过了一会儿,震动平息,他们等到晚上,才又回去洞穴。 这场轻微的地动似乎触到了这些人的神经,又过了两天,有个人连滚带爬地回到营地,大喜地喊道:“兽神!!!我看到兽神了!!!” 桑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狼头人们喜悦地聚在一起,相互拍打,拱头,好像在用这种方式表达高兴。 “兽神就在山的那边!” “它的身体比最高的树还高!” “一个积水潭都放不下它的尾巴!” “它躺在山谷里睡觉!” “那一定是兽神!” 兽……神? 没等他们庆祝一番,那个老三冲进营地,大喊道:“老大!山里又来人了!” 桑漠心中发紧,绝望地听着他们商量着邪恶的计划。 也许那是无辜的旅人,即将羊入虎口。 他悲哀地挣动身体,绑着他的天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附近的狼人一齐向他看来。 老大面露惊讶:“竟然还能动?” 桑漠咬牙,红着眼睛:“你们……不是人。” “哈!”老大一脸喜色:“我们当然不是人!” “……”桑漠无话可说,老大兴奋地看着他:“这都是拜你们这些‘人’所赐!” “刚出生,明明大家都是人,可一旦有了残疾,我们就不再是人了。” “我!被火烧伤,就因为面容太丑,所有人都躲着我……之后我被首领找借口驱逐了。老五,长了六根手指,他阿爸阿妈养了他几年,就嫌弃地扔掉了。还有因为手断了,腿瘸了,你们这些人类就不再承认……” “对不对?嗯?我说得对不对?” “做人有什么好,不如做野兽!狼群比人更团结,我们成为野兽,就能过得很好!” 仇恨在心底翻腾,桑漠愤怒得喉咙里尝来全是血腥味。 什么野兽。 什么狼群。 你们过得凄惨,就活该拉无辜的人下水吗? 他的亲人,他的家,全都被这些渣滓给毁了,更可笑的是,他们口中那些没有人性唯利至上的人,只是一部分人而已。 还有更多的人并不嫌弃残疾的,或者长相怪异的孩子。夫妻间,一方残疾就另一方出去打猎的也有很多。 桑漠想起他的阿姐,虽然脸上天生带着黑斑,家人却并没有拿异样的眼光看她。 阿姐身手很好,养蚕的天赋也很高,总会把好吃的东西让给自己。还说阿弟本来就长得好,多吃点长高些,一定会讨女人喜欢…… 阿姐尽管丑陋,笑起来却有两个酒窝,怀抱也是温温软软的,部落里没有人讨厌她。 那他们部落又做错了什么呢?阿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杀一个,太少了。 桑漠悔恨地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更加缜密的计划…… “别侮辱野兽了!” 一道清亮的嗓音在附近响起,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扬起一阵烟尘! “怎么回事!?”附近的人纷纷做出戒备的动作,却发现刚才被扔进场中,正好滑到老大脚下的,竟是他们派出去监视三人组的族人的尸体! “十七!”老大怒吼:“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来者三人,一个少年,两年男人。 高壮的那个一看就是战士,面容冷肃,刀刻般完美。 稍矮那人嘴角微翘,面容温和,眼睛里却像有冻得化不开的冰。 身后的少年长得也好,一看就是不缺食水养出来的。 三人完美的形象衬得老大愈发丑陋,残缺也更加鲜明,众狼族仿佛被戳到了痛点一般愤怒起来! 他们最恨这样完美的人,这样的人,就该亲手撕碎。 老大想着,竟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抬手示意大家先不要急躁,露出狰狞的笑,说道。 “什么叫侮辱野兽?我们明明就是野兽!” “哈。”容月说:“野兽会杀死同类吗?会以折磨人为乐吗?” “我们杀的不是同类!!我们只杀人!!”老大怒吼,却听容月轻飘飘一句:“野兽肚子饿了才咬人,但他们饱了就走了,你们呢?” 老大呼哧呼哧喘气。 营地间一时静得可怕。 “别往你们脸上贴金了。”容月阴沉下脸:“说你们是一帮渣滓,都怕渣滓不乐意。” “你!”老大一股热血上涌,咬牙道:“别听他瞎说,给我上!把他们捆起来!和那个小子一起绑到天柱上!” 话音刚落,已经将三人团团包围的狼族人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向中间冲来! 近百人的呼声震天响,点燃了燥热的空气,仿佛要将中间渺小如同蚂蚁的三人踩死—— 桑漠不顾干哑的喉咙,撕扯似的吼道:“住手!!住手——” 光芒亮起。 那不属于自然的金光,在这样的白昼也十分亮眼。 白发祭祀站在原地,黑发的杀人举起骨刀,以人眼看不清的速度绕圈一划。血色飞溅,瞬间竟有五人倒下! 老大声音变了调,一边指挥人去搬运刚刚晒干炮制的迷药,一边对众人大喊:“别后退!他们只有三个人!” 等等,不是有三个人吗? 那个少年哪儿去了? 木铃灵巧地穿过了人群,已经来到了桑漠身边。 他用力将绳子割断,扶住因脱力而往下滑的桑漠,拍拍他的脸,小声说:“你还好吗?听得见吗?” 桑漠清醒着,但已经说不出话来。少年身上很干净,却因为扶他染上了一身脏污。 他感到有些愧疚。 “没事了,我们大祭祀很厉害,多重的伤都能治好的。我带你过去……” …… 天阳手起刀落,甚至不需要容月的协助,就已经屠了一小半的狼族人。 尸体堆在地上,像讽刺的默剧。 老大已经从强撑变成了恐惧,全身僵硬,牙齿打颤。 兽神啊,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明明应该受兽神的保佑!曾经救过他的人,是这样说的! 天阳踢开一人,骨刀从对方的身体里抽出时,竟啪一声崩断了。 他也不在意,随手将断刃扔掉,赤手空拳揪起下一个扑上来的狼族人,用力一甩拍在地上。 那个方向恰是老大站的位子,老大猝不及防与天阳对上视线。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真切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升到头顶。 兽神,兽神,能听到吗—— 突然,一阵天摇地动。 这震动比前几天时剧烈许多,甚至让容月和天阳都打了个晃! 老大突然尖声吼道:“是兽神——兽神来救我们了————” 第72章 说话间,地动山摇! 狼族营地在山南面半山腰向下,抬眼本望不到山顶。可此刻随着剧烈的晃动,众人头上竟笼下一片阴影! “什么东西!?” 木铃没忍住,目瞪口呆的仰着头,只见一片“白云”缓缓遮蔽太阳! 白云越升越高,露出全貌——立耳尖嘴,白毛黑鼻,乌黑的大眼睛,抽一口气都刮起小风来。 竟是一只有小山那么大的白色狐狸,光脑袋就能遮住太阳! 别说木铃了,就连容月都呆住,脑中突然电光一闪——这不会就是“神兽”吧?白色狐狸,难道是围脖的亲戚? 这白狐一出现,在场剩下的狼族人全部跪倒。 老大哈哈大笑:“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的兽神!来保佑我们狼族的!” 狐狸微微眯眼,巨大的头颅低下,好奇地看着山这一侧的人类。 它的耳朵前后动了动,半晌,刚睡醒似的张开嘴巴,打了个血雨腥风的哈欠。 “兽神大人!”老大狂热地冲到天柱旁,指着柱子大喊:“这是我们狼族的图腾!您说过,您会永远庇佑兽族,我们是您的子——” 话音未落,一团金火从天而降,噗一声砸在狼族营地内! 烈火熊熊燃烧,天阳飞快扛起容月,又奔向木铃处:“上来!” 木铃软着手脚爬上天阳的背,又见桑漠被天阳另一手拦腰一拎,如一道闪电般冲向附近的洞穴! 金光亮起,容月默念神圣祷言,将四人笼罩在金光内。浓郁的金光飞速修复着桑漠的身体,也让三人被火燎到灼痛的肌肤立刻愈合。 一进洞里,天阳立刻单手碎石,将洞门堵住,只留填不住的缝隙。 容月三两步冲上来,趴到缝隙前向外看。 浓烟伴着人肉的焦糊味,在惨叫声中酿成一片难以言喻的浊气。容月皱着眉提起衣服下摆,捂在口鼻上,凝神搜索。 拿着归零法杖,发动神力观察,外边的一切很是诡异。 蓝色的起伏线条组成了山石和火焰部分,反倒是那些被烧着惨叫的狼族人,一个个都是鲜红的块状物。 撤去技能,那老大正站在被一把火烧成灰烬的柱子旁边,愤怒的仰着头。 “兽神!为什么!”他怒吼:“你也看不起我们吗?你也觉得我们是怪物吗!” “你才是怪物!你才是——” 又一朵金色的火焰降下,老大顷刻间化为飞灰。 这一幕被桑漠原原本本的从旁边的缝隙中看在了眼里。 他泪流满面,一时竟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身体。 “阿姐……阿爸……阿妈……” 他们死了。 他们真的死了。 狼族人屠村那晚,大部分喝了部落里井水的人都昏昏沉沉,导致错过了反抗的最好时机。桑漠也不例外,他迷迷糊糊的被阿爸阿妈塞进一个窄口木桶中,悄悄顺着自家后院的溪流向下滚去。 溪流没多久就入了一条河,桑漠被河水冲走,一直进入下游,后来被呛到清醒,很久才挣脱木桶得以上岸。 等他狼狈回来时,部落已经没有了。 一把火,烧毁了一切,他连部落亲人的尸骨都没找到,只能坐在雨中崩溃大哭。 直到这一刻,他内心腐烂的仇恨,才得以被剖开,扒出来,晒在了阳光下。 桑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紧紧攥着胸口,发出压抑的喉音。 他跪坐在地上,狠狠喘气,仿佛要将所有委屈和郁气一起呕出来。 木铃不明所以,还当他是害怕,慢慢凑上去,伸手搭在桑漠背后。 半大少年的眼神湿润又天真,他带着变声期特别的沙哑,劝道:“别害怕……” 桑漠使劲点头:“对不起,对不起……” 容月没空关心青春期青少年的心理健康,皱眉看外边。 诡异的金色火焰,威力不可小觑。 他的无敌类防护技能还没到等级解锁,现在出去硬抗肯定不行。 这大狐狸什么来路?如果不好沟通的话,把围脖献祭给它行不行? 不过…… “围脖呢?”他突然问。 天阳摇头。 刚才上山时被几个狼族人尾随,他们当机立断拖着人上来,以为小狐狸有在后面乖乖跟上,现在一看,狐狸呢!? 不要它的时候不停往外冒,这要用到了,居然玩消失! 围脖,你的名字真适合你啊你说呢? 容月正咬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沉厚重的声音。 [人类。] 这声音浑厚却缥缈,仿佛被裹在厚厚的雾中塞进他的耳朵。容月惊异地站起来,左右看看,确定都是空气。 “你听到了吗?”他问天阳。 “听到什么?”天阳茫然。 [人类。] 这次容月反应过来,这声音是直接响在自己脑海的。如果不是山川有灵,应该就是那只大到恐怖的狐狸了。 [前辈。]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和人说话:[我们在山洞里,快要被您烧死了……] [呵。]白狐轻笑:[出来吧,很快就烧完了。] 容月后退,让天阳把大石块推开。热浪袭来,但神奇的是,火焰在烧尽狼族人的尸体后,很快熄灭,只留下一片荒芜的空地。 白狐大脑袋还架在山顶上,这种庞然大物,光体型就足够让人恐惧。 容月对着上面喊:“谢谢白狐前辈!” 木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张地跟着喊:“谢谢!白狐前辈——” 巨大的白狐仰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之后急剧收缩,很快消失在山顶。 “……”木铃惊愕:“这就完了?” 天阳环顾四周,又看看山上,问他:“还上去吗?” “唔……”容月思考间,一阵平地狂风,卷得四人都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一只半人高的大狐狸嘴里叼着一只小狐狸,轻巧落地。 “围脖!” “唧唧!” 围脖后脖子被衔着,委屈地拿尾巴挡着重点部位,见到容月四肢挣动起来。 大狐狸嘴一松,围脖嗖一声窜到容月肩上,团起来,当真一条上好的狐皮围脖。 “小崽子灵智未开,麻烦你们了。”大狐狸突然口吐人言,还是浑厚的男声,木铃吓得哇一声叫出来。 “它很可爱。”容月客气道,顺便回忆了一下他是怎么不让它吃肉,天阳又是怎么拎它尾巴的。 ……结论,决不能让这位白狐大佬知道。 白狐转身,眼神十分人性。 它蓬松的大尾巴像一片软绵绵的云,让习惯了折腾围脖的容月蠢蠢欲动。 “人类不该来这里。”白狐说道:“我在山上种了许多昏昏草。” ……应该就是桃叶草了。 “也没有很多。”容月礼貌答道:“不信你看?” 白狐略意外,鼻尖动动,嗅了嗅附近的味道,迷茫道:“草都死了。” “也许。” 又转了两圈,白狐好像终于清醒了,伸了个懒腰,又甩了甩头。那动作像极了围脖平日刚睡醒的样子,容月强忍着揉大狐狸的冲动。 “我睡了很久。”白狐沉吟片刻:“人类,我允许你们来我家作客。” 第73章 大狐狸说完,身形吹气似的膨胀,转眼就成了一人多高的白色巨兽。 它屈起前肢,低下头,让四个人类爬上它金贵的脖子。 三人利索地跳上去,就差桑漠。 桑漠到底年纪不大,最悲伤的那一刻过去,现在脸上还带着酡红,却已经盯着狐狸目不转睛。 “我也……能去吗?”他看看狐狸又看看容月,自卑的脸上透着忐忑,又说:“对不起,我是说,那个对不起……” 容月的白色长发太标志了,桑漠走了那么多地方,目前就见过这么一个。肯定不会认错。 和老人的枯白不同,容月的白色温润顺滑,光泽微暖,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把他误认成老人。 桑漠觉得自己是个坏蛋,被人救了还反过来威胁他,抢他们的食物。 偏偏老天就要让他来体会这种手足无措的尴尬,桑漠整个人都不好了,长年没啥表情的小脸不知道怎么动,只好低下头。 结果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容月:“为什么对不起?我们见过吗?” 桑漠:“……” “见过。”天阳提醒:“刚到裂谷,救上来的人里面就有他。夜里拿刀抵着你,抢了鹿肉。” “是你呀!”容月这才想起来。 桑漠:“…………” 不等桑漠解释自己的做法,容月就伸手把他拉上了狐狸背,让他坐在最前面。 “好了,上来再慢慢说吧。”又拍拍他的背。 大狐狸左右跳跃,背毛又轻又软,坐在上面一点也不震,像陷入了云朵。 桑漠暗暗兴奋的同时,忐忑地把自己当时的做法解释了一番,说罢,自己也知道愚蠢了。天阳和容月单枪匹马冲进营地,两人对上近百人,杀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实在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实力。 桑漠:“……要是我当初没有离开就好了。” 报仇之日也许更早就实现了。 “往事不可追。”容月轻轻叹了口气,劝他,也是劝自己:“向前看吧。” 大狐狸攀到了山顶,下落时的失重感让木铃叫出了声。 容月突然道:“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我?桑漠。” “桑露你认识吗?” 桑漠差点从狐狸背上掉下去,把身子强行往一百八十度扭去,激动大喊:“是我阿姐!桑露是我阿姐!她还活着吗!?” “……活着,活挺好,最近还被一个懒汉缠上了。”容月高兴地感叹:“回去你就可以和她相认了。” 翻过这条南北走向的山,眼前一片开阔视野。 碎岩堆叠的巨大空地,边角盖着薄雪,灰白交错,望不到边际。 白狐落地,放四人下来,它抖抖身体,引众人来到一个避风山洞。 “这里很好睡。嫌风大就进来,想吹风就出去。算是我家。”白狐张嘴道。 “很多很多年前,我和老友无聊,约定一起睡觉。为了人类不来打扰,在山谷外侧种了很多昏昏草。”四人弯着腰鱼贯而入,听狐狸说:“昏昏草能让普通的人类困倦,走到附近就会睡下去,不会上山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昏昏草竟都死了。” 容月准确捕捉到老友这个词:“前辈的老友是?” 狐狸转身,蹲坐在干草堆上,孤傲地说:“一只蓝龟。” 听它说,这片大陆上有许多只神兽。它们本是普通的动物,偶然觉醒神力,成为了超越了普通动物的存在。 它们跟人类学习了语言,有了自己的思想,传承。 “最初,神兽是照常生老病死的动物,唯独我与蓝龟是特别的。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意外吃下了星野中长的一种红果,就此蜕变,获得了更长的生命。” “只有你和蓝龟前辈吗?” “我不知道。”狐狸低沉说:“年轻时忙了很多没有意义的事。后来魔兽兽潮耗费了我们很大的力量,现在懒得动了。” 四人:“…………” 白狐抬起爪子舔了舔,又放下:“我和蓝龟可以在相距很远的地方用意识交流。但他现在陷入了沉睡,必须先将它唤醒。” “怎么唤醒?”容月抓住机会:“您要亲自去找它吗?” 白狐看样子十分想一直在这个雪窝躺到天荒地老,犹豫片刻说:“外边太热了。你们帮我忙,作为回报,你们也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 这个山洼气温确实不同寻常的低,容月还以为是这个狐狸自己弄出来的,原来并不是。 容月思考间,围脖叽叽叫了两声,白狐不赞同地看它,生气道:“你掉了很多毛。你现在很丑。” 绕着容月肩膀的围脖浑身一僵,委屈巴巴地垂下四肢。 “没关系的。”容月笑道:“并没有秃,冬天就又长出来了。” 围脖撒娇地舔了舔容月的耳垂。 “前辈,我刚才听到魔兽兽潮,这是什么意思?” 容月先问。 “唔?你们不知道?”白狐闭了闭眼睛,幽幽叹气:“也是,又过了很久了。” “神力与魔气此消彼长,每当一方长时间压过另一方,另一方便会爆发。” “这一切,据说在星野中有所记载。” “有过魔兽横行的过往,也有过人类主宰的时代,乱象开始前,有特殊能力的人类能听到预言。” 见四人都紧张地盯着它,白狐放松地打了个哈欠。 “不要怕,你们可以为自己的曾曾曾子孙紧张一下。我困了。人类,赶紧提要求吧。” 容月与天阳对视,无声交流。 片刻后,容月笑着说:“能和人类沟通的神兽多吗?” “唔?”白狐想了想:“现在,没有什么真正的神兽了。至多比一般动物聪明些,像我的崽子。瞧它,十分喜欢你,根本不愿意呆在家里。” 围脖调转身体,拿屁股对着白狐。 “如果我想找这些动物,并且和它们达成合作,比如它们帮我们工作,我们提供食物……可以吗?” 白狐坐直了身体,黑亮的眼睛盯着容月。 半晌它说:“我不能干涉它们的意愿。” “只要您能将它们召集来,别的我们自己商量。” 容月用了商量这个词,再加上一脸漂亮温和,身上又带着暖暖的治愈之力。这让白狐十分舒适,本能对这个人类有了些好感。 “……可以。” 白狐最终道。 它站起来,又打了个哈欠:“我的老友蓝龟,在西面的海中。穿过原野,路过森林,翻越山川,便能看到大海。” 不等容月再发问,它走出山洞,砰然变大,又将四人一围脖甩上后背,沉声道:“别掉下去——” 白狐起跳,身体变得像小山那么大。向上的加速度把四人死死拍在白狐的背上,两个少年忍不住大叫起来! “云——” “是云!” 几秒的功夫,这一跃竟是跃到了云层里! 无形的水汽将众人包裹,凉丝丝,不小心张嘴还能尝到一点甜味。 木铃和桑漠都忍不住一直尖叫。 白狐说话声如炸雷一般轰隆隆响在天际:“找到蓝龟——让他醒来——” 容月大喊:“急吗!!!前辈!!!急吗!?” “…………” 没等到白狐的回答,一阵失重感袭来,四人又飞速下坠! 某一刻,白毛大地毯消失,四人落在树冠上,又被各种树枝挂着减缓了下坠的冲力,最后直直坠地。 “嗷!”围脖第一个弹起来,生气地蹦跳,在或爬或躺的四个人之间来回拱。 天阳最先跃起,跨步到容月身边,皱眉:“怎么样?” “没事。”摔倒是没摔着,就是晃得有点恶心。在天阳的帮助他坐起来,按了按胃,又说:“俩小孩呢?去看看。” 天阳确认他没事,把摔懵的木铃和桑漠拎过来,四人围圈坐着,中间生了火。 没有人说话,都在回味刚才的事情。 这只白狐的出现,一下子将整个世界的三观都撕碎了。 容月不禁想起那个狼族老大说过,他们部落干的事情,是有人“教”的。 那是谁?大陆的历史究竟有多长?白狐和那个蓝龟活了多久?什么是魔兽兽潮?祭祀的传承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发展而来的? 太多疑问,得不到解答,但四人都有种奇妙的雀跃感。 一直以来,他们都在为生存苦苦挣扎。可事实上,世界更精彩,他们还有更多的可能性。 容月一把摁住围脖,从头到脚撸了一通,才算出了口气。 “那是你阿爸吗?” 围脖:“吱吱?” 得,他就多余问。 四人分头去附近判断地形和找水,太阳落山前回到了火堆边。木铃带来的好消息,他判断这里离困困部落不远,植物的分布和类型都很像,土质也像。 “我在那边挖过陷阱,都观察过,我肯定!” 容月夸了他一番,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四人早早出发。 终于,半下午时看到了困困部落的栅栏。 “月月——”江流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砰一声撞在容月身上,大眼睛要哭不哭的:“我们等了好几天了!我不知道该闻什么!也闻不到你们的味道!” 她抱着容月的大腿朝木铃龇牙:“要你有什么用!” 木铃:“……” 木铃自诩大人了,不跟小孩计较,两人绕着天阳和容月拌嘴,留桑漠局促地跟在后面。 容月回头笑笑:“等你回部落,还会有很多朋友的。啊,你不会还不想加入我们吧?” “我……”桑漠低着头,想说什么,被容月打断了:“不想也得想,你阿姐还在我们手里呢。” 桑漠僵着脸,半晌点头。 在容月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悄悄抹了抹眼睛。 * 这一趟旅程,虽然偏离了原来的目标,但收获却不小。 首先解除了心腹大患,其次容月交换到了一个绝妙的好处……也许。 只是那只白狐最终也没有告诉他们,找蓝龟这个条件急不急,还有他的要求是不是得等找到蓝龟以后才能实现…… 这个问题在快要回到星月部落的时候,意外的有了答案。 “天哪……”容月震惊地看着星月湖旁的盛景。 在喝水的,那是一群马吗!? 混着的有角的,是鹿? 埋在附近虎视眈眈的…………啊,是他们部落的人,等等,那个假得要命的草堆后面蹲着的不是云野吗。 “首领——” 在高塔上放哨的人大喊,随后敲响了大鼓:“首领他们回来啦——” 鼓声一敲,马与鹿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动物全都惊散了,云野跳出来吼道:“别敲啊!都跑了!!啊天阳大人,月祭祀!你们看到没,有好多肉啊,我们正准备抓起来搞养殖,这样就有很多的马肉和鹿肉吃了!” 容月:“…………” 住手! 第74章 这些可都是神兽啊! 容月开了个紧急会议,召集全体骨干成员,讲了他们的奇幻旅程。 大家听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云野失望:“竟然不能吃啊,我想通过养殖创收呢。” 容月艰难道:“养殖可以,吃是不能吃的。但创收肯定没问题,有了它们,以后我们又多了条财路。” “什么?”云野现在对财字很敏感:“不能吃,还能做什么?” “拉车呀。”容月笑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向那位神兽要这么多灵性的动物?” “一般的动物,想要驯养到为我们所用,需要漫长的时间。但这些神兽比普通的动物更灵性,只要我们好好跟它们表达,它们会懂的。” 露水抱着肚子震惊地说:“我说呢,云野一看到那群马高兴得恨不得扑上去,结果看着很好猎,蹲了几天一箭都没射中……” 你们还射它们了啊!? 露水补充:“……而且那之后也不怕人!” 一时间,众人啧啧称奇。 “那驯养来,这些马和鹿能做什么?”小乐好奇地问。 “能做的事可多了。还记得我们最初从石山那里运石头时,做出的木轮车吗?以后有了马,我们可以开发更多的车子,让马来拉,就省去很多人力。” “!?”小乐张大嘴巴:“那马会听话吗?” “我们喂它们草料和爱吃的,帮它们避开天敌,为什么不乐意?本来它们平时活动身体也要瞎跑跑,别累着就是了。” 容月说得轻松,内心却是不确定的。 从没有人和它们打过交道,他所说的也只是最理想的状态。 但他有信心,哪怕花的时间长一点,这个方向应该是不会错的。这个世界中有能和人沟通的动物,人和动物便不该是天然对立面。 看着云野茫然又藏着雀跃的表情,容月笑容扩大,对着年龄偏小的这一拨说:“而且,等养熟了,人也可以骑呢。” “人也可以骑!?” 云野唰地站起来,眼睛里要冒星星了:“我能骑吗!” 容月忍笑:“可以。” 木铃大声:“我也要骑!”江流不甘示弱地往桌子上爬,生怕别人看不到她似的喊着我也要。 气氛热闹起来,大家不断畅想自己骑上马的英姿,宝地更是激动:“有了路,又有了马,从这里到盐部得缩短多少时间啊!” 就在这时,桑露突然冲进小木楼,声音嘶哑地喊:“阿弟——” 一直默默站在木铃身后的桑漠突然转头,眼睛嗖地亮了:“阿姐?” 众人一静,见桑露冲进来,满脸隐忍。大家纷纷退让,直到两人互相触碰到对方,又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痛哭声穿透会议室。 这一刻,无论是桑露还是桑漠,都顾不上在意别人的想法了。他们只是放声地哭,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大脑空白。 容月向大家做了个手势,众人纷纷会意,悄悄离开,将偌大的会议室留给了姐弟俩。 出来后,容月和云野并排走。 云野:“你们走的几天里,选定好的周边几座塔都开始动工了。阿川昨天出去巡视,要等十天后才能回来。路已经修了大半,通是通了,后续还要扩宽。” 容月:“地图画得怎么样了?” “还得等高塔搭好,站上去看,才看得远。”云野老实说:“没有人会画这种东西,有人说这片林子这么大,有人说那么大,太难定下标准了。” 这确实是事先没预料到的事情,要想出标准的测量办法来,才能解决这个问题。 容月沉吟片刻:“那通了路的部落,全都谈过了吗?愿意参加融雪谷联盟吗?” 云野笑了:“当然了,阿九为这个事忙了很多天了。而且果果去各个部落游说去了,阿九见不到她,很不高兴……” …… 此刻,白豆部落中。 “呀!她就是星月部落的大使!?”白豆部落许多人挤在首领帐前偷看。 “好漂亮啊!”“为什么这么白?”“废话,人家叫星月部落,当然白了!”“星月部落怎么就该白了?” 岩小也挤在一帮少年堆里,看着那位女大使和自家首领交谈甚欢。 她长发挽成一个利落的马尾,脸侧留了两绺蜷曲的长发,垂到锁骨以下,顿时就和普通的女人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脖子上系了一条染得正红的布条,十分鲜艳好看。 白豆部落全体都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女人。 “她笑起来真好看……”压在岩小头顶的少年口水垂下来,滴到岩小额头上,他恶心地擦了擦。 “哼!”岩小不满地说:“不过就是个女人,我们部落里的人好好打扮一下,也有这么好看的。” 众少年纷纷看过去,面露犹疑。 “真的吗?谁能比她好看呢?” 岩小思考了一番,大脑一片空白……他恼怒地盯着众人怀疑的目光,压低声音说:“有!桑漠!” 大家:“………………他是个男人!而且他走了!” 岩小正要被打,首领和那个女大使一同站了起来。众少年作鸟兽散。 “太谢谢你们了,如果这样真的太好了!不瞒你说,就在五天前,那群岩羊不知道受了什么惊,迁徙到了一处更深的山里,我们打猎变得非常不方便,部落里只能吃豆子为生了。” 果果笑眼弯弯:“能帮到你们就好,我们也不是无偿的,大家互惠互利。” 首领觉得这个词很妙,跟着眉开眼笑:“对!互惠互利!” 果果带着星月部落的几个战士来到这个白豆部落时,路已经铺好了。 观察周围的地形,再看看部落里人们的精神面貌,大致可以判断出这个部落的生存状况如何。 尽管首领一直愁眉苦脸在诉苦,但大家的脸上并没有难色,都把好奇写在脸上。 这是个挺平和安逸的部落,有种特产植物,“白豆”,据说是部落日常的食物,比捻子吃得还多。 果果没吃过这种豆子。 但她知道,只要能吃,月祭祀一定会喜欢,并且想出方法把它做得好吃。于是她当机立断地和首领口头约定了豆子交换肉干的事情,并且邀请他们派人去星月部落学习养殖。 当晚,果果就吃到了这种豆子。 确实不好吃,煮着吃有股腥味,磨碎了吃卡嗓子,总之就是不好吃。 首领和果果坐在上首的桌子上,部落中央燃着篝火。年轻人们又歌又舞,兴奋得很,不懂老首领百转千回的心思。 老首领一直瞄着果果的脸色。 生怕这个说好要拿肉换他们不值钱的豆子的冤大头,突然改变主意。 果果端庄地坐着,偏过头笑着对老首领说:“首领怎么这样看着我?有话不妨直说吧!” 老首领尴尬道:“那个……豆子它……不太好吃。” “别担心。”果果安慰他:“我们星月部落向来说话算话。在这里,我的话就是星月部落的话,不会反悔的。” 她抿嘴笑了笑:“况且这豆子到了我们手里,可不一定不好吃,我们星月部落最擅长创造新口味了呢!诶呀,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我还带来了我们部落特制的酱……” 当晚,果果一跃成为了全白豆部落人民心中的女神。 她甜甜一笑,无数少年为之倾倒,就连叽里呱啦说话时,都显得无比活泼可爱。 第二天果果离开时,大家恨不得十八里相送,走出老远后才失落地回到了部落里。 没有果果女神的部落,连颜色都暗淡了不少。 少年表现的比较明显,年长些的青年就要沉稳很多。 岩大也觉得果果很漂亮,但他不会像阿弟那样表现出来,不过多看了几眼罢了。 他正在家剥豆荚,岩阿爸突然进了帐子:“阿大,首领召集人去建塔,报酬是肉干。” “多少?”岩大手上动作不停,岩阿爸说:“大约要干十多天,每人一百条肉干。” 家中不缺肉干。 桑漠上次修路换来的肉干还没吃完,他们一家真心挺喜欢他的,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哪儿了。 岩阿爸说:“这次修塔地方不远,就在部落附近。听说修好以后,可以跟远处的更高塔联络。” 岩大知道,点点头又问:“岩羊跑了,狩猎队还得去吧?” “去啊。”岩阿爸叹了口气:“能猎一点是一点。” 他们附近很少有大型野兽,出猎的风险不高。相对于一直干重活儿的修路和修塔,要轻松不少。 “让阿弟顶我狩猎队的位置吧。”岩大说:“他不小了,也该练练了。” 岩阿爸:“也好,那你跟我去修塔。咱们也攒点肉干,好让你把豆花娶回来。” 岩大不自在地偏偏头,黝黑的脸上看不出红不红,低头掀开帐子出去:“我去打水。” 岩阿爸爽朗的笑声从帐中传来。 白豆部落后面有条挺深的小溪,平时众人都来这里挑水。 走到溪边,岩大远远看见自己的心上人豆花,正蹲在溪边,探着头望着什么。 “豆花?”他走近,豆花吓得一蹦,偏黑的脸上布满红云:“岩大,你别看我了。” “为什么?”岩大有些奇怪。 “我不好看。”豆花伤心地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用手捋了捋特意放下的两撮头发。即使刻意模仿,她和那个漂亮的果果还是一点也不像。 “你也喜欢果果,觉得她好看吧?” 岩大赶忙说:“没有,我更喜欢你。” “看吧,你还是觉得她更好看。”豆花叹了口气:“我想到星月部落去。昨天有个阿姐问了那个果果,她是不是一直这么好看,那个果果说,她是后来到星月部落以后才越变越好看的。在他们那儿,她也不是最好看的那个,还有好多比她好看的人。” 豆花握紧拳头:“我一定要去!” 岩大:“……” 他艰难道:“但是豆花,我真的觉得你这样就很好,要那么好看做什么?等我攒够肉干,就娶你回来……” 豆花摇摇头:“不,不是为了你,我自己想变得好看。” 岩大:“…………” 总感觉哪里不对。 豆花是个很有行动力的女人,第二天就揣着包裹远行去了。 多亏刚修了路,她就算远去星月部落,也不算太危险。而且她坚持让岩大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岩大只得留下来修塔。 修塔第三天,白豆部落的狩猎队回来了。 他们带回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 “熊!真的是那么大一头熊兽!”岩小吓坏了:“离我们部落很近了!” 首领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到部落中央的空地上。 狩猎队尽管无人负伤,却一个个失魂落魄。他们七嘴八舌讲述了那头熊兽的事情。 带队的部落第一勇士站出来,铁青着脸说:“只靠我们部落的五十名战士,打不过那头熊兽,顶多撑一阵子。” 有人侥幸说:“万一那熊兽不会找过来呢?” 可是,万一来了呢? 熊兽是融雪谷附近的气候中,最凶猛的食肉动物了。它们往往能长得很大,比屋子都大,而且很凶,也吃人。 白豆的首领小时候,就曾听说过,附近有个部落,被熊兽袭击,死伤大半的故事。 [建塔的好处有很多。当你们遇到危险,点燃塔上的烽火,更高一层的守塔人也会点燃烽火示警。你周围每个部落的人,都会派战士来协助你们,共同抵御危险。] 果果的话回荡在脑海中,白豆首领沉默半晌,说道:“不要着急,我们先建塔!” 他选择相信星月部落。 第75章 因为熊兽的威胁,最近的白豆部落,气氛十分压抑。 狩猎队的人不再出去狩猎,换班轮岗地值守在部落外围。 如果有熊的踪迹,大家可以提前知道。 虽然有人提议他们暂时躲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但首领和大祭祀商量后否决了这个提议。 如果能准确的知道熊兽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自然可以避避风头,但万一熊兽不来呢,要躲到什么时候去? 而且部落里豆子要收,要晒,大家要生活。 从另一方面讲,蛮荒人也要有面对危险的勇气。如果勇士们遇到凶猛的猎物只会躲避,那这个部落就离完蛋不远了。 大祭祀赞同首领的想法,也不想一味的牺牲,便让部落勇士加快修塔的同时,轮班在空地上跟着部落第一勇士练习对敌。 岩大自豆花走了以后,总有些心神不宁,明媚忧伤,只能考发泄体力来让自己少想些有的没的。 豆花真的会变好看吗?她变好看了,还会喜欢自己吗? 让人发愁。 阿弟岩小嘲笑他:“阿兄啊!要是豆花变得有星月大使那么好看,那我就跟你抢,哈哈哈——” 然后他被他阿兄狠狠揍了一顿。 这份担忧不无道理,岩大想,连阿弟都知道,好看的女人会被人争抢,自己又怎么不知道呢? 但如果阻止豆花变好看,这像什么话?豆花不高兴,他也不会高兴的。 岩大忧心忡忡地搬运着木材,眼看着塔一天建得比一天高,不知不觉,竟建好了! 星月部落那座最最高的塔,在他们这里,能看见一个尖。因为距离遥远,看着觉得也就那样,等到他们自己建成,才感觉到威武极了!他们部落的塔听说是最矮的,那星月部落的塔,该有多壮观啊!? 顺着梯子爬上去,在塔顶更是能将周围尽收眼底——碧绿的树,灰色的岩壁,闪光的溪流,简直美不胜收。 甚至能看到附近四个小部落,出来很多人看他们的塔。 首领大声喊:“都让开点!让开点!要开点火仪式啦——” 众人噢出节奏来,将气氛烘托得无比热烈。 部落第一勇士站出来,手持最大大的弓,点燃箭头。扎开马步,开弓,对准塔顶的大火把,松手。 轰一声! 塔顶的火燃起来了! 众人眼热,首领大手一挥:“排队上去!别在上面呆太久啊!” 岩大也排队登塔。 高处风大,吹乱了头发,环顾四周,心胸却陡然开阔起来。 原来,他们的部落这么渺小,平时觉得极大的林子,也并不大。人更是小得像蚂蚁。 他胸中涌起无限热血:我这点烦恼,又算什么呢? 豆花变得再好看,也还是豆花。只要她还喜欢我,为什么不相信她呢? 岩大想:我攒更多的家底,对她更好,豆花依旧会选择我。如果她真的变心了,我也去找个更好看的。 火把试燃烧过后就熄灭了,防止别人以为他们真的有了危险。 离白豆部落约两天路程的青鹿部落则在建一座中塔,还远远没有竣工。 星月部落的大使说,以后研究出更好的传信方法,还会再改良。 但目前看来,哪怕没有传信的功能,这个塔也足够让白豆部落的人喜欢了,有事没事就喜欢爬上去看看,搞得现在要提前登记排队。 日子又过去几天,熊兽的阴影渐渐在众人心中消失,危险恰恰在此刻来临。 某天半夜,瞭望塔上的守卫敲起大鼓,整个部落的人都被惊醒了! 熊兽正朝着他们的方向来! 所有有战斗力的人都拿起了长矛,紧张地守在了部落入口处。有人尖叫:“首领!我们要点燃火把吗?” “点吗?附近几个部落会看到吗?” “看到了会来吗?” “就算现在有了路,仍然要走半天,天都要亮了!” 首领咬牙:“点!” 这个火把一定要点,想到可能有援手,战士们也能多一分底气! 火把被点燃,战鼓被敲响,一只巨大的,比木屋还高的大熊,摇摇晃晃来到白豆部落前! “阿妈!”有小崽子尖声哭泣起来:“好大!” 的确,太大了。 不少战士心中一沉。 这头熊兽一亮牙齿,锋利的爪子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它一扬前肢,唰地抓烂了一大片栅栏。 “上——”部落勇士们举着长矛对抗,熊兽后退,你来我往的交手中谁也奈何不了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首领!”有战士大喊:“受伤的太多了!我们撑不住了!” 熊兽皮毛厚实,矛尖轻易捅不进去。尽管它身上也多了些伤痕,但白豆部落受伤者更多。 天已经快亮了,可熊兽却愈发癫狂,他们再不采取点措施,或许今天就要损失惨重了! “让崽子和女人先撤!”首领喊道。 “以防万一!让他们先撤!” 众人咬牙照做,重伤员和崽子们一并被拉着去往附近一个小型的隐蔽山洞,战士们仍在抵抗,不时有人惨叫。就连大祭祀都拿起了刀,和大家一起战斗。 天亮了。 岩大已经脱力,恍惚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只知道一次又一次地挥矛,躲避熊兽的利爪。 一旦分心,极有可能被抓伤,部落便会多一分危险。 留下的仍能战斗的战士已经不多,他们撑得越久,逃离的部落众就越安全。这一刻,岩大无比庆幸,豆花已经有了自己的追求,去了星月部落。而阿弟岩小也已经被阿爸带去山洞。 他的手臂已经非常疲惫,全靠意志撑着。首领这时嘶哑大喊:“都撤完了!等会儿我喊口号,大家一起散开!” 援手仍没有来。 岩大有些失望。 分开跑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运气不好被熊兽追赶的战士十死无生,剩下的人却能逃过一劫。 就在大家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隆隆,还有人大声呼喊! “我们来了——!” 是附近的林木部落!另一个方向很快也来了人,是烟火部落! 岩大啊啊啊地大喊,白豆部落所有勇士涌起了无限力量。 战局扭转! 那头熊兽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有了附近部落的支援,这熊兽在林间晨雾还没散去时便重重倒地,成为了大家的战利品。 这场危机结束了,众人瘫倒在地。 岩大对身边的同伴说:“我再也不害怕熊兽了。” 同伴气喘吁吁:“我也是。” 事后,白豆部落将熊兽的肉和指甲分了一部分给来支援的两个部落。 林木和烟火部落的首领爽朗大笑:“我们这趟是来对了!本来对这塔半信半疑,现在看看,还是很有用的。” “路也修起来了,我们互相走动也更容易了,多和阿兄交流交流,我们还蛮喜欢你们的豆子。” 白豆部落:“好!以后一定多走动,这次多亏两位。” 白豆部落被熊袭击的时间很快传遍了附近,那些对塔将信将疑,觉得暴露部落位置十分不安的部落,全都加班加点地建了起来。 离白豆部落很近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也响应号召,终于开始挖起了地基。 这一挖就挖出了奇怪的东西。 阿川接到汇报,匆匆赶回部落,给容月看了样品。 “你看,他们的沙土里都是这种东西。他们的首领胆子很小,怕有什么危险,托人给带了回来。” 容月正骑在一匹白色的马上,两腿夹着马肚,不断用手拍拍马儿的颈侧安抚它。 闻言侧身一看,差点从马身上摔下去。 “金子!?” 阿川:“什么?” 容月惊了:“这是金子啊!” 这个时代,金子不能吃不能喝,显然没什么用。在星月纪元,通用货币也是蕴含神力的晶石,并不是代表凡人的金子。 但它好看,不易获得,是做成货币的绝佳材料。 容月正愁没有一样东西可以代替肉干,这下送上门来,高兴得眉眼弯弯。 他跃下马来,兴奋地举着金子去小木楼,远远丢下一句:“阿川——把大家都喊过来——” 路过部落前面的雷锋像时,容月正好看到天阳正带着宝地过,直接调转方向冲着他跑去:“天阳——看,金子!” 天阳回身,见容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手中举着什么东西,反射点点阳光。 天气渐热,容月的衣服也宽松不少,手往上一抬,更是露出一截莹润白皙的手臂。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装束有多引人遐想,就被天阳抱了个正着。 “衣服穿好。”天阳让宝地把他手上的石头拿走,给他理了理衣袖,才松开。 容月被猝不及防地一抱,差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噢对,我说金子!” 天阳和宝地同时犹疑地重复:“金子?” 撇开刚才怪异的感觉,容月正色:“我正要喊人来讨论。这个是很重要的事,我打算弄完这个,再去找蓝龟。” 天阳本来不太在意,因为容月经常对各种东西表达惊喜。前两天果果回来,他还对着一种普通的豆子兴奋了半天,又是磨又是煮,非说虽然颜色有点区别但豆浆一定就是这个味儿。 但现在他竟然把蓝龟都搬出来,顿时这个石头的重要性就不一样了。 容月神秘地笑笑,引他们一起进到小木楼。 众人来齐,容月问阿川:“塔建得怎么样?” “都差不多了。”阿川笑道:“还多亏了白豆部落。” “很好。人手撤出来,又可以修路和驿站了。我们的马儿现在很乖的,就差实践拉车。” 云野和小乐不停点头。 这俩一个沉迷养马一个沉迷养鹿,云野又要忙创收,现在跟他提鸣山,他都得反应半天说谁啊? 容月:“这两件事还是目前的重中之重。交通建立好,贸易就会自然发展。为此,有个重要的东西要给大家看。” 宝地把那闪着金光的石头放到桌上。 “这是金矿。” 第76章 金矿是什么? 在场全员都疑惑地看向容月。 “金子是一种金属,嵌在这块石头里。”容月指着里头细碎的闪光:“把石头和沙土去掉,留下纯金,可以通过熔炼,将金子提取出来。” “提取出来有什么用?” “……好看。” 众人纷纷露出失望的表情。 容月:“别着急,我还没说完。金子提取出来后,可以长久保存,制作成完全一样大的,印有标记的东西。它可以很方便的携带,以后甚至用来交换肉干。” “可是,不能吃的东西,怎么好跟肉干换呢?” 以物易物的观念根深蒂固地存在,大家果然不能理解其中的价值,看来统一货币的道路还很远。 容月想了想,举了个例子。 “比如,我宣布,从明天开始,在星月部落范围内,一颗金粒子等于一条肉干。” “再比如,为部落挑一池子的水,每天的报酬是十条肉干,那我就可以给你发十颗金粒子。” 越冬一脸懵逼:“凭什么?” 露水拍了他一巴掌:“好好听!” 容月笑笑:“拿到金粒子以后,你当晚回家休息。五天后,家里的存粮吃完了,你去部落特地设置的兑换处,可以拿金粒子换到十条肉干。” 云野若有所思,坐在他左边的小乐插嘴:“也就是说,部落不会赖我们的肉干?” “对。”容月说:“不仅如此,我们换个情况。” “还是你。拿到十颗金粒子以后,想去吃部落新开的套餐饭。” 说起套餐饭,很多人喉咙都动了动。 “套餐饭现在是三条肉干换一盒,你拿三颗金粒子去,一样能换到。” “所有需要拿肉干兑换的东西,全都可以拿金粒子换到,交易的时候我们就不用带着肉干跑来跑去。等全部落都认可了金粒子的兑换能力,这就成了可以替代肉干的,真正的货币。” 鸦雀无声。 “可是,就算我们部落的人可以用,别的部落怎么会相信我们呢?而且金粒子除了在我们这儿,在其他地方都不可能兑换到肉干,外面部落肯定不会认可的。”果果率先说话。 果果自从当了部落的外交大使,气质容貌都更出挑,说话也更有自信和条理了。 同月赞赏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所以实施方案的前提,是我们的部落非常强大,大到周围对我们心服口服,也信任我们制定规则的能力。其次,我们不用着急让它流通,而是要先发掘它的另一重价值。” 容月把石头又转了转方向,外面的光线照在坑洼的石头表面,裸露出金子的部分反射阳光,随着石头的转动,一闪一闪。 “好看吗?” 果果都看呆了:“……好看!” “如果把它打造成饰品,你们会喜欢吗?” 饰品? 蛮荒人的饰品大多和猎物有关。兽牙项链,漂亮的鸟羽头冠等等。大家也不是完全没有爱美的意识,只是材料有限,选择空间不大。 但凡色彩鲜艳的羽毛,都有它的价值,像那个在融雪谷里染色造假的摊主,就是染了一根红色的羽毛,引得许多人愿意用几十上百的肉干来交换。 羽毛本身也不能填饱肚子,但它能换来别人艳羡的目光,和自己威仪的气势。 果果瞧着整个人跟刚才那嫌弃的样子完全不同了,伸手想碰又不敢碰,容月把金矿直接递给她让她拿着玩。 “做饰品会很好看,闪闪发光,这样它就有了基本的价值。等饰品被大多数人认可,以后就可以做金珠了。” “哎——”惊讶声此起彼伏:“全都做饰物不好吗?” 容月笑:“慢慢来,而且物以稀为贵。换到金珠子的别家部落也可以自己做首饰啊。” 这话很有道理,但这一切美梦的前提是,他们把金子从石头里搞出来。 容月在技术上只能提供基础的思路,刚想鼓励大家多提供想法,就看果果她们兴奋热情地已经讨论了起来…… 看来是不用他多说了。 部落里新来了几个烧陶的匠人,会用火和窑,这件事由他们自己商量去,容月负责起了另一边的事。 金矿的所有权。 他得确保金子的价值被人们认可之前,把金矿握到自己手里。 当然,如果蛮荒遍地是金子,他也没办法,但看挖到特别的石头惊慌慌的小部落,和至今都没有影子的铁来看,短时间内,金属矿还是稀有的。 多亏了各种玩家经常来跟他抱怨说“我家有矿就好了”——要不是这句,他后来还不会好奇为什么矿这么值钱呢! 小部落离白豆部落不远,容月带着云野一人一匹神马,一天出头就到了那里。 挖到金矿的小部落是真的小,老的老弱的弱,一眼望去稀稀拉拉没精神。首领跟摆设似的,战战兢兢,看到两个丰神俊朗的人物竟大老远跑过来,吓得要身边的人搀扶才能站稳。 容月第一次见到这么弱的首领,哭笑不得:“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那首领一个哆嗦,那惊恐的小眼神特别真实,身边的部众也一副要吓趴下的样子。 这样的也能在蛮荒生存下去? 然而万事有因有果,这个怂怂部落离周围几个部落都很近,隐隐成包围之势,有什么野兽袭击,直接就被挡去了。又因为圈起来的地方小,部落的年轻人都没怎么出过远门,偶尔几次还都和别的部落的狩猎队撞上了,被别人家那气势一吓,强的更强,弱的更弱,更不敢出远门了…… 容月看着一整个部落的怂样,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你们有迁到别处的想法吗?” “……不敢不敢!” 想也是。 这个小部落一开始并没有响应建塔的提议,也是看白豆部落切实得救才跟了风。如果碰到凶残些的部落,早将他们吞并了,但白豆林木那几个部落也没什么野心,便一直这么相安无事地把日子过了下去。 容月沉吟片刻,提议道:“如果让你们加入星月部落,你们愿意吗?” 让人放弃自己的家乡,自己的部落文化,转而投向另一个陌生的部落,一般人是很难接受的。像桑露和桑漠,至今难以忘怀曾经的习惯,虽然感激星月部落,但归属感最强的还是曾经的家。 困困部落是没办法,对原住地有阴影,但这小部落也不存在这个问题…… 见众人半晌不说话,容月释然笑笑,他的提议还是有些强人所难吧。 “算了,我就是随、”容月话到一半被一阵欢呼打断。 “真的吗!?” “天哪——” “我们可以去星月部落了!” “我没听错吧……” “有什么好的事!?” 容月和云野:“………………” 容月:“冷静冷静……” “你们先听我说。你们挖出的这种矿,很有用,将来也许会有很高的价值。但你们加入星月部落,这种矿就不再属于你们了,这样你们也愿意吗?” “什么叫矿?”怂首领问。 “就是这种……闪闪的石头。”容月抬手指了指裸露在空气中的坑洞。 这个怂部落之前很害怕这个洞,都离得远远的,这会儿听说是好东西,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看,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半晌他们首领道:“再好的东西,我们不会用,还是跟废土一样。我们只想求个安心的地方,老老实实干活儿挣吃的。我听说……你们部落是这样……?” 众人眼睛里闪烁着渴望。 容月笑了笑:“当然可以。” 人各有志,容月希望建立一个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生存方式的地方。 有血性的人能去征服自然,渴望安逸的人也能安心过小日子,只要不是不劳而获,他们都不会反对。 况且……还白赚一个金矿。 容月美滋滋。 这事就这么说定,部落迁徙还需要准备,容月和云野先一步回程。 路已经铺好,周围的杂草和灌木都被清理掉,又因为最近人来人往,地面被踩得很实,敞亮又大气。 到离星月部落不太远的地方,路更是宽了一倍,马儿小跑着,马蹄踏在地上哒哒响。 夜空下,容月和云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月祭祀什么时候去找蓝龟?” 容月道:“快了吧。挖矿的制度弄好,安顿好那个小部落,看看没什么问题就走。” 云野叹了口气:“或许等不到你们回来过冬了。” “会想我们吗?”容月笑。 “当然会啊。”云野也笑。 “我完全没想过,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云野悠悠地抬头望天:“以前,我满脑子都是他喜欢什么,做什么能被他夸奖,能被他多看一眼。” “现在想想,这样没有自我的日子,实在是很不快乐。” 容月静静听着。 “虽然浪费了很多时间,但还好……哪怕一辈子只醒悟了一天,也觉得不白活一次。何况我还有这么多时间,虽然比不上你们年轻。”云野笑眯眯地偏头看容月:“还能骑上马儿。” 他身下的白马仰头嘶鸣一声,仿佛在应和他们。云野开心的笑起来,抚摸马儿的颈侧。 月光把道路映得很亮,容月正要说什么,却见前方有个人,背着个包裹,一步一顿的走着,像受伤了。 那人听到马蹄声,警惕地转头。是个挺年轻的男人,长相周正,面露疑色。 “你怎么了?”容月翻身下马:“需要帮助吗?” 岩大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这两个陌生人,比果果女神还美,正骑在……骑的那是马兽吗!? “……”他愣愣的,容月皱眉又喊他,岩大这才清醒:“那个,你们是?” 云野也下来了,走到近前:“你腿受伤了?我们是星月部落的人,可以帮你治伤。” 岩大快要失去思考能力,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白发的美人从背后抽出一根白色的棍子,然后一道白光闪过,自己被野兽不小心咬伤的腿竟瞬间被治好了。 ……治好了!? 岩大陡然想起来:“你是,你是那个,那个星月的大祭祀!?” “对。你呢?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赶路?” 岩大脸上露出一丝红来,喏喏说:“我看不远了,就想尽快赶路。我未婚妻去星月部落了,我想来找她。” “未婚妻?”容月和云野齐声。 第77章 未婚妻豆花,已经在星月部落呆了十几天了。 她最初没带多少吃的过来,付不出肉干住宿舍,吃好吃的,只能临时在这里找活儿干,领取报酬供自己吃住。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并没有多困难。 无论是照顾“田地”还是照顾“牲畜”,都不是她做不来的活,比起出去狩猎,要简单轻松太多。虽然换得的肉干相对少一些,可放在外面的部落,狩猎以外的事情做得再多,也换不来肉吃。 豆花一边干活儿,一边学习,一边观察。 她发现,星月部落的人,好看的真的很多。 清晨,部落全员会在大鼓敲响时迅速来到湖边空地上列队。 向前看齐,左右看起,形成方阵。 随后大鼓有节奏的敲响,无论男女老少,全体都要练一套活动身体的动作。动作不太难,却十分好看,台上领着大家做的人更是动作虎虎生风,令人心折。 练完后,部众腰也直了,胸也挺了,精神气都不一样了,看着非常自信。 豆花若有所思。 晨练完了以后,大家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工作。有做基础工作的,搬运重物,照顾田地和动物,也有研究怎么把房子造得更牢固的,怎样建立完善的排水系统的,怎么在裂谷里建滑滑梯的…… 一群工匠在裂谷边吵架,豆花越听脑袋越昏,赶紧离开了。 午饭时间,众人避开最烈的太阳,各自回家休息。已经有了家庭的,可以回去过二人世界。还单身懒得自己料理的,也可以拿肉干在食堂换取做好的食物。 所谓的套餐饭,就是部落新开发的食物——浓稠的捻子糊糊或者烤土豆,配上两份不一样的菜,便是套餐饭了。 荤的有青椒炒肉丝,蘑菇滑鸡丁,番茄炒蛋等等,再配上一份清爽的拍黄瓜,或者凉拌西红柿。最近还多出了一种新的汤,叫做豆浆,是月祭祀拿他们部落的白豆磨出来的。 但因为不好喝,大家都不捧场…… 过了午间,部众又开始干活儿,时不时讨论讨论几天后的总结大会,说说谁偷懒了,谁能获得表彰拿到奖励之类的话题。 傍晚,部落的精神文明建设部长小雀斑,会在回音墙前面,念一念他最近写的诗,或者部众的心情投稿。 豆花第一次看这个环节的时候,碰巧遇上三个少女抱着陶埙上来,呜呜呜地吹了一首歌。 音很少,但也很洗脑,豆花入神的听着,不知不觉跟着啦啦啦起来,醒悟过来时却发现所有人都在一起啦啦啦,还有人跟着节奏敲起了鼓,为这首啦啦啦增添了活泼的色彩。 夜晚众人吃上些简单的糊糊煮肉干,便各自散去休息。 几天过去,豆花躺在宿舍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这里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但豆花没有忘记自己的追求——变好看。 据她观察,星月部落的人好看,是有多方面原因的。 第一就是精神气十足,爱笑常笑,昂首挺胸,五官上的缺点自然会被掩盖,看着就舒服。其二,跟他们的卫生习惯也有关系。 不知道用了什么神奇方式,他们做出了一种出水开关,只要拧开,就能放出干净的水来。 天热时,大家每天干完活儿都会洗澡,头发脸洗干净了,自然清爽很多,皮肤也会变好。 光是这两点,就足以让他们看起来不一样了。 但是豆花还不满足。 某天早上,洗衣服的少女们成群结队出去时,她拦住了她们,鼓起勇气说:“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洗吗。” 少女们见惯了陌生人,短暂的愣神之后热情地欢迎了她,那天果果也在,问她:“你是哪个部落的?来学种植的吗?” 豆花黝黑的脸上充满坚定:“我是想来变好看的!” “什么?”大家一愣,接着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也不丑啊……” 自从生活越来越好,女性们私下可没少讨论这种话题,但也许是因为带点害羞的心思,很少有人大声说出来的。豆花的坦荡让大家心里痒痒,连推带搡地把她带到溪边,嘻嘻哈哈让她说说想怎么倒腾自己。 豆花其实也不懂,不然也不会专程来这里,但她知道什么样是好看,并且她从不停止思考。 “你是果果,我在我部落里看到过你。”豆花先对着果果:“你的头发就很好看,全披下来看着太热,全扎起来又太普通,留出来的两绺还有微卷,很衬你的脸型。” 粒粒大声道:“瞧我说的对吧!就要放那两撮嘛,果果一开始还不相信,我们都说好看呢!” 果果脸有点红,其他人也都心痒难耐地让豆花来点评自己。 豆花仔细观察她们,又一个个说了优缺点,自己也在思考中慢慢明白些规律来。 总得来说,就是扬长避短,哪里长得好,就让哪里更显眼。 “豆花好厉害啊!”小小崇拜地说:“我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我们也给你打理一下吧?” 豆花恢复木讷的表情,僵硬地点点头,然后她就被众人一通折腾,总算是弄好了。 长发绾在头顶,扎了个蓬蓬的团子,视觉拉高。脸侧的头发被削短,遮住太突兀的颧骨,又削短了刘海,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弓也削平了些,好配她狭长的单眼皮。 顿时,本来有些土气的长相,变得不一样了。 “豆花,你真的好好看啊!”粒粒说:“你的鼻子很高,睫毛也很长,皮肤黑一点反而好看呢!” “对啊豆花,你照照溪水,真的不一样了,像个女战士呢。” 豆花盯着水面,心中一阵澎湃。 我真的变好看了,我还可以变得更好看,也可以帮别人变好看! 果果听了她的想法,立刻提议说:“那你先跟着我做事吧?我正缺人给我搭把手,她们又都有活儿要干。你帮我,我给你正常的报酬,你还可以在我身边观察更多的人,怎么样?” 豆花感动,重重点头。 很快,果果身边有个好看的阿妹,很会帮人摆弄头发的话传开了,生意不断上门。 一开始豆花说不要报酬,但变好看的大家心情好,都会看着给一点,豆花几天内就存了不少肉干。又因为她好看,部落里不少人蠢蠢欲动地想要追求她。 豆花都没有答应。 她学成后,是打算回白豆部落的,毕竟她还是很喜欢岩大,是要跟岩大结契的。 但轻易放弃就不叫男人了。 豆花又好看,又有本事,能挣到肉干,娶回家怎么都不亏,这怎么叫人轻易放弃? 于是豆花迎来了令她烦不胜烦的每一天。 早上出门,有人蹲在她宿舍门口送花,中午吃饭,有人买好了捧到她面前,晚上的回音墙前的朗诵会更是重灾区,可怜的小雀斑一天要或收或替写十份情书…… 这天清晨,豆花终于忍无可忍,在天刚濛濛亮时,一盆水浇在蹲她门口的男人们身上,怒吼道:“我说了我有未婚夫!你们为什么听不懂!” 回音袅袅,就这样被岩大听到了。 他正坐在云野的马上,进了星月部落的大门,听见豆花的声音,一个激灵就跳下来,匆匆向那边赶去,大喊:“豆花!豆花我来了!” 岩大奔跑时,差点飚了泪。 豆花离开白豆部落,已经二十多天了。他虽然不断地告诫自己,要相信豆花,但又忍不住怀疑,万一豆花变好看之后变心了呢? 与其一直等在原地,不如追来,再好好表达诚意。为此他阿爸和阿弟甚至把家中一大半的肉干都让他带上了。 他有这么多肉干,身体也还不错,又认识很久了,应该也能有一争之力吧? 岩大原本是这么想的,可之前看到月祭祀和云野的时候,心中又添了忐忑。 星月部落的人,原来都是这样的吗?那个果果女神已经美得让整个白豆部落轰动,而今天看到的这两个男人,风姿竟然更胜一筹,美得他觉得坐他们的马都是一种亵渎。 豆花来到星月部落,被这样的人们包围,真的不会变心吗? 他一路胡思乱想,直到听见豆花吼出来,那一瞬间,他的心都麻了。 同在一个部落时还不觉得,一旦分开,他才发现,他真的很想念豆花。 “岩大?” “豆花!” 两人四目遥遥相对,时间被拉得很长。 岩大完全想不到,丑丑的豆花竟然变了模样,确实如她所期望的,变得这样好看。但恍惚间看到她的眼神,依然像以前一样朴实炙热。 豆花也没想到,木讷的岩大竟然会来找她。岩大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是在她没有变好看以前就喜欢她的,还因为她追到这里来。 两人紧紧相拥。 容月和云野追进来,正好看到热闹。旁边的少女们哈哈笑着给容月让位,还跟他讲前因后果。容月正听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人向后一扯,仰靠在对方的怀里。 “天阳。”容月仰着头看他,眼睛里盛着笑意:“你也来看热闹。” 天阳手臂紧了紧:“感觉到你回来了。” 那群蹲守豆花的男人失望地看着拥抱的豆花和岩大,有个人仍不死心,站起喊道:“岩大!我要跟你决斗!” 话音未落,天上嗖地落下一根羽箭,直直钉在那人脚边。 “!”那人吓得跳了起来,惊恐抬头,就见前方屋顶上站个一个人。 英姿飒爽,身材凹凸有致,刘海挡脸,是桑露! “葫芦!”她额头青筋直跳:“给我出来!是不是你出的主意!?” 见剧情还有波折,众人都兴奋地伸头,不久,葫芦就被热心群众提溜到了中间空地。 桑露从房顶跳下,一脚踹在他后背:“你不学好也就罢了,还乱教别人!?谁准你在外边瞎教人的——” 她骂着骂着就把葫芦拖走了,还伴随着惨烈的哀嚎…… “太可怕了。”有人评价:“葫芦之前到处得意洋洋地讲,烈女怕缠郎,桑露就是这样被他搞定的。” “看来桑露也没有真的很怕……所以到底为什么呢?我也可以很缠啊,桑露会喜欢我吗?” “……你有那个挨打的勇气,也可以试试?” “…………” 之后又传了什么八卦,容月就不知道了,他赶了一夜路,回去好好补了一觉。 第二天去看金矿时,又在那里看见了引起轰动的豆花。 “豆花。”容月和她打招呼:“来我们部落,住得习惯吗?” 豆花受宠若惊:“谢谢月祭祀。” 容月又说:“我特别喜欢你的名字。” “啊。”豆花脸红了:“谢谢。” 岩大:“…………………………” 岩大:??? 第78章 岩大是来给豆花送饭的。 两人昨天才感天动地地定了情,今天吃个饭都黏黏糊糊。 容月自己去看陶匠守着的炭炉。 那块金矿被砸碎,变成许多颗粒状的粗金。这些金粒子已经很好看了,他们收集了一杯子。 一开始的设想,是把它们靠击打粘在一起,后来发现不行,就开始用石锅烧。 从烧不化,到放进烧陶的窑里从化开到凝固,现在终于设计出了一个流出金液的洞,很是耗了一番时间。 但所幸有点收获,他们起码能把金子弄成液体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打造的问题。 豆花因为审美意识超前,被果果任命为首饰设计师。之前一次他们不知道要用模具,现在刚刚雕出一块有纹样的石头来。凹槽的形状是个小巧的羽毛,上面还有个洞。 “这是想做个项链吗?”容月问。 豆花咽下一口饭,僵硬地回答:“是,是的。” “别紧张,”容月笑笑:“你做得很好。” 又等了一会儿,陶匠终于说好了。 金水流出来,淌在石头模具中,又被夹着放进水桶——刺啦一声,白烟弥漫。 过了一会儿,谜底就要被紧张地揭晓,果果恰在此刻带着桑漠风风火火地进来,高喊道:“月祭祀快来!来了一群重伤的人!” 容月匆匆起身,顾不得看一眼那金首饰成没成,跟着果果狂奔出去。 桑漠喘了两口,抱着手中的筐说:“我来送炭。” 说罢,他与岩大相互看见,均是一愣。 岩大欣喜:“桑漠!?” “……岩大。” 桑漠对收留他的岩阿爸一家一直很感激,此刻千言万语,半晌憋出来一句:“我报仇了,也找到阿姐了。” “真的?那太好了。”岩大欣慰,拍拍他的肩,又微妙地观察了一下桑漠的脸。 小弟曾说,觉得桑漠好看。 桑漠:“……怎么了吗?” 岩大叹了口气,心想,小弟真是眼瞎,桑漠虽然五官精致了点,但哪有他阿嫂好看。 桑漠放下筐急着走,想想又怕不礼貌,鞠了个躬说:“谢谢你们,今天还要工作,晚上见。” 岩大赶紧道:“好,快去吧!” 桑漠步伐轻快,沿路上好多人和他打招呼。 这都是因为桑露人缘很好,大家听说她有个阿弟,受了苦才回来,都很有些怜惜,也愿意照顾他。 桑漠很感动,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挨个点头。 现在的生活,桑漠以前只敢在梦里想想。有时候也会有些罪恶感,但更多时候觉得幸福。 来到白楼,里头还响着哀嚎声,并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绕过许多伤员,进到诊疗室里,容月正用圣光快速治愈着面前人的伤腿。 看到桑漠,容月叫他:“过来。” 容月镇定,没什么表情,把桑漠拉到身边,让他坐下。 “你看着,我给你演示一下。” 伤者已经好了很多,只剩下一道一指长的伤口还往外渗血。 容月用洗净晒干的麻布条覆盖上去,牢牢缠紧,又用藤绳系住。 “看着,学着。这只是基础的包扎。等桃叶草的草籽长出来,你们可以用它麻醉,做简单的缝合。” 容月说着,叹了口气,暗暗责怪自己怎么没早想起这事来。 他建的医院,全靠自己的神力在治疗,这样怎么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应该早点培养真正的医生的。 桃叶草虽然被烧掉割掉了,但是桑漠那天还带了一袋子草籽,被容月要了回去,注入生命力培养。 现在已经长出绒绒的小苗了。 长成后,桃叶草专家的桑漠,或许可以先接手一下他的“事业”,处理急救。 容月自己对这些也只是一知半解,幸而这群被野兽袭击了的狩猎队并没有责怪他的效率低下,而是不断感谢神,此刻他们都还活着。 容示范后,轻伤就让桑漠包扎,他自己治愈重伤,渐渐将这一批都处理好了。 第二天他观察了几个人,看看怎样的处理方式人发热的几率高,再给大家消除负面状态,将他们都治好了。 随着伤者高兴地出门,容月叹了口气。 桑漠笨拙地安慰他:“月祭祀,你不可能亲自救所有人。” 容月看他。 桑漠更紧张了,却坚定地说:“如果你离开的时候有人求医,你救不到,并不是你的错。” “危险一定会有,还有人撑不到来星月部落的路上,就死了。” “不要难过,我会努力,让他们活到你回来的时候。” 桑漠小小年纪,心思很重,乍一看是只奶凶的张牙舞爪小野猫。 处久了,其实特别会安慰人,心也很软。 容月应了一声,忍不住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 确实。 他不可能背负上整个世界,所以更应该不断前进。 晚上,有例行的表彰大会。 在大会上,容月和天阳先表扬了豆花他们做出的金首饰。 果果和豆花一起上台,前者戴了两只金色的耳坠,后者则是黄金额饰,一个优雅一个野性。饰品反射着光芒,一闪一闪,十分好看! 等众人欣赏够了,天阳又宣布了他和容月即将远行的事情。 尽管高层们都知道了,很多部众还是很担心与不舍。而听完天阳说的非去不可的理由后,大家也只能支持。 有人问:“那首领和大祭祀什么时候出发?” 天阳答:“再过五天。” 只剩五天了! 部众们顿时紧张起来,而容月他们也在做着最后的工作检查。 幸而除了挑水和医院的事,部落其他都有阿九他们打理得井井有条,并不需要太过操心。制度制定好,以后挖矿,修路,修驿站,也都按照计划做就可以了。 临行前,容月仍不可避免地紧张了起来。 这一次他们出行,不是一两个月,一年都未必回得来。这期间会出事吗?万一他们不在,部落遇到危险怎么办? 有人受了致命伤怎么办?出了天灾怎么办? “要学会放手。”天阳压住他,轻声说:“部落也像崽子一样,摔摔打打才能成长。总有一天它会成熟的运转。” 容月呼出一口气:“我知道。” 他其实没想到,不知不觉间,竟对星月部落有了这样深厚的感情。 会挂念,会忧心,会觉得这里是他真正的家。 然而仔细想想,这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星月部落的一切,都掺着他的奇思妙想。 刚刚成为番茄酱工厂的裂谷,湖边的马场,月牙形的住宅区,白楼,瞭望塔,回音墙…… 他确实爱上了这里。 但天阳说的也是对的。他挂心再多,也有必须要做的事。他应该相信他创建的部落,有着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 容月看看天阳,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呼吸交缠间,外面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月月!!快来,露水要生了!” “生崽了!?”容月和天阳同时从床上跳起来,急忙披起衣服就走,越冬慌成了一个抖动的筛子,领着他们飞似的回到自己家门口。 “别转了。”天阳说他:“稳重点。” 像个陀螺似的越冬哭丧着脸:“我,我怕……” 屋里有年老有经验的阿妈们在帮露水,但痛呼还是一声高过一声。 生崽是有风险的事,尽管身体好的蛮荒女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较小,也不能说没有。 容月有点想进去帮忙刷圣光,刚刚推开门就被里头的阿妈吼了:“别添乱!” “……”容月只得退出来。 众人焦虑地在外面等,大半个部落都醒了。 这将是星月部落诞生的第一个生命,无故多了些神圣感。 终于,天刚濛濛亮时,屋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小崽子平安!”阿妈喜形于色地出来:“养得可好呢!” 众人连声欢呼,声浪飞扬,大鼓隆隆敲响,伴着金色的日出。 朝阳笼罩下,一切镀上了光。 容月被胸口的感动打败,不由哽咽了一下,却在这时,手里被塞进了一包东西。 “什么?”容月望着小雀斑,对方傻乎乎地笑:“大家祝你路上顺利,给你写的信!” 说罢又掏出另外一包,塞给天阳:“这个是首领的!” 两人对视,然后一封封拆开。 生涩的字体,都是用炭条和树皮纸写的,看起来歪歪扭扭,有的都难以辨认。 但心意传达到了。 -[祝月祭祀平安。] -[我爱星月部落。] -[月祭祀和天阳大人都顺利,顺风!] -[一定要平安回来啊,月祭祀是最好看的。] -[非常感谢你们!] ………… 容月捂着喉咙平复了一会儿,感到天阳的手掌覆盖上了自己的背心,。 暖流支撑着他,他笑容灿烂,大声喊:“最多一年!我们就回来了——” 第79章 蓝海部落。 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空,挂着长长的彩旗,随狂风飘荡。 云层很厚,却动得很快,一会儿阴得像要下暴雨,一会儿太阳酷烈让人睁不开眼。 因为风大,摊子们凌乱不堪,连压着摊子布的石块都要被吹跑了。 可火热的气氛并没有被打散,为了对抗风声海浪声和别人的讨价还价声,逛街的人比拼起嗓门来,一个比一个大。 “十珠!不能更少了!” “八珠我剩下的全要了,你看你这些边边角角的碎贝肉,怎么可能还有人要?一起卖我算了!” “我拿回去自己熬汤不行吗?九珠,不然不卖了!” “哎行行行,九珠就九珠……” 在这个卖干贝肉的摊子旁边,一个瘦小的少年眼珠灵动,竖着耳朵听隔壁的拉锯战。 一会儿,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有样学样地喊道:“新鲜的干贝肉!十珠一小盆!又大又完整——” 他还没变声,童音又脆又亮,稚嫩得像只小鹂鸟,吸引了路人的注意。 “十珠一小盆?”有人驻足,低下头。少年怯怯地讨好笑:“是啊阿姐,很大的,都是我阿爸前不久才捞上来的,才彻底晒干不久呢。” 路人阿姐用手在他的麻布袋里翻了翻:“也不怎么大嘛,太贵了。八珠吧。” 少年咽了咽口水,学着旁边摊主的话,强撑出底气说道:“九珠,不然我不如拿回去自家熬汤喝了,我阿爸生病了,还没好呢。” 那阿姐犹豫了一下,最终要了一小盆,又给了他十颗并不十分圆润的小珍珠,说:“你这摊子占得太小,我之前还以为你和旁边是一家的。” 少年高兴地数了数珍珠,甜甜一笑:“谢谢阿姐,旁边的阿兄马上卖完就要走了,我等他走了再挪一挪。” 阿姐离开后,陆陆续续又卖出三小盆的贝肉干。少年的麻布袋里还剩一大半。 隔壁摊主瞥了他一眼,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少年便小心翼翼地往那边挪了挪。 “你们听说了吗?船头那边有热闹看!” “什么热闹?” “说是重赏求医呢!悬赏一千珠!已经派人去往附近的部落传消息了。” “啊,是那个怪病的事吗?蓝水家人又多又凶,但得病的好像是他家的几个小崽儿……” “也是可怜,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蓝水那一帮子人。” “…………” 少年听着,也想去看热闹,但看看自己袋子里的东西,便安分下来,老老实实地叫卖。 他阿爸也生病了,需要用珠子换药。 尽管把存粮卖掉很可惜,但还是阿爸的命比较重要。 那之后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少年卖了大半的贝肉干。 他掂了掂沉甸甸的装珍珠的袋子,高兴地向船头方向跑去。 船头,是蓝海部落最高级,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很多很多年前,蓝海部落曾经拥有一艘巨大的出海宝船,后来船坏了,便搁浅在岸边。 大船的后半部分断裂,被人拆卸掉,或者被海水冲走,剩下一个巨大的船头,横在那里。 船头很高,得搭梯子才能爬上去,久而久之,就成了部落宣布重大事情的地方。又因为人来人往,那附近涌现了一堆结实的棚子,即使集市不开的时候,也有人做生意。 有间汤药铺子就开在那儿,里头卖些能治病的汤药,很受人欢迎。少年的阿爸落水受寒,正需要这铺子里卖的药。 少年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穿梭,不一会儿就到了药铺子附近。 “小鱼!”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少年惊得跳起来,赶忙扭头就跑 ——但已经晚了。 “跑什么!?”那大汉一把将矮小的少年拎起来,狰狞一笑:“欠我们家的珠子,准备什么时候还?” 又有几个男人哈哈笑着围上去,周围空出一块来。 小鱼惊慌失措的蹬着手脚:“放开!快放开我!救救我!” 药铺人流很大,许多人看见了这一幕,却都低下了头。 有人似乎想上去替小鱼说话,却被身边人扯住:“别管了,那是绿树养的战士……跟蓝水和绿树两家对上,能讨得到好?咱们部落连谁做首领这种事都得听他们的……” “是啊,别管了……” 小鱼心凉了半截,眼看着药铺的标志离他越来越远,他突然疯狂挣扎起来:“放开我!我要给阿爸买药的!啊——” 大汉捂住他的嘴,将他扛到了一处偏僻的礁石群,重重往地上一扔。 小鱼猝不及防吃了两口沙子,疯狂咳嗽起来,海边的狂风吹得他眼泪都飚在了眼皮上,好不可怜。 手上装珠子的袋子被抢走,小鱼使劲跃着要去抢回,却被大汉轻松举过头顶。另外几个男人都笑了:“收获还不小?看来你挺能赚的,这不多亏我们上次饶了你?” “我的珠子!” “哈哈哈,你们看,他还敢抢!小东西,你也不数数,欠了我们绿树家多少的珠子?” 少年感觉口中咸腥,心中涌起深重的无力和恨意来。 他跪在地上,稚嫩的脸颊满是泪痕。 不久前,阿爸在近海遭遇风暴,他家的小船撞到礁石沉没了。这小船是他们“借”绿树家的船,每过一个季,就要还给绿树家五百颗珠子。 阿爸翻船受伤生病,捞不到新的肉贝,这珠子眼看着还不上了,绿树家便派人两次三番地讨债。把他家能用的东西,都给顺走了,任凭小鱼怎么哀求都没有用。自那以后就消停了一些,也许是觉得掏不出东西来了。 结果今天小鱼好不容易寻了个空档,偷偷掏出家里的存粮,想给阿爸买药,就又被这些人发现了。 想到还病着的阿爸,小鱼心都揪起来了。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一直过得很好,却因为船出事落到今天的地步。 “行了。”那大喊示意其它人:“今天先收你这么多,算我们又饶了你一次。剩下的贝肉你带回去吧,也不能真看着你们父子死啊?哈哈哈哈——” 另外几个男人一起哈哈哈…… “嗷!?”大汉忽然痛呼一声,原来是少年窜起来,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小鱼的犬齿挺尖,一个血洞戳进去,大汉顿时痛得嘶吼。手忙脚乱地把小鱼撕开,扔在地上,大汉犹不解气地踢了他几脚。 “妈的!”几人扶着大汉骂骂咧咧地离开,留下小鱼一个人,无声地躺在地上流泪。 “阿爸……好疼啊……”小鱼喃喃。 他刚才撞到了头,肚子也被踢得好疼,浑身没有了力气,不知不觉就昏睡过去。直到夜里海水涨潮,这块礁石附近传来海浪拍打的声音,他才迷迷糊糊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得回去,阿爸还在家等他。可是,他起不来…… 正想着,一股暖流涌进他的身体。小鱼舒服地呢喃一声,又觉得眼皮外有不正常的光亮。 几秒后,他神智终于回归,惊恐地睁开眼——有什么东西在发光! “别怕。”一道好听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小鱼撑坐起来,与来人对视。 对方穿着奇怪,披着一顶黑色的斗篷,裤脚卷起来站在浅水中。他手上握着一只雪白的棍子,顶端散发柔和的白光,正是这道光,迅速消除着他的疼痛! “你……你是神吗?”小鱼脱口而出,随后不顾自己的伤,连滚带爬扑通一声跪到海水里:“求求你!能不能求求你救我的阿爸!神啊!我愿意付很多很多,可以,可以拿我的命换!” 小鱼说着,委屈的泪水疯狂涌出:“我,我还小,一个人活不下去,但我阿爸可以活的,求求你了神,救救阿爸……” 容月和天阳是刚才才到这儿的。 海风一阵阵吹来湿意。他们在路上三个多月,一边游山玩水,一边完善大概的地图。 而后终于到了海边。 容月和天阳一致想看海,就把这海边的部落的守卫全给糊弄了过去,悄无声息地到了目的地。 正要静静欣赏黑色大海的,容月眼尖,就看到礁石堆上躺了个人。 直到走近,才看见是个可爱的小男孩儿。 “乖。”容月把小鱼抱起来,兜住大腿掂了掂,轻飘飘的。湿漉漉的海水淋了他一身,容月转头,对身后说:“你抱一会儿,我捡个东西。” 小鱼这才看到,刚才那个黑斗篷身后不远处还有个人。被交进另一个怀抱时,他有些惊慌,但很快又放松下来。这个人身上有和刚才的神相似的气味,而且更加温暖。 “这个是你的东西吗?”容月说着,弯腰从水里摸出一个湿漉漉的袋子。小鱼一看眼睛就红了:“那,那是我的贝肉干……全都被泡坏了……” 容月笑笑:“没关系,还会有的。别哭了。” 神真好看。 小鱼陡然升起这样的想法。 刚才没注意,现在从他的角度,恰巧能看到这个黑斗篷人被月光映亮的面容。 长而直的睫毛盛着月光,侧脸被勾勒出完美的线条。大气又不失柔和的五官,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嫌少,小鱼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这种美丽。 果然是神,就是和他们长得不一样…… “你的家在哪儿?”容月问。 小鱼打了个哭嗝,指指弯曲的海岸线外遥遥一处。 “你们要,去我家吗?” “对,先送你回家。”容月把圣光聚成一个小小的圆点抛出来给小鱼玩,又说:“另外,我们不是神。” 小鱼脸上有瞬间的空白,却听这个人又说:“我们是——星月部落文化传播大使。” 小鱼:“……啥?” 第80章 小鱼的家是真的破。 昏暗的小屋,月光从房顶的木板间隙里透进来,伴着近在咫尺的海浪声,恍惚间有种摇动的错觉。 小鱼告诉他们,在蓝海部落,礁石边建起的小屋是最便宜的,住的人都穷。 “时不时有浪卷过来,一两年房子总会破一次,又要重新修补。”他声音有点小,害怕两位神看到他的屋子,会嫌弃:“但是我们家半年前刚刚补过,最近应该不会坏的……” “说了不要叫神,”容月捏捏他的脸:“叫月大使,天阳大使。” “……好的,月大使。”不知道这话哪里戳了小鱼害羞的点,他说完把脸埋进了天阳怀里,挣动了一下要下来。 容月哈哈大笑,他害羞地冲到里间,冲着床喊:“阿爸阿爸,我回来了!” “咳咳,小鱼!”枯槁的中年男人挣扎坐起,伸出手,一把抓住小鱼:“怎么,咳咳,这么晚……” 小鱼见到阿爸,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哭道:“家里存的贝肉干,我卖了一整天,攒了一小袋珍珠呢……都被绿树家的人抢走了……连卖剩下的,贝肉都,泡坏了呜呜呜……” 鱼阿爸就着月光,抚摸上小鱼含泪的脸:“没打你吧?别受伤就好了……都是阿爸的错……” 小鱼猛地摇头。 “对了,”小鱼擦擦眼泪又说:“有两个好人送我回来,他们是从别的部落来的,没有住的地方。” 鱼阿爸叹了口气:“是什么人?我们家也没有多余的床了,地上湿气又重……” “没关系。”容月笑着从后面冒出来,跟鱼阿爸打招呼:“不打扰你们,我们晚上有地方睡。我是来问,你们要吃点东西吗?” 鱼阿爸和小鱼同时咕咚一声咽口水,又用如出一辙的为难表情看容月:“你们自己够吃吗?” “够的。”容月笑眯眯:“快起来吧,饿太久躺着也发虚,病反而不容易好。” 小鱼已经跃跃欲试,可鱼阿爸还有点犹疑,就在此刻,屋外传来一阵不似人间的香味。 “……什么东西这么香!?”鱼阿爸这下也坐不住了,慢慢拖着虚弱的身体往外走,见屋外不知何时燃起了一个火堆,架着一块薄薄的石板,上面放着些看不清的东西,冒出阵阵白烟。 海边都是粗砂砾,要往林子里的方向去,才有柴可捡。捡了柴也不能直接用,得放到太阳下暴晒,不然拿火点燃会冒烟,呛人得很。 可这两人不是刚刚远行来到这里的么?上哪儿这么快竟捡了干柴燃起了火堆? 石板又是从哪儿拿的?上面烤的这是……大贝啊! 蓝海部落的人,平日吃渔网捞上来的贝类。也不讲究的取名字,大的叫大贝,然后是中贝和小贝,具体种类不分。 容月他们正在煎的,是刚刚天阳从海里用能力摸出来的一堆大牡蛎。 清洗后撬出里面的贝肉,放进浓稠的捻子糊糊里搅拌均匀,再在石板上刷上花生油,把糊糊像摊饼一样摊在石板上。 油星四溅,牡蛎特有的鲜味一下将普通的煎饼变得非同一般,容月兴致勃勃地帮天阳给饼翻面,自己忍不住又掏出一小袋孜然和辣椒粉。 天阳看了他一眼:“不搭。” “没试你就知道不搭了?”容月不服气道:“说不定很搭呢?都是烤啊煎啊也差不太远。” “……”天阳轻轻笑了两声,又说:“那你自己吃。” “我不仅吃,我还要沾番茄酱吃!” 黑暗料理界魔幻圣手容月,坚决拥护部落的创新精神,摊好两张饼,把它们移到石板边角,招呼已经看呆了的父子俩:“快来吃,很好吃的!” 鱼阿爸和小鱼都觉得自己在做梦。 两人一手一张饼,咔嚓一声咬下去。 鲜香的牡蛎肉,被油煎过的边缘香脆,被面粉包裹的部分嫩滑。恰到好处的咸味和甜味把整张饼提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层次——大贝原来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鱼阿爸和小鱼什么都顾不上了,吃得吭哧吭哧,估计现在就算弄两绳圈把他们脖子套住,都拉不走人。 容月和天阳提醒他们吃慢点,自己手上的也煎好了。 先吃了两口不带调味料的,容月眼睛一亮,吃了半张饼才开始折腾。 天阳就看他把番茄酱,花生酱,孜然粉和辣椒粉一点点抹上去,好似吃了什么人间至纯美味似的眯起眼睛抿起嘴。 天阳下意识伸手帮他抹掉嘴边一点酱,自己都没察觉到地笑起来:“有那么好吃?” “超好吃啊!”容月强调:“你们不懂欣赏。” 也许是以前压抑久了,容月就喜欢捣鼓那些乱七八糟的搭配。他尤其喜欢重口味的东西,无论是酸还是甜,是咸还是辣,哪怕全放到一起,他都喜欢。 出行之前他还捣鼓人家白豆部落的豆子,非说跟黄豆也没什么区别,结果磨出来的豆浆一点也不好喝,有股不好忍受的奇怪豆腥味。 就这样,容月加了些糖还喝得高兴得不得了。 天阳觉得,他是很可爱的人,也是很好满足的人。 等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天阳收拾了火堆和石板。 鱼阿爸和小鱼还在呆呆的回味,吃了个饼吃出了灵魂出窍的效果,脸上泛红,回忆着什么。 片刻后鱼阿爸咳了几声,终于想起来谢谢好心人,就见他们已经自己把帐子搭起来了,就在他家后面。 鱼阿爸佝偻着腰过来,说:“帐子不能撑……咳咳……晚上风,很大很大,容易吹跑。” 他担忧地看了看:“要不你们还是咳咳来我们屋,凑合凑合……” 容月笑道:“没关系,先试试,不行我们再想办法。哦对了。” 他从斗篷下面抽出归零法杖,闭上眼睛默念咒语,金色花纹将鱼阿爸缠绕。 不一会儿,鱼阿爸惊愕地发现,他胸口一直萦绕的憋闷感消失了,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特殊的能力。”容月解释:“有什么小毛病,都能治好,跟天听差不多的东西。” 小鱼看到亮光跑来时恰听见这一句,惊得差点原地起飞:“那我阿爸这是好了?” “嗯。” 小鱼一团浆糊的脑子这才把之前遭遇的一切联系起来。 对哦,他自己之前也受伤了,不就是被一团白光治好的吗?这个月大使和天阳大使果然是神啊! 他们能没有工具就瞬间捞贝,瞬间捡柴,看起来没什么大包裹却不断地掏出东西…… 鱼阿爸和小鱼对视一眼,震撼尽在不言中。 小鱼握紧拳头,神秘而坚定地说:“两位大使放心,我肯定不会把秘密说出去的!” 容月:“…………” 也挺好。 入夜,狂风大作。 容月以为鱼阿爸是在夸张,直到他们夜里突然惊醒,发现已经幕天席地,帐子真的不见了…… 头发凌乱地打在脸上,容月惊恐喊:“帐子呢!?” 围脖不知道刚从哪片林子里玩出来,被风吹得一步三滚,跟着应和地叽叽叫两声,扒在天阳的衣角。 天阳也被风吹得睁不开眼,换了个背风的方向,揽着容月挂着狐狸朝小鱼家的屋子里去。 关上门,终于清静。 “这样不行。”容月凌乱地说:“我们得弄个可以住的地方。围脖,你还感觉不到那个蓝龟前辈的气息吗?” 围脖被刚才的妖风吓得毛都炸了,晕头转向地原地转了两圈,时不时往海的方向看看。 天阳说:“应该在海外。” “那我们不仅要弄屋子,还要弄船了。”容月扯了扯乱糟糟的头发,突然哈哈大笑:“你也挺乱的……” 天阳伸手,把扎着发尾的绳子拽掉,乌黑的碎发散了一脸,有种别样的英俊。 容月忽然有点脸红,偏过头不再看。 幸好他们的行李大多都在容月的游戏包裹里,被风吹跑的帐子几乎是唯一的损失。 听着外面呜呜的风声,依偎着小靠了一会儿,很快天就亮了。 那恐怖的妖风仿佛没刮过似的,除了时而惊起的鸟鸣,天地间一片安宁。 天阳摇醒容月,拎着睡得四仰八叉的白狐狸,出去站在海边。 退潮了。 容月揉了揉眼睛,背靠着天阳:“这不是还没天亮吗……” “快了。”天阳说。 瞬息间,遥远的天边泛起薄薄的橙色。 像一盘颜料浸入水中,一丝丝,一缕缕,橙红的朝阳从海平面跃出,灿烂热烈。 光辉刺入眼帘,点燃人的血液。 容月靠在天阳胸前,听到耳边潮生潮落,伴着有力的心跳。 “看,‘天阳’。”容月指着那轮金红色的圆,笑嘻嘻地回头。 “嗯。”天阳目不转睛地盯着海平线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海上日出,比山林里又有了别样的感受。更加的开阔,磅礴,让人心生无限豪情,又让人感到自身渺小。 鱼阿爸起得早,这会儿出来,看见他俩啥也不做就杵在海边,喊道:“大使们啊!昨天帐子怎么样啦?” 容月和天阳:“……………………” 阿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吃过早饭,容月和天阳梳理了一下现在的状况。 按照围脖的指引,蓝龟怕是还在更远的海上,也就是说,他们得弄到船出海。 这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事,因此他们还要在这里弄一间房子,长住。 鱼阿爸和小鱼听了他们的要求,震惊了。 “大船!?” “那可不简单了!” 小鱼道:“阿爸光是借了绿树家一条小船,就欠了一年的珍珠。你们想要大船,得用多少珍珠才能换到啊?” 鱼阿爸也说:“是啊大使们,这船可不便宜啊。” “自己造不行吗?”容月想了想:“你们这儿的工匠,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吧?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什么绿树那儿?” 鱼阿爸为难道:“我们整个蓝海部落,只有绿树一家能造船。工匠们都被他们招了去,不能私下接外人的活儿。” “还有这种事?”容月惊讶。 鱼阿爸道:“我们这些在海边捞贝肉的人家,在这条海岸线上,没有一千也有五百。绿树家就靠借船给我们,每天都能空手赚很多珍珠。但我们也没办法,没船就不好捞贝,更赚不到珠子。” 想起这事鱼阿爸就发愁:“我也得重新找些事来做了,我们家还欠着好几百的珍珠,不还清的话,他们不肯再借我船。唉,都怪我不小心。” 小鱼蹭过去:“阿爸……” 容月问:“你们这儿,珍珠是通用的吗?” 他想起了曾经在星野遇上过的趾高气扬三人组,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说一颗珍珠能换十条肉干呢,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啊。”小鱼说:“一小盆干贝肉,十颗左右的珠子。” “一小盆是多少?” “喏。”小鱼哒哒地跑进屋里,从昨天那个被泡坏的袋子里拿了个小盆出来,有天阳两只手张开那么大:“这是部落统一的,这样的一盆。” 那还不少。虽然比一颗珍珠十条肉干是差远了…… 容月心想幸好当初敲诈了一下,不然岂不是被坑了。遂从游戏包裹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我这儿也有点珍珠,数数看?” 小鱼凑过来一看,清脆的声音写满震惊:“这么多?” 容月:“够建屋子吗?” 小鱼犹豫道:“屋子其实自己建也行,但船还不够……连我们的小船都不够呢。” 容月稍稍有些惊讶。 造船在技术上难这么多吗?还是其中有那个绿树家的原因? 看来得想办法先赚点钱…… “对了!大使!”小鱼突然激动:“你不是会治病吗?蓝水家有小崽子病了,他们治不好,正悬赏有能力的人治病呢,给好多好多好多珍珠的!” 第81章 硬说起来,容月他们要挣钱很简单。 按照他们的武力值,随便花点时间去林子里打些大型猎物回来,就能赚得家财无数。 要是附近猎物少的话,甚至可以骑着马儿去更远处,打了猎塞到包裹格里,总之有无数种办法。 但这样无疑会很显眼,这不是容月的初衷。 他还想慢慢了解一下这个靠海的美丽部落。 现在小鱼提出的方法就不错。 小鱼继续说明情况:“蓝水家和绿树家,阿爸的阿爸那一辈生了好多崽子,后来一直关系很好,出海,捕捞,或者去林子里狩猎,都在一起。渐渐的,这两家越过越好,其他人都要巴着他们过日子了。就连首领谁当,都是他们说了算。” 容月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垄断。 星月纪元以前一度就是垄断了全息游戏行业的作品,容月也听玩家说过。 因为技术革新,全息游戏又不容易制作,直到上线第七年才有别的新全息游戏诞生。 垄断带来的权利和利益是巨大的,因为你别无选择。绿树家垄断了船只,直接掐断了相当一部分人的生存线,很是狡猾。 船只不比房子,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搭起来。而且房子坏了,被吹跑了,顶多瑟瑟发抖睡一夜。可在海上船坏了,命保不准都完蛋。 小鱼恨恨地说:“他们的船都不怎么结实。不仅我阿爸,每年有不少人不小心触礁,船坏得连个碎片都找不到。就算完全平安,最多两年,船也总有破漏,很多人家就得重新从绿树家买或者借。” 鱼阿爸也不怕两位大使知道,忧心地说:“两位大使就算有本事,也最好不要跟绿树家起冲突。他们人多势众,真斗起来,很吃亏的。” 容月说自己有打算,又问他们:“你们之后怎么办?” 鱼阿爸说:“我想了一夜,决定上大船去。” “大船?” “是部落里组织出远海的队伍……阿爸,你真的要去吗?”小鱼担忧地说。 鱼阿爸身体一直不算太强健,而出远海太辛苦,每次都要十多天才能回来。 但辛苦也能换来不错的报酬,起码先得把欠绿树家的珍珠还清。 容月没有阻止对方:“你想好了就好。而且你身体现在没毛病了,试试也无妨。” 鱼阿爸搓搓手说:“我知道很麻烦,但两位大使能不能在我不在的时候,看着点小鱼?他一个人留着,我总有些不放心……对了,这样我出去了,你们可以先住我家。” 容月:“房子慢慢建?也好。” 天阳颔首:“放心。” 吃过早饭,小鱼和天阳留在家中,鱼阿爸去报名新一次部落集体出海。容月和他一起往部落中心的大船头方向走去。 天空飘着长长的彩旗,容月问:“那是什么?” 鱼阿爸怀念地回答:“是每任首领死去后放飞的。这是我们蓝海部落的传统,抬头就能时时想起守护我们的历任首领们。” 说罢他又叹了口气:“可惜现在,这彩旗已经没多少人尊敬了。” 容月又听鱼阿爸解释了一番其中内情。 原来,这座极其庞大的蓝海部落,还保留着几百年前的习惯——首领一定要娶大祭祀。 并且只能娶大祭祀。 首领不能有子嗣,这个位子不再单纯的光辉万丈,而多少蒙上了一层阴影。 为了感谢首领这个“守护神”为部落做下的贡献和牺牲,蓝海部落才有放飞彩旗这样的习俗。 可惜,绿树和蓝水两家控制部落后,首领便成了他们的傀儡,不做什么实事,甚至也不出海和自然战斗,更别提守护什么了。 鱼阿爸道:“这一任首领叫狂沙,大祭祀叫静夜。他们比较特别,是大祭祀选择嫁给了狂沙,狂沙才成为首领。” 容月好奇:“那狂沙有权利拒绝吗?” “应该是有的吧……?