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偷了我的心》 第1章 阳春三月,京州,淡闲茶馆。 一身着玄色云锦长袍的男子手执缀玉折扇,正一脸惋惜的与旁边执扇公子哥说道。 “想我天晋大国真真高贵的公主,竟三次定亲失败,简直荒唐。” 执扇公子哥打开折扇,慢慢扇起,脸上多了点愤怒,“全怪那煞神廷尉,回回都出来破坏,可怜我们天晋倾国倾城的芃姬公主,已过二十,竟还未出嫁。” “林兄万万不敢胡说,那廷尉可是真正的法不留情,咱可得悠着点。” 隔壁桌长须脸瘦的汉子拉长了脖子凑过来,“咱们尊贵的公主可是16岁就有了女儿,如今已4岁,这定不定亲的也无谓。” 那玄色长袍的男子小声的应着,“这倒也是,不定亲也是不缺男人的。” 那长须汉子猥琐兮兮,“也不知什么模样的男子才能入那公主府做面首,那可真是荣华富贵 娇羞美人,真真是财色双收。” 茶馆一楼大堂,三三两两坐着些斯文人,交头接耳着。 楼上雅间倒是传来一清脆女声。 “这些个读书人天天喊着苦读圣贤书,我看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学那长舌妇人,可真真是上不得台面。” “竹香妹妹,我看我去把这些腌臜东西的嘴都给缝起来才好。”一向不与三个大丫头闲谈的梅花都忍不住生气。 她能不生气吗?她的主子是这天晋国尊贵的公主,心地善良,美艳胜花,竟被如此议论。要真有机会见着那煞神廷尉,可得好好敲打。 在她心里,那廷尉纵然是依法查办,可她们公主现如今被这样议论,又如何不怪她? 想到这儿,她抬眼看了一眼依旧稳坐品茶的主子,当下心里就一股怜惜之心,那持杯抬手间露出的纤纤细手,她柔柔弱弱的主子啊。 那品茶的美艳姐儿抬眼看了眼自己的大丫鬟,见那面色,她就晓得,这小姑娘又在瞎想些什么,无非又把自己这主子想成了那话本子里,单纯善良的娇娇女。 娇她认了,至于这善良嘛……呵呵 还不等她说什么,这屋子里剩余的另外两个妙龄女子也一脸愤然的附和。 那品茶的女子茶杯放下,无奈道:“梅兰竹菊,你们跟整日无所事事的书生劳什子神,本宫可是将你们一个个养的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跟大家闺秀也没得两样。”梅花、兰叶、竹香、菊秋乃是芃姬公主四大丫鬟。梅花擅武,兰叶擅文,竹香擅琴、菊秋擅医,都是从8岁就跟在公主身边的。 这日升的时辰出现在这淡闲茶馆的,可不就是闲人。 这淡闲茶馆在这王城京州中已立足了三朝时光,是那抑郁不得志的书生们附庸风雅的好去处,这楼上雅间也是公子哥们与贵姐儿们外出好落脚的地儿,或谈事,或歇脚。 来来往往,有点身份和没点身份的人都知晓这处,乃是能知天下事的地儿。 而现这最里边雅间的贵人便是这茶馆的老板,也是这天晋最为尊贵的公主芃姬公主。 要说最为尊贵的公主,按理说这上头还有个长公主,乃是当今的孪生妹妹,论辈分,这长公主该是最为尊贵。可偏偏这长公主,最宠爱的便是芃姬公主。在芃姬公主将将8岁时,这长公主便亲口说了,她这侄女是最最尊贵的公主,不得让任何人欺负了去。说完这话,她便带着侄女去了西北封地。至于后来大长公主一直未入王城,便是后话了。 再则说,这芃姬公主是天晋国当今圣上唯一的公主,从小便是当今捧在手心宠着长大的,谁敢欺她? 四大丫鬟听了左右彼此看了一眼,由着梅花开口回话:“奴婢们是由公主教养大的,现下见那些读书却不知礼的书生敢这样议论,实是气不过。” 竹香上前添茶,她的声音相比梅花的沉稳显得娇俏灵动,“就是就是,还有那廷尉大人,怎么着也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呀。” “但那廷尉大人也并无过错,此次晋永侯罗世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惩办他也是应该。”菊秋是这四人中最为理智的丫鬟。 “这罗世子仗着自己家的权势抢老百姓的田地铺子,草菅人命,被查办也是应该。只是三年前那国弓将军府的孙子犯下的倒都是些王城常见纨绔犯下的错,那点丑事倒也被闹得人尽皆知,有些可惜了。”酷爱诗书的兰叶倒是对曾经王城京州的风流才子,也是国弓将军府的大将军之孙赵志才有些惋惜。 “哼,就那赵志才哪里配得上我们公主,要说这事还得感谢廷尉大人呢,要是大婚之后才知晓这人与烟花女子有些说不清的事,才是没地后悔去。”竹香翻了个白眼给兰叶,她最最是不喜欢这兰姐姐易被些书生模样的男子所迷惑。 芃姬公主笑着摇摇头,无奈道:“你们这几个丫头啊,净会在本宫跟前吵闹,罢了罢了,也该是本宫缘分未到。”她抿了一口热茶喊道:“梅花,你替本宫跑一趟,将法廷尉喊过来,就言本宫请她饮茶。” 四个大丫鬟立时噤声,工整立于芃姬公主身后,梅花上前弯腰福礼,“奴婢这就去。” 雅间内除了茶水声再无其它。 要说这梅花赶往廷尉寺衙门,却扑了个空。 这掌管天晋大案要案的廷尉大人不在衙门好好呆着,跑哪儿去了呢? 这前脚梅花刚出淡闲茶馆的门,后脚廷尉就带着两个衙兵进了茶馆。 那一大堂的人看着进来的几人,顿时吓得面色发白,端着茶杯的手僵住在半空中,当年16岁的状元游街这些书生可都是去见过的。无人不识得领头那人便是五年前状元及第,如今已官拜二品的廷尉法一,字牢酒。 法牢酒本身并不让人害怕,相反,他白皙的肤色衬的面色柔和,弯起的眼角,任谁光看这张脸都以为是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只他传在外头的传说,一桩桩一件件都深深的刻入了每个听者的心中。那合身的紫色官服和他紧抿着的嘴唇没法让人忘却他煞神/的/名头。 小二早已有眼色的请来了茶馆的掌柜张有福,他圆滚滚的身子一到大堂便弯着腰踱步到法一跟前,“草民见过廷尉大人,不知廷尉大人可是要喝杯热茶歇歇脚,楼上雅间请。”他勾着腰伸着手想将这煞神往楼上迎。 廷尉法牢酒凝神注视这胖掌柜,见他脸上已开始冒汗,也无意为难这小小掌柜,“尚有公事要办,便不饮茶了。”说完对着后头两个衙兵示意了一下。 他乃掌管天晋大案要案的廷尉法牢酒,眼线不说遍布全国,这王城京州的茶馆他还是有线人的。 两个衙兵便走向大堂身着玄色云锦长袍的男子桌旁,一个将目瞪口呆的两人提起,另一个又将邻桌的人提走,径直带出了茶馆。 略显诡异的是,被提走的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呆愣着被带离茶馆,如此一件值得津津乐道的闲事,这淡闲茶馆里头的人,竟未有一言。 怪哉也。 “本官路经此街,听闻此处有人造谣生事,便过来走一趟,也是顺路,打扰诸位雅兴,就此告辞。”法牢酒双手虚拱了个礼,转身带着长随欲离去。 “廷尉大人请留步,我家主人有请。” 法牢酒转过身子看向声音处,楼梯拐角处站了一妙龄少女,那少女话完朝她福了礼便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法牢酒身后的长随立时站到了前面,那模样好像那娇俏的小丫鬟是魔鬼要吃了他家的大人一样,“你家主子为何不亲自来见我们大人,却要这样连名讳都不报就来请人?” 竹香万万没想到,这区区一个小厮竟然有胆子越到前头来答话,心下想着,这廷尉果然是出身小商户之家,竟然这样没规矩。 “我家主人确是有事相邀廷尉大人,还请大人雅间一叙。” 长随还想说话,却被法牢酒制止,“思齐,即有人相邀,我便去去也无妨,走吧。” “大人,思齐是怕,这其中有诈。” 竹香听了便嗤了一声,“这光天化日,能有什么诈能诈到威名远扬的廷尉大人?” 难得的,法牢酒嘴角扬起,“姑娘说的是,思齐,你便与我一起来见识见识这诈吧。” 等到三人皆消失在楼梯拐角,大堂的人才面面相觑。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刚刚是我眼瞎了?竟然看到了煞神……在笑? 来请人的是丫鬟,那主人想必也是个女贵人,这风流书生们脑子里倒在想这煞神是不是要走桃花了。 毕竟名声煞,那张脸可能欺骗不少京州的贵女们。 满大堂竟无一人对男女独处提出异议。 天晋国与周边国家大不一样的国情便是,女人的身份地位不比男人低多少。这都要从天晋国的开国女帝晋始帝说起。 百年前,还是一方诸侯的独孤家有一子一女,儿子精通文墨,通晓政事,是个当权者的好苗子。女儿却擅武马功夫,从一小小诸侯女打下一座又一座城,乱世里,得兵权者得天下,老诸侯死后,女儿当了老大,儿子去陪自己老爹了。 晋始帝建立了天晋国,开女学,让女人和男人一样读书学武,入朝为官。 晋始帝驾崩后长女继位为晋延帝,更是大兴女学,颇有些阴盛阳衰的趋势。到了第三任皇帝晋公帝也就是先帝,才是皇子继了位。 但皇女也有继承皇位的权利,这是先祖就定下来的,无人敢去更改。更何况世家大族中也有不少是长女承爵的,便也无谁对这国情有所不满。反正明面上是无人敢的。 至于百年前的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时代早就过去了。 第2章 淡闲茶馆另一雅间,也不安静。 “王爷,楼下是法廷尉来拿人。”说话的是一穿着青布长衫的男子,看那模样便知是那坐着的人长随。 天晋国稍微有些家底的男子,家中均会准备一两个贴身长随,好便差遣。 长随在天晋,是最为得体的下人,虽是奴仆,但皆穿着得体,是在主子面前最为得脸的。 在贵女中相对应的便是贴身一等大丫鬟。 “哦?既是法廷尉,你便请他过来,本王要替妹妹谢礼。” 那长随弯着腰行李,“回王爷,法廷尉已被芃姬公主请进雅间。” 那少年听了扬起微笑,“妹妹也在?那看来本王的妹妹是要亲自谢过了。” 长随弯着腰,小心抬眼看了眼自己主子的面色,见主子看着桌前茶杯像是看着什么好玩的物件一样笑着,便知晓这话并不是问话,赶紧将脑袋低下,不再多言。 雅间冒着热气的茶水让空气中变得更为安静了,长随的腰已弯的酸了,那少年才又开口:“刘开,你可还记得,咱们这廷尉大人是几岁中的状元?” “回王爷,奴才记得,法廷尉是十六岁及第状元,奴才还记得那是成文十六年的事了,那年的状元郎游街惹的京州贵女都去了呢。” “成文十六年,与本王同岁呢,可本王前不久都有第二个儿子了,这状元郎还是孑然一身。” “是王爷凛凛威风。” 那少年脸上洋溢起自信的笑容,爽朗的大笑两声,“你这滑头。”当年十个小子,只留了这一个做贴身长随,看来也不无道理。 ………… 法一一进雅间,便看见坐着旁若无人品茶的女人,他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而后双腿一屈,朝着那女人行了跪拜礼,“微臣见过公主殿下。”他将双手拱和在地,额头抵手背,姿态虔诚尊敬。 法一自然是识得眼前女子的身份,回回宫宴最夺目的便是此女。 他身后的长随双眼怔了一晃,便跟着跪下。 那三大丫鬟惊在原地,连呼吸都不由自主的轻慢下来。 她们跟在公主身边已13年,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了,却还是惊住了。 在天晋,跪拜礼只上朝对着皇帝才需行的,除上朝外,四品以上的官员即便是见皇帝,也只需要行长揖礼便可。这二品的廷尉在茶馆里向公主行跪拜礼,这是前所未有。 偏那受礼的公主还一脸无事的品茶。 芃姬将茶杯放下,视线转向那贴着地面的堂堂二品大员,只看得见那束的发,一丝一缕均整齐的很,那紫色束发冠也配那紫色长袍官服,想必是家中有一擅长束发的丫鬟吧。 “还请廷尉大人,抬起脸来。” 不是快快起身,而是抬起脸来。三大丫鬟心下更是惊,毕竟这京州哪儿都有可能隔墙有耳。 法一恭敬笔直跪在原地,缓缓抬起脑袋,正对上那张美艳胜花的脸,和那双专注直视自己的眸。他在那双眸中,不再是审案判案的如冰脸色,往常紧抿着的唇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近注视着芃姬公主,能够清楚的看见那双眼尾稍长的眼,明明是带着笑的审视,法一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终于惹恼了她呢。 “本宫与法大人倒也有过几面之缘,今日才发现,外人传的黑面煞神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俊俏的小郎君哪里黑了。” 法一长得白,五官也不大,不像是男儿的五官,倒像是京州贵女们精致的五官,放在男人身上,自然是俊俏无比,只显得秀气了些。 芃姬虽是这样说,却并不觉得惊讶,她早已知晓眼前的廷尉是女儿身,也亲眼见过她雾气蒙蒙不着寸缕的样子。她这样说无非是觉得这人相比京州的郎君和贵女们多了些趣味想逗逗罢了。 那是成文十六年,又到了三年一次的科举,父皇点了一位自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年仅十六岁。琼林宴上,不仅百官都到了,芃姬知道这几位兄长都想着拉拢新科进士,几个哥哥都不会缺席,她作为唯一的公主,自然不好缺席。 谁知琼林宴上,父皇却提起了齐王世子齐世郎,话里话外都是要给她点驸马的意思,为了低调出去透透气便未带奴仆,就这一次便着了道。 终究是她大意了。 在那晚她稀里糊涂的与人交合,一个月后便发现有孕。她中了药之后根本不记得知当晚的人长什么样,便一直在查。 查到这状元郎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认定就是这个人,同样中途离席,同样不曾回宴。所以她进了法府,想亲自询问一番。见到的便是正在沐浴的女状元郎。 想到此事,芃姬的眉便皱起,心里头也不痛快了。 “微臣多谢公主称赞。”法一端正的一字一句的回答。 芃姬的那点不痛快便被压下了,这女廷尉正儿八经的样子还真讨她的喜。谁能知道这黑面煞神是个沐浴时爱玩水的娇女子。 “廷尉大人赶紧起身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不懂礼硬要堂堂二品大员行跪拜礼呢。这本宫也一把年纪了,要是在加上这点坏名声,可就不好议亲了。” 正在起身的法一身子一顿,这是在怪自己多管闲事影响她的亲事了。都说芃姬公主倾国倾城,精通诗书,曾拜柳絮大师门下,潜心学习画技,如今芃姬公主的画一画难求。就凭着这,芃姬公主被捧为京州第一才女,成了贵女们学习榜样。可只有法一知道,这位贵女榜样,王城第一才女,是个脾气差的。 成文十六年,琼林宴上,她这位出身商户的状元却并不是主角,有侯爷府的嫡子榜眼,还有尚书家的长女探花,后面更有高门大户的二百进士。被象征性的灌了酒后,见皇帝离席他便也偷着溜了。 不知走到了何处,安静的宫殿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朝着声音一探,却发现个全身脏乱的乞儿正偷偷摸摸的,她下意识便用一颗石子了结了这人。原本想尽快离开那宫殿,偏偏听见了瓷器破碎的声音,好奇心使然,便往殿里走去,见到的便是刚刚宴会上那一见入眼的公主。 “给本宫滚出去”这便是当初两人第一次说的话。当时法一就知道,这公主的脾气可不像传言那样,温婉恭谨。 淡闲茶馆雅间里,法一弓着身子,“公主乃千金之躯,自是不乏郎君求娶。” 芃姬轻呵了两声,将话题揭过,“原本就是要请廷尉大人饮茶的,大人请坐。”被这定亲一事烦恼了五年,现在是一提就烦闷的很。 法一毕恭毕敬的坐下,芃姬对着丫鬟们示意,后者极有眼色的退出门外。法一也示意自己的长随离去。 三月的天即便外头已经有了阳光,这室内还是阴冷的紧,雅间还烧着暖炉,炉上坐着热水,芃姬起身拿了滚烫的热水给法一泡了茶。 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原本该敬大人一杯佳酿以谢识人之恩,偏今日本宫身子不宜饮酒,只得以热茶替之了。” 两人一杯热茶下腹,便又陷入了一室寂静之中。 芃姬除了觉得这人有趣外,还有一个打算。五年前,她的几位兄长不乏有朝这年轻状元伸出橄榄枝的,据暗桩回禀,均是被眼前这人轻松婉拒。 五年前不过是一出身商户的状元,她并无兴趣。可如今,父皇对她们这六兄妹均有防范,要是得了父皇宠臣的靠拢,不说廷尉掌管司法大事,便是帝意她也能早一步得知,加以防范。 就眼前来说,拉拢这法牢酒,有利无害。 而她手里头又捏着这人的把柄,真是天时地利。 明明女儿身一样可以科举考状元,这人偏是要女扮男装,必是有所求或是有所避才会冒险犯下欺君之罪。 正当她在斟酌如何开口时,对方却先一步说话:“殿下还请明鉴,牢酒惩办罗世子皆因职责所在,万万不敢针对公主殿下。” 法一再三思索之下,便觉是因最近京州四处传言自己针对芃姬公主,不给皇家留半点脸面的事,让殿下在意了,才会在今日提及这“识人之恩”。 她是半点也不想讨殿下的嫌恶,如若皇帝给她选的人是良人,她自是会好好成全。可偏偏都是些不成器的,那些人有哪一个能配得上眼前这人。 她该是要配这世上最好的才是。 芃姬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事,她还以为这法牢酒是个刚正不阿的,断不会向贵族示弱。 这些小事自己原本也没放在心上,“廷尉大人这样说可是误会本宫了,你替本宫认清那些人的本质,本宫感谢还来不及了,又哪里来的责怪。” “公主大义。”法一只敢恭敬夸了一句。今日会面并不在她有准备之下,不敢多言惹来怀疑。 “只是本宫尚有一事不明,我天晋律法明明白白的写着,有才之人皆可走科举的路子为官,不限男女。”说到这个女字时,芃姬停顿了一下,“廷尉大人何苦要女扮男装呢?” 法一惊诧抬头看向对面那人,眼中似乎在说着“你怎么会知道”。 第3章 就连法一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她已经严重怀疑自己是个天赋异禀的戏子。 看对方露出一副满意的表情,法一更加佩服自己的演技。明明就是自己让她看见自己的女儿身,偏偏自己还能做出这等惊诧的表情。 她起身跪在芃姬的脚下,这回她没有额头抵地,而是看着芃姬的裙摆以及露在裙摆外的红色绣花鞋,“微臣知罪,但凭公主殿下发落。”她记得芃姬最爱大红色和浅绯色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的花永远都是梅花样式的。 她在心里想着,等她离开这儿的那一日,定要送她一双自己亲手做的。 这原本也是她欠芃姬的。 在她族中,大婚之日是要赠与妻子一样自己亲手做来的礼物。法一还记得,自己母亲像是说过,姆妈便是给她做了一双花鞋。她虽未与芃姬成亲,可在她心里,芃姬早已是她心中唯一的妻。 芃姬将法一扶起身,不再婉转暗示,直接表明自己的目的,“廷尉大人不必惊慌,本宫最是爱才,像你这般有本事的人,本宫自然会护着自己人的。” 这话说的直接,既是试探也是表达诚意。要是这廷尉好好做自己人再好不过,如若不然,也只得让这天晋最年轻的状元郎香消玉损了。 在芃姬看来,不做自己人,就终有一天会成为敌人。 “微臣自是殿下的人。” 芃姬笑了,她就晓得,她看上的人才不会是那么没眼见的人。 —————————————— “族长,这芃姬公主是不是怪您办了那罗世子?要我说也是,这罗世子的案子不过是小案子,您又何必亲自审理呢。” 回府的路上,法思齐不解的问着。 法一脑子里还都是刚刚那尊贵的女人,她身上散发的梅花香味似都还未散去,听了法思齐的话也只笑着敷衍了句,“这种小事殿下不会放在心上的。” 法思齐见族长竟然一直笑着,她摸了摸自己脑袋,有些无厘头,“是这样吗?好吧好吧,是小事。”她又想起一事,“对了,有小厮过来说,引长老着急见您,已经在府中等您了。” 法一这才收回思绪,“长师回来了?如若带回来的是好消息,那便是天助我仕女族。” 法思齐紧张兮兮的往四周看了一圈,“族长,您怎么在外面提了仕女族三字呀,长师不是说过,我们在外不能提起这三字吗?” “无妨,我仕女族既存于这世上,总不是随意一人听见了便能带来危险的。” 法思齐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悲伤,“可13年前,就是有人提了这三字,我族才会遭遇那样的无妄之灾。” 法一默然,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只看前路,无人注意到她紧咬着牙。 法府。 法一命法思齐守在院口,独自一人进了自己的书房,法引早已等在房间里。 被法一尊称为长师的人身着暗青色长袍,简单束发。在天晋这打扮无疑是一男子打扮,但这引长老面上除些许皱纹外,一根胡须都不见,分明是个老妇。 “长师,西北一行可还顺利?”法一恭敬的拱手行李。长师是她与法思齐的老师,自是不能有半点不恭敬。 长师是仕女族老师的称呼。 法引暗沉着眼,“也算是顺利,她接受了我的提议。” “极好,我今日见到芃姬了,她有意拉拢我,我也已同意。” 法引点点头,“望吾等能早日回族。” 两人刚说了没两句,法思齐就急冲冲的来敲门,道是宫中来人,皇帝有旨召法一进宫面圣。 法引摆摆手示意她赶紧去。 皇帝这个时候召见,除了罗世子一事也无旁事了,她已公开审判定了罪,还上了批复折子,要求将其剥夺世子封号,流放千里三年,并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法一看来,她这已经是轻判,如若是平民百姓犯了人命官司,定是要一命赔一命。 果不其然,法一进入殿内,晋永侯已跪在地上,两侧还站着四皇子彦王和五皇子济王,殿上坐着的便是当今圣上晋成帝。 法一弯腰行李,待皇帝说了一句“都起来说话”后,晋永侯与法一便都站好。 “请皇上明察啊,罪儿乃无心之失,那死去的李氏是自己撞在墙上的啊,法廷尉的判决实属过重啊。”晋永侯的鼻涕都快流下,又不敢擦拭,怕惹的皇上不快。 法一眼角一抽,她真是没见过一把年纪的老男人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下意识往边上小步挪了一步,生怕有什么眼泪鼻涕的一不小心溅在自己身上,那还不得膈应死。 站在一旁的彦王走出,“父皇,罗世子本意只是想用银钱买回原属外祖家的田地铺子,李氏误会了才会往墙上撞,罗世子固然有罪,可实是罪不至此,还请父皇明察。”说完又瞟了一眼法一,那不满也是明晃晃的了。 皇帝将视线转向法一,对着这个法不容情的廷尉他也有些无奈,“牢酒,你看呢?” “启禀圣上,罗世子一案微臣已将前因后果均已查明。十灯街上有十个铺子以及城郊二十亩良田乃商人曹文名下产业,年初时曹文已病逝,只留下寡妇李氏与一幼子。然这十个铺子与这二十亩良田在十年前乃平伯府的产业,后才转卖给曹文,罗世子应下平伯府嫡长女,也就是罗世子的表妹将其产业买回,但买卖一事,均得你情我愿。李氏不愿,罗世子却带上府中小厮上门逼迫,李氏无力反抗撞墙而亡。” 法一并不带任何感情去描述此事,可这些话却将殿中几人说的都皱起眉。 本来世家大族想要买铺买地置办家业,哪怕是百姓不愿,多给些钱也就成了,可偏偏这罗世子又不愿多给银两,这才有了人命官司。再一个,殿上坐着的那人在听见答应其表妹这几个字时,法一明显的感觉到他的不满。 这就好像是自己给闺女挑的好人家原来是个禽兽。品行败坏,在自己给罗家传达了尚公主的意思后,竟还与表妹来往过甚。 那晋永侯还想开口说话,却被当今圣上抬手制止,“晋永侯教子无方,由一等侯降为二等侯。其子罗政行,草菅人命,目无王法,褫夺世子封号,不得入朝为官,念在老晋永侯夫人已年迈,便免其流放吧。” 晋永侯心里咯噔一下,腿一软便又跪下,“谢主隆恩。”他知已无力挽回。 他心里恨不得将这小小商户之子五马分尸,原本以为自己过来哭上一哭卖些惨,再加上彦王求情,怎么也能保住这世子封号,谁知道在这下贱小儿说了一通后,就连自己的爵位都降了一等。 他乃宁贵妃的哥哥,彦王的嫡亲舅舅,又与当今一起长大,顺风顺水了大半辈子,现竟在这样一个从未入他眼的小小商户之子的手上翻了跟头。 “晋永侯退下吧。”待晋永侯出了殿门,皇帝又说:“老四也回吧。” 彦王走前狠狠的瞪了一眼法一,罗家是他的外祖家,也是他身后的势力。君心难测,可今日皇帝的做法无疑是在开始削弱他的势力了。 倒是一旁的济王面无表情的一直站在一旁。 “牢酒可知,为何朕要将你留下?” “请陛下明示。” “这罗政行本是朕有意给芃姬点的驸马,现今得换人了,正好老五过来,提及牢酒还未娶妻,朕深感好奇。”他就不信,他都说的这么明白了,这法牢酒能不懂朕的意思。 这法牢酒是他用的最顺的一把刀,也是很得他心的臣子,相貌,人品,才华均为上乘,除出身外都找不出别的不好来,配她的芃姬倒是正好。 出身差了点没关系,反正自己是皇帝,以后等他年纪再大点给他个爵位就是了。自己的女儿已二十一,未嫁生子,往上数百年也没出现过这样的公主。一想到自己的女儿,便又会想起自己最宠爱的花妃,要是日后到了底下,她怪自己没给女儿定下个好驸马怎么办,他是最受不住她不开心的。 这话这样直接,法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微臣煞名在外,京州的姑娘们都怕了微臣,故而现在还未定亲。” “那牢酒看,朕的女儿怎么样?可配你?”皇帝也不拐弯抹角了,他只有一个公主,是个人都知道他说的是谁。 法一的额上冒着汗,她还能怎么回答,难道要说不配?那不是找死。她瞥了一眼济王,见他正笑着看自己,便知这是这位王爷打的主意了。 “公主殿下乃千金之躯,亦是京州第一贵女,臣下不敢妄想。” 法一这句不敢妄想可是真真正正的心里话,对外她是商户之家的儿子,但也不是出自接管家族产业的大房,而是早已遇上土匪丧命的二房夫妇留下的孤儿。 事实上她的身份是仕女族族长,待报完弑族人之仇,便得回山。 是以,她是真不敢妄想,哪怕她在喜欢芃姬,也是不敢妄想的。 仕女族族人皆为女子,天性便是喜爱女子,族史已存续了五百年,一直隐秘的生活在花山最深处,外人无人知。 皇帝见他谦逊有礼,更是觉得是自己宝贝女儿的良配,但也不可操之过急,起码也得看看自己那女儿的意思。 “罢了罢了,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半月后太后的生辰大典的宫宴,牢酒可不能再以公务繁急为由缺席了。” 法一应了便退下了。 第4章 即便元宵节衙门休假7天都坚持去衙门处理公务的廷尉,今日却破天荒的休沐一天。法思齐坐在院门口,百思不得其解,她分明记得,刚刚跟随族长入朝为官时,别的官员都会按照规定每5日休沐一天,只她家的族长不会。 族长当时怎么说来着,休沐是让官员归家沐浴更衣,她每日都归家,每日都沐浴更衣,又何须专门一日休沐。 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法思齐又有点脑子不够用了。 休沐在家的法一倒在书房的榻上,榻上方桌立着一个茶壶,边上还跟着一个茶杯,茶杯的水早已不冒热气。 跟在晋成帝身前已五载,她多少知晓晋成帝的性子,他既能开口提起这事,那就说明心里已经作下这个打算,怕是不久后太后生辰那日,便是她定亲之时。 与芃姬定亲…… “砰砰砰……”法一捂住自己的胸口,想让那砰砰砰的声音停止,却丝毫没有用处,那节奏反而更快了。 她想起八岁下山前,母亲将她引到无人处,告诫她,以后不可与朋友们一同下河捉鱼,也不可在炎炎夏日与朋友去山中温泉沐浴了,当时她心中失落不已,一个人去捉鱼又还有什么意思呢?可是母亲说,那都是因为她要等一个人,等一个人与她一同去做任何事,就像她与姆妈一样。 年少不懂何意,如今已成人,自是明白八岁是仕女族族人第一次下山的年纪,也是长大的第一步,每一个人都要开始为了自己未来的妻子守礼。 为了芃姬守礼……好像也是应该的呢。 与芃姬一起去山中温泉沐浴…… “砰砰砰”那心跳动的节奏更快了。 法一又想起,琼林宴上,姗姗来迟的芃姬公主是怎样惊艳到了自己。她强迫自己将思绪拉到她八岁回山的时候看见的场景,血染了一地,茹姨临下山还告诉她山下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现在就那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砰砰砰的声音总算是停下来了。 她大步走到门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来到院中偏角的房间。 门内的人拉开房门,温声道:“进来吧。” 法一此时却恨不得自己的脚有千斤重,无法前进半步,但她依旧是轻松的进了房间,尊敬的喊了一声长师,而后将晋成帝的打算说了。 法引听了后只问了一句:“待一切解决,回到花山,你可还会娶妻?” 法一沉默的摇头,法引也未说什么,仕女族族人一生心悦两人的少之又少。 “既如此,何不顺应下来?若丫头已四岁,你不尽早与她培养感情,到了山上又该如何相处。更何况,这与我们的计划而言,是一桩好事。”独孤雅若,芃姬公主未嫁生下的女儿。 法一又如何不知,这对大局而言,她与芃姬成亲能以最快的速度得到她的信任,无论两人婚后感情如何,在外人眼中,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更何况,对于那个孩子,她永远是欠着的。 “距离太后生辰还有七日,届时朝廷会休假三日,我会亲自去见芃姬,只要她同意,我便应下这事。”法一说到这儿恭敬的起身与法引行了拱礼,“长师乃芃姬的长辈,于情于理,我都该征求您的同意。” 法引的双眼颤动了一下,不难发现她眼中的悲伤,“我自是同意。”她的女儿原本从小便爱黏着前任族长,早就玩笑话说过,以后有了孩儿肯定也会爱黏着法一。 法一见眼前的老人又陷入了沉思,她沉默的退出,那些伤痛是印在每一个族人的心口上,终有一天,待她大仇得报,族人的伤口才会慢慢愈合。 法一回到房间后,便打开了暗室,跪于两块牌位前。 不过几日,京州上上下下便都传遍了,那煞神廷尉病重了,往衙门递了病假七日的条子。 谁不知道这煞神连元日都在抓人呢,现在竟然病了,还直接七日,已经有不少人在猜测,这廷尉阻了公主的婚事,被公主给罚了。更有甚者,说是自己亲眼所见,那廷尉被打了一百板子,要不久人世了。 公主府。 芃姬正小口吃着从隔壁支周国运过来的菠萝,那一丝丝甜从口中咽进腹中。房中还有一个大丫鬟和一个嬷嬷立在一侧。 “那廷尉可真真是咱们公主的煞神,就连告病假都能扯上咱们公主。”那大丫鬟便是竹香。 芃姬既不出言斥驳,也不应她的话,只顾着自己吃那甜滋滋的菠萝片。 一旁的嬷嬷并不知晓那廷尉与自家主人的瓜葛,只晓得这外头因着这廷尉自己的主子受委屈了,“公主,要不要老奴上门去敲打敲打?”京州贵族圈就这么大,要是有哪家被得罪了,对方还不知晓,就会先派出奴仆去对方家里告知一声,一般来说对方知晓消息肯定是会好好解决的,不然伤了两家的情分。 芃姬没回她这话,倒是也停下了手,“林姨,你说本宫是不是该招驸马了?” 她这轻轻的一句,一下就撞在了竹香和林嬷嬷的心上。 当今圣上从芃姬公主16岁便开始相看驸马,然如今芃姬公主21岁还未成亲,林嬷嬷一直觉得这事是她以后下了黄泉唯一没法向早逝的花妃娘娘交代的地方,她是芃姬的奶娘,也是当年花妃为了救她认下的义妹妹。 “公主,要是花妃娘娘在世,您的婚事定能早早定下,花妃娘娘最是随性,婚姻大事她最看重的便是两情相悦,要是公主您有了心悦之人,招为驸马是最好不过了,何况若姐儿也需要一个父亲。”林嬷嬷提起若姐儿,也是为了提醒,招婿自己中意最为重要,但人品性子须得顶顶的好,能待若姐儿为亲女才是最佳选择。 林嬷嬷自知自己话里的意思主子能明白,但她始终是逾越了,可不提上这么一句,她的良心又如何过得去。若姐儿生下来便是她陪着长大的,公主虽没有恶待她,却也没表现出多大的喜爱。一个娘不疼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要是再来个后爹可怎么活。 芃姬好似现在才想起自己的独女,独孤雅若。像是随意的问了一句:“若姐儿最近可好?” 林嬷嬷赶紧笑着上前说:“若姐儿聪慧的很,才四岁就晓得拿着树枝在地上作画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就是近来若姐儿有点想公主了。”有哪个孩子不想娘的呢? “为何不在纸上作画?” “若姐儿说等她作的好了在使纸笔,奴婢想着,是不是该给若姐儿请个老师?” 芃姬对谁都坦荡荡,唯独对这个女儿有些心虚,自己辛苦怀胎生下的孩子,又如何能不爱?只是看着那孩子,便会想到这是一个意外才有的孩子,她找了五年都没找着那人是谁,要是找着了,她必定会将那乘人之危的小人千刀万剐。届时那孩子恐怕也不会再想着自己这个娘亲,对孩子而言,那毕竟算是她的生身父亲。 就像自己一般,出身皇家,母妃早早被磋磨去世,凶手却是自己父皇的发妻,这可真真是笑话。即便是自己的父皇,即便他对自己万般宠爱,給尽了荣华富贵,自己却依旧抵挡不住心里的恨意。 是以,她一直不怎么亲近这孩子,也不知该如何亲近。 “若姐儿还小,让她好好玩几年吧,待过了七岁,便跟着与她同岁的表哥一道去文监殿进学吧。”芃姬不愿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学习,这么点年纪,该是无忧无虑的玩耍才是。 做娘的终究是对孩子有着疼爱。 天晋国多是八岁入学,只不过勋贵人家会在孩子四五岁时请个老师来家中教些简单的知识,以免进学时会落人一步。文监殿是皇家子弟读书的地方,后因皇家子嗣单薄,文监殿过于空荡,便给了公爵府、侯爵府、一等伯爵府每家一个名额,也算是皇子皇女们的侍读。 林嬷嬷听了会将小主子送到文监殿进学,总算放下心来,她就怕自己的主子因着那事厌恶这孩子,等主子年纪再大点,母女关系破裂,怕是追悔莫及。 “如此也好,公主殿下的驸马可是有人选了?” “前两日进宫,父皇有意将他的宠臣法一赐婚于本宫。” 还不等林嬷嬷有什么反应,竹香惊的快要跳脚,“什么?皇上要把那煞神赐婚给公主。” 林嬷嬷被这叫声刺的头疼,“竹香,公主面前怎得如此大叫。” 竹香默默低头,她也是为了公主呀,那可是煞神呀。但是她与其她三大丫鬟都是林嬷嬷看着长大的,在她们心中与长辈无异,自是不敢反驳些什么。 “公主殿下是如何打算?”林嬷嬷问道。她被公主尊喊一声林姨,自是有脸面问这话的。 芃姬又吃了一口菠萝,似也有些烦恼,“那法廷尉前不久才被本宫揽入旗下,接触甚少,尚还未探得她的衷心,便有了这事,本宫也不知该如何打算。可本宫瞧着父皇怕是已经下了决定,明日皇祖母生辰,怕便会下旨了。” 林嬷嬷脸色便不好了,她是想着公主要找个心悦的体贴人的,这煞神光这名声也绝非良人,“这便没啥别的法子了?这煞神听着就有些害怕,恐也不是个知冷知热的。” 芃姬倒像是接受了此事一般,摆摆手,“林姨不用担心,这法一有个大把柄在本宫手中,谅她也不敢乱来,虽是招驸马,大婚后便让她做个幕僚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本宫本就欣赏她的能耐,现下成婚,也就结结实实的与本宫绑在一根绳上了。” 林嬷嬷也无话可说,她虽因着花妃娘娘在公主面前有些脸面,可圣意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大不了公主以后再找个可心的面首放在公主府。只是苦了那若丫头,怕是没有那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做她的父亲了。 “行了,竹香,去传晚膳吧,本宫想吃些辣味的,备些芥辣瓜儿来。” 竹香将膳食准备好,便被芃姬摆手示意退下了,林嬷嬷原想提醒着公主月事将至少吃些辣味的,想着这是芃姬从小到大的习惯,便也默然退下了。 芃姬自母妃去世后,整日都处于阴郁之中,却在有一日,在偏殿的一个太监那里闻见了这芥辣瓜儿的香味,一尝便顿时辣的满头大汗,可这心情倒是有所好转。 她便有了这爱好,可终究公主的礼仪教养在那儿,不能让人见到她这副满头大汗,眼泪往外冒的样子。 “殿下是想要帕子吗?” 芃姬正要找自己的帕子擦拭被辣出的眼泪,就见自己面前一只白皙的手,手指捏着一方白帕。 第5章 要不是口中辣的她舌头发麻,那声刺客就要脱口而出,芃姬自认自己从未遇到这样子的场面,就在自己的公主府,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身旁多出个人。真的是毫无察觉啊,就好像突然凭空出现的。 那个人手中捏着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帕子,好看的脸蛋面色如常,声音温柔,而自己……狼狈不堪…… “放肆。”芃姬终于记得斥责了。 那人却丝毫没有被吓住,见她不接过自己的帕子,干脆自己上前替她将眼角的水汽擦拭起来,她轻轻的不敢用大了力气,双眼认真的瞧着她的。 芃姬有那么一秒失神,就这样一个俊俏的公子哥专注而温柔的擦拭自己的眼睛,她的小拇指若有似无的碰上自己的脸颊,她一从未接触过情爱的女子怎能不失神。可转念想着,眼前这人可是个女儿家,万万不能让自己陷入这虚假中。 她芃姬年21岁,从未对任何人动过那点子心,总不能第一次就被一女子给迷惑。 她回过神来,冷下声音,“法廷尉真是好大的胆子,将本宫这公主府当成你的衙门了,随意便能出入。”到这时她才明白,这廷尉大人并不像外人所以为的,才华无双。起码不仅仅如此,恐怕还是个会武的。 这一声不满的斥责让法一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身将地上的小箱子提起放于餐桌上。 芃姬这才发现这房间里不仅多了个大活人,还多了个小箱子,“法廷尉果真是父皇最宠爱的臣子,宠爱到,连本宫都不放在眼里了。”这一点也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将芃姬给气坏了。 法一从容的打开那箱子,面上难得的浮起一丝笑,“殿下息怒,微臣此番拜访是有要事相谈,如今京州闲杂人等过多,微臣只得未约前来。” 芃姬怒气这才散了一点,原来是怕有眼线才这样凭空出现,罢了罢了,毕竟是自己这边的人,谨慎一点终归不是坏事,“如此,你便说说有何要事。”如果不是要事,看她不好好整治整治这目中无人的廷尉。 法一淡定的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精致的,碧玉瓶子。她将瓶塞拔出,自顾挨着芃姬坐在餐桌前拿了两只茶杯,将碧玉瓶子倒出散发着香味的液体,将其一杯递在芃姬的面前。 “殿下尝尝。” 芃姬那句“这就是你所说的要事”给咽回喉咙,只因那香味实在诱人,一开始好像是竹叶的味道,仔细闻又有些梅花的香味,这些香味生生将她体内辣出的热气给压下,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这京州但凡是有了什么香膏子她定是第一个能用上的,可她却从未闻过这般好闻的味道。 鬼斧神差的,她举杯抿了一小口,而后便将杯中液体尽数饮尽。 品尝过后却尝出浓浓的酒味,酒味之中又带着一些甜味,原本堵在胸中烦躁不已的情绪却好似被一阵微风慢慢吹散。 “这是酒?”芃姬对这东西带着浓厚的兴趣,这好似是一种能代替她烦躁之时嗜辣的好东西,且这东西并不像芥辣瓜儿那样有些这样那样的不舒服。她喝下去后只觉得通身都舒服的很。 法一见她喜爱,又替芃姬斟了一杯,“是酒,是微臣酿的酒。” 那一点自豪之感从心中蔓延全身。酒是仕女族的族风,仕女族人人都会酿酒,连稚儿都知晓酿酒,酒与仕女族密不可分,而她法一,是族中酿酒天分最高的。 “本宫竟不知,法大人还会酿酒,本宫倒想知晓,这世间可还有什么是你法牢酒不会的?”芃姬惊讶道。 法一嘴角扬起,“殿下谬赞,牢酒不过是会些民间手艺罢了。” 她第一次取悦心上之人,便得了称赞。放眼过去,谁有她厉害,她可是得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公主殿下的称赞。 芃姬端着杯子,用力吸了一下,还是没有闻见那酒味,她心中暗暗惊奇,“这是何酒?为何与本宫往常所饮的皆不一样。”这酒她着实喜欢的紧。 “此乃求亲酒。” 仕女族万事都离不开一个酒字,特别是在求偶一事上,如若遇见了心悦之人,必定要回家好好钻研一番,酿出最好的求亲酒上门求偶,被求之人饮酒后如若认可了这酒,便是应了亲事。 芃姬以为这酒醉人,自己听岔了,便又问了一声:“何酒?” “回禀公主殿下,此乃求亲酒。” “本宫只知支周国出了种葡萄酿造的果酒,却从未听说这世间还有求亲酒,法大人是从何处得来的方子?”芃姬不得不信,这人成功的引起了自己的兴趣,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人还有许多事是自己不知晓的。 看来不仅是自己知晓了父皇有意赐婚一事,这人大大方方的提着一壶求亲酒上门,为的是什么已经是不言而喻。 她并非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这个时候她想到的却是,自己并不知晓她的所有底细,还能继续用她吗? 所谓用人不疑,如若她真应了父皇的旨意,婚后却发现这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这可如何是好。难不成真要让这女状元香消玉损? 这张脸,她还真觉得有些可惜。 “此酒乃是家族中流传下来的说法,求亲酒,一生只酿造一次,只在求亲之时赠与求娶之人。酿造法子却得是自己琢磨出来。”说完法一双膝跪地,向芃姬行了一个完完整整的跪拜礼。她的额头抵住自己平放在地上的双手上,声音洪亮坚定:“微臣法牢酒,愿以一颗衷心求娶芃姬公主,愿为公主殿下生,亦为公主殿下死。” 她唯一能用的便是衷心二字。换作别的提亲之人,起码真心二字是要用的,可她不敢。 她额头抵地,芃姬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盯着她硬气的脊背,细细思考。 芃姬给自己再倒了一杯那所谓的求亲酒,一口饮尽,这才慢悠悠开口:“廷尉大人乃人中龙凤,求娶本宫实属本宫之幸。然,廷尉大人却是个女状元,这可要叫本宫如何是好?” 法一依旧勾着背,“待殿下定下大业之时,牢酒自会成全殿下,届时京州再无法牢酒。” “哦?那廷尉大人所求何事?”芃姬是公主,她从小长于宫廷之中,自是知晓,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你。从小时候身边的太监宫女想得到赏赐,到朝廷之上文官武将想要加官进爵。 眼前这人虽现在跪在自己面前,谁知会不会是她的哪个好哥哥送给她的。一个当今圣上的宠臣,却愿意帮助自己这个上无母妃下无外祖的公主,还愿在成功之后消失的大臣,她怎敢毫无顾忌的相信。 法一这才抬起头看着芃姬,“微臣所求之事只有殿下才能成全,殿下大可放心,陛下赐婚之时,微臣便是与殿下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廷尉大人所求,到底为何事?”芃姬认真的注视着法一的眼睛,想在里头看出点什么。 “待牢酒做了应该做的事,自会取走想要的。” 芃姬从那双眼睛中只看见了认真、和一定会成功的坚定。明明是跪在地上,说出的话却有着一定会履行的承诺那般的气势。 “法大人起身吧,既是好酒,便坐下来一起共饮一杯吧。” 芃姬终究还是选择相信她,相信眼前这个人人都喊一声煞神的女人。不管她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真能助自己登上那位置,给她自己有的东西,也是应该。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父皇的性子,如今他从壮年开始迈入中老年,几个儿子却一天天长大,连自己这个最小的女儿也21岁了,他早已开始防着这几个儿女。 除了先皇后在世时给老大定下了自己娘家侄女,老二老三老四老五,她的这四个哥哥被赐的婚事都是新贵的女儿,当初她16岁开始议亲,三次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子,偏偏三次都出问题,谁又能知道她的好父皇有没有出点力呢。 这京州的贵家们谁不得说一声她芃姬公主多受自己父皇的宠爱,不仅国库,连私库都放在这女儿手中,可只有她这身在其中的人明白,这一点点父亲给女儿的宠爱,在皇权、在江山比来,不值一提。 赐婚,是她目前无法拒绝的圣旨。 她只有一个选择,接受赐婚,与眼前这人绑在一根绳上。 哪怕这人可能是她哪个哥哥送来的,又或者是她的好父皇派过来监视自己的。 哪怕她有万般的疑心,她也只能被动选择相信。 她16岁接管国库,掌管整个天晋的经济命脉,这些年来,经历了那么多的天灾人祸,从国库中拨出去的银子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可国库中的钱依旧还是她接管时那么多。 她的好父皇,一定疑心自己多过那几个年轻力壮的哥哥。 “法大人,该准备聘礼了。”芃姬又喝了一杯那酒,胸腔中的乌云顿时散开。 就冲着这酒,也不亏。 第6章 太后的生辰大典乃是国宴规制,特别是当今以孝传名,自是不会从简。 一品至四品的官员们都得带上家属进宫拜寿,法一是个孤家寡人,一个人带着寿礼便进宫了。 京州的大族和新贵们都是有自己圈子的,侯爷们的家眷和公爷、伯爷们的家眷自是来往频繁,刚刚扎根京州官级一般的自然也是与同等新贵交好。 只法一出身商户家不说,还父母双亡且至今未娶,就这样一个人孤身来拜寿的倒是无二了。 边上尽是些寒暄谈笑,法一独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倒也自在的很。 没给这些官员们多少寒暄谈笑的时间,就听见一声尖锐的“皇太后驾到,皇上驾到”,众人立时回到桌位前,安静下来。 待太后娘娘与一身玄黄龙袍的皇帝带着一众嫔妃及皇子皇女们出现,众臣皆行跪拜礼。法一也恭谨的跪下,嘴里随着众人喊着:“参见皇太后,参见皇上。” 待皇太后落座,说了声“平身”,皇上及皇子皇女们也都一一落座。 晋成帝当了21年的皇帝,虽已过40,忽略那长须,分明就是一个俊俏的男人,与那早早发福的丞相全然不同,身材均匀,跟他那5个俊朗的儿子并无两样。 皇太后今日过的是58岁的生辰,那双手却也不像是老妪的手,白皙的只隐隐能看到些淡淡的皱纹,只从她不再明亮的双眼中能见到一丝老态。 第一个送上寿礼的便是皇帝,他送的是自己亲手画的寿比南山图,皇太后却是只看了一眼那图,便叫身边的老嬷嬷收下了,不知是不太满意那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在场的老臣们倒见怪不怪了,只一些刚入官场的人心下好奇。这太后虽说是母亲,可那是皇帝呀,再怎么样总也不能在外头这样不给儿子面子吧。 但是皇家的事,也只敢在心里发发问了,谁的面上也不敢有异色。 “叶儿今年又未回宫?”太后缓缓的对着皇帝问了一声。 先帝是个出了名的专情男儿,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人,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故而子嗣也只有一子一女这一对双胞胎,长公主独孤叶常年待在西北,已多年未回京州。 “母后,妹妹一月前已来信,现下西北还不太平,无力抽身回京,一并寄来的还有妹妹的贺寿礼。”皇帝笑着回话,又示意司礼太监将东西呈上来。 长公主独孤叶,先帝赐封号西凤公主,将西北三大州赐作了封地。 皇太后却是连看也没看那寿礼,直接示意老嬷嬷将其收下了,任谁都能看得出太后的不满。 宴宫里一片寂静无声,就在所有人都不知该如何将自己的呼吸声变轻的时候,一声轻俏的女声响起,“皇祖母收完了父皇和姑姑的寿礼,该收颜儿的了。” 芃姬从自己的公主位上起身,上前挽住皇太后的胳膊,脑袋往太后身上凑,撒着娇。 太后脸色这才好起来,笑着拍了拍芃姬手,“还是颜儿孝顺,可颜儿要早日招个驸马,哀家这心才能放下啊。” 众大臣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这宴总算可以进行了。 “皇祖母真偏心,难不成颜儿有了驸马,皇祖母就只要驸马了吗。再说颜儿这回可是学了许久才学会了这百子千孙舞来给皇祖母作寿礼呢。” 芃姬的声音带着小辈讨好长辈的语气,听的皇帝心里都舒坦了不少,果然还是生女儿好,想到这儿,皇帝抬头瞪了那些不中用的儿子一眼。 众皇子内心:……看我们干嘛?太后她老人家不是对您也不太满意么? “小六,这百子千孙舞是个什么舞蹈?朕如何从未听说过?”皇帝巴巴的搭着话。 芃姬依旧抱着太后的胳膊,“启禀父皇,这百子千孙舞乃是女儿与司舞监一起研发了数月而成的舞蹈。” 皇帝一脸满意的点点头,“小六用心了,既如此,就将你这舞排于第一个节目吧。你先去准备准备,待众臣寿礼送完便开始。” 芃姬应声朝着皇太后福了福礼,便昂着脑袋往宴宫外走,路过众臣的时候,像往常一般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冯德全,开始吧。” 那站在边上的太监便站在下首喊了一声,“生辰大典正式开始,奏乐……” 话毕,整个宴会的宫殿便响起了相互配合的各种琴声。 由济王的生母洛贵妃带头开始送贺寿礼,当今圣上后宫佳丽三千,正宫娘娘已不在,从王府一直跟随皇帝的洛贵妃便是执掌后宫大权的女人。 如此盛宴能参加的嫔妃也只有三大皇贵妃,她们贺寿礼送完便是五位皇子带着自己的家眷上前贺寿,最后才是大臣及命妇们。 半个时辰过去,寿礼送完才开始酒宴,大臣们也终于可以举杯畅饮。 司舞监的乐师们音乐突的一变,开始欢快起来。在那欢快的调子里,一个身穿大红袍的女人手持两条大红长丝带从天而降,腰间挂着个环,环上绑满了长丝带。她的双手舞动着丝带,腰肢扭动着环将丝带飞舞空中,乐师们的节奏越来越快,舞动丝带的速度便也越来越快,每一次的舞动都像是一个活泼的童子在蹦在跳。 皇太后看的乐呵呵,皇帝看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皇子们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儿子女儿,面带微笑,心里mmp。 就你会讨皇祖母欢心是吧。 如果大臣们这时候能够回过神来,一定会发现,他们人人避之不及的煞神,此时正双眼炯炯有神的,一动不动的为台中央的女人惊艳着。 芃姬一舞毕,这整个宴会的气氛才随着皇太后的笑容越来越热。有了公主开头后,皇子们自然是不甘落后,有儿子女儿的就赶紧让他们上,随便背背论语或是舞舞剑,孩子实在还小的也坐不住了,想搞点事了。 比如说济王,他有两个儿子,可都是妾室生的,还都连句全乎话都不会说。 没了孩子去讨喜,他总也得让自己有点存在感。 “老五,你坐立不安的,可是有话要讲?”开口询问的是离晋成帝最近的洛贵妃,也是济王的生母。她最是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珠子一动,她这个做母妃的就能晓得他是风眯了眼还是有心事。 济王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赶紧笑着起身,“儿子突然记起,这宴上还有咱们天晋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呢,这贺寿诗可不能少。” 皇太后倒是有了兴趣,“老五说的可是法大人?”当初16岁的状元郎她也是听说过的。 自芃姬下场便一直两耳不闻外事自斟自饮的法一听了也只是勾勾唇角。 “回皇祖母,可不就是我们的廷尉大人。” 当整个宴会的人都望向一个地方时,当事人才停下手边的酒杯,往台中央一跪,“微臣法牢酒,恭祝皇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晋成帝见自己最得意的臣子竟然说了一句三岁小儿都知晓的祝寿词,心下不满,“牢酒今日可是偷懒了。” “回禀陛下,这世上祝寿词千千万万,然只这一句能表达臣心中所想。问这世间,还有什么像东海一样浩大,如终南山一般长久。”她转向皇太后,“微臣恭祝太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龙子凤孙,千秋万代。” “好一个千秋万代,廷尉大人起身吧,这寿词,哀家收下了。” 不说百官们,就连皇帝都给蒙了,自己亲手画的寿比南山没有取悦自己的母后,这个小崽子,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得了母后的认可。 难不成自己是从宫外偷抱回来的孩子? 再一看,这小崽子怎么还不起身?是不是刚才母后说的话他未听清? 好歹是自己宠爱的臣子,还是自己心中佳婿人选之一,“起身回位吧。” 法一抬起头,直视上头的几位,“微臣还有一事要说。” 皇帝皱眉,“嗯?如有本启奏,便上朝再提吧。”这煞神该不会是想在生辰大典上说那些血雨腥风的案子吧? “微臣法牢酒,向陛下求娶芃姬公主。”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安静宴会上响起酒杯搁桌的声音,众人看向发出声音的方位,只见被求娶的某公主正自在的喝着酒。 皇帝回过神来,“爱卿说什么?”他生怕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 法一依旧双腿跪地,挺直着腰板,双眼丝毫不避讳的看着上头的几人,加大了声音,“臣法牢酒,求娶芃姬公主。” “皇帝。” “儿子在。” “哀家累了,便先行回宫了。” 皇太后直到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视线才从跪着的人身上挪开。 今年的生辰大典,还真是不好参加呢。 皇帝的五个儿子面上也都飘着不一样的色彩。 是个人都能感觉到这宴会的尴尬,一个被打的措手不及的皇帝,五个各怀心思的亲王,还有一个事不关己的公主,再加上台中跪着的煞神廷尉。 最终出来打破这份沉默的还是那起头的济王,“父皇,不妨听听皇妹的意思。” 晋成帝之前便打探过自家女儿的心思了,偏偏那时候没打探出什么有用的,正好趁着这机会,他便也顺势询问:“颜儿,依你看,朕该如何?是应还是不应?”芃姬公主,凤名独孤倾颜。 第7章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自是全听父皇的。”芃姬浅笑应答。 她虽是对着皇帝回话,眼神却不经意撇了一眼她的好五哥。 儿时母妃还在时,她还真以为皇兄就是兄长的意思,如今她早已明白,前头多了一个皇,就意味着放在后头的兄已无足轻重。 一个出身商户的廷尉,纵然官坐的再大,也不足以像世家大族一般能够影响整个朝局。 她比谁都知道,她的好哥哥极力促成这婚事,为的是什么。 可谁又能相信,她芃姬公主,圣上最宠爱的女儿,从未想过用自己的婚姻来换取大业。那样即便成了,也永远顶着一个有恩的家族在脑袋上。 想着这些她便将目光正大光明的放在那直挺着腰的廷尉身上,她这番主动求娶倒是让她刮目相看,她还以为会是赐婚圣旨下来这人被动接受。 她所求的只有自己能给?这个人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真真是好奇。 皇帝听了笑了两声,“真是奇了怪了,以往这时候颜儿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难不成朕的廷尉在这短短时间便虏获了你的心?”这点儿倒是出乎皇帝的意料了,毕竟这赐婚一事他提了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总是被婉拒。 而这一回,她的宝贝女儿竟然说父母之命,那便是应了啊。 芃姬缓缓起身,她慢步走到法一身旁,与她一并跪着,“法大人才貌双全,如若能有这样的驸马,儿臣自是欢欣。” 场中央那两人就像是一对璧人都挺着腰直直的跪着,分明谁都没有看谁,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两人在打着商量。 皇帝却站起身,眯起眼看着台下的两人,那就好像是一对有情人来求自己个成全,自己倒像是不开化的长辈,非要为难这两个小辈的恶人。 沉默良久,便开口让两人平身回位,而后对着众臣说:“今日乃大好日子,众卿家定要喝个尽兴,贵妃身体不适,朕便先离席了。”又将视线一转,“老大,这儿就交给你了。” 一直坐着等结果的三个贵妃:…… 都说圣意难测,这皇帝分明自己想将两人凑合在一起,现下见两人都有意了,自己倒是一脸便秘的缩了。 大皇子独孤才英被封为英王,他笑着应下差事。 皇帝一走,众臣们便又恢复到一开始寒暄的模样,各自找圈子一起喝起酒来。 几位王爷都是有家眷的,但现在圣意不明,自是不敢有大臣上前攀附,起码明着的没人敢。 现在的场面便成了,众王爷与自己的家眷闲聊喝酒,偶尔与自己的表哥表妹寒暄几句,众臣则是找着圈子一起谈天谈地,热热闹闹的。除两个地方,一个是孤身一人的廷尉的席位,另一个是无外祖无夫婿的芃姬。 偏生这两人还丝毫察觉不到自己的与众不同,旁若无人的自斟自饮起来。 宴席毕,众人均散去往宫外走。 白天还有些阳光的天,现下却是冷的让人直打抖 一到宫门口,法思齐便从一群长随丫鬟中挤到前头接上了法一。 “大人,您的披风。 法一摸着搭在手间的雪白披风,朝法思齐点点头,“回吧。 却见法思齐面色艰难的看着法一,脚好像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双眼直直的看着法一身后。 法一顺着她的视线转身往后看,才发现原本熙熙攘攘的众臣和长随丫鬟们早已鸦雀无声的往两边站着。 此时,这宫门口就剩法一和法思齐两人傻站着。 只见芃姬带着丫鬟就站在宫门中,她见法一终于看见自己了,便继续向前走去,在法一的身前停住。 “三更已过,法大人还不回府?”她像是对着老友般寒暄了一句。 芃姬喝了些酒,脸有些红,她看法一的模样也有些模糊。 这是求亲后两人第一次说话,没有尴尬,也未有多余的感情,真的只是一句寒暄。 法一稍稍有些失落,却未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情绪,“这便回了。” 马车停放的位置也颇有讲究,王爷公主的就挨着宫门停放着,大臣们便停的更远些,品阶低的哪怕是来的再早,也会将马车停得远远的。 法一虽是二品大员,可前头有爵位的人家多了去了,是以,她的马车并不近。 她也不在意那些人的眼光,转身便往外走。白毛披风还搭在手间,并未披身。 法思齐跟在后头提醒了句,“大人,冷风刺骨,还是披上吧。” 法一脚步顿停,又转身往回走。她在芃姬身旁停下,将手中的披风披在芃姬身上,替她拢了拢。 “殿下,凉风伤身,注意保暖。”说完也不等芃姬说什么,便赶紧走了。 天知道她刚刚离芃姬那样近,那淡淡的酒味,让她一下就想起了琼林宴后,那个坏脾气、娇羞的女人。 芃姬看着那个背影,伸手捂住自己胸口。 心跳的真快,幸好这人很快就走了,不然自己还真有点要被迷惑了。 当真是酒色误人了。 刚刚那一瞬间,那温暖的一瞬间,竟让她真有一种自己要嫁人的热意。 “公主,这披风可真美啊。应当是纯白狐狸的毛呢,且一只白狐是万万不够作这披风的。” 竹香总算是对法一有了些好感,这京州的男子温润如玉的也不是没有,可却甚少有人会愿意使用这极美的披风。无他,凡是长相俊美的男子为了避讳一声男生女相,都会尽量使用一些暗色衣物,来多添一分阳刚之气。 可竹香偏偏就是不喜欢那装来装去的人,男生女相就男生女相,又有何不可呢。 要是法一知道自己无形之中讨了公主跟前的大丫鬟喜,怕是会乐的找不着北。 芃姬下意识摸了摸披风,带起一阵暖意。 再好看的披风,也不能让自己被这小小女状元给眯了眼。 …… 皇帝的圣旨第二天一大早便来了法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芃姬公主乃朕之独女,自幼为朕所钟爱,躬亲抚养,身份贵重,才貌双全,已至适婚之龄。今有廷尉法一,才华横溢,系朕成文十六年钦点状元,与芃姬公主婚配乃天造地设。为达成人之美,朕今赐婚于二人,望尔二人同心同德,永结秦晋之好。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一切事宜皆由礼部与钦天监操办,钦此。”冯德全一口气将圣旨念完,“驸马爷,奴才给您道喜了。” 法一高高兴兴的接了旨,命人打赏了冯公公,便安心准备聘礼去了。 不仅冯公公看出来了,法思齐也看出来了,法府上上下下都看出来了,这廷尉大人对圣上赐的婚事满意得不得了。 为官五年无人见过法廷尉大笑的样子,却自接过这圣旨后,那嘴咧的就跟痴傻小儿般,不曾闭上过。 仕女族不缺钱,族长的婚事自然不会寒酸,虽说一切有朝廷操办,这聘礼还是要备的足足的。丢什么都不能丢了族长的脸面。 法一翻着聘礼单子一样一样的核着,法思齐站在一旁打着瞌睡。 “思齐,你去歇息吧。” 法思齐猛地清醒,她大力的揉了揉双眼,“族长,您还没看完呢,我说您也别看了,这肯定都是好东西,再说了,那可是公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 法一笑着摇摇头,“等你成婚之时便晓得这感觉了。” 法思齐吓得狂摇头,“我才不要成亲呢,一个人多好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法一见她不像是开玩笑,将手中的册子放下,“说起来,思齐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之前是我疏忽了,要不我将你放回族中去?族中适龄女子定是还有许多。” 法思齐吓得后退了一步,“族长,你可饶过思齐吧,思齐就要在这里陪着您。” 法一谈了口气。“罢了罢了,此事便往后放放,你先去歇了吧。” 待房间只剩下一人,法一才仔细思考起来。 法思齐跟她一样,是双母都去世的,这亲事还是得有人操劳着才能成,特别是法思齐长年跟着自己在这城中生活,许久未接触族中的姑娘,还真较难说亲。 她与法思齐现在也只剩下长师一人如长辈一般了,这事待大仇得报,回了族中得拜托长师说和。 对着每一个族人,法一终究是有一种负罪感,已经整整十三年过去,她还是没有报仇成功。 这十三年中,她法一,可以做到踏雪无痕,有无数次可以手刃仇人的机会,可她统统没有下手。 她一直在等,等一个机会,可以诛仇人的心,让仇人生不如死,才能告慰逝去的人在天之灵。 她不仅要报仇,还要保证仕女族未来至少百年都不再被侵犯。 如今,一切就在眼前,她已经能预见到不久后,她便能做到让活着的人释怀,放下这份仇恨。 她拿起册子继续看着,而后依旧毫无睡意,便又去了库房一趟,到后半夜时,她又去了绣房。 赐婚圣旨下来的这一天,法一彻夜未眠。 不为别的,兴奋的。 第8章 钦天监是负责给皇帝赐下的婚姻算吉日的,芃姬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她的婚礼,自然是没人敢懈怠一分一毫。这不,圣旨刚下的第二天,钦天监就面见了圣上,将自己算出的吉日呈上。 测出了最近的三个大好吉日,分别是六月初六、十二月初八、来年三月十二。 钦天监监正是个瘦长的长须中年男子,他朝皇帝拱了拱手:“陛下,六月初六离现今只剩余两个月,准备大婚恐时日不足,臣以为十二月初八乃最为合适,留有足够的时间准备,当然了,如果公主愿意等一等,来年的三月十二乃是这三个日子中最最大好的日子。” 皇帝若有所思一番后,对着监正摇摇脑袋,“不可,芃姬年岁已然有些大了,便定下最近的六月初六吧,朕会命礼部办好大婚一切事宜,想来也是够的。” 监正眼中似有讶意,很快便低头应声,“臣这边将日子送去礼部。”他不低头能行么,谁让他是皇帝,又是人家爹,急着嫁女儿,谁挡得住。 法一一夜未眠,便被宣入宫中,当她进入皇帝的乾心宫时,发现芃姬已经先一步在殿中了。 她连忙先上前见过皇帝,再见过芃姬。 皇帝朝着他最信任的司礼太监冯德全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殿中只剩下三人时,皇帝才开口。 先是将钦天监测出的日子和自己决定的日子说与两人听,问其意见。 芃姬与法一自是毫无异议。 又与两人说起正事。 “牢酒可知,泉州地处何地?”皇帝先是问了一个问题。 法一恭敬回答,“泉州靠海,乃是南方海运贸易最大的港口。” “不错,当年父皇与干共国国王签订了往来贸易协议,头十年进港口的货物均不收任何赋税。以便达到两国友好相处,共同发展强大。”皇帝说完看向芃姬。 芃姬皱眉,“十年早已结束,这些年干共也按照协议向我国缴纳货物税。但据儿臣所知,干共近年经济发展迅速,未来很有可能会拒绝继续履行这份协议。”芃姬掌管整个天晋的经济命脉,她自然知晓不仅仅如此,恐怕对方隐隐已经知晓天晋的经济弱点。 天晋国力向来是四大国中最为强大,经济也最为发达,可有一点是致命的弱点,便是天晋目前还未研发出如何量产稻谷。天晋百姓也更为喜爱种桑树,无他,皆是因大米价廉,而蚕丝却是年年好价钱。 这些年来,天晋每年都会有米商去往干共运米回国售卖。 原先四国往来没有如此频繁,各国之间农业生产力也相差不大,但近年干共却研发出了量产稻谷的种子,形势便慢慢开始转变了。 曾经处于弱势需要依附天晋的干共有些蠢蠢欲动了。 芃姬最想要的便是那量产稻谷的法子,可偏偏那法子是紧紧拽在干共朝廷手中,且干共国为了不使这生金子的法子外传,特定立了严苛的刑法。 凡是将有关泄露稻谷量产法子的,均诛九族,且秉承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理念执行。 是以,芃姬这些年一直没有得到这法子。 晋成帝看着自己的女儿,真是越看越满意,“颜儿所言,正是朕所想。前些日子泉州知府突然暴死家中,紧接着泉州港口便有流民闹事,这也太过巧合。” 法牢酒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确定没有泉州知府的案子呈到她的面前,才开口询问,“那这泉州知府又为何而死?” “泉州知府死后的第二天,阖家上下一百五十一口人均被灭口,而这事却是港口一小小管事冒死进京见官,京州府尹怕兹事体大私下报到朕这儿来的。” 府尹掌管王城京州的衙门,听起来是个大官,其实在这遍地都是贵族的京州中,只是一个管衙门的。这么大的事,他生怕牵扯到哪位贵人,自是不敢私下接下这案子,赶忙向皇帝上报了这案子。 按理说这等大案是要先上报刑部,刑部又得报到廷尉,但谁又能知道,这案子有没有牵扯到其中的哪位。 能安稳在京州当府尹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傻子。 芃姬沉默了,法一也不敢接话。 她隐隐觉得这事定是牵扯到了某些人,且圣上已有所察觉。 这时候最好的法子便是听圣上旨意。 芃姬却另有想法,她从小最爱的便是琢磨父皇的想法。均因从小到大,有太多人在她面前说圣意难测这四个字。 谁也不找,独独留下自己和法一,这就意味着他有打算让自己或者法一去查这件事。 她默了一会,见皇帝没有开口,便试探的问:“儿臣愿意请旨,彻查此事。” 皇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露出一个欣慰的表情,“颜儿,看来朕是真的老了,已经镇不住一些人了,此事却不能立刻去查,须得等老虎开始打盹的时候再去拔毛,你可明白?” 芃姬抬眼看着精神力大不从前的人,内心五味杂陈,低低的应了一声。 “朕是老了,可朕还没死,朕未死,那些便都是虎崽子。”晋成帝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握拳青筋暴出,说完还咳嗽了两声。 芃姬赶紧上前替他抚背,“父皇定要保重身体。” 晋成帝轻轻拍着芃姬扶住自己的手,“幸好朕还有你这个宝贝女儿,朕始终记得,你出生的时候,朕像个初生毛犊的二愣子,激动的忍不住哭,明明在你之前朕已有了五个儿子,可朕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你发抖。朕经常想,要是朕早点遇上你母妃,该有多好。” 提及自己母妃,芃姬眼眶有些红,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父皇,儿臣晓得,父皇对儿臣的喜爱,儿臣都晓得。” 她曾经最敬爱的父皇,却在自己母妃消失的那一天轰然倒塌。 她曾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富有的人,她有最美的母妃和最宠爱自己的父皇,她还有五个从小就拿礼物讨她喜欢的哥哥,她所遇见的每个人都听从与她,这世上她想要的一切均有人捧于她眼前。 直到母妃出事,她亲眼看着那些嘴脸,从曾经的慈爱讨好变成刻薄恶毒,她亲耳听见她的父皇为了江山要放过害死自己母妃的人。 她怨了十几年了,可如今她的父皇却跟她说,自己初生时他有多喜悦。 她怨,却也无法做些什么,他终究是自己的父皇。 然以至今日,即便她想放弃那个位子,她的五个哥哥也容不下自己。 法牢酒只看着芃姬微红的眼睛,自己的心却像是被什么抓住一般,难受得紧。 她多想上前去做些什么,可皇帝就在跟前,她什么也不能做。 晋成帝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悲伤中,“朕的花妃,她是那般好,都是朕的错,是朕害了她。咳咳咳……” “父皇(陛下)……” 晋成帝晕过去了,芃姬一直眼眶转的水珠子也终于掉了下来,她深吸了两口气,迅速擦了一把眼,“冯公公,传太医,传太医……” 太医院院正赵太医把完脉紧拧着眉,“陛下是热火攻心,臣立马去熬药,公主殿下切记,陛下不能再动气了。” 芃姬却觉得不可思议,“赵太医,父皇的身子一直是你调养的,父皇身体一向强健,为何会这般,这般严重?” 赵太医却不敢多说,“殿下还是等陛下醒来亲自问过陛下吧,陛下的旨意我等万万不敢违背。” “下去吧。” 芃姬似有些撑不住,往后踉跄了一步,法一快步上前扶住,“殿下,您可要紧?” 芃姬摇了摇头,此时还有太监在,自知这姿势不妥,芃姬很快站直与法一拉开距离。 “法大人可先行回府。” “陛下召见臣,却未叫臣退下,臣岂敢先行回府?” 芃姬还想说什么,却被龙床中的咳嗽声打断,她赶紧坐在床边,扶起晋成帝,“父皇,您醒了。” 晋成帝的声音有气无力,手却还是轻轻拍了拍芃姬的安慰道:“颜儿莫怕,朕无事。”又强打精神喊了一句,“牢酒上前来。” 法一走到床边,“陛下可有吩咐?” “牢酒定要好好疼爱朕的女儿。” 法一眼中的惊讶再也掩饰不住,她颔首应下。 “夜已深,颜儿和牢酒回府吧,朕这儿有整个太医院陪着,出不了事。” 芃姬却不愿意走,她从未想过,她的父皇会有一天显出这样的无力来。 这让她心里的那份怨淡下去,也让自己因为有这一份怨而感到愧疚。 “几位贵妃该来了,颜儿乖,让牢酒送你回府。” 最终芃姬与牢酒还是出了宫门,法一让公主府的轿夫退下,自己上了马车架起来。 芃姬此番也无心管这些,进了马车便闭起眼来。 她知道的,她了解自己的父皇,自己的父皇更是了解自己,他不可能不知晓自己也有心争那个位子。 而今她也看不清了,父皇究竟是不是想要自己放弃。 马车踢踏声慢慢停下,竹香轻轻喊了一声,“公主,到了。” 芃姬这才慢慢睁眼,她走出马车,正要下车,便见法一伸出手。 她的手掌不大,却白的让人心生喜爱。 往常都是轿夫蹲在地上她踩着下车,原本是想直接跳下,但那只手,就那样伸在空中。 许是自己真的累了,芃姬搭上那双手,借着力下了马车。 “能得法大人亲自驾车,实乃本宫之幸,来日有需要本宫帮忙之处,本宫定倾囊相助。” 法一笑了,她笑的无声,笑的温润,“臣乃奉旨送公主殿下,何谈感谢。” “既如此,本宫便不送了。”她朝着法一看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法思齐。示意她赶紧回去。 芃姬往府中走的时候,才想起,自己今日竟是在此人面前失态,正当懊恼之时。 “公主殿下,臣口干舌燥,可否请殿下赐茶一杯。” 芃姬转过身,似有不解的看着法一,见她依旧是淡笑着,那看着自己的双眼却像是星星一般发着亮。 鬼使神差的。 “可。” 不远处的法思齐看了看夜色,有些不解她家的族长什么时候爱上半夜喝茶的? 第9章 已是深夜的公主府却并不暗,从府门一直往里直到公主府的茶厅中,高高悬起的灯笼将整个公主府照的透亮。 法一本以为会去堂屋让丫鬟上一杯热茶,未曾想芃姬却带着她来到了公主府中特有的茶厅。 公主府法一自是来过的,且明里暗里不止一次。她清楚的知道芃姬见客的习惯,会见幕僚或是有拜帖上门的客人是在正厅大堂堂屋,私下见人会在西殿。 而这个茶厅是在芃姬公主居住的东殿,只她自己与府中人士进过。 而现在自己进了这儿,是不是意味着,芃姬把自己当自己人? 芃姬喜爱茶道,她净手后开始煮茶,手上动作缓慢。 要是往常她定是要逗逗这廷尉,可今日她的情绪实是不太好。 “深夜饮茶,于睡眠无益,大人确定要饮?”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自是要饮的。”法一突然转了话题,“殿下可还记得,太后娘娘生辰大典那晚,臣的披风是白色的。” 芃姬想起那极美的白狐披风,暗暗自责忘了还回去,“本宫差点忘了,这便叫竹香拿过来,原该第二日就还给大人的。” “臣已送给殿下,这便是殿下的东西,何来还一说。臣今日想问的,是殿下可知,那是多少只白狐才制成的。” 芃姬似乎记得竹香隐约提过这话头,又仔细想了想那披风的大小,不确定的说:“该是有五六只成年白狐吧。” 法一摇头,“是两只成年白狐及六只幼狐,他们曾经是臣一手养大,如臣的兄弟姐妹般亲近。” 芃姬倒茶的手一抖,茶水滴在了茶盘上,她诧异的看着法一,有些不知所措。 亲手养大如亲手足般亲近,却将它们的皮毛制成披风……芃姬突然觉得微风有些凉凉。 “那它们,为何,为何会成为披风?” “是臣亲手将它们的皮毛扒下,缝制成了披风,将它们最后一点能留在人间的东西留下。臣会伤心会难过,但臣明白,凡是存在于这世上的活物,它都会有死去的那一天。殿下,人也是这般,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世上。” 芃姬开始并不明白这话何意,等她仔细一想,脑子一亮,“法大人是想告诉本宫,父皇会消失在这世上?” 法一喝了一口热茶,“殿下,陛下如此,花妃娘娘亦是如此。而殿下便是两人留在这世上最好的证明。” “法大人,你逾越了。” 那一句花妃娘娘让芃姬的心一下便低沉下来,她的母妃终究是她永远去不了的一道伤痕,每每想起,便是无尽的悲伤。 而眼前这个人,这个即将成为自己驸马的人,她知晓这件事。 她的弱点,她最不可让人碰触的弱点,眼前这个人都知晓。 法一此时却一眼不眨的盯着芃姬,看着她双眼慢慢泛红,再看着她倔强的瞪着自己。 她到底还是舍不得,起身轻轻抱住芃姬,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殿下,是臣逾越了,臣知罪。”她轻轻拍着芃姬的背,想要给她点安慰。 法一并不想惹她生气,只是这些年她暗中观察芃姬,发现她对于有关花妃的事情相当敏感,且极易悲伤、愤怒。曾有一个宫女在洛贵妃面前提了句花妃的名讳,第二日那宫女便失足掉入了井中。 她想要芃姬走出花妃的影子下,也想给芃姬打打预防针,等她亲眼看见晋成帝死的时候,能不要那么恨自己。 芃姬暗暗将自己的眼泪擦在法一的胸前,等她反应过来时,脸涨得通红,这辈子都不想抬起头了。 她竟然在这个女人面前哭,还在她的怀里擦眼泪。 除了小时候与母妃和姑姑这么亲近外,成年后她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 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未婚夫婿。 良久,她闷在法一的怀中,她无声的压了压喉咙开口,“法大人,茶已饮过,回府吧。” 法一也有些怀疑自己今日是不是错了,便顺着应了一句,“好。”可却不动作。 她在等芃姬起身松开自己。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原本是法一单方面抱着芃姬,现下却是芃姬紧紧抓着法一的官袍袖子。 芃姬好似明白了现在窘境,迅速将自己的手松开,只是脑袋还是埋在法一怀中,闷着说了句:“走吧,本宫不许你回头。”她是不可能让法一看见此时她的模样的。 定然双眼红了,脂粉肯定也花了,还有发髻,怕是也已经歪了。 法一慢慢往后退,生怕惊扰到佳人,待离了芃姬的身体,便转身离去。 天色已经慢慢亮起来,法一却丝毫不急着回府,她已许久没有好好合眼休息,却依旧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着。 法思齐赶着马车跟在后头,她现在已经越来越看不懂族长了。 法一早早便知道自己喜欢芃姬,就像自己的母亲喜欢姆妈一般,想要与她永远在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她却从来不知道,这份喜欢会对自己的影响这么大。 她只是因自己的母亲伤心,只是担心自己的父皇身体,只是这样,自己的心便像揪起来般,怎难受的紧,只想代她受过。 她不明白,为何上天总是这样爱捉弄人,偏偏要让她遇见永远都不可能与她厮守的人。 好在上天还是没有残忍至极,至少给了她一次与心上人成婚的机会。 哪怕不能永永远远,到底还是愿意给她一段回忆。 她只望最后留在芃姬心里的自己,是美好的。 …… 大婚的日子定下后,法一准备好聘礼等,便回了衙门办案,只是现在她无论到哪儿,听到的不再是廷尉大人安好了,而是见过驸马爷。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六月初二,公主府来了人,请驸马爷过府谈事。 正与刑部尚书谈案子的法一,就那样骑着大马绝尘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刑部尚书。 不过一会,这大街小巷便口口相谈。 那煞神廷尉遇到了公主,便成了那见到食的小鸟,上赶着飞过去。 话说回来,法一骑着马飞奔而来。却未见到芃姬,只见着了大丫鬟竹香。 “驸马爷看看,这院中可还要添置些什么?”竹香对这煞神廷尉好感多了起来。 特别是今日,近处仔细看过后,却发现这驸马爷长得那是一个俊俏,别说那齐世子比不上,就是几个王爷也得甘拜下风。 她的公主天人之姿,自然是要长得最好看的人才配得上的。 法一看着这院子,不太明白竹香的意思,“竹香姑娘,这是何意?” “可不敢当得驸马爷这称呼,要是驸马爷抬爱,便跟着公主喊竹香吧。这院子啊,是公主亲口吩咐的,驸马府要建成恐还得到来年呢,只得委屈驸马爷先住在这院中了。” 法一下意识出口询问,“嗯?我不与公主同住吗?” 竹香没忍住笑了两声,“驸马爷难道不知?公主不点灯,驸马爷可是进不去房的。” 法一顿时呆住,是了,驸马尚公主,须得公主点灯才能进公主的房。 “那我便住廷尉府吧。” “那可不成,要是外人知晓了,定是又要传公主驸马不和了,要是再传到陛下耳中,怕是会不高兴。”都已经进了皇家的门,怎的还能住外头。 法一可是万万没想过,婚后不能与芃姬同住,她原本想着与芃姬成婚的这段日子,定要做好一个夫婿该做的事,要让芃姬以后想起来,都是成婚的甜蜜。 要是不能住在一起,何谈甜蜜,连面怕是都见不着。 “那殿下可在府中?” 竹香虽然没成亲,可见这廷尉的样子,也猜想出这廷尉怕是想多进几趟公主府中,这也是她乐见的,公主找着个好夫婿总比找个好幕僚来的重要。 “前一会殿下正在会见客人,现快至午时,怕是要用膳了。” 法一赶紧拱手,“那可否请竹香姑娘行个方便,让牢酒见公主一面。” 竹香却挥挥手,“驸马爷是主子,自是想见谁都行。”留下这么一句话,竹香便带着几个小丫鬟走了。 被留在原地摸脑袋的法一后知后觉的想起。 膳厅在哪个方向啊? 法一要是现在在大门口,她自是清楚膳厅怎么走,可偏偏刚才是被人引着穿过了好几个拱门,还穿过了好几个院子才到了这偏门角小院子中,她哪儿还记得回去的路啊。 最后她还是凭借着这张让小丫鬟脸红的脸,被人引着到了膳厅,见到了芃姬。 法一站在膳厅门口,拱着手弯腰,“殿下,臣腹中饥饿,可否赐膳于臣?” 芃姬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这廷尉还真是不客气,又是口干舌燥要赐茶,又是腹中饥饿要赐膳的,怕不是来碰瓷的吧。 罢了罢了,反正桌上的膳食也用不完,就让她碰个瓷吧。 “可。” 一直站在桌前布菜的竹香立马从身后的小丫鬟手中接过一套碗筷,放置于芃姬下首的位置上。 法一却有些不习惯有人帮忙布菜,这让她有些难以理解,谁能比自己清楚自己的口味呢,万一夹了不喜欢吃的菜怎么办? 可她见竹香布的菜芃姬都吃下了,法一又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这竹香果真是将芃姬了解的透透的,布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自己都没有这么了解她呢。 自己连个丫鬟都不如。 法一叹了口气,一下没注意,叹气的声音便有些大。 大到让着厅中的丫鬟听的一清二楚,也让离自己最近的芃姬听见了。 “法大人这是怎么了?这膳食可是不合口味?” 第10章 法一赶忙又吃了一口饭,“殿下的膳食,自是极好。只是臣有心事。” 竹香布菜的手一抖,筷子碰到了碗筷发出叮的一声。她赶忙跪下,“奴婢失礼,请殿下恕罪。”谁能想到这廷尉能这样严肃着脸说出这话来。 芃姬摆摆手,示意丫鬟们都出去,待膳厅只剩下两人时,法一也放下碗筷。 芃姬的双眼很是灵动,她一眼不眨的看着法一,法一的脸有些烫。 “廷尉大人果真是如外人传的大不一样呢。”芃姬似感叹了一声。 外人怎么传的,法一自是也听说一些,无非就是自己办案的手段传的有些残酷了些。 可那些人也不想想,她一个商户出身的读书人,即便是被皇帝钦点状元,要真是如别的读书人一般,走翰林的寻常路子,不混个二十年哪里会有升迁。 她自然是会紧紧抓住皇帝给她的每一个机会。 一开始她也是进了翰林院,成了一名编修,可因着探花和榜眼的家里都是做官的,她没分着什么好差事,只每日闷在藏书馆中修旧书。 倒也是因着修旧书的原由,有一日皇帝突然要找一本古籍,偏偏古籍年份太久又加之常年放置在潮湿的藏书阁中,已有许多破页,法一便是曾经誊抄过一份。 皇帝见了她的字迹,很是欣赏,便召见了她,与她一番交谈之下,更是觉得将她放在藏书阁这种地方乃蒙尘之憾。 法一现在都还记得,她第一次被皇帝信任,是下了密旨给她,让她查清翰林院的买官卖官一事。 不过十天,法一便将铁证如山放在了皇帝面前。自此,法一彻底入了皇帝的眼。 而后她为皇帝肃清了盘根错节的秦家大族,还曾查清震惊朝野的丽城赈灾银两贪污一案。这五年,她得罪的世家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的数量。 便是这样,外头对她的传言尽是些阎王、煞神的话。 “殿下可千万不要误会,那都是外人不了解臣才那样胡说八道的。”法一赶紧澄清。 她原本只想与芃姬的这段回忆美好一点,自是不想让芃姬以为她是个如传言般可怕的人。 难道殿下就是因着这些子虚乌有的传言才不想与自己一个房间? “哦?那法大人说说,本该是如何的?” 芃姬倒是觉得自己该重新认识这人,她并不缺有智谋的幕僚,但那些幕僚在她面前均是整日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还从未有人可以这般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还能如此自在的说着话。 多了解一番,总是有益无害的。 法一想了想,脸红着,却还是说了,“臣是八岁开始用心读书,十三岁中解元,十六岁被钦点状元,不说是神童总也是说得上一声才华横溢。” 她其实是想说自己从小便是族中酿酒天赋最高的人,还是轻功琢磨的最是厉害的人。要是在族中,这两样那都是能讨娘子喜欢的。 可现下入了这京州,她也知晓,这京州的贵女最是喜欢那温润如玉的尔雅书生。 这点上芃姬倒是没意见,要不是有点本事的人又如何能入了父皇的眼,又如何能凭着商户之子的身份坐在自己身旁。 “法大人的才华本宫甚是欣赏。” 法一心里有些飘了,她就知道,这京州的贵女就吃这一套。 要是有机会,真想带芃姬回族中生活,让她品尝自己酿出的每一杯酒,抱着她攀着悬崖去采摘奇珍异草入酒,让她知晓,会酿酒,会轻功是一件多么令人赞叹的事情。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以后是要站在这世间最高的地方,俯视万物,又如何能跟着自己回到深山。 更何况,这个人并不喜欢自己。 而自己目前能做的,只是让她能对自己有些好感,以后想起来,还曾有个这样的自己存在过。 “殿下,适才竹香姑娘领我去看了院子。” “嗯,可有不满意的地方?” 法一重重点头,“有。” 芃姬:……本宫只是客气一下啊。 “那便与竹香说,想添置些什么,或是摆设不满意,尽可提出。” 法一摇头,“臣想住在公主房中。” “不可。”芃姬脱口而出。 她实是没想过这廷尉大人是这般的,没脸没皮。 当初说好的大业一成便会消失,现下却提出这种话来,莫不是看父皇圣旨已下,便想反悔?还真当本宫是任人欺负的弱女子了。 “殿下,你我成亲并非二人之事,届时不说宫中,只是几位王爷的眼线怕是都不会放过你我。”她抬眼见芃姬皱着眉,还是硬着说了,“现下宫中洛贵妃执掌后宫大权,济王便炙手可热了,他虽没有娶世家女,可朝中不少重臣是他外祖家国弓大将军的人。您与将军之孙赵志才的婚事一吹,他便迫不及待的促成你我二人的婚事,可见他是急了。” 芃姬咬着牙根,“那又如何?本宫的这几个好哥哥都打着自己的算盘罢了。” 法一替芃姬倒了一杯茶,“殿下,如若现在济王一急,让宫里头那位做些什么,国弓将军府手上又握有五万禁军……殿下,此时还不是时候。” 芃姬喝了一口茶水,紧拧着眉。 护守王城的禁军虽说只有皇帝手上的军符和圣旨能大量调动,可那些兵都是国弓将军亲手练出来的,到时会听谁的还真不一定。再加上后宫牢牢握在洛贵妃手上,想要弄道圣旨出来也不是难事。 到时候大军远水解不了近渴,怕是会酿成大错。 可芃姬又岂是这般会认怂的人,“那也不必长住一室,我天晋的公主没有点灯,驸马本就不可入房,无人敢说些什么。” 法一蹭的一下站起来,似是有些恼了,“臣并非是野鬼猛兽,怎的就讨了殿下的厌了。”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这让芃姬才反应过来,眼前这廷尉大人也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她那似乎真委屈了,嘟着嘴皱着眉。 她又想起当初自己查那晚之人查到法一的身上,就在她要认定就是这人的时候,她亲眼看见了这人的身子,她在水中,往身上泼着水,有些俏皮的笑着。 这样她便不忍心了,从小便是这样,她对入自己眼的姑娘很是宽容,就像是四大丫鬟,从小跟在自己身边,自己从来都是好生教养,从未苛待。 “大人严重了,本宫从未厌过大人,只是本宫不慎习惯与人共住一室。” 法一这回却坚定了信念,“殿下,臣也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不如这样,头半年你我便共处一室,臣也可保证,绝不影响殿下的生活。”最后她又加了句,“殿下放下,臣未有任何恶习。” 这话说的,好像芃姬不愿便是有恶习不愿被人知晓一般。 芃姬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最终还是同意了。 也不是有什么恶习,她想着法一也是女子,该是不会有什么不便。 更何况她分析的也没错,现在这个时候,少节外生枝才是最重要。 就像父皇说的,只要他还活着,便都是虎崽子,可谁又能知晓,他什么时候会突然不在了呢。 当年母妃不也消失的那样突然吗。 法一开心的很,虽说后面芃姬还是东殿的院子里给她挑了一个院子,当做书房用着。 可只要能进芃姬的房间,那便够了。 半年,也许不到半年便大业已成呢。也许,她与芃姬还能够相见的日子不到半年了。 鬼使神差的,法一问出了口:“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做夫妻吗?” 第11章 六月初六乃一年之中大好的日子,天晋国当今圣上唯一的女儿终于大婚了,京州的老百姓们都涌到街上,瞧着那身穿大红新郎袍骑着大马的廷尉。 见了那新郎的脸,众人好似才想起,那被自己挂在嘴边的煞神廷尉是个长相极美的公子哥。许多京州本地人都想起,五年前,也是这位天人之姿的公子哥胸前挂着大红色状元花球骑着大马游街,那日京州的女儿家都沦陷了。 如今五载过去,当年那些女儿家怕是已经为人母了。 天晋的公主大婚,是不需要公主上轿跟着去驸马家里拜堂的,已经开府的公主是需要将驸马娶进门的。 只是为了让大婚之日更为喜庆,驸马爷是需要骑着大马绕城游街的。 是以,公主驸马的大婚,累的其实是驸马爷。他需要早早起床,沐浴更衣,而后跟着队伍早早出门游街,如果起的晚了,便会误了吉时。 相反,公主府的公主便不需起早,只需要在吉时到来之前整理好自己全身就行,其余一概事宜皆有得力的嬷嬷安排。 今日公主府乃开府以来最为热闹的一天,不仅仆人快步在府中穿来穿去,宴客院子里已开始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 芃姬公主手中掌管天晋的经济命脉,且有晋成帝的宠爱,也是储位之争中得力的一员,只要是京州说得上号的贵族均是大大小小一家人上门贺喜。 此时,公主的房中,已站满了大大小小的人。 五位王爷的正妃均来此陪房,有些孩子已有三四岁的便带上过来闹喜。 英王妃是这几人中最为年长的,“六妹妹这惊人颜色,怕是今日驸马得看呆了。” 她牵着的小男孩转着两个眼珠子,“姑姑真美。” 芃姬看着镜中上了妆的自己,不自觉笑了一声,“成儿今日是又吃了糖葫芦吧,这小嘴真甜。” 一室的女人孩子便笑起来,看起来还真像是一副家中妹妹要出嫁其乐融融的样子。 芃姬还要说些什么,却听见林嬷嬷的叫声传来。 “若姐儿,若姐儿,你慢点跑。” 门被一个小人儿闯开,先跑进来的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双颊通红,两眼还挂着泪。 她原本是一股子劲冲进来,却在看见芃姬时脚步立时停住,她弱弱看了一眼那个方向,便不敢动了,只低着头抽咽着。 “殿下恕罪,若姐儿只是想来看看您。”林嬷嬷赶忙跪下请罪。 芃姬倒未生气,只是扯起微笑淡淡说的说了一句,“还请各位嫂嫂先去吃些点心,颜儿有些话想跟若姐儿这孩子说。” 众人自是都了解这件事,自己亲娘要出嫁,这么小的孩子定是心里不痛快的。 英王妃便带着众人离去。 “林姨也先去忙吧。” 待房中只剩下两人时,芃姬才起身走到若姐儿的面前。 “若姐儿可是有话要说?”芃姬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柔。 自己怀胎生下的孩子,身上流着自己的血。却不是自己有任何准备下有的,芃姬既爱这个女儿,又不敢爱。 爱她是母亲的天性。不敢爱却是怕自己见了她总是想起那晚的耻辱,也怕现在太过亲近,终有一日自己亲手刃了那个人,届时这孩子会怎么想? 可她终究是想要这个孩子快乐的。 那小女孩却先行了个礼,“若儿见过母亲。” 见她如此乖巧,芃姬的心顿时便软了,她弯腰将孩子抱起,走向从床边,将她放在床沿坐着,自己贴着孩子坐一起。 她拿出帕子替孩子擦了擦脸,又问了一遍:“若姐儿可是有话要说?” “若儿只是想问问母亲,是不是,是不是母亲不要若儿了?”她哽咽着说话,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芃姬皱眉。“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你面前嚼舌头根?” 若姐儿猛摇着头,“是若儿自己想的,母亲今日就要嫁人了,那个人会抢走母亲。” 芃姬没有太多与孩子相处的经验,她只能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怎会呢,本宫并非嫁出去,而是将驸马迎进来。若姐儿以后也会多一个长辈疼爱。” 独孤雅若只是眨着两只大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的娘亲说的话是不是在哄骗自己,她只记得四表哥在皇舅舅新娶了王妃后便不开心了。 四表哥说皇舅舅新娶的王妃不是他的母妃,是一个恶毒的坏女人,会想办法害死他。 想到这儿独孤雅若便觉得害怕,她不想被母亲新嫁的人害死,她还要长大,等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母亲便会喜欢自己了。 芃姬又怎会知道她的小脑袋里想着什么,见她不安的样子只能安慰,“若姐儿乖,待明日母亲带驸马来见你好吗?” 她话刚落,便听见有人敲门。 林嬷嬷在外头说了一句:“殿下,吉时到了。” “若姐儿放心,驸马是个好人,且是个有才华的人,待过了这阵,母亲便请驸马来教你读书可好?” “殿下,万岁爷已经到了。”门外的林嬷嬷又催了一句。 若姐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往门口走去。 母亲说的,驸马是个好人,那必然不会像皇舅舅新娶的王妃一样,是个坏女人。 拜堂是挑在了公主府的北殿,殿中央最上首坐着一身玄黄的皇帝,两旁也站满了人,因着人过多,从殿中到院中都站满了人。 一身喜袍的法一站在院中,待有人喊了一句“新娘到了”她才将视线转向那盈盈走来的女子身上。 芃姬满身通红,头上搭着盖头。不知是衣服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今天的芃姬走起路来却不像往常那样直立,腰身似是有些扭动。 法一情不自禁朝着新娘子走去,待众人不明白时,却见新郎过去虚扶着新娘,往殿中走去。 看来这煞神还是个疼媳妇的。 晋成帝对这一幕却高兴的很,他是不会看错人的,这法一定是颜儿的好夫君。 司礼太监今日也换了一身红,他站在殿中,扬着他那公鸭嗓子喊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明明看不见新娘子的脸,众人却觉得这个场面和谐极了。 随着一声礼成,皇帝便起驾回宫了。 一对新人被送入了洞房,众贺喜的人便被几个王爷招呼着去喝酒。 竟无一人提出要闹公主驸马的洞房。 房中也满是红,一对新人坐在床沿上,一阵沉默蔓延在新房中。 喜娘的一声,“驸马爷,该揭盖头了。”将法一带回眼前。 她刚才竟有一丝紧张,生怕自己刚才走过来时有不妥之处,幸好她回忆了一遍,并未出什么洋相。 她接过如意称杆挑起大红盖头,看见那天仙一样的脸蛋,顿觉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 她不该如此的,上次她曾出格的问可不可以与她做夫妻,那一次,公主殿下拒绝她了。 不过才几日过去,法一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芃姬说“不可”,只这两个字便打发她了。 喜娘见新郎官看傻了眼,连忙上前将两人猛夸了一顿。旁边的竹香听了都觉得神奇的很,这喜娘看起来不像是读书之人,口中却能说出这么多夸人的词语。 怕是因着公主还未说有赏两个字吧,真是难为她了。 竹香憋着笑挥了挥手,便有丫鬟端着酒杯上来,刚想开口,喜娘便抢着说了,“请新人喝交杯酒,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竹香:…… 法一脸却有些烫,她去看芃姬的反应,却见她淡然将酒杯端起。 其实从揭盖头的那一刻开始,法一便看见了芃姬的淡然。 好似今日不是大婚之日,只是寻常一个宴会的日子罢了。 要说不失落是不可能的,娶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可那个姑娘对自己却无半点喜爱之情。 法一端起酒杯,与芃姬交错饮下。 “驸马该去外见客了。” 法一的右手用力掐着自己大腿,她忍住让自己露出不该有的表情,只双眼定定的看着芃姬,也不回她,也不起身。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尴尬,那喜娘却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吉祥话两人听了也没反应,明明是新房中,这对新人却一点都不像是新婚之人,倒像是那已成婚多年早已厌烦的夫妻。 没法,总得有人来打破这份沉默,主子尴尬,这丫鬟总不能让主子尴尬着吧。 “驸马爷,该去见客了。”竹香小声提醒了句。 法一却还是盯着那张脸,却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想见到的。 那张脸一如既往的淡定,不像新嫁女,亦不似有情女。 她低沉着脸,耷拉着脑袋不发一语的走出去。 喜娘退出的时候不免在心里嘀咕了句,还真是一入皇家深似海啊,纵然新郎是二品大官,新娘子是最尊贵的公主,可两人成亲之日却无半点喜色。还真不如她之前去的穷秀才家里。 好在赏钱给的够厚。 “竹香,去将本宫昨日看的账本拿过来。” “殿下,今日还看么?不如先沐浴一番?” 芃姬先是摇了摇头,而后想起自己刚才出了些薄汗,又改了话头,“那便去浴池吧。” 竹香见主子不太高兴,“殿下是不是不喜驸马爷?” 芃姬听了也无半点怪罪的意思,私下里她是从未将四大丫鬟当成下人的。 “无甚喜不喜的,本宫已与驸马成婚,从此以后本宫便是他的夫人。”起码在未和离前是。 芃姬已然想明白,如若她真有一天能成大业,这法牢酒也无需消失,一纸和离书便能成,到时自己将她想要的东西赐给她,在给她该得的赏赐。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芃姬并非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 第12章 芃姬对沐浴一事是极喜欢的,也讲究。五个王爷一个公主,只她的公主府中建了一个浴池。浴池就在东殿卧房旁。 芃姬刚沐浴完,一身清爽。待她回到新房,刚拿起账本,就见菊秋进来了。 “殿下,驸马爷已经去沐浴了。”菊秋这位大丫鬟平日里负责安排幕僚的后勤,也是时常在公主面前伺候的。 芃姬皱了皱眉,“这般快?” 竹香听了却是调笑了一句,“看来驸马爷是怕咱们殿下多等。” 菊秋听了面上也扬起了笑容,“驸马爷今日在外头可算是尽心。” “哦?驸马做了何事?”芃姬也有了些好奇,她常年待在皇权与朝政中,早已觉得生活无聊至极,是以,她总是对这位不知底细的驸马有些好奇。 “驸马爷一到院中,便端起一坛子酒,说是不敢让殿下久等,就一口气将那坛子都喝个精光。” 竹香哇了一声,她对这个驸马爷可真是越来越满意了,这般直爽的驸马总不会在背后做些什么的。 芃姬倒是担忧的问了一声,“那,驸马可有事?”芃姬可不会忘记,她的这位驸马还是个娇娇女子身。 菊秋与竹香对视一眼,各自笑的更开心了,特别是竹香,她迫不及待的回了一句,“殿下,驸马爷那样的铮铮男儿怎会喝不了一坛子酒呢。” 她自是没有想过要将法一的真实身份瞒着几位大丫鬟,只是让她特意将这事说出来,倒像是在背后嚼人家的舌根子,她也难得解释。 法一出去喝酒的时间短,沐浴的时间倒是长了,芃姬将这周的账本看的差不多时,门外才传来敲门声。 此时房中芃姬只留了竹香一人伺候,便示意她去开门。 法一已经将新郎袍换下,穿上了里衣,外头只披着一个外袍,竹香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法一站在门边,饮酒过快的她有些失神,怔怔望着倚靠在床边的芃姬。房中正燃着地龙,暖和的很,芃姬只着了白色里衣,她认真的看着手中的账本,待看完了一页便翻过一页继续看起来。 法一足足站在门边半刻钟,还是没见芃姬理自己一下,忍不住说了一句,“殿下,臣进来了。” 芃姬依旧看着账本,轻轻嗯了一声。 法一却觉得自己走过去的路就像是她第一次练轻功之时,她那时慢慢走向一个悬崖,因着不知道那悬崖有多高,她走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步子又轻又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法一终于走到了床边,见芃姬还是那般看着账本,就是不看自己一眼,她只好慢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挨着床边的脚榻坐下。 芃姬:…… 那账本明明就是自己已经翻过一遍的,芃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无论怎么说,这位驸马与自己一样是女子,自己明明没有必要避着的。却在听见那敲门声时下意识将账本重新翻起来。 她原本想着待这驸马躺下,两人一里一外互不相干,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这驸马却坐在这脚榻上,她好歹也是状元出身的廷尉呀,这样一想,未免觉得有些可怜了。 她正想让这驸马到床上歇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觉自己手中的账本被抽走,眼前黑了一下,一阵眩晕,室内的红烛也灭了。 她,芃姬公主,新婚之夜,被压了。 “放肆。”芃姬感受到一个人贴着自己,脱口而出。 法一却是被吓的抬手捂住她的嘴,嘘了一声。 她将脑袋低下,嘴凑到芃姬的耳边,“殿下勿扰,门外有人。” 芃姬看向门窗那里,见有个佝偻着背的影子,更可笑的是,另外一扇窗的方便,也有个鬼鬼祟祟的黑影。 芃姬气得双脸通红,扭了扭自己的脸示意法一将自己松开。 法一见她生气了,自己却笑了。这般生气也好看,左右也总比她当没有自己这个人要好得多。 “本宫不知,驸马这是何意?” 法一的微笑多了一分安抚的味道,顾忌到外头还有人,她只得又贴近芃姬的耳朵,“殿下,门外的人中是一定有陛下的人,殿下可还记得,陛下上回晕倒一事?” 芃姬僵硬着身体,她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人说话时的气息就打在自己耳上,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人是女孩,是女孩。 可即便如此,芃姬从小没有姐妹,哪怕是有关系甚可的伴读,也是不可能有这么亲昵的。 她努力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却依旧有些受不住,“驸马先起身再说。” “殿下,窗外有耳。” 又来了又来了,那耳边的热气让她整个人酥麻酥麻。 “本宫命令你,起来。”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 法一这才抬起脑袋,身子却是不动。 “殿下,陛下现在已有立储的意思,万万不可前功尽弃。” “驸马是想告诉本宫,你现下这样无礼,父皇便会立本宫?” 法一却是轻呵了一声,“殿下要是不信,现在尽可将臣推开。” 她自信的模样却让芃姬迟疑了,那原本打算叫暗卫的话也咽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变脸带着丝威胁的人,暗暗咬着牙,她若真有机会,是绝不会放过这个女人,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分明是个女子,却做出如此轻薄之事。 偏偏现在她两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真真是气死她。 “你究竟想做何?”芃姬几乎是咬着牙开的口。 法一却笑得露出了她的几颗大白牙,“想洞房,殿下可准?” “暗一,暗二,给本宫出来。” 蹭蹭两个人影从天而降,双膝跪地,“请主子吩咐。” “暗一,去将门外的人给本宫解决了,无论是谁的人都得给我解决的一干二净。暗二,将驸马给本宫捆起来。” “是。”暗一立马消失在房里。 法一见闹崩了,赶紧跳下床,摆着手,“臣开个玩笑罢了。” “暗二,还不动手。” 那暗二穿着夜行衣,脸上带着黑布,唯一能看出来的便是那微微隆起的胸口。看着这个黑人,在这深夜里还真有些人让人害怕。 法一见这位暗二真跟她来真的,便运起轻功,在房间里来了个猫追老鼠的游戏。 那暗二似乎也没想到驸马会轻功,一下便不敢轻敌,拿着绳子往前头的影子一扔,法一察觉到便迅速转了个方向。 芃姬拧着眉看着两人在房里飞来飞去,竟丝毫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好在房间大,也没跑到床榻这边来,芃姬却不由得越发担忧起来。 她之前猜到这位状元是个文武双全的,她能入这公主府如入无人之境,但现在亲眼所见,才知晓法一的轻功如此厉害。 暗二是谁,那可是她的暗卫里轻功和箭法最为出色之人,她可大言不惭的说一句,这江湖上轻功比暗二还好的找不出一人。 可谁能知道,每日在官衙行走的人竟能与这暗二不相上下。 她现在才真正的担忧起来,这个人不是自己可以握在手中用的人,哪怕是才华再好,再得父皇欢心,也不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若现在不住手,就永远别见本宫了。” 芃姬并非鲁莽之人,她现在要等,等自己大业成的那天,这人绝不能再留在朝堂。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接触了这个人。 法一听了自是不敢动了,她就站在原地,老老实实让暗二用绳子将她捆起来,瞟给芃姬的眼神倒是透着委屈。 芃姬暗暗在心里骂了句老狐狸。 芃姬让暗二将人扔在了床的里侧,自己便躺在外侧。 好在被子是分开的,床也大得很,两人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芃姬倒也没反感这点接触。 可谁知这人即便是被绑起来了,也不是个能安分睡觉的主。 “殿下,臣之前所说均是实话,陛下已有意立储,如今最有可能的便是大皇子英王,五皇子济王和殿下您,如今这场婚事,又何尝不是陛下有意为之。殿下这段时日定要小心行事。” 芃姬听着这人好似忠心耿耿的话,一个没忍住便转过身子朝着法一侧躺着,“是什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法一被捆得结结实实,费了老大劲才将自己扭过半边身子,能半侧着看着芃姬。 “芃姬,我想要的只有你能给,可你怕是永远都不会给我。”法一苦笑了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喊芃姬的称号,她这话是对着芃姬这个人说的,不是对着公主殿下说的。 她最想要的,从琼林宴上的那一眼开始,便注定了。 “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总是说些云里雾里的话,本宫现在确实没法让你死,但要让你从朝中离开还是能办到的。” “公主不会如此做的,这个做法无疑是最蠢,公主是个聪明人。”她脑袋扭着极为不舒服,便又倒回平躺的姿势,双眼看着床顶,“殿下只要记住,我是这个世界上比谁都想殿下坐上那位子的人,也不为别的,只是那其余的五位王爷,不管是谁当权,我都不会有好下场。女扮男装,得罪世家,站在几位皇子的对立面,我将我的命放在殿下面前,只想换得殿下一丝信任。” 芃姬看着那个侧脸,那些话好像有魔力般,竟真莫名的信了。 “那为何那日,你要提出跟本宫做夫妻?”这是芃姬最意料之外的事,她曾想过这人是奸细,又或者带着什么目的来,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人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包括刚才的轻薄之举。 明明这人是女子啊。 “殿下,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啊,举头三尺有神明,无论如何,我们就是夫妻。” 第13章 法一被捆着无法动弹,被室内的沉静硬是无聊的睡过去了。倒是芃姬,她听了那句话便沉默了,却久久无法入睡。 那句“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久久盘旋在脑海中,芃姬辗转反侧,在洞房之夜失眠了。已至天明之时,才将将合上眼。 “喂,我说你这个长随真是好大的胆,殿下的院子你竟敢进来。” “我要见我们大人。” “那也得在院外候着,你一个大男人进公主的院子,像什么话。” 芃姬好不容易闭上眼就被这人声吵着了,实是心情不太好。 也不管床上的另一人,生气的掀开被子,半坐起来,喊了两声:“竹香,竹香。” 往常竹香听见主子喊话,定是进门了,可如今却站在门口回着话,“殿下,可是要洗漱?” 她可不敢直接进门了,殿下已经大婚,里头还躺着个大男人。 芃姬原本就脑袋昏昏沉沉的,见她还不进来,耐着脾气又喊了句,“进来回话。” “殿下,竹香姑娘许是因着臣在,有些不方便。” 芃姬转过头,见她还是那样,全身被捆着平躺,那双眼睛盯着床顶。 “有何不方便?” 法一也说不出话来,还能是啥不方便,还不是自己正躺在你的榻上。 竹香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自己主子半撑着身子在瞧驸马爷,她立马收回眼神,双颊通红赶紧低下头。 殿下可真是,两人还未起身就叫自己进来,真是难为情。 “殿下。”她小声证明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芃姬这才起身,她坐在床沿,赤着的脚踩在脚榻上,右手按着太阳穴。 待问起门外在吵些什么,知晓是法一的长随,也没怪罪什么,便叫竹香去准备,一刻钟要洗漱。 竹香一走,她便替法一解了绳子。 得到自由的法一一下跳下床,使劲在地上跺了几下脚,又转着腰活动了双手。 芃姬见此暗了暗眼眸,她看着那双明显是女子的白嫩的足,有些不自在的说了句:“驸马该穿上鞋洗漱了。”昨晚是自己亲手替她除的鞋。 昨晚真是她怜悯心最重的一天,她竟然觉得这人穿着鞋睡觉会不舒服,自己亲自动手替她除了鞋。 法一又使劲高高跳了两下,才觉得得劲了些,跑去床边穿上鞋子。 她见床边有一双绣着梅花的鞋子,才转去看芃姬,见她光着脚,皱起了眉。 她拿起鞋子,走到芃姬的面前,俯身在地,将鞋子放于地面,一手托着芃姬的足,一手拿起一只鞋子替她穿。 自幼习惯了婢女伺候的芃姬倒也无甚感觉,只是看着她匍匐在地上,心里有些痒痒的感觉。 “驸马抬起头。” 法一刚替她穿好鞋,不解的抬头看她。 芃姬看着那张脸,那双眼,心里痒痒的酥麻感更加重了。 这种感觉让芃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只有时对这个人才有的感觉。 “站起来,以后不许做这些事。”芃姬冷着说了句,又对着门外喊了声,“竹香,进来。” 法一掩下失落的情绪,手中的触感还在,她站起身说了句,“可容臣去沐浴一番?” 芃姬已避开了法一,生硬的回了句:“可。” 竹香进来时正与法一撞上,她行了个礼,“见过驸马爷。” 却不听驸马爷理她,只见驸马爷快速的走了出去。 竹香:…… 又见自家主子一脸沉重的在沉思着什么,竹香便想起来以前嬷嬷听见几个大丫鬟聊起话本子的穷书生与大小姐的洞房之夜,嗤笑几人是不经人事的小丫头片子,还告诉几人,夫妻之事女子是要吃些苦头的。 她端着牙刷子和牙粉站在一旁,有些试探地问,“殿下,可是身子有不适?可否要去沐浴?” 芃姬摇头拿起牙刷子开始洗漱。 两人一起用过了早膳,便上了马车去皇宫。 大婚之后需进宫面圣谢恩,还得去太后宫里见太后与各宫娘娘们,中午用过膳才能回府。 两人见过皇帝后,便与皇帝一同去了太后宫里,各宫嫔妃已请完了安候着呢。 昨夜自己的人没探出什么消息,反而消失了,晋成帝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悦,自己的女儿自己了解,洞房时定是不喜有人窥探。 再有一个,要是这个女儿真不想嫁给谁,还真没人能拗得过她。那法一那样的翩翩男儿,哪个女子不会喜欢呢。 只是两人怎么好似不太高兴,都各自走各自的,也不看对方。 要知道当初他跟花妃刚在一起时,是恨不得眼珠子都挂在她身上的。 自家女儿国色天姿,这驸马也是这京州难得的俊儿,两人怎么不脸红的看着对方? 怪了怪了。 突然,晋成帝停在太后宫门口,难道是? 是了,早已听说驸马父母早亡,又一心读书,身边不要说姬妾,是连个女人都没有的。 怕是这驸马是个不精那事的,不得颜儿的喜欢。 众人见皇帝停下来,脸上表情是变了又变,大气都不敢出。 “父皇,可是有不妥?” 晋成帝摆摆手,又继续往宫里走。这种事不是什么大事,待会让冯德全给驸马几本册子就行。 他便又开心的大步往前走。 芃姬与法一对视一眼,又很快错开眼神。 皇帝是天下之主,但见了自己的老娘也得行礼,众嫔妃见了皇帝也得行礼。 一对新人的礼倒是在最后了,两人跪在太后的面前奉茶。 皇太后一向是最宠爱芃姬,当初也是知晓芃姬亦有意法一,才点了头。 因着孙女的原因,皇太后对法一也是有着好脸色,喝了茶便赐了座,这就让下面的三大贵妃有些膈应了。 当初她们的三个儿子娶王妃,可都是跪了一刻钟听了些训话才被赐了平身二字。 如今宫中掌大权的洛贵妃便有些坐不住了,“颜儿与驸马站在一起可真真是郎才女貌,相配的很,要是生下的孩子还不知道能俊成什么样呢。” 皇太后听了随口问了一句,“怎的今日若丫头未带过来?” 因着喜爱孙女的缘故,她对这位曾孙女也是看重的。 芃姬在祖母的面前向来是带着难得的笑脸,“今日出发的早了,若丫头昨日又歇的晚,今早是如何都起不来,一喊便哭。” 皇太后便点点头,“孩子小,是不能硬起,现下也还凉,没的感染风寒,待回去时记得带上红豆糕,这丫头啊就爱哀家这宫里头的红豆糕。” 洛贵妃见皇太后不气反喜,又在心里骂了芃姬一句,顺带着也骂了花妃一顿。 同样是贵妃,当年皇太后却对花妃颇亲近。同样是孙,自家儿子还是男孙,这皇太后却自小偏爱芃姬。现在好不容易到了曾孙了,这皇太后硬是更喜爱那来路不明的姐儿,平日里总是送糕点送小玩意的。还真是同孙不同命。 晋成帝也跟着笑说了一句:“若姐儿可真是个乖孩子,上回进宫的时候还给朕带了她的糖葫芦,哈哈哈。” 洛贵妃的气更是直冲脑门,那花妃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怕是晋成帝还惦记着她。 她15岁便入了怀王府,给当时还是怀王的晋成帝做了侧妃,年少时少女总是怀着憧憬,自是对一表人才的怀王很满意。 在王府那几年倒也相安无事,虽说姬妾一大堆,可怀王总也是雨露均沾的主,后来花妃出现了,便一切不同了。 身为皇帝,却只宠一人,现在想想洛贵妃都得咬紧了牙。 她面上却还笑着,“若姐儿这孩子是个好孩子,驸马可得好好待她。” 话一完,殿中便静下来,皇太后带着警告晃了一眼洛贵妃。 谁人不知芃姬公主未嫁生女,哪怕是皇家女儿,这也是不好听的。而身为男人的法一,定是会介意的。 法一却带着淡淡的笑,“臣与公主殿下乃是拜过天地正儿八经的夫妻,若姐儿便是臣的亲女,臣自是会好好娇养长大。” 洛贵妃还想刺两句,晋成帝便盯了她一眼,又对法一说:“正好牢酒乃状元之才,定要好好教养若姐儿。” 法一自是表了一番衷心。 她是这个世界上比谁都想要好好待若姐儿的人,是她最爱的人生下的孩子,是她的血脉,是她想要捧着心去好好爱的女儿。 芃姬倒是若有所思,又是那句,拜过天地的夫妻,每每听见这话,芃姬的心里的痒痒酥麻感便出来了。 她相信法一哪怕是有所求,也是个正人君子,“本宫一早也想着,让驸马当若姐儿的启蒙老师,再合适不过。” 法一听见这话却高兴的不行,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手搭在芃姬手上,“甚好。” 芃姬下意识想将手抽出,又觉得会叫人起疑,一迟疑便也感觉没甚不舒服的,就由着法一了。 其实她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感觉,当她的手被温柔包裹住时,她心里那痒痒的感觉更甚了,让她很想紧紧回握住。 她用理智生生压下那想回握的意识。 见她不反感,法一的心都快要跳出来。 原本她便带着一种现在有这么多人在芃姬定不会斥责自己的心态,想亲近一下她,却没想到芃姬未将手抽离。 她下意识捏了一下,惹的芃姬不得不注目于她。 却见她双眼都带着笑,两眼亮亮的看着自己,心中总有些什么被触动的感觉,仔细思考,却又不知晓是什么。 晋成帝见了与皇太后相视一笑。皇太后是微微一笑,晋成帝却是哈哈大笑。 他就知道自己这道圣旨下的没错。 总而言之,法一在大婚次日便碰着了芃姬的玉手,还成功当了若姐儿的老师。 午膳前,老大英王、老二贤王、老三德王、老四彦王、老五济王便都带着王妃来了这太后宫里,一顿午膳硬是吃成了民间宴席的感觉。 午膳毕,皇太后便露出疲色,众人这才识趣退下。 芃姬在前头走着,法一慢她半步后头跟着,后头还跟着竹香及几个小丫头,路过御花园时,法一却向前一步,牵过芃姬的手。 第14章 竹香第一个带头红着脸低下脑袋,不敢再看两位主子。 果然嬷嬷以前说的没错,不管是在战场上嗜血的将士还是那弯弯肠子的文臣,到了自己女人面前,那都是没的骨头的软虾。 芃姬先是一愣,而后说了一句,“竹香,你在此等候,本宫带驸马逛逛这御花园再回府。” 她回握住法一的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了一段。 待到了无人处,才松开手,她转过身看着法一,“驸马好似很喜欢本宫的手?” 芃姬现下已然接受了这一程度的亲近,只因她回握住那手的时候,竟莫名觉得心中有一丝凉风吹过,舒适的很。 她花了不少时间反复想着那句“拜过天地的夫妻”,抛开驸马是个女子外,两人确实是夫妻,亲近一些好似也正常。虽说是带着目的成婚,但到底是拜过天地的。 “牢酒喜欢。”法一的心情好得很。 芃姬思虑再三,还是将自己想问的问出口:“驸马可是,有磨镜之好?” 法一一噎,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芃姬。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听错了,刚才,她的公主殿下谁说了磨镜之好? 见她有些被吓住,芃姬也有些不自在,“本宫幼时在宫中时是见过一些相好的宫女,此也人之常情。” 法一的目光被芃姬身后不远处亮眼的蝴蝶兰给吸引,她看着那一大片的蝴蝶兰,有些怔神,那品种分明是族中才有的。外界的蝴蝶兰主色均为纯色,只族中有人栽种出了七彩色的蝴蝶兰。 她收回神思,“殿下,臣不知磨镜之好,只知臣自生下来便喜爱女子。” 芃姬得了准话,不仅没一丝惊讶,反倒是一股终于可以放心的安心。 她倒是不反感此事,相反她幼时是亲眼见过的。小小年纪的她不仅没有觉得震惊生气,第一反应也是这样一种放心的安心,就好像那个女人本该就是另一人的。 “原是这样。”芃姬想了想,“本宫思考过后,觉得驸马所说无误,你我二人确是拜过天地的,自该是夫妻。” 说完这话,芃姬一直七上八下吊着的那心,终于安安稳稳的落下。 她向来是果断的人,既然接受了眼前这个人女子身份拜了堂,今后给她驸马的体面便是应该。只要不和离,她是不会再嫁他人。 法一却开心的有些不知所措,急切的说:“殿下当真?” “殿下,这一刻是牢酒最开心的时刻。”法一眼中酸涩,她虽未在芃姬的眼中看出任何喜爱之情,却还是感动的紧, 小时候母亲与姆妈在的时候她每一天都很开心,后来她们离开人世,她便再也没为什么而觉得开心了。 直到遇见芃姬,可偏偏两人发生过那事,她从不敢主动上前结交,只敢在天黑了一个人摸着进公主府,看着她每天生活在朝政中。 有时会为了一个迂腐老臣生气的拧眉,有时又会因着自己的伴读升迁露出几分喜意。 记得知道芃姬公主怀孕的时候,她的震惊,一查之下发现了芃姬的母妃竟是老早就失踪的族人, 她惊、悔、喜。 芃姬不知道的是,在她孕时,法一曾多次冒险白日溜进公主府替她准备膳食,只因她孕期反应太重,毫无胃口。 她生产的那一日,她就坐在屋顶,听着里头的声嘶力竭。 芃姬见她这般像个孩子一样,眉眼也染上笑意,“本宫自是无戏言。”不过是给她一个驸马的体面,就开心成这样。 看来这位驸马是喜爱自己无疑了。 芃姬未及笄时,不乏年轻的世家公子哥向她表达好感,更有甚者有不少向父皇求娶的,她均是毫无感觉,就好似那些人那些事与她无关一般。 可一想到,这法牢酒喜爱自己,心中便有痒痒的酥麻感。 芃姬将这归于拜过天地的原因。 “此时看这花,都觉得好看了不少。” 芃姬顺着她的视线转身,见到了那蝴蝶兰,“此花还是母妃在世时留下,现下这御花园有一大半的花都是母妃留下的。” “想来花妃娘娘定是爱花之人。” 法一对这位花妃虽未见过,可因着是族人又是长师的女儿,现下也是有些百感交集。当初族人死伤众多,是与这位族人脱不了关系的,只是这位族人终是为人所骗,自己又是晚辈。 芃姬却不在多言,“回府吧,按照规矩,若姐儿还等着给你奉茶。” 法一看着已走在前头的背影,那笑意更甚了,原来她是真的接受自己这个驸马身份了。 又摸了摸身上,还好玉佩和女儿酒都在身上,就怕突然在府中碰上又未带礼。 两人回到丫鬟们等着的地方,便起身回府。 “公主殿下,驸马爷请留步。” 冯德全抱着个小箱子跑的半条命都快没了,总算是追上了两人。 天知道他一个太监去找这些东西花了多少心思。 幸好,紧赶慢赶的还是赶上了。 “驸马爷,这是陛下给您的。” 法一不解的接过,刚要打开,便被冯德全喘着气制止了,“驸马爷且慢,陛下说了,这里头的东西得您回了府中一人在时再打开。” 这下连芃姬都好奇的望了一眼那箱子。 法一赶忙谢过恩抱着箱子出宫。 马车中,芃姬已经第三次飘过那箱子了。 以她对自己父皇的了解,定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才会不让在人前打开。 “父皇可是赏了什么好东西给驸马?” 法一在脑子里斗争了一番,是奉旨一人打开,还是打开给殿下看一眼。 最终,“牢酒也不知,不如牢酒打开看看?” 芃姬勾起嘴角,“可。”我想看,可我偏不说。 那小箱子并未上锁,只一个小锁扣扣住,法一稍微用力便开了,她拿起那本论语,也有些不懂圣意了。 她递给芃姬,“殿下,这,可是陛下觉得臣应该多读书?” 芃姬也是觉得怪异,她接过那本论语,翻了两页便吓得将书扔在了法一的身上。 没错,是扔,就跟那不是一本书,而是一只死老鼠。 法一不明所以的拿起翻了一番,顿时脸涨得通红,她简直了。 “这,这,陛下是何意?为,为何要给臣这春册子?” “本宫怎知,还不将其锁起来。” 法一赶忙将书放回箱子扣好,“好,好,锁起来。” 那箱子锁扣子搭的一声后,逼仄的马车内便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安静。 法一却觉得书上的画面有些过了,现在再一仔细想,怕是晋成帝觉得两人房事不合,让自己学点本事。 真是可笑,她仕女族女子何须学这些,她们八岁下山之时自有母亲姆妈教导,族中还有成长课,上完了才能下山的。 该如何取悦心上人,她可比谁都会,不然若姐儿又是怎么来的。 只是这些话她自是不敢对芃姬说的。 好不容易回了府,两人之间那股不可言说的尴尬总算散去不少。 果然,林嬷嬷早就带着若姐儿在正厅等着了。 这是法一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见若姐儿,那个小小的人儿走路早已相当稳健,那一步一步也已有了贵女的矜持,不像族中的孩子,四岁时哪儿能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路,早就一蹦一跳的跑过来。 法一是与芃姬坐在上位的,若姐儿有模有样的上前跪下,拿过刘嬷嬷手中拖着的热茶,第一杯递给了芃姬,“母亲,请喝茶。” 芃姬满意的饮下。 若姐儿便转向法一跪着,拿过茶杯,喊了声,“父亲,请喝茶。” 法一心中热热的跳了跳,虽是喊的父亲,不是族中的姆妈,却还是让她激动不已。 她接过茶杯的手有些抖,“若姐儿真乖。” 她抿了口茶水,便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递过去,“此玉佩是我自己个雕刻的,若姐儿收着。” 若姐儿看了眼芃姬,见自己母亲点了头才收下,拿到手中才发觉是两样东西,而且玉佩竟不是碧玉色,而是红褐色,她不由得张嘴就问,“此玉为何是这颜色?”她已经在林嬷嬷的洗脑下,不那么害怕自己的后爹了。 母亲说她是个有才华的好人,林嬷嬷也说这个人不是坏人。 法一起身将若姐儿扶起,蹲着与她一般高,“此乃偶然在山中得的原石,后经雕刻才有了这上边的图案,山中的原石是有许多颜色,不止碧玉一种。” 若姐儿的好奇心一下便勾起,“父亲还去过山中?若儿就从未去过,不知那山中是何种景色?” 法一听了心中的愧疚一下就起来,要是在族中,那便是日日夜夜都在山中,“那山中啊,能见到许多许多与这府中不一样的东西,有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石头,还有许多会跑会飞的小玩伴,等到了夜里,那山中便都是萤火虫来照亮人们。” 若姐儿的眼睛冒着光,分明就是在说,我要去我要去。 芃姬见孩子这样,“驸马说的这些,本宫怎的未在山中见过?” 法一满脸慈意的望着若姐儿,“自是去的山不一样。” “哦?驸马说的本宫都想去见识见识了。” “殿下日理万机怕是没时间,若姐儿要是愿意,倒是可以跟着进去瞧瞧。” 芃姬听了哼了一声。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只带若姐儿一人去,不带自己。 这驸马可真真是会气人。 第15章 若姐儿倒是亮着两只眼,“真的可以吗?若儿真的可以去吗?”她早已忘记了自己前不久还在害怕着后爹是个坏人,现在就十分信任她了。 “自然是可以,明日父亲便不必去衙门,可带你出门去玩耍一日,来尝尝这罐中的甜水。” 她示意若姐儿将手中的另一个礼物打开。 那是一只小小的竹罐,最上头还花了心思用木块雕刻成了一只张着嘴的猴子。 若姐儿这才注意到另外一个东西,“这是何物,看起来好生顽皮。” 法一没想到若姐儿没见过猴子,是了,这孩子长期就待在府中,自是没见过外头的东西。 “这是只小猴,山上也有呢。她会跑会跳,还会逗你玩。” 若姐儿的眼睛一下就从亮晶晶变成了崇拜。她觉得父亲知道许多东西,而且父亲也很温柔,总是笑着看自己。 “若儿很想与小猴玩。” “那咱们就得问问母亲了,如果她同意,父亲明日便带你出门如何?” 若姐儿立马眼巴巴的看着芃姬。 这下芃姬更生气了,这两个人竟是商量好了要出门去玩,将自己一个人给丢在府中。 生气。 她偏不搭这话,“驸马刚才所说,这罐中为何物?” 法一伸手将罐子打开,示意若姐儿尝尝,一边还得回芃姬的话:“殿下,此乃臣自己个酿的,并非酒水,只是一些甜水。” 芃姬站起身,眼神往那罐中瞧了一眼,“哦?为何只这一小罐?”她又抬了抬眼,将目光落在法一的身上。 想起那日她带着那求亲酒潜入府中,解了自己当时的郁气。那求亲酒的滋味她倒是想再尝尝,可那明显是没准备自己的份,芃姬一口郁气堵在胸口。 她总不能去喝女儿的吧。 见她满脸喜爱的样子,知晓她是真喜欢孩子,倒也不阻止两人亲近。 若姐儿能有一个状元启蒙,是再好不过。 小女孩先是小口抿了一下,尝着了味道后,便喝了一大口。当她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便用衣袖捂着嘴羞涩的看了两人一眼。 法一见她喝了面上笑意更甚,将罐子拧好。 “我们若姐儿还小,这些便够了。”她回了芃姬所问,又带着哄孩子的甜腻语气问若姐儿,“若姐儿说是不是呀?” 小女孩意识到这位新父亲是在哄自己,一下脸就红了。她虽以前看见表哥的娘亲哄着的时候很羡慕,也想要自己娘亲这样。 但自己娘亲不喜欢这样,她知道的。 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娘亲,而法一也顺着视线看向芃姬。 一大一小,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眼神看过来,芃姬竟有一种这两人好似一大一小的翻版一般。 她干脆也瞪着两只眼睛望着两人。 “母亲,若儿可以去山中找小猴吗?”若姐儿可没忘记这事,她尝了了那甜甜的水后,更加想去见见那山中的景色了。 法一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芃姬,最终芃姬没法,准了。 晚膳是三个人一起吃的,若姐儿由林嬷嬷照顾着,芃姬便由竹香布着菜,只法一拒绝了布菜丫鬟,自己夹菜。 她见若姐儿吃饭也跟只小猫一样小口小口的,不免有些心酸,想她仕女族小孩最是爱吃,每每有人下山定是两大车零嘴带回。 可她的若姐儿,却被这些京州贵女的规矩给养的吃饭都只能小口小口的吃。 这瘦小的可怜的娃。 法一夹了一块鲤鱼肉放置在若姐儿的碗中,“多吃些肉。” 林嬷嬷与竹香等丫鬟们立时停下动作,去偷看自己主子的表情,见她无异才继续做自己的事。 若姐儿却看着碗中的大块鱼肉有些发愁,这么大一块的鱼肉,她该如何下口呢? 幸好林嬷嬷看出了她的窘迫,用筷子将肉块分成小块,若姐儿这才小口将肉吃下。 法一:…… “若姐儿瘦弱了些,该多吃些。” 该大口大口的吃。 若姐儿又偷摸看了一眼芃姬,见自家母亲没有生气才小声的应了一声。 她明明记得,林嬷嬷说了,与母亲一起用膳时,需做到食不言,不然母亲就该气了。 皇家女子需比那些世家女子更懂知礼才是,这便是皇家该有的规矩。可是母亲却没有对父亲生气。 法一见她还是蔫蔫的吃着,有些无奈。小小的孩子非得让些劳什子的规矩给拘着。 芃姬见那两人,明明今日才认识,却熟识的很,你来我往的,还亲近到可以夹菜了。倒是她这个亲娘,有些像外人了。 芃姬的脸暗下,这法牢酒可真是有本事,这才多少时辰,便将自己身边的人收的服服帖帖的。 给若姐儿准备礼物,还将若姐儿给引的更亲近她,冷哼一声,好样的。 饭后,芃姬幽幽的眼神放在前边那抱着孩子的法一身上,总有点奇怪的感觉。 明明是她生了若姐儿,怎的若姐儿好似更喜亲近那个人。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却被法思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给惊扰。 法思齐是运着轻功回来的,入了府又是跑着过来,嘴里喘着粗气,“大,大人,思齐有要事禀报。” “你这长随,好大的胆子,这东殿岂是你能随意进出。”竹香见又是这个讨厌的长随,出声呵斥。 法思齐却不理她,也不向芃姬行礼,只等着法一跟她走。 法一安抚了一下怀中的小人,“思齐,待我送若姐儿回房,便来,你去府门口等我。” 法思齐这才发现法一怀中的小女孩,一改那副臭脸模样,咧着嘴,“这就是若姐儿啊,真是个好看的丫头。” 竹香听了觉得这长随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叫殿下的孩子丫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没等她呵斥呢,那人就嗖的一声飞走了。 法一无奈看着那运轻功离去的人,想起现在的身份,又不得不赶紧向芃姬请罪。 从小便长在尊卑有序的宫中,芃姬自是有些不满这没规矩的长随,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人也就罢了。 “既驸马有事,便去吧。”她朝着若姐儿伸手,想将孩子接过。 若姐儿倒是一脸期待,张着手要去抱芃姬。 谁知法一倒是抱着不放了,“待送了若姐儿回去,我再去。” 芃姬看着自己空空的胳膊,在看看那已经走在前头的背影。 二十一岁的芃姬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她的女儿被自己的新夫君给抱走了,她的新夫君还是个女的,最可怕的是,这一切还都是在自己允许的情况下发生的。 京州第一贵女,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她芃姬竟真允许这一切发生了。 书房中,芃姬听完暗卫的禀报,沉思了一刻钟,便叫暗卫退下。 芃姬的四大丫鬟此时皆在房中,见自己主子没说话,一个个的都低着头,沉默的想着什么。 “罢了,梅花你继续说吧。”终于,芃姬叹了口气开口。 梅花便继续禀报暗卫进来前的事,“驸马爷并未带护卫等人进府,长年跟在驸马爷身边的也就那一个长随,这长随也并未打算居住在府中,是以,奴婢这边并未安排些什么。”梅花掌管隶属公主府的暗卫、护卫、小厮。 芃姬嗯了一声便是知晓,紧接着便是兰叶禀报,“殿下,这驸马爷未带人过来,奴婢这边也只需要增加一笔驸马爷的支出便行。”兰叶是公主府的大帐房,负责账目等。 “既如此,便按着规矩给驸马派月钱,一概支出也随她去。” 兰叶应了一声。 几位大丫鬟便都低下脑袋,竹香偷摸瞧了一眼主子的眼色,大着胆子说了句:“殿下,驸马爷大婚第二日便进了青楼,这也太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里了,要不要让暗二去把驸马爷喊回来?” 原来刚才的暗卫便是暗二,她一直奉命跟着法一。 要说这法一因着要事匆匆忙忙的离府,芃姬原还想是衙门除了什么急事,结果却是这。 暗二原本是得一直看着法一的,可见那驸马爷竟然胆敢进了青楼,且还进了姑娘的房间里,关上了门两刻钟都没出来,她可不得回来禀明情况。 “不必,不过是去了一趟青楼,就由着她吧。不可为了此事便让她察觉,本宫有意在盯着她。” “奴婢是怕,人多嘴杂,怕是明日大街小巷便是传遍了,那些嚼舌头根的要是又在背后说些什么可怎么好?” 芃姬摆摆手,“进楼里的非本宫,本宫为何要怕?罢了,此事勿要再提。菊秋,你来说说府中可有哪个幕僚是不安分的?” 菊秋应了一声,慢慢说着府中幕僚近况。她负责公主一派幕僚的动向等。 “梅花,你去查查,驸马以前可有什么相好的。” 芃姬的突然一句打断了菊秋的禀告。 四位丫鬟初时吓得不敢出声,仔细一琢磨便偷摸看了一眼主子,心下明了。 怕是这位驸马爷与之前那几位要定亲的都不一样。 要说法一去了哪里?自然是去了京州最大的阁雅楼,此是京州那风流浪荡子最爱去的青楼。 这阁雅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是姿态万千也就罢了,还偏偏都精通琴棋书画。 这自诩风流公子哥又有钱的可不都得上这儿来。 此时的阁雅楼第一花魁云霞姑娘的房中便坐着一个翩翩公子,与她执酒言欢。 “那魏府的嫡子魏刚良扬言要楼里等着,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对面的翩翩公子一脸笑意,丝毫不觉得这是一件需要害怕的事,“要的就是他来,我还怕她不来哩。” 云霞却总是看不透眼前人的,有时一脸严肃,又有时调笑着,倒都俊俏的很。 “法公子可是想要那魏刚良闹起来?” 那翩翩公子便是法一,“他要是想闹起来我也欢迎,他要是不来便也就相安无事了,放心,今日我便在这坐着,就等着他来。” 那云霞听了便也无谓,与眼前之人对饮起来,“还未恭喜法公子,喜结良缘。” “嘿嘿,良缘良缘,来,干了。” 云霞双眸暗了暗,“只是这毕竟是青楼,公主要是晓得了,怕是会不喜。” 第16章 法一今日高兴的很,无谓的摆摆手,“殿下乃是做大事的人,不会关注此等小事的。” 原本高高兴兴的法一在听见外头砸东西的声音,笑意更甚。她看向对面的云霞,给了她一个坐等看好戏的眼神,便抬脚出了房间门。 云霞五官长得小小的,双眼却很大,眼里总是流露着一种我见犹怜的弱意。她将怀中纱巾挂在脸上,跟着一起出去。 一楼大厅一个肥头大耳脸上还带着几块淤青的男子,他身上的绫罗锦衣无一不在诉说着此人,有钱。 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阁雅楼大厅的各个方向,嘴里喊着,“砸,给我砸,爷今天都有赏。” 一些姑娘和客人们均是站在一旁,有些人面上愤愤,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法一站在楼梯笑意盈盈的盯着一楼大堂的闹剧,待一楼的桌椅都被砸的差不多时,才对着楼下角落暗处的人使了个眼色。 楼下一直躲在客人后头的法思齐带着两位衙兵走向那肥头大耳的人。 “魏公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个衙兵上去就要抓住那肥头大耳的魏刚良。 那些原本在砸东西的小厮也赶忙停下,等着吩咐。 “你们是什么狗东西,敢上来抓你爷爷,怕是不要这条贱命了。” 法思齐连手都懒得拱,直接示意那两个衙兵继续上前,“奉命行事。”只扔了四个字出去。 “你们这群死人,还不给爷把这几个人拿下。” 那群打手原本也只是魏府的小厮,见有人穿着衙兵的衣服,知晓这是官家的人,这下便有些不敢动了。 那魏刚良被擒住双手,气的破口大骂,“你们这些贱奴才是嫌命太长了,一个个的卖身契都在爷身上,还敢不听话。” 那些小厮这才冲上前想将魏刚良救回来。 可法思齐是什么人,她正愁太久没有动过筋骨了,不过半刻钟便将十几个小厮打的起不了身。 法一这才慢慢下了楼梯,云霞也跟着下楼。 “魏公子可千万别生气,本官也只是依法办事罢了。”法一说的云淡风轻。 那魏刚良原本见着法一还有些触,见云霞跟在后头,气的那点理智全没了,“你这小小商户之子,不过是卖身尚了公主,竟敢为了一个妓子来惹爷,你就当真不怕死?” 法一站在那魏刚良面前,“魏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本官不过是路经此地,却发现有人闹事,依法抓人罢了。” 那魏刚良从小就被家中宠的跟霸王似的,以前在这京州还有些收敛,前不久她的妹妹成了贤王侧妃,十分得宠,他便不可一世了。 “爷就等着你明天跪在爷面前求饶,还有你这妓子,给爷等着,爷要是不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爷就不姓魏。” 魏刚良被押着往外走,嘴里的狠话放了一句又一句,直到没了声,大堂的人才在老鸨的招呼下散了。 来这阁雅楼的人哪个不是没点见识的,现下心里思绪多得很。堂堂廷尉亲自来抓人,谁信啊。 才大婚的驸马爷竟然就来了青楼找乐子,找的还是第一花魁。 这不就是在打着公主的脸说,堂堂公主殿下竟还不如一花魁么。 当然,这些是没有人敢说出口的。 法一看时辰也不早了,便拱手告辞,“云霞姑娘放心,那魏刚良不会再来闹事了,我也该回了。” 一直等在一旁的法思齐也趁着空挡问了一句:“对了,之前那魏刚良没伤着你吧?” 云霞摇了摇头,“小女子无事,还多谢了。” 回公主府的路上,法一真是想敲敲法思齐的脑袋,可见她双眼赤诚,丝毫不觉得把自己从闺女身边给叫走有什么不对,又懒得动手了。 只无奈的说:“思齐,这事你不就能解决了,何须非得急急忙忙的将我叫来呢?” “族长,我最多将那草包给打一顿,教训完了他又得来找云霞姑娘的茬,还得族长出面。” 这会儿倒是聪明了,“那你就不会蒙着他的脑袋再打么,打的他不敢再进楼里了便是。” “族长,我哪儿有时间想这些,当时那色胚都要摸上云霞姑娘的手了,我要是不出手那不得让她得逞了啊。” 法一见她说不通的样子,还是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敲了个嘣响,“以后若姐儿在的时候,不许那样,吓着她。” 法思齐摸了摸脑袋,嘀咕了句,“我也没做什么怎么会吓着若姐儿呢?”族长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法一气的一口郁气闷在心里,“轻功,以后不许那样一下就消失。” 见她听完了还是一脸懵的样子,气的她没脾气,气的她运起轻功将那憨人甩的远远的。 法一回府的时候,芃姬并不在房中,待法一去沐浴完穿着里衣,外面披着薄薄的外袍准备回房间时,却在门口被竹香拦住。 “驸马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法一有些不解,看了看眼前的房门,确定自己没走错,“竹香,这时辰我自是回房睡觉。” 竹香一指,“驸马爷,您的房间在隔壁呢,今日公主殿下可未点灯。” 法一这才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灯确实是暗的。 “这,我不能进去吗?”法一盯着那房门,想要隔着房门看见房间里的人。 竹香确实哼了一声,“殿下未点灯,驸马爷自是不能进房,这是规矩。” “大婚前三日,房前灯须长亮着,这是规矩。” 法一说完直接去推门,却发现门锁住了,她也不急,蹭的一声消失在竹香面前。 芃姬正倚靠床头看着书,却听见窗子打开的声音。 糟糕,忘了这人会轻功,没锁窗。 法一从窗户跳进房间,见芃姬倚靠在床头,秀眉紧蹙的盯着自己。 “本宫倒不知,驸马爱走窗。” 法一顺口接了句,“门锁了只能走窗。” 芃姬冷斥一声,“放肆。” 法一瞧着那人,发现她是气了,有些想解释,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明明离府时还好好的,怎的出去了一趟,她就心情不好了呢。 难不成那几位王爷又给她添堵了? 她试探的问:“殿下,可是朝中有何事?” 芃姬本是气的很,刚开始她自己也不知在气什么,后来一想,这人分明知道已经成了自己的驸马,还进出青楼,明晃晃的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她芃姬公主的脸面何曾让人这样打过。 嗯,对,自己就是因为这气得不行。 “这是法大人问的,还是本宫的驸马问的?” 法一有些不解,法大人不就是自己?驸马不也是自己? 她想到自己现在是要进房中,便说:“臣是殿下的驸马。” 芃姬听了便不再给法一丁点眼神,拿着书继续翻阅,嘴上倒是给了法一一个痛快,“既是本宫的驸马,本宫不点灯,驸马便不得进房。” 法一这下是一点办法都没了,“可你我不是说好,可同住吗?” “本宫现在不想了。”还是会回话,视线却是不给法一了。 “可你我是拜过天地的夫妻,自该是夫妻。殿下还说过,不戏言的。” 芃姬将书往旁边一扔,躺进被子里,“愿意在这儿待着便待着吧,不准上本宫的床。” 芃姬只要一想到法一可能在哪个地方,与老相好肌肤之亲,她便膈应得慌,更别说准许法一上她的床了。 就是呆在一个房间里头,芃姬内心都是拒绝的。 法一却站着不动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副样子让她难受得紧,明明之前对她是越来越有好感的,也同意了与自己做夫妻,怎的就变卦了。 她使劲想着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与若姐儿吃晚饭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后面便是思齐来了。 对了,殿下定是不喜思齐那样无礼。是了,公主殿下乃是那样尊贵的身份,怎能容许思齐这般不知尊卑呢。 可是仕女族本也无甚尊卑之分,也怪不得思齐。 她尽量放低自己的脚步,慢慢走到床前,先是往里探了一下,发现芃姬眼睛虽是闭着的,但那并不均匀的呼吸暴露了她并未睡着。 法一坐在脚榻上,轻轻的说:“殿下,思齐虽是长随,却是从小与臣一起长大,臣平日里并未叫她学规矩,今日才冒犯了殿下,日后,我必定不会让此事再发生了,殿下能不生气了吗?” 她说的委屈,芃姬听的也委屈。 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在生一个小小长随的气,她生的着吗? 她那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自己现在用得着她么,真当自己不敢对她做什么?一想起之前那副跪在自己面前完全衷心的样子,芃姬气的就更是肝疼了。 这个表里不一的老狐狸。 可笑的是,自己还真轻易就信了。 罢了罢了,现在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谁想先下船都不是件好事,自己该给为自己出谋划策的幕僚的好处,自是会给她。 其余的,就不要轻贱了那份自己驸马的体面了。 “本宫并未生气,法大人虽是本宫的幕僚,可终归有些私事非本宫该管的。如今便依着规矩在房中歇三天吧,过后便搬去旁边的房间吧。” 法一站起身,看着床上始终闭着眼的女人,喃喃了一句:“幕僚……我竟是幕僚?”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怎么都想不明白,怎么自己就成了幕僚了。 一直守在门口的竹香见驸马是从房中出来的,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压下,“驸马爷这是被殿下赶出来了?奴婢早就说了,今儿个殿下不点灯。” 法一却未搭理这话,只是木木的往外走,脑子里盘旋着那句幕僚。 竹香赶紧将房门轻轻关上,见那驸马一副死了爹的样子,又想到他竟敢那样对自己主子,便跟上去刺她两句:“怎的,驸马爷是在那楼里没尽兴?” 法一没什么心情与这丫鬟闲聊,这丫鬟却不愿意放过她,也耐着性子问了一句:“什么楼里?尽兴什么?” 竹香嗤了一声,“哼,还装呢?谁不知道驸马爷是去了青楼里找老相好的,惹了殿下不快。驸马可等着吧,看以后我不。” 还没等她说完那威胁的话,法一却已经往回跑了。 青楼,老相好。 殿下竟是在生气这个吗? 第17章 这回总算是没锁门了,法一站在门口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喘息,推开门轻轻的往里走。 这是东殿最大的一间房,也是芃姬的卧房,卧房中是分了内室和外室的。 平时因着只有芃姬一人,靠外头的书架书桌这头与里头的床榻便未立屏风隔开。 床榻上的床帘已经打下,法一慢慢的走向床榻,窗帘遮住了床上人,只朦朦胧胧的能看见大红的喜被鼓起一个小包。 法一坐在床边的脚榻上,隔着床帘轻轻喊了一声:“殿下?” 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可此时的法一却一点都不失落。 就在她知晓芃姬是在意自己去了青楼,误会自己是那寻欢作柳的人才生气时,她便开心的很。 殿下的贴身大丫鬟说的话,她自然是信的。 这也就是说,芃姬有那么一点在意自己。 这个消息多让人内心激动不已啊。 “殿下,你睡了吗?”法一又轻轻地试探了一句。 “睡了。”床帐中有人冷冷的发出声。 听见这话,法一不自觉的笑了,真是傻傻的殿下,睡着了又怎么能发出声音呢。 “殿下,牢酒今日去阁雅楼抓人了。”她还带着残留的一丝喜悦说道。 法一想了想,还是觉得解释的清清楚楚的好,她不是那等轻浮之人。 “殿下,今日抓的是魏家二房的嫡长子。”她仔细听了一下芃姬的气息,知晓她一直醒着,便继续解释,“那魏家是承恩伯府,虽说家中有一个二等伯的爵位,但这几代都没出什么顶用的人,便没落了。” “哦?那这样一个没落伯府的二房嫡子又有何要事需你上青楼去抓?”芃姬忍不住搭话。 她原是打算不搭理这人,却听她主动说起这事,好似在解释一般,这气就有些消了不少。 这样的情绪反常,芃姬自己都有些不解。 原本坐在脚榻上的法一是面朝着床帐中的,听了里头的人愿意跟她搭话了,便放松了身子靠在床沿,双腿也沿着脚榻伸直,一副慵懒的模样。 “这魏府的人近些年虽说没干什么有建树的事,却也因着在朝中无要职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的,可近些日子,这魏府二房的人却是个个都趾高气昂,高调的很。殿下可知,这是为何?” 法一可不满足自己一人无趣说着,说着说着便要抛个问题给床帐中的人,免得她睡着了。 安静的卧房中传来人翻身悉嗦声,“为何?” 法一转了个身子,跪在脚榻上,一手撑着床沿,一手掀开床帘将脑袋探进去,正对上侧着身子睁着眼看她的人。 四目相对,谁也没开口,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法一的心脏砰砰砰的响着,胸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跳出来。 她下意识摸着胸口,润了润嗓子,“殿下。” 芃姬看着上头那个人的眼中,清晰的映照出自己的身影,房间内的烛光闪烁,趁得那人的脸一亮一暗。 只那双明目中的自己坚定的在她的眼中,那双眼好似要将自己吸进去。 芃姬不自觉的向着那双眼靠近,眼中的自己却是越来越大,等她反应过来时,自己的鼻尖靠着那人的,惊得她往后一倒。 似是为了掩饰什么,她迫不及待的问:“为何?为何那魏家二房高调起来了。” 法一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息中,她清楚的感知到,芃姬离她越来越近,就在她碰到自己的鼻尖时,她竟觉得两人的心也碰在一起了。 “驸马?”芃姬提醒似的喊了一声。 法一回到现实,咽了一把口水,“殿下,是那魏家二房嫁了个女儿给贤王当侧妃。” 芃姬似是没想到这事能牵扯到一位王爷,毕竟那承恩伯不过是得了个末等爵位,又无人撑起门庭。 “仅仅一侧妃便能让那魏家这样大胆?”她自然不信只是法一表面说的那样,不然就没有要特意说的必要了。 法一却扯着脸皮扬起一个讨好的笑脸,“可否让牢酒坐着,这般跪着,膝盖有些疼了,呵呵。” 芃姬听了朝地底瞧了一眼,便撑着个脑袋支在枕头上,“不可,驸马便这般说吧。” 法一见她面上也没点笑意,这下也不敢随意玩笑了,赶紧说清事情,解释完了好上芃姬的床榻。 “朝中近期已隐隐有大臣提出要尽快立储,而呼声最高的便是先皇后生下的大皇子英王,而贤王是英王的嫡亲弟弟。贤王此人如何,怕是臣不说什么殿下也是知晓的,贪图享乐又自负过人,在他的心里,英王殿下怕是已经是东宫之主,是以近些日子贤王殿下行事作风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而那魏家姑娘贤王殿下的侧妃又是十分受宠,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魏家二房便一改往日作风。” 法一说的口干舌燥,芃姬却在此时抬起那只闲着的手,摸向法一的脑袋,她伸出食指轻轻描着法一的眉,又慢慢往下,描着她的脸颊,最后停在她的唇上,反复摩擦着。 在芃姬的眼中,这张唇一张一合的往外蹦着一声一声,说着再正经不过的话,此时在她看来却可爱的紧。 可爱到她很想碰碰。 法一的胸前又开始砰砰砰了,那颗心就快要跳出,她无措了喃喃,“殿下。” 说话间一张嘴又将芃姬的食指夹在双唇中,鬼使神差的,她伸出舌尖碰了一下,立时又收回。便一动也不敢动,只等着芃姬赶紧将手收回去。 她真怕自己的心真的要跳出胸腔外,她更怕此时自己失神做出些什么,惹了芃姬的厌恶。 好不容易,她才慢慢的接近了芃姬,得到了一点点的好感,丝毫不敢轻举妄动些什么,就怕将现有的这一点点给打破。 芃姬却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什么,反而无事般的问:“还有呢?魏家二房一改往日作风,驸马,然后呢?” 法一轻轻抬手将芃姬作乱的手握在手中,两人的手相握放置在被面上,一个抓着,另一个也不挣脱。 “然后,那魏刚良打砸老百姓的东西,还在青楼伤了人,便被臣顺手拿下。明日衙门的人便会一并查出早已经隐瞒下去的命案,而臣,会秉公判案。” “驸马是要打二皇兄的脸?”芃姬虽是这样说,脸上却丝毫怪罪都无,就像是那不是她的二皇兄,而是那街上随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臣是要打大皇子的脸。” 这京州谁人不知,贤王是坚定的哥哥党,他唯英王为首,打他的脸,便是在打英王的脸。 芃姬从被捏着的手感受着那暖意,只随意的说:“哦?大皇兄可是得罪驸马了。” 法一握住芃姬的手转了个方向,手掌对手掌,两只手便成了互相牵着,“大皇子在朝上弹劾殿下,牢酒自是要替殿下打回去。” 芃姬这才有了笑意,“驸马做的甚好。” 天知道本以为这老狐狸是爱去青楼,现下却发现这人是为了自己是抓人的,她便一下从生气到暖呼呼的喜悦。 她才明白,自己竟是会因这女状元,轻易的动气,又自然而然喜上心头。 特别是刚才,那心里满满的喜悦像是要喷发出去。 芃姬暗暗将自己心中的这些情绪,感受都压下。还未确定些什么的时候,她绝不会傻乎乎的做些什么。 更何况,据查到的消息中,她与那青楼一女子确实不是第一次见面。 难不成这老狐狸又想诓骗自己? 她又仔细瞧了瞧那笑的一脸憨样的人,秀气的五官白皙剔透的皮肤,无一不在诉说着这人的美色。 “本宫听闻那青楼中有一花魁,长得国色天香,可真是如此?” 法一心中一咯哒一声,连忙说,“没有的没有的,那花魁不如牢酒好看的,殿下许是没见过,牢酒上了妆也是不丑的。”她生怕殿下要去见云霞,万一再看上云霞那她怎么办? 思齐都说了,云霞姑娘一出场,就能将在场的人都迷住。 殿下又是这般好,那云霞姑娘定是也会看上殿下的。 是以,万万不能让殿下对云霞姑娘生了兴趣要去找她。 芃姬却被逗笑了,她不像以往淡淡的扯着嘴角,那笑意好像永远都没到眼底。她笑出了声,还快要笑出泪。“哈哈哈,驸马可真是,美极了。” 法一还以为芃姬这是认可自己的话,在夸自己。小鸡啄米般地点着头,“是的是的。” 芃姬笑的更甚了,她笑的肚子有些抽筋,松了法一的手捂着肚子在床上笑的翻来覆去。 法一也顾不上芃姬让她就跪着说话了,起身去查看芃姬,“殿下,你无事吧?” 谁知跪的太久,起身的太快,膝盖一软,往床上倒去。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法一整个人重重压在芃姬身上,虽隔着喜被,却还是听见了闷得一声。 第18章 法一立刻将双手撑起,不再压着芃姬,着急的问:“殿下可有事?是不是压痛了?” 说完又赶紧用一只手去掀了被子,只见芃姬只穿了白色里衣,此时正紧皱着眉盯着法一,她的双手还保持着捂住腹部的姿势。 “殿下,可是牢酒压坏了哪里?可否让牢酒查看一二?”法一面上带着急急的担忧。 芃姬却只是沉着脸皱着眉看法一,要是不了解她的人定是以为她要发作了。 法一便更加急了,起身跪坐在床边缘,双手就要去解芃姬的衣服,“殿下怎的不说话,要急死人了。” 芃姬却有些不可思议的顺着法一的双手看去,“驸马这是,要查看何处?” 法一刚碰上那柔软布料的手一顿,“我刚才似乎压到了殿下的手,应该咯着了肚子,牢酒不才,一些跌打损伤还是会看的。” 芃姬的脸阴沉沉的,“驸马不才,却好似什么都会呢。既要查看,便看吧。” 似乎要告诉法一你随意看吧,芃姬还调整了一下姿势,平躺着,一副任人鱼肉的样子。 她这般大大方方的样子倒是把法一的担忧散去了不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去解衣服有些不妥,毕竟两人的关系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 说是拜了天地的夫妻吧,两人又是带着目的联盟在一起的。要说只是联盟关系中的友人,又好似少了那么点什么。 有哪两个友人有过肌肤之亲生过孩子,可这一切又只有自己个一人知道。 她想着芃姬现下还能这般说话,应是无大碍才是,便将手收回。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殿下,要不臣去将太医叫来?” 芃姬理了理散着的长发,不在意的说:“这般夜色了,又何苦劳烦太医,驸马不是会看跌打损伤,便替本宫看一看吧。” 法一有些不敢信芃姬说的是真的,她怕芃姬芃姬说的是反话,在提醒自己压着了她。 可自己也非是故意,她怎么能想到自己膝盖会在那个时候一软呢,更何况自己也是担忧她,谁让她突然笑成那般。 对了,刚才她实在笑话自己吧?难道自己长得很丑? “殿下,臣来查看似乎有些不妥,还是喊女太医来吧。” 芃姬却有些不耐烦了,自己将衣带松开,“才大婚便喊女医,实是不像话,既然驸马会,便替本宫查看吧。何况,驸马也本是女儿身,无甚不妥的。” 法一见她衣服松散开来,露出里头的小衣带子,她的脸一下烫起来。 红色的带子,让她一下就想起那晚,她穿着的也是这般红的小衣。 那晚,她比今日主动的多。 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法一伸手将那白色里衣松开,露出里头的小衣,在看到那小腹右侧有一小块青色,法一顿时什么想法都没了。 只剩下了满满的心疼和自责。 “青了,殿下稍等,臣去将散瘀膏取来。” 幸好散瘀膏就在房中,法一取来后便一门心思的替芃姬抹药膏,再将淤青揉开。 法一做的面不改色,倒是芃姬,除了贴身丫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碰到自己私密的肌肤,当那只手在上面摩擦的时候,她身体里总有些痒痒的感觉。 淤青的地方有些隐隐的刺痛,却在那双手下,变得让人想要这双手不要停下。 甚至芃姬还想,让她也摸摸别的地方。 芃姬为自己的想法大惊,她有些失措。 “够了,这么点伤,明日便好了。”她推开法一的手,将自己的衣服穿好打上结。 待法一去净好手回到床边的时候,芃姬已经躺好,并且大方的将里边那半张床赏给她了。 法一躺在芃姬旁边,虽是两床被子是分开来的,却还是止不住激动。 那个人就躺在离自己两手臂远的地方,触手可及。 她现在最紧要的便是让芃姬也有一点喜欢自己,争取早日能睡到芃姬的被窝里去。 她想起之前芃姬笑话她的事。 “殿下,其实臣真的不丑。”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入睡的芃姬听到这话,忍不住搭理她,“本宫知晓,听闻驸马状元及第之时,将京州贵女都迷得不行。” “臣并无此意,臣的意思是,臣长得也还行,希望殿下能多看看臣,也希望殿下,不管何时,都不会忘记臣。” 希望待一切都定,自己消失在这京州时,还有你能记得我。我也只愿你还记得我,我愿存在于这京州,也只因你。 “本宫记性好的很。” 安静的夜里,一张床榻,两个人,有一嘴没一嘴的聊着。明明没有什么需要两人到深夜还不睡下的理由,却无人提出要睡。 左右大婚这几日是不用去上朝的。 次日两人起的都有些晚了,却还是被自己的女儿吵醒的。 原来是独孤雅若惦记着今日自家父亲要带自己出门的事,早早便守在房门口。 法一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了一番芃姬的淤青,见已经消的差不多,才放心的下了床。 她并不需要丫鬟伺候,自己穿好衣服洗漱,便立在一旁看着丫鬟给芃姬挽发。 她心里痒痒的,很想自己上前去替她挽发髻,又想到芃姬的发髻复杂的很,怕是自己挽不好便放弃了。待芃姬开始上妆时,她终于有能做的了,上前接过竹香手中的石黛。 “臣来画吧。” 竹香看了眼主子的眼色,自觉的带着小丫鬟们退出了房间。 “本宫想起,昨夜驸马说,自己上了妆后很美?” 法一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殿下,臣是说,是说上了妆不丑。”还是谦虚点好。 她一年之中也只有那么一两次回族中会上妆穿回族中服饰。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知道,自己并不丑,相反,是属于上等水平。 “哦?那驸马不如替自己描眉看看。” 法一倒是不介意让她看见自己本来的样子,只是今日两人本就是起得晚了,还有一个闺女在外头等着,她又不能顶着自己的本来面目去见人。 “殿下,若姐儿还在等着呢,还是让臣尽快替殿下描好眉吧。” “可。”芃姬闭上眼。 她原本也只是想打趣一下这自夸的女驸马。 法一也只替芃姬描了眉,其余的还是自己动手上的妆。 两人到膳厅之时,独孤雅若已经稳稳的坐在位子上无聊的紧,见两人进来,便乖巧了喊了父亲母亲。 一家三口用完早膳,芃姬便去忙自己的了。 法一带着独孤雅若及一应护卫出了门。 芃姬放心,林嬷嬷却是不放心的,跟在芃姬后头担忧得很。 这毕竟是后爹,不是亲生的,自家公主殿下也没跟着去,就让那么一个孩子跟着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大人出门去,她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特别是那驸马还以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劳累给放在了府中。 “殿下,若姐儿那儿只带了几个护卫,老奴实是不放心。” 芃姬往书房走去,“林姨不必担忧,驸马并非文弱书生,让若姐儿跟着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并非坏事。”她从未想过要自己的女儿养成那般大门不出的柔弱贵女。 更何况暗二是会一直跟着的。 “驸马爷终究是男子,若姐儿又小,小姐儿的心思驸马爷未必能懂,奴才这心啊七上八下的。” 这一点芃姬更是不担心了,不过短短时间,那法一便能哄的若姐儿那般喜欢她,哪里是不懂小姐儿心思的人。 “林姨放心,不过是出门踏青一日,待晚膳时辰到了,两人便回了。” 林嬷嬷听了也只得把万般心思都放回肚子里去,可也不敢去歇着,只一边给芃姬泡着茶一边等着消息。 都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刚过了午膳时间,暗二便一个人回来了。 驸马带着小姐进了山便失去了踪影。 林嬷嬷听了这话,只觉脑袋一晃,就要晕倒过去。一旁的竹香赶忙扶住掐人中。 芃姬沉着脸,“什么叫失去踪影?” 暗二跪在地上,“禀主子,驸马原本带着弓箭骑着马在城郊的丘山追捕山鸡,谁知不知从哪里跑出了一只老虎,那老虎将护卫们冲的人马翻扬的,我怕那老虎伤着小姐,便一门心思想杀了那老虎,等那老虎跑了之后,驸马与小姐便不见了,只剩下了马匹。暗二知罪,请主子先给暗二留一条命,待找回了小姐再处死暗二。” 芃姬却问了一句:“你是说,驸马与若儿是一起消失的?无一人看见是如何消失的?” “是,属下问了所有护卫,都说是驸马与小姐好像是凭空消失般,一下就不见了。” “你与驸马交过手,可知驸马能否做到,凭空消失。” 暗二思索了下才说:“属下怀疑,驸马那晚并未使出所有本事。” 芃姬双眼空洞的看着地面,许久,才吩咐道:“你带上府中所有护卫,寻山。” 待暗二领命退下后,芃姬又吩咐竹香将林嬷嬷送回房中休息。 偌大的书房只剩下芃姬一人,她紧咬着牙根,阴沉着脸。 第19章 夜幕降临,暗二再次回到公主府复命,整个公主府三百余名护卫将丘山翻了个遍,却依旧没看到人影。 暗二回来是来求死的,她身为从小便被培养出来的暗卫,当年与她一起被进暗卫堂培养的有五十多个孩子,仅仅只有十二人能将名字留在暗卫堂。而她,占了第二位。 她眼睁睁的让人从自己眼前消失,以死谢罪都不能挽回。 芃姬阴沉的脸,让偌大的书房更加安静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愚笨。 她曾对那些好色之人嗤之以鼻,也曾满怀信心,觉得自己丝毫不会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 但她总是轻易的信了那个人,那个人人都喊着煞神的人。 她自西北回来在用人上便谨慎再谨慎,凡是在公主府能近身的皆是自己自小培养的人。但她却不仅让法一进了这公主府,还允许她做自己的驸马,更是说出了做夫妻这等荒唐至极的话。 她强硬的再三告诉自己,接纳那个人是因为想要招收她做幕僚,想让她为自己所用。可这段时日自己的心防一再放下,她无法再欺骗自己。 她芃姬,就是被美色所迷。 每每那个人靠近自己时,总是会有一副隐约的画面出现在脑海里,她不着寸缕在水中嬉戏的模样。 这样她便不会将人想成敌人,总觉得她真是自己的忠臣。 明明知道自己特殊的身份,明明清醒的明白自己不该轻易去信一个毫不了解的人。却还是信了。 那法一短短时间哄得若姐儿那般乖巧的黏着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短短时间便信了她。 是自己的愚蠢才会让若姐儿现在不知所踪。 原本便因着自己的心结未多亲近那孩子,现在更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将她置于险境。 芃姬的悔意充斥着全身。 芃姬撑着桌子站起身,“本宫要亲自去找。”说完便往外走去。 由暗二带路,擅武的梅花跟随,芃姬便上了丘山。 丘山就在京州城郊,骑马半个时辰便到了。丘山并不高,也因着景色宜人和地理位置的原因,这儿时常是公子哥和贵女们踏青的好地方,是以,里头并不像深山老林那般可怕。 从山脚到山顶都有不少人踩蹋出来的小道路,芃姬便更加不信好端端的,人烟味这么足的地方会有老虎出没。 她几乎已经确定了,是法一带走了若姐儿。至于目的,她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终于到了一众护卫的地方,有一看起来是小头头的人上前禀报,依旧是没找到人。 暗二弯腰行礼,“主子,驸马爷与小姐便是在这儿消失的。” 芃姬朝四周看了一遍,树木并不茂盛,起码中间的路还是看的一清二楚,那些树叶也并未遮挡了地面。 这样的环境,根本就藏不住人。 “那老虎呢?” “禀主子,那老虎往那个方向跑了。”暗二指了指自己右侧方。 芃姬顺着她的手看向那个方向,却发现那既不是上山的方向,也不是下山的方向,而是一丛丛茂密的草和一些废枝,“这是通往何处?” 刚才那护卫小头头赶紧行了李回话,“启禀公主殿下,这是通往后方的绝顶山,是无路的。” 芃姬盯着那个方向沉默不语。绝顶山,是唯一将京州、凉州、花州三大城接连在一起的高峰,因山势陡峻,高不可攀,从未有人会轻易踏入。 相传山里头不仅有野兽,更有猛鬼,那样诡异可怕的高山山脚下是有围栏拦起,更有石碑告诫众人不能进入。 芃姬的身子往后踉跄了一步,护卫手中的火把将她的脸衬成了昏黄色,站在后头的梅花赶紧扶住,“殿下,不如让奴婢进去查探一番?” “本宫亲自去。”芃姬站直了身子,往那些显然被什么物品蹋碎的废枝走去。 顿时林中的护卫均统一的往地上一跪,“殿下三思。” 梅花上前继续扶住芃姬,双手微微用力让芃姬不再往前,“殿下,且不说从这儿绕过去得花多少时辰才能到那绝顶山山脚下,殿下的身子本不比习武之人强健,怕是还没出这丘山便得累倒了。何况驸马爷和小姐并不一定往这儿去了。”梅花想了想还是说道:“殿下,驸马爷乃是陛下钦点的状元,是官拜二品的廷尉,他又有何理由要对小姐不利?奴婢是怕,殿下以为是驸马掳走了小姐,实则却是真正的贼人掳走了驸马爷与小姐呀。” 芃姬摇着脑袋,“本宫心中已有定论,法牢酒此人聪明狡诈,且能在护卫众多的公主府中来去自如,连暗二都抓不住她,又有谁能抓得住她。”芃姬却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但是梅花,有一点你说对了,她掳走若姐儿总是会有一个理由,本宫现在应当回府,等着她来要东西才是。” 有果必有因,法牢酒抓走若姐儿必定是想用她交换些什么,是那个她想要的东西吗? 两人曾经说好,待大业之成之时,她会取走自己有的一样的东西。她当初以一颗效死的衷心想换的东西,莫非是想现在就拿走。 可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芃姬发誓,一定要查,查出这人究竟是谁,又或者是谁的人。 芃姬回到公主府,吩咐了收下围住法府本家,又命人去廷尉府查看,待得到廷尉府中已成了空府之时,便病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直吊着的一口气给抽走了般。 竹香煎着药,每用扇子扇一下炉子,便骂一句法一。 而在那绝顶山山巅之上,隐藏着一坐小山,此小山隐匿在最秘处,被仕女族称为花山。 花山却不像绝顶山那般,渺无人烟。 山上充斥着嬉戏的笑声,早晨便是炊烟四起,夜晚却是燃着篝火喝着佳酿。 法一此时便在这山上,她带着若姐儿上了山,入了族中。 仕女族族人皆为女性,族史已存在数百年,而法一便是这仕女族族长。 族中因地理位置原因,每个族人从小便学习轻功,这便好像是老虎谋食的利爪。 这是若姐儿上山的第二天晚上,整个花山都燃着烛火,族人们一个个大圈小圈的围着篝火席地而坐。 而法一与若姐儿这便是几位年长的族人,引长老与法思齐也在这个圈中。 若姐儿神奇的看着这片山地上的人,她们一边喝着酒一边谈着笑,好似丫鬟读的话本子里的仙人们一般,丝毫没有烦恼的寻酒作乐。 甚至有人开始扭着身躯跳起了舞,还有一比自己高一点的姐儿过来拉她一起,但独孤雅若往法一怀中一躲便拒绝了。 “若儿不要怕,那位姐姐是喜欢若儿才想要与若儿共舞。”法一似乎想要鼓励她去交些朋友。 若姐儿却摇着头,“父亲,我们还不回府吗?母亲该怪罪我们了。”她始终还记得母亲只准了她跟父亲出门一天的。 那日父亲带着她去找了好多颜色的石头,她真的见到了小猴子,还有会飞的大鸟,她还跟父亲一起在天上飞。 她知道母亲必定是会生气的,可她却觉得能看见这么多好玩的,受罚也是愿意的。 一说到这事儿,法一也是害怕的紧。 法一对着坐在另一旁的法思齐问道:“思齐,我上山后你去跟公主说的时候,她是是什么反应?” 法思齐却是一下愣住,糟糕,因终于可以回族中太兴奋给忘了。 法一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不敢相信的试探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忘了吧。” 法思齐一下站起身,“族长,对不起,我真忘了,等明日下山我定亲自去向芃姬公主请罪。”说完她便赶紧起身跑到另外的圈子中了。 速度快的法一都来不及将怀中小人松开去打她,只吼了一声:“法思齐。”。 法一却像是生无可恋般,抱紧了怀中的若姐儿,“若儿,今日这仪式完了,明早便回府了。若儿可一定要记得,母亲罚父亲的时候,替父亲求求情。” 法一已经能预想到芃姬的怒气,她一声不响的带走了女儿又没个交代,那人怕是着急的不行了。 其实她也不想的,但是如果事先告知芃姬要带走若姐儿三天,不说芃姬,便是那林嬷嬷就得将自己给灭了。 族长已大婚,子女必须入族谱,认祖归宗,这是几百年都不曾变过的。 仕女族族长必定是上一任族长的第一个孩子,所以若姐儿必须在大婚后认祖归宗,与族人一起篝火饶舞。 便是寻常族人还不想大婚便与情人有的孩子,在大婚时也是一定要认祖归宗的。 “仪式?这样跳舞是叫做仪式吗?”若姐儿睁着两只眼睛懵懂的问。 法一将若姐儿抱着坐在自己膝盖上,“是适才那位曾外祖母将若姐儿的名字写在了族谱上,那便是仪式了,这代表若姐儿便是我的孩子了。” 其实仪式还有许多,是由族中长老完成的,但若姐儿还小,便也无法解释的清。 独孤雅若并不能理解这些东西,但她却记得那位老嬷嬷,父亲让自己喊作曾外祖母,现在就坐在她的右边的右边。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母亲从未说过自己有一位曾外祖母。 那到底是要信父亲的,还是要信母亲的呢? 年仅四岁的独孤雅若第一次上花山的时候,便烦恼的很。 第20章 法一带着独孤雅若下山回到公主府时,女太医正在芃姬的房中。 “公主殿下的病乃是郁结于心,自身没了起身的动力,才会卧病在床。殿下,臣便是开再多的药也是枉然。” 芃姬半躺在床榻上,微微抬手闭着眼朝女太医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竹香便赶忙上前将太医带出房门,正要问上太医几句,梅花便急急忙忙的小跑过来。 “竹香,殿下可是还歇着?驸马爷回来了。” 竹香还有些不信,“驸马爷真的回来了?小姐呢,也回来了吧?” 梅花猛点头,“我先去告诉殿下这个消息,驸马爷就在后头,马上就要到这儿了。” 梅花已然忘记进主子的房间得动作轻到不发出声音,她径直推开了房门,急急忙忙的行至榻前,缓了缓自己的气息,朝着床榻弯腰,“殿下,驸马爷和小姐回来了。” 床榻上的人双眼一睁撑着床坐起来,她挑开床帘,问道:“你说什么?”许是几天没有好好用过膳,也未开过口,芃姬的声音无力又沙哑。 梅花便再次说了一声,“驸马爷和小姐回来了。” 此时竹香也跑进来,“殿下,驸马爷和小姐真的回来了,奴婢看着正往这儿走来呢。” 芃姬终于反应过来,她回来了。 一手撑着床一手扶住床沿,芃姬的双脚着地,站起身就想走,却不想眼前一黑,有些头晕的晃了两下,无力的跌回床榻上。 梅花和竹香齐齐喊道:“殿下。”两人赶忙上前扶着芃姬查看。 “殿下,太医现下还在小厨房看着丫鬟煎药,奴婢去将太医再请过来为您探探脉吧。”竹香说着就要走。 芃姬腹中空空,她清楚自己怕是几日未好好进食,又起身的太快导致的眩晕。当年母妃走的时候,便经历过这样的感觉。 现下坐了一会儿已经缓过来了,她拉住竹香的手,“不必,扶本宫起来。” 芃姬的声音始终是有气无力的。梅花与竹香都是心中心疼,手上小心扶着芃姬。 待芃姬站起身往外慢行了两步,便见法一抱着若姐儿大步进来,身后还跟着脸上隐隐露出担忧之色的兰叶和菊秋。 芃姬看着若姐儿被那个人放在地上,那孩子想要靠近自己又隐隐不敢上前的样子,眼中酸涩,她急急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在人前落泪示弱。 法一在看不见的地方,用自己的膝盖轻轻顶了一下若姐儿,让她往前了一步。 独孤雅若便走了几步,到了芃姬眼前的时候,行了个礼,“若儿见过母亲,若儿让母亲担忧了,若儿知错了,请母亲责罚。” 芃姬看着眼前小小的孩子像大人一般,弯着腰行着拱手礼,再也没忍住,松开梅花和竹香的手,缓缓上前矮着身子抱住若姐儿。 “若儿这般小,母亲怎会舍得责罚。”她咽了咽口水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那般沙哑,“是母亲错了,该是母亲对不住若儿。” 就在这孩子离开的这几天,芃姬反复无眠,她想着自己自生下这孩子,便从不像其她的母亲般将这孩子养在身前,也从未去好生用心去教养这孩子。反而心中因着对孩子父亲的膈应,竟连亲近都不曾亲近过这孩子。 她选择生下这孩子,却从未朝她打开自己的心。 她将这孩子完完全全的交予林姨照顾,只会偶尔过问一下,也仅仅只是过问。 刚刚这孩子明明想要靠近自己,却又不敢上前。 她是这般知礼,才四岁的孩子见到自己的母亲第一件事却是行礼。 芃姬悔极了。 她想到自己四岁的时候,每日伴在母妃身前,就连用膳也要撒着娇让母妃喂着。 “是若儿错了。母亲的声音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她是一个这样不称职的母亲,可这孩子只是听了自己的声音,便能知晓自己病了,她才四岁啊。 芃姬松开若姐儿,与她拉开距离,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母亲无事,若儿呢,可有哪里不适。” 她上下看着若姐儿,想要看看她有没有受伤,却又无从下手。 “我的小姐啊,你终于回来了,可把老奴担心的。” 林嬷嬷带着泪喊着进来,一进来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孩子就在眼前,哭着上前紧紧抱住若姐儿。 “我的若姐儿啊,你可回来了。”若姐儿一生下来便是林嬷嬷带着的,从还不会睁眼到现在会蹦会跳,聪明伶俐。 这孩子就像是她的亲孙女一般,如此失踪了几天,要是再不回来,她都准备去找花妃请罪去了。 “嬷嬷怎么了,若儿无事。”若姐儿这时候总算是明白过来,这回不仅仅是母亲生气而已。 林嬷嬷却是抱着孩子不说话。 芃姬缓缓站起身,竹香见状赶忙过来扶着。 “林姨,带若姐儿回去好好梳洗一番,再将太医请过去看看吧。” 林嬷嬷这才抹了抹脸,道了声是。 林嬷嬷带着自己的丫鬟,抱着独孤雅若离去。若姐儿走之前,还颇有些担忧的回头看了看法一。 一直抵着脑袋不知道再看什么的法一自是没发现女儿的担忧。 芃姬缓缓走回床边,坐在床沿上,对着四大丫鬟摆摆手,“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 几个大丫鬟心中虽是还担忧着,口中还是应着是退下了。 几人实在不明白驸马爷这是在作什么么妖,将小主子带走了几天,把主子给气病了。 这下还不知晓主子要怎么惩罚驸马爷,可终究是主子夫妻之间的事,她们纵然是从小陪着主子的,却也不能失了本分,多管起主子的事来。 原本大小丫鬟十几号人,如今这偌大的房间里就剩下两人了。 还不等芃姬发话,法一就自然而然的跪下了,“请殿下恕罪。” “驸马抬起头来。”芃姬的话缓缓的,声调平和。 法一的听话的抬起脑袋看着芃姬。 她发现芃姬似是很喜欢叫她抬起头,当初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私下见上时,她便对自己说了这话。 芃姬的双眼毫无波澜,与从前毫无两样的看着她。 法一只觉得跪着的双脚有些发抖,即便床榻上的人再是平淡无波澜,她也知晓,芃姬生气了,越是这般毫无气性的样子,便是气的狠了。 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偷溜到公主府看她时,遇到过一次她被御史大夫狠狠的告了一状,便是因着她未成婚便先孕,御史大夫斥责她女风不正,难当皇家之女,会给国中上下带来坏榜样。 她在朝堂之上沉默不语,一如她往常的样子。回了府中便是如今日这般平和至极的吩咐暗卫去查了那御史大夫上下五代人。 后来那御史大夫的爷爷在晚年时在外养外室,替外室的兄长平息了一桩杀人案都查出了,更别说他爹靠贿赂升迁,自己也是替小妾的家人谋了差事,上下五代,从他的爷爷到他的孙儿辈,无一人是干干净净的。 芃姬也不在朝堂之上亲自出面揭开,而是让人写成了白纸黑字在京州大街小巷的散发。 法一的双腿更抖了,她气极了法思齐这不靠谱的。如果她按照自己的计划事后向芃姬禀报了,那此时芃姬只会气她先斩后奏,带着若姐儿出门玩乐。 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她不用芃姬告诉她也知道,定是猜测自己将若姐儿掳走谋划着什么。 本就不信自己的芃姬,这下怕是已经怀疑上了自己。 “驸马说说,要本宫恕何罪?”芃姬的声音已经不再刚开口时那般沙哑,却还是有气无力。 法一注意到芃姬的面色憔悴,再看到脚榻上时,她不多想,便起身出了床榻往侧面的柜子走去,她拿了芃姬的罗袜回到床榻前,双膝跪在宽大的脚榻上,她不发一言的轻轻握起芃姬的脚替她穿上罗袜,在将旁边的绣花鞋替她穿上,做完了这一切,又跪回了地上。 这一切均是温柔至极,芃姬却面上依旧是那般平和,由着法一做完这些。 “殿下可是病了?” 刚才听见若姐儿问起,她还以为是芃姬因着担心若姐儿才会脸色不好。现在她仔细一看,芃姬的面色憔悴无光,声音有气无力,分明是真病了。 芃姬不语,法一便再问了一句:“殿下可请太医来看过了?” “驸马未说,本宫要恕驸马何罪。” 法一看着她的一只手用力扶住床边,明明已经柔弱的不行,却还强坐着。 她心疼的很。 “殿下,臣私自带若姐儿出远门玩耍,罪大恶极。”所以你赶紧将我处罚了,好去歇着吧。 她真想把这个人塞回床上,再亲眼看着太医为她医治。本就身子骨柔弱的很,病一次便是在掏身子底一次。 但她戴罪之身,怎敢轻举妄动,要是现下敢动她一分一毫,法一相信,明天可能见不到东升的太阳了。 “呵呵,玩耍,好一个狡诈诡辩的状元郎。”芃姬冷笑了一声,“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尔,何罪?” “请殿下明示。” 芃姬撑着床站起身,“滚出去跪着。”她俯视着跪在地上的人,“本宫念你状元之才,给你一次留全尸的机会。太阳西落之时,如若还是不说真话,本宫会下令将你处以腰斩极刑。” 第21章 公主府中虽东殿内院没人插得进内奸来,但别的院中及下等奴仆还是很好做小动作的,这样大喇喇的跪着,哪里是能瞒得住的。 法一顶着阳光直挺挺的跪在东殿公主府卧房的门外,前不久芃姬已经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房门去用午膳,尽管如此,法一的跪姿并未有丝毫懈怠。 她想动,又不敢动。 别说这卧房门口,即便是整个公主府里里外外,芃姬不在,她也能知道这府中发生的事。 法一抬头,眯着眼望向那刺眼的阳光,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见那温暖的太阳了。 坦白便能得到一个全尸的机会,避而不言便是一个腰斩的下场,横竖都是一死了。 法一在心中笑笑,如果让芃姬查案,必定是个无疾而终的悬案。给犯人的路都是死路,不给人一点生的希望,人家怎么会说实话呢。 要是芃姬说,只要说实话便愿与自己作对神仙眷侣,双宿双栖的话,那自己不就早坦白了吗。 也不知她用过午膳后身子好点没。 那般弱的身子却还是被自己给气病了。 “大人……”轻轻的一声叫喊传来。 紧接着声音大了一点,“族长……” 法一脑袋前后左右转了一圈,才发现那小路旁的矮树下探着个脑袋,正是来请罪的法思齐。 她藏在树后头,并不大大方方的站到法一面前。 法一看见她就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情绪涌上心头,罢了,都怪自己没有多次跟她强调重要性,小孩子忘性大,是应该的。 此时,法一完全忘记了法思齐与她是一年生的。 她扯起嘴角,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无害慈爱。 “思齐,来了怎的不过来?” 那法思齐将半个身子都探出大树枝干,“族长,思齐真的知道错了。” 法一的气又涌上心头,她告诉自己,温和,对孩子一定要温和。深呼吸几个来回,总算是能保持好语气开口:“思齐,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你过来吧,我不怪你。” 那法思齐立马扬起笑脸,走到法一面前,“我就知道族长最好,族长是不会生气的。对了,族长你现在是不是被公主罚跪了,我去公主那儿替你解释吧。” 法一带着笑摇头,“不必解释些什么,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公主已经决定要赐死我了,现在跪在这儿,只是让我多呼吸点新鲜空气罢了。只是思齐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如今我要走了,最是放心不下你了。” 法思齐听了瞪着两只通圆的眼珠子,“啊,那族长还跪着干嘛,赶紧跟我一起逃呀。” 这可是法思齐万万没想到的,她虽然没有那么喜欢芃姬公主,但是毕竟那是族长夫人,是族长的妻子。她在族中也是见过被夫人惩罚的族人的,最多就是夜里跪跪算盘,晚上上不了床榻罢了,怎的从未见过有要命的。 果然是族长夫人,行事风格就是与别个不一样。 “我如何逃跑,妻女皆在这儿,难不成要我自己个跑了不成。更何况妻要我死,我不得不死啊。就是思齐啊,你一个人在世上孤苦伶仃的,本族长甚是担忧啊。” 法思齐感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族长大人都要被夫人给处死了,还担心着自己,“族长放心,思齐以后每年中元节都会记得替族长烧纸钱,还会烧最好的酿酒花给族长的。” 法一:…… “停,本族长现在还没死呢,你就中元节中元节的,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终究不是个事,这样吧,族长替你牵个线做个媒,昨日里有好几家姑娘都来找了我呢,就长师家隔壁的那个铃铛姑娘,你还记得吧?” 这话吓得法思齐往后退了一步,觉得不够,又退了一大步,“族长,你不能死,我现在就去找公主,告诉她是我给忘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跑起来,话毕之时已然运起轻功没了人影。 法一无奈摇着脑袋,也不知思齐这样的性子还待在京州是好还是坏。这次不管后果如何,总是要给她一个警醒的,自己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看着她。 她是相信芃姬说的话的,芃姬对她是真起了杀意,所以她对思齐说的都是真的。虽是知晓这事是自己做错了,可终究还是失落难过的。 她原以为,芃姬对她是有那么一点好感的,起码是跟别人不一样存在的。可现实告诉她,她与那些阻了芃姬前行道路的人并无两样,都是可以随意弃掉的。 她老老实实跪在这儿,就是要告诉芃姬,她并无二心。 至于能不能打消芃姬的疑心,她也无法控制,但她起码得摆出这个态度来。 我能逃,但我不会逃。 要说芃姬知不知晓法一一直老实跪着,自是知晓的,只是她现在也无时间过来刺刺她。 原本只是因心病导致的郁结于心,再加上几日不曾好好用膳才会病的那般严重。若姐儿回来后,芃姬便是病去如抽丝,用过午膳再喝了太医熬的补气血的药,便有精神多了。 她刚准备去若姐儿那儿看看,便被传旨太监给拦住了。 芃姬不想见法一,便未回房换衣,去了偏室沐浴更衣后进了宫面圣。 驸马爷被芃姬公主给罚了跪这事早在法一跪在门外的时候传出去了。 也不知是谁的功劳,竟是半个上午便传遍了京州,皇帝自然也是听到了风声的。 芃姬一进殿中,便见晋成帝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叫冯德全搬了个凳子便屏退左右了。 “朕听闻颜儿病了,现下可是好了?” “父皇能在这时候宣女儿进宫,定是知晓女儿无大碍了。”芃姬又怎会不晓得此时找她是因为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那宠臣法牢酒现在正跪着么。 要是父皇知道自己想要那法牢酒的命,怕是会不依的。可既然她话放出去了,自然是有法子收尾的。她就不信了,自己这个女儿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宠臣,一个挂着名的驸马。 晋成帝也不在意这个女儿对自己没有那些儿子那般守礼敬畏,相反这正是晋成帝最欣慰的地方,她最疼的还是这个女儿,要是这个女儿也对自己敬而畏之,反倒是让人伤心失落了。 “朕还听闻,驸马现下正跪着?”晋成帝还是对这个消息抱着怀疑,她的娇娇女怎么会把自己的丈夫给罚跪呢。 芃姬坐在下首的凳子上,那冯公公很是贴心,还给她搬了个小茶桌放边上,桌上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芃姬闻了闻茶香,确定是今年的新龙井才喝了一口。 “父皇怎的那般爱听闻,驸马自己愿意跪着,难不成女儿还得求着驸马不跪。” 晋成帝笑了两声,“你啊。”他叹了口气,问道:“颜儿可晓得,成文十六年,驸马高中状元后是被指去了哪儿?” “按着老规矩,应当要去翰林院的。”芃姬缓缓回答。 晋成帝欣慰的点点头,这个女儿虽是他最小的孩子,却是个有本事的。自己这么多年的宠爱,并未平白给。这几年无论是国库还是私库都充盈的很。 对于朝中的格局,往常也是能出不少好主意。翰林院是朝堂中重要却最不起眼的一块,别的哪个儿子能关心到这里头去。 “不错,牢酒刚进翰林院时,头名状元却成了一个见不着人的藏书阁修书匠。颜儿可晓得,这是为何?” 芃姬仔细想了想,却没想到是什么原因,那年的琼林宴是她失身的那一日,后面便是有了身孕。也不知怎的,刚开始那几个月日日都想呕吐,没有一天是睡好的。是以,那个阶段她只有些精力来处理国库的事,其余的倒是没有精力去注意过。 “许是法牢酒此人不得翰林院掌管学士院长的欣赏。”芃姬随意想了个原因。她想着法牢酒此人狡诈善变,定是不讨喜的。 晋成帝却是笑着摇摇头,“成文十六年,颜儿可还记得那段时日每日朝中总有人被弹劾,这被弹劾的官员无一不是寒门新贵得了罚,这朝中多得是立足三朝的世家大族,那些大族们见不得朕启用出身寒门的学子,便牟足了劲要叫朕晓得他们的厉害。而出身商户,最为低下的商户之子却中了状元,可想而知,这样一个人放到尽是世族的翰林院去能得到什么好差事。” 芃姬却从未想到还有这一层在,她只晓得自己的皇兄曾经有意拉拢这法廷尉,现下看来,她当初是真的都拒绝了那几位的邀请。 “儿臣愚钝。”说到跟朝廷有关的事,芃姬便严肃起来。 晋成帝尚未痊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用热茶压了压嗓子,“朕并非觉得世族子弟不堪大用,而是满朝皆是出自世家大族,势力大到已经可以左右朕,左右这整个朝堂。是以,朕那几年便有意栽培寒门学子,成文十六年时,正是出身寒门官员与出身世族官员势力最是不相上下之时,而毫无根基的寒门官员自是被打的七零八散,朕钦点法牢酒为头名状元,安抚了寒门一派的官员。” 芃姬终于明白了,她的父皇是知晓自己有意要将法牢酒给弃了。 她想说些什么,却被晋成帝抬手打住。 晋成帝似是容易口渴,时不时的咳嗽两声,便要喝上一口热茶,才开口说话:“但寒门一派的势力终究是处在了下风,而朕要打破这个局面,便得从收纳年轻学士的翰林院下手,只要翰林院的掌管学士院长是秦家的人,便永远不会有寒门学子得到重用。这时候,一本字迹工整的手抄书出现在了朕面前,朕这才想起这个状元郎来。”说到这儿,晋成帝却是忍不住笑了两声,“朕没看错这个小小商户之子,以一人之力便将盘根错节扎根三朝的秦家给连根拔起。他才是那个能担起寒门一派的人,这朝中须得有一寒门出身的丞相才能让我独孤家不陷入那世家大族圈养圈中。” 第22章 晋成帝说完又咳了起来,芃姬赶紧起身,去了内室将茶壶提出来替晋成帝续了茶水。 “父皇,您的身子可让太医好好看过了?” 晋成帝却是笑着摆摆手,“朕无事,只是时日到了,朕也该去见你母妃了。” “父皇休要胡说,颜儿已经没有了母妃,不能再没有父皇了。” 芃姬曾经以为,她的几个哥哥除了老大是先皇后定下的亲事,其余几人无一人与世家大族联姻,是因为她的父皇怕几个儿子势力强了给自己添堵,原来竟是因着朝中局势。 而自己,竟还卑劣的以为,这法牢酒赐婚自己也是因着父皇防着自己的缘故。 原来,那法牢酒竟是父皇要培养的丞相,那父皇将丞相赐婚给她做驸马,意欲为何,已是不言而喻。 父皇是在给她一个与几位哥哥争上一争的助力,来补了自己没有外家帮忙的弱势。 晋成帝端起茶杯,抿着茶水,幸好,她的女儿健健康康的长大,还这般孝顺,自己即便是去见了她,也是坦荡荡的去。 “颜儿莫怕,父皇今日叫你来,是要告诉你,那法牢酒纵然是商户之子,但时至今日,她也有她的势力,只要颜儿是她的妻子,无论发生什么,她终究是站在你这边才能讨得了好的。” 芃姬心乱如麻,她知晓法牢酒是个助力,可将那样一个危险放在身边,她不晓得哪一天这个危险就会炸开,将自己炸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可是父皇,儿臣不知,那法牢酒究竟能不能对儿臣衷心。她既是有才,可却并不是安分守己之人。” 晋成帝却是不以为意,“只这一点,是颜儿最容易做到的。那法牢酒是幼年丧父丧母,与本家也并不亲近,人都是有血有肉的,你是她拜过天地的妻子,要得她的喜欢只是顺其自然的事。而那样孤僻狠厉的人,只要你得了她的心,便能得到他的一切。” 芃姬怔住,“父皇是要儿臣,以色魅人?”说到后头那词的时候,芃姬的声音弱下来,她实是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父皇,九五之尊,与自己说这般的话。 晋成帝却是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你是正妻,他是你的夫君,怎的是以色魅人,不过是保持夫妻感情良好罢了。”她示意芃姬回去坐着,又继续教着女儿,“颜儿要记住,待大局已定,要重新挑选寒门一派的担当人选,这个位置,同一个人是万万不能坐太久的,否则,便又成了一个秦家。朕已经吩咐过冯德全,晚半个时辰将牢酒召进宫中,届时朕会给你一个台阶,到时候就靠颜儿自己了。” 芃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晋成帝那殷切的双眼,只喊了一声,“父皇。” 正在此时,殿门被轻轻敲响了一声,外头传来冯德全的声音:“陛下,驸马爷来了。” 晋成帝看着下首的芃姬,“颜儿,你要记住,朕年纪到了,时日不多了。”说完又加大了声音喊了一句:“宣。” 芃姬还讶然着晋成帝的那句话,从小便有人跟她说,君心难测,小时候她不以为然,如今她总算是明白了。 纵然是从小便喊着的父皇,她也看不懂他。 法一进来的步伐说慢吞吞也不为过,她的步子比京州最柔弱的贵女还要小,从殿门口走到殿中足足花了有半刻钟的时辰。 芃姬将视线放在依旧如常目不斜视的法一身上,她双腿的异样芃姬自是看在眼里,跪了几个时辰,现在还能稳稳的走路已算得上是身子强健了。 还能让她走着进宫中,芃姬觉得自己真是个仁慈的女人。 得到她的心,便得到了她的一切。 未来的丞相,自己的驸马,上一秒钟自己还打算将其处死,现在却得因着局势以色魅人,这便是要成大业须要付出的代价。 但好在,如今总算是能确定,这个人万幸不是自己某个皇兄的人。 这便是她能饶了这人一次的底线。 如今父皇的这一番话无疑是在告诉自己,他快要撑不住了,如果自己不想屈于人下,就得加紧脚步,让自己在没有外家的助力上也能扎紧朝堂。 “臣法牢酒,参见陛下,陛下圣安。”法一恭敬的行了个礼。 晋成帝早已恢复那副带着温和笑意的表情,“牢酒平身,赐座。” 冯德全跟了两个皇帝,自是有颜色之人,搬了凳子便将其放在刚为芃姬准备的小茶桌另一端,而后默默的退出殿外,还不忘贴心的将殿门关起。 法一又缓慢行至凳边,一手微微撑着茶桌才安安稳稳的坐下。 “牢酒受苦了,颜儿实是骄纵的很,朕已罚颜儿禁足三日,牢酒可万万不要与颜儿怄气。” 法一拱了拱手,“陛下明鉴,公主殿下并未做错什么,牢酒是自己非要跪着的。” 晋成帝听了满意的笑了两声,“牢酒就不要替颜儿开脱了,朕的女儿是个什么模样,朕心中也是有数。只是夫妻之间,终究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可切莫在心中生着气,反而与夫妻之道违背了。” 法一转身看着芃姬的侧脸,笑着说:“牢酒并未生气,是臣错了,自该是跪着请罪。” 晋成帝这下更是满意了,要是这法牢酒是个识相的,以后让他富贵一生还是没问题的。 “既如此,朕便安心了。此次将牢酒召进宫实是还有一事,牢酒可还记得泉州知府暴死家中一案?” 法一点头,“臣记得,臣也听闻泉州流民四起,现下更是严重了,极有可能发生大规模的暴动。” 晋成帝最是喜欢这种聪明人,“不错,现下泉州形势危急,朕命你前往泉州,彻查此案,务必将暗中幕后抄手缉拿归案。” 法一又撑着身子起身弯腰行礼,“臣领旨。” “嗯,论查案举国上下,朕最是放心你。然除案子之外,流民一事也颇为紧急。”说着晋成帝将视线放在芃姬身上,“颜儿,朕命你随牢酒一同前往泉州,安抚流民,勿要让暴动一事发生。” 芃姬起身领命。 这便是父皇所说的,会给自己一个台阶,那这泉州一行,便是自己要得到这法牢酒的机会了。 如此看来,她的驸马怕是不久后便是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之人了。 两人一起退出殿外,芃姬并未给法一太多关注,而是当身边没这个人一般,只顾着自己走自己的。 不一会,芃姬便上前了许多,法一还在后头缓缓的走着。 她看着那个背影,想追上去说些什么,身体又不允许,她每走一步膝盖就好像被细针给扎一下的感觉,更何况,追上了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不成要上去问一问,殿下,您还杀我吗? 她干脆就在后头慢慢走着,瞧着芃姬的背影,也是极好的。 起码不用听自己不愿意听的话,也没有让自己难受的眼神。 待她到了宫门,发现芃姬的马车还在原地等着,法一的心情一下便好起来了。 她还愿意等自己一起回府,是不是已经不打算杀自己了。自己于她而言,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吧。 不然,怎么那御史大夫就得了个五代都名誉扫地的结局,而自己还能让她等着。 马夫一见法一便朝里头回了句话,又搬了踩凳放在地上给法一用。 法一这下更是确定了,自己对芃姬而言是不一样的,以前因着自己从来不用踩凳,马夫也就未给自己准备过踩凳,那现下定是芃姬知晓自己不便,吩咐了马夫的。 她关心自己。 法一进马车的时候,已经放下了心,她知晓芃姬不会杀自己了。 果然,芃姬见她进了马车,便未说什么,只是继续闭着眼养神。 竹香原本是在替芃姬捏着肩膀的,见法一进来了便自觉的退到了车外。 法一想了想,还是带着点试探,“殿下,臣永远都不会将若姐儿置于危险之中,殿下不要生气了好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芃姬的表情。 芃姬缓缓睁开眼看着法一,“本宫该信你的话吗?” 真是能言善辩,将自己的若姐儿不声不响的带走几天,现在又来说什么永远不会将若姐儿置于危险之中,要凭什么信她呢? “牢酒恳请殿下信这一回,若姐儿喊我一声父亲,我便是将她当成亲女。殿下,我永远都是殿下的人。” 芃姬在心中冷笑一声,这人怕不是还以为自己会像之前那般,轻易信了她的鬼话吧。 父皇要她得到法牢酒的心,那是因为父皇从头到尾都不知晓这法牢酒是个女的。 芃姬面无表情的只看着法一的双眼,“驸马,本宫问你,本宫长得如何?” 法一愣住…… 这是什么问题?是要脑袋的问题么? “殿下自是好看。”她诺诺的回了一句。 芃姬却不愿就此打住,“何为自是好看,本宫就在你的眼前,难不成你还看不出本宫长相如何?” 法一弱弱的问了一声,“那臣就实话实说?” “准。” 第23章 逼仄的马车内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六月的天并非烈日炎炎,却也还是将法一热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法一想着,该如何措词才好。思齐曾经惊讶自己第一眼便看上了芃姬,究竟是看上了芃姬哪里。 自己总是笑笑,喜欢一样东西也许会因为这个东西有用,或是这个东西能吃美味,又或者这个东西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可是喜欢一个人,又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就只是琼林宴上自己抬头的那一瞬间看见了那双眼,就只需要那么一眼,就把她记在了心里。 好看,在所有人眼中恐怕无一人觉得芃姬不好看的,可是法一清楚的知道,自己却并非是因为那皮囊心悦她。 “在臣的心中,从未用长相好看或者难看来评价殿下。在臣的心中,殿下很好。”千般好万般好,绝非好看这样简单的一个词能够表达她对芃姬的看法。 芃姬看法一的眼神已然能用上端详二字,她看得仔细,连她眼上的睫毛都能数的清楚,她想从法一的面上看出些什么来。虚伪,狡诈,这些通通都没有。 她看到的是一脸诚心,她的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诉说她的诚实。看吧,殿下,我是真的觉得你好。 怪不得父皇如此高看她,这样一个能够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的人,又怎能不在朝堂翻云覆雨一通。 芃姬不敢再小觑眼前这个人,就像父皇所说,他终有离去的那一日,届时她的那几个哥哥无论是谁当了权,自己都不会有好下场。 八岁,当年自己不过是八岁便让她看清了她心中所有的亲人。 老大英王,东宫之位最有希望夺下的人,曾经在先皇后的灵位前发誓,终有一天要将自己母妃的坟墓挖出,暴尸三日,以慰先皇后之灵。