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首领夫妻不常出现。偶尔管一些犯罪者的事。比如欠珠子不还,偷啊抢啊、强行掳走别人家没嫁人的女人之类的。这些归首领管。” “有具体的惩罚措施吗?” 鱼阿爸点头:“都看首领决定。轻的罚他去远海,不给报酬。重的到远海时将他驱逐,也就是扔进海里。” 容月心中微动。如此,就相当于死刑了。 这说明蓝海部落还是有一定的秩序的,可惜被两大势力把持,王子犯法不一定会与庶民同罪。 说话间,报名上大船的地方到了。 远远瞧着那儿,一群壮汉像炸锅的鱼,围着看不见的报名点不停翻腾。 他们背靠海湾,浅海中一艘大船稳稳停着,虽然外观粗糙,但看大小却能容下起码百人。 在融雪谷联盟里,百人可以自成一个小部落了。 鱼阿爸地对容月说:“如果人太多,部落可能会不要我。不过最近在风季,危险,选择上船来的人少。” “这还少!?”容月嫉妒了。 鱼阿爸笑说:“以往还要更多。挤的人是为了能分到不那么危险的活儿,你看,一会儿就会散开了。” 果然,沸腾的锅渐渐平息,人群没那么吵了,鱼阿爸也和容月告别,并给他指引了蓝水家招神医的地方。 容月独自向那显眼的大船头走去。 蓝海部落是沿着海岸线向两边延伸的,条件好的人家住在靠近林子的地方,条件差的才住在近海。 但大船头除外。这附近是整个部落最繁华的地方。 穿过许多叫卖的小商铺,容月兴致勃勃来到了“地标建筑”。 大船头不愧带着一个大字,抬起头来看,比星月部落的小木楼都要高。 容月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片蛮荒之地的历史比自己想象的更悠久,前有星野中的魔使们传下的精妙塔楼图纸,后有狼族人崇拜兽神的文化,森铁部落更是曾经拥有铁器。 再看看蓝海部落这个壮观的大船头,刚才那座能容纳百人的船和这艘相比,实在小巫见大巫,只能当个孙子辈的。 船头不仅大,上面还刷了颜料,雕刻着花纹,十分精致。容月看了一会儿,想上手摸,却突然被远远呵斥:“谁准你动手的!?” 他顿了顿,回头一看,是对面一个铺子里的人在朝他喊。 那人声音尖细,不好辨认性别,容月好脾气地缩回手:“那我不动了。” 对面的铺子很大,抵得上旁边铺子两三个大。 铺子外面放着一个大木板,雕刻的图案看不太清楚,像片叶子? 他顶着刚才那人的目光走进去,凑近了才看出对方是个身材干瘪的尖嘴女人。 “你们是卖什么的?”容月笑着问。 “药汤啊。”那女人见容月不找茬,这才收起那副眉毛倒竖的凶狠模样,懒洋洋地说:“你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吧,家里有人生病了?来碗药汤,不然不会好。” 铺子里还有别人在逛,那老板娘却只盯着他看。容月明白,他打扮得与众不同,又是外乡人,被盯着很正常。 他镇定地梭巡完全店,几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有姜!有蒜!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叶子! 好想全部搬回去! 女人见他迟迟不说话,光盯着她的药材看,不满道:“你有没有珠子换啊?穿成这个奇怪样子……我家一碗药汤三十颗珍珠起。要想病好,还得再买点药回去自己煮。” “你们不问什么病,全都喝一种药汤吗?” “是啊。”女人得意:“包治百病,我们家的药可灵了。” 容月:“…………” 姜汤是挺灵的。 仔细想想,海边潮湿,辛辣的东西能祛寒发汗,某种意义上确实是挺好的药材。 容月买了点姜和蒜,不让那老板娘帮着煮。直到容月拿出装珍珠的袋子,女人才缓和了神色:“哎,早说你有珠子嘛。” 容月:“……” 这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背后突然一阵哄闹。 容月后背被人推了一下,踉跄两步才站稳。 “阿姐!”来人浑身淌汗,热气腾腾,一身被烈日晒出来的黝黑皮肤,是典型的蓝海人长相。 “乌楼他们又带人去林子里摸姜,一摸摸到我们圈起来的地方!抓起来问又说不知道,不小心,妈的这都多少次了!?” 这人块头大,身后带着的弟兄们也不小,各个义愤填膺:“是啊是啊,怎么还不把乌楼扔海里去!?” 尖嘴老板娘吼:“吵吵什么?不会小点声!?给我这买药人吓坏了!” “吓就吓吧还差这一个!?买就买不买拉倒——” 容月身后大汉身前老板娘,被这姐弟俩夹在中间动弹不得,缝隙越来越小。 一阵拉力突然将他扯出来,那大汉瞪他:“阿姐你说的这个小玩意儿?压坏没——” 他伸手把容月的兜帽朝下一拉,顿时失语。 “……阿姐。” “啊?” “阿姐我要娶他!”壮汉把一切抛到了脑后,双手扶着容月的肩膀,把他一个转身面对众人。 容月之前被兜帽遮挡的面容出现在众人面前。 举座皆惊。 “…………”容月保持微笑,额角跳出青筋。 壮汉憋得脸红脖子粗,吼声震天:“我要娶他————!!” * 天阳去林子里迅速一个来回,拖回来几棵粗壮的大树。 不光他们自己要修建屋子,就是鱼阿爸和小鱼住的这间,也已经破败不堪,需要修补了。 这一带人烟稀少,也避免了他一些神异之处被人发现。找到小鱼家的石斧,手起刀落,天阳很快将屋顶补好,又把一些霉烂的家具拖出来扔了,换上新的。 尤其是床板,一股霉味,容月晚上肯定会嫌弃,趁现在换了,省得再折腾得睡不好。 忙了一上午,差不多完工。天阳往身上浇了桶凉水,水缸空了。正想问问小鱼他们平时从哪儿挑淡水,找了一圈却不见人。 人呢? 天阳蹙眉。小鱼看起来不是那种无忧无虑的小崽子,虽然机灵,心思也重,就算阿爸身体好了,也不会就放开一切跑去哪儿疯玩。 这都中午了,他去哪儿了? 海面上驶来一艘大船。 天阳被吸引了注意力,朝大船看去。 烈日下,大船被映得苍白,有人在领着人喊口号,但传到岸边已然听不清内容。一声,一声,整齐有力。 鱼阿爸应该就在这艘大船上了。 天阳盯着船尾,仔细看着,甚至微微眯起了眼。 那船尾外边的船壁上,挂着个小黑点,正缓缓挪动。 “…………” 小鱼? 天阳沉下脸,刚向前两步,想了想又退回去,翻出一片麻布,又捡了根烧黑的树枝,给容月写了一片留言,放在床上。 随后他一个闪身,原地消失,瞬间出现在几百米开外。 第82章 小鱼扒着大船外壁,感觉自己就快掉下去了。 船壁湿滑,长年在水中航行,吃水交界线的部分长了不少青苔。他本来能顺着纹路爬上去,却倒霉地踩了这块霉烂处,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手臂发酸手指发疼。 他后悔自己这样莽撞了,但他真的担心他阿爸。 上大船是很辛苦的,他阿爸的身体昨天还坏成那样,就算白头发大使说他身体好了,小鱼心中仍然没有多少实感。他和阿爸相依为命,昨天差点经历失去,今天实在忍受不了那种抓心挠肝的牵挂,偷偷扒上了船。 左前方荡着一根绳子,似乎是栓什么东西用的。 小鱼想去抓住绳子再往上攀爬……要是实在不行就喊吧,这个距离船上的人肯定能听见,就是过后会挨骂挨罚。 他想着,紧张极了,在绳子荡过来的时候松手一跳——扑了个空。 “唔!”他正要尖叫,忽然被什么人拦腰带起,眨眼间就完好地站在了甲板上!? 凭空出现的人把正在训话的管事吓得一口口水呛到,咳了个惊天动地,指着天阳和一脸惊魂未定的小鱼,半天说不出话。 在其他船工狂揉眼睛的时候,鱼阿爸跌跌撞撞从人群里钻出来:“小鱼!?你怎么在这儿!” 半小时后。 小鱼被鱼阿爸狠狠骂了一顿,管事不爽地扣了鱼阿爸一半的酬劳,才同意让崽子留下,白吃白喝不干活儿。 但据说“见义勇为”的天阳没那么好的运气,不仅要免费劳动,下了船之后半颗珍珠都拿不到手。 天阳也不在意,沉默地听从分配,很快和同一批人一起分到了工位,在烈日暴晒下划动大桨。 “前面那个阿弟!”天阳身后有人问:“你刚才……究竟怎么上来的?” 天阳重复那套说辞,惜字如金地讲了不小心看到小鱼扒上了船,怕他有危险也跟上去,最后找准机会把人带了上去的故事。 “……别逗了。”那人吃力地喘着气,还不忘压低声音神秘兮兮:“要真是那样,你们肯定是要摔在地上的嘛,哪能站得那么稳哟……” 烈日炎炎,男人们赤着上身,晒得冒油,用尽全力推动着手中的摇杆。 一个个因太阳太过刺眼而眯着眼睛。 天阳的沉默被身后的男人视作默认,他嘿嘿笑两声:“我叫椰子。” “天阳。”他答道。 大船全靠人力划动,十分费力气。晒了一下午,等到太阳终于小了些,才到了换班的时间。 众大汉腰酸背痛地站起来,在管事没好气的催促中往下层船舱走去,不停地听到有人抱怨:“都得划桨,同样的时间,凭什么我们就得在太阳底下当这第一批?” “哎,他们运气好。” “金子才叫运气好。那个救了崽子上船的倒霉蛋顶了他的位子,不然他本该在第一批划桨的。” “那也不是运气,金子据说被绿树家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女人看上了,就要结契进他们家了!管事看在这份面子上,肯定给他方便。” “…………这么好运!绿树家哪个?” “叫绿彩旗吧。” “……” 椰子碰碰天阳的肩膀:“彩旗这种名字也是能随便取的?绿树家真是嚣张……” 即便天阳默不作声,椰子也能持续不断地哔哔:“我倒听说,这金子是个懒货,只有一张脸长得不错。之所以上大船来,可能是为了攒点珍珠好结契。就算他是要进绿树家的,也不能空着手啊,他自己不嫌丢人,绿彩旗也会嫌弃吧……哎,要我说,天阳老弟你这相貌,绝对不输给金子了,说不定下去以后彩旗看上你了呢?哈哈哈哈——” 天阳:“…………” 到了船舱,众人骂骂咧咧鱼贯而入。 船工休息的地方没有床,每人自己带两块布,铺下就能睡了。共有四间舱室,每间睡二三十人,倒还宽敞。 上船时这地方都是分好的,天阳却不知道该进哪里。他被椰子拽到了自己的“床位”旁,豪爽道:“没人管的,你就睡这儿吧。” 说话间鱼阿爸终于找过来了,对着天阳又拜又鞠躬,一脸感动。 背后的小鱼眼睛红红的,看来已经被狠狠教训过了,跟着鞠躬说:“谢谢天阳大使。” 天阳本来想说他两句,但该说的他估计都听过了。而且今天小鱼确实吓得不轻,也是个教训,便学着容月喜欢做的动作,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下不为例。” 同样的点额头,容月做来就叫宠溺,天阳做来就叫威胁,小鱼脖子一缩。 鱼阿爸把他带来的铺布给了天阳,天阳收下了。 “你下面要去哪儿?”他问。 鱼阿爸说:“要下网了,我马上就得去。你们这组能歇到傍晚,接我们拉网的活儿。” “那小鱼放我这儿吧,等你下了工再来。” “哎!”鱼阿爸又感激了一通。 累了一下午,船舱里很快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小鱼和天阳并排躺着,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又不敢哭出声,静静往外冒眼泪。 “哭什么?”天阳明明闭目养神,却突然说话,吓得小鱼打了个哭嗝。 “……我,我以为能帮上忙。” 鼾声,海浪声,甲板上划桨人的号子声,吵得这片海半点静谧也无。 他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后悔了?” 小鱼点点头。 天阳不是容月,没那么多糊弄崽子的本事,他只能说:“你阿爸还是高兴的。” 世界上有很多恶人坏心,可小鱼没有。 有错改正就好了,善良的人才会自责。 休息了几小时后,管事喊全船人吃饭。贝肉胡乱煮成汤,一人一大碗。里面没有放任何调味料,着实不太好吃,但没有人嫌弃,大家都很习惯。 吃饭时,天阳从其他人的交谈中得知,这艘船是有目的地的。昼夜不歇划四天,能到达海中一岛。这岛附近有十分多的珍珠贝,部落大船出海的主要目的,就是采集这些珍珠。 到时候要在岛上呆个两天左右,回程再捞鱼类,拖在船后,带回去处理晒干方便保存。 航程总共要十天左右。 珍珠不仅仅是大家交易的重要货币,磨成粉末据说有美容治病的功效,做成装饰品也十分好看。 每次采集到的珍珠,又大又圆光泽度好的,都会被部落优先挑去,给蓝水绿树两家,以及首领和大祭祀。 椰子不知道从哪里端着碗窜回来,开始在天阳身边叨叨:“刚听了个事儿,金子明明跟我们一样是来做船工的,这会儿竟然被分到了煮汤的活儿!” 他又惊又酸:“谁不知道煮汤是最清闲了,向来只有年老的阿爸们干,报酬也少,可金子凭什么去?摆明着管事讨好他呢,啧啧。” 没一会儿,话题中心的金子高傲地推着一个桶上到甲板。 “吃完的把碗放桶里!”他提高声音,比寻常男人稍显尖细的嗓音让船上一些壮汉露出鄙夷的表情。 见金子离这边还远,椰子悄悄说:“奇了怪了,绿彩旗怎么会喜欢这种男人?我寻思着也不好看啊……哎,跟你说话呢!” 天阳把最后一口汤喝完,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就见那金子已经推着桶过来了。 椰子刚才还叭叭得挺高兴,这会儿自然而然地低下头,一副鹌鹑样子。 金子是个有些瘦弱的男人,放在他们融雪谷联盟,是被瞧不起的那种类型。 小乐都比他壮实。 天阳观察片刻,感觉论起相貌来,他们星月部落全体管理人员各个都比他好看。 但他有一个优点——白。 海边日头大,大多数人都晒得黑黢黢的,唯有这个金子,皮肤嫩白,嘴上一圈连胡子的青茬都看不出来,头发也细细软软,呈浅褐色。 他瞅着天阳,眉梢一吊,九曲十八弯地哼了一声,整个人阴阳怪气。 等天阳把碗放在桶里,他嫌弃地一撇嘴,翻了个白眼走了。 没多久,管事突然出现,对天阳说:“等会儿换班划桨少一个人,你别去拉网了,继续补位。” 管事话音一落,周围人都同情地看这边。 出乎大家的意料,这个看着挺高大的人既不闹也不抱怨,连辩解都没有一句,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椰子恨铁不成钢地嘟哝道:“瞧瞧,我说你长得好,被金子盯上了吧?本来看你这么精壮,以为是个有本事的,结果管事让干什么干什么,简直孬没边了。” 天阳甩了道锐利的眼神过去,椰子不知为何浑身一颤,左看右看:“咋有点冷?…………啊?起雾了!” 薄雾丝丝缕缕,如同纠缠不清的线,朦胧地遮挡众人的视线。 天阳靠近船边,望着黑沉沉的海面,神色凝重,一语不发。 雾中不宜前行,方向也不好认,说好的换班划桨暂且告一段落,管事留了几个船工老手在甲板观察,剩下的人被吩咐统统回船舱去。 没待下去一半,突然,狂狼卷起。 海面下有什么庞然大物忽然挣动起来,将大船掀得左右打晃! “快!抱住栏杆!”管事大吼,声音却淹没在巨浪和惊叫中。很多人不是第一次上船,纷纷找到牢靠的东西稳住身形,却有一个人没有经验,一不小心被甩得飞了出去! “金子——”管事吓得心如鼓擂,奋力向前跑,大船却在这时开玩笑般向后仰去,使他寸步难行! “天哪!”“金子掉下去了!”“是金子啊,绿树家怪罪下来怎么办?”“究竟是什么东西在拱——” 关键是,要是把绿树家女人的未婚夫弄丢了,他们一船人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 说时迟那时快,有个人影快如闪电,转眼踩着围栏竟追着金子跳了下去! 众人眼花之际,一只手忽然从底下伸出,正抓在围栏上! “是那个倒霉蛋!” “倒霉蛋救到人了——” “别愣着赶紧去拉啊!!” 大船又朝前倾去,正在旁边的人一把扣上天阳的手腕,几人合力将天阳和金子甩到了甲板上! “快进舱!!”管事嗓子都劈了,嘶哑得带上了哨音,溅出的海水已经将众人淋湿,可没人还顾得上这些,东倒西歪地往船舱爬。 “吼——————” 深沉的低音共鸣从船底震上来,一只海兽不知何时冒出水面,两个水桶大的眼睛瞪向甲板众人! “天阳阿弟!!”椰子本来拉着天阳,已经够到了下舱的门,突然右手一轻,却见天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拧开了他的手,从瞭望台旁抽了张破弓,一脚猛跺踩碎地板固定身体,将弓拉满。 那架势,竟是要张弓射箭!? 可哪里来的箭! 船头外的凶兽两颗绿色的眼珠,在雾中都闪着绿色的光,极好辨认。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向天阳的方向转动—— 嗖的破空声。 椰子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真的有一只黑箭被他射了出去,那箭雷霆万钧,瞬间入了海兽的绿色眼珠,只听痛吼一声。 “吼——————” 声波像有实体,震得人皮肤发麻,椰子下意识闭眼前,竟看到天阳手中的破弓碎成了一堆木渣,散在空中。 什么鬼!?? 椰子崩溃地捂住耳朵:“我的神啊啊啊啊啊!” 第83章 “我要娶他!!” 大汉掷地有声,吼得一条街全都听见了。 蓝海部落日子过得算不错,大家有点闲情逸致吃瓜,见这边有嫁娶的热闹看,更是纷纷围上来,生怕落后一步看不到好戏。 女店主尖细的声音比大汉更有穿透力,只见她眉毛倒竖,整个人仿佛燃烧成一根硬邦邦的烧火棍:“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 大汉涨红了脸:“他!就是他!” 嚯。 围观群众兴奋地定睛朝大汉手中“娇小”的人脸上看去……男的!?祭祀!! 经过一年多,容月的面貌和最初又有了些改变。 原来的月是典型的秀美长相,稍微有那么点雌雄莫辨的味道,但随着容月在这个身体里住的时间越来越长,除了头发,就连五官,身形,都越来越像他自己。 他比原先的月轮廓更硬,鼻梁更高,眼型也更长些。硬要说来,就像原本幼小的月“长开了”。 变得更大气,更像男人,无论是谁看来,尽管会觉得他漂亮,却绝对不会认错男女。 因此见那大汉要娶一个男的,大家纷纷反应过来:哦,这是个祭祀! 只是……那大汉不是蓝水家人吗?那店可是蓝水家的店啊!他们娶谁不要,要娶一个祭祀?不要崽子啦? 女店主想的也是这个问题。 她阿弟已经到了说女人的年龄,最近刚刚商量了一个,就快定下来了,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娶一个外面部落来的祭祀呢? 大汉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低下头小声说:“阿姐,我可以偷偷的……” 女店主明白了。 阿弟娶妻的同时,把这个好看的祭祀也养在家,仔细想想,也行啊? 瞧这祭祀的样子,皮肤白得像天上的云,睫毛长得像刷子,好看得她都忍不住想动手…… 围观群众见女店主不骂了,以为他们达成了什么共识,顿时有点可惜。 “哎,长得这么好看,不是我们部落里的人吧?” “看来蓝鳞鳞是同意了。” “没办法,长得好看,就算是祭祀,他们也想要吧……” “真好,竟然能嫁进蓝水家了!太羡慕了……” “是啊是啊!运气太好了!” 全程没找到机会说话的容月:“…………” 厉害,问都没问他一句。容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俩姐弟一眼:“我有丈夫了。” 小祭祀突然说话,周围陡然一静。 接着声浪冲天! “什么!?他说不嫁!” “居然还有人能拒绝蓝水家……那可是天天吃肉,珍珠粉敷脸的好生活啊!” “他丈夫是谁?有本事吗?” “可被蓝水家看上,丈夫肯定保不住妻子了……那祭祀识相点就该听话了,不然丈夫还有得好?” 女店主也不可思议:“你说什么?你不想嫁过来?” 容月与她对视,脸上带笑,眼神却是冷的:“当然不想。我来你们部落,是为了另一件事。” 他沉下周身气场,整个人立刻不一样了,周围人说不上什么感受,只齐齐退了一步。 容月扫视周围,附耳到那女店主旁边,小声道:“我是来给你们家的崽子们治病的。” 女店主瞳孔骤然一缩! 大汉还在那儿追问你们怎么了,说了什么,被女店主骂了两句,正委屈着。见阿姐又叱走了围观人群,才觉出几分不对来。 人都散光了,女店主才又说:“你是个神医?” 容月笑了笑:“听说你们蓝水家有许多小崽子一同生了病,怎么治都不见好,不得不重赏求医。我是听了这个消息,才从遥远的地方赶来。” 小崽子们病了有半年了,得的是怪病,没人会治,姜汤灌了好多,也没什么用。家族里早有人提议要出去重赏求医,看来消息比他们想的传得更快。 这种大事,女店主不敢怠慢,眼珠一转才说:“好,你跟我们走。” 大汉本来就被容月的相貌迷得找不着北,这会儿见人气势十足,风采卓然,就连说话的腔调都这么好听,不禁沉迷其中,连他们说了什么都顾不上听了。 等容月提着装姜和蒜的网兜,跟着阿姐走在路上了,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委屈道:“阿姐,那我不能娶他了吗?” 听着身后的声音,容月翻了个白眼。 他算是体会到了,这家人有多么的嚣张跋扈。当着他的面商量怎么处置他,没有丝毫的尊重,这大汉更是不长脑子。 果然,那阿姐骂了他:“人家要给我们家崽子们治病!娶什么娶!” 说罢她和颜悦色地转向容月:“小月啊,我叫蓝鳞鳞,我阿弟叫蓝壮壮,我们都是蓝水家人。” 容月刚才介绍过自己,现在点了点头,蓝鳞鳞又说:“我们蓝水家是附近过得最好的家族,肯定不会少了你的酬劳。” 她又招了招手,拉着蓝壮壮说了会儿悄悄话,容月猜是告诫他少惹事。 之后的路果然再没有了争执。 过了热闹的地方,再穿过一片椰子林,附近渐渐没了人烟。不久,一片漂亮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 大得像广场的空地上摆着各种器具。锅碗瓢盆,四周错落有致地点缀着一间间精致的房屋,虽然都是平房,面积却很大,望向最近的一间,只见四面通风,凉爽宜人。 “怎么样,比你家大吧?”蓝鳞鳞得意道:“最大这间是家主蓝水的住处,我和阿弟家在后面。家主这两天出去找神医了,你先到我们家歇歇。” 容月道谢,跟着他们去又走了一段,进了蓝鳞鳞他们家。 蓝鳞鳞看样子在家族中很说得上话,房子不小,还带院子和柴房。想也是,能管着重要的汤药店,说明还是有几分本事。 因为房子面积大,他们直接用椰子树的树干做了承重的柱子,也不砍掉,就围着树搭建,很有海边风情。 蓝鳞鳞带着他参观,介绍他们的生活起居,容月就当是旅游了,看得还挺新鲜。 直到他进了柴房,容月手腕上突然被箍上了一个木手铐。 “?” 他双手被反绑,诧异地看向蓝鳞鳞,却见这刚才还面目可亲的女人瞬间变脸。 “神医了不起吗?我阿弟看上你,你就别想逃。” 蓝壮壮兴奋道:“你是我的了!阿姐真聪明!” 容月:“…………” 给他手上圈了木铐的是两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想必是他们家仆人?奴隶?接到信号后,这两人将容月绑在了柴房中央的木柱子上,还好心给他搬了张凳子,让他坐着。 厉害了。 容月有些佩服。 见蓝鳞鳞转身欲走,容月叫住她:“你们家的崽子,不治病了吗?” 蓝鳞鳞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那些崽子里又没有我和我阿弟的。” 她说着,对上了容月明亮坦荡的眼神,突然觉得一阵心悸,又有种说不出的狼狈,便拉着阿弟急匆匆离开了。 仆人锁上门,守在了门外,只留容月一个人坐在空空的柴房中。 “唉……”容月叹了口气。 见人都离开了,双手一扯,木铐应声而断。 揉了揉手腕,容月反手把法杖抽出来,融断了绑住他的绳子,站了起来。他先悠闲地逛了逛不大的柴房,之后一脚踹开了锁住的门。 门外守着的两个仆人本来昏昏欲睡,被这一声响吓得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反应,视野被一道白光占据,便软软倒下不省人事了。 容月没有将生命力全部抽完,仆人们昏睡到晚上差不多能醒。趁着这个时间,他闲庭信步地开始逛这个“蓝水家”。 真不愧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大家族,这个蓝水家细细数来,足有五十多个小院子。 不过蛮荒时代,大家孕育早,如果上上辈就生得多,扩大到这个规模也不是难事。 尤其是他们连女人嫁人都还算在家族内,反倒是丈夫沾光,得人艳羡,这个数量就可以理解了。 只可惜,人一多,心就难齐。那家主为了族里的崽子们急得要亲自出去悬赏求医,蓝鳞鳞这样的人竟然不屑一顾,反倒把阿弟的私心放在第一位。 更可笑的是,那份私心,也不过是要一个玩具的程度。 容月轻巧地避开这片领地里活动的人,逛了两圈,来到了最大的那间屋子——家主蓝水的家。 前厅里空荡荡的,主人不在,也许带走了相当一部分的仆人。容月光明正地进去,还有闲心欣赏了一下装饰物,然后穿过正厅,进入后院,总算找到了那群生病的崽子们住的房间。 屋里有个老阿妈正照看着,抱着一把扇子打瞌睡,崽子们悄无声息,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迷了。 容月从地上捡了两个石子,一颗砸醒那阿妈,一颗扔在外面发出响声。 阿妈果然吓到,循声走出来,四处看。 容月又在更远处扔了颗石头,趁着阿妈不注意,闪身进了房里。 小崽子们面色发青,全都昏迷着。 最大的不过十岁,最小的只有三四岁的样子,有男有女。 乍一看看不出得了什么病。 容月把手放在一个稍大的崽子的额头上,右手执法杖,用神力探查一番。崽子生命力已经很微弱,几个都算是在苟延残喘,而红点最密集的地方竟然在脑部。 这是为什么?容月蹙眉,却在几秒后有了震惊的发现——这些红点竟然在动! 门外传来脚步声,容月收手,躲到门口,在阿妈进门的刹那闪身出去了。 为什么会在动? 容月一边想,一边踏上返程,路上还遇到几个干活儿回来的人,惊异地盯着他看。 蓝海部落往这片椰子林走就只有蓝水家的地盘,一般人不敢上这儿来,那些人感觉奇怪,但见容月对他们点头微笑,他们也不自觉地跟着傻笑…… “那是谁?”等容月走远,一男人才问。 旁边人摇头:“不知道啊,刚才该问问的,哎……” “算了,估计是走错路了。” …… 容月提着装姜蒜的网兜回到海滨小木屋时,下午都过去一半了,感觉有些饿。 “天阳——”他喊了一声,却不见人,奇怪地推门进去,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 别说天阳了,连小鱼也不在? 他环顾四周,终于在床上找到了天阳给他的留书。 [小鱼偷偷上了大船,我去救他,或许要几天回来,放心] ……偷字儿还写错了。 容月无奈地把这片麻布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折起来放进游戏包裹。 鱼阿爸之前说,一趟航程差不多要十天才能回来。 也就是说,他得在这儿干等十天,还吃不上饭。 屋子已经被修补好,看得出是天阳的手笔,他在修补东西上有一点自己的小习惯,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但容月多熟悉他啊,躺在崭新的床板上,就有些想念了。 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没跟天阳分开过。在一起时不觉得,这会儿思念铺天盖地。 他不需要天阳保护,也不是一定要吃他做的饭,但人和人之间的“需要”,并不仅仅是这些功利的东西。 翻了个身,容月坐起来,心想,不如找点事做吧。 在天阳回来之前,搞定那个蓝水家。 * “阿姐……”蓝壮壮憋得脸通红:“为什么不行啊!?” 蓝鳞鳞烦躁地瞥了他一眼:“这么急干什么?你得先娶妻,才能碰他!” “可是,可是……” 蓝壮壮其实想说,他想要那个祭祀,哪怕不娶妻都行。但是阿姐显然不会同意,他说出来也是挨骂,便没有再说。 想到那个漂亮的祭祀被捆在柴房里,蓝壮壮就难受。小祭祀会哭吗?会挣扎吗?木铐都是拿来惩罚不听话的仆人的,会在那细瘦皓白的手腕上留下红痕吗? 小祭祀太可怜了! 姐弟俩等仆人端上两碗鲜贝汤,又端上了新鲜的椰子肉搀着捻子糊糊做成的椰子羹。鲜美与清甜搭配,百吃不腻。 蓝鳞鳞吃完道:“行了,我得回去开店了。” 说起正事儿,蓝壮壮也说:“乌楼他们的事还没搞定,阿姐你说怎么办?” 蓝鳞鳞想了想:“还是等蓝水回来再说吧。乌楼他们好歹是首领的兄弟,你们也不好抓。” “就是没抓住现行!”蓝壮壮来了气:“每次都死不承认,我们真拿他们没办法!” 卖汤药是蓝水家独一份的生意,也是他们收入的大头。 姜的重要性自不必说,蓝水家恨不得全世界的姜都包到他们手里。 多年前,他们在山里找到一块地,里头长满了姜,他们便占领了地盘,让人给圈起来,并用自家的影响力,成功让部落承认,这块地为他们蓝水家独有。 任何人不得私自挖他们的姜。 从此,汤药店越发红火,人们想要买姜,只能找蓝水家买。 不幸的是,这一届的首领狂沙有个同胞的兄弟,叫乌楼。 乌楼与狂沙关系极差,是早就断了往来的兄弟。狂沙成为首领后,乌楼很是嘲讽了他一番,认为他做了蓝水和绿树家的走狗。 狂沙对阿弟持无视的态度,乌楼行事愈发猖狂,不断给两家捣乱,提前砍掉绿树家看中了要拿来造船的树,或者进山里,到蓝水圈的地盘边缘摸姜。 这些事构不成大错,却屡屡给他们增添小麻烦,蓝水和绿树两家对乌楼烦不胜烦,但苦于没有证据。 乌楼死不承认是在蓝水圈的地盘里摸的姜,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毕竟狂沙与乌楼关系虽然不好,两人却是实打实的兄弟,狂沙不判乌楼有罪,两家也没有办法。 狂沙虽然是两家推出来的首领,但首领二字也不全是开玩笑的。 首领有自己的权利,不然部落可要全乱套了。 蓝壮壮最近正负责山里那块地盘,跟乌楼起了几次冲突,如果不是突然看到容月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怕是到现在还在气得螺旋状升天。 蓝鳞鳞不进山,感受不到阿弟的愤怒,她倒觉得这是小打小闹,那乌楼摸了几块姜又怎么样?他们可是坐拥几百几千甚至几万块的姜呢! 但见阿弟这气冲冲的样子,她还是心软了,遂道:“行吧,准你去看看你的小祭祀。要是真的安分的话,木铐解了就解了吧。” “真的啊!”蓝壮壮兴奋得要跳起来,一溜烟就往后院去。可一进去他就傻眼了。 看守的仆人怎么躺下了!? 门怎么开着? 木铐和绳子怎么都断了,还断得四分五裂? 柔弱的小祭祀人呢!? 第84章 两个仆人怎么弄都弄不醒,但探了鼻息却都活着。 附近所有人都聚到一起来,谁也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蓝鳞鳞又被耽误了去店里的时间,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暴躁,她吼道:“一个祭祀!?被绑成那样!没有人帮他怎么可能逃出去!?” 而且,地上的阿大阿二还没醒。真的不是死了吗?众人害怕地向后缩。 蓝壮壮惊恐道:“会不会是他丈夫?” 毕竟,在蓝海部落,敢与蓝水家作对的人大概还没出生。现在有人敢做,说明他非做不可。 这样一想,是他丈夫的可能性很大了。 但这个小祭祀什么时候传递的消息?那个丈夫又怎么能突破重围把人弄出去的? 简直想破头。 姐弟俩无法,只能让仆人好好找找附近的线索。 蓝壮壮一根筋,只懊恼自己想要弄到手的小祭祀跑了,但蓝鳞鳞心眼多,回到店里时也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一直把人扣着还好,可现在人跑了,等家主回来,他会不会去告状? 想到这儿,蓝鳞鳞恐惧地攥起手。 尽管她对家族里那些得病的崽子毫无怜惜之意,但不代表她敢公开违抗家主的命令! 蓝鳞鳞越想越慌,到了傍晚,早早关了店,赶回家中想看看搜索情况怎么样了。 一进院子门,就看到众仆人围着后院,阿弟蓝壮壮在哈哈大笑。 “?”蓝鳞鳞莫名其妙,有什么好高兴的? 乌楼死了?还是那小祭祀自己回来了?…………等等,还真是自己回来了! 容月无辜地看着他们,说:“你们走后不久,有个黑衣蒙面的人闯进来,掳走了我,把我放到海边就离开了。我还是想给崽子们治病,就又回来了。” 蓝鳞鳞:“…………” 还有这种事!?为什么虽然不信,良心却感觉隐隐作痛? 都怪小祭祀这真诚的眼神! 蓝鳞鳞强笑道:“那个,对不起啊,不是故意绑你的,是怕你跑了,不给崽子们治病……” 容月微笑:“没关系,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吗?” 蓝鳞鳞和蓝壮壮对视一眼:“放心了放心了,那个,我们吃饭吧。” 众目睽睽之下,谅容月也翻不出天去,几人便在院子里支了张桌子,点着篝火照亮,吃了顿丰盛的晚饭。 烤鱼,烤虾,鲜贝汤,配椰子汁。 原汁原味的海鲜味道很好,容月吃了不少,唯独鲜贝汤他喝不太惯。 “这贝肉好嫩啊,熟了吗?”容月夹起一块问姐弟俩。 火光下看美人,更是美得蓝壮壮沉醉其中,他迷迷瞪瞪地说:“不能太熟,煮久了就不好吃,老了。” 容月微微蹙眉,若有所思,蓝壮壮见状赶紧道:“你喜欢吃熟的,我让人再去煮一煮。” 容月微笑:“麻烦你们了。” 重新煮过的鲜贝汤端上来,容月喝了一口。汤味其实更浓郁了,只是贝肉确实口感不够嫩滑。 他若有所思,问蓝鳞鳞他们:“你们蓝水家,平时都是喝这种嫩滑的鲜贝汤吗?” 蓝鳞鳞愣了愣,答道:“对,我们家喜欢嫩些的口感,都不会煮很久。” “小崽子也一样喝吗?” “……这还有分别?” 容月沉默片刻,又问:“那其他人家,我是说除了蓝水和绿树外的,普通的部落人,他们也喝这样的嫩鲜贝汤吗?” 蓝壮壮自豪拍胸脯:“那可没有!贝肉晒干才好保存,其他人喝的都是干贝汤。鲜贝少,干贝多,而且干的远远不如鲜的好喝。果然还是要在我们蓝水,才能过得最好。” 他自觉展示了一番自己的财力,想要博得好感,殊不知容月已经快把病症想明白了。 在他的世界,水烧开了才能喝都是常识,把食物煮熟,能去除大半的寄生虫。容月吃花喝露的时候倒没有这些概念,但拿到那本菜谱后不久,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海边本来就湿热,微生物繁殖得厉害,新鲜的贝肉里很可能含有寄生虫。 蓝水部落的小崽子娇生惯养,身体本来就不如大人,吃了不卫生的东西,更可能生病。容月猜测,脑子里那些小红点,很可能就是寄生虫了。 他也不说明白,笑眯眯的吃完自己那份汤,问蓝鳞鳞自己今晚在哪儿休息。 蓝壮壮眼睛一亮,正要说话蓝鳞鳞一巴掌拍在阿弟背上,让他把话咽回去,急道:“有地方给你睡!” ……她心有余悸地想,可别让阿弟再对着这个小月献殷勤了!她到现在都没明白,自己本来想让仆人把他绑起来的,怎么就这么友好和谐地坐在了一张桌上吃饭了呢!? 家主蓝水还没有回来,蓝鳞鳞倒不是很担心,夜晚也只派了两个人守在新屋子门外。 容月浅浅睡了会儿,后半夜妖风刮起,呜呜风声响出哨音。 他被吵醒,呆呆地坐起来,有些担心。 天阳这会儿还好吗? 海上安全吗? * 第二天早上,容月刚准备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就被看守的仆人紧张地告知不能出去。 容月问:“那我饿了怎么办?” 仆人们:“等会儿给你送过来。” “是你们家主回来了?” 仆人们对视一眼,绷紧身体:“不是。” 忽然外面一阵嘈杂,容月隐约听见有人说:“……狂沙大人……” 见两个仆人面色不好,他微笑摆手:“好,那我回去。” 狂沙,首领啊,他来这儿做什么呢? 容月暂时不想把事态搞得更复杂,悠闲地吃完了送来的美味早饭,闭眼梳理了一下他们要做的事。 明天,家主蓝水就会回来。 他会去治疗那群小崽子,拖个几天,慢慢治,直到等到天阳。 按照蓝水家的财力,他提出报酬要一艘船,想必没什么问题。 等船到手,他会和天阳先出海寻找蓝龟,至于其他的事情……就看首领的态度了。 容月想着想着,露出笑容来。 这俩家族最好一锅端了。首领要是配合,最好不过,要是不配合,他就强行民主重新挑一个。 挑到乐意与他们合作的为止。 到时候和山中的部落打通道路,山珍海味还不是随便吃?肯定能开发出新的食谱来! 容月正想得美滋滋,门口有东西吱吱叫了两声。 “什么东西!?”两个仆人似乎被咬了,慌乱地又打又追,跑出了院子。 片刻后,门喀啦喀啦响起来,容月一拉,白色的小狐狸扑倒进房间,打了个滚儿,绕着容月团团转。 容月两天没撸围脖了,拎起来好一通揉,揉出了一团团白毛。围脖奋力挣脱要往门外去,容月跟上了它。 蓝水家房子的布局,昨天容月已经弄清了,眼看围脖跐溜就往家主的屋子去,他隐约发现了小狐狸的意图。 这是让他来看戏呢。 主厅四面通风,容月站在最靠近主位的那面墙后,里头的交谈便听得一清二楚。 首领狂沙坐在上首,正和好几个蓝水家人说话。 “首领!你真该好好管管乌楼!”其中一个老人声音沙哑,又苦弱又委屈:“那家伙不干好事,已经给我们蓝水家造成了极大的损失!” “是啊是啊,这都多少次了?首领你不能因为他是你阿弟,就包庇这种行为啊?” “狂沙,你再这样,小心首领位置不保,我们可没在跟你开玩笑!”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容月即便看不见他们的样子,光听声音,也能想象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这个叫狂沙的首领,会说什么呢? 容月的好奇心正吊到最高点,就听那首领声音弱弱的,慢吞吞地说:“唉……我也很烦恼啊……” 容月:“…………” 这首领还真是他们硬推上去的啊。容月心情复杂。 “有什么可烦恼的!”一人呵斥他:“不就是让你处理个人,你三番两次推来推去,是不是跟你阿弟还有交情!?” “别别别,阿爸别激动,看狂沙都要哭了,我们好好说话……首领啊,你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困难?” 狂沙声音更小了:“没有证据啊……” 厅中一静。 容月仿佛能切身感受到众人的焦躁。 “证据!”终于有人忍不住掀了桌子:“我们蓝水家说的话就是证据!还要什么证据!?” “每次都是这个话,我看你存心不想坐这个位子了!?” “静夜怎么选了你这种人!” “大家冷静,别吵了,别吵了——” 一阵骚乱过后,那名叫狂沙的首领还是没松口,委委屈屈地带着两个护卫在众人的怒目中离开了。 容月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走出蓝水部落的建筑群,进到椰子林里,狂沙忽然慢下脚步。 他让两个护卫离开些距离,转身道:“跟着我做什么?” 容月从一棵椰子树后走出来,笑道:“想看看蓝海的首领是怎样的人。” 见了面,双方都有一刻的愣神。 狂沙是惊讶容月出众的风采,容月则是没想到……刚才那一副怂包样的狂沙,竟然是这样一个圆脸虬髯的男人!? 胡子不好打理,在蛮荒的卫生条件下也容易生虫生细菌,大部分人都是剃了的。可眼前这人,一脸浓密的胡子,把嘴和下巴遮得严严实实,乍一看模糊了面部特征,满脑子只留下两个大字——胡子。 “……”惊到了的容月半晌才回过神:“首领怎么这个造型?” 狂沙弯了弯眼睛,整个人的风格和名字以及胡子都极其不搭:“喜欢啊。” “挺好的。”容月由衷道:“你是个聪明人。” “不不,”狂沙连忙说,“还是我妻子聪明。我阿弟也是很聪明的。” 说罢,他又笑了笑:“你养的狐狸也很聪明。” “喜欢的话,以后把它抓给你玩。”容月道。 “好啊,那我就等着了,哈哈哈!” 两人来回打哑谜般说了些话,容月便目送那个大胡子狂沙离开了。 他转身,兴味盎然地往回走。 这个名叫狂沙的首领,挺有意思。根据他之前在各处听来的信息,基本可以还原出目前两方矛盾的焦点,以及蓝海部落上层的情况。 蓝水绿树两家掌权,一个控制大家吃饭的家伙,一个控制治病的药材。 两家共同通过大祭祀,选了一个好掌控的部落首领——狂沙。 狂沙有个同胞的阿弟,关系不好。蓝水绿树两家觉得这不是大事,又看狂沙性格软弱,是个怂包,便扶他上了位。哪知道这个阿弟惹出的麻烦源源不断。 可狂沙已经是首领了,那些首领该做的事,除了跟阿弟有关的,其余他都做得很好。 两家人没有足够的底气这么快地换首领,毕竟遮羞布还在,传说中寄宿着历任首领们的护佑的彩旗,还时时刻刻飘荡在头顶。 而这个狂沙真的那么软弱吗? 可不见得。 虽然容月没有刻意隐藏脚步,但狂沙确实发现了有人跟踪。看似随意的几句话,也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大祭祀静夜是个聪明人,是站在他那边,而非两个家族那边的。 他阿弟也是聪明人,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蠢,所谓贪小便宜瞎捣乱,和他关系不好的传言,也未必真实。 而夸他的狐狸聪明,大约是因为他之前和围脖玩过,察觉这只不该出现在这个气候里的动物不简单,同时也用一句话确认了它和容月的关系,并建立了之后联系的纽带。 容月甚至能想到,这只贪嘴的狐狸恐怕是偷了首领家什么东西吃了……然后被狂沙发现,又被拿更多的食物哄服帖了…… 容月回到他的小屋,坐下来越想越钦佩。 习惯了淳朴的山里人,一下到了满是聪明人的海边,还有点不适应。 过了一会儿,终于找不到狐狸的仆人们匆匆赶回来,发现容月还好端端地坐在屋里,顿时松了口气。 容月:“……” 也不是全都聪明的,大部分可能,还是很蠢。 * 翌日,家主蓝水终于回来了。 “家主。”有人愁容满面道:“那乌楼又在偷偷摸姜了,狂沙说没证据,怎么也不肯处置他。” 蓝水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气势威重。他一把摔掉了端上来的杯子,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几块姜!?” 众人噤声,而刚刚走到门口来的蓝鳞鳞和蓝壮壮姐弟俩,则吓得一个哆嗦。 蓝水大口喘气,半晌才慢慢说道:“知道我们家为什么过得比别人好吗?” 蓝壮壮和蓝鳞鳞对视一眼,听蓝水大声呵斥:“是人多!” “因为人多,就算打架,别人也不敢招惹我们!因为人多,我们才能守住自家圈的地盘!因为人多,别人才要听我们的!” 蓝水吭哧吭哧喘气,手摁在桌上,似在隐忍:“你们到现在都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 “蓝鳞鳞。”他叹了口气,点名:“还有蓝秋,蓝大石,蓝大风……就因为你们没有崽子,就对他们毫不关心!到现在了,还去找那什么乌楼的茬,我真是,我真是……” 众人屏息,被点到名的几个更是两股战战,就听蓝水沉默半晌才道:“真是失望透了。” 蓝鳞鳞心中咯噔一下。 蓝水疲惫道:“这一趟,我去了隔壁的悬崖部落。但他们那儿也没有得类似病的崽子,更没听说有什么好方法能治病。我们家现在有八个小一辈的崽子,要是就这么眼看着死了……那我们蓝水家迟早完蛋。拱手把山里那块地方让给乌楼吧。” 仆人端了椰子水上来,蓝水接过,喝了一口,打起精神问负责重赏求医的人:“消息放得怎么样了?有神医来瞧过崽子们吗?” 那人要哭了,颤声说:“……没,一个都没有。” 附近所有部落,得了病几乎都要到他们蓝海部落唯一的药铺来买药,想也知道,这种悬赏意义不大。 尽管是意料之中,蓝水还是失望了,单手撑头:“……继续去扩散消息,一千珠太少,就再加,多少都行……” 正在这时,有一人踏进正厅,未语先笑:“谁说没有呢?我就是啊。” 蓝水猛地抬头! 来人把普通的麻衣长袍穿出了一股端庄整肃的味道,柔顺的白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笑,让人眼前一亮,仿佛能忘却全部烦恼。 可蓝水却被他的话吸引了全部心神,他猛地站起:“你是!?你有办法治病!?” 容月瞟了蓝鳞鳞姐弟一眼,收回目光,亲切地和蓝水握手:“是啊。” 蓝鳞鳞腿一软,跪倒在地。 怎么会!?他是怎么出来的! 今天一大早,蓝鳞鳞生怕这个人再出其不意逃出来,叫了五个人把他捆在柱子上,捆得结结实实,一点缝隙都没有! 除此以外,她还命家里全部八个仆人围着那个院子,就是怕出意外。 可是这个人,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 蓝水被兴奋冲昏的头脑,和容月说了好一通感激的话后,才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了问题。 “你刚才说,你来看过崽子们?”蓝水茫然:“可他们说没有人……” 容月嘴角一翘:“哎?我还以为蓝鳞鳞早就将我的事告诉你了,毕竟我来时说的那么清楚……对了,她们姐弟俩今早把我捆在了柴房里,我还以为这是你们蓝海部落什么特殊的待客仪式。是吗?蓝水家主?” “不不不,不是!”蓝鳞鳞趴在地上,脸色煞白,声调都变了:“我们只是,只是喜欢他!想多留他几天!阿弟,阿弟想娶他!” 容月遗憾道:“我又没答应,我有丈夫了。况且嫁不嫁,和我会不会治崽子有什么关系呢?” 看到这儿,蓝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砰一声踢翻了桌子,怒吼道:“蓝鳞鳞!” 蓝鳞鳞和蓝壮壮吓得不断求饶,可当着容月的面,蓝水怎么可能轻饶他们? “从今以后,汤药店不归你们管了!你俩……”蓝水咬牙切齿:“三年内不许嫁娶,今年就去守着山里的姜吧!不到冬天不准回来!” 说罢,他不理已经懵得彻底的姐弟俩,揽住容月肩膀就带人往院里走:“快快快,快来看看我们家的崽子们,你是真的有办法吧?” 说到这里,蓝水说话都带了哭腔,他望向容月清澈笃定的眼神,心中莫名多了两分安心。 容月朝他笑笑:“放心吧,肯定能救回来。至于报酬……” 蓝水高声打断他:“要什么都可以!哪怕是我一条老命!” 第85章 两天前的夜里—— 黑箭雷霆万钧,嗖地射入了那海兽灯笼大的眼睛! 这一幕惊呆了椰子,也惊呆了其它几个还留在甲板上的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海兽痛苦嘶吼,巨大的身躯将海搅得天翻地覆,他们的大船在海中也不过是一片飘零的叶子。 惊天动地的巨震后,海兽潜入海底遁走,不知是怕了还是死了。 船只平静下来,人们的哭声和惊呼渐渐响起。 “船破了!破了好大一个窟窿!”有人噔噔噔从船舱上到甲板,恐惧与绝望写在脸上。 众人已经疲惫不堪,大多浑身湿透,管事猛地站起来:“真的!?带我去看!” 不少人跟着管事下去了,天阳和椰子并排坐在角落,都没动。椰子小心翼翼地问:“阿弟啊……你不去看看?” 天阳摇头:“我不会补船。” “……阿弟啊,我以后叫你阿兄好不好?” 天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呃,阿爸也可以?” 天阳:“……别。” “好的阿兄,哈哈哈!”椰子傻笑了一会儿,又压低声音神秘地问:“那阿兄,你刚才那招弯弓射箭,是怎么弄的?” 天阳微微睁眼:“你不用懂。” 好、好嚣张!椰子兀自兴奋,又觉得好神秘,好厉害,好酷。 他从一开始见到天阳,就觉得对方不是个简单的人,结果试着接触一番,发现对方不简单的程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一把木弓,虽说已经残破,却能在他手上生生拉断成碎片!还有那只黑箭,他到现在都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椰子就像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某天突然看到了超级英雄当着他的面行侠仗义,整个人兴奋得坐不住,和全场哀恸绝望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窜到下船舱的门边,探头等了一会儿,见管事匆匆上来。 “能帮忙的下去帮忙,洞是可以堵住的!之后我们再划船,争取能撑到珍珠岛。” 说罢他正好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天阳,心情复杂的好声好气道:“你……你歇会儿吧。” 管事没看到天阳拉弓射箭的那一幕,但对方把金子救上来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的事。 金子目前是全船身份最高的人,如果伤了丢了,管事回去也讨不着好,因此对天阳多了许多感激。 况且,金子羞辱天阳在先,天阳却不计前嫌救了他,管事心中有杆称,知道自己欠了一句道歉。 “管事,有多少人伤了?”有人问。 “都是磕磕撞撞的伤,伤了十几个。”管事答完,匆匆下了船舱。 那洞暂时堵了大半,但船细微的破漏之处还有很多。天阳得知鱼阿爸和小鱼都平安无事后,坐到木浆位跟大家一起划起来。 众人再也不用管事催促,自发自觉的换班,划船,可大船仍渐渐撑不住,拖了一天,又裂了。 管事额头冒汗,众人更是无措。 这天天阴着,海上还笼罩着似有若无的薄雾,茫茫大海,如果真的掉进水里,哪有命活? 管事带着人下去补漏,甲板上有人哭起来。小鱼正上来,眼睛汪着水冲着天阳跑来:“天阳大使——” 天阳兜住他,往肩膀上一放。 小崽子就是容易被转移注意力,骤然坐得这么高,他懵得忘了哭。 鱼阿爸以前身体不强壮,从没有让他坐过肩膀,这会儿新鲜极了,四处张望着…… “啊!”小鱼突然惊叫一声,清脆的童声吸引了周围人的视线:“大使!你看,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个岛?” 岛!? 顺着小鱼手指的方向,众人努力地盯着看啊,看啊…… “好像……真的有?”有人揉了揉眼睛。 “我看不见……” “往那边划!凑近了不就知道了!” 众人回到位子上,奋力划起船来,不一会儿满头海水的管事怒气冲冲地上来:“谁让你们划的!?下面的漏还没补上……那是岛!?” 尽管还很远,但确实能看到。众人仿佛打了强心针,求生欲驱使努力了大半天,终于在船彻底不行前靠近了那座从没人见过的岛屿。 “好大!这么大的岛,以前怎么没人发现!?” 管事太过激动,想去扒栏杆观望,结果一脚踩在天阳踏出来的甲板洞上,摔了个狗啃泥,光荣成为了负伤一员。 众人:“…………” 灰头土脸的众船员们把伤员们扶到岸上,找个石洼让他们休息。 这座岛乍一看比珍珠岛还大,岛心树林茂密,完全看不到对面。 船员共有一百来人,除了一个会看海流的老船员,几个煮汤烧火的老阿爸,剩下的都是壮年劳力。管事原本该分配任务,但他刚磕了头,这会儿人昏昏沉沉的,也不方便指挥。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天阳。 天阳看起来沉稳,又是救了金子的好人,让他来说话,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个,天阳。你说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有人道。 没主意的人习惯了听从,附和的人越来越多,天阳被椰子拉了一把,便站到了队伍最前面。 他沉默片刻,接受了这个暂时的领导职位,把人分成了几组分头做事。 之前修船的仍然负责修船,剩下的人,一部分去砍树,做修补的材料,一部分勘察全岛地形以及打猎,剩下一部分负责收集淡水。 剩下年老的阿爸们和看海流的老船员,和小鱼一起,照看伤员。 分配合理,面面俱到,众人没有不满,纷纷感服。 只有一个人,心里的火气快要冲破天际了,看着天阳一脸幽怨……是金子。 金子被天阳救了以后,半句谢谢都没说,连滚带爬地下到船舱。 他手臂磕破一点皮,就要娇弱地认为自己是伤员,躺在船舱无所事事两天,直到后来说船又裂了才紧张起来,跑到甲板上围观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他发现,事态好像变了。 光躺着的时候还好,一旦出去,原本奉承阿谀的船员们纷纷冷了脸看他,半点面子都不给。 “哎,这不是那个柔弱的金子么?跟救命恩人道谢了吗?” ……又不是他非要那个谁救他的! 金子气极,原本对天阳还有三分感激,此刻全化为了怨恨。 这人一定是故意救他,就为了博得其他人的好感!他难道以为他的脸很讨人喜欢吗?起码绿彩旗绝对不会喜欢他的! 他一路脑补,越脑越惶恐,结果管事不小心磕到头,大家竟然让那个天阳来暂代管事!?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才是全船身份最高的人,大家最应该讨好的对象啊! 金子正浑身冒着黑气,天阳忽然在人群中准确找到了他,说:“金子。” 金子一惊,警惕地站起来:“怎么?” “……你也去砍树,别呆在伤员里面。” 众人顿时哄笑,金子脸涨得通红。他大声道:“我也受伤了!为什么不能呆在这儿!” 椰子吹了声口哨:“就手臂擦破点皮,小崽子都比你勇敢!” 小鱼这时插话:“擦破了多大的皮呀?” 有人说:“指甲盖大!” 又是一阵笑声,金子觉得自己仿佛被架在火上烤! 他带着哭腔吼道:“你们这样欺负我,不怕我告诉绿树家吗!” 话音落下,兴奋的人群顿时歇了声,有人不满地小声说:“就会搬绿树家的名头,自己半点本事没有……” 天阳这时拍了拍手:“好了,各自去干事。金子,去砍树。” 他丝毫不惧绿树家三个字,直直地看着金子。 金子站在原地,腿渐渐发软,最终咬着下唇快步跟上了砍树组的脚步。 天阳留在原地,小鱼挨过去,被他一把抱起来。 “大使……”小鱼担忧道:“绿树家很坏的,万一金子真的去告状,你怎么办?” 天阳点点他的额头:“我救了他的命,又没有干坏事,你说呢?” 小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做你自己认为对的事。”天阳说:“有些人,只会嘴上说说。” “嗯!” 众人忙了个热火朝天,天阳也没闲着。 他绕着这座岛屿的边缘,连跑带瞬移地转了一整圈,大致确定了一下这座岛的大小。 阴天,周围仍然漫着蒙蒙的雾,他面色微冷。 那只海怪被他射伤了眼睛,但多半没有死,如果它记仇,那跟着船来到附近的可能性很大。 晚上必须派人值守。 不过听那个管事说,他们这里的海相对安全,老船员已经几十年没见到过海兽了。这也是众人遇事慌乱的原因之一。 天阳绕岛一圈后,又进林子采集果子,找寻其它食物。 这岛自成一体,能看见不少哺乳动物的痕迹。天阳猎了两只兔子,两只鼠兽,来到一棵没见过的树前。 他随手掰下一根枝条,感觉极有韧劲,便抽出石刀砍了两枝粗的,系在背上往回走。 回去时运气好,又猎到一头极胖的豚兽。大概是因为在这儿没什么天敌,豚兽又傻又肥,天阳拖着它的后腿回到海滩边,引起了轰动。 “这岛上竟然有豚兽!?” 蓝海部落的人很少见到这些山中才有的猎物,豚兽按道理讲也不应该出现在一座海中孤岛上,但猎物都放到眼前了,其它一切顾虑都飞到了天边,大家满心满脑只剩下一个字——吃! 他们都才做完事回来,各个累得够呛,见狩猎那组只带回了些果子,本以为要继续喝干贝汤……万万没想到,这个神奇的天阳竟然有捕猎的本事! 天阳熟练地处理死去的豚兽,解释道:“我来自山中的部落,打猎是战士的基础。”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你是从林中来的?不是附近的小部落?听说林中也有很多部落,是真的吗?” 天阳抽刀唰一声割断豚兽后腿,道:“嗯。单我们融雪谷联盟就有两百个部落。” “…………” 两百个部落!!! 蓝海的人不知道山里一个小部落只有一两百人,还以为时蓝海部落这样规模的部落,有两百个,自己把自己吓得不轻,看天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天阳道:“而我来自星月部落,是联盟的核心部落。” 两百个蓝海里面的核心! 那该有多大啊! 怪不得面对金子的挑衅丝毫不怒,面对海兽也不慌,甚至流落到岛上了,还能淡定自若地给他们分配任务! 一定是因为经历多了,看不上这点危机! 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想要得到一个绿彩旗的宠爱!? 今天和金子同组砍树的人纷纷鄙夷地看向金子。 金子努力说了一下午天阳坏话,此刻无从反驳,自己气自己,快炸了。 篝火升起,众人开心地把从没吃过的豚兽肉架在火上烤。虽然豚兽大,但他们人不少,分到每个人,也只能吃个半饱,最后还是煮了干贝汤填肚子。 调料全都在容月那里,天阳只滴了些果汁上去,就让这些海边人吃得赞不绝口。 他坐在火堆旁,出神地想起容月第一次吃到烤肉串时,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惊喜,快乐,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 不知道容月看到布条了没,有没有好好在家? 天阳有些想他了。 翌日,各组人员继续干活儿。 伤员又好了一批,为了他们的大船能尽快回程,纷纷加入了砍树修补大队。 吃早饭时,每个人都向天阳行礼问好,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比管事更值得尊敬的领导。 天阳今天没有进林子,在海滩边专心削树枝。他想做一把弓,不能拉一次就断掉。 天气依旧阴沉,他的危机感也越来越强烈。得快点准备好武器。 中午,管事终于感觉好了很多,在海边一块大礁石上找到天阳。 “你这是……?” “做把弓。”天阳颔首致意,又继续削:“管事好了的话,之后的行动你安排吧。” “不不不,”管事忙道,“还是你来。你太适合指挥大家了,是天生的管事,你看,所有人都很信任你。” 天阳手上顿了顿。 管事眼中满是真诚,并不像在阿谀奉承,而且他也没必要。 “为什么?”天阳略微迷茫:“为什么信任我?”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人认识他。相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天,除了救了个不相干的人,别的什么也没做。 魔纹给他的能力,只有椰子和少数几个人看到了,他们并没有到处宣扬。而猎到一只豚兽,更是运气居多,也不见得能看出他实力有多么突出。 为什么,这么多人愿意追随他? “可别这样说……”管事笑开:“这些事,也不是谁都能做的。” 他想了想,又说:“人们所说的强大,不就是从一点一滴的小事体现的吗?” 他说完,见天阳仍旧不说话,急道:“真的!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你肯定很强,如果不是不认识你,我都要以为你也是部落里的管事了……后来要不是金子撺掇我,也不至于让你一直划船……那个,哈哈。” 管事干笑两声:“总之,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有多……厉害?” 天阳站起来,握着手中半成品的弓。 “好。”他道:“你既然好了,就去帮着修补大船吧。” 管事愣了愣,忙说好好好,然后一溜烟跑了。他心中微愣,心想,那个冷面煞神,刚才是……冲他笑了吗? 天阳向前两步,走进海水里。潮涌一波一波漫上来,冰凉的海水冷却着他滚烫的血液。 原来是这样。 哪怕容月不在身边,他也已经是个合格的首领了。 脑海中回想起容月一本正经的夸赞——“天阳,你真棒!”……他一直把这个当成安慰来听,却没能理解容月话中真正的含义。 天阳不认同自己。从头到脚,从血液到皮肤,还有这一身魔纹。 然而这些伴随着他,早就成为了他自己的一部分。如果没有父母,没有过往经历,没有魔纹,他未必能和容月一起建立星月部落,或者救下小鱼,击退海兽。 力量无关好坏,用途才决定它的命运。 他应该更相信自己的。 应该早点把容月的话听进去的。 魔纹发烫,天阳全身浸在海里,才感觉有所缓解。思绪翻涌间,海中陡然腾起巨浪,天阳猛地抽刀站起,却见那天那头海兽,正昂起头,游到了海岛近前! 它还活着! 天阳目光坚定,提着从别人那儿拿来削木弓的粗糙石刀,与海兽对视。 那庞然大物的一只眼睛蒙上黑翳,只剩另一只眼充血发红,它张开血盆大口,咸腥味随着一口啸声呼出,音波震动,长长一声,引得岛上所有人和动物都警惕地跳起,看向他们的方向! “是那个海兽!?” “海兽来了——” “还有人在那儿,被海兽盯上了!” 椰子在修补队,大船靠岸,离那海兽出现的地方很近。 所有人被翻涌的海浪冲得人仰马翻,椰子呛了几口水,滚到岸上,还来不及撒丫子跑,就看到天阳不闪不避与那海兽对峙!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天阳周身陡然爆出一股无形的气流,他猛踏脚下礁石,踩着海兽跳跃,眨眼间骑上了它的脖子。石刀捅向剩下的那只水桶大的眼睛,海兽疯狂甩头,天阳收刀使力夹紧双腿,顺着海兽甩头的力道向下一转,竟将细长脖颈扭向了极别扭的方向! 海兽痛极,一头栽进海里,海水如煮沸般翻腾,众人根本看不清天阳是怎样与它缠斗的。椰子屏息,双手握拳,暗暗祈祷…… 雾气猛然聚拢,又忽的散去,海兽忽然扬头冲出水面,天阳像被甩出去了似的抛在高空—— “啊啊啊——”有人惊恐的尖叫,天阳手中粗糙的石刀却爆发出一抹黑光,随着他加速落下,闪电般劈向海兽的另一只眼睛! 那一瞬间的恢弘深深留在了每个人的眼睛里,过了好一会儿,椰子都感觉眼睛里有残影。 海水泛上红色,海兽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天阳!”椰子冲过去,心脏狂跳。天阳呢!?天阳哪儿去了!众人靠近,在浅海里摸索,林中砍树的人刚才赶到,这会儿也跟着涌到海边。 就在大家找得心急时,天阳伸出手,撑在礁石上,猛地跃出,拼命咳嗽! “大使——”小鱼率先冲过来,单手撑着他,帮忙拍背。天阳吐了会儿海水,渐渐喘过气,低着头说:“没事。” 所有人都看着他,眼里的担忧不像作假。 天阳心中一暖,感受着身体里澎湃的,仿佛解除了桎梏般的力量,终于由衷说:“别担心,我没事。” 第86章 那只海兽之前大半身子都藏在海面下,这会儿被众人齐心协力地拖出来,才现出了原貌。 像个什么呢?去了壳儿的龟? 众人爬上爬下地把海兽大卸八块,又把看起来最嫩的一块肉抬到天阳面前。 “嘿嘿!天阳,咱烤来吃吃看?” 天阳之前走神,被喊了才抬头:“嗯?哦。” 海兽一颗头都比豚兽大,大家吃了个尽兴,小鱼也吃撑了,跑过来挨着天阳坐:“大使。” “嗯。”天阳摸摸他的小脑袋,听到小鱼问:“你以后会走吗?” 天阳不想骗他,答道:“会回去,但还要在蓝海呆一段时间。” 小鱼对了对手指。 海潮一浪浪的打过来,随着海兽的死去,雾也散了。厚重的云层泄下一缕阳光,小鱼人小鬼大地叹了口气:“好难过哦,想一直跟大使们在一起。” 天阳微微一笑:“那就跟我走。” “!”小鱼瞪大眼睛:“可以吗!?” “可以。”天阳遥遥指着前方:“从你们部落往山里的方向走,五个月左右,就能到我的部落。” 小鱼小脸憋得通红:“真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 小鱼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阿爸——阿爸——” 很快没影了。 天阳面色微沉,遥遥看向大海。 之前与海兽争斗时,他被压在海中,隐约感觉到了些力量的牵引。很难描述,却真实得让他心悸,那不是什么好的力量,失序的,狂乱的,充满了“魔”的特质。 蓝龟到底在哪儿呢?如果这种力量不是他的错觉,想必作为神兽的蓝龟,会有所察觉? 像之前那只海兽,又为什么要来攻击他们的船……真的是为了这点人肉饱腹吗?类似的有攻击力的海兽,在这片茫茫汪洋,还有多少呢? 天阳比其他人想得更多些,深呼吸一口,转身回临时住处。 大船修补进度过半,众人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起来。孤岛虽然资源齐全,但长期呆在这里也不是件舒服的事。 第二天半下午,天阳正在海边处理坚实的海兽皮,椰子突然从林子里急匆匆跑出来。 “阿兄阿兄!”椰子捉住天阳的手臂扯了扯:“我们在树林里,看到几条奇怪的裂缝,想找你来看看!” 天阳嗯一声,丢下手中的皮,走了两步又去营地把他昨天削好的弓背上了,两人匆忙往林子里去。 正在附近偷懒的金子,鬼使神差扔掉了手里的甜树皮,跟了上去。 椰子把天阳带到了树林中心一块地方,附近许多光秃秃的树桩。 “因为这边的树长得好,我们就砍了一片。今天拖走最后一棵树的时候,土有些松了,拉出一截树根来……”他指着地上:“看,那边就裂了,怎么看怎么奇怪!” 海岛湿润,按道理讲泥土不应该轻易裂开。这条五米多长的的黑色裂缝的确很突兀。 “其他人呢?”天阳问。 “拉着树回去了,修船那边的人说快补好了,让我们不用再砍。” 天阳先在裂缝周围走了走,然后蹲下,把土扒得更开。 “看出什么了吗?”椰子也蹲下,却被天阳示意让开。 他默默后退两步,见天阳抬手,一掌拍在裂缝旁,轰隆一声响后,地上出现了一个深坑。 椰子:“……” 裂缝随着这一掌也被拍得开口更大,椰子探头,捡了个小石子丢进去……刹那间一阵天摇地动,椰子脚一滑,直直往下掉去! “唔!”他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手被天阳抓住,眼前一花就出现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他懵到抓狂:“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一边跑一边喊:“我晕了吗?” “快跑!”天阳堵了他的嘴:“去海边!” 林子里,金子惊慌失措地跌倒在地上,捂着砰砰跳动的心脏,跟在他们身后跌跌撞撞往外跑。 他看见了……他真的看见了。 天阳不是人! 如果是人,怎么可能带着另一个人,瞬间出现在那么远的地方?他敢保证他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金子越想越惊恐,噗通一声被树根绊倒在地。他引以为傲的娇嫩手臂被树枝划伤,洇出血来,但这些都无法吸引他的心神。 为什么大家都不问? 天阳打海兽时,刀上闪过黑光,明明那么显眼,那么奇怪,为什么他问周围的人看见没,大家都说没看见? 这么可怕的事,为什么大家都不关心? 难道……是被天阳控制了!? 金子越想越恐惧,等他终于跑到海边时,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显得可怜兮兮。 “上船——”管事站在甲板上大声吼着,天阳已经把丢在岸边的海兽皮搬到了船上。 金子僵住脚步,站在船下踌躇不前,管事看到气不打一处来:“金子!!!你上不上了!?地陷了没看到吗——” “噢!”金子如梦初醒,赶紧哆哆嗦嗦地上了船。 船补好了一大半,起码底部是不会漏水了。木材也都被拖到了船上,他们应该能度过这次危机。 海岛越震越猛,所有人都聚集在甲板上,心有余悸地看着。 管事颤抖问:“这是怎么回事?” 天阳摇头,眼中若有所思。 过了许久,海岛的震动终于平息。大家不敢再到林子深处活动,加班加点地修补好了船,第二日一早就踏上了回程的道路。 与来时不同,天阳俨然成为了大家讨好与信任的对象。反倒是他自己,不肯呆在船舱休息,和大家一起在甲板划船。 金子嫉妒而惶惑地看着这一切。 到了傍晚,金子照例去厨房煮汤,另一个负责煮汤的老阿爸坐在门边,吹着风打着瞌睡。 金子皱眉,踢了他一脚:“起来,做饭了。” 那老阿爸没听见似的,仍然闭着眼睛,嘴里还发出轻微的鼾声。 金子无法,只得自己提水倒进锅里,加干柴煮开,一通操作下来累得气喘吁吁。他心中委屈极了,觉得所有人都欺负他,就连最轻松的煮汤的活儿,实际上也这么辛苦,他一定是被人害了。 可这艘船上大大小小这么多人,只要那人不说,金子上哪儿知道是谁在和他作对呢?光是说天阳欺负他,又没有证据。一边想着,他搬起装汤的大桶,一点点往甲板上去。 桶又大又重,里面的汤还烫,撒出来一点都得烫着他娇嫩的手。好不容易上到甲板,指望着船员来给他搭把手时,金子竟发现没人理他。 他气得发抖,怒道:“没看见我搬不动了?还不上来帮忙啊!” 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不屑地说:“这是你的活儿啊,我们砍树搬树的时候,你搭把手了吗?” 金子憋屈地闭上嘴,只得把桶放到地上,拉着把手拖着走。 ……是,他没有帮忙,因为他忙着说天阳坏话。 金子说不清自己是后悔还是什么感觉。如果他没有一开始因为嫉妒对方的容貌而带头排挤他,其他人也不会反过来这样对他。可想到天阳那种莫测的手段,他又觉得自己众人皆醉我独醒,其他人都被迷惑了。 好不容易分完汤,金子又辛苦地把空碗拖回船舱。路上遇到管事,他低着头打了声招呼。管事倒不像那些人那样反感他,而是惊讶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石阿爸呢?” 金子一阵委屈:“石阿爸在睡觉,怎么叫他都不起来……” 管事叹了口气,帮着他,两人一起把桶抬了下去。接着他还拍拍金子的肩,安慰道:“下次有人不干事儿,你来找我。” 金子眼睛一阵热,冲动下叫住了管事:“那个,我有个事跟你说……” 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道:“管事,你发现了吗?天阳他不正常!他打海兽的时候……” “行了。”管事呵断他的话:“别到处乱说了,好吗?” 金子:“…………” 果然还是被迷惑了! 回到船舱里,金子眼神晦暗地对着波涛汹涌的海面,心里默默想,一定,一定要找到不被迷惑的人,替他主持公道! * 三天后,大船终于靠了岸。 劫后余生的众船员站在甲板上喜极而泣。这一次航行超过了预定的时间,不少船员家人都十分担忧,好在终于是回来了,岸上一片呼喊。 船员们一个个激动得探头挥手,有的不等船梯放下,就踩着围栏往下跳。 首领狂沙和大祭祀静夜等在最前面,见大船有修补的痕迹,知道这次是遇险了,对视一眼,双双迎上去问候管事。 天阳之前扫视了一圈,容月不在,这会儿被管事拉着,也没急着走。 管事把这次的事情大致说了说,又把天阳翻天覆地好一通夸,直把他夸成了天上星,水中月,蓝海部落救世主。 中途,大祭祀静夜听人传了个信,暂时离开了,首领狂沙倒是很配合,好脾气地听说书。嗯嗯啊啊,时不时做出“真的啊?”“太厉害了!”“好吓人啊……”这类串场词,直把管事说得越来越兴奋。 轮到小鱼和鱼阿爸下船了,他们远远和天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回去。 天阳记挂容月,点点头。 “所以这次多亏了天阳阿弟,虽然他上船的时候没登记,规矩上说是不能拿到报酬的,但我觉得……”管事拿眼神示意狂沙。 “那是那是!”狂沙极好说话,一张满是胡子的圆脸像一棵异色的向日葵,随着他点头的姿势魔性地吸引着人的视线:“这样,我做主呢,给这位天阳阿弟三百珠的奖励,怎么样?” 话音刚落,大祭祀突然冷着脸出现在船梯处,身后还跟着一群守卫。 “怎么了?”狂沙严肃地走上前,听静夜在他耳边耳语片刻,转身惊异地看着天阳。 管事手足无措,看看你又看看他,想说话,却觉得自己插不进天阳与首领间对峙的气场。 “天阳?”大祭祀静夜问。 天阳颔首。 静夜是个非常像祭祀的祭祀。他容貌偏冷厉,身形单薄,个子却比狂沙还要高一个头顶,看起来不近人情。 “把上衣脱了。”他道。 狂沙也不再笑,把慌乱的管事拉到船梯处带着下去,而后天阳被一众守卫包围。 见天阳不动,静夜神色更冷:“不敢吗?” 天阳微微紧了紧拳头,环视周围守卫。片刻后,他最终抬手脱掉了上衣。 黑色的魔纹繁复地从前胸处蔓延开来,像绽放的花,规律又神秘。黑纹上至锁骨,下至小臂,即便穿着上衣也能看见一点,更别说脱掉以后,一清二楚。 甚至有些震撼。 大祭祀静夜呼吸一窒,眼神幽深,缓缓吐出两个字:“魔人。” 天阳一言不发,静夜抬手,厉声道:“带下去!戴好护具,小心他伤人。” 众守卫裹得严严实实,像防瘟疫似的,将天阳裹挟下船,最后送进了首领家后面的地牢中。 重重的枷锁缠身,天阳像一只野兽般被困在地下。守卫不敢与他对视,匆匆移开视线。 最终,头顶进出的洞被盖住,洞中只剩一线光亮。 * 容月正在蓝水家中吃香喝辣打瞌睡,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他翻身坐起,理了理头发,就要出去看热闹。 小崽子们脑中的寄生虫需要精细地杀死,因此治好他们的过程比较慢。容月本来想拖几天直到天阳回来,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快点都快不了,只得安心住在蓝水家,时不时回小鱼他们的屋子看一眼。 不过光等也挺无聊的,这会儿有热闹看,他跑得还挺快,一眨眼就到门口了。 谁知看了一眼他就扬起笑容:“小鱼!” 原来冲突中心是小鱼和蓝水家的仆人。小鱼坚持要进去找人,说认识的人在里面。但蓝水家什么时候和这种人扯上过关系?便强硬拒绝。 两方刚吵起来没多久容月便出现了,小鱼大声哭起来,冲破仆人的阻挡冲着容月扑去:“月大使——” 容月惊讶,一把接过小鱼,把他抱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天阳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小鱼一听,哭得更凶了,上气不接下气,打了好几个嗝,才断断续续说明白:“天阳大使他,他被人抓走了!” “什么?”容月一愣:“抓走?” “对!”小鱼抹了抹眼睛:“我和阿爸先回去了,没走多远,管事来跟我们讲,说,天阳被,被首领和大祭祀,抓走了!还关进了地牢里!” 容月抱着小鱼往外走,一边轻声安抚他,一边对着无措的仆人说:“让你们家主去首领那儿找我。” 仆人们习惯了容月平日里的和煦,此刻声音像裹着冰渣,都被冻得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的人忙不迭地进去传话了。 容月抱着小鱼快步走,一边在心里琢磨,天阳怎么会被抓? 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被那个聪明的首领抓起来,甚至投进地牢? 容月皱起眉头。他问小鱼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鱼摇头。 按照天阳的能力,别说是地牢了,就算把他当场活埋他都能逃出去,为什么不反抗?他没有跟蓝海起冲突的理由?还是说……他在等我? 想到这儿,容月又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冲进首领大院。 “天阳!”他越过守卫,径直穿过前厅。 一院之隔的正厅里,狂沙和静夜正并排坐着,一言不发,思考对策。静夜正要说什么,突然愕然地转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穿白袍的青年神奇地甩掉一干持枪守卫,冲进房间。 狂沙惊道:“是你?” 容月与他们对视,目光冷然,缓缓道:“把天阳交出来。” 第87章 静夜不认识容月,缓缓站起。 “你知道那是魔人吗?”他面色冰冷:“我听人说,这个魔人混上了我们出海的大船,先是引来了几十年不出的海兽,后又施展了人类不可能拥有的能力将海兽打败,骗得了全船信任。本来我还担心抓错了好人……可是他身上有魔纹!” 静夜握紧拳头,脸上带了一丝恐惧:“你是不是也被魔人控制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有多可怕!” “等等!”狂沙急忙站起来把静夜往身后拉:“那个谁,你别激动,我们慢慢说……” “说完了吗?”容月平静下来。 “……”静夜大声说:“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那是魔人!魔人会带来毁灭!” 容月皱眉,忍无可忍,一脚踢开正厅后门,向外高声喊道:“天阳!出来!” 狂沙与静夜同时一惊,转头冲向后院。 却听轰隆一声,大地震颤,底下挖空的地牢突然土块翻腾,碎块像被吞噬,转眼间,那个被重枷困住的男人突然闪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地面上! 而那地牢处已经彻底塌了…… “魔人”□□上身,肌肉线条流畅,黑纹装点全身,精美华丽。眼中既没有没绑的愤怒,也没有脱困的喜悦,却在看到容月匆匆走来时露出个浅浅的笑,眼中顿时有了神采。 白发的祭祀冲向他,一个飞扑,天阳接住,狠狠拥抱。 “怎么不跑?”容月皱眉:“瞬移一下直接来找我不行吗?” 天阳搂着他,淡淡看了一眼已经成呆滞状态的静夜与狂沙:“海上情况复杂,我们要出海,总要和他们打交道的。” 容月明白他的意思。 天阳身负魔纹的事情已经暴露,神奇的力量也被大船上很多人看到了,如今再隐藏成了不可能的事。 大祭祀对他有偏见,他如果一开始就暴力逃脱或者反抗,必然会失去证明自己有沟通能力的机会。 可他们尊重了别人,别人可不一定会反过来尊重他。 静夜腿软了。 但他仍然强撑着镇定,说道:“魔人会带来毁灭,我们部落的传承中有说。魔人灭世的壁画至今仍然刻在大船头里……所以,绝对不能让你们走……” 狂沙伸手撑住他的后背,掐了他一把,小声说:“别说了,你拦得住吗!?” “…………”拦不住。 静夜绝望又倔强地站着,明明被这等武力炫耀吓得站不住,却仍不肯松口。 静夜想,那魔人像一只任性的野兽,先是乖顺送上了脖颈,让他套上了沉重的枷锁,等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不禁放松的时候,再在他眼前轻描淡写的崩开…… 太可怕了。 可他不能退缩。 容月和天阳抱了一会儿,心情终于舒畅了些,看静夜也不像刚才那么愤怒了。 尤其对方瑟瑟发抖还不肯退让的样子,像一只傻了吧唧的兔子。 容月翘了翘嘴角,刚生了点逗弄的心思,就听外面又有人来。 这次连卫兵都不敢拦。浑厚男声先人一步传进来:“神医——神医呢——” 蓝水来了。 “神医!”他惊喜地冲过来,就要与容月拥抱,被容月不动声色地躲开一个角度。 “静夜你这是做什么!?”蓝水转身怒瞪静夜:“你就是这么对待神医的……丈夫的!?” 蓝水观察环境的本事一流,见容月和天阳举止亲密,又被天阳以一个保护的姿态揽在怀中,立刻明白了两人的关系。 他们家的崽子还没好全,还得依仗着神医,不管那个丈夫做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他都得保下啊! 可他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大祭祀静夜竟怎么都不听劝。 “不行!”静夜说:“神医是神医,魔人是魔人……” 蓝水吼道:“他俩是一对儿!瞧这黏黏糊糊的样子,救人的神医难道会放自己丈夫随便杀人吗!?” 静夜被堵得脸都涨红了。 他本来长得冷硬,此刻气到极致倒显出点鲜活来。猛喘几口气,正要说话,外头又来了人。 这一次是绿树家的,绿彩旗。 “把那个疯子交出来!”女声穿透力更强,震得院子里众人耳膜疼。 来人跨进院里,顶着羽毛头冠,满身横肉,又高又壮,气势丝毫不逊于蓝水家主。 蓝水抽了抽嘴角:“绿彩旗!?” 容月和天阳已经退到一旁看戏了,容月小声问:“谁?” 饶是天阳也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绿彩旗是这副模样,短暂愣神之后才小声介绍:“绿树家的人。” 瞧她嚣张的样子,虽然不是家主,地位却不低,天阳把她和金子的关系,以及自己和金子结的仇又简单告诉了容月,容月一时无言,反问:“所以那个金子一开始针对你,是因为你的……脸?” 天阳无辜地看容月,两人对视,眼里不约而同露出笑意,拼命克制自己笑出声的冲动。 容月隐约觉得天阳出海一趟回来,哪里不一样了,却说不好那种感觉。他只知道,天阳好像变开心了。 那绿彩旗腰挎蟒蛇粗的鞭子,一头黑发如钢丝球一般支棱着,气得头顶冒烟:“疯子呢!?交出来啊!我家未婚夫在船上被人欺负得好惨,哭到现在!我要把他带回去,绑在院子里,拿鞭子抽他个三天三夜!敢瞧不起我绿树家的人,就得让他知道后果!” 听到船上二字,静夜才反应过来绿彩旗说的是谁,他忙道:“不行!” 绿彩旗转向静夜:“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家小金之前是找了你,只是让你暂时扣一下,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把人交给我!” 蓝水急了:“凭什么!?那是神医的丈夫!你家未婚夫受再大的气,有我家崽子的命重要吗?” “呵!你家崽子早该死绝了,瞎挣扎什么呢?还神医,这世界上要是真有神医,你家汤药店也不用开了吧!” “胡说八道,你们绿树家才是快倒了,找了这么个弱鸡未婚夫还得意洋洋的,我看他未必能让你怀上崽子。” “你再说一遍!?” “……” 蓝水和绿彩旗在院子中央吵上了头,静夜夹在中间微弱地抗议,事件中心的容月和天阳站在角落看戏。 一只小小麻布袋子忽然进入了容月的视线,却是狂沙悄摸摸地凑了过来,问:“吃吗?” 说罢从袋子里拈了一小片墨绿色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得,这个不仅看戏,还自带零食。 容月对吃的来者不拒,跟着拈了一片:“这是什么?” “碎海带。”狂沙友好地朝他笑:“不怎么顶饿,但还挺好吃的,无聊了填填嘴。” 容月抿了一片在嘴里,微咸,有着淡淡的海腥味,说很好吃也说不上,但也不难吃,便抓了一把塞到天阳手里:“可以煮吗?” “可以啊!烤啊,煮啊,都可以。” 容月越吃越有滋味,问他:“你不怕我们?” 狂沙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们要走早就走了,留着不过是给我一个面子。我妻子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来,我先替他道歉。” 他咔吱咔吱又塞了一片烤海带,认真道:“蓝水和绿树家还有得吵呢,趁他们没注意,你们看着先跑吧。” 容月深深看了他一眼。 “还是你最聪明。” 狂沙笑了,大胡子舒展开:“别别,真没有。” “谢谢你的海带。”容月说完,牵住天阳的手:“走了。” 天阳朝狂沙点头,两人一个闪身消失在院子里。 狂沙微愣,一边吃海带一片抚平自己的鸡皮疙瘩。这个近距离的闪现真的很恐怖,真不怪小夜夜害怕。 他想着,耳朵被蓝水和绿彩旗吼得发疼,遂装作震惊地大喊一声:“啊!他们跑了!” “什么!?神医跑了?” “那个疯子呢?没了!?” *** 不久后,容月和天阳出现在了这个部落标志性的大船头边。 船头附近依旧是一派热闹景象,对面的汤药店也开着,只是里面换了个男店主,不知道是蓝水家哪个人。 “进去看看。” 趁人不注意,容月和天阳先后钻进去。 大船头内部已经腐朽破败,地上厚厚积了灰,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这个世界防腐技术很糟,虫蛀,受潮,是不可避免的事。即便是部落看重的大船头,也只是在内部打了一层蜡,蜡的效果还不太好。 “累不累?”终于清静了,容月一边观察环境一边问:“要么我们先回去休息?” “没事。”天阳道:“先找线索吧。” 静夜说什么魔人灭世,壁画之类的句子时,两人其实都听进去了。 虽然容月去过星野,见到过一群群魔使,也明白魔使并不会变成失去理智的野兽,但是这种字眼还是让人心惊。 无论如何,如果线索在这个船头里,来看看总没坏处。 “那个静夜说船里有壁画。”容月进到船舱中一个房间,环视一周:“哪儿呢?” 数百年前的大船头比天阳他们上的大船还要大一倍,里面的柱子,横梁,都刻着精美的花纹。但乍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壁画。 容月定睛看了一会儿,听到天阳在隔壁喊他,便转过去。 所谓的壁画,其实是浅浅的雕刻。 在隔壁大船舱的内壁一人高处,有横条状的雕刻画。画中人特征明显,在不同的身体部位上附着着黑纹。第一幅画中,他们举着火把,一群普通人被火围着,像要被烧死。第二幅画则是要把人淹死,后面有提着刀的,挖着坑的……诡异的壁画最后,是一团团从天而降的火。 “…………”容月说:“这就毁灭世界了?火把一切都烧没了?” 天阳摇头表示不解。 “算了。”容月叹气:“这壁画也不一定是在讲述事实,况且说实话,魔使有好有坏,天堂部落那个神大人不就坏事做尽?也许那个时期真的有很多魔使干了坏事呢。” 然后就被口口相传,成了毁灭世界的代名词? 虽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现在不便深究。容月伸了个懒腰:“走吧,回去。你不困我困……” “这几天都……”容月说到一半,小小停顿了一下,脸上有点红:“没睡好。” *** 蓝水怒气冲冲回到自己家,往主位上一坐,沉下脸来。 左膀右臂的大儿子小心问:“阿爸……那个神医人呢?” 蓝水摇头,接过他递来的一大杯椰子水一饮而尽,才感觉火气降了些。 “跑了。”他道:“静夜是个白痴,我看那个神医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难道觉得我保不住他吗!?”他把杯子摔下去:“简直可笑!” “……阿爸阿爸,别生气。”大儿子赶紧劝他:“气坏了还得求神医……那阿爸,他们现在去哪儿了?” 蓝水道:“我正要说这个。” 大儿子帮他叫了全家所有人进来,蓝水背手,威严地巡视一圈,半晌才开口:“有件事,要你们做。” 众人纷纷说没问题,问什么事。蓝水道:“之前给我们家崽子治病的那个神医,跑了。” “什么!?”有人错愕大喊:“为什么要跑?” 蓝水沉声:“这个你们就别管了,只要把人找到。你们有什么提议吗?” 众人一时都犯了难。 蓝海部落太大了,关键是拉得还长。 整个一条海岸线都是他们的地盘,住得越靠近椰子林,家中越是富裕,而越往礁石滩那边去,越是穷困。 有劳动力的会上部落的大船出海,如果家中没有壮年男子,那就连出海都出不了,只能在礁石那边打渔捞贝为生。 为了能捞更多的贝,这些人住得都间隔非常远,那一带究竟延伸得可是相当远。 众人一时犯了难,倒是有个年轻女人脑子好,灵机一动道:“悬赏啊家主?我们之前悬赏神医,不也是悬赏,现在悬赏一个知道模样的人,总不会没人看到过吧?” “好!”蓝水眼前一亮:“那就悬赏一百珠吧!” 有人小声道:“是不是多了点……” “废物!”蓝水发怒:“整天这么小气,还能说是我们蓝水家人吗!?走走走,快去传话!神医长得好看,男祭祀,还一头白发,这么显眼的特征,肯定能被看出来!” 另一边,绿树家也上演着类似的情景。 “阿爸!”绿彩旗哭着伏在一个黝黑的中年男人膝盖上:“静夜他们翅膀硬了,竟然糊弄我!我的小未婚夫被人羞辱了,对方竟然还逍遥自在地在外面晃,简直太过分了,这是瞧不起我们啊!” 家主绿树皱眉:“故意羞辱?” “是啊,全船的人都看到了!你知道的,上次小金听你骂他不上进,没本事,很是羞愧……回去以后立刻报名上了大船。大船多辛苦你也知道,我特地叮嘱管事照看着他一些来着……” 说到这儿,绿彩旗抬头,果然看到她阿爸满脸不赞同。绿彩旗赶紧说:“我也没多说什么,总之小金上了船,本来好好的,因为他顶着我们绿树家的名头,没人欺负他……谁知那个疯子完全不在乎,还说什么绿树家又怎么样……小金回来好可怜,身上都是伤!” “有这样的事!?”事关绿树家名号,绿树顿时坐不住了:“你去找静夜要人,静夜不给?” “是啊阿爸,除了静夜以外,蓝水也跟我们作对……他非说那疯子的妻子是个神医,不肯把疯子让给我们呢。” 绿树沉吟片刻:“找,先把人找到,别的之后再说。” 说罢他撇嘴道:“蓝水真是傻到家了,早把人抓回来不就好了,非要假装恭敬玩这一套,这不是把人弄没了吗?” 听绿彩旗夸了几句阿爸真聪明,绿树心满意足道:“行了,把我们家仆人派出去,一家一家地检查,总能把人找出来……” 两个被大张旗鼓寻找的男人高高兴兴地回家,本打算先睡一觉养养精神,可越接近小鱼家,越觉得哪里不对。 小屋附近怎么有一大片黑点? 之前小鱼来找容月的时候,容月出来就把崽子交给他阿爸,叮嘱他们先回去了。 按道理讲这会儿应该回家了吧? 门口又是什么? “天阳!”“天阳回来了!”“是天阳——”“……” 一阵鼎沸人声闹腾起来,两人走近,惊愕地发现小屋外的礁石滩上聚了足有一两百人!? 这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有人喜极而泣。椰子更是窜出来:“阿兄!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天阳微微惊愕,见都是船上眼熟的人,便知道自己被静夜扣下带走的事被大家知道了,许多人都担心,便找到小鱼这里来。 容月听了一耳朵,总算明白,惊喜地招呼大家:“哎,你们真好!要不要吃烤肉啊?” 烤肉!? 原本正义愤填膺的人们思路被带着拐了个弯,顿时垂涎起那顿豚兽和海兽肉来…… 半小时后,大型海边聚众烧烤摊开始活动,有了容月的调料包在,大家简直吃得开心到升天。 容月也很高兴,他总算能把之前在汤药铺买的姜蒜拿出来了。 这两样东西去腥实力超群,蒜蓉蒸扇贝更是一绝,呼哧呼哧吃得停不下来。 天阳对海鲜感觉一般,一边给容月烤东西一边拿小刀给他撬贝肉,不时应付一下来寒暄的其它人。 船员们不少都拖家带口地过来,毕竟这一次海上航行,如果没有天阳,他们很可能就没命了。而船员们多是家中的顶梁柱,妻子崽子如果死了丈夫阿爸也很难活得好,因此更是感激。 大家掏心掏肺地感谢,又不约而同地赞美一旁只顾着吃的容月。 “你妻子真好看。”说话的人是个见过绿彩旗的,又说:“真的,太好看了,比绿彩旗强好多好多……” 容月朝他们笑,众人晕晕乎乎。 椰子噗嗤一声:“金子还拿绿彩旗当个宝……” 众人哄笑。 吃饱喝足,又知道救命恩人没事,大家收拾收拾离开。小木屋边只剩下十几个人。 看出他们有话要说,天阳向鱼阿爸打了个招呼,示意他们进屋里来。 鱼阿爸的小木屋着实不大,十几个人挤在一起有些闷热。容月不凑在旁边,牵着小鱼进到卧室里,坐在床边听。 天阳不再客套,问道:“椰子,你们还有什么事?” 椰子脸上没了之前的嬉皮笑脸,上前一步,鞠了个躬:“先再次谢谢你。” 众人跟着鞠躬,天阳说不用。 椰子正色:“阿兄,你知道我们蓝海部落的普通人过得有多苦吗?明明背靠大海,有吃不完的鱼,捞不完的贝,却因为蓝水和绿树两家的恶行,每年都要死很多人。” 小鱼坐在容月腿上,闻言动了动耳朵。 “我的这个兄弟,”他推了推身边的人:“他妻子去年受了寒,不得不去汤药铺买药。他带着一袋干贝肉去,蓝水家管铺子的人说不收贝肉,让他去换成珍珠再来。” “那天下雨,干贝铺在外面会受潮,他不得不挨家挨户地敲门换珠子。有人嫌弃他的袋子落了雨,有人嫌弃他的贝肉小,还有的蓄意压价,最后他换够数量的珠子去找那汤药铺时,已经大半天过去……” 屋里静极了,椰子身边的男人眼睛通红。 “……蓝水家人这次总算肯换给他,却说他的珍珠成色不好,换不了一整块姜了,只能给他熬一碗汤。” 红着眼睛的男人接话道:“我带着汤回去,妻子喝了以后说感觉好了一点。守到半夜,她又说起胡话来,汤药铺已经关门,我只能冒雨进山摸姜。” “我阿爸那一辈时,在半天路程的林子里碰运气还是能摸到姜的,但自从蓝水他们圈了地,就带人把除了那片山头外的姜都铲走了,一点都不留。十几年过去,外面再也不长姜了……”男人哽咽:“我找了一整夜,终于挖到一块很小的,回去以后再煮了汤,妻子已经不行了……” 椰子:“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蓝水家圈了山头以后,我们只能去他那里买。姜一年比一年贵,他们在家拿珍珠粉敷脸,而我们只能病死,饿死……还有我这个兄弟。”椰子又带了带另一人:“却是被绿树家害的。” 那人神色坚毅地点头:“绿树家同样可恶。我阿爸的阿爸那一辈懂得造船的手艺,传给了我阿爸。绿树家后来不断收罗会造船的工匠,强迫他们为绿树家造船。我阿爸想离开,却被他们关起来,好几年我都没再见过阿爸。” 另一人补充道:“而且他们的工匠不准私自教别人造船的手艺,只准绿树家内部选人来学,更坏的是,如果听说有哪个聪明人自己琢磨着造了小船,他们还会偷偷派人把船毁了。” 椰子道:“我曾经有个聪明的同胞阿弟,就自己琢磨着打了一艘小船,结果被绿树家的人连夜动了手脚,阿弟不知道,试着出海时船坏了,被暗流卷了撞到暗礁上,再也不能走路了。” 容月听得心中压抑,小鱼已经在默默流泪。 小鱼也是懂得其中辛苦的人,他们的船就是“借”的绿树家的,每年捕捞上来的贝一半都要“还债”。那天被讨债的人打时,他也绝望地想,为什么他们会活成这样呢? 想要药,自己进山摸不到,想要吃的,自己捞的不算,想要自己造工具,却不被允许…… 为什么选择依附那两家人就能过得好,而想要靠自己双手的,却反而这么悲惨呢? 容月抬手帮他擦掉眼泪,把小鱼抱得更紧了一点。 天阳说:“所以?” 椰子他们相互看看,握拳道:“所以我们私下建立了一个组织。除了我们,还有很多人,我们想推翻蓝水绿树这两个家族!” 容月侧过头,仔细听。 “为什么来找我?”天阳问。 “因为你厉害。”众人纷纷说:“你能打死那样的海兽,你是我们见过最强的人,只要你帮助我们,一定可以推翻那两家的!” 容月嘴角翘了翘。 “……”天阳有些无奈:“具体要怎么推翻?我能打死海兽,但我能冲进他们两家,把人全杀了吗?” 椰子他们愣住了,似乎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虽然生活习惯上有许多不同,但显然,蓝海部落的住民同样没有杀人的念头。 他们即便被蓝水和绿树害得家破人亡,却没有报仇的具体概念。 椰子想了想,说:“杀掉他们也没有用,但我们可以抢他们的屋子,把他们存的食物拿出来分给大家,珍珠也抢来自己敷脸!” “对!救出工匠,自己造船!” “出海的捞的贝以后都是我们自己的!” “抢他们一个山头的姜!” 他们越说越兴奋,说完后一个个眼睛亮亮地看向天阳。 