对死的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自己这个大活人。 老三德王,为人阴鸷,与所有的兄弟姐妹均是毫无来往,但却曾在自己八岁最狼狈的时候,他面带笑容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亲自踩踏了自己的手掌。 至于剩下的彦王、济王,她曾以为走得最亲近的两个哥哥,曾经就站在八岁的自己面前,面带嘲笑,鄙夷。 而那一年,不过是母妃刚去世,父皇终日沉浸在悲伤中,连朝都不上,更无精力来管后宫。而年幼无人看顾的自己只能接受那些后宫娘娘脸色的大转变。 芃姬这时候却是羡慕极了法一,她羡慕法一能有这样一个隐藏自己的本事。如果自己不管对谁说了什么,都能让所有人觉得自己一脸真诚的话,那该有多好啊。 “驸马觉得本宫好,本宫也觉得,驸马甚好。”芃姬做不到法一的本事,她只能接受父皇给她送来的法牢酒。 “殿下,你原谅我了?”法一有些惊喜。 “夫妻本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既然驸马已经受到了惩罚,本宫便也不再追究。” 法一总算觉得,那隐隐作痛的膝盖,没白痛。 两人一回到府上,芃姬便大改之前不愿搭理法一的态度,先是命人拿了御赐的祛瘀膏给法一,还在离开卧房去书房前对着法一很是温柔的叮嘱了一句,“驸马定要仔细抹药,以免留下疤痕,本宫会心疼。” 就这样一句话便将法一高兴的在床榻上大了好几个滚,她那会觉得,就是真要了她的命,她也甘心。 芃姬一到书房,便将兰叶喊到跟前问话。 “兰叶,你常年管着淡闲茶馆的事,可有打听到一些魔镜之事?” 正在给芃姬捏肩的竹香手一不留神就用大力了,疼的芃姬嘶了一声,皱眉看了一眼竹香。 竹香偷偷瞟了个眼神给兰叶,对方也正疑惑的看向她。 “殿下指的是?”兰叶试探着开口。 芃姬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含蓄,毕竟兰叶几人均是小姑娘,可能并不晓得魔镜为何意。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说的仔细些,“就是女子与女子之间的事,就好比宫中有些宫女相处出感情来了,那档子事。” 兰叶听着耳根都红起来了,果然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她实是不明白,已经有了驸马的殿下为何对这事好奇起来了。 “殿下,奴婢这就去查。” 芃姬默认颔首,兰叶便赶紧出去干活了。 倒是留下来捏肩的竹香,有些还惊在那话中,她想着莫不是殿下真要处理了驸马,然后发现男人都是坏的,想找个姑娘? 原本这在京州贵族里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特别是□□皇帝兴女学后,女子不再束手缚脚后,这样愿意终身不嫁与女子私下来往的人就多了起来。 当然她还听说也有男子家中爱养些清秀的男子,但那大多数是不影响子嗣的情况下,才被家中长辈允许的。 可那是公主殿下啊,要是真正大光明的找了女子,还不得被朝臣给弹劾。 不行,一定要将公主殿下劝回迷途。 “殿下,您真决定将驸马爷给……”处死二字竹香没说出口,但公主殿下定是知晓自己的意思。 两人已经相处十余载,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竹香的按摩手法越发好了,芃姬舒服的闭起眼。 “圣人达人之情,故能尽人之用。本宫既想要这天下,那作这天下之主,又怎能全凭心情用人。法牢酒此人不仅有才且有手段,那本宫就该学父皇,将她的用处放到最大。”芃姬慢吞吞的说。 竹香心中一顿,手中动作却是没敢停,“那驸马爷还在,您是想在府中养几个?” 竹香想想以后公主府便像那些王爷府中一样姬妾众多,热闹起来,竟不知自己这个大总管该作何心情。 她已经在心里想好了,该去打听打听那些王府的女人月钱多少,一切用度都是按照什么来。 芃姬却时狐疑的睁开眼,“养几个什么?” 竹香听了脸都要红了,怎的主子还硬是要自己说出口,真是难为情。 “奴婢说的自然是女子。” 芃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本宫要在府中养几个女子?要作何?可是府中丫鬟不够了?” 竹香正羞的很,她实是不明白主子今日怎的就一定要为难自己。 她刚想说出“自然是要做床伴”,便被咚的一声给吓回去了。 天花板突然掉下一团黑,直接砸在了两人的面前。 竹香吓得就要喊刺客,待她听见那声音时,差点没给她气得背过去。 “公主殿下,你可别找新女人啊,我们大人会伤心死的。” 那从天而降的大黑影正是法思齐,她正在房顶找机会向芃姬解释一下,谁知让她一来就听见那丫鬟说要找几个女人,急的她一下没踩稳就给掉下来。 还好她反应快,刚触地便跪的稳稳当当。 她见芃姬不答应她,只是睁着两只眼睛看着她,生怕这芃姬公主真要将她的族长给杀了,立马喊起来:“公主殿下,你可千万不要杀了我们大人,都是我的错,我们大人吩咐了我跟公主殿下禀告要带若姐儿去玩的,可是我给忘了。公主殿下,我们大人真的是个好人,你就饶了她吧。” 芃姬这才将心中刚刚那点惊吓给平缓过来,“哦?你是说驸马吩咐了你的事,你却给忘了?” 法思齐猛的点头,“是啊,公主殿下,你可千万别怪我们大人,要怪就怪我吧。” 芃姬扯着嘴角,“既如此,本宫准了。”又朝着竹香吩咐了一句:“竹香,既然驸马的这位长随知错了,本宫便准了他,让他替驸马死吧。”这么重要的事一个小小长随敢忘记,谁信? 不过是想随意找个人出来顶顶罪罢了。但既然决定好好用这法牢酒,配合一下也未尝不可。 竹香笑着福了福身子,“奴婢遵命,这就去喊护卫进来。” 法思齐:…… 她……就是随口说说呀,“别别别去。”法思齐跪在地上,急急的喊着扑向竹香,趴在地上抱着竹香的腿不让她动脚。 竹香见这长随竟敢大胆的抱着自己的腿,那张脸都要埋进自己的双脚中,原本就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女子的脚是何等的私密。她气的脸更红了,“你这下贱的登徒子,放开我。”她抬腿想挣开,却被抱着太紧,一下没抽出脚,倒是把自己给反扯的身子不稳。 除了自己胸前那撞击的一痛,竹香什么感觉都没了。 芃姬看着眼前的凌乱,自己的大丫鬟正趴着压在一个长随的背上,这副场景真是,胡闹。 一个能将自己的表情,想法,眼神都能隐藏的那般好的人,为何有这样一个长随在身边? 难不成这个人是法牢酒给自己的□□,是想让自己被这假象给迷住,相信她法牢酒不是个有城府的人,不再防着她? 她法牢酒怕不是以为自己如此愚笨,会信了她这等小伎俩吧。 待竹香撑着起来后,芃姬哼了一声,“原本就是戴罪之身,现下还更是伤了我的大丫鬟,罪加一等,看来本宫不想你死都不行了。”又对着竹香吩咐道:“竹香,去告诉梅花,带人将这长随拉下去给处理了。” 她法牢酒以为自己是个傻子,自己便给她点颜色瞧瞧。 那法思齐却是吓得不行,“别别别,我不是故意的啊,哎呀,这位丫鬟姑娘,伤了哪里,我来给你揉揉就好了。” 法思齐说着就要上手,被竹香大喊一声,“梅花姐姐,有刺客,快来救我。” 那一声求救震耳欲聋,将法思齐震的双眼通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所遭遇的,传说中的河东狮子吼也不过如此吧。 她想从芃姬那里得到点怜悯,转头一看,那芃姬却像是早有预料,正一脸笑意的捂着耳朵看着自己。 还没等她来的及继续求饶,就见这房中多了一女子,且来者面色不善的朝着自己走来。 她刚想溜,就听见族长夫人幽幽的说:“休得逃走,要知道你可是替你家大人顶罪的,要是你跑了,我可得去抓你家大人了。” 法思齐这下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要思考一下要不要跑。 这就思考的时间,就被四个穿着黑衣的女子一张网给网住了。 在法思齐被网了拖走的时候,她还是没想好,到底要不要跑。 正在卧房擦药的法一突然觉得打了个寒颤,手抖了一下,药膏戳到伤处,疼的她钻心了一下。 第24章 芃姬只觉今年的事儿比往年的都多,自从与这法牢酒在淡闲茶馆见过后,便没一日是消停的过。 茶香四溢,再加上竹香一直替自己按着,芃姬倒是停下看账本,闭着眼好好安静放松起来。 “竹香,你说本宫要将驸马的人怎么处置才好?” 竹香咬牙切齿道:“这般登徒子,我看得送进宫给冯公公当干儿子才是。”她的面色发红,脚上那个登徒子的手似乎还遗留在那儿一样,热乎乎的。 芃姬忍着笑,“我看这长随倒是有些本事,将竹香的狮子吼都给惹出来了。” “殿下。”竹香忸怩了一句,便正经起来,“倒是这法思齐毕竟是驸马爷的人,公主府要是将他发落了,会不会惹的驸马爷不快?” “本宫难不成还会怕她?”芃姬嗤了一声。 竹香却还是带着担忧,“殿下自是不怕的,只是没的闹得夫妻两不快。” 兰叶双手捧着个小箱子进屋,将原本还在交谈的两人给打断。 “殿下,您要的东西奴婢给找来了。” 芃姬睁开眼,似是有些惊讶,“这般快?”她还以为这种东西找起来比较麻烦呢。 “这些在书肆那儿便能找着。” “这等东西就摆在书肆那儿卖?”芃姬的惊讶不亚于当初知晓芃姬是个女状元的事。 兰叶已然接受了自家主子叫自己找这些东西,倒是面上不再烫红了,“哪儿能摆着卖,自是那书店老板藏起来的。” 自小便是熟读圣贤书,芃姬倒是不知晓书肆老板什么都卖,她转念一想,“怎的你知晓书肆那儿有卖?” 她感觉自己不太了解自己这个大丫鬟了,平日里对那些书生气的男子颇有心上之意,难不成对这女子也有些意思? 幸好,兰叶给她解了惑,“殿下,梅花姐姐喜爱看的话本子便是在那处买来的,奴婢稍微一打听便得知了这事。” 芃姬总算不再追问这事,如果她现下能有精力多看看这书房中的两个大丫鬟,便能发现两人眼中的异色了。 兰叶送了东西便退下做自己的事了,又留下竹香一人侍奉着芃姬。 丫鬟送来的东西倒也没有那般入骨,无非是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罢了,这还是芃姬第一次放下那些账本,看起话本子来。 她看话本子之前,还特意与竹香交代了一番,“本宫只是看看,并非是要养什么人。”她现在自是明白过来自己丫鬟之前的误会,生怕她真找几个进府。 月上梢头,芃姬却一手撑着桌子,一手翻着书页,两眼认真的看着书本。 竹香已经第五次端糕点进来了,她对于自家主子突然沉迷话本子一事,是既惊又忧。 惊的是自家主子怎么就给驸马气糊涂了,忧的是这样茶饭不思只捧着话本子看,刚病好的身子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殿下,用些点心吧,晚膳就未用,饿坏了可怎好。” 芃姬一点目光都没给她的大丫鬟,头也不抬的说:“放那儿吧,本宫还不饿。” 竹香想了想,还是去了东殿的卧房将法一请了过来。 毕竟在她看来,这将主子气病的人是驸马,就得驸马去把主子给哄好。 竹香并不觉得法一将若姐儿带走是要对若姐儿不利,她早就听说了,若姐儿自己个都说了,是真的带着出去玩耍了,只是那长随忘了告诉殿下。 更何况她是真怕自己殿下从此改了喜好,更喜欢女子了。 法一的双膝依旧是隐隐作痛,她从卧房走向书房的时辰都能让竹香绕公主府一圈了。 待到了书房前,法一很是识趣的端着刚才竹香塞给她的饭食站在外边等着传见。 直到里头传来一声进来,她才慢吞吞的进了书房。 芃姬早已将话本子好好藏起来了,此时看着慢吞吞的法一,心里的感觉隐隐有些怪异,她今日看了两本厚厚的话本子,里头有一起在朝中为官的两个死对头,不知怎的天天弹劾彼此,最后给弹劾到一个被窝去了。还有那贵女与卖身葬父的小丫鬟日日相对生了情的故事。 里头不光将情节描写的生动有趣,更是将两人的香艳床事描写的具细。 她还记得法一说的,她是喜欢女子的,这也是当初她曾怀疑过法一喜欢自己的原因。 当然后面知道这个人城府有多深后,她便知晓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可现在,她必须得叫这人喜欢自己,好在这人喜爱女子,那便省了不少事了。 那话本子里,那女尚书是怎么勾引那女丞相来着? 好似是偷摸入府想去找那女丞相犯事的证据,结果正好闯入了女丞相的浴室中,两人的第一场香艳便开始。 那现在自己该怎么做? “驸马的膝盖似是越发严重了,可需太医来瞧瞧?” “殿下,臣已无碍,待夜里臣再用热巾敷一会就好了,倒是殿下,怎的没有喊晚膳,将臣给饿坏了。”法一笑着回。 芃姬这才注意到她端着托盘,上头摆着几道菜,她下意识想去喊竹香端到茶桌上,却又将话头一改,“驸马也还未用膳?”说着她起身,双手将托盘接过。 法一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芃姬,双手双脚好似被定住了一般,木木的让托盘从自己手上到了芃姬的手上。 竹香见状,总算是带着安心退下了。 书房里头是有一个茶室,茶室中有一长茶桌,倒是也能将就着用膳。 芃姬将托盘放在茶桌上,转头看法一还不过来,便喊了她一声,“驸马怎的还不来用膳?” 法一诺诺应了一声,她坐在芃姬的对面,总觉得芃姬哪里不对了,又说不出个具体。 她试探的问了一声,“殿下,可是臣又做错了什么?” 芃姬正自己动手拿着筷子,不解的问:“驸马何出此言?” “没,没什么。”法一赶紧拿起筷子,第一筷子便是夹了块鱼肉放在了芃姬碗中。 芃姬恍了眼法一手上的那双她自己的筷子,还是什么都没说,淡定的将鱼肉吃下。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默默用完膳后,芃姬却说了声,“驸马的膝盖需要热敷,便随本宫一道去浴池吧。” 正端着茶杯的法一手一松,茶杯打在茶桌上,水洒在了自己的衣袍上。 她慌慌张张的起身,下意识用桌上的帕子随意擦了两下衣袖,又赶紧到芃姬面前,“殿下,你没事吧?” “本宫并未溅到,倒是驸马,赶紧与本宫一起到浴池泡会去去於,也好将衣服换了。” 芃姬脸不红心跳不加速的说完这话。 父皇让自己以色魅人,话本子也是如此这般。看来,这夫妻之间的事,不过一个色字罢了。 第25章 芃姬是个惯会享受的人,她的浴池建得跟皇家的温泉庄子里的一般大,还请了工匠在里头设计了冷热水交替,平日里是有专门的人管着这浴池整日都不断冷热水的。 芃姬屏退了丫鬟,与法一前后进了这浴池。 法一正慢吞吞的跟上芃姬的步伐,她的脸还微微有些烫红。 天知道芃姬说让她一起到浴池泡会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自己理解错了。 待芃姬真让她跟着进浴池时,她的心里一股又惊又喜又怕的复杂情绪充满了心头。 浴池的热气往上冒着,待法一也靠近了池子后,便站在一旁不敢动了。 她微微抬头想看看芃姬是个什么表情,这一看,却把自己给吓着了。只见芃姬正将手放在衣结上打算解衣服,“殿下,你该不会是想杀了我之前给我点甜头吧?”法一将自己心中的第一想法脱口而出。 是在不怪她会这般想,即便是自己在芃姬心中占了点位置,那也不足以让堂堂公主殿下自解衣带。 芃姬原本刻意克制的七上八下的心一下便克制不住了,面上也有了些许不知所措的尴尬,她是想勾引法一,这是她能想到最直接的方法。 话本子中也是这么写的,那女丞相与女尚书缓解关系便是由有了那档子事开始的。 “驸马莫要玩笑,你我夫妻一体,本宫又怎会做出弑夫之事,天色也已不早了,驸马莫要耽误良辰,快些下水吧。” 法一:……那个说要腰斩的人到底是谁? “殿下,你,你可不能现在杀了臣,陛下还要交差事让臣去干呢。”呵呵,夫妻一体,信是不敢信的。 她越是这般良辰良辰的,法一便越害怕。 明明之前从陛下那里回来时,她都不生气了,怎的现在又这般多变。 芃姬却是不想再与她言语上拖拖拉拉,轻叹了口气,走到芃姬面前,伸手就要替她解腰带。 法一下意识就抓住芃姬的双手,“殿下,你要对我做什么?” 芃姬皱眉看着眼前一脸恐惧的样子,心下不悦,难不成自己主动还竟得遭嫌了。 “放手。”芃姬冷着说了句。 向来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哪里轮得到别人嫌她。原本便是为了让她彻底听自己的,不达目的她芃姬怎能放弃。 法一却是不敢松手,她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想要良辰时是什么样的,她曾经夜夜待在待在公主府的屋顶上偷看芃姬,曾有过无数次想要与芃姬有一良辰。 那绝不是像芃姬现在这般,就如是在上朝时分析政事一般,毫无感情。 “殿下,臣愚笨,还请殿下明示,可是臣气着您了?” 再三被拒了,芃姬的耐心也被磨光了,她将双手收回,自己走向池边,像是为了发泄不满似的,一边走一边将衣服脱了个光用力的甩在地上。 芃姬自小便有人伺候,她又知晓法一是女儿身,倒一下未想起这有些不妥。 法一就那般将自己的眼睛睁的通圆,她忘了遮眼,反应过来后也不想遮眼了。 她手脚僵着看着芃姬慢慢走下冒着热气的池中,站在原地等了足足一刻钟也没听见芃姬要发落她的声音。 她想了想,还是靠近池边,朝着烟雾中央的芃姬轻轻喊了一声,“殿下。”没得到丝毫回应便又说道:“臣先回房了?几日未去衙门了,可能衙门有些事需要臣处理。”她随意编了一个借口。 她知道自己已经心猿意马,要是再不离开这儿,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不去看她。看她白皙滑嫩的肌肤,平坦有肉的腹部,她的小肚子自己摸过,虽平坦坦的却是软的很,丝毫不像自己,因着整日攀爬悬崖又加上习武,早已将腹部变得硬邦邦的。 “本宫未记错的话,驸马好似就一个得力的长随跟在身边,现下那长随正在公主府的柴房中,不知有谁会半夜来与驸马谈公事?”芃姬闭着眼泡在热水中,懒得睁眼看这不识好歹的人。 得力的长随……法一反应过来,“殿下是说思齐正在柴房中?”法一低着脑袋,尽量克制自己去看她。 “呵,这奴才笨也就罢了,怎的主子也蠢的不行,驸马的膝盖不是还有於伤,进来泡会当是对伤有些好处。”她停下话睁眼看了一眼法一,“驸马,这可是本宫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要是再不下来,本宫可以保证,永不再点灯。” 她芃姬今日看了那等话本子,还愿意主动与她同房,却被拒绝了。这对她来说,已经到了底线了。 如若法一再不识趣,她便是要放弃这张大牌,也不能容忍被这样对待。 “殿下,您当真要臣下来?” “自是真的。” 法一抬起头,对着芃姬说:“好,那牢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不将视线一开,就那般与芃姬对视着,双手解着衣带,而后在烟雾中下了池子,她走到水池的另外一头时,路过了对方微微泛红的耳垂。 法一的嘴角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微微弯起。 对方邀请她一起共浴,她又为何要拒绝。这不就是自己心里曾经想过无数次的场景吗? 水池的边缘是有台阶供人坐着泡浴,法一便坐在那边缘,没一会,芃姬便也大大方方的坐在法一边上。 两人就好像真是相处多年的夫妻,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羞涩。就好像两人真的只是来泡个澡而已。 但终究两人越来越不自在的呼吸还是出卖了二人,最先坐不住的倒是一开始便主动勾引的芃姬。 原本心里想着要发生那档子事,嘴上说着也无甚,但是真坐在一起,两人中间只距离着一个小孩那么近时,她还是不可避免的心里有了别扭。 倒不是厌恶反感,只是她终究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了身子的姑娘,内里却还是如处子一般对这些□□知晓的不多。她反应过来时要与这人发生一些夫妻之事时,也会觉得难为情,也会有些对未知事的一点排斥。 她站起身,“驸马的腿脚可好了?” 对方站起身,法一却是松了一口大大的气,她已经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就要将心中的情意爆发,她一忍再忍,就要忍不住了。 好在这时候,芃姬的开口解救了她。 “自是无碍的,原只是些淤青,又抹了上好的祛瘀膏,现下被这热水一趟,便散去的差不多了。”她真想上前一步,抱抱她。 也不知何时,她才能与眼前这人好好做上一段恩爱夫妻,时间已经不多了。 “驸马是习武之人,力气可比一般女子大些?” 法一以为是要自己干些什么费力气的事,便讨喜的说:“那是自然,臣练功时手脚都是绑上了大石块的。” 芃姬将手从水中露出,伸向法一,“那便有劳驸马,抱本宫上去吧。” 她三思过后,只得这样了。要她自己在行动上主动是过于艰难了,但是这人既是喜好女子,那想来便也是精通此事的,将主动权给她再是最好不过了。 第26章 法一看着那只手,瘦弱纤细,水珠还随着指尖慢慢往下滴,滴进水池中的声音在这空旷安静的浴室中显得格外突出。 原本她只是能看见芃姬脖子以上的肌肤,而现下她坐在水池中仰着脑袋,看着那只手,出水芙蓉,似是比往常更加娇嫩些。 一滴一滴的声音就像是要从水中飞舞进法一的心中。 那只伸在她眼前的手就好像是在黑暗中引/诱她的明灯,让她的心中呐喊,去牵啊,去抱啊。 那是你心心念的女人,是你这一生所爱。 但是她只得用自己的拇指与食指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的脑子清醒点。 这个女人她看着你的眼神没有情意,现下她伸出手,并非是想邀请你共度美好良辰。 万万不可失了这一时的清醒,导致永远无可挽回的后果。 她在心中急切的思索着,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她从上回去阁雅楼的事儿明白过来,如果自己做错了什么惹了这人不开心,她是不会亲口告诉你的,须得自己好好琢磨。 她私自因族规不得不将若姐儿带上花山认祖归宗,将她气得生病,气得甚至对自己有了杀意,但是见了皇帝出来后,便说是原谅自己了。 是了,定是皇帝说了什么,她才会那般大转变,就连自己将她气极了都可以原谅。 甚至还愿意关心自己,叮嘱自己要给膝盖上药。 究竟,皇帝说了些什么才能让芃姬有如此转变。 “驸马可是没泡够?”见她不起身,芃姬硬着脑袋伸着手,又提醒了一句。 法一的思绪被拉回眼前,“殿下。”一开口才知自己的嗓音这般沙哑,她咳了一声压压嗓子,“臣不敢逾越。”她依旧思考着晋成帝究竟对芃姬说了什么。 能够给芃姬带来压力的,无非是有关储君一事,可皇帝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女儿表出储君之意呢? 晋成帝向来是个注重名声之人,他最在意的是史官给他记上一笔江山明君的事,是以,晋成帝在儿女都这般大了还是未立储君。 想必在他心中,最想立的并非是嫡长子,可他又不会让自己主动去做这个坏人,便放任这些子女去争。 可现下看来,极有可能晋成帝原本属意的储君之选,便是芃姬。 想明白了这事后,法一心中莫名多了一股失落,还有一丝怨怼。 她掏心掏肺只想对她好,但她只有在储君之位前才会多看自己一眼。 “本宫让驸马抱的,驸马何来逾越一说,难不成是本宫犹那无盐女?竟这般不得驸马欢喜?”芃姬在依旧伸着手,她并非是那等轻易放弃的人,更何况,她不允许自己得到这般的拒绝。 不如愿,她便硬要达到目的。 法一却是冷起了脸,依旧坐着不动,只是仰着脑袋,“是不是殿下觉得,臣想要的便是这?殿下以为,臣是这等肤浅之人?” 要是现在她还不明白晋成帝定是让芃姬以为,自己会是她上位的一大助攻,她就白在晋成帝面前待了几年了。 可这殿下哪怕是想利用自己,都不愿在自己身上多花点心思,只觉得自己好似便是得了她的身子就能被讨好的。 芃姬见她还是如此不识趣,皱起眉头,将手放下,又隐入了池水中,耐心到这儿,已经快耗光了。 她直接一步一步走向法一,已将自己先前的那点难为情给忘了。 法一见她走向自己,心底有些慌,在芃姬再向前一步就要触到自己时,她蹭的一下起身往旁边一躲,又走了几步,拉开距离。 “殿下,你这是要干什么?”法一的语气有些急切。 芃姬不自觉的紧咬牙根,双眼已经开始冒火,她继续走向法一。 可谁知法一见她继续动起来,便慌的赶紧逃起来。 两人在水中,一个在前头一边扭头看着后头一边走,另一个则是瞪着前边那个人在后边追着。 半柱香过去,芃姬像是有些泄气,放弃这场追逐,停了下来。 “驸马如此不喜本宫,可是要让本宫如何为人/妻?” 法一在前边,她有些复杂的看着芃姬,她自开始认识单方面芃姬时,便晓得她注重权势,有意要坐上那位子。 但如今,她才明白,对于那位子,芃姬比想象中的还要在意。 只是知道了自己对她有用,便愿意放下公主的身段,如此这般。 她庆幸又难受。 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在得知有了若姐儿后来坦白,不然即便芃姬杀不了她,也会让她永远消失在京州,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听见若姐儿喊她一声父亲,甚至就算她有那个能耐将若姐儿偷摸带走,也不会得到那孩子的承认。还庆幸的是,目前对芃姬有用的人是自己,如若今日是旁人,她想她会发疯。 难受的是,为何自己爱上的偏偏是一个将皇权摆在第一位的人。 既这般,她与长师的计划怕是芃姬最想要的结果吧。 “殿下勿要强人所难,臣已说过,臣永远都是殿下的人,殿下不必如此。”这段时日来,终究是自己奢望了。 芃姬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你说本宫是在强人所难?”将自己巴巴的送上去,却得了个强人所得。 很好,法牢酒,很好! 她一步一步走向法一,“本宫有旨,命令你站在原地不许动。” 法一僵在原地,她不是动不了,这小小水池于她而言不过刹那便可离去。 可她不舍,不舍得违背芃姬的话,更不舍得如今日这般能看到芃姬对她稍微的在意。 她就是这般矛盾,奢望芃姬亲近自己,又失落芃姬是为了形势假意讨好。 是否有一日,又会因着形势去讨好其他对她有利的人。 待芃姬站在了法一面前,两人之间脚尖对着脚尖,温热的池水还冒着热气,池水面上还漂浮着一层红色玫瑰花瓣,花瓣的香气在热水的作用下随着白雾进入两人的嗅觉。 “本宫说,让驸马抱本宫上去。” 法一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不让自己迷失在这虚假的情意中。 她坚定的看着芃姬,重重的说了一句:“殿下,还请自重。” 第27章 芃姬气极反笑,她呵了两声便不再出声,反而沉默着直直的看着法一,她这才觉得,这法廷尉果真如父皇所言那般,会是目前最适合担任寒门新贵的领头之选。 这朝堂中,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胆大,敢对着皇女说自重二字。 皇家本就是这朝中最尊贵的家族。 现下她还真有些同情起那曾经的秦家世族,当初怕是比自己还要气极吧。 有这样一个臣子,实乃幸事。然,有这样一个要讨好的人,实是要把人给气病。 一块又干又硬的馒头,还偏偏是她芃姬必须得啃下的。 何况自己这会要是打了退堂鼓,这法牢酒还不得笑话自己,但要是勾上了她,总不见得她这个上钩的人还会笑话自己这个下钩的人吧。 但是她耳中却像是还在响着那自重二字,就好似有人在她耳边弹着小曲,曲中皆是各种小调的自重二字。 她想着那话本子中,在沐浴之时,那女丞相是怎么勾上那女尚书来着。 “驸马乃是本宫的驸马,为何却要对本宫如此残忍,本宫不过是累了不想走路了,驸马却叫本宫自重。真是伤透了本宫的心。”芃姬刻意让自己的声调带上些委屈。 话本子中,那女丞相见女尚书偷进自己府中势要找出一些什么违法乱纪的证据,便是坐在水中,哀哀切切的说了一段两人小时候只有彼此作伴的情谊长大了却被女尚书讨厌的怜事。 她的悲伤感染了女尚书,让女尚书也想起幼时两家人家就隔着一堵墙,自小便是日日相伴着长大的。 让那女尚书起了怜爱之心,上前安慰。 芃姬说完便也等着法一上前安慰,虽说两人没有劳什子的青梅竹马的关系,总也还有着一层拜过天地的情分。 那法牢酒自称生下来便喜爱女子,自己总归不是真的无盐女,总不会真是这般不讨这人怜惜。 芃姬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冒火,到假意悲伤委屈,在那法一又向后退了一步后,转为冷眼。 法一一脸防备的退了一步,“殿下,往后再行数十步便可上去了。” 芃姬先是紧咬牙根,而后慢慢松开,叹了口气,“罢了,驸马先上去吧。” 她说完便不再看法一一眼,走到先前坐着的地方,闭起双眼。 都怪自己太过自负,这世间女子千千万,自己往前只是得了一些世家公子哥的曲意逢迎,便觉得自己貌美了。 熟不知,在那些有本事不屑于从自己这里得到些什么的人眼中,根本就是一个无盐女。 怪不得那日问这人自己长相如何,她不直言,反而巧语过去。分明就是自己觉得自己长得难看。 她今日已经丢够了脸,也无脸面再做些什么。将自己送上门去却被人家冷脸拒绝,这样的事,她永远都不要遭遇第二次。 法一下意识想听话的先上去,可偏偏她要忍不住的看向那个人,那个在池中正襟危坐,只露出脖颈闭着眼的女人。 这是她心中的所有,她的颜儿。 她能看得出芃姬的失落,她这般的人儿,又何曾遭遇过拒绝。 那原本想离开这池子的双足,便像是被盯住了般,丝毫动弹不了。 芃姬好似并不在意法一有没有上去,依旧坐着不睁眼。 法一终究还是朝着那女子走去,她可以对着芃姬不要脸,但她的殿下是绝对不能受到这般委屈。 她又坐回了原处,依旧是离芃姬隔着一个小孩的距离,但那般距离已是让她体内的血液狂动。 这水池中的热水不知怎的,不仅没有慢慢温凉下来,反而越加热起来,那冒着的白烟更加浓了。 她试探着开口:“殿下,夜已深,还不歇息吗?” “驸马疲了,便先去歇着吧,本宫再泡会。”她又想起竹香被自己打发走了,“对了,驸马出去时,替本宫唤竹香进来。” 芃姬今日闹了这么一通,确实是身心都疲惫的很,原本她沐浴之时也是有竹香给伺候着。 法一虽是早已知晓,那竹香是整日里不离芃姬身边的,她知晓芃姬的喜好,从每日的膳食到沐浴更衣,皆是很得芃姬的心。 她酸了。她仕女族中的姆妻间是容不下任何人的,更别说沐浴更衣这种私密的事儿。 “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由臣代劳也是一样的。” 芃姬睁开眼,她瞟了一眼法一,“驸马既那般不喜本宫,以后便不要在本宫面前装的好似夫君一般,这让本宫觉得,甚为厌烦。” 何止厌烦,说一声厌极了也不为过。 她今日敢抛下身份这样做,心底里便还是被这人之前那些巧言给骗了,虽是理智上告诉自己这人城府极深,所言所为必是为了求些什么,可心底里到底还是轻信了几分。 芃姬生下来便是受尽宠爱,除了母妃死去的那时,被后宫的人欺负过外,均是一帆风顺。 她的母妃曾说过,颜儿长大后必是倾国倾城,要掳了这天下人的心。 最疼她的姑姑也说过,颜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这天下的人皆会来宠她,爱她。 这样长大的她,又如何不自恋。 在第一次召见这人时,这人便双膝跪地,一番臣服之意,这好似就让芃姬的那份自恋成了自负。 “殿下,请不要厌烦臣,无论发生什么,都请殿下不要厌烦臣,可好?”法一带着恳求,“臣如何会不喜殿下,臣如何会不想要殿下,但是臣如何敢?” 哪怕她的语气透着示弱,带着悲意,芃姬却是一丝喜意都无,“不敢?驸马难不成忘了,口口声声要本宫与你做夫妻的人是驸马你,如今本宫如你的愿,驸马又要跟本宫说不敢。驸马可是又要巧言诡辩?” 法一想解释,芃姬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站起身,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驸马可真是没意思的很,不喜便是不喜,本宫非是那般强人所难之人,只要驸马助本宫一臂之力,事成之后本宫自会许你该得的荣华。没的要在本宫面前说假话,虚伪的很。” 没意思,说假话,虚伪。法一再也坐不住,她与芃姬面对面站着,“殿下为何就是不信,那臣便证明给殿下看。” 第28章 法一上前两步,脚尖碰着芃姬的,“殿下,臣会证明给你看,臣亦会等殿下信臣。” 芃姬的双足尖被碰到,身子一颤,将脚趾向后缩了缩,刚要问她如何证明,便见法一扭头就走。 走得急切,走的狼狈。 她是走了两步嫌慢游到池边的,她□□的速度很快,在芃姬还没反应过来时,便上了岸,随意在衣柜中拿了两件衣服穿上便出了浴池,不见人影。 芃姬:……待反应过来时,芃姬才意识到,这个胆大妄为的驸马,竟是将自己抛下,跑了。 还不等她气上心头,就听见外头有些动静,像是有许多人急促跑起来。她正要出去看个明白,竹香便进来了。 芃姬一边往上走着一边问,“可是外头出了何事?”她印象中,公主府只有来了刺客时才会有许多人跑起来的情形。 竹香手中捧着衣物,言语却是有些支支吾吾,“殿下,驸马爷,驸马爷好似有些奇怪。” 芃姬那原本要拿小衣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拿起小衣穿起来,“驸马又怎的了?”真是没有一天让她安心过。 竹香伺候着芃姬穿衣,一边回话,“驸马爷上了西殿的屋顶,在屋顶上说,说。”竹香也不知怎的,那话她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芃姬皱眉,“驸马究竟说了何话?”难不成将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宣扬出去了?如若真是这样,她一定会杀了这等卑鄙小人。 “驸马爷坐在屋顶上,朝着老天说,说他喜爱公主殿下。”竹香说完,芃姬还没怎么的呢,她倒是红了脸。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传这些话还是不好意思的。但她心底里是开心的,她觉得既然驸马爷做了自家殿下的夫君,那自然是夫妻恩爱才是最好,不然自家殿下又要看那磨镜之好的话本子可怎么办。 芃姬穿好衣服便赶忙去了西殿,待她到了那儿,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这就是法一口口声声的证明? 只见法一穿了白色里衣,外头披了一件散开的外袍,那里衣的袖子明显短了一截,那是自己的衣物!那人虽也是女子,身量确是比自己长的。 法一就这样穿着芃姬的衣物,坐在西殿最高的屋顶上,大声喊着,“我喜欢芃姬公主,法一喜欢芃姬公主,法牢酒喜欢芃姬公主。”那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护卫们以及丫鬟仆人们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掐着自己的脸或是与同伴相互证明,这究竟是不是梦。 在芃姬过来后,护卫们及丫鬟仆人们皆是噤声跪下行礼。 法一见芃姬过来了,不仅没停下,反而喊的更大声了。 芃姬都要怀疑她是不是跟竹香一样,从小便天赋异禀,会狮子吼。 “驸马这是在做何?”她又羞又气,虽是受尽宠爱的皇女,但是平日里在外她也是举止得体的贵女。在外人眼中,她最出格的事,也不过是未婚生女。 但对于皇家子嗣一事,外人也没甚敢说,就像几个王爷在未大婚前有了妾室留下子嗣一般,文人们最多只能私下里说说。即便有那不长眼的敢在台面上多说几句,也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可现下这是,在自己府中的护卫仆人们面前丢脸面,她芃姬这二十一载攒下的威严,还怎么保持? 法一停下听了芃姬的话,却是不回她,继续喊着那话。 芃姬气的喊了梅花,让她命人上去将驸马给弄下来。 可是暗二都追不上的驸马爷,怎会被那几个护卫给制住。 公主府的护卫自然也不是只会耍些棍棒混饭吃的,几个有武艺的护卫便使了轻功上了屋顶,还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法一的人便在隔壁的屋顶上了。 几个护卫赶紧跟着过去,一炷香后,还是未有一人能挨上法一。 法一一边逃跑一边还不急不喘的喊着那话。 原本今日便是事多之日,芃姬早已疲乏,可现下这法一闹着,她也不能安心去歇息,便命人搬了桌椅在殿中的院里,她就坐着看着屋顶上的那番闹剧,她倒是要看看,这一句话她能喊多久。 竹香将丫鬟仆人们散去,只留下不多的护卫在院中守着。 不一会菊秋过来了,偏殿的幕僚们听见了动静,都想过来看看,被菊秋给拦在了殿外,紧接着兰叶也过来了,府门口来了几个王爷的人,均被她给打发了,最后就连若姐儿也被林嬷嬷抱着过来了。 若姐儿双眼迷糊,一看就是刚睡便醒了,她一到院中便下了地,乖巧的向芃姬行了礼。 若姐儿看着屋顶上,你追我赶的游戏,觉得甚是有趣,“父亲这是在与护卫练功么?”她往年在府中每日皆是无趣的很,但是自从父亲来了之后,倒是见过的趣事多了起来。 芃姬现下早已反省过自己对女儿的不足,见她看见那屋顶上的场景,原本迷糊的双眼有了些神韵,便将她抱着坐在自己身上。 “驸马与护卫们切磋武艺呢,若姐儿要是喜欢,便在这儿看一会再去歇息,左右明日无事,可以晚起。” 芃姬刚说完这话,那屋顶上便传来一声臣喜欢公主殿下,芃姬下意识去看若姐儿。 这话竟让孩子听见了,芃姬这个做母亲的现下可不能再由着法一这般胡闹了,孩子便是会学习长辈的行为举止。 芃姬轻轻捂住若姐儿的双耳,对着屋顶上加大了音量,“驸马要是再不停下,本宫绝不轻饶了你。” 这话音刚落,法一便眨眼间出现在了母女两的身前,她先是对着若姐儿挤眼打了招呼,又一脸正气的看着芃姬,“殿下要是还不信臣,臣便一直喊,喊到殿下信了臣为止。” 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法一也疲,可她却丝毫不困,她心尖上的人根本不信自己对她的喜欢,她还怎么睡得着。 她可以说她法牢酒万般不好,却不可以说她不喜欢芃姬。 因为她,从第一眼便心悦芃姬,心悦到愿意为了芃姬去死。 芃姬见人下来了,便挥手让护卫们散去,只留了四大丫鬟和林嬷嬷。 “那驸马倒是说说,为何便一定要本宫信了你这话?” 法一红着脸,脚底磨着地,现下被芃姬问起倒是一副扭捏的样子,“臣就是想让殿下信臣。” 四大丫鬟及林嬷嬷,没眼看! 林嬷嬷倒是看出来了,这是小夫妻之间的一点闹腾,想着平日里这时辰若姐儿早该睡熟了,便上前插了一句话,“殿下,若姐儿该是困了,让老奴先带着回房睡吧。”原本她这做奴才的事不能插主子的话,但只要是在若姐儿的事上,她便是卖卖脸面也无妨。 “本宫送若姐儿回房吧。”她抱着若姐儿起身,又对法一说了句:“都这时辰了,驸马便不要闹腾了,早些去歇着吧。” 法一一看若姐儿虽是还对着自己笑,那双眼却一眨一眨的,看起来却是困极了。她上前将若姐儿接过,抱在自己怀里。 “臣与殿下一起送若姐儿回房吧。”说着她又对着怀中的若姐儿说,“若儿说好不好,父亲与母亲一起送若儿回房可好?” 小人儿强撑着眼皮笑着点头,糯糯说了一个好。 芃姬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心中郁气又上心头,又是这般,这两个人好似亲生父子般,自己这个亲母倒是落人于身后了。 对于法一将若姐儿带离开几日一事,她心中到底还是存着疑心。虽说她已亲口问过若姐儿,得到的回答竟真是法一带她去了山中玩耍,见到了那五颜六色的玉石,还有那猴儿,甚至还去见了法一的家族,将其名字记在了族谱上。 她不信法一,却相信小小的孩子不会说谎话,也不懂得如何骗人,只是她想了许久,也没明白,法一为何要将自己的家族也一并带上山一起。 法家是什么人家,芃姬早已查清,只是近些年才起来的商户之家,再往前数百年也只是一群名不见经不转的小民,这样的人家,真要见族人,将若姐儿带回法府便可,为何却要将法府和廷尉府的人都带上山? 何况,这么多的人,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消失在城中,出现在深山里,这究竟是何等做到的? 问起若姐儿,小小的孩子也不知,她甚至连自己如何上的山都说不清。 她心存疑惑,但到底信了法一并非是哪个敌人派过来谋害她和若姐儿的。 否则,她也不可能听了父皇的话便饶了法一这条命。 待两人送完了若姐儿便一起回了房,现下芃姬是有着要用法一的打算,自是不会再说让她不准上床榻的话。 两人一人一床被子,躺在床榻上。 本是已过了三更,法一却还是不愿就此睡下,将今日之事就此揭过。 “殿下,现在可信了臣?” 芃姬原本已是有了睡意,这下被打扰,没好气的说:“驸马办案果断,怎的在这事上就没完没了了?” “这事于臣来说,比案子重要的多。殿下,臣今日所言皆是出自肺腑,臣心悦殿下。”她再次表达自己的情意,她依旧如开始那般,想好好珍惜还能待在芃姬身边的时光,想让自己在芃姬的人生中,留下永远不会被忘记的一笔。 她是第一个与芃姬拜过天地的人,她占了这先机,只要得了芃姬一丝丝的好感,往后芃姬坐上那位子,哪怕有了别的人,也总归不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也许还会在今日这般好夜色的晚上,想起自己曾满腔热情的向她诉说自己的情意。 芃姬却不想听她说这些话,在她看来,这法牢酒是个老狐狸,惯会说些巧言诡辩的话,她曾被骗轻信过,现下是如何也不敢信了。 “本宫已说过,驸马往后莫再说此等话,如若驸马当真心悦本宫,又怎会拒绝本宫的邀请。”她这是将今日她要勾法一的事摆在台面上来说了。 “殿下,臣也说过,臣比任何人都想要殿下,可臣知道,殿下今日并非心甘情愿,臣会等,等殿下真的愿意的时候。” 芃姬翻了个身,背对着法一,“罢了,歇了吧。” 芃姬本就困极了,也无精力再跟她一再费心说这事,只要法一今后愿意做自己的助力,她是否心悦自己,也不再那么重要。 不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法一便也翻了个身,她面对着芃姬的背,忍不住将一只手伸出被薄被中,轻轻用手指捻着那散落在枕上的发丝,那发丝的香味如芃姬身上的香味一样,法一爱极了这香味。 罢了,既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不信,那她便等着,等着她终究信自己的那一天。说一次不信,说一百次一千次她总该信了。 次日,芃姬醒的时候法一已经上朝去了,芃姬被禁足三日,倒是可以偷闲多睡会了。 待芃姬洗漱后,倒是慢悠悠上起妆来,法一下了朝,两人一同用早膳。若姐儿已经在餐桌上等候父母亲,见两人来了乖巧向着父亲母亲行礼。 因着往常芃姬并非整日待在府中,是以若姐儿是甚少与芃姬一同用膳的,自从法一来了公主府后,因着要给父母亲请安,倒是母女一起用膳的次数多了起来。 几人正用着早膳,法一无奈看着若姐儿小口小口的用粥,失笑的摇头想与芃姬说说孩子的事,一转头就又看见芃姬那张小嘴正一口一口的用着粥,两母女在这点上倒是相像得很。但她原本想劝若姐儿大口用膳的话也给咽回去了。 她便转而替若姐儿舀了一碗面片汤,好歹有些味儿,吃饱了上午玩起来才有力气。 众人倒像是习惯了驸马的作风,在餐桌上会亲自动手替人夹菜。 虽说这不符皇家规矩,但皆觉得这并非坏事,原本一家子就不该如此生分,左右是自己府中的事,也没人敢传出去。 芃姬也未出言阻止,母妃还在世时,她便从未按着皇家规矩来,经常撒娇让母妃喂饭都是常有的事。 一家子和和气气的用着早膳,却被门口一探头探脑的人给打搅了。 “大人。”先是轻轻的一声,而后又加大了一点音量喊了一声:“大人,是我,思齐。” 竹香一见那人,便气得脸红。她看了一眼自己主子,见主子示意便上前走到厅门口,斥道:“好啊,你不在柴房好好呆着听候发落,竟还敢逃出来。” 那法思齐却讨好对着竹香笑着,她现下可不敢再惹了这小丫鬟,“这位姑娘,我实是找大人有些急事,可能行个方便?”她将眼神探向膳厅中的法一,向她发出求救信号。 法一自是听见了法思齐喊她的声音,这才想起,她昨夜将法思齐给忘了。是她的错,她对不住思齐。 她向芃姬求情道:“殿下,臣这长随自小便是散漫惯了,得罪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让臣将他带走好生管教。” 芃姬原本也只是想唬唬这主仆二人,但现下看这长随跟他的主子一样,是个胆大的,竟还敢逃出来。也不知公主府的那些护卫们都在作甚,前有廷尉可以随意出入府中无人察觉,现在就连这长随都能随意逃出。 看来是得命梅花好好整顿这府中了。 “既是驸马的人,本宫也没得定要处置了他。可这人却是真真的轻薄了本宫的大丫鬟,现下就将此人交给本宫的大丫鬟,让她好生替驸马管教这人,待管教好了,再回驸马身边伺候。” 竹香听了这话,便笑着应了芃姬,转而叫法思齐在门口候着,待她伺候好了主子用膳,再来好好“管教”他。 法一却像是不敢相信般往门口看了一眼,思齐轻薄了竹香? 她仕女族可没有轻薄女子的恶习,这思齐不过是来了京州几年,便惹了这等恶习,是得好好教训一下。 便就应下了芃姬。 那法思齐只觉末日要来了,这等狮子吼的女人还不得要弄死自己,她真的好想温温柔柔的云霞姑娘啊。她幽怨的看了一眼法一,都说人都是重色轻友的,果真如此。 看了看那瞪着她的丫鬟,她认命的在门口候着。 用过早膳,法一是不想离开芃姬身边的,便借故与芃姬谈起今日朝中之事,还将皇帝的圣旨给拿了出来。 芃姬认真的阅了一遍圣旨,旨意上命她三日后出发,前往泉州安抚流民一事。而法一也需要前往泉州,查清泉州知府被血洗一案。 谈到正事上,芃姬却是一点为难都没有,与法一讨论起案情。 “驸马现下可已知晓,这泉州知府一案,背后推手是何人?” 法一却是一点都不严肃,一边起身替芃姬斟茶,一边随口说着,“现还未去泉州,不知案情具体情况,但依着臣先派去泉州的人回信来看,必是京州贵极之人。” 芃姬抬眼看了一眼法一,对她丝毫不避嫌将怀疑说了出来,倒是满意的得很。贵极之人,无非就是五位哥哥的其中一人了,能直截了当的告知自己,便是将自己看作自己人了。 想到这人的能耐,她又问了一句:“查案一事,朝中怕是驸马第二,便无人敢言第一,本宫相信驸马定是能查的一清二楚。只是安抚流民一事,本宫也无甚好法子,驸马可有什么建议?”原本她此时该是去偏殿召见幕僚,让众位能人异士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法子,此番泉州一行,对于她稳扎朝中是一个极其关键的重要点。 她非嫡长女,只能靠得些民心来让朝中重臣更加信任她。 何况泉州乃是南方海运贸易最大的港口,这事还牵扯到与干共国签订的往来贸易协议,更是不能大意。 如若这是京州贵人与干共共同谋划了此事,那泉州岌岌危矣。 她心中隐隐觉得,这法牢酒的本事是高于她这些年招揽的那些幕僚的。 哪怕是说着朝事,法一也觉得开心不已,只要能待在芃姬身边,就是什么都不说她都欣喜。 “史上流民暴动皆少不了两个原因,一是有人传播留言,煽动情绪,带头策划。二是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她想起竹香往常是要替芃姬捏肩的,便走到芃姬身后,将双手轻轻放置在她肩上,轻捏起来。 先是一愣,而后感觉舒适的得很,芃姬便任她了。反正也不是她要法一来伺候她的,是她自己要捏的,自己作为公主,受了又如何。 “那依驸马的意思,本宫应当先让泉州老百姓的日子过下去?” “殿下聪慧,泉州原本作为一个贸易港口,经济应是比别处更好才是,大部分老百姓也该是富足才是,这回却是有不少老百姓成了流民,殿下觉得,会是为何?” 芃姬仔细思索起来,她是与皇子们一起读的书学的策论,史上有流民无非是有天灾人祸,而泉州近年均未有大灾难,便是人祸了。现下国家国库充足,赋税并不重。 “可是有贪官?” 法一笑了,“殿下果真是聪慧,臣佩服。” 要不是她仕女族族人遍布全国,消息灵通,法一都想不到仅是因为一贪官的存在便导致那般多的流民。 特别是那泉州知府当年是以清廉闻名,才会被派去了经济繁盛的泉州。 法一感受着双手下的触感,她捏着芃姬肩上那唯一的软肉,替她捏揉着,那似梅花清冷的香味不停地闯入她的鼻中,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她竟有些后悔昨夜没接受了芃姬那等示好。 那般直接的示好邀请,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她是一个正常的仕女族族人,她八岁按着族中规矩学了姆妻之间的房事,现下二十一岁,对着心爱之人总是易有想法的。 她只能想着琼林宴那晚,这人曾问过自己姓名,情至浓处喊着自己名字的模样来解自己的渴求之苦。 芃姬却是丝毫不知法一心中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今日一直夸她的法一瞧着顺眼了不少。如若这人以后都能如此安分,便是最好不过。 “驸马怎的今日还不去衙门?” 廷尉大人就连元日都会雷打不动的去衙门这样的传言芃姬也是听过的,当初她还在心中夸了一番,觉得要是朝中官员都这般勤奋,何谈国家不兴旺呢。 现下勤奋的廷尉大人却在府中替自己捏肩,芃姬想到这儿,只觉得肩膀那儿不自在的很。好似她是那等享乐之人,拘了人家好官在这儿伺候自己。 “臣已将衙门中的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准备三日后与殿下一同前往泉州。”她又想起一事,“臣今日还禀告了那魏家二房嫡子的案子,将他仗着贤王的势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的实情给捅了出来,顺便弹劾了贤王,现下他已被陛下禁足三月,英王想要求情,却也是被陛下给斥责了。殿下今日真该去看看,英王吃了瘪的样子。” 法一带着笑说出此事,想讨芃姬的喜。 她也确实讨着了,她的大皇兄连带着二皇兄是最不在明面上将她放在眼里的人,经常在朝堂上弹劾她。 可自己既不用替外家挣富贵,也从不在外玩乐,他压根抓不到自己的把柄。即便是弹劾,也只得在她的生意上做点文章,可她又是替国库和父皇的私库挣钱,父皇又如何会怪罪她。 就在这事上,芃姬就觉得,自己这大皇兄当不起一国天子,明知自己是为国、为天子解忧,他依旧要在皇帝面前讨嫌。 除了占了一个嫡长和有个国公府作后盾,也没别的优势了。 而蒋国公是右相,父皇又打算将法一摆在左相的位置,可想而知圣意如何。怕是这老大的国公府后盾也要不起作用了。 可这却是第一次,有人替她做这种事。因着老大弹劾了自己,便要替自己打回去。 这种陌生的感觉并不坏。 “驸马说的本宫还真想见识见识,老大在嫡长子的位置上待了一辈子,怕是从未有人敢直面叫他吃亏呢。” 法一听出芃姬此时的喜悦,便觉得她做的事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只要能哄得芃姬开心,别说要英王吃瘪,就是要她去刺杀英王,她都愿意。 “殿下这般笑起来,真好看。” 芃姬的脸一僵,“驸马该去准备泉州一行了。” “没甚好准备的,带着自己的脑袋去就行了。倒是殿下,可是有什么要带的?” 芃姬站起身,脱离她的双手,“自有竹香与菊秋备好一切,本宫想起,今日该去看看若姐儿了,驸马便去忙自己的吧。”她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就不信这法牢酒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要再黏着本宫了,本宫怕自己会再次被你这老狐狸给骗了。 “殿下,臣也一同去吧,原本不还打算着要让若姐儿启蒙的,正好臣这三日均无事,便去给若姐儿当先生吧。”法一其实是不想孩子这般小便学那些无聊的诗书,但现在若姐儿便是她能见到芃姬最好的法子了,只能牺牲一点若姐儿玩乐的时间了。何况自己亲自教养,也可教她玩些别的,免得整日只会跑着追小鸟。还得秉承着贵女风范,不敢大步跑起来追。 她第一次见若姐儿小碎步快步走起来去追那刚出生不久的鸟儿时,还惊了一番,以为这孩子是有什么先天不足,待偷摸了解后,才知晓是这原由。 当时她就趴在屋顶上,可怜着这小孩子。 芃姬还真是没想到,这驸马就这般不懂自己的意思。 到底还是让她跟上了,芃姬只觉得,自己真的快又要信了这人如表面上这般的听话安分。 若姐儿见到父亲母亲便开心的很,哪怕是父亲说要开始教她读书,她也没觉得有甚不好的。 她很喜欢父亲,父亲出现了后,她不仅见到了那么多有趣的事和东西,母亲好似也更喜欢自己了。 她以后再也不用羡慕那些表哥表姐,因为她也有了宠她的父亲母亲。 林嬷嬷是早已替小主子准备好了桌案,就等着禀了芃姬好替自己小主子找先生开蒙。 这下驸马真的来亲自教,她倒是从未想过。 原本因着上回这驸马不声不响的带走了小主子,林嬷嬷心里对这驸马没啥好印象,但见若姐儿那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开心的与她说着这新父亲有多么好,带她见了多少有趣的玩意,林嬷嬷便放下了那点不满。反而期待起来,这法一好歹是状元郎,见了真人后也发觉并不像外面传的那般可怕,长的也是俊俏无双,与她曾经设想的温润如玉的父亲也是能对应上的。 能有状元郎亲自开蒙,自己小主子必定不会比任何人差。 而昨晚公主与驸马那般闹起来,也像是一对有情义的夫妻,这便是大大的好事。公主殿下有了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君,若姐儿也有了一个好父亲,她就算是现在走了,也是有脸去见花妃娘娘了。 法一坐在上首,若姐儿坐在下方,芃姬倒是坐在一旁饮茶。 法一还能感知到这儿还藏着两个武功高强的人,她知道,是芃姬派来的暗卫,上回从花山回来,芃姬便安排了暗卫护着若姐儿。 这是芃姬还未对她完全放心。 但她丝毫不介意,有暗卫在,对若姐儿的安危来说,总是有好处的。 法一并不像往常夫子那般教学,而是第一课,便教她一句俗语。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芃姬对着上首的法一挑了挑眉,未出言,继续沉下眼仔细听着。 “此话意为,不经历一件事情,便不能增长对这事情的见识。若姐儿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 若姐儿认真思索起来,小小的人儿就像是小大人一般,皱起了眉思考。 “若儿想到,此前不告而出行,让家中长辈甚是担忧,以后若儿不管去哪儿,定是要与长辈商量,取得长辈的同意后方可出行。” 法一欣慰的点点头,真不愧是她的女儿,跟她默契的很。 她知道芃姬还是担忧着若姐儿会出些什么事,便想让芃姬明白,现在若姐儿与自己都知晓了,以后不管去哪儿都会与她说一声。 倒是林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怎的驸马爷不教诗书,也不教琴棋,教起了这俗语? 芃姬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法一见人一走,便下了座位,牵着若姐儿的手出门,将她带到草丛前,“父亲今日便要交给若儿一项课业,这草丛中会有会叫的蟋蟀,父亲要若儿自己找到一只蟋蟀,并将它养在罐中,好生照看。”后又加了一句,“捉的时候可使下人帮忙,其余皆得自己动手,可能做得到?” 若姐儿好似有些不明白,“若儿将其养起来,是要作何呢?” “并非有什么目的,只需做到能将蟋蟀养的活泼乱跳,待父亲下次来时便会检查你的课业。” 留下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课业,法一便赶紧去追芃姬了。倒是林嬷嬷开始怀疑,这驸马爷的状元是如何得来的。 法一自是疼爱女儿,只是现下好不容易有机会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芃姬面前,她是一刻都不愿离开芃姬的。 芃姬刚在书房坐下,一直候着的兰叶将账本递给芃姬,刚翻了开来,便听见了敲门声,见到法一时,芃姬眼角跳了跳。 这人现在是成了牛皮糖不成,怎的又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法一进门发现芃姬捧着一叠厚厚的纸,她猜到这是账本,芃姬不仅管着国库,还管着皇帝的私库,每日要花不少精力的便是这些生意,她自己虽不用亲自去经营,但总账本是每日都要看的。 再见竹香在那捏着肩膀,已然没了自己的位置。 但她法一又怎会放弃这大好的时光,她带着一脸讨好笑意,“殿下,臣是想来问问,殿下午膳想用些什么,臣不才,会做些爽口的菜色,愿意为殿下效劳。” “驸马真是,什么都会呢。”芃姬转念一想,这人只要不粘在自己眼前,去哪儿都好,“既如此,就劳烦驸马了,驸马做些什么,本宫便用什么吧。” 法一得了准,开开心心的去了厨房。待她到了厨房看见那老实挑水的法思齐,倒是佩服起芃姬的丫鬟了,这便不细说了。 倒是竹香,现下见驸马爷愿意为了公主洗手作羹汤,惊的是嘴都合不上了。 “殿下,以前皆听外人传,驸马爷是何等的狠厉,可现下亲眼见了,才知晓传言最是不可信。” 兰叶也对这个驸马有了不一样的感觉,“驸马爷竟能做到亲自下厨,想必是喜爱极了殿下。” 芃姬却是笑了,“你们啊,驸马乃是一只千年老狐狸,你们万万不可轻信了。”当初她也是被法牢酒的这些表面功夫给骗了,才会让自己的心差一点就沦陷。 兰叶与竹香对视一眼,分明是在说,殿下这是怎的了?怎么就说驸马爷是老狐狸呢?明明昨晚两人还闹上了那么一番。 话是这般说,可芃姬想着待会能吃上法一亲手做的菜,看账本的速度都快了起来,好似赶紧看完账本,她便能早点尝到法一的手艺。 她自己没注意的是,今日看账本的时候,她的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因着早晨若姐儿已经过来请过安,午膳一般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为了给自己多创造一些二人独处的时间,法一便未特意去喊若姐儿。 就她们两人用膳,法一便准备了四道菜一道汤,她从小便很喜欢下厨,在廷尉府时,下午回去的早也会下厨,是以,她相当熟练的在午膳时间未过便准备好了。 她还特意请了竹香这个大丫鬟将一干丫鬟们给带走了,整个膳厅就剩下两人。 她替芃姬先盛了一碗汤放置于她桌前,“殿下先喝汤。” 芃姬本就是习惯了有人伺候,自在的接受了。 今日的鳕鱼汤她尝了一口便有些惊讶的看了法一一眼,她继续多喝了几口,才确定自己心中所想。 这个味道的鳕鱼汤她喝过,入口的味道是一模一样。 “驸马这手艺是哪里学来的?”她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法一却是想起今日她未先尝尝味道,“可是不合口?” 芃姬端着小碗,将碗中的鳕鱼汤喝了个尽,“味道尚可,驸马是从哪里的厨子学来的?” 法一却是谦逊起来,“是臣小时候听了一嘴先母的法子,长大后便学着做了,殿下觉得味道可以,想是因着臣是用心做的,因臣心悦殿下,想着殿下做出来的美食便合殿下的口味吧。” “驸马怎的还将这话挂在嘴边,本宫不是说了,勿要再提此话。”芃姬有些哭笑不得,她要是早知道昨晚那事后,她会日日惦记着这事,她就不勾她了,或是昨夜该敷衍她一句信她。 反正大家都是爱说虚话,面上的事过得去就行。 “殿下不信,臣便会说到殿下信为止。”法一却像是着了魔一般。 芃姬的注意却在别的上面,“驸马的母亲是哪里人?” 被问到生母,法一才将小心思收起来,“殿下为何问这?” 芃姬怕她误会,以为自己想要查她父母,毕竟是长辈,没的生这种误会,便将实话告诉她:“本宫并无恶意,只是这鳕鱼汤的味道与本宫幼年时喝到的味道竟是一模一样,且本宫在怀着若儿之时,也喝到过一次。幼年时喝到的乃是本宫母妃亲手煮的,后那一次却不知是谁,问了厨房管事,管事也不知是何人。驸马该知晓,本宫并无外祖家,母妃也从未告诉本宫她是哪里人。本宫只是觉得,本宫的母妃可能与驸马的母亲是一个地方的。”芃姬认真解释。 她只是从小便好奇,母妃是长于何处,又是为何从不向自己提起自己的出生。父皇说母亲只是出自商户家,身份并不显赫,家中的老人也皆已去世,可芃姬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法一这才觉得自己大意了,她听说过自己母亲与花妃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倒是没想过两人煮出来的汤竟会是一个味道。 但她转念一想,终有一天芃姬是要知晓真相的,便也没撒谎,“许是两人真是一个地方的吧,生母是自小便在深山中长大,除了臣以外,未将此汤教予他人。” 芃姬总觉的自己漏了什么,“本宫听若姐儿说,你曾带她上山见了你家的家族?” 法一心中一颗心提了起来,“是。” “为何要将你的家族中人都带到山上去,你的生母长在深山,可是你带若姐儿去的那处?那本宫的母妃岂不是也有可能是长于那深山?” 法一心中焦灼的很,她想讨好芃姬,便准备午膳,可谁知芃姬却能想到这么多。她现下每个回答都得战战兢兢的。 芃姬确实早晚都得知道真相,可那绝不是现在。 “殿下,确是那处,那是家族曾经生活过的地,臣便将家中族人都唤上山,好认识一下若姐儿是臣的女儿。至于花妃娘娘,臣倒是不清楚。” “那可有年纪大些的族人还在?可能带本宫去一趟?说起来本宫既是驸马的妻,也该跟着驸马去一趟,至少那族谱总该是要有本宫的一笔。” 第29章 法一试图从芃姬的眼睛中看出一丝丝的随意,却只见她的一脸认真。 “殿下当真想上臣的族谱?” 芃姬倒是没多想,但是为了去那深山一趟,“自是想的。” 法一扯起笑脸,“殿下放心,上一趟给若姐儿上的时候,一并将殿下的名字写上了。” 芃姬:…… “那族人呢?本宫不用见?”按照常理来说,哪怕她是皇女,驸马的家中长辈还是要见的。 法一替芃姬夹了块里脊肉,“殿下,臣的家族中皆剩下些旁亲,不必殿下屈尊去见,殿下想见谁,便使臣喊过来就是。菜要凉了,殿下不饿么?” 都是聪明人,芃姬又怎能听不懂法一这是想将此事掲过。芃姬对那能一夜之间消失在京州出现在深山的家族更加好奇,她原本就在想,如此一个平凡的商户人家是怎样养出法一这样格局的朝臣来的,她总觉那是一个神奇的家族。而这个家族,现在与自己的母妃有了一丝瓜葛,且法一并不想自己一探究竟。 但那事关自己的母妃,她又怎会轻易掲过,她总觉得自己母妃并不似出生于商户人家,哪个商户人家的女儿会压根不懂银钱,亦不懂礼法尊卑,栽种自己喜爱的花,还整日尝试两种不一样的花如何长出一个新品种,用新品种泡茶饮茶,哪怕是在宫中,依旧活的那般恣意盎然。 芃姬终于想到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漏掉的,是什么。 她竟觉得,自己的母妃与法一有着可怕的相似,她曾轻易被法一给骗住。 又何尝不是因为法一让她觉得亲近。 那一眼,曾经她跑去廷尉府想求证法一是不是琼林宴那晚的人,她看见的那一眼。 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在水中嬉戏,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母妃发现了新品种时的笑容。 芃姬视线放在碗中的里脊肉上,双眼却是没有聚焦点。 母妃没有母家,且连自己这个亲女都丝毫没说过。母妃煮的鳕鱼汤与自己驸马煮出的味道一模一样,就连香味都是一样,除了鳕鱼本来的香味,没有一点别的味道。她曾因为想念母妃让御膳房和自己公主府的厨子都煮过这个汤,味道均是多了许多别的调料味,且没有任何两人煮出来汤的味道是一样的。 而驸马那个家族来历模糊,并不似表面那般是商户人家,且驸马很是排斥自己去她的家族。 她终于想起来了,母妃会轻功,母妃曾从花园抱着自己顷刻间能到寝宫中。而法一,可以做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芃姬手中的筷子掉落,她蹭的一下站起身,盯着法一。 “驸马可知本宫母妃是谁?” 法一将自己的诧异很好的收回眼下,她将自己筷子放下,轻轻站起身,“殿下,您怎么了?花妃娘娘乃陛下的贵妃娘娘,已在成文八年仙逝,臣怎会认识?” 芃姬却丝毫不动摇,“本宫知道,你一定知晓本宫母妃是谁。法牢酒,在母妃的事上,你勿要骗本宫。” 法一如何不知花妃对芃姬的重要性,她确实知晓花妃是谁,但她也的确没见过花妃。更何况,终究是时机还未到。 “殿下,世人皆知晓殿下的母妃是已仙逝的花妃娘娘。” 芃姬却是知道法一向来是会巧言诡辩的人,她此时不会信法一半个字,然她一个自小学帝王之术的人,却是一下想到了别的。 “本宫问你,你出现在本宫面前,到成为本宫的驸马,是不是你一手策划?法牢酒,你究竟想做什么?” 一个能让她想起自己母妃的人,却偏偏这么巧是自己的驸马。 一个办案果断,手段狠厉的廷尉,却偏偏为自己下厨,做的还是一道并不常见的鳕鱼汤。 鳕鱼可是支周国年年进贡才有的东西,即便是商户那也是极其有钱的商户才能弄得到的东西,为何长于深山中的人会煮这一道汤 。 这世上有巧合一事,可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法一惊讶于芃姬的敏感,“殿下,臣是被殿下召见的,赐婚也是陛下的旨意,臣乃小小廷尉,又如何策划的了这一切,更何况,这对臣而言并无甚好处。殿下,您多想了。” 无论法一说什么,芃姬只当是耳旁风,更何况这人说的皆是无力的借口,但她却丝毫做不了什么。 “法牢酒,你不说实话,本宫也奈何不了你什么,但希望你能记住,勿要做任何危害天晋的事,也勿要做任何伤害独孤家的事。母妃的事,本宫自己去查。” 芃姬的调查能力在法一面前根本不够看,要不然她当初又怎会查不到那一晚的人是自己。 哪怕她出动整个独孤家的势力去查,也查不到任何。 但那是芃姬,是她心尖上的人,她怎舍得让她去做那些无用功,让她去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失落。 花妃娘娘对于芃姬来说是心中无人可碰的点,她对于母亲的情意,法一不舍得以此让她受到伤害。 “殿下,勿要去查了,您是查不到任何想查的东西的,臣向您保证,臣对您,永远不会带着恶意。”终究法一还是示弱了。 芃姬的心一下揪起来,“所以,你当真是知晓本宫母妃的,是吗?”她有些激动,有些急切。 先皇后去世,这世上还有蒋国公是与老大有着联系,先皇后是蒋国公的女儿,是赵尚书的嫡亲表妹,这世上还有许多人记得先皇后的存在。而她的母妃却没有,她死了,这世上便只剩下自己还记得她曾存在过。 现下她却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人,跟她一样是记得自己母妃的。 “殿下,臣确实从未见过花妃娘娘,但这世上,终是有人见过她的。” 芃姬伸手止住法一的话,“勿要再说些本宫不想听的,本宫只问你,本宫母妃可还有亲人在世?”她想起若姐儿的话,“是了,若姐儿说她见到了几个年长的人,喊她们曾外祖母,是不是本宫的外祖母还在世?”她停顿了一下,语气加重的说:“法牢酒,本宫要你以你先母起誓,来回答本宫的话。” 芃姬时失落的,曾经她真的很羡慕她所有的哥哥都有外祖家,并非是外祖家能带来什么势力,而是这个世界上,有人跟你有着血脉关系,你们生下来便是该亲近彼此的。 法一轻叹了口气,她当初带若姐儿认祖归宗,见到长师看见若姐儿的眼神,实是不忍心让若姐儿如陌生人般喊长师婆婆,便让她喊了曾外祖母。想着孩子能记得多少,即便记得说出去又有谁将孩子的话当真呢? 罢了,早晚都是会让芃姬知晓这事的,她们的计划也差不多了,“殿下,您的外祖母,确是还在世的。” “她在哪儿?为何从不来找本宫?” 法一好笑的摇摇头,“殿下,外祖母乃长辈,为何便一定要来找您?” “本宫从不知晓外祖母的存在,但外祖母是知晓我的存在,是吗?她知道有我这个外孙女,却从不来找我,是不是她根本不想认我?”芃姬有些难过。 纵是皇女,自小受尽宠爱,可母妃不在后,她又有哪天是快乐的。 她铆足了劲想坐上那位子,也不过是为了免于几位兄长的迫害罢了。 姑姑长期在西北,父皇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她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哪怕后面有了若姐儿,却也因着她生父的原因,走入死胡同无法亲近那孩子。 几个皇兄都成家的早,王府与公主府都是建在一条街上,她也曾默默看着那些王爷府整日高挂灯笼邀请那些亲戚们来吃宴席,曾路过王府时,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哪怕是她二皇兄府中整日因为姬妾嫡子庶子争来争去,她都觉得这样的热闹很好。 只有她公主府到了21岁未成家,未有外祖家来往,整日冷冷清清,若姐儿那孩子也是乖巧的待在自己的院中。 她以为自己只是还没有,但现在她知道了,她是有外祖家的,现在有驸马,也有亲家。但依旧是冷冷清清的。 法一是见不得芃姬眼中带着悲伤的,她悲伤,自己便心疼。 “殿下,只是形势不容许她来见您罢了,她比谁都想听您喊她一声外祖母。待泉州回来后,臣便带您去见外祖母,可好?”法一想着泉州回来后,也该是让芃姬知晓一些事了。 芃姬却是不信法一的,她要亲自见了人问清楚缘由才会安心,更何况,明明是贵妃的家族,为何会是无人知晓的家族。 “为何现在不能带本宫去见?” “殿下勿要着急,三日后你我便要出发前往泉州,时间匆促的很。何况从这里去往外祖母家需要一定的时间,去了也不可能立马便离开。殿下放心,臣就在这里,答应了您的事,臣即便是成了孤魂也会化作一缕青烟完成承诺的。”法一带着一丝笑意调侃了一句。 然,法一在芃姬的心中就是一只巧言善辩的老狐狸,她不敢尽信法一,却又丝毫做不得什么。她总不能叫暗卫押着她,让她现在就带自己去吧。 何论她所言也并非无道理。 等等,自己的母妃与法牢酒生母,做的鳕鱼汤味道一致,难不成两人是姐妹?那自己与法牢酒不就是? “驸马该不会是本宫的表姐吧?”她脸色有些难看,艰难的将问题问出。 法一震惊的看着芃姬,“殿下,臣是您的驸马,怎会是您的表姐。不,不是的。” 芃姬这才松了口气,“那便好,你我原是同盟合作的关系,本宫也不想再有别的关系,再一个,本宫觉得,牢酒的身份也该换一换了,本宫如今也想,有一个真的驸马陪在本宫的身边。”芃姬在知晓自己还有其他的亲人后,竟是觉得不去争那位子也无甚了,她原本只是为了自保才要加强势力。以她今日的势力,想个法子自保还是容易做到的。 如若她跟别的皇兄一般,有一个良配,他对若姐儿也好的话,自己完全可以带着外祖家和公主府中的人隐于闹市,过上逍遥自在的田园生活,岂不比在朝堂中整日尔虞我诈的好。 第30章 “殿下何意?不知殿下要将臣换成谁?”法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一个平常的轻重,来掩饰她早已因这一句话沸腾起来的血液。 想捅人,捅32刀,不换地方的那种。 芃姬却是丝毫没有感受到什么,“本宫只是意识到,寻常女人到了二十一岁,早该有一意中人。而本宫却要利用自己夫君的这个身份位置,实是惭愧。现下便想将这位置空出来,才好物色人选。” “殿下,臣已经考虑好了,不会带你去见外祖母了。”法一刻意往芃姬身边走了两步,让两人中间只剩下一拳的缝隙,她轻轻闻着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咬着牙根说道。 芃姬却一副让她放心,相当自信的说:“驸马可放心,本宫定会助你升迁,包括你当日所说的,要从本宫这儿取走一样东西,本宫亦会倾囊。” 法一右眉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这个女人还真是。都说过河拆桥,现在河都还没过完呢,她就要拆桥了。“殿下,臣已经做好决定,是不会带你去了。” 芃姬紧抿着唇,那不怒自威的双眼冷眼盯着法一,“呵,驸马刚说即便是成了孤魂也会化作一缕青烟来完成承诺,不过眨眼间便要失言了?” 法一也跟着冷哼了一声,“殿下当初也说,是要跟臣做夫妻的,现在不也要将臣给弃了。” 芃姬真是有苦说不出,当初还不是被这人的那张会骗人的嘴给骗的应了。 话说完法一却是扭头走人了,她怕再留下来要将自己气得半死不说,还会将自己那点子底给兜光。 她现在也不抱着芃姬对她有点好感的期待了,她怕自己要是再这般自作多情,小命不被几个王爷给弄死,倒是会自己给怄死。 不过就是让她晓得了还有一个外祖母在世,便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自己这个驸马换人,到底还是自己个不够了解芃姬。难不成自己真已经到这般可有可无的地位了。 将驸马的位置空出来,才好挑选人选,很好,我就看看你芃姬要挑谁。 芃姬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若有所思。 她坐回桌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那里脊,虽看起来不似厨房做的那般精美,味道倒是可口的很。 既然法一透出了这消息,那便她不想带自己去那也得带自己去,由不得她。 何况自己不过是将原本的计划提前了,该给她的东西自己也都应了依旧会给她,她倒是胆子大得很,直接扭头走人。还是怪自己在法一面前一点公主的威严都没有,且常常被她牵着鼻子走,才会叫她压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那就走着瞧好了,看谁斗得过谁。 她还记得自己的五个皇兄怕是现在早已将这人当成了自己这边的,那定是恨极了法一,就看看老大他们要对付这人的时候,她来不来找自己认输。 正是用午膳的时间,她今日倒是用了不少。嗯,因为饿极了。 好在总算是将今日反常黏人的人给成功“打发”走了,又知晓了外祖母一事,芃姬下午的时光过得飞快,哪怕是看账本,她都觉得今日的账本有趣极了。 明明外祖家一事还有许多谜团未解开,明明法一刚才给她脸色看来,整个下午,她却是心情比什么时候都好。她已经能在脑子里预见,法一跪在自己面前求着认输的模样。 下午替芃姬捏肩的竹香看着芃姬侧脸弯起的嘴角,手有些发颤。 她的主子,竟然会笑的这样,这样持久又温柔。 法一却像是消失了一般,不仅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晚膳也不见人,待夜色黑下来,芃姬沐完了浴还是未见到人。“驸马去哪儿了?”芃姬问了一声正替自己绞湿头发的竹香。 也不知怎的,她脑子里一下想起了今日早上她面带憨笑守在自己身边的样子。 “有护卫来回过话,今日驸马爷未出府,整个下午都与若小姐在草丛中找蟋蟀呢,晚膳也是一块用的。” 芃姬:……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她们是亲生的,自己与若姐儿是假母女的感觉又来了。 芃姬还想问问抓蟋蟀做什么,就听见有人敲门,梅花进房禀告了驸马爷要回房的消息,便退下了。 法一向来是不需要人伺候的,芃姬也只习惯让四大丫鬟伺候,是以在卧房的院子,是只有人守在院外的,房门口向来是四大丫鬟的竹香或是梅花。 得到了消息,竹香手中的动作加快起来,待法一进了房,竹香便识趣的退下了。 竹香在路过站在门口的法一时,干脆将帕子递给法一,“驸马爷,今儿可得劳烦驸马爷替殿下将湿头发绞干了。”虽是已经绞的差不多了,但是她得替驸马爷制造机会啊。 法一今日看起来情绪不太高涨,但还是将帕子接过了,她行至床边,坐在床沿上。芃姬正背对着外头端坐在床榻上。 她将帕子展开,一只手握着一把头发放在帕子中,而后包起来,双手轻轻来回挫着。 室内仅有头发摩擦在一起的声音,沙沙沙…… 她是不可能先与芃姬说话的,法一这般想。 她在生气,非常生气,生气到芃姬不道歉且保证,她是不会再理芃姬的。 法一一走神,便手下没注意,扯到了芃姬的几根零散头发,疼的芃姬忍不住嘶了一声。 “殿下无事吧?”法一紧张的听了帕子,松开头发让帕子随意掉落。 法一本想摸一下芃姬的脑袋查看一下,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在生气,是不能理芃姬的,便将手收回。 芃姬摸了摸刚被扯到的地方,“无事,去将竹香喊进来吧。” 法一:……都这般了竟然还使唤自己?难道她不知道自己在生气吗? 去喊竹香是不可能去的,法一坐在床榻边不起身,将视线放在外头的书桌上,发呆不语。 “驸马,去将竹香喊进来。”芃姬又说了一遍。 她自是注意到法一一进门就冷着脸的样子,这还是她第一见到法一对着自己这样,以往哪怕是严肃的时候也最多只是面无表情,现下却是冷脸冷眼,冻的她都能打个寒颤。 但是自己都还没气呢,她气个什么劲,扭头走人的可是她。 “臣有耳疾,听不见。”法一脱口而出。 芃姬:……“驸马说什么?” 法一又重复了一遍,“殿下,臣说臣有耳疾。”自己说出去的话,哪怕再离谱也得说下去。 芃姬被气笑了,“哦?那驸马现下又是怎的能听见本宫的话了?” 法一一噎,原本是想不搭理的,可到底还是没法对着这个人冷场太久。 “殿下要竹香做些什么?”她想,最后就说一句,说完了就不理她了。 芃姬面向法一,无奈摇头,“自是需要竹香将本宫头发扇干。”又嘀咕了句:“也不知竹香近日是怎的了,退下的时间越来越早。” 如果芃姬此时能注意到,自己刚才真是像极了与夫君闲谈日常的样子。 法一倒是能明白,那竹香怕是不知自己的女儿身,为了避嫌,便不在夜晚时在房中多待。 罢了。 法一朝外头仔细看了一圈,这才起身去芃姬公主梳妆的桌上拿了她的扇子,回到床沿上,一下一下朝着芃姬扇起来。 嗯,这不算理她,毕竟没有说话。 芃姬却是自然接受了法一替她扇风,这一点上芃姬自己也是不知如何解释。她习惯了四大丫鬟的伺候,旁人伺候她一般是拒绝的,可那个人是法一,她却一再自然而然的接受了。“本宫听闻,驸马今日带着若姐儿去抓蟋蟀了?” 法一没有立即回答,她还在考虑,该不该回?她在生气,生气的时候怎么能理芃姬呢? “嗯。”法一手上动作不停,连嘴都未张开,只轻哼了声。 没有张口,就不算理她。 芃姬挑眼瞟了法一一眼,“若姐儿是个女娃,没的要染上这斗蟋蟀的恶习。” 法一急了,她怎么会带闺女斗蟋蟀呢,她解释着,“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我没有带若姐儿斗蟋蟀。 芃姬:……她深吸了口气,“说人话。”往常都能做到心平气和的人,差点就要气炸。 法一看向芃姬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委屈,那分明就是在求安慰,等人哄。 她想芃姬收回今日的话,可她就不说出来,她就要芃姬自己主动收回话。 她看着芃姬,芃姬也看着她,最终还是法一投了降。 “殿下,臣没有带若姐儿斗蟋蟀,只是让她试着养一个活物。还有,臣在生气,很生气。” 她一边加重了尾音一边将手中扇风的动作加大。 公主殿下可真真是会气死人,自己都这么明显了,她都不知道说句自己想听的话出来,非得自己说出来。 显得她多难为情啊。 芃姬似是没想到她这般直接,怔愣了一秒,“然后?本宫该说什么?”她活了二十一年,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更不会知晓该如何应对。 芃姬一问,法一那颗心一下就又酸又软,“殿下,勿要再说要将臣换掉的话了,臣的心会痛。”她说的委屈又可怜。 “本宫的意思是你我本就是因形势成亲,尽早将关系结束,也好让你我二人都步入正轨,何况本宫现下觉得,即便不争位子,也无甚。” 法一却是一惊,她又惊又悲,“殿下竟是因着那人,连天下都不要了。殿下告诉臣,那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本事。”我要去把她灭了,捅她。 要不是贵女的仪容摆在那儿,芃姬真是想瞪法一一眼,顺便给她个白眼,传说是办案果断,雷厉风行的廷尉,却总是说出些让人大跌眼镜的话。“本宫的意思是,驸马的位置空出来,本宫才好去挑选夫君人员,并非是因着谁就要放弃,而是本宫自己,觉得挣了也无甚意思。” 法一盯着芃姬的每一个表情,想看出她有没有说谎。可惜的是,她什么都没看出,“殿下真是个大骗子,当初召见臣要招揽臣的是殿下,当初答应与臣做夫妻的也是殿下,臣信了殿下,现下殿下却说,没意思,殿下要臣怎么办?”她拧着眉,双眼冒着光。 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让芃姬一下不自在起来,“法牢酒,勿要再装些什么,本宫已经说过,该给你的好处本宫不会少给。”这巧言诡辩的人真是没救了。 “难道在殿下的眼中,臣就是为了得到一些好处才会与殿下在这同一个床榻上的吗?殿下真是伤了臣的心。”法一说着低下脑袋,任谁看都是要哭了。 原本便是长得五官小小的,那低眉垂泪的样子让芃姬那颗女儿心都给颤动了。虽是在脑海中一直提醒自己,千千万万别再被这人一副表面功夫给骗到,但现下却还是被触动了。 她那副想哭的样子,芃姬看了也被感染的有些难受。 “罢了,这事何归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决定的,往后再说吧,歇下吧。” 说着芃姬便准备躺下。 法一却是还可怜得很,“殿下是个言而无信的大骗子,臣真真是被伤了心,难受的紧。” 芃姬:……竹香呢?赶紧把梅花喊进来将这人给本宫捆走。 她真是不明,那素有煞神之称的法牢酒,现在是如何能做到这般,如京州娇滴滴柔弱的贵女一般,颔首垂泪。 但她终究是做不到将这人扔出去,说她又被这巧言诡辩的人骗了也好,说她还是不长记性犯贱也罢,芃姬终究是软了语言,“那驸马想如何?” “殿下,您要保证,您不能休了臣,还不能赶走臣。” 芃姬无奈点头,“不赶走你,行了吧?能歇下了?” 法一却是别别扭扭,“可是臣的心已经被伤害了,臣听说,受伤了有个人抱抱就好了,殿下,您能抱抱我吗?” 第31章 芃姬不语,她看着法一的眼神像是在琢磨怎么把她扔出去的好。 是先捆起来扔出去,还是先打一顿再捆起来扔出去。 法一却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赶紧补了一句,“要不,殿下就坐在这儿不要动,让臣抱一会可好?殿下,臣的心真的好痛啊。”她说着挤出一个哭脸。 芃姬看着眼前的法一,从她发梢还带着那丁点的湿意来看,应当是沐浴过了,只是自己真要让她抱? 虽说两人都是女子,可既然这人乃是有磨镜之好的人,那便与普通女子不同。 可是看她真的像是要哭了一般,自己总不能真要她哭出来吧。 不说别的,就是要传出去了,那外头不得又要传我这个公主怎么地了她。 “驸马当真很伤心,是因着本宫的话?”芃姬向她确认道。 法一重重的点头,“是因为殿下的话,才让臣的心伤的好痛呢。” 芃姬伸手止住她的话,闭上眼艰难的点头,“好吧,本宫便准许你抱一下吧。”她又强调了一下,“只准一下。” 法一喜上心头,见她闭上了眼,肆无忌惮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她将鞋袜除去,贴着芃姬坐着,然后慢慢俯过身子,抱住芃姬。 她的鼻尖满是是芃姬发丝间的香味,手中的触感是芃姬里衣的柔软。 刚被碰到的那一瞬间,芃姬下意识想挣一下,却被法一抱的更紧了,“殿下,臣的心好痛。” 芃姬:……她真想喊一声暗二,将这人扔出去。罢了,抱都抱了。 但是她突然想起,“驸马真的因本宫伤心?”她这才想起来,法牢酒这个老狐狸哪里是会因为自己几句话就伤心的人,更何况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想提前将同盟关系结束,且该给她的好处都会给她。 但其实,抱都抱了,她也做不得什么。更何况,被这人抱着,自己竟丝毫没有厌恶反感,反而,还有一丝,喜悦? 自己怕是今日吃了她做的饭菜,中毒了吧。 法一不自觉的蹭了蹭脑袋,嗫嚅了一句:“臣是真的被殿下伤害了,殿下。” 她的声音有一丝软糯,一丝撒娇。 她不光吓到了芃姬,也吓到了自己。 一下两人之间像是有些东西在流动,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个抱着不动,一个任她抱着。 也不知这一抱是多久过去,终究芃姬还是受不住了,被抱着她因着不太自在便有些僵着,这会她都累了。 “驸马这一下该是满足了,赶紧歇了吧。” “殿下,这一下臣还未抱完呢,要是殿下困乏了,便让臣抱着睡吧。” 她这话刚说完,便觉腰间一痛,然后更痛。 芃姬原本无处安放便随意搭在法一腹前的手,此时正隔着衣服捏着一块肉。 这个法牢酒真是越发得寸进尺。 法一实是受不住那越来越痛的感觉,只得松开那个怀抱,向后退了一步,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殿下,臣觉得困乏极了。” 法一躲在被窝里,重重吸了一口气,皆是芃姬的味道,她特意挑了芃姬的被子,闭着眼,一副任谁都不要来打扰她睡觉的姿态。 原本是怕芃姬让她起来将位置还给她,后面因为这香气太好玩,自己又闭着眼,还真给睡过去了。 次日她一睁开眼,原本想看看芃姬的睡颜,却只见着了一床被子,那一侧,早已空空如也。 房间里也是过分的安静,法一起身穿好衣物,自己去了净室整理好自己。 待她赶到膳厅时,正碰上芃姬起身要离去,她扬起笑脸上前。 “殿下,不用早膳吗?” 芃姬却是瞥了她一眼,“本宫已用完。”说完便又瞥了法一一眼,而后离去。 法一看了看天空,明明这还是往常起床的时辰啊。她摸了摸脑袋,难道今日真是自己起晚了? 她走向膳厅,见桌上的膳食摆放的整整齐齐,看起来就像是丝毫没动过,法一忘了用膳,转身跑着出去了。 待她跑到府门口,又想起什么似的,赶紧往里跑。 一大早驸马爷的不消停倒是将梅花吓得不行,得了护卫的禀报后,她赶紧去了茶室。 竹香却守在外室,见梅花来了赶紧将她拦下,“梅花姐姐,殿下正在与春熙大人谈话,有令不得让任何人打扰她。” 梅花心里着急,“春熙大人回来了?怎的这么早就来了,那可怎么办,我要去禀报的是驸马爷的事。” 竹香现在已是习惯,要是哪天驸马爷一点事儿没有,她倒是要觉得奇怪了。 “那也不行,殿下说了,不许任何人去打扰。”她想了想又问道:“诶,驸马爷又闯什么祸了?” “驸马爷又将若小姐带出去了。” “什么?那你还不赶紧去找殿下禀告。”她说完想起是自己拦住了,伸手拉住梅花,“哎呀,你赶紧跟我来。” 两人站在茶室内室的门口,轻轻敲了门,“殿下,奴婢有急事禀报。”可不是急事吗?她可还记得上次驸马爷将若小姐带走,殿下就气的生了一场病。 “进来。” 梅花与竹香进去后,两人先是朝着芃姬行礼,后又对着芃姬对面的女子问好,“春熙大人安好。” 那女子束起黑丝,带着温和的笑意,朝着两人点头示意。 竹香一下就羞的低下头,春熙大人总是这般,这般好看的人儿看自己一眼都让人怪难为情的。 梅花却鄙视的看了一眼犯花痴的竹香,对着芃姬禀报,“殿下,是驸马爷的事。”她抬头看了看自己主子的脸色。 “无事,春熙不是外人,便直言吧。” 梅花这才说清事情:“殿下,驸马爷将若小姐带出去了。奴婢要将她拦下来,可驸马爷说只是带着若姐儿出去一会,午膳前便回了,还将林嬷嬷带上了,暗二也在暗处跟着,奴婢还让一小队护卫在后头保护小主人。” 芃姬皱着眉,“驸马可有说,要带着若儿去哪儿?” 梅花摇着脑袋,“驸马没有说,只是,驸马说,说是让殿下备好午膳等她回来。” 芃姬眼角跳了跳,“本宫知晓了,你去忙吧。” 梅花和竹香退下后,芃姬继续看向桌上的棋局,她顺着往上看,那手中还执着白子的好友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春熙这般笑颜,回回都要将本宫的小丫鬟给迷的犯花痴。” 那被调侃的女人将手中的白子往棋局上一下,“可惜,春熙终究比不得驸马爷,能将公主殿下给迷住。” 那正要下黑子的手一顿,“本宫倒不知,春熙在那闭塞之地待了五年,倒是变得爱开玩笑了。” 那女子继续执起白子,“春熙怕是没有殿下会开玩笑,突然间连驸马都有了呢。春熙现在还记得,殿下十六岁时自己所说,也不知这天下谁能入殿下这一双眼,怕是要孤独终老。” 芃姬想起那时候的自己,父皇刚准备替自己议亲时,她看谁都不觉得那是自己想要的驸马,又在宴上喝了些佳酿便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毕竟是自己自小的伴读,又是一直支持自己的人,那日便有些忘形了,现下可好,她能逮着这事说上一辈子。 竹香那小妮子每回看见这人便犯花痴,也不知她要是知晓她心中的仙女是个这般会抓住人家小辫子就不放的人,可会大失所望。 芃姬带笑吃了一颗白子,“春熙勿要再笑本宫,谁能比春熙更能晓得,本宫与驸马,说一声各为其利也不为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莫名想起昨晚法一那张带着委屈的脸,她总觉得要是法一听见了这话,怕不是又得装着哭脸要抱抱。 芃姬将自己脑子的画面给赶走,她绝不能再想起那个人。 昨夜那人躺进了自己的被子里,自己只得躺在了另一侧,却到了深夜才睡去。她的脑海里一会出现那人委屈想哭的样子,一会又是觉得贴着自己身上的热度还未离开。总而言之,她芃姬就是因为法牢酒失眠了。 今日一早她便刻意早早起身,先一步去了膳厅,明明早膳她向来是不会忽视的,可得了那人过来的消息后,她便又匆匆忙忙的走了,连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般反常。 “殿下何苦要为难自己个,既有了驸马,试着接受这个现实,又有何不可?难道殿下真是打算好了,这辈子都不招驸马了?”春熙连续吃了好几个黑子。 芃姬看着棋局,思索着突围之法,这边也随意的答,“本宫又不是出家人,怎会不期待有一个亲近的人,与本宫共看山河,只是终究是要先等烦心事都过去了,本宫的驸马之位也空下来才好物色人选。” 那张,柔弱的,委屈的,哭脸便又出现在脑海中,她甚至感觉得到,耳中好像又传来了那句“殿下,臣被您伤的心好痛”,芃姬手一失手,将黑子送到了白子口中。 果然,那春熙见了棋局,笑了。 “殿下,春熙赢了呢。” 芃姬懊悔不已,原本这棋局自己的黑子一片势好,自己一大意便输了,这都怪那法牢酒,哪儿不去的好,偏要来自己的脑袋里。 “继续来。” 春熙稍显惊讶的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对弈中,芃姬赢了,便会一直要下个够,下够瘾,但只要芃姬输了,定是不会再接着继续下。 看来,那驸马爷并不像芃姬所说的,仅仅各为其利呢。 “那为何驸马爷不行呢?反正殿下是还未物色人选,那已经是与您大婚的驸马爷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 芃姬抿了抿唇。 这个问题春熙直到下输了数盘棋都没得到回答,两人都是能耐得住的人,就那样不发一言的下着棋,直到竹香进来问准备午膳一事,两人才停下了对弈。 “春熙便留下一起用午膳吧。”芃姬晃了一眼竹香。 她可没有留人用膳的习惯,可竹香这小妮子,犯了花痴不说,还硬要加上一句“今日有春熙大人最爱的洋薯丝呢,刚从支周国快马加鞭送过来的”。 春熙又带着她那腻死人的温和笑脸朝着竹香点头表谢意,竹香又是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芃姬摇着脑袋无奈起身带着春熙先去院中散上几步。 竹香向着院外的小丫鬟吩咐好了,便跟在二人后头。 “若姐儿可回了?”芃姬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她是不怕法一再次将若姐儿带走的,她相信外祖母一事是真的,法一是与自己母妃来自同一个地方,且不说目的是什么,但她想着既然自己外祖母知道自己的存在,起码是不至于伤害自己的女儿。 “刚回来了的,只是听说驸马爷与若小姐的身上都是泥巴,两人去清洗了。” 都不用芃姬再多问什么,也不用竹香继续关注驸马爷啥时候能弄干净自己,她话一说完,便听见大大的一声。 “殿下,臣和若姐儿回来了。” 只见法一穿着白色薄衫,抱着同样穿着白色薄衫的若姐儿,两人的左手上一人提着一个葫芦壶,只是若姐儿手上那个小了不少,一大一小脸上带着同款笑意,走向芃姬几人。 第32章 “好俊的驸马爷。” 法一还未到几人跟前,春熙便惊叹了一声。 她惊叹的何止是俊,是那驸马爷小小的五官组在一起,要是换上女装怕是能惊艳不少人。 待法一到了几人前,芃姬伸手接过若姐儿,便对着春熙说了句:“走吧,该用午膳了。” 芃姬抱着若姐儿,春熙跟着,竹香也看了一眼法一便跟着,徒留下法一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待看见手上提着的葫芦壶,才反应过来跟上去。 殿下她,好似在刻意避着自己…… 她刚才就看见了,殿下的身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女人。 法一加快速度,让自己与芃姬几人同时到了膳厅,她看着那陌生的面孔,不等那两人坐下,便主动上前问道:“这位是?”她看着春熙,面无表情。 春熙这才有机会行礼,她朝着法一弯腰拱礼,“下官刘春熙见过驸马爷。” 法一看着那人,依旧没在记忆里找到这个人的影子,朝中没有见到过,衙门里也从未见到过,法一顿时将这人的官职定在了没有资格参与上朝的末等小官上。 她这便点了点头,受了她这个礼。哼,爱笑又怎么样?还不是没有我的官大,殿下定是也不会喜欢这等没能耐的人,脸能有什么用。 芃姬将若姐儿安放在位置上,自己也挨着若姐儿坐下,见两人还站着,便好心的替两人做了个介绍,“驸马,此乃工部侍郎刘侍郎,你状元及第前去了僻州监督修建官道,这一去就去了五年多,想必你还不认识吧。” 法一心中带笑的姿态一顿,原本以为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没想到会是个四品侍郎,且是外放刚回的,想必近日该升迁了。但是那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自己这个廷尉。不过四品而已,哪里就值得殿下亲自介绍。 法一哼了一声,在若姐儿的另一边坐下了。 倒是若姐儿双眼冒着光,她盯着春熙,有着如竹香一样的目光。 “这位姐姐,你长得真好看,若儿将这开怀酒给你喝。”说着若姐儿将自己那小小的葫芦壶递给春熙。 法一:…… 春熙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伸出手准备去接,“下官谢过若小姐。” 还没等她碰到那葫芦壶呢,那葫芦壶便在自己眼前消失了,徒留下一只空空的小手。 法一抽了那葫芦壶在手中,不可思议道:“若儿竟要将自己第一次酿出来的开怀酒送给这个女人?”她说着用另一只手指着春熙,眼神活像被抛弃的女人。 还什么,长得真好看!很好,她与这个女人势不两立。 若儿像是反应不过来,“父亲,难道这位姐姐不好看吗?” 法一深吸了口气,她扯起笑脸,“若姐儿,那你看父亲好看吗?还有,这位不是姐姐,是老刘大人。”她刻意将老字说的重重的。” 若姐儿听了这话,有些害羞的双手捂了一下小脸,“父亲,父亲也好看。” 法一这才心情舒畅了点。 倒是芃姬,快要没眼看这人了。也不知现在又在闹什么。 “春熙,请入座用膳吧。” 法一敏感的听到了,芃姬用了请,她以礼待这个人……联想到芃姬不久前说的,要换个驸马…… 春熙依旧是那副笑意满满的样子,她坐下后,还与若姐儿来了个眼神互动。 法一瞪了一眼春熙,用眼神警告她离自己的女儿远一点。 坐上的三人都看向法一,春熙是不晓得为何这驸马见着自己就不太高兴,若姐儿则是将眼神弱弱的放在自己的小葫芦壶上,芃姬却是一脸不解。 法一气归气,但重要的事她还是不会忘记,她将若姐儿的葫芦壶放在若姐儿桌前,“若儿,之前父亲是如何说的,这开怀酒是想着对你最重要的人酿出来的,怎能轻易送给他人,酿造时想的是谁,便只能送给谁,这便是心意。”她倒不是小气,第一个她不喜春熙是真,第二个却是这是若姐儿满怀着对自己母亲的心意酿造而出,如何能送给他人。 若姐儿好似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千辛万苦才做出来的东西,做的时候满心想的都是母亲,不好意思的将葫芦壶拿着递给芃姬,“母亲,这是若儿送给母亲的,母亲喝了便会胃口好了。” 芃姬对着自己女儿自是有了笑意,她接过那葫芦壶,“这真是若儿亲手做的?”她的若儿才四岁呢。 姬自己动手将那壶塞除了,在自己的杯中倒上了一杯,尝试的抿了一口,而后将其饮尽。 又是那般,喝下后心中只觉一片开阔,闻着丝毫没有酒意,却有淡淡的青草香和不知名的花香,入口时却能真真切切的喝出酒味儿。与当初法一带过来的求亲酒,竟是有着莫名的相似,只是香味和口感不一样罢了。 在入口的那一瞬间,芃姬便晓得,这是法一教出来的。 她低头看见若姐儿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便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此酒甚好,本宫竟不敢相信,这会是若姐儿亲自做出。” 闻言,不仅若姐儿一脸开心,就连法一脸上都是满满自豪,“殿下有甚不敢相信的,若姐儿随了臣,天赋极好。”这话她说的一点都不谦虚,她也没想到,只是教了若姐儿认出那几株草,然后让若姐儿跟着自己的步骤来,第一次的成品便能这般。 比之她当初,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若 姐儿听了夸奖,都有些难为情了,“若儿多谢父亲母亲夸赞,只要母亲的胃口能好,能多用些膳食,若儿便是做什么都愿意。” 芃姬忍不住轻轻抚摸了一下若儿的头,她真是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多狠心,能不带着一丝温度对着这么一个乖巧的孩子。 “母亲胃口尚好,若儿勿要担忧。倒是若儿如今长身子,要多用点儿。”说完她给了身后的竹香一个眼神示意,后者接到示意后便上前替若姐儿布菜。 今日因着有客人,竹香是还带了两个小丫鬟来伺候的,只是法一向来不需要伺候的人,芃姬又只习惯竹香,那两个小丫鬟倒是都去伺候春熙了。 法一见竹香在替若姐儿布菜,她便替芃姬夹菜。 春熙原本正尴尬着,一见那驸马的动作有些愣,再一看芃姬吃下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了一眼那桌上摆放着整齐的公筷,便笑的颇有些深意。看来殿下这辈子怕是不会再孤独终老了。 有客人在法一便老老实实替芃姬布菜,自己再吃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午膳用完后,法一将自己的葫芦壶送给了芃姬,“殿下,此乃臣的一点心意,殿下胃口不好时,喝上那么两杯,便能开胃了。”抱着若姐儿回院子去了。 芃姬看着那葫芦壶,心中有些触动。是看见自己早上未用多少,便带着若姐儿去准备这儿? 春熙看着那离去的背影,许久才说了一句:“这位驸马爷,当真是能人啊。”能让芃姬公主吃她夹的菜,还能让芃姬欣然收下礼物,可不是能人嘛。 她是八岁做了芃姬三个月伴读,芃姬的母妃花妃娘娘便过世了,后芃姬便去了西北,自己也因父亲在西北跟着母亲去了西北一段时日,这才跟她熟悉起来。 但两人再怎么熟悉,芃姬再是怎么礼遇她,两人之间也不过是君子之交。 可这两人之间,分明是有些什么的,那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相处习惯,是骗不了人的。 芃姬说她要再物色驸马人员,怕是近在咫尺的人,她反而忽视了。 芃姬却是没再与她提起过自己驸马一事,她将春熙喊至书房,谈起正事,“父皇此次派本宫去泉州……” 法一将若姐儿送回了院子,见终于整理好自己的林嬷嬷在,便将若姐儿交给林嬷嬷,自己又一闪消失在若姐儿的院子里。 春熙待在芃姬的书房一个下午,法一便趴在公主府的屋顶趴了一个下午,直到……芃姬手上的纸张突然被一滴水滴上。 她看了一眼春熙,而后给她使了个眼色,这时候,纸张上又多了一滴水。 春熙便蹭的一声脱离地面,从窗户闪出,上了屋顶,待她看见那趴在屋顶的背影时,她试探的发声:“驸马?”如果她的记忆没出错的话,那衣服确实是刚才驸马爷穿的,何况哪个刺客会穿着这么显眼的衣服。 法一僵着身子慢慢转过身,而后吸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真是,这偌大的公主府却是被些野猫扰了清静,本官见那野猫跑上了屋顶,怕它吓着公主殿下,便赶紧上来抓了。这位侍郎,可有事?” 刘春熙:……野猫?吓到公主?她怕不是不知道,公主殿下曾经还有过一只宠物猫吧。 “下官无事,只是殿下怕是找驸马爷有点事,还请驸马爷去告诉一声殿下,有野猫出入。” 法一咳了两声,“那便走吧。” 她说的是走,实际上还不等春熙反应过来,她便已经在芃姬的面前了。 她就是要在这刘春熙的面前显示显示自己的本领。 法一满头大汗的出现在芃姬面前,笑的比任何时候都温柔,“殿下,可谈好事了?” 芃姬在见到法一时便已猜到了发生何事,只是她被法一那笑给弄得不自在极了。“驸马这是有何事?为何,为何笑的这般,难看。” 法一脸皮一僵,沉下脸。刚刚是自己听错了吗?难看?自己笑就是难看?恰好这时春熙进来,气得法一甩了个她最凌厉的眼神。特别是见到她笑的一脸春风的样子,法一的眼神都能杀死人了。 春熙被盯得心里毛毛的,赶忙向芃姬告退:“殿下,家中还有祖母在等,这便先告退了。” 芃姬对着一脸阴沉的法一也是无奈极了,允了春熙。 春熙一走,法一便嘟着嘴,柔弱、可怜又委屈,“殿下刚才,是说臣难看?” 芃姬:……完了完了,这个人又要开始了。 “驸马勿要忘了,你是手段狠厉的廷尉。” 法一的委屈更甚了,她拧着眉,嘟着嘴,“殿下,臣哪里狠厉?哪里难看了?”那个人就能笑,自己就不能笑吗?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明一点都不丑的。殿下明明也夸过这张脸的。 芃姬站起身伸手制止,“不准如此,本宫命你不许这样。” 法一的双眼中已经冒出了两滴闪闪发光的液体,与她额上的液体相称。她看着芃姬的样子,活像是在看抛弃她的负心汉。 柔弱、可怜、又无辜。 第33章 芃姬躲了法一半天了,她坐在偏殿的一个房间里,里头只有些简单的摆设,她用着那些临时搬过来的茶具,自煮自饮。 她没别的爱好,只是闲下来总是离不开一口好茶。边上是竹香在烧着热水。 一个身穿黑衣黑袍的年轻男子正跪在一旁的地上。 “禀主子,泉州的流民中已有一个叫刘大的做了带头人,那刘大生下来便是力大无穷,之前一直靠种田和打猎为生,因着田地曾被泉州知府给收回,与那泉州知府起了龌龊,后他家的屋子便莫名一把火给烧没了,家中亲人也一并死在那大火里了,便一个人成了流民。” 芃姬听了并无多大表情,她早已猜到,流民一事总归是越拖越严重的。 “不过一大字不识的农夫,如何能成了一群人的首领?” “禀主子,那刘大仗着一身力气,平日里会替那些人用武力解决一些事,每日带头在泉州衙门口闹事的也是他。但据属下观察,那刘大应是受了指示才敢站出来的。” “哦?可有查出是何人指示?” 那暗卫低下头,“那刘大每隔两日便会到泉州港口的一条船上去一趟,每一次都是待一个时辰左右便出来,那船上下都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人守着,且属下还发现,那船上的人从不出来露面,属下未免打草惊蛇,便未敢上前发生冲突。” 芃姬举着杯子放在自己鼻尖处,轻轻闻了茶香,小抿了一口,“让人盯着那只船,几天不出面能忍得住,本宫倒不信,她还能一辈子不露面,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至于那刘大便先留着他,待本宫去了亲自去会会。” 那暗卫领命便退下了。 芃姬原本想的是,这死去的泉州知府是要扰乱这泉州的主要推动者,现下看来,也不过只是一颗棋子,如这刘大一般。如果这幕后的人真是这京州的某个贵人,那这位贵人究竟只是想动泉州还是与签订了贸易往来协议的干共国有关? 什么事都得有个动机,如若只是为了让泉州乱,那又对他有好处?如果要是与别国联盟,那究竟是什么能让他甘愿成那叛国之人? 芃姬想的脑壳都疼了,她自知自己并非是这等能神机妙算之人,她又不是那判案如神的廷尉,又如何能根据一丁点的线索就查的真相大白。 怎的又想起她了,好不容易才逃开她那张欲泣欲诉的脸的。 “殿下,驸马爷正满府找您呢。”竹香笑的一脸娇俏。 芃姬那捧茶的手一顿,“勿要让她找着了。” 其实芃姬躲着倒不是怕什么,只是法牢酒那般样子,她是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哪怕她是公主,可面对一个原本一脸严肃正气现下却娇弱的很的人,她实是不知该怎么办。 在她的认知里,法牢酒是个城府极深的老狐狸,那样一个人还有个神秘的家族在背后,仅仅五年便得了父皇的信任做到廷尉,再过不久还可能成为一朝丞相,成为寒门一派之首。 这样一个人这般巧就成了自己的驸马,偏偏这人还可能与自己的母妃有些关系。 芃姬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法一在她面前装着委屈,露着柔弱,她来不及想这个人在谋算什么,她便心软酸麻。 春熙问她,既然自己要选一个人做驸马,与她真正的过一辈子,那为何法牢酒不行呢,明明已经拜过天地的她才是最好人选才对。自己没回她,只是因着不知该如何回。 春熙不知这其中的道道,自己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可即便自己心里明镜似的,依旧觉得,法牢酒确实是自己最好的人选。 这才是让自己没法面对法牢酒的原因。 她真怕再多见几次法牢酒故作柔弱的样子,便真信了她的柔弱,她的委屈。 她隐隐知晓自己其实对法牢酒是有些不一样的,她不知晓那点不一样是什么,但她知道,这点不一样不该有,不能有。 她没法任自己放纵,她的身上背着许多家族的希望,还有整个公主府百余人的性命,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她只得想个法子能让自己全身而退,还能保下那些愿意为自己效命的人,在没有那样万无一失的法子之前,她还得去争。 竹香迟疑了一会,还是说道:“可是,驸马爷是一个殿一个殿的找,一个个房间挨个打开来看,这儿再是偏,驸马也该找过来了。” 原本就是顶着她那张快要哭出的脸自己转身就走掉的,现下要是被找到了,还不知道那张脸会变成什么样。 芃姬叹了口气,自从大婚后,她便没有一天消停的日子,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去主动招揽了她。 “如今都过了晚膳时间,她还找着?”芃姬无奈问。 竹香一脸佩服的点头,“驸马爷可真是我见过最倔的人,不管是告诉她您出门了,还是说您进宫了,驸马爷都不信,她就一间一间的找,几个时辰都不带歇一下的。” 芃姬皱眉,“你去替她传个晚膳吧。”又叹着气说:“算了,既她要找,便让她找着吧,你去吩咐下去,快找到这偏殿时,让人想法子拦下她,怎么着都给本宫坚持到沐浴时。” 竹香三步一回头的去了门口下达公主的命令,她是真不懂公主与驸马爷又在玩什么夫妻游戏。 看来这人真不能成亲,即便是惯常冷眼少语,云淡风轻的殿下也会变得现在这般,踌躇不安,还会耍些小性子。 芃姬强迫自己不再想法一,她不能再将更多的心思花在这老狐狸身上。 再说公主府的那些人又如何能拖得住法一,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将这偌大的公主府跑了个遍,就剩下眼前这小小的不起眼的院子了。 法一站在院门口,她心里就已经有强烈的预感,那个人就在里面。 可她临了又没有径直进去,而是避开了府中下人,上了屋顶。 她就趴在屋顶,看着芃姬饮茶,她虽不理解,怎会有人花大半天的时间,认真的煮茶,饮茶呢。 但那个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贵气的女人,就是让她看了又看,让她不舍得发出一丁点声音来打扰了那人的兴致。 刚开始芃姬转身就走的时候,她真是牟足了劲都想找到她,可真要找到了,她又不知该上前说些什么。 她委屈,向芃姬示弱,皆是出自她的内心。 她是自八岁便成为一族之长的,她背着整个族的大仇每日活着,她不敢放松,亦不敢委屈。 可是面对芃姬,她就是会止不住的委屈,还会忍不住就要让对方知道。 如果示弱可以让她放下对自己的心防,如果委屈可以让她多相信自己一分,相信自己是真的在意她。那又有何不可呢?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她要是不让芃姬多记住自己一点,以后,在芃姬的世界里,就真的没有自己一丁点的痕迹了。 法一这回知道隔一会就给自己擦汗了,她从小小口子往下看,看着芃姬白皙的手先是端着杯子闻了一下,而后满意的喝了一口。那姿态,好看的女人总是这样,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散发魅力。 头顶上这么一个强烈的存在,芃姬总觉得头顶有凉风吹过,她随意抬头,与那两只黑漆漆的眼睛对上。 法一:…… 放下杯子的功夫,芃姬旁边就多了个人,将竹香吓了一跳。 法一咳了两声,“那个,竹香姑娘,我家的思齐还等着你去教呢,殿下这儿便我来伺候吧。” 竹香看芃姬没反对,便无声的退下了。她向来是能大方替两位闹别扭的主子创造机会的。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法一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别扭着解释了一句:“殿下,臣刚才只想想看看是不是野猫给逃到这儿来了。”她咽了把口水又加了一句:“可不是想偷看殿下。” 芃姬:……她难道不知,这个世界上有句话叫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哦?既要看野猫有没有逃到这儿来,那为何驸马不直接进来,在那屋顶上作甚?” “这个,臣不是怕扰了殿下嘛,就在屋顶看一看就好了。”法一低着头,脚掌擦着地。 芃姬无奈的摇摇头,“那你又是如何知晓本宫在里面的呢?”还真当没人知道她在挨着房间找自己呢。 看到她脸上汗水,知晓她是真的将公主府翻遍了,只为了找自己。芃姬虽刻意告诉自己不要再这人身上多花心思,但终究心底里的那丝喜意,还是没忍住。 被在意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 法一也不征询芃姬的同意,自顾坐在她对面。 像是知晓会有人来似的,那儿却多了一只杯子。 法一将杯子拿到芃姬的面前,“殿下,也赐杯茶给臣吧。” 芃姬想起了父皇病的那个晚上,自己因着父皇母妃心情甚是低落,这人却是在深夜,问自己讨杯茶水喝。后来才知,她是想要安慰自己,她讲了白狐的故事,她的陪伴让自己真的没有那般难受了。 也就是那样一次又一次,她的出现,她的温柔,让自己差点就信了,这个人是有点喜欢自己的。 在以为这人喜欢自己的时候,自己心中应当也是有着喜悦的。 可若姐儿被她带走的那一刻,她却想明白了许多,想明白了这个人不过也是带着目的来的。更别说后面知晓了这人身份的不简单。 “殿下,臣其实就是来偷看您的。”还没喝到茶水的法一这样说。 芃姬听了也只是笑笑,替法一倒了杯热茶。 “驸马如若想见本宫,大可正大光明的来。” 躲到这偏殿的人难道不是您吗? “殿下是否不喜,不喜臣那般亲近你?”法一看着芃姬,“殿下不喜,臣往后便不再那般了,可好?” 芃姬放下茶壶,也不再饮茶,她看着法一,终于问了一句:“驸马为何要那般?为何总是要给本宫一些错觉?” 法一想说话,芃姬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芃姬站起身,慢步往外走着,最终说着:“以后勿要那般了,本宫不喜,亦不准。驸马是本宫的盟友,便仅是如此,本宫并非卸磨杀驴之人,哪怕本宫将来输了,也绝不会亏了驸马。” 法一看着那个背影,她总觉得芃姬没说真心话,要不然她的背影为何那般孤寂,孤寂到她看了心疼。 “殿下,臣说过,臣心悦殿下。”法一大喊道。 那道背影却丝毫没有停顿,直到消失。 第34章 这日一大早,芃姬与法一便准备好行装,身后跟着丫鬟护卫,门口是等着她们的两位左右武马将军及他们的一队守城军。两人上了马车,乘着马车出去前往泉州。 原本要是法一独自出门查案,一匹马便够了,但芃姬是代天子出行安抚流民,总不能一个人就去了。 马车再是宽大,两个人待在里头也觉逼仄的很,特别是此时的法一。 她已经几日未与芃姬说话了,应当说是芃姬已几日未理她了。 自那日她好不容易在偏殿那儿找着了芃姬,两人说过话后,芃姬便不再同她说话了。 虽说是躺在一张床榻上,可芃姬就是忍得住一言不发,且还在法一同她说话时,有本事只用眼神和表情来回她,有时候她烦了,便表情也不给了。 后面法一便也不说话了,她也气的很,明明自己捧着心上赶着给她,而她却是要将自己的心放在地上踩,该生气的人是自己才是。 那便更不说话了,两人现下是连个眼神都没了。 这样的情况下,马车行了几十里路后,法一就更觉得这马车狭窄的很。 她受不住这气氛,喊了声,“竹香。” 马车外头的人应了一声,“驸马爷,有何吩咐?” 法一起身,撩开帘子,“竹香,你进来伺候殿下吧,我上外头坐着。”说完她也不等竹香应她,自顾出了马车,在马夫与竹香的中间坐下。 竹香见驸马爷的衣服都挨着自己了,吓得赶紧起身离法一远一点,没法,她也只能进了马车里头。 芃姬原本是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这也是她的一大习惯,在马车上无事的时候便得闭着眼,不然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她早已听见了这动静,这下见真是只有竹香进来,便皱眉吩咐道:“你去问问驸马,外头晒不晒。” 竹香还来不及安顿下来,便又赶紧转身撩开了帘子,“驸马爷,这外头晒不晒?” 就隔着个帘子,芃姬说话她自是听的一清二楚,“哼,一点都不晒,舒服得很。”虽是竹香问的她,她却是伸长了脖子对着竹香的身后说。 “竹香,回来。” 马车里传来清冷的一声,而后便随着丫鬟的坐下而沉默下来。 法一见芃姬又不出声了,便同旁边的车夫聊起来,“诶,你叫什么名啊?” 那马夫看起来并不怵她的身份,一边驾着马车一边不慌不忙的回:“回驸马爷,小的叫陈三,是府上的马夫。” 法一却是根本没在意她的名字叫陈三还是陈五的,自顾说起话来,“这长路漫漫,我给你讲故事解解闷吧。” 那陈三果然不是那等没眼力见的下人,没说出不敢的话来。“驸马爷说着,小的听着呢。” 法一满意的开了腔,也不知是她早膳用多了还是怎的,声音格外的响亮,“要说这前朝有个知府,祖上是卖猪肉的,培养了三代才培养出了一个读书人,这读书人啊到了快五十的高龄才爬上了知府的位置。” 她咳了两声,润润嗓子。 那马夫很是尽责的赶忙追问:“那后来呢?” “那后来啊。”法一又往后头马车探了探,“这后来啊,这读书人坐上知府的那一天,他的爷爷见他穿上了知府官袍后,便将自己家祖传的屠刀给封埋在祖坟里了。” 这马夫本就是个机灵的,这下看驸马爷一直往后头看,再一想到早已有传言,两位主子最爱是闹些小别扭,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无非就是驸马爷啊,想引起公主的注意罢了。 早就听闻法廷尉手段狠厉,凡是进了她衙门的犯人,不死也要脱层皮,谁能知道在自家夫人面前是个这样的呢。 他这回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能跟着出来替主子们办事,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了。 马夫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驸马爷,那老爷子为何要将祖传的屠刀埋在自家祖坟里呢?就不怕冲撞了先人?” 马夫配合的这么好,法一注意着身后还是一片安静,便只觉无趣的很。 自己怕是再说什么做什么,那人都不会理自己了。她真是摸不着头脑,要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倒是说啊。 这般不言不语的,怕是要将自己憋死。 法一原本不打算说了,但想着马夫好歹一直这么配合着自己呢,便一口气说完吧。 她刚要开口,就有人撩开了帘子,竹香探出脑袋,“驸马爷,外面日头这么高,您还是到马车里头来喝杯茶再讲故事吧。”竹香朝着法一挤了挤眼,示意了下自己是奉命出来请她的。 法一瞟了个赏识的眼神给马夫,便双手一撑身子往上跳了起来,人便站在马车上了,哪怕马车还在往前跑着,她也站得稳稳当当的,不自觉便带上了笑脸进了马车。 入眼的便是已经睁开眼在看她的芃姬,那眼神带着点打量,面上倒是无甚表情,竹香只觉自己这奴婢做的心累,两位主子一天天的闹腾,她还得整日为两人创造机会。 她真是为这爱闹腾的驸马爷操碎了心。 “殿下,奴婢便先去外头候着,以免后面的护卫有事。”竹香替法一倒了杯茶,自然的退出马车。 法一不再看芃姬,挨着芃姬坐下,拿起小桌前的茶水喝起来。 “驸马怎的不说了,埋进了祖坟之后呢?”芃姬终于对着法一开口。 法一心中的小喜悦已经要溢出来,她就知道,芃姬在听她说话。 管她是不是还在生气什么,只要是还理自己,那就说明她并非是想弃了自己这驸马,另择他人。 换种想法,芃姬愿意生自己的气也是因着在意自己,要不然她怎么不去生别人的气,偏要生自己的气呢。 自己于她而言,就是不一样的存在。只要自己努力,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终有一天,她看着自己会眼含情意。 “那老爷子是怕自己家祖上杀气太重,便将历经几代的屠刀埋在祖坟镇住那些先人。”为了让自己的故事不太干,她还可以笑了两声,“你说那老爷子好不好笑,哈哈哈。”没得办法,她本就是为了惹起芃姬的注意,随口说了一个在坊间听来的事情。 芃姬:……“也许,好笑吧。”她静静看着法一。 芃姬的眼神专注认真,让法一觉得这下真的有点干巴巴了,她有些紧张的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驸马可能坐过来些?”芃姬突然又出声。 法一没明白,“什么?”她看向身旁的芃姬。 芃姬又说了一遍,“本宫说,驸马可能坐的离本宫近些?” 法一看着自己的衣袖,明明是已经碰着芃姬的衣袖了,再近点,难不成是要紧紧贴着?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身子却是丝毫没有离芃姬更近。 芃姬却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既然她不过来,芃姬干脆自己挨过去。 她往法一那边贴了过去,当她能感觉到有热意从手臂上传来,她才停住。 法一僵着不敢动,不明白芃姬此时又是怎么的了。 芃姬却是觉得还不够,干脆矮了矮身子,将自己的脑袋慢慢靠在了法一的肩上,然后将自己的双手环在法一的腰间。 那姿势分明就是芃姬依偎在法一的怀中,两人看起来亲近极了。 法一脑子里一片空白,芃姬竟然,主动抱她,还靠在她的肩上。 她只觉自己的身子僵硬住了一般,骨头却是酥酥麻麻的。 她试探的问:“殿下,可是有不适?”开口才晓得,自己的声音已然变了,暗哑了许多。 芃姬却是没回她,可她却做了一个让法一更加僵硬的动作,她不仅骨头酥酥麻麻的,连心脏都麻麻的了。 芃姬抓住自己的手搭在她的肩上,她这是让自己,也抱住她…… 也不知芃姬是不是故意的,她抓法一的手时整个人往她身上蹭了蹭,呼出的气打在法一的脖颈上,让法一根本不敢动弹半分。 法一可不像这天晋的姑娘们,觉得女孩们之间无甚不一样的,她是仕女族族人,天性就爱女人,亲近女人,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她心心念念的人。 族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在想女人上有些冲动,更何况法一这般年纪了,只在五年前开过一次荤,那次因着两人都是第一次无甚经验,也并未多加享受。 现在这个人主动亲近她,她一下就被惹起了那点火。 分明两人之前还睡在一个床榻上,可隔着被子,她也没这般直接的想到了那事上去。 法一抱着芃姬的手也僵硬住了,她现在压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要是听从自己的本能反应,那岂不是得对芃姬下手? 不,不可以,她要是那般做了,芃姬恐怕会真的一辈子不理自己。 虽是她主动靠着自己,但法一明白,这人根本就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欲念。 她又提醒芃姬。“殿下,如是有不适,便让随行女医来看看,可好?” 芃姬靠在法一身上,闭着眼,“不必,本宫好的很。” 她感受着另外一个人的热意传到自己身上,她的心有些颤抖。 她终究还是怀着私心,想知道自己对这人究竟是不是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这在她那日耍赖要自己抱她时,她便想再试一次。 想试一试,自己那日是不是错觉。自己难道真对这个人有了那般浓厚的感觉。并非仅仅只是觉得那个人有些不一样,而是在被这人抱着时,她不自觉抖动的胸腔,和心中那满满的喜悦。 无一不在诉说,她可能是真的又要被这个老狐狸给骗了。 法一并未听出些什么,正当她松开芃姬想看看她的表情眼神时,就被马车突然停下给震的往旁边一倒,她下意识护住芃姬,将她整个人埋进自己怀里,用双手抱着她的脑袋,而她自己身体失衡往车壁上一撞,嘣的一声,外头的竹香都听见了。 “殿下,您未受伤吧?前头的队伍好似发生了什么事。” 芃姬窝在那人的怀里,听着那砰咚砰咚的心跳声,有些惊,这个人刚才是为了护住自己,不惜自己撞上?…… 她刚想传随行太医过来替法一看看,便听见一阵马蹄声。 “殿下,前头突然来了山匪,为保殿下安危,殿下的人马恐怕得先掉头,待末将解决了那些山匪再继续前行。”门外的正是随行的六品左武马将军,他是在前头打头阵的。 芃姬听了立马坐直了身子,“可。左武马将军定要小心行事,此可能并非普通山匪。” “末将遵命。”外头的话还未说完,便又听见一阵马蹄声。 “启禀殿下,后方也出现数十黑衣人,且看起来个个都是练家子,脸黑布遮面,行动一致,像是死士。”传来的声音正是随行的右武马将军。 第35章 还未等芃姬下令,前头就传来打斗的声音,后方的打斗声也响起,且声音越来越近。 芃姬立刻让两位将军回到位置指挥战斗,并让梅花将公主府的护卫分成两拨分别援助。 待众人领命离开马车旁,一直坐着没出声的法一却站起来,她先是将手指放到嘴边,发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声,顿时马车外头便有人出声。 “大人,思齐来了。” 法一看着一旁的芃姬,嘱咐道:“殿下,您一定要安坐在马车中。”又对着一旁的竹香吩咐:“竹香,无论外头发生什么,为了保住你主子的命,你都不能让她出这马车,可晓得?” 竹香重重点头,“奴婢记住了。” 芃姬看她的样子,像是猜到了什么,“驸马,你准备做什么?” 法一朝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殿下,臣是殿下的驸马,自该去外头与那些山匪盗贼拼个你死我活。” 芃姬皱着眉,“不必,驸马是父皇亲派的钦差,是要去将泉州一案查的一清二楚的,你不能有事,你与本宫一起留在车内。” 法一这回却是不听话了,坚持的很,“殿下放心,除非是臣自己想要被擒住,不然,无人能伤的了臣。” 她转身出了马车,见着了法思齐后一脸正色,“思齐,现下我要你守在这马车边,保护芃姬,不能让她有事,你可能做到?” 法思齐却是拒绝的很,“大人,我不能离开大人身边。”她又嘀咕了句,“要是你出了事,长师肯定要责怪我。” 法一跳下马车,两边的打斗已经离马车越来越近,“你该知晓,我哪怕不能解决了那些人,也是有本事脱身的,可是这马车上的人,却都是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如若没人护着,就是死路一条。” 法思齐看了看被护卫围起来的马车,“可是这里有这么多护卫护着呢,大人您却只有一个人。” 法一的双眼坚定的看着法思齐,“思齐,我只信你。马车上是我最重要的人,她比我要重要。” 最终法思齐艰难的应下,便抱着剑一脸警惕的守在马车边。 法一这才运起轻功往后头去了。 芃姬撩着马车窗帘,看着那人离去。她听见了,法一说的那句最重要的人她听的一清二楚。 芃姬坐在马车内,听着外头的刀剑割开衣帛的声音,双手拿着茶水,却未放入口中。 外人看来一片云淡风轻的样子,可只有芃姬自己个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有多慌。 她不是第一次碰上刺杀,相反,这些年她碰的多了,可从未有这一次,心中毫无方向慌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明明知道暗处有姑姑给她安排的武士,还有自己的暗卫,如果今日真的死在这儿了,那也只能说明自己该死了,老天爷要收自己。 她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那个人,那个与自己拜了天地的夫君。 她很想出去看看,只有亲眼见着了,她的心才能放下来。 芃姬将茶杯一放,站起身,想抬脚却被马车的一个大晃动给震的往座上一倒,竹香惊了一声,“殿下小心。”她赶忙从座位上起来与芃姬坐在一处,扶住她。 此时马车就好像自己动起来了般,两人都能感觉到马车在转圈疾行。 竹香喊了一句,“陈三,发生什么事了?” 外头却传来法思齐的声音,“陈三被吓的掉下马车了,马受惊了,你们坐好了,我将马车往外赶。” 芃姬后来只听见了马儿的嘶鸣声,她紧紧抓住车窗边缘,另一只手将窗帘掀开。 夜色已经暗下来,她只能凭着法一那身紫色官袍来确定她的位置。 她看着那紫色袍子费劲的缠着两个黑衣人,却并不进攻,她突然想起什么。 “法思齐,你家主子是不是只会轻功?”她费劲的往外喊。 外头已经将马儿驯服住的法思齐似乎没想到族长夫人会问这问题,她与族长不是夫妻么,为何不知晓族长只是轻功出众? “大人她轻功一绝,其它的也不是不会,只是不太出众罢了。”法思齐想着,族长没告诉夫人,定是不想在夫人面前丢脸。 其实族长其他的何止不太出众,简直一坨那啥。反正跟她的一比是不能比的。 眼看着马车要离开这人群了,芃姬稳住自己的身子,“法思齐,掉头回去,你家主子不会武,回去救她。” “吁……” 法思齐在听到这话后便立马掉了头,她老早就想要去帮族长了,可是族长又让她保护夫人,现在夫人发了话,她总是要听的。 打斗已经快要结束,可以听得见那刀剑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人重新回到人群中,原本留下保护公主殿下的那些护卫便又围起了圈,把马车围在中间。 法思齐看了一下形势,“公主殿下,刺客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那穿黑衣服的就剩下与大人纠缠的几个了,我去替大人解决了去,您可千万别出来。” “速去。”马车内的回话立马传出。 竹香看着自己主子紧握的拳,有些惊讶,也有些欣慰。主子在担心驸马爷,这就说明自家主子是真的将驸马爷放在心上了。 毕竟她跟着芃姬,甚少见着主子这般模样。 她安慰了一声,“殿下,驸马爷是个能人,定会无事的。” 芃姬并未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脑子里一直晃悠着那身紫色衣袍费力闪躲又偏要去缠那几人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彻底安静下来。 左右武马将军和梅花一身血污的过来回话。 后头的黑衣人已经全部死了,前头的山匪活抓了一个,其余的也都死了。 芃姬将自己的情绪压下,“本宫知晓了,我们的人马损失如何?” “启禀殿下,那些山匪倒是没有什么能耐,好似与那些黑衣人不是一批的,所以前头的队伍伤亡并不惨重,但是后头与那些黑衣人搏杀的,死伤了一大半。” “驸马呢?”芃姬终于问出口。 “臣在呢。” 马车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人回了一句。 芃姬听见那有力的声音,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她起身掀开车帘,站在马车边上。 她未将视线放在一旁的法一身上,而是对着两位将军说:“左右武马将军,先去将人马重新整顿好。” 待两位将军走了,芃姬这才将视线放在一旁的法一身上,夜色太暗,再加上法一穿的又是深紫色的衣服,她除了能在那张脸上看到一些血污外,什么都看不清。 “竹香,将马车内的油灯多点两盏,你再带着驸马爷的这位长随到后头的马车里去看看,可有受伤。梅花你守在马车外,没有本宫的准许,不要让人冒然进来。”芃姬站在马车上,面无表情的吩咐着这一切。 竹香听话的将吩咐做完,便拉着还不愿走的法思齐去了后头放置行李的马车。 “驸马上来。” 芃姬率先进了马车,后知后觉的法一这才察觉到芃姬的情绪。 法一上了马车,安分的坐在一边。 “哪儿伤着了,给本宫看看。” 法一的右手一直是虚捂着腹部的,她听了这话,颇有些心酸的感觉,芃姬这是在关心自己了,她终于开始关心自己。 “殿下,臣命大的很,无事的。” 芃姬盯着她,“把衣服脱了,给本宫检查。”她的冷硬坚定。 法一倒是脸红了,要是她自己说这话倒是觉得没什么,可是芃姬要她脱衣服,哪怕是为了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哪怕现在气氛一点都不旖旎,她还是觉得身上有些发热。 “殿下,臣只是被划伤了,不碍事,但是臣好累,臣好想歇会,臣能靠着殿下吗?就一会。”她话里带着祈求,眼神透着疲惫。 久久无人言语,最终芃姬起身,挨着法一坐下,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 不是说无人能伤的着你,你这大言不惭的。 “驸马想歇息多久都可。” 法一知道自己现下身上脏的很,脸上也定是有脏东西,可她是真的很累很累。她几乎每一分一秒都在运着轻功缠住那黑衣人中武功最好的两个。 可不知是谁,将火把扔在一堆物资上,火一下就烧起来了。 她一时被慌了神,陷入了当初她八岁回山上看到的那一幕,漫山的尸体和被烧毁的房屋,她曾经最亲最爱的人有许多成了灰烬,无法辨别谁是谁。 幸好那个黑衣人划了自己一刀,将自己痛醒了。 “殿下,你说人死了还会有感知么?她还能觉得疼吗?” 芃姬虽不解她为何问这问题,但听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她只觉自己的心里也有了一股郁气,要待她知晓了是谁派来的人,定不会放过她,“死了还能有什么感知,驸马勿要多想了。” 法一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可人要是死了再被烧着,不觉得痛,要是活着被烧死,那才叫痛吧。” 那一幕像是一时半会没法从脑袋里消失,法一只觉脑子昏昏沉沉的,她一会想起临下山前姆妈偷摸给自己塞了零嘴,又一会想起母亲早晨与她一起漫山跑步的时光,画面一转,她又想起第一次历练完回山时的场景,她找遍了全山都没找着母亲与姆妈的尸首,长老们说怕是给烧没了。 她的家也烧得一干二净,她想找个地方哭都找不着。 芃姬听着奇怪的话,她想看看法一怎么样了,手一触到法一的脸便察觉到那过高的热意,她摸了摸芃姬的额头。 “驸马,你发烧了,可是那人的刀上有毒?罢了,你勿动,我马上叫随行太医过来。” 法一握住自己额上的手,“殿下,我好难受。” “你先忍一会,待太医来了给你开了药就好了。”她刚要喊梅花,就被紧紧抱住。 法一双手紧紧箍着芃姬的腰,脑袋埋在芃姬的脖颈上,言语里带着哭腔似的开口,“颜儿,我的心好痛,真的好痛。” 芃姬的双眸透着惊,她总觉得这声颜儿好似不是第一次从这人的口中听见过,但她明明从来没喊过自己的小名。 甚至自己的大名,独孤倾颜,她也从未提过。 “颜儿,你抱抱我好吗?我好冷啊。” 芃姬一愣,而后将这人抱住,学着林姨对若姐儿那般,轻轻抚着。 第36章 法一只觉脑子昏沉的很,想用力睁开眼睛,又像是眼皮有千斤重,就是撑不开。鼻尖是一缕梅花清香,闻着让她舒适了许多,脑中的昏沉也散去了不少,她再次试着将眼皮撑起来。 一丝阴沉的光亮透进眼中,法一微眯着眼,入眼的便是那清冷高贵的公主殿下,此时正皱眉与她对视。法一想动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正抱着什么,她费力动了动脑袋,却只见自己的双手环抱着另一只手。她再一往上看,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自己竟没征得那人的同意,便抱住她了。虽然只有一只手,一只好看的手。 本该立时放开的,可法一这时候只觉得自己浑身无力的很,无力到没法松开自己的手。 “殿下。”她张嘴哑着嗓子喊了一声,顿觉嗓子眼干疼的很。 芃姬倒是没介意自己的手没被松开,左右已经被抱了一夜,早就麻了。 “驸马醒了,可是要喝些水?” 法一点点头,她只觉自己的嗓子干渴的要冒烟。 “现下这房间里只你我二人,驸马需将本宫的手放开,本宫才能去倒水。” 法一这才松开自己的手,她其实舍不得很。她还记得的,昨日她昏睡过去之前发生的事。 自己好像是受伤了,怕是那黑衣人在兵器上抹了毒,自己不一会便觉得脑子不清醒,迷迷糊糊的像是抱住了芃姬,还像是想起了族中的往事。 芃姬去倒了杯水过来,一手扶住法一的后背,一手将水放到她唇边,法一咕隆两口便喝完了,“殿下,还要。”她的嗓子总算是好了一点点。 法一连着喝了三杯水才停下,这才问起芃姬,“殿下,昨夜的刺客里留下的那个活口可有审出什么?” 芃姬摇了摇头,“刺客已经自尽,还来不及审。” 法一思索了一下,“武马将军应当知晓这些死士事败后会自尽,昨日我已叫思齐下了他的下巴,那刺客又是如何死的?” “是撞墙而亡,驸马刚醒,还是多歇息一会,待天大亮,再请太医过来查看。”芃姬似是疲惫的很,说话都是没什么力气。 她一夜坐在这床边,想躺一会吧,这法牢酒的双手死死抱着自己的手,怎么都抽不出来,现在手都还有些酥麻。 这人烧了半夜后面睡了半夜,自己倒是撑了一夜。 法一是不知晓这些的,“殿下,依臣之见,我们不能跟着大队伍走了,很明显是有人不想我们到泉州去,人多眼杂,我们没法确定谁是友是敌。” 芃姬无奈叹了口气,“你躺进去点。” 法一啊了一声,听话的往里挪着身子,她这才发现芃姬双眼下的乌青。 芃姬也懒得计较两人现下还未沐浴,和衣上了床榻,闭上眼,“本宫便躺在这儿听你说话吧。” 法一顿时将要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她支吾着:“殿下先睡吧,睡醒了咱们再谈。” 她侧身看着芃姬,久久没得到回答,仔细一听,只听见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殿下她竟然睡着了。 法一这下便是明目张胆了,她忍着腰间的痛意,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伸出捻起散落在枕上的两缕头发,就那般放在手中把玩着。 真安静啊,其实芃姬往常醒着的时候,也挺安静的,只是醒着时,她总归是有些过于正经严肃了,现下睡着了,倒是脸色柔和的很。 她记得的,她昨日迷迷糊糊的喊了她颜儿,“颜儿。”她轻轻喊了一声。 自是没得到任何回应,她看着芃姬紧闭的双眼,心疼她如此劳累,想到自己醒来还抓着她的手,怕是自己耽误她休息了。 往常上了口脂的唇现下有些淡,让人觉得她苍白的很。 法一不自禁的伸手在那张淡红的唇上碰了碰,而后倒像是上瘾一般,用手指指腹轻轻在那唇上摩擦,想要将唇色给抹红。 芃姬像是在睡梦中察觉到异样,脑袋在枕上蹭了两下,唔了两声,把法一吓得手赶紧抽回。 她再仔细听了一会,见她是真睡熟了,也怕自己吵醒她,便不再动了,可她睡足了,倒是睡意没那么容易来了,她睁着两只眼睛,盯着芃姬,活像是老狼狗在盯着一块肉。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轻轻凑上去,在那淡唇上亲了一下。她捂着心口,平静下来那跳的不像自己的心。 好不容易两人现在只盖了一床被子,法一总算是能轻轻抓住她的手,闭上眼开始养神。 闭着闭着她便也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时,床上也没了别人了,她一脸懵的看了看,好在这儿不知是哪儿的房间,小的很,一眼就能看到芃姬坐在桌边看书。 她立时扯上笑脸,“殿下,你醒了?” 芃姬像是才看到她醒了一般,将书放下,走到床边,“都过了晚膳了,本宫再不醒,难不成要睡一整天。”其实她还真睡了不短时间,从清晨天还没大亮睡到晚膳时间,这还从未有过的。 法一自己撑着便起床了,她的伤并不重,只是伤口老是隐隐作痛,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芃姬原是想伸手扶她,可还没等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呢,这人便已经下了床,自己到桌边喝了两杯水。 芃姬无奈摇摇头,“驸马既然醒了,我便让太医再过来瞧瞧。” 法一突然想起什么,赶紧问了一句:“太医给我看过了?” 对方一脸看智障的样子,“自然,你发了半宿的烧,是太医替你诊的,你的伤口上有迷药,也是太医诊出的。” 听了这话,法一生无可恋的看着芃姬,“那我这身份,不是被发现了?” 芃姬真是没想到,这人伤都没好,刚醒就能考虑到身份的问题,真真不愧是廷尉,能这般快反映过来。 “放心,女太医是本宫的人。” 法一还要说什么,只听咕噜咕噜两声响,法一下意识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看着芃姬。 她竟然在心上人面前饿的肚子叫,她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洞,让她钻进去的。 芃姬却是没有要笑她的样子,“驸马可是腹中饥饿,本宫去让竹香准备点吃的,你先坐会,吃完再喊太医好了。”幸好她比法一先起来,要不然…… 法一别别扭扭的坐在桌子前,轻轻嗯了一声。 芃姬去喊了人准备了膳食直接端进房间,竹香摆放好了,倒是没退下。 “殿下,梅花传话来,说是两位将军都在等着殿下去做主,接下来该怎么着。” 芃姬倒是还没说话,法一却停下筷子,她喝了口水,继而说道:“殿下,臣之前就想说的,臣建议咱们不跟大队伍走了。” 芃姬真觉得,有这样一个事事动脑子的幕僚,是一件多难得事。她府中养了不少幕僚,且个个都是好吃好喝的养着,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出些好主意,甚至还有人只是偶尔出来露个脸,平日里是见不着的。 养了那么多人,能用的也就那几个,芃姬已经开始想着回了京州得将哪些人给划出公主府去,又想着,幸好当年皇兄们招揽法牢酒没成功,要不然这人成了敌人,她还真有些要胆寒了。 “何故?本宫既然是奉旨代天子抚民,总不能偷偷摸摸的去。再说,本宫也不能因着有人刺杀,就怕了。”法一可不听这一套,“殿下,昨日里定是两批人马,那黑衣人在刀上抹的是迷药不是毒药,这就说明有人想活捉你我二人,这要的可就不是命了。再则,那刺客昨日按理说得不着机会自尽,可他就是死了,说明这队伍中有可能有细作在。殿下,如若咱们再跟着队伍大张旗鼓的走,怕是到不了泉州。” 芃姬现下也是为难的很,她自知法一说的都对,可她要是不跟着大队伍走,明日里朝堂上便能有人拿这事出来说些名堂。毕竟就像法一说的,细作这东西总是无处不在的。 既然能在离京州几十里的地方派出杀手,而不惊动临县的官兵,她更加确定了,这泉州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其幕后人也定是京州某贵,这样她便更要活着到京州,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父皇的一番好意。 “依驸马之见,本宫该如何做才稳妥?” 芃姬自己都不知道,她将法一划在了自己人那边,无条件的信赖她。 许是因着昨日那句“她比我重要”,又许是那声“颜儿”总让她觉得熟悉又亲切。 “殿下,当务之急,是安排心腹跟你我一起去泉州,人不要多,三五人即可。臣记得昨日我们应当是快要行至白县才遭的暗杀,这白县隔壁是烨县,咱们可趁夜绕路至烨县,在那儿待上两日,待武马将军走的远了,咱们再一路到附近的灌州走水路去泉州,应当是能比武马将军她们先到的。至于该如何向两位将军交代,殿下不是有影子?” 芃姬手中的茶杯一顿,就连身后的竹香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法一。 公主殿下有影子一事,只有四大丫鬟和远在西北的西凤公主知晓。不仅是公主殿下有,哪怕是她们四大丫鬟也有影子。 影子是与她们本人长得有七八分像的女子,从小便培养学习姿态言语。在有需要的时候,能够当一个替身掩人耳目。 芃姬却是很快接受了这事,“驸马真是神通广大,本宫这便安排着,倒是驸马的身体,得尽快养好了。” 她早就知晓这法牢酒的本事大得很,虽是惊讶影子一事她是如何知晓的,可她现在已确定了,法牢酒不会害自己,那便先将这事放下吧。她信了那句“她比我重要”的话。 法一拿起筷子,继续吃起来。 “殿下放心,只是划伤罢了,不耽误行程的。” 芃姬却是哼了一声,“当日驸马爷说,没人可以伤的了你。” 法一筷子上夹得鱼肉一松,掉回盘子里,她憨笑了两声,“殿下,那是意外,意外罢了。” 芃姬却是看着她一脸严肃,“本宫希望,往后不再有意外。” 天知道她芃姬昨日是如何七上八下的心路历程,她听着外头的打斗声,心里担忧着,怕她会伤着,更怕她会死。 后面她烧了半宿,她的心便提了半宿,脑子里一直响起那声颜儿,想拼命想起她是在哪儿听过这声颜儿,温柔的快将她溺死。 可总是在要想起时,脑子便一片空白。 她好似丢失了什么,忘却了什么,且是很重要的。 第37章 “殿下可是担忧我?”法一想着,殿下说不要再有意外,便是不要自己再受伤的意思啊,这不叫担心,还能是为啥。 四舍五入,这就是爱情呀。 芃姬先是拿起桌上的公筷,替法一夹了块鱼肉放在法一碗里,“驸马多吃些,太医说了,你这伤啊只能吃点鱼肉,其它的肉倒是不能吃了,忌口。” 法一还是那个想法,殿下担心自己。昨夜还愿意让自己抱着她的胳膊,不管怎样,她就是认定了,芃姬此刻终于有一点在意自己。那在离开朝堂前,得到芃姬的一丝喜爱,让她不要永久的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应该也不难吧。 “驸马还在想什么呢?赶紧吃吧。”芃姬带着些笑意,“驸马是这般得力的幕僚,受着伤都能给本宫出主意,本宫自是担心驸马,出了事儿可没有像驸马这般聪慧的幕僚了。” 法一刚塞进一块鱼肉,还没咽下去呢,就被芃姬这话给噎住了,她转念一想,芃姬这怕是不好意思承认了,没关系,自己大度不必计较,她又将鱼肉咽进肚子里去。 所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自己这般表达自己的心意,即便是一草一木都该知晓自己的情意了,再说,自己这般聪明的人,哪里有人能讨厌得了呢? 芃姬是只见眼前的人表情变化莫测的,不知是鱼肉不好吃还是在为了不能吃肉了苦恼,便也安慰上一句:“驸马放心,既然不与大队伍同行,那这一路所到之处皆有特色美食,驸马可以吃个够。” 法一:……殿下,咱两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何时对美食不放心了不对,我就没想过美食二字啊。 “殿下对各城美食有着兴趣?”法一带着点试探语气问。 她已经默默在想着小小的烨县有什么出名的吃食来着,烨县烧饼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听谁说过那么一嘴。 法一在心里默默记下,到了烨县第一件事就去找这烧饼。 芃姬想着,嗯,这人临了还是要点廷尉的脸面的,倒是把馋嘴这事赖自己头上了,估摸着自己这公主就是不要这点脸面了,罢了,看在她受伤的份上就依她这一回吧。 “多吃点,慢慢吃,不要急。”芃姬又拿起公筷替她夹了块鱼肉,将这话头掲过去了。 倒也不是她紧着鱼肉这一道菜夹,实是这小驿站做出来的菜色里,也就这鱼肉好看些,其它的茄子之类的素菜看了就挺没食欲。 法一倒是不挑,给她夹什么她就吃什么。 陪着法一吃完了饭芃姬便去见了左右武马将军,告诉他们明日继续前行,又吩咐了梅花去将随行人员和替身准备好,这便定下了。 芃姬一行人是在白县的驿站里头落脚的,这离京州不远不近的地方,房屋倒是破的很,芃姬与法一住的这间是这驿站里头最好的房间,可也只不过有公主府卧房四分之一大,摆设也简陋的很。 芃姬安排好了事,也只能与法一窝在这小小房间里,好在这房间的另一侧还有个半旧的榻,她倚靠在榻上,泡着从府中带来的茶叶,手中捧着本书,倒也能消磨时间。 反而是伤着了腹部的法一,只能坐在床边,脑袋靠在床架上,两眼直不愣登的看着芃姬。 芃姬向来是个敏感的,她自然是晓得那一道强烈的视线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怕这人到时候又矫情起来,像个贵女似的撒起娇来,她就懒得去说。 其实她也不是说厌恶法一那般,说到底这层皮下确实也是个女儿家,撒撒娇什么的也是应该的。自己个小时候不还向着母妃撒娇吗?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习惯,一向正经的人撒起娇来倒真是让她不自在。 偏她不自在,也拒绝不了她提的一些无礼要求。 想到那时候,她竟然敢说被自己伤了心要自己抱她,自己还真就应了。 好在她在马车上抱回来了,也不算吃了亏。 “殿下,您许久未翻页了,是在想臣吗?”传来空灵的一声。 这下,芃姬想不搭理也不想了,她将书翻了一页,“本宫看的慢。” 法一扯着笑脸,扶着床架子下了床榻,汲着鞋子慢慢走过去,她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芃姬看的书,发现是话本子,她这下可止不住话头了,“殿下竟爱好话本子?这本臣好似也看过呢,这李嘉琪女扮男装假扮书生,遇上了那平雅公主,后来两人成了亲,是也不是?”法一有点小小激动,这话本子可是写的两个女子的爱恨情仇。 想当年她看到这话本子时,惊的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这分明说的就是她与芃姬嘛。当初看这话本子时她与芃姬还没成亲,现下看来,这故事更像她两了。 只是这话本子最终是相当美好的大结局,倒是比她与芃姬命定的要分离好上许多。 “本宫不惊讶驸马看过,这世上好似就没有驸马不会的,没听过的事。驸马乃能人也。”芃姬不知怎的,想起了当初竹香安慰她的话。 这话本子也是后来她着丫鬟再去寻来的,要求就是不能太过香艳。写这话本子的作者倒是比之前看的那些都要正经不少,行文流水,遣词造句瞧着都像是有点水平的。 法一没回话,长长的叹了口气,一不留神又扯到了伤口,她干脆走到榻的另一端,上了榻与芃姬相对也半倚靠着。她惆怅着自己与芃姬的命运啊。 有时候法一真是不懂老天爷的安排,她不过就是想下山报个仇而已,怎么中个状元就能见着芃姬呢?见着也就罢了,怎么就还给她安排了个单独见面的机会呢?给安排见面机会了还不够,非得让芃姬中药的那一幕那么巧就在她面前了。 为何她偏偏是自己一定要助登上帝位的人,为何自己偏偏又是仕女族命定的族长。 芃姬不能离开天晋,而她法一无法永远待在朝堂。更遑论自己要拉着芃姬的手去报仇。 “驸马这是怎的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莫是伤口又疼了?” 芃姬这才将话本子放下,仔细瞧着法一。 她倒也不怕法一晓得她在看这种话本子,只是她也不知该如何去照顾伤员,想着自己就在房间里头,要是她有什么事,只要同自己说一声就好。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在这儿呢,这法牢酒怕是痛了也不好跟自己开口。 法一干脆支着个脑袋在榻上的小几上,看着芃姬的眼神透着委屈:“伤口不痛,心倒是痛的很。” 可不就是心痛的很么,明明喜欢的要死,却又不得不离开她,这简直是人间至痛啊。 还不能跟人家说起,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头痛。等到了真相揭开的那一天,怕是芃姬还得怪自己隐瞒了那么多,说一声人间惨剧也不为过啊。 法一忍不住又是长叹一口气。唉……她苦啊。 芃姬:……怕不是又要撒娇了?又要像京州贵女们柔弱了? 她该怎么办?是赶紧斥责制止她?还是看在她受伤了由着她? 不行不行,她芃姬乃天晋大国尊贵的公主,是圣上唯一的女儿,怎能一次一次由着这人抱来抱去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抱她也不觉反感,心中还有喜悦冒出来。她其实早在抱她试探一试的时候,就该明白了的,自己对她是有着好感的。 那要不,就看在她受伤的份上,“那驸马过来,是不是本宫抱着驸马,驸马就不痛了?”说完她自己都一下脸热了。 那话本子里也有这么一段,却是那李嘉琪想逗逗平雅公主,便流里流气的说“让你英俊潇洒的夫君来抱抱,你就哪里都舒坦了”。 芃姬自己这点反应不算什么,法一听了这话反应才是大。她忘了自己正在忧伤两人今后的结局,撑着脑袋的胳膊一软,脑袋点在了小几上,疼的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她却没去管自己的脑袋,赶紧抬起头,对上那有些担心的眼神,不可置信的问了句:“殿下是在说真的?让臣抱?” 芃姬有时候就烦法一这点,遇上这事吧就不果断,喜欢一再问着确认。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所有的果断都用在了办案上面。 她无奈点点头,“嗯。” 怎么就有种自己上赶着求人来抱的感觉呢? 还不等她反悔呢,就见法一一下跳下了榻,就捂着肚子拧着眉,也不耽误她跑到自己这头来。 “殿下,我真抱了?” 芃姬这下要被气着了,将她刚才扯到伤口的事儿都给忘了,“不想抱就回去坐着。” 她刚话完,就被抱了个满怀。她原本是半倚靠着,这下法一这是双手抱住她的腰将她托起的离了那靠背,与她紧紧贴在一起。 法一的身子总是比她的要热一些,热的她心里激灵了一下,那股慢慢的喜悦又从胸中滋长。 这下她更加确定了,她芃姬想要选的驸马,恐怕还真就是她法牢酒。 反正都抱了,她干脆将自己的双手也搂住法一的腰,将自己的脑袋主动靠在法一的肩上,对着她轻轻耳语:“现下,驸马可还痛?” 那呼出的气打在法一的耳垂上,让她的骨头都软了,那一声听起来就像八九月的猫一样,让人听了顿时就热起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了,便收回一丝丝理智,将呼吸调整,怕把芃姬给吓的以后不给抱抱了。 待她平稳下来,这才以最柔和的语气回了:“还有一点痛,再抱一会就不痛了。” 芃姬没再说话,她看过香艳的话本子,也是知晓女子之间也是有房事的。房事这种东西,在她及笄之时,宫中是有派嬷嬷来教导过的,但也只是教了个不明不理的,她也曾经与人有过房事,便是琼林宴上那意外的一次,但她却丝毫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是以,她只在书中和图画中晓得一点,但就这一点,她其实也是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现下的暧昧。 以她与法一现在的关系,她应该及时止住才是,可她竟有着些私心,就让这暧昧这般发酵下去吧。她既然对法牢酒有意,便也不是那种真能将这人给随意放开的。 她芃姬想要的东西,是一定要得到的。 “既如此,那,驸马便继续抱会儿。”芃姬的话说的缓慢,又轻细。 法一的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双手抱的更紧了,又压制了自己内心的念头,长长的呼吸了一下,耐着温和的语气,“好。” 她闻着那淡淡的梅花清香,一个没忍住,说了句话本子里的话:“殿下,臣的命都愿意给殿下。” 芃姬的嘴角在无人看得见的地方弯起,“那驸马这命,本宫可是要收下的。” 第38章 两人又是盖着一床棉被过了一夜,这天一大早,天还未亮,芃姬两人便在梅花的谨慎安排下,悄悄离了驿站,往白县的一条小岔路行去。 此时的法一看着马车里,与她面对面坐着的两人,只觉伤口隐隐作痛。 对面坐着的,赫然是两个白衣锦袍的翩翩公子。一个便是为掩人耳目换上男装的芃姬,还有一个是,此时竹香正穿着小厮的衣服偷偷掀起帘子的一角偷摸看的人。 法一气极反笑,“刘大人也收到旨意了?要去往泉州?” 她上了马车看到刘春熙的时候,只觉天都暗了不少,特别是当芃姬与别个坐一块的时候。明明她与芃姬才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哪怕这二人是友人,那也不行啊。 还都穿着白色袍子,要不是两人都作男装打扮,还真是配的很。 春熙向来是在人前带着笑的,也不知她是怎么做到的,总是能笑的一脸温和,一般的男女老少见了都只觉得笑到自己的心坎里去了。 “回驸马爷的话,下官正是接到了陛下的旨意,这才来与公主殿下汇合。”她一脸知礼懂礼的谦逊样,“下官不才,少时在西北学了些武,便受了陛下的旨意,陪同殿下左右。” 法一一噎,腹上的伤口更痛了,她不就是不会刀剑么,等明儿得空了,非得让思齐好好教教自己,起码学的功夫不能比这个人差。 自己的轻功也可以保护殿下,这次受伤是意外,真的就是一个意外啊。 要不是自己愰神了,哪儿能被那几个小小死士给伤着了。 她再一瞧芃姬的面上,待看到芃姬也很认可的样子,她闭了闭眼,咬着牙根挤出了一个笑,“如此甚好,有刘大人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在,殿下定能无虞。” “下官多谢驸马爷信任。” 法一:气。她靠在马车角落里,见芃姬脸上无甚表情,干脆气得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免谢。” 既是皇帝的旨意,她总不能撵人下车吧,要怪就怪自己学艺不精,让自己受了伤。定是殿下写了折子送回京州,皇帝晓得了这里发生的事,才会派这么一个人来。 可怜她心中美好的游历之梦。本想着她这一路与芃姬好歹要在路上走个大半个月,届时两人便是人人羡慕的恩爱小夫妻。 偏偏现在中间插了个人进来,还是那讨厌的刘春熙,整日笑着,也不怕脸僵了。她又想起自己的若姐儿,第一次见她就说她好看。 法一真的要怀疑自己的相貌了,难道自己真长得不行? “殿下,我们已出了白县,可要停下歇歇?”撩起帘子说话的是梅花。 芃姬往外看了天色,点头允了。 七月的正午日头烈的很,几人找了片树林子,由着梅花和竹香收拾了一下,几人倒也在阴凉处坐下了。 此次出行明面上带的人也就法思齐和这两个大丫鬟,几人均是男子装扮,芃姬法一对外便说是兄弟二人要去往泉州探亲,至于刘春熙便是两人的表亲,原本就是出门游学的,正好与两兄弟同行。 梅花向几人说着身份安排,又从马车底下拿出一口铁锅,将带上的干货拿出来,好替主子们准备膳食。 天晋原本就是四国之中地最广国力最强的国家,贸易发达点的地方老百姓日子都还算是富足,人一富足就想吃的好。天晋人可以穿的差点,但吃食一定要吃好的。 就说这铁锅,早年哪儿有人出行还带上一只铁锅的,大多数都是背点干粮就解决了。后来有些商户人家,需长期出远门去置货,便去铁匠铺打一口小点的锅,将一些可以制成干货的食物也带上,这便让出行的人也能喝上一口热汤。 梅花将所有东西搬下来,向主子禀告了一声便与竹香一起去捡些石头和柴火来搭简易灶,法思齐摸了摸脑袋也默默的跟上去了。她可知道,那会狮子吼的丫鬟就是面上瞧着强悍些,实际上就跟这京州的女子一样,弱得很。 再说,她那几根纤细的手指哪里搬得动石头和柴火了,她法思齐才不是那等会记仇的人。 即便是席地而坐,芃姬也是与刘春熙坐一边的,对面是独坐的法一。 “刘大人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可是已成亲?”她当然早已打听过,这刘春熙是家中的长女,却是二十一岁还未成亲。最重要的是,她与自己同年生,偏偏是元月生的。 这就意味着刘春熙比自己老,且还未成亲,是个老姑娘。这一局,赢了。 她问完这话便遮掩都不带一下的,笑的一脸得意,芃姬见了还以为她是因着要吃东西了才这么开心。 毕竟在她看来,这法牢酒平日里用膳时都是大口大口的用膳,每回见她吃的那般有滋有味,自己看了胃口都要好上几分。这法牢酒啊,是个好吃的。 春熙依旧是那般谦逊,语气温和,“下官在苦寒的僻州待了五年,尚未定亲。” 法一的笑更是得意了,偏偏她还故意装着遗憾的语气,“刘大人这般大了,还未成亲呢,真是可惜,可惜啊。”她摇晃着脑袋,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在替对方惋惜呢。 “驸马怎的这般不记事,本宫与驸马皆是二十一成的亲,这有甚可惜。何况春熙才华横溢,相貌上乘,想要与她定亲的人多的很。”芃姬说完又对着春熙说:“不如春熙也来说说,喜爱什么样儿的,本宫替你去问问父皇,可还有哪家的好男儿尚未定亲的。” 春熙是早就看出这驸马对自己的敌意,她也知晓这敌意从何而来,原本想着与这驸马逗逗趣也无甚什么,可现在连殿下都来掺和。罢了罢了,惹不起。 “春熙多谢殿下美意,只是缘分一事全看上天,臣愿意顺应天命,静待缘分。”她将话说的滴水不漏,还顺带表达了一下她不着急把自己嫁出去,驸马爷您可消停着,别来多管闲事。 虽是不喜欢这春熙,但这话法一可是认可的很,都忘了她之前对这人的不喜欢了,“这倒是,要说我与殿下就是这般,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她边说着还有模有样的晃着脑袋一副认天命的姿态。 芃姬:…… 原本觉得这话在外人面前说出来不妥,可她听着再仔细一想,还真觉得没错,也是魔怔了。 想想也是啊,这缘分是她与法牢酒的便也挡不住,当初十六岁时父皇便说过有意替她相看榜上有名的进士,当初这法牢酒在众人眼中可不就是才华超众,年轻有为,相貌端正的驸马好人选么?倒是后面自己糟了意外,这相看一事便暂被掲过。 当初自己要不出事,十六岁便嫁给了她会怎么样?没等她往下想呢,她便将这当初给打散了,要是自己没出意外,那若姐儿就不会有了。 这般乖巧可人的女儿,她还是想要的。转念又想起,自己五年从没间断派人彻查那事,竟是一点都没查出,那人究竟是谁? “公主殿下?可是有事?”春熙温声问了一句。 两人都见到了芃姬脸上的不快,法一开口的速度却是落人一步,她丢了个眼刀子过去,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认真瞧着芃姬。 见芃姬无声摇了摇头,法一起身挨着芃姬坐下,用手背探了探芃姬的额头,感觉没有发热,又瞧了瞧她的脸色,没有病色,便柔柔的问了一句:“殿下可是饿了?” 恰在这时,捡石头的几人回来了,法思齐用布抱着几块大石块,脑袋上还顶着一捆木棍,正听见她们族长说的话:“公主殿下饿了,那正好,我带了硬面,待这汤一热,便能煮熟了吃。” 竹香不解,“你这长随,又要作什么幺蛾子,我们马车里有鸡肉块和干蘑菇,自会煮了饱腹。”说着她去了一旁将手中几根柴火放下。 公主殿下乃千金之躯,怎能吃那些不知名的食物,再说,万一主子吃不惯那粗人吃的闹了肚子可怎么办? 法思齐将手中的石块放在地面上,用剑朝地上画了几个圈,众人也没看清她究竟事怎么做的,原本草地上的草便干净了一块,法思齐又不紧不慢的将石块怼出了简易灶来,“不吃拉倒,再说,现在我是长随,你可是小厮。”小厮是跑腿的,长随却是主子的心腹。 梅花倒是没忍住,向来一脸正经的她也笑了一声,她能言善辩的竹香妹妹啊,这是遇上天敌了啊。 竹香一口气被噎进了肚子里,不理法思齐,自顾生起火来。 芃姬见了也是没忍住笑了,全然忘了之前想起的不快。她这四大丫鬟里头啊,就这竹香娇俏活泼了些,有时候连她的话都是要顶上两句的。现下被这长随怼的吃了闷亏,真真是少见。 带出的人也少,法一便站起身拿了那些食材看了看,打算自己来掌厨。刘春熙与芃姬见了也坐不住,起身来看法一怎么做。 鸡块是用盐巴腌过的,香菇是晒干的,水是从驿站出来便绑在马车上水袋中的,边上还有些调料。 法思齐与法一可跟这些京州长大的人不一样,她们在族中,也是时常一大群人坐在院子里就地做饭,一边饮酒一边吃肉的。 见着就带了点这食材,法思齐立马自告奋勇的,说是要去找点新鲜的来,还让法一将火烧的旺旺的,香菇鸡汤赶紧熟了,待她带回新鲜的时可以立马下锅。 法一笑着应了。除刘春熙外几人对法思齐这长随对自家主人不像奴才的作风,倒似两个好兄弟一般,都是见怪不怪了。这法思齐对着芃姬都没半点奴才的样子,更别说驸马爷对着这长随也不像对一个奴才那般了。 特别是芃姬,她也猜到了,这法思齐应当就是法牢酒家族中一员。 香菇煮开了那香味飘散在小树林里,芃姬还真觉得自己饿了。她打量着法一的动作,那下菜搅拌撒调料的样子就不像是个新人,她想到这人曾经亲手做过鳕鱼汤给她喝,当日的另外几道菜味道也尚可,怕是这人从前在家中便是会下厨的一把好手。 她对法牢酒背后的那个家族,也是自己母妃的家族,更加好奇了。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家族能养出几个这样的人来。个个都是不拘小节的,洒脱得很。 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法一煮这鸡汤,竟也一点也不觉得无趣,待梅花与竹香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一边待着去后,芃姬还在看。待春熙站的久了觉得腿脚要麻了忍不住坐地上去了,芃姬依旧在看。 她看着在火边汗流不止的法一,下意识便从怀中掏出了手帕,上前帮她拭汗。 法一侧头就给了芃姬一个大大的笑脸,声音却是满满温柔的要溺死人,“谢谢殿下,殿下真好。” 剩余三人:……捂眼,没脸看。 秀恩爱能不能躲着点,这还有三个单身狗在呢。 哦,不对,再加上那不远处用手中野菜挡脸的法思齐,应当是四个人。 “大人,您可含蓄点吧。” 芃姬像是一语被喊醒,收回了帕子往后退了一步,“驸马辛苦了。” 法一瞪了那没眼力见的法思齐一眼,又转而笑眯眯的看着芃姬,“不辛苦,替殿下做吃食,臣一点都不累。” 法思齐已经走了过来,将她用绳子绑起的野菜递给法一:“大人,您还是先做好了填饱了肚皮再腻歪吧。” 芃姬脸一红,眼神望向别处,却正好见着了那在看好戏的春熙,这下不知道该把视线放哪儿了,干脆咳了两声缓解缓解自己的尴尬,便离那铁锅远了点。 法一瞪着法思齐:你是看不见我的殿下脸皮薄是吧,这就是你单身的原因。 她接过那绿油油的野菜,用力问了一句,“就这点本事?就弄了点小野菜?” 法思齐笑得两颗白亮亮的大门牙都露出来了,“哪儿能啊,大人瞧这儿。”说着法思齐从她腰后别着的白色袋子拿在手上,将收口绳子解开,露出里头的土黄色脑袋,正是一只闭着眼不动弹的野兔子。 竹香见了却是有兴趣的很,一想到刚才这人怼了自己,便转了话头,“哟,你这长随不会是将这小兔子残忍的杀害了吧?”她那一脸你是禽兽的表情看着法思齐。 她当然不是为这小兔子怜惜了,相反这种土黄色的兔子一般是野生的才有这毛色,肉质鲜美,炒出来的肉香味够她咽口水了,以前她跟着芃姬去狩猎时吃过,那滋味,啧啧。 但她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可不得出来刺刺这长随。 那法思齐却还是亮着她两颗大门牙,“哪儿能啊,我只是灌醉了她,这点残忍之事,还是得大人来。”说着她将野兔子递给法一。 法一赶忙看向芃姬,我不是,我没有,我很善良。 谁知芃姬现在正恼自己刚才不听话的手去给她擦汗了,哪儿还会再看她。 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法一就知道肯定是殿下误会自己,这个法思齐,当真是一点都不聪慧。 她将手中的野菜放置一旁的棉布上,用力的接过那兔子,咬牙切齿的说了句,“就是只兔子,够谁吃的。” 法思齐那两颗大白牙就没藏起来过,她又往后一摸,摸出一个竹编小篓,那小篓子好似刻意做的,还能里外收放。她将扁扁的竹篓子打开,“思齐知道大人现在忌口,只能吃点鱼肉,您看,我给您准备好了呢。” 她那一副要人夸的样子,当真是将法一气着了。 她想要竹香再出来泼泼凉水,却见那原本还气法思齐的竹香,现下竟然有一点佩服的看着法思齐,她只能转而去看梅花和春熙,结果梅花和春熙也一脸欣赏的表情,法一一口老气堵在胸口。 这些孤陋寡闻的,难道不知她仕女族族人天生便要满山找草找叶子酿酒,这些都是必会的小事情吗? 法一求救似的看向芃姬,奢望她的殿下能贴心的替她训训这个人,或是来给她缓缓尴尬也行。 却见,她的殿下,竟也一脸这个是人才的眼光看着法思齐。 法一脑子里就出现了一排小字:法牢酒,卒,享年二十一。 早知道殿下会用这般的目光注视,去找食的事就该自己去。 不行,她得找补回来,她又看了竹香一眼,突然转了语气,相当和善的开口,“思齐啊。” 法思齐一脸天真的诶了一声。 法一将那鱼拿过来,将手中的东西都放在地上的干净棉布上,手上开始将锅中的汤给盛进大碗里,“你家大人我,觉得你整日里风里来雨里去的也不容易,一把年纪了也没个着落,不然我去替你说说,将你跟这善良美丽的竹香姑娘定个亲事?” 法思齐拧着眉将自己的大白牙收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竹香一眼,又退了一大步,“大人,思齐知错了。” 刚还在心里对她有点改观的竹香顿时跳起来,她踱步到法思齐边上,手伸的贼快,一下便掐住了法思齐的耳朵,把法思齐痛的一个劲的跑,竹香就是不松手,手上的劲反而还大了,跟着她跑来跑去的。 直到跑出了几人的视线,还都能听见竹香在喊着,“你这癞蛤/蟆还敢嫌弃我。” 法一这才一脸得意的去将装水的几个水袋都拿过来,开始处理鱼。那鱼是事先杀好的,应当是法思齐在河边冲过了,倒也不血腥。 只是那法思齐是真杀不了兔子,便完整的给抱回来了,法一便想着不要芃姬见着这血腥的样子,更何况自己在芃姬面前动手杀兔子,扒皮剁肉……这也太有损形象了,她便将那兔子提起,递给梅花。 “这么个活物,我是真不忍心啊,要不,梅花姑娘,就有劳你……”法一话不说满,梅花也知晓她的意思,直接大大方方的接过兔子。 “奴才这便去河边处理好。” 法一倒是欣赏的看了一眼这梅花,几人为了掩人耳目都是带着假身份的,可只有她是这般快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的。 那刘春熙在芃姬与法一的身上来回看了几眼,便起身主动说着:“我来帮帮梅花姑娘吧。” 法一听了,心下果然,除了这梅花,还真是没有谁是进入了新身份的。按照新身份来说,这梅花现在是小厮打扮,怎还能喊姑娘呢? 待这两人不见了身影,法一便将鱼反复清洗起来,她见终于只剩下二人了,便对着那不看她的芃姬说了声:“弟弟,哥哥我出汗了,替哥哥擦擦汗。” 芃姬:…… 她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法一,一字一句的问:“驸马刚才喊本宫什么?”弟弟?是她听见的这样吗? 法一手下摆弄鱼的动作慢下来,视线一动不动紧紧盯在芃姬的脸上,“弟弟啊,殿下忘了,咱们现在是去探亲的兄弟,可不能穿帮了。” 芃姬一愣,还真是,也不知道梅花是怎么定的身份。 她因着几位王爷向来是对兄长二字不太有好感,这要她喊一声兄长,还真有些喊不出。 她干脆不为难自己,转了视线不打算理这人,她可不能老是陪着这人闹。 可法一岂是那等好说话的人,她见芃姬不理自己,偏是要逗逗她,“二弟,兄长我受了伤,要是汗流到伤口处,怕是要加重的。”她就不信,她就半点不心疼自己。虽然那伤的痛感对她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能借个话柄,何乐不为呢。 芃姬这才记起,这人身上还伤着,这一路也不见她喊个痛还以为好的差不多了呢,她起身走到法一边上,“本宫总也不能替你擦身上的汗,要是痛了便过去坐着,待竹香回来了,让她试试。” 法一便低下头,还有些羞的说:“殿下要是愿意,也是可以的。” 待芃姬反应过来这人指的是替她擦身子时,她脸一下红了起来,嗔道:“不许在外头胡闹。” 法一这下脑袋低的更下了,“殿下是说,在里头便可以?” “法牢酒。”芃姬羞恼的喊了句。 这下法一满足了,能听到这般的语气,她抬起头,看见红了脸的芃姬,不忍心再逗她,“好了好了,臣不说了,那殿下再替臣擦擦汗可好?” 她带着讨好的语气问,额上确实是又热出了不少汗。 许是两人现下的气氛好极了,芃姬便也掏出帕子,替法一擦了一下,帕子刚擦完一边额头,便听见法思齐的求饶声传回来,惊的芃姬一下便收回了帕子,坐回了原位,假装着在看另一端的小树。 法一瞪着那终于摆脱了竹香的法思齐,像是要将她瞪出个洞来。 偏生那人还敢咧着嘴笑眯眯的喊她,法一深呼吸面带笑容,艰难的朝着法思齐露了个难看的笑容,便抓紧开始炒菜。 再气也不能饿着她的殿下,哼,这笔账往后再算。 第39章 掌厨这个东西,只要前期东西都准备好了,火烧的旺旺的,那就是三两下的功夫就出锅了。 香菇鸡汤、爆炒兔子肉、香煎鱼、清炒野青菜,在下了一把法思齐带来的硬面,草地上一方小小的木几面上就摆放着这几个菜。 荒郊野外,也就没什么主仆不同桌的规矩了,芃姬准了大家一块吃。 芃姬是吃过法一下厨做的菜,味道很好,比之宫中的御厨也怕是只差了点卖相精致。更何况在这靠树遮阳的条件下,还能吃上这些,已是相当难得了。 毕竟没有谁会出远门的时候带上一个厨子,以往都是竹香用点干货泡发了再煮汤,即便是有食材,竹香的手艺也是平平。 “大人的手艺还是这么好。”法思齐享受的吃了一筷子面条,感叹了句。 要说最为惊叹的还是刘春熙,她对于靠着科举起家的廷尉,以往都只是听从京州路过僻州的同僚说起过,无非就是判案如神,手段狠厉,不苟言笑,是把硬骨头之类的。 可是现在,她是真改观了,哪怕已经坐上高位,还愿意亲自下厨煮汤,总归是个温柔的人。 殿下无论大业成不成,有个外面狠厉,内里温柔的人总归不是坏事。 她怕的是,这个人会不会就此成为殿下的软肋,又或者这个人心中究竟有没有完全的将殿下驾临一切之上。 之前她问芃姬为何不能选法一作为心中的人选,便是在试探。 她是芃姬为数不多称得上有些交情的人,同样,芃姬也是她的为数不多,她将自己一家子的荣辱性命放在了芃姬手上。 她是决计要保证进一步大成,退一步也该安全无虞。 如若殿下真的看重她,而法一也同样愿意将一切交给殿下,那便是她最想要看到的。 刘春熙也矛盾的很,她想要芃姬幸福,又不敢去冒险。 但是现在,她喝了一碗法一煮的鸡汤,她愿意给法一一个机会。 “驸马爷的手艺,下官真是三生有幸,竟能亲口尝到。这口鸡汤,简直打翻了下官前二十年喝过的汤。” 竹香与梅花也妥妥点头,她们驸马爷的手艺真是太好了。这鸡汤好喝,这兔子肉好吃,要是驸马爷不天天跟殿下作妖的话,那简直就是完美。 芃姬瞧着这几人,尤其是连刘春熙,都捧了法一,那她要不要也说上几句? 她还没下决定呢,就听见那正主说了句,“只要殿下爱吃就行。” 其余四人:……我的耳朵聋了,我听不见,这个人在说什么。 好了芃姬不打算夸她了,怕现在给她夸的上了天,没有了本性,到了泉州狠厉的廷尉回不来,就靠这弱驸马查案,怕是天晋史上又得多一个冤案。 没有得到回应,法一倒是丝毫不觉,只因她看的真真的,殿下的筷子就没停下来过,用膳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一点点。 这就是最好的褒奖,她也只想殿下能多吃一点,还有她的若姐儿。 “诶。”法一突然叹了口气。 几人都看向她,只法思齐问出了声,“大人怎的了?” “我想我的乖乖女了,我的若姐儿啊,也不知有没有多吃点肉。” 竹香与梅花均是一愣,心里五味杂陈的,这话真是又糙又真。 若小姐固然乖巧,可驸马爷毕竟是继父,平日里能不苛责便是正常了,可驸马爷却是爱护有加,比之许多在家中不苟言笑的亲父亲都要好上许多,现下出门办差事,都惦记着小主子有没有吃好。 府中有十八个厨子候着,还有嬷嬷的精心看顾,能不好吗?可这也是说明了,她们的驸马爷是真的把小主子当成女儿在疼啊。 芃姬亦是未曾想到,驸马竟还在惦记若姐儿,想起这一大一小平日里比与自己都要亲近许多,她倒是有些能懂得了。驸马是个心细的,对孩子也是真心对待,倒是自己这个亲母,失责了。 “待事情都办好后,可带着若姐儿去近州游湖,也让若姐儿出门见见外面的风光。”芃姬说着。 法一又一脸阳光了,那总归是她们的一家三人之游了。 几人用完午饭便继续赶路,马不停歇的总算是在傍晚到达了烨县。 烨县离京州只六七十里路,又是通往素称鱼米之乡的灌州的必经之地,是以这个县的人口与经济都比隔壁的白县要好上许多。 就说几人现下正要落榻的丰源客栈,便是全国各地,凡是经济繁盛的地方都有的分店。 几人在客栈大堂先坐着,梅花上前去与掌柜交涉。 那掌柜的长得就挺富有的,那圆滚滚的大肚子,也不知整日里塞进了多少油水。“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他问着梅花却还要打量那几位公子,个个看起来都是贵人样。 梅花压着嗓子,“正是要住店,劳烦掌柜的给开四间上房,记住了,要你们店里最好的。”梅花掏出一定银锭子。 那掌柜的原本被肉挤成的眯眯眼都睁开了,他拿着银锭子,也不管脏不脏就放到牙边咬了一下,又在手里掂了掂分量,嘴就合不拢了,“几位贵客请上楼,可是确定要四间?您这银子可是再开一间也够了。”可不是够了么,那锭银子少说也有十两,就他这双掂银子的手,错不了。 更何况他瞧着都是成年的男子,挤在一处也不舒服,几位又不是缺钱的主,左右房间空的很,不如多讨点贵人的喜欢,指不定还能扔给他银锭子。 原本就起身要跟着掌柜的上楼,几人都听见了这话,除了法一倒也没别人有说法。 “掌柜的,我们就要四间房,赶紧的吧。”法一对着别人可不是那副爱笑的脸。 那掌柜的也不是个笨的,贵客都开口了他也就哈腰点着头了,踏上楼梯前,他将那圆滚滚脑袋往后一转,对着那站在一旁发呆的小二喊了声,“顺子,你可警醒着,我先送客人上楼。” 那顺子软哒哒的回了句,“知道啦。”这铁公鸡一样的掌柜,只要是穿着锦衣进门的客人便不让自己接待,还说什么怕自己不懂规矩惹了贵客的不快。切,狗屁规矩,还不是怕老子去得了赏钱。 果然,不一会就看见那铁公鸡捏着颗碎银子下来了。 这丰源客栈不愧是大店,就看这房间里宽床宽榻的,那桌上还摆着一小罐茶叶供客人使用,也不是普通小店能有的大方。 四间房,自然是法一与芃姬一间,是以刚才也就法一对掌柜的提议有意见。 芃姬却是没甚意见的,一个人住她自在,与法一同住,她也习惯。 终于只剩下二人世界了,法一开心的走到床边倒进那柔软的棉被中。往左边滚了一圈,又往右边滚了一圈。 “驸马这是颠着了?”芃姬坐在桌边,无奈看着床上闹腾的人。 法一却是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一个鲤鱼打挺就赶紧下了地,“殿下,臣突然想起有些事要找思齐,先出去一下。” 还不等芃姬应了,她就跑出去了,临了还不忘替里头的人把门轻轻关上。 芃姬却是越来越无奈了,她自己也意识到了,她对这个人的无礼已经越来越不在意了,有时候反而会觉得无奈之外有些欣喜。 她也看出来了,这人在自己面前与在别个面前,是不一样的。在外人面前,她是不苟言笑手段狠辣的廷尉,在自己面前,却是时而柔弱委屈时而活泼可爱。这般的差别待遇,她心里却是满意的很。 芃姬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张床,她想着刚才法一的表情,真有那么舒服?打两个滚很有趣吗? 驸马说是有事要谈,怕是一时也不会回房,那她去试试,又何妨? 芃姬走向床边,只除了鞋子上了床,也躺在了棉被上方,感受了一下,好似真挺舒服。她又试着向法一那般,慢慢打了两个滚。 嗯,骨头都在放松的感觉,舒服。 她正享受着呢,就听见有人敲门,她赶紧起身将鞋穿上,生怕有人见着她这副模样。 刚才真是鬼迷心窍了,她堂堂公主,竟然像稚儿一般,做出那等行为。 外头的人听着没动静,便出了声,“少爷,楼下饭菜已备好,您是下楼去吃,还是给您端上来?” 芃姬从房间中的镜中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几根发丝,便开了房门,“下楼吧。” 门外正是竹香,说话间梅花与刘春熙也过来了。 春熙的双眼不经意的往后面的房间里探了探,而后随意问了一句:“大表哥可是还未准备好?” 芃姬一听这称呼,心里真是怎么别扭怎么来,她默默的看了一眼给几人定身份的梅花。 梅花:…… 为了避免意外,芃姬还是憋出了一句,“兄长去找她的长随谈事了,先下楼吧。” 竹香可不能让自己主子等,虽说是在外头,可殿下就是殿下,除了殿下的长辈,怎还能等别人呢。“二少年,奴才这就去告知大少爷一声。” 芃姬点头准了,便走在前头下楼。 那掌柜的原本还在训那小二,见几位贵客下来,立马就换了副嘴脸,那变换,比之六月的天有过之无不及啊。 “几位跟我来,雅间儿已经准备好了。” 已经是过了晚饭时间,大堂里只坐着几个熙熙攘攘的男子在喝着酒,见突然有这么个天人之姿的男人出现,也是惊了一下,在见着了身后跟着的人后,几人更是对视了一眼。 一个个的都穿着不俗,还都长得这么秀气,在他们眼里看着就是囊中满是金银的肥羊。 就等着他们去宰呢。 芃姬几人却是眼中无甚杂人,去了雅间,没一会竹香也来了,身后跟着法思齐。 刘春熙看就两人进来,好奇问:“大表哥人呢?” 法思齐摸了摸脑袋,一脸懵的回:“大少爷不是跟二少爷一个房间吗?没一起下来?” 芃姬顿时拧眉,这是何意? “思齐,你是说驸。”她将差点要脱口而出的话给截住,换了个词,“兄长没去找你?” 法思齐摇脑袋,“没有啊,我就在房间里头,一步都没离开过,没人找过我啊。” 梅花起身,“二少爷,可要奴才去?”她未将话说全,可在座也都能懂,去喊暗卫出来问问,怕驸马爷出事。 可谁知芃姬却暗着脸,说了句不必。又让人直接上菜,家里的大少爷可能是贪玩迷路了,就不等了。 迷不迷路她不晓得,可她晓得,法牢酒骗了她。法思齐的房间与二人的就隔着中间一间房,能出个啥事。 法思齐想起以前族长一去采叶便是好几天,有时候就是找不着方向了。 她相当认可芃姬的话坐下了,还拉着竹香也一起坐。 法思齐心里头没什么高低贵贱的等级观念,她就知道等菜上了再慢吞吞的,凉了就不好吃了。这里头除了法思齐,怕是没人未察觉到芃姬脸色变了吧。 第40章 客栈的客房中,竹香正伺候芃姬沐浴,出门在外没有府中那般大的浴池可用,但好在还带了梅花膏油,主子最爱的便是用加了梅花的香皂子沐浴了。 主子心情好了,许是就不会为难那不知在作何妖的驸马爷了。 法一回到客栈的时候,正好是亥时,她足足不见人影一个时辰。 芃姬闭着双眼,任由竹香在她身上清洗,耳中听着外头的敲门声及那人的喊声。 “殿下,臣回来了。”法一的声音上扬着,带着点急喘和兴奋。 芃姬未睁眼也没出声,竹香在心里默默对法一说了句“驸马爷,您就感谢我吧”。 “殿下,咱们这趟是藏起行踪的,定要避免高调,这驸马爷在外头喊着,奴婢怕引来有心之人。” 芃姬这才睁眼,还是发了话,“如此,你便去开了门吧。夜也深了,你便也下去歇着吧,明日还得赶路。” 竹香应着退下,到了门口将门一打开,见着那驸马爷灰头土脸的,脸上的汗都滴下来了,要不是这张脸还能入眼,她真是想后退两步离得远远的。 “驸马爷,您进去可小心着点儿。” 法一见着竹香的背影,进了房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啥呀? 一入房间,诶?桌上无人,床上无人。 法一试探着喊了一声,“殿下,您在哪儿呢?”她想了想又说道:“您是不是要与臣玩捉迷藏啊?” 芃姬:……咳咳咳,发出两声压嗓子的声音,示意自己从未想过要与你这厮玩劳什子的捉迷藏。 听见这声音,法一这才见着那床后边还有乾坤,她慢慢走了过去,待快看见一屏风后,她盯着那往上冒的白烟,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殿下,臣可过来吗?” 许久没得到回答,法一正要往外走,便听见,“过来吧。” 她确定了一声,“我真的过来了?” 里头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法一这才安心下来,转而又开心起来。她知道里头的人在干嘛,这时候自己过去就能见着一副美人沐浴图。 她慢慢过了屏风,却愣在原地,动弹不了。 殿下原来已经披上了衣服啊!怪不得愿意让自己进来,好生失落,她的美人沐浴图啊。 她只得尴尬的笑了两声,“殿下,您洗好了呀?” 芃姬见她额上的汗,拧眉,“驸马以为呢?” “嘿嘿,臣以为,自然也是以为洗好的。”才怪。 芃姬倒是没立时发作她骗自己的事儿,见她身上又是灰尘又是汗的,“驸马也赶紧洗洗吧,水应是还热着。” 说完芃姬便出了屏风,法一站在原处 ,笑的傻兮兮的,她盯着浴桶里的水,三两下除了衣物,跳进桶中。 那浓郁的梅花香味一下便让她忘了刚才没见着美人沐浴图的可惜,她并非天生爱梅花香味,全是因着她喜上了芃姬,便也喜上了她身上常散发的香味。 赶了一天路,又在火边待过,法一连着头发也洗了个干净,待她拿着帕子绞干了头发,这才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事。 刚才太兴奋,忘了去拿干净的衣物了。 她瞧了一眼那一旁的脏衣服,想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便嫌弃的放弃。 唯一的办法便是求助于殿下了,她先拿搓澡帕子掩耳盗铃般的遮了点,才喊了一声,“殿下,还在吗?” 芃姬正半靠在床榻上翻书,“何事?” “臣忘拿衣物了,可劳烦殿下帮帮忙?” 她站着等了一会儿,才听着有动静,赶紧背过身去。 芃姬抱着衣物过来时,见着的就是一副完美的美人出浴图,美人的蝴蝶谷微微凸起,腰细看起来却不软,白嫩嫩的皮肤……芃姬下意识咽了口水。 动静太大,咕噜一声,在两人之间炸开。 芃姬自己个就脸红了,更别说那一脸不可置信转头的法一。 她身子扭着还是朝另一头,脑袋却对着芃姬,感觉到有风吹在自己身上,有些弱弱的说了一句,“殿下将衣物放那儿吧。”她指了边上的竹筐一下。 芃姬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视线往别的地方扫去,朝着那框子走了两步,将衣物放下,突然,她看见了什么? 那两桶冒着丝丝热气的水,竟然还在?她又略过法一看向那浴桶里,“驸马,是,是怎么洗的澡?” 法一见芃姬还不走,便背对着芃姬小步小步往竹筐挪动,嘴里随意回着话:“自是就往常那般洗的。” 芃姬只盯着浴桶,艰难的问了一句,“驸马不知,这儿有两桶热水吗?” 法一刚拿到干净的衣服,抱在胸前,听了这话下意识就看向芃姬,便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她的脸连着耳根都红透了,她又误解了殿下。 只见殿下一脸羞恼的出了屏风后,连个多余表情都没留给她。 芃姬直直的跑回床上,掀了被子盖上,又一下撩开,她说不清自己现在是生气还是什么情绪。 总之她就是觉得心里有些别扭,那人竟然用了自己的洗澡水,那是自己用过的啊。两人共用一桶水,这与肌肤之亲又有何异? 这个法牢酒,真是个没正经的。 但她却没想过要罚她,芃姬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有些发蒙。 这般对自己无礼的人,竟然不打她的板子吗?这不是我堂堂殿下的作风啊。 可是一想,两人原本就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更何况自己对她也是有好感的,那有肌肤之亲该也是常事才是。 不不不,得了自己的同意那便没什么,这般私自与自己亲热,便是不行。 可是也许她只是没看见那两桶水而已,所谓不知者无罪呀,要是就这般打了她的板子,倒显得自己小气了。 罢了罢了,就原谅她这次吧。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她撑着身子起来,又是半靠在床上,手中拿着那本书,酝酿着情绪,想着待会该如何让她说实话。 没多久,法一倒是红着脸别别扭扭的出来了,她见芃姬已经上了床榻,拿着小瓶的手一僵。 终是大着胆子往床边走去,小声的试探,“殿下,臣的伤口好像被水给浸开了,能劳烦殿下给上点药吗?”她将手中的小瓶递过去,心里期待着她接过去。 她不是不能自己上药,之前伤口还是新的时她便自己上的,怕芃姬见着那血腥的伤口害怕。但她真的很想让芃姬碰碰她,就碰碰伤口也行,能亲近一点是一点。 她怎么将伤口给忘了,竟然就那般让她碰水了。芃姬将书扔至一旁,接过拿瓶药起身往里坐了一点,“坐下。” 法一听话的坐在床沿边,还通红的脸笑的一点都不含蓄,她只穿了白色里衣,此时却是一掀,将伤处露出来。 伤口是被划伤的,并不深,但在光滑一片的肌肤中间,却有一道并不小的深色疤痕,那疤痕此时还开裂了往外透着些水。看着已经不恐怖了,只是丑了些。 芃姬抿了抿唇,将手中的瓶子打开,用指腹刮了一点里头的白色药膏,慢慢擦在那道伤口上,她先是认真盯着那道伤痕,抹着抹着便抬了眼,见法一还是笑的跟个傻子一样,柔声问了句,“疼吗?”她的声音好似是在用沙哑的气声说话,让整个房间都变得暧昧起来。 法一咽了把口水,不经意的舔了舔唇,“疼。” 芃姬见她顶着张笑脸说疼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那便忍一忍,不可再这般浸在水。”中了。 最后还有两字芃姬未说完,便感觉到自己脸颊上有一个轻轻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万物复苏的春天,稍纵即逝。感觉很奇妙,却一下就没了。 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一下。 她盯着那张笑意满满的脸,倒不觉得她笑的傻了,披着头发又笑的这般可爱,真是个俏女子。 芃姬此刻却是要怀疑自己果真是天性喜爱女子的,以往她对男女之情夫妻之爱并不有多大的幻想,遇着法一有了好感她也是觉得只是因着毕竟两人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整日里待在一起,有了好感也是自然。 但现下想来,当日她怀疑这人是那乘人之危之徒去问罪她的时候,见着她在戏水便觉得这女子可爱的紧。她像是哪里开窍了般明白过来,她怕是本来就喜爱女子的,与这法牢酒一样。 鬼使神差的,她往前仰着脑袋,用自己的碰上那人的唇,像当年宫中嬷嬷送来春册子上的画面一样,双唇紧紧贴在一起。 但到底是没有多少经验,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法一却是脑子一片空白,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腹部那隐隐的痛意都在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殿下真的吻了她,直接的,重重的吻着她。 她闭上眼,等待暴风雨来临。 期待着芃姬如一头狼一般向自己扑来,脑袋里赶紧回想山上学到的东西,又想了想与芃姬的初次,想找出一些该注意的地方。 可她等了许久,久到她呼吸都有些急促,还不见芃姬的狂风骤雨,那软软的唇还是压着自己,没有咬自己,也没有舔自己。 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着,该不该催催殿下呢? 想着,她还是稍微退出了一点点,软糯的催了一声,“殿,殿下,您倒是动动啊。” 说完她又赶紧回到原位,用自己的贴住那唇,好似刚才只是刮了一阵风,她并未离开过一般。 静静的继续等待狂风骤雨。 芃姬却是一下没反应过来,动一动?怎么动?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法一的伤口上,怕是自己碰疼了她? 她试着将手拿开,然后睁着眼看法一是不是这个意思,却只见她闭着双眼。 她拿不准主意,其实她是有些怀疑法一是让她松开唇,可她贪恋这份美好新鲜的感觉,不愿意往这想。 待她看着法一慢慢的皱起眉,她最终还是打算将其松开。 还不等她将这打算付诸行动呢,对方却是先退开了一点,又是那软糯挠心的声音,“殿下,您动动嘴唇呀。”说完又赶紧帖上。 法一不是自己不会,但她却更喜欢芃姬主动亲热她的感觉。 芃姬脑子中浮现那春册子上,不仅有唇贴唇的画,还有咬着另一人唇的画面,她想着驸马该是这意思才对。 她慢慢往下挪动自己的唇,直到自己的双唇含住了那人的下唇,她的舌尖只碰到了一点点那下唇,却像是尝到了一点点甜头一般,使劲用舌尖舔了一下,胸腔不自主的颤动,她终于找到了乐趣,就那般先是舔了个够,又咬了了够。 法一:……只觉下唇已麻。 第41章 芃姬喘着粗气睁着两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法一,从她的眼看到她的唇。 “好像肿了。”芃姬的气息还没平缓下来,见着这红肿的下唇,知晓是自己的杰作,还有些愧意。 法一却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发麻的下唇,确实有点痛,却又痛的爽,她伸出舌尖扫了一下下唇,“明儿就消了,倒是殿下,该是要学着呼吸才是。”她毫不怀疑,如果刚才芃姬会呼吸的话,是不会松开自己的。 只要多亲热一会,唇麻不麻肿不肿的,都是小事情。 芃姬倒是实诚,“刚才就顾着尝尝什么味儿了,倒是忘了要呼吸,何况嘴贴着,呼吸起来确是困难。”她刚才就是因着快要窒息才会松开法一的唇,那感觉她第一次体验,原本是怎么也不够的。 这般想着她觉得自己呼吸又匀称起来了,她已经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再来一次?刚才总觉还有许多没有做的。 但是现下两人已经说起话来了,好似这般直接也不大自然。 法一却像是在教学生一般,将她在山上学到的东西说给芃姬听,“殿下下次可以试试脑袋转着来,这样可便于换气。”说着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哎呀,就是次数多了就自然而然会了。” 芃姬向来是会抓重点的,“驸马的次数很多?”说起来也是,刚才自己气喘吁吁的,这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 要说起此事的次数经验等,法一倒还是真是有,只是也不多就是了。“臣从未与殿下之外的人做过此等事。”法一又加了一句,“臣保证。” 经验确是有,却不是旁人,就是殿下你啊,可惜的是,殿下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法一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日将引长老给她傍身的清除丹喂给了芃姬,不然,她该是还记得自己的。 当日她听到有动静,便斥了一声“给本宫滚出去”,但是见到自己真容后,分明也是不厌自己的,不然也不会主动要她的帮忙了。 罢了罢了,要是当日没清除她两个时辰的记忆,哪里能娶得到这人,怕是脑袋都保不住了。当时皇帝想让她嫁的可不是自己,想要求娶她的人也不止一家两家。 何况如今日这般局势,该是两人最好的了。 芃姬原本还在纠结的心因这一句话散去,她并不喜欢这人还与别个做过此等事,哪怕是以前过去的事,她也不喜。“驸马往后在本宫面前还是勿要再自称臣了,父皇听着了,怕是要以为本宫苛待你了。”父皇什么的只是个借口,分明是觉得她老是自称臣,与自己疏远的很。 “那牢酒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法一总觉得下唇麻麻的,又开始痒痒的,很想芃姬再亲近亲近自己。刚才殿下好似也只是吻了自己的下唇,还有许多事未做呢。 但她却觉得开心,她知道这是因为殿下并不熟稔此事的原因,殿下不会换气,也不知该如何吻自己,那般青涩,除了能说明这是她第一次吻人之外,也没别的了。 两人之间突的沉默起来,一个唇麻麻的还想让另一人对她再来一次,另一人觉得自己呼吸恢复正常了还想再试试刚才的事,可又碍于此时气氛散去不少,怕有些突兀,便不言语想等着对方再说点什么。 一人坐在床榻中间,一人坐在床沿边上,还有一人的衣摆不甚整齐,两人又是四目相对,在一安静下来,房间里很快便又变得暧昧起来。 也不知是谁先靠近的,两人终究是贴在一块了。 这回法一便试着先动作,带动着芃姬,两人的唇碾磨在一起,她勾出自己的舌尖去引着芃姬的与她缠在一块。 芃姬只觉自己又要呼吸不上来了,可她还是死顶着不松开。 “笃笃笃。”此时却传来了三声敲门声。 搅得两人不得不松开,芃姬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看法一,松开了后便只将视线低着看对方撩起的下摆。 法一却是看了好一会此时的芃姬,双唇红红的,上边还冒着水光,像是刚刚偷吃了却忘了擦嘴似的,她咽了把口水。 咕噜一声,让芃姬的脸红透了。 她有些羞恼的轻轻推了一下法一的肩,“有人敲门,驸马还不去看看是何事。” 法一抓住那只手,握在自己手心里,法一的手并不宽大,便用上了两只手将芃姬的那一只给完完整整的握在自己的双手中。“殿下还是未学着换气,牢酒会教殿下的。”她的双眼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给看进心里头去,直直的看着她,声音带着些轻微气声温柔甜腻的很。 门外又想起三声敲门声。 原本沉浸在法一的话里,芃姬这下清醒过来,抽出自己的手,又推着法一去开门。 后者就笑着,“牢酒这就去。”说着她快速俯身在芃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下了床榻。 她将床帘打下,又替自己整理了衣服,向后看了床一眼才走向门口。 见着门口的小二递上来的东西,法一这才一拍脑袋,将重要的事给忘了。她将东西接过,本想拿点银子赏给小二,发现自己身上未带银两,便让她去隔壁的隔壁间要赏银去了。 那终于找着机会得赏银的小二欢欢喜喜的去了。 法一锁上门转身回去,就见着床帘已经拉开,芃姬正在床架子旁的盆中净手,她便捧着怀里的东西过去。 “殿下,您尝尝。”她像是献宝似的,将手中冒着热气散着浓厚香味的薄饼递上。 刚擦干净手的芃姬盯着那冒着热气的东西有些发怔,那香味她闻见了,是烧饼的香味,只是比以前吃过的香味要浓一点。 以前未出宫开府时要吃外头的东西都得派人先去外头买来,再回御膳房加热,由着试膳宫女试完了才能到自己口中,且也不是每一次送来的吃食都得她的心意。烧饼她倒是爱吃。 “这是掌柜的送来的?” 法一却是摇摇头,“这是牢酒去买来的,此前殿下不是对着各城美食有些兴趣么,牢酒便去打听了一下,这烨县烧饼便是这儿最有名的吃食。” 对各城美食有兴趣……芃姬仔细想了下,才想起是何时。那不明明是这人爱吃么,怎的就成了自己想吃了。不过她也不是会拒绝吃食的人,有好吃摆自己跟前,难不成还推出去不成。再说这香味确实让她有些馋了。 何况她说是她亲自去买来的。等等,她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一件事,明明这人回来前自己还气的很,气这人骗了自己,说是去找长随交代事情,结果却是不见了踪影。 现下看来,难不成她是去替自己买吃食去了? “驸马去了何处买这烧饼?”芃姬想着自己还是问个清楚的好。 其实她已经隐隐觉得自己貌似冤枉了她。 问起这个法一就一把辛酸泪,“殿下不知,牢酒买这东西可是一波三折啊。”她轻叹气,“牢酒先问了掌柜的哪家店的烨县烧饼最有名最正宗,那掌柜的告诉我东城的福记最为正宗,店已开了二十几年,但凡是外地客来这儿啊都会去那一家买,只是咱们这客栈是在西城,离那店有些距离。” 她说着有些累,便拉着芃姬坐在桌前说起来,“我便想着以我的脚程就是半个时辰也够了,我便去了。” 芃姬想了想,自己没记错时辰,便问:“驸马好似并未半个时辰归来呢。” “那可不是吗,要不我怎么说是一波三折呢。我是一路问路过去的,结果那东城有好几家福记,偏偏也是我运气不佳,跑到最后一家看着那排队的人才晓得找对了。” “那前边的那几家驸马又怎知不是正宗的那家呢?”芃姬想着她回来时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而自己还在心里怪她。 芃姬只觉自己胸怀小的很。 “我哪儿能知道,自是前边那几家也买了两个,到最后发现自己买错了便将那些给了路边的乞儿了。这才带回这香气浓郁的烨县烧饼啊。殿下赶紧尝尝。” 法一说完便将烧饼递给芃姬,又想起重要的事将其收回,跑到包裹那边从中拿出了银针,待确认无误后才给芃姬。 她这做法芃姬接过烧饼时却有些心里不是滋味,“本宫信驸马不会害本宫,驸马勿要这般了。” 法一却是想了一下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牢酒自是不会伤害殿下,可这吃食经了别个手,牢酒却是不敢轻易信别个的。” 芃姬这才打算吃起来,还没吃进嘴里呢,就听见一阵咕噜咕噜声,芃姬看向那发出声音的人,“驸马可是还未用膳?”是了,刚才自己并未等她,是先用完了晚膳的,后来她一回来便回了房,哪里得空去用晚膳。 自己不仅冤枉了她,还不给她饭吃,自己可真是心眼小的很,明明她是为了替自己买吃食去了。一丝丝愧疚之心滋在心头。幸好,她不知自己冤枉了她。 不管如何,她未用上晚膳都是因自己而起,那自己就得负责。何况饿坏了她,自己也不忍心。 芃姬将两个薄饼递回去,“驸马饿了,便将这吃了吧。”要是在府中还有厨子候着,这种客栈里大晚上的,哪里还会有厨子在。即便找人做来也是要费不少时辰。 法一却是笑的没心没肺,“牢酒不饿,殿下吃。” 只要看着芃姬这般心疼自己,她便不饿了,饿了也能忍得住。 她这话一完,肚子又咕噜咕噜响起。 法一:…… 她有些不好意思,打脸来的太快,“就是,牢酒的意思是,这是牢酒替殿下买来的,就得殿下吃。” 芃姬想了想,便拿起那两张饼,分别在上头咬了两个小口子,而后又递给法一,“驸马的心意本宫已经收了,只是晚膳本就用的过多,现下只能以这一口代了。剩余的便请驸马吃了吧,总不能驸马辛苦买回的,没的要浪费了。” 法一看着那两个小口,一把接过,笑眯眯的,“那牢酒就吃,殿下吃过的,牢酒吃起来就更不饿了。” 芃姬听了真是羞得很,她现在觉得,这传言是不可信的,当初法一在外都被人称作煞神,可现下瞧瞧,多羞人的话都能从这人嘴里出来。 好在她就在自己跟前这般,想想要是她在任何人面前都这般,可还得了。 