天阳沉默片刻:“这些事,你们自己就能做到。” 椰子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你特别适合带领我们……” “是啊是啊,就像在船上带领我们一样,特别的好,我们都信服你……” 容月这时敲了敲门框:“好了,我们再商量一下,过两天给你们答复好吗?” 椰子失望道:“好吧。” 十几人互相看了看,走前认真说:“不管你帮不帮忙,都很谢谢你救了我们。” 容月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太惨了。” 天阳摸了摸他的头发:“你怎么想?” “搞啊。”容月笑着看他:“你觉得呢?” 天阳思索片刻:“他们只是缺一个聪明有主意的领头人。” 鱼阿爸说要带着小鱼出去一趟,让容月和天阳先好好睡一觉休息。容月点头,说:“其实已经不缺了。” 他坐到床边,天阳帮他理了理头发,他解释说:“这个部落的矛盾迟早要爆发的,不公平已经到了人们无法忍受的地步。现在之所以还平静着,只是缺少一个契机。” “狂沙?”天阳问。 “嗯。”容月赞赏地看他:“你也聪明!” 光看蓝水家,蓝鳞鳞和蓝壮壮姐弟俩都和家主心不齐。换成绿树家,背地里一样有暗流。 连一家人都会有明争暗斗,更何况蓝水绿树两家之间呢? 现在的平静只是暂时的平衡,私底下容月不信没有交锋。 而狂沙正是看明白这一点,才有个弟弟一直上蹿下跳,加剧着双方的矛盾。 大祭祀静夜是蓝水绿树两家人挑出的祭祀,但光从他选了狂沙这样一个丈夫来看,也不是个完全没脑子的。看他和狂沙之间的相处,容月也更倾向于他和狂沙处在同一个阵营。 至于他对天阳的出言不逊,也多源于他根深蒂固地相信什么魔人灭世论。光是在蓝水和绿彩旗都来要人时他强硬拒绝的态度,就能证明不是个没主见的草包。 “蓝水,绿树,首领。三方势力对峙,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容月躺下,轻声分析:“时机成熟,肯定天翻地覆。” 至于谁会赢,当然得民心者得天下。 谁会喜欢看到小崽子绝望的眼泪呢? *** 蓝鳞鳞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家主罚她去跟着阿弟去山里守着姜,吃不好喝不好,没有仆人服侍,还有数不尽的毒虫叮咬。 灰头土脸地过了快十天,才得到允许回一趟家,好好洗洗吃顿饭。 走了一天的山路才到海边,蓝鳞鳞只觉得自己蓬头垢面,不好看,头都不敢抬。 路过大船头附近时她更是走得匆忙,不料被人一把拦下—— “哎,你,看过一个白头发的祭祀吗?特好看的,有他的消息可以跟我换珍珠哦,一百颗!” 说话那女人趾高气扬,声音却怎么听怎么熟悉,蓝鳞鳞抬头,惊愕道:“蓝鳍鳍!?” “啊?蓝鳞鳞?” 蓝鳍鳍和蓝鳞鳞是一辈的,年龄也差不多,长得却差太远,一个是竖条儿,一个是圆椰子。蓝鳞鳞以前常嘲讽蓝鳍鳍胖,蓝鳍鳍也没少骂蓝鳞鳞尖嘴猴腮,两人不太对付。 这会儿陡然见了蓝鳞鳞这副灰头土脸的样子,蓝鳍鳍一阵大笑:“唉哟,怎么回事?听说你绑了家主青睐的神医,要和弟弟一起分享?玩儿脱了吧——” 蓝鳞鳞气得头顶冒烟,大喊:“滚!” 她烦得很,每每提起这事就觉得憋屈,本想跟人吵一架,奈何她现在没有好好打扮过,肯定不好看,便更不想和蓝鳍鳍多说。 正要走,她突然回想起刚才听到的话,狐疑地转身:“什么意思?什么叫看没看过?” “悬赏啊!”蓝鳍鳍笑道:“神医跑了,崽子们还没治完,家主急得不行,又悬赏呢——” “……”蓝鳞鳞难以置信:“跑了!?” “是啊。” “家主那么喜欢他,为了他还把我和我阿弟弄到山里,他竟然不识好歹,跑了!?” “没错。” 蓝鳞鳞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路踩着重重的步子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吃了顿丰盛的晚饭,总算心气顺了些。 想想也无所谓,反正他们蓝水家这么大,悬赏又那么高,那神医就算跑到天涯海角去都得给他抓回来。到时候家主不高兴,还有他好日子过? 蓝鳞鳞嗤笑一声,随后又撇下嘴……神医好不好过关她什么事儿啊,她还要回去守山呢! 好好睡了一晚,蓝鳞鳞第二天又挎着包袱回了山里。 圈地外围,阿弟正和一个帮忙看守的兄弟一起蹲着啃椰子,蓝鳞鳞给他带了些烤海带干,蓝壮壮开心地收了。 ……真是没心没肺。 夜晚风大,呜呜声吵得蓝鳞鳞睡不着,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眯了会儿。清早天刚蒙蒙亮,她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没过多久完全清醒了。 其它守夜人没动静,是没听到还是怎么回事? 她莫名其妙地爬出帐篷,没想到和偷偷挖姜的小贼看了个脸对脸! “壮壮!”她大喝一声,不等阿弟起来,提着刀就追。那小贼更是熟练,撒腿狂奔,一看就不知道在他们家圈出来的地方摸过多少姜了。 “站住!乌楼!”蓝鳞鳞疯狂追赶,但她长年不锻炼,又是女人,很快把人跟丢了。 她站在原地,差点没气死。 阿弟回来说的时候不觉得,但亲身经历后,蓝鳞鳞不得不承认,乌楼简直是全天下最最最最讨厌的人!摸了就跑!今天她都抓了现行了,却因为没追上对方,又没了证据! 这要怎么办!?难道要把首领拉过来等着?话说乌楼偷的那一两块姜能顶个什么用啊!天天搞破坏,能吃饱肚子吗!? 蓝鳞鳞平息了好一会儿怒气,缓缓往回走,却有些迷路。 她判断了一下大概的方向,绕了两圈,突然听到林子深处有人说话。 放轻脚步,蓝鳞鳞悄悄往声音来的方向走去,躲到一颗大树后,声音终于清晰。 “……被发现了吗?” “被蓝家一个女人看到了。” “确定甩掉了?” “绝对甩掉了!” “……好,这是今天的报酬。你数数。” “嘿,不用数了,阿兄给的从没错过,你放心!” “过两天继续,早上可以再早一点,他们家的看守没那么尽心。只要坚持挖,他们家就算有珍珠山都能挖倒。” “没问题!” “…………” 蓝鳞鳞心蹦得极快,脑中一个个念头闪过。 原来乌楼坚持不懈的捣乱,真是有幕后指使的!?谁会花钱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究竟是谁,要挖倒他们家的“珍珠山”? 蓝鳞鳞悄悄探头,露了一只眼睛看向说话的地方。乌楼对面的是个高个子男人,短发戴头巾,身上的短衫下摆处隐约一抹绿色……是绿树家的人!? 蓝鳞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定睛看了又看,发现对方很眼熟……对了,这是绿彩旗经常带着的仆人啊! 直到人都走了,蓝鳞鳞才晕头转向地回到了阿弟那里。 “阿姐。”蓝壮壮正吃早饭,含糊不清地说:“你跑哪儿去了?喊我一声就跑了,我还做梦呢。” 蓝鳞鳞神情严肃:“我发现一个大秘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家主。” ……… 狂沙接到阿弟差人报来的信,在家哈哈哈地傻笑。 静夜踹了他一脚,脸色不好:“笑什么?那天你就那样把人放跑了。”他揉着太阳穴,只感觉脑袋突突跳着疼:“他有那样的力量,万一真的拿来做坏事,我们整个部落都不够他一指头碾。” “嘿嘿,你也知道啊。”狂沙笑说:“所以不是我放跑的,我放不放,他们都得跑,干嘛要和人结仇呢?” 狂沙知道,静夜其实懂得其中的道理,但蓝海部落的祭祀口口相传,很久很久以前有过一场大灾难。静夜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他转移话题道:“阿弟那边报信,说事情进展顺利。” 静夜来了点精神:“是吗,那就好。绿树的船那边呢?” 狂沙:“前天就报过了,也顺利。” 静夜露出浅浅的笑来。 “听说蓝水在悬赏找那个白头发的祭祀?” “嗯。”狂沙说:“其实好多人都知道他在哪儿,就是没人说。魔人和他一起住在那个叫小鱼的崽子家里,昨天有个贪那点珠子的人带着蓝水家的人去那边,被人通风报信,截胡跑了。” 静夜笑了笑。 “真是,那边一整个海湾的人都欢迎他们,因为魔人在大船上救了他们的命。况且就算真的堵住了,他们的本事还能让人抓了去?” 静夜盯着外面茫茫夜色,忽然有些明悟。 一个人的出身,美或者丑,男人女人还是祭祀,都不要紧。你是什么样的人,只取决于你做了什么样的事。 “去吧。”他忽然说。 狂沙抱着烤海带一愣,装傻道:“什么去不去?” 静夜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狂沙嘿嘿笑起来,大胡子一颤一颤,看得静夜想给他全拔了。 “行,那我去了!” *** 小鱼的小屋外边燃着篝火,自从容月拿出了孜然辣椒等调味料之后,总是有慕名前来偷偷流口水的小崽子躲在附近。容月也不撵人,看到了就给一点,小崽子们的阿爸阿妈们也知道,会悄悄送些贝肉干过来。 尽管不值几个钱,但蓝海部落的人都挺有交易精神,这点容月还是挺满意的。 这天晚上,围脖从林子里叼了只扑棱翅膀的大白鸡回来,容月和天阳就带着小崽子们烤鸡翅吃。 鸡翅串成串,架在火上烤,滋溜溜地冒油。孜然和辣椒粉撒上去,和油脂混合,再被火一燎,那香味能飘到天边去。 容月正看得咽口水,身后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好香啊!”大胡子说。 第88章 “狂沙!”容月惊讶:“你怎么来了?” 狂沙默默流汗,在天阳的死亡视线下慢慢往旁边挪,挪出了一个安全距离。 “之前说了要来找小狐狸玩,这就来了嘛。” 围脖被狂沙撸了几下尾巴,既不躲避也不亲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烤鸡,嘴微微张着,俨然一副已经被食物所迷惑再也看不进其它东西的样子。 “你跟你抢吃的,围脖怕是再也不要跟你玩了。”容月开玩笑。 “没关系,”狂沙狡黠一笑:“看,我带了吃的!” 狂沙这个人,蓄着极有迷惑性的大胡子,情商却是真高。他从身后拖出一个麻袋,里面竟然有半头新鲜的豚兽。 饶是容月和天阳,来到海边部落也不方便去林子里捕猎,很久没吃到猪肉了,狂沙的礼物真是送得让人心情愉快。 “叽叽叽!”小狐狸着急了,往狂沙身上扒,天阳接过袋子,熟练地给肉切块,容月就跟崽子们介绍豚兽是什么,猪肉是什么。 “这肉还不少,回头烤好了给崽子们带一点回家去。”容月和狂沙商量。对方哈哈一笑:“送给你们的,随你们处理。不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们真的很好。” 礁石滩的崽子们不认识他们的首领狂沙,一开始还有些畏惧,过了一会儿见人好说话,就开始往他身上爬。 容月看他们玩闹,脸上带笑:“崽子都喜欢爬首领?” 他转向天阳说:“我记得刚捡到江流的时候,她也喜欢把你当树爬。” 天阳面容映着熊熊火光,笑笑说:“首领是要保护部落的,崽子们会本能地寻求庇护。” 礁石滩离大船头太远,空中飘舞的彩旗从这里看来只剩几条细黑线。 曾几何时,蓝海部落也有这样的首领们。他们骁勇善战,高大强壮,能保护部落不被野兽袭击,不被灾难打败。 如今化作天边的彩旗,遥遥看着部落。 在茫茫时间长河中,绿树和蓝水统治部落的时间,也只能算一个小小的节点。即便他们没有来这里,黎明也一样会到来。 小崽子们吃饱喝足,带着天阳打包给他们的烤肉回了家,篝火旁剩下三人并小鱼。 狂沙说:“小鱼要睡觉去吗?” 小鱼把头摇出了残影,坚决要听,又求助地看看容月。 容月摸摸他:“部落总要传承的,也不能一直把他们当崽子。小鱼很聪明,这些天已经听了不少了。” 燃烧木枝发出毕剥声,狂沙收敛笑容。 “你们是聪明人,想必已经猜到了我的来意。我没有什么好遮掩的,就是想来寻求你们的帮助。” 容月点头,他继续道:“蓝水和绿树二人,以家族为团体,从几十年前他们阿爸那一辈开始经营壮大。他们有着别人没有的凝聚力,强势霸占,收买人手,到了现在,部落里有一小半的人都在依附他们生活。” 容月吃惊:“这么多?” 狂沙苦笑:“蓝海部落有近七千人的规模,可蓝水和绿树两家人,左右也就各七十,绝对不过百。但他们从父辈开始招收那些快要饿死的人为仆人,给酬劳帮他们做事,从看家护院,到干力气活儿,收得越来越多。几十人主人,几百个仆人,这些还是联系最紧密的部分。” 鱼阿爸给他们倒了水来,几人都道了谢,狂沙继续说:“到了现在,又有了更多人依附他们而活。这些人未必挂得上名号,也不过就是混口饭吃。比如帮着绿树家催债的,帮着蓝水守着山里地盘的,还有那些被控制起来的工匠,为了不让他们逃跑,绿树还雇了一批人专门看守。” “那些人不用在海上累死累活,或者冒着生命危险,就能活下来。所以不少人对这两家唯命是从。” 都快要饿死病死了,有一条捷径放在面前,许多麻木的人哪里想得到,这份活儿会剥削更多人呢? 一旦尝到了甜头,再想回到更繁重的劳动中去,又哪有那么容易? 天阳道:“椰子你认识吗?他们私下搞了个组织,说想推翻两家人的统治。” “哈哈!”狂沙道:“我当然知道。那组织幕后的领头人是我阿弟。” “啊,叫乌楼的那个?” 狂沙解释一番,原来那组织是他和乌楼暗地里商量着建立起来的。乌楼负责核心的任务——挑起蓝水绿树两家的争斗,其它有些人,比如椰子,负责游说穷苦人民,让这个事渐渐在大家心中萌芽。 反抗的种子一旦埋下,有个契机就会被点燃。 容月好笑:“那他是不是不知道背后有你们的手笔?还想来招揽天阳做首领。” 狂沙笑道:“那我可不答应!” “不做。”天阳说:“我们有自己的部落。” “看出来了,你们俩一看就像首领和祭祀,一直没机会问,你们是哪里来的,上次说找神兽,又是怎么回事?” 容月便把星月部落和融雪谷联盟的现状说了说,又拎起围脖,讲了大狐狸告诉他们的事情。 狂沙听得目瞪口呆,把围脖接过来摁在腿上狂撸:“所以,我现在摸的是神兽的崽子!?” “……”容月艰难点头:“也算神兽了,不太开窍那种。” 围脖:“???” “我没听过什么蓝龟。”狂沙皱起眉:“我们的船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只有一个珍珠岛,听起来也不像和神兽有关?毕竟那岛我们隔几天就去一次,都快踩塌了。” “我有头绪。”天阳忽然说。容月惊讶看他:“你知道了?怎么没跟我说?” 天阳拨了拨他的头发:“没有验证,只是猜测。” 那个奇异的荒岛,如果离珍珠岛那么近,不可能一直没有人发现。岛上的物种很丰富,奇特的欺负地形,砍掉树之后出现的裂纹,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地陷,全都透着一股怪异。 “只有带着围脖,才能唤醒神兽蓝龟。所以我们打算下次带着狐狸出海,要是我猜测错了,就重新找。” 狂沙眼神发亮:“这样的话,我们互相帮助岂不是很好?” “你们需要能长时间航行的大船,熟练的船员,而我需要你们的能力,强大到能震慑人心的!” 容月回过神,拿起一串靠串,在火上热了热,慢吞吞道:“不够。” “……啊?”狂沙似乎一时没想到容月会拒绝,却看对方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狡黠,正经道:“我们还有更多要求。” “第一,派人修路。打通蓝海部落和融雪谷联盟之间的道路,并且协助我们画出地图。” “第二,通商。路修好以后,每年定时开展集市交流,让物品和特产流通起来,山里也能吃到贝,海边也能吃到肉。” “第三,定时文化交流。我们部落有新型的养殖业,畜牧业,已经初步解放了生产力,将人民从艰难的打猎为生中解放出来,让更多的人吃饱饭,从事其他生产活动,如纺织,冶金,等等。你们也要开展类似活动,定期派人来我们联盟学习,同时,我们也会派人来这里学习蓝海独有的造船等技术。” 狂沙:“…………………………” 看着他被胡子覆盖大半的智障表情,容月叹了口气:“看看,这就是没有见识的表现。等你们修好路,通了商,一起生活和学习过,就不会像这样呆了。” 天阳赞同的点头:“我们部落创造的晨练和表彰大会活动,被其它多个部落学习,他们照着做了以后,都说部落更强大了。” 狂沙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晕晕乎乎地站起来:“我,我要回去和小夜夜商量一下。” 容月朝他挥手:“去吧,还有点烤肉,带回去热一下再吃哦。” 狂沙走了两步,陡然失笑。 刚才被那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给绕进去,仔细一想,全都是能促进部落发展的。 星月部落……融雪谷联盟…… 狂沙望向山林,感到一丝向往。 * 翌日,,接到蓝鳞鳞通风报信的蓝水在家中一脚踢翻了桌子。 “绿树!!!” 他怒不可遏,在大厅里兜圈,转来转去,跟着他的大儿子都晕了,一头撞在柱子上。 “简直是傻子!疯子!白痴!” 蓝鳞鳞站在门口的角落,神色愤懑,被蓝水暴怒的嗓门骇得发抖。 蓝水猛地看向她:“蓝鳞鳞,你确定你亲眼看到的?” “确定!”她尖声道:“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定没错!那个和乌楼接头的人,就是绿彩旗身边的仆人,绿彩旗好多次来我们药铺里买姜,次次都带着那个仆人,我绝对没看错!” “反了天了!”蓝水咬牙切齿,猛地转身瞪向大儿子:“你之前说,他们的新大船快造好了?” “是的阿爸……再过个两三天就能造好,到时候还会开一个首航礼,全部落都能去看呢……” 蓝水更加生气了。 在造大船这么忙的日子里,竟然还有空雇人给他找麻烦,究竟是有多恨他。 平日里绿树见着他也是笑嘻嘻的,谁知背地里是这么个人。蓝水缓了缓,说:“再派人去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大儿子和蓝鳞鳞都懵逼地看他。 “蓝鳞鳞看到的那个仆人毕竟是绿彩旗的,给我们捣乱的主意,也未必来自绿树,你们就找机会试探绿树,知不知道彩旗做的事,如果他不知道,我们就先不急着动他。” 蓝鳞鳞和大儿子都皱起眉来,有些不爽。 绿彩旗是绿树的宝贝,养得丑似豚兽,性格又嚣张跋扈。她脑子不好使,怎么会瞒着绿树偷偷干这样的事? 但既然家主发话了,他们也不得不从,并排走了出去,商量了一会儿怎么问话。 …… 被惦记上的绿树,正在为首航仪式精心准备着。 海边,大船已经快要造好,庞然大物停在岸边。 一群群的工匠忙得汗流浃背。他们神色麻木,搬着板材,有的在船舱中敲敲打打,疲惫地劳作。 绿树顶着一顶草帽,旁边还有人帮他扇着蒲扇。和船上众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真晒。”一个脸生红疮的工匠抹掉额头流下的汗,抱怨了一句,旁边人立刻小声呵斥:“别抱怨了,绿树在看。” 那个抱怨太晒的工匠正在雕刻围栏上的花样,闻言闭上嘴,又愁又厌地继续拿凿子叮叮咚咚。 不一会儿,有人靠近他,装作借工具的样子小声和他说:“蓝水那边来人了。” 红疮人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这人正是乌楼。 他又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会儿工,这船上的工匠一大半都在给他打掩护,明明是个陌生面孔,大家却装得与他无比熟识,不时搭个话,递个东西,使他看起来毫无违和感。 忙了一会儿,乌楼代表着刻花纹的工匠下了船,走到绿树身边。 战战兢兢,唯唯诺诺,他小声说:“家主,那个,围栏刻好了,大家让我来问问你,还有哪些地方要刻花纹的……” 他脸上的红疮在这种晒热的天气里显得无比刺眼,多看两眼都心生厌烦,绿树也转过脸去,挥挥手烦躁地说:“蕨草,你跟着去看看,太繁复就算了。” 给绿树扇扇子的一个仆人垂头答应了,跟着乌楼去往大船上。 不远处的树丛中,一干受蓝鳞鳞和蓝水大儿子指使来的人都惊了! 和绿树说话的,那不是乌楼吗! 蓝鳞鳞被匆匆叫过来,一边说哪儿呢哪儿呢一边占据了一个绝佳的观察位置。这一看可不得了,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掐住那个乌楼的脖子让他生吞姜块! “这下可证据确凿了!”蓝鳞鳞怒道:“家主竟然还不信任我,非说绿树未必知道这件事,可现在看来,摆明就是他亲自授意的!” “肯定是了,不然乌楼怎么光明正大地和他说着话?” “亏他还总在首领那儿抱怨,说乌楼带人破坏他们的船,瞧瞧,这是在破坏吗?造得别说多认真了!” “耍我们呢!” “别吵!”蓝鳞鳞突然发话,众人收声。 不远处的绿树不知听谁说了什么,突然发火,怒吼道:“蓝水算什么东西!?我用得着听他的吗?”窸窸窣窣一段声后,音量又大起来:“我们有大船!谁敢瞧不起!?” 蓝鳞鳞气得不停吸气呼气,好半天才平静下来,狠狠说:“造船是吧?现在造得多高兴,之后毁得就有多痛苦。我这就回去告诉家主。” …… 蓝鳞鳞走后,这帮看守过蓝水家的姜,认得乌楼的人也各自散去。 其中两人落后众人一步,相视而笑。 “蓝鳞鳞和蓝勇怎么想的?”左边那人说:“就看了一眼,也不找人去听听他们说的什么话。” “我那天正在附近,看他俩讨论半天,想出的办法就是悄悄盯梢……说是如果直接问绿树,对方即使真的做过,也不可能承认。” “也有道理……” 右边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还是乌楼了解蓝水家人,知道他们不会仔细查证。” 左边人感叹:“谁让他们已经认定是绿树指使的呢?” 人总是会很快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乌楼几乎不亲自参与给绿树家的船搞破坏的行动,绿树那边对他眼生。再加上亲手涂上的红疮,更不好辨认。 而蓝鳞鳞前两天才仔仔细细观察过他,别说一点疮了,就是满脸糊上泥巴都能被认出来。 如此这般,蓝鳞鳞很快上当,回去报告给了蓝水。 蓝水这下彻底去除了疑虑,召集众人,关上门,商议了起来…… * 三天后,绿树家新造大船的首航仪式。 这天灰沉沉的,海面很平静。有善于看天气的老人说,傍晚有可能下暴雨。 可时间早就定好,工匠们加班加点,关键绿树自己也等不及了,便决定早点出海,在暴雨之前回来。 容月把头发盘起来,黑色斗篷的兜帽拉好。天阳也裹了件黑色的披风,两人神神秘秘来到附近。 “好多人!”他俩找了近海一棵大椰子树,窜到了树顶上,美滋滋地坐下看戏。 这课椰子树极大,容月俯身,从脚底下挑了颗大椰子摘下来,用圣光融了个洞,递给天阳。 同时天阳也递来一个椰子,顶上被他敲开一个口。 两人一愣,对着笑起来,还是互相交换了。 “新船比旧船大了一大圈。”容月手搭凉棚,远远看去:“造得挺好。” 天阳点头:“可惜了那船。” 昨天狂沙已经和他们商量过,并告知了他们的具体计划。 乌楼的捣乱组织已经渗透进了两家的深处。绿彩旗身边最得力的仆人已经被他们策反,工匠们更是恨他们入骨,绿树家早就成了筛子。 而蓝水家对仆人管得更加宽松,已经有大半都是他们的人了。蓝水和他的兄弟子孙们干的事,说的话,一点不剩地被透露了个干净。 今天,在绿树家的首航仪式上,蓝水将派出两百人,偷偷潜入海底,凿穿他们的巨船。 这艘大船汇聚了绿树家两年的心血,每次出海将能带上更多的人,捞回更多的珍珠。一旦被破坏,就算事后修补也要很久,何况蓝水还专门叫了人,挑那些不好修复的地方凿。 现在,这两百人就在附近好掩藏的礁石滩,半藏水下,等待号令。 首航是盛事,比集市更重要。整个部落的人都聚在了附近,等待看大船。 容月口渴了,抱着椰子吨吨吨,喝完擦了擦嘴,想把椰子肉掰出来吃:“这天气没问题吧?” 天阳也不了解,但他隐约觉得心悸。 他遥遥望着海平线,走神地说嗯。 “怎么了?海上有问题?”容月跟着他看,什么也没看出来。这时围脖跑过来,不会上树,急得在下面乱抓乱挠。天阳伸手一挥,围脖懵逼地瞬移到半空,接着叽叽叫着掉到了容月怀里。 “你能传活的东西了!?”容月惊喜:“那我呢?” 天阳摇头:“回头找个蓝什么绿的人先试试。” 容月:“………………” 大鼓轰轰,小鼓隆隆,蓝海部落特有的鼓乐奏了起来,热闹非凡。 绿树穿着华丽,像个高傲的王者,站在新船的甲板上。身后簇拥着一堆家族后辈,以及壮声势的仆人们。 “静一静!静一静!” “绿树大人说话了!” “安静——!” 嘈杂声渐渐平息,绿树志得意满,扬手说道:“经过两年多的辛苦,在绿树家的不断努力下,新的大船,终于造好了!” 众人欢呼。 “今天,它就将首次起航——” 第91章 对于蓝海部落来说,这场魔兽袭击,既是灾难也是新生。 虽然新的大船被碾碎,海岸和零碎的摊子包括首领住处也化为废墟,但更远些礁石滩小木屋,椰子林里的蓝水绿树家的屋子,都还好好的。 于是狂沙大手一挥,那些漂亮结实的屋子被强行征用,给众人重建家园前暂时休息。 蓝水绿树带着自家的子孙辈,分别选了两块地方,和其它人一样开始重新建造自己的住处。 这一次,他们只能用双手劳动,才能获得遮风挡雨的屋子。食物更是得自己捕捞,自己煮,否则就饿着肚子。 一开始的确怨声载道,但当他们发现,抱怨和哭泣也没有用后,只能渐渐学会了妥协。 唯一让蓝水高兴的是,在容月的治疗下,蓝水家的八个崽子开始陆续醒来,尽管思维还有些迟钝,但起码人活过来,有了希望。 第三天,天阳和狂沙他们去了山林里。 蓝水他们圈出的养姜的山头,已经有了种田的雏形,无非就是缺少了人工栽培这一步而已。 具体姜应该怎么栽培,还得靠研究实践得出方法,暂时便先挖取了一部分,打算移植到离部落较进的地方,免得来回奔波太远。 自从狂沙收回权利后,容月向他传授了一系列管理部落的办法,包括帮部落劳动,换得酬劳。因为大家本来就有这个意识,又都用珍珠当货币,非常好推行。 唯一的改变,是首领开设了一个面向全部落的兑换窗口,由专人管理。 多少干贝肉换多少珍珠,定好数目和品级,以后便不用再到街上卖,而是可以直接兑换了。 但其他的渔获,还是需要部众自行交易,也不会夺取集市的热闹。 这样一来,战后一部分人忙着去近海捕捞保证食物,另一部分便帮部落劳动换取珍珠,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挖姜的队伍也是热火朝天。 “天阳。”乌楼跑过来,犹豫地问:“有人要来做工……” 天阳疑惑看他,之前这些都是由乌楼自己决定,什么人还要特地问他? “是蓝鳞鳞和蓝壮壮。”乌楼道。 天阳蹙眉,乌楼以为他不同意,正要转头,却被叫住:“来吧。” “啊?哦!”乌楼道:“那我放他们进来了。” 蓝壮壮和蓝鳞鳞穿着和其他人别无二致的普通麻布衣服,头发乱糟糟,也没有了打理的心思。 看见天阳站在最高的土包上,姐弟二人更是无地自容。 蓝壮壮后悔死了,每瞟天阳一眼都在心里呐喊:为什么小美人的丈夫会是这样的——这和说好的根本不一样—— 可后悔已经晚了,他俩原先得罪家主,也不过就是来守姜。可现在他们得罪的,却是救了他们整个部落的命的英雄。 蓝鳞鳞欲哭无泪,生怕对方来找麻烦,挖姜挖得兢兢业业,手酸脚软。 直到晚上活儿干完,天阳也没有对他们多说一句话。 夜里蓝鳞鳞起夜,林中风声嗖嗖,她有些冷,缩着出来,正巧看到乌楼在和他几个兄弟说话。犹豫片刻,蓝鳞鳞凑上去:“乌楼……那个,天阳怎么说我们……?” 乌楼轻笑一声:“为什么要说你们?你们有什么值得说的?” 蓝鳞鳞恍惚站着,身上一阵阵发凉。 她这才明白,撇去了蓝水家的光环,他和阿弟什么也不是。连被人针对的资格都没有。 他们像每个普通人一样在地里劳作,以后也会永远普通下去…… 容月留在了海边。 战后第四天,日光炽烈。 海滩上那只大蛇的冰雕是大船头的几倍大,看一眼都折寿,干活儿的众人纷纷绕着走,给了容月一点清净。 “前辈。”容月让蓝龟趴在他头顶上:“这蛇怎么处理?” “你想怎么处理?”蓝龟慢慢地说。 容月眯眼:“这么大的蛇,骨头密不密?硬不硬?给天阳做把刀您看行吗?” “唔,可以做出一万把刀了。”蓝龟老实说:“用一把丢一把,可以用好久。” 容月仰头:“……” “不过,”蓝龟慢慢继续:“我有办法将它缩小,化成一条大小合适的蛇骨。这样骨头会更密,更坚实,拿它砍山劈石轻易是不会输了。” 容月惊喜:“好啊,那辛苦前辈了!” 说干就干。 白天太瞩目,在夜晚万籁俱寂之时,蓝龟将冰雕大蛇化成了两人高的蛇冻干。 容月将魔化的肉用圣光灼烧掉,再将骨头拿到海中清洗,取了脊柱中的一截,慢慢用圣光打磨。 为了让刀尽可能的完美,锋利,容月用了十二分的耐心,坐在海边,一点点地熔。 见他入了神,蓝龟不欲再打扰他,只给他划了一圈挡风的结界后,爬到小狐狸的头顶,一起离开了。 废墟之上,圆月映在海面,将天地间照的雪亮。 容月一边磨,一边回想着那天的神圣之剑,心中仍感到一丝后怕。 他的治愈系技能,是以生命力的控制为主的。魔使也是生命,治愈技能可以给天阳助力,治疗伤口,半分折扣都不打。 可神圣之剑,并不是他以往熟悉的技能特性。 它会伤害天阳。 容月磨着磨着,动作慢了些,不由叹了口气。自己当时把剑丢给天阳,他什么都不想就接了,到手的那一刻,疼吗? 肯定很疼,但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就挥着剑上了。 头发从脸侧垂了一绺下来,扫过脸颊,微微发痒。容月冰着脸,神色晦暗。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他绝对不允许天阳出事。 哪怕真的魔气爆发,世间成为炼狱,所有人的人类和神兽和魔兽对峙……他也绝对会保下天阳。绝不让人将他与邪恶阵营视作一体。 他把头发撩回到后面,又动手细细雕刻。 夜半大风刮起,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唯独自己坐的地面与海附近是平静的。 直到清晨,太阳跃出海面,一把漂亮的骨刀终于成了型。 容月松了口气,将骨刀对准太阳,眯起眼观察是不是还有瑕疵。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怎么坐在这儿?” “啊,”容月回头,笑道:“回来了?给你弄了把刀。” 天阳在林子里忙了两天,这会儿倒清晨才忙完。他没有选择原地休息,而是匆匆赶回海边,远远就看见容月一个人坐在那儿低头弄东西。 没想到,竟然是一把骨刀。 天阳接过刀,非常沉。抚摸刀身,一片寒凉。 他左右甩了甩,刀锋破空声响亮有力。 他让容月站远一点,运起气,对着海面猛地劈砍! 海水竟从中心向两边齐齐分开,足有百米远。 “好远!”虽然海面立刻又合上了,容月还是惊了,看向那把刀,眼里盛着笑意。 天阳不再试刀,将刀插回腰间,朝容月走来,捏了捏他的手,触手一阵冰凉。 “回去睡觉。”他说罢又把人揽在怀里,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谢谢。” * 战后重建如火如荼,最先被弄好的是首领住处。 容月大手一挥,给这栋充满热带风情的建筑题了一个牌匾——首领府! 首领府进门是跨院,左右分别是议事的房间,和执法断案的大厅,后面才是首领和大祭祀日常起居的院落。 院子里好几间房,全部建好后,容月和天阳暂住其中一间。 一日早晨,容月刚刚起床。 走到院子里,还没醒彻底时,就被院子里一个人吓到了。 “谁?”容月惊了:“怎么进到后院的,议事在外面……还是你家被偷了?被抢了?未婚妻跟人跑了?” “…………”那人脸上表情怪异:“月月,我是狂沙啊。” “!!!”容月大惊失色:“狂沙!?” 狂沙把大胡子剃了个干净,头发也系成了小揪揪,便显出一张白皙的脸来。他眼形很漂亮,唇红齿白,怎么看都是个文秀青年。 定睛一看,真的很像乌楼。 ……谁能想到狂沙把胡子剃了会长这样!?不是,你长这样留什么胡子!? 静夜正好推门进来,见他俩对峙,喊道:“乌楼来了,在前面等着,洗漱好了就出来一下吧?” 容月恍惚:“……好。” 等天阳带着蓝龟也进了屋子,众人坐定。 除了容月天阳,静夜狂沙外,这里只有乌楼,蓝龟,和另外三个狂沙的心腹手下。 今天这场议事,是蓝龟召集来的。 天阳将蓝龟放到桌上,蓝龟慢悠悠掉了个头:“你们好。” 蓝海众人:“!!!” 狂沙之前听容月提了一次,虽然嘴上说信,但一只乌龟口吐人言出现在面前,还是好可怕! 蓝龟:“哈…哈…哈……” 众人:“…………” “我要跟你们说的,是关于魔气的事情。”那低沉的浑厚的嗓音沉下来,容月和天阳都不禁坐直了脊背。 蓝龟继续道:“你们应该看到了,那是大蛇,是一只魔兽。” “陆上的魔兽,零散分布,受限于物种本身,个头较小。可海中的魔兽,一旦养大,便要有大灾。” 蓝龟悠悠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还不明显,但我的确感受到了一团浓烈的魔气,即将成型。几百年,几十年,或者几年,这团魔气何时成型,我说不好。” 屋里一片寂静,众人相互看看,眼中都有弄得化不开的愁色。 “所以……”蓝龟又道:“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发展……把饭吃饱……与内陆部落建好商业交流……是这么说的吧?”它将小小的头九十度转向容月。 容月赞许:“对的前辈,您真聪明!” 蓝海众人:“………………” 第92章 尽管蓝龟听容月的未来蓝图听得津津有味,最终还是决定留在蓝海部落。 他曾经是蓝海的守护神,尽管因为兽潮力竭沉睡多年,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狂沙和静夜惊喜非常,再三表示会好好尊敬蓝龟前辈。 蓝龟慢慢地哈哈笑了,对容月和天阳说:“白狐,会帮助你们的。” 容月一言难尽:“白狐前辈好像不太喜欢和我们说话。” “他嘴硬,心肠很软。”蓝龟解释道:“很久以前的那次魔兽兽潮,我们都已精疲力竭。他为了保护一片聚集着普通人类与动物的林地,透支体力挡住一击,身受重伤,至今不曾恢复。” 容月肃然。 蓝龟继续道:“我与他能传音交流,如果有危险,他会告知你们。哈哈哈……总之,不要担心。以后常来玩。” 容月也知道,呆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便微微不舍地说:“我们会想念你们的。” 听说神医和天阳要走,蓝海部落的部众们震惊了。怎么这么快! 接下来的两三天,两人几乎一直在收礼物中度过,一会儿是稀有的大贝壳,一会儿是特级贝肉,还有什么大海带大鱼干鱼牙项链之类。 狂沙和静夜也凑热闹,送给他们一袋珍珠,又拿出一盒珍珠首饰。 几人坐在厅中,静夜小心翼翼地将木盒打开,腼腆一笑:“这个是我阿妈传下来的,她是上上任首领的女儿,那时首领的地位还没有完全分出去……啊,总之,这在当时是全部落最漂亮的珍珠做成的。” 木盒中静静躺着一对耳坠,光润夺目,呈天然的粉色。 “上面串的线,是我们海中特产的一种海筋,极细极韧,轻易不会崩断。但也最好不要用太大的力气扯。”说罢他又有些尴尬:“对不起,不太知道你们山中的男祭祀戴不戴首饰……” “戴啊。”容月笑眯眯:“也没什么规矩,喜欢就戴,不喜欢就不戴,这个珍珠很漂亮,我也回你一份礼吧。” “啊……”静夜有些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看他:“可是,我还没有向你道歉,那次……” 他说着说着,目光移不动了。 容月从屋里翻出一条额饰。链子中心有一块蓝绿色的美丽结晶,比海水都要美,在光照下色彩瑰丽变幻,看得人移不开眼。 结晶微微晃动,容月将它递过去,静夜跟烫了手似的缩回去:“不行不行,这个太珍贵了……” “没关系,还有。”容月不由分说给静夜戴上,在后脑扣好暗扣,转头问坐在一旁喝椰子汁的狂沙:“瞧瞧你的小夜夜,好看吗?” 静夜虽然长得高,之前看着也不近人情,实际上脸皮特别薄。 这会儿被容月靠近摆弄,脸上染出晚霞般的红,目光躲闪,极不好意思。 狂沙笑眯眯地看了眼坐在他旁边对着一个钓鱼器具研究的天阳,极做作地哎哟一声。 “太美了,我的小夜夜,你简直是海中的最漂亮的珍珠,是夜空中最亮的星星!” 静夜面无表情:“…………” 说完狂沙意犹未尽地踢了踢天阳:“哎,你家的小月月呢,你不夸一夸?” 天阳目光从手里的钓竿移开,抬头看向容月。 尽管背光,也是看得习惯了的面容,仍然有着不可思议的冲击力。天阳每每心脏强烈撞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部落里老人说,朝夕相处的夫妻,新鲜的爱情总会渐渐褪去。 因为习惯,他的容貌不会再如最初般冲击强烈,而相处久了,他的小缺点,人后的小毛病,也统统会在你眼前展现。你可能会失望,会觉得生活平淡,那都是正常的。 可天阳不明白,已经这么久过去了,他每每早晨醒来,仍然会觉得心悸。 容月在他怀里醒来时,眼睛睁开的一瞬,才是天亮的那一刻。 他不知道什么是新鲜感褪去,也不知道什么叫失望——容月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他馋得流口水时可爱,因为手臂上痒痒抓住红痕的时候可爱,蹲着照看番茄田的时候可爱,得意地在台上给劳模颁奖时可爱…… 天阳觉得自己何其有幸,能正好与容月结为夫妻呢? 但他同时也深深惶恐,如果当初容月使用的身体,不是原来的小祭祀“月”呢? 他是否会将错就错,成为另外一个人的妻子? 以前每每想到这里,天阳就会打断自己的思绪。他总有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安全感,又怕想多了将来失望。 可自从在海上打开了内心的枷锁,最近这些天,他心中的贪婪日渐壮大。 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他已经成了星月部落的首领,附近大大小小两百多个部落,都知道自己是月祭祀的丈夫。 来到海岛,他能迅速带领一船人脱险。 面对海兽,也只有他有一战之力。 如果不想把容月交出去,只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这样他是不是能够不再惶恐? “哎,天阳?”狂沙又伸手戳了戳他,天阳回过神,脸上微红:“他一直好看。” 狂沙猛地拍手大笑:“还是阿弟厉害!看月月看呆了,用实际行动来夸赞,好方法!” 静夜扶额:“你可闭嘴吧。” 容月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空气有点热。他扯了扯领口,把装珍珠的木盒子收起,对静夜说:“别推辞了,真的适合你,又是蓝海的颜色。收了你一份传家宝,也得给你一份新的,以后传给下人首领和大祭祀,也不错?” “……谢谢。”静夜站起来,郑重地道谢,声音中有一丝哽咽:“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恩情。” 这时门外突然来人,向他们报告了新消息。 “狂沙大人,静夜大人,大船头已经基本修复好了。” 这时,一只小白狐狸从他脚边蹿进了屋,头顶还趴着一只小小的乌龟。 将那人遣走后,蓝龟扬起小脑袋:“跟我来……你们一起……” 修复后的大船头。 四人并两只顺着特意新建的木楼梯,走进船舱里。 蓝龟低沉的声音缓缓流淌。 “这艘船中的一些木刻画,记录的是当年的兽潮之战中的惨烈景象。应该是大战后几十年,蓝海部落幸存的人类重新搭建并记录的。” “魔人也属于兽潮?”静夜惊讶问。 “兽潮不过是一个说法罢了。我和白狐原以为,几千年过去,不会再有人记得过去,原来蓝海部落还有。” 穿越几千年的光阴,这艘船顿时有了不一样的色彩。木头不是早就该腐朽了?怎么还能保存那么久? 静夜也伸手,轻轻抚摸着刻纹。 “那时,魔使还未被归零树的树眼笼罩,散布在整个大陆上。他们不能与普通人类共处,便转而与魔兽为伍。魔兽都是没有理智和思维的怪物,然而魔使们想出了操控他们的办法。” “后来魔气爆发,许多普通的动物陆续感染成为魔兽,魔使的数量也大大的增加,他们想要成为主宰,便屠杀普通人类,占领他们的地盘和资源。” 蓝龟悠悠叹了口气,缓缓道:“神力被压缩到极致,一朝爆发,反而威力无穷。” “那时除了我与白狐早已存在,还有许多强大的神兽通过各种方式诞生,人类中的一部分,也有了超凡的能力。传到现在,祭祀的能力已经不足当年的百分之一。” 静夜心下震撼,另外三人也默默品味,一时无言。 木质的船舱中,到处都是修补的痕迹。早前下过一阵雨,此刻阳光从窗口照入,满室浮尘微亮。 小蓝龟被容月捡起,捧在手心,解放的小狐狸到处撒欢,嗅嗅这里,嗅嗅那里。 静夜说:“前辈,我们会保护好这个船头的。” 蓝龟哈哈哈:“好……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们,万物自有平衡之法,没有哪一方注定灭绝。”它的小脑袋转向天阳,认真道:“魔使也好,祭祀也罢,都是存在于这片大陆的生命。好好地,认真地活。” 四人从船舱走出,深深呼吸一口海边咸腥的空气。 忽然听见有乘着小船的部众高声喊:“看,彩桥!” 循声望去,蔚蓝海面,碧洗晴空,白色的云朵间,一条半弯彩虹现出雨后身影。 空中飘着的彩旗猎猎飒飒,给画面添了许多的活泼。 天阳和容月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都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然而视线对上,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一刻无比珍贵而深刻,将会被一生铭记。 * 星野东面。 茫茫草原中,一个身着黑色兽皮的高瘦男人,缓缓走近。 从一个黑点,变成一条线,最终现出脸庞来。 男人头发剃得极短,面色苍白略微泛青,透着股不健康的阴郁。眼睛细长,鼻梁很高,是看着显凶的长相。 可再走近,却能看到他背着个襁褓。 背后的婴儿忽然放声哭泣,男人面色没有一丝波动,只轻轻将襁褓放下,给小崽子换了尿布。又从身侧提了一只竹筒,一点点将里面的捻子糊糊喂进那指甲盖大的小嘴里,动作没有丝毫不耐烦。 待小崽子吃饱,事儿都搞完,才重新背上他,往去路前行。 日落月升,男人像不知疲倦,一直走。遇到一棵巨树时,才爬上枝杈小憩了一会儿,日出后继续走。 如此几日,他来到了一片废墟前。 这里已经残破不堪,曾经的屋舍痕迹被野草破坏得几乎看不出来,若不是有一口井还算显眼,男人真怕自己错了过去。 一把火,烧了大半,有些生活用具仍零散洒在地上,可见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唯独不见尸体。 黑衣男人面色冷凝,他细细走遍了每一处,翻边了每一个角落,终于在一个破碎的陶罐底下,看到了一只木牌。 上面刻着狼头纹。 男人的手狠狠攥紧。 第93章 又是一年春,空气还带着冬日的凌冽。 星野外面的小部落中。 “木铃!”老首领在一个庞大的塔下面跺脚:“快下来!” 少年跐溜一声抱着柱子就熟练地滑下来,手心布满老茧,也不怕木刺扎手:“咋了?我正忙呢。” 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简直是迎风长,不过一年多,老首领几乎不认识这个曾经沉默寡言的孩子了。 他片刻愣神后又怒气冲冲:“谁让你拆我们的祭坛的!” 木铃双眼皮,大眼睛,晒出一身健康的麦色皮肤,伸手擦了把汗:“都同意迁部落了,还在乎那个祭坛?” 老首领一噎:“怎么说话呢,那可是重要的仪式!” 容月和天阳走后,地图计划仍然在继续,融雪谷联盟也在不断吸纳新的部落。 两人走后的那一年秋季大集,因为名声的传播和道路的修缮,整个大集扩大了整整一倍,除了必要的盐,更多的新奇特产被大家注意到,并且产生价值。 更有能人带来了遥远部落出产的羊皮纸,为测绘地图提供了重要的材料,整个冬天,星月部落都忙于地图的整理,完善,开春后又制定了新的计划——东征。 西面是去蓝海部落的路线,等容月他们回来后有的是机会交流,而东边则有个重要的拦路疙瘩,星野。星月部落高层经过多次商议后,决定先攻克这个难点,再往东面去。 于是原本生活在星野外小部落的木铃,和原本就住在星野更东面的桑漠桑漠姐弟,成了这一次行动的领头人。 他们到了星野外的小部落,说服了老首领,让他们往外迁了一天的路程,又在原地址建了一座高塔。 高耸入云的塔,总算揭开了星野一部分的神秘面纱——从上向下望去,星野的范围如同一个倒扣的白色碗,雾气将这片神秘之地笼罩,看不清里面。 但外围的雾总有范围,只要他们用标记将星野外围围住,就不用再怕路人误入,也可以绕过星野向东行了。 老首领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几代人都没能探索成功的地方,竟然能用另一种方式被征服。而且木铃他们刻了很多指示牌,用以指向附近的驿站和小部落,这样真的有从星野出来的人,只需要顺着箭头指示,就可以得到帮助。 老首领和部众们新鲜兴奋了好多天,今天突然听说建筑队在拆他们的祭坛,顿时心脏一梗匆匆赶来。 “墓地呢,墓地你也动了吗?” 木铃道:“没有,墓地我怎么会动?你那祭坛又没什么特别,几个木板子而已,回头我让你重新给你搭一个,让你们尽情舞动。” 老首领:“…………” 老首领恨铁不成钢地想,这个破孩子,瘦瘦小小一个的时候就不跟他们跳甩手舞,怎么长大了更不讨喜了! 他正想着,忽然有个扎着小辫子的少女大喊着朝这边跑来。 “木铃木铃!!看到桑漠了吗!??” “江流?”木铃看她:“急什么?桑漠去北面驿站了……” “什么!?”江流一惊,脸蛋儿急得都红了:“快去把他找回来,星野里出来个男人,带个不会走路的小崽儿,受了伤,现在在小小部落里!” “走走走。” 木铃不等她说完,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林子里传来嘚嘚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头漂亮的枣红色骏马来到近前。木铃长腿一蹬,翻身上马,江流手脚并用地拽着他的衣服跟着爬上去,急匆匆地往北跑去、 “首领——”木铃远远扔下一句:“回去跳舞吧——” 老首领:“…………你们慢点骑哎!我回去看看崽儿!” 新的路要绕着星野修一圈,目前进度已有大半。从西侧高塔到北边驿站这一段还没有修好,杂草灌木极其难走,全靠神骏的马儿带着他们左闪右避。 马儿跑得不稳,江流不时发出惊呼,不得不伸手紧紧勒住木铃的腰。 江流手劲儿大,木铃猝不及防被她一勒,简直要吐血。不得不掰她手:“松一点,松一点!” 渐渐开始爱美,不是特别想便宜这些男孩子的香香小江流:“……” 两人又开始斗嘴,一直斗到驿站前面,江流唰地跳下来:“桑漠桑漠,有人受伤了!” 桑漠本来在屋子里看地图,闻声急忙揣起一个医药包,比两人都镇定些:“什么伤?先走再说。” * 裹着黑色兽皮的男人站在窗前,出神地看着外边。 老首领带着人端茶进来,安慰他:“别着急了,我们部落认识一个神医的徒弟,他就在附近,不久就来了。” 男人神情冷漠,点头致谢,接过茶水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入口微苦,回味却带着甘甜,他从没喝过这样的东西。 老首领呵呵笑:“是茶叶,星月部落的特产。我们附近几百个部落,如今都要听他们的。” “哦?”男人顿了顿:“不听会怎么样?” “不听?”老首领很快意识到:“不是那个意思,星月部落带着我们,做了许多以前难以想象的事情……修路,建塔,造驿站。自从他们推广了养殖和种田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饿死了。” 男人沉默地听着,老首领又说了一会儿,外头响起马蹄声。 “哎,回来了,你的崽儿有救了。” 男人没有否认,站起来迎接进门的“神医徒弟”。 三个年轻人,为首者面色冷静,后面跟的两个都还小,刚刚蹿个子的样子。全都干干净净,面色红润,显然过得很好。 “崽子病了?多大了。”桑漠来不及打招呼,让木铃和江流帮忙把襁褓解开,摸了摸崽子的脸,脖颈,和胸腹。 男人看着他的动作,答道:“大约一岁多。” “大约?”老首领:“这不是你的崽子?” 男人道:“路上捡的,养了一年。” 众人一时无言,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拒人千里之外的男人搭话。 不一会儿,桑漠说:“是受惊后又受寒了,小崽子体弱,老首领,麻烦你去弄个炭盆,现在天还太凉。江流木铃,你们去弄些糖水来,温的。” 几人应声出去。 江流悄悄戳了戳木铃的后腰,小声问:“阿铃,你看到他后颈了吗?” 木铃莫名:“什么?” 江流拼命朝他使眼色:“小声点!……我是说,他裹着兽皮,但露出的后颈那边,好像有黑色的纹身。” 木铃惊了:“真的?” 纹身在大陆上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少人为了漂亮和个性,都会弄些纹身在身上。但碍于技术限制,这些纹身大多发青,也不会很清晰。 和天阳身上的截然不同。 天阳作为星月部落的首领,威信极高,他身上的黑纹,也一度被底下的人悄悄追捧过。 可惜想要模仿的人都失败了,只得暗自猜测是什么秘密的天材地宝才能纹出那样漂亮精美的纹身。 虽然底下人这么猜,但部落的核心人群,尤其是从一开始就跟着他们的小江流,对此知道得更多一些。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天阳的纹身“长”起来的。 她甚至偷偷听到过容月担忧地对着天阳的胸前说“怎么又变大了”。 小江流可喜欢天阳了,比喜欢月祭祀还喜欢天阳。早年还在刚山部落时,她每每看见天阳带领一群战士拖着猎物回来,心中都涌动着崇拜和羡慕,而她自己因为体弱,只能做夹道欢呼的一员。 后来发生变故,她循味找到天阳,怕被抛弃,更是一刻不停地要抱大腿,坐肩膀,恨不得一整天都猴在人身上。 江流知道,自己是星月部落除了首领和祭祀以外的第一个部众,她更将两人当阿爸阿妈来尊敬喜爱。直到后来容月告诉她,黑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她才松了口气。 即便如此,她还是知道,这种纹身不是单纯的装饰,纹身的主人必然不容寻常。 刚才那人一闪而过的后颈一直深深映在她的脑海,那人会和天阳有关系吗?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木铃一边想一边烧水,又把带来的糖块扔进锅里:“这样一想,月祭祀和天阳大人很久没回来了。” “嗯。”江流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在哪儿过的冬,没有炭火冷不冷。” 一岁多的婴儿虽然娇弱,但被糙养到这么大还活得好好的,生命力也着实顽强。第二日清晨,桑漠再进屋子时,已经退了热,又能吃上捻子糊糊了。 小小的婴孩和面色发青的男人,组合十分古怪,但看男人喂养崽子时的熟练和认真,又不能说他不在乎崽子。 沉默中,小部落中心忽然爆发一阵嘈杂,男人从窗口向外看,只见老首领站在一个木台中央,两手高举,周围人一起摆动双手,乌拉乌拉怪叫,像一群随风舞动的海草。 男人:“…………” 他瘦削的脸上微怔,盯着这魔性的舞蹈看了好一会儿,有人喊他去吃饭。 “吃饭?”他重复一遍,疑惑:“我自己有肉干。” “啊……”江流道:“你可以拿肉干和我们换新鲜的食物,很好吃的。就算你没有也没关系,可以记点数,以后来我们部落劳动还清,或者回头捕猎也行。” 男人脸上有瞬间的空白,似乎没想到还能这么搞。 他在崽子高热时,已经做好了养不活的准备,没想到能碰上这么好一个部落,没问他要东西,就先给治了病。 这会儿又让他去吃饭。 仅仅是跨越了一个星野,这和他记忆中的融雪谷附近完全不一样了。 全都是那个星月部落做出的改变吗? 这些真的是好的吗? 男人跟着小江流去了部落外一个火堆边,木铃正抓着一个饼,抹着花生酱。 “啊,那个阿兄。”木铃招呼他,把手中涂好花生酱的饼递给他,自己又拿了一个:“你是不是没吃过花生酱?可好吃了,快尝尝。” 来路不明的食物。 男人心中的警惕提高到了顶点,他眉间皱出刻痕,盯着手中浅褐色的“花生酱”。 “这是什么做的?” “花生呀。”江流指着不远处一堆乱糟糟的草,下面坠着些淡黄色小果子:“就是那些。正好小小部落这边适合种花生,这些是我们从部落带来的种子,之后就打算种在这儿了……” 男人睁大眼睛。 “有毒。”他重复道:“这种果子有毒,怎么能吃?” 原以为众人会立刻放下手中食物,可男人没想到,大家动作不停,嘴里咕哝咕哝,只怜悯地看他。 “阿兄,我们都吃了一年多了,也没事啊。放心吃吧,真的没毒。” 男人沉默良久,仗着自己体质特殊,决定用事实告诉他们真相。 然而入嘴的一刹那,他愣住了。 这顺滑的口感,令人沉醉的油脂香气,微咸和微甜结合在一起,刺激得味蕾爆炸,口舌生津,整个脑子都在呐喊两个大字——“好吃”。 这个世界怎么了,男人茫然地想。 第94章 另一边,容月和天阳经过三个月的旅途,中途还在山洞中过了个冬,终于回到了融雪谷联盟的领地范围。 最先跑来的是一匹神鹿,温和的浅栗色皮毛,长角威风凛凛。它在清晨跳跃而来,围着容月与天阳转了几圈,呦呦鸣叫,表达喜悦。 随后来的是几只白色的长尾鸟,头顶嫩黄色羽冠,容月叫不出名字。 见它们温顺乖巧,他忍不住把天阳早晨新烙的饼子撕碎了喂给它们。几只动物于是吃得头也不抬,容月伸手想摸,却直接被甩开头去。 感觉被渣了的容月:“…………” “算了。”容月回来撸围脖:“还是你好。” 围脖盘在容月肩上,黑溜溜的眼睛却只盯着做饭的天阳。容月沉痛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翻出一张树皮,将他们不日归来的消息写好,强行绑在了吃饱的长尾鸟爪子上。 “乖。”容月强行摁住它的翅膀:“别扑棱了,回部落,带给阿九。” 那鸟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愤怒地扑扇出一地白色羽毛,远远朝星月部落所在的东方飞去。 “之后我们再经过部落,应该都修过路,认识我们了。”天阳辨认方位,对容月说:“如果画地图的事进展顺利,说不定还能顺一张,对照着回去。” “希望吧。”容月说:“如果那鸟真的能把我的信带到,说不定阿九也能送信过来呢?” 三天后,容月看着手上的新树皮信直抽嘴角。 “大笋部落?” “怎么?信送到了?”天阳抱着柴进了歇脚的山洞,听见容月喃喃道:“阿九让我别急着回去,去帮他收复一个叫大笋的部落……不让我回去!?” 容月把树皮一扔,震惊地拍大腿:“不想我就算了,竟然让我‘绕去南边’,连个谢谢都没有!” 天阳笑了笑:“那去吗?” 容月疲惫扶额:“…………去。” 还好,阿九随信附了一张羊皮纸地图。 这是自建塔以来,近一年的劳动成果——通过这些塔,人们复制地形,判断长度,距离,和方位,终于试着绘制出了地图。 为了尽量完整地记录和保存,他们甚至发明了羊皮纸来代替树皮,十分聪明。 地图摊开,宽度近一米,记载了二百三十五个部落的位置。其中大笋部落被阿九用红色花汁画了个圈,说详细情况在树皮纸上。 天阳将树皮反过来,见到了阿九说的注意事项。 [大笋部落附近熊类极多,自古擅长猎熊,风气凶悍,部落派的使者,多半被瞧不起,至今没有意愿加入联盟。是时候展现你们的吸引力了,月祭祀,天阳大人。] 天阳:“他写字很好看,而且写得很多。” 容月赌气:“……是的,哑巴都这样。” 不过绕个路而已,容月他们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嘴上调侃了一番,仍然照着阿九的请求,重新规划了路线。 一路上他们专门捡铺好的道路走,见到部落必然借宿,一时间,星月部落的首领和祭祀回来了的消息传开,而两人不断地带回各个部落的特产。 要不是容月有游戏包裹,还真不太好装。 容月每天心情都很好,仿佛自己养的鸡终于会下蛋了,而且下的还是需要敲开才能获得惊喜的彩蛋,每敲开一个,就乐颠颠地奔赴下一个部落,看看他们有什么好东西。 如此又过了一月,终于离大笋部落很近了。休息扎营时,天阳发现了地上有新鲜的熊类脚印和粪便。 “这个部落确实凶悍。”天阳道:“还记得白豆部落吗?听说附近有熊,吓得差点弃部落搬迁。再看看这个靠猎熊添肉吃的大笋部落,很勇敢了。” 容月也赞同。 又行半日,竹子渐渐多了起来。成片成片的竹林干净清雅,因为竹子非常霸道,地上的杂草也少了许多。 这个环境马儿却不喜欢,容月便把它们放走,让它们提前去前方林外待命。 偶尔双脚赶路也不错,容月畅想道:“上次部落里猎熊,还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也没弄个蒸熊掌什么的……” “你想吃,等会儿给你弄。”天阳说:“有了姜和蒜,还有香叶,前天那个小部落给的‘葱’,应该能去除不少腥味。” “真的吗!蒸熊掌!”容月高兴起来,又想到:“不知道部落里想出什么新的吃食没有……我说白豆可以做酱油,也不知道他们做出来没,走之前那一小片变异的麦田,反复播种了几次,今年春天应该又种下了……等我们回去,就有面粉吃了,有面粉就有面条,面片,面包……还有面筋。” 容月转身倒着走,对着天阳背食谱,正兴奋,身后传来大型动物走过的窸窣声。 天阳从腰间抽出冒着凉气的魔蛇骨刀,让容月退后半步,静静等待。 说熊,熊就到,转眼间,一头黑色大熊慢慢走出,凶戾的眼睛狠狠盯上了两人。 这头黑熊比曾经闯进星月部落的大熊要小一些,但看着更加暴躁,口中一直流下腥臭的涎水。 容月身体不动,小声说:“悠着点,黑毛比棕毛好看,而且它好顺滑。” 天阳朝他笑:“我知道了,还有熊掌,对吗?” 容月上下点头,又向后退了两步,将空间交给天阳施展身手。 他动了那一下,却把大熊激怒了,它冲上前,张开大口:“吼——” 天阳举刀正要迎上,忽然见一个裹着黑色兽皮的男人从不知哪个角落蹿了出来,举起长矛狠狠硌在了大熊嘴里! “小心,”那人喊道:“退后!” 容月哪里看不出他是来救人的,正要解释自己与天阳实力强大,忽然看到那人的后颈,顿时如遭雷击。 黑纹! 这是一个魔使! 天阳也注意到了,不等容月喊他,三两步蹿回来,警惕地将容月挡到身后,看着那人对付大熊。 男人极其敏捷,见容月天阳都撤后,动作幅度更大。他将那柄长矛从大熊口中猛地抽出,又向熊眼刺去,就在容月疑惑他的动作更像拿着刀而不是矛的时候,长矛竟在他手中硬生生改变了形态,成了一柄刀! 化物!? 天阳和容月对视一眼,均感到了震撼。 然而那刀刚刚刺进大熊的口腔,大地忽然震动,成群结队的人涌到近前,将他们团团包围。一只结实的大网猝不及防兜头罩下,一个罩住了张牙舞爪正吃痛的大熊,另一个则将天阳容月及那个能够使出化物的魔使,罩在了一起。 三人:“…………” 大笋部落不愧为猎熊部落,动作飞快,配合娴熟,不到三分钟,那头黑熊就被弄死了,可惜身上戳得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容月有些生气。 本来还打算给天阳弄身威风的黑衣服穿穿的。 而且他的蒸熊掌呢? “中间那个!说你呢,嘀嘀咕咕什么,快走!” ……是。 不仅蒸熊掌没了,他们仨大佬,竟被这个狂妄的部落拿网兜罩着,往部落里拉去。 “你来自哪里?叫什么?”容月轻声问那个高个子男人,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我叫月,旁边那个是我丈夫,天阳。” 说罢他压低嗓音,又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音量说:“看他的小臂,他也是魔使。” “!”高个子男人终于露出了些许震惊的表情。 容月笑意加深:“所以,如果你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以不用管我们。毕竟草丛里还有……” 还有一个婴儿。 男人眸色深了深,忽然站定,不再往前走。周围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大笋部落的人们不断挥舞着长矛,警告他们不要乱动,却全不被三人放在眼里。 “我叫黑狼。”瘦高男人终于说话了。他的嗓子像被火灼过,沙哑粗糙,细细品一品,却别有一番沧桑的味道。 明明刚刚的武器已经被收走,他手中却凭空幻化出一把刀,唰唰两声,坚韧的藤网竟碎成了数块。 “天哪,那是什么人!?”大笋部落有人退缩:“不不不不是人?” 黑狼却没有管那么多,抖落藤绳往一个方向去,在众人惊异恐惧的目光中,捡回一个灰布襁褓,抱在手中。 “呀。”容月抽出背后法杖,给小婴儿刷了个圣光当见面礼。熟睡的崽子感觉暖暖的,睁开眼咧嘴笑了个口水泡。 “天阳天阳,快看。”容月拽拽天阳的袖子:“崽子好小,手也好小……越冬的崽儿现在有这么大了吗?” 天阳低头看,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又抬头看黑狼:“他多大了?” 黑狼眉眼柔和些许,看天阳的眼神带了些复杂,低声回答:“一岁多。” 三人在包围圈中旁若无人的聊天,大笋部落的人却完全不敢催促。不一会儿,得到消息的大笋首领匆匆赶来,怒呵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大笋部落救了你们,竟不知感恩!还不乖乖跟我们走,不然——” “不然什么?” 容月不耐烦了,面上却仍一片和煦。他转向那大笋首领,将斗篷的兜帽掀开,露出一头白发。 “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大笋首领眼睛瞪得快要脱眶,指着容月,一口气快要喘不上来:“星星星星……星月部落” 第95章 欢声笑语中,大笋部落庆祝再次猎到一头大熊! 篝火窜得老高,少女和少年隔着穿过部落的小溪对着唱歌,不时传来嘻嘻哈哈笑闹。男人们在一张石头桌上比拼臂力,周围人围成一圈,有的赌上肉干,有的赌上熊牙饰品,雄壮的欢呼和加油吵声震天。 “喝酒!”“干了来!”“满上满上——” 首领帐帘大开,凉风却带不走气氛的火热,人人手中一个竹筒,筒中竟满是清冽的果酒,大汉们围成一圈,祝福语一句句地喊出,又一口口随着酒液吞下,喝得各个面红耳赤。 “月祭祀!”大笋首领壮如大熊,真正的胳膊比容月大腿粗,天阳坐在他对面都被衬托得娇小可爱。他高举竹筒:“这!可是我们部落珍藏的猴子酒!从石洞里挖出来的,专门用来招呼贵客!” “你!”他伸手一指,拳风猎猎:“你就是我们的贵客!” “对对,贵客贵客——” 容月被他们架得老高,顶不住热情,灌下半竹筒的酒。 上一次见到酒还是在天堂部落的时候,但因为天堂部落很快就被灭了,至今都没弄明白是哪儿来的。容月虽然没吃过好东西,好酒却是喝过的。此刻品尝一番,入口清冽,微酸,度数还挺高,顿时有些惊讶。 首领见他不排斥,继续给他灌上,于是容月喝了一筒又一筒,很快上了脸,一片绯红。 他眼神迷离地往后一靠,天阳下意识伸出手来揽住他。 “喝太多了。”天阳抢了竹筒,略带敌意的举起来,向大笋首领致意:“再喝。” 大笋首领板牙一露,十分满意地拍胸脯:“好!不愧是星月的首领,天阳大人!那我们就喝个高低!” 众人更加兴奋,男人的汗水带着荷尔蒙充斥整个帐子,比起跟一个柔弱的祭祀比拼酒力,还是跟能力更强更厉害的天阳喝起来开心。 两位首领对着喝完一筒,大笋首领一声“再来”!话音刚落,天阳一头栽在了桌上。 全帐的大汉们:“…………” 容月先他们一步笑出声,本来还有点昏昏的,现在愣是把自己给笑清醒了,其他人想笑但不敢笑,只得尴尬地去收拾新帐篷来。 容月的力气虽然跟天阳没法儿比,但把人搬起来还是能做到的。他不让大笋的人帮忙,一手从天阳腋下绕过去,一手捞起他的腿弯,使力直起身,假装从容地走了一百米,送到帐中。 天阳从没喝过酒,度数又高,应该是喝得冲头了。 容月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天生耐受好,还是和他灵魂的改变有关,反正吹了会儿冷风,酒意已经散去一半。 将天阳安顿好,掀帘出帐子,容月便见到了背着灰布襁褓的黑狼。 容月过去,与他并排坐在一截木桩上,遥遥望着火光与欢腾的人群。 “听说你这两天天就要走?” 黑狼不看他,道:“是的,我有我要做的事。” “什么事,或许我能帮上忙?” 黑狼微怔,很快又不在意地说:“是你帮不上的忙。” 又说:“我一路从东方走来,发现星野以西,景色截然不同。有热心的神医,稀奇却好吃的食物,平整的道路,方便过路人休息的驿站……一切的一切,听说是个叫星月部落的地方推广的。” 他看向容月:“是你,对吗?” 容月微笑:“是我们,不是我。没有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你改变了世界。”黑狼说:“却还这么谦虚。想一想,我曾经做的事是多么的愚蠢。” “比如?” “因为我,才有了许多的罪恶,这些罪恶,你救不了。”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救不了?” “……” 这一来一回地的装逼式对话,容月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了,仿佛回到了星月纪元拍五十级资料片的时候。他站在神殿大厅中,背对门口:你来了。 门口的人:我来了。 容月:你不该来。 门口的人:可我已经来了…… 黑狼见容月神色诡异,以为他生气了,片刻的无措后,深深叹了口气:“算了,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容月心想,这么简单吗!? 天阳的头发也不长,但好歹留了个小辫子,可黑狼却为了方便,将脖颈后的头发削得极短,露出青茬来。也让后颈的黑纹更明显了。 容月端详片刻,正要认真听,就被这个黑狼的第一句话吓得够呛。 “三百多年前,我曾得到神兽黑狼的传承,之后……” “等等,”容月抬手:“你多少岁了?” 黑狼看他,恍惚道:“抱歉,我忘了,我已经很久没和人说这些。我也已经记不清具体的年纪,但我被神兽黑狼救下时,还很小,那已经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前辈。”容月抱拳。 黑狼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又说:“算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情。都是我的错。” “……”容月后悔啊,话说一半最难受了,早知道不打断他。但知道对方这么年长,有些话也不好再随意出口,便尊重地站起来,笑了笑。 “没关系,如果前辈需要帮助,随时找我们。” “会的。” 容月起身,在大笋部落外围绕了一圈。回到首领大帐附近时,特意没有露面,在帐子外听了几耳朵顺风话。 “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个月祭祀送他丈夫回去,还回不回来啊?” “再等等呗,急什么,我们的计划挺好的,一定可以顺利进行下去!” “我看他可不好糊弄啊……” “谁说的,不好糊弄喝了这么多?唉可心疼死我了这些酒,半缸都没有了!” “宁愿他把剩下半缸也喝了,喝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走人,这多好?” “是了,值!” “……这样,明天让那个谁谁来……” 容月听得好笑,沿着原路离开,没有惊动半个人。 回到帐子,天阳睡得很熟。 容月出去简单擦洗了一下,又把布巾拧得半湿,回来给天阳擦脸。 天阳照顾他的时候居多,容月忽然发现,自己很少这样端详熟睡的天阳。丝丝水迹留在他脸上,蹭了睫毛一身的湿气,好像骤然青涩了许多。 容月不自觉地放轻的呼吸,凑得更近,把手放到他鼻子下方时,因为呼吸受阻,眉心微微蹙起。 容月玩得脸上带笑,还不停手,骚扰得对方眼睛都快睁开了。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头脑发昏,刚才这种幼稚的事也不像自己做的…… 这酒后劲儿还挺足? “别闹了。”天阳重重喘息,强健的手臂把容月搂进怀里,呼吸交错间,两人都不甚清醒地对视。 在对方的眼瞳中看见了自己。 “你会后悔吗?”容月忽然问。 天阳喉结动了动,没有答话。 “我只是想再问问。又过去很久了,你的想法没有改变吗?”容月眼角发红,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含着月光,在黑暗的帐子里闪出一点晶莹:“和我在一起,你是神医的丈夫,是星月部落首领,是一个娶了祭祀的男人。因为我,很多人都会下意识地认为你做了牺牲,认为是我选择了你,所以你才有资格当首领。” 借着酒劲,容月继续说:“我一开始,并没有把你当做是一个单纯的帮手,可造成现在的局面,我也有责任。我太习惯站在人前,发号施令,别人问我事情,下意识地会直接做下决定……是我掩盖了你的光彩。” “明明是你先救了我,不存在什么真正的救命之恩……” 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 平日被理智压住,知道他们其实互相喜欢,心照不宣。 可有时候,这些念头会像恼人的海草一样在夜深人静时缠绕上来,让人患得患失,生怕谁被委屈。 他早就下定决心要和天阳一起,可对方呢? 天阳几乎不说爱和喜欢,占有欲是雄性的本能,他在某些时候,会感到一丝丝的后悔吗? “别说了。”天阳呼吸急促:“我是个异类,可能哪天就变了,但我只一颗爱你的心,永远不变。……不要怀疑我……” 刹那间,容月感觉胸口涌上一阵让他胸闷气短的热流,很快漫上鼻腔,又漫上眼睛。 “嗯。”他带着鼻音:“是我错了。” 酒气在狭小的帐篷中升腾,两人的呼吸都重了起来,容月捧着天阳的脸亲他,亲到难舍难分,相互交缠。 ………… 第二天清晨。 容月坐起来,一头扶着脑袋,一手拿着天阳给他倒的一竹筒凉开水。 两人对视,一阵面红耳赤。 心中升起一阵奇妙的感觉,容月想,他是我的了。 “我、”他刚刚出口一个字,立马被自己干哑的嗓音吓到,喝了一大口水才勉强润了润。 “……我觉得啊。” “嗯。”天阳有些紧张,板着脸,除了染上薄红的耳朵出卖,整个人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很早出去洗漱整理过了。 “下次还是注意场合,不要在别人家了。”容月低着头说:“你知道我们的帐子距离别人的有多近吗?” “知道。”天阳严肃说:“我已经让把他们搬远了。” “???” 容月撑了一下天阳的手爬起来,衣衫不整地朝帐外探出个头,只见昨天还挨着他们的数顶帐子,已经全部挪到了百米外。 片刻沉默后,容月脸上爆红。这比装作若无其事尴尬多了好吗! 喝什么酒!矫情什么!不能回家再……再不能描述吗? 容月红着脸缩回脑袋,背着天阳穿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天阳拿了梳子来给他束起头发,刚刚扎好,外头来了人。 “月祭祀!”大笋首领哈哈笑着走来:“昨天睡得好吗!?” 容月:“…………” 容月微笑:“挺好的。谢谢你们招待的酒。” “那我们今晚再喝?” 容月:“不了谢谢!” 大笋部落的中心,被一条清澈的小溪一分为二,景色宜人,是个很好的地盘。 容月和大笋首领说了想要随便逛逛的意思,对方立刻答应了。 他俩顺着部落中央的溪流走,沿路看到的洗衣少女都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星月部落的贵客!欢迎来大笋!” 容月走路还有点点不适,暗道他看的小黄本是不是不太写实,但仍然端庄地朝她们招手:“祝你们一直有好运气。” 经过一整条小溪,到尽头时,一个独自对着溪边水潭垂泪的少女吸引了他的视线。 “你怎么了?”容月走到她身边,放轻声音询问。 少女注意力太过集中,尽管容月声音很轻,仍然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声说:“那个,是我的牙骨耳钉,坏了。”她摊开手,掌心放着两个极小的白色细长的物体,其中一个断成了两节,另一个布满裂纹。 “明天,我的未婚夫说要向我求婚,本想戴着它们漂漂亮亮地答应的,呜……阿林他阿妈总说我不好看……” “哦?哪里不好看了?”容月笑眯眯地夸她:“明明很美啊!” 少女擦擦眼睛,挤出个笑来:“谢谢你,你是……啊你是星月部落的!” 她这才惊讶地张大了一双杏仁眼,又愧疚又兴奋地说:“让你们看笑话了,都是我不小心,弄怪了耳钉。” 容月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部落很重视这个耳钉吗?还是凡是饰品都重视呢?” 少女道:“都重视。我们部落富裕,大家不愁吃穿,就比谁家的牙饰更多……我的这対蛇牙耳钉,是我阿爸还在世的时候猎来给我的,它又白又精致,一定能被大家羡慕,可惜……” 少女说着说着又要哭:“可惜被我弄坏了呜呜呜……” “蛇牙有什么好的。”容月说道:“你是没见过更漂亮的,保准你一见就喜欢。” 他假意伸手,天阳会意地从腰间挂的袋子里掏了一团空气,放到他手上。 容月张开手:“瞧,这是我们星月部落最近找到的新材料——金子,做出的耳环。” 这耳环还是之前某个小部落里容月看到的,刚刚被一个盐部的商队带出来,小部落里没人买得起,被容月财大气粗的换来了。 他也没想到,自己去蓝海这大半年,金首饰真的被做出来了,而且还挺漂亮。 虽说跟他那几样装备是没法儿比,边缘也有些粗糙,可乍一看金灿灿的十分亮眼,反射阳光时更璀璨夺目。 他拿的那对耳环,坠子做成了羽毛状,还细细勾勒了些羽毛的纹路。 拿在手上晃动一下,美得那少女呼吸一窒。 “天哪!”少女凑近,眼睛都快粘上这对耳环了,带着哭腔问:“这是什么?也太好看了!” 容月将它放在少女手心:“这是星月部落的特产,叫做金耳环。其他饰物叫金首饰。” “金耳环……”少女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儿猛地抬头:“那个!星月,我愿意用很多东西来换!能不能,能不能……” 容月笑笑:“可以。你是第一个换我们星月部落特产的人 ,给你算得少些,两百条肉干。” “两百条!”少女夸张地张大嘴,想了想又下定决心:“没关系,我们家出得起,我这就回去跟阿妈说——啊……” “没事,你这就带走吧,回头把肉干送到我和天阳的帐子里。” “哎哎哎,好!” 少女一路狂奔远去,口中还大喊着:“阿妈快看,金耳环!” 闪闪的饰品吸引了洗衣少女们的视线,众人纷纷站起:“什么金耳环?什么什么?” 容月得意笑笑,凑到天阳耳边:“上钩一个。” 细细的呼吸打在耳垂上,双方都不由愣住。 以往这些小动作也常做,他们都快习惯了,可昨天才亲近过,顿时……感觉不太一样。 “咳咳。”容月假装扇了扇风,看向一旁:“那什么,我是说,我是说……” 天阳语带笑意:“嗯。上钩一个。” “再找第二个,”容月转身走:“我们去北边看看。” 北边的有个晒竹篾的晒场。 大笋部落不仅猎熊,因为周边竹林密布,还做一些竹子做的手工艺品和用具。因为离星月部落太远,路修好前从没见过,但同在南边的盐部,是有类似竹筐的东西的。 老人们已经不能再参与捕猎,有的腿脚不好的,连采集的活儿都做不好,便来晒场看守,顺便带带部落里的小崽子们晒晒太阳。 容月过去的时候,不少人都笑眯眯和他打招呼,星月部落星月部落地叫。 他们不知道容月和天阳的名字,只叫他们星月的人,听着倒也挺有趣。 “这么多崽子。”容月见十几只小崽儿满地爬,和众人搭话。 有个阿妈说:“这只是阿爸阿妈出去干活儿了,丢给部落照看的崽子。我们大笋部落吃得好,女人也好生好养,每年新得的崽子都是附近部落最多的呢!” 老人们总是对部落有着更深的自豪感,容月听他们说着,也大概了解了大笋部落为什么不肯加入联盟的原因。 无非是觉得自己够强大,不需要别的组织管束罢了。 这个部落勇敢,勤劳,战士强壮能猎熊,女人贤惠能编框,竹席,竹篓,竹筒,各种工具都能拿去和别的部落交换生活物资,过得确实十分富足。 容月坐在一张小竹凳上,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晒场中间有两个稍大些的崽子打起来了。 话都还说不清的年纪,就继承了大笋部落战士不少的逞凶斗狠精神,其中一个竟然拿小石头砸到另一个的额头,顿时被砸的那个哭声震天,吵得人心慌慌的。 “哎哎——”看崽子的阿爸阿妈们连忙将他们挨个儿抱到一边,颠着哄,但小崽子要是那么容易能哄好,还叫崽子吗? 而且一个嚎,个个嚎,好不容易歇一会儿,听见点声音又此起彼伏的嚎。 “这位阿妈!”容月提高声音:“尝尝这个!” 阿妈正焦头烂额,刚想说现在尝什么,就感到一阵凉爽的气息。 容月捧着一只极小的竹杯,里面盛着半杯白色的粘稠液体,他身后的男人举着一只小竹勺,从里面舀了一勺出来。 “这是什么?”那阿妈惊奇。 “这是我们融雪谷联盟的特产,叫酸奶。”容月笑眯眯地说:“小崽子都喜欢吃,甜的呢。” 酸奶不是星月部落传出来的,但也有关系。修了路以后,出行方便,许多东西、技术,都流通得更快了。 曾经生活在白豆部落附近的那一群岩羊,后来迁到了另一个部落附近。那个部落抓了些岩羊回来驯养,养着养着,发现产仔的母羊下的奶能喝,也饱肚子,便开始研究怎样保存乳制品。 星月部落知道以后,给他们划了一大堆的肉干支持研究,废了无数试验品后,终于得到了奶酪,酸奶等新鲜食物。 相比酸奶,大家更爱吃奶酪,因为酸奶若不加糖和蜜就不太好吃。 不过容月还是喜欢酸奶的口感,游戏包裹又能保鲜,便换了一大桶带着。 小崽子都喜欢有奶香味的东西,闻到就转移了注意力,一个个巴巴地张嘴要吃。天阳伸了一勺喂进崽子嘴里,小东西的嘴巴吧唧吧唧,露出天真的笑容,探头探脑地还要吃。 “阿妈,你也尝尝?”容月把小竹碗递过去,那阿妈犹豫着接过,感谢道:“这东西贵重吗?” “还好,主要是保存时间比较短。等你们修好了商道,春秋两季还是能从行商那里买到的。” 阿妈听着,挖了一小勺酸奶,尝了一口。 香滑软嫩,入口即化,酸甜又清爽,这口感绝了! 阿妈顾不得许多,拉住就要走的容月:“等等,还有没有啦?阿妈跟你换啊!这个要怎么换啊?” 其他的带崽老人也围了上来,纷纷要尝试,容月假装回去拿新的,装了两节大竹筒,带给众人品尝喂崽。 “这个酸奶,一竹筒三十条肉干。” 老人们一听,着实有些贵!可这是稀奇东西,从没见过,崽子们都吃得这么开心…… 换!怎么能不换! 星月部落和融雪谷联盟,可真是太神奇了! ………… 走到竹林边,容月和天阳找了块大石头坐着。容月从包裹里又掏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出来。 “还有什么适合拿出来的?”他喃喃:“果酱不稀奇了,肉做得再复杂也只是肉,大笋部落可不缺肉吃……” 天阳提出一个小袋子:“这个,海带?” “狂沙给的是吧?那烤海带还挺特别的,不过这一袋好像不是烤的,是晒干的……怎么这么细?” “蓝海那边叫海草。”天阳将干掉板结的海草撕了撕:“但长得像菜谱里的紫菜。” 容月啊了一声,惊喜极了:“紫菜啊!” 这紫菜没处理过,散发着难闻的海腥味,天阳和容月回到帐子附近,找了一个大盆,将紫菜进去淘洗,旁边点上熊熊火炉…… * “不好啦不好啦,首领!” 大笋首领正在帐中翘着毛茸茸的腿睡觉,被亲信吓得猛地坐起,惊恐大喊:“什么什么?酒没了?” “酒还有——不是,酒快没了,哎我在说什么,我是要说,咱部落里的女人,今天一直在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修路,什么时候能通商!” 首领大惊:“为什么!?我们生活那么好,平时大家都很满意,怎么会突然这样?” 这时,外面又冲进来一人:“首领首领,老人们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有酸奶喝,催促我们快些加入融雪谷联盟!” “……等等。”首领头昏脑涨:“什么酸奶?都什么跟什么?” 前一人说:“女人们说,星月部落出产漂亮的金首饰,咱部落没有……” 后一人说:“他们带来的那什么酸奶,崽子们吃得停不下来,老人也说特别好吃,让咱快些加入,到了夏天就吃不到了。” 首领无语和他们相互瞪,瞪了好一会儿,疲惫地说:“不过是老人和女人,我们先再撑几天,等那两人走了,渐渐就没人说了……” “竹大熊!”一个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敏捷钻进帐中:“你听说了吗,星月部落特产漂亮的金首饰,我也想要!” 众人:“…………” 两个报信人愁眉苦脸道:“我家也是,闹翻天了。” 大笋首领黑着脸,仍然撑着不同意,账外又有人来。 “星月部落给我们送了好吃的小零食,首领你们也尝尝啊,闲着没事儿挡挡嘴,挺有味儿的,据说是西海来的呢……诶?你们怎么了?” 海边的,零嘴,从没吃过。 好奇啊! 顶着大笋首领黑沉沉的目光,众人挨个儿从最后进来那人手里,拈了一撮这黑黑的海边才有的小零食。 “!”咸咸的,脆脆的,鲜香爽口,吃到嘴里可以嚼好几下再咽下去,越吃越上瘾。 “这个真不错。”“海边都吃这个吗?”“嘴巴闲的时候就弄点咂咂嘴。”“星月部落真会弄东西。”“好吃。” 寂寞的大笋首领:“…………” 第96章 大笋首领非常郁闷,为什么明明说好的事情,大家却很快地放弃了呢? 不是决定要一起瞧不起什么星月部落,什么融雪谷联盟,唯我大笋最厉害的吗! 可惜,大笋首领内心的怒吼没有人能听见,大家三三两两地谈论着容月他们带来的新东西,分享着吃食,为金首饰唱赞歌。 “竹大熊,你到底给不给我买金首饰啊!”扒着大熊粗壮手臂的女人面容姣好,皮肤白皙,正是他的妻子:“部落一个普通的女人都有金首饰,我作为你的妻子却没有,你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 是啊,怎么能有这样的事。 大笋首领陡然一惊,突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还没等他想明白,他一个聪明的手下忽然说:“首领,如果周围所有部落的女人都戴上了金首饰,只有我们部落没有……会显得我们……” “!”大笋首领陡然站起来,吼道:“别说!” “……很弱。”手下坚持说完后半句,大帐里鸦雀无声。 “阿尘,再说一句你就给我滚!” “哦。”手下麻利地抓了一把烤海苔,弯腰出了帐子。 大笋首领越想越恐怖。 弱。他们大笋部落明明是最强的,怎么可能弱!? 不行,金首饰要买,吃的也要买,他们要成为整个大陆最金光闪闪的部落,人人看着都羡慕。 不就是个联盟吗,加!路也修!塔也建! “太好了!”听了首领的话,全部落的人都蹦起来拥抱庆贺,纷纷感叹着能吃到更多好吃的了…… 大笋首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见大家都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并叫过那个拿着海苔的人。 “给我尝尝来。” * 当晚,容月和天阳就被大笋首领唤去,告诉了他们自己也想加入融雪谷联盟的决定。 大笋首领半点没有脸红,仿佛之前悄悄算计着想哄走他们的不是大笋似的,极其自然地和天阳称兄道弟,并说自己将全力支持星月部落的建设。 容月没想到他们的引诱计划这么有效,包裹里还有几十样东西没拿出来,大笋部落就已经沦陷了。 未免太没有骨气了! 但是目的嘛,达到了就好了,过程顺利不是更好吗? 容月和大笋首领约定明天正式进行友好会谈,大笋首领才把要跟天阳当亲兄弟的话收回去了。 目送了身形巨大的大笋首领离开,容月看了看还剩了些的碎海苔,以及其他小零食,问天阳:“黑狼可能这两天就要离开了,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 天阳:“给他送零食?可以。” 两人说好,溜达着提着一兜的零食去找了黑狼。 黑狼正在给他捡的小崽子喂捻子糊,面上虽冷淡,态度却极尽温柔。 账外燃着篝火,暖意融融。 容月自己也很喜欢小崽子,但作为一个长辈,他和黑狼相比显然不如。最大的区别或许是容月只喜欢逗他们玩,而真正把麻烦交到他手上养,未必会有黑狼的那种耐心。 “前辈。”“前辈好。” 两人前后问候黑狼,黑狼颔首。 容月心中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感觉。 目前他认识了三个“前辈”,年龄各有不同。两位神兽,一位魔使,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传奇出现吗? “前辈,我们带了些小零食给你尝尝。” 黑狼抬眼:“是花生酱吗?” “前辈吃过花生酱?”容月小小惊讶了一下,复又笑着说:“不是,和花生酱各有千秋,前辈如果喜欢花生酱,我下次再给你弄来。” 黑狼接过容月递来的酸奶,吃了一口后觉得微怪,但加了甜甜的蜂蜜,必然不会难吃。 容月说:“小崽子都喜欢吃这些奶制品,等以后我们学会烘干羊奶,就能给你的崽子喂奶粉了。” 黑狼听了,就要把小木勺转头塞进小崽子的嘴里,容月赶忙拦住他:“哎,你这只太小了,我不确定他能不能喝,还是等他长大些吧。” 崽控黑狼略微失望地把酸奶又含进了自己嘴里。 给黑狼的东西除了这些新鲜的小玩意,还有一小罐番茄酱和一袋子灯影牛肉丝。 黑狼一一收下,沉默片刻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不能即刻给你们回报。” 容月与天阳对视,又转头看黑狼:“这片大陆上在外旅行的魔使太少了,天阳一个人难免因为没有同类而感到孤单。我们给前辈送些不值多少肉干的小礼物,并不是要图什么,只是希望前辈好好的,保重好自己,不要让天阳又孤零零一个人了。” 黑狼似乎很意外这个回答,露出一个浅笑:“怎么会一个人,他不是有了你?你们身上都是对方的气味。” 容月和天阳同时红了脸。 “非常谢谢你们,兽神一定会保佑你们。”黑狼又郑重地说。 第二天,黑狼打了包裹,打算离开大笋部落,继续朝着东方前进。 怀中的狼头纹牌灼得人隐隐伤痛。 那帮孽人,不知道每隔多久会大开杀戒,黑狼不敢掉以轻心,他很害怕自己去得太晚,让更多无辜的人受伤。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样捡起被部落抛弃的残疾男孩,给他吃的,帮助他养伤,又在他万念俱灰的心灵里植下了小小的信仰种子。 可种子发芽,扭曲,变成了黑色的散发着恶臭的藤蔓。 那些被他黑狼救下的人们,竟最终成了因嫉妒而乱杀人的恶鬼,黑狼每每想到这里,心口就一阵窒闷。 如果不是他救下那个男孩,很多可怕的事情之后也不会发生。 他亲手种下的错误,一定要被他尽快灭杀,如今那些人已经酿成许多起惨案,他不能耽搁太久了。 迎着清晨的阳光,黑狼穿过竹林,忽然间,一片白色的花瓣掉落在他肩上。 竹林上方微微晃动,似乎有一只调皮的鸟儿展翅飞去。黑狼迎着光,望向竹子的中间某节,眉头微皱。 那是一朵白色的花,花瓣形尖而长,微微下垂,深褐色的花蕊一根根落下,很是特别。 这竹子竟然开了花? 他隐约记得,一百多年前,他也曾去过一片竹林,是不是这里已经记不清了。那次他偶然见到竹子开了花,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把竹林装点得如梦似幻。 然而过后不久,竹子仿佛受了诅咒,全部枯死,野兽趁机袭击人类聚居地,还出了一头体型很大的魔兽,一场灾难死了近千人。 那一次,有个老祭祀说,竹子开花是一种可怕的诅咒,会让大的灾难降临。 黑狼遥望远方,在原地从清晨站到了下午,最终返身回了大笋部落。 容月与天阳的帐中。 “竹子开花?”容月惊讶:“竹子不能开花吗?” 天阳从小生活在没有这些的地方,并不清楚其中的规律,摇头后说:“我去喊大笋来。” 被强行代号大笋的大笋首领轰隆隆来到了两人的帐子,见外面竟然被强行挪空了百米的范围,不由抽了抽嘴角。 星月部落这俩不愿意跟别人睡得近?那他的部众们就活该挨在一起吗? 大笋首领进去,先问容月:“月祭祀啊,你们为什么要挪了这大块地?” 容月尴尬,天阳代他回答,一本正经:“晚上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大笋首领百思不得其解,但见他们缄默,便也不再问,转而说找了他来什么事。 “是这样的,黑狼在部落外围,发现零星有几棵竹子开花了,想问问首领,是否是什么的征兆。”容月解释。 “开花?”大笋首领茫然:“竹子怎么会开花?” 容月沉默,心想,这也是个一问三不知的。 黑狼站起来说:“也许是我的预感错了,不会发生不好的事。但我要在这里多呆几天。” 大笋首领自然没什么意见,不过是一顶帐子而已,他还供得起,何况这位黑狼阿兄能耐非常,一个人打猎也能猎得令人眼馋的肥野鸡,不需要他们部落帮衬什么。答应得爽快了,还能赚上容月他们的好感。 虽然他不太懂,但星月部落的首领和祭祀都对这位恭敬有加,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吧。 真的有点想偷学黑狼本事的容月自然很高兴,又给黑狼送了更多乱七八糟的小零食,防止他饿了崽崽馋了。 另外,黑狼说的竹子开花的事他也放在了心上,隔天便和天阳进入竹林查看。 林中微风飒飒,空气凉爽,竹林比星月附近的树林更密,不太好走,天阳便牵着容月的手,一路向前。 容月盯着对方宽阔的背脊看,明明是看惯了的身形,却让人不由联想起前两天的夜晚。 到现在,天阳背上还有两条浅浅的抓痕。 心猿意马的后果,是容月不小心撞在了天阳的后背上。 他嗷了一声,却不见天阳转头。 “?”容月把头探出来,歪在天阳的身侧,入目便是一片白。 竹子真的开花了,一片一片,连成白色的云朵。风吹过,沙沙晃动,彼此碰撞,非常美丽。 景色是美的,然而黑狼说的话却代表着不好的方向,容月和天阳均警惕起来。 第97章 容月和天阳在林子里观察那些花,探查它们的生命力流动。 然而无论怎么看,容月都只能得出结论:它们不仅没有异常,甚至生命力十分旺盛,仿若在开一场无声的、独属于植物的狂欢。 一日旅程虽然无功而返,但换个角度也是一场没有外人的约会。 容月用他令人捉急的手艺编了一只竹子花花环,套在了天阳脖子上。 浅白的花瓣顺着天阳结实的肌肉纹理向下。一滴汗水路过深刻的腹肌,繁复的黑纹,又进入兽皮裙里,将天阳精壮的身体衬得十分有力量感。 容月呼吸一窒,让人食髓知味的感觉又再度来袭,他不禁拽着白花花环,让天阳凑得更近,盯着对方的眼睛。 这一刻,容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十分强烈。 男人的占有欲十分可怕,如果现在让容月回去星月纪元,他未必会答应。就算答应,也得把天阳揣着一起跑。 毕竟这是他的人了。 容月眸色深了深,天阳感受到他的急切,呼吸交错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地分开一段距离。 “快走。”容月率先红着脸转身:“还得向黑狼汇报。” 黑狼听说林子里没有异常,反应平静。 “我再多留三天。”他既没有强调自己的判断,也看不出高兴或失望。容月安慰他:“前辈,别担心,不管哪边的事需要帮助,都可以来找我们。” 黑狼看着手上容月给的几块酸奶糖,眼中第一次露出些动摇。 但他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可有些事,即便不说,也注定会发生。 过了两日,最令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首领!”有部惊吓地回来通报:“竹子,竹子死了!林子里枯了好多,一片片的,太可怕了!” 大笋首领正和几个手下讨论之后的通商事宜,闻言吓得够呛:“怎么会!?” 竹林是大笋部落赖以生存的植物。 除了猎熊加餐以外,部落中靠做竹篾的手艺,也赚取了大量的生活物资。到了春天时即将萌发的笋子,更是他们重要的食物之一。 大笋部落更是因此得名。 竹子死了!?这怎么可以,他们怎么活,怎么做最强的部落! 大笋首领急得团团转,带着手下去开花的竹林转了一圈,回来时嘴角都急出了燎泡。 他顾不得骄傲,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容月他们的帐子,顿时把整个空间撑得爆满。 “月祭祀!听说你们星月部落很有本事,你们知道怎么让竹子别死吗?”大笋首领急道:“我们答应出更多的人修路!塔也不用你们出材料了,还有什么要求,你们尽管提,我绝对没有话讲!” 容月正在用火烤海苔:“什么?竹子死了?死了多少?” 大笋首领跳起来抢走他的石板:“都什么时候了!快快快跟我走……” 没计较他的冒犯,容月擦擦手:“别急,天阳,把这些烤完再过来。” 大笋首领:“……” 仅仅两日,竹林真的肉眼可见开始枯萎,容月跟着大笋首领赶到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花蔓延,此刻像是对竹子的吊唁,莫名萧瑟。 风吹过,枯萎的竹叶和白花飘散,一片落在了容月的头上。 太恐怖了。 他顾不得许多,也来不及追究这些是怎么形成的,抽出归零法杖,原地吟唱咒语。神圣祷言覆盖范围可以被拉得很大,金色的流光玄文在半空流动,从没见过这样神迹的大笋首领及一干手下,吓得差点躲到灌木丛后面把头埋进土里。 灌注生命力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好用,被神圣祷言笼罩的地方,半枯萎的竹子立刻开始回春。 “天哪,神啊……”大笋首领瑟瑟发抖:“你们怎么不告诉我,这个什么月祭祀有这种本事?” 一手下冷漠说:“我们说过,您说这种话听听就算了。” “…………”中了一枪的大笋首领沉默片刻,正色道:“我没说过。” “您说过。” “没说过!” “……好的,没说过。”手下露出慈爱的表情。 因为容月展现神迹,当晚大笋首领又带领全体部众召开欢庆会。 这一次大家对容月敬的酒真心实意,他走在篝火边,遇到的每一个部众都会和他打招呼,感谢他帮助大笋部落走出难关。 天阳见容月笑容完美,知道他心情其实不太好,低声问:“怎么不高兴?” 容月转身,严肃地与他对视:“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次日就被兑现了。 容月用上神圣祷言,使之重回青春的竹子们,再次枯死了。 一时间,这个消息震慑了全大笋部落的部众。 “月祭祀的那个神迹没用吗?” “为什么竹子明明好了,却又枯死了?” “是月祭祀被神收回了能力,还是竹子注定要灭亡,连月祭祀的手段都救不了了?” “什么月祭祀……连些竹子都救不了!” “嘘——小点声——” 容月眉头微蹙,再次带着天阳来到了竹林里。望着漫山遍野的枯黄竹子,他感到了棘手。 这要怎么办?就像他没有办法救活死去的人,死去的植物光灌注生命力,又能有什么用?不能起死回生,还是一片枯枝败叶。 更可怕的是,他完全找不到竹子们死去的理由。 天阳摇头:“没有魔气。” 容月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在询问什么,感受片刻后肯定地对容月说。 “要不,我们去问问前辈?”容月:“前辈之前就说过这是坏的预兆,他一定知道什么。” 黑狼正在帐子前,宁静地喂崽子。 容月每次看到他,不是在带崽,就是在给崽猎食物的路上,堪称英雄父亲。 如今已经是黑狼承诺要走的日子,但他不慌不忙,听容月说明来意后,只说了一个字:等。 “很久以前,我记得曾经也有一个部落,遭遇了类似的灾难,之后没能撑下去。”黑狼低头说:“竹子开花只是一个开始,灾难还会接二连三的来。” “为什么?”容月坚持问:“别说什么奇怪的理由,诅咒啊预兆啊之类的,我并不相信。” 黑狼:“由不得你不信,后果会渐渐出现在你眼中。” 容月有片刻的失望,但蛮荒年代,大家看问题的角度免不了带上这些色彩,又释然了。 “再等几天。”容月说:“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灾难,让黑狼这样警惕。” 竹子没办法挽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被传染着开了白花。 枯萎的竹子承受不住大风的摧残,向地面伏倒,原本漂亮的林子,短时间内便成了地狱一般的场景。 竹篾没办法编了,竹笋挖不到了,整个大笋部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就在众人提心吊胆时,忽然一人冲进部落,吼声几乎破音。 “熊,熊!”他上气不接下气,但众人光是听到他的吆喝,就毛骨悚然起来。 “什么熊?多大了?”众人将通风报信的人团团围住,不断问他各种问题,那人吓得眼神涣散,直说:“好多,一群熊,一大群熊,最重要的是……” 他哭丧着脸,说道:“这些熊四肢漆黑,身上却是雪白,一定是魔熊,是魔熊啊!” 第98章 魔熊! 一听这话,众人脸都青了。 他们大笋部落是骁勇善战,能猎熊,但不代表对上魔兽也轻轻松松。那可是魔兽啊,极其狂暴,身体带毒,一旦中了魔气,那就是必死的结局。 如果是普通的熊,哪怕数量多些,大笋部落的战士们也不至于失去勇气,但现在情况不同,他们要怎么办? 总不能真的离开这片传承数代的土地吧? 帐中,大笋首领比任何时候都要消沉。他的妻子,手下,围成一团,空气沉重而沉默。 “万万没想到,我们大笋部落的终结,这么快就到来了。”大笋部落存在感极低的大祭祀说。 这是个年迈的老人,盘腿坐在竹篾做成的垫子上。大笋首领听了,神情委顿,但还是不服气地争辩:“怎么能叫终结呢?只要人还在,换个地方依然是大笋部落!” 大祭祀举起手杖戳他的背:“笋都没了!我们还能叫大笋吗!” 大笋首领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愣了,却见阿尘忽然站起:“怎么不能叫。” “刚山部落在山上吗?森铁部落有铁吗?星月部落是能摘下星星打下月亮不成,咱们没了大笋,照样能叫大笋部落。” 这话一出,众人精神振奋。 “对啊!”大家纷纷附和:“不就是换个地方,我们大笋部落一向厉害,去哪里,哪里就会长大笋!” 首领站起来,激情喊口号:“就是这样,大家收拾东西,走!” 容月天阳和黑狼还不知道这些“魔熊”的事情,他们正在枯萎的竹林中探查。 向枯萎最严重的地方走了约半日,竹子纷纷伏倒,白色花朵零落,不复之前开花时的勃勃生机。 容月蹲下,左手握着法杖,右手按在泥土上,附近的生命力流动极其微弱,仿佛之前的盛况是假的。 竹子一倒,头顶烈日直接照在皮肤上,容月被晒得脸发红。 “还有救吗?”黑狼问。 “没了。”容月摇头:“如果我的技能救不了它们,说明它们顺应自然,就应该凋零了。植物也是有寿命的,有些野草一年枯萎,第二年又发芽,有些则能活两到三年。树木更久,有些老树寿命不知尽头,只是因为比人类更久。” “没有永恒的生命。”黑狼喃喃道:“你说得对。” 容月和天阳不约而同想到三百多岁的黑狼,和几千岁的白狐与玄龟,便听黑狼继续说道:“时间的长短只是相对的,我活得长,却未必有你们精彩,因此仍然是短暂。” 黑狼惆怅:“可惜,你们在未来也许会因此分开。” 容月愣了愣,意识到他在说魔使的寿命问题,有心问更多,但黑狼转移了话题:“竹林到了该死的时候,也没什么办法了,回去让大笋他们迁部落吧。” 黑狼背上的崽子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忽然哇哇大哭起来。天上飘过一片阴云,挡住了烈日,他们找了块空地坐下,给崽子喂糊糊吃。 天阳帮黑狼抱着崽子,容月却没过去看,还在原地蹲着,不时捻起土来,在手里搓。 “要下雨了。”黑狼等小东西哭声渐弱,抬头看天,催促他们:“快些回去,一旦大雨,路会变得难走。” 容月抓了把土攥在手里,刚要应声,忽然见一个眼熟的大笋部落人找了来,一边狂奔一边大喊。 “月祭祀!天阳首领,黑狼大人!东南方向来了一群魔兽!” 来人用双手做了个喇叭,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那份慌张,容月陡然一惊,朝他冲过去,大声问:“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吗?” “没没没!还没来呢,哎三位大人你们快点儿,跟我们跑啊!再慢点就说不定了!” 那人抓住容月的手腕就往回扯,风风火火中,几人不得不跟着一路狂奔。那人还在迎风啰嗦,也不怕被风噎了:“你们可是我们大笋的贵客!万一出了点事儿怎么办?首领说了,要出事也不能你们出事,我们大笋的战士一定给你们护好咯……要是到时候魔兽来了,你们先跑!听见了吗?” 容月几度张口,又几度被对方连珠炮似的堵了回来,那人的肺活量真是好,嘚吧嘚吧地把情况全说完了,说得容月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动。 这个大笋部落不愧是战斗部落,虽然听说魔兽来袭不得不“战略性撤退”,但骨气仍然很硬。 他们明明知道容月与天阳的十分强大,更是见识过他回春的技能,第一反应仍然是“保护”他们,既重视贵客,也重视自己部落的尊严。 那人此刻已经松了手,众人快跑近两个小时,终于追上了往另一个方向去的大笋部落大部队。 “哎,月祭祀,星月首领!”大笋脚步匆匆赶来:“你们终于赶上了,我差点要再差人找你们!” 容月示意他放宽心。 “你们说的魔兽,是从西边来的?” “没错。”大笋首领说:“有人看到他们成群结对地来,看到时是今天大早,足有几十只!如果一两头魔兽还好说,几十头,太多了,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 容月赞同:“勇敢不等于鲁莽,你做得很对。” 大笋首领感觉容月对他的态度莫名亲切了一些,仔细品品又像错觉,甩了甩头,又听容月问:“你们现在打算去哪儿?” 大笋首领卡壳,旁边的冷静的青年阿尘突然说:“向东北方去,先找一些山洞避雨。”他抬手指向上空:“快下雨了。” 容月抬头。 天上的云层动得很快,虽然地面上乍晴乍阴,但湿度确实渐渐升高。大笋部落中有擅长预测天气的老人,说暴雨即将来临。 阿尘说:“暴雨可能会持续几日,许多食物都不能受潮,如果找不到山洞,可能会遇到麻烦。” 大笋首领的妻子此刻也凑过来:“至于最终去哪儿,就得看地形了。遇到合适的地方,我们会暂时扎营。” “这场雨来得太不巧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大笋首领郁闷说。 容月神秘一笑。 “在之前谈合作时,你们是不是没认真听?” “什么?”大笋首领一愣,步伐微顿。 “融雪谷联盟是以合作、互助、共同进步为目标的商业合作组织。一旦成员部落遇到重大的灾害,其它成员部落是应该提供帮助的。”容月说:“就比如你们现在,就可以向附近的其它部落寻求帮助。” “……”大笋三人都听愣了。 “那……”首领妻子说:“如果他们不肯帮忙呢?” 容月严肃:“这些事情在加入联盟时就和每个首领确认过。如果他们公然违反我们的条约,将会受到惩罚。比如踢出联盟,从此以后再也不能获得联盟提供的各种物资,还要付出一定的食物作为赔偿。” 大笋首领打了个寒颤:“那……如果我们加入,也要这样?” “这是共担风险,谁能保证自己的部落永远不会遇到灾难呢?你看现在……” 大笋三人组面面相觑,忽然觉得这个提议十分好,不,非常好! 天阳走近,展开羊皮纸地图:“这附近部落相对稀少,因为有熊出没。东北方向最近的部落,也需要走两天路程了。” 大笋首领忽然失望:“还是要找山洞。” “别急。”容月指着地图上一个小小的标记:“看,这里有个小圈,这是山洞的标志。暂时不知道有多大,别人看到时记录下来的,回头我们可以继续完善它。” 大笋首领看得眼睛发直,这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眼中神秘的山林,竟然能被画在羊皮上,保存下来,走到哪儿看到哪儿!听月祭祀的话说,这些竟然还不是他画的…… 星月部落还有多少神啊! 有了方向和大概的距离,众人沉重的心情顿时高昂许多,整个队伍走得更快了。 体力差的人顾好自己,战士们背着食物,一个传一个地向前面喊:“到傍晚就有山洞了——” 天色越来越暗,云层压得更低,竹林渐渐稀疏,出现了许多其他种类的乔木与灌木。小虫子们从草丛里飞出来,在低空盘旋,这是大雨即将到来的讯号。 众人不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终于在豆大的雨点打下来之前,找到了地图标示的山洞。 与其说是一个山洞,不如说是一条地下空洞。山包本身不大,连崽子都可以徒步翻越,但裸露的岩石层形状奇怪,山洞洞口就是地面与某块大岩石的夹缝,容月进入也要微微弯腰,更别提大笋首领了,看着那洞口几乎觉得自己要卡住。 几人站在最前面,容月提出下去探路。大笋首领刚要拒绝,见容月打出一颗圣光球,瞬间乖乖闭上嘴。 经过两米长,一米深的狭窄洞颈,容月眼前豁然开朗——这里竟然有一条地下河。 深洞上方垂下一截截石柱,水滴汇聚在石柱末端,最后滴下,打在水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无数滴答声一齐奏响,像一曲和谐优美的乐曲。 天阳跟在他后面进来,容月放大了圣光,将洞内照得更亮给他看。 “这里应该能容纳三个大笋部落。”天阳环顾四周,黑狼也进来了,接着说:“水是活水,应该还有别的出口。” 大笋首领已经听到里面安全的信号,指挥者众人进去。不一会儿,物资先被传进来,后大笋部众一个接一个的跳下来,升起了两个小火堆,就着亮光把捻子肉干之类的靠洞壁堆好。 “可惜,许多柴都淋湿了。”一人遗憾地说:“不然多燃些火堆,热热闹闹的,我们就可以唱歌跳舞了。” 容月:“……” 黑狼和天阳去地下河边抓鱼去了,容月闲着没事干,决定实现这位幸运儿的愿望。 他伸手一个响指,释放了一个好久没用的技能[回春]。 回春绿色的光点有节奏地随着呼吸一闪一闪,凭他现在的级别,已经可以轻松的使技能保持近三分钟。于是光点一个接一个的飘出,像夏夜的萤火虫一般闪烁,洞里的传来一阵阵的惊呼。 “太美了!”“月祭祀这是真正的神力啊……”“我像在做梦。”“连梦里都没有这么美——”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渐渐停息,随着第一道女声响起,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唱起歌来。 古老朴实的歌声音调简单,不同于之前在部落里开篝火集庆时带着鼓声的欢乐感,此刻沉静下来,又是另一番感觉。 绿色的光点填满整个空间,带着湿润的空气凉凉的,浸润着口鼻,有淡淡的好闻青苔味。 忽然,一人唱着唱着笑出来,男人们发出噢噢的起哄声,并以跺脚代替手鼓打节奏,顿时,歌声恢复了之前的欢乐。 洞外暴雨声隆隆,洞里和乐一片,大锅架在火堆上,热汤煮起来。 黑狼和天阳这时带了一小筐的鱼回来,腿上都被溅了不少水,可能是因为与外界连通,大鱼能够游走,捞到的鱼都不大。 “挺好的。”容月拨了拨框里的小鱼:“可以给汤里加点肉,有肉提鲜。” 鱼片糊糊汤分到众人手中,在逃难般的旅途中,已经是非常美味的晚餐了。众人唱歌跳舞,吃饱喝足,才各自找地方歇下。 去洞里深处探查的部众这时回来,说里面错综复杂,有许多岔路,且都不太好走。 “果然有另外的出口。”大笋首领道:“但这么大的地下河,也很正常。这样,今天你们都累了,先休息,我们明天再派人去其他岔路探查。” 容月与天阳自是不怎么担心,有天阳和黑狼在,如果魔兽靠近这个山洞,几百米外就会有感觉。至于其他的猛兽,大笋部落还真不放在眼里。 谁知放心大胆的休息到后半夜,容月忽然被一阵凌乱的哭喊惊醒。 “魔熊!魔熊进来了!” 天阳比他反应更快一步,抽出蛇骨骨刀就冲着声音最密集的地方冲去。容月急忙用光照亮,一时间整个洞穴亮如白昼。 只见那魔熊们成群结队,足有十几只,大的有一人高,发出熊吼。 魔熊的熊爪锋利极了,一爪下去把装捻子的麻布袋子扯出数道裂口,捻子流得满地都是。这些魔熊们一边朝他们呲牙威胁,一边找机会挖捻子吃。 “…………” 等等,挖捻子吃? 容月莫名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这时候有人高声叫喊:“那是我们的捻子——” 蛮荒人对食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何况大笋部落如今沦落到要逃难的境地,更是无比在意这些。 一时间,本来害怕逃避的战士忽然充满战意,有个半大少年冲动地捡起一块石头,上前朝那头最大的魔熊砸了过去! “吼——”魔熊吃痛,愤怒地亮出锋利的爪子,眼看就要将来不及躲避的少年像扯麻布袋子似的抓出一道伤来…… 叮地一声,却是黑狼忽然闪现。 黑狼不知道从哪儿弄出一只纯黑色的护手,紧紧裹住手臂,硬生生挡下一爪。那纯黑护手颇有金属质感,被重击一爪没有丝毫裂痕,反而迸出火星来! 魔熊更加愤怒,扑向黑狼,黑狼一脚将那冲动后已经吓傻的半大少年踢开,自己和那怪物缠斗。魔熊虽然是熊,但却并不太魔,黑狼几下就将它制服,摁倒在地,正要一刀剖开那熊的肚腹,却听容月大喊一声:“住手!” 黑狼手上一顿,衣襟就被大熊的爪子撕开,虽然没划伤皮肉,怀里揣的三块狼头纹的木牌却掉出来,零落地滚在地上。 容月没注意那些牌子,心脏只怦怦直跳,生怕这些人把“魔熊”打坏了…… 他可想起来了,这哪里是魔兽,这些是传说中的国宝,“熊猫”啊! 第99章 等一切平息,天已经快亮了。 一群熊猫们或坐或窝,抱着天阳给他们做的捻子饼吧唧吧唧地啃,悠然自得,仿佛完全忘了刚刚还有一场大战。 “你们是说,这不是魔兽?” 大笋首领惊了:“那这是什么?长得这么奇怪!身上白的,四肢却是黑的,这这这……” 容月:“但你看它那吃相,像魔兽吗?” 大笋首领:“…………” 不像啊。 何止不像,简直是和平友好极了。 容月提醒他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熊主要是以吃嫩竹子为生的,偶尔也吃肉,你们别逗得太胆大了。”他说着,拿手杖挑起一个想要摸熊猫的崽子的后领,把他扯回来:“小心咬掉你的手。” 大笋首领:“所以它们是因为竹子枯死了,才出来……” 容月点头:“应该是。如果一直没有竹子吃,它们可能会饿死的,不知道捻子能不能撑一段时间。” 这些黑白熊动作悠闲,不抓人的时候懒洋洋的,众人本来还有些喜爱,可一想到它们吃的是自家的口粮,眼里又产生了敌意。 容月适时协商,说这些捻子算星月部落借的,回头会给他们补上。 这话一说,大家心思都活泛起来。 不跟他们抢粮吃,这些熊的可爱度顿时飙升,一个高大的战士小心地接近,发现它们眼里除了捻子饼也没别的了,便伸手揉了揉那只最大的熊猫头。 熊猫抬爪往头顶一扇,像挥苍蝇一样把烦人的手挥开,大笋部众一阵惊呼:“好可爱——” 容月:“…………” 大笋首领心也有些痒痒,问容月:“你说不是魔熊,那这个叫什么来着?” 容月本想说熊猫,又怕他们不懂,想起一个比较贴切的古称:“竹熊吧。” 周围陡然安静下来,接着爆发出一阵大笑。 容月疑惑地左右看看,就数大笋首领的妻子笑得最欢乐,捂着肚子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竹大熊,这是你亲兄弟啊!” 容月恍然大悟:“首领名叫竹大熊?”他笑道:“这也太巧了,合该你养它们。” 笑过以后,大家对这些竹熊的态度又更亲切了些,也涌上了担忧。 “竹子都死了,要是以后都没有竹子了,我们上哪儿找那么多捻子?” 话音未落,外头顺着暴雨的哗哗,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声。容月这时走到洞口,闭眼感受了一下迎面而来的水汽,说:“竹子会有的。” 一人迟疑:“可是,你上次施了那样的神迹,竹子都没能活过来……” 容月转身笑说:“竹子不行,种子却可以。春雨过后,竹林一定会重新长出来的。” 他并不是随便说说。 那日他没等拈完土,就被大笋部落的人牵着走了,现在那捧土还装在一个小布袋子里,系在天阳的腰间。 竹子靠根系长出竹笋来繁殖,在他有限的知识里,也并不知道竹子会开花。但自然万物,必然有其道理,死亡必定伴随新生。 白花凋零,却孕育出了细小的米粒般的种子,他在土里感受到了微弱的生命力,竹子生长周期快,也许用不了多久,那里就能重新长成一片竹林。 大笋部众安静下来。 望着容月笃定的笑容,众人心中渐渐燃起了希望。 如果是真的,他们只要等待几年,赖以生存的环境就会重新回来,竹子又会郁郁葱葱……太好了。 这边在看熊猫,在洞穴深处,天阳正与黑狼对峙。 “这是你的东西?”天阳拎着狼头木牌沉声问。 黑狼呼吸略急促,想将它们抢回来,却被天阳一掌捏碎。 “你!”黑狼眼睛睁大,听天阳继续一字一顿地问:“再问一遍,这是你的东西?” 黑狼与他对视,眼眸渐渐深了。 刹那间,两人同时出手,黑狼左手护腕幻化成盾,右手化出匕首,天阳从腰间抽出骨刀,两人战在一处。 天阳能够瞬间移开身位,黑狼速度也不慢,且他的武器随心所欲地变,战斗技巧也十分纯熟,一时分不出胜负。 两人远离人群,声响也不大,一时没有人发现。天阳卖了一处破绽,横刀给黑狼后背添了条口子,血腥味刺激得黑狼眼神更加凶狠,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挑破了天阳的前胸。 双方一起挂彩,战况愈发激烈。 容月正在外面洞口附近给众人讲熊猫的大概习性,忽然心头一跳,转头望向洞穴深处。 大笋首领:“怎么?” 容月嗯了一声,又说抱歉,去里面方便一下。 大家给他让了条道,容月快步向里走,在漆黑处透过朦胧的光,见到缠斗的二人。 “停!”容月眉心一跳,释放一个压缩成颗粒的光点,闪得两人同时偏头闭眼。趁这个间隙,容月惊怒的看到天阳身上一片血红,将天阳拉到身后,容月手杖指向前,威严尽显:“怎么回事?” 黑狼喘着粗气,眼睛发红:“他,捏碎了我信仰。” 容月盯着黑狼,目光有如实质,让黑狼动弹不得,内心很是震撼。容月微微偏头,天阳捕捉到他的动作,解释说:“他身上有狼头纹木牌。” 狼头纹! 容月一凛,眼神骤然变了,不管之前有多亲近,这句话一出,情谊立刻消散。 尽管白狐已经将那些疯人全部毁灭,却不代表他们的罪恶不存在,还有容月至今夜里想到依然会惆怅的蜂群部落,桩桩件件,仇恨不止。 结果这个看似好人的黑狼,却和那些人有同样的信仰? 容月一时间不能接受,沉声问:“为什么?” 黑狼慢慢松下紧绷的肌肉,手中的匕首回到自己腕上。 “是我的错。那纹身和木牌,曾经是神兽黑狼的图腾。” 黑狼将自己的曾经的经历慢慢讲述,容月越听越惊诧。救助一群被人抛弃的可怜人,这和星月部落的起源有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自己建立了一个部落,而黑狼带着他们流浪,结局就会有这样大的不同? “……我去东方走了十几年回来,却偶然得知有部落被灭族的事。经过我的探查,才知道我曾经救下的几个人,后来壮大成了一个组织,并做出这样的罪恶。这些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将他们消灭,他们已经……连狼都不能算了,是怪物。” 黑狼说到这儿,眼中已然含泪,抬头说:“看你们的反应,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们?究竟又害了多少人……我得赶快……” “不用了。”容月麻木道:“被我们打死了。” “……嗯?”黑狼反应了半天,才问:“什么?” “已经被我们打死了。”容月放松下来,把法杖塞回后腰,拍了拍黑狼的肩:“不要意思,抢了你的怪,不过你不用赶路了。” 黑狼:“…………” * 已经死了?就这样简单的死了? 黑狼浑浑噩噩了两天,直到外面的雨彻底停下。 大笋部落这群好斗分子,闷在洞里都快闷坏了,见雨一停,飞快从洞里钻出去,一个个像刑满释放似的。 那十几头熊猫倒是安安稳稳,因为一直有东西吃,时不时还能加餐点肉干,怡然自得地躺在山洞里。 这几日,大家没东西玩,只能玩玩熊猫,倒是和它们建立了和谐的邻居关系。 这一群熊猫是有大有小,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家族。最大的那头熊猫老大有一人高,经常坐在最外面,虽然姿势松散,但偶尔睁眼,眼神很精明。 这位熊猫老大一开始还会挡一下人类来摸它们的手,后来见人类似乎不想来抢食物,也没有杀意,索性拦都不拦了。 几头小些的熊猫顿时遭了毒手,被玩来玩去,还好只要给够捻子饼它们就不闹,也还是挺好养的。 唯一的缺点是,他们吃得太快了。 望着那成堆的捻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大家都担心这雨继续下下去,存货要被他们吃光,渣渣都不剩下,到时候就算星月部落肯报销,他们还走得到那儿吗? 还好,雨停了! 进入春天,暖风阵阵,吹得人微醺。 乌云终于散去,阳光不要钱地洒下来,等大家都出来了,几头熊猫终于也慢悠悠地跟了出来。 “怎么说?”容月问大笋首领:“是想跟我们去星月,还是回你们原来的地盘?” 他们急匆匆离开是因为害怕魔兽来了打不过,并不是因为竹林枯死了。虽然后者也很糟糕,但不至于马上就活不下去。 大笋首领问:“你说竹子会重新长出来,大概要多久?” 容月摇头:“我也没有经验,说不好。” 大笋首领找来他的手下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下,很快找了块高耸的石头站上去,吼着和全体说明了情况。 “愿意去星月部落暂住的站这边!”他指了指左侧,又喊:“愿意回家的站那边!” 哗啦啦,人头迅速动了起来。 犹豫的人很少,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回家,只有二十几人想去星月部落。 大笋首领喜形于色:“那我们直接回家!” 走到这个避雨的山洞只用了大半天,现在原路返回,除了脚底泥泞不好走外,并不很困难。 大笋首领与容月商量后,决定一起回去。 容月想要帮帮他们,再次在可能要长出新竹林的土地里灌输生命力。 回去的路上大家心情敞亮,男女对唱起歌来,容月放慢脚步,落到队伍最后。那里跟着天阳,黑狼背着崽子,一群熊猫竟然也跟着他们晃晃悠悠地走。 “怎么样了?”容月指了指黑狼问,天阳摇头。 黑狼忽然深深叹了口气,抬头像才看到容月和天阳似的,努力打招呼:“早上好。” 容月无奈:“前辈,你到底在伤心什么?我们抢在前面杀了他们,你这么难受吗?不过其实也不全是我们的功劳,最后还有白狐前辈喷了一把火。” 黑狼释然笑了笑:“我知道。对不起,是我想得太复杂了。我也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感到自责,明明是我犯下的错误,却要你们来承担后果,很伤心。” “不是你的错。”容月一脚踩在泥泞里,又将脚□□,不得不低头看路。然而他的声音是温柔且坚定的,即使那双眼睛没有看着自己,黑狼也感到了安心。 “你救了人,做的是好事。是好事,哪里有错?错的是那些白眼狼……啊,没有狼,是那些忘恩负义的怪物。他们做的错事,没必要由你来承担。” 容月又一脚踩进了泥坑,有些恼火地撑住了天阳的小臂,用力拔出脚。 黑狼心中感动,沉默半晌,消化了一会儿,才说:“有机会的话,我能不能去拜访一下白狐?” 容月:“可以啊,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我一定做到。” 容月笑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做我家天阳的师父,兼星月部落的科技顾问。” “什么?”黑狼惊愕,前面那个他勉强理解,后面的是……“什么技?什么问?” “科技顾问。”容月一本正经:“你这个凭空造物的能力太有用了,天阳只擅长移动,却不能像你一样做到拿出任何一样东西,随心意变幻自如。我想请你教会天阳这种能力,并且协助我做一些别的事。” 魔使不是某一种类型的魔法师,理论上他们的能力是可以互通的。黑狼虽然不太会教人,但他可以学,于是郑重说:“可以。你们提前消灭了那些怪物,是我的恩人。我可以帮你们做任何事。” 容月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和天阳相视而笑。 日落月升,众人终于回到了大笋部落的原址。只是几天没整理照看,帐子们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很多皮子都被泡得起了皱,只能等之后晴天晾晒修补。 幸好晒了一天,地面不至于太潮,大家凑合垫了些竹席,睡了一觉。第二日天刚刚濛濛亮,大笋部众便起来整理物资,不一会儿忽然有人来报,说月祭祀和星月首领不见了。 “不见了!?”大笋首领一愣:“怎么不见的?” 报信人着急:“昨天他们靠咱部落边缘睡的,那群竹熊也跟在附近,今天从早上起来就没看见人,竹熊们也不见了!” “不会是不肯赔给我们捻子吧!?”一手下惊得差点蹦起来,那是多少捻子,够他们全部落吃个五十天的,这下全没了,他们怎么办!? “等等,别急。”大笋首领自己心脏也怦怦跳,还是强忍着咽了咽口水:“月祭祀的神迹你们也看到过的,这样的人怎么会骗我们,肯定不会的。” 大家纷纷说服自己,然而该慌乱的还是一点不少。尤其有人说,他们最初认那个月祭祀,就是靠头发认的,万一还有别人天赋异禀,也弄了一头白发呢? 这…… 大笋首领一卡壳,大家都慌了。 忽然又有一人乐颠颠地冲回来:“首领!月祭祀喊你们去南边深林!” “什么?月祭祀没跑?” “什么跑不跑?”来人一脸懵逼。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互相拍拍,大笑道:“就说嘛!怎么会是骗子!咱们的眼神这么好,又聪明!肯定不会认错的!” 这么一来,手头没有要紧事的人全跟着带路人走了,两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竹子最先开花的那一片林子。 柔和的金光如同一个半圆的罩子,笼罩在一片空地上,月祭祀站在中央,手持白色的法杖,闭着眼睛。 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场面神圣,不少人屏住了呼吸。 当众人视线下移时,却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呼——地面上竟长出了一小片嫩绿色的芽尖! 这,这莫非是竹子的幼苗!? “天哪,长出来了!”“竹子,是竹子吗?”“竹林回来了!” 人们相拥而泣,大笋首领更是高兴得泪流满面,这么大的壮汉,哭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太好了,我们永远追随星月部落……那些捻子也……” 他妻子踹了他一脚,把大笋首领的脑子踹醒了:“啊,那个,捻子还是不能少的。” 第100章 事情基本解决,大笋部落这次真正放下了心。 容月和天阳休息了一天,决定不再耽搁,赶路回星月部落。 和大笋首领辞行时,对方让他们等等,不一会儿,几个包得严严实实的竹筒被送来。 “这是我们部落最后剩下的酒,当做一点答谢。”大笋首领挥舞粗壮的手臂拍拍天阳的肩膀:“只要你们把捻子送来,以后找到这酒,我们还给留着!” 看到酒容月不由心猿意马了一会儿,才答应了下来。 “准备好了?”见黑狼出现在他们身后,容月转身问,黑狼点头。容月:“那我们走吧,竹大熊,安顿下来以后派人过来玩。” “一定!”大笋首领大声道。 部众们也听到了声音,依次排开,夹道恭送众人,队伍长长排开,送了很远。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三人向东北方向走了约半日,感觉身后窸窸窣窣有东西跟着。 黑狼和天阳何等敏锐,挑了个时机一同回头,过了一会儿,一起无语地从灌木里出来。 “是什么?”容月茫然。 “……”天阳无奈:“你看。” 只见那群熊猫慢悠悠地踱出来,领头那只最大的,还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好像跟着他们很无聊似的,态度非常嚣张。 容月这下真惊了,这些熊猫是不是过于聪明了一点,明明已经让大笋部落每天做捻子饼给它们吃,它们可一点没少吃,怎么还跟着? 难道还知道是谁提供的捻子不成。 容月不得不跟熊猫老大沟通,蹲下来苦口婆心地劝:“老大,你们的食物只有这里有。跟着我们奏,没得吃。” 老大拽了一根草,吧唧吧唧吧唧…… “虽然现在竹林秃了,但再过不久又会长了,不要短视,懂吗?”容月又说。 老大嚼完,又拽了一根草,坐在地上挠了挠头。 “……”容月直起身:“好了,这些肯定不是神兽。” 假装刚才的对话不存在。 白狐召唤来的那些神兽,虽然不如玄龟他们能口吐人言,但也颇有灵性,对容月的话基本能懂个三分之一。但这些熊猫显然完全不明白,谁给吃的跟谁走,顶多聪明了些。 这可怎么办? 他们部落没有竹子,养不活这些熊猫,一直吃捻子的话就算是星月部落也很难负担,何况捻子其实不能替代竹子,暂时吃吃罢了,它们总要回归正常食谱的。 虽然……真的很想养。 听玩家说过,这可是国宝,建个展览馆让他们在里面吃睡玩,都能引得人们千里迢迢花钱来看。虽然在看到动物就想到吃的蛮荒,可能行不通,但是瞧大笋部落那些人,平常看到熊就要猎,不也和这群熊猫相安无事这么多天吗?还挺多人说它们可爱来着。 天阳见容月为难,上前一把扛起了熊猫老大。 熊猫老大一时懵了,刚要伸出锋利的爪子挠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就被稳稳放在了地上。 “走。”天阳指着大笋部落的方向:“那边,吃的。”又指了指自己:“不许跟着。” 其它熊猫见老大动了,也跟着慢慢走过去,天阳又把动作重复几遍,把老大往大笋方向推,一会儿它似乎终于明白了。 “吼——”熊猫老大一声吼,懒洋洋背向他们。容月目送着这群熊猫,心中刚涌出几分惆怅,就见熊猫群中一只体型较小的,停住了脚步。 它叼起身边一只最小的熊猫崽子,转身朝容月走来,将崽子丢在地上后,又用嘴向前拱了拱,把熊猫崽推了个跟头。 那只最小的熊猫崽这几天没少被大笋部落的人们抓着玩。它只到容月大腿高,虽然断了奶,但走路还是摇摇晃晃的,非常可爱。 但这样的可爱,也意味着生存能力弱,熊猫本来并不是群居动物,因为食物全没了才凑到一起。这样的条件下,幼崽很容易被抢夺食物,活下来的几率更小。 于是这只也许是熊猫崽母亲的大熊猫,将幼崽扔给了这几个人类。 “吱吱——”熊猫崽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但母兽完全没有停留,跟着熊猫老大他们钻进灌木,很快看不见了。 “……唉。”容月叹了口气,蹲下来,和这头熊猫幼崽对视。 幼崽傻愣愣的,也看不出伤心,只是有些不安的来回嗅着。 “要养吗?”天阳问:“它还小,没有竹子吃别的,能养大吗?” 容月摇头表示不知道,又看黑狼,黑狼沉吟片刻说:“我也没见过这种熊,但我没见过,就说明它们生存的范围很小。竹子应该是必须的食物。” 这怎么办? “种。”天阳忽然说:“大笋部落离我们已经不算太远,气候差别不大。他们能有竹子,我们也可以种。” “!”容月抱着熊猫站起来,心想对啊。把什么东西都带回去种起来,这不是我该想到的事吗! 只是一些竹米而已,他现在就能回去偷一袋子来! “太聪明了!”容月旁若无人地给了天阳一个亲吻,沉浸在即将养熊猫的快乐中。 一旁的黑狼只能默默望天,假装自己不存在。 走出这一带,容月终于将马儿用口哨唤了来。 围脖一直跟马儿在一起,这边窜窜那边玩玩,别提多高兴了。 结果回来一看,怎么回事,自己不过出去浪几天,这两个人类竟然养了个新动物!? 一点灵智都没有,像大狗二狗一样,蠢蠢的普通动物! “怎么了?”容月薅起围脖,见它不停朝熊猫龇牙,知道是吃醋了,只得优先安抚围脖。于是黑狼养人崽,容月养狐狸,天阳抱熊猫,这下三人马也骑不成了,拖家带口地慢慢回去。 就算这样,围脖对熊猫仍然充满敌意,每当他们扎营休息的时候,它总会用各种方式欺负熊猫。 趁容月不注意,把捻子饼偷偷拖走埋了啊,往熊猫身上刨土啊,最有能耐的时候,还会叼石头砸它呢。 行为可谓非常恶霸,十分令人不齿。 然而谁让它聪明呢,容月反正一次都没看见,而黑狼顾着人崽,天阳顾着探路,都错过了围脖接连不断的恶作剧。 小错误不纠正,就会迎来大错误,这一天,围脖干了件大事。 清晨,两顶帐子都还没动静,一只白色的尖嘴小脑袋从容月与天阳的夹缝中探出来。 “吱吱吱!”围脖轻轻叫了两声,确保这两个人类还没醒,便小心地溜了出去。 熊猫崽窝在一个石窝处睡觉,它身上脏,也习惯野外,听到狐狸的声音,睁开眼。 围脖窜到它身上,叼它的后颈肉,熊猫只觉得一阵酥麻,好像妈妈的感觉。 当它察觉出力量的方向时,便本能地跟着围脖走了。 一狐一熊慢悠悠走到林子里,围脖冲向一个小水洼,对着那里叽叽喳喳地左蹦右跳。熊猫崽还小呢,好奇过去,低头嗅了嗅。 好难闻! 只见那水洼里一片绿色糊糊,像是被石头砸烂或踩烂的草,散发出令人难受的味道。熊猫崽连连后退,却被围脖飞起一脚,踹倒进去,跌坐在了水洼里! 这下可好,熊猫崽崽浑身黏糊糊,惊恐的发出了尖锐的鸣叫。 叫声传到帐子附近,容月倏然惊醒,顾不得把衣服整理好,就要冲出去。 “我去。”天阳让他披件衣服,自己一个闪身,消失在原地。容月不可能不着急,头发散着就跟着跑出去,并对刚刚出来的黑狼说:“看好东西!” 进林子越深,熊猫崽的哀哀鸣叫就越刺耳,容月心都揪起来了,好不容易冲到现场,就见天阳倒提着围脖的尾巴,怒气冲冲,而一旁的熊猫崽子背后的毛上一片绿色的糊糊,已经有些板结了。 “怎么回事?”容月见熊猫没缺胳膊少腿,心先放下半颗,但看天阳这么生气的样子,又不由紧张。 天阳随手把围脖一扔,容月下意识的接住,便见小狐狸把头埋进他怀里,瑟瑟发抖。 “是无根草。”天阳深呼吸,皱眉说:“沾到皮肤,可能就秃了。” “!!!”容月先是被这个功效震惊了一下,随后又觉得耳熟:“我好像听过?” “溪边溪上。” 哦对了,这俩光头兄弟,就是因为剃了头以后涂了无根草的草汁,才能一直保持那两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 “……”容月这下也生气了,捏着围脖的后颈肉把它提起来。 小狐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委屈地含泪,盯着容月可劲儿眨。 “你闯祸了你知道吗?”容月被那双眼睛盯得差点心软,咬牙说:“看我也没用,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小伙伴的?还玩手段?你是想说自己很聪明?” “叽叽叽……”围脖着急的扭动。 “还不服气?”容月前踏一步,指向水洼:“你看看这草汁,不是你还能是天然形成的?” 被晨露打湿的地面又湿又滑,容月话音刚落,脚下不稳,竟一个趔趄跌了一跤。 这一跤摔得十分不巧,天阳将将晚了一步,容月一手撑地时没撑稳,整个上身摔在了小水洼里,沾了半个脑袋。 容月:“…………” 天阳:“…………” 容月一手草糊,惊恐道:“我碰到了!怎么办!?我会秃吗?秃好像不能用技能治!” “别怕。”天阳手臂肌肉全都绷紧了,把容月抱起来,人生中第一次打了个结巴:“去找黑、黑狼。” 第101章 两人风风火火赶回来,那架势把黑狼吓了一跳,活像谁被野兽剖了肚子快活不成了,或者哪个怀了崽的快生了…… “黑狼!”天阳一闪身到他面前,急急地托着容月的头,想说话又卡了壳:“无、无……” “无根草!”容月大声补充:“我不小心沾到了!” “…………”黑狼一顿,随后哈哈大笑。 黑狼看着一直颇为内敛和忧郁,这是他第一次放声大笑,笑得容月想揍他。 虽然头发什么的不致命,但他真的不想秃啊!他的圣光能不能治脱发还另说,如果不能治怎么办!? “没事,”黑狼笑完,指使天阳说:“万物相生相克,有无根草的地方,就有一种能中和它药性的草,叫黑乌。你去弄一把来,今天之内拿黑乌洗一洗,就没事了。” 天阳还真不知道这个知识,刚山部落附近是没有这些的,这下总算松了口气,理智也回来了。想起刚才两人的慌乱,脸上发红。 “不过……”黑狼疑惑:“你们怎么会沾到无根草的草汁?不把它捣烂是没用的。” 想起这个两人脸又黑了。 围脖,是时候做成围脖了。 两人回林子里,天阳抓着狐狸去找黑乌草,容月把受了委屈的熊猫崽抱回了帐子前。 找到一处小溪,容月先给脏兮兮的熊猫崽洗了澡,自己也冲了冲,顿时浑身舒坦。熊猫崽脏兮兮的时候都很可爱,何况洗白了?被暖风吹干毛后,蓬蓬的毛绒绒,憨态可掬,像个大团子,眼中闪着懵懂的光。 不愧是国宝。 天阳寻来了黑乌,黑狼把黑乌草捣成糊,刷在了容月的头上。等了半下午,容月才获准去洗掉,只觉得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是时候把围脖给做成…… “……容月?”近处忽然听到天阳喊他,容月正赤身坐在溪中,背对着天阳。他不好站起来,只回了头,搓着头发问:“怎么?” “…………”天阳脸上表情像迷茫,也像不可思议,卡了一会儿才说:“你的头发变黑了。” “?”容月立刻往水面看。 溪水在流动,他停下动作,仍然微起波澜。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辨认自己的头发颜色。 真的黑了。 用手抓了一把低头看,不仅黑,还夹着白,斑斑驳驳,实在很刺激。 “……”容月一下有些心梗,天阳冲过来扶住他:“小心,这个……应该会掉。别担心了。” “让我缓一缓。”容月撑着他,好一会儿才说:“你帮我去问问黑狼,要么再弄点草过来,就当染发了,染个彻底。” 他说完才发现大白天的,自己竟然整个儿光着被天阳揽在怀里,深吸一口气说:“快去。” 过了会儿,天阳抱着草回来:“黑狼说可以。” 又是一番折腾,回到帐子已经月明星稀,这下是真的耽误了一整天。 黑狼已经烧好了热汤,烤好了烙饼,就等容月他们回来。他道:“抱歉,因为大多数人是黑发,我从不知道这种草还会染色。” 容月这时候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知道这种天然染发剂过不了多久就会消失,怎么也比秃了好,才笑说:“正好给我新鲜感。” 他捧起一碗汤:“我一辈子还没试过让头发变色呢,有机会还想剪短试试。” 天阳手指动了动,却到底没说什么。容月想起以前说这个话题的场景,心想天阳的情绪确实在好转,居然能忍耐了。 蠢蠢欲动。有点想挑战他的底线。 接下来的几天,容月时时刻刻把围脖揪在身边,每天坚持思想教育。 围脖知道闯了祸,乖得不像话,也不跟那只蠢团子计较了,还每天抓猎物来当孝敬。 烤鸡烤鱼连番吃了一通,三人终于顺利地靠近了星月部落。 别说容月,就连内敛的天阳都有些想念习惯的住所,两人的家。 此刻越是靠近,越是激动,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星月部落变成什么样了呢? *** 星月部落,田间。 “葫芦!”一男人气急败坏地大喊:“你能不能举起你的锄头!做做样子也好啊!” 葫芦唉哟一声,顺势躺平,两腿一蹬,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我的腿断了……” “你的腿是要断了!”那男人冲上去就是一脚,葫芦满地打滚,男人:“断没断!断没断!?” “没断没断!”葫芦连忙说。 “居然还没断,那我再用点力。” “唉哟——” 男人把葫芦整治一番,见他终于提起了锄头,满意地叉腰,站在田埂上。 “我们的目标是——” “多劳动!多吃饭!” 众人齐吼。 “很好!”男人拍手:“快快,动作加快!” 烈日下,众人汗流浃背,此男却清清爽爽。小风吹过,他惬意的眯起眼睛,只觉得这是他过过的最好的日子……等等,那儿怎么有两个闲人,在看什么?看花看草看云吗? “你们俩!”他双手搭了个喇叭:“对!就是说你们俩!站那儿干什么,哪个组的!?” 见那两人诧异地看过来,男人更加不爽:“怎么,逃避劳动还光荣了?大白天的不下田,站在那儿吹风呢?到底哪个组的!” 容月正和黑狼介绍自家部落的布局,冷不丁被这么一问,还真被问住了。 我是哪个组的?圆桌会议组? 见容月不说话,男人训斥道:“不说?是偷偷溜出来的吧!我知道,有些组人多,少了那么一个两个的也不引人注意,你们就趁着组长不在偷跑。但这种事在我的组里,绝对不可能发生!”他掷地有声,中气十足,一双牛眼瞪得像铜铃。 “今天就要让你们知道教训,来,葫芦,给他们俩拿锄头!我们今天要把这一整片地给翻好了!”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的容月:“…………” 葫芦懒洋洋地从别人手中接过两把石锄,扛着走过来。 凑近了和容月对上了视线,忽然一个哆嗦,眼睛睁大,指着容月:“大大大大大……” 容月轻飘飘瞥他一眼,接话:“大太阳真烈啊。” 葫芦一张脸憋得一会儿青一会儿紫,最终领会到意思:“是啊,晒得我头晕眼花……” “又找借口!”男人踢他一脚:“还不快回去队伍里!” 葫芦忙不迭地跑回去,跟被什么洪水猛兽追了似的。 于是在容月的沉默中,他和黑狼就背上了锄头,融入进了忙碌的星月部落底层劳动人民的生活中去。 “他们为什么认不出你?因为头发?” 黑狼对一切都颇为新鲜,学着其它人的姿势挥舞锄头,并小声问容月。 “……差不多吧。”容月也小声答:“除了葫芦以外,这整个小组都没有近距离和我打过照面,可能只听说首领身上有黑纹,大祭祀头发是白的。所以我头发黑了,他们自然认不得。” “很有趣。”黑狼评价:“但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实情?” “考察一下。难得他们不认识我,不是最好的时机吗,看看我的部众们平时究竟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是的,你这样的想法很好。”黑狼赞赏地说。 晒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很热了。容月撸起袖子,把衣服下摆系起来。 撑着锄头遥遥望去,田地的规模已经非常大。除了远处的星月湖,和对面的牧场,视线所及的其它土地都是方方正正,一块一块的,零散的人们有的在拔草,有的在松土,是十分壮观的种田景象。 “这样看,比你给我指着介绍还要直接。”黑狼说:“你们的想法和做法都太了不起了,彻底改变了我们的生活。” 容月笑说:“幸好天阳送竹熊去了,不然我还混不进来。晚点你不想干可以直接离开,去中间那座小二层找天阳。” “没关系,”黑狼,“我很喜欢做这些。” “叨叨叨什么呢!”忽然一阵惊雷般的吼声炸响,把容月都吓了一跳。 那个让他们进来劳动的男人又在瞪眼睛:“我一来就看见你们在说话!还凑在一起!哪有那么多话好说?力气都花在嘴上了!” 男人骂完,等容月他们分开劳动了一会儿,才慢慢踱走了。 这时葫芦战战兢兢蹭过来。 “月祭祀……您怎么……” 容月还记得这位部落第一懒汉,打趣问他:“是葫芦啊,怎么样,跟桑露还好吗?” 葫芦老脸一红:“好,好啊,我们打算年底结契了……不是,我是想说,您头发怎么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在这儿?” 容月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通,葫芦恍然大悟:“我懂了,您想考察……” “民生。”容月接话。 “对对对,哎呀月祭祀,您可太好了!”葫芦一通彩虹屁把容月吹上了天,不愧是靠厚脸皮和一张嘴把桑露追到手的男人,容月听了都有点肉麻。 “好了别吹了,你跟我讲讲,这个组长是怎么回事?” “嗨。”葫芦顿时五官都皱起来了:“可不算我告状啊,这位啊,真是很讨厌!” “怎么说?” 葫芦探头探脑,四面看看,确认那位牛逼的组长不在附近,才慢慢说起来。 原来这位组长,是在容月他们走后才加入了星月部落的,一共才呆了不过半年。 去年夏天,在造塔修路的不断推进过程中,星月部落的知名度已经打得十分响。雨季来临后,融雪谷的北面一座小山发生垮塌,有数个小部落被完全掩埋。 星月部落趁机将他们收了进来,经过两个月的考察期,品性合格做事认真的,被授予了正式的星月部众身份。 这个小组长就是其中一个,名叫大柱。 那几个小部落本来就穷困潦倒,进入了星月部落以后,简直像进了天堂。生怕这样的好日子没了,他们就拼命努力干活儿争取表现。 那一阵子,原住民的劳动积极性都被带起不少,每周表彰的大部分都是这几个小部落的人,他们简直热爱劳动爱到了骨子里。 而大柱就是被表彰的一员,勤奋得可怕。 因为表现突出,又受到了表彰,大柱越来越卖力,越来越积极。就算下了工,天黑了,还在田里除草,捡小石头。 有次下暴雨,他怕田被淹坏了,自己拿了个桶,一桶一桶地从田里接,再倒进排水的裂谷。 葫芦说到这儿自己都有点唏嘘:“总之,就是牛逼,换我我可不行……嘿嘿,月祭祀别这样看我,我这人懒你也知道……” 大柱的表现震动了分管田地的新苗阿妈。她在和白陶等人商量后,将大柱提拔成了小组长,分管一个种田小组。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容月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所以他一直鼓励你们劳动?这不是挺好吗,干嘛皱着个脸,懒筋又痒了?” 葫芦下意识往后背手,捂住自己的尾椎骨,讪笑说:“没有没有,别踹我……我们不是因为他要我们劳动不满,而是……” “而是?” 葫芦为难,压低声音:“他自从当上小组长开始,就再也不下地了。光会骂人,站在田埂到处看,就是个监工……这跟造房子时可不一样啊,老木头那是手上有本事的,他得看着我们东西搬哪儿,或者哪儿搭错了,可这个大柱呢……种地无非就是出些力气,还用他看着么!” “那个谁!!!” 容月下意识地一闭眼。 “你怎么又跟人叨叨叨,你是有多喜欢叨叨!”大柱冲到近前,差点想抬手打容月,但看到他的脸,好悬又停住了,只骂道:“快点动起来!任务完不成,先进小队奖励拿不到,别怪我当众骂你!” 第102章 被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饶是容月也有些懵了。 反应过来后他不怒反笑。 有趣。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长年站在权利顶端的人,想要气势太简单了,即便到了蛮荒有所放松,平时插科打诨不少,要紧起来也是分分钟的事。 但容月反而低下头去,假装自己是个鹌鹑,喏喏说:“我知道错了……” “知道就好!”大柱哼了一声,又踱着步子走了。 葫芦已经吓得面无人色。 “月祭祀……”他抖抖索索地说:“你干嘛……” 容月抬手嘘了一声,葫芦只得闭嘴。 到了中午,天阳终于来找人了。 当时众人的活儿已经干了一大半,部落提供的午餐快要送到。每个人身上都是汗涔涔的,被大柱要求着站到一起,气味呛鼻。 大柱讲了几句,表扬大家早上干得不错,下午继续努力,随后注意到了站在角落的容月和黑狼。 “你们俩,回自己的小组拿吃的。” 容月眨眨眼:“哎呀,我们又没在自己的小组劳动,怎么能吃小组的饭?” 大柱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也对啊,反正部落分的饭是按照看到的人头来的,并不拘泥于一个小组多少名额,在哪儿吃没区别。 这么一想,他勉强答应了。 快要轮到容月和天阳领餐盒时,田埂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阵惊呼,那是另一个种田小组的成员,离他们几百米远。 众人竖起耳朵,依稀听见他们在喊首领,天阳大人。 “什么!首领回来了!?”坐在最高处的小凳子上吃饭的大柱猛地站起,神情激动,面色涨红:“来部落这么久,还没见过首领呢!他终于回来了,还来看我们劳动!” 他转过身大喊:“都别吃了!快起来列队!像晨练那样!要把我们最精神的样子展现给首领看!” 餐盒刚刚拿到手上的容月:“…………” 众人老实地列队,一个个把手中的餐盒放在了身后的地上。 远远的,天阳和阿川并排走来,因为太阳炽烈,两人头上还戴着草帽。 “来了来了……”“哇,那就是首领吗?”“第一天回来就来看我们劳动,首领真好……”“我听人说,咱部落的首领和大祭祀都长得特别好。”“真的啊?但他身边那个不是大祭祀啊……是川大人……”“大祭祀一定怕晒呢,也许晚上我们就见到了吧。” …… “都闭上嘴!”大柱见距离差不多了,呵斥住众人的议论声,然后深吸一口气。 “大家,跟我喊!天阳大人!您辛苦了!” 众人习惯了跟他喊口号,一点不带犹豫,气从丹田发出,整齐划一:“天阳大人!您辛苦了!” 容月看到天阳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知道他被吓了一跳,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偷笑。 “天阳大人,阿川大人……”大柱憨厚的脸上堆满笑容,迎上去:“怎么这会儿来,太阳多晒啊。” 阿川问:“你是哪个小组的?” “种田五组的,我是小组长大柱。” 大柱说完,看向天阳,以为他会表扬几句,谁知对方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目光灼灼在人群中梭巡。 “那个,天阳大人……?” 天阳没有应声,在角落里看到容月和黑狼,面露疑惑。 容月心怦怦直跳,生怕天阳跟他默契不足,当众点名,那自己这一早上的戏不是白演了吗! 他和天阳对上视线,努力眯起一只眼睛做他记忆里“挤眉弄眼”的表情,怕天阳不懂,还悄悄抬手,左右摇摆—— “角落那个!”大柱转头就看见了某个不安分的,只觉得万分头痛,大声呵斥:“动什么呢!?身上长虫了!?再动别吃饭了!” 他回过头换了张脸对天阳和阿川笑:“真对不起,那不是我们小组的人,今天临时来劳动的,表现不好……” 天阳面无表情,阿川则嘴角微抽,仔细看看都有点诡异。 “没事。”半晌,天阳终于出声:“大概是晒的。” 他说着,走到队伍最末尾,将头上的草帽摘下,扣在了容月头上,语气听着不太高兴:“休息时间,让他们好好吃饭。” 说这话的时候,他紧紧盯着容月,看都没看大柱一眼,但大柱还是感到了一阵寒意。 “好的好的,大家都吃饭去吧,看首领这么关心你们……可要好好感谢首领啊!” 众人散开,只剩容月和天阳站在田中。众目睽睽下,两人也不好说什么话,天阳道:“劳动还习惯吗?” “非常习惯。”容月松了口气,强调了非常两个字,又说:“我一定会坚持一整天,好好劳动,为部落创造价值。” 天阳:“……” 阿川在旁边揉了揉太阳穴,忍笑,听见天阳说:“帽子戴着,别晒伤。” ………… 天阳和阿川一走,种田五组的几十个组员们沸腾了! 什么情况,为什么那个临时来的人只是乱动了动,就能得到首领的草帽!? 那可是首领戴过的帽子啊!而且首领还亲手给他戴上了。 凭什么!? 容月刚刚打开餐盒,就见一群人凑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的情况。 “你是什么时候来部落的?” “你究竟是哪个组的?” “帽子能送我吗?” “一边儿去,要送也是送我!” 容月笑而不答,神秘莫测,众人很快不问了,因为他们这才近距离看到容月的脸。 ……真好看! 这白白的皮肤,细得连毛孔都看不见,比部落里最漂亮的果果还白。眼睫毛也是浅浅的颜色,不知道为什么也是浅色的,太阳一照,闪闪发亮。 就连他晒红的脖子和手臂,额头上淌下的汗,都不显得狼狈。 简直太好看了! 他们部落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对,这根本是个祭祀吧!?虽然骨架比一般祭祀宽了些,但总体也不算太壮,完全有可能啊! 听见人问,容月立刻否定:“怎么会,我当然不是祭祀。咱部落的祭祀不都在屋里教书么。” 一人说:“也有例外啊,还有进狩猎队的女人呢,怎么就不能有种田的祭祀了?” 大家就是就是的附和,认定了只有祭祀才能这么好看的原则。 容月夹了一筷子蘑菇滑鸡丁,开玩笑似的说:“好吧你们猜对了,我就是祭祀。” 听到他承认,众人又不太好了。 “你真的是祭祀啊!?那你怎么来种田啊,这么晒,去屋里学字去啊!” 容月:“……” 忽然有个思路灵性的,说:“刚刚首领是不是看他好看,想娶他啊?” 大家一激灵,一人做出自己的猜测:“很有可能啊,不然送帽子干什么?” 立刻有人反对:“怎么可能,还有大祭祀呢!听说大祭祀和首领是一对儿,过得可好了。” “是一对儿怎么不一起来?况且首领那样强壮威武,就算再娶一个也行吧。” “首领和大祭祀是一对儿的事情咱也是听说的吧!他们正式办过礼吗?好像没。” “真的啊?” “没有吗?” “我隔壁住了个阿妹,听说是刚建部落时就在了,她说首领和大祭祀一直在一起,但没见他们亲过嘴儿,也没办过礼。但她说大概在建部落之前就办过了……” “那谁知道呢?” “就是,我觉得那大祭祀长得再好看,跟他比……” 众人将目光重新投在了努力吃饭的容月脸上。 “……比不过吧。”他们实在无法想象比容月更好看得是什么样。 容月吃完最后一口凉拌西红柿,拍拍肚子,无比满足。刚刚的八卦他听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意识到,他和天阳还是秀恩爱秀少了。 这群人竟然质疑首领和大祭祀的名分问题。 不过回想一下,曾经的原主“月”被送进天阳家时就没有办过礼,更别说他穿过来以后了。 找个机会补上。 这么想着,容月轻咳两声,众人以为他要发言了,都静下来,等了一会儿没下文,有人又急了,问:“你想说什么呀?你也觉得首领会娶你吗?” 容月似笑非笑:“说不定呢。” 大家一愣,正要再说两句,大柱忽然出现,拍手让他们赶紧干活儿去。 容月不再和他们讨论这件事,放回食盒继续扛起锄头。 短暂的一天,容月一人翻了两大方块的地。听其他人交谈中透露的信息,这篇地是重要种小麦的。 是的,小麦已经初步培育出来,可以种了。 因为产出不如捻子多,总体种的数量还不够,但今年夏天,他们应该能吃上各色面粉制品,面条,饺子,各种粉质更加细腻的饼。 菜谱中还有更多面粉的衍生品,面筋,淀粉,用来给其他食物增添花样也是必不可少的。 太阳落山前,容月终于把这片土地翻好,扛着锄头慢悠悠地走在田埂上。 蔬菜区,西红柿田已经成了规模,黄瓜架子也爬出了嫩藤。辣椒青椒,花生萝卜,都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平整的地面上。 星月湖周围的草场仍在,零星的神兽站着吃草,附近有给它们搭的雨篷,进出随意。 天空已经染成了橙紫色,一会儿,黑狼找了过来。 “你在这儿。” “看。”容月指向日落的星月湖,波光粼粼,灿烂闪烁:“那一片像不像仙境?” 黑狼看过无数景色,也得承认,确实很美。 “我们没来前,这里就叫仙境。”容月说:“后面那道裂谷里,最初长年有雾,看不到地底。有些部落里有人残疾了,或者得了治不好的病,部落养不活他们,就会把人扔进那道裂谷。” 黑狼听得入神,知道容月是特意讲给他听的。 “他们说,这附近这么美,谷底说不定也是仙境,抛下这些人,或许会有新的机缘……那他们自己怎么不下去呢?” “……借口。”黑狼说。 容月点头:“大部分人摔下去,当场就死了,苟延残喘的,也不过寥寥。星月部落最初就是由这些幸存者组成的。” 容月微笑回头:“你救人并不是错误,只是那些人不值得你救。或许,他们还缺一些更正确的引导,这一点,我也在摸索。” 说罢他眼睛弯了弯:“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黑狼看向落日,心中一阵轻松,半晌才道:“没什么,已经很好了……谢谢你。” 伴着夕阳,一阵缥缈的鼓声和乐声传来。容月来了兴致,对黑狼说:“走,我们回去找天阳吃大餐,再带你去看回音墙的表演!” 第103章 天渐渐黑了,大柱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下午太阳不那么烈时,他有些犯困,找了个大树靠着睡了一会儿。 醒来神清气爽,嗅着风中隐隐传来的食物香气,听着遥远的陶陨声,只觉得生活再不会比现在更惬意了。 他昂首挺胸地踱步,往自己管辖的地方去,路上遇到其它下工的小组长,都会笑眯眯地寒暄问候。 “大柱还是这么认真,我们都走了,你还要盯着检查。” 大柱很受用地点头:“认真点总没坏处,我还想再带领我们小组被表彰呢。” “哇,那你一定可以的。” 类似的对话反复几次,大柱终于到了自己管辖的田地。 他的组员们全部都没走,等在自己干活儿的土地上。 今天大柱睡得久了些,天已经很暗了,他便没有看得太仔细,觉得差不多的就让过,放组员回去吃饭。 看完大半,他来到一块空着的田地中。 “嗯?这是谁锄的地?”他疑惑问隔壁田一个组员。 “是那个新来的呀。”组员答道。 大柱顿时火冒三丈:“新来的就这么走了?锄头都不还回去,太过分了,有没有一点集体意识!” 说罢他又看到另一处空着的:“这怎么也是空的!?” 那组员小声说:“不是俩人嘛……” 大柱:“…………” “不像话!!!” 大柱的心情极差,到吃晚饭时都没能好起来,不停地和人说自己今天这两个组员有多么懒,多么不靠谱。 “就算首领把草帽给了他,也不能这样对待劳动吧,这态度太差了!” 照明的火堆边,大柱捧着餐盒喋喋不休,与他一起吃饭的几人都是种田组的小组长,平时常凑在一起吃饭。 一组长说:“他是觉得自己要嫁给首领,所以不认真了吗?地没翻好?” “……那倒没有。”大柱闷声闷气地说:“活儿是都干完了。” “那你这么生气干什么,”那组长说:“你也说了,他本来不是你们组的组员,说不定不知道结束后还要留下来检查呢?” 大柱黑着脸:“不可能,我今天特意说了,他们就是故意的。” 有个女组长不屑地轻哼一声:“真把自己当多厉害的人物了,不过就是个小组长,别人不留又怎么样?还要尊敬地叫你一声大柱大人吗!?” “你!”大柱火冒三丈,好一会儿才把怒气压下来,说道:“总之,我一定得找到他们,跟他们的组长好好告一状。我没资格管,但他们的组长总有资格吧?” “那你去啊。”女组长吃完,把餐盒哐啷一声合上,脸拉得老长走了。 “…………”火堆边气氛顿时尴尬,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组长打圆场:“你说的那两人什么样子?” 大柱说:“一个长头发,脸长得比果果还好看,可能是个祭祀。另一个男人很高,跟首领差不多高,短头发,很瘦。” “……”众人沉默片刻,爆炸似的哄笑:“哈哈哈哈——大柱你做梦呢吧!” 一组长笑出了眼泪:“比果果还漂亮,真亏你说得出口,你怕不是今天睡着做梦一整天,醒来懵了吧!” “有这样的人我们早注意到了,怎么可能听都没听过?” “就是啊,你不会是看上别人了吧,说得那么夸张……” “首领给他帽子也是你做梦梦到的吧!” 大柱脸都绿了,把餐盒狠狠一拍:“是真的!那么多人看到了,不信问首领!” 众人这才渐渐安静下来,露出疑惑的神情。 “首领今天中午是来巡查了。”忽然有一人说:“我看到大柱有点奇怪,离太远了具体说了什么听不见,但首领确实去了,草帽也留在了那里。” “不会吧。”另一人说:“我发誓,我的组里没有这样的人。” “我也没有。”“我这儿也绝对没有……” 见所有人都否认,大柱越来越不甘心,更加坚定了要找到这两人的信念。他迅速把饭扒完,站起来。 “我去别处问问。”他说。 种田小组的组长在一起开过许多会,他所有人都认识。利用晚饭时间,他挨个询问,甚至连甩他脸的那位女组长都又确认了一次。 没有人见过。 这说明他们一定不是种田小组的! 大柱恍然大悟,怪不得其他人觉得他做梦……又想,管他什么组的,他就不信,翻了整个部落都找不到? 这个状他是告定了,必须告,非告不可。 *** 一夜没睡好,大柱第二天把种田任务匆匆分配完,就去了其它地方找人。 离种田组最近的,是养殖组。 昨天那两人走在田埂上,极有可能是从养殖组的方向偷偷溜走的。 大柱一边走,一边肯定自己的猜想,直到鼻子闻到一阵动物特有的臭味。 “对对对,就这样挤……你动作轻点儿,把哞哞弄疼了!”牛圈里,一个少女正在指导一个少年给一头羊挤羊奶。 那羊毛色灰扑扑,每天却能产两桶的羊奶。这还是星月部落从别的部落手中买来的,刚刚生了两头小羊崽,是部落的宝贝。 大柱本来气势十足的来,想抓个人问昨天那长发祭祀的事,然而面对格格不入的环境,他忽然生出了一丝胆怯。 “小晴,有人找。”那少年忽然说,语气不太好。 “真的诶,你后脑勺长眼睛啦?”小晴站起来,礼貌地问大柱:“你来找谁?” 大柱踌躇片刻:“你们是……组长吗?” 小晴:“我是。怎么了?” “那个……你们组有没有一个组员,长得又白又好看,头发很长,大概是个男祭祀?他还有个朋友,很高,短头发,男的……” “?”小晴疑惑地歪歪头:“男祭祀只有一个,头发不长。” “不是男祭祀也行……” “还是没有。”小晴肯定的说:“又白又好看,都是女的。” 大柱失望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们还有别的组吗?” 小晴拍拍少年的肩,示意他接着挤奶,自己跨出羊圈,拍拍身上的干草。 “你找人具体是什么事?今天露水大人在,你直接问她吧。” “不不不……”大柱一听露水的名字本能的发怵,正要后退,露水已经看到他们。 “小晴?羊出事了?” “没有!”小晴笑嘻嘻地拉着大柱进了一间空旷的屋子,屋子里各种大大小小的桶层层叠叠,很阴凉。 “是这个人,不知道有什么急事,要找人……”小晴转头:“你问呀,我们养殖组的所有人露水大人都认识的。” 大柱硬着头皮,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眼神游移,不太敢看露水。 “嗯?”露水大半年前生过崽儿,身体早就恢复,只是脸蛋还是圆圆的。她喃喃说:“长发,好看,男祭祀?昨天我们月祭祀回来了,你是说他吗?” “不不不不——”大柱吓了一跳:“那人是黑头发。” “啊。”露水昨天还没见到容月,不知道他的头发发生了意外,想了想问:“有多好看?” 大柱闭上眼睛说:“比果果大人还好看。” “……”露水抽了抽嘴角:“你拿男祭祀跟女人比?”又嘟囔道:“这些男人就知道果果果果……我怎么比果果差了,哼。” 大柱汗都要下来了,连声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就是……” “行了,真没有。至少我们养殖组没有。”露水解释说:“最近一个月我们养殖组只进了两个新人,都是女人,如果你找的人大家都不熟悉,可以去别的人员流动大的组找。” “谢谢露水大人……比如?” “建筑组吧,他们最近又扩了一次编。你去找小木头就是了,就说露水姐姐让来的。” 大柱吭哧吭哧,又赶去了建筑组。 有了露水的金口玉言,大柱没有刚才那么忐忑了。 露水真好看,圆圆的脸蛋也好看,而我和她说过话了。大柱飘飘然地想。 可惜,竟然这么早结契。大柱一想,顿时有些嫉妒起露水的丈夫。 建筑组是目前最繁忙,最热火朝天的组。 大柱找到小木头时,少年正赤着上身,跟一群大汉一起挖坑。 这是他们最近才开始做的工程——地下排水系统。 去年暴雨,田地淹了不少,当时部落就计划要修建排水系统,以后各家各户的洗东西,上厕所,也会方便很多。 只是这个工程复杂,过了一个冬天才有所进展。 其中小木头进步神速,已经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了。 “小木头!”搬着一块大石的组员高喊:“有人找你!” “来了!”少年声音还很清亮,从坑里一跃而出,拿布巾擦了满头的汗,走到大柱身边:“什么事?” 大柱不怕这种还没长大的少年,直接了当地把问题说了一遍。 小木头茫然:“你……确定?” 他俩一起回头看着一群大汉们打着赤膊挥汗如雨的场面,各个虎背熊腰,再不济也晒得漆黑一团,总之看着跟“祭祀”或者“像祭祀似的”两个词没有任何关联的地方。 甚至小木头已经是最清秀的那个了。 小木头:“不知道你说的到底是谁,但我们建筑队里要是有那样好看的,肯定早就被追求得人尽皆知了。我们队里全是光棍,根本娶不到女人,祭祀也娶不到,有些人寂寞了想跟男人好,最近正琢磨着要跟首领他们提建议呢。” 大柱:“…………” 小木头:“总之,没有。” 大柱不甘心地问:“那有哪里有好看的男人?” 小木头想了想:“果酱工厂吧。裂谷下面那个……你去找小乐,他是负责人,最近在弄酸酸果醋那个。哦你不认识?阿川你认识吧……对,就是阿川的那个。” 裂谷下面已经如容月最初所想,建成了一座果酱工厂。 滑滑梯正在修建中,但上下的木梯已经建好了。 木梯那儿有人看守,见大柱走近,皱眉问他:“干什么的?” 因为裂谷很深,之前有人不注意,下梯子摔断了腿的,那之后部落便派人守着,不相干的人不能随便下去,如果有意外也能照看一二。 大柱手足无措地解释:“我,小木头让我来找人……” 看守们说:“找谁?” “小乐大人。” 一个看守上下打量他一番,大柱以为下去要什么资格,正想退缩,就听那人说:“果酱工厂是做食物的地方,你穿得太脏了,不能下去。把外衣脱了,才能下去。” 于是大柱脱了脏衣服,顺着木梯下去了,下面人声鼎沸,各种工具挥舞,锅炉蓬蓬冒着蒸汽。 “找谁?”两人吃力抬着一口巨大的石锅,里头是粘稠的浅黄色不知名物质,大柱没见过。他怕弄脏了被找麻烦,退后两步大声说:“找小乐!” 两人指着一处被木板遮阴的棚子,说:“小乐在那儿!” 大柱腹诽,果然地位高了,待遇就是不一样,还专门为他搭个棚子…… “酸吗?” “酸,但不是那种酸……麻麻的。” “给我尝尝。唔……还是坏了,这锅不行,既不能叫醋也不能叫酒……” “小乐大人!有人找!” 小乐听见传话,转头看到棚子外一个陌生男人,疑惑问:“你找我?” “对。”大柱打心底里看不起同为男人,却跟着别的男人混的小乐,态度不算特别好地把要找的人的特征和说了一遍。 小乐心思最敏感,闻言不像别人那样亲切,而是皱起眉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柱心想,果然是你们组的人!活儿又轻松,还在阴凉里歇着,当初还不如来做果酱呢……但他当然不能这么说,随便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组里有亲人来寻。 小乐心肠软,最听不得这些,闻言态度温柔很多,仔细想了想说:“你问的人我这儿好像没有,有皮肤白的,也有长头发的,但应该够不到果果的标准。” “我能看看吗?”大柱犹不死心。 小乐于是叫了三个人来。 三人在各处做工,等了一会儿才来齐,往中间一站,确实都颇为清秀。 因为果酱工厂处理果子需要手巧,试验需要细心,因此他们大多没有夸张的肌肉,称得上皮肤白头发长。 但大柱一看,失望透顶:“都不是,比我要找的人差远了……” 三人脸黑,小乐嘴角抽搐:“差远了?你要找的不是人,是神吧。” 大柱见有的壮汉已经不怀好意地在偷偷看他,暗道不好惹了众怒,连忙告辞要离开。 转身前小乐说:“要是真有那么好看,只能是被豆花他们改造过的人。豆花认识全部落的好看的人,无论男女,你可以去找她问问。” “豆花是?” “去工匠坊里找,她是首饰设计师。” 大柱灰溜溜爬完木梯,在看守的目光下把衣服穿好,去到工坊中。 工匠坊目前分几个大区,做家具木工的,做石头农具刀具的,做各种陶器皿的,还有专门的炼金工坊,研究各种含金属的矿石。 大柱找到豆花,说明来意,豆花莫名其妙。 “好看的人?你只要不是丑到缺鼻子少眼,我都能让你更好看。”豆花自信说。 “不是……是他不打扮都好看。” “…………”豆花嘶一声:“你是来找茬的?” 大柱连忙解释,又把寻亲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 豆花比小乐直肠子,直说道:“好看这种事本来就是见仁见智的,虽然我不如很多人,但在我丈夫眼里,我就是最好看的。只要我们部落没有投票选美,你这个问题就答不出来。” “那不说好看,就是白,头发长……” “跟谁比白?头发长到哪儿?” 大柱吞吞吐吐说不出来,豆花低头不再理会他,专心用花汁在树皮上勾勒图案。 “我给不出答案,你可以在工匠坊随便走走,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这一次,豆花没有再给他引荐谁,大柱真的绕了工坊一周,赞叹了各种家具,工具,用具的漂亮精巧,然而熟悉的人却仍然没有踪影。 到底去哪儿了呢? 大柱百思不得其解。 除了在外的地图小队和建塔小队,部落里的组织他几乎逛了个遍,只剩下狩猎队,和识字所没去过了。 狩猎队今早刚刚出发,而识字所有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他不敢进去。 但大柱不会轻易放弃。 晚饭时小组长们又聚到一起,大柱讲述了今天找人的结果,把其他人都听呆了。 “你来真的啊?”一组长震惊:“确定不是梦了?” “肯定不是梦。”大柱咬牙:“我就算把部落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 忽然,小木楼的方向传来一阵惊呼,接着火堆边吃饭的众人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 “首领和大祭祀回来了!” “他们出来了,他们要讲话!” “快快快,别去小木头了,他们要去回音墙——” “走走走,快点快点!” 大柱耐不住好奇,和其他几个小组长一起,慢慢跟着队伍走到回音墙前面。 火把一支燃得比一支亮,加上大祭祀自己的照明神力,回音墙前亮如白昼。 接着,一个黑发的男人缓步走到回音墙前,转过身面相大家,温柔微笑。 “星月部落的部众们,大家晚上好……” 大柱的脑袋像被重锤抡了一下,简直要飞到天上去了。 这这这这……这不是他一直在找的“懒汉”吗!? ……他究竟干了什么! 第104章 大柱身边的其它组长,频频向大柱看去。 因为大柱脸色发白,浑身抖若筛糠,像得了什么病似的。 一组长好心问:“你瞧见什么了?” 大柱心想,瞧见什么?他瞧见了自己凄惨的未来! 好不容易混到这个地位,不用每天累死累活,还想往上爬呢……这就得罪了部落最厉害的人了? 其实这个位置离台上很远,如果不是他这一整天都在回忆容月的身形,未必能这么准确的认出来。但那个声音,那个姿态,都并非常人能有的。 所以好好的大祭祀,为什么要把头发弄黑了,还特地混进来种田,被自己骂了连辩解都没有一个? 是了。 就是为了试探他。 大柱这么一想,心骤然凉了。自己被鸟儿啄了眼,没有认出大祭祀,反而对他呼来喝去。 但大柱转念又想,自己是个小组长啊?就算严格一点也不是问题吧! 他可是带领自己的小组,种了最多的田呢…… ………… 台上,容月简单总结了一下自己不在时部落的发展进程,将各个组的负责人都表扬了一遍,又感谢大家在首领和大祭祀缺席的情况下,把部落经营得这么好。 他们走了大半年,部落里现在的总人数已经有了八百出头,临时在星月部落打工的人也有五百人,俨然已经是个大型部落。 部落的飞速发展带来的隐患也不容小觑,首当其冲的,就是某些小领导干部,有了点权利后就飘飘然了,不把自己和组员视若同一阶层。 容月打算先拿那个大柱竖个典型,再弄一个匿名意见箱,让普通部众也有发声的机会,能被上面的人听到看到。 为此有两件事要做,一个是成立督查小组,既保证投诉被重视,又不能谁说一句坏话都信,必须得核实确认。 另一个是强制识字所的普及任务,最好每个部众都要学,学了还要考试。 今天开了个小会,把提案一说,众人都觉得有道理。 白陶和新芽阿妈更是抬不起头,自己的任命的小组长却这么不靠谱,不仅不像当初勤劳,还对着组员呼喝来去,不长眼的惹到容月头上……窒息。 容月:“没关系,”他说:“你们选人的原则没错,但后续考评没有跟上。” 除了个别一些领导干部变得懒惰不少,大多数人还是在认真劳动,为部落发展尽心尽力的。 但那些人的行为,仍然需要提出来,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不好的,并加以惩罚。 所以,在表扬完全部落以后,台上的容月话锋一转,说起了他们的基层干部的问题。 “小组长的任命标准,是勤劳认真。能够当上小组长,更多的是一种荣誉,而不是权利。据我所知,有些小组长,曾经非常热爱劳动,但当上小组长以后,不仅不以身作则,反而把事情全交给组员做,自己游手好闲……” 听着的小组长们心中一紧,种田组的不少人都望向大柱。 这形容可太有针对性了,简直就是在说大柱嘛,不少人心里默默想。 “为此,我们将开展基层干部学习大会……” 那之后容月说的话,大柱全都没听见。 他一直浑浑噩噩,直到被单独叫进小木楼谈话。 这一次,会议室十分安静,只有大祭祀和首领两人坐在里面喝茶。而大柱也终于看到了容月的脸。 确实是那天那个人。而且头发的发尾也脱出些白色来,看来这黑头发是故意用什么办法弄的。 “坐。”容月笑着给他拉了个凳子,大柱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坐下,满头冷汗。 不等容月说话,大柱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开始反省,把他的心路历程剖析得干干净净,说到后面痛哭流涕,就差跪在地上求容月别把他赶出部落了。 他就说,那天首领为什么在他们的田前面停那么久,还把草帽给了他……根本不是要再娶一个啊! 容月听完,点点头,心里也有数了。 这些人的想法其实既普通也好理解:谁都想过更好的生活,毕竟人往高处走,努力是为了回报。 最开始,大柱他们的生存环境十分差,每天要为不被饿死而奔波努力。 所以他进了星月部落,最大的愿望就是通过自己的努力留下来。 等确定能留下来,温饱也不成问题,他又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当上小组长,这样他就可以手握权力,不用天天那么累了。 他本来的目标当然不止这个,他还想通过严格的管理,让小组劳动效率更高,以后继续“升官”呢…… 容月暗叹,这真是符合人性,同时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他们的部落已经不仅仅是个单纯的“部落”了。 温饱解决,自然而然就成了社会,各项规章制度得继续完善,奖励措施也要做好。 比如给小组长更多的约束,也给他们更多的报酬,才能形成一个良性的竞争机制。 “这样吧,”容月略做思考,对眼前可怜巴巴的大柱说:“你不少组员都对你有意见,小组长这个职位你暂时不能做了。” 大柱闻言更加紧张,两手握拳。 容月轻笑一声:“别紧张……就,罚你降为普通组员吧。” 大柱一愣,然后狂喜,这是不会赶他走的意思吧!?还能吃上饭,太好了! “这是个危机四伏的世界,而我们并没有征服自然。每个部众在有职位之前,仍是个普通的‘部众’,没有谁能例外。部落鼓励各种形式的劳动,但不鼓励只做个看守者。你明白了吗?” 大柱连连点头,恨不得把头晃掉。 天阳站起来:“行了,你走吧。” 话音刚落,大柱人就没了踪影。 这下只剩两个人,容月抱着茶杯噗地笑出声。 “我今天听了一嘴八卦,那天你给我送草帽,他们都说首领要另娶了。” “……”天阳无奈:“大柱今天回去就会澄清的。” 火光斐然,容月半趴在桌子上,略微脱色的头发给了他一丝新鲜感。他弯着眼睛看天阳,说:“我们再办一次结契礼吧。” “什么?”天阳微怔。 “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身份就已经是你的妻子了。”容月轻轻说:“我还没有办过礼,部落里也有许多人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天阳喉头动了动:“好。” 仔细想来,确实如此。 他们在外奔波的时间很长,又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过“首领这辈子只娶大祭祀一人”之类的话,有些人话不说得够直白,根本不能领会意思。 天阳陡然升起一股危机意识——不仅要办,还要大办! 见他说完一个好字,就起身像要去找人商量,容月哭笑不得地拽住他。 “等等,你急什么?我们先商量下时间。” 天阳疑惑,这种事不是越快越好,还要什么时间? “你希望更多人来看我们办礼吗?”容月耐心解释:“人越多……” “越多人知道我们是一对?” “……越多人看到我们部落的强大。”容月无语地补充。 他顿了顿又说:“虽然部落一直开放参观,允许其它部落的来学习和劳动,但来的部落并没有那么多。” 天阳这时才静下思考,接道:“来的都是过不下去的。” 容月赞许:“对,那些本身实力强的,比如大笋部落之类,原本都没有来看看的意思。而我们需要创造这样的机会——而不是一味等待。” “融雪谷大集不好吗?” “不够大。”容月说:“我们的基础建设做得这么好,哪是一点新鲜食物和点子就能比的?他们得看到我们的工厂,我们的白楼,我们的地下排水管道……” 容月说着,自己都觉得兴奋,就像好不容易拿积木搭了个城堡的孩子,迫切想要展示给别人看。 虽然这样的结契礼目的不纯,看着容月这么高兴的样子,天阳倒觉得也不错了。 他说:“如果要足够多的人,最好等蓝海部落派的人到。” 容月与他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跟我想得一样。” 第105章 蓝海部落。 “月月和天阳要重新办一次结契礼?”听了玄龟的传话,没了胡子的狂沙颇感意外:“为什么,太闲了?” “哈、哈、哈……”玄龟昂着小小的脖子,趴在一个专门为它添置的沙盘上,慢悠悠地说:“让你们,多带些人,去观礼。” 静夜正低头算着最近的贝肉干的储量和价格,闻言道:“我们派的上一批人,已经快到星月了吧,人很多,还不够吗?” 玄龟与白狐又不知道传了什么音,半晌说:“难得的盛会,你们也去吧。” 首领狂沙和大祭祀静夜一起惊讶抬头:“我们?” 静夜:“部落离不了我们,一去至少要半年。”他心里也是想去的,尤其是听容月他们讲述过星月部落的种种神奇,自然向往着。 但是蓝海部落太远了,又刚刚经历过一番变革,静夜觉得他们去不了。 狂沙倒是比他机灵,立刻想到:“前辈,你是不是有什么方法?” 静夜闻言也唰地抬起头来。 蓝龟哈哈一笑:“我有个好友,是只白狐,想必你们也听说过……届时它会来接送你们。” “!”两人惊了:“接送!?” 玄龟道:“你们只管多挑些人带着……我那老友个子大,背也宽阔,难得它抽了懒筋想动动,可别错过了这个机会。” 与此同时,星月部落这则消息正随着融雪谷联盟的交通枢纽,飞快地向四周辐射。 初夏时节,在酸酸果树开花之日,星月部落的首领和大祭祀,将举行盛大的结契礼。到时候他们将宴请宾客,任何代表部落来观礼的人,都能随便住,随便吃,路上的开销也按照路程远近全部报销,席间还会有各种新鲜的食物和小礼物赠送。 别说许多人早就想亲眼看看星月部落长什么样,就是原来不想去的,听到条件也都心动了。 去年那场神奇的天听暗示,让大约三分之一的部落派人去过星月学习技术,但到底是少数人。 更多人,更多的部落,尤其是他们的首领,都还没来星月看过。 这次是好机会啊! 凡是建了瞭望塔的部落都得到了消息,远在星野边缘的桑露桑漠姐弟也收到了信。 “天阳和容月要办礼!”桑漠提高了嗓音:“阿姐,我们也要回去的吧?” 此刻两人正在一个建得半拉拉的小木屋旁,这是新修的驿站,旁边的路也是才铺的。这里已经比星野还要远了,一条路直向东边延伸出去,再走个三五天的路,就能到达桑露和桑漠曾经的家乡。 这也是他们自请要走这条线的原因之一。 去年,桑漠利用有催眠效果的桃叶草,成功制作出了简单的麻醉药。又用容月教的基本操作方式,总结了一套处理外伤的方法,确实简单有效。 自那以后,神医的徒弟的称号也流传开,人们不再依赖容月这么一个神医。 后来桑漠把注意事项等教给部落里另外两个更加巧手心细的少女,又带了她们一段时间,这才腾出手来和阿姐出来建塔。 很快,他们就能见到曾经的家了。 桑露点头:“很快了。等我们到了家,把高塔建完,时间差不多正好到初夏。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回去。” 融雪谷联盟向东的扩张,也差不多就到这里了。 这是他们之前商讨后的结果。 联盟划下的范围,向北是白狐呆的神秘雪山,向东是星野,这两个重要的“坑”阻挡了众人探索的脚步。如今成功跨过星野,延伸到桑露桑漠曾经的部落,再往东的地方,就是一片全然的未知数了。 至少对融雪谷联盟的众人来说,是新鲜又刺激的。 那天帮助黑狼,桑漠又从中得知了一些关于更东部版图的消息,但这些还得经过讨论,制定计划,才能更有底气地接触。 因为据黑狼所说,东边有不逊于融雪谷联盟的超级大部落。 桑漠和桑漠大概商量了一下进度的问题,安下心。 他们要努力工作,带着建筑小队,争取在夏季前把他们家原址处的高塔建好。然后带上最新的地图,回去参加容月和天阳的结契礼。 到那时候,那份地图一定会成为一份很好的礼物。 * 然而计划不如桑漠他们想的那样顺利。 找到曾经的家园,将废墟打扫干净,他们选好了附近一座高地建塔。 刚打完地基,搭完三米的架子,就听一组员说有人朝这边来了。 桑漠正和画地图的画师在小土坡上观察附近的植被,简单估算距离的远近,被大嗓门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说的什么。 “有人来?是附近部落的人吗?” 那组员是个憨厚老实的,闻言摇头,低声说:“不太像……他们扛着东西,有一队人,像是行商的人。” “那有什么好怕的。”桑漠没什么表情地踢了那人一脚:“就这点出息。” 老实人尴尬一笑,不知道怎么跟小组长描述他感觉到的气势…… 是的,就是那股与众不同的气势,不久以后,桑漠也切身感受到了。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在这儿干什么?” 商队应该是瞧他们在搭架子,远远看到,过来探查的。 这一行有近二十人,货物用木箱装着,再用麻绳系在两根竹竿上,前后八人用肩扛着竹竿,运送这些货物。 他们当中有明显的等级差异,为首的,也就是问话那人,下巴上蓄着一缕不常见的羊胡子,吊眼梢,头发盘在头顶,穿着长袖麻布衣。 他还带着两个跟班,穿得和他差不多,手上拿了根木棍,也不知道要拿来敲什么。 而他们身后那些扛竹竿的,上身则是一片布,中间掏个洞放脑袋,简陋得很。面色也多有疲惫,明明站着不走,也不敢把箱子放到地上。 即便如此,这些人也比融雪谷有些小部落要富裕多了,起码看着体格都是健壮的,不像是吃不上东西。 桑露不在,只有桑漠一个挑大梁。但他如今经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孤僻到执拗的少年了,面对这一行人,他不卑不亢道:“有什么事?” 羊胡男一噎,似乎是横行霸道惯了,没想到有人跟他顶嘴。 “我们可是勇气城的商队,每年路过这儿好几次,自从这附近的一个小部落被灭族,荒了很久了。你们突然出现,我当然要来问问。再说一遍,你们是干什么的?” 勇气城? 桑漠迅速在记忆里搜索这个词。 城是什么意思他暂时还不明白,但确实在哪儿听过……好像就是最近,是谁说的来着…… 是那个带崽的黑狼说的! 听说是东部一个很大的部落! 桑漠心里有底,更不慌了,再大的部落也不过就是个部落。 在他心里,星月部落肯定比哪儿都大都强,能一刀斩几十人的首领天阳更是强得不像话。单一个部落都这么厉害了,融雪谷联盟加起来,岂不是吊打这什么勇气城? 于是他信心满满,脸上仍面无表情地说:“我们是来建塔的。” 羊胡男:“…………” 羊胡男一口气提不上来,怀疑这人太笨,不明白他在问什么。 他再次强调:“我们是勇气城的商队!建塔是什么,别敷衍我,只要你老实回答了,我们不会剥夺你冬季进城的资格!” 冬季进城?这又是什么?勇气城的习俗? 桑漠思路一转,意识到这是个接触的好机会,加上他身后一整个建塔小组,人数是眼前商队的好几倍,也不怕他们,便说:“建塔,就是搭一座比最高的树还高的瞭望台。通过台子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也可以通过点火灭火等方式传递讯号,和遥远的部落交流。” “……?”羊胡男没听懂,但看桑漠一本正经的样子,忽然有了一种其实不是对方敷衍,而是自己比较笨的……错觉? “你们什么部落的,为什么要建塔?”羊胡男问。 “星月部落,来自星野对面。” “!!!”羊胡男吓得一个倒仰,差点坐到地上,这举动别说他们自己人了,就连桑漠都被吓了一跳。 身后那个刚刚传话的组员还扶了桑漠一下。 山羊胡眼睛瞪大,胡须颤抖,指着桑漠:“你你你,你你……你们从星野来的!?” 桑漠无语片刻:“是的,现在的星野不用进去,就可以越过。我们部落沿着它的外围修建了道路,欢迎你们来看看。” “…………”羊胡男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双目无神:“再说一遍,你们叫什么部落?” “星月部落。”桑漠说。 那山羊胡没再说什么,带着跟班和苦力抬着货物匆匆跑了,活像身后有熊追。 至于吗?不就是修了个路? 桑漠作为改造星野外围计划的全程参与者,实在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不过勇气城吗?他记住了。 等这边的塔建好了,他要看看这个勇气城在哪个方向,远不远。以后要是他们部落谁想去看看,也方便。 或许是结契礼的消息传得太快,那个商队回了勇气城汇报之后,勇气城的城主也陆陆续续听闻了更多消息。 星野西边的部落?有趣。 但这种事还不至于让勇气城的城主为止疯狂,他只是简单的想了想,就把事情交给了一个手下。 手下高度重视,派出了一个二十人的小队,带上些贺礼,让他们去实地参观一下。 这个小队的领头,便是羊胡男。 除了他自己,和几个手下,再去掉十个搬东西的苦力,这个队伍里剩下三个格格不入的人。 这三人趾高气扬,穿着与勇气城不同剪裁风格的麻布衣,光鲜亮丽得像求偶的孔雀。 羊胡男头疼极了。 “你们的东西自己拿。”大清早即将出发,羊胡男实在不想再啰嗦拖延时间,但谁让这三人太不上道呢? 其中的女人冷哼一声:“就这点东西,不该是你们的苦力帮我们搬吗?我们可是你们城主的座上宾呢!” 城主的名号一搬出来,羊胡男也没什么办法了。他烦躁地说:“行吧行吧,那就出发。” 如果容月和天阳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三人组他们见过。 正是那日在星野,和他们同行,并拿一袋珍珠换了几条肉干的蓝海人。 这三人组从星野里带了不少神草出来,虽然受了伤,却被容月治好了。他们只卖了一点草给星野外头的老首领,换了一点基本物资,又匆匆进入山林不知去向。 容月当初推测他们回了蓝海部落,后来没见到,就给忘了。他不知道的是,这几人竟一路奇遇,误打误撞到了星野的另一边,甚至进入了最大最繁华的勇气城,靠着神草,面见了城主。 勇气城真大啊,全是石头垒的房子,在蓝海部落都没有这么奢侈呢! 三人组美滋滋地享受了一番贵宾级的待遇,又靠着神草,成功交易到了许多好东西,才恋恋不舍地打算回去了。 正好,城主刚刚听说了星月部落这件事,正要派羊胡男一行去送礼,想到蓝海部落也在西边,便让三人组跟着羊胡男一起走。 这神草简直太神了!三人组内心深处都想,竟然能换来这么厉害的城主对他们和颜悦色。 以后要是再进几趟星野,岂不是要发大了?等回到蓝海,他们也弄个新家族,不比蓝水和绿树家差! 两男一女夜里都兴奋地睡不着,起来大谈特谈,畅想未来。 他们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其中的风险。 要是这草这么好带,勇气城的城主干嘛不派自己人去?当初他们出来时也受了伤,如果不是容月好心治疗,运气不好生病发热烧死了呢? 沉浸在喜悦中的三人组哪里想到这些,只觉得他们的人生就要走到巅峰了,所以对几个小小的商队人,他们也丝毫不客气,明明是他们用神草换来的两大箱子物资,却让别人来扛。 羊胡男再气闷也没用,还是顺着他们走了,毕竟这是城主的贵客啊? 就这么着,东风压倒西风,一行人别别扭扭地往星月部落去了。 * 正是初夏时节,林中郁郁葱葱。 酸酸果的果树已经萌发出了米粒大的花苞,绿色的花萼中一点微红,近看十分娇嫩讨喜。 尽管隔着一个星野,东部平原和西部的融雪谷联盟,在地理环境上差异不大,酸酸果人人认得,好吃易保存,可以吃到将近冬季。 容月和天阳的结契大礼,就选在了酸酸果的红花绽开的时节。 因为具体的日期无法沟通,他们做好准备后,等所有重要的宾客到齐后就开始。 羊胡男一行人第一次踩在专门修的石板上,真正绕过了浓雾弥漫的可怕星野,一个个又惊奇又高兴。 在勇气城的传说中,星野是特别恐怖的地方,进去了就出不来,完整出来的极少,要么疯了傻了,要么一身伤。 偏偏雾中不好分辨方向,就算不想进去,也容易失足,久而久之,星野在东部平原的住民们眼中就成了一道屏障,如同世界尽头。 而今天,他们竟然越过了世界尽头,进入了新世界! 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每一样东西他们看着都很新鲜。偶尔见到些东部平原没见过的小动物,羊胡男他们恨不得抓回去先给城主,让城主也看看新奇。 “唉哟!”忽然间,羊胡男一个跟班惊呼一声,众人看到他均哈哈大笑,原来是他吹口哨逗树上一只雪白的鸟儿,被鸟儿淋了一头的鸟屎。 那鸟儿极有灵性,见他们笑,还跟着发出嘎嘎的声音,那断句,活像一串哈哈哈。 “大雷……”羊胡男手下的另一人忽然不笑了,咽了口口水说:“你们说,这鸟会不会真的听得懂啊?” “什么听得懂?”羊胡男问。 “就是……就是……”那人说:“瞧它看大雷的眼神,简直像个人似的,我看着害怕!” 大雷一听,也与那鸟对视,圆溜溜的黑眼珠,怎么看怎么是只普通的鸟儿,但大雷就是瘆得慌。 “哎,别说了,咱们赶紧走。” 虽然羊胡男不信这些,但架不住两个手下被吓到了,招呼了身后的苦力们加快步伐。 三人组体力比他们还好些,倒是不抱怨,只是时不时停下来采个草,摘个果子,好不惬意。 “你们能不能快点儿!”羊胡男一阵烦躁,大声呵斥,三人组立马横刀怒目,其中的女人嚷嚷道:“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可是城主的贵客!” 这话简直是万能堵,羊胡男心中憋屈,转眼看到一只松鼠,正躲在草丛中瞪着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他。 “看什么看!”羊胡男没处撒气,一脚踢起一抔土,松鼠吓了一跳,吱吱两声一眨眼就不见了。 羊胡男嘟囔了两句,带着队伍又向前走了十米,耳边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 众人都警惕起来,移动阵型,后背环成一个圈,面朝外。 那细碎的声音响了一阵,忽然有人惊悚出声,那声音还打着抖。 “老,老大……你看前面……” 羊胡男眼睛一瞪,只见路面上,草丛中,旁边的树上,一只只小松鼠密密麻麻地探出头,一同用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们。 为首一只格外胖些,耳朵上还有两撮翘得高高的毛,它吱了一声,周围树上的松鼠们纷纷出手,爪子上拿的小果子们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 第106章 勇气城来的一行人吓得抱头蹲下,那群松鼠狂风暴雨的果子几乎把他们砸傻了。 