当初父皇有意替她议亲的齐王府世子齐世郎、国弓将军府赵志才、晋永侯世子罗政行,这三人人人都是世人眼中的好儿郎,个个家世出众,身份不俗,能文能武。可后来怎么着了,又有哪一个是干干净净会表露真面目的。 更遑论有哪一个会亲自去找一家吃食店,哪怕是一波三折也要买回来哄自己。 她芃姬就是不喜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好公子的人,她就喜欢在外人面前是让人闻风丧胆的煞神廷尉,在她跟前却是个会说情话逗人的真性情。 她又想起,在公主府的那一晚,她满府喊着“法牢酒喜欢芃姬”,那般直白,当初觉得这人是在哄骗自己,现在看来却是满腔真诚。 第42章 吃了个烧饼清醒了,两人便不好意思再那般直白卿卿我我了,法一与芃姬簌过口后便歇下了。七月的天,两人只盖着一床薄被,虽是没有更加亲近点,法一却还是心满意足的握着芃姬的手睡下了。 两人睡的昏昏沉沉的,全然没感觉到后半夜的动静,待一睁眼,便是半上午了。 好巧不巧的,两人前后睁了眼,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有些迷茫的眼神。 “殿下,我们是不是睡过头了?”明明昨夜里睡的也不晚,怎的一睁眼天好似就是大亮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芃姬也有些不明就里,但好在她常年冷静惯了,感觉到温度不似清晨那般低,便明白了,“许是起得晚了,也无事,便晚点出发吧,” 门口的人听着里头有了动静,便敲响了房门,“少爷,可是要起身?” “进来伺候。” 两人下了床榻,法一自己个拿着衣物去后头屏风了。 竹香与梅花两人端着洗漱用水进房,两人皆是低垂着眼,生怕见着不该见的。 虽说两人从未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但驸马爷毕竟是男子,她们是万不敢在房中多看的。这也是各宅中的禁忌,别的府中多少正妻的丫鬟被抬了做妾室的。 芃姬漱完了口,法一才穿着整齐的从后头出来,两个丫鬟见状也松了口气。 “现在是何时了?”芃姬觉得有些奇怪,往常她并不如此嗜睡的。 竹香与梅花两人对视一眼,赶紧跪下,“请殿下责罚,昨日里有刺客往各房中吹迷烟,奴婢们竟毫无察觉。” 法一正在擦脸,听着这话,有些不可思议,“昨日有人进来这屋子?竟这般毫无察觉?” 其实她说的是自己,可这话在两个丫鬟耳中听来,便是在责怪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两人齐声回道:“是奴婢们失职。” 法一擦完脸,摆摆手,豪迈的很,“这与你二人有何关系,连我自己个都毫无察觉。对了,那可有人受伤?” 芃姬也是认可的,她并非是那等不分对错乱罚的人,“你二人起身吧,将事情说清楚。” 说着她便坐在梳妆台前,将那些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上边,竹香便赶紧过去替主子梳发上妆,梅花便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是昨夜下半夜时,她们两人被暗卫用水泼醒,才知晓有了刺客在几个房间里吹了迷烟,一开始那几人进的房间便是梅花竹香二人的,几人好似是求财的,翻了包裹只拿银两和值钱的,后未来得及去下一个房间便被几个暗卫抓住了。 因着查过发现是不太重的迷烟,约莫着睡一晚醒来便是无碍,就没有将两位主子喊醒。 梅花说完又有些疑惑的加了一句:“有一个地方倒是奇怪,暗卫在两人的身上搜到了一叠银票,足足有三千两。而今早奴婢向掌柜的打听,那几人不过是县里的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整日里无事便在外头喝酒闲聊,还经常去赌坊。都不是家中有余钱的人家。” 法一原本正看着芃姬上脂粉呢,她听了这事,心里有了底,“梅花,将那几人送去衙门便是,就只道这几人行鸡鸣狗盗之事。” 梅花见芃姬没有异议,便领命下去了。 法一起身走到芃姬身边,看着她最后上口脂,“殿下今日怎的不穿男装了?” 芃姬以前上了妆习惯性的会将眉尾画的长些,那样便衬得她那张脸显得有些清冷,今日里倒是只将眉尾画翘了些,一张娇艳的脸出现在镜中。 “本宫可不想,整日里还得喊驸马一声兄长。” 法一笑了两声,“可殿下着女装,就得喊牢酒一声夫君了。” 芃姬转过脸,“哦?夫君,可要妾身伺候?” 竹香:没脸看,没耳听…… “夫君伺候殿下才是。”法一笑意满满,接过竹香手中的梳子。 后者很识趣的退到门外。 法一一下一下轻轻梳着,芃姬的发很长,她一梳就得好一会。 “殿下着女装也无事,反正咱们这行踪也不是无人知晓。” “驸马是说,昨夜里那几个并非只是图财的混混?” 法一就喜欢芃姬这般与她有默契,“正是。一个怀中揣着三千两银票的人没有理由要冒险,更何况,几人本不该有这么多钱。” “那为何只将几人送官?”法一的推案能耐,她自是信的很。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好直接杠上,咱们便也装一回傻吧,何况那几人咱们放过了他们,终有人不会放过他们的。”这种事情她见的多了,以往她审过的案子中,不要说这种被当成棋子的混混,便是那亲生子在案发后,亲爹都有去灭口的。 芃姬这才安心了,她就是这般,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更何况这几个小混混胆大包天,如此只将他们送官确是有些不爽利,但好在,驸马是这般了解自己的人。 “知晓本宫心思的,唯夫君也。” 法一梳发的手一顿,她矮下身子,将脑袋虚靠在芃姬的肩上,闻着她的发香,轻声耳语,“殿下喊一声夫君,牢酒就什么都愿意干。” 芃姬羞着脸,想着现下已是白日,便推开她的脑袋,“花言巧语。” 说着便起了身,往门口走去,法一笑着跟上,快至门前时便上前一步打开了房门,往外伸了个请的姿势,“娘子请先行。” 门口的竹香真想让自己隐形起来,这驸马爷怎的在外头这般了,莫不是被昨日的迷烟给迷坏了脑子。 可惜她再想隐身起来,也不得不将两位主子请下楼用膳去。 楼下刘春熙与法思齐已经在等人,见两人下了楼便都起身迎。 芃姬淡淡摆手,“出门在外也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大家往后便像普通商户家相处便是,竹香,你也坐下。” 刘春熙待芃姬坐下后便跟着坐下了,法思齐更不用说,她本都不想站起来,要不是族长跟芃姬一起,竹香倒是也跟着坐下。 往常出门在外,只有殿下与四大丫鬟时,也是没这般严苛的规矩。 有时候竹香也会想,她在心底里想这辈子都留在殿下身边伺候,永远都不会有二心,怕是也因着殿下从不将她们四大丫鬟看作蝼蚁似的贱民吧。 “娘子,喝点热汤。”法一盛了一碗青菜汤放在芃姬面前。 法思齐听着自家族长喊的甜腻腻的,她觉得自己可能以前并不了解族长,她冷静自持的族长啊,“大人,思齐也好想喝一碗汤啊。” 在法思齐的眼里,她不过是像往常一般,与族长开着玩笑罢了。以往她们在山上时,见着有新婚的姆妻们,便也会这般调侃两句。 可这在竹香等人眼中,可就不得了了。 竹香将自己刚盛好的汤往法思齐面前一放,“想喝就赶紧喝。”竹香自己个也不明白自己,刚才自己竟然怕殿下治罪这个人。 这般不知礼的长随,殿下发罪她才好呢。 法思齐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汤,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后便笑的傻兮兮的将汤一口干了。 真烫。 法一现在已是对法思齐不抱任何希望了,这个不识趣的,早晚要在心仪之人那儿吃够亏。 她才不理这人,只伺候着芃姬用饭,在吃着芃姬给她夹的那一颗小小的花生米。 几人用过饭便收拾行装出门继续赶路,去往灌州。好在这一路便平平静静的,没再出什么幺蛾子,在傍晚刚至晚膳的时间便到了灌州。 灌州与那些县便不一样了,这儿水上运输发达,走水路可以去往天晋好几个港口大城。 想着几人走水路,定是要比大队伍要先到泉州,法一便提议,不如在灌州修整两日,等要是上了水路便不好停下歇息了。 芃姬自是也同意,也不知怎的,她现在对法一说的话,都是认可的很。 她毫不怀疑,要是现在法一说不去泉州了,她都能相信法一是有自己个的打算。 她想起了她的二皇兄贤王,因宠爱侧室便由着侧室的娘家为非作歹,简直就是色令智昏。 可现下看来,许是他们独孤家的人都有这毛病吧。好在驸马此人并非是会乱来的人。 赶巧不巧的,她们下榻的客栈又是丰源客栈的分店,这是梅花去打听后最大最好的客栈。 芃姬不由感叹了句,“当初本宫原也想做这客栈生意,偏生这丰源客栈全国各地都开的大,本宫硬是抢不过这生意,只得改做茶楼。现下出远门一趟,倒是明白丰源客栈能立足天晋的原由了。”可不是明白了么,客栈全国都开了分店,偏就名气一说就不必多言了,口碑也是极好的,不然梅花出门打听时人家也不会脱口就是丰源客栈了。 论做生意,芃姬向来是不认输的。父皇的私库和国库在她的手里,说一声钱生大钱也不为过。 是以她当时败在了客栈这上面,是特别想要见见这客栈后面的东家的,可惜不管她怎么查都只能查到明面上的老板。 法一听了还有这事,赶紧表忠心,“娘子要是想要这客栈,也不是不可以,你喊一声好夫君,这客栈嘛,都是小事情。”不要说客栈,命也给你好不好呀。 “嗯?”芃姬听出这里头的门道,“驸马的意思是,这客栈与驸马有些关系?” 法一却是喝起了茶,双眼冒着笑,就是不回她。见对方还傻等着,她便眨了下右眼,使了个眼色。 可惜眨的眼酸了,也不见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法一浅笑无奈的说了一句:“殿下可知,我们廷尉寺衙门常年都有线人在这大街上,我们要是想从线人手中得到些消息,便得给些银子才行。” “驸马的意思是,本宫想要知道答案,得给驸马些银两?”芃姬倒是不知,自家的驸马有这般穷,想来是俸禄太少不够用。“驸马放心,银两不够使便去府中账房取就是。” 富可敌国的仕女族族长法一:……对不起,是我含蓄了,怪我,不够直接。 她干脆起身,自己要了好处,在芃姬还未反应过来时,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坐回去。“娘子,牢酒怎可用娘子的银两,说出去不得说我这廷尉乃小白脸。” 芃姬还是没习惯她这有时突如其来的亲密,好在房间里也无旁人,亲一下也无妨。何况,自己也是欢喜的很。 “那看来驸马并不喜当本宫的小白脸呢。” “哪能啊,牢酒本就长得白,称一声小白脸谁又敢嚼舌头根。”法一赶紧移开话头,“不过这丰源客栈呢,牢酒确实与它有些关系,这是家族中产业,要是娘子想要,便给了娘子又如何。” 第43章 芃姬眉尾止不住的一阵跳动,她双眼略显露出一丝惊讶,“驸马是说,这遍布全国的丰源客栈是你法家的?”芃姬又想起什么,“等等,驸马的家族都是法姓?” 法一并不打算就此将上一辈的恩怨一股脑告诉她,终究是时机未到,但一些不触及恩怨的小事情,倒是说了也无妨。毕竟她是最不想骗芃姬的人,也是骗她最多的人。 “丰源客栈确是法家创立的,我法家的人嫁娶皆是法姓族人,是以族中子民皆是法姓。” 芃姬见对方依然是笑意满满,眼神毫不闪躲,“本宫倒是有几点不解之处,不知驸马可解惑一二?” “娘子尽可问来。”法一刚入朝堂之时,整日里想着该如何得到晋成帝的信任,每日装着装着有时连自己都给骗着了。 骗人她并不陌生,可骗芃姬,她想着能少一次便少一次,兴许日后她想起来埋怨便也少一分。 芃姬见她一脸诚意,只等着自己发问,也将自己心中疑惑说出,“如若本宫母妃也乃是你家族中人,为何母妃是李姓?再有法家人只与法姓人嫁娶,那本宫为何能与驸马成亲?” 法一起身站到芃姬的背后,替她捏起肩来,“怕是花妃娘娘用了假姓。至于与公主大婚,那既是陛下的旨意,殿下的母妃又是我族中人,殿下也算得上是半个法家人。”捏肩也只是避免与芃姬对视罢了,花妃自然是姓法,她们仕女族人均是法姓,无一例外。至于成亲。 殿下怕是忘了,当日咱们是被陛下上赶着没法子了,只能接受赐婚呀。 芃姬实则还想问一句,母妃又为何能嫁给自己父皇,但一想到父皇是帝王,如若想要纳妃,也无需有为什么。 至于母妃又为何冒假姓嫁进宫中,可能只有还尚在人世的外祖母知晓了。 “驸马可一定要记得,泉州一行结束后,定要带着本宫去拜访外祖母。” 法一正儿八经答应过的事,自是不会忘记,“那是自然。好了,娘子勿要再为这些伤身,刚才来时我注意到家家户户都在挂灯笼,仔细一想才记起明日是乞巧节。” 芃姬竟默认了她这个称呼,也被轻易转了话头,“乞巧节?” 法一点着脑袋坐回芃姬对面,给她倒茶,“正是,想必娘子以往在京州事务繁忙,无瑕顾及这节日吧。不如明日晚上咱们赏灯去可好?” 在京州时,乞巧节可谓是贵女们的节日,一年到头不管往日如何,乞巧节这日,未出阁的贵女定是会出门游灯或是组成诗会参加,既为了表现自己让那些适婚的儿郎们瞧看,也是唯一能够放松的日子。 这一日哪怕是相看上的男女第一天见面,只要其中有一人拿下了诗会的头名,家中都不会太过苛刻婚事。 但对于身为皇位继承人之一的芃姬来说,她自长大后是从未过过乞巧节的。 一是因着她没法像那些贵女一样去诗会,去了大家便不敢随意即兴了,二也是因为她从前对找一个驸马并无太多的想法。 其实这一次她依旧是没多大兴趣,都已经成婚了,还去这种未说亲的节日干什么,但看着法一面上的期待,她还是应了。只当是去见见这灌州的夜色吧。 既然明晚有安排,那芃姬干脆让梅花将人都喊过来了。刘春熙手上拿着泉州的布置图。 几人先分析了一圈现在的形势,以及到了泉州后趁着大部队还未到时,先下手为强要做的事,还有查案与安抚的计划。 第二日下午,法一显得格外兴奋,早早就让掌柜的备好了晚膳,几人一起吃了后便一同出发,美其名曰赏灯。 当然了,法一并不想带身边这几个拖油瓶,这可是乞巧节,是有情人过的节日,是两人增进感情的好日子。 法一自始至终都没忘记,要让芃姬在这段日子里对她好感增强,才不至于将来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刘表弟至今都未定亲,不如去看看当地的诗会,瞧瞧有没有入眼的。”法一第一个要下手的便是刘春熙了。 春熙有些不明所以,她可不信这驸马爷说的话仅仅是表面意思,但也一下想不通话里的道道,便斟酌的开口回道:“多谢表兄的好意,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春熙并不能私自定下。” 听着这拐来拐去的,法一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今日可是她与殿下的乞巧节,“表弟此话不妥,不说我天晋民风开放,婚嫁之事家中父母并不会太过严苛,就说今日乃是乞巧节,只要相看对了,谁家的父母会为难家中小辈呢。” 刘春熙这下明白了,驸马爷是不想见她在这儿,想着芃姬有暗卫保护,又是在城中,不会有什么危险,她便依了这驸马爷吧,不然恐怕一路都要被这人骚扰。最让她伤心的还是殿下,竟一个字都不为自己讲,果真是重色轻友的家伙。 罢了罢了,灌州如此之大,还会没有她刘春熙的容身之处吗? “表兄所言极是,那表弟我就去见识见识这灌州的风光吧。” 说着她向几人告辞离去。 走了一个,法一看着剩下的几人,法思齐好骗,就是这贴身大丫鬟,不好弄啊。 就在这时候,法思齐见着刘春熙要去参加那什么诗会,有些好奇,“少爷,那诗会是做什么的呀?” 法一眼睛一亮,“思齐对这诗会也有兴趣?” 法思齐紧点头,她们族中乞巧节是畅饮跳舞,未听说有什么叫诗会的呀,“思齐好似未见过呢。” 法一心里激动,表面遗憾,“可惜,刘表弟已经先去了,你一个人去,我又不放心。不如这样,让竹香同你一块去吧。她历来是有见识的。” 竹香可不情愿,她一个女子,乞巧节同一个长随独自一起,那说出去成了什么啊。 可看自家的殿下,竟然双眼笑意满满的点头了,竹香那拒绝的话就给咽进了喉咙里。她瞪了一眼那笑的傻乎乎的法思齐,气汹汹的往外走,见人没跟上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不跟上。” 法思齐先是笑的傻乎乎的,而后竟有些不知将手脚该怎么摆放好,走起路来踉踉跄跄的,险些自己给自己绊倒。 芃姬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她也不走,就看看她该如何将梅花也忽悠走。 果然,“梅花呀,我怎么觉得那些暗处的护卫们好似不见了,以前还能感知到他们存在的气息,现在是完全感觉不到了,不如你赶紧去看看?”说着她又加了一句,“怕是几人给人群冲散了,正找咱们呢。” 梅花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一下子人就走的差不多了? “少爷放心,即便一会找不到,过会儿也该找着了。”其实她想说的是,暗卫就在这暗处呢,没丢。但是也不好直接驳了驸马爷的话。 但是,法一要是那般能放弃的人,她也等不到娶芃姬的这一天了。 “此言差矣,也许就在你等的这一会,就有事了怎么办?” “但只有少爷与夫人两人在,奴才怕有危险。” 法一豪迈摆摆手,“放心,只有我与夫人二人,反而不那么惹人注目,更何况夫人戴着面纱,这街上人又多,出不了什么危险,你大胆放心的去吧。” 梅花是千万个不愿意走的,但是她抬眼去见主子,却见她点头示意自己,没法,梅花便默默退下了。 突然间,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法一都觉得宽敞了不少。 “这下夫君可满意?”芃姬双眼透着笑意。 这个人啊,表现的如此明显,还真当没人能看得出她是想支走这几人,只是大家都不说破罢了。 法一走近芃姬,与她衣服挨着,她看着芃姬的双眼,跟刚才的调笑完全不一样,认真细致,好似要将眼前的女子看进心里头去。 “娘子,这是你我第一次单独出门游玩呢。”她的声音温柔低沉,“平常的夫妻成婚前总是会有那么一次两次见面培养感情的,可咱们大婚前倒是除了朝堂之事外未聊旁的。今晚,你我便只谈风月可好?” 她说着上前将芃姬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手上,让芃姬挽着自己。 这便是天晋年轻的恩爱夫妻才会做的事,特别是出门在外,小娘子将手搭在夫君的身上,便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已经心有所属。 芃姬本还有些不自在,这街上人来人往的,她还是第一次在外头与人这般亲近。 可她就是陷进了法一那温柔的话语中,那认真的双眸,便无声的准了。 她没有推开自己!法一的心里热腾腾的,她知道,她在一天一天得到芃姬的好感,她付出的情意,终于开始有一丝丝的回报。 她真想让时光停留在这一刻,不再考虑朝堂,亦不再背着仇恨,只有她与芃姬,手挽手。 两人既是已成了亲的夫妻,便不会去凑诗会的热闹,便在城里头的闹市街上走起来,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 第44章 七月初七的夜晚,灌州城中闹市街上,可谓是繁华热闹。 在闹市街中心点,不知是哪家的富户搭的高台子,上头尽是些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在上头苦思冥想,倒不似台下有交谈嬉戏声那般热闹,可上头的人头却不减反增。 第一次与娘子单独出门游玩的法一便是站在台下,她身侧的女子头戴面纱,路过的行人倒是反因这遮脸的面纱频频向两人注目。 天晋民风开化,女子上街已很少会脸带面纱遮脸,尤其是乞巧节这样的女儿家节日。 两人正好奇那高台上怎的人头那么多,却安静的很。此时那台上突的一阵齐声唏嘘声响起。 相视一眼,就从彼此的眼中看出意图,同步抬脚往那高台上走去。 原本扎头埋在一处的脑袋感到后脑勺一凉,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笑意满满的男子扶着一女子缓步上了高台。 原以为什么有趣的玩意,上来了才晓得只是一员外郎放下重金出了一排灯谜,将城中的读书人都吸引了来。 刚才那唏嘘一声便是终于有一书生写出了其中一题的答案,芃姬的双眼露出无奈来。 “既上来了,不如咱们也看看谜题?”法一见在场之人也都是读书人,竟答题这般困难,倒有些兴趣了。 芃姬点头同意,她今日本就是为了陪法一才会出来过着劳什子的乞巧节。 原本聚在一起的人头,见两人朝着他们走来,自觉往两边站,空出一条宽地来。 等两人到了那一排红灯笼前,众人才反应过来,自己为啥要自动往边上站呢? 法一左手拉着芃姬的手,右手将芃姬护在自己身前,看起那红灯笼上的题目,第一题已经有人写了答案,两人便直接看起第二个灯笼上的题。 这一看才晓得为何这帮读书人都答不上来了。 既不是诗词歌赋,也不是经义策论,反而是一些老百姓家门口闲聊的问题。 这第二个灯笼上的题:有什么东西是比老天还高的? 法一心里有了数,这分明是她们仕女族的作风嘛,哪家出的灯谜会是这些嘛。 她看了一眼坐在高台上右侧中间椅子上的员外,确认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后,便先放下心中怀疑,仔细看了一眼题。 “娘子可喜欢那许愿灯?”法一双眼看向那员外郎座位旁的一排银两和一只带着鹿角的大红色许愿灯。 芃姬双眼似会说话,向法一眨了一下眼,“夫君可要赢来送与我?” 这一声夫君喊的法一心都颤了,赢不了也要抢过来送给芃姬。 法一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问那一直安坐饮茶的员外,“这位员外老爷,不知在下要答对几题才能赢得这彩头?” 那员外郎本就是个没读过几天书的商人,此次花钱搞这么一次也就是为了多结识几个读书人,日后中了举好来往来提升自己的声誉。他一早就见来的这人气势不俗,那么多的读书人都给他两夫妻让路,说不定就是哪里来的贵人,再不济也是个才华横溢的读书人,日后中举的可能性必定比其余的这些读书人要大的多。 他直接起身与法一见了个礼,“既然这位公子刚到,并未听见我之前宣布的规矩,我便再重说一次。” 一共十个灯谜,谁都可以写下答案,答对最多的那人便赢了,已有人写对了答案,花灯便会熄火,那这题便不可再作答。 对于这类谜题,死读书的人可能答不出来,可对法一来说比诗词歌赋经义策论都要容易的多。 法一拍了拍芃姬的手,示意她稍等会儿,便去一旁拿了笔一个挨着一个写起来。不过一会儿,便将剩余九个灯笼都给写暗了。 那员外郎见状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所想,那态度都与之前不一样了,上前喊了下人将银两与许愿灯端到法一面前。 “公子真乃有大才之人,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是哪个书院的学生?” 法一只接过那许愿灯,转身递给了芃姬,双眸中也只有眼前的女子。 待芃姬接过后,她才揽着芃姬要离去,离去之前才回了那员外,“在下并非灌州人士,只是途经此地,与娘子来凑个热闹罢了。银两不方便携带,便免了吧。” 说完便带着芃姬离去。众人见她不要银两反而只要一盏许愿灯,又想到刚才这人的气势,脑子灵光点的都在心里猜测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贵人?再怎么样,那么些难题都会答,至少也是个天才呀。那员外郎更是,被这年轻人短短一句话便让他忘了要说些什么。 下了台子继续前行了百来步,法一才出声,“娘子今日好似有心事?”其实她一早就想问了,今日的芃姬虽没有不开心的表情,却是格外沉默的很。 虽说以前话也不多吧,但是自己搭话的时候,这人总是会表情多变丰富的很。今日她除了微笑好似就没有旁的表情了。 哪怕别人看来没有什么,但她就是敏感的发现,芃姬与以往不同。 “本宫。”她一不留神又忘了要隐藏身份,赶紧止住话,装似不经意的抬头看周围无人有怪异的表情,便继续说:“我只是在想,牢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她看着法一,眼里带些探究,也有一丝不明显的迷惑。 初次相识,她是外人口中雷厉风行的煞神廷尉,后来成婚才看见她在自己面前不一样的谈吐举止,再到觉得她与母妃的相似之处,让她对那个法家家族充满了好奇。 她知道一切都不会是无谓的巧合,一个入朝为官仅五年便要坐上丞相的位子,她究竟做了什么才能让父皇如此相信她的衷心。 一个隐藏多年已逝贵妃的家族,偏生在自己争位之时出现。 芃姬想过,这个家族是不是来帮自己的,可她又立马推翻。如若真是一开始就抱着做自己后盾的心思来的,就不会一开始就什么都瞒着,起码该像几位皇兄的外家一样,让谁都知道这个皇子身后有我撑腰才能起到效果。 她说,今日只谈风月,可偏生她忍不住要多想。每一次提及母妃或是那还活着的外祖母之时,她这样的心思便会不由自主的跑出来, 法一似是有些不明白,却依旧笑的嘴咧开,她拉着芃姬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其放在自己脸颊上,“牢酒就在娘子的眼前,娘子多看看我,便知晓我是什么样的了。” 她本就五官长的小,又咧着嘴笑嘻嘻的,一副讨好的她的样子,芃姬的心一下就软化的不像样了,真是可爱的紧。 “牢酒可会一直陪着我?如诗经所言,执吾之手与吾偕老?” 当日听见法一说待大业已成,她便会永远在京州消失,当时她安心了许多。 可现在她真意识到法一是她不了解的未知数,是她没有把握在手中的人,她又慌了。 如若这人想走,她怕是如何都留不住的。 法一愣在原地,她看着芃姬双眼中的认真,那一句“当然会”说不出口。她不敢这般认真的骗她,她怕,真的好怕日后会被这人怨着。 “我知你想要些什么,只要我有的定给你,哪怕我没有的,亦会想法子去替你要,你留在我身边,可好?” 法一有所求,是她一开始便知晓的,她也经常想,只要到时候她争位成功,定会倾囊。可现下她没有那般强烈的想要法一助她了,哪怕她就一直做着她的廷尉,不参与皇位争夺之战来,她只要留下来一直做她的驸马,便也心满意足了。 就像当日她所言,她如今已有能力自保,即便不争那位子也有办法能活下去,再不济,还有姑姑给她的退路。 “对不起,殿下,我。” “勿要答了。”芃姬打断了她的话,那一声对不起已经能说明一切。 她不想听些什么借口,今日她已经将她独孤家的脸面扔在这人面前了。 “本宫乏了,回吧。” 芃姬将自己的手放下,手中的许愿灯也如脱力了一般掉落在地,原本精美的灯罩顿时变得残破,落地的声音就像是砸在了法一的心上。 疼的很。 她将许愿灯捡起,快步跟上芃姬,也只敢落她半步跟着。 芃姬气极了,京州多少好男儿想要做她的驸马,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儿,亦是手握大军的西凤公主最疼爱的晚辈,受尽宠爱,身边围着的皆是荣华富贵。 这也是她第一次情窦初开,比旁的贵女们晚了好几年,也比那些嫁得如意郎君的贵女们悲了些许。 法一只觉天地变换的太快,明明前不久她还为芃姬对她多了一丝好感欣喜若狂,现下,便不可制止的痛感爬上心头。 她又何尝不想与她最爱的人白头偕老,像她所有的长辈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比谁都想,可偏偏这世道不允许,她仕女族往后百年的存续不允许。 她是仕女族族人,芃姬亦算是半个族人。她们都必须为了仕女族的安稳存续作出牺牲。 芃姬不明真相,可她却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芃姬现下是对一个不诚心待她的人动了心。 而她法一,却是明知不能爱,却偏生第一眼就钟了情。 第45章 两人竟是所有人中最先回到客栈的,小小的客房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芃姬将床帘拉下,倚靠在床架上,手中拿着本书。 外头的茶桌边,法一端坐在椅子上,手上摆弄着那残破的许愿灯。 只有偶尔床帘那头发出的翻页声与外头茶桌边轻微摩擦声。 谁也没有打扰谁,却又像是彼此在较着劲一样。 最先打破这诡异的安静是那在外头终于回来的竹香及梅花等人。 两人一进房间便感觉屋内与往常的不同,殿下还是那般看着书,倒是驸马爷,平日里喜欢黏在殿下身边的人,此时却一人独坐桌前,不知在摆弄些什么。 进房间后便屏住呼吸,路过法一时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两人小慢步至床前,梅花向芃姬禀报了所有人都已回到客栈。 竹香便上前询问需不需要现下准备好沐浴的热水,得了芃姬的准两人才退下去准备。 待热水备好,竹香正要伺候主子往后头去沐浴,却见自己主子朝自己示意了下驸马爷的位置。这可把她难住了,这要是别人,她倒是能理解成是将这人请出去,可这人是驸马爷呀。 她这迟疑了一会儿,便将芃姬惹着了,皱眉看了一眼竹香。 接收到信息的竹香立马低下脑袋,“奴婢这就去。” 竹香走到茶桌旁,“驸马爷,奴婢要伺候殿下沐浴了,可否请驸马爷先行出去?”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天晋第一个将主子夫君赶出房外的丫鬟。 也许,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望驸马爷是个明白人,知晓这是殿下的意思,可别将这事记在自己身上。 法一手中还捏着那破灯。听见这话,她怔的愣了,下意识往床那边看去。 却只透过床帘见着她的侧脸以及她手上的书本。 她手上拿着那破灯未发一言的出了房门,还不忘将门关好。 待听见关门声后,芃姬才放下手中的书本,面上不急不缓,起身往屏风后头走去。 一向活泼的竹香此时也不敢多开口,已经伺候主子多年的她自是知晓主子此刻心情不太美妙。 当浑身被热水包围住时,芃姬才慢慢将那颗躁动的心放下来。 “竹香,你说这世间真有人能骗术高明到让人一再受骗吗?”不知怎的,芃姬突然开口问道。 竹香不懂自家主子为何突然问起这话,她只知道主子有问,她就得答,“奴婢曾听说,这民间的骗子骗术有些是很高明的,前些日子还有个女道士,骗的城中男女老少都信她是仙人转世,后被官府埋伏了足足半月,才查出那女道士竟是手底下养了一个戏班子,平日里弄些障眼法骗银钱。可见这世上骗术高明的人还是有的。” 芃姬闭着眼,“本宫也相信,这骗子厉害的很。”是在与竹香说话,却又像是自说自话。 可不就是厉害的很么,原本自己对这法牢酒防范的很,却见她对若姐儿真心一片,又听着她满府的喊喜欢自己,再听了她平日里那些花言巧语,便真的信了她是心悦自己。 她本以为抓不住这人,可这人总也应该是愿意停留在自己身边的。 可笑自己竟真的付出一片赤诚,想与她白头偕老,简直就是痴人。 竹香正认真替自己主子擦着背,就听见轻轻的冷呵一声,她略带惊异的抬眼偷摸看了一眼,却发现主子的脸上并未有甚不一样的表情,她只得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真不愧是能做得一朝丞相的人,连自己的姻缘都愿意拿出来牺牲的人,连感情都可以随意哄骗的人,又有什么不能做到的。怕便是用尽了那些没底线的手段,才得了父皇如此信任。”芃姬依旧闭着眼,嘴里却说着。 竹香听了总觉得自己有些懵了,丞相?都是半老头子了,几十年前的婚事有问题?还给自己主子晓得了?可自己主子关心这些半老头子的婚事干嘛? 她也只敢在心里想东想西的,嘴却紧闭着,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殿下这般,分明不需要自己答话。 芃姬如此失常,只是因着气极了。她气法一这个骗子,更气自己这个傻瓜,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个人给骗住。 她蹭的一下从浴桶中站起,哗啦一声将竹香吓了一跳。 “本宫乏了,更衣吧。” 再没有人发出声音,芃姬穿好了衣裳便躺在了床上。 一直紧捏着一颗心终于能够退下的竹香总算是能松口气了,她将换下的衣物用包裹布裹起,开了房门正要离去。 却在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被摔倒在地的驸马爷给吓着了。 她拍了胸口两下,这一天天的,是要被这对夫妻给吓昏掉。 但她也只得赶紧上前扶起法一,“驸马爷,您怎的坐在门口,您无事吧?” 法一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摆摆手,“无事。”说完她又捡起刚才掉落在地的东西。 竹香一见那东西,便觉好看,“这大红色的纸鸳可真好看,特别是那黑不溜秋的眼珠子,有神的很。这是驸马爷自己个做的?” 刚才她与梅花可都看见了,驸马爷抱着一块红布在扯弄些什么,没想是个纸鸳。 法一看着手中的东西,也一改刚才愁闷的表情,脸上有了些笑意,“是我做的,原本是盏许愿灯,可惜摔破了,我便将它改成了这模样,只差在装上丝线了。” 不知怎的,那可惜摔破了听在竹香的耳中,便成了殿下摔破了。她同情的看了一眼驸马爷,又想到今日主子的异常,那同情的眼神已经近乎可怜了。 “驸马爷,里头还给您备着热水呢,您可轻着些,殿下已经歇下了。”梅花已经将整层楼的客房包了下来,在房门口竹香倒也不怕隔墙有耳了。 “有劳竹香了。” 法一进屋后果然见着芃姬已经躺在床榻上了,她便轻手轻脚的去了后头,又草草洗了澡,待她想要更衣时,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她又忘了拿衣物了。 法一愣在浴桶里足足半刻钟的时辰,她依旧在纠结,是该喊殿下替自己拿衣物还是自己就这么出去? 最终,她败在了羞耻心上,终究是无法做到赤着身子出这屏风。 “殿下?”她先是只轻声喊了一句。 等了一会儿见芃姬并未理她,以为是她未听见,便加大了声音,又喊了一声,“殿下?” 还是无人应她,她没法,只能稍稍走到屏风便,挨着屏风将脑袋探出屏风外,大着嗓子喊了一声,“殿下,您睡了吗?” 对方好似已有了不耐烦,没好气的问:“何事?” 哪怕这语气不好,法一听见了还是高兴,起码不是不搭理她了。 “殿下,我忘了拿衣物了,可否劳烦殿下帮递?” 最怕空气突然的安静……、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些动静,最终,她总算是接到了芃姬扔过来的衣物。 没有错,是扔。 芃姬拿着衣物过去,原本只是想将衣物递给那人,却见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如那晚,这人用错了水沐浴,也是忘拿衣物喊自己帮递衣物,那时的眼神与现在如出一辙。 她想起自己的羞恼,亦想起自己第一次情窦初开与人亲吻,那日的欢喜,甜蜜,不知餍足。 而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眼前这人为了骗自己才会有的。 她本就气,现下却是气得想毁掉眼前的一切,可终究她也只是将衣物扔在了那人身上。 这一日,为了避免法一爬进床内碰着她,芃姬特意躺在了最里边。 原本想让竹香再拿床被子来,却听见后头有脚步声,知晓她快要出来,便作了罢,脸朝向内部,闭眼假寐。 法一并不是死人,芃姬的生气她都看在眼里,她也知所为何事。 一时之间,她不知该不该偷偷有一丝窃喜,窃喜芃姬终究还是在意她了。 她想得到芃姬一丝的感情回报,她想让芃姬在自己消失后也记得自己,这是她最自私的模样,自私到连自己都知晓这般是错了。 她明知自己与芃姬永远都不可能白头偕老,却依旧固执的想要芃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喜欢她。 她是这世间最坏的女人,她骗芃姬感情,亦骗芃姬的权势,将来,她还会亲手将芃姬的孩子骗走。 可明明今日,她该告诉芃姬,自己会一直陪着她,哪怕是骗也是该骗她的,为何她这般坏的女人却又说不出口了。 她挨着芃姬躺下,向里侧挪了挪身子,“殿下可知,天晋建朝之前有多少诸侯势力争斗?” 芃姬却像是真睡着了一般,并未作答。 法一却像是认定了芃姬未睡着,又继续说着:“大小圈地诸侯有数十个,可这数十个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诸侯,是几代积攒下来的兵力财力,这期间又有多少诸侯一朝醒来成了阶下之囚,又有多少新的势力起来,直到只剩下了四个诸侯,建了现存的这四国。” “驸马究竟想说什么?”最终,芃姬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她现下听着这不停消的声音,烦得很。 哪怕只是这么不带好语气的一句,法一也忍不住有了一丝笑意,“牢酒是想说,不管是诸侯世家还是国家,终有一天会改朝更名,只是时间罢了。” 这分明就是逆反之言,芃姬睁开眼,转身看向法一,眼含凌厉,“法牢酒,你是想造反不成?”她几乎是紧咬着牙跟。 法一无奈摇头,“非也,牢酒只是想告诉殿下,诸侯是如此,国家是如此,家族亦是如此。如若殿下真有一天登上大宝,可却面临三国针对,四面楚歌,国破之日即在眼前,届时已是一国之君的您会如何?是否愿意不让天晋陨落在您的手中做任何事?” 芃姬似有些不可思议,她不明白法一为何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难不成她的目的便是天晋?那自己的母妃当年入宫可也是为了危害独孤王朝? 芃姬坐起身,“你可知,你今日之言,本宫该将你就地正法?造反,乃天晋最重的罪,造反之徒,要受五马分尸之罚,家中九族亦不可避免。法牢酒,你当真是叛贼吗?” 最后的那声质问,芃姬的双眼已泛红,近乎崩溃。 她不敢信,如若这人真是叛贼,那她身为独孤子孙,引贼入家门,与叛贼为伍,又有何颜面面对独孤家的列祖列宗。 法一跟着起身,她伸手轻轻将芃姬眼尾的湿润拭去,双眼透着心疼,声音沙哑,“殿下,我并非此意,你该信我。我只是想告诉殿下,牢酒就像殿下一样,无论做什么都不能让家族陨落在自己手上。殿下问牢酒,能否一直陪在您身边,牢酒想。”泪水划过脸颊,“殿下,牢酒真的想,可是家族需要我,我亦无法选择。” 未成婚前,她得了闲便要偷摸去公主府偷看芃姬,那个时候不觉未来离开京州会是多难的事,成婚后,她陷入了有芃姬存在的世界,她贪恋站在她身旁的感觉,竟觉得将来离开,是一件如此之难的事。 “住口。”芃姬斥道,她含在眼中的水雾终形成水珠掉落,“休要再说些花言巧语骗本宫,本宫一个字都不会信,你在本宫眼中,不过是一个为了权势毫无底线的无耻之徒。你今日之言,本宫只饶你这一次,便是还你替本宫挨的那刀。” 说完她将被子一把掀开,饶过法一下了床。 见状,法一赶忙下床拉住芃姬的手,“殿下,您要去何处?” 芃姬用力一甩,便将那拉着她的手甩开,她转过身子面朝房门背对法一,“本宫去何处,还轮不到你来过问。法牢酒,你定要记清楚,往后本宫会盯着你,如若发现你有一丁点的不臣之心,本宫均会下令诛杀,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手软。” 法一看着那敞开的房门,双眼早已被泪水糊了眼,为何我说真话的时候,你竟一丝也不愿相信。 这是不是就是报应,因我骗你太多该有的报应。 她听着外头的“参见殿下”,无力的摔坐在地,双眼直直的看着桌上的大红纸鸳。 第46章 次日,一行人便收拾行装去港口坐船,这一次,即便是傻乎乎的法思齐也感受到了,自家族长与族长夫人之间的不一样,沉默的跟在法一身边。 昨夜芃姬并未回房,而是新开了一间房,今早也是单独在房中用的早膳,甚至连去港口都是带着竹香与梅花先行上了船。 好在包下的船足够大,且有双层,至少能容下五十余人,芃姬与竹香梅花住在了二层,其余人均安排在了一层。也避免了两人整日相对的尴尬。 自然,这一切的安排均是芃姬的旨意,法一等人也只有接受安排的份了。 她倒是很想顺着本能厚着脸皮去见见芃姬,可见到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昨日她已说的那样决绝。 “族长,夫人是不是在生你的气啊?”终于,小小的船舱房间内,终于只剩下了两人。 法一叹了口气,倒在了床榻上的被面上,闭着双眼,并未答话。 法思齐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等到族长回答她,觉得族长定是太过劳累,要歇下了,便准备退出去。 她刚打开门,便听见后面传来有声无力的一句:“思齐,今日我不吃东西了,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法思齐哦了一声,带着疑惑关了门。 法一这一天果真未再出过房门,第二日她也没来得及出去,便病了。 几人在水上,没法请大夫,亦买不到药材,法一便靠着法思齐带在身上的清心丹又熬过了一天,总算路经了一个港口,船只一停靠,法思齐便下了船往镇上跑。 准备下船的梅花看着那飞快的身影,便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定要好好磨练轻功。她又转头看了船只的二层方向,叹了口气。 驸马爷病了,她在第一时间便禀告给了殿下,本想殿下去看一眼总是会的,未想到殿下竟是只当这人不存在,提都不曾提起过一声,更别说亲自去看了。 她想这驸马爷是做错了什么,才能让殿下如此这般生气。 梅花刚脚着了地,还没走出去百步呢,就远远的看见法思齐背上驮着个人快速朝她这方向跑来。 等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那背上的是一白胡须老头儿,肩上还背着个小箱,定是大夫无疑了。 想到殿下说的勿管,她将自己想过去帮忙的心意给收了起来,长长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 要说这法思齐驮起来的自然是大夫,族长已经两天一早上没吃进什么东西了,这七月的天却是一天天的发抖喊冷,今早人也烧的迷迷糊糊的了。她可等不了这老大夫慢腾腾的,万一她家族长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她们还没回到族中呢。 客死异乡是何等的凄惨。思齐的心中已是一首凉凉响起。 老大夫被颠的上喘下气的,还没缓过来呢,便被拉着到床前,替法一把脉。 而躺着人,盖着厚厚棉被,紧皱着眉头,嘴里嘀咕着什么。 那老大夫把过脉,便将耳朵凑近了病人,听见了病人一直说着,“母亲,我冷,一一好冷。” 那老大夫倒是没有好奇为何床上的病人明明是个女儿家,却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反而是这么个长随跟着。他只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病人这是癔着了,怕是受到了刺激,困在了心里过不去事里。” 他说着还摇起了头,“这口郁气太重,脉象也被堵的紊乱,恕老夫直言,这孩子的母亲现是?” 法思齐一愣,而后还是实话说了,“多年前已去世。” 老大夫一副想通的模样,“原来如此,怕是这孩子因着什么事想起了过世的母亲,罢了罢了,我这便给你开下药方。”说着她打开药箱拿出纸笔写起来,一边写还一边嘱咐,“这药要是喂不进去,你便给她灌进去。老夫这药方只能让她心中的郁气散去,身上的热气也会散去一些,具体醒来恐要等这孩子自己愿意想通,便就醒来无事了。” 法思齐也是听的云里雾里,好在她听明白了大夫这是开了药要给她灌进去。 至于想起老族长一事,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也常常看见别人的娘时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姆妈。 她又紧跟着老大夫回去抓药,拿了医馆的一个炉子回来煎好了药要喂给法一。 可平日里好说话的族长,现在却是怎么都不乖乖喝药,嘴里一直喊着,“母亲,一一好冷。” 最终法思齐狠狠心捏着她的鼻子,给她硬灌了进去。 却是到了傍晚,药已喝了两趟,身上还是热得很,想到族长定是与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才会生病。 病时便是人最弱的时候,会想起已逝去的双母,也是正常。 因着法思齐的坚持,船只今日并不动身,法思齐跑到二楼,请求见芃姬一面。 竹香禀报的时候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明明驸马爷病的那一日,主子便说过不许再提驸马爷,可是她刚才见那法思齐一脸势要见到人的样子,便软了心肠,进来提这一句。 此时的芃姬躺在床榻上,她已许久未开过口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有何事?” 法一三日未出房门,其实,芃姬也三日未出房门了,用饭皆是送到房中,也甚少动筷。 是以,这两人同时不出门,就好像要避着彼此一样,就连病了,另一人也是当不知道,这全船上下的人,谁不知道是这两夫妻闹着别扭呢。 可就不知为何这次的别扭闹得这般大。 当日在公主府,那驸马爷夜闹公主府,她们也都是见到的。可也没多久,两人便好了呀。 这回可是三日过去,还都避着不见,有些人已经开始隐隐担忧起来,会不会在这外头出格什么大事,到时候他们这些人谁能逃得过一场责罚。 竹香斟酌了下,才缓缓开口,“应是为着今日替驸马爷找了大夫的事,驸马爷今日已两副药灌进肚中,还是不见好,听那法思齐说,好似烧的更严重了些。” 等了足足有半刻钟的时辰,竹香才听见那有气无力的话,“本宫非医者,既然这位大夫没看好,便叫他再找一位新的。” 竹香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家的主子心够硬,都这般了,还不愿去见一见自己的枕边人。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先前主子与驸马那是一个叫恩爱,可现下。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回着,“是,奴婢这就去。” “罢了,本宫便起身去看看吧。”还未等竹香想好该怎么将法思齐赶走,便又听见了床上人的话。 她一下便心情好了许多,她就知道,主子不是那般心硬如铁的人。 芃姬此刻却是觉得自己脑袋重的很,她躺在这床上好几日了,每日想着幼时母妃还在时的光景,她撒着小女儿的娇,央着母妃带自己出宫去见见那宫女太监口中的夜集,母妃最后无奈之下,便趁着月初一父皇去皇后宫中的那晚,带着自己与宫外的姑姑一同见识了那夜集。 她还记得,夜集上有许多让她欢喜的小玩意,她被姑姑抱在怀中,得到了一箱子的小玩意。 下一秒,她又想起母妃仙逝时,自己就好似失去了整个世界,哭的没了力气也无人在意。 这几日里,她还想到了法一,她知道法一病了,这个骗子,哪里值得自己为她担忧着急呢。 可还是想起了她,她笑意满满的样子,她跪在皇祖母与父皇的面前求娶自己的样子,她站在府中屋顶当着众人的面喊着喜欢自己的样子,想起了那日的亲吻,想起了自己的心动,想起了那些均是花言巧语的骗人话。 芃姬撑着身体坐起了身,双腿挪到地面,正要站起,却觉得眼前一白,跟着身子晃了一下倒回了床榻上。 竹香见状惊了一声,“殿下。”她赶忙过去扶起芃姬。 芃姬甩了甩脑袋,脑中的那一幕幕都不听话的消失,却像是要提醒她什么似的,那张笑脸,那些骗人的话在脑子里转来转去。 她有些无力,声音也更加低沉了,“本宫好似没力气了,怕是要躺会才能去见她了。” 还是想见她的,芃姬的心中响起这么一句。哪怕这个人满嘴谎言,哪怕这个人只是想得到自己有的东西。即便自己口中说的再决绝,知晓她病了,自己依旧是想见她的。 想知道她现在病了的样子是何样?吃过药还未好是大夫不中用还是药煎错了? “呀,殿下,您的身上热气大得很,您是发热了啊。”竹香叫了一声。 本是驸马爷病了要殿下去看,现下怎的连殿下也病了。难不成这病就跟那天花似的,还能传染不成。 她急急忙忙将芃姬平放在床榻上,替她盖上棉被,“殿下,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 说完她便赶紧出了房门,见法思齐还杵在门口,便直接使唤她了,“你赶紧再去请个大夫来,殿下也病了。” 法思齐下意识张着嘴啊了一声,“什么?公主殿下也病了?” 这可真是要急死人,殿下病了,那她要去找谁救她家族长啊。 竹香见她站着不动,没好气喊了一声,“还不赶紧去找大夫来,用最快的速度,要是殿下有什么事,看驸马爷醒了不骂死你。” 法思齐这才应了一声跑着下了楼。 竹香又赶紧去打了热水回来替芃姬擦脸。就这么一会的功夫,病情好似更加严重了,已经开始出冷汗了,嘴里还在嘀咕着什么,人也已经不甚清醒了。 好在法思齐的速度向来是快的,她又将白日里那个大夫二话不说驮了来。那老大夫刚开始还以为是早晨的那个病人又怎么了,进了船舱便要往法一的房间去,被法思齐拉着改了方向上了二层。 在门口又碰着了被动静打扰到的刘春熙,几人倒也无话,只一起将大夫迎进去。 这回老大夫见屋里头有两个丫鬟伺候了,倒松了口气,不然他真是要怀疑这船上做的是什么不好的勾当了。 老大夫把完了脉,有些不可置信的自问自了一声,“怪了怪了,这病怎的还能传染?” 那竹香见他嘀咕着不说话,急了,“你这老头儿,不好好看病嘀咕些什么呢?” 被这么一个小丫鬟无礼的叫老头儿,老大夫本想斥两句,可一看人家人多势众,便将话咽进去了,他不理竹香,反而对着法思齐说道:“这病人啊与早晨那孩子的病情一样,不信你们仔细听听这床上的病人,是不是嘴里也喊着些话。这样,老夫还是今早晨的话,药方也是一样的。” 说着老大夫收拾起东西来,准备离去。 竹香可不能让这老头子就这么走了,什么话都没说明白。 她拉住那老大夫,“你这老头儿,赶紧说清楚来,我家主子究竟是怎么了?” 老大夫本是个读书人,奈何年少时屡次不中,便拜了师傅学起医来,无论是镇上的富贵人家还是乡间的农夫谁见了他不得客客气气的,这突然被这么一个黄毛小丫鬟给拉住,顿时气得一口气差点背过去。 他甩开那小丫鬟的手,“这两人病的一样,老夫也无甚法子,心病,你这小丫鬟懂吗?要老夫说,这两人也是奇的很妙的绝,干脆搬到一块一起解心病好了,说不定啊,有奇效。” 老大夫对竹香一番吹胡子瞪眼的说完,便赶紧下了楼走了。 好在提前收了诊金,不然被这些不知礼黄毛丫头气的忘了收诊金,倒是会白走这一趟。 那话他自然是被气得口不择言了,那两人分明就是都郁结在心,便病倒了,人病倒之后易想起些伤心之事,恰好那两人都有些忘不掉的伤心事,便都癔着了罢了。 梅花本还想去拦那老头,被法思齐给拦住了。 “大夫说的好似也有理,大人与殿下的病情真是一模一样,也是这般盖着棉被发热却又像是很冷一般,嘴里还一直嘀咕着。要不我们就听大夫的话,将大人与公主殿下放在一起吧。” 竹香瞪了法思齐一眼,却又说不出话来,气得她眼泪水都要掉下来,早知道就该将女太医带上,也不至于看这些个庸医。 刘春熙看着床榻上的人,似也是亲眼第一回 见着往日里睿智的殿下这般病的柔弱,想了想殿下对那人的看重,虽是两人现在在闹别扭,可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她便做下决定。 “依下官看来,这也不失为当下最好的法子。不如竹香姑娘去煎药,这位法长随将驸马爷给带到殿下身边来。” 这话刚一说完,就只见一个糊影,法思齐便消失在眼前,竹香也赶忙跑着下去,房中只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法思齐驮着法一,这回她听的清清楚楚的,族长喊着,“颜儿,我的颜儿。” 第47章 我是在哪儿?法一只觉身子重的很,抬起的脚好似有千斤重,走的踉踉跄跄,眼前一片昏暗,不知是天色晚了,还是这眼前都被云雾给遮挡住了阳光。 法一想要拨开眼前这昏暗的一切,却听见一阵似有若无的歌声,那歌声她觉得很熟悉,很舒服,就好像小时候自己生病了,姆妈抱着自己轻轻哼的歌儿。 是她们仕女族的娃娃歌,法一寻着那歌声跑去,摔倒了便爬起来,那歌声越来越清晰了,她奔过去,拨开了眼前的迷雾,真见到了姆妈。 她的姆妈曾经是族中最美的姑娘,她与母亲自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长大后便马不停蹄的成了亲,从来都是恩爱两不疑。 从她们对着彼此的眼神中见到的永远都是腻死人的温情。 “姆妈?”法一试探的喊了一声那坐在床边的姆妈。 却并未得到任何回应,姆妈好似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怀中抱着个小孩,轻轻打着拍子哼着歌,“吾娃娃,乖娃娃……” 法一只觉心中酸涩不已,倒在地上忍不住哭了起来,姆妈怀中抱着的分明是幼时的自己。她想起来了,这是四岁母亲下了山,自己偏这时候贪凉伤风了,到了夜里发起高烧来,姆妈便是整夜抱着自己哼着歌等到了第二日母亲赶回来。 “姆妈……”法一留恋的又喊了一声,“一一好想你啊。” 她哭的悲痛、伤心,眼睛渐渐被泪水糊住,她赶紧用衣袖擦掉,想要多看一会姆妈,再一清明,见到的却是母亲严厉的面孔,她用她最柔和的眼神看着自己。 “一一,母亲真的很失望。我离去的早,却也是自小便教过你如何爱人。” 法一爬起来,想要跑去与母亲解释,却扑了个空。 “母亲。” “大人,你醒了?”法思齐赶忙从桌边走到了床榻前。 法一只觉脑袋痛得很,她揉了揉双眼,确认似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掐了自己的脸一下,感觉到痛意才抬头看了眼法思齐。 “思齐,我睡着了?”她一开口只觉自己的喉咙好似要裂开一般,痛的脸都狰狞了。 法思齐转身去倒了杯茶水递过去,“大人,您何止是睡着了,您是睡了足足四天四夜呀。” 法一将茶水饮尽,茶杯递回法思齐,“再倒一杯。” 法思齐便赶忙又倒了一杯过来,待法一饮尽了,才觉喉咙好些了。 她锤了一把还有些重的脑袋,才仔细记起刚才的场景来,原是一场梦罢了。 姆妈与母亲早已离自己而去,又如何能再见到。 母亲说她自小便是教了自己如何爱人的,是啊,家训有言,爱人是你要付出一切都要保护的人,不能让你的爱人收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自己却是一开始便伤害着芃姬,母亲,一一让你失望了。 “大人,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想起老族长了?你睡着的时候喊了好几次呢。”法思齐愁眉苦脸的,她也好想母亲与姆妈呀。 法一扯了扯被子,想要继续躺会,却在一转头的时候,看见里侧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咽咽口水压压喉咙,还有些不相信,“颜儿?” 芃姬听见那称呼,有些愣了神。 刚才她是被身旁人给吵醒的,醒来却见这主仆两人你来我往的说话,自己也懒得去打搅,她也没那力气。 只是听见这声颜儿,她又有些不争气了,总觉得这喊声在她的口中出来,既悦耳又熟悉。 两人陷进了沉默,法思齐怕自家族长又病了,便赶紧插嘴,“大人,您要不还是回自己个房间去躺?就不要打搅公主殿下了。”说着又加了句,“殿下现在还未痊愈,需要静养。” 法一见芃姬只怔怔盯着自己,自觉失言了,却又听见法思齐说这话,立马撑着身子坐起来,“殿下病了?是何病?看大夫了吗?”她下意识将手伸过去,用手背贴着芃姬的额头。 法思齐:…… “大人,你也病了,还病的重些,还是先顾着自己个吧。”在小命面前,您就不要逞英雄了。 法一见芃姬根本不理她,便转头问法思齐,“思齐,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法思齐见族长脸上明显的担忧,怕她急火攻心又倒下,赶忙顺着她的意答着,“大人,公主殿下是与你一样,郁结在心,这几日我与那竹香姑娘整日替你们灌药,现下已是好的差不多,多静养几日便痊愈了,您醒来前不久,那大夫才走哩。” 法一这才放下心,将手收回,“思齐,你先出去吧,我与殿下有话要谈。” 待房中又安静下来,法一半坐在床榻上,身旁是撑着身子也半坐起来的芃姬。 法一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撑着身子下了床榻,去桌边倒了杯茶水端给芃姬,后者虽不言语,却也是接过茶水饮尽。 “还要喝吗?” 芃姬眼神不再看着法一,只往别处看,听见这话,沉默的点点头。 法一便再倒了一杯茶水给芃姬,后者饮尽后,总算是开了口,“驸马,有何话?”她嗓子似还有些干涩,声音低沉得很。 将茶杯拿过放回了桌上,法一爬上了床榻,突然,她沉默的低下了头,将脑袋抵在了芃姬盖着棉被的双腿上。 她就那般半跪在床榻上,脑袋埋进芃姬的腹部。 不一会就听见了声音,只是听起来声音带着些泣音,“殿下,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着说了两声对不起,芃姬皱眉看着她的后脑勺,想抬手摸摸那脑袋,最终还是放弃了。 法一知晓,芃姬已经不信自己了,她以为自己是叛贼,这些日子不过虚与委蛇在她的身边,往日里说的话在她现在看来,定都是成了假话。 不然也不会一直这般,连话也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一句。 “殿下,牢酒发誓,从未是别国派来的细作,牢酒永远不会做有害天晋王朝的事,甚至牢酒会倾尽一切将殿下推上那位子。” 法一说完抬起了头,支起了身子,双眼只剩下些湿痕,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般,“殿下,待泉州一事解决,回到京州我便会带你去见你外祖母,并且会由她亲口告诉你,我们整个家族都会助殿下登上大宝。” 她爬着下了床榻,站在了地面上,最后又说了句,“与殿下大婚,是牢酒错了,待殿下成功之时,牢酒会依照诺言,永远的消失在京州。” 转身,已是泪流满面。 人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那就必须改正。她明知自己终有一天会离去,却依旧自私的想要芃姬对自己有好感,奢望芃姬将来能记得自己。这便是大错。 可自己从未想过,如若芃姬真是对自己有了深情,将来自己离去,她该是怎样的心情。 她毫无顾忌的藏着一切真相表达自己的爱意,想要勾的芃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自己倾心。此亦是大错。 占了芃姬正儿八经的驸马位置,这更是大错特错。 将来自己离去,她总是要再嫁的,可自己偏偏要让她背上再婚的名头,哪怕她将来做了皇帝,可如何管得住那些爱嚼舌头根的小人。 母亲失望的对,连她自己,都对这般自私的自己失望透顶。是以,她该改正过来的。就这般做着一个臣子,按照原计划那般,将芃姬推上帝位,以保仕女族未来百年的安稳。 这才是她应该做的,也必须做的。 她一步一步的缓慢走向门口,而后拖着虚弱的一口气出了房间。 房间里,捂着心口的芃姬,双眼已是泛红,却依旧紧咬着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她在心中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为了这个人随意掉眼泪。 她是芃姬公主,是天晋最尊贵的公主,没有人,没有人可以让她轻易流眼泪。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好似非坐上那位子不可,父皇是这样认为,皇兄们也是这般认为,大臣们也是这样觉得,就连你法牢酒,亦早已认定。 什么整个家族都会助自己,什么会倾尽一切推自己上位,以为我稀罕你吗? 谁又稀罕你们这些骗子的帮忙。 为什么,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问自己,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最终,那凝结在双眼的水珠子还是掉了下来。 待自己大业之成,便会永远消失。那自己,不坐上那位子,可好? 船只在途中停留了这几天,行程已是有些赶了,是以,在两位主子都奇迹般的应了那老大夫的话,躺一起便都醒来了后,第二日船只便继续前行了。 两位主子的关系好似又不似前几日那般避着彼此了,会一起用饭,就像以前一样了,要不是两人没有再相对笑过,也没有再随意说着话,竹香等人定会觉得那场奇怪的“传染病”没有发生。 船上有个小厨房供人做饭,每日有人做好了饭呈上来,味道也尚可,只是再没有了那日法一掌厨大家其乐融融欢声笑语的样子。 后边干脆法思齐去与竹香梅花两人挤在一起吃饭,只留下了可怜的刘春熙大人整日与两位不言不语不笑不哭的人同桌吃饭。 不论一行人心中个个都在想些什么,面上总是风平浪静的,船只也在七日后到达了泉州城中的港口。 第48章 为掩人耳目,芃姬一行皆是做商人打扮,还是梅花最初定的那般,芃姬与法一是亲兄弟,刘春熙是表兄弟,其余皆为长随仆人。 几人一到泉州港口,还未下船,便听见了一阵喧闹声,待出了船舱,便看见不远处的望港亭门口挤满了人,且个个手中拿着棍棒,一看就是在闹事。 望港亭并非是小小的一个亭子,而是朝廷在每个贸易往来频繁的港口设定的一个下属衙门,归当地知府衙门管。那当初冒死进京上报此事的便是那望港亭的小小亭长,直属领导是望港亭的港长。 芃姬带头领着众人前往那望港亭门口,与另外一旁看闲事的一群老百姓站在一起,在这样的环境下,倒也没那么打眼。 法一盯着前头一个壮汉与门口的衙役推拉,那大汉口中只喊着“让我们进去见港长”,身后跟着的那些也都附和着。 她往边上挪了几步,问旁边看好事的一个小伙,“诶,他们这是在干嘛呢?是有冤要申?” 其实有冤要申也不该来着望港亭啊,这望港亭是处理港口发生的纠纷,一般都是商人之间有了争吵过来讨个说法。 那小伙好似就等一个人跟他谈话呢,滔滔不绝起来,“哪儿有什么冤啊,这些都是在港口干活的人,听说是一年的工钱都没领上,这不来找港长解决这事儿嘛。”他又左右瞥了两眼,悄咪咪的说:“这算什么冤啊,要说冤啊,咱这泉州几十个县有谁不冤的啊。”说完这话,他摆着手,“当没说,当没说……” 法一还想拉着他往后后站一站再详细说,那小伙却是被原本与衙役推拉的壮汉瞪了一眼,灰溜溜的走开了。 法一也只得作罢。 那壮汉像是注意到了法一这一行新面孔,想起什么似的皱起眉,瞪了法一一眼,乌泱泱的带着那群闹事的跑开了。 那衙役们都还未反应过来呢,今日的闹剧就收场了,与往日可是要闹上整一天的,没了好戏可以看,众人便也散去。 法一想了想,还是走至芃姬的身旁,“二弟,这热闹看完了,咱们也赶紧去找了客栈落脚吧。”她刻意将声音说的大了些,以便让那些衙役听见。 现下她们的身份自是不宜让人发现,芃姬并未看她,只说了句“走吧”便提脚往城中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众人。 法一落了一步,也懒得追上去,她也只有这时候能在后头偷摸多看那人两眼。 自上次说开,法一已经许久未与芃姬好好说过话了,芃姬这些日子对她说过最多的便是“嗯”“可”“走吧”。要说难过,她是每日都难过的,可也只得将其放在心底,不敢表在面上。 她根本没有资格难过,更没有资格表现出来。 入住的依旧是遍布全国的丰源客栈,梅花这回是连打听都未打听,直接问人城中的丰源客栈在哪里。 泉州城中的丰源客栈比之之前住过的都要豪华,这丰源客栈足足建了有三层这般高,占地小半条街。 竹香见了这阵势,没忍住说了声,“这客栈比京州的丰源店都大了许多呢,按理说开客栈的再好的生意也不敢开的这么大,万一生意不景气时那空下那么多房间,不得亏死啊。” 法思齐鄙视的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呀,最挣钱的就是这泉州的丰源客栈了。” 竹香斥了一声,“你这长随倒是懂得多,那你说,为何这是最挣钱的?” 这下可难住法思齐了,她也就是听族长说过那么一嘴,至于具体原因,她哪儿会晓得。 “大少爷,你说我说的对不对?”自己不知道不要紧,族长一定晓得。 当初就是族长拍板,要在泉州建一个最豪华的客栈。 法一见法思齐与竹香两人又要杠上,无奈的开口:“这客栈开的大了,成本就高,就像你所说的要是碰上生意不景气的时候,空下来的房间一多,便拿不回本,还得继续亏下去。但是这泉州的客栈生意啊,近几年均不可能不景气,花出去的银两早该收够了。” 刘春熙也来了劲儿,“那大表哥又如何认定,这泉州近几年的客栈生意就一定会好呢?” 几人被小二引着上三楼,听了这几人的谈话,也笑眯眯的等着法一回答。 法一是走在后头的,也不用怕挡着后头的人,走的就慢,“泉州是唯一同时连接了通往其余三国的港口,也是货物走水路最方便的一个港口,不说别的,就光说我们天晋自己个的商人,每年就有大大小小几百个米商要去往干共国运粮回国。” 她说着就发现前边的法思齐几人停下来了,她一抬头,就见芃姬站在楼梯上,皱眉盯着她。 “兄长甚言。”说完她便大步往前走。 她就是不喜欢这人好似很聪明的样子,特别是她知道这丰源客栈是法家的产业后,她更听不得这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更显得她当初在开客栈上输给了这人。 不过,她可还记得,自己要是想要这丰源客栈,她说便拱手相送。 为何又想起之前的事了,芃姬强制让自己的脑子什么都不想,只大步进了房间,临前还反过身子说了一句,“请兄长进来一叙。” 法一有些不敢相信,芃姬喊她进去?单独见她? 一叙?叙什么?两人又不是许久未见,有甚要叙的? 刘春熙凑近法一,轻轻说了一声:“驸马爷还不赶紧去,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说完她拍了拍法一的肩膀。 她倒是真想让这二人别再闹别扭了,她一路同行,尴尬的很。 进了房间,丰源客栈的上房果然还是那般宽敞,芃姬已经坐在茶桌旁等待了。 “驸马请坐。”进了房间,芃姬便不再藏着身份了。 法一还有些摸不准芃姬是想要说什么,有些忐忑的坐下了。 说别的她都不怕,她就怕芃姬彻底恼了她,要现在就与她和离赶走她。 现在就走,她是不愿的。没做好半点心理准备,想到以后就见不到她了,就心肝脾肺都不舒服。 “驸马刚才,可是问出些什么了?”芃姬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法一啊了一声,她没反应过来,殿下只是想问这个? 芃姬皱了眉头,“衙门前,驸马从那百姓口中问出了什么?” 确定了芃姬只是想问一下这事,法一的心稍稍放下了,也谈起正事来。 “刚才时间紧急,只听得出那群人闹腾是因着在港口做工一年的工钱都没拿到手的缘故,至于是不是流民,还需要夜里暗查一番。” 芃姬点点头,“嗯,除了这个,没打听出旁的?”她可不信,煞神出马,只打听到这么一点。 芃姬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心里对法一的认可那般高。 法一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那人话里的意思,似是整个泉州大面积都有隐情,怕是那便是流民四起的缘故。” “此话何意?” 法一将那人的原话告诉了芃姬,并将自己的看法都说了个清楚。 无非就是可能整个泉州都有一件大事隐瞒着,且这就是现在突然有了流民的缘故,甚至泉州知府被灭门一案,也与之息息相关,毕竟能控制整个泉州的便是知府了。“当然,臣也全然是猜测,具体实情还得彻查。” 她说是这般说,其实已在心中认定真相了。凭借她们仕女族族人在泉州拿到的消息,她基本已经可以将整件事都摸个清楚了。 正在这时,梅花敲门进来禀告,大队伍已经快行至泉州,预计后日一早便会进城。 禀告完了,便识趣的退下了。 法一将自己的打算一说,“殿下,臣等天黑下来,便会带着思齐出去摸索一趟,殿下切记,在没有与大队伍汇合之前,不可高调出现在人前。”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的话太生硬了,弥补了一句,“臣听说陛下新派来的知府曾是京州下面一个县上的县令,因政绩优秀,被陛下提成了知府,臣怕是那县令曾见过殿下,万一认出殿下来,定会招惹麻烦。” 芃姬倒是没有任何反应,“本宫知晓。驸马今日出门,万要小心行事。” 说完芃姬便反悔了,想将说出去的话收回来,她为什么要说出听起来像是在关心这人的话? 法一却是有些不敢相信,芃姬是在关心自己?是的,这分明是在担心自己的。 她内心有些欣喜,却也不敢表现在面上,“牢酒谢过殿下关心,定会小心。我说过的,只要我不愿意,无人能伤的了我。” 芃姬冷呵了一声,“上回你也是这般说,后来又是怎的了?驸马可还记得?” 那日自己心中的担忧,害怕她出事的惶恐还在眼前,又敢如此这般大言不惭了。 只要一提起受伤这事,她便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两人曾经有过的那么一段时光。 哪怕自己心中知晓那都是假象,可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啊。 那时候的自己因这人欣喜,动心,又为这人担心,难过,流泪。 她的情绪一下低下来,她拼命想要自己走出那段日子,忘记曾经与法一发生过的那一切,可还是那般困难。 她有时候甚至有过冲动,不如问问她,如若自己愿意放下京州的一切,她可也愿放下一切,陪伴自己左右。可终究被自己的理智给压下,不再去自取其辱。 法一似也感受到芃姬的不快,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回道:“殿下放心,牢酒不会让那日的意外再次发生。” “行了,退下吧。”芃姬不愿再看见她晃在眼前。 因着只要她在眼前,说起的话,眨的眼,那张能言善辩的嘴都能让她想起以前的那些假象。 法一听话的起身,即要退下,却又被芃姬喊了一声,“驸马。” 法一回头,“牢酒在。” “你当日所说,要将丰源客栈送与本宫,可是真话?” 她以往说出的那么多话都是假话,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尽管芃姬心里知道这些,可是她却是还想要给法一一个机会,如若她愿意往后都不再骗自己,将一切真相都告知自己,往后都愿意老老实实的待在自己身边。 如若她对自己,也有几分好感,不全然是虚情假意,她也愿意尝试着为了与自己白头偕老做些付出。 那么,她也可以将从前的一切都抹去,与她重新开始。 她不介意法一是个女子,也愿意接受她曾经带着目的接近自己,只要她愿意喜欢自己,那自己便是患上那失忆症又如何? 芃姬静静地等着法一回答。 第49章 “殿下想要的,牢酒自是双手奉上。” 法一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是何缘故,但她并非是爱敛财之人,仕女族当初也是为了自保,才会在朝中安人以及在各国经商。 她做了族长后,看了族史才晓得,原来很多年前仕女族就经受过一次大创,曾经山脚下的人发现了花山,误入了族中,当时的族人常年待在山上,根本不知人心险恶,见有人闯进来,以礼相待,哪知这人下了山便报了官道是山上有妖精,那县官带了衙役们与一群道士上山。 虽是后面族中将其这众人给祭了天便举族搬至了更高处,还在山中步下阵法,但是当时的族长与长老商议过后,还是觉得应该了解山下的人与时局,才能知己知彼。 发展起这几十年,仕女族涉及了青楼、客栈、以及钱庄等生意,还在各国有一些不高不低的官位,但也只是轮流下山管事罢了。 是以,客栈在她及族人眼中,始终只是身外之外,送与芃姬并未有甚为难的。 没了客栈,她们还有青楼,还有钱庄,再不济,凭她们现在在各国建起的关系网,她们依旧可以再创建出一个丰源布庄、丰源酒楼…… 芃姬终于扬起了一个笑容,这是这些时日来,对法一第一次露出如此温柔的笑意。 “嗯,驸马去吧,行事小心,本宫不想再听见意外了。” 法一听话的出去后还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怅然。 但她终于笑了,最后那句,也是关心自己的。她已决定不再与芃姬谈及儿女情长,但却是再希望她能开心不过了。 至于那客栈,能讨的殿下的欢心,已是它无上的光荣。 房间中的芃姬,却是松了口气,刚才她生怕法一会直接拒绝她,那她不要脸面再给法一一个机会的举措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幸好,这一次,她总算是没让自己失望。 总归不是所有话都是骗自己的,总归也不算是恶极之人,那自己便再试着给她一个机会吧,只要往后她不再那般虚情假意,让甜言蜜语成了诛心的刀。 到了泉州后,法一可就没法再闲着了,她带着法思齐出了门,先是找了泉州的老百姓,了解了一番报上朝廷的流民一事究竟是何详情。而后便去了法家在泉州的根据地,青楼。 已经慢慢天黑下来的泉州烟花巷中,却丝毫不因流民一事而有所冷清,照样是欢声笑语,彩灯高挂。 仕女族的这家青楼并不像别的楼,起了个什么怡红柳绿的名字,就叫青楼。 各家门口见有两个这般清秀的男儿走过来,都有些蠢蠢欲动,挨着巷口门口迎客的两个女子便直接上前来揽客了。 其中一个直接上来就揽住了法一的一只胳膊,“哎哟公子是个生面啊,来我们快意楼里玩玩,这我们楼里的姑娘啊,个个都是。”还不等她说完呢,法思齐直接暗着脸将女子拉开。 法一说了句“在下已有老相好的”便快步往里走去。 青楼是位于这巷尾,与别的楼门口站着人迎客不一样,青楼的门庭似乎有些冷清。 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也比别家少些,好似就不爱有人来一般。 其实不然,青楼是这烟花巷中名气最高的一个楼。但不是里头的姑娘有多可口,全是因着这青楼只接收自愿入楼的姑娘,不愿意签卖身契的便不签,不愿意卖身的只想唱点小曲的她们也收。 是以,在这青楼里,姑娘们更像是来打工挣份工钱的,且个个都是手中有些才艺的,琴棋书画,总是会要有一样才能来卖艺的。 一个个冰冷冷的美人反而要引得那些自诩读过两天书的公子哥们络绎不绝的来。 进了青楼,只看这大堂便能知晓与旁的楼里不一样的地方了,大堂高台上是架起的一行诗,客人们在下头也不是左拥右抱饮酒作乐,反而是跟身旁的女子谈起该如何作出下一句。 法一见状,很是安心。她们仕女族全国各地开下的青楼数不甚数,但她们从不勉强女子卖身,反而在有客人想要勉强之意时出手相护。 她们更想给这些女子一个容身之所,当然这也是她们族中收消息做隐蔽的好地方。 法一带着法思齐直接上了二楼,进了最里头的那间房。 房中一束起满头青丝的女子正坐着拨算盘。 “鹿姐姐可真是一刻都不愿意歇歇。”法一进了门后便格外的放松,与法思齐两人随意的坐在那女子对面。 那女子倒一点都不惊讶两人的到来,手中拨算盘的动作不停嘴里倒是清晰的答话,“族长如此马不停蹄的来了泉州,我怎可偷闲。” 那女子本就长得娇俏,两颗眼珠子圆圆的,说话的时候带着些灵动,让人看起来可爱亲切的很。 伴随着她话的是噼里啪啦的算盘声。 法一笑笑,“这不看林姐姐已经来了这泉州三个月了,再不叫鹿姐姐来见见她,她怕是要急了。” 法鹿被调侃了句,却也不羞,在最后一个算盘珠子拨好后停了手,将算盘收进一旁的匣子中,“小一一也长大了,会调侃起人来了。”想起什么似的,“也对,都成亲了呢,确实是长大了。” 正说着又进来了一人,这人进来后便将门拴上了。 “族长确实是长大了,也是有了姆妻了。”法林说道。 法林倒是一张平静如水的脸,肤色白净,五官秀气,不似法鹿那般娇俏可人的感觉,而是一张让人见了就会想起温柔似水这个词。 见自己姆妻进门,法鹿便迫不及待的起身,勾着她的胳膊,将自己的脑袋搁在姆妻肩上,撒着娇,“林林,人家等你等得好无聊噢,你怎的这次沐浴要这般久。” 法林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我去厨房将你最爱的青酒乌鸡汤给炖上了,待明日就能吃上了。” 法鹿拉着法林坐下,却是把身子的重量全放在了她挨着的人身上,“林林真好。”说着她便在法林脸颊上亲了一口。 法思齐立刻捂住自己的双眼,“求求二位姐姐,饶了思齐这双眼吧。”这儿还有个没牵过女人手的在呢。 法鹿听了便又在法林脸上亲了一口,“哼,小思齐也大了,该成婚了才是。” 法一听着也相当赞同,“我原也是这样想的,思齐确实是该成婚了,哪怕是多去接触接触未婚的姑娘也行。”她真怕在京州久了耽误了思齐的婚事。 家中又无长辈在,无人操持这事,也是只得她来出面找长老们推销一下。 法思齐摇着头,“我可不要成婚,整日里像族长似的闹别扭,可麻烦得很哩。” 法一一噎,怪自己,做了一个坏榜样。 法鹿这才从法林身上下来,坐直了身体,手却是还拉着法林的。 “族长与那公主殿下现不合?” 她们族中是知晓族长大婚,也都知晓那公主殿下也算是自己族人,她们原本长期驻扎在京州也是帮助这位公主上位的,但是族长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怎能见她被那公主欺负呢。 在法鹿看来,一一再是真心不过的一老实孩子,肯定是只有被姆妻欺负的份。 法一无奈的摇摇头,对两位自家姐姐说话倒是没有了往日的顾虑,“鹿姐姐也知道,我与公主早晚都是要分开的,现下也没得必要再计较合不合了。” 法鹿说起这事,就有些恨铁不成钢,“当日我就不同意你去做那什么驸马爷,一一,我仕女族是一生只倾心一人没错,可是你也要看看具体情况才是,那人身上虽流着我族中的血,可认真论起来,却算不得真真正正是我们族中的人。”既然对方不是族中的人,也无法做到长相守,又何苦去受爱而不得的苦。 其实她没说的是,在发现对那公主有好感的时候就应该要及时止住才是。族中也有过一女子对另一女子有好感,偏生那女子对她无意的事,一般这时候还未到倾心的程度,便及时止住另寻最合适的称心人才是。 法一已是有些苦笑了,“情之一字,真是磨人,我亦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感情,不过是顺应心中所想才有的东西罢了。” 法思齐苦着脸,“看吧看吧,成婚这般苦闷,我可不要成婚。” 法鹿被这话给气的狠狠瞪了她了,法一也气。 她婚姻不幸又不是自己造就的。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占到,她又有何选择。 法林拍了拍法鹿的手安抚她,“好了,这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要我看来,该是要想个法子让族长与公主能不分离才是。” 法思齐与法鹿均是眼前一亮,都十分钦佩的看向法林。 “林林,你真是聪明极了。往日我们均是想着这两人是怎么都不可能长相守的,便认定了这结局一般。可为何咱们不想法子,给两人创造出一个能够相守的结局。” 法一心中一热,她与芃姬要长相守,谈何容易。 但如果有一丝丝的可能,她也愿意去做,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鹿姐姐,你也知道,公主必须坐上帝位,咱们再将仕女族的真相告诉她,以此来保得族中往后百年的安稳。只要她做了皇帝,必定是不能离开朝堂一步的。” 法鹿听了激动的拍了一下桌面,“那一一你就待在朝堂,守着她不就行了。” 法林却是摇了头,“族中有族训,已大婚的族长不可长期不在族中。” 法鹿那口气给泄了,又突然充满活力,“不行,我要传信去给祖母,问问此事还有没有转圜之地。” 法一心下感激,虽知这是不可能的事,却也是没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她已经将族史族训都翻遍了,也未找出成婚的族长可以换人或者可以不长期待在族中的例子。 她此番大婚现下也在这外头待不了多久了,左右不能再超过三个月。 “鹿姐姐,此番你到泉州,全要靠你帮助我查证了。”其实泉州知府一案,幕后黑手已查出,只是要想抓住证据,实属不易。 几人又是紧着泉州知府一案商议出了计划,法一还得回去向芃姬复命,便要带着法思齐离去。 离去之前,她才想起一事,“对了,鹿姐姐,丰源客栈我想以最快的速度能够送与公主殿下。” 法鹿一愣,而后便露出一副果然我的小一一是被欺负惨了的。 她上前拍了拍法一的肩膀,“放心,姐姐会把账目都整理好,你去吧。” 法一:……一副自己是地里的小白菜感觉是怎么回事? 她回了客栈,便第一时间去见了芃姬,她还记得芃姬最后说的,让她小心行事,她怕芃姬在担心她。 在青楼待了不少时辰,这会儿夜色已晚,芃姬已经沐浴完了穿着里衣靠在床榻上看书,她也没甚要避着法一的,两人再亲近的事儿也做过了。 法一想着不让殿下挪动身子那般麻烦,便搬了个椅子到床边,“殿下,牢酒此番去打听过了。” 她一靠近,芃姬便皱起了眉头,她双眼凌厉的盯着法一。 这浓重的脂粉味……是与哪个女人得多靠近才会沾上? 第50章 法一被盯得心里毛毛的,却想着自己带回来的消息定能讨殿下的喜,便赶忙将“费心查到”的消息说了一些,“殿下,我去找这城中的百姓问过了,今儿在望港亭门口的就是流民当中的一小群人。据说是港长想了个法子,先让商船多的商户人家收这些流民在港口去做工,以暂缓流民整日里聚在一起闹事。” 芃姬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了,“哦?还有呢?” 她哪儿还有心思听流民,她现在鼻腔中充斥着那令人厌恶的浓厚的脂粉味,且这脂粉味也香的太过了,得是多艳俗的人才会这般用脂粉。 “可是那些商户人家却是只给了这些流民两顿饱饭,工钱是一分钱都没给,于是这些人就每日轮流着来衙门口找港长要一个说法。” 法一边说着话,眼神却是没敢游离,只一个劲的看芃姬,现下两人不待一个房间了,她要把握住每一个能够多看这人两眼的机会。 芃姬原就是盯着法一在打量,试图找出她今日去幽会了女子的痕迹,心里也有些期待她能坦白,可偏生这人,倒是真一副来谈公事的样子。 她收回自己的目光,拿着书又翻了一页,懒得再看他,既然要说公事,那就先让她说个够好了,“嗯。” 法一:这就没了……不给自己一点反馈吗? 但她可不想就这般离开,哪怕时辰已经不早了,她也是想多待一会儿。 于是,总是能找到话说的,“也不知那些商户是怎么想的,家中个个富的油水旺盛,却都是一毛不拔的。这港长倒是有些脑子,知道用这般法子暂缓流民闹事,想必他一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就死撑着等殿下来了把这烂摊子扔给您呢。” 芃姬却像是并不在意她在说些什么,哪怕是流民这般大的事,也没见她脸上露出点认真的表情,反正法一说完了一句,她就淡淡的回:“嗯。”手上翻书的动作倒是不停。 “殿下,您说,这港长是不是该死,尽想着要把烂摊子丢给您呢,待我去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大小老婆都查个一清二楚去。”就不信这人还没有点不光彩的了。 她全然忘记了,只不过是自己想多留一会儿,话找话才随意多说了这港长两句。 芃姬啪一声将书本往床榻一摔,“驸马且先洗漱一番,再来与本宫探讨可行?” 她可是忍不住那味道了,特别是心里将这事给记下了,这味道便好似放大了许多倍,更令人反胃了。 法一刚开始还有些懵,不太明白为何殿下突然要自己去洗漱,等她不确定闻了闻自己身上,原来是殿下嫌弃自己了。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殿下稍候,我即刻去沐浴,跑来跑去的,确是出了不少汗,失礼了。” 说完她赶忙往外走,离去前还不忘说了一句,“殿下一定要等我,我很快。” 芃姬可并未因此高兴,她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出了不少汗……还是绝口未提那脂粉味的事儿。 她起身下了床披上外袍,拍了两下手,立马有一穿着夜行衣的女子出现,她跪在地上行礼。 “起身回话,今儿驸马爷去哪儿了?” 那女子便挺起腰起身,动作一板一眼的,“启禀主子,今日驸马爷先去了城西找了好些老百姓打听事,后来……便去了烟花巷,属下进了巷子便被两个不知从哪儿出现的人给拖住了。” 烟花巷……很好。 “可知绊住你的人是出自谁之手?” “请主子恕罪,那两个女子既不像是楼里的姑娘,也不似来找乐子的,就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且轻功都不低。” 芃姬呢喃了一句:“轻功……” “退下吧,继续跟在驸马身边保护。” 法一再次进入芃姬房间的时候,暗自窃喜了一番,殿下果然还在等自己,门都没锁。 她是知道的,虽是出门在外,不能太过高调有人守在门口,但梅花与竹香定是就在隔壁,且时刻关注着这边,以便殿下能随时吩咐。 没人来锁门,那还不还是殿下的意思。 她喜滋滋的进了房间,已经找到了许多话,足以让她讲完整个三更了。 “殿下?”她探头探脑的锁上门,颇有些偷偷摸摸的感觉,待看见床边的椅子不见了,再往床上一看,只见殿下已经背对外头,躺下了。 法一:……说好的等我呢? 她站在床边,手脚也不知道该咋放了,有些无措。不知是该出去好,还是在这里站一会,看看殿下的背影好。 她正纠结着,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冷淡的,在她听来却是天籁之音的话。 “还不快上来。” 法一第一反应自是听话的上去,甚至很想挨着那个背影,再把自己的手搭上那个肩膀。 可又想起来,这样同塌而眠,于今时今日来说,有些过于亲近。 她好不容易才决定好,用了自己所有的克制力,才将自己说服,不再亲近她,不再与她有任何关于儿女情长的接触。 何况,殿下那天已是那般讨厌自己,又怎会再愿意与自己亲近。 她试探着确认了一声,“殿下,您真让我上您的床榻?” 芃姬依旧是面朝里侧,“怎么?本宫现在的命令,驸马已经不听了?” 又是这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与她之前无二般,也不知自己怎的就对这个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牢酒听的,殿下的命令,牢酒不管何时都听的。”法一急忙表明自己的衷心。 她站在床榻旁,犹豫了一会儿,真的只有一小会,可能也就是咽下一口茶水的时间吧,便轻轻掀开了被子的一角,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放轻,爬上了床榻,安分的平躺着。 至于先前想过的,将手搭上那肩膀,自是不敢的,挨也是不敢挨着的。 她不能再那般自私,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将来给殿下留下更大的伤害。 但是仅仅只是再次与殿下同塌,也已是让她心颤。 已许久未离殿下这般近了,要是以前,没有与殿下大婚,从未与殿下有过多的亲近来往,她尚不觉得与殿下分房而处有多难捱。 以前,她只靠着梦里想起琼林宴那晚,只靠着夜晚潜入公主府中偷看一眼,便能度过五年时光。 真是应了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驸马怎的不说了,不是要继续禀那流民的事儿?”芃姬等了一会儿,知晓这人是不会说出自己想听的话了,也认命的转过身子,平躺着。 她起了心思的这人,就是这般别别扭扭,一点都不大气的女子。骗人的时候倒是大方得很,现下自己稍微主动些了,她倒是缩进自己的龟壳了。 她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自己将机会送到她嘴角,引着她出了龟壳。 法一这才晓得,原是殿下想着方便,才许自己上了床榻禀报的。 她隐隐又有些失落,“就刚才,牢酒说到,那港长真是坏透了,净想着将烂摊子撑着殿下到了扔给您。” “可本宫不就是奉旨来收拾烂摊子的么?”芃姬反问道。 法一才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谁也不能打殿下的主意,“那他身为人臣,本就该为朝廷鞠躬尽瘁,想尽一切法子替殿下解忧才是,怎能想着把烂摊子留给您。”越说,法一便越觉得这港长该死,这般对殿下不衷的人,还留着干什么? 留着这种朝廷的蛀虫鱼肉百姓吗? 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随意猜测,演变到将这事直接上升到官员腐败这般高的问题了。 不知怎的,芃姬的心一暖,她转过身子侧躺着,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抚上法一的脸颊。 她伸出自己的食指,在法一的眉上反复描画着。 “驸马怎的这般激动,左右不过是个小港长,能想到让商户招工的方式暂缓□□,已是不错了。” 现下的芃姬其实比之来泉州前已是安心了不少,暴动一事,只在史书中见过,偏生史书记下的均是大规模且有不少成效的暴动。 来前她以为自己见到的会是民不聊生,城中寸草不生,百姓衣不蔽体的惨状。 可其实,该过日子的老百姓还照旧安生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有钱的商户人家还是大鱼大肉着,客栈隔壁的酒楼依旧是到了用饭时候便热热闹闹的,只有一小部分人在闹着,那这便是高于自己的期望值了。 法一的眉上痒痒的,睫毛被触的上下扫了两下,身子却是一动不敢动,僵硬着。 她知道芃姬在看她,更是不敢将视线放过去,只微眯着眼,任由那眉上作乱的手,可口中的结巴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窘迫。 “牢,牢酒只是觉,觉得,这小小的港长着实可恶,不管是谁,都不许将烂摊子给殿下,惹殿下的烦心。”她嗫嚅了一句,“殿下合该就开开心心的。”她拼死都想为殿下披荆斩棘,扫去一切阻碍,旁人却要给她的殿下堵心。 心中虽是这般想,可是说出口就……说完她就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好像是被殿下那食指给弄得晕了,怎的把心里这小妇人的想法给说出来了。 芃姬再是不懂,也是明白这话是在护着自己,就好似那日,她说要打大皇兄的脸,只是因为大皇兄弹劾了自己。那般简单的就取悦了自己。 她将手指往下划了一下,落在法一那尝尝的睫毛上,惹的她闭起了眼。 “驸马今日所言,可是出自真心?”可又是像以前一般,只是为了接近自己,得到自己的信任,才说的花言巧语。 法一的心一下就疼起来,那种疼不是被刀割了鞭子抽了的那种疼,是好似有东西想要从心中散发出去,却偏生被堵住了,涨得疼。 只因她受不得芃姬对她感情的一丝一毫的怀疑。 那样还不如骂她打她来的舒心些。 法一抓住芃姬乱动的手,睁开双眼与芃姬对视,“牢酒对殿下说的,皆出自真心。” 芃姬回握住法一的手,她将脑袋凑到法一的身上,用力吸了口气,待传进嗅觉的是自己惯用的梅花香皂子的味道,才觉舒心了不少。 她的头发掉落进法一的脖颈里,扰的法一的心都痒痒的。 “驸马这张嘴,最是会说话,就好像本宫年幼时,那个常伴左右的小太监一般,可惜。” 芃姬未从她身上起来,法一便僵着身子,讷讷的问了声,“可惜什么?” “可惜那小太监是先皇后养的一条狗,在本宫面前机灵讨喜,转身却去跪在先皇后的面前摇尾乞怜。驸马可想知,那小太监后来怎么了?” 她说的轻巧好似是在问明日是否会下雨一般淡然。 芃姬轻轻嗅着那与自己一样的味道,她倒是很喜欢这般,另一人的身上是自己的味道,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便是自己的。 法一大概是知晓那小太监的下场了,可却依旧顺着芃姬的话,“那小太监,后来怎么了?” “自是本宫,亲手将他扔进了井中。”芃姬说完,带起一丝笑意,抬眼看着法一。“驸马今日去了何处?” 明明是这般的话,常人该觉得惊讶或是意外的,毕竟这般美丽的女子,谁又能想到她曾亲手将人扔进井中。 可法一胸中生起的念头既不是讶然,亦非嫌恶,却是难以言明的心疼。心疼她幼时小小的一只时,竟要被先皇后如此为难。 她抓起芃姬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口,“勿要脏了殿下的手,如若再有此等事,便让牢酒代劳。” 芃姬似是很满意法一的回答,她刚才紧盯着法一,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的表情,见她没有露出任何嫌恶的表情,双眼竟是还有一些心疼的意味。 她的心就这般被轻易取悦了。 她给了法一自己最好的脸色,“驸马还未说,今日究竟去了何处?”她又很好意的提醒了一句,“本宫要听的可是实话,要是驸马说了假话,也不知这丰源客栈可有深井。” 她可是心情好不容易这般好,也给了这人最大的提示,要是还不说实话,可休怪她要给些惩罚了。 她倒是不怀疑法一这样的人会轻易乱来,只是身上带着这般浓重的脂粉味,自己这做娘子的,总是也要知晓详情的。 不然,这娘子做的可就不那么尽责了。 第51章 芃姬嫌悬着脑袋脖子累,便干脆将脑袋搁在法一身上,在她肩膀与胸口连接的地方侧趴着。 法一刚想将今日的行踪都告诉芃姬,突然,身上多了个脑袋。 她忘记了原本要说的话,也忘记了自己用了毕生的克制力才作下不与芃姬谈及儿女情长的决定,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自己身上突如其来的热意,她僵硬着身子,突然很想看看现在这样子的芃姬。 是带着调笑?还是只是累了,一脸平静的在自己身上歇歇? 她这般好奇着,便挪动了脑袋去看自己胸口上的人,这一看,便晃了神。 她浅笑嫣然,眼含秋水的样子深深的刻进了自己的心上。 芃姬一边贴着法一的胸口,双眼的视线打在法一的下巴上,随着法一的低头,正撞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似要从那双眼进入到彼此的心里。 芃姬轻启红唇,轻轻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总有些魅惑人的意味,“驸马,怎的不说?” 两人身上散发着一样的梅花香皂子的清香,法一咽了把口水,她只觉从喉咙处升起一丝燥/热,“牢酒今日,去了院子较多的那一片,问了一些老百姓流民一事,而后便去了法家在泉州的产业,与旧友叙叙。” 她说话的时候双唇一张一合的,芃姬伸出食指按在那双唇上,“法家的产业,可真是哪儿都有呢,不如驸马说说,这回的产业又是什么?” 法一那一丝燥/热更热了,就好似有一团火在她胸口狂跑一般,喉咙亦干涩的很,她咽着口水想要浇灭那团火。 谁知却越来越干渴,她便加大了力度多咽了两下。 那团火没有被浇灭,倒是发出的咕噜声让她的脸也着火了般。 在这般安静的氛围中,她竟然发出了如此羞耻的声音?法一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眼望屋顶,希望殿下能够只当没听见这声音。 可,芃姬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能治治这人,岂会轻易放过。 芃姬将食指慢慢往下滑,停留在她的喉咙处,刚才就是这儿发出咕噜声,“驸马好似,很渴?”她再是不懂,也是在话本子中读到过,这般咽口水,还是在床榻之上,那定是想要亲近自己了。 见她那躲避的样子,怕是想,又不敢动吗? 其实她也并非不同意,只要她愿意说出来,自己闭闭眼成全这人又如何? 何况,这也是意味着,她对自己总算不是真全是虚情假意,。 法一只觉喉咙酥酥/麻麻,那贴着自己胸腔发出的声音,震得自己的心都麻了,她感觉自己全身都麻了。如果现在要她站起来,她想她一定站不直身子。 她当然渴,渴的想将全身贴在芃姬的身上解渴。此时她的心里一定有一个恶魔。 那个恶魔在叫嚣着,让她不要再躲避,让她将自己用尽一切克制力才作下的决定打散。 她真的太想亲近芃姬了,哪怕能够紧紧的抱住她,也能将她那团火熄灭一些。 她闭上眼,在脑子里将这事做了,她在自己的脑海里,紧紧抱住芃姬,不想松开,一辈子都不想松手。 可她这般紧闭着眼,又不回话的样子,让芃姬倒是捉急的很。 她不想回答,她就偏要得到回答,不回答,便也休想要安生。 芃姬挑眉,她将那根放在法一喉咙上的手指头收回,却轻轻捏住了法一的下巴,而后凑上去张开嘴咬着那下巴,慢慢用力,大有一种你不回我,我便将这块肉咬下来的气势。 即便她只用了点力,对法一来说,又痛又痒却是致命的的感觉。 那酥/麻感在她的胸中终于炸开,她再也忍不住,从脑海中出来,紧紧的揽着芃姬的身子抱着,嘴里轻轻发出微微喘息声。 嘴里呢喃了一声,“殿下……殿下。” 她嘶哑的声音吓了芃姬一跳,再木讷如她,此时却也是知晓不敢动的。她就那般被紧紧抱着,有一瞬间她觉得法一会将她的腰箍端,耳边一直响起的是法一的喘息声和她呼出的热气。 芃姬愣愣的发声询问,“驸马,可还好?” 被问的人却像是没听见她的问题,只喃喃的轻轻喊着,“殿下……殿下。”一声声,缠绵缱倦。 法一身上热得很,她紧紧抱着芃姬,倒把芃姬也热的不行,她是隐约知晓的,这人现下竟是。 明明奇妙的动情了。 她看过话本子,也见过春册子,她该是没猜错的。 明明是要做那等事才有这般反应的啊,声音嘶哑,脸颊红润,身上发烫,不停喘息,力量增大…… 分明又都是与话本子说的一样。 芃姬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只是紧紧抱着自己,脑袋钻在自己的脖颈处,偶尔蹭蹭,并未有什么春册子中的那些羞人画面。 她想着,该是只这般想过,还未到动情那般地步吧。 不如别逗她了,自己也是知晓她并非是那等回去厮混的下流之人,她也是个娇娇女,还是放过她让她歇下吧。 “夜深了,驸马不如松开本宫,歇下吧。”她的声音并不大,像是怕惊到了什么一般。 法一只是加大了蹭蹭脑袋的力度,嘴上还是呢喃着那一声声的“殿下”,声音越发嘶哑,像是在极力忍着什么,又像是不得安分的孩童,脑袋钻个不停,就连带着身子也似有若无的扭动了两下。 芃姬无奈的伸手抵住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这下好像触到了法一的哪个开关一般,身子扭动的幅度更大了,她腾出一只手按住芃姬的手,不让那芃姬那只手抽离。 她的脑袋便在那只手轻轻蹭着。 芃姬只觉自己那只手要着火了一般,她下意识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紧紧按着,丝毫不能脱离那脑袋。 在感觉到自己越来越热,脑子要充血的不清醒时,芃姬才无奈冷下语气,“法牢酒,松开本宫。”她羞恼的皱眉,“本宫是在命令你。” 法一好似终于听懂了芃姬的话,松开了按住芃姬的那只手,却是又将手放在芃姬腰上,紧紧抱住她,脑袋架在芃姬的肩上。 她闭着眼轻轻嗅着那香味,口中轻轻说着,“殿下,牢酒就抱抱你,就让牢酒抱抱你吧。” 她扭动着身子,不知是触碰到了哪个最高的点,只觉自己胸前轻/颤了下。 芃姬的身子一软,刚才这人是碰到了自己那里吗? 她一向夜晚睡时都不会穿肚兜,刚才竟是被碰到了吗?是她的那里碰到了自己的? 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出声斥责却又开不了口。 更重要的是,她一点也不排斥,只是觉得羞意充斥在自己全身,多年宫中礼仪嬷嬷的教养,让她无法就这般继续下去。 她自小接受的便是皇家公主的气度、礼仪、教养教育。 这等私密的感觉,她甚至羞于有。 她任凭被紧紧抱着,任凭那人紧贴着自己扭动,任凭那人一次又一次的让自己身子软成了一滩水。 在她脑海中一副天人交战后,她终于下了决心,先将这人推开再说。 