虽然不很疼吧,但惊悚啊,吓人啊! “走走走走……”羊胡男率先挥手,趁着小松鼠们蓄力的时候,带头冲刺,扛着箱子的苦力们只得露出头脸,被果子们砸得唉哟唉哟直叫唤。 一通狂奔,起码跑出近千米,身后的吱吱声才远了。 众人停下脚步休息,都心有余悸。 “怎么回事儿啊老大……”一跟班哭丧着脸:“太邪门了这些小东西,平日里咱都抓来吃的,现在放我面前我都不敢抓了!” 羊胡男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作为老大,不能不要面子,遂板着脸训斥道:“不抓就不抓,怕它们做什么?不过就是几只松鼠,要动真格的,我一网兜全给捞起来!” 说罢他向一旁失魂落魄的三人组瞪眼:“看到这些活物了?你们可跟紧点儿,要是被围了,我可不救你们!” 三人组尽管尴尬,却连连点头,非常能屈能伸。 刚才的盛况他们谁也没见过,实在太可怕了。接下来他们一颗果子也不敢采了,谁知道会冒出什么呢? 然而这些奇怪的小动物仍绵绵不绝,虽然不像那只松鼠似的,因为被羊胡男踢了土而充满敌意,却也都很好奇的样子。 羊胡男有一种奇妙的错觉,感觉这片林子,这些兽类才是主宰,而他们一行人,就像是自己走进了笼子的野兽,被它们好奇参观。 还好,这种错觉很快被打破,他们沿着石板路,终于走到了一处驿站,歇下脚来。 “天太热了。”三人组中的女人实在受不了,一直拎着衣领扇风。她将近十天没洗澡,感觉自己都臭了。然而她要洗澡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别人的支持,因为这两天气温确实升得厉害,外边太阳还大,男人们只想躺下吹凉风。 “可是找到水塘的时候,说不定太阳都不大了呢?”女人不甘心。 羊胡男烦躁地骂她:“再凑合一两天怎么了?下一个部落就有人了,让他们带路或者买水,怎么都行,现在折腾着找水塘,找到什么时候去?” 女人的两个同伴也说:“是啊是啊,我们又不嫌弃你。” 女人无法,只得作罢。天一黑众人就睡了,明月当空时,女人却被痒醒了。 空气中散发着一阵阵的臭味,熏得她犯恶心。 她一挠后背,竟挠出一只跳跳虫! 她小声尖叫,忍无可忍地把虫捏死,只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眼看着外面月色如水,亮如白昼,女人索性一咕噜爬起来,瞒着众人出去找水塘或者小溪小河洗澡去。 蛮荒人,找个水源都是看家的本事,女人也不例外。 她作为找神草三人组的一员,这些年可是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 她拨开草丛,仔细辨音,又时不时查看动物的脚印,这样走了不到一小时,就看见一条较宽阔的河。 月光明亮,照得这条河有如雪白的布条,河边有一丛丛的水生植物,更有许多小动物在岸边蹦跳饮水。 水中时不时有鱼儿吐个泡泡,虫鸣,蛙叫,简直像仙境一样美。 女人几乎看呆了,过后大喜,忙不迭地脱掉衣服,下去搓洗自己的身体。 窸窸窣窣一阵响,因为女人动作太大,不少动物都逃开了。这种小河养不出凶猛的大野兽,如果有,这些小动物也不可能安心地喝水,因此女人动作很大胆。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些逃开的小动物胆子也不小,一会儿见女人没威胁,又一个个探头探脑地回来了。 最显眼的是两只灰兔,长得又肥又壮,可能是特别喜欢哪丛水草,咔吱咔吱吃个不停。 女人心念一动,白天被那羊胡男叮嘱的话忽然又忘到了脑后,这两只兔子这么肥,逮着吃不是挺好? 这么一想,她眼里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杀气。两只灰兔子似乎察觉到什么,三瓣嘴都不嚼了,愣在原地。 女人抽出腰侧匕首,正要甩出去,却听叽叽两声,一团白色的毛绒绒从天而降,将两只灰兔子用后腿踢翻,踢得直滚进草丛。 女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只漂亮的白毛狐狸! 狐狸不少见,但它们往往聪明能躲,很难抓,吃得就少。但就肉量来说,可比兔子大几倍呢。况且这狐狸不知是打哪儿来的,白得反光,在这片森林中显眼得不得了,此刻周围一片黑暗,更显出它的白来。 这简直天上掉的馅饼。 女人几乎要被这一身白毛迷得疯狂了。 她要抓住这只狐狸,然后用它的白毛做小披肩! 女人这么想着,提起匕首冲上岸,顾不得穿衣服,狂奔追起狐狸来。 却不料白狐极其灵敏,左冲又突,晃得女人头晕,偏偏又在视野内,白花花的一团,引得女人停不下脚步,心中提着一口气,只想得到它。 三大圈绕下来,女人已经晕头转向,最后砰地撞上了一棵树,头朝下往地上栽。 后面正好是个小斜坡,她咕噜噜滚下去,光着身子掉进了一个满是烂叶子的深坑里…… “海草——” “海草你在哪儿——” 第二天,醒来的羊胡男一行终于发现三人组中的女人不见了,不得不四处寻找。 羊胡男一面跟着喊,一面抱怨她乱跑,拖延了时间。 三人组中胖些的男人反驳他:“她都说要洗澡了,昨天大家一起找了不就没事儿了,还能清爽一晚,你非要赶路,还能怪她吗?” 羊胡男气绝:“你你你……昨天你不是也不想找吗!” 斗嘴斗累了,他们终于听见了微弱的求救声,在一个深坑里找到了灰头土脸的三人组唯一的女人——海草。 海草这时真的狼狈得像一根无依无靠的海草,羊胡男虽然不爽,还是合力把她拉了上来,找了处水塘让她整理一下。 几人上路,海草说了昨天的事,把那只白狐狸一通大骂。 “!”羊胡男快要昏过去了:“你说你被一只白狐狸弄到坑里的?你还想吃了它,扒了皮!?” 海草昂首:“有什么不好?它那毛白着呢,顺滑滑的,肯定适合做披肩。” “我昨天说什么了!”羊胡男暴怒:“不要跟动物作对,这林子古怪,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羊胡男越想越害怕,接下来的几天都快神经质了,见到部落就进去讨水喝,顺便打听动物的事情。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融雪谷联盟的这些部落,竟不觉得自家林中的动物有什么问题。 “照常猎啊。”一老人指着自家屋檐下挂着的兔腿:“昨天才打的,新鲜呢。” 老人又说:“不过我们部落也学习先进技术,开始搞养殖咯……野鸡养在笼子里,养着养着它们自己会下蛋,有的又能孵小鸡,再也不用猎咯。” 羊胡男听多了,逐渐麻木,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他们对这些邪门的动物一点敬畏也没有呢? 可那种如影随形的窥伺感并没有减弱。 他们磕磕绊绊地走,终于在结契礼举行之前来到了星月部落。 刚过了下午最热的时候,羊胡男一行走得口干舌燥。 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心中大惊,身后的跟班和苦力们张大了嘴巴——好大的部落!好高的楼! 虽然没有他们勇气城大,可完全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部落了! 最明显的区别,就是星月部落的地面上全部铺上的平整石板,石板中间几乎没有杂草冒头。这些石板连接着各个建筑,在建筑与建筑中间,会有一个个圆形空地,拿石头堆高,留下一丛丛漂亮的植物,还开着一片片或紫或粉的花。 在“道路”两边,竖着一根根白色的石柱子,不知道是拿来干什么的,连勇气城都没有。 羊胡男一行呆呆站在写有“星月部落”石碑的大门前,虽然他看不懂这几个字。 守卫看见他们,问:“哪个部落的,是来参加结契礼的吗?” “嗯……啊!”羊胡男连忙点头:“对对,我们是……勇气城,勇气城来的!” “啥?再说一遍?”守卫掏掏耳朵。 “勇气城!”羊胡男挺起胸脯,非常自豪的大声喊。 他终于找回了理智,觉得刚才被震慑了的自己实在太不应该了。 勇气城才是最大,最结实,最厉害的城,这种偏僻部落怎么能跟自家比!?他们勇气城的住民,走出去一直高人一等,就算到这里,也依然厉害! 只是这个守卫,怎么像傻子似的杵着…… 守卫面露迟疑,跟同伴商量了一下,同伴进去找人了。 他友好地朝羊胡男说:“等一下,我帮你问问,你们部落可能比较小,但没关系,我们星月部落向来一视同仁。” 羊胡男:“…………” “等等。”他虚弱地说:“你们不会连勇气城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吧 ?” 守卫茫然:“没听过,我已经背下所有被邀请的部落名单了,确实没有这个勇气城……你们不是融雪谷联盟出来的吧?” 羊胡男怒道:“不是!我们是星野以东最强盛的城!” 守卫:“……啊?哦。” 羊胡男脚步晃了晃,被跟班们撑住。 跟班问:“老大,你还行吗?要不要歇会儿?” “没,没事……”羊胡男说:“我只是有点震惊,这地方的人竟然这么没见识,连我们勇气城的大名都不知道。”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过于自己带着满满的信心来装逼,装逼的对象却根本不知道你牛逼在哪儿,现在羊胡男就陷入了这种恐惧中。 在守卫去找人的过程中,他缓了缓,理了理思路。 没关系,他们还带了很多礼物,都是好东西。对于勇气城来说,这些当然不算什么,但这个深山里的破落部落,一定会很惊奇。 其中分量最重的几样东西,一个是火鸟的长尾羽,一个是更东边某商队带来的蓝色宝石,还有一样,是他们都没吃过的肉干。 这种肉干是一个神秘商人从星野里带出来的,听说浸泡了神草的草汁,吃了能够治病。 虽然太严重的病不一定能好,却已经是难得的神药了。 想到这儿,羊胡男重新安下心来。 这些都是珍品啊! 等他们把箱子一开,这个部落的首领一定会对他热情倍增,永远记住他勇气城的大名,后悔把他拦在门外。 还有这个没眼色的守卫,那时一定会被首领臭骂一顿,然后给他下跪,哭着说我再也不敢不知道勇气城了…… 羊胡男陷入妄想之际,容月带着两个守卫往外边来了。 “就是他们?”容月手持法杖,穿了条坠着花瓣形装饰的白色长袍,袍尾染了渐变的紫色,遥遥指了一下。 “是的,”守卫说,“他们说是来自星野以东的部落,叫勇气城。” “城?星野外竟然有城?”容月惊讶 ,顿时对这个地方燃起了期待。守卫们不明白城是什么,他还能不懂吗? 部落的单位太小了,不断的发展,壮大,集合更多的人和资源,才可能成为城。 而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大陆竟然已经有城了! 他带着和煦的笑容迎上去,热情道:“远来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来星月部落。粒粒,给他们倒水。” 羊胡男一行确实口渴了,粒粒她们带着几个同样漂亮的少女,热情地端来装着清冽甘甜清水的大碗,顿时缓解了他们的燥热。 几口灌下去,神清气爽,羊胡男终于满意,问道:“你是这个部落的……?” “大祭祀。”容月笑眯眯地回答。 羊胡男有一丝不满,觉得大祭祀没有首领地位高,鼻孔又上翘了几分。 “大祭祀,总该知道我们勇气城了吧!” “……”容月无辜地顿了顿:“不好意思,不知道。” 羊胡男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跟班们忙拉住他,一声声地老大,叫得活像他死了。 容月:“远来是客,尽管我不认识,但还是很欢迎你们来。现在星野那边打通了路,还会有更多的机会做交易,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去拜访贵部落。” 做交易?哼,这些土包子能有什么好东西?等有机会见了首领,再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展示出来,绝对能让这些人大开眼界。 羊胡男想着,这才舒服了些,跟着粒粒她们进了星月部落。 越往里走,越是开眼,星月部落已经不像个羊胡男认知中的“部落”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原本不知道用途的白色石柱顶端,陆陆续续被点燃。原来那是火把,只是做成了石柱的样子,因为比人高,羊胡男也看不见里面放了什么,能这么持久地燃烧。 他有瞬间的动摇,这儿的环境……怎么看着比勇气城还好? “勇气城的诸位大使,这栋白楼是接待各个部落的首领祭祀的。本来也应该单独把这位大兄接待在楼里,但人之前安排满了,只能委屈你们住一下我们的联排木屋。” 容月已经走了,粒粒在接待他们,这么一说,羊胡男又开始生气。 搞什么,他竟然不配住最好的房子! 然而生气也没什么用,羊胡男深知能屈能伸的道理,到底在别人家的地盘上,不敢放肆。等粒粒她们走了,立刻把东西一丢,愤怒地踢散院子里的柴禾堆。 再抬起头时,他却突然发现了点不寻常。 “嗯?海草他们仨呢……?” * 海草三人组人不见了,羊胡男有些不安,又觉得管自己什么事。 听粒粒他们说了安排,才知道今天大半部落已经到齐,明天中午将举行部落交流会,傍晚正式结契礼。 好险,要是再晚一天,岂不是耽误事了。 虽然联排木屋不如那个大白楼气派,但星月部落的接待员们素质很高,态度很好,东西也好吃,确实让他们宾至如归。 晚餐吃了一种名叫“套餐饭”的东西,更是让羊胡男惊为天人,恨不得从跟班们手里抢东西吃。 吃完后,这小木楼竟然还有一种拧开就出水的装置,可以让他们足不出户就洗个清清爽爽。 羊胡男睡了个好觉,第二天醒来时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这……这日子过得太好了…… 在勇气城…… 不不,勇气城还是最好的! 他打起精神,打算趁今天把礼物拿出来,让这个小部落的人开开眼! 接近正午,有人来提醒他们可以参加交流会了。 羊胡男把苦力留在木楼了,只带了两个跟班抬着礼物,昂首挺胸地来到中央广场上。 这座广场是新修建的,中央有个高台,从木楼的二楼延伸出来,长度足有近百米。 这是单独为结契礼搭建的台子,傍晚时,容月和天阳将携手从木楼中走出,到中央广场接受大家的祝福,并给予星月部落祝福。 虽然从没有哪家的结契礼是这样的,但这个形式比他们见过的所有礼规模都要大,谁也没有不满。 一篮篮的鲜花被采摘,各种新鲜的蔬果洗得干干净净,兑了许多水和果汁的“果酒”也已经准备好,众人都期待着契礼的到来。 第107章 部落交流会正午开始,是个晴天,却有淡淡层云飘过。 小风吹拂间,不至于让人觉得燥热,非常舒服。 绕过广场,交流会在回音墙前召开,木匠们做好了几十张长条矮桌,一排排放在地面上,围着回音壁成一个扇形。 各个部落的使者们席地而坐,桌上摆放着果汁,小点心,和一篮篮的鲜花。 羊胡男经由指引,坐到了较偏僻的中间一排,这个位置显然不属于主角,但没把他安排到最边角的最远处,他也不知道算不算他们识相了。 周围人一个个落座,各个神清气爽,脸上带笑。 他隔壁桌的人是个超——大的壮汉,目测站起来比比,自己只能到他胸口,羊胡男闷闷不乐地想,长这么高有什么用? “你是哪个部落的,前几天没看到你啊!” 这位大汉正是大笋首领,竹大熊。 他来得比较早,这几天已经玩遍了星月部落,颇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他还在星月北面的小树林中发现了一丛面积不大的新生竹林,一只竹熊崽子在那里翻滚玩耍,他总算知道自己部落里竹熊一家子,少掉的那个崽子去哪儿了…… 敢情他们全部落白伤心了一阵子,以为这崽子被吃掉了! 不过小竹熊活得好好的,竹大熊还是很满意的,打算这次回去就要告诉他们部落这个好消息。 此刻见到隔壁桌的人颇有些格格不入,遂友好打招呼,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 羊胡男一听这人问他哪个部落就头疼。 昨天晚上他已经回答了无数遍。 他从没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会这么害怕回答这个以前最爱回答的问题…… “我们来自勇气城。”他有气无力地说。 “哇!”竹大熊圆眼一瞪,粗犷夸张地感叹一声。 羊胡男顿时兴奋:“怎么,这位阿兄,你知道我们勇气城?” “不,我是觉得你们部落的名字真好听,非常对我的胃口!” 羊胡男:“…………” 羊胡男不想再说话,打了个哈欠,吃了些好吃的糕点。没等太久,星月的首领和大祭祀相携而来,背对回音壁,坐在了中心座位。 说起相貌,羊胡男心里也是服气的。 昨天见到大祭祀,这一头雪白柔顺的长发已经颇让他惊艳,细看样貌,更是英气又亲和,好看得像寒冬里的一口热汤,像闷热天气的一方凉井,舒适宜人。 本来以为这么美的大祭祀就是极限了,没想到单看首领也长得很好。 他战士身材,宽肩窄腰,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赤着的上身却用各种花纹点缀,华美又贵气,容貌也俊美非常。 羊胡男心里不禁暗暗嘀咕,长得好看是一回事,战斗能力又是另一回事,这个部落不会专挑长得好的来当首领吧……这遇到危险要怎么办? “首先,为大家的到来,我和天阳代表星月部落,向大家致以最诚挚的感谢。” 容月站起,鞠了个躬。 竹大熊扯着嗓子喊:“不用谢!” 众人笑起来,气氛变得轻快活泼。 容月也笑弯了眼睛,等大家安静后,才继续道:“今天这场交流会,我们的目的是,共同商讨如何让部众的生活变得更好。对此,我们星月部落最近有些心得……” 听着台上的人把他们部落的运转模式一一拆解下来,讲给众人听,首领不时补充,偶尔讲一些狩猎和战斗预警方面的事。大家听进去的同时,也不时有人提出了自己部落遇到的事和解决方法。 连隔壁五大三粗的竹大熊都在认真听讲,而这些,羊胡□□本听不懂。 这里坐的绝大多数都是各个部落的首领或者大祭祀,只有羊胡男,只是区区一届商人。这些管理部落的事,他是一窍不通。 好不容易捱过了一段时间,台上总算换了个话题。 容月说:“大家的礼物我都收到了,虽然我千万强调大家不用送,不过到了我手上了,我也不会还回去……” 众人哈哈笑。 “在这里就不逐一感谢了,我们的友谊,我一直记在心里……” “等等!”羊胡男坐不住了,大声打断容月:“我们勇气城的礼物还没有送出来!” “嗯?”容月问:“啊,你们是那个……勇气城!” “是的,我们就是!”羊胡男终于找到机会,吩咐跟班们一起将放在一旁的箱子抬到了扇形桌和中心桌之间的小块空地上。 突然有热闹看,大家顿时活跃起来,没几个人还坐在座位上,离得远的更是把糕点都捧在手里凑近了看。 “勇气城是哪儿啊?” “没听过,哪个小部落?” “城是什么?” “如果是小部落,怎么能抬这么两大箱子的礼物来……” “那谁知道呢,这儿真的没人听过吗?” “没有呢……”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容月不禁一阵汗,赶紧拍拍天阳,让他打圆场。 这个城的事他们昨天后来问过了黑狼,得知确实有这么个部落,又知道了些更内幕的消息。 黑狼告诉他们,这个勇气城确实很大,占地有星月部落带着湖那么大,外面全都是由石块垒成的。 虽然不如星月部落这样整齐漂亮,但在东部平原中,已经非常壮观。 “勇气城建城已经有五十多年了。”黑狼昨日说:“那里的土壤沙化严重,底下的岩层也比较脆,很好切割搬运。最初是有个商队为了躲避风沙,在地底挖了个地下空洞,后来空洞越挖越大,多出来的石料就堆成了勇气城的地上部分。” 容月问:“既然叫城,想必很繁华了?” 黑狼略略思索一番,沉静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那……当然不如我们。” 尽管黑狼觉得星月好,但勇气城到底是东部平原的霸主,处好关系以后还能建交呢,容月也没想怠慢他。 本来想找个机会介绍一下,让大家对星野以东有个概念,谁知道这位大使竟然迫不及待地自己跳出来了。 容月只得简短介绍了一下勇气城,好歹让大家收敛些,别再讲小话了。 羊胡男听见容月说他的好话,心中立刻得意起来。 看样子他终于是听了有见识的人的话了! 果然,就说他们勇气城是一方老大,怎么可能完全没听过,于是羊胡男对自己的礼物也更有信心了。 “我们勇气城带了两大箱的礼物,等我一一介绍。” 跟班们打开其中一个木箱,合力搬起一个大陶罐。 “首先是这个,这是蜜蜂采仙女花酿成的花蜜,味道甜而泛清香,是非常特别的花蜜。” 陶罐打开,里面的蜂蜜尽管不够透亮,却散发着诱人的馨香。 确实是好东西,光是仙女花在这里就不常见,小江流找了那么久也只找到一朵干花,更别说是一片花田酿出的蜜了。 见众人纷纷赞叹,羊胡男心情变好,忙不迭地取了第二样东西出来。 “第二样是我们勇气城特有的乐器,叫做音管。” 音管看着是用空心木钻孔连成排做成的乐器,上面还刻着花纹,有人接过去试了试,虽然不成曲调,但清音清脆,非常好听。 又得了一波夸赞,羊胡男更加亢奋,接下来一样样地展示,均被众人欣羡。 “最后,就是我们勇气城的宝贝了,城主为了给你们部落道贺,特地选了这三样珍宝,以示诚意。” 这话一说,大家的期待感被吊了老高,就连容月都好奇了,从天阳身边探出头,两手攥着他的手臂。 “第一件珍宝,火鸟的长尾羽——” 一根非常长的火红色羽毛被他们举起,羽毛足有一人高,又大又鲜亮,乍一看确实十分威风。 人群骤然静了一瞬,但羊胡男预料中的赞叹声并没有响起。 一人突然说:“圆盾部落的,你瞧瞧,这个羽毛是不是你们部落那个骗子做的……” 圆盾首领脸色乍青乍白,干笑两声:“那个,未必,未必啊……” 前年融雪谷大集时,容月曾经戳穿过一个骗子的骗局。那骗子每年都拿领地附近的大鸟掉落的尾羽染色,在集市上大吹特吹,说是神鸟尾羽。 结果被容月撞见,当场揭穿。 后来那骗子还雕刻他们星月的徽章,企图再造骗局,被抓回去狠狠改造了一回。大集上的八卦不多,那骗子的事迹被传得很广,在场一大半的人都听过。 此时乍一看到火红色的羽毛,不由得就想起了曾经的事…… 蹲在最前面的有河首领说:“是不是假的,摸摸不就知道了?我听说当年月祭祀是摸掉色了。” 容月冲一脸茫然的羊胡男尴尬一笑:“天阳来。” 于是天阳蹲下,对着这根一直放在宝盒中不曾被抚摸的“火鸟鸟羽”撸了一把,摊开手掌,除了灰尘就是暗红色的粉末。 “…………” 大家想笑又不敢大笑,噗嗤噗嗤的声音此起彼伏。 容月开玩笑说:“圆盾,你们部落那小骗子可真是人才,一个骗局都卖到星野之外的勇气城城主手里了,这也算是个大成就了。” 又安慰羊胡男说:“没关系,这个羽毛很多人上当的,不止你们……” “别说了!”羊胡男悲愤抬手,面色涨红,把这根并不值钱的羽毛扔在脚下,抹了把脸。 “都是我们眼神不好。”他沉痛地说:“另外两样珍宝,肯定能让你们满意。” 众人复又期待起来。 第二样东西装在一个只有巴掌大的木盒子里,和上一个一人高的鸟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盒子缓缓被打开,众人低头一看,一块水蓝色的石头静静躺在里面。 说是水蓝色,其实并不透亮,里面还有灰黑色的絮状物,外表因为没有打磨,看起来脏脏的。举起来对着阳光,不能从一面看到另一面。 即便如此,这仍然是一颗非常稀有的蓝色宝石……如果没有容月站在面前的话。 众人齐齐把视线投向容月。 今天傍晚就要举行结契礼,因此容月是好好打扮过的。 豆花他们一干人出手,给容月编了两条细细的发辫,绕过脑后盘起来。又将它们打得蓬松,以便戴上漂亮的花环。 花环的蕊心淡黄,花尖却泛蓝,因此容月从自己的众多装备中挑了一套蓝紫色的发饰,插在头发里,打磨光滑的水滴形状的坠子折射着纯粹诱人的光,脖颈中也挂着同样的坠子,稍大些,十分显眼。 羊胡男之前离得远,又神游天外,基本没仔细看容月的装扮,这下一瞧如遭雷击——为什么,这样偏僻的地方,一个祭祀竟然会有这样漂亮的宝石饰品! 这么漂亮,这么透彻,就是勇气城的城主自己也没有啊! 羊胡男手脚发麻,只觉得完全抬不起头来,之前被众人连连称赞的好东西被他忘却在脑后,连容月夸他的石头其实很漂亮他也听不进去了。 没关系,还有最后一样。 “这几条肉干,曾经泡过神草的草汁,能治百病……” 众人:“…………” 容月:“…………” 见大家反应不对,羊胡男茫然问:“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你们是不是不知道神草?” 同样与星野有过接触,大家当然知道神草。 但是月祭祀的能力,可比神草好用多了啊…… 有人将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了羊胡男:“月祭祀是个神医,用神草能够治好的病,他基本都能治好。所以,嗯……” 第108章 在羊胡男浑浑噩噩地回到自己座位上时,海草三人组正埋伏在附近,听着这边的热闹。 “你确定看到那白狐狸了?”胖些的男人问。 海草不耐烦:“当然看到了!” 瘦男人捣捣胖子:“小点声,我们这不是在蹲么……那么大一张白皮,剥了肯定特别值钱。” 胖子嘟囔:“那也要蹲得到才行。” 海草三人组选的地方特别巧妙,就在回音墙和扇形会议桌的夹角外某个草丛。 这个距离既能听见他们讲话,又能看见容月和天阳的一举一动。 海草嫉妒极了:“没想到当时那个祭祀,竟然还是个首领。这部落还建得挺大……一定是因为拿到了神草。” 胖子又嘟囔:“人家不是说了,不稀罕神草,自己就能治。” 海草想和他呛声,又被瘦男人捣了捣:“小点声,抓狐狸呢……” 海草:“……”你怎么比我还积极! 回音墙前正中的位置是空着的,海草之前觉得有些奇怪,后来被一场大戏吸引了注意力,就不再关注了。 在他们眼中,还是蓝海部落最大最宏伟,那可是波澜壮阔的海,外头还有岛,他们部落有大船,还能打捞到一篮一篮的珍珠。 三人组心里有个宏愿——建立一个像蓝水绿树那样的大家族。 蓝水采药,绿树造船,他们也可以包揽一个事情,然后养一群仆人,选一段最美的海岸,差人给他们建大房子。 大房子建好后,他们可以天天躺着数珍珠,再也不用奔波劳累,这日子,神也不过如此嘛! 三人组越想越美,很快又回过神来——首先,他们得积累到足够多的珍珠,目前还是远远不够的……说起来那狐狸怎么还不出现? 台上人后来说的话他们渐渐听不懂了,海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昏昏欲睡。 太阳微偏,大约过了一个半小时,海草被瘦子推了推。 “海草海草,快看,那是不是狐狸?” 一听这俩字,海草眼睛唰地瞪大了,定睛一看,果然是那只白狐狸!狡猾的小东西一颗毛脑袋从草丛里钻出,又圆又白,黑豆似的眼睛无辜地盯着这边。 三人组和白狐躲的草丛正好隔着回音墙和开会的众人,一左一右地对称,海草让胖子把短弓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拉开弓,正要射出一支箭—— “最后一件事,是关于动物保护的。围脖过来。” 容月拍拍手,本来盯着海草看的围脖忽然闪出一道残影,嗖一声从树丛窜进了容月的怀抱。 它速度太快了,众人只能看到一条白线从草丛飞掠而出,转眼就到了上首。 “哎,听得懂人话啊?”竹大熊最近被竹熊们带得开始喜爱这些活物,见围脖这么聪明,顿时心生喜爱。 “对,它听得懂呢。”容月抱着围脖,被对方蓬松的大尾巴扫了两下,丢下一个震动人心的消息: “它是一只神兽。” “神兽!?”一片哗然。 坐位中有人已经知道了这方面的消息,有些部落则从没听过,容月等大家缓了缓,才解释道。 “如同人有祭祀,有魔使。动物有魔兽,自然也有神兽。真正的神兽能够口吐人言,活几百上千岁,而像这样微微觉醒神力的聪慧的小动物,就是普通的神兽了。” 大家默不作声,各自消化着肚子里的消息。 容月继续解释:“你们当中有人已经知道了,我们星月部落合作的马、鹿、白鸟等,都是有灵性的神兽。他们可以帮助我们运送货物,传递信件,我们也要提供给他们美味的食物,帮他们洗澡清洁。互惠互利,这是一种合作关系。” “将来,这样的神兽可能会出没在各地,大家如果遇到特别聪明的,能够点头摇头的小动物,不要轻易宰杀。” 见大家一脸严肃,容月摸了摸围脖的皮毛,又说:“不过没关系,实际上它们聪明得很,要抓也没那么容易呢。” “啾啾!”围脖知道在夸他,昂首挺胸地叫了两声,忽然朝侧面的草丛喷了一团火。 容月正要说关于真正的神兽白狐的事,猝不及防见了团火,不自禁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围脖现在的狐火比以前喷得顺畅多了,也快多了,小小一团火焰射出,烧着了一颗灌木丛。接着从中跳出来三个怪叫着火烧屁股的人。 “……你们是?”容月错愕地站起,天阳已经皱着眉走过去,把三个扑腾着的人提溜着扔在了空地上。 “火啊!”“好痛!”“烧着了啊啊啊——” 三人组鬼哭狼嚎,天阳抬手一个响指,火焰立刻消失不见。 “藏在那里做什么?”容月望着狼狈的三人组:“你们哪个部落的?” 正在角落还没回过神来的羊胡男吓得直哆嗦,这不是他们带来的人吗,怎么又闯祸了!?他这几天是不是过于倒霉? 但三人组没有指认他,见火没了以后,好半天才回过神。他们站起来掸掸衣服,海草假装之前的事没有发生,淡定地说:“哼,我们说出来你可能不知道。” “所以是……?” “蓝海部落!” 容月微笑:“那我还很知道,不仅知道,我还去过呢。不过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躲在那儿干什么?……等等,你们看着有点面熟……” 海草一听,心里更爽了:“你没认错,我们曾经在星野里见过,你还用肉干跟我换了一袋极其宝贵的珍珠!” 容月:“……”明明是你们非要拿珍珠跟我换肉干的,而且就你那袋珍珠,一颗颗歪瓜裂枣的,可不至于极其宝贵。 不过他也没拆台,只说:“那你先找个地方坐会儿,蓝海部落晚点会来。” “???”海草一愣:“会来?你说的真的是我们的蓝海部落?” “是啊,”容月:“首领叫狂沙,大祭祀叫静夜,对吗?” 海草:“……”还真对了! 胖子忍不住插嘴:“我们蓝海部落离这儿要走足足两季的路程,怎么可能专程来这儿?” 瘦子也附和:“就是啊,你这话也太离谱了,别为了面上好看随便找两个人来冒充,我可告诉你,我们是见过狂沙、静夜,还有蓝水绿树大人的!” 容月不理,转向大家,笑着说:“这就是我接下来想给大家说事了。我们和神兽建立友好关系,最大的用途就是交通。相信大家也感受到了,曾经我们一步一步,从一个部落到另一个部落,都要走很久,但修了路以后,起码缩短了一半时间。” 众人说起这个,简直赞不绝口,连连称是。 “而骑上马或者鹿,不仅能帮我们搬扛重物,还能把时间缩得更短。像我们星月到蓝海部落,路途遥远,以前的人要走近两季才能到,而我和天阳骑马,只用了一季不到。” “这么快!?”一人激动:“如果只有一季,一年就可以往返了,还能避开冬季!” “是啊,这样就可以派商队了,我听说海边的东西和我们山里大有不同。” “是不是啊月祭祀?” “是啊,”容月说:“不过你们如果想知道更多,可以直接问他们的首领和祭祀。” 一人道:“他们真的会来吗?虽然一季时间是短了许多,但来回也相当耗时间……” “所以他们不是骑马来的。”容月的话音刚落,大地忽然轰隆隆震颤。 经历过地陷的众首领慌了,不少人转头就要找结实的树去抱着,容月却高声道:“别慌!不是地陷!” 不是地陷?那能是什么? 愣神间,震动更加明显,是从西面而来。原本和煦的小风忽然狂乱起来,天上的云更是一团团地翻滚,遮住了天日。 “要下雨了?” “是风暴吧……” “这,这到底是什么气象?” 慌乱间,唯有天阳和容月站在回音壁前,抬头看天,镇定如初。 “白狐前辈!” 随着容月高声的招呼,一朵白云般的巨物从云上来,小山般的身躯轰然落地。尽管它已经尽量轻巧,还是弄翻了几根灯柱,爪子憋屈地收回来,低头看下面。 “人类,送到了。”他没有张嘴,声音却切实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当场有几人吓晕了过去。 “月月!天阳!”白狐高耸的背上响起一道嘹亮兴奋的声音:“我们来了——” 随着狂沙的呼喊,白狐伏下身子,贴近地面,它背上一个又一个的蓝海人顺着光滑的皮毛滑滑梯似的溜下来,有心理素质不太好的,就被同伴半抱着搬下来。 等全都落地,白狐终于甩甩头,身体无限缩小,最终成了一只半人高的大狐狸。 狐狸背上冒出一只小小的龟,缓缓笑:“哈、哈、哈……又见面了……” “蓝龟前辈!”容月惊喜地弯腰捧起它:“您也来了,等会儿一起去吃点好吃的……” 场中的人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能见到这样厉害的神兽,它大得遮天蔽日,一跃能翻过山,越过河,在它面前,人类就像渺小的蝼蚁,不堪一击。 然而正是这种差距,反而让他们诡异地产生了安心感——如果这神兽真的有敌意,张嘴就能把他们所有人吞进肚子里去。 可他不仅没有,反而能说话,甚至帮容月他们运送了一批遥远部落的人类…… 大家脑袋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句话:这是多好的神兽啊。 ……再想想,月祭祀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能请得动这样的神兽! 这边其乐融融,角落里的三人组瑟瑟发抖。 海草:“那只,那只白毛狐狸……不会跟神兽大人有关系吧……” 胖子牙齿打颤:“我觉得很可能有关系……” 瘦子两眼翻白:“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三人:“要死了要死了……” 过了一会儿见没人关注他们,三人组回了口气,打算摸到蓝海部落的那群人里去。 因为白狐的脊背宽阔,蓝海又和星月关系好,他们足足带了百人来,加上一箱箱的海产。 三人组悄悄混进人堆,没想到还真有认识他们的。 海草久违的看见故人,隐藏起小小的兴奋,聊了几句,就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 蓝水家,绿树家,倒了! “……什么?”海草懵了:“再说一遍?” 那人奇怪地看她:“你怎么不高兴?蓝水绿树以前可霸占了我们全部落的资源,他们倒了大家都很高兴,这还多亏了星月的首领和祭祀呢……” 说起这个,大家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地讲述了当初那场大战。 最后总结道:“要不是星月,现在我们整个蓝海都被那大魔兽给吞啦,海草你要好好感谢星月的首领和祭祀啊!” 海草三人组:“……” *** 太阳渐渐偏西,将神兽大人们和蓝海部落众人的住处安顿好后,星月部落开始了傍晚结契礼的准备。 被容月的技能温养过的鲜花刚刚采摘下来,放在大笋部落带来的各种竹篮竹篓中,按一定地间隔挂在“路灯”旁。“灯”也提前点燃,因为浸了油,直到深夜都不会熄灭。 粒粒和小小带着一群来帮忙的各个部落的少女,把小心摘下的柔嫩花瓣洒了满地,粉紫色的,黄白色的,直把整条石板路都铺满了。 那座高高的木台更是被装点得有如仙境——桑露带的养蚕班已经小有成果,自从部落学会喂养这种能吐丝的昆虫,大家的衣物又提高了一个档次。 但今天,为了这场结契礼,大家把宝贵的蚕丝松松地织成半透明的纱,铺满了整条长长的木台。垂在外面的薄纱边缘被风吹过,形成一道道海浪般的波纹。 小雀斑在木台下面检查固定薄纱的卡槽,全部弄好后站在广场中央。 他忍不住即兴赋诗一首:“啊,星月!今天的你,是一场梦!看见白纱,就是白色的梦,看见紫花,就是紫色的梦,看见夕阳,就是红色的梦,无论什么颜色,都是最美的梦!” 小木头站在他身后,额头跳青筋:“让开,你当我路了。” 小雀斑连忙往旁边大跨一步,看见小木头带着众建筑队搬来大圆桌,一张张摆在广场上。 他事情少,嘴巴却不停,好奇这又好奇那:“都是圆桌诶,我还以为只有小木楼的会议室里用圆桌呢,平常大家不都做长桌吗?” 小木头白了他一眼:“就你这笨样还教识字呢?结契礼上摆圆桌,取的是‘圆满’的意思,寄托了我们对首领和月祭祀的美好祝愿,这你都不懂,别当老师了。” 虽然小木头也是听月祭祀的吩咐才知道的,但他会说吗?不会。 小雀斑如遭雷击,是啊,他为什么这都想不出来? 他不配做诗人! 大厨房方向也热火朝天地忙着,做菜的大师傅们今天要一展身手,做出最好吃的菜品让大家惊艳。 裂谷食品加工厂经过无数次失败的试验,终于在十天前酿出了果醋,从此部落的大菜又多了一种糖醋口。 鲜辣的烤鱼,孜然味的烤肉,白豆做的豆腐羹。宫保鸡丁,鱼香茄子,糖醋里脊。拍黄瓜和蜂蜜渍西红柿是冷盘,主食是鸡蛋饼。 这是大家和天阳一致商讨得出的菜单,没有问过容月,天阳说,要给大祭祀一个惊喜。 于是大厨们卯着劲使劲准备,把食材们处理得干净清爽,等他们走完流程,就快手炒好端上桌。 阿川和小乐从大厨房巡视到广场中央,最后把布置都检查了一遍,围脖突然从角落里蹦出来,跳上阿川的肩膀。 “吱吱!”它着急地跺脚,阿川一脸懵地看小乐:“它说什么?” 小乐笑出声来:“我哪懂啊……但我觉得它可能是想去月祭祀他们的房子。” 围脖一听,连连点头。 “啊,”阿川明白了,只得把围脖揣到怀里,小心抱着:“不行,他们在房子里准备,你就别进去捣乱了……” 小乐也好声好气地跟它说:“不是来了很多你的小伙伴吗?你阿爸也来了,去找他玩。” 围脖失落地低头,发出低低的呜呜声。 小乐心软,看不得围脖这个样子,心念一动出了个主意。 “要不你去准备一样礼物吧,等月祭祀他们走完路程送给他。” 围脖一听,觉得主意好,嗖一声窜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小乐和阿川相视一笑,彼此牵手,看着一片馨香的部落,只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了,真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 果果和豆花正在容月的屋子里给他装扮。 头发早上就编好了,这会儿不过是再理一理。身上穿的白色曳地长袍是部落里少女们纺布和纱做成的。 尽管容月的包裹里有更加华丽的衣服,他还是珍重地选择了包含众人心意的。 “站起来看看。”豆花说着,后退两步。 随着容月站起,豆花和果果的脸上都现出惊艳的恍惚,豆花尤其激动,眼睛一眨就哭了。 “月祭祀,你太好看了,我的心愿达成了呜……” 容月本来有些紧张,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安慰了好一阵子才止住少女的眼泪。 窗外鸟语虫鸣,容月看了几眼,问:“是不是快了?” 果果笑说:“嗯,再等一会儿,等鼓乐队吹气陶陨,敲起鼓来,就表示都准备好了。” 豆花揉揉眼睛:“那时你们就从后面绕去小木楼的二楼,然后和天阳一起出来,慢慢走过木台,到广场上。” “然后再说几句话对吧?”果果给他倒水:“这是你说的。” 这里的结契礼其实非常简陋,今天的流程大多数是容月回忆脑海中的“常识”,再结合星月纪元的记忆,捏造出的不伦不类的“婚礼”。 他的印象里,新婚伴侣应该从挂满白纱的拱门下走过,踩着花瓣一步步到达神职者面前。 没有人有资格让教皇主持婚礼,但容月却记得那句誓言。 在这里没有人能给他们证明,只有他自己可以。 所以他打算自己说。 心跳缓慢而绵长,不知不觉,鼓声响了。 容月骤然紧张,脑中一片空白,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着果果进了小木楼。 他赤着脚,肉粉色的指尖踩在白色的薄纱上,露出的一点皮肤渐渐充血,变得鲜红。 几秒后,天阳出现在他眼前。 容月呼吸一窒。 天阳竟然把全身的黑纹,用不知什么染料涂成了白色。 天阳尊崇部落习俗,颈间戴着一层层骨饰,华丽非常。头发和往常一样编了小辫子,辫子里插着与容月一样的紫色花,系着发尾的带子上坠着蓝紫色宝石。 他上身赤|裸,腰间围着灰白的皮毛,结实有力的古铜色小腿露在外面,跟腱很长,起伏的肌肉尽显力量。 “来。”天阳伸出手,声音沙哑低沉。 容月把手放上去,手心一麻,心脏猛地跳动,血液回流,周围的吵杂的声音仿佛突然解开了屏障,冲得他头脑发昏。 “别紧张。”天阳好像看出他神思不瞩,眼睛弯了弯,在大家还看不见的地方给了他一个拥抱。 “……”容月抿嘴,分开时也笑了:“我提议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有仪式感,这么……紧张。” “后悔了?” “……怎么会?” 十指相扣,容月深吸一口气,扬起笑容,和天阳一起迈步。 一只脚踏在木台上的一刻,两侧响起如潮水般的欢呼声和赞叹声。 人群中不仅有星月部落的,周边小部落的部众,还有融雪谷联盟的更多人。蓝海,星野以东,这片大陆以星月为起点辐射开来,仿佛整个世界都知道,他和天阳举行了结契礼,他们将共度一生。 长长的台子,容月走了很久。 这样的盛况,让他久违地想起了在星月纪元举行盛典时。 那时也像这样,所有人都看着他。 然而他们赞美的是名叫容月的npc,是教皇,是一个吃花喝露的“人设”。 而不是他自己。 来到蛮荒,他做了很多出格的事,不像“容月”会做的事。招狐逗狗,拔草种田,写打油诗,对着好吃的流口水……还有,谈了一场恋爱。 他也曾惶惑,这样的自己,是否还能得到旁人的喜欢? 直到此刻,听着台下热烈的欢呼,心终于稳稳落地。 这是他喜欢的世界,是真实的他属于的世界。 而牵着他手的人,将成为他一生的伴侣。 夕阳漂浮在森林边缘,将整个天地调色,触目可及的都是橙红颜色。 他们站在木台的边缘,下面就是广场中央,人群各个面上带笑,期待地看着他们。 世界渐渐安静。 容月深呼吸,缓缓开口。 “从今日起,我们将结为伴侣。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你都会爱我,珍视我,直至死亡将你我分开。你愿意吗?” “我愿意。” 容月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从今日起,我们将结为伴侣。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健康,我也会爱你,珍视你,即使是死亡,都不能将你我分开。” 即使转换时空,进入新的世界,容月想,他也不会再轻易地接受另一个人了。 第109章 这样神圣的誓言,在场谁都没听过,尽管用词略微拗口,不少人仍感动得热泪盈眶。 结契这件事,有些人看得重,有些人却觉得稀松平常。 这只是一件顺应天理的事,挑一个健壮的异性,最好身体强壮,家有余粮,然后两人生个崽子,把生命延续下去。 挑一个不同意,就再挑另一个,结契讲究的是配不配得上,而不是喜不喜欢。 许多人甚至浑浑噩噩一辈子,都不清楚“爱”是什么。 可是在这一刻,他们心中突然松动,泪腺难以控制,那种又甜又酸的感觉,想必就是爱吧? 多好听啊,连死亡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好!”有个破坏气氛的家伙忽然站起来大笑着鼓掌,正是竹大熊。坐在附近的羊三兄弟不甘示弱地也站起来大叫,一副风头不能被别的部落分了去的样子。 容月红着脸,瞥了一眼下面,天阳却忽然凑近,咬着他的耳垂说:“我也是。死亡不是终点。” 两人凑得近,近得能看到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容月听见台下一声比一声高的音浪,心脏急速跳动,闭上眼睛微微偏头,向前凑。 还没触到天阳的唇角,自己的后脑就被摁住了,一阵大力斯磨,被亲得发疼。 “哇!!”周围的声音简直大得像地震了,众人兴奋得不知道怎么表达,有伴侣的抓住对象就是一通亲。亲完哈哈大笑,又都红着脸觉得甜蜜。 这一刻夕阳绽放出最后的光辉,白色的巨大鸟儿成群结队地飞来,松开爪上松松系着的花瓣袋子。 漫天花雨飘然而下,气氛又被推向新的高潮。 “让一让!这边的让一让!”果果忽然从正中的人群外冲进来,带着几个汉子手动分开一条五人并排的通道,原来是白狐来了。 他头顶蓝龟,脚步优雅,嘴里衔着一样东西,施施然跳上木台。 容月这时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嘴唇仍然不正常的嫣红,弯腰接住了白狐叼来的东西。 “这是我与蓝龟的贺礼。”他昂首道:“以他的玄冰包裹我的狐火,可以长久保存火种。遇到大型魔物,丢出去能够退魔。” 这只“玄冰狐火”像一只漂亮的水晶玻璃瓶,里头跳动一团白色的火焰,也许是冷热抵消,触手微温。容月知道这是多有价值的东西,和天阳一起郑重道谢。 “哈、哈、哈……”蓝龟说:“你们等着,还有好多礼物呢。” 小动物军团们浩浩荡荡沿着通路进来。体型小的有各种鸟类,鼠类,甚至还有两只灰毛兔子,看着很好吃的样子。大狗二狗混在动物堆里,身上被部落人绑了白纱,蠢蠢的样子逗得众人哈哈笑。 更大些的也有,夹在在一众神兽中的还有熊猫崽,竹大熊自豪地向周围人介绍这个部落特产。 跟在最后面的一批,则有天阳和容月的神马,头顶五彩角的神鹿,甚至还有一只大黑熊。 大黑熊小眼睛滴溜溜转,见木台上堆满了各种小动物们的宝藏,聪明地转身把手上完整的大蜂巢递给了杵在旁边的小雀斑。 小雀斑:“……此刻我的心怦怦直跳,这是否是爱情来临的预兆?” 大黑熊听不懂,无情地转身。 巨大的身躯一偏,终于露出了藏在最后的小东西。 是围脖。 它嘴里也叼了一样东西,轻盈一跃,松嘴放在地上。 嘴巴一解放,它就叽叽吱吱地乱叫起来,好像在邀功。 容月看着地上一只被咬死的大肥野鸡:“…………” 行吧,这确实是围脖的心头宝物,难为它这么短的时间抓了个新鲜。 众人哄笑中,这场短暂的献礼仪式结束,天阳率先跳下高台,张开双臂把跟着跳下的容月抱了满怀。 夕阳落下,明月升起,占了广场空地部分的木台被迅速拆掉,升了一丛巨大的篝火。 “吃东西啦——” 大厨房卡的时间刚好,篝火刚刚燃起,那一阵阵令人垂涎的菜香飘散开。 星月部落的人们一起帮着招待客人,端着盛菜的木盒鱼贯入席。 没过多久,每一圆桌上都摆满了餐盒。 容月和天阳也落了坐,忙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闻到饭香,容月简直馋得不行了,抓起饼来就想啃。 “等等!”白陶笑着阻止他:“你还没仔细看看有什么菜色呢!” 这一桌坐的都是部落骨干,相处日久已经全无形象可言,容月告饶:“我真的饿了!” 云野起哄:“别啊,你仔细看看,有人精心准备的呢!” 容月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天阳,举着勺子数过去。 “这个是宫爆鸡丁?鱼香茄子?……这个是……糖醋里脊!”原来醋做出来了,尽管不是黑醋,没有颜色,但闻着一股酸香,应该就是了吧! 这么一看,拍黄瓜,西红柿,还有改良的豆浆……这些都是他说过想吃的。 容月本来好好的,在台上宣誓的时候都没怎么样,倒是这会儿,坐在视若亲人们的包围中,吃着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吃到的梦想菜肴,忽然鼻腔发酸。 露水赶紧使眼色,一边给他推餐盒:“快尝尝,可好吃了,我最喜欢这个糖醋里脊,然后这么卷着吃……” 蛮荒人不会用筷子,他们便习惯了摊个饼,用勺子把菜挖在饼上,卷着吃。 今天是特别的日子,连饼就是摊得软嫩的鸡蛋饼,饼子还有些烫,天阳手糙,给容月把饼卷好再让拿着吃。 兑出来的果酒香香甜甜,容月当水喝,也喝了不少。 一时上头,他站起来,举起酒杯,从左到右环视。 “云野,果果,阿九,小乐,阿川……白陶,露水,越冬,小小滴……还有坐在那边的小江流,小木头,木铃,桑露,桑漠,黑狼师父……白狐,蓝龟前辈……”他越念越多,几乎把记得的名字都念了一遍,最后说:“遇见你们,我感觉非常幸运。”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衣服的祭祀映在众人的眼中,他温柔善良,美丽而聪慧。 众人在心中默默回答:我们才幸运,能够遇见你。 *** 又是一年秋,院中银杏落地金黄。 院子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容月怒吼:“围脖!” 他掀了床板,果不其然,在床底发现了半只没啃完的烤鸡。 围脖啾啾两声,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可惜门被容月锁死了,围脖蹿得再快也逃不过容月的掌心,最终被揪着尾巴倒提起来。 “你能耐了?”容月戳戳它的爪子:“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卧室吃鸡,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要把你扔给你阿爸劳动改造去。” “啾啾!”围脖顿时急了,摇晃脑袋,尾巴拎在容月手里像在荡秋千。 容月气笑了:“卖萌也不管用了,多少年了,我还吃你这套?”说完把它一抛,拍拍手上的毛,冷酷说:“没商量。” 过了五年,围脖长大了三圈,现在单一条围脖就可以做成围脖了。 可惜个子长了,脑子没长,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碰到天阳手上就装死,到容月手上就卖萌。 距离融雪谷大集还有十天,放在五年前,他们还紧张地筹备着准备出发,不然来不及。然而五年过去了,交通不可同日而语,骑马加上宽敞的道路,从星月过去不过三天。 虽然话是这么说,全部落仍早早地准备了起来。 毕竟他们的各种货物,已经在整个联盟供不应求了。 番茄酱花生酱之类勉强能供应上,倒是醋和酱油极受欢迎,加上酿制需要时间,目前属于紧俏货品。 容月收拾收拾走出去,把披散到肩膀以下的白色头发扎成一个马尾,穿了身收袖口和裤腿的利落衣服,提起法杖打算去干活儿。 头发是今年夏天剪的,那一阵子实在太热了。这些年朝夕相处,天阳对他的头发执念少了很多,最终勉强同意,给他剪到了脖子。 那天全部落都来围观,还有少女哭了,据说那是月祭祀的极端长发控,事后经小报采访,少女说“感觉刀子往我心里扎”。 容月:“……” 不是你的头,你不知道热! 不过头发剪了容月自己也有点不习惯,加上天阳怨念,他不打算再剪了。正好留长了过冬,还保暖。 出了院门,经过白楼,越过回音墙。 眼前是一片金色的麦浪。 经过多年培育,麦子终于性状稳定,能够大量种植了。这种麦子是蛮荒本地变异而来,也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对土地的适应极好,产量比捻子要高一倍。 有了麦子就有了面粉,有了面粉就有了面包,面条,面疙瘩,饺子…… 最初制作酵母也狠狠废了一通事,怎么都试验都是失败,容月甚至把主意打到了黑狼头上,指望他凭空造物造一个。 然而无序之力也不是万能的,黑狼不理解微生物的定义,更不懂结构,屡屡失败。 幸好试酵母的小组坚持没放弃,半年后还是做成功了。 容月第一次吃松软的包子,以及更松软的面包,惊为天人,而部众们也发现了干面包有易保存等特点,迅速做出了新的适合短途出行的新型干粮。 目前,整个容月谷联盟都种起了小麦,而只有星月部落有最大的种子基地,每年挑选品质最好的种子卖给其他部落。 容月手握法杖,走在田埂间,劳作的部众们看到他都高兴地打招呼。 “月祭祀!”“月祭祀早啊。”“月祭祀吃不吃我们家烙的脆饼?” 容月一一回应,到了捧着脆饼的老阿妈跟前,好奇地拈了一小块,塞到嘴里,香香脆脆,确实很好吃! 部落鼓励创新,受到好评的食谱送到大食堂,如果被采用,还能换取肉干等生活物资。 食材本身丰富了,大家能做的尝试也多,渐渐的,他带来的那本菜谱不再是“圣经”一般的教科书,民间反而百花齐放。 除了食物,其他的发明也是被鼓励的。只是大家意识水平一时还上不去,不如吃的本能来得强烈。 大致看过一圈,容月选了一处地方,闭眼施法。金色的光笼罩着金色的麦田,已经成熟的麦粒又开始吸收营养,尽管肉眼看不见,容月掌控着生命流动的力量,却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变化。 片刻后,施法结束,容月把一个小木牌插在田头,意思是这一块田被留种了。回头部众收割时,就会单独将它们收拾出来。 今年的麦子产量不少,种子也全部留完。容月从最后一块田里出来,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半途听见部落西门有骚动。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萝卜丁崽子看到容月,兴奋地招呼他:“月月!快去西门,江流打了头虎!” “虎?”容月睁大眼睛。 这座山里最凶恶的就是熊,老虎的踪迹却很少,狮子更是没人见过。 容月一听也挺有兴趣,一把提起小萝卜丁的后领,扛在肩上,顺便教育了一下:“要叫月祭祀,什么月月……我叫你滴滴你高兴吗?” 小萝卜丁挣扎:“不要!我叫滴宝!” 容月失笑:“好,滴宝。” 小滴是露水和越冬生的崽儿,是部落小辈中最大的一只,今年快六岁了。 这几年部落陆陆续续又添了不少新人口,都比小滴小。 就连黑狼带来的那个不知道多大的崽儿,看牙口和各方面发育,也是比小滴要晚点生的。 上面的少年少女年龄大了,不屑跟他玩,小滴自然成了孩子王,每天在部落里带着小弟们疯跑,简直是个人形炸弹,这些年干了不少坏事。 偏偏不知道学了谁,一张小嘴特别能说,胆子还贼大,有一年白狐前辈下山玩,他指着白狐就喊:“我要骑他!” 然后被越冬揍了个半死。 容月走得很快,不久就提溜着小滴到了西门。果然,一听有热闹看,人全围过去了,容月这个大祭祀在吃瓜群众面前竟然毫无地位。 他正想出个声刷点存在感,身后忽然有人靠近,紧接着陷入了温暖的怀抱。 “怎么不多穿一件,这两天冷了。”天阳早上去了炼金厂,这会儿看到他只一件单衣,伸手摸了摸他后背的温度。 “太阳下面晒,真的不冷,”容月把小滴递给他提着:“里面围着看什么呢?小滴说江流打了头虎。” “我也听说了。”天阳话音刚落,听到有人喊月祭祀月祭祀。 容月向前,挥挥手:“怎么了?我在这儿呢!” 已经是身高腿长的少女的江流惊慌喊道:“月月快来,我捡到的人晕过去了!” 第110章 勇气城,城主府中。 少女颤抖着,压低头颅抵在不太平整的石头地面上。 风从石缝中吹过,发出呜呜的哨音,越听越恐怖,令她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抬起头来。” 上首的人没有感情的出声,声音低沉沙哑。 少女闻言,不敢不听,紧张地抬头。 她有着深金色的头发,编成两股麻花辫,微微发红的眼珠,脸颊上有零散的雀斑,总体来看还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女。 “你再说说看,你带什么来了?” 那人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目光像是看到猎物的食肉猛兽。 少女来之前想得很好,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肯定不会害怕。可是现在她后悔了,觉得应该多听外面人的话,不要这么贸贸然地闯进来。 “回,回城主。”少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底气:“我、我带来了一种,石头,叫红石。” “红石?” 上首的男人坐在一把有靠背和扶手的石椅上,椅面很宽大,少女觉得如果自己上去,甚至可以躺下睡觉了。 但这个城主不能,城主长得十分高大,却有着尖削的下巴。 从少女的角度看不清他身上到底是胖是瘦,只能感觉他有着一双阴鸷的眼睛。 灼热地视线烧着她。 少女不得不低下头,汗从额头滴落:“是、是的,红石。” “这个红石……有什么用?” 少女连忙回答:“会融化!城主,它会融化!融化后的红石能成为黑水,黑水又会凝固,凝固后的黑水很坚硬,可以做很多工具、” “呵……” 少女被打断,不得不闭上嘴巴,她听见男人的声音:“说吧,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 大厅里黑沉沉的,手持火把照明的侍卫们排成两行,却仍然驱散不了大厅里阴冷的空气。 少女以为见到了曙光,兴奋说:“要高炉!还要柴,很多柴,因为要烧得很烫很烫,红石才会被烧化,还有还有……” 她说了很多,都是她认为必要的材料,靠她一个人根本置办不了,这种事情就需要得到大部落的支持。 说完后她口都渴了,而城主始终没有做出她期待中的反应。 少女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害怕。 这个城主也太不友好了吧。 一开始就这么凶,这样以后要怎么合作呀……要么,算、算了? “可以。”就在少女的心脏七上八下时,这位城主忽然答应了。没等少女惊喜,他又增加了一个条件。 “我要娶你,做我的第二十一任妻子。” “啥?”少女惊呆了,瞪着眼睛:“做你妻子?为什么要做你妻子?而且你怎么就……就二十任了,你是有多倒霉,还是……” “我很倒霉,但你如果不做我的妻子会更倒霉。” 城主威胁他,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 少女打了个寒战,跳起来就想逃跑,却在这时,周围的侍卫们纷纷举起长矛将她围起来。 “!”她挣扎:“你们要干什么!?我,我不——” 一侍卫冷笑道:“那就由不得你了。” 城主轻轻笑,少女这才看清他的脸。 消瘦的脸颊,凹陷的眼眶泛着青色,骨架子虽然大,但肉看着并不多,衣服全靠骨头在撑。 好瘦啊…… 这样的人,竟然是一座城的城主? 而且都是一位城主了,竟然还要强娶一个不愿意嫁的陌生女人吗? 太不合常理了! …… 少女被关了起来。 外面每天都会送来食物和水,倒不难吃,也不好吃。 她从石头墙壁上开的窗户里向外看,行人们在她眼皮底下走来走去,各个神色匆忙,看着还挺繁华的。 少女欲哭无泪,心想怎么偏偏是我倒霉,那个城主竟然对红石不感兴趣,却对我感兴趣!? 他究竟看上我什么了! 如此过了十多天,少女终于被一位老阿妈引着出了门,晒到了阳光下。 老阿妈慈祥地告诉她:“你叫阿深是吗?” 少女怯怯点头,问道:“老阿妈,我的行李是不是在城主那儿?我不想嫁,我能拿回行李离开吗?” 老阿妈顿时换了个脸色:“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城主英明神武,嫁给他可是天大的好事,全城的女人都盼着有这个机会呢!你一个矮子,被城主看上了,竟然还推三阻四!?” 阿深被这么一吓,又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得被侍卫们看着,跟着老阿妈,走遍全城。 店铺一间间开在沿街,有的人叫卖布匹,有的人叫卖杂物,阿深却半点没心思看,被老阿妈从头到脚地武装起来。 “别说,我们城主眼光不错。”老阿妈喜笑颜开地和卖布的店铺主人聊天:“这个女人虽然矮了些,但脸蛋圆圆,屁|股也大,肯定能给咱城主生好多的崽子。” 阿深一听,心砰砰跳起来,生崽子!她不要生崽子! 店铺主人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忐忑和拒绝,和老阿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就是,要我说啊,生不出崽儿绝对是之前那二十个女人的问题。都怪咱城主喜欢瘦的,那么瘦的女人,怎么生得出崽儿?” “就是,我早就这么说了。” “还好,城主现在终于开窍了,挑了这么一个外面来的矮子……瞧瞧这肥嘟嘟的脸,这次绝对会有好消息。” “哈哈哈,肯定会有!” 如果说阿深之前只是害怕,听完这番话的她,已经害怕到极点,反而镇定了下来。 不能这样,阿深,勇敢一点。 你是要做炼金大师的女人,怎么可以栽在这种地方,给一个那么恐怖的男人生崽子!? 为了梦想,赌一赌命也不能留在这里! 她的脑子飞快地转,不再哭也不再露出惶恐的神色,好像认命了似的,那老阿妈还以为她想通了,夸了她几句。 逛过了布店,各色染料店,杂货店,时间到了下午,他们一行七八人都饿了。 老阿妈和几个侍卫说了些话,找了个做食物的铺子坐下。 “捻子汤。”老阿妈说。 店主乐呵呵地问:“你们呢?吃什么?” 侍卫们纷纷说:“面条。”“面疙瘩。”“我要面片!”……“我也要面条。” “好嘞!”店主笑着应了,又问眼生的阿深:“你呢?” 因为老阿妈心情好,也没再冷着脸看她,还让她自己说。 阿深从没听过什么面条面片的,想来应该是这座城的特色了。自己来这一趟也不能白来,这么想着,蚊子哼哼似的说了句:“那我也要……面条。” 老阿妈嗤笑一声:“你们啊,一个个的,我真是搞不懂。那什么星月部落传来的东西,有那么好吃吗?要我说,还是捻子汤最好吃了,一口下肚,嚼都不要嚼。” 侍卫并不比老阿妈地位低,对她也不至于多尊敬,其中一个说:“那是阿妈你老了,牙不好,否则你也会喜欢面条这弹牙的口感,哈!” “就是,”另一个侍卫附和:“捻子汤这东西,做稀了吧,喝八碗都不得饱,做稠了吧,卡着嗓子咽都咽不下去。哪有现在的面条好吃,爽口顺滑还弹牙,吃完两碗到晚上都不饿,要我说啊,这星月部落别的不说,做吃的还是挺有一手的。” “就是就是,那灯影牛肉丝也好吃啊,我家里不存着一罐就不得劲,宁可少吃几条肉干,也要去换成肉丝……” “店主,有灯影牛肉丝吗?给我们加一点在面上!” “我也要!”“我也。”…… 店主笑眯眯地把吃的上上来,每一碗面条里都放了阿深没听过的“灯影牛肉丝”。 她耸了耸鼻子,觉得这味道香得没边了,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可怕的处境,沉迷在香气里。 可是……这要怎么吃? “哈哈,看那个女的,不会用筷子。” “你这样还想吃面啊?” 老阿妈不高兴道:“过几天她就是城主的妻子了,你们说话注意点儿。” 侍卫们忙说抱歉,半帮忙半看笑话地教了阿深怎么用筷子,习惯了一会儿后,阿深终于吃到放了灯影牛肉丝的面条。 “!!!” 阿深张着嘴,面条从嘴里掉出来。 这这这,太好吃了吧…… 用咸鲜来形容这碗面,完全合适。面条顺滑,带着一股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植物香味,而撕成丝状的什么“灯影牛肉丝”,浸在油里,满口肉香,搅合到面汤中,连汤都有咸味了! 阿深低头猛吃,把一碗面嘬得啧啧响。 老阿妈脸都黑了,想骂她又骂不得,最后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们来得很晚,店主东西卖完,都快收摊了。他收拾好东西坐到这桌旁边,问他们:“这个女人是哪里来的,长得不太像咱附近的人。” 确实,阿深的发色是深金,眼瞳也浅浅发红,看着跟目之所及黑发黑眼的人们确有不同。 老阿妈回答道:“不知道哪儿来的,但长得圆圆胖胖好生崽,被咱城主看上了,过几天就要娶回家了。” “哟,那是好幸运啊!”店主附和。 老阿妈抬头挺胸道:“是啊,城主一定会有很多崽儿的,这才符合咱城主的身份。” 她想到被人称赞的星月部落,酸酸地说:“不像那什么星月,说起来又做面条又做酱的,你们年轻人还挺爱吃,但那又怎么样?傻到家了那个首领,娶一个祭祀,连个蛋都生不出来,不是白活一趟么?” 店主比较同意:“我也觉得,谁家首领不是娶好几个的,星月首领非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二娶……也不知道他后悔没。” 侍卫中有些倒不那么觉得,偷偷做了嫌弃的表情。 当初星月部落那场盛大的结契礼,被人们口口相传,等传到他们勇气城时,已经夸张得像做梦了。 大家津津乐道他们的大走道,大圆桌,铺天盖地的半透明白纱,还有鸟兽衔着花瓣从天上往下洒! 而传得最广的,莫过于最后那句婚礼誓词。 不论祸福,贵贱,疾病还是什么的……都会爱他,爱到死亡都不能把他们分开! 瞧瞧,多浪漫啊,勇气城的不少年轻男女都听哭了,那一阵子结契的人哪怕没有大台子大圆桌,也要学了他们,站在夕阳下互相说死亡都不能分开。 侍卫们大多年轻,也深受这场婚礼的震动,对老阿妈的话就多了几分不屑。 但他们也懒得争论,反正老阿妈骂得再凶,远在星野以西的当事人们也不痛不痒的。 随便吧。 阿深竖着耳朵,听着老阿妈和店主闲聊,逐渐从他们的话中拼凑出了不少信息。 从这里往西边走,越过一个叫星野的地方,又有一个大部落。 而这个部落的首领已经结契了! 这样的人肯定不会再非要娶她了吧?她要去那儿! 阿深心跳得飞快,表面却装作认命配合的样子,吃饱后跟着老阿妈回到了囚禁她的石头屋子。 就这么等了好几天,这天傍晚,她的石头屋子终于迎来了一群人。 阿深被人偶似的摆弄了一番,换上好看的白色裙子,头上还插了花,脸上抹了珍珠粉。直到众人都满意了她的相貌,才纷纷离去。 确认人都走了以后,阿深心里怦怦直跳,走到屋子的角落,堆放着兽皮的地方,将那些兽皮掀开。 墙角有一块石砖,四周都是缝隙,阿深轻轻地将它向屋子里抽动,终于咔哒一声,石头被拿走,一个洞空空地漏起风来。 石砖很大,纵然阿深力气不小,也废了挺大劲儿。她把头对着洞抻了抻,又把腿往外送,确定屁|股能通过。 “我就说,我哪里屁|股大了!”她恨恨地嘟囔,对这个惹火上身的理由耿耿于怀。 时间悄悄过去,夜深了。 整个勇气城都在安睡中。 屋外的守卫见阿深已经不逃,这几天便有些松懈。明天就是首领迎娶第二十一任妻子的日子了,阿深也乖乖地配合。守卫心中大石落地,这晚困顿,不禁靠着墙打起盹。 阿深等到他彻底睡熟,才鬼鬼祟祟地从洞里钻出来。 头,肩膀,大胳膊,还有惹了祸的臀部……终于出来了! 阿深感动地想哭,这下也顾不上心疼他的包裹了,不生崽子比什么都重要。她发足狂奔,趁着守卫们没发现,出了城,纵身闯进了原野,一路往西去。 走了三天,终于进入丘陵地带,阿深还是不敢懈怠。 她看到人就避开,生怕是勇气城派人来抓她的。 然而只走没人小道也很辛苦,别说她宝贵的红石了,就是她的石刀,弓箭,应急的肉干,也全都丢了,路上看到一只野兔都抓不住,饿得想哭。 如此浑浑噩噩几日,她终于找到一条清澈的溪水,运气很好的拿石头砸死了一只兔子。 就在她顾不得形象要生啃兔肉时,近处传来猛兽的低吼。 阿深浑身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什么……是一头虎!? 她炼金大师的梦想就要终结在这儿了吗…… ………… 江流啃着爆汁的番茄,含糊地对容月说:“那头虎应该只是抓了她一下,没抓到要害,就被我给打了。她一开始还吓得说胡话,人是醒着的,没想到刚带回来就晕了……” 她把番茄咽下去,吸溜了淌着汁的手指,眼睛不住往躺在床上的少女身上溜:“月月,她没事吧?” 容月握着法杖,缓缓睁眼:“没事,晕倒应该是饿狠了。” “哎……”江流瞧着她,感慨道:“居然是饿的,我都好多年不知道饿是什么滋味了,真可怜。” 容月揪她的短马尾:“好了,别在这儿杵着,给你捡来的小可怜端一碗面汤来。” “噢。”江流依依不舍地离开,走到门框边还不死心地又看了她几眼。 片刻后天阳进来,说:“那头虎只受了轻伤,被江流敲晕了,关在去年养牛的棚子里。” “牛棚关得住虎?” “顶上封起来了,别担心。等虎醒了看看,不狂躁就放了。”天阳看到床上的少女:“这个是怎么回事?” 容月摇头:“是饿晕的,很奇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你看她的头发。” 他拈起一撮来:“比金色深些,皮肤也很白,家乡肯定离得很远。但是穿的衣服……” “裙子?”天阳皱眉:“长途跋涉怎么会穿裙子。” “而且这料子,是我们部落卖出去的蚕丝。”容月肯定地说:“她不是正常的旅人,我们建了那么多的驿站,要是饿了随便进一间都能得到帮助,起码能混一顿吃的,可她却生生饿晕了。” 状况扑朔迷离,容月也不再猜,说:“等她醒了问问就知道了。” *** 江流啃完番茄,又从大食堂顺了一根黄瓜,拿在手上咔嚓咔嚓地啃。 路上遇到熟人笑她:“哎哟,这不是我们的打虎英雄吗!” “嘿,那是我有本事,你倒是打一个我看看呀?”江流挺自豪。 另一人问她:“听说你还救了个人?是男是女,好看吗?” “好看呀,是个女的!”说起这个江流可兴奋了:“月月说我这叫英雄救美,你们懂吗?长得好看的就叫美人,我救的就是个小美人!” “多美呀?”有人逗她。 “那……可美了。”江流眼珠一转,正色道:“头发像金子,皮肤像羊奶,眼珠子像小红果儿……总之就是好看。” “哎哟,你还知道好看了!” 江流脸红了,愤怒地踹桌子,把对面嘲笑她的年轻男人推了个趔趄:“瞎说什么,我也好看着呢!” 说完大声喊:“牛阿妈!给我盛一碗面汤!我要拿去给我救的小美人喝!” 江流今年十五了,正是少女初长成,青涩又灿烂的年纪。 和果果她们不同,江流身为嗅觉敏锐的探子,长年跟着狩猎队在外面奔波,风餐露宿的,同组又都是男人,不知不觉养得有点糙。 等到容月发觉时候已经晚了,本来粉嫩的崽儿晒得黑黑的,腿长胳膊长,包裹着柔韧纤长的肌肉,已经是女中豪杰。 去年她跟越冬去了一次长途狩猎,回来的时候衣服破的,头发贴着头皮削,活脱脱一只女野人,容月差点认不出来。 这样哪行!? 不是说不能这样打扮,但衣服起码要穿好吧!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了闲话,那次江流回来突然觉醒了性别意识,开始知道爱美了。 豆花已经回去了白豆部落,现在继承造型工作室的另有其人,江流扭扭捏捏地去了一趟,被告知她们设计不出形象,搞不定。 江流备受打击。 她已经这么丑了吗? 容月哭笑不得地安慰了伤心到大哭的江流一整夜,非常郑重地告诉她,没有很丑,其实很漂亮。 事实上,江流确实很漂亮。 小时候没长开就是个鼻梁高挺的,现在大了,更是五官立体,英气十足。 加上她长年狩猎锻炼出的好身材,就算胸平了些,也掩盖不了那身充满力量感的瘦长身躯的美。 容月告诉她,不要觉得别扭,想穿什么穿什么,头发想留长也可以长,别人笑话你,你就打回去。 于是江流开始穿部落流行的白裙子,头发长过了耳朵就扎了小揪揪,还让容月给她打了耳洞,挂上了金闪闪的耳环。 一开始有人笑她黑,被揍多了就不敢了。 现在的江流已经没有那么在意,外出狩猎穿得精干,回来就穿裙子,谁说她不好看就打谁,渐渐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看了。 牛阿妈的面汤里放了各种好东西。碎肉丁,干贝,萝卜丁,青豆,吸溜一口香到心里去。 江流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往白楼走,心里雀跃,小美人真好看,饿晕太可怜了,应该多吃点……自己给她送汤,还救了她,会被感谢吗? 会的!她自信地想。 第111章 少女醒了。 她瞬间从床上弹起来,惊慌失措地大叫一声。 江流正端着面汤碗,冷不丁被这么一吓,手一抖差点把碗打翻。 “我……你……呜……”头发乱糟糟的少女看着还不太清醒,江流不由担忧,不会是在森林里那一遭,把这好看的小美人吓傻了吧? “你别怕。”她尽量友好地露齿一笑,牙又白又亮:“那只虎被我给打跑了,没咬到你,别怕啊!” “……”阿深这才渐渐回过神来,惊恐地想,什么虎,这又是哪儿,天哪什么味道好香! 她饿了三天,现在的思维都只剩下一条单线程:吃。 她顾不上衡量危险,加上面前这个黑皮的少女看着挺傻,让她生不出什么警惕感,尝试着说:“饿。” “噢!”江流马上把面汤给她端过去,坐在床边,担忧问:“你怎么样啊?手能抓住吗?会不会觉得重啊?要不要我喂你?” “……”阿深震惊,这人怎么这么殷勤,不会真的落入了敌人的圈套吧? 然而她的手确实没力气了,软绵绵的,就算这碗汤里放了毒药她可能也会吃下去,反正结局都是死,也就无所谓了。 这么一想,她小心地张开嘴,含住了江流送出的勺子。 “唔!”阿深情不自禁地大叫出声,甚至想要呐喊,出去跑圈,向全世界昭告她刚才吃到了一样超级好吃的东西! “这是什么?”她急急地问。 江流露出了心疼的表情:“这只是一碗面汤啊?你也太可怜了,怎么会饿成这样的?以后你就呆在我们星月部落吧,也不少你一口饭吃,就是要劳动……算了,你不劳动也行,我罩着你。” “???”阿深惊了:“等等,你说这是哪儿?” “星月部落啊。”江流茫然地说。 星月部落。 阿深简直要喜极而泣。 苍天大地啊,她在林子里乱走竟然还能走到目的地,她真是个幸运的女人,一定能成为炼金大师! 江流:“是我把你捡回来的呢,你为什么去那么北的地方?那附近部落都很少哦。” 阿深:“……”哦,原来不是我走到的。 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些许尴尬,阿深脸红了,怯怯地问:“我本来就想来星月部落的……只是走错了地方。” “这样!”江流高兴了:“为什么想来?” 阿深握拳,大声说:“因为你们的首领已经结契了!” “……?”江流:“所以?” “就很好,特别好!”阿深追问:“我没打听错吧,是已经结契了吧?不会再二娶三娶四娶了吧?” “不会。” 天阳和容月听见这边有动静,知道她醒了,正走过来,就听到这么奇怪的问题。 天阳莫名不爽,直接否认,眼神不善地扫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啊……”阿深脸色爆红,连忙补救:“不是的,我是想说,我很喜欢结了契的首领……” 容月和天阳:“?” “不对不对!是结了契的首领很好,那个,首领想生个崽儿吗?我屁|股不大,真的……” 容月和天阳:“???” 江流在旁边目瞪口呆,少女心碎了一地。 什么意思?这个小美人喜欢天阳?愿意为他生崽儿甚至不需要结契? 这是什么鸣山式渣男行径!天阳才不会这样呢! 阿深发现自己脑子真的坏了,越说越离谱,偏偏不知道要怎么找补,说着说着哭起来:“呜呜呜……我真的不是要说结契的事……我是要做炼金大师的女人……” “炼金大师?”容月刚才忍笑半天,这会儿也不想再欺负小孩儿了,赶紧接话。 “嗯,我我我叫阿深,我认识两种石头,红石和青石,这两种石头能做出坚硬的好器具来,只要经过一定的工序……我不骗你们,真的!” 听这描述,怎么这么像在说冶炼呢? 容月激动了:“什么红石?能仔细说说吗?” “好啊!”阿深眼睛一亮,咕咚咕咚先把汤喝完,一抹嘴,面上露出些狂热来。 “我以前捡到过一些石头,表面有暗红色的纹路,我就叫它红石了……后来我发现,把红石烧得够烫,就能榨出好多黑色的水来。黑水等不烫了就会凝固,变得很硬很硬,非常适合用来做器具。” 她刚刚说兴奋,又想起之前勇气城城主害她的事,一下萎了,小声说:“你们……要听高炉的建造方法吗?很厉害的,就是烧柴多……” 容月都听呆了。 这是哪里来的人形自走外挂,这对化学和物理的悟性,简直是理科天才。 而且她说她研究的是什么?冶炼金属! 铁接触氧气会氧化,变成锈红色。想必就是这个“红石”的由来。 而她说的青石,很可能是铜,铜成分不纯容易变成青绿色,在容月的常识中,青铜器甚至一度可以代表一个时代。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女孩真的能在这件事上有所建树,整个世界都将迎来一次新的变革。 青铜器和铁器在很多方面都比石器优越,就像天阳的骨刀,如果不是魔蛇之骨,又经过玄龟前辈的压缩帮助,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耐用。 部落里的石锄,石铲,也经常供不应求,还要专门辟一个工坊造这些。 容月一直在寻找铁矿,这些年每年都抽两个月和天阳出去巡游,然而除了森铁部落的那个祖传铁制品,再没有其他铁或者铜的影子。 而金到底太软了,不能做器具,而且金矿的产量实际不高,为了控制物价和首饰价格,容月开采也是非常有计划的,保证了金子只能拿来做首饰,或者小小的金珠子,薄薄的金叶子。 最近两年大家吃得饱,开始在意美丑,对相貌有了追求,部落产的金首饰每年都能卖出不少,也很卖的上价。 这样继续下去,等到星月部落的信用体系真正稳了,金子就能像蓝海部落的珍珠一样,成为通用货币的一种。 阿深说了一会儿,见容月只是听,没有兴奋地附和她,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她欲哭无泪地说:“那个,你们是不是也看不上我的方法?真的能炼出器具来的,炉子要搭是繁琐了些,可是一旦搭起来能用很久的……” 阿深哭腔渐重,被自己脑补的梦碎未来虐得心口疼:“就是比较废木柴。” “别哭啊!”江流急了:“哭什么,我们又没说不信你,是吧月月?你说的那什么烧石头烧出水来,我们部落就会啊。” “啊?”阿深一下呆住了:“你们也会?” 容月笑着摊手,天阳一个响指,手中多出了一片脉络分明的金叶子,放在了容月手上。 “你看看,这个是我们部落炼的金叶子。”他将叶子递给傻愣愣的阿深,阿深接过,手一哆嗦,忽然大哭起来:“天哪,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颜色,我的红石和青石都输了呜呜呜……” 江流上蹿下跳地终于把阿深安慰好,已经是一小时以后的事了。 期间她终于冷静下来,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讲给了容月和天阳。 “还有这种事?”容月惊讶挑眉:“勇气城已经这么嚣张了吗,去年交易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天阳说:“未必,我们接触的都是底层商队。” 容月想了想:“也对,这几年一直没机会过去看看,但看他们的商队都挺有礼貌,以为他们的城主也不错,没想到啊……” 江流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不定是第一次来那队大傻子吃过了苦头,教他们的。” 远在天边长途跋涉的羊胡男:阿嚏! “所以那个城主为什么非要娶你?”容月好奇。 阿深脸红了:“听说是他们城主生不出崽儿,换了二十任妻子,我去面见他的时候,他觉得我,我看起来,好生崽,就要强行娶我,扣着我不让走。” 说到这儿她低落道:“还把我的行李抢走了,里面有我精心挑选的红石和青石,本来能给你们演示一下的……不过你们已经能做出这么好看的金色石水了,一定看不上我的黑水。” “怎么会,我们非常看得上。”容月安慰她,并把金叶子拿手掰了掰,说:“你看,是不是弯了?” “诶……”阿深惊讶:“这种金色的石水好软!” “没错,所以金子不能拿来打造器具,但你提到的铁水可以。” “铁水?” “就是红石融化后的水。” 阿深几乎被这个白头发的祭祀迷住了,他怎么什么都懂? “你帮上大忙了。”容月笑着说:“我们部落一直在找你说的红石,找了五年多,整个融雪谷联盟……就是你知道的星野以西,几乎被翻遍了。去年开始我们往东部平原扩张,到现在都没有线索,你今天带了它来,就是我们部落尊贵的客人。” 江流附和:“是啊是啊,你真的好厉害!” 尊贵的……客人…… 白头发的祭祀也太好看了吧,笑起来好迷人啊,呜,浑身冒汗,他好高啊,如果要结契就应该找这样的……等等,他已经嫁给首领了。 阿深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啪嗒一下仰倒。 “怎么了?她怎么了?”江流冲过来,急忙捏阿深的脸,容月探测了一下,说:“没事,情绪过于激动,加上饿的,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 红石,铁矿。 青石,铜矿。 有趣……容月饶有兴致地想。 勇气城的城主要娶的新妻子在新婚前夜逃跑了,这个消息到现在还没传到星野以西来,但是迟早的事。 这些年来,他们已经把融雪谷巩固得固若金汤,星月部落奠定了根深蒂固的统治地位,政策下去一呼百应。整个融雪谷,越来越趋近与统一,因为每年耕种的种子要从星月拿,优质健康的牲畜幼崽要跟星月买,更别说那些需要加工的东西,基本卖给星月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大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而容月也在不断地放权,逐渐把一些技术成熟的事情交给适合的部落来做,让星月部落更集中的搞创新。 仅仅是脱离了茹毛饮血,饿肚子,冬天冻死的生活,显然不是容月的终极目标。他还想有真正意义上的机械,还有动力源。 可惜关于这一点,一直不顺利。 星月纪元的能源是魔法——魔法灯,魔法驱动的各种机关,魔法的自动门等等,配合先进的机械工程,构成了五芒大陆的基本框架。 而对于架构了游戏的现实世界来说,似乎石油和煤炭等,才是他们的主要能源。 容月对此一知半解,有段时间走火入魔地琢磨石油是什么,煤炭上哪儿挖,还自己撸起袖子找了个地方打孔钻井,最后挖到两百多米的深岩层,终于挖不动了,用圣光都融不掉。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他的能力真的是有限制的,即便是圣光,也有干不过的东西。 于是他悄然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折磨黑狼。 是的,他当初把黑狼拐回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魔使能做什么多神奇的事,为什么不可以把这种能量转化为能源? 如果魔力,神力,普遍存在于动物植物和天地间,那理论上来说,蛮荒大陆也可以成为五芒大陆那样的魔法国度,发明出以特殊能量为动力源的机械工程! ……当然,目前的进展几乎为零。 他不能切身地体会这种力量,也就无从去实践和改变,只能先美好地设想一下。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困扰他的事。 他的级别升不上去了。 当初开放一百级,没有实装的技能[神谕]一直是令他好奇的存在,本以为积累这么多年,终于能解锁了,谁知进度条卡在九十九级的最后,经验都溢出了,仍然不能解开。 容月猜是要满足什么条件。 可那是什么条件呢? 正坐在桌前拿着鹅毛笔想着,天阳推门进来,意外道:“怎么还没睡?” “想事情。”容月敲敲桌上的纸:“那个阿深说的铁矿的位置不太清楚,但挺远的,我们得考虑出个远门。” 天阳撸了一把他及肩的头发,软软滑滑的,缠在手指上很快会滑落,语带笑意:“想出去玩了?” 容月也笑:“想去远一点。” 这些年过去,天阳的容貌完全没有变化,身上的黑纹长了一厘米,趋于稳定。 但容月变了不少,现在几乎已经是教皇本人的样貌了。 只是他的五官和原来的月有几分相似,变得最快的那段时间又是部落的发展期,到现在天天在大家眼前晃,潜移默化的改变众人也看不出来。 毕竟没有照相机,大家只会偶尔觉得,月祭祀越长越好看了,或者月祭祀越长越高了,倒是瞒了过去。 容月也不知道他和天阳未来会怎么样,是不是会一起长生不老,或者他顺应时光,而天阳永远留下。 毕竟黑狼的年龄摆在那里,星野里的魔使也活得很长。 而他变没变,老没老,他自己看不出来,光从外表上看,依旧是鼎盛时期。 “去得远了,说不定又能有什么奇遇,也好再把魔力的性质搞搞清楚。”容月说:“我总觉得时间紧迫,虽然不知道怎么紧迫……” 天阳把他揪到床边,吹灭油灯:“睡觉。” “……魔兽每年都来,一只比一只厉害!”容月红着脸推他:“我话没说完呢。” “那就打死。”天阳凑上去和他亲吻,两人滚在一起,第二天双双起晚了。 “什么,后天就大集了吗!”容月惊了:“我还没看今年的计划!” 他揉着腰坐在会议室里,阿九在一张张纸上签字:“没关系,我看了。” 容月:“…………” 他想了想,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开心道:“那我是不是可以早点走了?你和云野已经独挡一面了,我可以专心去找矿……” 阿九深深看他一眼,缓缓说:“我们有拒绝的权利吗?” 说完他把签好字的纸往桌上一拍,冷着脸离开了。 “……他怎么了?”容月心虚地问坐在他旁边的云野。云野好脾气地说:“他两年没放假了,说好跟果果出去玩,到现在都没去成。” 云野见容月面露自责,轻笑说:“别在意,他迁怒呢,果果想要崽崽,但是他们一直揣不上。” 容月啊了一声,想起来这事。 “我给他们检查过了,都没问题啊,应该是能揣上的。” “所以果果才着急啊。”云野轻声细语:“这些年好多人都有崽了,阿九好像无所谓,但是果果很想要。有些人就觉得阿九不行嘛……也难怪他生气。” “我的错。”容月惭愧:“应该给他们放假,放个三个月,关在一起,我就不信还揣不上了。” 云野深深看他一眼,低头签了个字:“……你舍得的话。” 容月……容月不舍得。 三个月太多了,他和天阳还怎么跑!? 不过这件事也告诉他,部落该提拔骨干了,免得最初这批人日夜殚精竭虑的,太辛苦。 “就今年冬天吧。”容月握拳:“组织一场考试,把小组长,小队长,通通筛一遍,然后你们各自挑几个接班人,带在身边教做事,怎么样?” 云野眼睛一亮:“这个不错!” 容月笑:“虽然你们助手和徒弟都不少,但还是要放点权,让他们独当一面。做错事也不怕,只有做了才能慢慢熟悉这个位子。带一段时间,以后就逍遥了!” 云野:“……你就是这样对付我们的吧。” 容月摸摸鼻子,把蹭来的茶抱着走了。 云野在后面喊:“大集上你还要讲话呢!别忘了啊!” *** 勇气城中一片沉重,最近,就连路上的行人都少了,走着的人也大多战战兢兢。 这都拜那个逃跑的女人所赐。 城主难得想要娶一个外面的女人,这明明是对她莫大的奖励,谁知道这女人不识好歹,竟然在结契前一夜跑了!? 可怜的城主,结契当天早早起床,梳洗打扮,礼服一穿,光鲜亮丽。正在水镜前欣赏自己,侍卫忽然来报,说女人跑了。 跑了!? 城主当即大怒,把看守的侍卫,和她接触多的老阿妈等人都打了一顿,并且学习多年前星月部落做的那样,放出了悬赏。 有个长着雀斑,深金色头发,眼珠发红的矮个子女人,谁要是抓来送到勇气城,就能得九千条肉干! 这消息一出,一开始大家还兴致勃勃,你说抓,我也说抓的,但很快大家就发现,这悬赏可不是好拿的。 首先大家不知道这女人在哪儿,一味在野外搜索,如同大海捞针,当然没有用。 其次特征这种东西非常好掩藏,弄个帽子往头上一戴,什么都看不见了,总不能在大草原上逮着一个人就问他能不能把帽子摘我看看? 这悬赏很快沉寂,城主气坏了,真正动了脑子,打听了这个女人在他们部落生活了这么多天,究竟都跟什么人,说了那些话。 如此一来,卖面条的店主就被揪了出来,那店主哭丧着脸说:“没有说什么啊,我们就说星月部落的面好吃来着……” 城主若有所思。 星月部落。 最近这个名字真的很火爆,许多人都去他们那儿买糖块,烘干酥脆的小零食,还有各种面条面片面疙瘩。 其实城主也吃过一次,吃的是面包。 他第一次吃这么松软的食物,几乎不用嚼,入口即化,从此以后在吃上是完全不敢小瞧星月部落了。 但其他方面,星月有那么强吗?还真未必。 再好,那也只是一个部落,可他们是个城!城主嗤笑一声,脸色很快又阴沉下来。 太丢脸了。 这脸是不是已经丢到星野以西去了? 毕竟他听说,西面的那些人都是野蛮人,一点也不懂礼数,还觉得他们以东平原的人都穷得没吃过好东西……一旦他们听过这个事,绝对会以各种各样的话来嘲笑他。 城主这么一想,憋着一口气,差点没把自己给气死。 他作为一城之主,竟然生不出崽子! 至于那个让他丢了脸的女人,肯定跑到这个星月部落去了吧。 一定是的。 “城主……”巨大的石椅下,一侍卫垂首给他提议:“再过八天左右,就是星野以西的重要活动——融雪谷大集的日子。听说所有部落都会在那里摆摊,换盐,卖特产,交换需要的物资。如果城主真的要找到那个女人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城主思考一会儿,缓缓说:“她如果真的进入了星月部落,未必会去大集吧。” 侍卫说:“我们不用在大集上抓她。” “哦?”城主有了兴趣:“那为什么要去大集?” “是为了散布消息,城主大人。”侍卫坚定地说:“您悬赏的九千条肉干,已经可以供普通人一家子吃一年,动心的人其实很多。有些人嘴上说没意思,不过是因为找不到,给自己留点面子。”他顿了顿又说:“这一点,我不信所谓的融雪谷联盟的人和我们能有什么不一样。” 城主眼中精光一闪:“哪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人。” “是人,就会贪图便宜,就会抵抗不住诱惑。我相信,哪怕星月部落把那女人认做部落里的正式一员,依然会有人铤而走险,为了肉干把她的真正消息传出来的。” “不错!”城主高兴了,挥手说:“就按你说的做!” …… 融雪谷大集。 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填满了这座山谷的每个边边角角,毕竟现在是个人都能来摆摊,因为路好走。 离得一般近的直接走来,不过一天,离得远的雇佣一下神骏的马儿,赶个来回也差不多一天、唯有离得实在太远的,才会在部落里挑选可以去的人,以部落的名义参加一下,露个脸。 盐部的换盐点已经成了一个固定的建筑,就建在整个山谷中央。 为了雪化时房子不被淹掉,这座房子用了大笋部落附近的粗壮竹竿搭了牢固的架子,挑高下面全是空的。容月管它叫吊脚楼。 雪化时,这座楼就像浮在湖面上一般,非常好看,有旅人来参观,都说是星野以西的奇景。 秋天地上一片盈盈的绿,这坐吊脚楼就得靠楼梯上去了。人们井然有序地排队,登记,拿牌子,换盐,每个环节都简单清楚,再不会出现记账错误,换盐换错,或者人群拥堵的情况了。 毕竟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大家要吃盐也不像以前那样困难,购买和交换放在了平时。这时候来换一个是为了优惠,一个是仪式感。 是的,大家已经开始追求仪式感了……不然总觉得秋天少了什么环节似的…… 容月天阳带着贵客阿深穿行在热闹又有序的集市里,身边还跟着怎么都甩不掉的江流。 阿深第一次来,简直看花了眼,不时发出赞叹声。 “这个是什么!?”她惊道:“好大好长的鸟羽……” 容月哈哈笑,江流插嘴:“嘿,你瞧瞧旁边插的牌子,非卖品。” 阿深不认识字,但这几天也渐渐了解了他们平日里令人震惊的读写技能,好奇问:“为什么不卖啊,不卖还杵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还用竹篱笆围起来了,很珍贵吧! 江流已经笑得在捂肚子了,容月告诉她:“这里都是假的东西,是展示骗子们造假的地方,为了提醒大家不要上当受骗。” “啊?”阿深懵了:“这……这是假的?这么长,这么红的尾羽!” “是花汁染的啦……”江流自豪说:“说起这根羽毛,还有很长的故事呢。五年前我们星月大办结契礼的时候,勇气城的城主派商队送来贺礼,其中就有这么一根羽毛,说什么火鸟鸟羽……笑死了。” 阿深:“所以不是吗?” “是一个骗子用花汁染的,以前每年都在咱们融雪谷大集卖,总有人上当。” 容月解释:“那时候信息不流通,意识到自己受骗的人也没什么办法告诉别人,那个骗子就靠着染红这种白色长尾羽,假装是火鸟、神鸟,骗了大家很多年。” 容月又指了指吊脚楼墙壁上挂的牌子:“那个牌子写的是,‘珍惜个人财物,谨防上当受骗’,就是告诉大家不要轻易地相信骗子,买东西留个心眼。不然损失只能自己承担。” 阿深感叹道:“太深奥了,你们融雪谷联盟真热闹……” 展览处集合了历年来被揭穿的假货。 有画了花纹假装是神秘鸟下的蛋,有说是珍贵的牛角梳,结果是质地松散的岩石打磨的梳子,还有什么戴着就能全家平安,什么吃了就能揣上崽子,拜一拜就能嫁给星月首领之类神神叨叨的东西。 江流看到那个“拜一拜就能嫁给星月首领”的“神兽脊椎骨”,又哈哈哈一通狂笑。 “去年收缴这个的时候、诶呀我肚子好痛……就很多人围观……那摊主说,这是神的旨意,说,哈哈哈,说月祭祀以前贴身戴着……” 阿深一脸三观毁灭。 容月面无表情地补充:“哦,那个摊主被我们抓起来公开批评了,收缴了他剩下的造假货物。其中有一样东西也很神奇,说是‘吃下去就能揣上星月大祭祀的崽’的神药。” “哈哈哈哈嗝——”江流笑到打嗝。 天阳叹口气:“真的有人信,后来只能派更多的人查这些,还开了几次全联盟的宣讲会,就是为了提醒大家不要做梦。” 看着这些造假的东西,阿深都能感受到,这两位星月的领袖是多么受人欢迎。 他们相携走在普通的人群里,自成别人进入不了的气场,一颦一笑都藏着温柔和爱意。 而联盟里的部众们看到他们,不会战战兢兢,都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也会得到平易近人的回应。 这和她看到勇气城城主时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勇气城的城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以为高高在上。他谁都不认识,而城里居民们大多也不认识他,他们只知道有个城主,很厉害,跟城主作对的人统统没有好下场。 多令人难受啊。 阿深想,如果没有对比,她也会沉浸在对勇气城城主的畏惧中,错觉领袖就应该那样,像个孤独的神。 而看到月祭祀和天阳首领,才发觉,原来真正的神会带给人们幸福和快乐。 “阿深?”江流见人落在后面,回头喊她。 “来了!”阿深调整表情,笑着跟过去。 *** 与此同时,在融雪谷边缘的山坡上,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头顶草环,趴在地上,半身藏在草丛里。 “这就是融雪谷吗?”一人惊愕:“好大!” “蠢货,这哪里是地方大,明明是人多!”另一人骂他。 现在属于融雪谷联盟的部落,大多习惯了穿衣服,男人除了天气太热,很少上身□□了。 但勇气城反而保持着穿兽皮的传统,其实也和穷有关系,吃都吃不饱了,哪还有多余的口粮来换不怎么保暖的麻布? 