可还不等她付诸行动,便觉自己耳上一热。 濡湿滚烫。 而后便感觉到自己耳上有东西在蠕动,她的那点礼义廉耻,皇家公主的教养在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只剩下了无力的身子和越发燥热的心,那原本要推开这人的打算,也顷刻间忘于脑后。 耳垂被轻轻磨着,像是在长牙时的不安分。 却偏偏这时候,她还听见她的女驸马,轻轻喊着一声声的“殿下”,那一声声殿下,将她所有的心防彻底打破,轻轻发出一声隐忍已久的呻/吟。 她终于也回应着这个拥抱,她回抱住法一,手上已无多余的力气,只将双手放置在法一的腰上。 终于,她也压着嗓子,动情的喊了声,“驸马。”这声驸马与往常任何时候都不一样,从开始的张嘴到结束,这两个字散发着满满的缠绵。 法一一怔,她松开自己的唇,拉开了一点距离,双手却还是紧紧圈着的,她的双眼不知何时沾上湿痕,唇上还泛着光,“殿下,喊我一声一一可好?”沙哑却又带着满满的魅惑声让芃姬什么都愿意答应她。 芃姬就像是被仙女引着,启唇发出一声,“一一。” 这一声一一让法一再也忍不住,轻轻咬住了那发出声音的唇。 她真想一直咬着,这样殿下发出的任何声音便都只能自己听见了。 殿下的声音这般好听,只能自己听。 她轻轻咬着芃姬的下瓣,不一会儿便用自己的两瓣去触碰对方的那两瓣,严丝缝合的贴着。 先打破这严丝缝合的却是芃姬,她就像是通晓了某些本能般,轻轻动着唇,咬了松开却不离开,又立刻用自己两瓣咬住。就像玩乐般,两人都从中得着欢喜。 待两人均是大汗淋淋,双唇泛着水光,才离开彼此的唇,相视过后,便又贴上。 待两人亲累了,便脱力般摊在枕上喘息着。 “驸马,你可是……”芃姬稍稍缓过气来便想问些什么,可终究也没问出口。 倒是法一,却像是听懂了似的。 “对不起,牢酒也从不知,殿下对牢酒的吸引是这般致命,牢酒就是那干柴,而殿下便是牢酒一点即着的火星子。”她不敢再看芃姬的双眼,便将自己的脑袋窝进了芃姬肩窝处,“即便是背叛族训,牢酒也想这般,紧紧贴着殿下,永远这般,贴着殿下。” 芃姬听的心一颤,手不自觉的抚上法一的后脑,许是氛围的缘故,她说:“本宫名,独孤倾颜。”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亲口将自己的名字告知她人。 第52章 第二日趁着芃姬与刘春熙谈话的空档,法一带着写好的信件进了青楼,将其交到了法鹿手上。 她的严肃认真及再三嘱咐,惹的法鹿对这信中内容好奇极了,“我们最尊敬的族长到底里头写了什么?” 法一却是并无隐瞒之意,法鹿是她很是亲近的姐姐,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写信给长师,希望她能为我与芃姬殿下找一条两全之策。” 她心中的煎熬只自己心里最是清楚,她生下来便是族长的长女,是天定的族长人选。 可她与历届族长又大不相同的是,她是唯一一个八岁接任的族长,此前从未有过未成婚生女便成了族长的。是以,她根本来不及积攒跟着母亲去处理族中事物的经验,她每日都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丢了母亲的脸。 她更不敢放下仕女族奔向芃姬,成为仕女族的唯一逃兵。 可芃姬,她的颜儿。 她又如何舍弃的下? 如若长师真没有一个两全之策,那她便注定要背上弃族的罪名。 法鹿倒是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我仕女族的女儿家就该如此,爱一个人便要拼尽一切与那人长相厮守。” 话音刚落,法林便推门进来了,正好听见自己爱人说的这句,无奈笑笑摇头。 “有客人来访。” 法鹿见她的林林进来了,嘟着嘴撒着娇,“是谁这么不长眼,净会挑时候,我与小一一还没说完呢。” 法林宠溺的对她一笑,伸手将法鹿的两个小酒窝给戳了一下,“是来见族长的。” 法一正羡慕眼前这两人呢,什么时候,殿下与她也能这般,如仕女族的每一对恋人一般,腻死在对方温柔如水的眼中。 “见我?怎会有客人认识我?且来青楼找我的?” “是之前在信中提到的,顾初语,现任泉州港口商会的会长,也是我们查出常年潜伏在泉州的干共国的八公主,阿骨朵初语公主。”法林一边解释着,一边戳着法鹿的酒窝。 法鹿却是听了这人便不开心,“是她?她来干什么?”说着又对法一道:“此人定是查到你了,你来信叫我查泉州港口一事后,我便顺藤摸瓜查下去,查到这顾初语身上的时候,却发现此女两年前便一直在查丰源客栈和咱们各地的青楼。现下看来,她能知晓你到泉州来了,并直言来这儿是来找你的,怕是知晓这些产业都与你有关了。” 法一倒是对泉州港口商会的会长顾初语有些印象,当初收到消息发现这港口紧握在这一双十年华的姑娘手中时,她便有些佩服这女子,此女的魄力不可小觑。 待知晓此女便是邻国的公主时,她更加佩服了。 据她所知,这顾初语已在泉州驻扎了七年,也就是说她从十三岁便背井离乡,一国公主在这小小泉州潜伏。 最让人钦佩的是,她与芃姬一样,都是靠经商立足的。 芃姬殿下有本国公主的身份,而自己有整个仕女族做基础,她却是一人隐作普通小商户起家的。 “既然人家已经已经来了,我便见见吧,左右也不过费几盏茶的功夫。” 法林也赞同的点头,“行,那你们先去隔壁房间等着,我这就将人带过来。” 现在这个房间是她们族中人见面的地儿,自然是不能外人随意进出。几人便去了另外一头的房间,茶刚上时,法林便带着人进来了。 法一没想过进来的会是这般风格的女子,她想象中的顾初语是女中豪杰般的女侠,或是英姿飒爽的爽朗样,可真人却是,肤白如玉,眉眼弯弯。 她走进房间的步伐缓慢,却婀娜多姿。 法一曾听闻干共国人人好武,哪怕是女子,也是个个骁勇善战的女将军。 可眼前这女子,分明是京州柔弱的娇贵女样。 时下天晋国虽女子也入朝为官,但大部分世家贵女都是文臣,武将只有些普通老百姓或是小家族中的女儿会做。 “初语冒昧来访,还请廷尉大人见谅。”来人福了个小女子的礼。 法一没想到这顾初语的声音都这般柔腻,听得她莫名想起了芃姬。 殿下就不一样了,柔而不弱,声音永远带着她的清冷傲气,只自己才能让殿下变得不一样,永远都听不腻殿下的声音。 出门一趟,真的好想殿下啊。 “初语姑娘找在下,可是有何要事?” 她与芃姬是秘密先行一步的,对方能轻易知晓自己的行踪,怕是殿下的行踪她也是一清二楚。 她如此这般大方上门来访,倒是也不怕她暗地里来些什么勾当。 法一忘记了请顾初语坐,她身旁的两位也把这事给忘记了,那顾初语一人上门来,进的还是青楼的门,此时无人请坐,她脸上倒也不见尴尬,自顾在法一对面坐下了。 那顾初语自己动手拿了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这才回道:“初语三年前想在泉州开一家集酒楼与客栈一体的大客栈,可在一番调查之下,竟发现自己全然没有与丰源客栈一决高下的信心。”说着她饮了一口热茶,“于是我便请人在二十八大州的丰源客栈都住了一圈,这才发现,丰源客栈的老板真乃奇人。” 法一倒是从未想过,丰源客栈能被这么些人注意,殿下好似也说过,她当初想开客栈。 这一个个的,皇家都倒了是吧?都要上赶着来开客栈。 “在下还是不明白,初语姑娘究竟所为何事?” 她着急着想回客栈见殿下呢,这信送出去了,人倒是被绊住了。 早知道就不该让思齐在客栈守着殿下,合该自己守着殿下,让思齐来送信才是。 这也怪思齐,平日里老是记不住事,自己要不是怕此信出了差错,怎会离开殿下这般远。 顾初语并不恼对方的不耐烦,反而直直盯着法一,面上的笑容温柔近人,“初语废了些心思,总算查到,这丰源客栈乃是廷尉大人一手创建,可是真?” 法一也不挑明她的身份,普通人怎可能随意就查出客栈背后的人是谁,还不是用了她干共国的势力。 然她也不准备说假话,此女的能力她佩服,也不想说些人家一听就晓得是假话的谎言。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只有不够的利益。 顾初语是个聪明人,她上门找自己必定已经想好了一切与自己交易的事。 而自己只需要听着且判断,这交易值不值得做。 “一手创建说不上,在下只是出了些主意罢了。” 法一的茶杯一空,顾初语便主动替她斟茶,“廷尉大人谦虚,不瞒廷尉大人,初语对廷尉大人的经商头脑很是欣赏,此番过来拜访,便是想问问廷尉大人,可有想法与初语合作?” 这倒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原本以为她是因着泉州知府一案及流民一事上门来谈交易的,没成想,她从未放在心上的生意倒是被人盯上了。 “初语姑娘有话便直说。”果然柔柔弱弱的姑娘就是不爽快,说话弯来弯去的。 不像她的殿下,说生气就生气,说让自己上床榻便让自己上。 她的殿下啊,真是千般好万般也好。 顾初语有些委屈,她怀着一腔激动之情,来见自己的偶像,可是偶像却一点都不待见自己的样子。 “廷尉大人有经世之才,而初语愿为大人提供更大的平台,大人觉得如何?”想了想,顾初语又加了几句更有分量的,“想必大人明白,干共国正缺大人这样的人才。只要大人愿意,高官厚禄自不必说,干共将以最大的礼来待大人。” 法一嗤了一声,她有些被这姑娘弄蒙了,“那初语姑娘到底是想要我去经商呢?还是想让我去做官呢?”未见这姑娘前吧,她心里还挺佩服这姑娘的能力,这一番交谈之下吧,那点佩服还真散去了不少。 想来这一趟是来抢人的,要抢的人还是自己。 顾初语耳中听着那一声嗤笑,顿觉自己受到了轻视,可眼前是她的偶像,是她崇拜的英雄。 虽偶像未上过战场,可是却比那些奸诈了一辈子的商人还厉害,就连天晋那些嘴能杀人的文臣也败在她的手下。 这么想想,那这点委屈算什么。 “全凭大人喜好,初语定是能满足大人的一切要求。” 法一站起身,她不想再磨蹭下去了,这姑娘要是来谈泉州一事的,她还能耐着性子听听。 可现下,却是浪费了自己不少时间。 如果不是她,现在自己应该是已经回到殿下身边了。 已出门一个时辰了,也不知殿下想她了没,反正自己是一早就想殿下了的。 “初语姑娘勿要说笑,在下毫无此意,告辞。” 她要走,法鹿与法林自是不会拦,可顾初语可不会这般不轻不重的就让她走,她急忙起身拉住法一。 “难道大人就不想要有权势的日子吗?” 法一就像是碰到了滚烫的热水一样,赶紧甩开了顾初语的那只手,开玩笑,她的手,只能殿下拉着的啊。 “真是好笑的很,在下是天晋的廷尉,是天晋的驸马,为何要去那劳什子的干共?” 那顾初语一听,心急口快,“去了干共,我也让你做驸马。” 法一:…… 她往后跨了一大步,一副警惕的表情。 活像眼前是来抢自己娘子的恶霸一样。 她可是知晓眼前这个人是干共国的八公主,这驸马……怕不是要自己嫁给她?呸,娶她吧? 一想到这儿,她便是见鬼一般的赶紧往外走,嘴里还喊着,“鹿姐姐,快拦着她。” 待她终于走到楼下,身后无人追来,才松了口气,打算运起轻功赶紧回客栈去。 她受到惊吓了,需要殿下的抱抱才会好。 她刚起步快跑起来,就听见楼上说了句,“一一 ,忘了跟你说了,那公主的小情郎来了。” 法一以为风大自己听错了,便没当回事。什么情郎不情郎的,她的殿下哪里来的情郎呢?自己可才是与殿下光明正大拜过天地的夫妻。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飞回客栈,却又怕引起注意,只敢快跑起来,不敢离地上天。 待她好不容易到了客栈门口,就要冲进去,门口就奔出来一人,“族长,你可回来了。” 法一皱眉,“思齐,不是叫你守着殿下么,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万一殿下有危险怎么办?” 思齐嗨了一声,“那公主殿下哪儿会有危险啊,那么多人啊。诶,对了,我来是要跟你说什么来着。” 法思齐拍了下脑袋,“哎呀,族长,族长夫人要被小白脸给骗走了呀。” 法一:!!!“你说什么?”我的殿下要被谁给骗走? “来了一小白脸,那含情脉脉的看着夫人呀,偏生夫人也不斥责她,还与他谈笑。” 她话音刚落,就见眼前没了人影。 第53章 法一急忙赶回房间,幸好房间门是大敞开的,她一进去便见着了思齐口中的小白脸。 脸确实够白的,明明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独子,却偏生长了张白净的脸。 齐王府的世子齐世郎,成文十六年,晋成帝当年心中的驸马人选。 也是芃姬第一次议亲的对象。 “驸马爷回来了?”一直听着那齐世郎讲趣事的刘春熙起身迎了一下。 幸好情况没有太糟糕,门敞开着,门口有守卫,里头不止有春熙夹在中间,还有竹香一直在伺候着。 这小白脸,怕是抢不过自己。 “刘大人安好。”法一向刘春熙拱了拱手,。齐世郎也紧接着起身,与法一见礼。 “法大人安好。” 法一肃着脸拱手回礼,“齐世子安好。” 其实齐世郎自五年前议亲失败后,便随父亲一直在郊外的军中历练,身上却只背了个小小的校尉官职,是以人见了他都礼称齐世子。 都见完了礼,法一才到芃姬边上对着她说了声,“殿下,牢酒回来了。” 芃姬嗯了一声,见她额上冒着汗,便从衣袖中拿出帕子递给她,语气透着无人见过的亲昵,“勿要急,慢慢走就是了,擦擦汗。” 刘春熙倒是一脸“我就知道你们会和好”的表情,那齐世郎眼眸倒是暗了暗。 竹香是欢喜的替法一倒上茶水,驸马爷终于将殿下哄好了,喜大普奔啊。 法一接过帕子,眼神立马转变成了温柔似水的样儿,脸上也带着笑容,她往芃姬边上的位置一坐,拿着帕子轻轻在自己额上按了两按,“早些回来才能陪殿下用午膳,殿下早膳可有按时用?” 两人之间气氛转变的太快,前些日子两人还是话不多言的,这今日便是多看一眼都觉得羞,偏生还忍不住去看。芃姬想着这可能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妻该有的模样。 “本宫自是有竹香看顾,倒是驸马,怎的出门身边也不带个人,早膳可用了?” 说着她也露了一个浅笑给法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嘛。 那笑容,一下就把法一的心撩拨乱了。 “带着思齐怕是得我给她找食吃了,今日途径一包子铺,那肉香味传过来,愣是把我给馋的吃的了两个。” 没等芃姬有什么反应,倒是齐世郎有些惊讶的看了两人一眼,却也是很快的收回目光。 公主殿下竟会这般与这法一说话,还有这法一,竟然跟高贵的公主殿下谈及包子这种上不得大雅之堂的吃食。 天知道,公主殿下在他的心中一直是神女的地位。 当初陛下向父王透露想结亲的意思,兴奋的他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 那是他自小便不敢肖想,却日夜想着的人啊。 后来父王便告诉自己,这件事想都不要想了,他反抗无效,甚至三天未进食,想期盼父王回心转意,却被告知,是公主殿下不愿意。 再后来,他便被父王扔进了军营,在军营中他听说了公主殿下有孕的消息,病了七天七夜,也终只是得了父王鞭了一顿罢了。 慢慢的五年过去,本以为自己早该死心了才是,偏生又让他听见了殿下已经大婚的消息,嫁的还是那人人传的煞神。尽管父王瞒的滴水不漏,他却还是在一小兵口中知道了这一消息。 在得知陛下有旨,要一队人马前往泉州助公主殿下的时候,他便在父王的面前长跪不起。 终是得了这么一个能再次见到公主的机会。 只是为何,向来未对任何人有过亲近之意的公主殿下,会对煞神这般好言好语。 难不成公主真的接受了这个人作为他的夫君吗?就这般一个商户出身的煞神,哪里配的起他高贵的公主殿下。 芃姬听了,真是想敲敲这人的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两人昨日那般亲近了一回,今日却是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影,只留了个人传话。 虽然知晓这人是去见族人了,可她心里对这事还是有些介怀的。 都不提便也罢了,怎的这人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提起早晨去的路上吃了两个包子。 “驸马一大早的,就是背着本宫吃好吃的去了?” “殿下明察,牢酒怎是会吃独食的人,本打算去城西那头给殿下买泉州有名的芙蓉糕来,却是中途被人绊住了脚,牢酒又实是想念殿下,便赶紧回来了。”她又故意似的,将帕子在额上擦了擦汗,“待用过午膳,牢酒便去城西一趟。” 原还是心里膈应着,听了这话,便是心中开了朵花一般,一种心花怒放的喜悦炸开。 面上却是还是不显,“贫嘴,勿要在世郎面前失了礼。” 法一的心里也炸开了,被那一声世郎给炸的,还是炸成了喇叭花。 殿下竟然喊的那般亲热,她每日喊自己都喊驸马,甚少喊自己一声牢酒。 她嫉妒了,嫉妒的要发狂。 但她面上却还端着廷尉大人的姿态,皮笑肉不笑的与齐世郎说话,“齐世子这是怎的来了泉州?”问完却是快速的往芃姬撇了个委屈的眼神,又快速的收回。 齐世郎见公主殿下提及了自己,顿时精气神又有了,虽是要对着煞神说话,却也是开心的。 能见到公主殿下,与他来说,便是最幸福不过。 “世郎是收到陛下的旨意,带上一队人马来保护公主殿下。”又说道:“驸马放心,殿下的仪仗队伍中,未有人知晓此事,也未暴露殿下的行踪。” 法一此时只后悔没早点让晋成帝知晓自己有能耐保护殿下周全,先是派了一个刘春熙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个齐世郎。 不过这齐世郎是齐王唯一的儿子,齐王手握重兵,是当初一手将晋成帝推上位的大将军,极得晋成帝的信任。现下让齐王的人过来助芃姬,这怕是真的有很大可能打算属意芃姬。 有时候法一也会觉得晋成帝此人深不可测,他有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在政事上,他从未制止过几人的发展,全凭他们自己发展势力,让他们明里暗里的斗着。 可又隐隐透着在心里属意芃姬的意思来。 “原是陛下的旨意,牢酒失礼了。”法一却是并不想与这人多谈。 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的殿下喊了眼前这人世郎,亲切的喊了这个小白脸。 这便是客套话了,谁人都能听出来,驸马爷不太喜欢这齐世子,要不然怎么着假装寒暄总会寒暄两句的。 芃姬以为是法一赶着回来累着了,便将几人打发了出去,“世郎行了一路,必是乏了,不如先去歇息吧。” 虽是客气的一句,但公主殿下说的话,也无人敢否认,齐世郎便告退了,刘春熙是将眼前这几人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识趣的退下了。 “竹香,你也退下歇着吧,将门关上。” 待房中只剩下两人时,法一便急不可耐的抱上芃姬,原本是端坐着的芃姬,被抱的只能站了起来。 “驸马可是乏了?”芃姬双手搭在法一的后背上,轻轻抚了两下。 现下房间里只有两人,芃姬是不反感法一亲近的,相反,她觉得自己现在才是进入了为人娘子的身份,被自己的女夫君亲热,心中也带着丝渴望。 法一摇头,又想到对方看不见,“牢酒不累,都未买回芙蓉糕讨娘子的开心,哪里好意思累呢。”她的话带着些小脾气。 倒是把芃姬听的一愣,这廷尉,还真是在自己面前就变了个人似的。 刚才有外人在的时候,便是喜欢对他人肃着张脸。 芃姬没有多少哄人的经验,就连对着若姐儿,也是近来才亲近了些,然若姐儿是个乖巧的孩子,自己都没甚机会去哄她。 她有些笨拙的拍了拍法一的后背,“好了,累了便歇会可好?”想着还是加了句,“本宫陪你一起歇会。”这可是她能想到唯一哄她的了。 法一却是还抱着不松开,语气还有些小小的委屈,“牢酒不累,牢酒只是有些难过。”她抱得更紧了,像是这般便能缓和一下心中的难受一般。 她难受的很,那齐世郎为何就能得到殿下的格外对待。当年是不是琼林宴上没出事,此时的驸马爷便是那人了? “驸马怎的了?可是那族人带了不好的消息?惹的你难受了?”芃姬相信,除了法一,她再没有耐性同旁人说这么多的话了。 法一稍稍退开些,也只脑袋连着上半身离芃姬拉开些距离,双手却还是箍在芃姬的腰上,她看着芃姬的双眼,眼里透着的是她的委屈,她的不自信。 她知芃姬是长在京州的女子,在京州的女子是习惯与男子成婚的,所以她这仕女族中的女子本就在她面前是矮人一截。更遑论那齐世郎又是个五官端正,品行一等一的好男儿,且她知晓,这齐世郎确是一心喜欢芃姬的。 当日在京州还成了一段谈话,齐王世子是如何心悦芃姬公主,却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的。 可是那一声世郎,是那般亲近。 她腾出一只手握住芃姬的,将芃姬的左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殿下,是牢酒的心眼儿太小了,牢酒见不得殿下多看旁人一眼。我心中难受,全因我的嫉妒心在发作。”她委屈极了,“我吃醋,我嫉妒,我听见殿下喊齐世子那般亲近,我便要气得想发狂。殿下都甚少喊我这般亲近。” 芃姬与法一均是第一次爱人,碰上这回事,皆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法一是将自己心中所想所感均一吐为快,她渴求芃姬能知晓自己的心思,理解自己的心思。 而芃姬,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竟是心中莫名的欢喜。 明明是莫名其妙的吃醋,她该严厉的告诉法一,自己与齐世子不过是幼时便相识的情谊,与旁的毫无关系。 可她却笑了一声,“驸马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本宫会是那等成了亲还与旁的男子乱来的人吗?”她就是想逗逗这人罢了。 法一下意识摇着脑袋,“不是,殿下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牢酒心中虽明白,却还是抑制不住的要吃醋。殿下对旁的人一点好脸色,牢酒便嫉妒极了。”她自是知晓现在两人是没什么。 她怕的,是曾经这两人会不会都在心底里对彼此有过点好感? 芃姬见着了她眼下的乌青,有些心疼这个傻女子了,昨夜本就歇的晚,今天又是早早就起了,跑来跑去了出了一身汗,罢了罢了,不逗她了,放过她这次吧,来日方长。 “那以后,本宫就不喊他了,本宫往后便喊她齐世子,可好?” 法一就这般轻易的变了脸色,那委屈全然不见,面上扬起一个傻愣傻愣的笑容,“殿下真好。” 不问从前,至少现下,殿下在乎的是自己。 芃姬被这笑容迷了眼,又有些想做昨晚那样的事了,可青天白日的,她便生生将这渴望给压下了。 “离午膳还有些时辰,本宫陪你去榻上歇会可好?” 法一急迫的点头,“好。”说完她情不自禁的在芃姬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感受到触感的芃姬一愣,嘴上说着,“白日里,驸马勿要胡来。”脸上却带着笑意,一脸心甘情愿的被拉着上了床榻。 “那牢酒黑夜里再来。” 第54章 就在法一的刻意下,芃姬愣是没出房门一步,那齐世郎也再无缘分能进芃姬的房门一步。 在法一的贴身紧跟下,终于仪仗到了泉州,路过丰源客栈时,几人回归了大队伍。 新任泉州知府带领着众县令及衙兵们在知府衙门门口迎接芃姬公主,得到消息的老百姓们均站在路边遥望,一时之间,这好像成了泉州城里最紧要的事。 马车里,法一替芃姬按着肩,“殿下,看来泉州暴民一事只是夸大了,想必幕后之人目的并不在让泉州乱,好似只是为了让你我来一趟。” 芃姬倒是享受的很,虽这人按摩的手段不如竹香来的舒服,可她心里头倒是欢喜的很。 手段狠厉的煞神廷尉,又有谁能得到她这般对待。 只有自己,独一份的。 “本宫来的第一日便察觉到这与想象中的严重程度要好上许多。想必驸马已经心中有数了。” 法一手中一顿,看来殿下已经对自己有一点了解了呢。知晓自己已经暗中查了许多了呢。 可她却不多问,想必是对自己已经有了信任。 “殿下,依牢酒之见,咱们既然是奉旨来查案与抚民的,那便得遵照旨意行事。” 芃姬拍了拍法一的手,示意她停下,“父皇的旨意上盖了玉玺,本宫自然得按着旨意来。” 见芃姬不需要按摩了,法一便贴着芃姬坐着,右手轻轻去碰芃姬的,而后便干脆将芃姬的左手握在手中把玩。 她捏着手中柔软,芃姬便任她作乱。 “殿下自然是对的。” 一直默默在介意驸马爷又抢自己活干的竹香表示:没眼看。 梅花在外头与护卫们一起,刘大人与齐世子骑着马在外头,可怜她要跟这两个不分白日昼夜不分场合的夫妻待在一辆马车上。 不一会马车便停下了,只听见外头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声。 “微臣洪正参见公主殿下。” 而后便听着众多跟话的声音。 法一先一步起身,替芃姬撩着帘子,芃姬给了她一个眼神,便肃着脸除了马车。 竹香跟着出去的时候,给了法一一个哀怨的眼神。 驸马爷怕是想让我失业了。 芃姬站在马车架上,看着衙门口跪了一地的人,缓缓施步踩在了凳子上,扶着早已有眼色跳下马车的法一胳膊,待脚着了地,她收回自己的手后,才开口:“起身吧。” 众人一声洪亮的“谢公主殿下”响起。 芃姬往身后的路边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老百姓们,“洪大人,今日有些劳师动众了。” 那洪正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一个眼神便知晓上头那位是个甚意思,只是这殿下太贵凌厉,生生将他准备好的气势给消了一大半,他赶紧解释道:“殿下,百姓们听闻殿下要来泉州,都宁愿放下手中活计也要来一睹殿下芳颜啊。” “本宫是奉旨来安抚流民,并非是凯旋而归的将军,当不得百姓们如此看重。”说着她喊了一声,“梅花,你去将人群散了,切记,不可无礼。” “是。”梅花拱手领命退下。 芃姬这一番话并未压低声音,在场的县令们都听的真真的,一个个的压低了脑袋,谁也不敢多发出一丁点的声音来。 就连那泉州知府,现在也跟那鹌鹑似的,手都有些抖了,耷拉着脑袋听候吩咐。 对这些人的模样,芃姬倒是满意的很,“先进去议事吧。”就是要让这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小官知道知道,本宫这趟来就是来治你们的。 芃姬率先带着自己那一大堆人进了衙门,身后跟着那知府和几十号县令,场面可谓是庞大的很。 暗洪正见这公主殿下这般冷清严肃,一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放在眼前的事他却不得不开口了,“公主殿下,可否要先行下榻?微臣已为殿下在府中安排好了院落。” 芃姬抬手制止他的话,“不必,本宫的住处自有安排。洪大人,直接带本宫去议事堂,还有,无关人员就请散去吧。” 那洪正手抖着擦了擦额上的汗,喏喏回了个,“是。”便赶忙将那几十号的县令都给散去了。 待到了议事厅,芃姬坐在上首,紧接着是法一,而后便是齐世郎和刘春熙坐在下首。 那泉州知府身后还跟两个穿着官服的男人。 “殿下,此二人乃是望港亭的港长江保与亭长方文。” 芃姬却是将视线放在了那亭长方文身上。 留着两撇胡须,身上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左右不过三十五,“你便是冒死进京告状的亭长?” 那男子听见自己被点名,赶忙跪下,“回禀公主殿下,正是小人。”亭长说起来是个官,其实就是衙门设的一个管事罢了,连品级都没有的。 芃姬看了法一一眼,法一接收到示意,便开口询问,“你当日告的是什么?一一如实说来。” 那方文看起来倒是个铁骨铮铮的,双眼并未有任何闪躲,声音铿将有力,“小人要告前任知府刘谦私收孝敬,命令县令搜刮民脂民膏,泉州下面二十三个县百姓苦不堪言。” 这事儿法一倒是提前知晓的,芃姬倒是没听说还有这事,“你的意思是,前任知府收受贿赂?你可知那刘知府已满府被灭了?” “小人自是知晓,当初就是小人将这事报到京州的,全然是小人知道,刘知府每年大量敛财,均是给了京州的一位贵人。”他说着朝地磕了个头,“如若不查出幕后的人,以后必定还会有第二个刘知府啊,求公主殿下,驸马爷明察啊。” 法一想了想,问道:“本官看过你当日在京州的供词,并未上述此事,只是上报了泉州知府灭门一事,这是为何?” “只因小人怕有去无回啊,小人却是那最后见着刘知府的人,当日我偷摸进了刘府,本想查探出那背后的真人来,却是躲在屋顶亲眼见着了那场惨绝人寰的灭门案,无知妇孺,三岁小儿均是一刀毙命。”说着那方文口中有些哽咽。 法一下意识就去看芃姬的脸色,果然发现殿下皱了眉,便将自己杯中已凉了的茶水喝了,再从茶壶中倒上热茶递给芃姬。 芃姬自然伸手接了饮尽,给了法一一个安心的眼神。 法一便继续发问:“如此这些,全凭你一人之言?可有证据?” 那男人却是突然站起身,掀起自己自己的袍子,从里侧撕下来一块布,布下边是一本册子,他跪下双手呈上,“小人离京是被陛下的人保护着离京的,小人才有命回到泉州装傻充愣,留住了这东西。此乃刘知府最后吊着一口气给在下的,从这本账册中,小人还发现,小人的上官港长江保竟也是个贪官,每年刘知府命令要上交的银两是20万两白银,可小人清清楚楚的记着,江大人每年在港口收上来的钱是30万两白银。” 那江保正在一旁呆愣着,他从未想过,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方文竟然还藏着这一手,当初可是他推荐让方文去将泉州知府一案上报的啊。 一反应过来,江保便气得跳脚,指着方文就嚷嚷,“你胡说,你个贱民,当初可是我一手将你从那苦力堆里拉上来的,你个忘恩负义的贱民。” 说着那江保是要冲上去打方文,被泉州知府抖着手给抱着拦住,边上的衙兵们也上来帮着拉住江保。 法一见状,沉沉的斥了一声,“放肆,本官问案之时,绝不容许有胡搅蛮缠之人。”她又喊了声,“思齐,去将这人拉下去,好生看管起来。” 一直站在后头的法思齐出来应下,便走到那江保身边,在他身上某个部位弹了一下,那江保便浑身无力的软倒,法思齐便一手将人拎了出去。 芃姬却是看着法一,不愿移开眼。 原来驸马办案时,是这般威风的啊。 想到她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向来是伏小做低的,可还真是苦了她了。 法一感受到视线,下意识望过去,却见殿下正一眼不眨的盯着自己。 一股糟糕感在心中漫开,自己这般凶的样子,定是吓着殿下了。 完了完了,自己好不容易在殿下面前有了些好感,这下不会因着这不懂事的小港长给坏了事吧。 虽说现下有外人在,还是在审着案子,法一硬是让自己赶忙恢复了一个她觉得最是亲和温柔的笑脸。 芃姬咳了两声,略带清冷的声音,“驸马,继续。” 她是在提醒她的驸马,不要忘了此时是在办案,自己倒是无所谓,可就怕你煞□□头要保不住了。 果然这提醒还是有点用的,她深深的带着笑脸看了一眼芃姬,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诉对方,殿下勿怕,牢酒是很温柔的,一点都不凶。 可转了视线,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方文时,脸色便是骤变,肃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样子。 幸好除了那齐世郎一直沉默注意着芃姬那头,见着了这场面。 其余人要不是不敢抬头,要不是更思考着真相究竟是何。 倒是也无多少人见着那变脸的样子。 法一毕竟是早已知晓大概案情的人,她只是一直苦于没有证据,现下突然有了一个账册子出现,简直就是天助她呀。 她原本想起身将那账册接过,芃姬却好似知晓她的心意,伸手按了按她的手,给身后的竹香一个眼神,后者便上前将账册接过。 待拿到那账册,法一翻了两页,脸上表情更加凝重了,“方文,这案子本官接了,自是会查的一清二楚,现下你便先回去,本官会派人日夜保护你,下去吧。” 第55章 那方文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又喊了一句“小人谢过公主殿下,谢过驸马爷”便退下了。 一直没参与进来的新知府洪正额上的汗水一直往下滴,手还是颤着。 见他那胆小的样,芃姬不禁在心里怀疑父皇现在什么眼神了,怎会欣赏这么一个不堪大用的人,还将他提了做泉州知府。 芃姬无奈叹了口气,喊了一句,“洪大人。” 她的语调平常,却还是将洪正吓得一跪,“微臣在。” 见他这般样子,芃姬也懒得叫她起身,“现在你将流民一事说个清楚。” 那泉州知府便将自己来上任了解到的所有都一股脑的说了个干净。 他就怕自己刚升上的知府,被这事给牵连进来丢了官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这个时候有个更大的来了,他只要秉承着据实上报,绝不隐瞒,哪怕是真出事了,也有更大的在上头顶着。 再而他当初在做县令时,就在京州下面的一个县,常年就听说芃姬殿下此人宽厚的很,曾被京州贵女奉为京州第一贵女。 这样的品行高的人儿,哪儿会让自己去做替死鬼。 泉州流民一事并未传到京州那般严重,只是有一小群人,是从下面的县里跑出来的,都跑来泉州讨饭,那前知府怕闹大了,便与望港亭港长商量,将这些人都喊去港口做苦力,后来不知怎的,那港口的商户人家不给这些人工钱,只给饱饭,这些人一开始为了活命也接受了。 后来不知怎的,就都不干了,整日里就干两件事。 一件就是在知府衙门口闹,另一件事便是在望港亭衙门口闹。 自从刘谦死后,他们知府衙门来的少了,就整日不停的围住望港亭闹腾。 芃姬听了这事,心中有了数,怕是整件事的后面有人操纵这一切,这样她反倒松了口气。有人操纵就说明,并非是老百姓要反她独孤王朝。 这样的小闹腾,她只需将真相查出,揪出幕后人,那这个群体就自动解散了。 届时再为这些百姓解决温饱问题,给他们找活干,让他们挣得到饭钱,便也解决这事了。 至于查找真相,她有天晋最厉害的煞神,还会有什么事查不出来的吗? 正当她要宣布众人退下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春熙起身了。 “殿下,刘谦乃是与微臣同族同宗的叔父,臣恳请殿下允微臣为其收骨。” 一个贪官的遗骨,芃姬倒是没兴趣为难,就要允下。 “刘谦是刘大人的叔父?”法一这倒有些兴趣了。 她的人查这刘谦的时候倒是没注意,一个小小的泉州知府与京州刘家会扯上关系。 刘春熙点头,“刘知府的爷爷乃是刘家一房庶子,后靠着自己科举出去开府,与本家再无来往。” 法一脑子里盘旋着京州刘家与这刘谦的关系,庶子,以及常年不来往,“如此,依刘大人看来,这刘知府可是会尤其执着高官厚禄的人?” 刘春熙有些犹豫,思考过后还是如实说了,“刘叔父此人,春熙在父亲口中听过几句,自小便是好胜之人,且他一直觉得自己无法升迁就是被我父亲在朝中故意压着,是以他尤其执着想要升官压父亲一头。” 法一若有所思的点头,“刘知府一家的尸体想必仵作早已查看过了,这等天气,又过了这般久,怕是也已化作尸骨。”她转而对着芃姬道,“殿下,不如就允了刘大人的请求吧。” 芃姬点头作允,这第一番查案这才告一段落。 几人依旧下榻在丰源客栈,芃姬已命人清出了整个客栈的客人,偌大的一个豪华客栈,现下只住着她们这一行从京州来的客人。 回客栈的路上,刘春熙被洪知府带着去领尸体了,齐世郎一人跟在两人后头,一直沉默不语。 直到那两人亲亲近近的进了马车,自己上了马,他才松开紧咬着的牙。 他见到殿下的这些时辰,没有一刻殿下不是与这煞神待一起的,两人看起来还真是郎才女貌,无比登对。 殿下定是被这个不怀好心的人给糊了眼,这样一个商户出身的草民,娶殿下还不是只为了殿下手中的权势。 如有朝一日,殿下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这个商户之子又能出什么力,跑都来不及。 自己就不一样了,父王手中有天晋一大半的兵力,自己才是那个能助殿下一臂之力的人。 这齐世子在外头被日头晒着,心里也冒着火气。马车里头就完全不一样了。 车上有芃姬最爱喝的明前龙井,旁边是弯腰替自己捶着腿的驸马。 两人一个眼神之间便是柔腻似水的温和,两人只要一对视,便要被彼此吸进心里头去一般。 “驸马可有信心将真相查出?”芃姬瞧着勾着脑袋替自己捶腿的法一,出声问道。 法一笑眯眯的,双手握着小拳,把握着力度,双眼却认真的看着芃姬的腿,“已知晓八/九。” 这案子她现下只差搜集证据了,希望京州的姐姐们一切顺利。那方为呈上来的账册确是一大证据,也只能证明刘谦此人每年向下边收100万两白银,却没写这钱的去处。 要一招即中将背后的人扒出一层皮来,自然是还要更重要的证据。 芃姬并未立马回话,而是沉默了会儿,待马车到了丰源客栈,两人回了房间,后边跟着的人也各司其职站好自己的岗位。 在封闭的房间内,只剩下两人,芃姬才问道,“本宫想知晓,可是与本宫的某位皇兄有关?” 法一依旧是笑意满满,她将从京州带来的龙井抓了一小把放进茶壶里,替芃姬泡好了一杯热茶,才去将自己整理好的新案宗拿出来。 “此乃这案件的案宗,只是牢酒自己的习惯,一份此案的大概誊写,并非是已确定好要存入库房的,殿下可先过目一遍。” 芃姬有些意外,她对大理寺和刑部查案子这一块并不了解,是以更不知晓,廷尉原来是会亲自写案宗的。 何况,这还是一宗并未查清的案子。 这人查案的名声是传在外的,但也没厉害到案子还没正式开始调查,就已经知晓来龙去脉了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煞神未免也太神了。 芃姬翻着那案宗,法一的字倒是整整齐齐,也不似长年执笔的男子那般刚劲有力,倒像是某个文臣培养出来的女儿写的。 她只翻了两页,脸色便便了,待她花了时间将其看完,才若有所思的看着法一。 她并未开口,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若是没有踪影的事,芃姬相信,法一是不可能写了拿给自己看的。 这白纸黑字写的,怕是十句有九句都确定了的。 法一倒是不急不躁,芃姬看的时候,她便只浅笑在一旁安静等着。 见她看完了,才接过那白纸黑字,将其收起。 “殿下心中想必也已有定论,只是牢酒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奉旨来的泉州,那便只需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回禀陛下即可。” 芃姬一听,也说不上心情好不好。那上面写着的,无非就是自己的皇兄是如何培养了一个心腹,而这个心腹每年从老百姓身上搜刮出100万两白银来。 至于那些流民,只是太过偏远的几个县里的百姓,几年下来,已是家徒四壁,不得已才拖家带口的逃往泉州,奢望在泉州混一口饭吃。 有些穷点的村子是举村来到泉州的,再加上有些本就贫穷的人家,拿不出钱来,只得往外逃,不逃便要被县令抓去蹲大牢。 所以泉州才会聚集起这么一小股势力来。 至于她的皇兄是哪位皇兄,法一写的是查出与刘谦直接接触的是二皇兄贤王,可谁人不知,与贤王一母同胞的大皇兄才是贤王效命的人。 虽是早有准备,可芃姬的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她与这几位兄长早已是水火不容,可她从未想过,他们几兄妹中,会有人这般不顾百姓死活,一味敛财。 每年100万两,账册中只记载了近三年的,可想而知,这么多年来,英王拿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 而他一个王爷,每年要这么钱干嘛?傻子都知道这钱无非是用来招兵买马用的。 芃姬从未想过,英王竟然有造反的嫌疑。 她想起了父皇这一年的变化,以及她为自己挑了法一做后盾时候说的话。 父皇是一国之君,他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又怎可能丝毫察觉不到呢。 法一看着芃姬的脸色一变再变,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抱在怀里。 说是怀里也不准确,法一站着,芃姬却是坐着的,法一只是将芃姬的脑袋抱在自己的腹上。 “殿下勿要伤心,他不会有成功的机会。” 芃姬倒是不反抗,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干脆自己还在她的小肚子上蹭了蹭,“本宫并不伤心,只是突觉,本宫终究是太过弱了。同是一块长大的,可本宫却还要父皇的庇护。”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挺没用的,难怪父皇要替自己找靠背。 法一双眸暗了下来,她的手轻轻抚着芃姬的后脑,“殿下,陛下并非只护着殿下一个女儿,牢酒希望殿下勿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且永远记着,皇家无兄弟,亦无父子,同之,父女也一样。”她叹了口气,“殿下,牢酒希望殿下的心就像堡垒一样,坚不可摧。” 有些真相,她始终没法现在一股脑的都告诉芃姬。她也怕,怕她的殿下受伤。 晋成帝如果真是偏爱女儿,又怎会任由几个儿子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如今表现出属意芃姬作为太子人选的意思,谁又知晓是不是将芃姬殿下推出来做靶子,又或者心底里有更让人不耻的打算。 晋成帝此人,不过是一无耻小人罢了。 芃姬却是抬眼,脸上带着些思索,一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法一。 她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父皇并非只护着自己这一个女儿,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芃姬内心的那股慌乱又出现了,那在她意识到自己抓不住法一的时候也出现过的感觉。 这感觉糟糕极了。 第56章 “驸马总是这般,喜爱说些不明不白的话,让本宫云里雾里。”芃姬仰着脑袋,说话时带着些不常露出的女儿家娇气。 法一蹲下身子,让自己能够平视芃姬,她这时候却是心疼极了她的殿下。 她从小便被隐瞒着的殿下,真到了知晓真相的那一天,可能好好消化那些陈年旧事?又可能谅解那些长辈? 法一的心里自责极了,她原先打算好的一切,竟是将殿下的心情给忽视了,竟是从未想过自己离开后,殿下独自一人去承担那些,得该又多伤心。 只望长师能够找出一劳永逸的法子,起码要让自己陪着殿下度过所有动荡不安的日子。 她伸手轻轻抚着芃姬的脸颊,“殿下,牢酒只想殿下过最容易的生活,那些会让殿下伤心难过的事,该是让牢酒去解决好了才行。” 听了这般话,芃姬更加确信了,她得知些了什么,且与父皇有关才是。 皇家无兄妹,亦无父女。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指父皇与几位皇兄一样,都视自己为眼中钉? 可那是自己的父皇呀,是从小便宠爱自己的父皇啊。 脸庞上传来轻轻的触感,她看着眼前的女子,眼中带着柔意,一脸心疼的看着自己,她便也顺势用脸蹭了蹭法一的手掌。 她的手掌并不大,却异常的柔软,她很是贪恋法一的柔软。 无论是她的掌,还是她的唇,她的眼睛。 芃姬现在甚至觉得,那些话本子海枯石烂的感情故事,那些戏台子上唱的惊天地泣鬼神的我一心喜你爱你却得了个弃妇的结局的感情悲剧,都是真的。 人在动过凡心与未动过凡心是不一样的。 从未心悦过人时,听说了旁人两厢情愿或是恩爱的故事时,自己心中只是觉得这两人不过是找到了一起繁衍子嗣的人。 当她心中有了一个人时,她就连那些写出来的假故事假传说都要信以为真。 她最是疑心的毛病也不治而愈。她会下意识信任那个人,依赖那个人。 就如现在,法一抚着她的脸颊,她便放心的将自己脑袋都交给法一那只手掌。 即便是这人依旧带着秘密,永远都带着秘密。 “傻驸马,如是本宫该知晓的事,还是得知晓才是,不然本宫可如何认清那些个人心。” 法一松开手,站起身看了一眼芃姬,而后便上前一步将芃姬抱起,她一手放在芃姬双腿下,一手穿过芃姬的背,双手用力。 芃姬倒是只是在心里惊了一下,便下意识双手环住法一的脖子。 她意识到白亮的光后,皇家礼仪依旧让她有些不自在,“驸马这是要作何?”她的语气不再是往日的清冷平静,语调的变化总是让人能听出一丝笑意。 法一却是将芃姬抱进了里头的床榻上,今日里芃姬穿着是殿下袍服,并不轻便。 她将芃姬的外袍脱下,头上的发饰也一并拿下,轻轻将她平放躺好,又替芃姬除了鞋袜。 而后便自己脱了外袍,除了鞋袜躺在了芃姬身边。 她沉默的做着这一切,明明脸上平静的很,芃姬心中却有了一丝隐隐不安。 还不等她想明白法一是怎么了,便感觉到自己被揽进了一个怀抱。 一个并不宽厚却柔软的怀抱。 而后便听见那人说:“殿下,答应牢酒,听了牢酒的话后,勿要太过伤心,如果真的忍不住要伤心,便只在牢酒的怀中伤心一小会,可好?” 芃姬一怔,这是要告诉自己一些秘密了?她被揽着姿势并不太舒适,便将法一推着躺好,自己躺在她的胸口上,脸颊感受着那柔软,一手搭在她的腰上,这般的抱着才觉舒适了不少,“驸马勿要担忧,本宫并非是那等娇弱不担事的弱女子,尽可说来罢。” 法一双手环住芃姬的身子,“殿下要答应牢酒,牢酒才会开口。殿下是一诺千金的君子,答应了的话定会做到的。” 芃姬另一手捻起法一的一缕头发丝,轻轻勾着转圈圈,“本宫应你。” 她被法一的这般阵仗搅乱的心里终究是有些慌乱,却是不敢表现在面上,只能做些旁的来移开注意力。 何况她心里也有些猜想了,她又不是蠢钝的傻儿,她要说的无非是与父皇有关,与父皇对自己的父女情有关罢了。 法一环着芃姬的双手紧了一些,“陛下应是知晓英王在敛财,想必他也知晓英王敛财是作何用,陛下让殿下来揪出此事,殿下可想过是为何?” 芃姬想了想,还是将那日父皇与她说的告知了法一,“父皇有意将你放在丞相的位置上,以便助本宫在朝廷站稳,这趟派本宫来,想来是为了让本宫能得些民心。” 法一闭了闭眼,“殿下,晋成帝是不可能有意让殿下成为储君的。他将殿下派来泉州,极有可能只是将殿下放在风口上。”她说的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让人听着有分量。 一直捻着头发丝转圈的芃姬手指停顿了一下,而后便继续转起圈来,“驸马可是知晓了什么?” 驸马是父皇的宠臣,是臣子,现下却直呼晋成帝,她心里的不安更重了。 “殿下可知,我法家的女儿,天性更喜爱女子,如无意外,也会与自己心爱的女子繁衍后代,可如若与外面的男子结合,是一定要喝下族中的换育汤才能受孕,而换育汤是只有族长才会煮的。”法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她紧盯着胸口上芃姬的脑袋,生怕她有不一样的情绪。 芃姬手中一顿,终是停了手中的动作,抬起脑袋,正对上法一的双眼,“驸马这是何意?为何法家女子竟能与女子有孕?你现下是想告诉本宫,母妃是喝了那换育汤?” 她是猜到了的,只是还不愿意信罢了。 法一被直视着,有着强烈的不忍,可终究是开口了,“我法家生下来便是如此,我的母亲便是上一任族长,花妃娘娘也从未上山见过母亲,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查,母亲那一年下山的几趟,究竟有没有见过花妃娘娘,昨日我已得到确切消息,母亲并未见过花妃娘娘,在族中换育汤记事簿上亦是空白的,也就是说,我的母亲从未煮过那汤。” 芃姬不再看法一,将脑袋躺回法一的胸口上。 果然,是这个意思吗? 她法家人要喝了那劳什子的换育汤才能与外男繁衍后嗣,而母妃作为法家人,没有喝过那汤。 她脑中想起了许多画面,幼时母妃并不亲近父皇,母妃也从未像后宫的那些妃子般,见着了父皇便欢喜异常,母妃在宫中,更像是生活在自己的一片天地中,种自己最喜爱的花,心情好了便抱着自己腾云驾雾,将年幼的自己哄的开心不已。 她又想起了母妃去世的时候,她不过出去御花园中,替母妃摘了她最新种出来还未取名的新花,回去时便在殿门口看见先皇后瞪了自己一眼离开了,而母妃宫中却是静悄悄的,宫女太监均不见了人影,她看见的是自己母妃躺在冰冷的地上。 还未等她上前碰到自己母妃的身子,便从外头冲进了一群太监,为首的便是父皇身边的冯德全,他高喊了一声“花妃娘娘病重仙逝”,芃姬现在还记得,那太监当时的样子,病重二字尤其可笑。 前一秒还笑着叫自己去摘花的人,何来的病? 那些太监就那样抬着母妃离开,而自己这个公主,被一群太监拦着。 自己不信,不信那太监口中的仙逝。 自己跑着想去找父皇,却在殿中等来她这一生都忘不了的话。 “是朕对不起花妃,可皇后乃朕的发妻,她身后站着蒋国公府,朕无力替花妃报仇。” 那是她最敬爱的父皇亲口说出的话,尽管他口中说着多少对不起,可她的心中却永远无法再将他当成那个会让自己骑在他身上玩耍的父亲。 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父皇虽对不起母妃,可终究对自己这个女儿是宠爱的。 而现在,自己却要被告知,原来自己根本不是父皇的女儿。 是她的驸马亲口说的,是她下意识就信任的人说的话。 法一久久听不见芃姬的声音,心中着急,却又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天知道她是有多怕此刻惊到了她的殿下。 她的殿下现在,再受不起一丁点的冲击。 她只得轻轻抚着殿下的头顶,给她无声的安慰。 如果有可能,她愿意永远都不让芃姬知晓这些龌龊事,但她怕芃姬太过信任晋成帝,最终成了晋成帝的棋子,被那几个狼子野心的王爷给吃的骨头都不剩。 而她今日也只告知了殿下一丁点的真相而已。 也是迫不得已之下,她必须要让芃姬知晓,敌人并非只有那几个王爷,还有一个更强大的,能够玩弄他们几个兄妹于鼓掌之间的恶鬼。 许久,才传来闷闷的一声,“那本宫,究竟是谁的孩子?” 法一听见那带着隐忍的泣音,迫切的想看看她。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轻轻掰着芃姬的脑袋,想看看她现在的脸,却被芃姬躲开了。 心中一急,便一手扶着芃姬一手撑着床榻半坐起身,带着些强迫意味的将芃姬的身子掰过,这才看见芃姬脸上的泪水。 法一心中一疼,她拧眉替芃姬擦拭,却越擦越多。 向来情绪不外漏的芃姬,却在法一心疼看着她的时候,再也忍不住,无声的哭的一抽一抽,眼泪也是汹涌的止不住。 就好像幼时,自己跑着玩摔倒了,膝盖上流了许多血,她痛的在母妃怀里嚎嚎大哭,怎么都忍不住。 法一的手已经湿了,却还是擦不干,她心疼,着急的上前吻了那泪珠,她轻轻的将那些苦涩的泪水咽进腹中。 她小心翼翼,不知疲倦的轻轻吻着,直到芃姬扑进她的怀中,慢慢的一抽一抽的声音,变成酥酥/麻麻轻触的感觉。 法一僵着身子,她似乎没明白为何殿下突的轻轻咬她。 第57章 法一感受着脖子上的触感,从轻轻咬了一下,到慢慢加大力气咬着,那般又酥又疼的感觉,她不自禁咽了把口水,而后便感受到触感慢慢从脖子侧面到了喉咙处。 芃姬用力咬了一下,而后收回牙齿,只用双唇轻触着那上下滑动的肌肤,就那般就着那喉咙问了一声,“驸马疼吗?”她的话并未是清晰的声音,而是因着哭过的关系,发出的完全是气声。 可即便如此,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法一却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只觉这声音在这小小的床榻上,格外的魅人。她下意识身子往后退了一下,可紧接着,芃姬的双唇便跟上,就好像小鸡啄食咬了根虫子就是不放开一般。 法一没法,只得伸手抵在芃姬的肩上,稍稍推开了她一下,让她的唇离自己的喉咙有一点点距离。 她看着双眼依旧带着湿气的芃姬,这是她第一次在芃姬的眼里看见这隐忍的痛苦。 曾经她偷溜进公主府偷看芃姬时,在被诊出意外有孕的时候,她没见到这痛苦的眼神,在订婚几次失败的时候,她也从未见到芃姬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眼神,让她想到了母亲与姆妈过世的时候,自己心中的悲痛与想要毁灭这世间的一切那样想要爆炸的感觉。 “殿下答应牢酒了,只在牢酒怀里伤心一小会的,殿下可是君子。”法一的嗓音不知何时开始已然沙哑了。 芃姬虽停了流泪,心中却依旧郁的很,她强烈的一种只想让自己的身子炸开的感觉,这般才能好过一些,才能不再去想,去想那些她永远都不想知晓的所谓真相。 她的嗓音却是比法一还要沙哑,说出的话依旧全然只剩下了气声,“谁说本宫是君子,本宫在驸马面前,不过是驸马娶回的小娘子罢了。” 只听着这声音,法一便心猿意马的脑子里出现了琼林宴那晚,那晚的殿下无声的喘着气的模样,与眼前双眼带着湿痕的殿下慢慢重合。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像是想要从那眼中进入到她的心里,对视间散发着数不尽的缠绵。 她真的想再近一点,再近一点让殿下再发出那一晚隐忍的喘息声。 在她肩窝上方传来痛意的时候,才猛然惊醒。 法一立马便羞愧起来,她竟然在殿下这般伤心的时候,想到的却是这件事,竟然会对着这般脆弱时期的殿下,会有感觉。 她觉得自己,宛如一个禽兽。 芃姬这一口是用了狠力的,比之前咬下的任何一下都要用力。 咬完了她在收回牙齿之后,还用她那双眼看着法一又问了句:“夫君疼吗?”又说道,“或许,本宫该问,小娘子可疼?” 法一怔愣的点头,讷讷说:“有些疼。” 她的那声小娘子,竟让自己的身下一麻。她从来不知,原来自己是喜好这般的。 她也从不知,她对殿下的欲会是这般渴求。 芃姬却笑了,笑着咧开了嘴,甚至还发出了一点笑声,就犹如疯魔了一般,“甚好,本宫就是想驸马疼才咬的,本宫也疼,这般有驸马陪着,甚好。”说完便又笑了几声。 芃姬也有些不懂自己此刻想要的是什么了,她疼,她想要法一也陪着自己一起疼,她还想让法一也弄疼她,让自己的身体更疼一些。 总觉得身体更疼了,足以盖过心中难散的郁气,那样是不是心中的疼痛就能淡一些。 她原本已经是这世上少有孤独的人了,没有了母妃,没有了兄弟姐妹,亦从小便没有来往的外家,她只剩下了一个江山大于儿女私情的父皇啊。 可为什么,老天要将她最后的这点期待也夺走呢? 她原本笑着,笑到后面却是几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法一知道殿下会伤心,可却没想到,这事对殿下的打击会是这般致命的大。 她心疼的抱住芃姬,“殿下痛,牢酒愿一起痛。”她甚至巴不得代芃姬痛。 法一将芃姬的脑袋调整好,“殿下有多痛,便咬的多大力罢。” 她这般主动邀请,芃姬便张开牙齿,在嘴边的肩膀重重的咬住,待尝到一丝铁锈味,又觉自己的心更疼了,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舒爽感,她松了力气,用舌尖轻轻碰着那腥甜味。 被咬的人却是紧紧咬着牙根,环抱的双手紧了紧。而后感受到那湿滑的感觉,便只觉自己呼吸都重了。 她不该的,不该在这时候动了这样的心思,可身下的麻感却愈加清晰,清晰到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强烈的渴望。 她死死用大拇指指甲掐着食指中间那节,让那痛意能让自己克制一些。 可偏偏,芃姬却是不想让她再清醒着一般,竟将双唇往上移着,先是碰着她的下巴,而后是脸颊,最后却停留在她的双唇上。 却也只是将双唇贴着法一的,不作其他任何动作,就好像在等着对方动一样。 芃姬如果去做猎人,一定是能满载而归的猎人,她狩猎的耐心,是一般人所不及的。 至于法一这只被等候的猎物,又如何能再克制些什么。 她在对方那轻轻呼出的热气中慢慢动了起来,不知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还是怎的,今日两人倒是都会了如何换气,两人像是在比力气的似的,一个吻的比一个用力。 直到两人额上一层薄汗,气喘吁吁的看着对方时,才停下那你追我赶的游戏。 “驸马为何不说,本宫的生父,不,现在该说生母了,究竟是谁?” 法一依旧喘着气,她没有芃姬恢复的那般淡然,这吻就像是打开了她克制的大门,心中的渴望烧的更旺了。 她盯着芃姬的双眼,又慢慢将视线下滑,落在她的鼻尖上上,她的唇上,在那泛着水光的唇上停留,久久盯着。 芃姬却像是还在纠结自己的身世,依旧惦记着那让自己郁结在心的事,“现在可是还活着?可是还在你们法家好好活着?”她开口的有些艰难,她觉得自己接受的太过迅速。 明明父皇才是那个从小陪伴自己长大的父亲,可知道真相之后,她只觉得一口郁气结在胸口,过后便是对自己另一个生母的好奇。 她好奇为何母妃没有与那个人相伴到老?为何我是你的女儿,你却没有看着我长大,没有在我需要保护的时候出现,亦没有在我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 她好奇有关那个人的一切,除了心中的那口郁气还在,她竟对自己的父皇没有一丝的留恋,芃姬想,自己一定是学会了皇家无情这四字。 法一却像是失聪一般,她听不见芃姬问的这些,只看见芃姬的双唇一张一合,诱的她口中燥的很。 她任由自己上前重重吻了一口那一张一合后紧闭的唇,她吻的又重又快,甚至还发出了暧昧的一声唇吸声。 明明只是很快的吻了一下,喘息声却是更急促了。 她双眼冒出的渴望,终究是点燃了芃姬某一方面的认知,意识到眼前的人那双眼紧盯自己的目的。 她想吃了自己! 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竟才觉得两人这般抱在床榻上,之间流淌着的,竟是这般暧昧缠绵。 像是为了打破这气氛,也为了将法一拉回此前的话题上,她咳了两声又问了一遍,“驸马该告诉本宫,那人究竟是谁?现在在何处?” 实则此刻的她,也有些神游在话题之外了。 芃姬从不知,原来自己是个感情至上的人。明明这时候她该斥责法一,该忧心此事的根本没心情去想那床笫之事。 可她却是被法一那盯着自己的眼神给带歪了。 这一次的吻却是芃姬主动,她再也抵抗不住那渴求至极的眼神,主动上前吻住,闭起双眼慢慢与法一玩着你来我往的游戏。 法一先是一愣,而后心中的喜悦自是忍不住。她的殿下,是主动吻了自己? 她想试探的动动手。 “咚咚咚……”轻轻的三声敲门声,却在这安静的房中异常清晰的响起。 法一与芃姬均是一顿,芃姬下意识就要抽离自己的唇,却被法一反应极快的按住了脑袋,继续与她贴着唇碾磨着。 芃姬却是突然清醒的意识到,现在是白日,她竟然与驸马抱在这床榻上,成何体统! 可唇中舌被带动着,没两下她便又不清醒起来,只顺着那人的意,与她抵死缠绵着。 她想,什么该死的皇家礼仪,她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公主,也不是皇女,那这般顺着心意与自己拜过天地的人亲近一会又如何。 可偏生,总有人是那种没有眼力见还像个傻子一样的不放弃的继续敲响了门。 终究是脸皮子太薄,生怕被人见着自己现下这狼狈的样子,如果自己现在不出现在门口,梅花与竹香极有可能会因着担忧自己的安危进来查看。 芃姬撑着法一的肩,将自己与法一推离开一段距离,她这才抬眼去看法一,却见她双眼冒着火一样的瞪大了双眼。 芃姬摇了摇头,“门口有人,该起了。” 她一说完,法一的双眼便暗了下来,再睁大了眼便是带着乞求般的眼神望着芃姬。 那双眼像极了姑姑送给皇祖母的那条小狗,会睁着它那两只可怜兮兮的眼珠子摇尾巴讨好吃的。 芃姬的心一软,她想着自己要不就出声将门口的人支走就好了。 但,门外传来的分明不是女声。 “公主殿下?您可有事?” 这分明是齐世子的声音,芃姬带着歉意的看了一眼法一,还是下了床榻,自己动手用自己的帕子沾了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脸,又快速穿好了外袍,整理整齐,见法一却还是未着外袍,坐在床榻边沿,睁着那两只眼珠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芃姬喝了一口桌上早已凉掉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轻轻喊了一声,“竹香可在?” 门外的人好似就一直等着里头的人说话呢,赶忙回话。 “奴婢在。” 芃姬深呼吸了两口,调整了自己的气息,便恢复如常的吩咐道:“去打些热水来,本宫要洗漱。” 外头的人应了一声。至于旁的没被点名的人,自然是不敢出声。 吩咐好了芃姬才拿了一旁的外袍,走至法一的身旁,递给她,“驸马该更衣了。” 法一先是看了那讨厌的外袍一眼,而后又抬眼看着芃姬,甚至下嘴唇还微微撅起了一点弧度,让芃姬看着既可怜又可爱的紧。 果然,自己是天生就喜爱女子的,每每自己见着这人露出一点女子之态来,便会觉得可爱的很。 法一坐在床榻边沿上,一动不动,倔强的小眼神盯着芃姬。 最终还是受不了她那般可怜的眼神,芃姬在法一的嘴角亲了一下,而后便上前亲自替法一穿上外袍,又替她整理好了衣带。 第58章 先进门的只有端着热水进房的竹香,她缓步走进房间,并不敢多看那屏风后头床榻旁的两人,只立在屏风外头等候。 法一终究是走出了屏风,她就着竹香端着的水拧了帕子回到床榻旁。 她一手挑起芃姬的脸庞,一手轻轻用帕子擦着她的脸,待擦好了后,芃姬便抬脚往屏风外走去。 只留下一脸哀怨的法一看了一眼那背影,也乖乖跟上。 待出了屏风便见芃姬顾自先坐在茶桌旁的椅子上,面上已经恢复了往常那般的模样。 法一胡乱就着那帕子在热水中过了一遍,便擦了擦脸坐在了芃姬的身旁。 竹香:……我刚刚是不是看错了?驸马用了殿下的帕子是吧? 她偷摸抬眼看了眼殿下,发觉她并未有什么反应,赶紧端着水要退下。 “先让梅花进来吧。”在竹香转身后芃姬说了句。 竹香应下便继续往外走。 在人进来前,芃姬瞪了一眼法一,让她将那可怜兮兮的眼神给收回去。 法一倒是也冷静下来了,收到那人的警告便收回自己刻意发出的眼神。 实际上,她不清醒也不行了,肩上那疼的地方又有些湿乎乎的,衣裳她还没来得及换呢。 梅花进来后见着了主子与驸马爷,见了个礼,在抬眼扫过驸马爷时,面上难得的有些讶色,又赶紧低下头。 竹香紧跟着也端着茶水进来斟茶,待她替法一倒好退到主子身后,不经意晃到驸马爷的时候,她有些不敢相信。 可终究两人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的站着等候吩咐。 毕竟,主子的事,她们做奴婢的又怎能说太多。 芃姬饮了一口热茶,觉得自己喉咙不再干燥的慌才开口问道:“梅花,齐世子在门外可是有何事?” 梅花如实禀报,“回主子的话,齐世子见着了两个人便着急过来,具体什么事未知,倒是那两个人,奴婢瞧着应是齐王爷的私卫,看着身手不凡。” 芃姬也未有怪罪之意,原本也只是想先问问,“罢了,你去安排一间房间,用作临时书房。” 梅花应了一声,这是嫌弃齐王世子来两位主子的房间打搅好事了。 本来这青天白日的,谁能想到主子与驸马爷在房内做什么呢。可瞧着驸马爷脖子上的痕迹…… 她没嫁过人……但她不是傻子。 一直在一旁的法一倒是恨恨的将热茶一口饮尽,“他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她要他好看。 芃姬无奈一记凌厉的眼神甩过去,就把法一那原本还恨恨的眼神给打的收回,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 “你现去安排好书房,将齐世子引过去等着,再来回话。” 梅花应下告退,退前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法一,又与芃姬身后的竹香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下了。 倒是剩下竹香,有些煎熬的站着。 偏生两个主子,谁也不说话,让她有一种较严肃的感觉,这时候,她是不敢出声说些什么的。 何况,这痕迹定是主子弄出来的,主子又怎可能不知晓呢? 既然主子知晓也并未说些什么,那便是主子默认的了。 她选择沉默,只是要放一年前,她是死也想不到,自己清冷高贵的主子会有这一面,看来嬷嬷说的对极了,女子嫁人便是二回投生是真的。 法一还是渴的很,她刻意忽视掉肩上的痛感,连饮了三杯茶水,低着脑袋不看芃姬。 她也煎熬的很,她现在是看都不敢看芃姬了,这时候,一看便会想起刚刚的走火入魔。 那齐世郎,还真是碍眼的。 好在梅花办事向来可靠,不到一刻钟便安排好了一切,过来回话。 芃姬便带着法一一同去了书房。 说是临时书房,其实也就是客栈的一间客房,连布局都与她们下榻的房间一样。 那齐世郎见芃姬进来,赶紧起身笑迎上前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驸马爷。” 芃姬也客气了一把,“出门在外,世子不必多礼。” 齐世子将弯着的身子直起来,那笑意满满的脸顿时僵住,她盯了又盯法一的喉咙。 最终笑意满满成了面无表情。 芃姬自是注意到齐世子的眼神,顺着视线过去看了一眼,便只觉喉咙哽了一下,继而耳垂便红了。 但她面上终是不显,用她再是清冷不过的声音说道:“齐世子有什么事便坐下说吧。” 芃姬率先在茶桌旁的椅子坐下,身旁是紧跟着的法一。 齐世子紧咬着牙根,恨不得咬死这个商户出生的贱民。他阴鸷的眼神一闪而过,便又扯起一张笑脸来。 只是这时候的笑脸,法一是瞧的真真的,僵着笑是真真难看。 齐世郎在两人对面坐下,“殿下,臣刚查到,这泉州知府以及那些流民均与一个人脱不了关系,那人便是那港口商会的会长。” 芃姬倒是没有心情去处理这事,但也点点头说了一句,“何人?” 她现在反应过来,才意识到之前两人的荒唐,青天白日里,竟是要白日宣…… 更让她意外的是,自己不仅没有一丁点的反感之意,反而乐意至极的心情。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对这人心悦不已的,是在父皇生病那晚她深夜开导自己时?还是在她满府的喊着喜欢自己时?亦或是两人第一次唇贴唇让她知晓了另一片天地之时? 究竟是何时?芃姬不知。许是更早吧。 情之一事,不知源于何处,亦不知止于何处。 她只知,她现在喜欢极了自己的女驸马。 “那会长听说是一貌美女子,与生前的刘知府来往甚秘,且那些港口商户均是唯她是从,那不给流民工钱一事便是她授意的。” 还不等芃姬说什么呢,法一倒是不客气的开口了,“齐世子是带着陛下的旨意来的泉州?” 齐世郎不知这讨人厌的驸马为何要突然打搅自己与殿下谈话,只在心中更加鄙夷这人。 果真是出身商户上不得台面,不知礼仪。 可面上却还是回了他的话,“自是。” “哦?那世子可记得陛下派世子来泉州是作何?”法一又问道。 齐世郎回道:“陛下派臣来助殿下一臂之力,确保殿下的安全。” 法一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既是来保护殿下的,怎的查起案子来了?世子难道不知?查案乃我廷尉府的差事?” 这是在怪对方不按规矩来办了,朝堂上,哪怕官再大,那也是不能多管别人负责的差事的。 果然,那齐世郎被一噎,顿时无言,继而看向芃姬,喏喏的说:“殿下,臣只是想帮忙。” 法一可不吃她这套,她伸手将自己的右手搭在芃姬的手上,“殿下可要为臣做主,臣才是来查案的呀。”说着还挑衅的看了齐世郎一眼。 原本这种小事,她才懒得管,愿意查就自己查去,反正累的也不是自己。 可偏偏这个讨厌鬼竟然要来破坏自己与殿下的好事,还是这么个觊觎殿下的人,她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放过。 扒不了他的皮也不能让他好过,就要气死他。 原本就羞于法一喉咙上的那印记,这么在人前又被握住了手,她只觉自己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才好。 甩开那手吧,那肯定要伤了驸马的脸面,她于心何忍,可这人放肆的样子,也真真是气人。 罢了罢了,谁让她是自己人呢,自己人那总得护着的,“驸马说的极是,我朝历来便是各司其职,如此,便有劳齐世子了。” 法一对齐世郎投去一个得意的表情。 齐世郎脸上的笑意再也挂不住,他自然是意识到了,自这个驸马出现后,殿下对他的称呼都改了,以及殿下对这个驸马的亲昵,那印记,那握住殿下的手,无一不是齐世郎的眼中钉。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可他不能,不能让殿下发现任何端倪,不然便是他整个齐王府的祸端。 最终齐世郎没讨着半点好,反而被法一挑衅的眼神气得一脸郁气的走了。比之当年她知晓芃姬有孕时还要堵得慌。 待齐世子退下,竹香便上前询问,“殿下,现下可要准备午膳?” 芃姬点点头,打发了竹香与梅花出去。 她一脸无奈的看着法一,拍了拍她的手,“驸马何须与齐世子较劲,不过是年轻气盛,想要做出点成色回朝罢了。” 法一哼了一声,“牢酒说过的,牢酒嫉妒的很。” 芃姬无奈摇头,“好了,这下驸马该告诉本宫,那人是谁了吧?” 实际上,她一直是惦记着这事的,她对自己另外一个母亲是何人,对她的几位长辈当年发生的事,都好奇极了。 法一起身,行至芃姬的后头,弯下腰从背后抱住芃姬,将脑袋搁在芃姬的肩上。 她的脸颊蹭了蹭芃姬的,“牢酒也不知,此事乃长师去查的,长师便是殿下的外祖母,长师的来信中并未告知我。左右从泉州回去牢酒便带着殿下去拜访,便等到那时吧。” 芃姬感受着脸上热意,“可。” 法一却是不停的蹭,时不时还用唇去碰那脸颊,“殿下,今晚,牢酒可?” 芃姬一羞,却又带起几分调笑,“嗯驸马渴了?” 法一却是顺着芃姬的话,“殿下,牢酒渴得很,今晚,殿下可愿一解牢酒之渴。” 第59章 两人在临时书房将就着用过午膳,芃姬留下梅花吩咐,法一倒是趁着这时候回了趟房间处理自己的伤口。 芃姬似乎下了些决定,沉默了一会,饮了两杯茶水,才开口吩咐道:“梅花,你去传信与菊秋,让她想法子将母妃当年病逝的事,再彻查一遍,提醒她先皇后与父皇身边的冯德全乃关键人。” 她隐约觉得,自己母妃当初并非单纯被先皇后迫害致死,起码在她的记忆力还有几个怀疑点。 为何母妃当日身边的宫人都不见了,又为何那冯德全能出现的那般快。 往日里她总觉得那宫里头都是先皇后的人,是她害了自己母妃,父皇怕得罪先皇后的母家蒋国公府才未将她定罪。 可如今驸马说了自己非父皇亲生后,她心中的疑虑却是被放大了,隐隐透着对这事的不安。 她怕,她怕当年下手的人根本不是先皇后,又或者说先皇后只是一个刽子手罢了。 这是她最不想看见的真相,父皇虽不是自己亲生,可终究是自小喊到大的父皇啊。 梅花诧异抬眼,看见主子眼中的认真,才赶紧应下。 就连一直沉默立在后头的竹香,听了也面上不太平静。 芃姬虽是她们的主子,可从来没有苛待过她们,相反,主子让她们学自己感兴趣的事,爱武的便请了高手来教,爱文的便请了满腹诗书的先生来,主子于她们是恩重如山。 刚才主子说那话的时候,她们都感觉到主子的沉重与不悦。 她们这么好的主子,为何总是有这些糟心事找上门呢。 梅花去办事后,独剩竹香一人,她安分的替殿下添茶。 芃姬倒是很习惯这般的安静环境,“竹香,你说本宫是不是生下来便不讨喜?不然本宫的母妃怎么就早早离本宫而去了。” 竹香惶恐,但终究陪伴了多年的主子,又哪能怕到哪儿去呢,“殿下怎会如此想,在竹香的心里,殿下是最好的人。” 芃姬笑了两声,便不再言语。 最好的人,她怎可当得起,她要是好,为什么亲近的人一个都不在。 不,她现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孤家寡人,她嫁了人,她有驸马。 芃姬喃喃了一句,“对,本宫还有驸马。” 就像是心有灵犀的感应一般,她这么一说完,法一便过来了。 芃姬此时见着法一,只觉眼前这人亲近的很,起身靠近了法一,而后干脆抱住了法一,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法一受宠若惊,喜不胜收的回抱住投怀送抱的人。 “殿下,怎的了?” 哪怕是再开心,法一也还是敏感的察觉到怀中人的低落。 “本宫只是突然发现,原来本宫有了驸马。”终于有了一个在意的人陪在自己身边。“所以本宫,很想抱抱驸马。” 她话语中的依赖,让法一的心软绵绵的,回抱的力度加大了些许。 竹香低着头,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脖子里去。 偏生主子又不说让自己退下的话,估摸着早就将自己这个碍眼的给忘了。 “牢酒是殿下的,殿下想抱多久都行。” 不知是哪根筋被触到了,芃姬突的抬起头,终于想起了一旁的竹香,“竹香,你马上去准备,本宫要作画。” 竹香应了一声,松了口气似的退下了。 法一有些好奇,她双手箍着芃姬的腰不松手,与她的双眼对视,“殿下怎的起了作画的兴致?” 她眼下的女子,眉目间显出些疲惫之色,她还是有些担忧,晋成帝那事,殿下想来并非是能轻易掲过的事。 可殿下不再主动提起这事,她也不可能再提这让殿下伤心的事。 芃姬是思考过后,才扬起脑袋在法一唇上点了一下,这吻又轻又快,却极尽亲密。 “驸马可知,本宫曾拜在柳絮大师的门下,成了他晚年前唯一的弟子。本宫只将师傅的本事学了个六分,人像画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芃姬也不知怎的,她就是很想作画,很想将法一画下来,好好收藏着。 画对于她来说,就是能够轻易拥有的东西,所以她迫切的想要将法一画下来。 实际上,她的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说,驸马不可能会留在你身边的,你留不住这个人,这个人会像母妃一般终将离你而去。 她不知是自己的缘故,还是法一从未郑重承诺过,会一生留在自己的身边。 相反,两人早早还说过,待大业已成的那日,法一便会消失在京州。 芃姬想开口要一个承诺,可终究还是没开这个口,只是迫切想要将她留在画上。 她当初想要学画,便是因着脑海中对于母妃的记忆越来越淡,她生怕自己有一天会将母妃的容颜忘记。 法一有些不相信的问:“殿下是想要画牢酒?”画人像青出于蓝胜于蓝,那人像不是自己会是谁? 芃姬轻轻推了一下法一,迫不及待转了个身的到门口打开房门,与身后跟了几个女婢的竹香正对上,那几个女婢手上都抱着东西,芃姬自是认出那些纸笔和颜料。 她回了房间,拉着法一的手,在房间里转起来,嘴里还嘟囔着,“该让驸马站在哪儿好呢?” 法一跟着她一起兴奋,配合着她,也不管她是为何突然就想画自己,法一只知道,她只要顺着殿下,哄着殿下就够了。 不需要什么合理的理由。 最后也只有那用来遮内室的屏风可以一用,芃姬便让人将屏风伴在窗边,让法一立在屏风前。 她上前替法一理了理衣襟,看着浅笑的法一,她笑了,“驸马就这般站着,也是好看的紧。” 法一笑意更甚,“那就有劳殿下了。”即便芃姬在笑,可她却觉得殿下此时并非是开心的,那笑分明是没笑到眼底。 她的双眼透出的情绪,分明是失落,伤感的。 但,那又如何?既殿下不想提,那自己便什么都不知。 芃姬的那句青出于蓝胜于蓝并非自负,她手上下笔的动作流利,双眼一下从下笔的那一刻开始变得专注认真,不过两刻钟,便将画像完成。 芃姬的画在京州时尚且一画难求,但法一还是想法子收了两幅的,却都是山水画,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芃姬的人像画。 “原来在殿下的眼中,牢酒竟这般好看吗?”法一看着那画,有些出神的问, 她并未恭维,而是这画,哪怕是法一自己,都能看出这是美化了的。 自己哪里有这般好看? 画上将那作为背景的屏风换成了一片竹林,而画像上的法一手中打着纸扇,笑得矜持含蓄,就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一般。 芃姬笑着将画摊着递给了竹香,后者便小心翼翼的接过画,拿到后面桌案上晾着。 “不不不,该还要一张的。” 芃姬摇着脑袋这么说了一句,正要叫竹香先出去,却在这时,被进来梅花给打搅了。 “殿下,衙门口的流民已经开始闹了,可要现在移驾?” 芃姬差点将这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之前几人便是商议着今儿下午要去亲眼见见那些流民。 “竹香,梅花,你二人先退至门外,等候本宫两刻钟。” 两人齐声应了退下。 芃姬这才慢慢靠近法一,她看着法一的笑,看着法一精致的五官,“驸马低下头来。” 法一乖乖弯了腰,将脑袋低下。 芃姬缓缓伸手将法一束的发散下,快步走至那桌旁,翻出了一把木梳,她拿着那木梳替法一梳着发,“这般才是本宫的驸马。”看着披发尽显女子姿态的法一,芃姬这才满意了。 她第二幅画时更快了,几乎未停过笔,一气呵成。 原以为将驸马画在这纸上,便能将那些不安给打散,可她却好似更加心慌。 她将画的四角都稳稳压好,等着墨干。可那精气神却像是泄了气般。 法一见芃姬只盯着画发呆,也不理自己,便主动上前去看那画。 “殿下果真是京州第一贵女,名不虚传呐。”法一赞叹道。 芃姬却依旧是盯着桌上的画,“如若本宫不是公主,哪儿还是什么第一贵女。”说完抬起头看着法一,“法牢酒,本宫不是公主了,是不是你也不再是本宫的驸马了?” 她心里清楚的很,这件事如鲠在喉般,永远都会是她的膈应。 她不是公主,亦无资格去争什么皇位。 身为公主所拥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法一怔住,原来殿下竟是在为这事不开心吗?她的殿下本该是自信满满,永远的不可一世,她会坐上世人羡慕的位子,接受所有人的跪拜。 “殿下,您生下来是公主,便就是公主,举头三尺有神明,牢酒与殿下是拜过天地的夫妻,便永远都是。”她认真的眼神感染了芃姬。 她上前抱住芃姬,带着安慰轻轻在她背后拍着。 法一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殿下这是在介意自己的身份,除了伤心亲生父母外,还带着失去身份的惶恐。 “殿下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殿下终会坐上那位子。” 芃姬收紧了自己的双臂,紧紧抱着法一,“不,本宫已不在意此事,本宫在意的是,驸马是不是永远都是本宫的驸马。” “殿下。”法一的声音有些颤。 “本宫从未有多渴望那位子,不过是为了自保才要争上一争,可如今,本宫却只想与驸马白头偕老。” 法一很想哭,明明该开心的不知所以,心中却酸涩的很。 她终究是得到了殿下的心,“殿下,牢酒便是死,也会死在殿下的身旁。” “不,我不要你死。你说的对,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我二人是拜过天地的,只待你我入了洞房,礼成后便一生都是夫妻。” 芃姬不再自称本宫,于她而言,在法一的面前,她只剩下了妻这一个身份。 她思考过,琢磨过,自己究竟为什么喜欢这人?她得不到答案,却清清楚楚的知晓,自己喜欢她。 她愿意也想要与法一做一对真真正正的夫妻,没有皇位,没有公主之尊,好似也无谓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60章 眼看着两刻钟过去了,派去暗中观察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现下又回了一人,流民今日越闹越大了,已经有人开始用脑袋去击衙门口的鼓。 好在这时刘春熙回了,见了梅花着急的样子,上前询问,“不知梅花姑娘可是有何事?怎的皱起了眉。” 梅花见是刘春熙,瞥了她一眼,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竹香有些讶异,平日里莫说是哪个朝臣来,便是那下面的无名小官来找殿下,起码好言好语回着还是会的。 见着刘大人那张脸,竹香不忍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尴尬的站在一旁,赶忙接过她的话头,“是衙门口的那些流民,愈发不可收拾了,偏生殿下现在还在房中,未出来。” 刘春熙刚收殓了刘谦一家的尸首,说不上心情有多差,也没有多好罢了。 流民一事,事关朝堂,不可轻视,刘春熙上前敲门。 在敲门声响起第三遍时,房门开了,法一喊了声“刘大人”打了个招呼。 刘春熙拱手见了个礼,“驸马爷安好。” 芃姬从法一身后走出,身穿殿下袍服,缓步走出,“去衙门口。” 此话一出,几人便立马跟上。 法一倒是跟在后头还有一瞬的失神,这样子的她,又好像回到了成文十六年的琼林宴上,她身穿殿下袍服,慢步却气势十足的缓缓走上宴席上方。 而自己与一众大臣跪在下方,根本没有听见晋成帝在上边说了什么,只一个劲的偷摸瞧她。 客栈门口马车早已备好,见族长夫人出来,正好在门口的思齐殷勤的抱了踩凳放置马车前,自然的将手伸出,要做一回族长夫人的小厮,扶她上马车。 一旁的齐世郎暗暗瞪了一眼那小厮,果真主子是个讨厌鬼,奴才也是个没眼力见的。便将准备伸出的手给压了下去,又若无其事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法一大步跨上前,瞥了一眼法思齐,示意她走远点,而后便伸出手,等着芃姬扶她。 芃姬这才动手将手搭上那只手,踩着凳子上了马车,法一紧随跳了上去,进马车前还没好气的对一旁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法思齐喊了一句,“竹香姑娘不会武艺,思齐便搭把手。” 那法思齐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这竹香确实除了嘴厉害点,与京州那些柔弱的贵女没的两样,便伸出手放在竹香边上。 那竹香瞪了一眼她,哼了一声,还是搭着她的手上了马车。法思齐在原地傻笑了两下,便跟着齐世郎刘春熙等人上了马。 马车里,芃姬捧着早已准备好的书翻看起来,法一便手掌撑着脑袋,手肘抵着马车,那般看起芃姬翻看书籍的模样来。 “殿下果真是勤奋的很,即便只是短短两刻钟,在马车中也不忘看起书来,果真担得起京州第一贵女的名声。”法一说着恭维的话,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 芃姬却是面不改色,又翻了一页,淡淡说了句,“本宫看的是消磨时光的话本子。”自从第一次看了那些话本子后,芃姬一发不可收拾,空了便要翻上几页。 甚至她发现这话本子,看着看着便会忘了时辰,亦会短暂忘了不开心的事,就有些像她之前有了不快,便要吃上一碗辣极了的芥辣瓜儿。 竹香没忍住笑了一声,驸马爷这是拍马屁拍错了地儿啊。 要不说驸马爷这把年纪了也未娶妻呢,这般不会讨女子的欢心,要不是陛下赐婚,哪儿能娶得到妻,还是天晋她最尊贵的主子。 法一虽是被这话堵住了喉,面上却丝毫尴尬没有,倒是起了兴致往芃姬手上的书本页看上去。 那页她双眼扫了一遍,正是一贵女向一小小女县令表明心迹,哪怕她是女子,她是出身寒门的进士,也不在意,就是要与她一起远走高飞呢。分明就是一个世家贵女与女书生私奔的□□罢了。 法一见芃姬喜爱看那书胜过看自己,便有些不自在了,“这女子的父亲乃是权势滔天的丞相,跟着这小县令私奔,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说着为了引起某人的注意,还嗤了一声。 果然,这般倒是惹了芃姬的一些注意,虽眼神还放在那书页上面,却是也搭理了法一的,“驸马此话本宫就不爱听,这丞相的女儿,如何跟小县令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能与自己心悦的人在一起,一日三餐,粗茶淡饭又岂不是一种幸福呢?” 芃姬现下本就觉得这贵女的心境如现下的自己有些相似,她愿意放下世族贵女的身份,只要能与小县令长相厮守便足以。而她芃姬,也愿意不再去争那位子,不要公主的荣华,与牢酒相守在山间,便也足以。那法家不就是在山间生活么,那她与牢酒都不用再另寻地方。 法一却像是杠上了一般,“这小县令寒门出身,得罪了丞相官位定是没了,私奔之后为了避免被丞相找着,定是要隐姓埋名。一个身无长物,百无一用的书生,如何给那贵女一日三餐?” 芃姬听了将书往马车上的小几上一放,动作绝说不上轻,那啪的一声,都让旁边的竹香同情了一把驸马爷。果真是不会讨女人欢心,还亦惹女人烦心倒是真的。 且说自己主子迷上看那女子与女子的话本子,她还担心了许久,见主子与驸马爷关系好着,驸马爷也从未说过不喜殿下看这种话本子,她才安心下来去替主子寻了不少来。 芃姬瞪着法一,闭唇不语。 意识到什么的法一:“这……这个我的意思是作者编写此故事的时候该考虑到这个问题才是,比如说小县令虽说家中不富裕,但好在家中还有一些良田房屋之类的。”说着她往芃姬那边挪了挪,贴着她坐着。 芃姬却还是瞪着她不语,法一便试探着伸手搂在芃姬的腰上,见后者并未推开她,便带着笑意两手搂住芃姬的腰,脑袋往上一贴,靠在芃姬的肩上,一副依赖的模样。 “殿下,这话本子难不成比牢酒还好看吗?” 芃姬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呢,倒是一旁的竹香,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是她错了,谁说驸马爷不懂哄女子开心的,这不,看主子那嘴角带起的笑意就知道了。 “休要胡闹,此次去见那些流民,本宫会直截了当的问他们,究竟想要什么。”她虽是心中面上都有了点笑意,却怕这驸马待会到了衙门口也这般不正经的样子,便提前提醒提醒她。 “殿下考虑好了的事,牢酒自是全听殿下的。” 马车慢慢进入了一些嘈杂的声音,随着颠簸一停,只听外头传来梅花的声音,“殿下,到了。” 芃姬这便收起面上表情,拍了拍腰间的手,嗔了法一一眼,“松开。” 她这般冷着脸,却这样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法一心中顿时觉得喜欢的紧,很想亲亲那红唇,再咬一口,瞧瞧她隐忍的样子。 门外是嘈杂的吵闹声,边上是碍眼的丫鬟,法一终究是放弃了。她默默用了点力捏了一下那腰,受了一记白眼,便老实松开了。 哼,殿下怕是不晓得,来日方长这个理。 此番几人来衙门是大张旗鼓的,代表朝廷来的,芃姬一下马车,便有人高喊公主殿下驾到。 那流民便的吵闹便一下安静下来,围观的老百姓便跪下行礼。 那洪知府也麻利的上前行礼,那些安静下来的流民中有几个想跪下行礼的,却被同伴瞪着制止了。 芃姬也不介意这些,她此番来泉州就是为了让百姓们看到朝廷的做派,朝廷并非是搜刮百姓的恶鬼,朝廷是一个讲理讲法的地方。 她缓步走着,带着一行人走到衙门口,站在那些流民面前,出声免了百姓的礼。 芃姬多看了那带头的汉子一眼,才扫了一眼那些流民们,今日好似流民们也知晓要有大人物来,来的人明显比上次她们刚刚到泉州看见的多的多。 只是那些流民们与一旁百姓终究是不同的,除了领头的那几个,个个骨瘦如柴的,身上穿着的布衣也是打满了补丁。 她站在衙门口的台阶上,看着下边黑压压的一片,“众位都是天晋的子民,天晋有《天晋律法》,无论是谁,出身如何,有冤皆可击鼓伸冤,不知众位为何在衙门口以脑击鼓,难不成那鼓边上驾着的木棍坏了不成?” 那些流民中已有人开始低下了脑袋,原本只是些地里刨食的农户,因着被县令每日来收这样那样名头的税逼得卖田卖地活不下去了,才来泉州寻条活路。 可除了乞讨,又有什么地方收他们这些只会种地的人,家中老父老母路上活下来的已经不多了,有口吃的也要紧着撑门户的人和孩子吃,原本以为到了港口做活计,能够让一家老小能活下去,谁知却是一分工钱没拿到。 去找商会会长无用,找港长也不管,那前头死了的知府更是将他们打出去。没了活路之时,见有人出头带他们讨个公道,便赶紧跟上了。 可现下见了公主,却是一个个有些胆寒了,这可是公主,那是什么样的人物,皇帝的女儿啊。 有些人是现下才明白,自己这不是在与村长小打小闹,是在跟朝廷过不去,是要掉脑袋的。 芃姬见无人应声,便又说道,“众位,有冤的就该击鼓鸣冤,本宫身受皇命,就是来守着这衙门,直到众位的冤情得以解决为止。”她停顿了一下,说出的话却是原来越有力,“现在,大家一个一个来,击鼓鸣冤,本宫与泉州知府就在这衙门里等着你们进来伸冤。” 第61章 那些农户们一个个的你看我我看你,好似有些不相信,这天仙一样的公主真是来给自己伸冤的? 只为首的那个壮汉高声呼喊,“说得好听,那刘知府就是你们朝廷的知府,他就是代表朝廷收了我们的血汗钱,让我们卖田卖地,家破人亡,只能乞讨为生,现在怕是我们进了这衙门口,便没命出来了。”他又对着身后一片人喊道,“兄弟们,不要上当,想想你们的妻儿,要是你们出不来了,他们可就只能活活饿死。” 这人的嗓门真是大到让人惊奇,开口的一瞬间便有些惊到芃姬,好在她多年的定力还在,面上未显出什么。 但要她像这大汉一样,发出这般大的声音,她是做不到的,见后头那些些人又开始接头交耳起来,心下有些不快。 她凌厉的盯了那带头的壮汉一眼,“你可是刘大?” 芃姬是记得下面的人禀报上来的消息的,带头的人是一个叫刘大的,早已成了某些人的棋子,受那些人的指示。 那刘大像是个见过世面,还晓得拱手回话,哪怕只是敷衍的拱了拱手,“小人正是。” 芃姬嗤了一声,“本宫知你已被有心人士迷惑,或许他给了你些银钱,让你做这些事,可你该睁开眼看看,你身后的这些人需要的不是闹事,是一份安稳的生活。你昧着良心帮那些真正的坏人,毁掉的是你身后这几百个人,甚至是几百个家。你于心何忍?” 那刘大听了面上一下涨红,手上拿着的棍子有些不安分的想要往前冲,齐世郎像是早做好了准备般,立时挡在了芃姬前面,至于那刘大,却被齐世郎带来的护卫兵给拦住。 嘴里却是骂骂咧咧的,“你放他娘的狗屁,老子就是被你们这狗朝廷害惨了,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 见自己被制住,他又往后喊了平时喊的话,“打倒狗官,打倒狗朝廷。” 往常都会附和他的那些人此时却是一个个的发不出声音来一般,看向他的眼神还充满了怀疑。 他暗暗在心里骂了一声,“果真是群扶不上墙的狗东西。” 刘大还想喊,却被法一一声令下。 “本官乃朝廷派下来查清前知府刘谦一事的钦差,中途却查到此人表面上是流民,实则却经常流连烟花场所,众位请想想,哪个流民会每两三日便去青楼的,还出手便是一百两,刘大,你可要本官去将你那些老相好请过来?”法一的声音却比芃姬的大得多,她用上了族中吐息之法,用丹田发声,发出的声音浑厚有力,足以让这几百流民与那场外的百姓们都听见。 她说完瞪了一眼那将芃姬护在后头的齐世郎,而后便伸手拉了一把芃姬,将人拉至自己身旁,才命令一旁的思齐,“将此人拿下,带上堂让洪知府审问。再安排这些百姓们一个个击鼓,有冤情的,朝廷一定替大家伸冤。无家可归的,朝廷也会安置大家。”为避免有人还有顾虑,她便加大了声音,“请众位想想,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惩治贪官,有个安身之所,能够带着一家老小活下去。如今这门口大街上站满了百姓,我法一,就用自己的脑袋来替大家担保,如若你们进了这衙门口却出不来了,便让这街上的老百姓们砍下我的脑袋当球踢。” 齐世郎本想在心中嘲讽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番,以为随便说两句这些贱民便会信他了?可当他抬眼见那些人真一个个听安排在那鼓面前排起了长队后,便有些不可置信。 竟真让他又在殿下面前威风了一把。 芃姬确实觉得现在的法一威风的很,想到这是自己驸马,心中冒起一股自豪。 真不愧是本宫的驸马,就连发出的声音都这般洪亮有力,说出的话也这般能说服人心。 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让这些人相信她,老实排起队来。 法一收到芃姬赞许的眼神时,偷摸在心里乐了一下,想来殿下更加欣赏自己了呢。 几人便一同上了堂,由泉州知府审案,几人旁听。 这案子一直到天黑,也未都审完,有些人是一个村的便一起上堂告一状,但还有些整个村子只剩下了一两个活人的。 这些流民被蒙骗来闹事纵然是不对,可听了这些人的遭遇,芃姬却是能理解了,不过是突然出现的一根稻草,抓住便是一个机会,唯一的一个机会。 这也让她看到了她天晋经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下的暗影。 仅仅只是为了一己之私,竟让那般多的人流离失所,让老弱妇孺无辜惨死,如果真让这样的人坐上帝位,那她天晋离亡国又还有多远? 且不说父皇派自己来的真正用意如何,造成这等惨事的人总归是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踩着老百姓的尸体,过着最荣华富贵的生活。 因着时辰的缘故,还未排上队的便安排在了次日一早。 几人回客栈之时,都有些沉默不语,就连那齐世郎,原本一直惦记着该如何收拾法一,听了那些人的痛哭流涕,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只觉那大贪官刘谦真真是个恶人。 而刘春熙,已经在考虑是否还要将那些人收尸了。 马车上,法一轻轻将芃姬揽在怀中,“殿下勿要难受,这天下终究是有君看不见的地方,牢酒相信,殿下有朝一日成了君,定不会将此等事视而不见。” 芃姬却是觉得疲的很,“牢酒为何就这般想要本宫坐上那位子?” 见着了这些情景,芃姬越发不想去淌这趟浑水了,如若为了那位子,真要让世上多些孤魂野鬼,也只是徒增罪孽罢了。 “殿下是一定要坐上那位置的。”法一未言原由,却说的斩钉截铁。 这是她多年来的执着,她不敢忘。她怕忘了,仕女族便又会经历她八岁时所看见的那场浩劫。 只有殿下坐上那位置,皇家才不会再对仕女族有任何的恶意,届时若姐儿做了新族长,便是再如何,皇家也不会将自己人赶尽杀绝。 哪怕是将来殿下有了新的子女,继了位,总归也是能保仕女族百年安稳的。 这是当初一众长老们商议出来的法子,也是法一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 当然,当初长老们提出来的还有一个,便是自己要与芃姬再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是芃姬的继承者,身上亦留着仕女族的血。 可,她与殿下还能有孩子吗?她自是想有的。 芃姬推开法一,注视法一,“驸马难不成是那等贪恋权势的人?驸马想做皇夫?” 法一将自己要否定的话给咽下,她一点都不想,甚至整个京州,她都不喜欢,如若京州没有殿下,自己怕是一丁点的回忆都不会想要记得。 “殿下,形势如此,您不得不坐上那位置,才能护住自己想护住的人。” 芃姬却是不认可,她自觉现在的势力已足以自保,“本宫可与驸马一起,去往别处,深山也好,别国亦可。” 这是她脑海里近期出现最频繁的场景,她与法一在一树木葱郁的地方,那个地方有河流,有山坡,还有一排排的木屋,她们整日描画读书,兴致来了便带着孩子下山去见见世面。 潇洒自在,光是想想都觉自己胸中幸福满满的要溢出。 法一却是摇头,“可是殿下,难道您能忍受终日被追赶吗?无论是哪个王爷坐上那位置,都不会放过你我。还有那些默默追随殿下的家族,又该如何面对新君的狂风暴雨?”她想了想,终是说了,“殿下,牢酒还有些秘密未告诉殿下,牢酒现下也无法告知,一切皆等见着了长师,殿下便都明了。” 她总是有这样那样的秘密,芃姬想。 可她又能怎样?她有秘密,自己不也发疯般的喜欢上她了吗?她有秘密,甚至她一开始接近自己便是有目的,那又如何? 自己喜欢上她,清清楚楚的明白这人完完全全的牵扯着自己的情绪。 她的每一句调笑,严肃,认真,欺骗,情话,都在决定着自己的喜怒哀乐,除了奢求着这人也喜欢自己,期待着她能永远常伴自己左右。 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只要有那么一天,她不再有秘密,不再欺骗自己,她能陪着自己,哪怕自己死了她也在身边喜爱着自己,那之前的所有,她也能宽容一回。 芃姬想,自己定是个缺爱极了的人,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便渴求极了这人的爱,哪怕是求,她想她也会愿意求来的。 “牢酒既然不愿言明,本宫也无甚法子,本宫乏了。” 她静静靠在法一怀中,不再言语。 哪怕是打定好了主意不为难她什么,终究心中还是失落的。 马车停在丰源客栈门前时,已是过了晚膳时辰,进了客栈也没能安稳补了晚膳。 客栈大堂便是一人安坐在那里,见几人进了,便上前迎着福了个礼,“廷尉大人,又见面了。” 几人均一脸雾水,可瞧着来人这般恬静,一脸无害的笑意,将双眼都要贴上法一了,便也只当是这驸马的桃花了。 第62章 法一上前一步问道,“初语姑娘来此处可是有事?” 她对眼前这个邻国的公主,已经从佩服到谨慎了。泉州一事如若说没有她添上的一笔,法一是如何都不信的。 一旁的齐世郎终于找着机会了,“法大人这是红颜知己找上门了呀。” 他笑的一脸看透一切的样子,让法一想要用巴掌糊上他的嘴,还嫌弄脏了手。 “齐世子误会了,这位初语姑娘便是港口商会的会长。” 齐世郎惊了一声,“什么,这就是那女人?” 法一听出那话中的轻视,皱眉肃起脸来,“齐世子,你是奉命来做护卫的,与案子有关一事,还请回避。” 那齐世郎气极,伸出手指指着法一,“你,你个。”他注意到一旁殿下还看着他,便未将话说完,哼了一声。 他倒也未离开,而是站在原地,“殿下既在这儿,我自然是要在这儿守卫。” 法一也不再搭理他,而是朝着初语介绍,“此乃芃姬公主。”说完又附在芃姬耳边禀明眼前是谁。 初语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与芃姬相互看起来。 两人双眼之间好似在交谈一般,眼神一变再变,从一开始的平静如水到发出挑衅的意味。 而后,芃姬收回视线转头深深的看了法一一眼,如若这不是在人前,法一觉得自己的腿一定要软。 不是别的,是被吓的,那一眼分明看起来就是往常的一眼,却叫法一见着那眼皮突的往上睁了睁。 那是殿下要收拾人的时候,才会下意识有的小动作。 两人虽成亲没多久,却是暗暗观察着她五年,有许多芃姬的生活常态、习惯她都窥探的一清二楚。 大堂中一下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安静中,除了芃姬无人再发声。 “这位初语姑娘,来此是找谁?”芃姬发出声音的时候,甚至勾了勾嘴角。 实则这回看向这姑娘的时候,她暗自将眼前这人打量了一番。她在京州见过不少美人,这初语姑娘算不上是她见过最好看的,却莫名的在这个人身上见到了从未见过的恬淡,柔美。那双沁水的眸子,让人见了就想上前安慰一分。 当然,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子眼中的看法,这等模样,在男人看来怕是想上前哄着疼着,至于在好女色的法一面前是如何,她就不得而知了。 “回公主殿下,小女子此趟来,是来问问廷尉大人,上回的答案是什么?” 法一还沉寂在刚才殿下的眼神究竟是为何,难不成殿下要收拾我了? 被这么一说,她才想起上回的什么事,这八公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许以高官厚禄想要将自己给弄到干共去。 她自是拒绝的,只是泉州一事还有些疑点是需要问问这人的,何况她也想搞清楚这想要将自己拉到干共去的原因,难不成自己还有什么地方是对她国有利的? “初语姑娘有话要谈,不如楼上一叙。”法一向她伸了个手作出迎的姿态,并给了个眼神示意思齐。 那初语浅笑看着法一,“那就多谢廷尉大人愿意给初语一个机会了。” 初语提着裙子,跟着法思齐上了楼。 待楼梯上已见不到人影,齐世郎故意看了一眼芃姬,对法一说着,“法大人真是艳福不浅。” 法一此时却是拿出了自己审查一些杀人案的模样,凌厉的眼神盯着齐世郎。 