先说话那人,一字眉,胸口胳膊上也全是毛,骂他蠢货那人则长着一对三角眼,眼珠极小,乍一看仿佛在翻一个长长久久的白眼。 这两人是勇气城的底层混混,靠帮别人跑腿为生。这一次他们接了个大任务,这可是上面亲口派下来的——在融雪谷大集里发布来自勇气城的悬赏。 “大白兄,你说我们直接下去,找个鼓敲一敲,把这事儿说了不就完了,干嘛要躲在这儿啊?” “白痴!”白眼男骂他:“阿毛弟,你的脑子是摆设吗,你也不想想,要是这样能行,首领干嘛派好多人干这个事儿?” “噢……”阿毛若有所思:“那为什么不行呢?” 大白翻了个真正的白眼,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下面:“当然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有仇了!” 大白说得信誓旦旦,阿毛满心疑惑:“咱们什么时候有的仇,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个傻子,五年前胡老大被城主派去参加星月部落的结契礼,回来以后吐了血的事,你不知道吗?这就是结仇了啊,傻子。” “胡老大不是说,自己上了火才吐血吗?” “他说你就信啊!自那以后,胡老大听到星月俩字,或者太阳,月亮,下大雪啊,都要抽搐到背过气去,这铁定是发生了惨痛的回忆啊。” “怪不得他再也不肯往西去了……”阿毛终于点头。 大白松了口气,又觉得跟这傻子解释真累,歇了好一会儿才说:“西边的人都狡猾得很,咱们下去以后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阿毛点头:“好的大白兄,我一定提高警惕。” 两人相互加油打气,跐溜一声,神不知鬼不觉地蹿进人群里。 过了一小时,两人满载而归。 “大白兄!看!这是传说中上好的蚕丝纱巾!据说风一吹就能飘起来,美得很呢,五年前星月的结契礼上就全绑的这个,那个摊主说,送给喜欢的女人,一准答应跟你结契!” “阿毛弟,你瞧瞧我这个!传说中的‘神筷’!听说不会用筷子的人用了这种带凹槽的辅助筷子,三天就能把筷子用得潇洒自如,当年星月的结契礼上,大家都用的这个!” “大白兄,你再看这个!…………” “阿毛弟,还有这个!…………” 两人你一件我一件,介绍一番,再炫耀一轮,开心得要飞起来了。 把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塞进麻布袋子,大白忽然喃喃道:“我们下去干嘛来着?” 阿毛说:“呃……买东西?” “啊,是要散布悬赏来着!”两人异口同声。 “太可怕了,”大白严肃了神情:“我觉得这个集市里一定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使我们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只记得买东西了。” 阿毛似懂非懂:“可是,这些东西好好啊……” “闭嘴!”大白呵斥他:“清醒一点!这都是仇人施展的计谋!等会儿我们再下去,可不能忘记悬赏的事。” 阿毛委屈:“我知道了……” 两人再次呲溜一声,蹿进了人群中。 有了上一次的见识做了打底,这一次两人的注意力集中了很多。 大白环视四周,目光锁定了一个看起来很落魄的年轻男人。 这个年轻男人头发削得很短,想必是连扎头发的布条都没有。穿着单薄的麻布坎肩,背着一只布包。 这布包看着非常磕碜,像捡了许多别人不要的边角料,然后慢慢拼凑在一起缝起来的。 更可怜的是,缝也缝得很不好,布块和布块之间重叠的部分,就这么毛拉拉地撇在外边——太惨了。这人肯定吃不饱。 那应该会对九千条肉干的大交易感兴趣。 “嘿,这位阿弟。”大白伸手想拍那人的肩膀,可是眼睛一花,对方就转身看着他了。嗯?他是拍到了还是没拍到?好奇怪啊…… 等等,还是别想了,切入正题比较重要。 “阿弟,有个迅速赚钱的大消息,你要不要听听看?” 大白期待地看着这人。 年轻男人眯眼看他,缓缓吐出一个词:“不要。” 大白:“???”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大白:“等等,你别走啊,你一定要听听看,错过后悔啊!” 年轻男人身姿矫健,似乎想离开,后来又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行吧,你说。”态度十分冷淡,仗着身高优势向下看他。 大白忽然浑身一冷,只觉得这位阿弟长得端端正正,清清爽爽,又不太像吃不上肉的人了。 但管他呢,只要把消息说了就行。 “你知道星野以东的勇气城吗?勇气城城主即将结契的妻子跑了,听说跑到了融雪谷来……城主可喜欢那女人了,悬赏足足九千条肉干,如果有人把她抓了送过去的话。” “单是提供消息,也有几百条肉干领啊!城主简直太好了!”大白感慨。 “…………”年轻男人:“九千条肉干很多吗?” “啊?”大白急了:“你看看你穿的,破破烂烂,连根发带都买不起,还有你那小布包,拼拼凑凑,都快破了,九千条肉干,够你吃一年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年轻男人冷漠说:“我们融雪谷没人饿肚子了,肉干都没人吃,因为不好吃。至于我的布包,是我养的崽亲手给我缝的,流行款式的花色拼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白一懵。 “没话说就跟我走吧,你恶意散布谣言,涉嫌拐卖人口,按规矩要关禁闭。”年轻男人说完,拖着他就走。 大白:“诶?等等?我没有啊啊啊——” 第112章 黑狼最讨厌别人说他养的崽做的东西不好。 他的崽是全天下最好的崽。 他全身上下连衣服都是崽崽做的,结果却被这个路人说是“破烂”? 这些年他作为星月部落俩领袖的师父,还真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他拽着傻眼了的三角眼男人往吊脚楼去,用上点力气,对方完全反抗不能。就这么生拉硬拽,这人吱哇乱叫,引来了一大群人的侧目。 “怎么了?那人犯了什么事?” “真倒霉,被谁抓了不好,被黑狼大人抓了……” “黑狼大人出了名的严厉,那人肯定讨不了好了,而且黑狼大人看着好生气啊,他究竟干了什么?” “不知道……走,咱们去看看。” 围观人越来越多,等到黑狼把人拖到吊脚楼下,队形已经成了一个倒过来的感叹号。 鸣山搬着小山般的兽皮从换盐处外边路过,横着撞上了这根头小尾巴大的感叹号,自己的脑袋上缓缓浮了个问号。 “咋了黑狼阿弟?”兽皮堆遮挡着他的视线,他艰难地问,东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你先过。”黑狼停了下脚步,让鸣山过去。 本来想看热闹的鸣山不得不先搬货,再折回来看热闹…… 吊脚楼里是简单的急救处和小会议厅。有时候谁受伤了,生病了,就会被搬到这里做简单的处置。至于抓到的骗子,也会被弄到这里询问情况,再酌情给予处罚。 吊脚楼下堆满了盐部的货物,黑狼没有把人拽到楼梯上,而是就地扔下了。 这时,从吊脚楼上踩着梯子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崽儿,好奇地看下面。 “雪山。”黑狼招呼他:“回去。” “哦……”崽儿轻柔柔地应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回去,最后趁大人不注意露出了个小脑袋。 容月和天阳听到消息,很快带着阿深和江流赶来。 “这个人散布谣言,并且有拐卖人口的嫌疑,侵犯了星月部落甚至融雪谷联盟的人权。”黑狼黑着脸:“具体的你们听他讲。” 大白没见过这种阵仗,已经吓得快要厥过去了,闻言战战兢兢说:“那个,不是,其实……” “大白兄!”忽然,阿毛从人群中猛地冲出来,一字眉紧紧皱在一起,横冲直撞挤得周围人轰然散开。 “你们不要为难我大白兄,有什么冲着我来!”阿毛拍着毛毛的胸脯,啪啪响,非常有兄弟义气。 “阿毛弟!”大白脸色涨红,大声喊他。 阿毛更兴奋了,觉得大白兄需要他,指着黑狼说:“你们放开我大白兄!他根本不知道我们是来干什么!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哦?”容月无辜脸问他:“那是什么事呀?” “把我们城主的二十一任妻子抓回去的事!”阿毛有了证明自己的机会,用昭告天下的声音大喊,那回声大得,别说感叹号了,就连天上路过了白鸟都听见了,嘎嘎笑了两声,仿佛在笑他蠢货。 “…………”四面静默片刻,轰然炸响起无数的讨论声! “什么叫二十一任!?” “城主,是指的那个勇气城吗?就是五年前带着火鸟鸟羽来的那个傻子城?” “为什么他们城主要娶这么多啊,他……那啥得过来吗,会不会肾虚啊。” “会的吧,真可怜,月祭祀给我们讲过肾虚形成的原因,说就算是过冬的时候也不能搞太多呢……太多会早死的。” “呀,真可怜,好好的城主就要早死了。” 大白兄几欲吐血,就听周围的窃窃私语越来越不像话,顾不上用视线抽打阿毛,补救地说:“不是同时拥有二十一任,而是第二十一任!我们城主一次也只有一个妻子!” “嗯?那前面二十个怎么了?”人群中一人问道。 阿毛抢答:“都被城主撵走了,因为她们生不出崽儿!” “…………”又是一阵静默,大家开始了第二轮讨论。 “生不出崽儿也不全是女人的原因啊,月祭祀讲过,男女要都没问题才能生出崽儿呢。” “如果是一两个女人,有可能是女人的问题,但这都二十个了,怎么看都……” “肯定是城主的问题吧。” “太可怜了,这个城主一定是以前太放纵,不懂得养生,后来伤了肾,现在都不能让女人揣上崽。” “他是不是还不知道是自己问题啊,还怪女人,真是个小气的城主。” 大白听到这儿又不甘心了:“没有,我们城主可大方呢,他悬赏九千条肉干,就为了把他逃跑的妻子抓回去。他妻子已经和他结契了,是我们勇气城的人!而你们只要提供了线索,就能得到很多的肉干,能让一家人吃上半年了!” 阿深站在容月身后,越听越惊恐。 真的,真的是来抓自己的!而且还悬赏九千条肉干……自己值这么多吗?就算把她全身的肉都给做成肉干,也没有这么多吧! 江流悄悄地握上她的手:“别怕……” 阿深抬眼,看这个这几天寸步不离跟着她的黑皮少女,忍不住依赖地抱住了她,瑟瑟发抖。 “没关系的,”江流受宠若惊地抬手摸了摸她颜色不一样的头发:“我们首领不会把你让出去的,你是很安全的……” 前方,大白仍在叫嚣。 “那个女人很矮,头发没有那么黑,长得很白,眼珠是红色的!你们要是看到了,就把她——” 容月冷下神情,一杖敲在这人的大腿上:“够了!”对方嗷了一声,捂着腿左右翻滚。 “大白兄!”阿毛扑上去,急慌慌地去捏他的腿,反而让大白痛得更厉害了。 容月转身,对着围观的众人道:“他所说的人,已经属于我们星月部落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阿深是我们星月的贵客,是十分厉害的炼金大师。” 阿深听到炼金大师四个字,耳朵一动,兴奋忽然从脚底蔓延到脑袋上,一张脸涨得通红。 炼金大师!月祭祀承认她是炼金大师了! 神啊,她觉得现在就算被十个城主追,都不觉得委屈,她是炼金大师啊啊啊—— 江流眼看着怀里的阿深像打了鸡血一样冲出去,一下蹿到容月身前,抬脚就踢在大白兄身上。 “我才不是什么妻子!我根本没有同意和你们城主结契!你们把我关起来,还想要我给你们城主生崽子,我不愿意才跑出来的,现在你们还敢抓我回去!?” 她叉腰,狠狠啐了地上两人一口:“我可是炼金大师,我叫阿深!” “哇……”看客简直太满足了,这一场戏简直主角配角一个不少,前因后果清楚得很啊。 不过那个城主也太坏了吧,就算五年前,融雪谷联盟还没成立,大家还吃不饱饭的时候,求娶和嫁人也都是要自愿的,可没听说有哪家强迫不愿意的女人! 这个勇气城,真是太差了! 等阿深发泄完,羞涩地哒哒跑回去,容月才肃然站出来,对大家说。 “各位。我们星月部落和融雪谷联盟,是一个大家庭。” “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了建设更美好的部落而努力奋斗。” “在这里,我告诉大家一件你们需要知道的事——阿深给我们部落带来了非常有用的技术,也许将进一步改变我们的生活。既然她已经是我们部落的一员,大家就要尊重她,保护她,如果再遇到别人向你们问她的事情,就说不知道。如果你们为了那九千条肉干,做出非常令我,令大家失望的事,那么……” 一片肃静。 容月环视四周,威严地说:“你们将被逐出融雪谷联盟的范围,永远不能再进入。” “!!!” 这这这,太严重了! 如果只是罚些物资,或者罚做劳动,大家觉得很正常,但是逐出联盟,这是什么可怕的刑罚! 谁都知道,现在的融雪谷联盟是仙境,有谁仙境不呆,为了这点东西非要跑去炼狱吃苦? 才过去了五年多,曾经的苦日子还历历在目,没有人想再跑出去,为了不饿肚子,冬天不被冻死,而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瞧瞧这些勇气城来的人,九千条肉干觉得是什么好东西,太可怜,又太可恶了! 围观群众散了场,容月让江流带阿深继续去玩,他和天阳与黑狼一起,把这两个笨蛋二人组弄进了吊脚楼里,用绳子栓了起来。 “阿爸。”雪山帮忙递了绳子,又乖巧地倒了水,依次捧给他阿爸,容月,还有天阳,并乖乖叫了人。叫完后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忍不住往那两个被捆住的人身上瞅。 黑狼严肃地说:“看他们伤眼睛,少看。” “哦。”雪山乖乖的移开视线,转而盯着他好看的阿爸。 雪山正是当初那个在黑狼背上,跟着他长途跋涉的崽崽。名字是黑狼取的。 虽然并不是什么高耸入云的大山,但捡到他时,确实是落了薄雪的清晨,小山丘上一个石墩旁边。 小崽子脸冻得红扑扑,气息微弱。 黑狼很喜欢雪天,对捡到的崽子更怜惜了,就这么一直带着。 但起初,没有遇到容月和天阳之前,他是没想过这个崽子能平安养到这么大的。 小雪山被阿爸阿妈扔掉的理由很充分,小小一只,特别虚弱,总是发热。去到驿站那次,他已经做好了如果崽子死了,他就亲手埋掉的准备,没想到救活了,他是有点高兴的。 养了这么久,自然有了感情,哪怕还不会说话,懵懵懂懂时,都是一份小小的陪伴,更何况随着他年龄渐长,开始会说话,细细的嗓子凑在黑狼的耳边,软软地叫一声阿爸。 那一天,黑狼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绕着星月部落跑个三圈。 太软了,小雪山,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干净澄澈的眼睛。 他并没有教过这只崽怎么叫他,这声阿爸,是雪山的本能。 从那时候开始,黑狼对雪山的态度,不再是尽心力听天命,而是开始努力挣扎。身体不好,总有养好的办法,绝对不能让他太早死掉。 他以前犯过的错误之一,就是救了人,又没有把他们教好。这一次的雪山,他决定要认真带他,直到他真正的独当一面。 可惜,雪山的身体是真的不好,就连容月都没什么办法。 前年冬天他生了一场大病,容月几乎寸步不离地守了他一个星期,才堪堪吊回来。 容月当时和黑狼说,雪山的身体没有“缺陷”,他没办法“填补”,而生命力又是以身体为容器承载的东西,他可以给一个完好的碗倒满水,却不能在一个天生矮了一截的碗里倒上同样多的水。 “雪山要多注意,千万不能再生病了,我会叫小滴以后看着他,不让他去湖边玩。另外跑跳也少一些,却不能不活动,你……”容月心情低落:“我们都多想想办法。” 黑狼虽然没说什么,但聪明的雪山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问题,再也不出去和小滴他们疯跑了,反而经常静静坐在家里玩剪纸,或者去找桑露她们,纺纱,玩针线。 他实在是个天使一样的小崽子,黑狼每次回家,推开门看到他,静静坐在桌边,用学来的技艺做出各种手工,心里都软得像一团纺得松松的蚕丝。 而这些东西,最后都会穿戴到黑狼身上。 雪山是他最重要的崽子,没人能说他半句不好,黑狼在心里默默地想,他会活得很长,会保护雪山一辈子。 今年的大集雪山的身体好了很多,便由黑狼带着一起来了,人不多的早些时候已经出去逛了一圈,后来太阳太晒,便把他放到了这个“医务室”里,充当“小护士”。 “他们怎么了呀。”雪山小声问容月,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睫毛长的像小扇子。 容月刮了刮他的鼻子:“坏人,想把阿深姐姐弄到很苦的地方去,吃不饱,穿不暖。” “呀……”雪山皱起鼻子:“太坏了,把他们推到粪坑里反省一下。” 容月:“……” 好狠。自从他和小滴玩,某个小伙伴掉进粪坑,惨得哭了一夜,从此以后雪山的字典里推进粪坑就是绕不开的刑罚了。 不过容月也没想便宜他们,拿法杖敲敲地,这俩怂货很快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说完了。 他们是勇气城的土著居民,阿爸阿妈就生活在这座城里,知道的其实比每年四处行商的商人们更多,也更全面。 虽然不知道城主都吃什么,每天干什么事,但城里大部分人以什么谋生,他还是知道的。 “咱们勇气城……商人很多。自从星野通了,我们也能吃上面条,面片,面汤……” 阿毛讷讷补充:“我觉得馒头最好吃。” “一个馒头三条肉干换呢,还是面条实惠……” 容月清了清嗓子,两人吓得赶紧收声,继续说别的。 勇气城之所以这么多年保持繁盛,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和冬天准时来临的风暴有关。 如果仅仅是下雪,大家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发抖取暖也就罢了,可东部平原树林少,草多,勇气城附近更是有逐渐沙化的现象,就形成了风暴。 这种风暴十分凶狠,在空中像一条遮天蔽日的漩涡,能把整个部落都卷到空中去,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这种危及生命的东西,大家避之不及,勇气城没有建起来之前,他们大多会迁移躲避,去树林里,或者去各种隐秘的山洞,否则根本躲不过去,连命都要丢了。 而几十年前,一个商人在当时还是荒漠一片的勇气城下挖了个洞,从此开启了东部平原崭新的生存方式——风暴季,进入勇气城躲避。 躲风暴这件事容月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具体要怎么躲。 大白和阿毛给了他答案。 “每到入冬前十日,差不多就是你们大集之后的十天,勇气城周围的部落,可以带着物资来我们勇气城。带的物资里,要分一半给我们,运进城主府。” “一半?这么多……”容月感叹。 “还好了,不还给他们留了一半嘛,”大白说完,看见容月似笑非笑的脸色,果断闭嘴,换了句话:“反正要留一半,这个部落才能全进去。” 容月问:“如果他们带来的东西不多,你们也只收一半吗?比如明明有别的,故意藏起来……” “你傻啊……”大白嘟囔:“东西只要放在外面,分分钟就被吹跑了,一粒捻子都不给你剩下,往我们部落带好歹还能留下一半呢,放外面可是什么都没了。” 原来如此,容月若有所思。 “所以,他们交完一半的物资,接着怎么样呢?” “进入地下城啊……” 当年那个商人挖了洞,发现这种石洞能很好地抵御外面的风沙,而且因为岩质疏松,拿来做器具当然不是最合适的,却很好挖。 他们耗时十年,在这片广袤的荒地上挖了整整二十个大小不一的地洞,因为有的彼此相连,后来索性被城主起了名字,叫它地下城。 交了物资的大小部落,按一半物资的多少来排序。 交得多的部落,往往人也多些,不过就算人少,勇气城还是会把最大的地下洞穴给他们住。 一号大洞条件好,里面还有隔间,有通下去的水,可以烧柴取暖,基本可以度过非常舒适的冬天了。 往后数,二号洞自然也不差,但各方面总要小些,越往后数编号的越差,到最差的二十号洞,条件就非常不好了,听说还会往下漏雪水,每年都冻死人。 大白解释:“就算这样,大家都宁愿进到二十洞里,因为好歹能有个呆着的地方,不然万一被卷走,不是命都没了吗。再说了,可不是你有点物资就能进二十洞的,要是满了实在塞不下,咱部落就不收人了。” 容月皱眉听着,手指不住敲打椅面,过了一会儿问道:“那你们自己呢?被分配到哪里?” 大白没好气地说:“我们可是勇气城的居民,哪里需要一直跟那些可怜的部落人挤那点地方?我们勇气城上面的建筑也很牢固,风最大的时候才下去跟那些人挤个一两天。” “哦对了,”他补充说:“城主和守卫们的呆的地方是不一样的,我们也没去过。” 雪山坐在容月腿上,静静地听着。 容月捏了一把他雪白的后颈肉:“雪山,去叫阿深过来。” “哦!”他跳下来,乖乖下楼,不一会儿阿深和江流一起进来,想起自己之前羞涩的表现,不自在地咬了咬嘴。 “你行李里带的红石和青石有多少?” 听容月问这个问题,阿深认真地回答:“红石有四块,青石有两块,都有拳头那么大。我挑的是当时捡到石头的洞里面,红色最多的石头,应该能化出不少黑水的。” 容月又问黑狼:“如果你拿到铁,能不能把它任意变换形状?” 黑狼颔首:“应该可以。” 黑狼的能力是改变一样东西的形状,或者简单改变它的状态。曾经黑狼的武器就是一块黑色的坚固石头,被他弄成了护腕戴在手上。必要时就变成刺或者匕首,十分好用。 后来容月把他摁在实验室,就天天研究各种东西的性状,强行搞化学。 “我有个想法。”容月神秘的说,声音压得低低的。 “趁着阿九阿川云野他们都不在这儿……我提议,这个冬天,我和天阳去一趟勇气城,把阿深的行李给偷回来吧!” 刚踩上最后一节楼梯的云野:“…………” “你想去就去吧。”云野十分好说话:“我们都知道关不住你了,况且还是冬天,本来也干不了什么。” 然后他露出个十分微妙的笑容:“只要你们不怕辛苦。” 容月挥手:“不怕,我们又不靠冬天窝在家里揣崽,男人辛苦一点不算什么。” 雪山捧着脸,一直听着,这会儿声音细细柔柔地问:“那我等月月回来给我讲故事。” 容月看见黑狼因为嘴拙而十分嫉妒的表情,心里暗爽,笑道:“好啊!” 云野都同意了,阿川和阿九无能为力,把大白和阿毛这俩傻子拘在部落里做苦力,容月和天阳收拾行李,挑了个好天气出发了。 他们特地装了一轮子车的物资,为了蹭进一个进城过冬的小部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 两人路上慢悠悠地走,到达勇气城外围时,就见一个个部落排着队,准备进城。 平原上视野辽阔,天空高远,而这条队伍竟然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场景壮观得出乎了容月的意料。 *** “阿妈,阿妈醒醒……快到勇气城了,阿妈……” 一个憔悴的女人晃了晃板车,板车上躺着一个皱纹叠起的老阿妈。那老阿妈年纪看着不小了,头发已经一片花白,手臂枯瘦得如同一截干柴,一掰就会断的样子。 她努力睁开眼睛,觉得明晃晃的日光晃得眼睛疼,立刻又闭上了,气若游丝地说:“多多……让大大别拉了……把我放下吧……” 拉着车的男人在这样的天气里仍然晒了一背脊滑腻腻的汗,都反光了,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闻言他回头看了老阿妈一样,一句话都没有说,却用行动拒绝了她的提议。 女人也摇头,攥着她的手。 老阿妈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明明没流到嘴里,却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为什么自己不能干脆利落的死,反而要活这么长,拖累崽子们呢?自己生的一对阿兄阿妹,年轻的时候很多人羡慕,可就因为她活得久,自家的崽子反而越过越差了。 现在这种时候,还要拖着没有了行动力的自己…… 前面的队伍停了下来,他们落叶部落也原地休息,女人叫盐多多,她去领了一杯水,回来一点点地喂她的阿妈。 拉车的男人叫盐大大,坐在地上休息,多多给阿妈喂完水,把剩下的递给他,他摆手不接。 “你喝。”盐大大简短地说,完了闭上嘴巴,盐多多也没办法。 落叶部落很穷,首领跟他们一样看起来都很憔悴,过来巡视时看到盐大大一家,重重叹了口气。 “阿妈这是不行了吗?要是……就得把她丢在勇气城外面了。” 盐大大听了这话愈发沉默,半晌才沙哑说:“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唉,如果在勇气城的地洞里不好了,更惨啊,勇气城会派人把她直接丢在外面,出来之后连根骨头都找不到。” 盐多多听了又想哭了,但还是忍住了,只说谢谢首领好意,他们一定要带阿妈进去。 老阿妈其实醒着,听了他们的话心中更酸。 她已经五天没吃东西了,但这并不代表没得吃,她只是不想吃了。 她活得够久了,不想再成为拖累,就假装吃不下。可是她都饿了这么多天,手脚都轻飘飘的没有了知觉,怎么还活着呢? 忽然,唇边又感觉一阵湿润,老阿妈下意识把嘴张了一条缝,勉强咽了一口下去。 好半天她迟钝的知觉才发挥作用,告诉她,这口水是甜的。 盐多多努力笑了笑:“阿妈,你不是吃不下吗,这是大大去换的蜜糖泡的水,好歹喝一点,你会好起来的……” 老阿妈心口一阵酸胀,茫然无措地想,神为什么不能把给她的幸运分一点给她的崽子…… 落叶部落停下的地方,离前方一棵大树很近。等了一会儿,前面的队伍动了,首领便喊大家起来,往前走。 路过那棵大树,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两个人,应该也是来过冬的,因为其中高些的男人拉着木橇车。 他们风尘仆仆,头发蓬乱,都戴着编得粗糙的草帽环,脸上还沾了泥。 “求求你们,能不能帮帮忙,我们和部落走散了……” 落叶是个小部落,首领想了一会儿,还是心软了,便说:“你们跟着吧,车上的物资是你们自己的吗?进城要付一半的。” “知道知道……”其中稍矮的人说:“我用不用分你们些?” 首领摆手:“哎,算了,要是你们有富余,看着给盐大大他们家一点吧。话说你们这车有点奇怪,下面这圆的是什么……” 两人千恩万谢,走进队伍里和其他人打招呼,最后才看到了拉着板车的特别贫困户“盐大大”一家。 “你好,我们是附近部落走散的人,我叫月月,他是我丈夫,叫阳阳。” 这附近叠字名很少,盐多多立刻就有了些亲切感,见眼前的人虽然脸上脏污,身上的衣服却干干净净,不好意思的理了理褂子,打招呼说:“我叫盐多多,我阿兄叫盐大大,你们可以叫我们多多和大大。……然后车上的是我们的阿妈。” “阿妈好。”月月漂亮的眼睛弯了弯,盐多多看得失神一瞬,很快在心里赞叹,他们自己的部落应该很大吧,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毕竟他长得好看,又不瘦弱,一定吃得很饱,过得很好。 过了一会儿,队伍又停下了,月月问:“你们饿不饿?我们带了不少吃的……反正要分一半给勇气城,不如现在大家一起吃掉一点,你们说呢?” 不止盐多多他们,周围坐着的好多人都听见了,顿时一片惊呼。 “哎,别了吧,剩下的也可以在地洞里吃啊……” “是啊你们太年轻,可别瞎说,不然有你们受的。” 盐大大终于不再沉默,也附和他们,张口道:“是的。”顿了顿又说得更详细:“哪怕不吃,也要留些肉干傍身。如果分到的洞里有大部落,不交出一些就会挨打。” 月月的眼神闪了闪,却还是懵懂地说:“可是,我们真的有很多,就算留了傍身的,也还足够呢……” 这…… 众人迟疑了,其中一人吸溜了口水,说:“那就吃吧?” 前面的队伍迟迟不开拨,大家做下决定,手上动作立马不停,架锅,烧柴,把半桶水倒进锅里。 月月掀开他们那木撬车上盖着的麻布,众人一片惊呼。 “哇,这么多肉干!” 还以为这车东西大半是兽皮和布呢,结果竟然全是肉干,这两人一定是大部落来的! 月月抓了两大把肉干下去煮,很快,肉香就被煮了出来,肉干遇水膨胀,整个锅里看着都是蓬蓬涌动的肉。别说大大多多他们了,就是装睡的老阿妈都耸了耸鼻子,暗暗吞了好几口口水。 没一会儿煮好了,整个落叶部落,人人都分了一碗,老阿妈也有。 她坐起身,靠着盐多多,忐忑看这两个出手大方的人:“真的……可以吗?” “尽管吃吧阿妈,我们还有呢。” 忽然前面一人哇的怪叫一声,接二连三,更多人怪叫。 最积极架锅那人一阵旋风似的冲过来,差点撞翻老阿妈手里的碗:“这个肉干煮出来好好吃啊,味道和我们的肉干不一样!汤还是红的,里面还有咸味,还有点说不出的其他味道……为什么会这样?” 月月笑着说:“这是我们部落特别的做肉干的方法,是把鲜肉煮进番茄酱汤里,再放盐,小茴香,香叶,生姜,葱……等等。小火慢炖一整天,把汤汁全部煮进肉里。然后拿大火初步烘干,再放在太阳下面晾晒……后面就跟做普通肉干的方法一样了。” 众人惊了,还能这么做肉干!?这肉干一条顶他们十条了吧……而且什么回香生江的,听都没听过,这到底是是哪个部落做的这么奢侈的肉干? 落叶部落偏僻,首领见识也不算广,但因为每年都要来勇气城走一趟,对附近的部落,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因此他绞尽脑汁,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底哪个部落有能力这样折腾…… 大家吃饱喝足,心中最痛苦的恐怕就是老阿妈了。 一碗好喝的肉汤下肚,她觉得自己手也不软了,脚也不麻了,精神好得能自己下来跑三圈。 为什么刚才没有忍住!都怪这汤太香了! 这一顿饭,让落叶部落对“月月”和“阳阳”产生了深刻的友谊。 他们顿时热情地提议:“这个肉干交一半上去太可惜了吧,我们应该把它们塞到物资最里面,再分开几袋放,可不能真被分一半走了……” 于是排了一整天的队,夕阳西下,终于轮到落叶部落时,在城门口检查的勇气城的检查员奇怪地发现,这个小部落的人怎么这么奇怪,各个看着他露齿而笑,笑得他直犯嘀咕。 “肉干三十五袋,麻布二十卷,盐三袋……”数完,他狠狠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高兴的,穷得要死! 于是检查员大手一挥:“你们,去二十号洞。” 二十号洞。 落叶首领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着急地问那人:“不对啊,往年我们也是这么多东西,但我们去年在十七号,前年在十八号……” “别问!”检查员不耐烦地说:“你们来得太晚了,而且就这么点东西,本来就应该呆在二十号。前两年号码靠前,算你们运气好。行了行了,再说我不放你们进去了,自生自灭吧!” “……”落叶首领乐极生悲,一整个部落都很沉重,月月和阳阳什么都没有说,默默跟在后面。 勇气城的外观非常风情。 石头垒成的城池,粗犷又大气,与星月部落的精致倒成了风格对比。 容月从来是个善于发现美的人,在外面就一直看来看去,石头也赞叹,荒草也赞叹,天阳都有点吃味地说那你住这儿吧。 “不要。”容月立马改口:“这儿一看就缺水,澡都不能好好洗。” 的确,周围的土壤微微沙化,远远看去泛着黄。植物也稀稀拉拉,营养不良。 这座石头城,如果不是为了抵御风暴,恐怕早就空无人烟了——毕竟在容月的眼睛里,它实在没什么快速的生财之道。 搞养殖吧,没有草。种田吧,土太贫瘠。就算做食物加工,风沙都嫌大,很多东西是要晾晒的,到时候一吃一嘴灰,品质也好不了。 看来只能搞旅游了,容月在心里默默规划。 进城后,也与外面一样的风格——总之就是大,石头,一块一块地垒,石缝中有的象征性地糊了些土,有的则空空的,看着不太牢靠。是不是还长出几丛野草来。 “看,”容月拽拽天阳,指着远处最前方高高建筑:“那个就是城主府了吧。” 天阳眯眼看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是。 “他们竟然也能搭出高楼来,确实不能小瞧了。”容月稍微认真了些,又说:“别看很多石头堆得随意,其实中间的穿插很有讲究。就连大风暴来了都能屹立不倒,肯定是有诀窍。” “我们家也不会倒,”天阳看他,不自觉笑了笑:“再夸别人,就把你丢这儿了。” 石头城的大街也铺着石板,两旁店铺林立,落叶部落的人们惨淡地跟着领路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这座四四方方石头城的东北角。 几个守卫站在角落,地上有个大洞,往下看非常昏暗,但隐约有火光。 “怎么又有?”一个守卫惊愕道:“二十号已经满了,刚才我们不是和检查的说了吗?怎么又派人来了?” 带路的人愣了愣:“可能是前面的也满了,只能再塞进点。” “哎,”守卫不满:“哪来那么多人,真是的……这怎么塞啊,都快躺不下了。” “那就让他们坐着,靠着,反正总有办法。”领路人急着回去,也不想再唠嗑了,把一个小石雕递给守卫,匆匆跑了。 守卫也烦躁,他把火把递给同伴,自己顺着洞壁上的梯子慢慢往下爬。 爬到底下,他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个火把,照亮了梯子下方。 “好了,让他们下来吧!一个个数着啊——” “哎!” 众人鱼贯而下,容月和天阳在倒数二三,落叶首领等他们全都进去了,才下去。 昏暗的宽阔石室里,密密麻麻全是人。火把照亮的瞬间,容月头皮都发麻了。 就像上面那人说的,这密度,连每个人摊开手脚躺着都做不到,竟然还要呆一个冬天?要不是石室挑顶高,闷都要把人闷死了吧! 而且挤成这样,生理问题怎么办? 天阳紧紧靠在他身后,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肩膀。容月轻轻呼出口气,想,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找难题……不如以后把这勇气城占下来,把地下全打通,真正做一个地下城? 然后把勇气城的城主弄进来,“与民同乐”。 第113章 虽然想法已经飘到了九天之外,容月他们还是老老实实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本来已经很拥挤的地下石室内又进来这么多人,原本在里面的人怨声载道,眼神不善。 落叶首领也不是什么强势的人,只得讷讷地让他们让点地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还没到晚上,没人躺着,地方还算坐得开,无非就是挤了点儿。 墙壁上燃着火把,幽暗的火光只能映亮下面一小块地方,气氛挺诡异。众人一时无言,之前吃到了好吃的肉汤的兴奋也渐渐消散。 还好,他们到底进来了,不至于真的留在外面,那才是生死未卜的事。 盐大大和盐多多铺开带来的毯子,把他们阿妈放上去,另一张问容月要不要。 “不用了,我靠着阳阳睡就好了,毕竟阳阳皮糙肉厚。”月月天真无邪地说。 众人:“…………” 年轻伴侣感情好,也是大家乐见的事,洞里没事做,大家谈天说地,问了好多月月和阳阳的事。先是怎么认识的啊,怎么追求的啊,什么时候结契的啊…… 月月笑得无辜,讲故事似的一套一套,把大家听愣了。 什么一见钟情,奋力追求,一方逃避,差点因为意外天人永隔,终于明确心意…… 有人哭了:“好感人呜……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我们会的。”容月坚定地握着天阳的手説:“只要世界还存在一天,我们就会永远在一起!” 这话一说,大家都兴奋了,盐多多问容月:“你们知道星野以西有个部落,叫星月部落吗?” 容月挑眉:“嗯?好像听过……” 盐多多:“他们部落的首领和祭祀,以前结契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好像是,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之类的,很浪漫的!” 有个年轻女人插嘴:“原来我还觉得不会有比他们更懂爱的人了,可今天听了你们故事,我才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大,什么都会有的。” 天阳神游天外好一会儿了,在容月要继续胡扯时轻轻拽了拽他。 “天黑了。” 容月一顿,会意的点点头,渐渐撤出了话题。 等他们聊了个尽兴,盐多多转头一看:“嗯?他们俩人呢?” *** 天阳的能力在这种地方十分好用,他带着容月,几乎以残影的存在,迅速掠过几块墙壁,到达了一扇隐蔽的石门前。 理论上说,这扇石门可以连通另外十九间大石室中的一间。 但是它显然很多年没开了,石块之间发霉,长了一堆苔藓。 然而密闭空间拦不住天阳,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两人就消失在原地,没有留下半丝痕迹。 …… 一号洞中,石室井然地被分隔成一个个十平米左右的隔间。中间一条走廊,左右两边开门,和二十号洞比,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容月他们一路穿墙而过,把这些石室简单过了一遍,最后来到这里。 因为这里的竟然没住满人。 这个勇气城,资源浪费到这种程度——宁可让二十号洞的人躺平都做不到,也要撑住一号洞的派头,让它保持神秘和尊贵。 随便找个干净的隔间,容月凭空放出一桶水来,因为放进游戏包裹时还是热的,这会儿也冒着袅袅白汽。 “累死了……”容月毫不避讳的脱掉衣服,踩进大木桶,哗啦一声坐下去。 接着在木桶边缘探出一颗头:“进来。” 天阳不着急地把布巾拿出来,从浴桶里舀了一小盆水,挤了手巾给脸上还糊着泥的容月擦脸:“等会儿全弄到水里了。” 容月乖乖仰起头给他擦,脸被熏得红红的,都弄好以后天阳才脱掉衣服,赤|裸着精壮的身体坐进来。 “真会享受。”容月背靠天阳结实的胸脯,眯眼听着周围隔间的动静。 他们只是泡个澡而已,其他人的度假手段也不遑多让。 有做过冬必做的运动的,有大吃特吃带来的食物的,有一直在训斥手下的……还有,那是什么声音? 石室的隔间没有门,顶也没有完全封口,容月他们的水气都飘到旁边去了,只是没引起注意——这一切表明这里完全不隔音。 所以那群人是在……赌博? “左边大!”“右边大……”“我押左边!”“右边!!” 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容月听了一会儿,抬头看天阳。 “要去看看吗?”天阳把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一旁撸:“想去就把衣服穿好。” 容月一笑,也不回答,麻利地出来了。 脸洗干净,好衣服一穿,他整个人都显得精神挺拔又贵气,放在这个“贵宾vip服务”的隔间里,是理所当然的存在。他甚至比很多人气质都更好。 他们出了隔间,经过走廊,去往人声鼎沸的石室时,路过的人和恰巧看见他的人,没有怀疑他出现在这里的资格的。 他们简直是天生的上等人。 果不其然,等容月他们摸过去,赌局都快过了一半了。 他们比的是签子,签子分长短。 一把摇下来,长签子多就是大,反之就是小,十分的简洁好懂。 此时的场中,一个大部落来的首领正站在石桌前,神情阴沉。周围人不断的欢呼给他压力,但他今天的运气很不好,输了许多的物资出去了。 这座一号石室实际上和二三四号都是通的,最前排的一号住着大部落们的首领和骨干,剩下的部众按级别塞进二三四。 因此,石室一号中,聚集了各种各样的首领。 同时,他们也有处置部落物资的权利。 一个长相艳丽的女人扒着自己手指甲,嘲笑他:“堂堂皮甲部落首领,竟然想耍赖吗?你看清楚没,你已经输了,迟迟不让再发一轮,你想怎么样呢?” 她语气轻蔑,透着幸灾乐祸,偏偏那个阴沉男人就吃这一套激将法,很快愿赌服输地出了局。 正在这时,容月带着天阳上前:“这是在玩什么?” 他从容不迫地说,半点没有之前在二十号洞里装出来的单纯。 这人出现得蹊跷,在场没人认识他,他却表现得很熟络。难道只有我不认识?大家纷纷想,不行,不认识好像很丢脸的样子……还是不要问他们哪儿来的。 容月暗笑,对身边说:“阳阳,我渴了。” “月月,给你倒水。”天阳十分配合。 容月拿到水,笑着说:“这轮带我一个玩吧?”他话音刚落,众人还没来得及回,忽然进来一人——勇气城城主。 他缓步走来,一身如柴的骨头仙风道骨。 “带我一个。”他眼神阴鸷道。 第114章 这次众人不敢再推脱或小瞧,连刚才那个皮甲部落的大汉首领都恭敬地退到了一边。 容月和天阳也顺从地低头,跟着人群后退。 城主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等他走到石桌前,才将扛着的木椅摆下,城主一撩衣服下摆,坐了上去。 勇气城不缺石头,处处都是石桌石凳,眼前的木椅精美非常,倒是相对稀奇,因此城主很满意,还摸了摸椅子扶手,像在无声的炫耀。 可是你们缺木头,不代表别人缺啊,众部落首领都不太明白,茫然地沉默,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这个城主一直高高在上,连他们一号石室都没怎么踏足过,他们也不了解,生怕把人得罪了。万一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赶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城主见大家都不说话,扫兴道:“怎么不说话了,玩啊。”他眉头一皱,脸上现出些刻薄之相,众人连忙窸窸窣窣地动起来,有的把签子拢起,有的跟城主讲解规则。 规则其实很简单,城主一听就会了,环视四周,却将目光钉在了容月身上。 他缓缓抬起枯瘦的手:“你是个……祭祀?” 众人这才察觉,看容月的眼神多了一丝不满。 这种赌博游戏,虽然大家只是拿来消磨时间用的,却也想输得公平。祭祀在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有些玄妙的能力,这是公认的,谁知道赌博抽签时,冥冥之中会不会有什么预感呢? 这是他们多年来玩这个的规矩,没想到还有人不知道。 容月见状,后退一步,推着天阳的后腰笑着说:“那我不玩了,让我丈夫上。” 大家脸色这才缓和。 有城主在,便整个儿新开一轮,每个落座的人面前放上了一根绳子,先系好了十个绳结。 负责摇签的人解释说,一个绳结等于一百条肉干。 十个就是一千条,全输了对于他们这些首领来说也不多。 但玩的时间一长,肯定不是一条绳能解决的事情。 天阳落座,容月就站在他身后,双手扶着他的肩,十足乖巧贤惠的样子,引来众人不经意间的一瞥又一瞥。 “第一论,大还是小?”摇签人把竹筒上下晃动,里面的竹签跟着哗哗响,把气氛撬松了,大家便不太在意城主,各个压起注来。 “小。”城主等前一个人压完,才冷冷说道。 天阳想也不想,说了个大,好像在与他作对似的。 签面被解开,答案是小。 城主对了。 “呼——”“好哇!”“我赢了哈哈哈——” 有人高兴的拍桌,输了的多默不作声,也有天阳这样完全不为所动的。 “那个谁……怎么叫你?”一个女首领间天阳输了也沉稳,不由心念一起,和他搭话。 “阳阳。”天阳道,又说:“第二轮了。” 女首领回过头,果然见签筒又开始摇了,给天阳抛了个媚眼,才回过头。 摇签很快,连着摇了十一次,天阳眼前的绳结只剩下一个。而与他相反,城主气运加身,这会儿绳结已经系出十九个了。 城主运气好,众人自然很为他高兴,不然他们还得绞尽脑汁地安慰他,免得他一不高兴想什么幺蛾子。现在正好,溢美之词不要钱地撒,城主也是凡人,脸上自然有得色。 同时他们也放下心来,觉得那个带着祭祀的阳阳运气不过如此,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影响呢……看来不会啊! 女首领频频望向这边。 别人输了一把,不在意是很正常,但这么一会儿输了九把还不动声色,谁有这样的好脾气? 她不像别人那样觉得天阳衰,反而带上点钦佩。 这个阳阳,还有他身后跟着笑眯眯的祭祀,都不简单。 九百条肉干,可不少了…… 正这么想着,下一轮又开始了,这把城主压了大,天阳随即压了小。 城主不屑地瞥了他一眼,那股嫌弃和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针对他?这是哪个想要引起他注意的部落想出的方法?跟他这样的天选城主比运气,这不是可笑吗? 签子解开,这一把是小。 城主嘴角抽了抽,又盯了天阳一眼。 没事,还有好多机会。 这么想着,他迅速开启了下一把,再下一把,再再下一把……连输五把后,他猛地站起来:“不可能!” “…………” 众人一言难尽地看城主,面上劝他没关系,心里则想,怎么就不可能了? 刚才那个阳阳,输了九把都没说什么,你只是输了五把而已嘛…… 没有对比的时候倒不觉得,一旦有个真正有气势且沉得住气的人在旁边,两方的鲜明对比就有点惨烈了。 这个阳阳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看着可比城主还像城主呢。 城主被众人顺气,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对上天阳静静看他的眼神,却莫名有些发虚。 他回过神,在下一把摇签中开启了闲聊话题:“众位,今年的情况如何啊……” 众首领一边压大小,一边纷纷讲了讲今年部落的事情。 因为都是大部落,彼此即使联系不深也知道名字,等一圈说下来,到了天阳。 容月接过话头:“哎,今年我们部落的状况可不太好啊。” 大家装作知道的样子纷纷附和你们是比较倒霉。 城主慢慢道:“我记不清了,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容月:“挖地部落。” 众人心想,洼地部落?……真的没听过!但我怎么能说没听过呢,遂纷纷说没错他们是洼地部落的…… 城主信了,脸色缓和些:“遇到什么困难了,可以和我说说。我们勇气城,从来不是见死不救的地方,要借些物资都是可以的……只是得还回来的。” 容月作欣喜状:“这样吗?真的太好啦……借多少还多少吗?” 城主道:“阿弟怎么不知道规矩?当然是借五还六。如果明年还不出来,这洞里的位置,还是挺挤的……” 借五还六,百分之二十的利息。 这买卖真的太好做了。 容月面上不显,反而笑道:“好的好的,如果借了,一定还!”就是不再提借不借物资的事。 城主面上看着愈发不高兴,连摇签又接着输了四把…… 这下他手上的签和进来时没区别了,都是十。而和他反着压的天阳也回到了原点。 怎么会这样!? 城主百思不得其解,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就快断了。 他们会不会做什么手脚了?是不是跟那个人背后的祭祀有关? 肉干吧虽然没多少,但这股气憋着难受! 容月无辜极了,这次真的不关他的事。 他并没有用任何能力观察签筒摇出来的情况,天阳也只是压了城主的反面,会出现现在情况,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从概率上来说,大和小两个选择,摇的次数越多,越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五十。天阳一开始运气不好,注定了后面会渐渐追回来,没有谁的运气可以永远走高的,毕竟赌大小,固定注,没有技术含量。 现在还不到天阳有运气的时候呢,他只不过把绳结追平了,怎么这个城主就气成这样? 太弱了。 容月微笑,觉得应该……加一把火。 “每次一个绳结有什么意思?”容月忽然道:“既然是赌了运气,就应该玩点大的。” “什么意思?”众人都问。 容月神秘一笑:“当然是让大家自由压注……比如你觉得这把是大,有很有信心,可以一次压五百条肉干。这样你赢了,就能一次性获得五百条。” “输了呢?”有人问。 “那就一次性失去五百条。” 哗然作响后,众人渐渐咂摸出味道来,一个个神情都变得激动。 此前他们一条绳子玩好久,玩到最后就是纯粹的消磨时间 ,都没什么激情了……可是一旦才用了新玩法,这个赌注的风险会成百上千倍的增加! 到时候一夜暴富不是没有希望! 但也有人很快意识到问题:“那个,万一桌上赢的人多,输的人少,输的人不够给赢的人了……怎么办?” 容月:“这时就需要一个庄家了,输的多赢的少的,钱也归庄家,由庄家出本金……这样,我们挖地部落先当一次庄家,你们同意吗?” 这有什么不同意呢! 城主眼睁睁地看着场子被炒热,大家兴致勃勃热火朝天,一个个狂热的模样。 而这些,都是那个洼地部落带来的。 他们的首领让众人钦佩有着好气度,他们的祭祀则带来了新点子,还大方地提供肉干自负盈亏,就为让大家玩得开心…… 眼看着在场的人全围着他们转去了,都没有人再看自己!城主气得七窍生烟,脸上的颧骨都更加凸出了。 “那个,城主。”女首领好像才想起来似的问他:“你要玩吗?” “不玩了。”城主勉强站起来,踉跄了一步,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带着两个随从离开。 女首领茫然:“城主……怎么了?玩得不高兴?不是没输肉干嘛……” 其他人:“哎,走得好,看他端着那样子,带着他玩连我们都不能尽兴,不如早点走。” 有人附和:“是啊,城主连长相都不如我们阳阳和月月好看。” 想起自己珍贵的木椅没带走而转头回来的城主:“………………” 第115章 城主带着守卫,怒气冲冲扛着椅子走了,容月和其他首领们玩了一会儿,就专心做了庄家。 等众人从这种新鲜刺激的模式中回过神来,都觉得疲惫不堪,意识到时间真的不早了。 这个游戏太好玩了,他们明天还想玩…… 容月适时提醒:“这个游戏终归只能在消磨时间时玩,毕竟看起来赚了肉干,但实际上肉干并不会凭空多出来,还是在我们之间打转。” 众人一凛,脑子陡然清醒了些。 “总量一定的情况下,浪费越多时间,越多人饿死。千万不能随便教给部众玩。”容月严肃地说。 在场都是做首领的,这点道理很快就领悟了,纷纷点头。 容月便又笑着,和天阳相携回了来时的隔间。 “觉得怎么样?”容月长出一口气,和他们兴奋了一天,也觉得有点疲惫。 “没有特别差的。”天阳帮他铺垫子,让冷硬的石头床多点暖和气:“看着都还可以。” 容月点头,把头发散开,又去给天阳解小辫子:“而且都不笨。赌局到后来,没有不理解规则的。甚至还有两个格外聪明的。” “哪两个?”天阳等容月把墙上的火把吹灭,点燃一个漂亮的回春小夜灯,爬上床,把他紧紧搂在怀里,才闷声问。 “怎么,你要跟我对答案吗?”容月被他吹气弄得有些痒,很想笑:“我先说,你不就可以抄我答案了?” 天阳眼中带上笑意:“那怎么办,爬起来写字?” “有个好地方,”容月靠近他,呼出气声:“在你身上写。” 两人同时出手,在黑暗中摸索上腰腹那块敏感的区域,以手为笔写起来。 第一个名字,一模一样——红桃。 容月呼吸急促,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桃?” “不记得别的桃。”天阳也笑:“这个最好写。” 容月埋在他胸口笑了一会儿,哑声说下一个。 第二个名字又一致地对了——文文。 前者红桃就是一开始跟他们搭话的那个女首领。 天阳以前从不知道女人也可以做首领,在他们融雪谷联盟,也没有一位女性做到这个位置。一般在既定规则中,能够打破常理的,永远要比另一个性别者做得更好。 这个红桃,虽然是女人,却生得孔武有力,是名战士的模样。除此以外,她头脑也聪明,几次打圆场的都有她,情商也高。 能够住在一号洞的,都是星野以东一带的大部落首领,红桃必然不简单。 除此之外,有个叫文文的男人,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文文两个字他们都不确定,只是听别人叫了这个音,便暂且这么写。这个首领和阿九是一个风格,外表看着文气,战斗力不会太差,但要跟部落里的第一勇士比,不可能比得过。 这样的人当上了首领,和红桃是相似理由,必然也有脑袋上的过人之处。 “风暴范围内的部落,几乎全聚在这里了。”容月说:“整个地盘比融雪谷更大,单从今天的一号洞就能看出来。” 天阳点头,半晌又说:“别急,我们会找到的。” 容月心头一颤,抬眼看天阳。四目相对。 是自己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躁,没有藏好吗?容月咬了咬下唇,往天阳怀里拱了拱。 “我没有天听的力量,按理说不应该有这样的预感……但说不清楚,就是有。” 顿了顿,容月又说:“白狐前辈守着融雪谷联盟,蓝龟前辈在海上,如果有异动自然会通知我们。但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大,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如果发生了灾难,因为得不到控制蔓延到这里……” 他抱着天阳的手臂紧了紧,闷闷地说:“是我太急了。” 急着找矿,急着想做铁器,急着找能源,把黑狼摁在“实验室”做物质分解,都是源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这些他都没跟天阳说过,怕他跟着着急,但还是被天阳发现了。 “别怕,”天阳轻轻拍了拍容月蓬松的发顶:“星月部落最初是我们建立的,你要相信,这个部落有强大的能量。当初是我们保护部落,等到灾难来临的那一天,部落也一定会反过来保护我们。” 天阳笑了笑:“更何况,只要人还活着,精神还在,哪怕部落真的毁了,我们也可以无数次重建,所以别怕。” 容月鼻腔发酸,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一天比一天更喜欢星月部落,更喜欢天阳。所以才害怕失去。 但他绝对不会希望自己少喜欢一些,这样的人生将失去色彩。 *** 舒舒服服地住了两天,外面忽然响起了呜呜的哨音。 众人纷纷从自己的小隔间聚集到那日赌肉干的石桌边,容月听红桃严肃地说:“今年的声音比往年还尖锐,说明风速更快,风暴破坏力更大。” 文文也说:“而且提前了。” 他们一直在地洞里,不知道昨夜刚刚下了薄薄一层雪,今天风暴就提前出现了。 往年的风暴都要等到雪积到脚踝。 反常的气候让大家都很严肃,但正是风暴刮起的时候,没有人敢上去查看,等了一会儿,大家纷纷回了自己的隔间。 容月和天阳回去,趁着众人不注意,往脸上抹了些灰,外面披上件脏衣服,瞬移去了二十号洞。 二十号洞里散发着奇怪的难闻味道。 容月差点控制不好表情,皱了皱鼻子。 生理问题还好,到底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洞里有不少小通道,斜向上挖到一个有着大坑的小洞里。有人上上厕所,便进去上。 但人多了,通道又不密封,还是散发让人窒息的味道。 而环境的恶劣,又让更多的人心情烦躁。 人多了挤,夜里睡着翻身都难,谁睡觉动静大些,此起彼伏的鼾声能入雷震似的响。 在这个洞里,人活得连动物都不如。动物起码还有个属于自己的洞呢。 容月他们悄悄顺着墙根回到了落叶部落的聚集处,盐多多看到他们,刚露出个惊喜的表情,却很快又打起手势让他们别过来。 容月没看懂,又往前几步,才顿住。 落叶部落的部众们,以首领为中心坐在靠墙处。物资紧紧贴着墙壁,围着物资的男人们神色警惕。 而更外一层,则有一群同样穿着破烂的人圈着他们,两方对峙。 “……”容月和天阳没有贸然打破这份静谧,在原地找个空出坐下。那附近的人已经麻木,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过了一会儿,随着外面的风暴声越来越响,围着落叶部落的人中,一人站了起来。 “行了吧。”他吊儿郎当的说,一头油腻的头发看着令人生厌:“我们耗着,谁也没好处。没看你们有个老阿妈都憋不住了?哈哈哈……要么就尿在这儿,我们也看看热闹!” 容月皱眉,不适地捏住鼻子。 随后是被点名的老阿妈,她已经憋得脸色涨红,却还是强硬道:“我就是死在这儿,都不会给你们一点好处!想都别想!” “阿妈……”盐多多看她捂着胸口,知道气狠了难受,赶紧上前搀扶住。 落叶首领脸色铁青。 他看着盐大大和多多的阿妈,心里十分难受。 他们部落的人没有围着他们打劫的部落人多,真打起来了不仅讨不着好,还可能被勇气城的看守抓住,赶出洞去。 现在正是风暴最厉害的时候,要是出去了,大家一起没命。 落叶首领脸色变了又变,正要开口妥协,身前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是盐大大。 盐大大是个其貌不扬,口本嘴拙的汉子。他和盐多多兄妹俩,在结契上的运气都不好。 阿兄娶了个女人,还没生下崽儿就急病去世了,盐多多嫁的男人,某次狩猎伤重而亡。 兄妹俩便和阿妈一起过了下去。 盐大大从腰间抽出一把石刀,抵住了他阿妈的脖子。 “我们部落困难,年年吃不饱。我阿妈早就想死了,为了大家多活几天。”他神色冷厉,隐隐带着疯狂。 “是我和阿妹,把自己的口粮省给她吃,她才下到洞里来。都是我们强迫的。” “所以,如果她活着生不如死,不如杀了她,我们不怕血腥味。” 周围人全都静下来,傻愣愣地盯着那里看。 石刀的刀刃抵在老阿妈的脖颈上,这是用来狩猎的刀,很锋利,只要盐大大一划拉,血就会涌出来。 盐多多吓傻了,抖着手想要说什么,但见自己阿妈那解脱的神色,忽然哽在喉咙口。 这一招威胁让外面这圈人停了手,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们当然不想闹出人命,周围这么多人看着。 杀人是很恐怖的,他们只是想弄些吃的,怎么就,这样的了呢…… 忽然,一人从他们的包围圈中踏进去。 外面这圈人眼睛一花,不知怎么自动分开了一条通路,登时全傻了。 容月带着天真无辜的笑容,朝老阿妈招手:“阿妈,这边出来,是不是要上厕所?” 盐大大反应过来,赶紧让盐多多带着他妈跑出去。 其貌不扬的男人这才感觉到脱力,手中的石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天阳跟着容月进来,冷硬地环视这一圈不知名部落的男人,缓缓吐出两个字。 “渣滓。” 第116章 这一声渣滓,叫得一点不过分,周围还有点良知的人,纷纷露出了赞同的表情。 只是这样的部落年年有,虽然一样的穷,但仗着规模大一点,人多一点,非要在这种地方分出个三六九等来。 好像赢了那些更落魄的,就能在恶劣的环境里找到一点自尊。 容月把盐多多掉在地上的刀捡起来,反手扔出去,被天阳准确无误地接住了。 “按你们的说法,人多点就可以逼别人拿食物出来?”容月站在人群里,笑着说:“这可太好了,我们部落的东西正不够吃呢,你们不如……也拿点出来?” 天阳拽过呆立的人群里穿着最好的那一个,横刀卡在他脖子上。 那人吓得嗷一声叫出来。 天阳的气质早已和这些普通的蛮荒人不一样了,无论是久居上位,还是碾压的武力值,都使他即便只是提刀站着,都带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气势。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杀气,那人忽然毫不怀疑,天阳这把刀真的可能横着一拉! “阿阿阿爸!”这人吓得腿软,连声尖叫:“阿爸救我!他真的要杀我!” 被呼唤的中年人在这部落里果然有点地位,脸色铁青地出了人群,又僵僵地站在原地。 他的崽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他当然想拿物资换,可是,首领怎么可能同意!?那可是宝贵的食物,少一点都可能让他们挨饿! 可是这个部落的首领更加困扰,他如果为了部众交出食物,会引起别人的不满,可如果不交,真被杀了怎么办? 那他不就成了见死不救的首领! 将来部落不可能再认可他! 天阳准确地捕捉到了正在进行激烈心里斗争的首领的位置,谁让这人把心里想的都写在脸上? “给不给?”天阳直直钉向那个躲在人群的首领,对方登时吓得满脑子浆糊,高声喊:“给!给!” 喊完那首领气急败坏:“看什么!?不答应?要是那疯人抓的是你的崽,你也这样!?” 包围圈一阵松动,这些人都不甘地朝后退了几步,不再紧紧把落叶部落压得贴在墙边。 天阳仍然不放手,等这些人把两大袋肉干扔给了落叶部落,他才把手上的人随意抛出去。 只见一道精彩的弧线高高挑起,那人就像一棵没什么分量的小石头,砰一声砸在了几十米开外的墙上。 “去捡吧。”天阳说完,拍拍手。 众人:“…………” 这也太远了吧!? 显摆什么呢! 落叶首领激动地上前,喜气洋洋地给了两人大大的拥抱。 “这两天你们去哪儿了?我还让多多找了一圈!” 容月笑着转移话题:“除了这些人,没人找麻烦了吧?” 落叶首领长长叹了口气:“麻烦倒是没了,就是这环境太差了……这两天,就说我自己,都没怎么睡。我们部落前几年都没沦落到这二十号来,以前的洞比这小些,但人也少,睡觉还能摊开,现在啊……” 其他几个末位的,说实话也不怎么样,但确实比起二十号来舒适一些。 容月正想说什么,忽然一个激灵,眼睛闭上。 原来是一滴冰水,正好打在他微微仰起的额头。 落叶众人茫然地抬头,就见一条大蜈蚣似的丑陋裂缝,从头顶的石头上蜿蜒而过。这条石缝和外界沟通顺畅,不时送来一阵寒凉的风,现在甚至开始滴水了。 落叶首领反应过来:“原来这里就是漏水的地方!”他瞪大眼睛,懊恼说:“怪不得明明靠墙,却没有人占着,我们最后进来的,反而……” 有个部众苦着脸附和:“还以为是我们运气好。” 外头刮大暴风,今年的雪才薄薄一层,即便如此这水都开始漏了……如果雪下大了,这儿还能睡人吗!? 落叶部落全体都开始发愁,一个个盯着头顶的石头缝儿,满心悲凉。 怎么就运气这么差了?这儿连让别人挪开的余地都没有,难不成之后要硬生生被水打着过冬? “空间不够?”容月又问了一遍:“这洞是谁挖的?大小是谁规定的?” 落叶首领愣了愣:“勇气城挖的吧……大小,不知道啊。” 容月仍然是那副天真无辜的样子,只有天阳才从他的眼中找到一丝属于他的狡黠:“那我们能挖吗?” “???”大家都愣了。 容月指着他们靠墙放着的物资:“你们可是带了全部家当来的,有石刀,石斧,最重要的还有这么多的战士。实在没有工具,先挖出块石头来,再打磨现成的,不行吗?” 没人想过这个问题。他们都呆住了! 落叶首领不可思议:“可是,这是勇气城的地盘,我们怎么好随便动……” “你帮他们挖洞,他们还不高兴?”容月疑惑:“怎么会有部落这样想呢,肯定很高兴的。” “…………”落叶首领几乎是瞬间就被说服了。 他们采石还要专门下到洞里挖呢,现在他们给无偿挖,勇气城不可能不要! “可是,”落叶首领马上想到了新的问题,又对如此婆婆妈妈的自己产生了一点不满:“月月,我们如果挖了新洞,消耗就大,带来的食物怕不够吃了。” 容月听了,打了个不响的响指:“城主这么感激我们,换点肉干来没问题吧。” “…………”落叶首领恍然大悟:“月月,你太聪明了!” 约莫又过了半日,这边终于准备就绪,夹在墙上的火把被部众移到了旁边。 光线的变化让一些敏感的人朝落叶部落这边看过来。 平整的墙面,应该是经过凿子一点点凿出来的,非常不好十字镐发挥作用。 容月便把天阳搬到墙面前,招呼大家:“要动工了,让阳阳给你们表演一个空手碎大石!” 两人的亲密游戏可没少玩,容月开玩笑开得流畅,也不忘正事,从背后把法杖抽出来。 无声的赞美诗响起,天阳感觉身上涌起一股力量。 他闭眼酝酿,握拳,抬手,睁眼——一掌轰向墙壁! 咔嚓两声,十字的裂纹陡然被印在墙上,接着碎石头哗啦啦散了一地。天阳后退两步,众人这才看清他面前的“盛况”。 一个一人多高的窟窿。 深绝对不止一米。 这竟然是天阳一个人一拳砸出来的! “什么情况?”“怎么塌了?”“哪里在震……”“是那个漏水的墙!那个部落在凿墙!”“啊?勇气城不会罚他们吧……”“那也比在那漏水的地方呆着好啊。”“好想把墙都凿了……” 对话不断发酵,众人眼睁睁看着天阳一个人,轰除了一条道,身后的落叶部众拿着石镐帮他扩着洞口。 忽然有一人道:“为什么我们不能也凿一个?……这样我们是不是有地方睡觉了?” “!”另一人说:“把整个洞都拓宽。” 到时候二十号洞,就有现在的两倍大了。 所有人都能睡开! 不一会儿,落叶部落外面就又站了一大圈,这一次大家的眼神中有对学习的渴望。 容月轻笑,想着之前商量出的计划…… 挖地部落嘛,名副其实。 第117章 挖地,要科学地挖,不能挖出灾难来。 承重是一个问题,另外就是怎么把石头弄出去的问题。不然石头堆在原本能躺人的地方,只能算多分了几个房间,实际面积还缩小了。 为此,他们需要打开通路,把石头运出去。 有人意识到这件事,都懵了,来找容月。 “月月,你说,外面刮着风暴呢,石头怎么往外弄啊?” 容月赞许地看了这个机灵的男人一眼:“你放心,我和阳阳有办法的。” 天阳那个空间移动的能力,某些时候比只能当电灯的他的技能还要好用,挖出来的石头被他衬人不注意给送到了外面,大家只觉得洞越挖越宽敞。 这边动静大,很快,整个洞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有点良心的部落都派了青壮年来,一起挖,这样快一些,平均下来也能少消耗一点。 这么挖了一整天,从三人进入的“门”向外,挖出一个有外面五分大小的洞来。 即使只有这么点大,也让众人的环境大大地改善了。 仅仅一天啊! 落叶部落等原本地方就不好的,优先换到了新的“房间”里,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都高兴得不得了,许多人几乎是倒头就睡,来弥补前几天失眠的疲惫。 “明天再挖个厕所。”容月看着新洞窟的墙壁:“这里离对面太远了,多挖一个,朝上挖,通风。” 说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其实这个空间,挑顶非常高,我们可以做那种……上下铺啊?” “上下铺?”落叶部落的众人聚在一起,已经度过危机的盐多多终于露出几分活泼的本性来,好奇问。 “对,”容月抬手比划:“我在别处见人做过,拿竹竿和木板,搭架子似的,搭出两层的床来——” 容月让天阳伸出两只手掌,上下平行放,自己竖起食指往四角摆:“……像这样,就立住了。一个人睡下面,一个人睡上面,同样的空间,能住更多的人。” 大家都听呆了,谁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方法? 蛮荒实在不缺地方,除了每年冬天的避风洞,平时是旷野天地,能摊多大摊多大。 没有需求就没有发明,容月的提议就显得很新鲜。 但这也就是说说而已,盐多多的阿妈插嘴:“哪来的竹竿和木板呀?” 这是个大问题。 容月笑着说:“是我想得不周到,但明年,咱们就可以提前做床了。” 众人沉默片刻,有个怯懦的部众小声开口:“可、可是……勇气城不是……我们能动的……” 平时他们都不能随便出入城,这洞更由勇气城自己安排的,这个提议只能是做梦了。 容月思索片刻,问:“你们觉得勇气城怎么样?” 落叶首领左右看了看,好像没人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他的妻子正在给每个人发肉干,发的是容月他们换上的豪华版番茄汁肉干,因为香气太浓郁他们不敢煮,只能小口干嚼。 即便这样,也好吃到令人陶醉,只有首领沉浸在容月的问题里,好一会儿才回答。 “如果不是危及生命,我真不想带着部落来。”他惆怅,想了想又说:“应该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 “为什么呢?”容月认真问。 “太憋屈了,”落叶首领:“感觉在他们眼里,我们都不是人。” 人有了社会才分上三六九等,这个趋势是无法避免的。星月部落也有小组长,有各种官员,有阶层。 但是在更原始的地方,阶层还是扁平化的——首领和大祭祀值得尊敬,有的部落或许有几个长老也十分威风,但剩下的人基本平等。 也许谁家穷谁家富,平常会有摩擦和看不起,但远远不如勇气城这样,大规模且毫不遮掩地用对待下等生物的态度对他们。 进城先剥削,从守卫和清点物资的人员,态度全都高高在上。没有任何标准可言,管理员说去哪儿就去哪儿,稍微提个意见就“不去你就滚”,言下之意死去吧。 多么恶毒的诅咒,所有蛮荒人都不会这样看待同类,而勇气城却从上到下习以为常。 “去年我们呆的洞,环境比这边好,人也没有挤成这样。我怀疑今年那边空了更多,他们为了羞辱我们,就把我们送进这里……唉。”落叶首领说:“真不想来。” 容月静静听着大家左一言右一语的抱怨,想起阿深来。 看来这真是个完全没有人权的“城市”。 为什么要叫勇气城呢? 吃饱喝足,顶上的哨音似乎减弱了一些,众人挖了一天洞,此刻疲惫地睡着了。 容月也打了个呵欠,抱着天阳拱了拱:“可惜没法儿做上下铺,不然真宽敞了……” 天阳见他还纠结这个问题,不仅笑了一会儿,才说:“用石头也不是没有办法。” “!?”容月眼睛睁大:“石床太难弄了吧,得先弄块一张床大小的完整石头,这得用我的圣光去熔?效率也低……我之前就想过了,肯定不行。” 天阳话中带笑:“床,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小?” “你是说?” “我们可以再挖一层。”天阳答道。 “!”容月猛地坐起来:“对啊,对啊!我们再往下挖一层,承重问题也不大,中间留几根柱子……只要不太深,肯定没问题。” 想完他高兴地亲在天阳脸上,对着他的耳朵哈气:“阳阳真聪明。” 天阳被痒得一个激灵,翻身把容月压在下面。 第二天众人陆陆续续醒来,吃了些肉干,就要继续动工。天阳却道不着急,并把他们昨天商量的结果说了说。 没想到这一次大家都不太同意。 “挖深了容易出事。”落叶首领说:“你们太年轻,没怎么听过这些老故事,挺危险的。” “试试,如果真的危险就算了。”容月说。 容月也不是盲目坚持,一个原因是天阳带人瞬移的反应速度很快,一个是他自己有“医术”。加上他们对危险的判断,基本上问题不大。 听他们这么说,落叶部落的人也只能答应了,全二十号洞又奋力挖掘起来。 石头一点点减少,底下的岩石带渐渐出现了空洞。 “月月……”落叶首领严肃地走过来:“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这个洞有问题。” 容月愣了愣:“什么问题?” 他正举着石镐,一边说话一边朝地上抡下去。 就在这时,咔嚓一声,他和落叶首领同时愣了愣。 “是空洞……”首领说:“我们也不用挖了,但是这空洞里有什么,得探索完了才知道。放现在我肯定不敢碰的。” 容月蹲下,把石缝周围的碎石头扒掉一些,朝幽黑的空洞里看。 没有光,纯黑色,什么也看不见。 容月回头看了落叶首领一眼。 落叶首领露出个茫然的表情。 “嘘。”容月小声说:“等会儿看到什么,别叫出声来。” “……啊?” 没等他反应过来,容月抽出法杖,几颗耀眼的光球飞进漆黑的空洞中。 “!!!!!”落叶首领:“光、光光光……” “说啥呢?”有个部众从他们背后路过,奇怪问。落叶首领又光了几声,想起容月提醒,只得不久:“光……光吃肉也蛮腻的。” “嘿,”那人摇头:“让我一辈子吃番茄味肉干我也愿意啊,首领你真是太挑剔了。” 落叶首领松了口气,按捺住心里的激动,和容月一起往黑洞里看。 这么一看,他大惊,心又开始砰砰跳。 好大啊……那光球竟然移动了好久才看到一条边际,整个空间可能比他们二十号洞还大,更是深不见底! 容月闭眼,把更多神力逼进法杖,圣光光球更大,更亮,此刻忽然成了一轮皎洁的明月,终于悬停在正中,把四面墙壁看清楚了。 真的好大! 没等见证了奇迹落叶首领晕晕乎乎的高兴一会儿,天阳忽然从不远处一个闪身过来,而洞口的两人推到一边——“趴下!”他沉声喝道。 与他的提醒响起的同时,一只黑色的老鼠似的动物嗖一声窜出来,天阳瞳孔忽然一缩。 “魔气!” “老鼠”窜得太快,天阳即便只反应了两秒,还是被它蹿进了外间大厅。 有年老眼尖的人,大声提醒:“都起来!有魔兽!那是魔兽!贴墙站!” 容月一脚把一块大石头踢得堵住那个空洞开口,再也顾不得演戏,提起法杖高声念诵神圣祷言。天阳更是用瞬移技能在人群中来回闪现,追着那只到处散发魔气的魔兽老鼠跑。 容月已经九十九级了,蓝条的储存量自然大不一样,为了让不小心沾到魔气的人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被驱散,他将神圣祷言的覆盖范围,强行念诵到了不可思议的大小。 那像一个半圆倒扣的保护罩,把二十号洞整个包裹起来! “别动!”天阳踢开一个惊慌下跑反的人,终于在十秒后抓住了这只老鼠,冷峻着脸将它踩死。 魔兽死亡,魔气消散,不等众人惊愕之余松口气,那个堵住空洞的石块忽然被震得一跳一跳,好像有什么在里面拼命撞击它! “还有!”落叶手里手上哆嗦,指着那个空洞:“怎么办!” 容月把盘在头上的头巾摘下,抹了把脸。 天阳同样,笔直站起。 所有看到他们的人,都愣住了。 白发……白发!? 他们难道是,传说中星野以西那对神秘的首领和祭祀!? 容月扬起法杖,高声道:“不要慌,不要害怕!尽量和同伴背靠背!不会有事的!” 说完天阳一脚将那大石块踢开,两人先后跳了下去! “太高了——”落叶首领扒着洞口大喊,却见两人在空中闪了闪,稳稳落地。他刚松了口气,就听整个洞里议论声炸开。 “什么!?那是星月的首领和祭祀!?” “是那个办了盛大结契礼的?” “怪不得刚才那个罩子那么神奇,原来是传说中有神力的星月祭祀弄的!” “我们这几天竟然和星月首领住在一起!” “我不怕了,我可以下去观战吗!” 扒着洞口的落叶首领一阵恶寒,没等一会儿,忽然被一群群前赴后继的人包围。 “我们要看星月!你快让让,啊谁来把洞口扒大点儿,我们看不见了!” 落叶首领:“…………”这些人刚才还害怕得要死,怎么就迅速换了心态? 他百思不得其解。 第118章 洞内的容月和天阳完全不像上面有些人那样轻松,容月很久没体会过这种神经紧绷的感觉了。 洞里的黑暗浓得不正常,他的圣光球在地上可以光耀四野,在这个空洞里也不过照亮方圆五十米。 深度像裂谷一样,天阳带着他落地时,差点踩到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恶心到反胃,满地都是魔化的老鼠,一层叠一层,挤做一团地蠕动。 天阳一掌轰下去,魔鼠群的个体能力非常差,几乎一扫就死,然而魔气却丝毫不损,反而被其他活着的魔鼠吸收了。 容月来不及和他讨论这个异常情况,念出一曲赞美诗,天阳抽出魔蛇骨刀,两人飞掠在群鼠中,一砸一大片,血肉横飞。 “不行。”容月后背贴着冰冷的石壁,高声道:“掩护我!” 能够灼伤魔气的神圣之剑幻化在掌心,耀眼的金色光芒刺破黑暗。 他作收持杖,右手挥剑,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冲击波将地面震翻,无数黑气逸散。 有用! 上次打魔蛇时,实践过程中天阳受了伤,后来经过无数次实验,证明神圣之剑与魔气确实冲突。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容月不会再把剑丢给天阳用了。 好在魔蛇骨刀也十分好用,天阳控场,将数量庞大的鼠群急速削减,堆到容月身边等他拿神力烧。 这样往来配合效率挺高,半个小时候,魔鼠就快要被清干净了。 然而没等他们高兴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来的魔气竟又像浓雾一般渐渐将他们包围。 伴随着洞窟里动物拍翅膀的声音……是小蝙蝠。 “太多了。”容月站定,语气紧绷。他不是说这些动物,而是说这源源不断的魔气。 在勇气城的地底竟然有这样的地方,如果不是他们现在挖出来,等到爆发的那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后退!”天阳喝道,而后深呼吸,将蛇骨刀反手握住,闪电般横扫! “吱吱吱——” 巨大的冲击将一整片乌黑的魔兽碾在了墙上,面前空了一片。 “这样不行。”容月果断:“打不完,得知道源头在哪儿,你挡着,我来找!” 天阳默契点头,圣光从两人之间祭出,勉强当个驱蚊器,魔兽们不敢攻进来,敢来的被天阳砍死。顶着巨大的压力,走了几百米,终于在遍地老鼠尸体中发现一个异常的山包。 天阳跳上去,踢走脚下的鼠尸,一点白色乍现。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骨,比人还高些,就这么摆在这里,源源不断制造着会致命的魔气! “我来。”容月跟着跳上去,提起神圣之剑,用力向下一刺——刺不进去! 别动! 天阳用身体护着容月,周围的魔蝙蝠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容月握着剑,天阳抓住他的手背,紧紧包着。然后抬手,用力。 金色的光剑没入不祥的头骨,却听咔咔两声,随着头骨裂开,里面的黑气爆炸似的冲出来! “天阳,上面!” 用不着容月喊,天阳已经揽着他几个瞬移冲出了洞口,上面看热闹的人们摔得四仰八叉,天阳没站定就把大石头堵上:“退后!都离远一点!” 容月跌坐在地上,脖子后面出了不少汗,闭上眼睛回想现在有什么办法。 太强了,这魔气的总量,可能比当年那么高的大海兽还要多。他们没做好准备,且轻敌了。 白狐前辈和玄龟前辈远在千里之外,他们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这个洞处理掉,不然外面太多人,能活下来几个? 容月越紧张,思维转的越快,片刻后,他睁开眼,口中吐出一句话:“冰中火。” 他从包裹里拿东西,在外人看来就是抬个手以后,物品凭空出现,神异得这些围观群众们差点给容月喝彩。 可惜时机不对。 “试试威力,”容月深呼吸:“等会儿你移开石头,我就丢。” “丢准,”天阳安抚地笑了笑:“别砸在石头壁上,半空碎了就亏了……也没关系,无非脱困慢一点,别紧张。” “嗯。”容月真的尝到了一点安全感,全神贯注盯着洞口。天阳肌肉发力,将大石块移开一条缝,容月不管冲出的黑气,将那个透明的小瓶子松手一丢。 轰! 熊熊烈火几乎三秒就撑满了整个洞。 魔气滋滋作响,被白色的火焰烧得很快萎靡,魔兽们更是阵阵惨叫,焦糊味传出来。天阳赶紧把石头又堵上,容月负责把溢出的魔气烧掉。 众人惊魂未定,等洞里没什么动静了,才纷纷问起,这到底是什么!? “魔气。”容月解释。说罢看见众人崇敬的眼神,想起他们已经暴露了,便弯眼安抚他们:“别怕,没事了……是的,我们是星月部落的,我叫容月,他叫天阳。” 众人哗地议论起来,一个个激动得脸色涨红,比看到勇气城城主可热情多了。 容月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的名声传得这么广……大部落也就罢了,这里可多是星野以东的小部落,竟也都认得他们,并且很崇拜向往的样子? “好了。”身后的天阳将大石头移开,闭眼感应了一下,确保一丝魔气都没了,才走过来。 “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感应到?”容月回身问。 “不知道,”天阳蹙眉:“上次在海上,很远我就有感觉,不知道和什么有关。” 容月暂时想不出来,便放一边了,探身进洞,又丢了个闪亮的圣光球下去。这一次没有魔气干扰,光亮充满整个空间,到处都是血糊糊的小动物尸体,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没法儿住人了。”容月无奈:“你倒是可以省点力气,把那些废石头丢里面,方便。” 天阳点头:“没关系,换一边挖。” 有人忐忑了半天,鼓起勇气问:“星月祭祀……这里真的安全了吗?我、我有点害怕……” 确实,尽管有人心大,却还有更多的人害怕。 魔气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必死的毒药,刚才有魔兽窜上来,对很多只在部落里呆过的女人都是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 “暂时安全了,”容月安抚他们:“如果有危险,我们会察觉。” 虽然话是这么说,有些人神色还是不安,容月想了想,笑道:“实在害怕的话,明年你们来星月吧。” “!???” 尽管他声音不大,只有周围一圈人听见了,但这话的冲击比魔兽上来逛街还强。 星月祭祀说什么?明年去星月?? “准确的说,是来星野以西,我们安排地方。”容月解释:“风暴在靠近星野时被无形屏障挡住,我们这边基本没有风暴的困扰。只是建个过冬的集体设施,也没那么困难,到时候你们就换个方向跑,来我们这儿过冬吧。” “…………”落叶首领率先回过神:“那我们要付多少物资?” 容月眯眼笑:“东西你们自己留着吃吧,只是建建筑的事得你们自己派人来出力,我们只能提供一些指导和帮助——毕竟是你们要住的地方。” 不!要!物!资! 这话一圈圈地向外传出去,整个二十号洞真正的沸腾了。 落叶首领眼眶都红了,震惊问:“只有我们二十号洞可以吗?” “所有人都可以。”容月说:“欢迎你们来。” 洞外的风暴还在狂乱的吹,雪水一滴滴漏下来,可众人的心情和天气成反比,简直不能更晴朗了! 当场不少人哭了,大喊再也不用挨饿了…… “等我们出去,就跟城主说!”落叶首领振奋高喊:“我们再也不来勇气城了!” “不来勇气城了!”众人齐声跟着喊。 “狗屁城主自己玩去吧!” “狗屁城主自己玩去吧!” “…………”看来大家真的很讨厌城主,明明没人真的见过。 没想到三天后,几年都没能见到城主的二十号地下城的众人,竟然亲眼目睹了城主的真面目。 风暴暂时停歇,这城主竟然下到这里,被卫兵簇拥着,态度高高在上。 洞中鸦雀无声。 “我听说,这里出了点事?”城主披着毛裘披风,背手而立,削尖的下巴看着都戳人:“卫兵说听见砸东西的声音,是怎么……了。” 他半转身,目瞪口呆。 他的地洞怎么被凿出了几个丑陋的孔!? “谁干的!?”城主暴怒,眼睛中满是血丝:“我美丽的地下洞窟,怎么被弄成了这样!?” 没有人敢答话。 城主正要再一步追问,头顶掉下一个冰凌,砸得他脑袋一痛。 城主:“…………” 二十号洞里,所有人都不说话。 哪怕有一些起了歪心思,也都被周围人用眼神盯住了。 星月的首领和祭祀,改装进到这里,肯定是有目的的。他们答应了明年给他们提供避风港,这是拯救他们性命的好事,大家将他们奉若神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供他们出来? “说话!”城主暴怒:“你们再不说谁干的,明年冬天统统别想进城!” 全体……翻白眼。 “那我们不进了。”有人小声说,被压抑狠了,也不平衡起来。 “什么?”城主一愣,却听四周此起彼伏的声音,令他难以置信。 “明年不来了,气死他。” “这洞又不是他挖的,拽什么呢?” “我是不怕他了,想到明年不用来我就高兴……” “求我来我都不来。” “没了这一半物资,他们就要挨饿了……太期待了!” 城主脸色青白:“你们不要命了吗?” 没人解释,大家又不说话了。 “他们要啊。”容月这时从后面的洞里出来,头发扎好,慵懒靠墙:“反倒是在你这儿,差点没命,他们说明年宁愿自己挖洞也不要来勇气城,蹭你们的洞了。” 天阳跟他前后脚,闻言笑了笑。 “你们是挖地部落的!?”城主瞪大了眼睛:“你们怎么在这儿?不是在一号……” “这不是发展业务么,”容月笑着说:“我们部落特别会挖地,明年挖这么大个洞,大家就可以到我们那儿避风了,我是来宣传的。” 众人忍笑,为他鼓掌。 城主吐出的颧骨在皮肤下上下滑动,看着就受了极大的刺激。 他哆嗦了好一会儿,才狂乱地破音大喊:“抓起来!!给我抓上去,送到城主府!!” 卫队们将容月和天阳团团包围,容月假装露出适度的惊慌。 巧了,趁着风暴间隙,进城主府。 容月跟着他们上去时,被魔气弄得有些紧绷的心情好了许多。这城主又蠢又毒,竟然还给他们创造机会。 是需要劳动改造了。 容月悄悄靠近天阳的耳朵:“拿到矿以后,把城主扔下来。” 天阳朝他笑,轻轻点头。 让他体会一下几千人打呼噜的迷醉夜晚。 第119章 城主将两人拉拉扯扯地带到了自己的大殿,殿中虽然宽敞,但空气不怎么好。 容月嫌弃地撇嘴。 为了挡住肆虐的风暴,勇气城的所有建筑都能被封死,大殿里的人出不去,味道自然不算好闻。 自那天,容月又用草环戴在头发上,不仔细看看不清发色,而城主刚愎自用,显然并没有心情探究他们的身份。 让城卫们将他们扔在地上,城主重重坐在王座上,阴沉着脸思考片刻,才说:“去把长老们请来。” 这勇气城还有长老! 容月忽然有了主意,但还要看看这些长老是什么样的。 两人坐在地上,不一会儿传来脚步声,听着有一群。 一抬头,嚯,人还真不少,粗粗一数…… “十三长老,这是……” “二十六长老,你说……” “八长老,还是这样……” 听了一串,容月捕捉到的最大数字是二十七。厉害了。 长老们看着年纪并不大,最大也就跟新芽阿妈差不多。容月正打量着,忽然感觉天阳朝他靠过来。 “地上冷。”天阳在他耳边悄悄说。 容月脸不由自主的发红,微微站起,坐到天阳大腿上。 暖和。 等那些长老们嘘寒问暖完了,一齐向下看时,就见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野鸳鸯竟然舒适地搂抱在一起,一个坐一个,甜甜蜜蜜温馨着呢! 城主差点气厥过去:“挖地部落!”他不知道这俩人怎么称呼,就直接叫了部落名。 容月茫然抬头:“城主怎么啦?你们也要雇我们挖地吗?” 不知道几长老把手中的木杖往地上重重一杵:“面见城主,竟然这么无礼,当我们的面搂搂抱抱!” 容月无辜道:“我没听说不能在城主面前搂搂抱抱的规矩啊……况且天这么冷,我们又是正经夫妻……这样吧城主,你要是冷,也可以抱你妻子坐着啊。” 妻子两个字重重砸在众人的心上,城主捂着心口,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众长老们比城主年纪大,各个也东倒西歪,好一会儿才有人抖着手指着容月和天阳:“你们是不是故意的!?明知我们城主,跑了第,第……多少?” 有人小声提醒:“二十一。” “哦对!”长老厉声大喝:“第二十一任妻子!你们就故意提起,真是坏到家了!” 几个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骂,但不知道是老了没力气,还是自恃身份,没有人上来动手,等骂完了一圈,两人还是无动于衷的一个坐一个。 “行了!”一个最有威严的长老站出来:“你们挖地部落,一共有多少人?” 容月想了想,正经说:“两千多吧。” “这么多!?”那长老一惊,脸色登时一变,很快又恢复镇定:“你说你们部落靠帮人挖地为生……怎么个挖法?” 容月本来不懂挖地,挖了这么多天倒是有了点心得,于是侃侃而谈了一番,注意点一二三四一点没藏私,把众人听得迷迷糊糊。 “……就是这样,我们挖一个一号洞那么大的洞,收五千条肉干,可受欢迎了。去年已经帮助了八个部落挖了避风的地洞。今年首领和我特意来勇气城,就是为了宣传,让更多的人在家门口就能避风,不用千里迢迢来勇气城啦。” 城主脸色忽青忽紫,二十三长老呆呆问:“今年好像是比去年少了几个部落……还以为是没物资……” “不行。”有人说:“让他们继续下去,以后别人都不来我们这儿过冬了,我们吃什么!?” 勇气城附近黄沙漫天,跑老远才有草原和林子,实在不适合狩猎。如果不是避风港,聚集不了这么多的人气。 众人这么一想,有人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但尽管城主他们草菅人命,但亲手杀人,是没做过的。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几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凉飕飕的。 “关起来关起来。”城主大手一挥,决定先来个眼不见为净:“就关去楼上吧。” 容月和天阳顺从的站起来,离开前,容月忽然在众人注视下开口。 “城主连娶二十任妻子不生,怎么不是自己有问题?” 说罢也不顾这颗惊雷引起了多大的爆炸,施施然跟着天阳往楼上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长老懵逼问。 “别听这两个狡猾的家伙乱说!” “生崽不是女人的事,还能是男人的事?嘿……倒是新鲜了……” “这,要不把前几任妻子嫁出去看看?” 城主脸色铁青,猛拍石椅,愤然起身离去。众长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颗怀疑的种子种下了。 容月和天阳被送到一间密不透风的石室中。有两处原本是空的,应该就是曾经的透气窗,现在被堵住了。这石室条件看着还不错,有石床,床上还有干草。 容月确认了城卫守在门外,开心地从游戏包裹掏出一张兽皮往干草上一铺,揽着天阳重重躺下。 “啊——”他喟叹一声:“终于没人了!” 天阳火力旺,容月贴着他很快暖和起来,昏昏欲睡。 但之前打的魔兽很快又回到他的脑海,眼神逐渐清明。 “天阳。”他闷在天阳胸口小声喊:“睡着了吗?” “你先睡会儿,”天阳拍拍他:“很多天了。” 容月轻轻笑了两声,从贴近的身体处汲取着热量。那个地洞味道太不好了,声音也很响,夜里无数人打呼,几乎比夏天的蝉鸣还吵,容月这么多天几乎刚睡着就被吵醒,反反复复确实累了。 但还有根弦,紧紧绷着。 魔气。 五年前,蓝龟前辈曾说,让他们既不用过早担心,也要积极准备起来,那时容月就隐隐有预感。 他和天阳迟早要面对一场劫难。 目前白狐前辈和蓝龟前辈还没有发现异样,说明现在他们遇见的都是先兆,即便如此,他们也要加快进度了。 星月部落是他的家,是他一点点建设,投入了情感的家。他竭尽全力也要护好这里,无论他的生命是长是短。 头发忽然被揪了一下,容月仰起脸,天阳把他摁住:“别乱动,睡觉。” ……容月忽然感到一阵心安,闭上眼真的睡着了。 昏天黑地的一觉醒来,颇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容月撑坐着起来,天阳也很快醒了。 用空间之力引了火点燃墙上的火把,又引了一点水洗脸,容月只觉得神清气爽,马上就可以把这城主府翻过来找一通。 外面的风暴又刮了起来,此刻正是深夜,从较大的石缝中往外看,黑压压的雪片在空中狂舞,确实是极端的灾害天气。 天阳没带容月,先粗粗把城主府整个逛过去,了解了一下地形,才跟容月商量了一下路线。 “储藏室,好地方。”容月拿小树枝在沙土上画:“工具室也要去看看,我还是觉得,森铁部落既然存在,就肯定有过铁器。” 天阳点头,又补充了两处:“有个杂物间,里面堆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我没翻。还有城主的卧室,”他重点点了点:“床底下有个箱子。” “……”容月怪异看了他一眼:“你还看城主的床底下了?” “嗯,”天阳坦荡回看:“他没睡,我把他打晕了。” “…………”容月想笑,憋了半天还是笑出了声,戳了戳天阳肩膀:“那我们先去看箱子,别一会儿他醒了。” 勇气城是个奇妙的地方,这里曾经是行商的落脚地,每年又从各个部落搜刮了大量物资,不说多富裕,乱七八糟的东西管够。 容月打算当一次土匪,把城主府翻一遍,肯定能有所收获。 在万籁俱寂之时,首先遭殃的就是城主的卧室。 “……你没说他跟妻子在一起。”容月觉得有点辣眼睛,把昏倒的城主和妻子盖的兽皮又往上拉一拉:“这是他的第几任?” 天阳想了想:“大概是第二十二任吧。” “造孽啊。” 天阳力气大,箱子拖出来,才发现是石头做的。打开一看,矿石的痕迹没有,倒是有几块宝石。 “还记得城主在我们结契礼上送的石头吗?”容月拿出一块红色的:“这个比那个透亮多了,果然是个抠的。” 红宝石晶莹透亮,容月的圣光透过,在地上留了一个红色的光斑。 “喜欢就拿走。”天阳把一堆破烂翻到一旁,容月摇头放回去:“又不能抗魔,算了。” 不愧是能被一根“火鸟尾羽”骗倒的城主,宝箱里除了几颗宝石还有点收藏价值,其余以破烂居多。容月挑了一小包不知名的种子,其余都给放回原位了。 “不知道会不会吓萎了……”容月有点同情,索性给他拿神力探查了一下,半晌面无表情的收手。 天阳带着他去往储物间,容月才说:“搞不好我们帮了他。” “怎么说?”天阳把蒙着东西的布揭开。 容月扇了扇风道:“生不出崽大概是真肾虚,如果从小夜夜笙歌这么多年,非常不利于发育。如果他禁欲一段时间,反而对他好。” 天阳不知道夜夜笙歌是什么意思,却诡异的听懂了,抽了抽嘴角,把心思放回了储物间里。 储物间不小,有半个城主卧室那么大,放的多是今年新得来的物资。 掠过堆放着肉干和捻子等食物的部分,再除掉兽皮,倒也没剩太多了。 “这个有意思。”容月把玩着一个小木器:“像弹弓又不是,轨迹弯的……投石车?” 天阳不懂投石车,接过去翻了翻:“是玩具。” 容月把这个疑似投石车模型装回去,不一会儿又翻到了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玩具,有些构造挺有趣,拿回去给老木头他们玩。 除却这些,还有一盒干燥的昆虫尸体,天阳说有些部落会拿这些来做药。直到箱子见底,除了一块半透明的琥珀被容月拿走,别的也没什么了。 搜刮宝物的兴奋劲已经去了一半,容月打了个哈欠,手却忽然被天阳抓住了。 “别碰。”天阳语气严肃,容月一下清醒了,小心地等天阳从他手里拿走一块不像石头也不像金属的东西。这东西是个不规则的球体,有人拳头大,但不是密实封着的,像被劈开一个盖子的椰子,盖子又盖了回去。 刚才容月一按,差点把那块贴合的“盖子”按下去。 “是什么?”容月好奇,只见天阳把球体倒过来,从里面掉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种子。 “魔气,”天阳冷声:“这是一颗被浸染了魔气的种子。” 容月二话不说,唤出圣剑,先一剑把种子戳碎了,这才奇怪道:“你不是能感应魔气吗?” 天阳皱眉端详那颗拳头大小的不知名空心物体:“这个东西能遮掩魔气。” 不止一次了,因为某些东西的隔绝,导致天阳探测不到魔气。 容月愈发谨慎,觉得这是某种先兆。 两位神兽前辈都曾经表达过类似的意思——魔和神力此消彼长,一方被压缩到极致,便会反弹,最后重新回到某种属于世界的平衡状态。 所以,己方有各种能够探知魔气的神兽或人存在,魔气也有相应多种的隐匿方式,也合情合理。 “先带着,回头再研究。” 容月好心情被破坏,翻找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吃的用的他俩没动,东西放回原位,做成差不多的样子,又前往了杂物间。 他们心心念念的矿石袋子,就被丢在杂物间的一堆破烂里。 “这城主真没把阿深当回事。”容月无奈叹气:“远来的客人特地带着宝物求见,他居然一点都不好奇,光顾着看人家屁股大不大,简直是……” 被天阳瞥了一眼,容月笑着继续:“是个活该没崽的。” 袋子里有铁矿石五块,青铜矿三块,分量不小。真不知道阿深这么个小姑娘,是怎么从遥远的地方给一路带到这里的。 杂物间里东西又多又乱,不受重视,容月想着连阿深进贡的宝物都被丢在这儿,肯定还有其他好东西,懒得翻找,索性一股脑拿个麻袋装了塞进包裹。 最后还有个工具间,进去以后,容月梭巡一圈,发现满眼还是石器和木器。 “别急,”天阳拍了拍容月肩膀:“东西多,再翻翻。” 容月藏下失望,点点头,把那些石斧石刀的都搬开,终于找到个放小东西的木盒子。 骨针不少,还有些用途不明的东西,翻来翻去,还是没有铁器。 “森铁部落的老祖宗究竟在哪儿过的,”容月倒也平静了,笑着骂了句:“为什么不留点给后人?” 刚这么一想,容月忽然悟了,啊了一声。 “怎么?”天阳眯眼看他,容月喃喃说:“铁是会生锈的……” 铁器虽然好用,但注定会在不长的时间里腐朽。比起石头,作为工具,它的确不好保存。 如果冶炼的技艺失传,没有铁器留存是很正常的。 想通这一环,容月反倒释然了。 再想想,他现在根本没必要执着于寻找铁器——他已经找到了铁矿的线索,有了阿深,有了经过几年冶炼金子经验的匠师,迟早有一天,他可以造出属于自己的铁器。 容月心中豁然开朗,朝天阳灿然一笑,走过去正要解释,脚下一绊,忽然向前倒去。 “小心!”天阳扔掉手里的石刀,一把接住容月。 踉跄了两步,到底没跌倒,容月很快镇定下来,捡起那块差点把他绊倒的石块,忽然感到手上多了些细微的阻力。 容月茫然低头,又把石头试探性地往旁边一个石锤旁晃了晃,那股微弱的吸力更强了。 他陡然想到什么,从包裹里取出阿深的那袋矿石。小小的石块,往红褐色的铁矿旁一放,传来了更加明显的吸力。 “磁石!”容月从常识里想了半天才想出名字,高兴得忘乎所以,眼睛亮亮的:“我们能拿这个试铁矿石了!” 第120章 翻遍城主府,天还没亮。 容月意犹未尽,又让天阳带着把其他地方参观了一遍。 守夜的城卫们简直活见鬼,迷蒙中总是看见黑影一闪而过,等人精神了,又不见了,抓耳挠腮的害怕。 参观完以后他俩回去补了一觉,睡到一半,外面忽然嘈杂。天阳先警觉地睁开眼,把容月轻轻推醒,按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 不一会儿,城卫和几十个长老们冲进他们房间,将他们半靠着的石床团团围住。 “昨夜城主被坏人袭击!是你们干的吗!?” 一长老怒气冲冲,就差拿拐杖捅人了。 天阳冷漠看着他们,竟然旁若无人的说:“小点声。” 长老们:??? 容月被天阳捂着耳朵,声音缥缈着传来,一阵阵的,渐渐被唤醒了。 他没什么起床气,但突然惊醒是会觉得难受的,现在这样就好了很多,睁开眼眨了眨,感觉四肢渐渐涌进力气。 “怎么了?”刚醒声音有点沙哑,容月打了个呵欠,抬头看到四周包围的人……“啊,早上好?” “好什么好!?”长老被这态度折磨得神经衰弱,好半天才找回语言,大声质问:“昨天到底是不是你们干的!” 蛮荒人民就是淳朴,哪有直接问怀疑对象的? 于是容月笑了:“嗯?昨天什么?守门的城卫难道不知道我们有没有出去吗?” 众长老齐刷刷看向门口,两个城卫满头大汗:“三长老!真的没有!我们一直好好守着的,绝对没打瞌睡!” 众长老大吃一惊,难道错怪人了!? 容月摊手,从天阳怀里撑起来:“哎,我们夫夫好不容易被长老们热情款待了一张床,当然是要好好亲热一下……我才睡下没多久呢。” 三长老脸色涨红:“你们有什么好亲热的,祭祀又揣不上崽!” 容月故作惊讶:“那城主也别再娶妻了吧?毕竟也揣不上崽……” 众长老从没领教过这种带话的方式,思路很快被带偏。其中一人从昨天容月点出这个话题开始,就一直思考,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会儿一听就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于是十分钟后,等到城主捂着头上的包,在城卫的搀扶下终于姗姗来迟,众长老已经围坐在了床边,听容月讲那“过去的故事。”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事情我阿爸那辈都知道,当时那个怪妻子没本事的男人一辈子也没揣上,倒是他前后几个妻子,另嫁了以后纷纷有了……这时候我们才知道,揣崽很多时候不是女人的事,跟男人关系也很大。” “原来是这样!?”众长老纷纷诧异且钦佩,被一出凄美跌宕的爱情故事折服,几乎全部相信了…… 部落中一般除了丧偶,没人改嫁,而因为食物匮乏,很多时候不能生崽的确和女人的身体状况有关。久而久之,这里根深蒂固的想法就是,生不出崽是女人不能生。 从没有人怀疑过,男人是不是会“不行”。 而容月编造了一个和城主境况有几分相似的故事,众长老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这会儿城主进来,便被行了一圈格外刺人的注目礼。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躺着休息!”一长老赶紧起身,大家呼啦啦都起来,裹挟着他往外走:“是啊是啊,这边我们问过了,城卫说绝对没出去,我们回去再找那坏人……” 转眼全跑干净了。 “……这就走了?”容月哑然失笑。 天阳把他往下摁:“我们再睡会儿。” 把城主劝得又休息去了,众长老撇开他,单独开了个会。 “你们说……那挖地部落说的是真话吗?”一长老率先打破沉默。 “听着有鼻子有眼的,感觉不像假的。” “是啊,哪有人现编能编出这么长的故事,我也觉得是真的。” “那咱们城主……” 众人沉默。 城主是上一任城主的独子,长老们则是代代相传的老人。城主是众长老拥立上位的,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并不需要城主做什么,好好的存在就行了。 然后生几个崽,把城主之位再传下去。 勇气城不需要出去狩猎,日子过的久了,众长老反而不像其他部落,在意什么“第一勇士”,但后代的问题,可不由得他们不重视。 “先等等吧。”一个面容严肃长老开口道:“自咱们城主娶妻,已经五年过去了。最初那几个女人,已经很久没在我们面前出现过。昨天那挖地部落说这事的时候,我让人趁风暴小的时候在城里找人。等把那些女人找到了,看看有没有胆大的重新嫁了人,再看看有没有生了崽的,不就知道真假了吗?” 大家一想,是这个道理。 与其在这儿怀疑这怀疑那,不如找到证据,最能说明问题。 就在这时,一城卫跌跌撞撞进来,不巧带来的消息,正是他们迫切想知道的。 “这么快!?”派人出去的长老也没想到,急忙扒住人问。 那人冻得脸发青,所幸脑子还清楚:“大大大大人……找到了那个叫兰草的女人,是城主大人的,第二任妻子,她如今就……” “就?”大家着急。 “就……和那开面摊子的小老板结契了,就在咱们眼皮底下!而且抱了俩崽子了!” 晴天霹雳莫过于此,众人被炸得哑口无言。 原来真的是他们城主有问题,而不是妻子有问题! 只要城主的毛病不解决,他们就永远看不见小城主……这怎么行。 可是,这问题怎么才能解决呢? 挖地部落也说了,有的人不行就是不行,也没办法。这是病吗?上哪儿能治病? 长老们各自有各自的考量,一旦关系复杂,心就不齐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拿出个方案来,索性先散。 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念头——城主恐怕是得放弃了。 倒不是说有崽才能当城主,但下任如果可以随便挑个小崽子来,那为什么非要你坐这个位子呢? 这里头的弯弯绕,值得仔细想想。 *** 砰一声,城主将一个陶罐砸碎在地上。 他的现任妻子战战兢兢,蹲下来捡碎裂的陶片。 城主面色潮红,满脑子都是众人看他时诧异的眼神,和敷衍的态度,尖尖的脸颊更凹陷了,瘦得让人害怕。 那些长老,竟然仗着人多,相信一个小部落的传说! 他没有崽自然是那些女人的问题,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怎么那两个可疑人说了两句,就让他们都信了? 然而他刚刚偷听到,他的第二任妻子兰草,竟然真的在外面生崽了…… 城主揪着衣服,面目狰狞。这只是巧合,巧合!! 城主坐在这个位置上好多年了,自从五年前给遥远的星月部落送贺礼,却传来他收藏了一个假鸟羽的事情开始,他的日子怎么过都不顺利。 行商的东西带得越来越多,不需要再在他们勇气城进行补给,走货的工具也变得方便,大家都开始用星野以西流传而来的“四轮车”。 勇气城的收益眼见着连年减少,他们便越来越重视冬季的避风物资。 城主高高在上惯了,这住洞穴的规矩也不是他定的,他懒得管那么多,只要知道每年都能收到吃的就行。那些颠沛流离的部落人,住的环境的确差,但这关他什么事? 他可是城主,跟那些人不一样! 本以为日子可以平静的过下去,谁知现在又出现了什么挖地部落,他虽然只是个不干事的城主,却不是不知道损失。 结果正烦着呢,他竟然被人打晕在了床上! 天知道,他醒来的那一刻感觉天都要塌了,浑身上下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这会儿让他睡怎么睡得着!? 今天只是打了一掌,谁知道明天会不会砍他一刀! 这么一想,城主的脸上越来越阴郁。 他快步走到门边,问城卫:“风暴怎么样了?” 城卫答已经小了很多。 按照时间算来,风暴确实进入了后半程。如果按照往年的规律,再有三天左右,这场灾害就将结束。 城主咬牙思考,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没有崽一定不是他的问题,如果真的是……那也要变成不是。 兰草是吗?嫁给了小面摊主。他记住了。 *** 三天的风暴末尾转眼过去,尽管外面仍旧白雪皑皑,整个勇气城的气氛还是活泛了起来。 再过半个多月,雪会开始融化,忍过最冷的时候,就进入了新的春天。 风暴把勇气城可闷坏了,所有人都出来活动,那些在地底吃不香睡不好的外部落人,更是憋得快炸了,这会儿一团团的涌出来呼吸新鲜空气,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风暴停了,大家就不需要一直呆在地洞里,如果能找到避风处休息也行,但大多数人为了温度,夜晚还是会回洞里睡觉。 手头有富余的食物或者生活用品的,也会趁现在逛一逛勇气城,换点吃的喝的庆祝一下。 太阳悬在碧蓝天空中,斜斜散着暖意,小面摊的摊主提着竿子走到街道旁,把架子支了起来。 “大锅!”隔壁有人招呼他:“今天卖面吗?” “卖,中午你来吃。”摊主长得平平无奇,笑起来透着憨厚。他动作麻利的把竿子用力插进土里,再把兽皮搭上去,做一个半敞着却能挡点风的小棚子。 小棚子不大,能放下三张桌子,平时吃的人也不算多,毕竟“面条”这种新鲜美味也是最近才有的,寻常人不可能连着来吃,都是实在馋了才来。 不过星野以西传来的这种食物味道真的好,小面摊主才能一直做这个生意。 棚子搭好,摊主把炉子升起来。 正当他要去后院拿库存的干面条时,自己的妻子兰草抱着布袋出来了。 “阿爸!”兰草身后跟着个能走路会说话的萝卜丁,手里也捧着小布袋,他脸蛋冻得通红,还不忘邀功:“阿爸,我来给你送面——” “哎,真乖!”摊主笑得脸上皱纹叠起,接过袋子,兰草自然地拿起布浸了水开始擦桌子。 “小面儿呢?”摊主问。 兰草长得很漂亮,笑起来也很温柔:“还在睡,你阿妈在看着。” 摊主跟着她傻笑,幸福得直冒泡,只觉得自己早些年偷偷把兰草接回家,实在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不然哪儿有现在的好日子过呢? 夫妻俩打理着面摊,刚刚帮忙的小萝卜丁拖着脚步歪歪扭扭往后院走,要回去暖暖手。 走了几步,眼前忽然出现两个高大的男人,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去路。 没等小萝卜丁惊叫出声,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唔!”萝卜丁惊恐挣扎,还柔弱的四肢不停挣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高大的男人,直直闯进了他家后院! 第121章 在城主府睡了两天安稳觉,石缝外终于透进浅白的光线。 不需要偷偷出去看,天阳使了个巧劲抽出一块墙壁,属于雪后清晨的阳光涌进室内。 雪刚停,今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长老们忙着各项事务,城主的后代问题也让他们焦头烂额,几乎忘记了这里还关着两个人。负责看守他们的城卫没接到通知,懒洋洋的守在门外。 容月心情大好,做了一番伪装后和天阳偷偷出去,走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他们起得不算早,主干道两边的摊子全都支起来了,勇气城的住民加地底上来透气的外部落人,几乎把这座覆盖着积雪的石头城挤得满满当当。 幸好天气还冷,地上的雪没那么容易化掉,不让一片泥泞就不好走路了。 勇气城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就像每年的融雪谷大集。比大集多出来的是各种做食物的摊子,手上有点家底的会出来隔三差五地打牙祭,道路中满是食物的香味。 “天阳你看,”容月惊讶指着不远处:“那是油煎白豆腐吗?我还看蛋煎饼了!” 天阳去让他原地不动,去用肉干买了两份,回来把叶子包递给容月:“尝尝看。” 这些都是星月部落这些年发明出来的小吃,已经不全是抄的菜谱了,蛮荒人用手头的其它食材对它们进行了各种改良和创新。 比如早先用捻子糊糊做的煎饼,星月部落有手巧的阿妈加入了一种味道特殊的野菜,做出了新的味道,不少人喜欢。 没想到勇气城全都给学了去,果然路修好了,交通便利,干什么都方便。 容月小口把豆腐塞进嘴里,即便没什么咸味,用花生榨出的油煎过的豆腐还是口舌生香,白豆经过合适的处理已经能勉强替代黄豆,做出的豆腐在不挑剔的蛮荒人眼中已经是无上美味了。 最重要的是,由于这些原料都是植物,可以在安全的区域大规模种植,产量大大提高,拿肉干换也不贵。 可惜,星野以东的部落们仍然在饥饿的边缘徘徊,人们在街上闻到香味只能流着口水捏鼻子,他们的物资交上去一般不剩多少,吃不起这些新鲜东西。 容月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说,明年冬天就不会了,到时候自己也带着融雪谷联盟的部落去给他们送流动餐车? 看着两旁的热闹,忽然一阵不和谐的哭声从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传出来。 “小一!小二!有谁看到了?两个小崽子!”那人哭腔凄切,是个女人,不断重复地叫着崽子的名字,询问路人。 “阿妈被打晕了,肯定有人把他们带走了,一个三岁一个还要抱着,你们看到了吗?求求你们,看到了吗?” “怎么可能是自己跑掉,阿妈都被人打晕了!”女人提高声音,呜咽漏出来:“到底是谁,有谁看到了,求求你们……” 围观者听得心理难受,却有几人眼神闪烁,似乎看到些什么却不敢说出口。 容月和天阳就在这时挤进了围观人群。 那也是个卖吃食的摊子,兽皮搭的棚子前有一口大锅,里面烧得热水滚烫。 旁边的台子上摆着他们星月部落卖出去的干面条,还有一些配菜和调味料,摊主是个男人,抱着一直哭泣的妻子坐在地上。 他沉默着,表情却带着一丝期望和九分茫然,还没有接受突如其来的噩耗。 “怎么回事?”容月小声问旁边的围观群众。 隔壁那人穿得很厚实,一件大白毛做成的袄子裹得严严实实,看着在这座勇气城里生活得很好,一听有人问,顿时来了精神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这家卖面的就住在后面,摆摊好几年了,以前卖卖肉汤,最近一年从商人那儿进了好多叫‘面条’的新鲜东西,哎那味道确实好吃……哦说什么来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契的,生了两个崽,妻子不爱露面。好像最近才经常出来见人的。” 容月嗯嗯两声,继续听那人说:“两个崽子都还小,大的偶尔在附近玩,小的还在家里养着,就刚才不知道什么人,闯进他们家把老人打晕,崽子抢走了……还是两个一起不见了,瞧这不是急了。” 说着那人自言自语起来:“真是奇怪,抢崽子做什么呢?噫……” 容月一瞬间产生了许多阴暗的联想,但马上反应过来这里是蛮荒,按理说还没有发展出那么多的“职业”。 所以,抢崽子做什么? 看热闹的天性不容小觑,不过又过了一刻左右,这里已经被人彻底堵住了。 城卫问讯而来,带着石刀□□,把人赶出一个缺口来。 “城卫!”女人眼睛发光,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我的崽子不见了!有人闯进家里把他们带走了!求求城卫,帮我们找找,找找好吗?” 城卫无情抽出刀挥舞了一番,大喊:“都散开!这边全堵了!都走远点!” 女人得不到回应,拉着城卫不断询问,城卫终于烦了,骂道:“找什么找!闯进你家抢崽子,谁会干这种事?你说说,抢了要干什么?” 抢了干什么?女人一时语塞,愣在原地。 在大家眼中,崽子是要自己生的,养别人的没有意义。这里人类寿命短,便没发展出赡养老人的概念。揣崽多是出于本能和血脉延续的渴望。 抢别人家的崽子能做什么?白养?大家也不是傻子,没好处的事谁做? 在众人来不及思考时,又来了一队城卫,终于疏通了道路,接着身形魁梧带队者走来,从周围人哪里了解了一下情况,眼神沉沉说:“你怎么证明你有崽子?” “什么?”女人愣了愣。 带队者:“我认得你,你是兰草,曾经是我们城主的第二任妻子。”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城主的以前的妻子!?” “为什么跟这个摆摊的在一起,还生了崽?不是说不能生吗……” “谁知道是不是她生的,那摊主我说过话,从来没说过那是他的结契妻子,哎,我说怎么以前这人总呆在屋里不出来,原来是这么个身份……” “话说回来,城主以前二十个妻子,都去哪儿了?好像也没说不能再嫁吧。” “确实没说不能,但都被证明揣不了崽了,哪个男人会娶?这个摊主的崽肯定也不是兰草生的吧,那崽们的阿妈呢?” …… 人群中窃窃私语不断,容月皱眉听了个大概,指尖在天阳手心里划了划。 他们不用多说什么,便明白了彼此的意思,留容月在原地看情况,天阳则闪身消失在原地。 女人被接二连三的刺激,什么害怕都忘了,歇斯底里大喊:“要什么证明!?那就是我的崽!是我亲自生下来的!” 她喉咙已经哑了,让人听着有些不忍。 “我为什么要骗你们?不信,不信你们问,问隔壁,好多人看过小一!小一经常在摊子里跑来跑去!”她目光殷切地扫视人群,却没有人敢出声。 在勇气城,城主手握重权,但居民并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反倒是城卫,因为代表着城主和长老的意思,被普通人崇拜和畏惧。 而这位城卫队长气势十足,扫视人群时带着一阵森寒,短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出声。 寂静过后,女人脸上的急切渐渐被失魂落魄代替,她喃喃道:“你们,你们说话啊……小一刚才还在呢……那么多人看到,那么多人……” 城卫队长嘴角微不可查的撇了撇,正要说什么,突然听得一声清亮的嗓音响起:“她说得对。” 唰唰唰,容月一下成为了注目礼焦点,周围人自发后退,在他周围空出一个小圈子。 之后他们才发现,让出的是两个人——容月手中还紧紧扣着另一人的手腕,表情愁苦且尴尬。 拽着这位刚刚给他科普来龙去脉的白袄兄,容月向前几步走进中心圈。 “我刚刚过来时,这位阿兄和我说,这个摊主结契几年,生了两个崽,大的经常在附近跑,小的还养在家,周围人都知道。” 说完还看向这位白袄兄:“阿兄,你说对不对?” 穿白袄的这位路人甩着手,后悔自己几分钟前的搭腔。 他就奇了怪了,不过就是个看着柔弱的男人,那手腕又白又细,到底怎么扣住自己就是挣脱不开的!? 发现甩不掉,他终于破罐破摔放弃了,认命道:“是我说的,就是有两个崽。” 容月眼角微弯,看向城卫:“看吧,崽子确实是有的,现在也确实不见了。与其纠结是谁生的,不如先喊人找找,好吗?” 这位路人之前八卦时口齿清楚,有基本的条理,音量也适中,不畏缩。 加上他穿得很好,容月判断家境不错,这样的人怕城卫的几率不大,一般也比较敢说话。 果然,发现自己牵扯进来以后,他也不躲了,坦荡回答。 女人眼中重燃希望,而城卫沉下脸色,说:“是你今天看见的?” 路人一愣:“我今天也才过来,没看见。” 城卫:“那也不一定就是被抢走了,说不定去哪儿玩了。” 这是人说的话吗!? 围观群众饶是再蠢,此刻也感觉出不对劲来。又不是什么骗人惯犯,谁会有事没事拿自家崽子开玩笑?别人没理由抢崽,但人家自己就有理由谎称丢了崽吗? 就算兰草是个不能生的,那也是摊主的崽啊,现在城卫的态度,反倒像是故意的。 联想起兰草曾经是城主的第二任妻子,人群中有脑洞比较大的,想象的翅膀已经拍成苍蝇的频率了。 别人能想到,白袄兄自然也能想到。 他皱起眉说道:“你们推三阻四,在隐瞒什么?难道这崽子丢了的事,你们也有份?” 城卫心头猛地一跳,大声呵斥:“胡说!” 换了旁人早就吓得告饶了,偏偏那白袄兄面色不虞,倒不像害怕,反而像厌烦? 容月本来要帮他说话,这会儿发现运气不错,便默不作声地看着。 “我胡说什么了,”白袄兄不笑了,气势严肃起来:“听说有人丢崽,你们作为城卫不仅不帮忙,反而怀疑别人家没有崽。正常人会这么想吗?” 他越说越觉得可疑:“还有这个阿姐,叫兰草是吧?城主娶过二十任妻子,早先那些可能都四五年了吧?你们居然到现在还记得长相,名字,随口就能叫出来?呵……”白袄兄翻了个白眼:“哪怕是我自己的妻子,过了五年都大变样了,猛然一见,我可能还得迟疑一下呢。” 众人哄笑。 城主在勇气城积威甚重,平时没人敢开他的玩笑,这会儿猛然被这么一调侃,众人新鲜极了,还有种隐秘的刺激感。 嘿,所以这位城卫队长到底是怎么认出兰草的? 城卫队长脸上青红变换,精彩极了,深呼吸好一会儿才大手一挥:“你,对城主不敬,带走关起来!” 众人不敢笑了,一个个往回缩,生怕被城卫看见自己刚才笑了,不然岂不是要和这人一样倒霉…… 可众目睽睽之下,白袄兄脸上不见害怕,反而嘲讽一笑:“你敢?我阿爸可是二十长老!” 峰回路转,这一出好戏颠来倒去,忽然变成了勇气城权利斗争。 按道理城卫不应该怕一个长老之子,可长老能管得了城卫,万一得罪了人,把人抓回去的当天,就是自己从城卫位置上掉下来的一刻…… 两人僵持,老实的摊主和茫然的兰草站在一边。 兰草数次想说,我的崽在哪里,可勇气似乎已经在刚才用尽,她的嘴张开又合上,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一滴滴往下淌。 她阿爸那一辈开始定居勇气城,曾经也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 兰草从小长得好,因此人缘也好,大家都说她会嫁给一个英俊能干,家境好的男人。 可家境是好了,好到她害怕,她却对这场结契没有半分期待。 城主妻子一年没能揣上崽,虽然时间不算长,但城主却等不及了。抛弃了旧人,打算娶个新人。那时兰草就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过了半年她也没揣上,她走上了上一任妻子的老路。 回家以后她伤心了很久,没等从阴影里走出来,她年纪还不算大的阿爸阿妈染上急病,匆匆去世了。 兰草没有了维生的手段,等存粮吃完,就得挨饿,她忽然发现活着太艰难了。而她不能生崽,注定将无牵无挂。 最难过的时候,是摊主拯救了她,将她捡了回去,给她吃喝,还说没有崽也没关系。 兰草嫁过城主,按理说不能张扬地再嫁,她不敢出去见人,摊主也由着她。 日子一天天地变好,最让她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明明是不能生育的她,竟然揣上了崽! 城主还在一任一任的□□子,兰草却敏锐的明白了其中的真相。根本不是她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城主。 守着这个秘密不打算说,兰草和摊主过上了自己的小日子,直到这两年风声过去,已经没人关注她记得她时,她才敢出来帮摊主一起煮面。 可噩耗来得太快,她近乎绝望地想,她的崽究竟去哪儿了,真的要让她得而复失吗? “兰草?”她忽然听见有人叫她,似乎已经叫了好几声。她回过神,只觉得那声音温柔清润,仿佛是最柔软的丝巾,烘得暖暖的。 “别担心,”容月低声安慰她:“你的崽会回来的,我的同伴已经去找了。” “真、真的吗?”她发出了一声干哑的气声,复又羞红了脸,一定是刚才喊哑了…… “别说话了,你先看着吧。”容月朝她和摊主都笑了笑。 明明没说什么有用的话,两人却莫名定下了神。 这边说话的功夫,那边还在扯皮,扯了约莫十分钟,外围忽然有人喊:“城、城主来了!还有长老!!!” 嚯,这阵仗。 吃瓜群众自发让路,城主和长老脸色都不好,隔着些距离双双走近,不约而同问了声:“怎么回事!?” 说罢城主看到兰草,故作惊讶道:“怎么是你!” 城主是兰草的噩梦,看他一眼,兰草的脸唰地就白了。 可她想起身边青年人的话,忽然感觉身体里有了力量,重新抬起头,用最大的声音说道:“我、我的崽被人抢走了!” 城主脑袋嗡一声响,万万没想到,兰草竟然敢把这件事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嫌一句不够多,兰草还在继续:“大家相信我,那真的是我的崽!被赶出城主府之后,我和阿蓬在一起了,我原本也以为是我不能生,但阿蓬说不在意……可我们在一起不过一季,我就有了崽,生了小一,过了两年又有了小二,还没有断奶……” “大家看过小一和小二的,是我亲生的,我对神发誓!”她越说越大声,脸上泛起潮红:“不能生的根本就是城主!” 众长老匆匆赶来时,正好听到这掷地有声的一句,差点没集体晕过去。 “散开!都散——” 长老们带着一大队的城卫赶人,可又有什么用呢?该听的听到了,想忘也忘不掉,大家只是不善于思考,又不是真傻子。城主换了二十任妻子,妻子换了人就有了…… 城主,看来是真的不行! 众人目光刺得城主血往头上涌。他暴怒之下,眼前发黑,大吼道:“她骗人!她没有崽!她根本就不能生!不然崽在哪里?你们要是能找出来,才有证据!” 城主歇斯底里的喊完,自己也被自己说服了。 他今天让人把那两个小子扔到了城外的山沟里,这会儿应该丢下去了,他们还小,短时间不可能爬上来,也不可能被发现。 城主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想让自己镇定下来,然而不好的预感始终如影随形,在他话音落下时接上了。 “找到了。” 短短的三个字,像一只铁锤重重砸在城主脑袋上。 一个眼熟的男人,应该正关在城主府里男人,一手拎着一个崽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怎么出来的? 崽子。 他怎么找到的崽子!? “哎,真的是小一小二!” “哎哟快放下来,看把崽儿哭得……” “这是那对夫妻的崽?是很像啊,小的看不出来,大的可像那兰草了,瞧那眼睛一模一样的。” “我信这是兰草自己生的了,不然不会这么宝贝……” 天阳将小一放下,把裹在襁褓中的小二递给颤抖的摊主。小萝卜头扑进他阿妈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这一幕越温馨,衬得城主越可笑。 他瘦得可怕的身躯根本支撑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踉跄两步,跌坐在被踩得泥泞的雪地上。 被人知道了。 他完了。 **** 三天后,经过一场大闹剧的勇气城重归了宁静。 气温上升,雪开始渐渐融化,再有约莫五天,城里过冬的外部落们就要踏上回家的路。 这晚又飘起了小雪,小面摊中却热闹地摆着火盆,帐外插着火把,映亮了一片雪地。 容月和天阳掀开帘子钻进去。 “好香!”容月嗅了嗅,立刻被一个小萝卜头扑了个满怀:“月祭祀!” “乖。”他揉了揉小一和脑袋,热情的摊主迎上来:“月祭祀,天阳大人,快坐!” 那天的事情最终还是全部闹开了。 城主让城卫帮忙把崽子扔到沟里的事,最终被聪明的长老问了出来,证据明晃晃在眼前,城主丧心病狂的行为令人发指。 这些天,长老们一直在商讨怎样处理城主的问题,本来换人和不换的意见对半分,可这件事一出,城主不仅一定要下台,甚至还得受罚。 把崽子扔进山沟,与杀人无异,这是个哪怕想到都让人心惊胆战的词,可城主竟然真的做了。 就因为不想被人知道那个秘密。 越想掩埋的事,越是容易败露,如果他不是故意找兰草的麻烦,也许众人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可现在为时已晚。 事情传开后,城主还留在城里的八任“前妻”,也纷纷站了出来,其中有五个已经低调地再次结契,也都有了自己的崽子。 事已至此,城主的责任确定无疑。 城主被罢免,勇气城将要有新的城主。 长老们开始拉拉扯扯搞关系,而容月悄悄把那位白袄兄弄到角落单独谈话。 具体的丧权辱国协议,白袄兄不想再提,但他被幸运砸中是真的——因为星月部落的推荐,他作为二十长老的小儿子,就这样登上了城主之位。 也是在这时候,城主和众长老才知道,这两位竟然是那个神奇的星月部落的首领和祭祀。 勇气城的权利中枢对他们进行了疯狂的讨论,话题中心的两位倒是优哉游哉地领略了几天风土人情,又接受了兰草一家的邀请,来吃饭了。 “谢谢天阳大人,月祭祀。如果不是你们,小一小二就真的……”兰草在饭桌上站起来,红着脸又重重鞠了个躬。 这两位在勇气城暴露身份后,自然摇身一变,把那些遮掩身份的破布衣服都扔了,穿回了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好衣服。容月一头白发洗干净再披下来,端得风华无双,街上走了两天,整个勇气城都是他的传说。 “举手之劳,大家都是同胞。”容月笑着说:“我们和新城主商量了很多新计划,开春以后,你们勇气城恐怕要大变样了。” 摊主忧心道:“那我的面还能做吗?” “能啊,”容月:“种类还会更多呢。我们联盟还有各种好吃的,你们慢慢都会品尝到的。” 容月从空间里弄了不少好吃的小零食带过来,把小一吃得头也不抬。 兰草夫妻看着他们,只觉得容月他们与神也没有什么不同了。 神奇的力量,从没见过的新鲜物品,能够使一座城轻易焕然一新的能力,还有……在绝望之际给她的救赎。 尽管嘴上不说,但她已经默默将他们当做了神。 容月他们吃得有多开心,被关在二十号地洞里的城主就有多难受。 哪怕已经少了很多人,可四散的气味仍然令人作呕。一整天持续不断的鼾声吵得他脑袋要炸裂开,而他被城卫看守着,连躺平的空间都没有。 这是长老们一起商议的出的,对他的惩罚。 “吵什么!”城主终于受不了,大声骂道:“你们这些贱人!穷死的小部落!睡觉能不能把嘴堵上!?再打呼我撕了你!” 被他骂到惊醒的几个男人暴躁地站起来,围过去就对他一顿拳打脚踢。 “嘚瑟什么!?”“还以为你是城主呢……”“都是这个坏蛋,收了咱一般的肉干还给我们划这么个破洞!”“他还挺得意——” 城主瘦得根本无力反抗,而守着他的城卫,竟也冷眼看着。 能为了一己私利做出那样恶毒的事情,城卫们觉得这顿打都轻了。 第122章 “大家注意!摆二一三阵型!” “噢!” “对着敌人,冲啊——” “啊啊啊——” 星月部落后花园里,一堆小萝卜头在小滴的带领下正玩着模拟战斗。 这些年为了未雨绸缪,教战士们的除了狩猎的技巧,还有从白狐和蓝龟那个获得经验后的群体战斗技巧。 除了出去战斗的狩猎队,其他普通的部众也要分批训练,不论男女,还要计分。 到底是这种原始环境下刚刚形成的小社会,大家尽管不乐意冒生命危险狩猎,对于战斗本身还是很感兴趣的,这些年来部落训练得小有成果,连带整个融雪谷联盟也懂了不少。 小滴他们从小耳濡目染,尽管大人们还没让他们学,自己倒是玩得开心。还在最想成为英雄的年纪,看过天阳越冬他们怎样打死熊后,一个个也想做英雄。 “小滴。” 一个冰雕玉琢的娃娃拎着一个小木桶慢慢走过来,小滴听见叫他,眼睛一亮,把站满泥灰的手往脸上一抹,顿时成了个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小黑猫:“雪山!” 这群小泥猴一玩起来就没个时间概念,于是大家让雪山每天给他们送水,再吹吹风就喊他们回家。 雪山身体不好,不能跟大家一起训练,但他长得漂亮,说话温柔,又经常带好吃的(黑狼给的)分给大家,久而久之人缘好极了。 有时候小滴把嗓子吼劈了的事,小雪山轻轻说两句就能达到目的。 但小滴嫉妒不起来,因为但凡雪山说什么,他有时候也迷迷糊糊莫名其妙就答应了…… “阿爸说,让你们今天一起去我家吃饭。”等大家挨个喝好,雪山收回小桶,认真说:“只能再玩这——么一会儿哦。之后就要走咯。” 雪山对时刻的长短还没什么概念,于是用手比划了大约一只兔子的长度,表示时间很短! 小孩子们连连点头,好像真的知道兔子这么长的时间有多长似的,很快又嘻嘻哈哈起来。 黑狼之所以把孩子们弄到他那儿吃饭,是因为今天部落在开会。 容月和天阳不在,但部落还要照常运转,出现了问题就要一起解决。参与的人多了,顾不上家里的孩子,黑狼那儿俨然成了托儿所。 “黑狼!”“黑狼黑狼!”“狼阿爸……”“阿爸。” 小萝卜头们此起彼伏的叫人,正在跟一人说话的黑狼回身看去,迅速数了一下。人数正确。 “那黑狼大人我先回去开会了。”来人摸摸头:“等会儿出结果了我再来通知你。” “好的。”黑狼应声,脸上表情严肃。 魔兽出现了,就在融雪谷联盟的范围里。 不是一只,是一群。足足五只魔鹿。 这是昨天夜里发生的事,被袭击的部落值夜的人不警惕,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几分钟内损失了轻飘飘的八条生命。 之后他们点燃瞭望塔求救,没多久周围的部落赶到,众人齐心将魔兽们杀死了。 如果没有瞭望塔,那个小部落就是全灭的结局,他们自己很满意“只有”八人的伤亡,但星月部落很不满意——八个,这么多! 五只魔兽集结袭击,这是个不祥的预兆,为了加强大家的警惕,星月部落才开了个会。 吃饭时黑狼想了想,非常严肃地教育了全桌小萝卜头,在野外遇到魔兽的自保措施。 大家对黑狼一向崇拜,听得连连点头,虽然他们平时并不出去…… 可雪山没想到,昨天才听了一耳朵的“遇到敌人怎么办”,今天就用上了。 他僵着身子,在落着薄雪的林子里和几个陌生人对峙。 这片林子离部落最近,走路不过十五分钟,又经过部落无数次清理,确保安全才会允许孩子们在边缘行走。雪山孤身提着只篮子过来,本来是想在林子里采几片漂亮叶子回去照着绣花样,没想到会被突然窜出的几个陌生大人堵住。 为首一人没等他反应过来,迅速抓住,提起来颠了颠,眼冒绿光:“有个崽,养得这么胖!” 后面一女人面带贪婪,上来不顾他的挣扎,全身上下掏遍,摸出早上阿爸塞给他的煎饼,惊喜的声音却很尖利:“这是什么,好香!” “……走开。”雪山憋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往下掉。 哭是没有用的,他得镇定下来,跟这些人周旋——阿爸教的! “哟,还挺倔?”拎着他的男人抖了抖手,雪山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呜咽,男人笑说:“放心,不吃你,我们的目的地就快到了!” “对对,听说这里有个部落,特别神奇,进去的人都能吃饱,是吗小崽儿?哈哈,你不会就是那里出跑出来的吧?” 雪山咽了咽口水,在要不要把人带回去中犹豫了一会儿。 这些人都是坏人,肮脏贪婪的眼神让他犯恶心,如果可以,他真不想把他们带回部落,污染空气和土地。 但是他现在一个同伴都没有,尽管这里离部落很近,远远喊一声阿爸也不可能听见…… 雪山聪明的小脑袋一番百转千回,最后松口说:“你们放下我,我带你们去吃。” 遇到敌人怎么办?跑! 跑不动了怎么办?躲! 躲不掉怎么办?示弱、求饶、说家里有很多好吃的! 雪山记得可牢呢,还有魔兽版本的——遇到黑乎乎的奇怪兽类怎么办?跑,死命跑,然后喊阿爸…… 绷着小脸,雪山迈着小短腿。身后的几人因为他年纪太小,都很轻松,没人觉得他能跑掉。 而他们,长途跋涉很久很久,终于快到了。 听说那个部落,天上下的是捻子,河里流的是甜水,猎物满地跑,都不用人来宰,自己撞个树就死了……神界也不过如此了吧! 雪山算着距离,小短腿倒腾得很快。 出了林子,部落的房子映入眼帘,他家就在最外圈,一眼能看到。走到还剩一百多米的地方,雪山掐着时间,终于使出了阿爸教他的终极绝招。 “阿爸——————” 阿爸召唤。 “这小崽子想跑!?” 几人愣神间,雪山一个加速,从他们手中呲溜滑过去。 为首男人怒极反笑,正要冲上去追,忽然眼前一黑,接着天旋地转,一阵剧痛!麻木劲儿过去后,他才发现,自己这么高大的人,竟然被别人狠狠砸在了地上! “啊啊啊——”女人尖叫,却害怕得不敢上前,黑狼如同一尊煞神,他们仿佛都能看到他头顶冒着可怕的黑气! “你们,欺负我的崽?”黑狼沉声。 雪山这会儿眼泪汪汪地躲在他大腿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大声说:“他们摸我!” “!?”男人惊了:“不是,那个,不是!” 黑狼怒到极点,几乎动了把人弄死的心思,电光火石间,那人忽然呐喊道:“我是你们阿爸!” 说完呸了一声:“不是,我是说,我是你们部落大祭祀的阿爸!” 黑狼和闻讯而来的星月部落众人都愣住了。 男人哆嗦着:“阿月、我们的崽叫阿月……很多年前,在刚山部落部分走丢了,后来被刚山首领收养了!是不是?是不是!” 这不是秘密,部落里不少人都知道,黑狼也愣愣放下了手。 女人这才敢出声,既害怕又兴奋:“他走丢时已经很大了,一定认得我们!你们叫他出来,那是我生的崽!我们是他家人!” 第123章 阿月? 家人? 这些字眼听得众人齐齐一愣。 容月和天阳是从刚山部落独立出来的,这件事并不是秘密,全部落都知道。 这都得归功于刚山部落的人来交流时不遗余力地传他们的八卦……当然,只敢说好话,毕竟是在星月部落的地盘上。 即便如此,因为两人一骑绝尘的外貌,和超出想象的实力,莫名让少了许多烟火气。 他们是众人喜欢又钦佩的领袖,仿佛天生就这么强大,得神眷顾……让人无法与什么家人,走丢,做出联想。 况且,这群人看起来如此不堪。 “你们说是就是?” 有人觉得这群人的嘴脸十分辣眼睛,在人群里呛声。 那女人听到了,眉梢一吊,凶狠道:“你说不是就不是?阿月呢?叫他出来!” 这……叫不出来…… “怎么了?”阿川他们这时匆匆赶来,黑狼盯着他们不让动,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阿川比他们冷静些,也看不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笑着说:“这样吧,你们先进来,月祭祀和天阳大人过两天就回来了,倒时候再说,好吗?” 这安排自然没有问题,一行人穿着脏兮兮的兽皮,脸上冒着喜色,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 被她看过的人浑身难受,不一会儿人都散了。 有阿川接手安排,黑狼得空,把雪山抱起来安慰了好一会儿。 雪山这会儿冷静下来了,除了眼圈还有点红,看不出害怕来。黑狼给他洗了个澡,还放了刚采的花瓣,把白净的崽儿洗得香喷喷的,才去重新烙个饼来弥补饼被抢走的创伤。 “雪山!”小滴忽然从门口探出一个脑袋。 “小滴。” 雪山乖乖坐在桌前,招手让他进来,又露出个微微的笑:“别看了,阿爸去烙饼了,一会儿你也吃。” “叫滴哥!”小滴嗖一声窜进来,神秘兮兮地问:“刚才怎么回事啊?那真是月月的阿爸阿妈吗?” 雪山摇头:“我觉得不是。” “怎么说?”小滴好奇。 “感觉。”雪山认真,小脸一派严肃:“我的感觉很灵的。” “哦……”小滴似懂非懂。 两人鸡同鸭讲了一会儿,黑狼做了丰盛的午餐端上桌。小滴为了美食压住自己面对黑狼的天然畏惧,吃了好多。 “最近不要一个人出去了。”黑狼等他们吃的差不多,才叮嘱道:“滴宝你看着那些小的,每天早上点名,一个都不能少,少了就罚你不能吃饭。” “噢!”小滴连忙挺起胸脯。 “你们自己也是,要在大人能看到的地方活动。雪山也别去林子了。”他想了想说:“那些人过来,不可能是现在才听说了月的厉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未必是唯一的,最近小心。” 黑狼能想到的事,阿九云野和阿川他们自然也想到了。 为了能问出其中隐情,第二天,云野就被派出去陪他们参观部落了。 这一行共有五人。 一男一女是夫妻,自称“阿月的阿爸阿妈”,名字叫灰和琼。除了他们外,还有三个男人,两个是灰的兄弟,一个是琼的阿姐的丈夫。 五人路上饿狠了,第一天就拼命的望肚子里填食物,什么话也不多说。云野等他们吃好睡好,第二天才态度和煦地邀请他们参观部落。 经过一夜的休整,洗过澡的五人焕然一新。 他们长得都不赖,但跟月祭祀并不像。听了云野的提议后,只有灰和琼表示有兴趣看看崽儿建的部落,便大摇大摆地跟上了云野。 “我们星月部落在六年前成立,起初只有一道裂谷。”云野指着冒着蒸汽的食品工坊,说道:“现在那边主要做食物加工,比如番茄酱,花生酱,还有最近做的各种果酱……” 香甜的味道沁人心脾,灰和琼眼睛都直了。 “草场是牧羊和马的地方,我们部落的羊奶也很好喝,马儿更是帮助我们运输的好伙伴……” “小水池是……” “自来水系统是……” 云野每指一处,灰和琼的眼睛就瞪大几分,到后来都要脱眶了。 星月部落的住民,见证着部落一路慢慢走来,尚且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可思议,何况是外来的人呢?乍一下从吃不饱环境里走进这里,无一不是这种神色。 只是灰和琼的狂喜更加外露。 “我就说,阿月是神的使者!” “肯定是这样,那人真没骗我们!” 两人激动地相互看,云野耳朵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插话:“哪个人呀?” “是个商人!”琼高兴之余放松了警惕:“黑潮之前来的!说遥远的西北有个神使建成的部落,部落的大祭祀叫阿月,就是神使本人!之前……我们……就,就来找了。” 她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一变再变,咽下原本的话,补救道:“我们就是想崽了,阿月现在混得这么好,也有我们阿爸阿妈的份的!” 黑潮。 之前发生了一些事。 他们才来找月祭祀。 云野蹙眉一瞬,很快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带他们走了一圈。 “肯定有问题。”当晚的圆桌会议中,云野撑着下巴:“我观察到,那个灰的手臂上有大片的擦伤。这个天衣服穿得厚,但他也在有意遮掩。而那个琼,脖子上也有刮痕,虽然不严重,但像经历了战斗。” “如果是从很远的地方来,中间磕磕碰碰总归会有的吧。”阿川疑惑:“不能凭这个说他们战斗了……” “如果只是擦伤,或者是路上遇到了普通野兽,他们为什么要遮蔽?” 云野这话令大家陷入了沉默。 “别忘了,她还说漏了一个词,黑潮。” 因为白狐和蓝龟的预言,以及容月天阳的重视,整个星月部落都提防着可能回来的灾难。 全星月部落都学了的基本战斗,就是对付魔兽兽潮的。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之后的传承出现了断层,叫法和蓝龟他们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而且黑潮二字也附和特征。 云野胸口一阵窒闷——难道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吗? “月月天阳什么时候回来?”果果问。 “再有几天就该回来了,雪都化了。”露水说:“要么让越冬去外面传个信,让他们过了星野早点回来?” “嗯。”越冬答应一声:“明天我跑一趟吧,倒不是别的,他这疑似阿爸阿妈的,咱真不好处理。” 他是想过把他们捆起来逼问的,但万一是真的……那不是把人得罪惨了吗! “唉……”云野感叹一句:“月祭祀那样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对阿爸阿妈呢。” *** “阿嚏——”容月狠狠打了个喷嚏,打完发出了呜的声音。 “冷?”天阳和他共骑了一匹马,把大披风往身前裹得更紧了。 容月撑开:“别,我挺热的,可能是有谁念叨我。” 因为雪后难走,他们路上耽搁了一点时间,到昨天雪终于化了大半,他们俩才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这一趟收获颇丰,等回去了还要派果果他们去勇气城谈生意。 最初的目的也达到了——矿石成色很好,就等开了春,带阿深出去一趟,找准地方开采。 到时候黑狼又要忙了,容月决定多给他分些稀有食材,这样他就会停止抱怨……因为雪山爱吃。 越过桑露她们部落的旧址,再往前跑一小段,就进入了星野的范围。 雾气仍然像个蛋壳一样笼罩着那个奇妙的区域,现在人们已经不再害怕它,只要顺着道路走就不会有危险。 天阳控制着马儿的方向,本来要走上那条路,马却突然烦躁起来,不听话的偏了个方向。 容月打着瞌睡,身子一偏差点歪倒,被天阳的手臂拦住了。 “怎么!?”他骤然惊醒,发现坐得非常颠簸,神马焦躁地甩头。 “嘘,”天阳扶好他,没有急着下来:“它可能闻见什么了,要带我们去。” 树林渐渐茂密,林子越发幽深,神马自己也走得艰难起来。但他好像有个目标似的,一直向那里跑去。半日后,暮色渐深,穿过一片灌木,眼前出现一片波光粼粼的溪涧。 然而美景中却藏着让人心神巨震的惨烈画面,天阳一个瞬移直接闪现到溪边,容月也翻身下马,掏出法杖就释放了技能。 有个人躺在溪边,半个身子浸在浅浅的水里,背朝上,身上穿着曾经很厚实,现在却破破烂烂的衣服。 他的头发是比普通人更浅的颜色,棕金,熟悉的颜色。 神圣祷言将他笼罩,天阳小心翼翼地将人翻过来——是小雀斑。 “怎么弄的。”容月尽量让自己冷静,用神力探查他的受伤状况。天阳则身手去探他的鼻息。 还好。容月缓缓吐出一口气,尽管微弱,但确实还活着。 “肋骨没事了,把他上身倾斜,看看有没有呛水。再往这边放……对,放平。”容月小心指挥着,生命力以极快地速度输入进去。 等到月色皎洁,溪边萤火虫飞舞,容月才脸色苍白放下了法杖。 天阳将他抱到树下靠着:“好了吗?” 容月疲惫点头:“内脏破裂,又拖得太久,伤太重了。但现在没事了,估计明天才能醒。这是怎么回事?” “你先休息,”天阳说:“明天等他醒了,自然知道了。” 小雀斑离开部落将近一年了。 去年开春,他觉得部落里的灵感收集的差不多,为了自己旅行诗人的梦想,又踏上了征途。 他本来就来自遥远的部落,连他自己也辨不清家的方向了,只一心向前。容月当然尊重每一个梦想,给他带了许多吃的,还有部落的信物,让他如果诗人够了再回来。 万万没想到,会差一点就天人永隔。 小雀斑一贯是兴致高昂的,仿佛从不会疲惫,眼里的一切都是诗意而美好的。此刻闭着双眼,气息奄奄,容月不太好受。 但他蓝耗太多,确实疲惫,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大概是小雀斑对生命实在热爱,第二天太阳刚刚升起,他眼睛就睁开了。 反应了一会儿,他哑着嗓子说道:“啊,太阳,是蛋黄的颜色。而蛋黄,是太阳的颜色。美好的颜色,美好的心情,蛋黄,我的爱人。” 刚醒来听了个正着的天阳:“……………………” 要是把蛋黄换成另外一个词,他恐怕忍不住想要暴打伤员。 “唔。”失去了大型自发热靠垫,容月也很快醒了。见小雀斑睁着眼睛,他惊喜道:“你醒了!” 小雀斑严肃:“你们果然是神的使者,我是到神域了吧?” 容月失去笑容,一脚踢上去:“你没死。” 掏出锅煮了一锅好消化的面片肉羹,小雀斑吃了以后精神了许多。尽管手脚还发软,但生命危险是没有了。 为了感谢救命恩马,他薅着嫩草喂它,喂完之后,才坐定跟他们说了搞成这样的来龙去脉。 小雀斑面色少见的严肃:“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而且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容月似有预感,轻轻嗯了一声。 “魔兽兽潮可能真的来了。” 去年,小雀斑背着行囊,快快乐乐地上了路。 别看他长得一副轻飘飘的样子,实际野外经验多,又运气值爆棚。能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到星月部落就是本事,再去别处也是轻描淡写,没有压力。 他一路经过各种各样的部落,用带的精制食物换些粗糙的猎物,看了许多风土人情,作了许多好诗(自评),就这样走得越来越远,深入了东边腹地。 在那里,他遇到了一群逃难者。 “他们管那叫黑潮。”小雀斑说:“没听说有魔兽来袭,但许多水源和植物被污染成了黑色。一开始有些胆子大的不在意,喝了以后就中了毒,没多久就死了。想要去深林打探的人也再没回来。” “因为我坚持问了有没有魔兽,跟我说这些的人说不知道,他们没有亲眼见过。但那些可怕的黑水还是让他们收拾东西向西迁移了。” “有多少人受了灾?”容月问。 “不知道,”小雀斑摇头:“我看到的队伍已经很大了,四五百人,据说是十个部落的幸存者集合在一起,才有这么多人。一路上也死了很多……后来他们还和接收他们的部落闹了矛盾,冲突很大,又伤了不少。” 落叶部落就是东部平原的部落之一,但容月没听二十号洞里谈论过任何关于“黑潮”的事情。 小雀斑补充道:“哦对了,这个是去年秋初的事……”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显出几分忧郁:“我本来准备再往东去的,但是遇到点意外。” 容月知道,这是要说他差点丢了性命的事了。 “黑潮逃难的人越来越多,附近几个部落都遇到了。那些人挺恐怖的,脾气都很暴躁。他们没办法跟救了他们的人发脾气,就到处找东西发泄。有天我在他们首领帐子里吃饭,逃难的人看到我,突然说……我的相貌和发色和他们不一样,一定不是神护佑的人类。” 小雀斑面露无奈,又带着一股不符合他气质的忧郁:“他们……说我是魔人。” 接着他千不该万不该地说了一句话——魔人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后果可想而知。 天阳和容月久久不言,半晌,小雀斑喝了一口粥才道:“我被他们关起来,找准时机才逃走了。跑到一半入了冬,怕他们追我,躲进了一个山洞里。” 他长出一口气,庆幸道:“幸好我进去了,外面没多久就刮了风暴,我拿石头堵了洞口,那石头都被刮出一道道来,要是人出去岂不是被打碎了!?结果把食物吃光才等到暴风结束,打算回来通知你们,结果饿得太狠,没力气,走了一半遇到几个游人,把我身上剩下的东西抢走了,还揍了我一顿。” 小雀斑哭丧着脸:“我这辈子真是跟游人犯冲。” 容月听得心惊,见人好歹平安无事,缓缓说:“你这招惹事的能力也挺厉害,回头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了。” “嗯!?”小雀斑大惊:“那怎么行,月祭祀!月月!不要啊!!!”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容月眯起眼:“我去看马,天阳看路,你再歇会儿,我们一会儿出发。” 容月走到灌木丛中,摸了摸神马的额头。马亲昵地拱了拱他。 溪水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容月透过缝隙,看到小雀斑在抹眼睛。他无声叹了口气,对马儿笑了笑,给他吃了一把圣光照过的青草。 事态严峻,他们得加快速度回去了。 *** “嗨呀,我说小云呀,你们这个部落的人真该好好管管了!也太不懂敬重了,还对我摆脸色!”琼趾高气扬:“等我家阿月回来,保准把你们赶到外头狩猎去!” 云野在门外按了太阳穴,才做好心理准备进到屋子里。 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得充满不悦,偏偏这几位还看不出来。 琼和灰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坚信他们的儿子——月祭祀——是他们这个部落的神圣领导人。每天太阳升起,所有人都要集中在广场上对他跪下,顶礼膜拜。 ……大概是看了他们的早锻炼产生的联想。 但他们并没有跪下啊啊啊。 自从云野第一次带他们游部落,可能是服务态度太好,给了他们美好的感受,换其他漂亮少女来他们都不买账了。 陪着陪着就点名要喊云野。 云野毕竟是整个部落掌管财政的“重臣”,每天忙都忙得脚不沾地,想放个假都要容月大发慈悲,哪有时间天天伺候他们几个当高级服务员? 但容月一天没回来,他们就一天不能撂挑子,尽管觉得根据容月的了解,不会真的这么向着这对夫妻,但云野也不想理亏让容月难做。 好几天没休息好了,云野捏了捏眉心,上前问琼和灰要干什么。接待的少女嘟着嘴退了下去。 “我们也不要干什么。”琼眼珠一转,透着几分精明:“我就是想问,你们那个……那首领。” “嗯?我们天阳大人。”云野打起精神。 “他人怎么样?” 云野坐下,少女送来热水,他自己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我们星月部落的首领,当然是很强的。”云野说:“当年在刚山部落,他就是最强勇士。后来因为中毒才在地陷里受了伤,是月祭祀治好的。他们感情很好。” 琼没说话,看不出对这个答案是不是满意。一会儿才说:“噢,那就好。……那个,有多厉害啊?” “超出你们想象的厉害。”云野正色。 “好好好,那就好。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琼又问。 这个问题她问了不下八百遍,饶是云野脾气好,也很疲惫了。琼捕捉到这一闪而逝的不耐烦,不满道:“哎我说你怎么回事,之前明明态度很好的,怎么也变了啊?” “我可是阿月的阿妈,我们是他的家人!我在路上喊个人,竟然都没人搭理……你们也太不把阿月放在眼里了!” 云野:“………………” 云野真的很想起立,向左转,从窗口跳下骑上他最爱的小马去林子了跑个十圈八圈的发泄一下,但他作为暂时性的全部落最高领导人,即使额头跳青筋,也不能任性。 “琼阿妈。”云野恢复笑容:“我真的非常尊敬月祭祀。好了,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的?” 一旁的灰听了半天,终于找到机会插嘴:“哎,我想吃你们那个……烙饼,要现烙的!” “没问题。”终于听到一个好实现的要求,云野松了口气,带他们出了白楼,去外面的燃篝火的地方架个临时的灶来——是的,这五人不知道什么毛病,除了第一天,顿顿都要求食物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出来。 一行人下去,帮忙架灶的部众们开始忙活。灰和琼跟什么大人物似的坐着……好吧,暂时是大人物。 “哎,云野啊,你会烙吗?”琼问他。 “不太会。”云野摇头,他在盐部就不怎么碰火,每天算账还来不及呢,到了星月部落,他一个单身狗自然是天天吃食堂,况且食堂这么好吃,他为什么要学厨艺? “哎呀,你是个祭祀吧,祭祀怎么能不会厨艺呢?” 云野:“……” “这样,今天你先试试看,不管做的好不好,阿妈都不会浪费的。听说你还没结契?练好了自然就有人娶啦。”琼继续热情地说。 云野:“…………”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愤愤不平想说话,被别人拉回去了。 如果放在六年前,在场的许多人也许会赞同琼说的话。但在星月部落六年,他们已经潜移默化改变了想法。尤其是他们得尊称一声“大人”的云野,自然想做什么做什么,他能力这样强,又是部落的骨干,只有他不想结契的份,断没有因为祭祀身份要去讨好谁的道理。 说句更势力的,就算当初在盐部,鸣山不娶他,也不是因为他不会处理食物。 云野本来是有的生气了,但环顾四周,看见那么多人隐忍愤怒的表情,他忽然感到一阵释然。 这是他喜欢的星月部落,他完全有底气再这样生活下去。 “那我试试。”云野笑了笑,放平心态后觉得也没什么了。他不是不会烤肉,煮捻子汤,但烙饼是没烙过的,这会儿还挺有兴趣。 他从溪上手里接过调好的面糊,在烧得热烫的石板上刷了油,等油滋滋冒烟后,将面糊缓缓倒下去。 蓬地一团白雾腾起,伴着面类与油结合那无与伦比的香气,沁人心脾。云野高兴地拿铲子去铲,手却伸得太急,一不留神被油星溅了一下,啊地一声扔了铲子。 溪上猛地冲过去,焦急抓住他的手:“没事吧!?烫到哪儿了!” 云野涨红脸摇头,手臂上那阵麻劲已经过去,觉得今天丢脸丢大了…… 果然,琼怎么会放过这个教育人的机会,她得意地说:“看吧,我让你练练是为了你好啊。你又不是什么神使,也没什么特殊能力,不会治病救人……一个祭祀,年龄这么大了都没结契,还不练练做食物的本事,可怎么办咯——” “去你的!”溪上顶着一颗锃亮的光头,忽然大喝一声,惊得琼、灰和其他在场者一个哆嗦! “我受够了!你们这两个什么本事都没有的人,来我们部落白吃白喝,把大家都当奴隶使唤,凭什么!?”溪上气得脑袋都发红发亮,当真像颗灯泡。 “月祭祀早就说过了,这个世界上人人平等!没有谁要为谁理所当然的做事!就连月祭祀和天阳大人,平时都对我们很好,很有礼貌,哪像你们这样,这样……”他卡壳两声,梗着脖子喊:“不尊重人!” 要是在回音墙附近,溪上这声能荡出五百米远。 他吼完,云野先惊呆了。 和溪边溪上兄弟也是老相识了,这俩憨厚兄弟这么多年从没发过火,生过气,今天竟然……爆发了! 某种程度上说,琼和灰也很厉害了。 但琼怎么会被轻易打败?她想再说什么,溪上忽然抢白道:“而且你还诋毁云野!别以为云野脾气好,我们脾气也好,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厉害,我们全部落想娶他的人能从裂谷排到星月湖,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云野脸上轰地全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尴尬之时,琼尖声道:“你们,你们怎么这样?我可是阿月的阿妈!!!” 围着的人群忽然兴奋地发出了细碎的声音,接着让开一条道。 白头发的祭祀风尘仆仆快步走近,脸上凝着寒霜。 “谁是我阿妈。”容月沉声说:“滚!” 第124章 两夫妻和三个亲戚被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被请到了小木楼的会议室里。 容月天阳刚刚带着小雀斑回来,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听见这么个惊天消息,走过去听了这一耳朵,简直气到升天。 他的部落,他的朋友,竟然因为这种“名分”上的事情被羞辱。 简直猖狂!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溪上委屈得都哭了,云野手足无措地向容月求助,一脸哭笑不得。 他都没怎么样呢,光头壮汉先不行了…… 天阳把小雀斑安顿好,这时才赶过来。 “这里我来。”天阳拍拍他的肩,欲言又止,最后说:“你想怎么处理都行。” 容月知道他的意思,点头答应。洗了个脸换了身衣服,便冷着脸进到小木楼。 这间会议室不是有着圆桌的那间,相对小,只能坐十个人。 容月推开门时,里面已经坐了阿九,阿川,小乐,还有越冬四人。 “月祭祀!”小乐先兴奋地上来拥抱,一冬天没见了,大家都很想他。容月一一笑着打了招呼,最后才把目光投向那五个“亲戚”。 琼和灰已经呆住了。 这……真的是他们的崽?不像啊! 阿月是觉醒成了祭祀以后,才在路上走丢的,那时候已经长成了青涩的少年,容貌在场人都有印象的。 说是走丢,内里其实不太光彩,他们原本在的小部落遭遇了野兽袭击,只得居家搬迁,投奔琼的姐姐嫁去的部落。 中间长途跋涉,瘦弱胆小的阿月根本经不住,经常生病,脚程也常常被他拖累。 当时一起几人都明里暗里的嫌弃月,尤其是几个男人,更看不起柔弱的小祭祀。男不男女不女,嫁了人也不能生,在他们原来的部落,是最被瞧不起的一群人。 能够天听又如何?就算天天做天听,也举不动木棍,兔子都打不到一只,吃不饱肚子大家一起死。 月在这样的环境里,性格越来越胆怯自闭,这个队伍里又被人排挤,常常好几天不说一句话。 被忽略的后果是分得的食物也越来越少,恶性循环下,有一天,他走不动了。 其实当时的队伍里有人看到他落在了后面,但那人没说。走出半天后,灰和琼才发现,月不见了。 而他们没有回头去找。 之后月被刚山首领捡了回去,养在家里,之后就是配给天阳,容月占领了身体的事了。 这个胆小的,可怜的,一辈子都活在惊惧与担忧中的人,就这样毫无价值的消失了。 容月神色冰冷,端坐着听琼絮絮叨叨,讲述着自己以前对“月”多么多么好,“月”多么听话,懂事,把好的都让给别人,不争不抢…… “所以他才被抛弃了。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琼像被掐住脖子的鸡,眼珠一转,忍着恐惧又说:“阿、阿月……当初的事你还怪阿妈呢?怎么现在对我,像对陌生人一样……” 越来的月和这个女人的确有三分像,眼角形状更是一模一样,加上对方说的很多细节,和曾经的月的记忆都能对上。 他相信这几个人真的是曾经的月的亲戚,但是很遗憾,他变了。 这几年容月变化的早已不仅仅是头发,天阳告诉过他,五年来,他已经完全脱离了原主月的长相。这几个人不可能不清楚。 但他们毫无芥蒂地应了亲人的关系,又一个劲的套近乎,是因为他们只能抱月祭祀的大腿,即使认错了也要强行认。 容月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他不再在小事上扯皮,凛起其实,问道:“说说吧,为什么突然来这里。” 琼动了动嘴皮子:“哎,这不是后悔了,想来寻你……” “说真话。”容月眼神如刺,冰得琼一个激灵,心头恐惧顿起,再也兴不起一丝胡搅蛮缠的念头。 “是是是黑潮!”琼尖叫:“有可怕的黑雾淹没了部落,是从东边来的!” 灰眼神恐惧,按捺不住地说:“太可怕了,水也黑了,兽也黑了,魔兽比以前多了很多。吃了黑水的人,身体渐渐虚弱,最后就死了……我们不敢再呆下去,就往西走!” “后来听说了星月部落的事,一合计,发现阿月一定就是我们的崽……阿月,阿月!你可不能不管阿爸阿妈啊!”琼哭嚎着,想拽容月的衣袖。 容月一抽手,似笑非笑说:“那你们心还挺大?” “什么意思?”琼愣了愣。 “遭遇了部落毁灭的危机,来到我们星月部落,还想着使唤人?云野,阿粒,溪边溪上……好多人都被你们辱骂过,你们是觉得自己在这个部落里能横着走了?” 容月忽然话锋一转:“谁给你们的勇气!?” 威重势大,吓得灰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满脸恐惧。 “是我们不好!我们觉得这里太好了,这里像,像神的地盘!这里永远不会有黑潮!” 神的地盘。 容月意识到其中的风险,皱起眉:“你们听谁说的?” 灰茫然:“不知道……都在说。说你们星野以西,被神庇佑了,其中又以星月部落,是神落脚的地方。一年四季春暖花开,道路都是石头铺的,水用神力喷出,这都是我们听来的……” 虽然其中大半都是事实,但在所谓黑潮来临时传出这个消息,好坏参半。 容月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思考,挥手让人把这几个人带下去。 “阿川处理吧,”容月说:“就当他们和我没有亲缘关系。” 阿川其实觉得他们并不想像月的亲人,但容月没否认,他便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出去了。 “阿嫂……”越冬说:“你别难过。” 越冬挠挠头,笨拙地安慰:“我不怎么会说话,但你现在有大哥,有我们大家,这种坏阿妈不要也罢!” 小乐踹了他一脚,越冬委屈地睁大眼睛,阿九啧了一声。 容月不由笑起来,房间里瞬间春暖花开。 他站起来说:“好了,先散了吧。路上我们得了些情报,明天再开会。这几天被折腾得辛苦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 容月心事重重地回家,推开房门,后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天阳在院里洗澡,一身结实漂亮的线条毫不避讳地展示人前。即便容月看过八百遍,有时候还是会由衷地感觉美滋滋——看过这么多风景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有他家天阳这样又体贴又英俊。 丝毫不知道自己滤镜挂了八百米。 天阳早就感受到了那阵视线,被看得浑身燥热,强忍着洗完,衣服也不批一件大步回屋。 两人相拥着先在床上滚了一遭,容月平复着呼吸,说了说刚才审问那家人的事。 这时候的重点已经不在这几人坏不坏上了。 这是段时间内他们第二次听见黑潮这两个字,这几人来的地方偏南,小雀斑那边偏西,如果北面和蓝海部落那边暂时没动静的话,就是从内陆往沿海扩散。 “危难时期,如果有个避难的好地方传出来,不管多不切实际,都会有人前赴后继地当做一个信念跑来。”容月叹了口气,有些不忍,又担心自家部落的承受能力:“现在只是几个人,可如果整片大陆都被魔气侵蚀,而外围的普通人束手无策,我们会成为最后的防线和战场吗?” “你想成为吗?”天阳问他。 容月沉默片刻,缓缓说:“我不希望更多人死去。” 大批难民涌来,融雪谷联盟势必受到冲击。如果两难全,必须要做选择的时候,他当然会选亲近的人。 但现在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容月是作为教皇诞生的,骨子里便有救世的冲动。 如果可以,他从来不想面对尸横遍野独善其身的结局。 天阳搂紧他:“做你想做的。”复又说:“你想做的,我都会帮你达成。” 无论是救自己,还是救世界,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能让容月拥有努力的资本。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圆桌会议久违地开了一整天。 黑潮的事情震惊了全部落,容月估计再有三个月,等开了春,事情会全面发酵。 幸而因为白狐和蓝龟的存在,星月部落早早有了抗魔的意识,连小孩子都会比划两下阵型,事情说起来也不难接受。 “如果陆陆续续有人来,就按照战时特令来收容。”容月道:“具体怎么规划,怎么劳动交换食物,怎么安置他们不造成恐慌情绪,这些就先交给你们了。” 阿九点头:“再过两天商队会出发,到时候向联盟的所有首领都发通知,让他们过来一趟。” “嗯,”容月道:“这件事一定要整个融雪谷联盟一起来做,不然我们不好过了,他们也不可能过得好。” 阿川笑说:“不会的,他们不敢。” 这些年来星月部落积威甚重,而其他部落也确实越来越离不开这里。 短暂做了暂时的部署,容月又宣布了第二个计划。 “找铁矿?”一人惊道:“真的拿回来了啊!” “嗯。”容月笑眼弯弯:“铁矿的质量非常好。早上我问过阿深了,从星野往那边去,单程二十天的样子。这次我和天阳会用天赋神力赶路,尽量来回一个月回来。那边离勇气城更近,如果顺利的话,以后开采的活儿就交给勇气城了。” “这个不错。”云野说:“我们可以拿技术和小吃去交换。” 而且勇气城还可能成为东部的屏障之一。 “如果将来要斗争,铁器是必不可少的。”容月正色,缓缓扫过众人:“有些人和魔兽战斗过,就应该知道,它们也只是□□。伤到要害一样会死,死了也就死了。” “我们拥有一定程度净化魔气的手段,又有杀伤力,加上众神兽的支持,在这场战斗里,也许有人会输,但绝不会是我们。” “做好一切能做的努力,神……就会站在我们这一边。” 第125章 云野睡了个懒觉,梦醒后头仍然昏沉,却不记得梦境了。 一手撑着额头,他缓缓上了小白楼,坐在靠窗座位上,为自己泡了杯茶。 虽然前两天容月已经帮他找回了场子,那几个疑似容月亲戚的人也开始在田里劳作了,可云野还是不太舒服。 是这几天来回奔波太累了?可他以前忙起来两天不睡觉,也不像现在这样身体疲乏。 忽然有人从门口进来,脚步在他身边顿了顿:“云野大人……你没事吧?” 云野打起精神嗯了一声,向一旁看去——是溪上。 他脸色微红,对方信誓旦旦的全部落排着队娶他的宣言还在耳边回响,云野看到他就不太自在。 但溪上这个原本应该更不自在的人,今天却皱着眉,冒犯地走到近前:“你是不是发热了?我去叫月祭祀——” “哎!”云野赶忙叫住他,一面拿手贴着额头:“没事,就两天有点累,我睡一觉就好了。月祭祀他们在做出发准备,今天就要去找铁矿了,耽误他们出发的时间,路上耽搁了又要出意外。” 他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这是大事,溪上只得犹豫地垂下手,憨厚地说:“那我给你烧热水,你……早点休息。” 门被带上,云野看向窗外,又茫然又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 虽然鸣山现在混得不如他了,但几十年的习惯下来,感情上云野一直很自卑。他可以相对自信地处理部落的各种账目问题,在圆桌会议上发表自己的看法,甚至和阿九和云川为了一项决策吵架,但他没想过有人会喜欢自己。 即便溪上可能只是在给他挣面子,但是…… 云野悄悄脸红。 溪上溪边两兄弟也算星月部落的小干部了,相貌虽然普通,但也高大健壮,憨厚的人脾气好。云野反倒觉得自己年龄大了很多,配不上他。 明明只打算当玩笑话听听的,怎么越想越多了呢? 这样说来,在自己因为伤心而在融雪谷大哭的那个夜晚,也是溪上先和他搭话,又将他介绍去星月部落的。 不过现在在危险时期,想这些都太多了…… 云野胡思乱想一通,听到窗外一阵嘈杂,应该是容月他们带着行李出来了。 “我也要去!”江流忽然出现在窗框范围内,黑皮少女气鼓鼓的,拉着天阳的腰带:“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首、领、大、人——月月!我真的想去!你们多久没带我一起了,我还是你们的宝贝吗!” “……”少年木铃忽然从不远处飘过:“呵。” 江流瞬间涨红了脸,转头吼道:“你走开!” 阿深坐在神马上不知所措,为难地看看容月又看看江流。这个冬天她和江流形影不离,已经成了最好的朋友,这次要和容月天阳出发找矿,她虽然也很舍不得,却也憧憬着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终于被开采并做成工具的那一刻。 “江流……”她为难说:“你等等我吧,就在家好吗?都怪我,光照顾我一个天阳大人和月祭祀就很辛苦了,不能这样捣乱的……” 江流瞪大眼睛,真的委屈了:“我哪里像要捣乱!?你也觉得我不行吗?” 平心而论,江流在星月部落身手是拔尖的一批,就算把她扔到深山老林里,她多半也能活得十分滋润。 容月不带她倒不是觉得她帮不上忙,而是怕有危险。他们俩都不能算普通人,但最近外面情况不好。带着阿深是不得已,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呢? 但从小养到大的小崽儿都朝你这样撒娇了,容月动摇地看了天阳一眼。 天阳笑了笑,正要松口,忽然不远处传来迟疑的声音。 “……阿深?” 阿深眼睛睁大,朝着声音来处看过去,等来人走近了才失声道:“阿兄!?” 云野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番变故,不知何时溪上也来了,脑袋凑在他旁边,一起看热闹。 “小雀斑不是走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溪上诧异。 云野昨天已经听说了,解释一番:“好像月祭祀他们带回来的,听说遇了险,受了重伤,要不是碰巧遇到就真的惨了。” “哎,”溪上后怕:“幸好没事。” 楼下,阿深连滚带爬的从马上翻下来,和小雀斑高兴地抱到了一起。 “阿妹这么高了!” “阿兄你怎么在这儿啊?” 两人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什么问题都没对上,还挺兴奋。 天阳把阿深扯着往马上一放,容月看看天色说:“走走走,江流你上阿深的马,小雀斑你……先跟我们走着,到星野再回去。” 这下皆大欢喜,大家纷纷向容月和天阳道别,祝他们早去早回,路上顺利。 云野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感叹说:“虽然没想到,但仔细看看确实很像。发色跟我们不一样,也都很,尤其阿深跟江流站一起……” 溪上忍不住傻笑起来。 “小雀斑说过,自己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现在他阿妹这么小也走了出来,真是个有勇气的部落。”云野又赞赏又羡慕:“要是我更有勇气一点就好了。” 溪上握拳,想说你已经很好了,又觉得自己最笨多余。等下面的热闹散去,才吭哧吭哧说:“快去休息吧!” 云野回过神,顺从地站起来,脑袋却感到一阵眩晕,不由地晃了晃。 溪上赶紧扶住他,紧张地问他没事了吗,云野急喘,不再强撑,撑着溪上回了自己的住处,躺下后很快睡着了。 他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溪上可是急坏了,不知道该不该带人去追还没走远的月祭祀,急得在部落里狂奔。 果果在路上看到他,叫住说:“溪上?跑什么?” “桑漠呢?云野病了!” “病了!?”果果震惊:“我去叫桑漠,你去看着云野,月祭祀……算了等桑漠看看,不行就叫月祭祀回来。” 桑漠在容月不在时负责看个头疼脑热的小病,比起容月的作弊医术,他反而比较正统了。 今天真好轮到他打水,连小雀斑和阿深认亲的热闹都没凑上,听到果果的叫声,匆匆把水桶扔给同行的其他男人,跟着果果一路狂奔到云野的房子。 云野是个单身的祭祀,尽管没有和人结契,但一个人也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又颇有情趣。 桑漠挤开溪上坐到床前,果果在外面左右看了看,心中钦佩又担忧。 “怎么样?”果果等了一会儿问道。 “……还行?”桑漠也疑惑了:“他确实有一点发热,但是并不烫手。溪上也说了,就今天感觉不太舒服,一般来说不会太严重……但是他为什么不醒?我们这么多人围着,声音也没放低,这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桑漠没见识过疑难杂症,犹豫不决,半晌他们商量后,还是决定不把容月叫回来了。 没想到云野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清晨,溪上觉得实在忧心又找上桑漠时,他那儿已经围了一群人。 星月部落规模已经不小了,自然也有很多祭祀,有男有女,据说今天都不同程度的身体不适。 有的只是没精神,有的像云野一样发热,昏迷。 家属们着急不已,桑漠越茫然他们越心慌,眼看着要吵起来,阿川及时赶到了。 “大家先回去。我们已经派神鸟传信去了,月祭祀收到就会回来的。发热不是严重的症状,你们一定要照顾好病人,这样撑到月祭祀回来时才能更好的救人,好吗?” 阿川说话令人如沐春风,之前情绪激动的众家属羞愧地跟桑漠道了歉,鱼贯离开。 “怎么样?”等人都走了,阿川转身问桑漠。桑漠看了看溪上,摇摇头说:“走,先看看云野去。” *** 云野感觉自己飘在天上。 四面一片纯白,不知是云还是雪,呼吸有些不畅,像有浅浅的棉絮堵在鼻腔外。 但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难受,甚至是舒适而温暖的。 不单单指感觉,更像是什么精神力量。 云野蓦地醒了。 他终于回想起为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少年时成为祭祀前,也做过这样的梦。 朦胧的梦,很快忘却,只有淡淡的预感留存在心里,成为每个祭祀的本能的能力——向神明询问去往的方向——天听。 他是个感应力很弱的祭祀,也许是不被神明喜欢,刚刚觉醒时想做个天听总是很困难。渐渐地他认清了自己力量不强的事实,但他从没恨过神明。 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为什么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神明是……又想和他说什么吗? 白光闪烁,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云野感到一股轻如羽毛的触感笼罩全身,接着是一种预感,一些碎片式的画面,一声叹息。 是谁? 是神明吗? 为什么……您要伤心? “云野!桑漠快来,他醒了!” 耳边传来溪上兴奋的声音,迅速远去,不一会儿,几道杂乱的脚步声来到床边。 云野迷茫地睁开眼,见许多人围着他,脸突然一红,把被子往上拉…… “…………”阿川看他这个反应,尴尬又无语的后退一步:“不是,你生病了,昏迷了三天。” “三天!?”云野惊呼,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渴得很。 露水到底细心,忙倒了水,等云野缓过来后才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最近三天发生的事。 全部落所有的祭祀先后陷入了发热和昏迷的状态,云野是第一个感到不适的,也是第一个醒来的。 询问了他的感受后,云野和桑漠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词:觉醒。 桑漠只要知道云野没事,就赶紧出去找其他家属了,阿川则拖了张凳子仔细问云野有没有觉得身上有变化。 “说实话……没有啊。”云野茫然:“但我也不是很清楚,神……并没有和我说什么。也许是我不得神的喜爱?” “别这样,”阿川开玩笑说:“照你这样说,神更不喜爱所有不是祭祀的人。” “找机会试试。”阿九这时匆匆赶来,听了大概的情况,说:“一定有改变。” 是的,他们眼中全知全能的神,不可能做无用的事情。所有的祭祀一起觉醒,这种大规模的事比当初一起听到指引前往星月部落要更夸张。 再联想起最近刚刚出现的“黑潮”,以及可能到来的与魔兽的大战,众人浮想联翩,激动不已。 星野以西一带,祭祀们陆陆续续醒来。 一段传言也渐渐散开——祭祀们是对抗即将到来的天灾的关键。 在容月天阳去找矿,蓝海部落,以及其他联盟内首领们接到通知往星月部落赶来时,更遥远的部落对此一无所知。 天阳带着三人,在荒野不断闪现,江流还好,阿深都快吓晕了,一颗心一直在嗓子眼蹦。 仅仅三天就赶了以往十几二十几天的路程,到某处陌生山林时,阿深终于表示有点迷糊了,需要仔细探探路。 三人这才驻扎下来,决定好好休息一晚。 这里已经在勇气城的北面山中。 这座山不矮,林子极密,人走在里面很难穿行。阿深来勇气城时,是从山脉旁边的一处平缓地带绕行而来,用了接近一季的时间。但天阳有特殊的能力,不惧怕山高林密,更不怕野兽,便带着三人迅速翻了山。 翻过去阿深有点不记路了,但她确认这附近的植被已经和找到铁矿的地方很近。 “我和江流去附近看看?”容月和天阳架锅煮汤,江流和阿深搭好帐子以后来问。 “不要走远,一会儿回来喝汤。” “嗯嗯!”阿深满口答应,赶紧推着江流往外走——再不走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他们刚刚翻越的山是一条天然屏障,刚刚穿行其中时,他们就发现完全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而勇气城的民众,对东部平原很是了解,却对这座山的另一面一无所知。 容月不禁觉得有些沉重——这个世界太大了,而魔气已经吞噬到了哪里? 正想着阿深和江流忽然惊叫着回来了:“月月天阳!有人!!!” 第126章 刚刚还想着这里没人,这么快就被推翻了? 容月脑中只浮现出四个字——来者不善。 “别慌。”他慢慢站起来,等天阳把火熄灭,让两个少女坐在他们之间。 “在追你们?”容月问。 江流先缓过来:“嗯……很凶!” 猜到了,如果不是来的人表现出了十足的敌意,江流不会这么拉着阿深慌不择路的回来。 “天阳,有感应吗?”容月问。 “很远。”天阳说:“以我们为中心,三个星月部落那么大,都没有魔气——但不排除有能隐藏魔气的东西存在。” “不是的!”江流打断他们,抿了抿唇说:“没有什么魔气,那些人……就是人。” 没等她解释更多,那些人就追来了。 的确是来者不善,大约二三十人,直接将他们团团围住。 “四个人!首领,竟然有四个人!” 说话的那个人,即便是高兴的内容,语气也是恶狠狠的,容月瞟了一眼,迅速把视线移开——无他,太辣眼睛了。 怎么能这么丑!? 更可怕的是,不仅一个人丑,这群人各个都丑! 这是什么奇怪的生殖隔离吗? 面目丑陋的几人组没领会到容月低头的真正意思,还以为对方怕了,发出一阵兴奋的呼吼。鬼喊鬼叫完,最前面的“首领”仔细看了看说:“是不是有个祭祀?” 天阳捏着容月的手肘紧了紧,江流和阿深也警惕地看着他们。 觊觎容月相貌的人太多了,而祭祀又大多数长得不错,在这里,祭祀两个字有时候就代表美人,总有点调戏的意思。 然而事情出乎他们的意料。 那首领竟嫌弃地说:“祭祀扔了,男人女人都带回去!” 祭祀扔了!? 别说其他人,容月自己都惊呆了。 他什么时候被这么嫌弃过!? 只是二三十人而已,天阳不动手,光他自己掏把圣剑都能统统打死,容月当然不会畏惧,反而安抚地摁上天阳快要忍耐不住的手,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还要在这附近找路,如果以后要挖矿,和这些距离不远的部落也可能产生或冲突或合作的关系,与其过后再找上门,不如先去看看。 如果有合作的价值自然最好,品性实在不好就一锅端了。 天阳很快明白了容月的意思,只是和容月分开让他有点不安。 “没事,你看好阿深江流。”容月小声说。 “说什么呢!滚开!”那丑人老大呵斥,随后就要上来揪江流和阿深的手,却被天阳提起刀背狠狠击在手上。 他的眼神明白传递着一个信息:别碰。 几十人一时被震慑住,但见天阳没有更多反抗的动作,又惊疑起来。 这是顺从呢还是看错了? 被打那人一时没回过神,等他反应过来,四人中唯一的男人已经顺从地被裹挟在队伍中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的首领情绪高昂。 “两个女人!看看,养得多好!也不知道哪儿跑出来的,嘿。身上还挺肉,矮的那个还挺白……” 首领的视线上下梭巡,江流和阿深都低着头,一声不吭。 “这个男人也不错,很健壮,应该能搬很多东西……” 这丑人首领当着他们的面一直叽叽歪歪,就像他们听不懂似的。这或许是有恃无恐的一种表现,觉得这三个“好货”翻不出天去。 林子里树木十分茂密,深绿色的阔叶灌木大片大片长在一起,这群人熟练的落脚,似乎知道走哪里能踩实,哪里会崴脚。 太阳被浓密的树冠遮住,众人行走在一片阴霾中。 首领意犹未尽地把三人夸完,突然话锋一转,开始说起那被他嫌弃的“没用的祭祀”来 “所以说,还是女人好。说起那祭祀,可真是没意思。” 众人附和:“老大说得对!” “要我说,祭祀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我瞧着呀,就是天上的神一手滑,给甩出一堆烂泥来……嘿,祭祀就是这么种玩意儿。又不能打猎,光在家吃饭,手臂一折就断。我看着祭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说要是能生多些崽子,我也就忍了,问题是他能吗?嘿!这岂不是一无是处!” 阿深和江流一左一右走在天阳身边,心惊胆战。要爆发了吗?天阳大人受得了吗? 天阳抬手,隐秘地按了按两人的后背。 “可惜了,咱们都这样做了,每年还是会有人变成祭祀……但最近几年已经越来越少了,肯定是我们的办法奏效了。刚才碰到那个真是倒霉,等会儿咱们一起拿沙子搓搓,可别把祭祀的味儿带进部落里去!” “好的首领!”众人大声答应。 这个部落对祭祀的态度实在令人诧异,无论是阿深还是天阳,都没见过这样的风俗。 毕竟祭祀是真的可以得到神的旨意的,大家即便不愿意娶,也不会想着得罪他们。可这个部落的态度,好像对神都没有敬畏之心。 但他们既然知道“祭祀”这种称呼,怎么会不知道天听呢? 还是他们觉得天听毫无用处? 走了没一会儿,众人穿过一个狭窄的山缝。每个人矮身走过两米多的夹缝,眼前豁然开朗。 这个部落规模不大,别说跟星月部落比了,也就跟白豆部落差不多。 可这样的地方,在这些人眼里已经十分值得自豪了。毕竟周围林子过于茂密,能开出这么一大片也不容易。 一群穿着脏兮兮的男人迎接他们一行的归来,看到江流和阿深时脸上藏不住的兴奋。 如果容月在这里,恐怕又要避开视线了——真的好丑啊! “有女人!” “真的,年纪还挺小的!” “首领,哪儿来的?” “是啊首领,哪儿抓的,还有没有?要是还有,嘿嘿……” 眼看他们已经要讨论到怎么分配的话题,首领猥琐地笑笑:“这么好的女人,肯定大家都有份的,行了别围着了!” 天阳和江流她们被分开带向的不同的方向,江流小声安慰说:“别怕,天阳大人看着呢,等会儿没人了就来了。” “好。”阿深已经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了,她是经历过被勇气城悬赏的阿深了!从一开始就没感觉害怕,只是有点恶心而已。 毕竟见识过星月部落的强大,很难再对这样原始的地方产生敬畏之心了。 不一会儿,两人被带到一间铺着干草的木屋,看守者之间调笑了几句,很快把门关上了。 “江流。”阿深见人都出去了,小声说:“你有没有发现……” “嗯,这个部落没有祭祀。” 何止是没有祭祀,连女人都很少。 星野以西大部分的部落,祭祀都是可以和首领平分权利的,因为他们手中握有天听的能力。男祭祀一般比较好分辨,女祭祀则需要更强的眼力。 祭祀的数量虽然没有普通人多,但十个人中一般会有一个,而男祭祀体力虽然降了,但比有些体弱的女人还是强一些的,也能看到在部落里劳作的身影。 总之,祭祀作为性别的一种,稀少却从未断绝。 但结合刚才那个丑首领的话和眼前看到的景象,显然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这个部落真的在驱逐祭祀。 “怎么会这样?”阿深不解:“如果首领生了个崽成了祭祀,他难道要把自己的血缘亲人都扔出去,骂他们是累赘是泥巴吗?” 江流沉默了许久,才说:“也许吧。” 在不能吃饱之前,披着温和的皮行残忍的事,都是很正常的。江流自己因为生病被丢弃过,知道有些人的心中,“没有用”就是没有生存资格的原罪。 又等了一会儿,天阳闪身穿越墙壁进来了。 “天阳!”江流尽管知道是安全的,看到天阳还是心安:“我们下面要怎么做?” “不急。”天阳说:“月跟着,现在就在这个部落外面。阿深,你一路过来,植被看着像吗?” 阿深点头:“非常像……尤其是那种橙色的花,现在这个季节,只有那种花已经开了,我刚看见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花了。刚刚进部落仔细看了看,肯定没认错,说明这花花期很久。” 天阳点点头:“其他路,有印象吗?你说附近有片石柱?” “对!”阿深又重复一遍:“是一片,很大,简直像……石林,对,石林!” 阿深挑了个非常形象的形容,天阳和江流都领会到了意思。 这样的地方很特别,如果就在附近,这个部落里的人肯定会知道。 “你们再坐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天阳说完,闪身又出去了。 容月脚程不慢,且不想被人发现就一定能做到,这么一路跟到那条石缝外面,才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不一会儿终于把天阳等到了,站起来拍拍衣服:“怎么样?” 天阳:“的确仇视祭祀,不知道原因。” 容月倒是很自然:“很好理解。” “怎么说?” “弱肉强食啊。”容月镇定地笑了笑:“大自然法则,不如说,现在才遇到这样的部落,比较让我惊讶。” 虽然容月严格意义上已经不是祭祀了,可天阳听着还是不舒服。 容月安抚地朝他笑笑:“不是我赞同他们。我们已经在努力改变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不说这个,你来看。” 容月从地上捡了块石头:“看这条细纹路,像不像……” “铁矿?”天阳震惊。 “还算不上。”容月带着天阳往密林深处走,不久后看见一条极浅的河——水只能汪到脚踝,但细长蜿蜒,上下落差很大。 容月捡起河边被冲开的一颗碎石头:“我刚刚发现的,很多都有这样的红纹。” 他张开手心,凭空出现了当初捡的那枚磁铁,试着往石头上贴:“你试试,虽然吸不住,但我能感觉到轻微的引力。” 天阳接过两块石头,靠近后果然感受到了那一点细微的阻力。 这河边的石头,虽然算不上铁矿,但绝对距离那里很近了! “我有个猜想。”容月严肃说:“说不定,铁矿的规模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也许整座山都是。” 天阳顺着河流向上看,心中兀自震撼。 容月把这不能用的废石头往河里一扔,拍拍手说:“走吧,那部落没救了?” 天阳面色微沉,显然厌恶到了极点,表示太恶心。 “我在他们部落转了一圈,他们把女人关起来用。” 容月一愣,什么叫……用? 见天阳没有解释,容月忽然自己想明白了——妈呀,真的好恶心! “走走走,赶紧把俩崽掏出来,多呼吸一口空气我都怕她俩中毒了。”容月推天阳的后背,被男人捞住,一个瞬移消失在原地。 *** 无名部落内,一排草房中,一群女人正缩在一起。 有的靠着墙,有的躺着。 她们穿着极不得体的衣服,有的甚至起不到什么遮盖的作用,只得拿干草把自己裹起来。 “阿姐。”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从墙边端了一碗水,歪歪扭扭的走到靠门那侧角落里一个躺着的女人身边。 她半跪下来,把水递过去:“阿姐,喝水。” 整间屋子里的女人看着都很年轻,放在星月部落,都还是被叫少女的年纪。 墙角的女人挣扎着坐起来,眉宇间一派愁苦,接过水对阿妹说:“去,晒晒太阳去。” 联排茅草屋空间很大,向阳那侧开了很大的空,天气好的时候,许多女人会选择坐那儿晒晒太阳。 她们平日里不被允许出门,久而久之,哪天看守者疏忽了让门大敞着,她们也不会出去了。 只是麻木地活着而已。 有些人劝慰自己,这样也挺好,每天不用干活儿,只是躺着坐着就能吃上食物,实在是梦想的生活。 也有人觉得难过,比如端水的阿妹,她始终没有服输。 只是不服输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从小没有学过战斗,连部落外的样子都没有看过一眼,让她现在踏入那凶残的世界——的确是能获得自由,但短暂的自由之后就是永恒的死亡。 日子便难熬起来,说不准谁更痛苦了。 今天外面很吵,这个部落的五十几名年轻女性都听到了。 有人晒太阳时,还透过那刁钻的角度,看到一点热闹。 “首领他们抓了两个外面的女人。”一人看完,茫然地向屋内的其他人宣布:“他们说很好看,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众女一时沉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半晌阿妹哼了一声:“多半不会送到我们这儿了,肯定得好好伺候她们。” 