她早因这齐世郎觊觎殿下,看这个人不爽,现在还这般胡言乱语,且是在殿下面前这般。想来刚才殿下那个眼神便是因为这个讨厌鬼说的话影响了。 要说讨厌鬼都不足以表达对齐世郎的厌恶。他确是对殿下没有二心,可一个连争取都不敢去争取一把的人,又有何脸面谈及喜欢,她有什么资格。 “齐世子如若还是这般口无遮拦,本官会亲手将你的喉咙给封了。” 齐世郎就像是被人踩住了脚,暴跳如雷的想法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还是忍住了,咬牙切齿道:“不过一个玩笑罢了,法大人又何必当真?还是说,法大人心里有鬼?” 一个小小商户出身的贱民,竟然敢对他这般威胁,难不成真当他齐王府是好欺负的不成。 他父亲掌管的军队,就连晋成帝都要忌惮两分,这个贱民竟敢…… 等到殿下厌弃了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扔于闹市羞辱。 法一却是丝毫没将他放在眼里,“齐世子,我一向是说到做到,我说的亲手将你的喉咙封了,便是会亲手这般做。请慎言。”敢惹的殿下对我不高兴,封喉咙已是我最仁慈的模样。 待说完这句,却是立马换上了笑脸对着芃姬,“殿下,上楼歇会吧。” 芃姬却是没理她这副讨好的样子,自顾往楼梯上走着,待到了房门口,也只留下了梅花与竹香。 法一只好径直去了二楼最里的房间见客人。 再次与这个复杂的八公主面对面坐着,法一已经将对方的底摸的一清二楚了,而现在,她最想要的便也就是得到对方的一些答案。 “初语姑娘乃干共国堂堂的八公主,阿骨朵初语公主,又为何要在泉州这个小地方待着?” 对面的人却是一点都不意外法一将她的身份脱口而出,反而面带笑容,“廷尉大人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本事果真如我想的那般大。” 法一却是心下一跳,想起了芃姬的那个眼神,赶紧说了一声,“初语公主还请慎言,本官并非你能肖想的人。” 我是殿下的人,谁也不能肖想的。 原本还柔柔弱弱的初语却是丝毫不矜持的笑了两声,“廷尉大人果真是有趣的很,这让我更加想要廷尉大人了呢。” 法一脑子里却全然是芃姬的那个眼神,只想赶紧结束这儿,“初语公主莫要说笑了,还是直说你来此处有何要事吧?” 大家都是聪明人,就别来这些虚头巴脑的,直接把事说清,能合作的就合作,不能合作的也就当今天没见过就是。 “廷尉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既然廷尉大人已经知道了我是谁,那我也不必多说,只要你来了干共,便是朝臣之首,我的驸马之位,也给你留着。” 法一却是被她的话气的反笑,我都摆明了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你还是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行吧,我就陪你玩玩游戏吧。“初语公主既然一定要问,那我便也说个清楚,我已经成亲了,且永远都不可能去干共做官。既然我答了初语公主,不知公主可否也给我解惑一二?” 对方却是一点也没恼,反而还是那般好脸色,“能帮廷尉大人解惑,乃吾之幸。” 那柔柔的眼神,却是把法一看的不自在起来,她有些不再对上她的双眸,转了视线。 “泉州港口的商家皆是以你是从,那不给流民工钱一事,想必也是初语公主带头的吧?据我所知,港口最大的商家便是你。” 初语却是点头,一点隐瞒皆无的诚意模样,“不错,你说的这些都对。” “那泉州开赌坊的有名恶霸赵老二可是你们干共国的人?” 初语又是点头认下,“你果真聪慧,那人便是我的心腹,与我一同来到此地。” “最后一个问题,初语公主究竟想要的是什么?潜伏这么多年,我思考了许久,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求的什么,才能让你一个公主背井离乡。” 初语却是笑着起身替法一倒了杯茶,“既然你想知道,那便告诉你也无妨。干共当初与天晋签订了往来贸易协议,每年向天晋国缴纳货物税,却也是将我国内的经济也拉着上升,但近年来,我国独自有了量产水稻的法子,天晋的米商每年都需来我国买米,却是一分税都不用交,你说这是个什么理?” 法一摇着头,“想必不止这个原因吧,要是只为此,贵国大可向我国提出也缴纳货物税的要求,想必我国也定会满足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初语却是越来越欣赏眼前的人了,从查丰源客栈到搜集她的消息,每一个消息都让她更加对这个人多一分倾慕,见着真人后,每回都要让她更加激动一番。 这人是个聪慧且极有趣的,带回国做驸马怕是以后的生活不会再无聊。 “法大人所言极是,我也不瞒你,既然当初天晋经济发达些,便要求我国单方面缴纳货物税,如今我国有了你们没有的东西,自然也该让我们得得便宜才是。我要的是整个泉州的生意。” 法一站起身,瞧着脸上也严肃了不少,“泉州乃我国最为重要的经济命脉,初语公主想要的怕是我整个天晋吧。”先拿下了整个泉州的生意,那岂不是所有要经过泉州的生意都得受她的影响,泉州港口这个重要的贸易经转地把握在了别国手上,那整个国家也不远了。 她看向阿骨朵初语,“不知公主为何,竟是一点都不避嫌,愿意告知在下?” “廷尉大人怎会不知,我这是看中了你,在讨好你啊。” 法一吓得退了三步,“初语公主莫要玩笑,我已表明过自己的立场,便不送公主了。” 说着却是踉踉跄跄的往外大步走,蹭的一声将门打开,把门口的法思齐给吓了一跳,在离开前,法一还是回头看了眼屋内的人,却是见她笑的一脸柔弱,温和的看着自己,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这下她不再是大步走,而是小跑了几步。 与此同时,被揽着在某房梁的人,“快,快将本宫送回房内。” 第63章 芃姬不经意拍了拍自己的衣袖,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今日戴的簪子,法一只敲门打了声招呼便进了房间,她的步伐慢吞吞的显得有些局促。 状似无意的随意问了声,“殿下,怎的今日不见竹香伺候?” 芃姬正继续下着自己脑袋上的头饰,再将其放在梳妆桌上,不经意间瞧见了自己手背蹭上的白灰,拿了帕子擦起来,“许是去忙别的了。” 法一的眼睛灵光的很,自是看的清清楚楚,便上前大步起来,行至芃姬身旁,接过了那帕子,另一手托起芃姬的手轻轻擦起来,她向来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不必多看第二眼,便瞧见了那衣袖上沾染上的灰尘。 这怎么竹香人不见了就罢了,殿下怎的在哪儿沾了灰尘,她的殿下须得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仙女才是。 “既竹香这般忙,往后还是牢酒来伺候殿下吧。”她拍着那衣袖说着。 见那灰尘也不知是怎的了,拍不干净,便干脆上前摸上芃姬胸口上的外袍,想要替她将脏了的外袍脱下。 倒是被芃姬伸手给按住了,她挑眉看着法一,“驸马可是比竹香要来的忙,可还有空闲时间来伺候本宫?” 芃姬那眼皮子又是突突两跳,法一心中的小担忧又来了,殿下果然是想要收拾自己。 全怪那齐世郎,就知道咧着嘴瞎说。 “殿下可别信那旁的,那初语姑娘就是因着泉州的案子有关,牢酒才会与她认识,可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桃花。” 她是真的要亲手封了齐世郎的喉咙。 她脱开芃姬的手,继续替她脱起外袍来。 这回芃姬倒是也没阻止了,配合着她替自己换衣裳。 至于是不是桃花,哼,还真当她不知道呢。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自己还全然不知晓,干共国传说中的八公主,驸马之位给她留着,很好。 不是外头的桃花,也是那话本子里的小妖精才是。 芃姬倒是被这人气得没了脾气,不说这人的身份瞒着自己,就单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见了这公主,发生了什么就让这公主连驸马之位都给她留着了。就这些便能把她给气晕过去。 芃姬起身让法一将她的外袍脱下,“不是那劳什子的桃花,怕不是牢酒想换个地方做驸马。” 法一正去了一旁的柜子中取新的外袍,听见这话,手一抖,外袍掉在了地上,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芃姬。 刚才自己是没听错吧?殿下是知道了初语姑娘是别国的公主?还知道了那初语姑娘竟然如此大胆的肖想自己? 不管那掉在地上的外袍,法一快步走回芃姬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殿下,你最是明察不过了,那初语姑娘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肖想殿下的驸马,简直不可原谅。”她双眼眨巴着一脸真诚的看着芃姬。 芃姬嘴角不可察的抽了抽,面上却是毫无变化,还是那般一脸不信的看着法一。 “殿下,牢酒只是一小小的廷尉,再是柔弱不堪了,在那权势的压迫下,定是斗不过那八公主的,殿下你可一定要保护牢酒,不要让那无耻小女子抢走了牢酒。”法一豁出去了,赖在芃姬身上,双手紧紧箍着芃姬的腰。 芃姬硬生生的被这柔弱不堪给逗笑了。那以一己之力便将盘根错节扎根三朝的秦家给连根拔起的煞神是谁?又是谁将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犯给缉拿归案的?就不说远的,刚才那恶狠狠的要把齐世子的喉咙给亲手封了的是谁? 不是柔弱不堪的驸马你吗? 法一听见上头的两声笑声,心终于稍稍放下了点,笑了就意味着要收拾自己的意志又薄弱了一层。 她抱着芃姬扭了扭身子,带着些撒娇的语气,“殿下怎的不应牢酒?殿下一定会保护牢酒的是不是?” 芃姬想着,却是不能再被这人牵着鼻子走了,又是带着目的来接近本宫,又是满身的秘密,现下就连见旁的桃花都瞒着本宫,许是自己在她面前就是太过宽容,才会让这人蹬鼻子上眼了。 她拍了拍法一肩,示意她松开自己,却依旧被搂的紧紧的,她便硬下心来,推开了法一。 她收回了笑意,冷起了脸,“驸马的心中怕是开心的不得了吧,干共国的八公主,既能给牢酒至上的权势,又长得那副可人的样子,牢酒心中怕是欢欣雀跃的。” 都到这时候了,嘴里也没句实话,就晓得说些甜言蜜语来蒙骗本宫,偏生自己前几回还都中了她的招了,这回可不能轻易让她蒙混过关。 法一的心抖了三抖,急忙的摇着头,可任凭她是多么急切的否认,对面的人却还是那般冷冷的,丝毫笑脸都无。 “不是的。” 法一将她第一次见到初语的事情都一一说出,还将查到的那些关于初语公主的事儿都一字不落的说与芃姬,就盼着她不要误会了自己。 收拾自己在这时候倒不那么要紧了,左右不过是让殿下出出气也无妨,就是怕殿下真误会了自己是那等不忠不贞的人,才是要命的呢。 殿下就是打她骂她也无甚,可就是受不得殿下在这些事上误会自己。自己是恨不得钻进她的身体里,永远都离不开她才好,哪里会去想那等恶心自己的事儿。 在她们仕女族中,一生一世只一人的族风中,那等一心想二人的事儿,可不就是恶心人的事儿麽。 说来她当初第一次下山,见了山下的人竟有人纳妾,便觉不可思议。毕竟在族中,哪怕是伴侣过世,也甚少会有人再迫不及待二次成亲的,更遑论同时有两个伴侣。 芃姬却依旧是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是对她放松了,终究是学会对着自己解释了。她也不改面色,坐在茶桌旁,不言语,就把玩着桌上的茶杯。 见自己完全没了存在感,法一也不气馁,便黏上她了。拖了把椅子挨着芃姬的椅子,就着她也坐下,低低的喊了声,“殿下。” 见她还是只盯着手上的茶杯不搭理,便脑袋凑过去,在她的耳边喊着,“颜儿。” 也不知她是故意一般还是原本就这样的声音,这声颜儿却是婉转动听,芃姬听了便一下想起当日她受了伤也这般喊了自己一声,熟悉的很。 芃姬脑海中像是有一画面急急的闪过,她想抓住那画面,却是如何都想不起。那画面中,也是有一人这般喊了一声。 她定定的看着法一,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东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驸马,可否再喊一声?” 法一见殿下终于理自己了,便笑着又喊了声,“颜儿。”她双眼冒着光,像是眼中有星光照耀。 芃姬却摇了摇头,“像之前那般,那般声音再低一点,莞尔一些。” “颜儿?颜儿……”法一试探着喊了好几声。 她听话的喊了好几声,声音换了好几种,就想有一种能讨得殿下的喜。 可芃姬却是再没有听着想听见的,脑中的幻想也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顿觉自己的作为有些荒诞,竟只为着些假象起了心思。难不成还真能有什么事儿发生了,自己却给忘了的。 如若真有忘了的,怕也是些不值当记得的事,就如现下自己早已忘了十年前的今日做了些什么般。 “殿下,怎的了?可是牢酒喊的不好听?”法一千般万般只想让殿下多注意自己一些。 她现在却是想让殿下收拾自己了,亲自收拾自己,起码那样子,殿下总是在意着自己的。 这般想着,法一便脱口而出,“殿下,你收拾我吧。” 芃姬未反应明白,“嗯?” 法一想了想,抓着芃姬的右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殿下,你掐我。” 亲自掐我,好歹也算是亲密接触了。她又加了句,“用力点也没关系,掐我吧。” 芃姬:…… “驸马这是,怎的了?”芃姬收回手,有些难言的问道。 天啊,殿下竟是连掐我的脸都不愿意了么? 一股失落之感油然而生,求掐脸,求揪耳朵。 她又不死心的抓起芃姬的手按在自己耳朵处,为了让殿下省点力,便将脑袋又往殿下那头凑过去,近乎要挨着对方的脸了才停下。 她认真的眼神,口中却说着,“殿下,揪我的耳朵吧。”还笑着安慰着说,“揪痛了也没关系,牢酒忍得住。” 芃姬用另一只手摸上了法一的额头,脸上终于有了些别的表情,似担忧的问了声,“驸马这是病了?” 法一却是欣喜若狂的蹭着那手背,“是病了,要殿下摸摸就好了。” 芃姬的心一软,这话说的便让她晓得,这人怕是又要用她的甜言蜜语来蒙骗自己了。偏生自己心底里还受用得很,她猛的将自己的双手抽出。 便站起身,“想来竹香去准备的吃食好了,下楼去用些吧。”芃姬强迫自己硬下心,转过身子往门口走去。 这回说什么也该晾她一晾,没的越发过分,以后还不知会有什么瞒着自个。要是让她认为,隐瞒自己便只需说两句好听的软话便成了,那她需要等到何时才能等到她对自己坦诚的那一天。 怕是等到自己双鬓斑白,才是这人对自己没有秘密没有隐瞒的那一天。 法一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和感受了一把耳上的凉凉,有些失落的跟上了。她在心中默默记下齐世郎这一笔。 她已经认定了,就是那齐世郎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殿下才会误会自己。 肯定也是那齐世郎告诉了殿下,初语姑娘乃邻国的公主一事。也不知那齐世郎的眼线安排在哪里,竟是能查的一清二楚。竟连那无耻女人肖想自己都能查到。 就是那个不要脸的,竟会瞎说的烂嘴巴。 气极! 族中的那本药谱也不知思齐带了没,上头好像有一哑药的方子。 第64章 芃姬说了是下楼去用些吃食的,还当真只是认认真真的用起了点心,法一坐在她对面,漫不经心的抓了一个糕点小口咬着,心底里却是在苦恼怎么让殿下不要生气了。 她虽是说不上是芃姬肚里的蛔虫,但对着自己一副冷脸子的殿下,她要是看不出是在生气,就是个蠢材了。 因何生气呢?无非就是听了那齐世郎的胡言乱语,真当那初语公主与自己有些什么了。颓极的她想着,要是换个方向想着,殿下也是因着在意自己才会生气的。 何况气大伤身,要是因着子虚乌有的事情,平白气坏了身子,那是得不偿失的事。 竹香见这两人又是闹了别扭的模样,已有些见怪不怪了,她敬爱的主子招回来的驸马是个最爱惹夫人不开心的男人。 至于自己的主子,是不会无缘无故生气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主子再是清明不过的人了,定就是驸马爷的问题。 她上前要给芃姬添茶,“主子,这是那洪知府送过来的麦茶,听着是支周那边的贵族膳后最爱饮的,说是能消食解渴,再是养生不过。” 芃姬向来是爱茶之人,见有了新鲜茶种,也挺乐意试试的,点点头,“这洪知府是个胆小怕事的,这方面倒也有心了。” 法一见机会来了,赶忙放下被她咬了一小半的糕点,伸手一把接过那茶壶,“竹香,这儿我来伺候吧,还得劳烦你去替我瞧瞧,思齐可有用过吃食了,她向来不会照顾自己。” 竹香手中空空,有些不乐意的看着法一,心下却想着,这当主子的操心一个长随有没有饿着肚子也是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儿了,旁人的事儿她也就不多说,但是叫自己去是怎么个意思?自己怎么说也是殿下跟前的大丫鬟,去看一个长随算怎么回事儿? 她一脸不愿意的看着法一,却是在对方浅笑盈盈的目光中,给脸一热“屈服”了。 再一瞧主子也没异议,便默然退出房外了。站在房门口的她捂着心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驸马爷是个这么俊俏的,比之温润如玉的春熙大人好似还要俊一些…… 房中只剩下两人,法一便扬起她那八颗白牙,笑眯眯的替芃姬斟茶,“殿下,这麦茶配着糕点再是合适不过了。” 芃姬倒也没不搭理她,就是也没个笑脸是了,“哦?驸马可是曾饮过这茶?” 眼前的女驸马并非是京州那些贵家子女,是个有见识的,想来自认识她便发现她好似什么都会。 法一老实答了,“少时曾试过这茶,夏日的时候喝上这热茶,热乎乎的却只觉甘甜的很,竟是能解暑气一般。” 她们的族人四国皆有人,她们同一个人从不在一个地方久待,都是下山的人选轮着来的,近年为着替枉死的族人报仇才会如此培养一些长久的势力网。 这麦茶便是当初驻扎在支周的族人回山的时候拉回来的,当时她还记得,拉了满满一大马车的物品,将还未下过山的孩子高兴的不行。 想起山上的日子,她便不由自主的连笑意都轻松了不少。 芃姬见她好似想着什么,有些好奇这人少时的模样,“驸马少时,是什么样的人?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法一见芃姬不喝茶,便将那茶杯往芃姬面前挪了挪,对于谈及以前的事儿,她倒也乐得说一说,“还小些的时候,我与一些同龄人在山上生活,自出生起记忆中便是很快活的,再幼时的记忆也无甚多少,只记得三四岁时,能跑能跳的,便跟在一群大孩子后边,去山中找喜欢的花儿。” 想着以前的时光,法一不自觉的连双眼都弯了起来。 芃姬却是被一幕看得愣了神,原来她真正开心的模样是这样,不仅脸颊上的笑意满满,就连双眼连带着双眉都透着欢喜。 她不自觉的伸手摸上那弯起眉毛,轻轻抚着,“那再大些呢?” “再大些……”法一双眼中的光却暗淡下去。 再后来她便到了第一次下山的年纪,见识了山下的繁华和风景,却越发想山上的一切。想念母亲与姆妈,想念自己的小伙伴,想念族中的山与水。 待她迫不及待的回山上的时候,却见着了她一生都无法忘怀的场景。 她失去了双亲,失去了许多姨姨,万幸的是,那个时辰正是孩子们在花山山顶学习的时辰。 那些人只找到了花山的入口处那儿,田地旁的房屋是白日里大人们干活的时候歇息的地方,她仕女族也得以保全了下来。 “你在伤心。”芃姬扶着眉的手往下滑,停留在法一的右眼角,定定的说。 她并非是在疑问,而是陈述着。她情绪的转变那样明显,芃姬一下便发觉了。脸颊不笑了,双眼的喜意也没了,眼中透着深深的忧伤。 芃姬不知她是想起了何事,才会让她如此。 她又想起了当日里,她受了伤发着热的样子。她紧搂着自己,带着哭腔说着心痛,央求着自己抱抱她的样子。 虽是还想着要给这人一个教训,让她莫要得寸进尺的不当自已一回事,却还是软了心肠不忍心的起身,将她拉着靠在自己肩上。 轻轻拍着法一的肩,芃姬竟是难忍的觉得自己的心在疼。感情当真是这般奇妙的事,竟然感知心中所喜之人的情绪,她痛,自己也便痛了。 那一下一下轻轻拍打着自己感觉,更是让法一想起了姆妈,她哽着嗓子,“再大些,双亲便去世了。” 芃姬手上的动作一顿,又慢慢继续。 法一抬起脸,扯起一个笑脸,“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儿了,现下牢酒却是盼着,殿下勿要再生气了,气大伤身。” 她自与芃姬成亲以来,想起双亲的次数频繁了许多。她并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殿下,她只想让殿下看到自己最好的时候。 芃姬也知晓对方不想提那些事儿,也不勉强她,扯人家的伤口非她的作为,何况她也不舍得让眼前的人又想起那些不开心的。 便也掲过这事,“怎的,本宫还不能生气了?”她倒是也不生气,早在这人知道向自己解释时,气便消的差不多了,只是惦记着想故意给她个小教训,让她不要以为欺骗自己不是什么大事。 说来也是自己不争气,可不就是对方说两句好听的,连哄都说不上的,自己便是一下子就不气了。 都说情之一事,不由人心,果真如此。 以往她还未开府在宫中时,见惯了父皇的那些妃子牟足了劲要在父皇面前露脸,她当时想,情便是这般,要去万般讨好,毫无傲气不说,也劳累的很。 后开了府与一众皇兄的府邸挨着,再加上各府中相互也有着暗钉子在,倒是也听说了那些侍妾们上不得台面的作为。 自此,她对情爱一事便更是毫无兴趣了,只盼着未来如若真有一个驸马,便是个省事的才行。 此时芃姬的双手却是还搭在法一的肩上,两人也紧挨着站着,法一便是趁势讨好的搂上了芃姬的腰,她并不使力,只是轻轻的双手搭着。 她这是怕使劲了让殿下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甩开自己。 其实芃姬哪里会不知晓她的双手放在了何处,只是自己也是心中欢喜的,便也当做不知了。 合归两人是正儿八经成过亲的,亲近一点也是应该。“殿下莫要气了,气坏了身子牢酒也要心疼。殿下便打我一顿把气出了才好。” 法一一副求打的样子倒让芃姬哭笑不得了。 芃姬轻叹了口气,“以后莫要招惹这些桃花了。” 这话可真是让法一有一种六月飘雪的感觉,谁还能比她冤呢?她现在连带着那桃树都不敢靠近了,真是好好的人在京州,祸从天上砸下来。 那初语公主是打着想从经济入手,想将四国中最为强大的天晋国压倒,至于自己是哪里惹了她的眼,她也不知,要是知晓了,她改了还不行么。 一个国家要是经济都捏在了别人的手中,那需要银两供养的军队还能怎么活? 商人在天晋的地位并不高,凡是家中有些底的都会让子孙走科举致仕的路子,无他,官字两个口。 就如这泉州,不过一个知府,每年便能搜刮100万两白银。 现在是晋成帝在位,她并没想过要将这初语公主给连根拔起,但是那桃花一事,却是要说的明明白白,“殿下,牢酒可没劳什子的桃花,牢酒只有殿下。” 她说着觉得这话不够有分量,又加了一句,“我是死也不会让那个初语公主得逞的。” 分明是这般让人好笑的话,芃姬瞧着她那张脸,却是顺着她的话调笑了一句,“驸马这般,倒好似那话本子里,遇上了强盗土匪的姐儿,便是柔弱不堪却也是傲骨犹存。” 这般的语气,法一便知晓了,殿下不生气了,语气里也带着笑意了。 “殿下,牢酒就是那般有傲骨的人,生是殿下的人,死了也是殿下的鬼,下了黄泉,额头上贴着的,也是殿下的名。” 芃姬听了,竟手指意动的弹了一把法一的额头,“勿要瞎说,什么死不死的,驸马正当年轻。” 她做了这动作,却是连自己都愣了神,她这动作是还幼小的时候,母妃对她常做的,后来自己缠着母妃喂膳的时候,也会这般弹母妃的额头撒着娇。 法一却是开心的很,弹的力度一点都不大,却亲昵的很。 趁着这般亲近的时候,她识势提了一句,“那……殿下,今晚牢酒可,可吗?” 待芃姬思考一瞬,明白过来这是何意,却是脸已羞红。 脑中一动,却是笑着问了一声,“牢酒想?” 法一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生怕对方感受不到她有多想,便双眼冒着光点了许久的头。 芃姬却是松开她,“既这般,驸马便想着吧。” 她用桌上的帕子擦拭了手,便转身走向房门口。 第65章 法一去了隔壁将法思齐喊去刘春熙那儿,将后几日的安排一说,得到认可的她便要赶忙回房去,却是被刘春熙给喊住。 “驸马爷,下官想着还有一事需禀告你,据家父所说,前刘知府应当曾是英王殿下的心腹。” 法一倒是有些意外,这事儿她虽用自己身后的势力查着了,却是不能轻易写进案宗去的。涉及皇家子嗣却又没有有力的证据,即便她写了,晋成帝也会让她抹了。 她本想过通过京州刘家入手,却又怕对方念着是自家兄弟不会开口,这刘春熙主动说了,怕也是刘家当家人的主意。 这是要彻底从明面上弃了刘谦这一支庶脉,怕自己沾上点什么了。 “哦?刘大人可有证据?”法一肃着脸问道。 本就打算好了,这回定是要将英王一脚踩到底的。既占嫡又占长,是一丁点的翻身机会都不能给他留的。 春熙倒是未被法一这张脸吓着什么,原本没见着本人的时候听名声是个狠厉的角色,见多了他在殿下面前的模样,倒是只觉眼前这人有些温和过了人。 她行至床边,从枕下拿出早已备好的一叠纸,递给了法一,“此是家父快马加鞭送来的书信,里头是早几年英王殿下与前刘知府来往的书信,许是对此案有所帮助。” 法一接过大致翻阅了一遍,便将其递给思齐收好,向刘春熙拱了拱手,“此乃铁证,多谢刘家的正气凛然。” 刘春熙现在是不敢小觑此人,不说殿下对她的重视,眼前这人长着一张无害的脸,待人也温和,可偏生抓人的错处是一个比一个准。 她完全相信,即便刘家不将此信拿出,眼前这人最后依旧会拿得出铁证。 父亲的意思,她懂,无非是要自保,要让陛下知晓,他刘家与英王殿下毫无关系。 法一又去了一趟法思齐的房中,交代了许多要办的事,才回到房中。 房中静悄悄的,床帘也已经打下,法一不自禁的放慢了步子,靠近床边,仔细分辨着那起伏的呼吸声,才轻声开了口,“殿下,可累了?” 床帘中传出声音,听着有些低,“嗯,驸马自去沐浴吧。”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法一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她可是还记得一清二楚,殿下向来嫌弃自己身上有异味。虽是没闻出什么,但心中已有膈应的她还是应了一声,赶忙去了后头沐浴。 一身清爽后法一摸上了床榻,她一手撑着脑袋瞧着芃姬的脸,见她上眼皮轻微抖动,便知晓她还未入睡,只是假寐罢了。 这下她便有些激动的伸出一只手,去抓了芃姬交叉放置在腹部的手,却也并未有大动作,只是轻轻抓着捏了一下。 今晚真是个好日子,究竟可还是不可呢?她是不奢望殿下能主动说些什么,也只能自己主动试探一二。 心中也隐约有些答案,这不闭着眼假寐就是在拒绝自己的意思么?可还是抱着些侥幸,万一呢? 试探试探,也不损失什么嘛。 芃姬却像是早已知晓她这意图,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的双手抽了出来,双眼依旧闭得紧紧的。 也非是她不愿意,相反,她倒是想要尽快完成夫妻之礼,以此夫妻之名留住法一。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回房沐浴之时,她…… “驸马今日劳累了一天,早些歇着吧。”想了想,还是轻声加了一句,“本宫,今日身子不适。” 淡闲茶馆见这个人的时候,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这个人,说出这么羞人的话。更不会觉得会有这么一天,自己会向人解释此事。 法一倒是紧张的很,又摸上她的手,另一只手也不是撑着脑袋了,直接撑着起了身,语气焦急,“殿下怎的了?可是哪里不适?” 见她还是这般闭着眼假寐,更是着急的不行,就想要下床去喊随行女医来,被人回拉住了手。 芃姬无奈睁眼,却在见着那充满了担忧的眼神中,有了一丝的喜悦。 她当真是魔怔了,芃姬想,这般情况下,自己竟还能生出喜悦的心情。果真是那般,情之一字,奇妙的很。 “驸马莫要闹出笑话来,本宫如何不适了,驸马身为女娇娘岂会不知?” 法一先是脑子一懵,便想明白了。她讪笑着躺回了床榻,将一手轻轻放置在芃姬的腹上,轻轻揉着,“原是来月事了,殿下明日便在房中歇息吧,左右这两天就等洪知府将所有的流民冤情登记在册,我与春熙大人去守着就行。” 气氛好的很,芃姬倒是更加遗憾自己正这时来了月事,她不自禁将自己的手覆在那人手上,随着法一替自己揉腹部的动作轻轻动着。 “也罢,本宫在这日子里确是有易疲惫的毛病。此番来泉州,父皇的原意便是让泉州的百姓都知晓朝廷看重的意思,本宫今日已出了面,目的也已达到了。”许是气氛太好,亦或是身子的缘故,芃姬有些昏昏欲睡的迷糊感。 法一倒是不想让她就此歇下,一想到明日好几个时辰见不着殿下,她就想多赖一会,便又上赶着将后几日的打算说了。 没甚精神的芃姬也只是轻轻应着她,多的便也不说。 法一便想出了法子,“殿下可能与牢酒说说几位皇子殿下?此次泉州一案,牢酒还有些疑惑。”自己发问,她总是要答的。既然会答,那便不会只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了。 芃姬却是睁开了她半眯的眼,瞧了眼自己侧上方的脸,“嗯?泉州一案不是大皇兄做的?” 说起几位皇兄,芃姬却是不想在这挺好的气氛里提起。五个兄长,没有一个是带着善意的,没有一个是想让自个好过的。 原本是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心凉极了,但自从得知自己有可能并非父皇亲女,那这几个兄长,也就不是自己的亲哥哥了。这般想来,那几位带给自己的寒凉倒也减弱了几分。 非亲生,那父亲还说得上是养父,几个毫无善意的兄长,那与路人也无甚一样了。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伤害自己就是比有血缘关系的人欺负自己来的好受多了。 但是提起,却依旧是坏气氛的。 法一手上轻柔小腹的动作不停,她见芃姬好似有了些精神,便知自己的法子奏效了。这便殿下就说了这般长的话呢。“自是与大皇子脱不了关系的,适才春熙大人送来了前刘知府与英王的来往信件,里头足以证明前刘知府每年在泉州境内搜刮的100万两白银确确切切的是进了英王殿下的府邸里。” 她说着说着,看着芃姬略微带着些疲色的脸,便走神了。 往日红润的唇色,现下淡了不少,就好似口脂中沾了许多水一般,却是殿下少见的柔。 她本该让殿下早些歇息的,却还是不舍得,她心中矛盾的很。既想要殿下休息好,又奢求殿下能与自己多说说话,多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 她还是太自私了,自私到随了自己的心意,缠着殿下多说几个字。 芃姬还等着后话呢,却见那人盯着自己走神,“那驸马为何要问起其余的皇兄们?” 法一瞧着那一张一合的双唇,俯下脑袋在那淡唇上重重啄了一口,发出吧唧一声。 见对方懵着的双眼,配上那略苍白的脸,她只觉心里满满的喜爱,便又朝那淡唇啄了一口。 “正是说着事儿,驸马又胡闹起来。”芃姬压下喜悦,状似嗔了一声。 眼神却是不好意思再看着法一了,翻了个身背对着法一。 待确认身后的人看不见自己的脸了,才将自己的笑意释放一二。 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后,芃姬才觉得自己脑子怕是有问题了。 喜悦就喜悦,为何会羞于让她知晓呢?两人本就是光明正大的夫妻,又有什么可羞的呢?可要她再转回去,心中的羞意便是更甚了。 她才不想让这人晓得自己心里头害羞了呢,总觉得那样便会弱人一等似的。 她未有过情人,只看过些话本子,却依旧是不知如何与驸马相处的。 开府前,宫里头的嬷嬷也只教过一些床事,便是这儿,当初那嬷嬷也是含糊的很,还说自己不用知晓太多,未来的驸马会晓得一切的。 话本子中也尽是些难以启齿的话,就如她曾看过的女丞相这一话本子,前期还正常些,后来两人发生了那档子事后,笔者便是写的都是些难言的甜言蜜语,有时候自己只是瞧瞧那些字眼,都挺让人脸红的。 现在要是让她在被亲了后,说那些子话,还不如让她躺着,任驸马摆布呢。 法一却不是那种被佛了脸面就晓得睡觉的人,见对方把背留给了她,便也跟着挪了过去,像是得了香饽饽一样傻笑着,身子也跟着贴上去,一手绕过芃姬的腰,停留在小肚子上,继续她之前的动作。 嘴里还说着为对方好的话,“殿下,牢酒替你揉揉,明日里就好多了。” 芃姬嗤了一声,“驸马这手,难不成比太医开的药还管用?要真是如此,怕是驸马早被拉去太医院了。” 明明两人就贴着,法一甚至能透过中衣感受到芃姬背部散发出的热意,心中却依旧不安的觉得两人不够近。 她也只剩下脑袋还能往前动一动,便一股脑贴近芃姬脖颈,狠狠的吸了一口香气,那淡淡的梅花香味才让她的不安有些缓和下来。 “牢酒可不骗殿下,族中人少时会学些吐息之法,殿下摸摸,牢酒现在的手心热的很。而月事期间的不适,大部分都是因着体寒引起,这般暖暖,便能舒适些。” 第66章 芃姬倒是真精神好了些许似的,“驸马总是能说出一些家族中的能事,惹的本宫对你身后的那家族好奇极了。” 她其实是想要知道更多,自从她得知了驸马背后的那个家族就是自己母妃的家族,那个族中还有自己的外祖母,甚至还有可能有着自己的另一位母亲,她心中便充满了好奇,偏生这法牢酒总是说个开头,深的便不愿说了。 这一点,芃姬也是气的,气这个人到了现在还在瞒着自己一些事。 两人即便还未完成夫妻之礼,但也算的上是心意相通了吧。何况她隐约晓得,即便真与此人成了真夫妻,也不见得会对自己坦诚相待。 这般想着,芃姬便有些赌气似的,将法一那搭在自己腹上的手拂开。 法一只觉自己手上一空,原本还埋在芃姬脖子里的脑袋便直了起来,她越过芃姬的肩去看她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那般近,近的法一呼出的气就那样轻轻吹动着芃姬脸颊上那细小白皙的汗毛。 “殿下可是想听法一讲讲族中的趣事?”说完,她又将自己的手放在芃姬的腹上替她揉着。 芃姬都不晓得这人是哪里来这般坚持不懈的心态,硬是要替自己揉小肚子。 真当自己那手是神医圣手了? “驸马要是想说,本宫倒也可听上一听。”她说的矜持。 芃姬转过身子,平躺着。她当然想听了,天知道她对那个神奇的家族有多好奇。 脸上传来一阵一阵的热气,芃姬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脑袋快要贴在一起了。 她伸手原想将法一的脑袋给按回枕头上去,却在手碰上的时候停了下来,鬼使神差的还将另一只手也贴上法一的脸颊。 那姿势便成了,芃姬平躺着,双手捧着自己上方那人的脸。 四目相对,两双眼中流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原想着缠着芃姬多说些话顺便谈些正事儿的法一,一下脑子便空白了,那些要问的话也忘在了脑后。 脑中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期待,期待殿下能主动靠近自己,也亲亲自己。 只有老天爷晓得,自己的内心在呐喊:亲我啊!扑上来亲我啊! 她记忆中,殿下满心热情的亲近自己,还是在当年的琼林宴那晚。 自己进入那殿中后被殿下斥了一声“滚出去”,那时候的殿下还尚存一丝理智,在见着是自己后先是满脸警惕,而后便是透着惊讶。 自己知晓他可能是误会什么了,便赶忙解释自己只是路过这儿罢了。 那时的殿下双脸沱红,发丝不再整整齐齐,手中拿着发簪,拿着发簪的那只手正冒着血丝。 她在用发簪刺痛自己,来保持最后的清醒。 后来许是发簪也不管用了,也许是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总之最终,她命令自己帮她,最后…… 芃姬被自己腹部的不适给唤醒,却未收回双手,“驸马怎的不说了?族中有你当初带来的求亲酒,还有你那轻功,吐息之法,还有些什么?” “殿下想知道?” 法一面带笑容,却让芃姬脑子里想到了奸笑,想到了贼兮兮这些在话本子中看来的词。 她默默的将自己的双手脱离了法一的脸,用她往常淡定的语气说着:“只是闲聊罢了,本宫也无特别想知道。” 法一就那样两眼睁睁的瞧着那双手慢慢的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压下那点小失落,将芃姬的双手一只一只抓着放回了自己脸上,“殿下的手这般贴着牢酒,我心中欢喜极了。”说完为了证明似的,又用自己的脸颊去蹭了蹭那手,亲了一口芃姬左手的手掌心。她动作慢极了,一举一动都带着亲昵。 芃姬愣愣的,她能清楚的感知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却不知该作何反应。 “殿下,族中有许多东西非牢酒一言两语能言清,待回了京州,一切尘埃落定,牢酒便带殿下去族中亲眼看看,可好?” 她话落便要讨自己的奖赏了,她俯下身子亲了一口芃姬的脸颊。 殿下不主动亲自己没关系,左右自己亲也是一样的。 被双眼灼灼的望着,芃姬一下又抵不住这般热烈的眼神,她嗯了一声,又转过了身子,将背影留给了法一。 有时芃姬也有些矛盾,她并不排斥驸马的亲近,相反每次驸马的亲近她的心底都是喜悦,可又别扭的不想让驸马看出自己的喜悦。 要是母妃还在就好了,她那般聪明,定是会晓得为何的。 怕法一继续这般,她岔开话题,“驸马怎的问起本宫那几位皇兄了?” 法一手中空落落的,在人看不见的时候瞥了瞥嘴,还是抱上去了。 她一手屈着撑自己的脑袋,另一手环抱住芃姬,手掌落在了她的小腹上。怀中的人扭了扭身子想挣扎,法一便抱得更紧了。 “殿下勿动,牢酒只替殿下揉揉小肚子,咱们就这样来聊聊,可好?” 背后是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脖颈是那人呼出气息,这般背对着,那人看不见自己的脸,芃姬倒是不别扭了,反而面上还有笑意一闪而过。 嘴上的调调倒是平静的很,“可是有何事发生了?本宫的几位皇兄倒没谁是省油的灯。” 法一慢慢调着气息,让自己的四肢热乎起来,手掌轻轻钻进了芃姬里衣里头,贴着那小腹揉起来,“贤王殿下是英王殿下最信任的弟弟,想必一开始来泉州寻那100万两白银下落的定是贤王了,可依牢酒对贤王的了解,他应当是没脑子能结交上初语公主。何况英王想要的是那100万两,贤王又如何会被忽悠着灭了前刘知府一家呢?” 芃姬只觉腹上一片暖意袭来,意识到那是什么后,下意识身子僵了一下,那声“出去”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总归是自己的驸马,自己便不要大惊小怪了。 想起正事,“二皇兄此人,自幼文不成武不就,独喜好美色,说不准是看上那初语姑娘的美貌了。” “可远在京州的贤王殿下又怎会知晓初语公主是个貌美的,且贤王殿下好色轻商人,如果不是事先知晓了什么,又怎会与一女子还是商人合作。” 不说知己知彼吧,可那贤王法一还是晓得透透的。贤王爱美人,是五个王爷府邸中最好安插人手的,是以,法一很清楚,贤王最瞧不起做生意的商人,更遑说与商人为伍。他喜好美色,却是从来都将女子看作附属品的。 芃姬感受着腹部的温暖,小腹好似真的舒服多了,“驸马现下已经确定了?二皇兄便是杀害前刘知府一家的幕后凶手?” “殿下可还记得,传进京州的消息是,前刘知府死去的第二天才被灭门的,可那亭长方文却说他亲眼瞧见了知府一家的灭门,以及他见着了前刘知府的最后一面,才得到了那账本。” 芃姬并未记得那些细节,现在仔细想起来,好像确实如此,“去京州上报的人便是这亭长,这般看来,这人前后说的并不一致。如果他是亲眼瞧见了刘谦的最后一面与府中一家老小被杀,那应当刘谦是与家人一起被灭门的。” 法一狠狠吸着那淡淡的梅花香,“不错,如果前刘知府先死了并且给了他账本,那他便没有必要再去刘府屋顶了,也就见不着那灭门的场景了。”她仗着芃姬现在看不见自己,脑袋可劲蹭着那散落一枕的发丝,吸着那香气。 却还是不忘继续与她说着案子,“再有便是,那初语公主所为,便是为了图泉州乱,她才可趁乱彻底拿下泉州的经济,为她干共国大开方便之门,而英王自诩是嫡长子,向来是将自己放在太子的身份上,他不可能答应别国公主这样的条件。” 芃姬却是脑子有些乱了,“大皇兄一直想做出点成绩来,还曾经提过想开拓疆土,吞并邻国的主张,虽是被父皇斥责,这样的念头却从来没有熄灭过。”她揉了揉太阳穴,“牢酒真是狡猾的很,尽会说些云里雾里的话,就不能直接些么。” 不光是这些话,是许多话,芃姬都表示要能直接明了就极好了。 “我怀疑还有一个人,刘大是被他操纵,亭长亦是被他操纵,与初语公主真正合作的人,也不是英王贤王,而是这个人。” 芃姬皱眉,“驸马可知,是何人?” “殿下想想,英王殿下倒了,谁最有利?当然,牢酒也只是猜测罢了。”她双眼带起笑意,“不过,牢酒办了这么多案子以来,猜测的十之八/九都成了事实。” 她那自豪的声音,惹的芃姬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驸马倒是自信的很,那依驸马之见,这人究竟是何人?” “牢酒这不是向殿下了解几位王爷嘛,这人那必定是有机会成为太子的人。” 芃姬认真思索了一会,干脆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法一见状便也跟着坐起身来,手是不能离了那小肚子的。 她也不急,就一边慢慢替芃姬揉着小肚子,一边再瞧着她的脸,等她想明白来。 芃姬紧锁的眉头被一只手慢慢抚平,那人轻声细语说着,“殿下要是想不起来,便不想了,可不许皱着眉头,万一有细纹了可如何是好。” 芃姬抓住那不安的手,认真说起来,“二皇兄唯大皇兄是从,更何况他也没有那脑子,就不必多说。四皇兄自小便爱武,他待在军中虽惹了一身的大男子毛病,却也玩不来这些阴谋诡计的。至于五皇兄……” 法一见她欲言又止,问道:“济王殿下如何?” “五皇兄是父皇最小的儿子,平日里除了本宫,父皇便是对这位皇兄笑颜较多,现宫中掌权的便是他的母妃洛贵妃,外祖家是国弓大将军,如此看来,五皇兄倒是有最大的可能。” 毕竟老大倒了,剩下的都不是嫡出,大家便都一样的出身。那有一个后宫掌权贵妃和将军府作为后盾,势力最大的便是他了。 法一跟着思索了一下,突然问了一声,“为何三皇子德王殿下不在名单内?” 芃姬先是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三皇兄为人阴鸷,不得父皇喜爱,在朝中只管着礼部这一支,没有实权,外祖家又只剩下一个舅舅在偏僻的州作知府,他这么做对自己毫无益处。” “这位德王殿下确实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王爷,可殿下要知,往往你最容易忽视的,便是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芃姬脑子里出现了幼时母妃去世的那段日子,三皇兄那带着可怕的诡笑盯着自己的眼神,感觉寒意从脚底升起。 “驸马觉得,三皇兄是操纵了这一切的人?”芃姬总觉得不太可能,即便大皇兄倒了,也轮不上他。 大皇兄上位,为了仁义二字也会善待这个无实权无旧怨的弟弟,要是旁的人上位了,又如何能知道,那费劲手段上位的人讲不讲仁义,容不容得下对自己有威胁得人存在。 弊大于利,三皇兄不蠢。 法一倒是未下定论,“牢酒现下并不确定具体是何人,但想来明日我去提审刘大和那亭长,该是会有收获。” 这人说话时越发没意思了,芃姬不再想那些费心思的事儿,她也知晓自己想不明白,这法牢酒又是一言半语的吊着,干脆等着这人查的一清二楚再说。 她的疲意彻底上来,闭上眼迷迷糊糊的,只感受着腹部那轻轻转圈圈的温暖。 室内突的静默下来,法一自然是感知到了,她探了脑袋去瞧芃姬的脸色,只见她闭上了眼,一副享受的模样。 趁着她不困极的时候,法一将脸凑过去,试探性的喊了声,“殿下?” 并未立时得到回应,而是过了一小会儿,才听着那人传来一声敷衍的“嗯”。 她凑的更近了,双唇贴近闭眼那人的脸颊,“殿下,回了泉州,咱们把洞房夜给补齐了可好?” 她压低着声音,放慢了语速,一句话带着蛊惑。 却见原还迷糊的快要入睡的殿下睁开了双眼,她瞧了一眼法一,“驸马该不会是故意与本宫谈论起几位皇兄,待本宫睡的迷糊了,再来哄着本宫应下些什么?” 法一愣了一下,而后讪笑了两声,“牢酒怎会是这种人,殿下,你多心了。”为什么突然就清醒了?怎么就突然清醒了呢? 芃姬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一手将法一按倒,自己靠了上去,在她肩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着,“本宫乏了。” 不一会便传来均匀的呼吸,法一的手还贴在那小腹上,只是另一只僵着的手慢慢搭在了芃姬的肩上,搂住了佳人,不一会一脸笑意的也跟着睡了。 第67章 次日,用过早膳,法一替芃姬暖了暖肚子便被赶着出门了。 她与刘春熙两人,身后跟着法思齐,到了衙门口见老百姓们有条有序的排着队,都安心了不少。 洪知府马不停蹄的一个一个问话,本是最凉爽的清晨,却是已经浑身是汗了。 法一见洪知府这般卖力,也放心的去了关押刘大的地儿。 为了避免出意外,刘大并未关进牢里,而是禁在了衙门后头的院内,被一组护卫贴身看着。 那刘大原本在房中焦急的走老走去,见有人进来,便警惕的盯着几人。 法一见昨日还是精神抖擞的壮汉,不过一晚就成了这般憔悴的模样,心中有了数。毫无定力,还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法思齐见那两个大黑眼圈,调笑着说:“刘大,这儿条件不错吧?总该比流民住的地儿强吧。” 那刘大先是扫视了三人一眼,又将眼神瞟向了门口,立马一改颓势,大着嗓子喊着,“芃姬公主呢?我只跟她说话。” 那嗓门把刘春熙震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毫无表情变化的法一,等着她开口。 “思齐,去让他晓得一下,不是什么人的名讳都可以从他的嘴里蹦出来。” 法思齐点头应下,她扯着怪异的笑容,走向刘大。 刘大被那两眼盯得心里一凉,往后退了几步,却见法思齐一个闪身便停留在了眼前。 刚想喊,便只觉脖子一疼,发不出任何声音。待反应过来,才盯着法思齐手中的那柄小扇…… 如果他没有弄错的话,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仆人只是出了一下手,自己便发不出声了? 她抬起眼,恐惧的看着眼前人,见她还在逼近自己,便一边后退着一边祈求的望向刚才发号施令的人,嘴里一张一合想发出声音。 法一却是肃着脸,一个眼神都未给,只是自顾坐在了桌旁,双眼盯着桌面,“刚提了一声,便拔两颗吧,带出去,这般残忍的画面,本官实是不忍见。” 她一话毕,法思齐便用脚将人踢出了门外。 刘春熙还有些楞楞反应不过来,“驸马爷,这,这会不会出事?” 法一却是扯了脸皮,给了个笑容,“春熙大人放心,不过半柱香,便会回了。” 对方虽是笑着,刘春熙却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那笑可怕的很。 毕竟上一秒钟,这人才下了一个残忍的命令。拔两颗,应当是传说中的用刑中的生拔牙齿……想到那画面,刘春熙就不自在的很。只是提了殿下的名讳一次,就…… 是她这些日子被这人温和的样子给糊住了眼,忘了这人是传说中的煞神廷尉。 那刘大被踢回来的时候,那嘴里一直往外冒着血,偏生又喊不出,只眼里噙满了泪,进了房间便跪在地上磕头。 法一朝着思齐示意,给地上的人解了哑道,那刘大便又哭又喊的,“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法一这才看向刘大,瞧着那血呼啦滋的样子,面不改色,“刘大,本官只给你一次机会,给你银两的人是谁?你每隔几日便要去船上见谁?”似乎怕他忘记了嘴里的痛,又加了句:“你可要想好了,本官这儿只听真话,刚刚那两颗牙也只是一个开胃汤罢了。” 在听着那两颗牙的时候,刘大的身子一抖,立马磕了几个头,“不敢瞒不敢瞒。” 他原本也只是图钱,再加上那人的身份看起来很高,才听了那人的话,敢这般叫嚣。但那生拔牙齿的痛意,就好像印进了骨头里。 反正那人身份再高,也高不过皇帝的女儿,这公主都查来了,那人怕是也逃不过,那自己还瞒什么。 何况,他相信,只要自己不说真话,眼前的这个阎王,不仅会要他的命,还会让他先生不如死再死。 “大人,那人是什么身份我也不知,但是那人看起来是京州的大官,身边带了好多高人,那些高人都是会飞的,还有还有,那人出手大方的很,只要我在流民面前说几句话,便给了我好几千两银票,就连那港口的什么会长也对他言听计从的。”他不顾一张嘴就流血的牙齿,忍着痛一口气说完。 刘春熙见还真问出了东西,赶忙问道:“那人长什么样?与港口商会的会长都说了些什么?” 法一并不介意刘春熙这个时候开口,她叫上刘春熙原本就是为着拉上这人做个证,万一问出点什么,也好有个陪证,免得晋成帝怀疑些什么。 她从来不意外刘大会一股脑说出来,这种软骨头,只要稍微教训一下,便会被打怕了。 “长什么样小人没看见,他们二人都是在屏风后头,小人见不着他们的脸,只是瞧见屏风上的影子知晓是个极瘦的男子,也都是吩咐了小人之后便赶小人出去了,听不见他们谈了什么。但是那人好似有什么怪癖,喜欢,喜欢随身带着毒蛇,好几条蛇就盘在那人的身上,小人从屏风后头看得真真的。小人一开始也是被那毒蛇吓着了才会做这些事的,大人饶命啊。” 刘大拼命磕头求饶,下巴已被血给糊住了,法一却是不再看他。 她审案这些年,自是知晓犯人有没有说真话。 济王虽然不胖,却是与瘦弱二字是没甚关系的。 法一吩咐了看守继续好好寸步不离的看着,几人打算离去,却在这时,从几人的身侧,擦身而过的一支又一支的箭飞过。 刚还听令的看护一个一个倒下,院内顿时就乱了,守卫们都涌向法一这儿,护着法一与刘春熙,法思齐则是跑向了箭发出的方向。 看着法思齐离开的背影,法一心中一动,不好。 “思齐回来。” 话刚完,便听见屋内一声喊叫,法一赶忙冲进房内,只见刘大倒在了地上,面部发紫。她上前探了探鼻息,站起身对着院中的护卫下令,“立马在院中搜查,找一个瘦弱的男子,身上可能带着毒蛇。” 刘春熙还有些被吓着了,她甚少有机会见着这般直接死人的场景,有些没反应过来,“驸马爷,这是凶手直接上门了?” 法一没回她,只是盯着刘大脖子上那两个红点,沉思过后往外喊着“思齐,法思齐。” 法思齐听着了声这才运了轻功回到法一面前,“你现在立刻去吩咐两位武马将军过来,保护那些流民,再让泉州知府带着仵作过来办新案子,我现在须回客栈,你办好了此事便赶紧回来。” 法思齐应下便转身走了。 法一也跑着出了衙门,弃了马车上了一匹马,刘春熙在后头跟的气喘吁吁的,也喊不出声来,只能继续跟着回了客栈。 一到客栈法一本想立马回到房间,却在一进客栈的大堂见着了芃姬。 她正与齐世郎说着什么,看那齐世郎笑的合不拢嘴的样子,便知两人是相谈甚欢了。整个大堂除了这两人便只有一个竹香在旁边伺候着。 法一身上已被汗浸湿,那两人的笑意却把她吹得发冷,而后便是一股无名火冲上头顶。 她走至桌旁,面无表情,难得的不是第一时间与芃姬打招呼,而是看向了齐世郎,“齐世子奉命保护殿下,怎的客栈外头一个护兵都无?齐世子该不是带着那些护兵来这睡大觉的吧?” 齐世郎正要开口反驳,法一却是不给他机会,又直言道:“要是齐世子只想找个地儿游玩,还是另寻他处吧。” 那齐世郎生生把话给憋住在喉咙里,见这个不过是因着尚了公主才有几□□份的人竟然这般不给自己面子,心中更是恨极了他。 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不尊自己。 又顾忌殿下正在一旁,不好出言辱骂,免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可终究是出身异姓王这样显贵的家世,又如何能将这口气咽下。他早已没了笑脸,默默咬牙瞪着她,更是在心里想道,待回了京州,他有的是法子整治这人。 法一冷眼盯着齐世郎,齐世郎咬牙瞪着法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正被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刘春熙打断。 “驸马,驸马爷,你可骑得,骑得真快。”刘春熙下了马,扶着客栈的门框,双眼有些泛红,是被坐在快马上被风沙吹得。 芃姬一开始便瞧着法一的脸色,虽知晓她在外头是这般面无表情的肃色,但在自己面前还是甚少会这般的。 “门外的护兵是本宫下令撤了的,客栈在闹市街上,本宫怕影响……” 芃姬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法一“哼”的一声打断。 她哼完了还冷眼瞧了芃姬一眼,便快步走向了楼梯上了楼。 无人搭理的刘春熙:…… 驸马爷这是什么个意思?莫名其妙的丢下衙门那个乱子,就为了回来哼一声? 芃姬被当众佛了脸面,更是头一遭的受到法一这般对待,瞧着那个背影,心中不可遏制的痛了一下。 那种痛好似被针刺了一下,正刺中血管,便开始汹涌般的流血,蔓延扩大。 齐世郎更是气愤极了,这时候他更是认定了自己心中的念头,殿下与这商户子在一起根本不幸福,也不晓得因为陛下这道圣旨受了多少委屈。他一定一定要救殿下。 “殿下,这法大人可真是目中无人。”齐世郎瞪着那早已空空如也的楼梯口,没忍住说了声。 他就是要让殿下晓得,自己是与殿下一伙的。 也是在提醒殿下,勿要再被这个狡猾的商户子给骗了。 他刚开始见着两人时,见他们好像夫妻恩爱,那法牢酒更是每日带着谄笑在殿下面前装模装样,现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这样也好,这下殿下定不会再被这个人给欺骗了。 芃姬却是没回他,愣在原地有一会儿,才起身上了楼。一直在后边默默不说话的竹香也跟着上去。 第68章 回到房间,芃姬却未见着法一的人,她沉默的坐在茶桌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一旁的竹香小心翼翼的替主子倒了一杯热茶,而后退到房门口,向守在楼梯口的护卫问了两句,才回到房间。 “殿下,驸马爷先去了旁的房间里头沐浴了。”想了想又说了一句:“天气炎热,想必驸马爷身上是出汗了。”才会一声不吭的去沐浴了。 竹香真觉得自己这大丫鬟当的心累极了,每回驸马爷与主子有些别扭时,她都得费点心思替那爱闹腾的驸马爷说点子好话。 芃姬嗯了一声,便挥手让竹香退下了。 一个人待着,无论是多小的地儿,总有点空旷的感觉。 许是习惯了法牢酒整日黏在身边的日子了,今天半天不见那人,便觉得有些不习惯,有些想念。 可谁知她一回来便是这般冷言冷语的,也不知是在外头发生了何事。 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忘了问问春熙究竟是怎么了。 这般想着,她也坐不住了,便起身到门口唤人。 那厢竹香还未坐下呢,便听了吩咐去找来了刘春熙。 刘春熙满身是汗的,却也不敢耽误什么,她总有些感觉,今日里驸马爷与殿下之间气氛不太好。这个当口,万万不能惹殿下的。 芃姬也并未为难自小就认识的伴读,只是问了今日在衙门里头发生的事,刘春熙也事无巨细的都一一回禀了。 刘春熙与竹香是前后脚退下的,竹香还在房门口遇见了刚沐浴完回来的法一,给了她一个好好保重的眼神,便去了隔壁的房间听候。 法一只像往常一般,只敲了两下房门便开门进了。 她也不说话,进去就坐在芃姬身旁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瞧着芃姬喝茶倒茶。 芃姬本不想主动说些什么,错的是这个随意发脾气的人才是。可是想着外头的天气那般炎热,想来她在外头跑了半天,又碰上刺客的事儿,难免有些不快。 她毕竟也是个女娇娘,那刚才那事儿便算了吧,想来她也不是有意要给自己甩脸子。 她抬起脸看向法一,“驸马勿要气了,既那刘大已经死了,便再找找别的证人罢” 法一那原本就一直盯着呢,四目正对上,她的眼神中有些难言的意味。 她竟然以为自己是因着外头出的事才会回来这般吗?自己在她眼中就是那种会随意发脾气的? 她就一点都意识不到自己是在生气那齐世郎吗? 刚才看见刘大的死状时,她下意识就想到在客栈的她会不会有危险,拼了命的赶回来。 结果看见了什么?看见她与别的男人在有说有笑的。 自己出言质疑那齐世子,她竟然还出言帮他。 法一只觉自己要气炸了,胸中的怒火很想爆发出去。 可看着那张脸,她又不舍得开口,生怕自己开口便是控制不住的刻薄语言伤着她。 法一面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抿着唇哼了一声,重重的拉开椅子起身,大步走向内室屏风的床榻,往上一躺。 她闭上双眼,死死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脑中那齐世子笑的一脸开心的模样就是在脑中挥之不去。 是啊,那个人是真正出身高贵的异姓王爷府的世子,在她京州贵女中是顶顶好的家世。 五官端正,面上也能说得上一声能文能武。在那些贵女眼中,她法一算什么,只不过是出身商户的孤儿。 她烦闷的慌,干脆起身将外衣除了,滚到了床榻里头,硬逼着自己睡着来。 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些了,管它什么案子,管它什么济王英王的,让那些下作的东西统统见鬼去。 她这边不好过,芃姬那头就更甚了。 自己不怪她一回来便那样无礼,理解她一个女子在外辛苦,便放下身段主动开口示好,结果得到了什么? 她气得也想找个地躺着,可偏生那人去了床榻上,自己便得去旁的房间了。 她起身想着去另外的地儿待着,可又一想,自己可是芃姬公主,这房间,还有那床榻原本就是自己的,凭甚自己要出去待着。 便转了念头,也行至内室的床榻前,瞧着那闭着眼皱着眉的人,冷下话来,“驸马要是还气着,便自个找个地儿待着去,勿要在本宫的跟前晃。” 法一果然是清醒的很,她听了声音便一脚将被子踢开,像是为了证明她现在很气似的,便坐起身双手双脚齐动,将那被子扔的远远的。 法一瞪着两只眼珠子,抿着唇,一会儿才从嘴里蹦出一句来,“别个能晃,我不能晃。” 芃姬只觉她冲的很,跟以往的驸马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你究竟在闹些什么?本宫已经恕了今日你的无礼,现下却是要变本加厉不成?” “我在闹?”法一觉得自己坐着气势不够,便膝盖着床榻,立直上半身,伸着脖子,音量也不自觉大了起来,“我无礼?我变本加厉?是啊,我只是一个小官,只是你的幕僚,我不能对你无礼,不然就是以下犯上。” 一直未找到族中对族长约束的解决办法,一直在被芃姬拒绝着,一直在讨好着对方的法一,在这一刻,好似心中有一块地方崩了。 她生气,她也伤心,“是啊,一直皆是我在痴心妄想。”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那般失落,低沉的声音。 芃姬愣住,她从未想过驸马会有这么一面,只是因着那刘大出事? 她本还气极了,可听着这人语气中情绪的变化,又有些心疼。 无礼,变本加厉这些,只是想让她勿要再气了,并不是在责怪她啊。 床榻上跪立着的人,双眼瞪得大大的,透着满满倔强。 她不禁软了语气,“驸马,本宫并未有此意,只是……” “别说了。” 法一出声打断,便再也不看芃姬,自己转身躺下,背对着外头的人。 她未去动那被子,只缩着身子,拱着背,脸埋进臂弯里,任谁也不晓得她此时的表情。 芃姬该是气极了的,眼望全朝堂,有谁能够这般大胆的对自己,自己还不能动她的。 只是看着那缩成一团的背影,芃姬脑子里第一感觉,便是驸马好似很伤心。 原本近日便是在苦恼如何与驸马相处一事,夫妻之间,她实是毫无经验。 眼下她就无措的很,往日里都是这人黏在自己跟前,亲近着自己。现在她不黏着自己了,心中怎么就这般难受呢。 像是想明了什么,芃姬在床榻便坐下,伸手轻轻在法一的背上拍了拍。 她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开口,“驸马,有何事便与本宫说说可好?难不成真是你今日变了性子,便不再对本宫好了?” 今日该轮到她安慰驸马,她哄驸马了。 在芃姬的心中,一直是晓得眼前这人对自己好的,哪怕是她一开始带着目的来到自己身边,哪怕是她直到今日还不够坦诚。 可她亲自下厨做饭菜给自己吃,她在父皇生病自己伤心之时陪伴自己,她在大皇兄弹劾了自己时便替自己打回去,她一直站在自己这头,她说甜言蜜语哄自己,她日日都黏在自己的身边……短短时间,那一桩桩一幕幕,都在自己的脑海里。 她记得这些好,也自动的将那些不快都忘在脑后。 这话却是正正好好的戳中法一,她转过身,双眼已是红了,“牢酒不会,牢酒会永远对殿下好。” 与她成婚许是有别的因素在,可那人要不是她,再有什么因素自己也不可能与旁人成婚的。她是她的妻,是一生唯一。 她恨不得将心都捧到她的眼前,又如何会对她不好。 只是有刺客出现,她便紧张的没了理智,放下一团乱的案子,顶着烈日,没有思齐在身旁保护也要赶回来看看她有没有危险。 芃姬慌了。 她看见法一泛红的双眼,心都要碎了的心疼。她双手有些颤抖的找到自己帕子,去替法一擦拭。 并未有泪珠滑下,只是双眼噙着泪的样子,却更触动人心。 法一抓住那只手,摇了摇头,“怪牢酒自个,在无理取闹罢了。” 明明心底里也是清楚的,只是那齐世子一厢情愿罢了殿下又有何错? 是自己醋火旺盛,是自己见着那齐世子害怕殿下被他夺走,是自己的卑怯在作祟。 “驸马勿要再伤怀,有何事便说与本宫听,本宫自会依着你的。” 她再是蠢笨,也反应过来,驸马是在因为自己才会这般,不然只是案子便这般,是如何都不可能。 想到往日自己有些事只要不面对面的说,那股子不好意思便会淡上许多,她便除了鞋,也上了床榻,轻轻抱住了法一。 她的脑袋搁在法一的肩上,“驸马该知晓,在感情一事上,本宫并不聪慧。驸马要是不说清楚,本宫许是会永远都猜不透。”顿了一下,“好了,驸马要是再不言明,本宫可是会真生气,生气了便不会再搭理驸马了。” 法一却是委屈的很,“不要不理我。” 芃姬拍了拍她的背,“好好好,只要驸马将心底的事儿都说清楚,本宫保证不会生气。” 芃姬本想拉开来那个人的距离,瞧瞧法一是不是还在哭,可却被法一抱的更紧了。 “殿下,牢酒有没有说过,齐世郎这个人我真是不喜的很。” “嗯?”芃姬好似没明白为何话头转到齐世子身上了。 “殿下与齐世子好似很亲近,殿下可知,牢酒心中也害怕的紧。” 芃姬被紧紧箍着,好似有了点眉目,“牢酒不喜齐世子,故而也不喜本宫与齐世子来往,可对?” “对,也不对。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吗?我心中害怕极了,害怕齐世子会抢走我的殿下,害怕自己没法跟殿下白头偕老。” 芃姬却是惊讶极了,她推开法一,“驸马怎会如此想?我与齐世子,只是因着自小便相识,能说几句话罢了,谈何亲近,又更谈何抢不抢的。” 法一双眼还是红红的,与往常在外头凌厉的模样简直是两个人,她语气委屈可怜的很,“殿下,牢酒是吃醋了呀。” 芃姬一愣,脑子里翻着那些看过的话本子,这个时候该干什么来着? “勿要吃醋了,本宫只会与你一人白头偕老,这样可好?” 她想着那些话本子里的甜言蜜语,最终还是只说了一句没那般露/骨的。 法一却还是那样可怜兮兮的语气,“殿下,牢酒一看见那刺客便担心殿下有危险,顶着烈日快马加鞭的回来,却看见了那齐世郎对着殿下笑的一脸荡漾。” 芃姬心一紧,手轻轻在法一肩上拍着,“是本宫错了,本宫往后再也不对着齐世子笑了。” 暴风雨过后,她却是有些开心,哪怕是自己这么头一遭的认错,却认得心甚喜悦。 驸马吃醋了,驸马太过喜爱自己,才会吃醋。 那自己哄她也是应该的,这就是自己的错,为何自己不能早早预料驸马介意此事,还让她见着了不想见到的场景。 错了就该认,何况驸马破天荒的双眼红红的像只兔子。 这事也让芃姬真真见到了驸马女儿家的模样,她不仅没有丝毫反感,心中更像是确定了什么一般。 原来自己真是喜爱极了女子模样的她,如若有可能,她该让驸马恢复女儿家的样子,不再做那劳什子的廷尉,整日里要严肃的很。 法一心中原本要炸开的怒火,现在都成了一闪一闪的小星星,“殿下才不会有错,都是那齐世郎的错,他癞□□想吃天鹅肉。” 第69章 竹香带人送午膳进门的时候,看着驸马爷与主子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心中又是一番钦佩。 瞧瞧驸马爷那一脸笑意的逗着殿下多说两句话的样子,真不愧是最年轻的状元郎。再瞧自家主子那模样,倒真是不像自家殿下了。 想去年这时候,殿下还只在嬷嬷与她们四丫鬟前头才会有点儿笑脸,却也没现在这般笑着。 可见同一个人,对着不一样的人,那笑起的模样都不一样呢。 后头跟着的几位端菜的小丫鬟摆好食物,便被挥手示意退下了,独剩下了竹香一人。 两位主子还在那儿说着,气氛好的很,竹香硬着头皮上去打搅,“殿下,午膳准备好了。” 率先站起的是法一,她站稳后伸出手虚扶着芃姬起身,小心翼翼的模样差点让竹香误会自家主子是不是又有孕了。 芃姬嗔了她一眼,倒也接受了,与她一起过去用膳。 只要是法一在的膳食前,一向担当主子布菜丫鬟一差事的竹香便只能站在后头,替两位主子添个茶什么的。 至于布菜一事,便由法一来干了。 “殿下近几日身体虚乏,多吃些。”说着往芃姬碗中舀了两颗鹌鹑蛋。 芃姬有些诧异,这分明是宫中御膳房才有的食物,这泉州为何会有? “此地竟也有这鹌鹑蛋?” 法一又舀了两颗进芃姬的碗中,“牢酒那旧友那儿有这东西,我便去讨了些,殿下这时候吃这物,最是合适不过。” 芃姬心中热热的,这食物就好比这人温热的手掌,让自己的心觉得温暖的很。 想必那旧友便是族中的人了,那个家族总是这般,能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地儿。 她夹了一颗入嘴,味道淡淡的,是自己喜爱的口味,咽下食物,“如此,便要多谢那位旧友了。” 那两人眼中的缠/绵,让后头的竹香巴不得边上有个洞,能让自个藏起来。 原本殿下自小养成的食不言习惯,也被驸马爷打到西天去了。 这怎么瞧着两位有来有往的,比瞧他们闹别扭还难受。思想斗争了好一会,竹香才下定什么决心一样,趁着那驸马爷还未接上殿下的话,便赶忙开口,“驸马爷,您的长随回来后一直在门外等着您呢。” 法一虽有些好奇,思齐回来后还能见着人影?以往都喜欢跑来跑去的啊。 “那还得劳烦竹香去替我那长随安排点吃食,在衙门时她可出了大力气。” 竹香一脸明白,“驸马爷放心,准不会饿着他的。”满意的退出房间。 哼,也不看看她是谁教大的,要脱离那两口子有何能难得住她的。 这点小把戏芃姬看得清清楚楚的,她老早就发现那丫头眼神闪闪躲躲的,毕竟是未嫁人的姑娘家,以后自己还是得好好注意,不能在她们面前与驸马太过亲近。 教坏了小姑娘就不好了。 “殿下怎的停下来了,要多吃些才行。”法一又夹了两筷子的菜过去。 她眼不经意落在这桌上另外的两双筷子上,那两双筷子被安置在两人的碗筷旁边,法一反应过来那是作何用,便赶忙放下自己的筷子,“殿下,牢酒以往在族中并未有使用公筷的习惯,牢酒往后定会记住了。” 说完拿起那一旁的公筷,随时候着替芃姬布菜。 芃姬听了一愣,而后便就着自己筷子也夹了一筷子鱼肉递到法一的碗中,“你我之间,不必如此。驸马也多吃些,下午想必还得去衙门吧。” 那碗中的鱼肉被法一一口咬进嘴里,只觉这鱼肉美味的很啊,一喜悦便想亲亲眼前的人,可又怕耽误了殿下用膳,只得压下了这点子的念想。 殿下本就瘦的很,还喜欢小口小口的吃东西,也只得自己夹的勤快些,才能让殿下多吃些。 “得去一趟衙门,恐还得去见一见初语公主。如今刘大这个证人没了,无人能带回京州认人,便只得从这唯一的知情者入手。牢酒估摸着,再有四五日便能回京州了。”她虽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歇的替芃姬布着菜。 一听这话,芃姬便只觉自己饱了。那日初语公主明晃晃的对自己的驸马表示出来的兴趣,自己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虽驸马明确的拒绝了,可再要让驸马单独去见那个女人,心里怎么都是不愿意的。偏生今日才有齐世郎那事,难不成自己要让驸马晓得,自己也是那般计较着她与旁的女子接触。 一下就陷入了两难中,这是案子,是正经的公事,就得公事公办。 自小文监殿的老师也教过,为君者,不得因小情而失大事。 “哦。”芃姬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发出了这么一个字,算是自己内心妥协过后的回答。 法一却是见了什么稀奇事儿似的,双眼盯向芃姬,眼中有惊讶,有不解。 她思考再思考,用上她平生最大的聪慧,来想殿下为何突的说了这么一个字。 那可是殿下呀,自小便习惯了说“可”这样的词汇,怎的会说了她们族中经常用的话。且这字眼,分明就是小时候母亲让自己不要与伙伴们下水中一起玩耍的时候才会用的字眼。 明明不开心却又不得不听话。 “殿下,要不,今日我留在客栈陪着殿下可好?” 她瞧着殿下已有些薄汗在脸上,又赶忙去拿了扇子来,一下一下的替芃姬扇着风。 “为何不去了?衙门中发生了这事,那洪知府又是个胆小的,还是得牢酒去坐阵才行。” 芃姬可还没忘记那些流民闹事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都安抚下来,那刘大又被杀了,谁能知晓那背后的人还会不会发布一些不实言论,煽动那些流民。 法一很纠结,这难道殿下说那个字不是不开心,只是与她往日说的“可”是一个意思? 她试探道:“殿下可有不开心?” “你看出来了?”芃姬有些惊喜,脱口而出的话连对方的字也忘了称呼。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她与驸马终于到了这一步了吗?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是到了能够恩爱挟持过一生的情分了。 饶是再平静的人,此时也有些激动了。 法一庆幸自己这回没有再蠢笨了,还好试探了这么一句,不然殿下的不开心自己都没有察觉,还有何脸面向殿下承诺,会永远对殿下好。 她回想着自己说过的话,不是不开心自己去衙门,那就是…… “殿下可是不想牢酒去见那初语公主?”自己个一共就说了那么两个事,无疑就是这了。 她说着将自己的椅子拖着挨到芃姬坐的那椅子,一手握住芃姬的手,另一手还不忘扇着风。 在芃姬现在的心中,两人的关系已经进了一大步,她对驸马的心境也完全变了一个样。 先前虽说晓得对方也喜欢自己,可毕竟前头发生了那么多事,猜灯谜那晚驸马好似也很为难要一直陪伴自己的样子,是以,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抓不住眼前这个人的不安,生怕她有一天真像一开始说的那般,永远的消失在京州,让她再也找不到。 可刚才,就那么一件事,就让她心中放心了不少。因那话本子的结尾中便都是这般写的。 两人相处多年,已达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境界,一人心中在想着什么,另一人便能知晓。这世上再无什么能让这样的两人分开,就此幸福恩爱的度过余生。 她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大致上都是这般的结局。 而她与驸马,并未相处多年,却已达到了这个境界,是否意味着她们二人用情甚深? 既这般,她也无甚小情失大事的,“本宫确是不想你去见那初语公主你,她在觊觎你。” 法一想起身,想转圈圈,她听着这话,就好像心里开出了一朵花,且是盛开。 但好在她还惦记着要替芃姬打扇子,也怕吓着她,虽是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只是笑的憨憨的,“牢酒知道,殿下会保护牢酒的。” 芃姬的脑海里立马出现了那日,自己做了梁上君子的那一回,她撒着小女儿的骄,说自己柔弱不堪,要寻求自己的保护。 原来短短时间,她便有了这么多的记忆,皆是关于她的记忆。 “本宫自是不会让任何人抢走驸马。”她抬手捻着法一额上的发,“驸马也不许被抢走,这是命令,你是不能违抗的。” 法一情不自禁的歪了身子,倒在了芃姬的肩上,见对方愣愣的,便将手中的扇子放下,抓着芃姬的手抱住自己。 她就那样赖在芃姬的怀里,向来强势的法一,习惯于照顾对方的法一,此时却以一小女子的娇弱模样,倒在了她一直照顾的芃姬怀中。 哪怕两人皆不言语,她也不觉有甚不妥,只想永远这样赖着。 芃姬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可这么抱着之后,那点子不好意思便抛到空中去了。 “那案子又需要再见一次那初语公主,驸马说可怎么办才好?”芃姬轻声细语,一句句缓慢极了,透着两人之间无尽的亲昵。 法一嫌坐在椅子上扭着身子时长久了不舒服,便干脆起身,与芃姬窝在一张椅子上。 好在两人身形不宽,椅子却是不算窄,却也是紧挨着的。 寻好姿势后,她便又靠回了芃姬怀中,还有模有样的将芃姬的双手抓着怀抱住自己。 又回到刚才那般亲昵的模样,“那便待日头落了,凉爽起来后,殿下陪着牢酒一道去见见那初语公主?只要殿下在身边,牢酒就有安全感了。” 她这话里话外的,分明就是在说自己弱弱不堪,会被那凶猛如虎的初语公主给抓走。要是不晓此人的真模样,还真能被她给骗去。 可即便知晓她在装,芃姬却也是甘之如饴。 “可。” 门口早已吃完了午饭,等着的思齐与竹香,两两相望,眼中竟是惨烈。 第70章 烈日一直持续到晚饭前,法一下午的时候还是带着法思齐去了一趟衙门处理那些烂摊子,直到太阳彻底下山,才赶着回了客栈陪着芃姬用完了晚膳,而后两人便前往初语公主的府邸。 芃姬身后带着竹香及梅花,法一则只带了法思齐。 快至目的地时,梅花先行一步跑着去递了拜帖。是以,两人到了府邸时,便一路无阻的进了府邸,见着了初语公主。 “芃姬公主与法大人光临鄙府,初语受宠若惊。”一位身穿藕色衣裙的女子,起身弯了弯腰行了见面礼。 任谁都看出来她这弯腰有多敷衍,只微微屈了一点幅度,按照她现在商人的身份,见着芃姬公主是需行跪拜礼的。 却也无人提出些什么,毕竟对方真正的身份,就连身为大丫鬟的竹香都晓得。 芃姬也客气的回了句,“初语公主有礼。” “还请二位贵客上座,来尝尝我这收到的白茶。” 法一却是一直在瞧着阿骨朵初语公主,见她从自己这一行人进门便一直带着笑脸至现在,丝毫让人看不出她内心真正的态度,还是有些不敢小瞧了眼前这人的。 毕竟自己与芃姬上门,总不会真是来讨茶水喝的,她不显山不显水的样子还挺唬人的。 芃姬却是认认真真的端起茶杯品尝这茶,她是爱茶之人,饮过后便只觉自己这趟没有白来。 白茶只她天晋国才有,也仅有六棵茶树,早在先帝爷在时便将这六棵茶树归于朝廷所有,哪怕是她每年也只分得二两。 再一,她一走进这正堂里,便只觉与外头的闷热大不一样,她状似无意抬眼扫了一圈,待看见那角落的几大框冰块,又收回了眼神。 看来这泉州作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港口,里头的利益确是不可想象的。 每年一百万两上交给大皇兄,她在京州及全国各地所有私有的产业每年利润也不过才将将百万两,这还是因着朝廷为她打开的方便之门。 如若整个泉州都到了这初语公主的手上,怕是不过几年,这泉州就得从她天晋划出去了。 法一顿时忘了要开口谈及正事了,殿下怎的还真的喝起茶来,一口不够,还继续饮第二口…… 那认真的模样,还真像是来讨茶水喝的。 她们两口子上了门不言语来意,初语公主只得开口询问:“不知芃姬公主与法大人有何要事?” 见芃姬没有开口的打算,法一这才直言,“明人不说暗话,此番来此叨扰,是想问一问与初语公主合作的人是哪位贵人?” 做她边上的芃姬撇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太理解怎会有人话说的这般直接。 初语公主也有些错愕,面上的笑意却是半分都未减少,“哦?法大人为何就笃定我会告知与你?难不成法大人已经决定与我一起回干共?不然初语实是想不明白法大人怎的这般自信我会帮你。” 芃姬拧眉,“初语公主请慎言。此还在我天晋的土地上,就这般当着本宫的面抢人,这便是你干共的教养?” 干共国不过近年来才国力强了不少,当初也不过只是一个靠着依附天晋存活的小国罢了,真当是不能仁慈,翅膀硬了就会飞起来。 “芃姬公主勿要多想,我干共人尚武,也讲究一个武士精神,不喜欢绕那些弯弯肠子,有话便直言了。我对法大人倾慕已久,如今也是正大光明的向法大人表明心意。” 初语说着便将视线放在法一身上。其实眼前的这个男子与她国个个身怀武艺的铮铮男儿大不一样,甚至相反的,这个男子从长相到气势皆有些阴柔。 但许是过往的那几年,每日都翻看着手下传来的关于这人的消息,久而久之,在见到了真颜后,哪怕是与想象中不一样,但对他的那份兴趣丝毫没有减弱,还很想要将这人握在手中。 两国公主你来我往的,还没个停了,法一只想赶紧结束这儿,与芃姬回去客栈过二人世界。且她还有些担忧,也不知这初语公主会不会说些更气人的话,惹的殿下生气了怎么办? 殿下生气了,蒙管是谁惹的,最终受到冷落的还是自己。 想想这些后果,法一赶忙出言拦下两人的话,“初语公主勿要说笑了,此次本官来拜访,只想知晓背后的那人是谁,初语公主是聪明人,本官也不拐弯抹角,如若今日我未得到想要的消息,那便还得劳烦初语公主往衙门走一趟了。”说着她撇了个眼神给身后的思齐。 思齐一接收到示意便走向了初语,在初语的身前停住,双眼盯住初语公主。后者身后一直站着不言语的两位侍从紧张上前,拔刀盯住法思齐。 即便这样的对峙下,那初语公主依旧是浅笑嫣然的模样,她双眼透出一丝嗔怪给法一,显得两人好似很亲昵似的,“法大人这是要作何?难不成天晋是没有律法的?” 即便这人一再表现的对自己丝毫不在意,可心中那燃起的占有欲却更加强烈,她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个人在自己的跟前俯首称臣的样子,她更想看到这个人费尽心思伏低做小讨好自己。 可如今,这个人只会跪在芃姬公主的面前低头,只臣服于芃姬。都是一国公主,自己又哪里差人一等了? 年幼时便是人人口中聪慧的天之骄女,以一人之力潜伏在邻国从无到有,她自认比芃姬好太多。 法一站起身,肃着脸,一副往常办案的面孔,“当年我天晋与干共签订协议,这才有了你初语公主能大大方方的来到泉州。如果你是真来经商的,本官自是不能对你作何。”她走向初语,在她面前站定,伸手将那两位侍从的刀给拂开,“然,初语公主与前泉州知府勾结,每年向下搜刮的银两有不少进了你的口袋,最终谋杀了刘谦阖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的刽子手,也有你的一根手指头,按照我天晋律法,初语公主会被判处斩首示众。” 那初语公主对着自己的手下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面上毫无波澜,依旧是笑意满满,“证据呢?难不成廷尉大人喜欢空口判案?” “证据自然是有,待收押了你,公堂之上本官自会拿出来。可如若你今日将与你合作之人告知于我,便不会有任何证据。” 法一比谁都清楚,无论初语公主在泉州做了什么,她都有能耐脱身回到干共。且现在,泉州还不能没了她。 也是到了泉州法一才知,如今泉州港口商会的人都是一群无利不起早的小商人,偌大的泉州,竟只有初语公主能担起这泉州商人之首的位子。自己尚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将族中扎在泉州的势力发展壮大,代替初语公主。 不然,她今日是不会来做这个交易的,她会想尽一切办法,将其赶回干共国去。 初语似也明白了这法一来此下定的决心,她并不意外,甚至还有些故意的成分在,她就是很想晓得,这人面对这些烂摊子究竟会如何做。 她还想亲眼见见这人的那些手段,哪怕手段用在自己身上也无妨。 初语瞧了一眼还稳坐如山的芃姬一眼,见着了那微皱的眉头,才伸出一根手指头,朝着法一勾了勾,“大人过来些,未免隔墙有耳,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 法一虽是觉得不会有人有能耐能在这阿骨朵初语的府上安插眼线,但也觉无碍,便凑过了耳朵去,待那初语公主说完,便快速收回了脑袋。 后头的芃姬终是坐不住了,冷着脸起身瞪了那两人一眼,甩了衣袖转身快步出了这正厅。 待法一反应过来时,只见到了竹香与梅花的背影,她用眼神询问思齐,后者也摊了摊双手表示不知道。 法一就要抬脚追上去,初语说了一句话,“我知道大人其余的事,是那芃姬公主不晓得的,想必大人一定知晓,那些乞丐定是要银两安抚,可那100万两白银去了何处呢?” 法一顿住,回头看了初语一眼,终究是她大意了。 却也未说些什么,赶紧大步跑了起来去追芃姬。 待只见着了那昏暗的地上一地的灰尘,法一又将眼神看向了法思齐。 似乎在问“什么情况”,可那被看的人却是一脸更懵逼的表情。 “族长,咱不会要走回去吧?” 法一听了狠狠瞪了一眼,现在这个是重点吗? 她瞧了瞧周围,好在天早已黑了,这条街上并非闹市街,行人甚少,她便不再理法思齐,运起轻功朝着那不远处的人追去。 族中轻功第一名不是假的,法一悄无声息的落在马车车架上,旁边是坐着驾车的车夫,他只感觉边上的温度高了,转过一看,吓了一跳。 在看着那人食指竖在嘴前的姿势时,硬生生把受到惊吓即将发出的声音给憋了回去。 法一撩开帘子,只见殿下眯着眼,身后是替她捶肩的竹香,边上是坐着斟茶的梅花,她想了想还是弯腰走了进去,在梅花的对面坐下。 便也不敢出声打搅殿下的闭目养神,那冷冷的严肃脸,分明就是不高兴了。 她死死盯着竹香,以及竹香因着要捶肩,有一腿的膝盖屈着跪在芃姬边上的位子。那是往日自己挨着殿下坐的地方。 主子没出声,马车里便是一片静默。然,最受煎熬的还是竹香,她感受着自己身上那可怕的视线,想赶紧退出马车去。 偏生主子什么也未发生一般,她朝梅花抛了个求救的眼神,后者偷摸看了眼主子,见她紧抿着唇,冷着脸,便赶紧自觉躲开姐妹的眼神。 妹妹,原谅我,我只是会些武,不是傻子,休想让我去撞火山。 竹香双眼可见的睁大,连梅花姐姐都不救我。她又将视线转向梅花的对面,正对上那紧盯着自己的驸马爷。 赶忙移开视线,驸马爷的眼神,真的好吓人呀。就好像自己抢走了她碗中的肉一样。 马车中一路沉浸在这奇怪的静默中,好在初语公主的府邸并不远,一刻半钟后便回到了客栈。 马车一停,芃姬便睁开了眼,这也让法一更加确定了,殿下没有在睡,只是闭着眼不愿搭理自己罢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肯定就是生气了。 她这回没有再那般蠢笨了,人不可能永远都学不会聪明。她都不用怎么多想,便明白殿下是因为谁生气了。 芃姬一起身,法一便赶忙起身将帘子撩着,弯着腰扯着笑脸恭敬的等着芃姬出来。 那速度,让准备起身伺候殿下下马车的梅花都给愣了一下。 公主殿下眼视前方,面色不变,缓缓出了马车,正准备踩凳子下马车,脚还未伸出去呢,那凳子便被一只脚给踢飞了。 原来,那撩着帘子的驸马爷一个飞身便下了马车,一脚踢开了那凳子。 那动作姿势本是挺有样儿的,要不是用力过猛脚尖钻心的疼,一下没忍住缩着脚跳了两下的狼狈滑稽样太过显眼。 两位丫鬟没忍住笑了出来,芃姬却依旧是冷着眼瞧着地面。 好在法一这人向来是能忍的,立时站定,伸出手等着芃姬扶她。 可那站在马车上的女人却是一动不动,还给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大丫鬟,梅花一下便明白了,赶忙跳下马车,伸出手。 眼见着殿下要扶着别的女人下马车了,法一脑子一热,上前双手抱着芃姬的双腿,惹的两大丫鬟及客栈守着的那一众护卫们惊呼了一声。 即便是当事人的芃姬,一下失重也下意识惊了一声,赶忙双手撑住了法一的双肩。 第71章 一阵惊呼之后,便是死一般的沉静。护卫们一个个的低下了脑袋只敢看自己的脚尖,丫鬟们也不敢作声。即便是街道上路过的百姓也一个个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幅度小一点, 法一稳当当的让公主殿下的双脚着地,她笑的旁若无人,“殿下,这些都该是牢酒该做的事。” 后边还有一句她没说出口的,可别再让丫鬟们抢我的了。 见着那笑,芃姬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发一言的进了客栈。 梅花与竹香跟上的时候,路过法一的面前,都对她投去一个“担忧”的表情…… 法一讪讪的跟进了客栈,原本想上楼找芃姬再说说话,谁知一个这么没眼力见的人堵在她面前。 “驸马爷请留步,关于回京州一事,在下还有些事情想问问清楚。” 在见着眼前这人的脸时,她早已将自己的笑脸给收起来,用她那千年寒冰严肃脸对着,“齐世子可真会挑时间,这都天黑了还不休息。”勉强说了句,“请吧。” 齐世郎嘴角抽了抽,这才刚天黑就休息,还真是会缠着公主殿下。 芃姬回了房间,气得喝了两大杯茶水,等她还未见着那人进来,这气就更大了。 “竹香,今儿就让人守住本宫这房间,要是放进一只苍蝇来,本宫都要问罪。” 不追进来,就干脆别进来了。 与那初语公主眉来眼去的也就罢了,竟然还当着自己的面说起什么悄悄话来。刚才还让自己丢了那么大的人,现在人影都见不着。 气极。 竹香一副不知该听不听话的为难,她自是晓得殿下的本意便是守住不让驸马爷进房间来,可那驸马爷哪回不是有法子进殿下的房门呀。 她不死心的将眼神瞟向梅花,希望梅花姐姐这回能解救她。 许是在马车里没有帮她,这回梅花不再好意思将眼神躲开了,而是在主子面前弯了弯腰禀报:“殿下,驸马爷现下许是被齐世子给喊走了,先前那齐世子便派人一直等着驸马爷呢,说是有要事相商。” 怎么都是陪了许多年的主子,梅花向来理智,她非常了解自家主子是在气什么,现在需要听见的是什么话。 要是那驸马爷是故意不进来哄主子的,她可不会来开这个口。 果然,芃姬总算是脸色好点了。 “你们说,那干共国的初语公主,是不是当真如传言般倾国倾城?本宫对这些不甚了解,你们今日也见着那初语公主了,来说说。” 要说这初语公主,芃姬并非是来了泉州才知晓这个人,幼再往前十几年,两国关系并不算差,干共国俯首称臣,天晋也以礼相待,年幼时便在宫中听说过那干共的小公主,不过五岁便会打算盘,是干共的一个神奇。 当初使臣回国后夸夸其谈,这初语公主在宫中还被惦记了几回。无非就是几位皇兄那个不上进了,便被自己母妃拿着与那初语公主作比较。 长大了见着真颜,却是一个这么娇滴滴的美人。 竹香想了想那初语公主的长相,“回殿下的话,那初语公主确是倾城之貌,只是看来内里并非是表面那般柔柔弱弱的样子。” “哦?那本宫比之她,如何?” 竹香一愣,抬眼去瞧主子的脸色,却正对上主子盯着她等答案的眸子,心下一咯噔,赶忙回:“那初语公主纵然有几分姿色,可与殿下相比,却是乌鸦与凤凰,殿下可是京州第一贵女,无人能及。” 芃姬行至妆台桌前坐下,瞧着镜中的自己,似有些不信大丫鬟的话,左看看右看看。 “本宫以往倒从未注意过容貌,现下仔细瞧起来,本宫却是比那些贵女少了些什么。”她说的认真,语气中似还有些失落。 难不成法牢酒喜欢的是像初语公主那般柔弱惹人怜惜的脸,自己这张脸倒也能入眼,却是少了几分柔弱的。 梅花生怕主子再说出些惊人的话来,赶忙提起别的事儿来,“殿下,今日有飞鸽传书,是嬷嬷的信。”她死也不会相信,殿下这般美的人竟会质疑自己的容貌。 梅花掏出信件递上。 “嗯?这么快就查了?” 她前不久刚派人下的命令到京州,这会儿就查好了?宫中的陈年旧事,查起来应当困难重重才是。 芃姬转了心思,将信件接过,待她将信看完了,便放置在一旁的烛火上,烧了个干净。 “林姨来信说,调查母妃当年的事儿,她心中有数,让本宫给她点时间。罢了,左右也快要回京州了,便不回信了。”又吩咐道:“将今日要看的账本拿过来吧,再去备热水。” 说着她起身,视线离了那镜子,“这天热的很,身上黏糊糊的,真是厌极了。” 竹香与梅花应下各自去忙。 两人的心中均是一股子的怜惜,殿下也只在她们面前才会这般放松的说着话,都说殿下受尽皇上的宠爱,是这天晋尊贵至极的女子。 可谁又能见着殿下想念母亲时的落寞,又有谁能晓得,殿下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真正闲着的。 她不仅管了国库和陛下的私库,公主府的私产也得想法子扩大。看完了国库的账本,还得看陛下私库的账本,最后还有府中的账本要看。 平常商户人家,手下有得力的还能偷个闲,可她们的殿下,是没的闲偷的。 每日陛下要赏赐什么,后宫那些女人的用度,只要是花钱出去的,或是地方上或邻国的贡品,要进来的钱都有一笔账。 而这些账即便下边的人都记得好好的,也得殿下过目。 本要是嫁了个得力的驸马能帮着分担也就罢了,可偏生殿下嫁的这位驸马并不是个经商的,而是个判案的,分担不了什么。 且这驸马还是个爱闹腾尽会惹殿下生气的。 这般想着,梅花都想着要不要去提点驸马爷几句,让他别给殿下增加负担,就好好做他驸马爷的本分哄殿下开心就是了。 法一回到房中时,芃姬已经穿着干净的里衣半靠着床榻上,手中举着账本一页一页翻看着。 烛光打在那账本上,也映着芃姬的脸更加透亮,只是那一丝不苟的模样,时而还会皱起眉头,让法一有些心疼。 她突然有了一种念头,干脆将这个人虏回花山,这山下的一切均不管了,只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 可终究是痴人做梦了。 芃姬早已在她开门时便听到动静了,她也未真叫人拦着这个人。 到底是不可能将她真的拒之门外的,只是要她先搭理这个人,是不可能的。 她本想质问两句,可想着自己与她还未有夫妻之实,总觉得没甚底气。在她心中,拜过天地在外人眼中是言正名顺的夫妻,可未有夫妻之实,在她们二人自己的眼中,那还不就是什么都算不上。 何况,现下是她在外惹来了桃花,就是她的过错了,自己才不要搭理她,没的弱人气势了。 法一进门前已经在脑中酝酿了一遍,要让殿下消气,气大伤身,伤了身还得是自己心疼。 她刚想靠近床榻,又想起之前殿下嫌弃自己,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裳,今日这般热的天,早已流下汗了,她便对着房中喊了一声,“殿下,牢酒先去沐浴一番了。” 里头无人应她,她也不恼,赶忙去隔壁了。 待她穿着干净的里衣站在床榻边上时,芃姬还是在翻看账本,法一便从床尾爬进了里头。 这下法一苦恼了,她想要解释,想要让殿下消气,可对方看账本看得很认真,一副谁也不要来打扰本宫的样子,根本不搭理她。 作了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竖起一根食指,戳了戳芃姬那只举着账本的胳膊,求个存在感。 后者瞟了她一眼,又将视线放回账本上。 “殿下……”法一刻意带上了点撒娇音,最后还拖了长音。 芃姬这才将账本先放下,皱眉看向她,双唇紧抿着。 “殿下勿要拧眉,该开心些才是。”法一伸手去抚那皱起的眉。 法一笑眯眯的,看得芃姬都有些不好意思再板着脸,可一想到她与那初语公主窃窃私语的模样,又笑不起来。 “也无甚好事,有何开心的。” “殿下在生气。”她说的肯定。 芃姬一噎,闪躲着眼神重新拿了账本,将视线放在账本上,心却已经乱了。 为何这人总是这般直接,自己是生气了,可她不哄自己就罢了,还大喇喇将这话说出来是何打算? 本来熄灭的火剩下的那点火星子又着了,这人惯是会气自己。 芃姬转头,面向外头留给法一一个背,举着账本打定了主意不再理后头的人。 法一又伸出那根食指戳了戳芃姬的肩,试图挽回些存在感。 “莫要再胡闹,本宫尚还有账务要处理。” 心一凉,法一最是听不得胡闹二字,总让她有一种自己是在打扰她还被她嫌弃的感觉。 失落归失落,美人在前,她是不可能气的。当初五年自己只能整日偷摸见她都熬过来了,这点嫌弃又算什么。 她手快的将那账本抽走,往边上随意一扔,不等芃姬转身发作,便一把从背后抱住。 第72章 身后被一股热气包围,芃姬抑制不住的更加生气,她怀疑自己即将要爆发,想将身后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给捆起来狠狠抽一顿。 “放手。”芃姬咬牙切齿,吐出了两个字。 可偏生后头那个人,变本加厉的将自己的脑袋贴上后脖颈,“不放手,牢酒想抱殿下。”话毕还不要命的贴着脖颈亲昵的蹭来蹭去。 顿时,芃姬只觉自己脑门上的怒火以可见的速度慢慢消散下去,语气也没那般用力的感觉,而是轻声细语的,“勿要如此无赖。” 一出声连自己都吓着了,为何会这般?明明之前还只觉怒火怎么都收不住,不过她开了一句口,稍稍亲近了自己,这滔天的怒火就这般消散。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放在了驸马身上不成? 这是一件多危险的事儿啊,不以小情失大事,她自小学习的东西顷刻间崩塌,到底还是将情之一事看得太重了。 怎么也不能将驸马一人凌驾于所有之上,这是芃姬带着最大的克制对自己作出的要求。 可偏偏,身后的人,又带着她那不如往常一般的娇声唤了一声,“殿下,就从未生过念头想抱抱牢酒吗?” 她在撒娇!还在委屈? 那点子克制,那点子下定的决心,便灰飞烟灭,她的心一跳一跳的,如果驸马是从身前抱住了自己,怕是能听见自己心中那一砰一砰的心跳声。是她因身后这紧贴自己的人激动的声音,是她补上了前二十载空白的浓烈。 她想抱,不止一次的想过亲近,甚至想过为了能名正言顺做这个人的妻,留住她,想快点完成夫妻之礼。 她终于将自己的双手覆在了身前法一的双手上,彼此交换着体温,“驸马真是个傻子。”她无奈说了句。 法一并不满足这声傻子,她抬起脑袋凑到芃姬耳后,略带危险的声音响起,“殿下怎的不说,可有过念头也想抱抱牢酒的?”她又凑近了几分,“殿下要是不答,牢酒可不会就此作罢。” 那开口说话呼出的热气打在耳垂上,芃姬只觉痒痒的,想用耳垂去蹭蹭肩,结果一动脑袋,便感觉到耳垂碰上了一块有着温度的地方,一下便愣住不动了。 她明白过来,她的耳垂此时贴着的那柔软带着体温的地方便是身后之人的双唇,她未动,便也未脱离那双唇。 只觉口干的她咽了把口水湿润了一下喉咙,轻细的音调缓缓发出,“驸马莫要闹腾,早些歇息才是。” 法一:……都到这时候了,还叫我去歇息? 即便来了月事,可抱抱自己都不行吗? 要真是会轻易松开的人,她法一就不会在暗处等了五年。 她几乎是贴着那耳垂启唇发出声音的,她不再是单纯的娇声哄着般的语气,而是在其中加了些刻意的恶狠狠,“殿下不答,牢酒绝不会松口。” 话毕,她便离了那耳垂,往前探了探,张嘴露出她那两排牙齿,一把咬住芃姬的下巴。 芃姬虽瘦弱的很,可下巴却是有点圆润的,她咬住了就不松口,活像是咬住了食儿就不松口的乌龟。 芃姬并不觉得疼,只是这般动作让她羞恼的很,偏生又对她毫无法子,难不成这等事要将暗卫喊出来?那自己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罢了罢了,便答一答她又如何? “驸马当真是个傻子,如若本宫没有此念头,会允你抱着本宫吗?”她目露无奈,又有些真切的感受着自己内心的某根线一低再低。 开完了这个口,芃姬自己个也觉得心中的烛光更亮了些。 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藏在心底,羞于言出口,只是多年的性子已成了习惯而已,那并不代表她不渴望将自己的心意诉说给对方知晓。 身后的人慢慢松了口,舌尖在刚才自己咬住的地方滑了两下,颇带点安抚的意味。 她咧着嘴将芃姬松开,见对方并未有转过身子的打算,便自己打了个滚,从芃姬的身上滚到了她的眼前。 好在床榻够宽,不然这会儿这个动作完了,芃姬可能得去地上找驸马了。 她笑眯眯的,目露渴望的瞧着芃姬,“殿下……那你抱抱牢酒可好?” 她这副眼巴巴的模样,倒是惹人怜爱。 芃姬脑子里突的闪过法一披散着头发,满眼疼爱的看着自己的画面,鬼使神差的,她伸手将法一原本简单束起的头发给松散开,那一头的长发便一下打下来,露出她女子一面的娇美。 这幅模样,她总觉得熟悉,可在脑子里仔细想起,驸马好似又没有散着头发这般眼神瞧着自己的时候。 她想起的记忆都没有一幕是与刚才脑子闪过的画面重合的。 就如当初她喊了一声“颜儿”之时,给自己带来的强烈的熟悉感一般,却是怎么回忆都找不到的记忆。 “殿下,不能抱抱我吗?”法一见对方只是看着自己不言语,也不动,委屈的又问了一声。 见她眼眸暗下去,芃姬便坐起身,张开双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她抱得认真,眼神也是可见的专注。 芃姬将脑袋搁在法一肩上,“本宫时常在想,许是驸马与本宫上辈子便是亲近的,不然如何本宫心中总是有些强烈的熟悉感。” 法一被主动抱了,双手早已紧紧的回抱住了芃姬,不仅脸颊是笑着的,就连眼睛都是带着笑意,她胸腔中的喜悦快要满的溢开来,又听见殿下说情话,自是激动的要回应,“许是你我本是生生世世的缘分,那殿下一定要保护牢酒,不能让牢酒被别个人给抢走,不然便是不顺应天命。” 芃姬听了好笑的在她后脑勺轻轻敲了一下,“驸马还敢说,你与那初语公主眉来眼去的样子,本宫尚还未忘却。” 法一大呼冤枉,“明明便是那初语公主望着牢酒,牢酒只是因着不得已才会去见她,还将殿下拉上保护牢酒,可殿下却是先行离开了。” 她话里话外还埋怨起来了,当真是巧舌如簧,理儿都让她给占去了。 “驸马可真是狡猾的很。”芃姬无奈说道,又想起刚才这人没有立马跟进来解释的事,“刚才可真是那齐世子绊住你了?” 法一并未松开自己的手半分,依旧是紧紧抱着芃姬说话。好不容易才得了殿下一次主动亲近,她才不要轻易松开,“可不就是那烦人的齐世郎么,她一个奉旨来保护殿下的,就好好跟在殿下的身后做个护卫就是,偏偏还要来问什么案件情况,难不成我还替他办事了不成。” 芃姬被紧紧抱着,也无要松开的打算,两人就那样半坐着抱在一起谈话,“驸马还是勿与齐世子结什么怨,齐王爷手握十万大军,朝臣中无人敢与他过不去的,要是有心要找你的麻烦,可够你苦恼的。” 不知怎的,法一是一丁点都听不得芃姬替齐世郎说话的,虽说这也说不上是替他说话,可是她还是不舒服。 貌似现在已经发展到了,殿下提起那个齐世子,自己便不会舒坦了…… 法一哼了一声,一点儿要将那齐王爷放在眼里的意思都无,“牢酒才不怕他,手握重兵的异性王爷,史上有哪一个是有好下场的,他该求神拜佛,勿要让我盯上才是,不然……哼哼。” 她冷阴阴哼了两声,倒是把芃姬给都逗笑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平日里瞧着是个稳重的,在本宫面前倒是个跳脱的。好了,本宫确是还有账务要看,驸马便先歇着吧。” 她说着松开手,推了推法一。但,那越推腰间便越来越紧…… 法一蹭着自己的脑袋,“牢酒头晕乎乎的,只能借着殿下的肩才能缓缓了,殿下不会这般无情吧?”就连个肩膀都不愿意借给我? 芃姬:……果然,稳重的人耍起无赖来,也不是她能无视的。 倒是想无视,可她倒是能挣得开那双手。也不知都是女子,她的力气怎的就比自己要大了。又想起她平日里用起膳食来大口的样子,又认命的接受了。自己是如何做不到将嘴张的那般大进食的,自小嬷嬷便是教自己要小口进食,细嚼慢咽。 这点儿,自己倒是未随母妃,这法牢酒倒更像是母妃的女儿。 芃姬有些无奈,心中却也有些甜滋滋的,“那驸马想靠多久?