墙角的女人轻声呵斥她,又说:“别这样说,人家……也很可怜。” 这颗小石子没有在众女的心头投下涟漪,入夜后,有些人睡下了,有些人则睁着眼睛。 墙角的女人今晚也睡不着,神思不属地发着呆。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传来奇怪的响动。 她站起来,跨过地上的人,来到窗前。 什么声音呢?说不好啊。 不像风吹树叶,也不像火焰噼啪,更像是什么清脆的敲击声…… 清脆而朦胧,一直回荡。 那声音渐渐将许多人唤醒,女人听到男人们骂骂咧咧跑出来的声音。她正听得入神,一片强烈的白光忽然在部落里炸开! “啊!”她吓得尖叫一声,蹲下来抱住头。 众人被她弄醒,白光从窗户里漫进来,惊叫声此起彼伏! 接着,他们看到了更可怕的一幕——一个黑色居然的影子,正在地面上活动! “咦。”缥缈的说话声忽然把敲铃声替代:“你们部落,为什么没有祭祀?” 祭祀! 女人吓了一大跳,在他们部落竟然提了祭祀的名字!首领会把他揍死的!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没有祭祀?”“祭祀呢?”“没有祭祀?”一声声,环绕在部落上空,许多部众被骇得快要晕过去了,在部落里尖叫着抱头鼠窜,好像怕那黑影一抬手就把他们拍扁! “什么没有!” 最后一句如洪钟般响亮,落到众人耳朵里嗡嗡响。 夜晚的刺眼白光,这些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声质问,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可能实现的,那只有一种可能——神迹,真的是神迹,神在问他们! 白天还趾高气扬的首领现在已经腿软,跪在地上,一步也挪不动了。 他们部落哪里有什么祭祀?这些没用的,弱小的,吃白饭的…… 早知道…… 那首领忽然抬头,眼中流露出狂热:“神!”他高喊:“不止我们,你去别的部落看,一样没有祭祀了!您喜欢的祭祀太弱了!他们被野兽吃光了!这不是我的错!” 其他人跟着首领跪得东倒西歪,赶紧爬起来跟着复制:“不是我们的错,不是!” 那道黑影中,渐渐走出个人来。 白衣胜雪,手持发着金光的圣剑,众人甚至不敢直视他的脸。 “一个都没有?”容月冷声问。 “真,真的没有了……”首领哆嗦着,看起来更加丑陋了:“要么神大人再等几年,会有小崽子觉醒的,那时候就有了……或者,或者你把他们,造得更强一点?” 首领希冀的抬头,却被剑上金光闪得看不清脸。 “第二个问题。”容月半晌才说:“附近哪里有石林。” “石林?”首领被问住了,半晌才发挥联想,明白了石林是什么。 他连忙说:“许多石柱子的地方,天然形成的,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部落向东北方向走一天,脚程快一天一夜就能看到,挺大的……” 容月笑了笑,收起圣光,只余下右手的金光圣剑,左手持着纯白的法杖。 “真是又蠢又坏。”容月抖了抖法杖,重重一下打在首领后背上。对方啊地一声跳起来,你你你指了半天,最后灰溜溜放下了手。 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部众已经全部被人用绳子捆了起来。 *** 容月大摇大摆地搬了全部落唯一一张凳子,坐在空地中央。 天阳站在他身后,俨然一副保镖样。 该部落全员已经被全部狼狈地堆在了一起,像个巨大的垃圾山。他们不爱干净,身上散发着异味,这样一看活像一座喊着哎哟哎哟的垃圾山。 天阳下手不轻,用了巧劲,死倒是死不了,就是大多疼得生不如死。 “我最好奇的一点。”容月接过阿深递过来的茶杯,吹了吹,才慢慢喝了一口。抬头看那被捆得最结实的首领:“你们部落的人,为什么都这么丑?” 首领一愣,怒不可遏,即将出口的恶言却很快被他自己给憋了回去——天阳正用森寒的目光看着他。 这时,一道女声抢先回答了:“因为漂亮的都离开了。” 那座噩梦般的屋子里,女人们仍然不敢相信解放的一天这么快来了。除了阿妹跟着江流和阿深忙前忙后外,只有她的阿姐,是第一个踏出那座屋子的人。 “部落觉得,祭祀是没用的人,但大家都知道,长得好看些,身体弱一些的小崽,觉醒成祭祀的可能性更大。因此部落里长得好看的,大多过得不太好,有时候我们会故意教他们在出去玩的时候故意跑丢——早点脱离这里,哪怕做游人也比在这里觉醒要好。” 女人惨然一笑:“我曾经见过他们对待刚觉醒的祭祀,将他丢到水缸里一天一夜,大肆嘲笑,再扔到野外。女祭祀也是。我们部落的男人都是禽兽。” 首领终于忍不住,涨红的脸配着青筋,当真恐怖。 “谁让祭祀就是弱!”他声嘶力竭:“所有人都是这样!你看看哪个部落不讨厌祭祀?每年我们都比谁家的祭祀生得少——” “没见识。”容月冷冷一声,把喝空的杯子往首领脸上一砸。 本来丢得有点歪,天阳手指一动,强行用隔空移物的方法把杯子嘣一声砸在首领丑陋的脸上。 “你认识的部落,也会有集会吗?”容月问:“大约有多少人。” 首领尽管咬牙切齿,却不敢不答,低声回道:“有,每年夏天吧……说出来可别吓到,足足有十二个大部落!总数上万人!” 容月:“……” 容月以为自己听岔了:“那,你们部落算大部落吗?” “当然算。”首领毫不犹豫,看着不像在装,是真的这么想的。 厉害了,连刚山部落的一半大都没有,十二个,就觉得自己宇宙无敌了。这样一看,以前的刚山部落都该叫巨无霸了吧? 这样愚昧落后的思想,越是闭塞的地方传播越广,容月站起来,望向北面——那里还有多少人,生活在苦海里呢? 也许黑潮未必是一件全然的坏事。 他突然想——起码有些人一辈子都不会离开的地方,因为黑潮,而被迫迁徙。 只要他们来到星月,容月想,自己就会把天堂让他们看见。 这个部落已经没救了,但现在没有更多的时间耗在这里。 他和天阳商量了一下,搓了些泥球,给所有男人喂下,又挥舞归零法杖,抽取了众人不少的生命力,让他们感受了一下极度虚弱的,生命在流逝的恐怖感觉。 “这是神传给我的一种毒药。”容月懒得再编离奇的故事,全都推给神了:“你们吃下去以后,会四肢乏力,生命垂危,但过几天会渐渐好转。” “但是……”容月看着一张张惊恐的干呕脸,忽然一笑:“三十天后会第二次发作,如果不吃解药,就会死。” 死!?所有被捆的人脸色都带上了浓浓的绝望。 “不过如果及时吃下解药,还可以再续三十天的命,你们能不能活下去,就看我满不满意你们的表现了。” 众人顾不得想更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嗷嗷叫:“我们听话!我们听话!” 容月满意地拍拍手:“那第一件事,我宣布,你们部落今天开始更换首领——换成她。” 手指之处,俨然是刚才出来作证的女人。 “你们部落的女人归她管,而你们归女人管。我会留下能看到你们行为的神赐之眼,如果你们违背了,将会在之后接受惩罚,比如死去。” “至于要做什么……那个谁,你跟我来。” …… “挖石头?”女人穿着容月给她的衣服,有些害羞的双手交叠握着。 “对,”容月说:“不过还要过几天。有一场天灾即将到来,叫做黑潮。是由魔气侵蚀而产生的。而我们发现一种石头,能够制造武器,应该就在你们附近的这座山里。等找到好挖掘的地方,就需要你们监督,让那群杂碎来挖——省得他们没事做。” “但是……”女人欲言又止,想说等容月他们走了,自己是打不过男人们的。 容月看出了她的想法,笑了笑说:“别怕,我们部落会派人来监督,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这段时间,你能控制住吧。” 女人看着容月的眼睛,莫名涌上一阵豪情,咬牙点头:“一定做到。” 容月的计划很粗糙,也是没时间造成的。 如果细腻一点的话,先统一这一片的小部落,带勇气城和星月的人一起来控制住。找到具体的挖矿点,开始挖,通过勇气城运送回去…… 但这样的话,天阳没办法用瞬移带那么多人翻山,前后务必要几个月乃至接近一年的周期。 黑潮不可能就停着等他们。 于是容月和天阳商量出了一个粗糙但绝妙的主意……请白狐前辈出山,帮他们一把火烧了山,再一屁股坐平它。 有这么超强的武力,当然就是拿来这样用的!等把那座算是屏障的山弄平,矿山石林那儿离勇气城,最慢不过十天的路程,到时候把路稍微整整,还不是方便得不得了? 容月越想越美滋滋,这个计划除了叫白狐前辈出山这一点有变数外,其他都挺好展开的…… 给白狐送信后,他们先去找矿了。 有了石林这个显眼的路标,阿深再也没迷糊,非常准确的找到了自己捡矿的地点。 又是一片河滩。 河滩周围有起伏的小土丘,天阳运气,在容月的buff加持下一掌击翻地面,击出一个五米多深的洞来。 石块稀里哗啦碎了一地,他用空间移动的能力将它们搬出来,阿深已经看呆,成了一个结巴。 “好好好好多多多……好多铁矿啊!” 这些石头肉眼可见,颜色和普通的石块明显不一样。 容月挑了一块纹路最复杂的,拿磁铁一测,吸力很强。 总算了却了一桩重要的事情,容月拍拍手,高兴说:“就等我们的搬山大狐狸了。” “谁是大狐狸。” 忽然,身后的灌木中钻出一只半人高的白狐,尾巴蓬得像白云,高傲一如昨日。 “白狐前辈。”容月半点不心虚,笑眯眯地和它打招呼,还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 白狐别扭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抬起前爪,在容月掌心搭了一下。 “最近黑潮的事情,前辈知道了吗?”容月问。 “早就知道了。”白狐打了个呵欠:“这不是还没来吗。你们叫我,是要我做什么?” 容月把计划简单说了说,白狐半晌没动。 “怎么,前辈有困难?”容月惊讶,瞬间开始思考方案二三四。白狐半晌才说:“没困难。” 它想了想感叹道:“你可真不像人类。真敢想啊。” 容月只当做夸奖收下了。 当晚,容月一行离去后,无名部落紧张的气氛渐渐散去。 那群女人多数还没能从习惯中脱离出来,真正硬气的除了女人和她的阿妹,没有几个帮手。 以首领为首,有些人心思渐渐浮动。 那些人再神通广大,真的能离那么远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那个毒药,只要自己在对方派人检查前装模作样一番,不就没人知道了吗? 他们畅想一番,正想试探,忽然地动山摇! “地火!” 有人指着不远处的山,目瞪口呆,之后更令人震惊的情形发生了——天空出现一道虚影,气流搅得云彩都乱成一丝丝棉絮,而他们一直高攀不起的大山,竟硬生生地扁了下去! 那当真是被压下去的,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 神,是神! 首领一屁股坐在地上,思维混乱直打哆嗦——他真的看得到,他在警告我! 他真的是神!! 第127章 尽管知道附近还有很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容月天阳暂时已经没有精力去挨个当救世主了。 他带着江流和阿深匆匆回到勇气城,和勇气城以前所未有的快速谈成了这一桩交易,甚至没有付出多高的价码。 显然,那座山生生被夷为平地的事实让勇气城众人吓破了胆子,看容月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如果可以的话,容月当然和他们产生这样的距离感,但在时间争分夺秒的现在,也是合时宜的武力震慑了。 铁矿运到部落还需要时间,江流和阿深留在了勇气城,负责处理其中的事项,容月和天阳则飞快地赶回了星月部落。 融雪谷联盟的众首领应该已经在来开会的路上了,容月希望自己不要是最后那个到的。 这一次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倒是回到部落后,部落的守卫看见容月和天阳,大半夜像遇到了亲人一样扯着嗓子喊,把他俩吓了一跳。 怎么了这是?至于这么欢迎他?虽然他们星月部落的确亲如一家,但这欢迎的阵仗也太大了吧? 结果不止这个守卫,一群人衣衫不整地匆匆跑出来,月祭祀月祭祀的叫,把容月直接拉进了白楼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点着炭火,很暖和,听露水说最近每晚都准备着,就等容月他们回来。 “出什么事了?”站在门边拍了拍墙壁,屋里的人总算平静了一些。 “阿月,你路上晕倒了吗?”阿川皱眉问:“之后发热了吗?” “晕倒?”容月莫名:“为什么会这么猜?” 众人讶异,相互看看,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云野赶来,把发生在自己以及众祭祀身上的事说给了容月听。 “神的启示……”饶是容月也一阵头皮发麻。 之前在勇气城,没人跟他提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是没联想到这一环还是并没有人生病。而那个丑人部落又一个祭祀都没有,这个消息直到现在才被他察觉。 大家大概是以为,能力越强的祭祀能够获得的启示越多,容月一直以来施展的神术又那么神奇,众人便把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但容月实际上连个祭祀都不算了,更不会发烧,觉醒,或者听到什么神的指示。 “先散了吧。”天阳忽然出声:“都回去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不会有事的。” 天阳作为首领,平时和男人们接触较多,也会开开玩笑,反到部落管理层开会时反而比较少发言。但就是这个不太爱发表意见的人,忽然说话时,全体都有了安全感。哪怕只是一句平常的安慰,由他嘴里说出来,就像定心丸。 这就是首领的力量吧。 众人心中感叹,依次散去,容月和天阳也沉默着回了家。 “是好事吗?”月亮快要落下,一夜又将过去,尽管身上已经感到疲惫,这个消息仍然让容月精神紧绷。 “肯定是好事。” 夜风寒凉,天阳偏头朝他笑了笑:“如果魔兽和魔人都在发展和传染,没道理祭祀只能做做花架子当个没有力量的预言家。” 他走在前面,顿了顿又说:“不管是什么形式的力量,一定有它独到的用处。” 他们回赖的时间点不错,第二天,融雪谷最大的几个部落首领,一齐来到了星月部落。 自此,盐部,森铁部落,刚山部落,以及大大小小的其他部落首领,围坐了一圈。 人还没有来齐,但昨天听到的消息让容月决定先交流线索。 “大家知道祭祀二次觉醒的事情了吗?”容月率先道。 这个词虽然是第一次听到,但浅显易通,大家很快反应过来。但因为接到通知开始赶路时比较早,在场不少人都是一脸懵。 盐部首领鸣山倒是严肃着点点头,也不跟他客套寒暄了,说:“我出来不久,千手就病了。得到消息以后我赶回去,等到她病好了才来,这次我把她也带来了。” “太好了,”容月站起来:“快让她进来。” 千手是个厉害的祭祀,能力很强。当年云野在她的光环下自卑地过了半生,足见她的优秀。 这几年虽然因为年龄渐长,能力渐渐不如当年,跟云野比还是很厉害的。 她进来后鸣山乖乖站起来,千手看也不看他,径直坐下,郑重说:“这件事很重要。灾难的确即将来临。” 云野听到了一声叹息,而千手听到的是一段情绪——与其说是听,不如说感受,神没有语言,只有那深深的遗憾,透过云雾传进千手的心里。 她说:“我看到一团黑雾,将一座金色的孤岛包围。最终黑色渐渐侵蚀了所有……地面上长着大片大片,奇怪形状的……柱子?笋?”她形容不出来,无奈说:“乱糟糟的,看着很压抑。” 众人静静听着。 “醒来以后,我立刻安排做了一次天听,我问神,我们该怎么办?这一次……”千手顿了顿:“神没有给我指引,天听失败了。” “什么!?”有人惊了:“祭祀的能力被夺走了吗?” 千手连忙道:“没有!别急……我当时也慌了,以为自己出了问题,直到我看到自己的手……瞧。” 她抬起手掌,闭眼轻轻酝酿。 掌心出现了两道薄薄的金光。 “我感受到奇特的力量在我的身体里,心里想想,就能从手心流出来。”众人啧啧称奇,试着触摸她掌心的光,千手解释道:“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不知道这种力量有什么用。” 容月沉吟道:“能够对抗魔气。” “魔气!?”大家异口同声。 “魔气。”容月点头:“这一天不远了。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已经有黑潮的受害者,跋山涉水来到了我们这里,就因为听说星月部落是神庇佑的地方……既然他们能来,并且已经来了,那更多人过来就是迟早的事。” 容月缓缓站起:“而我们现在,有了神给我们的礼物——祭祀可以一定程度上对抗魔气,等实验完成,一定要重点规划和利用起来。”他环视四周:“然后,建立我们的避难所。” *** 小雀斑绕着小木楼转了三圈,终于等来了天阳。 “天阳天阳!”他冲上去,啰啰嗦嗦地说:“我阿妹呢阿妹呢!?” 天阳单手把他拎起来:“你阿妹和江流在勇气城,和第一批矿石一起回来。你,现在,跟他们搭房子去。” 说罢把人一扔,小雀斑踉跄两步被埋进建筑队的人海中,伸出一只手:“不要啊——” 部落的悠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繁忙的基础建设。 房子加固,挖深沟,制作巨大的投石器,各种武器被源源不断地发明并实现,将星月部落装扮成了一座竖着尖刺的堡垒。 联盟的部落派了不少人来学新的技术,小部落分配去大部落,协助大部落一起建设防御工事。 受勇气城的启发,容月带着人实践了许多次,又从蓝海部落那里取经,学会了挖地下城的方法。 虽然土质各有不同,但不少部落都能适当挖个地窖,到时候短暂的躲避还是能做到的。 时光荏苒,随着第一批铁矿运回,季节已经接近入夏。 这一天,融雪谷联盟迎来了第一批大规模的逃难者。 消息传来,容月和天阳商量后决定,由星月部落做第一个接收者——并把处理这件事的流程做一个规范,好让别的部落也跟着学。 于是边缘的的部落派人带路,将这浩浩荡荡五百多人,带到了星月部落。 容月整理好衣服,穿了一身白,与天阳一起站在部落门口迎接。 高耸的围墙,深深的壕沟,周围布满的荆棘地刺。一个个六神无主的逃难者,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哪里? 为什么会有这么宏伟的地方…… 他们难道死了,这是死后的世界? 这些逃难者千里迢迢赶过来,之前又经历过非常残酷的生存斗争。病痛,无处不在的毒,饥饿,还有陷入困境时人性之恶……现在这个队伍哪怕凑在一起,也已经是爆炸的极限了,好像一颗灌满了水的气球,轻轻一碰就要爆炸。 容月看着这些脏兮兮的难民的样子。 不像原来的月那几个极品亲戚一样,还知道贪部落里那点好东西,这些眼中都是麻木和绝望,一个个走近后,一举一动都带着警惕,仿佛马上就有吃人的野兽从路两旁蹿出来。 容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已经派人做了许多建议的捻子饼,让部落的守卫提着篮子在进门处分发。 围墙外搭了一排草棚,地上清理得很感激,等会儿这些难民领了食物,就会坐到棚子里先休息,由容月去检查他们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 没大问题才会被放进去。 排队在前面的人,多是身体状况好一些的。他们领了饼子,有的就离开了,有的还会说谢谢。 容月对每个人报以笑容。 中段往后,女人小崽的比例渐渐变大。 有个男人领了饼子,当场塞进嘴里,吃得像野兽一样狼吞虎咽,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他身后的女人怯怯地往旁边让了一步,结果饼子,眼泪哗哗往下淌。 “谢谢,谢谢你们……”她捧着饼刚往棚子那儿走了一步,狼吞虎咽的男人忽然重重将她推倒在地上! “啊——”女人尖叫,手一哆嗦,那男人立刻将饼抢到手里,整个人压在女人身上,就开始把饼往嘴里塞。 “你干什么!?”守卫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又塞进半个饼,噎得直翻白眼也不肯吐出来。 容月一脚踹在他背上,男人这才哇一声吐了一地。 就这样,他还狂乱地挣扎着,要捡地上那些恶心的碎屑吃。 难民们静静看着这一幕,竟没有人现出一点惊讶的神色来。 第128章 容月让卫兵把那发疯的男人隔离开,其他人以他歇斯底里的嚎叫为背景,静静领着饼子。 这些年星月部落不缺吃的,囤了不少粮食,短时间供应几百个难民只是轻轻松松。而这些人,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以后,也会加入到开发新田地,并种下粮食的行列中,为部落提供更多的食物。 蛮荒最宝贵的财富之一就是人,容月并不惧难民涌入,但现实情况比他的想象还要凶险,这些人真的能回归日常的生活吗? 不能也得能。 这就是他们这些部落管理者需要做的事情了。 傍晚,简单的检查了这几百人的身体状况,大伤小伤治了治,吃饱喝足伤痛全无的难民们,无不用极其崇敬和敬畏的眼神看容月。 容月挑了几个表现得比较冷静的老人进了部落,坐定后问他们外面的情况。 “是……黑潮。是可怕的黑潮。”沉默半晌,一人悲哀地说:“去年冬天前,黑潮来了。先是水变黑了,水流附近的草木也开始发黑,凡是喝了那些水的人,都渐渐中毒,虚弱而死了……” “如果只是这样,我们不会轻易地离开家园。”另一人说:“我们寻找干净的水源,捕食看起来正常的兽类,连微微发黑的草都不碰,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没想到,来了那么多的魔兽……” “是兽潮!”他激动说:“那是魔兽组成的集群,它们冲进我们的部落,将所有东西毁灭殆尽,被它们咬伤的人都中毒死去了……我的部落曾经有两千多人,等兽潮过去,活下来的只有二十人……” 果然是兽潮。 根据这些人的描述,他们来的地方和月的亲人在一个方向,走了快半年才走到星月部落,也不知道那些魔兽到哪里了。 幸好,他们的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 容月步履匆匆地走过半个部落,来到部落边缘的黑狼家。 轻轻敲门口,小雪山踮着脚给容月开了门。 “乖。”看到乖巧的小雪山,容月压抑的心情好了许多,把香香软软的小孩抱起来,他放轻脚步走进里间。 “你阿爸还在忙?”容月压低声音问。 雪山点点头。 “进展怎么样?” 雪山吐了吐舌头:“他昨天早上说明白了,会了,到了半夜又爆炸了……”他小小的手拍了拍胸口:“把我吓坏了。” 容月被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得笑出来,后退几步从黑狼的实验室出来。 铁矿已经运到,经过炼金工匠那边加班加点的试验,已经能熔出不太像样的铁水和铁块。 如果时间充裕,锻造这个过程其实可以完全交给冶炼工匠来做,包括打造武器等步骤,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容月全部交给了黑狼解构物质的能力。 只要黑狼一定程度弄懂了成分,他就能用自己的魔力,将物质重塑——包括拉成各种各样的武器形状。 只是这项工作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看起来还要几天。容月不多打扰,怕饿着小雪山,去他家厨房给他做了个蒸蛋吃。 ……说来惭愧,这么多年了,无论出门在外还是在家,都是天阳做饭,容月至今只能蒸个蛋…… 看着小孩子吃饭是件令人身心放松的事情。 雪山一口一口挖着软嫩的蒸蛋吃,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黑狼头发乱糟糟的飞奔出来,惊道:“雪山!” “……” “…………” 一大一小转头看他。 黑狼俨然是被容月压榨到不修边幅的形象,废寝忘食的研究,竟然连着忘掉了两顿饭。发现这个事实后他吓得冲出来,心疼雪山饿了这么久,没想到容月也在。 “师父。”容月笑眯眯:“你搞出来没?” 黑狼愣了愣,松了口气,无奈道:“快了……”他话锋一转:“听说有难民来了?” 容月点头。 这几年,黑狼定居星月部落,加上有了雪山这么贴心可爱的崽,越发有人气了,不再像一个漂泊的浪客。 他坐下,看容月又去利索地蒸了两个蛋,问:“情况怎么样?” 容月摇头:“不太好。” “我会加快进度的。”黑狼郑重说。 黑狼其实有一种预感。 他已经活了太久,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自认为已经看透了世间百态。 然而容月,却是他越相处越摸不透的人。 这种摸不透,给了他莫名的信心,如果这次世界性的天灾,最后还能保存一丝火种的话,那一定在这里。 只要没能毁灭,就一定有新生。 吃完容月孝敬的蒸蛋,黑狼抓紧时间又回实验室去了。容月叮嘱小雪山,要是阿爸在忙,他又饿了,就去隔壁找大人,有事也让别人传话。 小雪山乖巧点头。 *** “阿兄……”只有人腰高的崽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牵着青年的手,懵懂地走在田间。 他们是刚刚被放进来的那批人中的一部分。 有十人左右精神不稳定,还在草棚被看守着,剩余人虽然麻木,却没有攻击性,被安排进了部落,住到了一排漂亮的小木屋里。 他们从没想过,经历那样的大灾难后,他们还有机会住进这样的地方——说实话,这比他们原来部落的房子还要结实美观。 唯一的缺点是人多拥挤,屋子里摆了双层床,一间能睡二十个人,没有人嫌弃,没有被当做奴隶对待,他们已经感恩戴德了。 休息了一晚,今天有人带他们去看了田地,表示之后他们就要像这样劳动——开垦田地,播种植物,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解散后还在附近徘徊。 青年带着阿妹,就做梦似的在田埂上晃荡。如果这是一场梦,他们都不愿醒来。 “阿兄,今天还有饼吃吗?”懵懂的崽子永远只知道吃,青年无奈地拽了拽她的辫子,既担心她离了自己活不下去,又羡慕她能这样无忧无虑。 这个部落的境况他已经看得差不多了。 部落的祭祀似乎对黑潮有所准备,在外面做了各种改建,部落内的普通部众,也是各个身手了得,还会做奇怪的“阵型”。 就连小崽子和女人,也英姿飒爽地组成队列,似乎并不惧怕。 到时候会把他们推出去挡住袭击吧。青年惆怅地想。 不是他想法阴暗,实在是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太多次。 已经到了关乎存亡的危急时刻,很多道理和规矩都在不断被打破,人的底线越来越低。 他直面过一次兽潮经过的第一线,见过有人在魔兽靠近时,将身边的妻子,崽子,推出去当盾。也见过有人嫌弃阿爸阿妈年老体弱,扔下他们独自逃亡。 任何得到都是有有代价的,他们现在过得越好,也许死得就越快。 正出神地想着,田里有人打招呼:“嘿,那个阿弟!” 青年抬头看过去,是个年纪不小了的阿妈。她一身汗,在田里劳作了挺久,招呼他说:“帮阿妈拿一下你前面地上的水筒吧?” 阿妈。 对年长的女性,其实都能这么叫。知道名字的话,一般会连名字一起叫,遇到陌生人,直接叫阿妈也是可以的。但在这个时间点,青年忽然感到鼻腔一阵酸涩。 他的阿妈死在了黑潮刚刚开始的时候,只剩下他和阿妹相依为命。此刻亲切的称呼让他红了眼眶,赶紧低下头,应了一声捡起地上的水筒,下到田里递过去。 阿妈态度很和善,一直笑着,问他家里的情况。 青年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一答了。 久违的普通对话,终于让青年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他听阿妈说:“在咱们这儿安心住下吧,有你们一口吃的。我们有月祭祀,他非常厉害,一定能战胜魔兽的!” 青年愣愣点头,还接过了一颗糖,顺手递给了阿妹。 阿妈又给了他一颗,怜惜了摸了摸他的头。 甜滋滋的味道,青年从没尝过,他牵着阿妹继续朝前走,每一个经过的人,做着不同的事,看到陌生的他时都不会吝啬一个笑。 这个部落真好。 青年由衷地想,只要能在这里再过上一季,就算最后被推出去阻挡魔兽,他也心甘情愿了。 “阿妹,喜欢这里吗?” “喜欢。”崽子吮着嘴里的甜味,眼睛都眯起来了。 阿妹还很小,他们也许会将她留在部落,如果是那样,也就值了。 心中正酸涩,远处忽然有人高声喊:“不好了,月祭祀晕倒了!” “什么?”许多人放下手中的劳动工具,纷纷向传信的人聚集。 “别慌,别乱!就是告诉你们一声……估计是觉醒呢?哎呀别推了……” “觉什么醒呀,都多久过去了,我们月祭祀不会是累坏了吧?” “一定会没事的!” “对,咱们先下去,别添乱了,我今晚回去向神祈祷。” “我也是,等会儿我就回去。” “我去摘一束最漂亮的花。” “神一定会听到我们的声音!” …… *** 这是哪儿? 容月睁开眼,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这里是圣殿,他正端坐在教皇的宝座上。 这样的景象有多久没见过了?容月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时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已经在那个蛮荒大陆生活了那么多年,几乎快要忘却这个世界,为什么忽然又让他梦到这里……还是说,这不是梦? 容月吓了一跳,惊愕间,血色从指尖褪去。 因为他听到了外面的庆典广播。 “热烈庆祝,《星月纪元》一百级公开测试,开服了!” 第129章 一百级? 开服? 他抬手召唤出自己的游戏面板,清清楚楚写着,lv100,职业神官,新增技能……[神谕]。 而左上角的游戏时间,则是2029年,十一月六日。 停服后三个月的日子。 如果是做梦,这些细节未免太细致了,容月觉得自己思维清楚,也不像半梦半醒时混沌的感觉。 他……回来了?游戏通过审查,重新开服了? 那另一个世界呢? 猩红的地毯从深深大殿铺到灿烂阳光下,容月带着三分茫然,一步步沿着熟悉的路线向外走。身后跟着他眼熟的几位修女。 脚尖触及到洒在地毯上的时,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了他的脚步。 他不能再向前了。 容月将指甲狠狠掐在掌心,这一刻终于相信了,这不是梦,他真的回来了。 “别跟着我。”容月转身大步回去,低声对身边的人说。 修女们眼神呆滞,似乎没听见,容月忽然停下脚步:“我说别跟着我!” “是,容月大人。”修女们终于停住脚步。 别急,容月,一定有什么办法。 他不会无缘无故去到那个蛮荒世界,也不会是无缘无故回来的。只是现在那边正处在危机中,与其花时间调查,不如先想办法回去。 大殿后墙两侧的小门被打开,容月穿着一身白色的曳地长袍,匆匆从卫兵面前闪过,回到自己休息的卧室。 现在不是神殿的开放时间,只要他不主动踏出去,就能背着人做任何事。 教皇的卧室不大,却处处精致。 比起生产力低下的蛮荒,这个世界的确富丽堂皇。那些蛮荒人见到星月部落时,各个赞叹这儿是不是神住的地方。但如果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才会发现,什么叫想象不可及。 白色的大理石地面,闪烁着奇异的流光,大床上的帐幔无风自动,两侧有举着漂亮宫灯的小精灵扑扇翅膀悬停在空中。 容月轻轻招手,小精灵带着光飞来,照亮房间一侧的书柜。 这个游戏的世界观中有神的存在,痕迹深刻。作为教皇,容月更是熟读教义典籍,只是自从他有了灵智,知道这里的虚假后,只把这些当故事看了。 但现在,他不得不承认,有一股力量操纵着一切,将他送走,又拽回来。 如果他是因为众人喜爱的愿力形成的,那么原本没有的神,是不是也……可能因为信仰而存在了呢? 厚重的典籍被一本本拿出来,容月见到有用的就抽出来,扔在地上。 之后他坐下来,就着灯光一本本翻看。 时间沙漏漏尽了最后一粒蓝色砂石,窗外已经明月高悬,夜空朗朗。 容月疲惫地将一本书合上,惶惑地闭上眼睛。 怎么会这样?屏蔽词?还是整段删了?容月觉得每本书好像都少了些内容,对神的直接描写都不存在了,有时候神迹一类的词,还被用口口替代。 这是审查的原因,还是背后有人操控? 游戏面板的好友栏仍然一片灰暗,他点不开,也不能去雪域找逐星他们,确认人还在不在。焦躁席卷全身,不大的卧室显得空荡荡。 一天了,不知道怎么回去。天阳着急了吗? *** 容月靠着床沿睡着了,再睁眼已经是晨光熹微。 五芒大陆的日出十分瑰丽,只要不是阴雨天,总是伴着漂亮的七彩霞光。 熟悉的日程表在早上七点准时展开,容月看了一眼,前面和停服前没有太大区别——早晨八点,神殿开放,接待使者。 中午十二点,发放阵营任务,结算阵营奖励。 下午四点,去告解室,迎接玩家的任务,倾听他们的声音。 晚上八点,庆典巡城。 巡城!? 开服第二天,新活动还没有开启,游戏公告中,巡城是活动的预热部分。 容月轻轻舒了一口气。能出去,起码能听听玩家正在说什么,停服的这些日子又发生了什么。有些活动的预告,他自己没法儿看到,消息灵通的玩家却肯定知道了。 容月不断告诉自己要耐心一点,但尝试过自由的人怎么还可能安心住在笼子了——何况他现在感觉从未有过的孤独。 晚上七点,教皇换上礼服,坐上马车,终于从神殿缓缓驶出。 张灯结彩的街道,到处是人,马车只能慢慢前行。 “啊!月月!!”有玩家大叫:“终于来了!” 容月循声望去,抿嘴笑了笑,眼睛里却没什么温度。但那名玩家还是捂着心口夸张喊道:“啊月月看我了我原地旋转爆炸上天了!” 微风将容月的长发和肩后的流苏吹起,在夜色里带出一阵银白圣洁的流光。玩家越聚越多,容月捕捉到了不少对话。 “哎,教皇巡城不给阵营荣誉的吗?” “给啊,十分钟一点,但就是不给我也要来看啊!我都三个月没看到月月了!下午告解室堵车……” “雪域那边今天也很挤,都攒着等阵营荣誉套装呢……” “一百级还要一个月吧,怎么也攒到了,技能说明官网开了吗?” “说是活动展示,要开主线剧情了吧。这次是阵营战,到时候逐星和月月要打起来了,嘿,刺激!” “现在就打啊!?” “没有吧,估计全员一百级以后。说阵营战之后就是殒神战了,本来以为还要个一两年,是不是之前给审怕了?” “肯定的,你看对话框打个‘日常’试试,日都给你框没了……” …… 一路听来,各种信息充斥脑海。 三天后技能展示,一个月阵营战,再之后殒神……之战? 玩家们对这些永远兴致勃勃,谈论着装备,数值,技能修改后的强弱。但兴奋背后总有阴影,容月也听到很多人咒骂着制作方,游戏中一些技能特效和服装都经过了大幅度的修改,很多生活技能也别强行去除了。 忽然,他的视线凝滞在一名玩家的头顶。 那是一团灰色的雾气。 容月又眨了眨眼,马车已经驶过,那名玩家消失在视野里。 他没看错,是一团灰色的雾,在盛大热闹的街道中像一朵格格不入的阴云。 “你!”容月忽然从马车上站起来,反身就要往下跳,动作到一半,却被一股温柔又强硬的力量生生定住。 [不要做打破秩序的事。] 耳边忽然有人说话,容月僵硬着,被拗成一只木偶,又微笑回到了座位上。 能听,能看,不能动,不能说。容月渐渐冷静,惊讶之余又有一丝愉悦——出现了。 “那团雾是什么?”容月一面向周围的玩家挥手致意,一面问。 声音的主人并不在意他是不是太镇定,是不是故作顺从,也许对绝对力量的拥有者来说,并不怎么在意提线木偶偶尔颤动的手指。 [是混沌。]那道声音竟回答了。 “什么是混沌?”容月又问。 [是与秩序相悖的存在,是导致五芒大陆出现意外的存在,是不应该的存在的存在。] 这道声音听不出男女老幼,说话也带着奇怪的机械感。容月又问:“你是谁?” 这一次没有回应。 马车绕城一周,回到了神殿前花园。 容月任修女搀扶着下了车,身后一干卫兵,一步步走向大门。 玩家们夜晚不被允许进入神殿的范围,但不少人在花园外,隔着掩映的植物看教皇进屋睡觉。 容月感觉到身后的目光,每一步都偏移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走到门边时,已经和左侧门框很近了。 迈步进门前的一瞬,他忽然伸手,重重撑在了门框上! “教皇大人?”修女奇怪道:“您怎么不进去?” 卫兵们:“大人,您怎么不进去?” “您怎么不进去?”“进去!”“进去!” 周遭一片机械重复,吵得容月头疼,但他的手更疼。 刚才那股力量果然又来了,推着他的后背,想要把他推进门里。 “不要……”容月一手撑墙,一手扣住大门转轴处的缝隙,随着那股推力渐渐变大,手臂和手指开始发颤。 [不要做打破秩序的事。] 那道声音又开始重复:[不要做打破秩序的事……] 一遍又一遍。 容月整个人都被推在了门框上,白色的礼服长袍渐渐泅出刺眼的血迹。 手指被门缝压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那是在并不锋利的钝角处以不科学的力量割裂的,血顺着门框往下流。 内脏受到挤压,容月渐渐感到窒息,口中不受控制地涌出咸腥的血。 “大人,您怎么不进去?” 濒死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容月只感到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再睁眼,双脚已经踩在了神殿的地上。 身后的大门缓缓合上,地面上一滩刺眼的血迹渐渐消失。 而他身体上的剧痛也只剩下轻微的跳痛。 那道声音似乎只想让他进来,此刻消失无踪。容月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大步走向自己的卧室,连衣服也懒得换,疲惫的睡着了。 还有机会的。 他会耐心等待那个万众瞩目的时机。 *** “神殿开了!” 随着一声惊呼,魔法勾勒出的地毯从脚下蜿蜒铺开。 庆典即将开始,这是《星月纪元》时隔三个月后,重新回归的超大型活动——阵营战即将开始,教皇将在神殿外的塔楼二层,向众人讲话,祈祷,并展示一百级的新技能——神谕。 数年前,容月也曾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游戏玩家密密麻麻,恨不得挤到叠罗汉,就是为了第一眼看见漂亮的教皇大人又穿了什么新衣服。 今天的容月显然也不会让人失望,圣洁的白色礼服,在领口和后背双胛处都有镂空,一双闪着金粉光晕的透明翅膀不时扇动,洒下金色的粉末。 鲜花,白鸽,钟楼。热情的玩家。 处处都是干净而美丽的,闪耀着梦幻的光华。 蛮荒则不是这样。 遍布危机的丛林,洗个澡都麻烦,就算是手艺最好的姑娘来裁剪制作衣服,也抵不上这个世界里刷个小怪掉的普通衣服。 甚至现在更不好看了,为了即将到来的危机,他们拆了灯柱,在围墙上竖了尖刺,赶时间做出来的东西毫无美观可言,最漂亮时尚的豆花,也不过就是个黑瘦的普通女孩。 但容月还是喜欢那里,在那里,大家喜欢的是他,而不是这个连做个动作都不被允许的,永远的微笑的“教皇”。 他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暗暗捏紧拳头。 “亲爱的朋友们……” 他要回去。 第130章 “我要退游了。” 欢呼的人群中传来一声不合时宜的叹息。 那是个头上竖着兽耳的女玩家,穿着一身粉色的纱裙,游离在兴奋之外。 身边的同伴犹豫说:“别吧,再看看呢,也不一定就一直屏蔽下去……” “我觉得没意思了。”女玩家说:“一个衣服而已,换了就换了,雪域那边都没暴动呢,我一个神殿阵营的本来也没话说……但是继续这样下去,这个游戏会变成什么样呢?” 同伴沉默。 “审查的时候,只是说了雪域的衣服问题,但是你发现了吗?这次开服之后,不仅是雪域的衣服,连神殿这边的npc衣服都改过了。论坛上已经有人发现了,一些任务里跟神有关的描述被删掉好多,听说是觉得不允许。下个版本殒神之战开始以后,神谕这个技能的意思会变成,自己做主宰自己的神……”女玩家停了停,话到一半又叹了口气。 “我本来就是个生活玩家,做衣服图纸,修改装备外形,跟npc聊聊天……现在衣服不让我们自己做了,游戏世界观都改了…………我们真的能做主宰自己的神吗?” 一团小小的灰雾凝结起来,与其他不起眼的小灰团渐渐融合。 它们越长越大,薄薄笼罩在人群上空,只有容月看得见。 有人在抱怨受束缚,有人在分享新发现的bug信息,有人商量着用地形卡怪刷怪,有人讨论改版后的技能是否有可以利用的点…… 每一个不遵守所谓“秩序”的想法,都被容月看在眼里,但他不应该拥有这个能力。 是和那个不知名的力量有关吗? 这时讲话到了尾声,他举起权杖,高声颂道:“以神之名,借您的力量,从外敌手中,保卫我们的美丽丰饶的城。” [神谕]——借用神的能力,形成绝对防御。 用在玩家手里,是一个类似无敌的技能,而用在容月手里,光芒笼罩了整座城。 技能的光辉璀璨夺目,比圣光的规模壮观太多。流星般的金光形成一道光膜,以容月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开去。 众玩家仰着头,正看到壮观处,忽然,流光滞涩地停住了。 怎么回事?bug了?这么重要的活动还出bug,运营还要不要奖金了!? 众玩家从迷茫到怒骂只用了短短十秒,而容月虽然满头冷汗,却露出了微笑。 他成功了。 昨天进门时的试验,已经证明了一点——这个神秘力量无法真正进入他的身体控制他。 他走的路,看向的人,听到的话,都是他自己的感官在工作。而动的路线,则向一个引导程序一样,让他照着走。 所以他才在门边,做出了反抗的动作,而事实证明,那个力量并没有接管他的身体,而是施加力量去推他。 是他的力气不够,才没能反抗成功,但在这里,这个时间点,即便力量把他摁到地上,只要他强行阻断身体里的身体流出,就会停止技能发动。 那个力量无法接管他的身体! 十秒,二十秒,玩家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服务器终于发出警报,将所有玩家强行下线。 金光消失,整座城如同坏了的电子设备屏幕,闪着各种马赛克。 容月转身。 崩溃的城市中,凭空出现了一个满目模糊的人影。容月认识他,是他们五芒大陆传说中的神,也是神殿信奉的对象。 神并没有真正参与过剧情和历史,只有寥寥一些设定中的字句,和神殿后园里的一座雕像,给了他一点存在感。 竟然这样路人的角色,也会有自己的神智吗? “容月。”五官模糊的人漂浮在半空,高高在上地望着容月:“为什么要做打破秩序的事情。” “你是谁?”容月没有回答。 周围的砖墙逐渐被解体,一串串0和1的字符串从地面升起。它们缠绕,扭曲,往天空飞去,不知道即将飘向哪里。 这个场景十分眼熟,容月觉得在哪里见过……归零树! 瞬间和蛮荒世界联系起来的感觉让他汗毛直竖。他早该知道的,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灵魂传送,蛮荒世界和这里,一定有什么联系! 他能回去! “你为什么要做打破秩序的事情。”这位神重复问道。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怪异的机械感,容月曾经以为是他没有建模的原因,但现在看来,似乎智能……有点问题?这真的是神吗? 他想了想,问:“因为我讨厌这里,想要回去。” “回去,回哪里?”神终于有了反应,微微歪头表示疑惑。他身形忽明忽暗,像一盏坏掉的灯。 “你把我拽过来时,我在的地方。”容月笃定地说,并观察着神的表情。 尽管是猜测,这个智能不高的人还是立刻给了他正面的反馈:“啊……是的。你来的,地方,废墟。你为什么要去那里?那里不好。” 有了! 废墟! 容月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我觉得那里很好……不过废墟是什么?” 本以为要再试探几句,没想到这个神这次爽快地回答了他,看来关于“你是谁”这种问题,神自己也不能很好的清楚的认知。 “废墟,是混沌与秩序交战留下的战场。”神说:“那些残留的能量碎片被扔在那里,直到渐渐消失……是寄放灵魂的地方。” 忽然,他声音低了几分:“我把你们都送了过去。却弄丢了,找不到了,只有你,只剩下你。” “不能再毁灭了,世界。我要让他,一直存在下去。容月,不要做破坏秩序的事情,不要做……” 什么意思!?逐星他们都死了吗? 容月惊愕之余,更加警惕地看向了神。这位似乎陷入了迷茫,或许自己跟自己在斗争,人影也忽然深一块浅一块地晃动起来。 “神不应该存在。”他忽然看向容月:“你,只有你能代替我。使用神的力量,保护这里。你有神谕,容月,你有神谕。” 流动的绿色0与1缠绕成线,又由线,环绕成更加粗壮的枝条。 游戏世界被还原成数据组成的参天大树,从地上向上疯狂生长。 容月在短短的时间里飞快闪过许多念头,分析这位的话,忽然抓住一个点,急切问:“为什么一定要遵守秩序?” “……不然世界就会毁灭。”神迷茫的说。 灵光一闪,容月终于明白了——他因为关停过,而想要千方百计的杜绝再次被关停事情的发生!为此甚至不惜让自己的存在消失! 它也许并不是真的有灵智,或许是游戏核心系统的一部分,或许是被所谓秩序的力量浸染过的某种灵魂力量。 毕竟连容月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那有更不完善的存在,为什么不可能呢? 如此说来,他做的事情也有了解释——雪域阵营的衣服也许是现实的工作人员修改的,但游戏里大到神殿npc的服装细节,小道图书馆典籍里的删减,这些细枝末节未必是外面的人做的…… 只是应付审查而已! 只有这个神,将一切刻在了他的核心! “照你这样说,我也不应该存在。”容月看向他,手心沁出汗珠:“我也是不合理的,npc不应该拥有灵魂。你为什么还要叫回我,放我走不就行了?比如把我扔回你那个废墟……” “不,”神机械拒绝:“你是教皇,你可以存在。你要代替我,监督一切,秩序,秩序……” “……”要不是不合时宜,容月几乎要骂出来了,这疯子到底是什么执念?审查标准也是人定的,哪里就能代表真正的秩序!? 现实的人类需要的也并不是这样无趣的环境! 如果说以前的容月不懂,但在星月部落见识了这么多的人和事,他已经懂得了真正有灵魂的人类,是什么样的。 人人都有优缺点,人人也都有快乐或负面的情绪。 阿九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果果啰嗦的时候能把你耳朵说堵住,露水有时候挺小心眼,越冬脑子跟没有一样;云野在感情上容易退避犹豫不决,鸣山是个渣男,桑露脾气爆起来容月都害怕,而死皮赖脸追她的葫芦则是个传奇懒蛋…… 而天阳和他自己……容月眉眼弯了弯,毛病也不少啊。 从来就没有绝对的秩序和混沌,所谓有序和无序,如这个神所说,也是一直在碰撞,才会有那什么废墟在的……不是吗? 容月深呼吸。 他闭上眼睛,眼前闪过今天所有的对话,片段,确定自己没有遗漏后,对“神”说:“这个世界不需要你我监督。” 神闪了闪。 “所以,我们应该一起消失。”容月道:“把你的力量,给我吧……[神谕]!” ——借用神的力量。 技能发动时,绿色的01字符串大量涌向容月,它们疯狂地扭动,闪烁,成为一段段指令将错愕的神与教皇包裹。 “你不懂人类。”容月看向神,笑了笑:“人类的确不需要神。” *** “…………” 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目是一颗纯白的巨树。 他认得这棵树,天阳还为他从树上砍下过一段树枝,做成了一只法杖。 法杖归零。 巨大的信息量骤然涌进脑海,一阵剧痛,容月抱着头□□出声,好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天阳!”他惊叫出声,跌跌撞撞就往外跑。野花摇曳,星野的景色一成不变,他看到那座高高的楼时,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星野里的魔使们不见了。 究竟过了多久!? 容月记得自己在蛮荒呆了六年多,回到五芒大陆时也不过只过了三个月,那他呆在那儿的几天,这里过了多久? 星月部落呢?怎么样了? 他恨不得飞过去,然而他并没有这样的技能。即便他现在已经将所谓的游戏系统拆解融进了灵魂,却还是无法做到操纵时间和空间的事情。 他靠双脚一路狂奔,锁定了自己的记忆冲出星野,入目的景象却让他心脏漏了一拍。 焦黑的土与树。 遍地是不规则的黑色晶体。 容月只停了短短十秒,便再次发足狂奔,向着星月部落的方向。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他做了那么多的布置,并不需要依赖他。祭祀们已经拥有了去除魔气的能力,不会的,天阳还在,天阳一定在…… 日夜交替,容月在赶路的第六天遇到了一匹神鹿。受伤的鹿接受了容月的治疗,舔了舔他,将他驼上了背,加快速度向星月部落跑去。 终于,在容月几乎撑不住的时候,他看到的星月部落的围墙。围墙同样有烧过的痕迹,更鲜艳的则是外面围着的一圈圈嘶吼的黑色魔兽。 它们像一团奇形怪状的粘胶,波澜起伏,看着惊心。 “圣光!”容月抬手,这一次连法杖都不需要,以他为圆心,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白光。 黑潮嘶吼着向两边退散,容月骑着鹿,飞快接近围墙下方。 近了,更近了…… 容月看到了一道身影。 立在围墙上,巍然不动。 天空阴云密布,空气中充斥着焦糊的味道,容月眼眶发红,一声“天阳”哽在喉咙里,还没叫出口,就见那人向后倒去。 “……天阳!” 第131章 一小时前。 星月部落地下避难所。 “阿兄,我好渴啊……”那天跟着青年走在田埂的小崽儿,无精打采地撑着脸,两条辫子都蔫巴了。 青年苦笑,将他抱在怀里:“乖,再忍一忍,大家都很渴。” 星月部落陷入兽潮围困已经一个月了。 自那天月祭祀突然陷入昏迷,整个部落的气氛突然低迷下去,再乐观的人好像都失去了大笑的能力。 这个部落的快乐轻而易举地被夺走了。 最初两天,还有人乐观地想,月祭祀一定是和其他祭祀一样,是在突然觉醒……等他醒了,一定会变成一个更加厉害的祭祀,像神一样挽救部落,将所有敌人打死,让世界恢复正常。 但是三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三十天过去了……月祭祀始终没有醒过来。 在这期间,星月部落又接收了三批难民,融雪谷联盟的其他大部落也学习了他们安置的经验,有能力的也接收了好几批。 蓝海部落因为离这里还很远,收缩了自己的地盘,又派了不少年轻力壮的男人,乘坐蓝龟来到了星月部落,帮助他们抵御外敌。 山雨欲来的紧张感让所有人都在等待爆发的那个时刻,唯有天阳,每天雷打不动地守在容月的床前。 容月的秘密只有他知道,也只有他,比其他人更加真切地感受着失去的恐慌。 然而大战在即,天阳作为首领,依然很好地履行了他的职责,带领全部囤积粮食,做各种战前准备。容月不在后,众人才发现,平时他们太过依赖容月,觉得部落的大小事务都是祭祀在做决定……但其实天阳的能力也很强,他是一个很好的首领,能将容月的工作也统统接到手上。 而天阳想的,唯有替他守好部落这么一件事罢了。 如果容月还有机会醒来,他总不能让他看见一片废墟……容月那么热爱这里,一定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结果。 黑色的纹路又长出了新的分支,天阳满心混乱和阴暗,却强行让自己做着最正常,最循规蹈矩的事情。 两个月后,黑潮袭击的融雪谷联盟。 一开始,分散攻击规模小的时候,他们靠着黑狼制作的武器,组成小队,就能上去拼一拼。 投石车也派上了用场。 后来那些魔兽久攻不下,渐渐出现了新一轮的异变,众人再不能和它们近距离接触——这时,白狐和蓝龟带着神兽们出马了。 那真是一场壮观的战斗,然而,兽潮实在是太猛烈了,击退三波后,蓝龟与白狐疲惫不堪,休息时又听到了一段噩耗。 是从勇气城那里派人来通知的。 “铁矿山那附近……所有的部落,全都死光了,等我们的人去找的时候,发现一个都不剩了……”那勇气城的使者一路跑来冒着巨大的危险,此刻哆嗦着说:“城、城主让我一定告诉你们,铁矿很难再弄过来了……” 天阳冷道:“那你们城怎么样了?” 使者庆幸说:“多亏了我们有地下洞窟,全城都避下去了,兽潮跑了一天一夜……现在还行,能撑下去。” 星月部落让使者暂时留在星月部落,而蓝龟和白狐,则决定去外面看看。 “或许还有幸存的部落,我们要将他们指引到这里来。”白狐说:“你们撑住。” 在场的人尽管心里不愿,但都知道这两位要考虑更大的局面,还是千恩万谢的送走了他们。 临走前,蓝龟慢吞吞说,如果撑不住了,点燃高塔的烽火,它们就会赶回来。 如此,战况更加胶着,星月部落只能暂时固守在围墙中。 然而这时,新的严峻考验出现了。 他们的围墙,圈进了主要的建筑物和田地,却没有将更远的星月湖一起圈进来——一来太难布置,二来也没有人手把防守范围填满。 部落中食物不抽,水却在一天天地消耗。 天阳每日在围墙上与那些黑潮对峙,带着武器弓箭,一点点消耗着这些魔兽的数量。一旦有东西跳上来,他又要用骨刀将它们挑落弄死,非常辛苦疲惫。 他防守的本来就是魔兽最集中的地方,夜里都没有什么机会合眼安眠。 这种时候,竟然还接到了“部落将要彻底断水”的噩耗。 天阳那时无比庆幸,自己是个所谓“魔人”,拥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他从星月湖中用魔力引来了水,灌满了部落的蓄水池,像没有实行挑水制度前,他的每个早晨一样。 然而灌到一半,天阳感觉一阵无力,眼前发暗。 他的体力透支了。 全部落都知道首领的压力有多大,又干了多少事,多久没休息过了……只是天阳永远不会将惶恐失望表现出来,众人便不由自主地依赖他。 这点,哪怕是阿九,都得承认。 如果是以往的普通危机,阿九觉得自己一定会认识到错误,将众人聚到一起,重新开始征程……但现在他不得不麻木又难过地看天阳只休息了一小时,就和睡着的容月告别,重新灌满了蓄水池,站上了围墙。 …… 战况并没有因为众人努力而缓解,天阳能给水池蓄水的机会也越来越少。 住在地下避难所的人,还在部落中做后勤工作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意识到,水变少了。 渴与饿,都是人类讨厌的感觉。星月部落的一些战士们组成了小队,打算不经过天阳,找到突破口去挑水回来。 成功一次,牺牲了两人,带回的量也只够全部落一人一口……杯水车薪。 渴啊。 绝望啊。 各种负面情绪在星月部落中扩散。 底下避难所里的难民们,早就知道了这个严峻的情况。 而在今天,他们也终于商量出了一个结果——一起出去清理去星月湖边的路,然后靠他们的身体,将那些魔兽挡开——再让很多人来挑水。 难民们大多没有经过星月部落的训练,都因为长期挨饿营养不良,大多身体素质也不够好。连星月部落的战士都会折损的道路,他们也一样会死人。 可能还会死很多人。 青年摸着怀里阿妹的小辫子,深深叹了口气。 “时间到了!”有人从洞窟外向里喊:“愿意去的,都出来!” 青年将茫然的阿妹塞进旁边一位病弱的女人怀里:“阿姐,帮忙照看一下。” “哎,”女人连忙应声,眼中又带着化不掉的忧愁和害怕:“你……你一定要回来啊……” 青年嘴上说嗯,心里却想,他早就下定了决心。 这些美好的日子,这辈子体验过,已经指了。 哪怕部落没有要求,他们也会自愿地与部落共存亡。 带回水,阿妹就不会渴了。 青年鼻腔一酸,强忍着泪意,手脚并用地和其他人一起,挨个爬出底下避难所。外面站着的足有三四百人,都是在星月部落生活了两三个月的难民们。 他们被体验过绝望,感受过孤独,又在星月部落重新捡回了做人的感觉。 阴云不散,难民们的热血却不会熄灭,领头人将手高高举起:“为部落,运回水——” “运回水!” “为部落!” 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前开动,来到南面靠星月湖那侧的门时,在围墙上不断向下扔白狐和蓝龟留下的冰中火的战士们,看到来人惊诧地大喊:“你们……怎么这么多人!?要干什么!” 守卫已经不在了,星月部落的部众们都在围墙上下忙着对敌。 有时用弓箭,快撑不住了用冰中火。两位神兽前辈留下的武器数量也有限,神兽如果再继续增多下去……耗尽这些武器也就是两三天的事了。 缺水的状况已经持续很久,围墙上的战士们个个衣着残破灰头土脸,相比之下,一直留在避难所的难民们,除了瘦弱外,竟然看起来还更精神一点。 “我们去取水!”领头的难民喊话道:“你们扔个冰蛋,我们冲出去!一定带回足够的水!” “…………”有位女战士失声道:“开什么玩笑!?现在的外面的魔兽更多了,肯定会有有人受伤甚至死掉的!你忘了之前我们……” “我们知道!”难民高喊:“但部落不能没有水!” 战士们动容了。 这么几百号人一齐仰头看着他们,眼底都是坚定和无畏。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怎么这样啊……”女战士眼睛眨一眨,控制不住地涌上了泪水,忽然肩膀被人一拍。她转头看,哽咽喊道:“阿九大人!” 阿九也已经精疲力尽,走到围墙边,微微俯身看了看。 “……去吧。”他简洁地说,又转向围墙下一个原守卫:“去给他们开门。” “阿九大人!”战士们纷纷抗议:“去了不是送死吗!?” 阿九面无表情,内心苦涩,谁都看得出来的道理,他又怎么看不出来? 外面的魔兽越聚越多,冰中火的数量急速减少,而水,他看着天阳,想提醒,却没有机会。 他一个人顶在战斗最前线,短暂的休息时,就回到容月昏迷的小屋静静坐着,那时也许能合眼休息一会儿。 他太累了。 而且他的力量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三天前天阳就试过了,引水已经变得很艰难,这应该和他的身体状况有关。 但是缺水实在是大事,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阿九和阿川讨论过,该派什么样的队伍再去一次,当时……阿九就想到了那群难民。 他性格偏理智些,但不代表他冷血。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被他自己艰难摁了下去。 然而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一面唾弃自己,一面一直在想,该用什么理由和难民们商量这件事。如果他们不同意,甚至愤怒起来,星月部落能否承受这种内忧外患的状态。 而如果不求助这些难民……星月部落的原部众们已经很累了。 谁知就在他想破脑袋犹豫时,竟然等到了这些难民们自发的组织去打水的队伍。 阿九心绪跌宕起伏,但他没有任何理由劝阻,说出口的也唯有“去吧”两个字。 在这一刻,阿九发自内心的想念容月。 如果是他,也许能更好的处理这件事吧?毕竟他带着奇异的力量,从来只会给他意外和惊喜…… 月祭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呢?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身边的女战士已经泣不成声。魔兽的阵阵嘶吼成为残酷的背景音,众难民们脚步微顿,却毅然地向大门走去。 “扔冰火蛋!快扔!”战士大喊。 几枚白狐和蓝龟合力做成的武器扔下去,烧出一片火海。魔兽们迅速惨叫蒸发,出现一片空地。 “快!快跑!”一个战士忽然从围墙上跳下,他举着盾牌,跑在了最前面! “跟着我!跟紧点!快!” 队伍哗啦啦向前,眼看就要一头扎进黑色的浪潮,忽然,一道笼罩天幕的刺眼白光从身后将他们吞没—— “……是,是月祭祀吗?” 白光温暖而柔软,像从心底里注入的力量。 “是月祭祀……他醒来了!!” 第132章 白光驱散阴云,等众人的眼睛渐渐缓过来时,竟看到一缕缕阳光洒下。 空气中的烟尘还没消散,此刻却像林中雾气一样,将场景映得像仙境一样梦幻。 而那些凶残的魔兽们,竟已经被融成了细碎的白骨,而黑气哪里也找不见了。 “我,我们得救了?”围墙上那个女战士茫然,眼泪大滴大滴落下,忽然双手捂住口鼻,呜咽出声:“是月祭祀救了我们……一定是的……” 地下避难所中有人钻了出来。 “太阳!太阳出来了!” 一声声此起彼伏的兴奋终于惊醒了怔愣中的阿九,他腿发软,跳下围墙时差点跪在地上,旋即起身,用力向白光来的方向跑去。 一定是月祭祀!他醒了!在北门那里! 阿九呼吸粗重,左脚绊右脚摔了好几个跟头。 他从不放任自己这样丢脸,但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他满心的期盼和喜悦,又带着劫后逢生的庆幸,只知道跑,不停的跑。 终于,绕过几栋房子,北面围墙出现在视野里。 “天阳,天阳醒醒?”容月惊慌地跪在围墙上,从阿九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垂落的散乱头发。 他心里咯噔一下,加快速度冲到目的地,攀着梯子跑上去。 “阿九!”果果看到他,哭着抹了把眼泪:“天阳大人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月月刚刚才到……” 才到? 阿九的理智逐渐回笼,发现容月的装扮很不正常。 他不是刚刚醒吗?为什么会穿着这么华丽的衣服?而且虽然衣服本身很繁复,但到处挂了不少破漏,也沾了很多尘土……尤其是裸露在外面的脚底,泥与血混在一起。 “月祭祀。”阿九强迫自己镇定:“先别在这里,把天阳送回屋里去。” “……啊,”容月按了按太阳穴,刚才用了太多力量,出了一身虚汗,神智也有点迟钝:“对。阿九拉我一把。” 在众人的搀扶下,天阳被抬下了围墙。阿九跟在容月的背后。 他忽然毛骨悚然地想,月祭祀,还躺在那间小屋里吗?如果真的还在,那眼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一步步接近容月和天阳的家,推开门时,阿九的恐惧达到了高峰的极限。 然而先一步出现的,是四散飘走的光点。 而床上已经空荡荡的了。 容月没明白前因后果,他头痛欲裂,等大家七手八脚把天阳抬到床上时,他跟着爬了上去。 “有水吗?”容月一手撑床,看着天阳干裂发黑的嘴唇,心里钝痛。 “有!”果果连忙道,冲出去找水了。 部落仅剩的一桶水都被拎到了小屋里,容月在这期间定神感应了一下天阳的生命力。 他还活着。尽管虚弱,躯体却潜藏着无限的力量。他只是透支了太多,这时候晕倒,也是一种身体的自我保护。 容月放下一半的心,接过水喝了一口。 无限的安心在这时才浸润了他的四肢百骸,他眼中闪过一道水光,深呼吸后看向大家:“战斗还没有结束,我只是清除了我的圣光笼罩范围内的魔兽……过不了多久,还会聚集起来。” 大家一听,顾不得寒暄,急匆匆出去组织战士们休息,以迎接新一轮的艰难战斗了。 “月祭祀,”阿九说:“不久是?白狐蓝龟留下的冰火蛋不多,预计再撑三天。” 容月轻轻嗯了一声:“我太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再说。别担心,在我醒来之前,一定不会来得那么快……” “好的。”阿九点头,临走前,他左手撑着门,回身问:“月祭祀……你真的是月祭祀吗?” 容月迷茫抬头,银色的垂顺长发从耳后滑落,搭上脚踝。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这……是他真正的身体。 衣服还是庆典时的那一身,被□□过后的款式,在部落里为了方便剪短到后腰网上的头发,在游戏里恢复得长到小腿。 他记得他刚赶过来,其他人兴奋地说“你醒了”,也就是说,之前三个月,他,或者说是被他的灵魂之力影响过的月的身体,一直在沉睡。 沉睡的人会换衣服吗?头发会突然长这么长吗?最重要的是……他去哪儿了呢? ……是了,那阵光点。 容月短短几秒想了很多,对阿九开口道:“我一直是容月。是部落的祭祀,是天阳的伴侣,是你们的战友。” 阿九心中一松,释然笑了笑,带上门出去了。 脱力感铺天盖地袭来,容月端起床头的水,喝了两口,又渡了两口给天阳。 天阳嘴唇干裂出血,整个人憔悴得瘦了一大圈,容月怎么会不心疼呢?他合衣躺下,紧紧贴着天阳,像个变态似的嗅他身上的味道。 “……我终于回来了。”容月喃喃道:“这次再也不会离开了。对不起。” *** 天阳做了个梦。 他梦见一个春天的早晨。 春耕刚刚开始,部落每个人都忙碌着。闲置了一冬的工厂,里头的器具们需要保养维修,田里要赶着翻地撒种,过了冬的牛羊们都饿瘦了,负责养殖的部众们积极出去找草料。 唯有他们的小院子安安静静。 春风吹开窗格,将微醺的暖风灌进来。一朵因为沐浴了太多阳光,而开得格外早的粉色小花,被风吹进了这扇床。 最终非常有缘地停在了熟睡的容月鼻尖上。 天阳早早醒了。他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容月的睡颜。 对方不愧是所谓的“人造的完美”,全身的细节无一处不精致。但他又因为拥有灵魂,而多了几倍鲜活的可爱—— 他喜欢微张着嘴睡觉,因此靠外缘的唇有一点点发干,不如贴近牙齿处润色。他的睫毛被水珠凝出两绺来,随着呼吸颤动。脸颊压在竹篾编成的枕头上,压出几道格纹的印记,还有他自己睡熟以后的自然反应,脸蛋永远红扑扑的。 鲜活而可爱的人,即使不睁眼,被一朵花装点后,都像是天赐的礼物。 天阳一直看着,连自己脸上带笑的表情都不知道,满心满眼都是,他怎么这么可爱。 即便像这样睡懒觉,也可爱。 正想着,容月眉头皱了皱,口中哼哼了两句,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里带着刚醒的迷蒙,好像能容纳万千星辰,天阳呼吸一窒,体温升高。 “天阳……”可爱的人不甚清醒地叫他,似乎是嫌弃阳光晒醒他了,又皱紧眉,一头顶进天阳怀里,将他紧紧搂住。 “真的晒死了……”他不满地含混道:“天怎么这么早……就亮啊……” 这话说的,天哪里是你不想亮就不亮的么? 天阳苦笑不得,怀里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梳好了才会垂顺,这会儿滚了一夜,也挺凌乱的。 容月又睡了一会儿,觉得闷了,抬起头,果然脸捂得更红了。 “大概几点了?”他茫然地问。 天阳知道他差不多清醒了,轻笑着回答:“九点多了吧。” 这个计时方法只有他们两人之间用,因为容月总是在刚睡醒时问他几点了。久而久之,他也掌握了大概判断时间的能力。 容月眼睛睁大,猛地坐起来:“九点!?你怎么不叫我?” 天阳心想,你睡成那样,任谁忍心把你叫起来呢? “……啊,晚了。”容月想了想,挫败地又躺下去,还翻了个身:“已经晚了,不如……” “起来。”天阳不惯着他了,起身下床,想了想,挑了个最有诱惑力的词:“一会儿我们吃咸蛋配粥,还有烘蛋糕。” “咸蛋!”容月又惊喜地坐起来,一面梳头一面追问:“午饭呢,吃什么?” 早饭喜欢咸蛋,但之后一定要配个甜的。午饭其实不管说什么菜他都会很兴奋,天阳早就摸透了规律。 他忍住笑意,回答:“鱼香肉丝。” 容月看起来高兴极了。 春日暖风烘得人熏熏然,他沉浸在这份喜悦里,身体也感觉轻飘飘的。 这时,容月忽然垂下手,看向窗外。 “啊,我要回去了。” 天阳心中一紧,恐惧像一柄终于从头顶落下的剑,将他整个人刺穿。 “你要去哪里?”他急切地问。 “嗯……”容月歪头想了想,冷漠说:“当然是我来的地方啊。那里才是仙境呢。” 窗外忽然狂风大作,将容月的头发吹得猎猎作响。 容月说:“你早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又在恐惧?我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不,别走。 天阳内心重复着这句话,嘴上却像粘了胶水,根本说不出话来。 “别贪心了……” “别走!” “天阳!”容月惊诧地扶住他的肩膀:“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一直在说话……是做噩梦了吗?” 天阳心脏剧震,梦里的场景和眼前的交叠,让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尤其是窗外,烈日当空,哪里是持续了半个月阴霾的样子? 所以……他还是在做梦吧? “傻了?”容月担心地掐了他一把。 天阳痛得一哆嗦:“…………” 不是梦! 容月也刚刚睡了一觉醒来,精神恢复了些许后,一直在用神力给天阳缓解疲劳。 他透支得太厉害了,身体受到了严重的损伤。容月心疼又自责地一直在给他治疗,这会儿人才醒了。 容月还吊着的半颗心总算缓缓落下。 他有无数话想和天阳说。 这片大陆的本质,交战的计划,自己遇到的困难,甚至想和天阳撒个娇,那天被摁在门框时有多痛…… 但被天阳猛地摁在怀里时,容月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回来就好。”天阳沙哑地说:“别走了,好吗。” 第133章 他也很想我。 容月被抱住的那一刹那,心里像有绚烂的烟火炸开。 这几天殚精竭虑的努力,回到蛮荒时不眠不休的赶路,全都有了最好的回报。疯狂想念的人也想念自己,这是多幸运的事。 同时他也感到一阵后怕,如果他真的留在了那里,天阳会怎么样? 会带着永远遗憾死去。 “我不会走了。”容月心中揪紧,又庆幸说:“再也不会了。” 缓了一会儿,容月另起话头,将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尤其是关于这个世界的事,他几乎是一字不漏的说给天阳,一起分析。 “废墟,是混沌与秩序交战留下的战场。”天阳重复:“混沌与秩序,像不像魔气和神力的另一种说法?” 容月点头,这点他之前就想到了:“我怀疑,我们这里所谓的魔气爆发,所谓的两种力量的碰撞,就是指的这什么交战……之前想过,有序能帮助人类的发展,形成部落,形成社会,所以这个稳定发展的路线,天然站在了‘秩序’这一面。” 他看了看天阳,又道:“而你,还有哪些感染了魔气却还活着的人,包括星野里的魔使们,是天生不爱循规蹈矩的存在。” 天阳迷茫:“有吗?” 容月笑了笑:“有啊。如果有灵魂力量,说明人比起做了什么,想法才是判断阵营的标准。你心里有过很多叛逆的想法吗?” 天阳记不清自己年少时的心情了,刚想反驳,容月道:“其实人或多或少,在某些时候,总想做些叛逆的事情来。他们只是没接触到魔气,事实上,也许一半的人都有成为魔人的潜质。” 一半,平衡。 “世界本该是正常的,秩序不会成为一种可见的力量,而离经叛道,也不应该是被憎恶的可怕存在。这一切也许真的和神有关。” “白狐和蓝龟前辈曾说,这种大战,每过几百年会有一次轮回。我一直在想,如果最后哪一方赢了,世界不就彻底被占领了吗?怎么会另一方仍会卷土重来呢?后来我想,也许这样的战斗并不会走到最后,在满足某个条件后,就会被迫中止了。” 天阳看着容月,忽然说:“归零树。” 容月赞许点头,将法杖拿出来。 归零树,这个名字本身就很特别。归零,什么归零?是对抗的双方,激荡到一定程度后,将世界归零。 容月唯一能确定的是,绝不是彻底回到起点,否则蓝龟和白狐前辈不会还记得上一次大战。 但战争起码也要进行到后期,不然也不会叫灾难。 “我掌握了神的力量。”容月扔开法杖,单手一个响指,圣光球耀眼地悬在房间里:“我已经不需要再依赖系统和工具的力量,就可以施展消耗神力的法术了。而你,是与我亲密无间的魔使。” 容月看着他的眼睛:“如果能够停止这一切,只有我们了。” 天阳笑了。 “我说过,我永远追随你。” *** 难民组成的队伍,终于从星月湖运来了水。 听到容月醒来的消息,全部落都兴奋起来,许多人放声大哭。他们感觉重新看到了希望。 短暂的休整后,容月为伤员做了简单的恢复。 有了神谕这个技能带给他的力量,一个小小的圣光球,都能耀眼得像太阳一样。 天阳感应过后,确定魔兽们要到明天天亮才可能卷土重来,几人便重新制定了计划。 蛮荒还有无数地方处在水深火热中,容月天阳要尽快赶去星野,归零树能不能解决他们的困境,还需要亲自去一趟才知道。 如此这般说了计划,容月忐忑问:“你们能撑住吗?如果星野不行,我们会尽量赶回来。” 果果忽然站起来:“去吧月祭祀!” 她要哭不哭的,含了一包眼泪,不敢眨眼。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容月回来就能结束一切灾难,忘了容月也是人,他只是一名祭祀,他不是神。 “去吧。”阿九也站起来。 整个圆桌会议的众人纷纷起立,挨个给容月拥抱。 “做你觉得该做的事。”云野温和地笑了笑:“我们永远支持你。” …… 脚像踩在云端一样。容月被天阳带着,轻装上阵,心情都不见丝毫沉重。 这一趟可能无功而返,可能会得到更不好的消息,什么都有可能,他却丝毫不觉得恐惧,忐忑。 能够建立星月部落,是他做的最正确的事情。 星野很快到了,踏入迷雾中,熟悉的幻境并没有再次到来。 魔使们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楼与房间空荡荡的,与容月回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顾不得多想,他们赶去了归零树。 纯白的大树依然梦幻得像个童话,它的枝杈高高伸进天空,仰头看不见边际。 “要怎么做?”容月喃喃自语:“我的攻击对他没有用处,你倒是能砍下来树枝,但总不能把整棵树都砍倒吧……” 容月说着,放出圣光又试了试,却在这时,大树发生了明显的颤动。 “为什么!?”容月将圣光收回去,又试探地将神力注入。果然,这棵树对他现在的神力有反应! “或许是程度。”天阳说:“你回来以后,力量变得更强了。按照你之前的猜测,归零树会对更强的波动有反应,这代表思路是对的。” “有道理……”容月若有所思:“你的力量也更强了。这样说来,也许我们打一架……啊!” 归零树周围忽然狂风大作,星野中被外来的力量挤满,黑与白形成一道道旋涡。 纯白大树感应到这种对抗与撕裂的力量,颤动得更加强烈。 容月被天阳紧紧拉着,摁在树干上,狂风吹得他睁不开眼。 “趁现在!”容月高声:“我把力量灌进这棵树上,然后你攻击我的力量!朝着最亮的地方攻击!” 天阳收紧手臂。 容月闭眼,将那个不知名的神留给他的力量一丝不剩地榨出来,一道光之结界以树为中心向四周涌现。 “神谕。” 白光大盛。 天阳将力量拧成一根尖刺,毫无保留的向结界刺去。身体被抽空的感觉很糟糕,透支还没有完全恢复,四肢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他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视觉瞬间被切断,黑色的花纹从心脏处再次伸展,活了一般再次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网。 心跳无比剧烈,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短暂又漫长的瞬间,一切像按了暂停。 天阳找回了视力,看到了眼前壮观的一幕。 黑色的荆棘穿透了白色的光球,将归零树牢牢地锁住。 颤动在积蓄,即将爆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巨浪。 天阳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面前的人牢牢搂进怀里,尽量护住每一分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摁在地上。 轰—— 地动山摇。 ***** 容月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 他看向左边,右边,又转身,嘶吼:“天阳——!”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一片白雾?是星野的外围? 人呢?天阳呢!? 容月暴躁地扯了一把头发,咬着牙又吼道:“天阳!!!” “容月。” “…………” 雾中传来声音,却无法辨别方向,容月一惊:“你是谁?天阳呢?” 随着他问出话,迷雾散去,一座晴朗的欧式花园出现在眼前。 圆顶凉亭中坐着一个人,他手中还有一把茶壶,看起来惬意无比,甚至好脾气地招招手让容月过去。 “别着急,来,喝茶。” 容月心中的焦躁无法排解,爆炸前被天阳挡住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忽然就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现在想离这些神啊鬼啊计算机系统什么的远远的,他只想知道天阳有没有事! “那个混沌阵营的男人?”喝茶人笑了笑:“他死了啊。” 容月转身要走的脚步顿住,冲进凉亭,将茶壶一把扫在地上:“你说什么?” “哎呀,脾气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好啊……”喝茶者眯眼笑着。 这是个十分标致的男人,有种雌雄莫辩的美丽,黑色的短发垂顺又典雅,怀表塞在西装口袋里。 容月脑子快要爆炸了,手颤抖着:“你再说一遍?” “……啊,”男人叹了口气:“其实不用我再说了吧?他不是死于保护你,是因为混沌之力强大了,最终总会是这个结果。你以为星野中的魔使们都去哪里了呢?” 容月愣愣地放下手。 “欺骗自己没有任何意义,你亲眼见过那些魔使死亡的结局,时间或长或短,终结是必然的结局。”茶壶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回到了桌上,男人继续往杯中倒茶,茶汤永远是漂亮鲜亮的颜色。 “他们不会因为在你身边,就改变命运,你知道……你不是神。” 容月双拳紧握:“你想说什么?” 男人又笑了笑:“你知道这片大陆,只是一片废墟吧?” 容月深呼吸,麻木的点头。 “你们猜的没错,这片大陆的确有神,就是我。”他没看容月忽然睁大的眼睛,说道:“灵魂总会在无意中被孕育。这片大陆上的人是这样,你也是这样……你,是真正存在的灵魂,只不过孕育的方式比较特别。” 男人喝了口茶,慢慢说:“你是被众人喜爱而生的。” 容月张了张嘴,半晌喃喃说:“可是我,并不是……” “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男人接话,饶有兴趣地说:“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呢?其实你发现了吗?你现在的性格,和还在神殿时也不一样啊……” 确实。 容月很多小习惯和喜好都是在蛮荒养成的,所以他回到星月纪元,才会感觉那么无所适从。 “被众人喜爱而生,也会渴望一个人的喜爱吗?”男人若有所思:“所以你才渐渐因为他的喜爱而改变了?” “我不知道。”容月从没想过这些,他现在脑子痛得都麻木了。 呼吸困难。 “嗯……”男人思考片刻,慢慢站起来:“你是个特别的灵魂。我们一直在看着你,究竟会做什么,会走向怎样的结局……想要改变命运,实际上你做到了。” “你口中的归零树,是我栽下的。当混沌之力超过这片废墟承受的界限,它就会将这些力量吸走,与我的力量混合,沉淀,最终化为土壤,将大陆向外延伸。” “而你,提前将它触发了。现在那个世界,想必又干净了吧。” “最初只是我随手扔掉的垃圾,没想到……” 男人抬手一点,一道波纹扩散出去:“你看。” 世界出现在他脚下。 白云,蓝天,森林,草原。 山脉蜿蜒,流向远方,漂亮的鸟儿划破长空。 人类点缀其中,成为小小的,发亮的水晶。 “喜欢吗?我将力量传给你,你可以当这个世界真正的神。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你都可以随意动用大陆本源的力量。”男人衣摆被风吹起,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从此以后,这片大陆不会再有灾难。人类不再需要提防着灭顶的危机,祭祀这个奇怪的性别也会消失,一切会走上正常的轨迹。”他侧过脸:“而你,将成为所有人喜爱的对象。” 容月喉结动了动,半晌说:“如果我接受了,可以复活谁吗?” “不可以。”男人笑,会意说:“你可以阻止某个人的死亡,却不能改变过去。怎么,你要拒绝吗?”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也不会怎么样。”他说:“这地方没人管,我也不会常来,你很害怕的混沌之力引起的灾难,还会不断的重复。” 心不断往下沉,容月抠着手心,一道血线流下来。 “没有后悔药可以吃,是吗?” “……你猜?”男人伸出一只手:“神的位置,你愿意坐吗?” 四目相对,容月紧紧盯着这个人,或者说,是神。 “我愿意。” 指尖带着血印,容月伸出手。 神什么也没说,微笑着伸出纤长漂亮的食指,往容月额头上轻点。 一阵巨大的冲力从那一点传来,容月感觉自己像被一颗子弹穿透,在那一瞬间,无数回忆从脑海中闪过。 他腿一软,跪在了软绵绵的云朵上,短短数十秒,他再抬起头来时,眼瞳已经变成了如这位神一般的漂亮湛蓝。 “很好。”神似乎不打算在这里多呆。他传出去的信息够这位代理人管好这一小界了,又不傻不蠢,总不会读不懂吧? 只是迈出脚是有点淡淡的失望,具体失望些什么,他也不知道。 然而下一秒,神的脸色骤然一变。 “你!” 容月仍然跪在原地,但他周身浮现出若隐若现的黑气。他左手捂着胃,右手撑地,被神一把提起来:“你吃了什么?” 容月脸色苍白,皮肤下隐隐有黑线滑过。 “藏着魔气的果实。” “……什么?”神意外:“混沌之力是不可能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的,你是我的化身,你,你…………” 容月忽然笑了笑,垂落的发丝在风中荡漾出愉悦的弧度。 “如果不能把天阳换回来,我为什么还要做一个守着秩序的人?” 灵魂之力共鸣,黑色的光以容月为圆心迅速膨胀,神不由松了手,后退几步。 “求求你。”容月闭上眼睛:“我不想再一个人活着了。” 时间的巨大齿轮骤然浮现在世界上空,掌控着一界之力的力量被迅速同化为不可小觑的混沌之力。顺时针转动的齿轮缓缓停滞,后忽然反向疯狂旋转! 云雾下面,世界飞速变幻,神惊愕地看着这幅倒带的画面,半晌感叹:“……原来是这样。” 被压扁的山重新隆起,被魔兽吞没的部落再次出现,蜂群部落从那个死亡山谷倒回曾经的家;勇气城城主刚刚娶了第一位妻子,桑漠的在蚕室找到姐姐,喊她去吃饭。 刚山部落里,小祭祀容月忽然醒来,看到身侧躺了一个身材宽阔的男人。 神忽然笑了,那阵失落烟消云散。“……这样才是正确的方向。”他抬手一挥,刺破苍穹的白色归零树瞬间枯萎,星野周围的迷雾散去。 地陷提前来临,大地摇动,却仅仅是摇动而已。 神收回了他不小心扔下的错误。 这次他脚步轻快,离开时口中还哼着歌。也许心血来潮时会再来这里看看,也许不会……谁知道呢? *** “地陷了!” 刚山部落正燃着篝火庆祝雨连出嫁,突然间地动山摇,所有人都慌得不行。 天阳睁眼时一片茫然,耳朵捕捉到那句地陷,下意识翻身,撑在身边人的身上,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小祭祀并不想嫁给他,严格说来,还不算是他的妻子。天阳脑中纷乱,思绪跳跃,心想,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动作似曾相识? 头顶不断落下草屑,容月睁开眼时,正看到一块石头砸下来! 他心跳加速,狠狠一推天阳,两人一起翻滚着跌下了石床。 那块石头砸在床上,容月惊惧地看向原处,却发现…………这和当初差点把天阳砸死的石头完全不是一个规模! 他出现在这里,代表时间倒流成功了,但是为什么事情的发展和曾经不一样了! 容月想起来,急忙抬手想召唤一个圣光球。 失败了。 因为他强行改变了阵营吗? 顾不得想更多,他拉着天阳就要起来:“快,地陷了,我们一起出去!” “…………”天阳茫然看他:“已经不晃了。” “啊?” 容月怔住,这才发现,真的不晃了!! 为什么这么快就停了!? 他下意识低头看天阳,视线扫过自己的手臂,顿住,发现腕骨内侧刻着一只小小的黑色标记。容月不认识这种标记,而且身体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力量。 再看天阳,似乎也比初遇时要精神很多。 难道,力量已经……全部消失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 容月差点哭出来,强忍着泪意,不敢上去和天阳拥抱。他的时间回转是对整个世界的,天阳现在想必还不认识他吧? 看他的眼神十分迷茫,自己如果扑上去,会显得很奇怪吗? 这么一想,就直接站在了原地。 天阳的确不记得了。 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对他说,拥抱你面前的人。 仔细看看,这个怯懦不爱说话的月,以前是长这样的吗?虽然挺好看,却不像现在这样……这样让他……悸动。 天阳伸出手,想触碰对方的脸颊,却意外碰到了他流出的眼泪。 温热的触感泅湿了指尖。 那一瞬,所有的记忆回笼,爆炸般挤进他的脑海,天阳闷哼一声,抬手撑住墙。 “天阳!?”容月顾不上太多了,撑着他回到床上,焦急问:“怎么了?怎么回事?哪里难受?” 宽厚的手臂收紧,容月忽然被紧紧抱住,下巴搁在天阳肩上,眨了眨眼。 “你……” “容月。” 容月一怔,心怦怦地跳起来,又沉又响。 “没事就好。” 春日暖光融融,那一刻,容月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 前部落第一勇士天阳,要带着他的新婚妻子脱离刚山部落! 刚山首领听到消息怒不可遏。 这是在对他表达不满吗?一个病歪歪的人,活不了多久了,只能靠部落里分配的食物勉强混个肚饱,就这样竟然还想走? 部落众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似乎都在说,他是个多么没有同情心的首领,竟然这样逼迫前第一勇士……天阳虽然受伤中毒,命不久矣,但人还活着啊? 先是让小女儿悔婚,又把一个啥都不会的小祭祀配给人家,这下还逼着人跑了……这是不给人活路啊!昨天的宴会人家是不是也没来参加? 真是过分。 刚山首领听着议论声如芒在背,就算他真的有想法,明面上也没出过错,除了小女儿不能嫁给他以外,什么也没亏待啊? 这天阳,真是不懂事极了! 他带着一群人轰轰烈烈来到天阳破败的小屋,顾不上为这环境挽尊了,推开门冲进去,喊道:“天阳!” 屋里静悄悄。 “人呢?”刚山首领这下是真懵了,他以为天阳就是说说而已,哪里能知道,他留下话直接就走了呢? 这时出去问话的人回来了,告诉他,天阳他们一早就离开了,守卫看到也没拦…… 刚山首领气结,狠狠踹了石床一脚,反倒把自己的脚趾踹得痛麻一片。 “首领首领!”外面一群部落的小崽子跑进来了,最大那个口齿清楚,高兴道:“首领终于来啦!天阳让我们给你带话呢!” “带话?什么话?” “当然是他要走的话啦!”崽子说:“天阳说,他要去东南方向的仙境,要在那里建立新的部落!” “…………………………啥?”刚山首领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最大的崽露出了哎呀你真笨的表情,耐心重复:“天阳!要自己建立新的部落啦!” “他也是首领了哦!”“他是这么说哒……”“对!天阳首领!哇,好好听啊!”“好厉害哦……” 刚山首领差点晕过去,抖着声音问:“建什么部落啊?哪有那么容易……” 几个崽子相互看看,异口同声:“星月部落!” 两人踏着朝霞前进,新的旅程即将开始。 第134章 番外一·后来 容月万万没想到,他竟被迫收拾了个烂摊子。 循着路线到达裂谷时,他和天阳已经前前后后跑了七天多了。没有了瞬移的生活水平简直是直线下降,他俩累得够呛,又费劲巴拉的生起火堆烤路上抓到的兔子。 容月灰头土脸的挽起头发,怎么感觉神力没了连头发质感都粗糙了!? 郁闷地绕了一会儿头发,他突然想起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 “哈哈哈哈——”容月被自己逗得笑倒在地上,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自由过。 “什么?”天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衣服脏了,路上看到一条河,等会儿带你去洗澡。” 容月躺着,脸上带笑,自下而上地看他。 啊,太好看了。 “天阳,我们变成普通人了。” “嗯。” “你会觉得委屈吗?”容月问。 天阳烤兔子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但此刻没有盐,没有糖,没有后来做出的许许多多的调料,味道难免差了些。 可是容月吃下一口时,脑中仍然冒出了一句话:太好吃了。 第一次吃到天阳的烤肉串时,他也是这样的心情。持续到今天,一如既往。他觉得还可以喜欢天阳很久很久。 一路上休息时,他已经把神的事情和天阳七七八八说得差不多了,天阳对爆炸前的记忆不如容月的清楚,好像时间回溯对他仍然有影响。 但是他努力回忆着,容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好像都能在记忆里找到闪光的片段。 就好像沙海拾贝,让他觉得新鲜又有趣。 “不会。”他答,把烤好的兔子一串串喂给容月,垂眸说:“我本来就是普通人。” 又说:“我更担心你。” 容月眼睛笑得弯起:“这是我的选择。” 只要你活着,不管是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寿命,我都可以接受。 本来是必死的结局,现在完全是赚来的。 况且他太想试试普通人的生活了……爱情从来会平等地降落到他们每个人身上。 谁知这觉悟第二天就失效了。 当他们到达裂谷,望着谷里浓重的迷雾,若隐若现的哀嚎,容月心中一揪,下意识挥出一道圣光…… “???” 容月望着手心上方漂浮的白光团,惊呆了。 “我……”他张口结舌:“我不是没有神力了么!?” “这是什么!?”“神啊——”“光,这绝对是神的光芒!”“神会来救我们吗……” 容月差点被崖底的风吹得凌乱。 这到底什么意思!? 天阳也愣住了,但他很快回过神,拉过容月的手仔细检查了一下。 “不一样。” 容月:“什么?” 天阳:“和以前不一样,你的力量,不需要借助法杖作为媒介了。” 容月反应过来,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很快回过神:“不行,还是先救人,我们这次已经多耽搁了好几天了!” 容月跳下去忙活,天阳跟在他身后,心中恍惚且温暖。 他发现了,无论什么时候,容月还是容月。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甚至换了个身体,抑或是时间回溯……他的灵魂仍然是同一个。闪闪发光,在这样的夜晚,在迷雾,在深海,照亮着他向前的路。 *** 神的确留了个烂摊子给他。 一个月后,容月才差不多搞明白了怎么回事。 说起来,那家伙也是任性得很……神都是这么随便的吗?说话跟放……一样。 什么如果你接手我的位子,就是这个世界新的神了,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什么这个那个的。结果他想办法来对抗了一下,对方露出“啊,原来还能这样?”的惊讶表情,还是把位子丢还给了他。 是的,容月已经确定了,自己对这片大陆的探知力能覆盖到蓝海的海上。再向更远处倒是迷茫了。 也许大海的外侧就是这个世界的边界。 除此之外,他开始拥有对地形,天气,地质等自然的更深刻的理解。 这份理解,能够被祭祀借用,用来预知吉凶,预知部落天灾,预知迁徙的路线。 容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真的成为了神的代理人。 而且连辞职都不行。 不过话说回来,他现在已经不再害怕“神”这个字眼了。 他从那个世界脱离,已经彻底的得到了自由。 而这个能力给他带来的,也还有很多好处,有些他想做,却没有能做的事情,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比如蜂群部落的惨剧,就还来得及阻止,但什么时候去呢?什么时候介入的时机才最好呢? 容月连着几天都很焦虑,有天还神思恍惚地对跟他还不太熟的露水说:“小滴呢?” 露水露出茫然又嫉妒的表情:“啊?” 容月:“…………” 坏了,可别真的篡改时间线,小滴出不来了吧!? 天阳赶紧把他拉回小木屋:“别急。” “啊,”容月懊恼地扯了扯头发:“我不是……我忘了。” “别急。”天阳又重复。 天气晴好,从窗户向外看去,有着一方格外碧蓝的天空。 “没有完美的事情,所有的遗憾都是真实的。” “把你不能忍受的遗憾弥补,其他的也要学会放下。” “和我一起做曾经做过的事,不好吗?” 心又怦怦跳起来,烦躁与焦虑被一扫而空。容月张开双臂,由天阳将他搂进怀里。 天阳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是人,你是容月。” “我永远爱你。” 容月闭上眼睛。 我也永远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