本宫的肩并不算厚重,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法一听了下意识将脑袋的重量收回,只是轻轻贴着,“牢酒不重的……”想着又赶忙说起别的事,“何况,牢酒还未向殿下禀报今日的事,还有后边的安排也未与殿下商量呢。” 不怕她耍无赖,就怕无赖还聪慧。芃姬却是丝毫不在意的说:“本宫只是奉命代天子抚民,查案并不属本宫的管辖范围,驸马不必事事向本宫禀报。至于后边几天,牢酒安排好了告知本宫一声便是。”她就不接这个茬,看她还能自己翻出花儿来。 果然,法一有些懵了,殿下不按照常理来,往日与她谈起正事,她都会与自己多说些话的。 她轻轻贴着芃姬的肩蹭着,嘴里还哼哼唧唧的,知道的是她在撒娇,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脑袋不适呢。 芃姬嘴角偷偷弯起,嘴里说着,“好了好了,驸马想要说些什么?” 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明明足智多谋,是个黑面廷尉,却偏偏总是露着她的娇女子姿态,好在这种姿态只在自己跟前才会显露。 这副样子要是叫旁人见着了,定是要怀疑这人什么东西上身了。 法一就像个停不下来的婴儿般,蹭着蹭着便带着芃姬左右轻微晃动着,像是这样便能将她的喜悦分享给对方一样。 她说是要谈正事,实则却是将自己对那初语公主的远离态度说了个干干净净,又是发誓又是装柔弱祈求保护的,就是要将那初语公主彻底的撇清关系。 听着她滔滔不绝的解释,芃姬那弯起的唇更加深了,嘴里却依旧说着,“驸马倒是狡猾,自己个惹来的桃花,倒是将什么都推到旁人身上了。” 法一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直呼冤枉,“天晓得我什么都没做,就被那女土匪给盯上了呀。”她这回倒是舍得松开芃姬了,两人中间有了两拳的距离,她竖起三根手指,“牢酒发誓,牢酒誓死捍卫自己,绝不会让那女土匪靠近半步。” 芃姬:……娇滴滴的初语公主,女土匪? 她无奈晃动脑袋,“你呀你,也不知在何处学来的这些。” 法一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那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牢酒一片忠心,殿下该赏的。” 芃姬就连自己都未发现,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宠溺。 她柔着声音轻声说着:“喜欢何物,回了京州自个去库里挑。” 法一的双眼带着喜悦的亮,她一眼不眨的摇头,“库中的东西未有能入我眼的。” “哦?那驸马是想要何赏赐?”芃姬疑惑问道。 难不成自己有什么被她瞧中了,她便寻了这个契机来要?她想起当初招揽她时,她确是说过自己有样东西是她想要的,待大业已成,便会取走那样东西来着。 现下两人这等关系,既然是自己有的东西,那便给她就是。 芃姬做好了打算,即便是再珍贵的东西,都送给她。 只当是定情信物也可。 她等着对方提出来,却只见她亮晶晶的看着自己,侧了侧脑袋,将左脸对着自己。 那般样子,活像幼时在宫中见着犯了错的宫女主动将脸给嬷嬷掌嘴的样子。 这个,那个,她的驸马不会有那等爱好吧……虽说一开始因着竹香并不了解话本子,抱来的一堆话本子中夹杂着一本两本有些怪异的…… 那上边好似就是一个人有着她从未听说过的爱好,喜爱旁人抽打之类的…… 这她恐还需要些时间来消化…… 她咳了两声,双眼闪躲了一下,“驸马,这个,可能否再等两日,本宫须有些时间来做准备。” 法一眨巴了眼睛,需要时间做准备?做什么准备?只是亲亲自己的脸就需要几天来做准备?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珠子,而后便一股脑的下了床榻,飞奔到到镜前,左看右看确定自己脸上没有脏东西,也确定自己并未长丑,便赶忙又飞奔回床榻,在一脸呆愣的芃姬面前半坐着。 “殿下,牢酒的脸可干净了。” 芃姬:…… 她弱弱的回了声:“所,所以呢?” 第73章 法一心一横,捧着眼前的脸,吧唧一口亲在了芃姬的右脸颊上,那声音将芃姬给震得一愣一愣的。 她顿时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如此不堪入目,明明驸马是这般娇美的女子,怎会与那话本子中的人那般…… 拥有这等想法的自己简直匪夷所思。 她在心中暗暗鄙视着自己,并且发誓这点子想法她这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倒是忘了给眼前人一点反应,只是双眼愣愣的,沉浸在自我批评中。 法一见对方毫无反应,一股子挫败感油然而生,她不信邪的又捧着眼前女子的脸在她的左脸颊上吧唧一口,这回为了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她那吧唧的声音更大了。 亲完她又觉得有些委屈,“殿下不给牢酒上赏赐,牢酒便自己个要。” 有委屈这种情绪,法一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她只能躲在暗处偷偷看她,却从不觉得委屈。自从她知晓殿下也对自己有一点心意,便一丁点事她都易觉得委屈了。 真应了那句话,过惯了娇贵的日子,如何受得了苦日子。 芃姬总算是回过神来,才有点心思用来脸红,“驸马还真是。” 她又说不出来什么了,要说胡闹吧,也是怪自己会错了意,她无奈说了个:“傻。” 真是傻,费这么多口舌,就想要自己亲她一下。她怎的就不晓得说出口呢,自己难不成表达的心意还不够直接吗?她说了自己也定是会满足她的要求的呀。 法一亲着了佳人,才不觉得自己傻,笑的一脸满足,“牢酒不傻。” 这话一出,芃姬更觉眼前这女子憨傻憨傻的,无奈的捡起被扔在一旁的账本,“行行行,聪慧的驸马赶紧歇着,本宫将剩余的账务处理完。” 说着她躺至一旁,自顾自的看起账本来。 今日尝着甜头的法一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她脑子转来转去,盯着芃姬,似乎想让对方继续搭理自己,可偏生被看着的人就是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 她的视线从对方的脸上转移到举着账本的手上,突的脑子一灵光,“殿下,这般举着账本太过劳累,还是牢酒替殿下举着吧。” 话毕她抽走那账本,双手捧着,又觉这般翻页不太便利,便上前拦住芃姬,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而自己一手举着账本,一手揽着佳人。 芃姬先是双眉微蹙,倒是未多言,有人举着账本,替自己翻页,何乐而不为。 一个被揽在怀里,一个举着账本,房间的烛光直至深夜才暗下。 次日一大早,法一便收到了初语公主送过来的证据,里头都是一些来往的书信,被牛皮纸好好的包裹着。 法思齐写了告示贴在了衙门口,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所有百姓近一年被搜刮的钱都可以三日后在衙门口领回。 这一告示贴出去,不仅泉州知府被吓了一跳,就连刘春熙与齐世郎都找上门来了。 偏生两人还在楼梯上碰见了,互相一寒暄,才晓得都是为着这告示想去问个明白的。 毕竟那告示是以芃姬公主的名义发出的,那100万两白银自前泉州知府被灭了后根本不知所踪,那这钱得从哪儿出? 法一正陪着芃姬饮茶,就被这两人给打扰了,提起正经事,芃姬带着法一在隔壁用作临时书房的房间见了二人。 齐世郎第一个憋不住,“公主殿下,据臣所知,近一年私自收的赋税并不止一百万两白银,何况那一百万两现在也不知所踪了,法大人贴出去的告示实是不妥,这么一大笔银两,定是不可能从国库拿出,难不成这都得从公主府中拿出?” 他真是急得很,生怕殿下被这个人骗了,告示一出,就等同于被架在火上烤,不拿出银子来都不成。 法一向来是不会给这个人好脸色的吗,她肃着脸冷哼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齐世子的消息竟这般灵通,我的案子你倒是了解的一清二楚。需要我再提醒世子一次吗?您是来当护卫的,不是来做廷尉的。” 齐世郎一忍再忍,此刻对方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他大拍桌子,跟着站起喊了一声:“放肆,本世子乃是陛下亲自册封的,容不得法大人如此无礼。” 要的就是他跳脚,往日里一副好君子的模样,她还真操心殿下被这张皮给骗了,她跟着站起,“本官只是实事求是罢了,不如世子爷问问在座的各位,看看本官是有哪点无礼了。” 齐世郎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他下意识去看芃姬,却在见着后者一副事不关己顾自饮茶的样子。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殿下是站在这个商户之子的那边。每回想起这事儿,他都心肝儿都疼。 明明当初他才是驸马人选,却叫这样一个卑贱之人给抢了去。 见殿下都一副这样子,齐世郎气得拂袖而去。 芃姬无奈的瞧着那一脸得意的人,“驸马坐下说话。” 法一听话的坐下,对着芃姬,那脸色立时一变,就成了一副笑意满满的讨好样儿。 刘春熙眼瞅了这么一出戏,都有些顾虑自己还要不要开口了。万一被驸马爷呛一顿,失了脸面不说,偏生殿下也是由着她的,没的还要惹了殿下的嫌。 室内陷入一片沉静,偏生法一丝毫不觉有什么,只是坐着笑眯眯的盯着芃姬。 芃姬倒是还惦记着这房中还有一人,“春熙可有要事?” “这……那,也无甚要事……”刘春熙吞吞吐吐的。 法一对这个刘春熙的敌意倒是没那般重,好歹是殿下的伴读,且是个女子,她向来对女子就宽容。 “想必春熙大人亦是为了告示一事而来吧?”法一主动问。 刘春熙点头,既然驸马爷主动提起,那她也该顺着杆子往下才是,“正是。这并非是一小数目,但想来驸马爷这般稳重的人定是早想好了对策才会将告示贴出,只是春熙内心不安,这才想来得个信儿。” 芃姬看向法一,面露疑惑,“本宫可是到了现在都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这下刘春熙张大了嘴,殿下竟不知晓此事?那可是用她的名义发出的告示啊,要是有个好歹,那殿下在百姓的眼中还能有什么名声。不得民心的继承人肯定比那些丝毫不作为无功无过的继承人要来的受欢迎。 一想到殿下现在已经被情之一字迷了眼,而自己家因着自己的缘故,也早已站上了芃姬公主的船,她便有些不安。 自己一个人倒是无所谓,左右不过一个永世不入朝为官,可整个刘家,不能毁在自己的手上。 “原本想着昨日要与殿下禀报的,可殿下说……不必事事禀报……”法一越说声音便越小。她赶忙将自己笑脸扯的更大,讨好的样子到了极致,“就是今早,思齐在衙门口贴了告示,承诺会将多收的那些赋税还给老百姓……” 她心里忐忑,这个事她是昨晚就想与殿下说个明白的,可偏生昨日沉浸在亲到了殿下的喜悦中,便给忘了个干净。思齐又是个勤快的,昨日吩咐的事儿,她一早晨便去给办了。 想着挽回些信任,法一又继续说:“本想着要找个机会告知殿下的,这二人就来了。” 芃姬却是毫无表情变化,只是随意的说了句:“那驸马的打算究竟是作何?” 她还挺喜欢看驸马这变脸的样子,一见那齐世郎便是黑面煞神,转头看自己便是一副憨傻的模样,真是可爱的很。 再见她这样一副要讨好人的模样,还真讨人喜。 至于那还给百姓的银两,即便就由她公主府中拿出,也无甚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驸马上交的丰源客栈值不少钱,再加上自己身为独孤家的人,给自己的子民发些银两也是应该。 “殿下大可放心,三日后那一百万两自会出现在衙门口,只是有些县令再从中克扣的银两,牢酒已经传了告知书到前刘知府留下的账本上各个知县的手中,如若不将自己贪污的主动上交,本官便会亲自去查,一经查实,会上奏陛下,判处她们满门抄斩的刑罚。” 刘春熙听了这才放下心来,虽觉得驸马爷的做法过于激进,可又莫名有些佩服,怕是那煞神的名头便是这般才会有。 京州世族中,还真没有谁能做到什么都不管不顾,用重罚来让贪官听话的。 想着她忍不住恭维了声:“驸马爷真是高明。” 法一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得了认可,更是得意起来,装模作样的摆摆手。 “那本宫倒是好奇了,那100万两白银早已消失不见,那为何驸马就笃定会出现在衙门口呢?” 这事法一倒是卖了个关子,她殷勤的起身站在芃姬的背后,替她捶起背来,“这个嘛,待到了那一天,殿下便会明白了。” 芃姬不自在的瞧了刘春熙一眼,红着耳朵又白了法一一眼,伸手拍了拍她那在动的手,示意她安分点坐回去。 这儿还有外人在呢,怎的这般分不清场合。 倒是刘春熙,她一见着殿下的耳朵,便自觉地低下了脑袋,赶忙告退了。 芃姬更加觉得不好意思,被自小就认识的人见着了自己与驸马亲热的样子,那种感觉奇怪的很。 偏偏这个法牢酒丝毫不觉有什么,还笑的一脸无害又替自己捏起肩来。她没好气的说了句:“赶紧去坐好。” 法一这回倒不乖巧听话,站在后头停了捏肩的手,一把从背后饶过脖子抱住芃姬,鼻尖重重吸着她身上的梅花清香,闭起眼享受的很。 “殿下是羞了,牢酒晓得的。” 芃姬更是羞极,可她偏生什么都做不得,打是不可能打的,也打不过。现在两人情意相通,喊暗卫也不行。 只得无奈又无力的说了句:“驸马自从来了泉州,便不听话了,偏生本宫也治不了你,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被揽着,脖颈那儿是传来的热气,热的她只觉两人之间的气氛现在暧、/昧的很。 其实她也发觉了,驸马喜欢亲近自己,而只要自己由着她亲近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便会成这样。 法一可不认同这句话,她拱着脑袋亲昵的蹭了蹭,“牢酒可乖巧的很,殿下的话牢酒句句在听。不光在这儿,待回了京州,牢酒也是听话的很。”说起这个,她又接着交代了一句,“牢酒想着,便衙门发银两的那天,启程回京,可好?” 这个她自然是有原因的,殿下这回来便是要挣点民心的,不然可就白受了那些苦。发银两的日子,定是全州百姓都涌过来了。 她想好了措词,谁知芃姬压根不问她缘由,只是点头表示知晓了。 法一不自觉的就喜悦起来,殿下这般,是全副身心的信任自己。 这该不仅仅对自己只是好感加一点喜欢了,一定是与自己一样,喜欢极了罢。 第74章 芃姬的那句“自是都听驸马的安排”便让一行人忙的昏头转向,法一为了能在第三日准时出发,便将有关这个案件的人通通提了一遍,还请了刘春熙将所有人的供述都誊抄成册,总算是熬完了到了这日早晨。 这日早晨,是泉州老百姓难得的都起了个大早的日子,从衙门口挤满的人一直延续了相连的几条街。 据一些老人说,这是他们活了大半辈子,第一回 见着这么多人。 好在这时候齐世郎终于有了些用处,他带来的士兵正好给公主殿下的仪仗站出了一条宽敞的路,让这一行人能安安稳稳的到了衙门口,接受了这一地的老百姓跪拜。 黑压压的脑袋平生第一回 让芃姬有了一丝怀疑,那么多人都想要的帝位真的就是好的吗?自己是否真能担起这些百姓的厚望。 民是何物?是撑起这个国家的木材,有一根倒了无碍,有一片倒了便整个都会崩塌。 法一是与芃姬一块坐在敞开的马车上的,齐世郎与刘春熙骑着大马缓缓行在马车旁。 这场景法一看的不自在,在她的观念里,人与人之间是讲究一个情字的。与同龄人的友爱之情,与长辈们的敬爱之情,与晚辈们的喜爱之情……人与人之间并不该是有如此强烈的卑贱尊贵之分,就如这下跪,除了给生养自己的人能跪,便是只剩下对妻子的臣服。 然,这不是在花山,这是在另外一个世界,她必须接受这个世界。 她不自觉的望向芃姬,见她并未有任何不适,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这是她一早就晓得的,殿下与她有许多思想都不一样,她们长大的世界就不一样。 偏生这时候,齐世郎骑着大马慢慢靠近马车,一脸谄笑的对着芃姬说:“殿下瞧,百姓们都在跪拜殿下呢,想来殿下是民心所向之人。” 听着这话,芃姬丝毫未有喜意,反而蹙眉冷了他一眼,后者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外头说错了话,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无人听着便识趣的退下了。他最近终究还是太急了,乱了马脚,不仅没讨好殿下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法一根本不想多给这个齐世子一点眼神,只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让他永久闭上嘴。 几人到了衙门口后,径直进了衙门,只见了那洪知府。 “启禀殿下,这百姓们都排着队领钱呢,您看这可怎么办?”洪知府早已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这整个城的人都来了,偏生就是银两没来,这要是拿不出银两来,衙门非得被拆了不可。 此事芃姬也拿不准什么,只得看向法一,“驸马现在还卖什么关子,赶紧的吧。” 法一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拱手礼,“遵旨。” 转向身后,“思齐,去吧。” 法思齐先是一个人出去了,不一会便带来了两个女人进来,那两个女人进来先是站的笔直将芃姬打量了一番,而后相视一笑,对着堂中的人说:“银两都在偏门了,去推吧。” “放肆,你们是何人,见着了公主殿下竟敢不行礼。”齐世郎气呼呼的指着那两个女子斥道。 法一恨他恨得牙痒痒,瞪了齐世郎一眼,又拱手向芃姬请罪,“殿下恕罪,此二人乃是族中二位姐姐,自小在山上修养身子,不知山下的这些俗礼,还请殿下勿要见怪。”说着她又指着两人介绍道,“这是族中的法鹿与法林。” 说完又给了法思齐个眼神,让她去安排那些银两去了。 都 到了这时候,芃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两位姐姐怕也是她们那个族里的人,也就带着笑摆摆手,“出门在外,无需多礼。说来也是本宫要感谢二位,替朝廷找回了这一百万两。” 法鹿更是随意的摆着手,“不要客气,我们这也是为了小一一。”边上的法林面带微笑的将法鹿拉在自己身后 “既银两我们已送到,这便告辞。”又转而对着法一说:“有些东西要给一一,来送送你鹿姐姐吧。” 不同往常在外头肃着脸的模样,法一对着这两位姐姐笑脸满满,“行。”又向着芃姬说了一句,便送这两位奇怪的姑娘出去了。 将两人送至门口,法鹿递给了法一一封信,“这是引长老的回信。” 法一接过,心中有些担忧,面上还是扯着下笑,“长师这么快就有回信了,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办法。” 说着她当着两人的面拆开了信,她当初寄信去求长师给一个能让她可以与芃姬在一起的法子,这事儿两位姐姐也是知晓的,她便也没必要藏着掖着的。 待看了信中内容,心下一沉,而后便将信收进胸口,喃喃道:“顺其自然的命运,难不成……” 法鹿有些急,“信上怎么说啊,你与那小公主还有什么法子?” 法一摇着头,似乎身上的精神气都被抽走了一般,有气无力的,“信上说,殿下也是我仕女族族人,只要是我族人,那命运便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叫我顺其自然,顺应天命。” “这是什么说法?”法鹿心中担忧的很,她最怕看见的就是小一一往后都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 法林倒是在心中分析了一番,“族长别着急,命运一说,从无对错。族长能与那小公主大婚,又何尝不是命运,那往后厮守才该是顺其命运。” 法鹿又是一脸崇拜的看去,“林林怎么永远都这么聪慧。”她忍不住亲了一口。 法一扯着笑脸将两人送走,回堂中的时候,那洪知府已经出去派银子去了,刘春熙与梅花也跟着去帮忙了,就连齐世郎都被芃姬打发去维持秩序。 只剩下芃姬一人捧着一本书,桌上是冒着热气的茶水。 进来的人如霜打的茄子,蔫吧着脑袋,芃姬想无视都不忍心。 将书递给竹香,自己亲手替法一斟了杯茶,“发生了何事?” 原本她是想着这人进来的时候自己定是要晾一晾她的,毕竟自己以前自恋的以为,这人只有在自己面前才有那般的笑脸,可谁知,原来她在许多人面前都有的。 哪知再见这个人,却是这么一副样子,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意。 法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只觉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她脑子里只剩下长师的那封信,命运…… 谁要信什么命运,如果真要有命运一说,那为何老天爷要让她丧母,背上无尽的仇恨,又为何要让她认识殿下,心悦殿下。 如果这些都是命运,那什么样的结局才是顺应命运? 她摇着头,也只剩下了摇头的力气。 芃姬见了只觉心中更加急切,她挥手让堂中其他人都退下,“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竹香应下退至堂外。 “现在这儿只剩下了本宫一人,且问你,可是那族中出了何事?” 法一抬起眼帘望着芃姬,双眼中的郁色怎么也藏不住,说不出任何话来,只会摇着头。 她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是她出现在殿下原本的世界里,是她自私的想要永远得到殿下,那她就是死也要死在殿下的身边。 不管命运是什么,她都不会顺其命运。 她在心中告诉自己,此生唯有一终极目标,只要殿下还对自己有所留恋,不赶自己走,那即便是让族人失望,她也要留在殿下身边。 “殿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赶我走,对吗?”她带着小心翼翼、带着一丝恳求发问。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芃姬云里雾里,既心疼她现在的模样,又生气这个人还是这般爱隐瞒。 从一开始带着那些隐藏起来的目的接近自己,到如今,哪怕是自己表了心意,她依旧只会选择欺瞒自己。 她一直在等,也告诉自己,愿意等,等她对自己毫无保留,只剩下坦诚相待的时刻。 可等的她好心累啊。 “如若驸马不告诉本宫发生了何事?本宫又如何知晓你所说的任何事究竟是什么?本宫又要怎么回应你?” 法一愣了,她其实该知晓殿下不会轻易做出这等承诺的,可她还以为,许是殿下会为了哄哄自己随口应下呢。 失落自然是有的,可理智又告诉她,殿下并没有错,是个人都会问清楚的。何况自己这样奇怪的样子…… 法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撑了一下桌子站起,“罢了,殿下在此稍作休息,牢酒去前头瞧瞧。” 芃姬咬了咬牙,蹭的一下站起,“法牢酒,是不是本宫,丝毫不值得你信任?” 那些过往的事儿便也罢了,现在不愿告诉便以后再说,可即便是新发生的事儿,她依旧要瞒着自己。 那她究竟要等到何时,才会有法牢酒坦诚相待的那一日。 法一停住脚步,疑惑的转身看向芃姬。 “法牢酒,你告诉本宫,是不是本宫在你心中,真的分量不够重,不,是太轻了。轻到你劫了那100万两也无需告知我;轻到你与那初语公主做了何等交易才会因你一句话就将证据送上,要将本宫瞒在鼓里;轻到你将整个泉州玩弄于鼓掌间也不需要告诉本宫。”芃姬朝着法一走了几步。 她双眉紧拧着,双眼是满目的失望。 在见到那两人时,她便一切都了然了,为什么她敢贴出那告示,为什么她到了泉州后这整个案子好似早已知晓案情一般。只是一个劲的找证据。 她只是说案子不用向她禀报,不代表她就真的一点都不关注这个案子。 第75章 被扣下这么一个大帽子,法一有些懵了。 她从来都觉得芃姬很聪慧,即便是没有母妃外家的助力,依旧揽了不少重臣到羽翼下。且抛开别的不说,单纯只看帝位,她也从来都认为芃姬是晋成帝的子女中,最适合做皇帝的。 英王刚愎自负,只用亲不用贤;贤王文不成武不就是个废柴;德王阴鸷狠毒六亲不认;彦王尚武好战;济王无才且性子懦弱唯母妃是从;只有芃姬,曾在西风公主身边教养,她会帝王之术,又还存着一丝良善,她上位起码能做一个守成之君,不会滥杀忠臣,那些王爷也能好好的做富贵闲人。 她一点也不意外芃姬能猜到劫银两的人是自己,可她没想到的是,芃姬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一开始自己就正大光明的说了,会尽一切能力助她上位,自己不推一把,又如何让那些挡在她前头的人露出马脚。 可殿下不知道的是,她即便说自己是个奸细都不要紧,但她质疑在自己心中的分量,她却只觉满满的伤心。 “殿下在我心中的分量,这世上已无人可及。” 芃姬嗤笑了声,“驸马总是这般,嘴上说的再好听,行事却从未顾及本宫半分。” 法一一步一步走向芃姬,明明是那般近,却像是走了许久,才在芃姬的身前停住,她近乎要挨上眼前这个女人,她看着对方眼中满满的失望,只觉心在被什么扯着,生疼生疼的感觉。 她在怀疑自己的感情,她在对自己失望。明明我是那般的将她放在心尖上。 为什么不将一切都告诉她,害怕,惶恐。 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还心存良善,她不知道自己为了得到晋成帝的信任,手上沾了多少鲜血,用过些什么手段让那些世家公子哥贵姐儿亲自毁了自己的家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了推她上位会用多少见不得光的阴谋,她更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亲自替她动手,永绝后患。 自己怎么会将这些都坦言,又怎么敢。 现在见到的只是她眼中的失望,说了之后,怕便是自己无法承受的嫌恶。 她伸手替芃姬捋了捋胸前的发,扯出一个笑脸,“请殿下相信我好吗?”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芃姬却是更加恼火,她不再期待眼前这个人会晓得自己的等待。 她错身走出了大堂,独留下身后一人眼巴巴望着她的背影。 芃姬骨子里的矜持还在,即便她气极,也不可能像市井小儿般大吵大闹,更不可能似深闺怨妇,哀哀戚戚。 按着她往日的性子,气极的时候定是要罚了几个板子才行的。 可只要一想到这个人与自己一般,也是个娇弱的女儿身,她又怎么舍得。打痛了打伤了自己的心得多疼啊。 打不得骂不了,她气了只能自己找个地儿待着,生着闷气。 直到一切安排妥当,启程回京之时,两人都没再见着面。 芃姬公主的仪仗被泉州老百姓十里相送,直到瞧不见了影子,才一个个的离去。 法一让人递了话,因着要与刘春熙核对案册,便在刘春熙的马车上待着了。 芃姬也未有一言,只自顾的看自己的书,饮自己的茶,却再也没过笑脸,沉默寡言。 一行人一个个的都提着脑袋办差事,近身伺候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只除了那齐世郎,一个人偷着乐。 主子没发话休息,自然奴才是不敢提的。是以回京的速度竟赶上了水路,在前头打头阵的护卫脸黑成了炭时,回到了京州。 芃姬回了公主府整顿歇息,法一却是马不停蹄的去面圣。 晋成帝看着法一递上来的那一大摞案宗,气得差点昏厥,在看到那每年上缴英王府100万两白银时,一下背过气给昏了。 顿时宫中乱成一团,太医院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熬了参汤过来。 晋成帝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屏退左右,只留下了法一一人。 他毫无血色双唇颤颤巍巍,“牢酒,你过来。” 法一弯着腰低着脑袋,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缓缓走向龙床边,恭敬地喊了声,“陛下。” 晋成帝刚要开口,便被口中喉中的痒给刺的咳嗽起来。 法一并未动半分,只恭敬的勾着脑袋,嘴里说着:“陛下保重龙体。” “才英大肆敛财,害泉州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罪不可赦。”晋成帝咽着口水压下自己想咳的感觉,“然,到底是朕的儿子,便夺了他在朝中的权力,让他做个闲散王爷罢。” 说完这话便再也止不住的咳嗽,听着这般大的动静,守在外间的冯德全赶忙进来查看,递热茶抚胸口。 法一几不可见的顿了顿身子,便赶忙弯腰回话:“臣遵旨。” 见晋成帝已经被太医包围住,无人再关注她这个一旁的驸马,便直起身子,面无表情的出了殿。 到底还是没能如意,她以为晋成帝见着了这些铁证,即便不要命,夺了他亲王的身份总是会的,没想到,最后还保了这个儿子。 只是,敛财他能当做没发生,可后边他要知道的那些事儿,还能忍得住? “驸马请留步。”一声女音传来。 法一抬眸,不远处正是现掌管后宫的洛贵妃,赶忙弯腰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这洛贵妃面色娇红,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做了祖母的女人,再一想到晋成帝那垂垂老矣的模样。 法一不免有些唏嘘。都说这皇宫的大门是全天下女子冲破了脑袋想进来的地儿,可这么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却要同那么多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就不觉膈应? 心里是这般想,面上却是恭恭敬敬的。 洛贵妃缓缓走近法一,“本宫听说陛下病了,这便来看看。驸马这是要出宫?” 一时不知这洛贵妃是何意,便恭敬答话:“臣已见过陛下,这便要回府了。” “如此,便不妨碍驸马了。”洛贵妃就如二八少女,浅浅笑着,“驸马舟车劳顿,即便灰尘扑扑还是这般俊俏。” 说着便缓缓与她错过身子,朝着晋成帝的殿走去。 法一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这一身,为了进宫面圣,她换上了朝服,但内里却是未换的,想到殿下是嫌弃她身上有汗的,便赶忙又赶回了公主府沐浴。 倒是将今日洛贵妃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给无视了。 她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将头发绞干才踩着月光进了房门。 在那一推便开的时候,法一的心情才不自觉有了些缓和。 无论如何,殿下还让自己进房门…… 其实在路上那些日子,在驿站的房间里头,两人也是共躺一榻的。只是每日她进了房间,芃姬定是闭上了眼假寐,一副任何人都不准打扰的样子,她便也未主动开口。 法一进了房门先是路过了外室,瞧了瞧外室桌上的账册比以往都要多,便心疼的进了内室。 床榻上,芃姬依旧是闭着眼,但法一就是能一眼看出,殿下只是在假寐,并未睡着。 她轻手轻脚的在空出来的地方躺下,闭上眼想要如前几日那般,调整自己的呼吸,让殿下以为自己睡着了。因着她发现,只有自己呼吸均匀了,殿下才会慢慢真正入睡。 可今日不知怎的,许是回了府中,她有些想打破近些日子的冷战。她慢慢将自己的右手贴着床榻往右边移,在碰上芃姬的衣袖时才停下。 还没等她再前进一点,对方却是整个身子往里挪了挪。 法一:…… “殿,殿下……”她轻轻试探开口。 等了半盏茶的时间,还是没听着什么声音,法一便不死心的继续移着自己的手,这回在摸到那衣袖的时候,她没停下,赶紧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对方的胳膊上。 以为这回总能理理自己了,谁知芃姬却是直接转了个身半侧着背对着她,至于那手,自然也是甩开了。 法一的心空落落的,殿下已经很久没有跟自己说过话了,也很久没有对着自己笑,她内心煎熬着。 可这回殿下是因着自己瞒了她泉州的案子才会生气,她压根没法哄着。 要是作出以后再也不欺瞒她的承诺,来日做不到,殿下怕是会更加生气。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与殿下怎么就冷战了。 明明殿下在意着她,而自己就更不必说了,这样的两个人也能互相不理睬对方。 夜已深,法一却是越加清醒,她就那样睁着双眼,感受着时间流逝。 一边仔细听着旁边人的呼吸,知她也是这般熬着。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般难受,殿下可能也是在难受的煎熬着,她便再也忍受不住,往芃姬那边挪着。 待挨上了身旁侧躺着的人后,便伸手揽住,将脑袋贴上。 “殿下,勿要气了。”话一出口,语气已是带着些闷闷的低沉。 她着急的都要哭了,生怕殿下一口气憋在心底,气坏了身子。她还记得当初她将若姐儿带上花山,将殿下气病了,后来去泉州,又被自己给气病了。 殿下本就瘦弱的身子,要是因着自己有损,那自己就是如何都不能被原谅。 第76章 “殿下,勿要气了。”话一出口,语气已是带着些闷闷的低沉。 在这深夜里,房间中的静悄悄显得格外突出。…… 两人就像是较着劲一般,谁都没再开口,都在熬着,又都在期待着对方发出声儿。 最终还是芃姬先熬不住,倒也未开口发声,而是因着那揽着自己的手越来越收紧,她受不住了没法子,只能动手去拂开腰上的手。 对方却是紧紧地巍然不动,就像一座大山似的,稳稳的贴着自己腰。她咬了咬牙,偏不信邪的去抓那只手,试图将那只手给拿开。 却换来了一个更加贴近的怀抱。 原本法一是只一手揽着芃姬的腰,却在芃姬的手抓住那只手时,法一反手牢牢十指相扣,稍微一用力一拉,芃姬整个人便倒进自己怀里,她便顺势两手抱住。 芃姬只觉自己的额头埋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待她平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姿势后,脸有些发热,第一反应便是想要挣开。 在奋力尝试无果后,她彻底放弃,任自己埋在那柔软。 这可不是自己想要埋的,是被迫的。 她本也是想大骂这个人一场,就这样大半个月都晾着自己,没有解释,就连以往的甜言蜜语都省了,她从一开始的生气,到后面的气极,再到最后的没了脾气,只剩下一点矜持在熬着,心里满是期望她能来开口说几句示弱的话。 她是惊讶于自己这样的变化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这样一个丝毫没有原则的人。 对方的刻意欺瞒,还有这大半个月的冷待,自己不仅没有丝毫想要和离的念头,反而还会奢望着她以后能改就好。 如果法一晓得芃姬的想法,怕是会大喊冤枉,她才是被冷待的那个人呀。这大半个月,她有多想抱抱这个人,偏生这人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每每都将她吓退。 怀中人突的没了反应,法一怕芃姬真的恼了她,赶忙出声想转移注意力,“殿下今日可见着了若姐儿?我给若姐儿带的那些小玩意儿她可还喜欢?” 她说着话,双手却是不松半分。 有多久没这样亲近殿下了,她抱住了便不舍松开。 一说起这事儿,芃姬冷哼了一声,最后气不过在法一的腰上狠狠掐了一下,掐住了那块软肉也不松手,拧着转了一圈,听着法一嘶了一口气才松开。 哼,叫你不来哄我,叫你偷摸给若姐儿带了小玩意,还买通了竹香那丫鬟送去,让空着手的自己站在小小的若姐儿面前无所适从。 天知道若姐儿一脸兴奋的抱着那些东西,兴奋的还转了几圈,那可是自己第一次见着那乖巧的孩子这一面。待她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女儿是在期待自己这个母亲的礼物。 她便只能转而说,给她带的是很有意思的故事,便将自己这一路所见所闻添油加醋的讲给了她听,还答应她下次再出远门便带上她一起。这样才见着了那孩子之前那般灿烂的笑容。 今日,她从未觉得话本子是个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没有看那般多的话本子,她是做不到将故事讲的那般曲折有趣。 法一感受着那痛感,深呼吸了两趟,才调整好了带着喜悦说道:“殿下想掐,便多掐两下。”这样才能让她更加真实的感受到,殿下终于搭理自己了。 痛并快乐着,说的也许就是现在了。 芃姬听了冷嘲了句:“驸马可真是心思叵测,明知本宫未带什么给那孩子,却偏偏自己个要带些小玩意儿回来。驸马怕是故意来衬托本宫的吧?” 法一不知为何殿下想成了这样,自己只是像当初的母亲一样,外出时便会带些孩子爱玩的小玩意回去。 “殿下怎会如此想,你我夫妻一体,我带的不就是殿下带回的吗?”当初姆妈也未特意再另外带礼物呀,母亲带了就是她们二人一起送的呀。法一怕是永远都没法明白殿下心中的计较。 在无人能看见的地方,某人的嘴角轻轻勾起,却还是冷着语说了句,“松开本宫。” 虽千般万般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如此,无论自己有多气这个人,只要这个人随意说上些什么,自己的气便会消了。 她的心情有些微妙,有些对自己恨铁不成钢。现下不过才认识这人多久便这般不争气,以后久了让这人发现自己将她看到这般重,岂不是会将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法一却是摇着头,又想到怀中的人可能看不到,赶忙说着,“不松,牢酒一辈子都不想松开殿下。” 芃姬一愣,心中的喜悦便一点点的滋生起来,却又不想表现的太过不争气,便也不开口。 生怕自己一开口便暴露了那藏不住的喜悦。 “殿下,牢酒好想你。”法一听不见回应,说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从那日殿下质疑她开始,虽每日都能见着她,可还是想她。 想她的声音,想她瞪自己的模样,想她对着自己的笑,想抱她,想亲她,魔怔了似的想念她的一切。 她将这些想念都积攒成了这一句,好想你。 芃姬紧抿着唇,死死的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她又何尝不想,想她同往日那般黏在自己的身边,一脸笑嘻嘻的替自己捏肩。 “油嘴滑舌。”她最终只闷闷的说了句。 这时候法一却很想看看此时芃姬的表情,她微微松了力,双手还是揽着,只是让自己低着脑袋去看怀中的人。 这一看,便不想再移开双眼。 她穿着雪白的里衣,披散的头发有些凌乱,偏生她下意识抬起的眼泛着红,径直撞进自己的眼里。 她看着这张露出柔意的脸,心跳漏了一拍。她想……亲她。 许是情不自禁,被那双眼吸引着,她慢慢移着自己的脑袋,靠近那张脸,在终于要贴上时,被一根食指给挡住了去路。 “本宫最后问你一次,是不是无论到了何时,你与本宫之间都不会有坦诚相待的那一日。”芃姬最终还是抱着点期待,期待两人之间的那点子情意能胜过她脑子里的那些阴谋诡计。 差一点,她便要迷失在法一那双眼中,只最后她慢慢靠近的热气让她一下清醒过来。 这是拦在两人中间的大树干,如果不搬开,便永远会存在着。 哪怕这回的事儿自己不再气了,可还会有下次,下下次,这点子感情又能经得起几回的消磨呢。 法一沉默良久,再度开口眼中却是没了刚才迷恋,声音清晰有力,“殿下为何从未想过,你私下做的事儿,我又何曾问过一句?殿下,有许多事都是我们没法向对方坦诚的,不是吗?” 芃姬怔住。是啊,为何自己从未这么想过呢?自己一个劲的无法接受驸马对自己的隐瞒,可在政事上,在生意上,在自己皇室的那些龌龊面前,自己又何曾向这个人透露过半分。 自己安排暗卫守着她,曾恨不得想将她的祖宗十八代都查的一清二楚。 这些,自己又何曾坦诚过。 凭什么她就要将一切都告知自己呢?凭什么不坦诚的自己要求别人坦诚? 终究是这么个理儿,可心中却是郁色更重了。在她提出这个问题之时,芃姬知道,自己的心跌落了。 许是自己就是这般蛮不讲理的人,只能别人坦诚。 最终,她暗下了眼眸,低沉着说了一句:“本宫知晓了。” 说完,便用了她最大的力气一把推开贴着自己的人,转到了床榻最里侧,背对着身后的人。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挣脱开,只是用的力气够不够大罢了。 法一只觉怀中一空,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背影,心中暗骂自己失言。她不该这般说的,好好的气氛被自己搞坏了。 她又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声,即便心中这般想,也万不可说出口的。 其实她一直都晓得,殿下即便对自己有了好感,可从未与自己谈及她那一派的事,从不提及她替晋成帝管理的库房。 为了能最好的安排好一切,她是废了点心思才查探到了她那一派的官员等,也只是查到了一些罢了。 她自顾忙她那边的,自己便也默认自己干自己的。 她怨自己不坦诚,总也是要欺瞒她。可自己想必也是介意这些的,那种不被最在乎的人信任的感觉。 她满腔热情,却从未得到对方的一丝热意。她总是那般,即便有了些好感,也从未迫切的向自己倾述。 自己好似一个人在唱大戏。法一想,是自己错了。因着自己想要得到的越来越多,便会有一些不该有的情绪。 如若自己依旧是五年前那般,只要能溜进公主府,在暗处偷偷瞧上她一眼就满足,那便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了。 她在心中劝说着自己,安慰着自己。在做好了决定后,便深深呼吸着。 回到五年前那般,只要殿下能多看自己一眼,便够了。 “殿下,牢酒知错了。”法一缓缓的说出口。 话落之时,法一心中酸涩的很,不知怎的,眼眶中噙满了水珠。 自母亲与姆妈过世后,她已甚少再有这样的时候。 她也怕,怕自己不退回以前那般,殿下当真恼了,不要自己了。 看这大半个月,没有自己整日打扰,殿下并未有任何不适,依旧一日三餐,看书看账本处理公事。 于殿下而言,自己并不是非有不可的人。 那大半个月,自己胆怯着不敢上前,又何尝心底不是带着几分试探。 第77章 “殿下,牢酒知错了。” 法一认错的声音缓缓传入芃姬的耳中,她先是一颤,而后便闭起了眼,不让自己再理会这个问题。 她心中矛盾的很,明知自己该自省不该怪她,可不知心中哪里作祟,她就是觉得难受的很。 法一等着回应,却未等来一丝一毫。她蹭的一下坐起身,用衣袖抹了把眼睛,双眼直直的盯着那后背。 她只觉自己被无视,朝着那单薄的背扑过去,死死的抱着。 那耳朵就在嘴前,她有些咬牙切齿,贴着说:“殿下,牢酒说错了。” 即便对方没有挣扎,没有将她推开,可也没有给她回应。 她闻着包裹住自己的梅花清香,却好似堕入寒冬。她恶狠狠的张开自己的利齿,咬住那耳垂。她是用了力的,定是咬疼了她。 在听见那嘶的一声时,验证了猜想。想必是真疼了,清冷的殿下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不知怎的,听见这声音,她却舍不得松开自己的利齿了。 哪怕是让她痛,起码也会给自己一个回应。 她重重咬着,以为会迎来一个巴掌或是奋力推开自己,可除了那嘶的一声,对方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终是硬不起心肠,慢慢松了力,转而用双唇含着,舌尖在上面划着。她试图抚平那被自己咬出的痕迹,好在没有尝着铁锈味。 一开始只是想这么含着让她不再痛,可舌尖划着划着,便变了味道。 放慢了动作,轻轻的在上面亲吻着。 对方总算有了别的反应。芃姬难耐的闪躲着脑袋,想脱离那唇,却总是不得其法,回回刚挪开了点距离便被身后的人追上。 她放弃了这我躲你追的游戏,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开口说话,闭着眼任她作为。 那耳垂先是一痛而后便是蚀骨的痒,随着那人的动作,直痒到了心坎上。 法一却像是着迷了一般,她已忘记了等待对方回应一事,那些理智,那些气氛统统迷失在对方那浓烈的梅花清香里。 她慢慢将亲吻往下,顺着滑到下巴,又停留下来若有似无反复亲吻着。 待感受到亲吻到了喉咙处时,她只觉一个火星子掉在了柴火堆里,她的心翁的一下便着了。 艰难转过身,正对上那双迷离的眼,听着这深夜里重重的呼吸声,鬼使神差的,她将自己的唇往上送了送,碰上那人泛着水光的双唇。 终于得到一丝回应的人哪里会淡定,她拼命的吻住那唇,用力辗转,像是要将人生吞入腹般凶狠。 空气越来越稀薄,不得已停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便又迫不及待的吻上,慢慢的那浓烈恶狠狠的架势缓缓柔下来,她凑到芃姬的耳边,喘着气轻轻喊了一声,“颜儿。” 芃姬脑子突的一片空白,这声颜儿就像是魔咒一般,吹散了她脑海中的白雾。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法一,仔仔细细的瞧着她那张脸。手不自觉摸上那张脸,伸出食指像是作画一般,从她额头描绘到眉、鼻、唇、脸颊。 脸上轻轻的触感,法一激动的将那只手握在手中,她不自觉的在那手背上亲了几口,又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再一次上前吻住那唇。 后者那略微惊讶的眼慢慢闭上,双唇也慢慢作出回应,伸出舌尖勾了一下,顿时火烧得更旺了,两人你来我往。 寂静的深夜,重重的呼吸声在一阵阵滑腻濡湿中此起彼伏,时不时传来压抑的轻哄声。 直至天明,一切才归于平静。 已近半晌午,公主府中的四大丫鬟站在主子门口已经两个时辰了,虽是不同于寻常早早就起床洗漱的主子,却无人出声打扰。 一个个的面上都凝重的很。 竹香挪动步子到梅花的身旁,凑到耳边,压低喉咙用气声询问:“殿下真的没事吗?”昨夜是她守在隔壁的内室中,自是听见了不少。 梅花摇了摇头,也轻声回应:“嬷嬷刚刚过来时不是说过了么,这是夫妻间的常事,让我们准备好浴池和膳食便是。” 竹香眼中还带着丝担忧,“可昨日我听着殿下像是难受了……以前驸马在时也未有此等反应呀。” 梅花白了她一眼,“你还未出嫁自是不晓得,就好好等着殿下起床便是。” 竹香嘟囔了一声,“梅花姐姐不也未出嫁嘛……”却还是挪着步子回了原地。 房间里,两个贴在一起的人睡得香甜。 先醒过来的是法一,她是被梦中的喜悦给带着笑醒来的。 睁开双眼,入目的便是因着薄被下滑露出的白皙的背,她情不自禁便上前在那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再将被子往上提盖住了那美景。 芃姬是背对着法一侧身睡在法一的怀里,她的脑袋枕在一只胳膊上,腰上还有一只手掌在轻轻动着。 身上传来酸痛让芃姬皱着眉醒来,她挣开双眼脑子一片空白,待慢慢缓过神才感觉到自己的腰间有一只手,在轻轻替自己揉着。 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不着一物,身后贴着的热度是什么时,她又闭上了眼,假寐起来,也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时间。 昨晚发生了什么已不用怀疑,自己并未再次失忆,只是现在该如何面对,要作何反应,她却是一脸懵懂。 可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感觉到后边那贴着自己的人动了一下,再一眨眼,脑袋上便压了一个影子下来。 法一凑到芃姬耳边,“殿下醒了?牢酒替殿下穿衣去浴池可好?” 有人替她做决定,芃姬乐得偷懒再去想要怎么面对这个人。 “可。”她依旧是背对着法一,轻轻吐了一个字。 而后便感觉身后人离开了自己,下了床榻,身后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那人便又上了床榻,却是一把将裹着被子的她抱起。 芃姬总算是见着了法一的脸,她被裹住了的身子失了自由,却也只是一瞬间的提心,而后便是安心的被这个人横抱着。 总觉得自己不说话太过尴尬,她随意说了句:“驸马的力气总是能让本宫刮目相看。”说着她眼神飘向了法一的胳膊。 法一还以为殿下怕自己摔着她,赶忙说道:“殿下放心,牢酒自小练功时抱着的沙袋不比殿下轻。”说着像是为了证明似的她还颠了颠手中的人。 芃姬脸色微变,下意识想抓住什么,双手却因着一起裹在了被子里,动不了。 她只觉更加尴尬了,她不晓得别的夫妻圆房时是什么样的,她只晓的在自己这儿,便是许多的不自在。 夜里还好,总归是血气上来了,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现在清醒了,方才晓得别扭。 她干脆不再看法一,闭起眼轻轻嗯了一声。 这在法一眼中便是只看见了殿下疲色,心中暗暗自责了一番,自己昨夜要的太多了,索取无度才会让殿下这般累。 她赶忙抱着怀中的人直接从偏门去了浴池。浴池中是冒着热气的热水,法一先试探了一下水温,晓得公主府中的下人办事很靠谱,便放心的入了池中。 两人紧挨着坐在一起,为了避免更加不自在,芃姬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主动做些什么。 倒是法一,心中还隐隐担忧着。她伸出手试探着放在芃姬的腰上,对方身子一僵,她赶忙解释道:“牢酒替殿下揉揉,是不是还酸着?”她轻轻揉捏着。 像这种事儿,她族中有专门的年长的长辈教习。她们八岁便要第一次下山,下山前的每一个孩子会第一次懵懂的知晓一些床事的重要性,会让每一个孩子都知晓,这种事是成年后只与自己的妻做的。在十二岁时,便会去上更加完整的课,学习一整套的床事,包括事后身子的不爽利该如何缓解等。这些是族中保护族人以及让每个孩子成年后都能取悦妻子才有的学堂。 芃姬却是更加不自在了,她抓住那只手,眼视前方,并不去瞧身边的人,“时辰已经不早了,驸马该去衙门了。” 法一一脸不情愿,她今日压根没有要去衙门的打算。昨日她与殿下才那个什么,今天她怎能离开殿下的身边呢。 殿下难道不知,现在这个时候两人该互相陪伴才是增进感情的唯一办法呀。 她摇头,“牢酒今日可不去衙门,总归是没有什么急事的。” 芃姬这才转头去看她,待看见那人眼巴巴的样子,又暗暗将要说出的话给咽回去了,最后只说了句:“本宫习惯竹香的伺候了,你去替本宫将竹香喊过来。” 不可能!!! 法一紧抿着唇摇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我来伺候殿下便是。” 话一出口,两人都脸红了。 一早醒来的时候两人没有脸红,一起光着下了浴池也没有脸红,但法一这话一出,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昨晚发生的事。 那“伺候”两个字,在昨夜法一问了那么一声后,便变得让人有些羞于再提了。 昨夜,两人身上汗涔涔的,芃姬先是感觉自己倒在了一团云雾中,而后身子一痉挛,那是她第一次丢了身子。这个时候,法一却睁着她那双眼,不知羞的问::“殿下,牢酒伺候的可还舒爽?” 第78章 芃姬压下心中的不自在,开口让法一先上去。法一没法,上去后便随意拿了衣服套上,着急忙慌的又从偏门回了房间。 她着急去支开那竹香去,生怕殿下要竹香去伺候。 池水慢慢平静下来,芃姬也懒得再喊人来伺候。刚才没有多余的心思才未发现,自己个身上有些地方还有些闷闷的痛意。 现下整个浴池只剩下自己一人,她这才站起身,仔细瞧了一眼身上,心下顿觉,幸好刚才未叫竹香进来。 那从锁骨处开始,到胸前,肚子上都布满了青紫的小块,这么一看吓人的很。 脑中便又浮现了昨晚的那一幕幕,驸马就像是许久未吃肉一般,见着一块地方,便死死的啃来啃去。但好在用的只是双唇,并未伸出她那尖尖的利齿。是以,这儿只是有一些麻麻的痛感,看着吓人,却也说不上很痛。 真正不适还是小腹下方的地儿,又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感。 她继续坐下,在这热水中泡着,倒是能缓解一二。 这些她倒也不怪谁,昨夜亦是她心甘情愿,虽是发生在两人生气的时候,可这一晚,她早早便是准备好的。 她与驸马是真正的夫妻了,也许,早便是了。 芃姬闭上双眼,脑中的那些画面不仅赶不走,好似还越来越多的画面重叠在一起,搅得她的心乱极了。 法一端着托盘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殿下坐在池水中,闭着双眼紧皱着眉头。 她将门关好加快了速度往池边走去。 一听到动静便睁开眼的芃姬不解的看着安人朝她走来的人,那人绕过了池子径直走到了自己背后,站在岸上。 “殿下,可是身子不适?先喝些粥垫垫肚子,待会我替殿下上些药可好”法一慢慢蹲下身子,将托盘放置一旁的地面上,而后便席地而坐。 说着她将粥碗端起,舀了一勺轻轻吹了两下便递在了芃姬的唇边。 芃姬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法一,终是张了嘴吃下。 就这么沉默着一碗粥下腹,法一见芃姬没有起身的打算,干脆屈着腿跪着在芃姬的身后,替她捏着肩。 “殿下可愿说说话?”法一双眼有些忐忑。 自早晨起来,殿下还是那般不愿意搭理自己的样子。她怕,怕殿下后悔,也怕殿下责怪。 双手轻轻捏着,手中的光滑让她有些心猿意马的,在这热腾腾的白雾中,她差点就要跳下池中。 “驸马想说甚?”芃姬的语气平平,让人听不出悲喜。 也挽回了法一的一丝理智,她收回心思,试探着问了一声:“昨夜,殿下可是愿的?” 芃姬一愣,而后问道:“驸马问这,是何意?你我本是夫妻,行夫妻之礼本就是应该,何问愿不愿的。” 法一的眼眸暗了暗,喃喃问了一声:“殿下昨夜,只是因着牢酒与你拜过堂吗?”只是因为这个吗?那如若当初与她拜堂的人是晋成帝一直看好的齐世郎,也会发生昨夜的那事吗? 法一承认,自己钻进牛角尖了,明明与殿下成亲的人就是自己,为何还要纠结这事。可她莫名酸了,吃着那个五官端正出身富贵的齐世子的醋。 语气中的失落太过明显,惹的芃姬侧头去看她,有些不解,也有些恼了。这并不高兴的样子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发生了昨夜的事儿,这人还不开心了? 芃姬都要怀疑昨夜是不是自己勉强的这个人,但记忆告诉她,分明就是这人主动撩拨的。 她没好气的说:“驸马的意思,昨夜你不是自愿的?” 法一的双手一停,赶忙说:“怎会?”她说着收回了自己的双手,手脚麻利的去除了鞋袜和外衣,撑着地面身子滑进了水池中。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水池中的人站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法一身上还穿着里衣,只是浸在水中,那衣裳贴着皮肤,将她的女性美显露无遗。 她满脸真诚,语气认真:“殿下,我想昨夜已经想了太久了,有时候做梦都梦见了,怎会不愿?” “法牢酒,你,你还要不要脸面了,什么话都敢说了。”芃姬有些恼羞成怒,带着些警告的说。 法一却是一步一步的靠近芃姬,在快贴上的时候停住,“牢酒只是说真话罢了。殿下,牢酒再也不气你了。” 芃姬冷哼了一声,将脸转向一边,不说她还要忘了,这时候她还在生着气呢。 “殿下,我真的不气你了,你让我亲亲可好?”说着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芃姬似有些不可思议的转过脸来,她瞪着法一,那表情分明在说“你还是我认识的法牢酒吗”。而对方那一脸认真的样子就像是在回她“是的”。 “不可。”她定定回了一句。 法一眨巴眼,闪着她那被水珠打湿了的睫毛,弱弱说,“那,我给殿下亲亲可好?” 她上前脚尖挨着脚尖,伸手揽住芃姬的胳膊,将自己的右脸凑上去等着。 对于让殿下主动亲近她,她总是有着莫名的执着。 那样她才会有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而不是自己一味的唱着独角戏。 谁知芃姬却是冷冷嗤笑了声,“驸马可知,在宫中,你这等样子,是在等人扇巴掌。怎的,驸马可是皮痒了,要本宫帮你?” 法一心中凉凉一闪而过,便不管不顾的抱住眼前的女子,她实是忍不住了,只露出锁骨以上的美人就连呼吸都是在引。/诱她,“殿下可舍得?要真舍得,那牢酒这张脸便是给殿下扇耳光又如何?”她双手在水中轻轻抚着芃姬的背。 芃姬感觉自己不仅脸就连身上都红了,这个法牢酒现在可真是不得了,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偏生羞的自己毫无法子。 一想到对方还穿着衣裳,而自己还光着,就哪里都不自在。 背上那双不安分的手,以前不晓得她是个什么想法,现在哪里还会懵懵懂懂不知。 这人分明就是一个贪恋床/事的人。 这也怪自己,一直不懂避着她点,沐浴之时就该让人守着才是。 她让自己冷下语气来,“法牢酒,松开本宫。” 法一却是抱得更紧了,她才不舍得松开,掌心的柔嫩,和那弥漫在四周的梅花清香。 她想死在这儿,再也不松开。 然,腰腹上传来的痛越来越忍不住,她狰狞的脸最终让她松了手。 芃姬是用上了狠劲的,掐着她腰间的软肉,还拧了一圈。 她冷哼了一声上了地面,法一捂着腰也赶紧跟着上去。 她去拿了自己外袍里的药膏就要给芃姬某些秘处上药,被芃姬瞪着冷眼制止。 “出去。”芃姬已是羞的不能见人,满脸通红,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厚脸皮的女人了。 明明也是女子,却丝毫不知羞,总是将话说得这般直白。现下还要在这大白天,坦坦荡荡的要替自己上药。 法一拿着药膏有些不知所措,这是族中缓解不适的药膏,听族中的姐姐们说,很有效的。 她不死心的又说:“此事殿下切勿害羞,这药对殿下的恢复是很有效的。何况你我之间,已无甚没瞧过的了。” “住嘴。”芃姬只穿上了里衣,手中正拿着外衣要套上,听了这话没忍住将外衣往法一身上一扔。手一指:“你给本宫滚出去。” 看着那要冒火的眼睛,法一知道殿下真的恼了,便赶忙将药膏放置一旁,“好好好,我不说了,殿下自己擦拭可好?” 她一边后退着,一边叮嘱着:“我这就去房间等着殿下,这药膏殿下可一定要用。” 芃姬有没有用上那药膏无人知晓,倒是法一等了许久也未等上芃姬倒是真的。 法一在房中走来走去的,半个时辰过去,她实在放心不下回了浴池查看,却发现里头早已没了人影。她又赶忙在府中找起来,后来碰见了兰叶,才晓得殿下进宫去了。 一想到殿下今日身子不适,还要坐马车去宫中,她便急的一刻也不能等,赶忙也进宫找人去了。 等到了宫中,才晓得昨日晋成帝病了的事已传到各个王爷府中,都来龙床前看望了。芃姬作为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要来的。 听着那引路的小太监这样说,她便改了主意,去了御花园等着。 一晃,一个时辰又过去了,还未见着殿下的人影。她有些怀疑是不是殿下已经走了? 不会不会,这是殿下出宫必经的地儿,只要在这儿坐着,一定能接上殿下的。 “驸马好兴致,这御花园的花儿见驸马坐在这儿,都争相开放呢。”一声娇娇柔柔的女声传来。 法一一看,却是洛贵妃,赶忙起身行礼,“见过贵妃娘娘。” 心中却是奇怪的很,这洛贵妃身边竟一人都未带,只一个人行走在这宫中。 那洛贵妃却是摆摆手,自顾坐在石凳上,“驸马无需多礼,本宫只是觉得闷了,便一人出来散散步。” 法一瞧了瞧天上的大太阳,恭敬的说:“臣不敢打扰贵妃娘娘,这便告退。” 说着就要退下,衣袖却被拉住,法一一惊,赶忙后退了两步。 这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份可是男子,且还是公主的驸马,这样的身份两人单独见面已是怪异,还拉拉扯扯的,要是给人看见了…… 洛贵妃却是笑了两声,“牢酒太过拘谨了,说起来我们也是一家人,便坐下来聊聊又如何。”说着她起身想拉着法一坐下。 听着对方口中的那声牢酒,法一只觉头皮发麻,赶忙一退再退,“臣告退。”赶忙快步走开了。 她这般被什么追赶着,一个不留神就迎面撞上一人,听着那嘶的一声,反应过来的法一赶忙搂住那人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温柔关切的声音响起:“殿下,可还好?” 第79章 温柔关切的声音响起:“殿下,可还好?” 还不等怀里的人应答呢,就听见一句调侃的男声,“妹夫可真是个会疼人的,瞧瞧我们的妹妹,在妹夫面前才有这难得的娇样。” 法一没搭理开口的济王,连个眼神都没给其他人,只是略微担忧的瞧着自己怀里的人。 看着殿下面上好似未有什么不妥,才扶着她的腰让她站稳。 芃姬只瞟了她一眼,站直身子后微微往边上移了一步,拉开一点与法一的距离。 而后便抬眼对着济王冷冷道:“五皇兄这么爱玩笑,怪不得府中的妾室都能闹到宫里头来。” 那原本还带着一脸嘲笑的济王立马变了脸色,而后又想到老大今日被父皇完全收了权的事儿,心情又好起来了。 毕竟自己不过是宠了个妾室,而他的好大哥可是搜刮民脂民膏敛财被抓到了,且据母妃所知,可能还不止这些。老大没了权,又没了父皇的支持,翻不出花儿来了。 老大没了机会,接下来怎么着也是自己了,毕竟现在执掌后宫的可是自己母妃。 他的心情更好起来了,看对面的法一也越来越顺眼,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拉拢这个人,而是让他成了芃姬的驸马呢。 一同出来的出了济王爷还有其余的几位王爷。 英王此时那双眼的怒火是个人都能看出,也都能明白。 他们几位今日打着探望父皇身子的名义进宫,除了表明自己的孝顺,就是听了一个天大的圣旨。 晋成帝亲口说了老大的罪行,将他手上所有的权力都卸了。好在那英王也不蠢,见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也不反驳,只跪在地上一个劲的说自己知错了。 此时的英王怕是想亲手杀了法一都不够解恨。 可也只是瞪着法一,并未开口。他还没蠢到在宫里头光明正大的为难法一,要真这么做了,就是在明晃晃的打自己父皇的脸。 但他的好弟弟可就没有这般聪明了。 贤王上去就给了法一一个拳头,那速度快的都让人怀疑这贤王是有点能耐的。 他一拳头下去,还想继续,就被一直在军中练兵的彦王给抓住了。 “二皇兄,你这是在干什么。”彦王重重说了一句。 反应过来的法一用了力气一手拍开那只手,肃着一张脸,“贤王殿下请自重,殴打朝廷命官,哪怕是王爷,也不能目无法纪。” 贤王一听,呸了一声,“你个下贱的商户子,算什么东西。” “住口。”冷冷的一声传来,芃姬皱着眉斥了一声。 她缓缓动了几步,站在了法一的前边,而后便吩咐了一声,“梅花,将他抓住。” 她发号施令的时候太过平静,让人都未反应过来她这般说的原因是甚。 梅花倒是听话,上去抓过那只还被彦王握住的那只手,连同法一挥开的那只手一起钳在后头。 贤王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你这个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动本王。” 他死命挣扎着,在一身武艺的梅花手里却丝毫动不了。 彦王要上前制止,却被芃姬的话给停了下来。 “几位皇兄想必也瞧着刚才这幕了,本宫的驸马岂是随便能打的。” 彦王是个武夫,他虽觉得自己的这位不成器的哥哥被一个奴婢这样钳着不好,但刚才又确是这位兄长打了妹夫一拳。 虽一开始他一看到这法一被打心里也是高兴的,毕竟自己的外家就是因着这个人才落败了不少,可面上还没有到与芃姬翻脸的时候。 一想到兄妹之间的勾心斗角,他便退至一旁沉默不语了。 济王更是冷眼瞧着。 倒是一直在边上看好戏的老三德王开了口,他的声音不知是年少没注意还是怎的,带着股鸭公嗓的感觉,“都是一家子,皇妹还是算了吧,传到父皇耳中,也是不好听的。” 德王长得瘦弱,脸上也与其他的皇子不一样,颧骨高高的突出,像是患了重病的人一夜之间消瘦。 芃姬看着眼前这个三皇兄,心中讶异,许久不曾仔细瞧过他,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让她心中只觉诡异的很。 她脑中想起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头儿,那是以前冷宫里的一个老太监,幼时的她碰上的时候吓的好几天都不敢天黑出去玩。 嘴上却是丝毫不退让,“二皇兄刚才所为,可丝毫不觉我们是一家子。” 冷冷说完这句话,便朝着贤王走了一步,抬手用尽全力扇了一耳光。 那极响的啪的一声,震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包括法一,她愣愣的瞧着芃姬,像是被吓着了一样。 其余的几位王爷也像是见了什么千古奇闻一般,睁着眼愣在原地。 被打的贤王,只觉自己左脸已经麻掉,脑子也已经麻掉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法一,她一脸心疼的捧起芃姬的右手,一边吹着一边说:“殿下,手疼不疼?” 几位王爷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一个个的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刚刚这个煞神这个时刻是在说……手疼? 一直忍着的英王这下忍不住,伸着一根食指指着芃姬,“你……你。”他气的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反应过来的贤王用力挣着,“你他妈敢打我。”嘴里直喊着,“我要杀了你。” 可偏生他挣脱不开身后那个奴婢的钳制,再加上女眷可以带侍女进宫,可男子是不允许身后带人进宫的,他身后除了几个王爷再无一人能帮他。 他只能憋屈着扭着身子,嘴里破口大骂。骂了一会儿似乎晓得没什么用,便改了腔调,喊了一声:“大哥,你快救救我呀。” 后者听了只是依旧指着他的手指,气得满脸涨红,嘴里说不出话来。 听到这儿,一直给芃姬吹着手掌的法一却是嗤笑了一声,而后压根不理那群王爷,只自顾说着:“殿下,牢酒来接殿下回府。” 芃姬未收回自己的手,一个是不想拂了她的脸面,再有一个就是,她的手掌真的好麻啊。 “既如此,便回府吧。”她压抑着自己手掌传来又麻又痛的感觉。 法一立马伸出手让芃姬搭着,两人慢慢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梅花瞧着两位主子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了,这才松手也跟上。 倒是把身后的几个大男人给又惊又气的,似乎都还有些惊呆的感觉,像是第一次看见打人扇耳光似的。 大了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妹妹失了礼节的样子。 英王现在无比后悔,将那些太监给赶走了,他本想着说一些让芃姬膈应的话,又怕传到父皇耳中。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 又恨铁不成钢的等了自己弟弟一眼,说话办事完全不过脑子,泉州收钱一事怕也是这个没脑子的露了马脚。 好在那法牢酒只查到了钱的事,不然……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这下气的他胸口一痛,喉咙一股腥甜上来,竟是吐了一口血出来。 原本还骂骂咧咧的贤王见着自己最尊敬的大哥吐血了,也立马住了口去扶。“皇妹的性子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德王瞟了一眼血迹还未擦干净的英王,面上闪过一丝不屑的冷笑,说道。 那贤王也知道这几个后宫的贱人生的也不是好东西,被这么一刺,又忍不住气道:“她给本王等着,看我不去父皇面前告她一状。” 英王听了胸中的气又是上来,愤怒的开口,“好了,你还想胡闹到什么时候,回府。” 一场闹剧在几个大男人互相的冷眼中结束。 即便没有太监跟着,可今日这一幕又怎能瞒得过晋成帝。 龙床上的晋成帝听着暗卫的禀报,气的又是咳了起来,“这群逆子,当真是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这一个个的看谁都不顺眼,不就是都望着这位子嘛,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去,冯德全,去将朕拟的旨布出去。” 对比之下,法一与芃姬这边倒是好上太多。 两人坐在马车里,法一还是不嫌其烦的替芃姬吹着手掌,真当自己是灵芝妙药了。 “殿下这般做,牢酒开心极了。”法一脸上带着极开怀的笑意,手转而去揉捏芃姬的掌心,替她按摩。 本还惦记着这人先前的放荡,此刻瞧着她的左脸肿起,却还心疼的替自己揉着手,又一下什么气都没了。 见她笑的傻乎乎的,无奈的伸出另外一只完好的手轻轻触了一下那肿起的地方,“疼极了吧。” 其实她知道,自己心里也是心疼了的。 法一被触到时痛的下意识往后移了一下脑袋,而后便摇着头,“不痛,过两天就好了,倒是殿下这手掌,回去后定要让牢酒替殿下上药才是。” 她还记着殿下身子还有些不适,也不知能不能在替殿下手掌上药的时候,将那儿也一起上了。 芃姬听了却是眼中一酸,又不想让她发现什么,干脆抽回了自己手,双手捧着那肿起的脸,将其按在自己肩上,又慢慢将她的脑袋放进自己的怀里。 “真是傻,本宫的手只是震麻了罢了,现下已是好了许多,自己个的脸都成什么样了,也不知喊一声痛。” 这样一个人,她还能气些什么,总归自己也是被瞒惯了,现下不坦诚便不坦诚吧,总归她还有好几十年好等的。 法一却是高兴坏了,殿下主动抱着自己,脸上那点痛算什么。也不知要是被打了两拳,殿下是不是就会亲自己一下了。 这般想来,法一越发瞧不上那贤王了,打便打了,怎的就打到了一下不多打两下呢。果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她就势回抱住芃姬,要不是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真是这辈子都不想松开手。 一回了公主府,芃姬便命人请了太医来,看过脸拿了药便是已经过了午膳时辰了。 芃姬拿着药替法一上着,“当日也不知是谁说的,只要自己不愿意,便无人能伤到自己。”她瞟了法一一眼,“你倒是数数,这都受了第几回伤了。”说着抹药的手指加了点力气戳那脸。 疼的法一忍不住嘶了一声,脸上却依旧是傻笑着,“牢酒光顾着看殿下了,一下没防着。” 芃姬一听,又用了点力气,“都这样了,还不忘花言巧语。” 法一这回能忍住疼了,她不在意脸上这点疼,只要一想到殿下为了自己亲自打了回来,她就哪里都不疼了。 固然是心疼殿下的手,可心里的喜悦是怎么都止不住的。 “牢酒才没有花言巧语,殿下这般美,牢酒自是怎么都看不够的。” 她干脆赖着靠上了芃姬的肩,没被推开,便得寸进尺的整个人赖进了芃姬的怀里,还护着左脸不让药蹭上殿下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在怀里蹭了蹭。 她这亲昵的模样倒也取悦了芃姬,房中就她二人,她也已调整好了自己心中羞的不自在,轻轻拍着法一的背,“好了,该起身去用午膳了。” 第80章 公主府来了圣旨的时候,法一正在若姐儿的小院子里,与她一起看蟋蟀。下人着急忙慌跑的脚底磨出泡了,法一听了却只是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便准备去接旨。 走前还不忘叮嘱若姐儿一定要等着自己回来继续逗蟋蟀。 她慢条斯理的走到前堂时,芃姬早已从东殿过来了,正等着她。 来传旨是晋成帝身边最得力的冯太监。 他一脸喜意的说着:“奴才见过驸马爷。” 法一对那冯太监点头示意,而后走到芃姬身边,一同与她站着,在听到那冯太监准备宣旨的时候,两人一同跪下听旨。 这道圣旨很长,第一件事是宣告了英王的罪行与判决,第二件事是一向是英王党的左相告老还乡,第三件事是法一查出了泉州一案被提了填左相的空缺。 两人跪了一小会才听完,但好在冯德全说他还有好几十个府邸要跑的,受这罪的并非只她二人。 这样法一心里头就舒服多了。 原本这样的事情是上早朝的时候宣布的,可偏晋成帝给气病了,罢了三日早朝,便苦了这老太监了。 总而言之,天黑时,整个京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晓得这震惊全朝堂的旨意了。 要知道,以往的丞相,就没有四十岁以下的,可法一现今,不过才二十一,在很多世家子弟里,这个年纪才刚开始步入朝堂。 再加上原本势强的英王就这样倒了? 晚膳法一与芃姬是在若姐儿的院子里用的,用完芃姬被兰叶喊走了,法一为了弥补这么多天没陪着若姐儿,便留下来带着她去抓新的蟋蟀。 东殿书房里,兰叶汇报着这些时日别院养着的幕僚有些什么动静,后又问起芃姬要不要去别院走一遭。 芃姬思索了一会儿,摇着头,“近日乃非常时期,想必除了本宫的几位好兄长会紧盯着府中动向,父皇也不会对他的子女放心。”毕竟英王每年敛财100万两白银,要花在什么地方上,是个人也猜得到些什么了,何况是当了几十年帝王的人。 兰叶低头应下,正要退下,又被主子喊了一声。 “兰叶,可还记得一直在查的琼林宴一事?” 兰叶顿了一下,赶忙答道:“奴婢无用,这几年都未查着新线索。” 芃姬示意身后打着扇子的竹香给自己倒杯茶,不紧不慢的说着,“你将当年查到的再说与本宫听听。” 兰叶与竹香均是一愣,相视一眼又低下了脑袋。 “回殿下的话,当初查到在殿下盛放糕点的瓷碗与酒杯是被浸了药水的,而那下药的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这小太监经查是蒋家嫡女身边的大丫鬟的亲哥哥,是以,我们猜测这件事是英王爷在背后下的手。”兰叶说着就去看主子的脸色。 她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件事一直是殿下心中的刺。 见殿下如往常般饮茶,便继续说着:“那小太监事发后次日便毒发身亡,就连那蒋家嫡女身边的大丫鬟也悄无声息的失踪了。但据那日守宫门的人说,只有英王爷的马车带进过戏班子,想必那死了的乞儿便是这时候进的宫。只是……” 她说到最后终是吞吐了起来,不知该如何说下去。那英王爷确实是安排了这一切,可据后来她拷打英王心腹的时候,不管是用他双亲威胁还是以他那条狗命,都坚持说当日只安排了那死去的乞儿一人。 于是她又继续排查着那日乘人之危的狗东西究竟是谁,确实丝毫查不出。 芃姬不知在想着什么,面上无异常,双眼却是直盯着某一处失神,嘴里还不忘让兰叶继续。最终兰叶只得说下去,“我排查了那日进宫的每一个人,除了中途离席的陛下,便只有当日的状元爷,也就是如今的驸马爷符合时辰及无人知晓他去了何处。可当年殿下也说了,驸马爷不是那个人……”说到后边,她的声音迟疑又弱势。 其实在她看来,当年查下来明明驸马爷就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人,可殿下却很确定的说不是。 以现在看来,当日要真是驸马爷才是最好的,这样起码若姐儿的亲父便是驸马了,而殿下也是驸马的妻子了。 芃姬转了两圈那早已空了的茶杯,许久才说了一声,“此事,不必再查。” 竹香那打着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又赶忙继续扇着风。 兰叶抬眸去看自己主子,却是没应下,而是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这难道就要放过那个人吗?” 这件事不仅殿下难受,她们四大丫鬟更加难受,无一不在责怪自己当日没有寸步不离的陪在殿下身边。她们每一个人都想找出那个人,然后将其千刀万剐。 还有那英王爷,早晚有一日会落在她们手上,到时候定要让这个禽兽生不如死。 竟找了这个世上最脏的人,那可是他的亲妹妹啊。要不是有人杀了那乞儿,后果怕是更糟。 不知怎的,兰叶脑子里出现了驸马爷那张脸。又不禁在心里头想,如若真是驸马爷,可该怎么办? 芃姬站起身,“本宫心中已有数,去忙吧。”去了桌案那边坐下,看起宫中送过来的账本,这是近一个月皇帝的私库出入的清册子。 竹香又赶忙斟好茶端过去,兰叶退下了。 一刻钟过去,竹香瞧着殿下那未曾翻过页的账册,犹豫着开口:“殿下可是累了?不若奴婢这就去浴池安排?” 竹香的声音将芃姬拉回眼前的账本上,她愣了一愣,便摇了摇头:“你先出去,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后者听了默声退下。 芃姬将账本放下,脑中的思绪却无比清晰。 当初她为何去了一趟廷尉府便一口确定不是法一,原因她没忘记,也永远忘不了。 是因着她亲眼见着了沐浴的女状元。 那声颜儿后脑海中云雾散开的那些画面是什么,她也该明白。 原本早就做好了一定要亲手杀了那个人的准备,可在知晓那个人是谁时,她竟有着一丝丝的庆幸。 她昨日在决定与她共结夫妻之好便已决定,原谅这个人以前所有的欺瞒,她愿意花一生的时间来等待这个人坦诚。 即便她想要权势,想要自己坐上那位子为她大开方便之门,她芃姬认了。谁让她心中装下了这个人呢。 她不再猜测,不再多想什么,她只愿今后顺其自然就如现在这般过下去,有着驸马的陪伴便足够了。 她收殓了所有的情绪,强迫自己不再多想,继续拿起账本翻阅起来。 深夜,法一一脸严肃的来了书房找人。 她进去后第一件事便是抽走了芃姬手上的账本,而后一本正经的说:“殿下,账本是永远看不完的,可是睡觉却是每一天都要按时的。” 她刻意肃着脸的样子,并不像在外头时严肃的让人害怕的模样,只是没了以往讨好的笑脸,还让人察觉她的嘴角撅起了一丝弧度。在芃姬看来却是有些新奇,也觉有些可爱。 芃姬并未介意对方插手她处理正事,相反,她一脸接受的回道:“哦?本宫倒是想知,每日按时歇息的时辰是何时呢?” 法一当真仔细想了一会儿,而后得出一个结论,“自是得在亥时前。” 芃姬想着昨夜,眼珠子一转,“哦?既如此,那往后本宫可是要这般早便歇着的,驸马要是打扰了本宫,那要作何惩罚?” 昨夜也不知是谁缠着,过了子时都不歇停。一想到昨夜无论自己怎么说这个人都不愿停下的事儿,便气的她手痒痒。 想掐她腰间的软肉让她痛…… 法一脑子转得快,一下便反应过来了,她盯着那半张肿起来的脸,凑到芃姬的肩上,“那自然要罚牢酒往后日日伺候殿下。” 那“伺候”儿子被她刻意加重了语气。 太医院开出的药用处很大,法一那原本肿的老高的脸已经消了大半,看起来没有那般可怕了。 可在芃姬的眼里,她这两边不对称的脸,说着这样不要脸的话,倒是让她没了羞意,只剩下滑稽的好笑了。 一看到桌案上那依旧堆得满满的账本,便停了与法一的玩笑,继续抓起账本,“驸马先去歇着吧,本宫再看会便回房。” 她其实也不是不想与法一回房间待着,可宫里头晋成帝对这个妃子那个大臣的赏赐每日不断,加上宫里头的女人太多,这个人要一点东西那个人拿一点东西的,要是她今日不处理完这些,明日便只会越堆越高。 法一瞧着自己的心尖肉那双眼下的乌青,一股子心疼的感觉溢上来,她只怕殿下会越来越瘦弱。原本被自己气病了几回身子就不大好,吃的又少,现下还要这般劳累。 她抬起自己的脑袋站定身子,而后下了决心一般,一弯腰双手一揽,便将坐着的芃姬给抱了起来。 饶是已经经历过此事的芃姬一下没做好准备还是惊得出了一声,“呀。”而后便下意识找地方支撑。 芃姬双手搂着法一的脖子,面上羞红,找到了安全感后便腾出一只手揪住法一的耳朵,“还不快将本宫放下,真是越发不像样了。” 法一抱上自己的宝贝,早已咧开了嘴,笑得两排牙齿亮晶晶的。 “殿下要是舍得,便将牢酒的耳朵给揪下去,明日便丢给厨房炒了。”她有恃无恐的说着,还颠了颠怀中的人。 “胡言乱语。” 舍不舍得,芃姬自是舍不得的,手中压根没用上力气,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气得无奈在她肩上拍打了两下。 就这也是未用上力气的,芃姬气得又说了句,“真是好个油嘴滑舌的丞相大人。” 法一就像是抱着自己的整个世界,满心喜悦的将芃姬抱去了浴池。 她丝毫没有羞意的要替芃姬脱衣,伺候她沐浴。可是对方却是一脸防备的盯着她,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裳。 “本宫自己来便是,驸马先回房吧。” 法一这回却是未像今日上午那般退让,坚持要留在浴池,“殿下,牢酒也未沐浴呢。”她装着委屈的样子,用着可怜无辜的语气。 明明就知晓这个人是装的,却还是软了心肠。 芃姬想,这可能就是自己一再被这个人的花言巧语给骗到手的原因吧。 “罢了,驸马便留下吧。”在法一笑着要上手的时候,又说道,“但,必须要离本宫有五步之遥,不然就出去。” 法一撅着嘴,可怜的眼神一个又一个撒去芃姬,后者压根就不看她,自顾除了衣裳下了水。 她自小便是被伺候惯了的,对于这人在的时候沐浴倒是除了一开始的羞意也无甚别的了。 法一老老实实的在离芃姬五步之远的地方站着,双眼依旧是可怜弱小又无辜的看着芃姬。 最终上岸的时候,芃姬实是忍受不住那小可怜的眼神了,默许了法一替她穿衣。谁知这人得寸进尺,替她穿好里衣后,便又是拦腰抱起,无论芃姬是拍打她还是揪她耳朵都无用,抱着她从偏门进了房间。 待被稳稳放置在床榻上时,芃姬还以为这人又是想做昨夜的事,本想着就这样从了她的。 可那人跟着也上了床榻后,只将自己抱在怀里,替她轻轻揉着小腹。 “殿下,牢酒已让思齐去见了长师。”想了想又解释道:“长师是族中的引长老,也是,花妃娘娘的亲母。” 芃姬有些惊讶的问:“是本宫的外祖母,祖母可同意见本宫了?” 法一看她双眼都有神了不少,心中也是高兴,手中的动作丝毫没有懈怠,点头,“嗯,长师愿意的。” 芃姬只觉今夜的法一格外的温柔,高兴的她情不自禁的在那还微肿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法一手上一顿,双眼像是会冒星星,一闪一闪的瞧着芃姬,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看着她。 芃姬还以为亲痛了她,毕竟那脸还肿着呢,伸手轻轻抚着那微肿的脸,“驸马可是疼了?” 法一依旧是那般两眼亮晶晶的闪着光,一脸专注的瞧着芃姬,摇着脑袋,“不痛,只是想殿下再亲亲我。” 芃姬看着确认了几遍她的眼神,知晓她不是在开玩笑,便打算顺了她的意。正准备付诸行动,又一想到,这个人现在就这样了,以后久了岂不是要得寸进尺的上天。 想着便要晾一晾她,何况无论何事,都是过犹不及的。 现下亲近够了,以后便不想了怎么办芃姬愿意等着法一,愿意让她做自己真正的驸马,便是抱着这个人是会永远陪伴自己的打算。 她想要一辈子法一都能想着替自己揉小肚子。 第81章 休朝三日,法一便陪着若姐儿玩了三天,除了用膳时间能见到芃姬,便只有夜深时昏昏欲睡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到身旁躺下一个人。 芃姬堆积如山的账本也总算清理的差不多,法一也终于能去缠着芃姬了。 这是她在第一天以丞相的身份上了马车去上朝,便已经在心里想着赶紧退朝的原因。 因着殿下严厉禁止自己过去影响她处理正事,已经有足足三天没有好好看看殿下,没有亲近殿下了。 法一站在朝臣的前排,思绪早已飘回了府中。 以右相为首的官员极力反对法一担任左相一职,然晋成帝好似打定了主意,全然没有犹豫过,依旧坚持自己的旨意。 身为当事人的法一,只在适当的时侯出列谢恩了一句,在冯德全那声退朝的喊声后,顶着满朝文武不一般的眼光急切的出了宫。 她今日为着赶着与殿下一同用早膳,只一人骑着马来的,现如今又一人骑马飞奔回公主府。 果不其然,她到府里的时候正好遇见正前往膳厅的芃姬。 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便赶忙走到了芃姬的身旁,抓着她的一只手抱在怀里,“殿下,牢酒好想你啊。” 身后的竹香及一干奴仆赶忙低下了头,连呼吸都不敢重。 芃姬身子一僵,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冷着脸说道:“勿要闹,下朝了就赶紧进去用膳。” 法一才不觉得这样故作凶相的可爱会让她不舒服呢,她依旧搂着芃姬那只胳膊,“真羡慕殿下不用每日晨起上朝,真是困乏的很。” 没有担要职的皇亲国戚只要适当的每个月在朝上露露脸就行,像芃姬公主这种既管了事又非实际性的官职的,全凭心情上朝。 芃姬下意识又扫了一眼院子里的奴仆,有些正要抬眼偷瞄的人立马将脑袋低的更下了。 她干脆就着那只被抱住的胳膊用了些力气,带着法一往膳厅走去。 待坐下后,芃姬屏退了左右,就连竹香也给打发出去了。 她这才无奈的看着自己被搂住的胳膊说,“好了,赶紧松开,在外头像什么样子。”虽是无奈的斥责话,却又带着满满的宠溺。 法一瞧着一桌的吃食,却是没多大兴趣,反而一手抓起芃姬那只手的几根手指,掰着玩,“在外头又如何,难不成在外头,殿下便不是牢酒的妻了吗?” 芃姬没忍住,故作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而后便用那只自由的手拿起勺子,自顾吃起白粥来。 得不到回应的法一就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芃姬的唇,看她一勺一勺舀着粥,直到对方受不了停下来也看着她。 两两对视,法一软着嗓子,“殿下为何不答牢酒,我们是拜过天地的,亲近一些也无人会说甚。” 芃姬不晓得她哪里来的执拗,非要抓着这话头,又想着这人不要脸的程度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便决定应承下来,顺着她的话,“驸马所言极是,是本宫想岔了。” 说完又赶忙将对方碗中的勺子拿起递过去,“驸马上朝站了这么久,应是饿了,用早膳吧。” 法一却还是有些不舍紧贴着的温度,整整三日,除了迷迷糊糊的夜晚自己能离她近点,便是再没有亲近过了。即便是夜晚,也因着太晚,又无殿下在身边,自己总是昏昏欲睡的。 “不如殿下亲牢酒一下?”她带着满满期望试探了一句。 这下芃姬可就没好气了,“驸马要是不饿,便赶忙去衙门吧。”爱吃不吃。 法一快速将自己的手松开,便在芃姬脸上吧唧了一口,而后在对方变脸前赶忙说道:“用完早膳便与殿下去见长师,可好?” 她眼里的讨好太过明显,芃姬的心一软,又想着膳厅的人已经都退下了,也无人看见,便无奈给了法一一个冷眼,拿起自己的勺子继续吃起来。 可法一却是精准的看见了自己的殿下那耳尖上的红。 她不动声色的拿起勺子,时不时的替殿下夹两筷子小菜,芃姬倒是无言吃下了。 早饭后,两人回房小休一会,法一将今早朝堂上的事都说与芃姬听,特别是晋成帝今早又在朝堂上数落了英王爷的事。 她知道这个英王爷向来喜欢为难殿下,是以,她专门着重说了这一事。 芃姬却并未有高兴的表情,而是如常的语气问了一声:“父皇的身子,看着可已经全好了?” 法一愣了一下,晋成帝有没有全好岂是她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何况自己才不关心晋成帝的死活呢。 但依旧回了一句:“瞧着精神已经大好。” 芃姬听了面上这才有一些笑脸,“这便好。” 法一时刻盯着芃姬,自是感知到她的变化。她未多想便问了一句:“殿下很担忧陛下?” 原本以为殿下知晓了晋成帝并非她生父,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一般,将晋成帝看得很重。可现在看来,殿下依旧被晋成帝牵扯着情绪。 她一向都晓得的,殿下就是个面上清冷,实则内心很重情重义的女子。就不说旁的,且看她对那几个极坏的王爷就晓得了,只晓得防备着,甚少会在暗地里对那几人做些什么。 芃姬并不反感这个问题,驸马已是她真正的驸马,那夫妻之间,就该是这样的。 “幼时母妃还在时,本宫也过了一段极快乐的日子。那时候的父皇在本宫心中是这天下间最好的父亲,无论本宫喜爱什么,他都能找着双手捧着送到本宫的眼前。”芃姬顿了一下,语气一变,“也是因着这样,大皇兄总觉得是本宫抢走了他的宠爱,他一直自诩是正宫皇后生下的嫡长子,就该得到这世上最好的宠爱。” 每每想起这事,她总觉得自己不该怪老大,幼年的老大受到了冷落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可一想起他曾说过要将自己母妃坟墓挖出,暴尸三日这样的话,心中又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可这些都与父皇无关,她曾以为父皇母妃的感情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可后来才知道,感情在父皇眼中永远都比不上江山。更何论自己遇着驸马后才明白,怕是父皇与母妃,从未有一天是相爱的。 现在回想起幼年的记忆,爱极了一个人又如何后宫还会有那般多的女人,身为一国之君,又怎会连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不够上心,不够用尽全力去保护母妃。 嬷嬷那边还未将母妃当年遇害的事儿查个清楚,可心中怀疑的种子却是早早种下。 何况母妃想来也是从不在意父皇的。 即便如此种种,可父皇于她却是真的当成掌上明珠的。 养育之恩大于天,她又怎会不担忧父皇的身体。 法一敏感的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上前揽住她安慰道:“殿下还是太过良善,英王爷却并非良善之辈,他不值得殿下难过,至于陛下。”说到这儿,她的眼神有一瞬失神,“想来陛下洪福齐天,会好的。”她不冷不淡的说了句。 芃姬想着那日进宫看父皇时,她其实已经感觉到什么了,父皇的身子真的大不如前了,这回被老大一气,便昏过去好几回。 不然,父皇也不会这么快便让驸马做了丞相。 这些事都是听天由命的,她也做不了什么,眼前更重要的是,去见自己的外祖母,了解二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究竟是谁的女儿?如若真如驸马所说的那样,为何自己不是父皇的亲女,却成了公主?那个家族又是怎样的一个家族,为何会如此神奇?诸多疑问,她都要一一问清楚才是。 这般想着,她便有些迫不及待了。 “该出发去拜访外祖母了。”芃姬拉着法一,说道。 法一看了一眼交叉相握的双手,心中暗暗喜悦,殿下牵了自己的手,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殿下的心里,自己便是她最信任的人,是她下意识想也不想便牵住的人。 明明时辰还早,不宜上门拜访,却还是在这时候,笑眯眯的说了个好。 刚出了房门,芃姬便又拉着法一改道去了若姐儿的院子。这回去拜访外祖母,是要认亲的,自然也要带上若姐儿去。 若姐儿正迷迷糊糊的被林嬷嬷喂着早膳,第一眼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立马跳下了椅子,直直奔着法一跑去。 待到了跟前正要往上扑的时候,才注意到落后半步的母亲,又赶忙行礼问好。 不等芃姬说话,法一却是直接抱起小人儿举的高高的颠了颠。 “让我看看若姐儿,有没有大口用膳,长得胖胖的。” 若姐儿被逗得嘻嘻笑,嘴里还不忘说着:“若姐儿不要胖,要美。” 法一将小人儿抱在胸前,哈哈大笑,“若姐儿这般小便晓得要美了,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一大一小笑着玩闹,一旁的芃姬却是在心中暗暗骂了自己一通。 自己这双眼,以前当真是瞎了不成。 这两人一开始便亲近的不像话,一大一小,分明有着多处相似之处,自己却是丝毫没有察觉。 现在回想起来,分明是有许多线索的。比如若姐儿明明是再乖巧不过的孩子,却碰着驸马便活泼了起来。 这大概便是血脉的奇异之处了。 林嬷嬷还端着碗想多喂几口,若姐儿见着父亲却是没了用膳食的兴趣。 法一见了不仅没劝导,反而高兴的抱着若姐儿往外走,说是带她出门去吃好吃的。 若姐儿偷摸瞧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母亲,见她点了头才高兴的回过头抱着法一。 第82章 瞧着若姐儿那样黏着法一,芃姬在后头走着,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那种感觉,就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给抢走,还偏生自己说不得气不得。 几人刚出了大门,法一便抱着小人转头去看芃姬,“殿下,咱带若姐儿去吃馄饨吧?牢酒晓得一家,都开了六十年了,每天都早早的支起摊儿来呢。” 芃姬下意识就要拒绝,支起摊儿,那不就是街边的小食,大人吃了尚且可能闹肚子呢。 可瞧着那张小脸一脸期待的样子,又转了话头看向小人儿问道:“若姐儿可想吃?” 因着是自己的母亲询问的,若姐儿不自觉的一张笑脸便正色起来,声音也低低的,“若儿想吃。” 她这样子无疑又是给芃姬的心中扎了一刀,女儿不仅不亲近自己,反而还有些怕自己……她微笑的点头应下,抬头时瞪了法一一眼。 法一全然不知,高高兴兴的抱着若姐儿走在前头,也未上马车,就这么走着到了馄饨摊儿。 一个简陋的木推车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后面搭着几张木桌。 跟在后头的竹香与梅花赶忙上前找了一张空桌子,用帕子擦了一遍,才请着几位主子坐下。 好在今日并非初一十五,出门用早饭的人并不多,除了她们这一行人,便只还有另一桌有人,巧的是,那一桌也是一家三口。 法一却是熟得很,坐下张口便大声喊:“福伯,来五碗馄饨。” 那一直在木推车前的老大爷听了也是大声应了一句。 芃姬朝着两位大丫鬟示意后便也坐了下来,梅花与竹香则是另在隔壁的空桌坐下。法一将若姐儿放在凳子上,正要继续跟她说着山上的萤火虫与这京州的萤火虫区别,却见小人儿两只眼睛正直愣愣的看着一方。 法一好奇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却见另外那桌的一家三口里有个小女孩,瞧着与若姐儿一般大,此时正对着若姐儿摆鬼脸。 若姐儿却像是见了多稀奇的事儿一样,眼珠子都睁大了不少,一眼不眨的盯着那小女孩。 法一瞧着起了玩心,装着恶狠狠的表情瞪了一眼那小孩,果然把那孩子吓得转回了脑袋。 她摸了摸若姐儿的脑袋,“若姐儿刚才怎的不回她作同样的表情?” 明明就是小孩儿之间的玩乐,谁知小小的若姐儿却是睁大了眼珠子,那表情,分明是在说,我怎么可能会作出此等幼稚的表情来。 法一一噎,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她的女儿总是这样,不按照常理来,倒是一旁的芃姬,见了她们的样子,无奈说了一声:“若姐儿自小便是个乖巧懂礼的孩子,怎会像驸马似的。” 若姐儿一听母亲夸了自己,便也高兴的笑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羞低下了头。 这一幕正被那小女孩给看见,伸长了脖子大笑着:“瓷娃娃,羞羞脸了。”一声不够,还紧着说了好几声。 若姐儿不好意思的更厉害了,已经不想抬起头去看那小女孩的嘲笑了。 好在那对父母及时制止了那小女孩,歉意朝着芃姬她们这边无声道歉。而后像是晓得这桌人是富贵人家的,赶忙带着孩子走了。 福伯也端着馄饨上桌了,这小小的摊子只他一个人,上馄饨的时候分了好几次。 若姐儿看着这老爷爷,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位老太爷为何头发发白还要出门讨生计?他的子女呢?” 法一看了一眼那已经背过身去的福伯,又很欣慰小小的若姐儿能问出这问题来,她也耐心的答着:“去年这时候,福伯的老伴是与他一起的,可不久前那老伴生了一场重病去天堂了,福伯舍不得这个他与老伴忙活了大半辈子的馄饨摊,便不与子女待在一起,还是每日早早的来出摊。” 她也不怕福伯能听见这些话,福伯的耳朵早就不好使了,需要很大的声音才能听得清。 她第一次去公主府偷看芃姬回府的路上,便碰上了这个馄饨摊。她不是被这馄饨给吸引来的,而是那手扶着手的那对头发发白的老夫妻把她给吸引住了。 当时她正为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苦恼,就看见了这般神仙眷侣一样的老夫妻,顿时给了她干涸的心一点水,让她快要灰暗的世界看见了一丝亮光。 看着这样的两个老人,却依旧在珍惜可以一起度过的每一天,当时法一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便她不能与芃姬公主白头偕老,可仍然要珍惜可以看见她的每一天。 是以,她后头有空了便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溜进公主府中偷看。 “再不赶紧,太阳都要下山了。”芃姬适时的提醒两人。 法一听了便赶紧用自己眼前那碗中的勺子快速翻动了几遍碗中的食物,还轻轻吹了几下,而后便将自己面前的碗递到了芃姬面前,把芃姬的那晚馄饨给换到了自己桌前。 “殿下多吃些,这热度正好。” 法一带着笑说话,双眼直勾勾的瞧着芃姬,明明就只是在吃个早饭,在她的眼里却像是有着暧。/昧在流淌。 芃姬看着自己眼前的馄饨,好一会儿才默默的执起勺子,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法一这才将眼神转向了若姐儿,见她睁着两只眼睛看着这边,笑着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才喂起她来。 这是一个闷热的早晨,却是法一往后余生都记得的早晨。这是她第一次强烈的真实的在感觉,感觉她们一家三口的相处。 在法一的世界里,她心中的家便是如当年母亲姆妈在时那般,家人与家人之间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是充满着爱的。 去见法引是在法一的廷尉府,这是法引与法思齐长期住的府邸,在成亲前,也是法一住的地儿。 是以,这是上门拜访长辈,其实也是法一带着妻女回府。 法思齐一早就在府门口等着的,她先是跟法一打了招呼又跟芃姬见了礼,还摸了摸若姐儿的脑袋,这才迎了这一行人进去。 引长老因着多年的习惯,平日里是不出房门的,这回见她,也是在她的房间里见的。 这也是为了避免隔墙有耳。 只这一家三口进了房间,其余人皆守在门口。 一进房门芃姬便看见了起身迎她们的老人,就这一眼,她便全然信了这是自己的外祖母,虽是脸上有些皱纹,可那五官,特别是眼睛,都像极了自己的母妃。 她将若姐儿抱过来,而后便带着孩子跪下,她双手相叠,额头抵地,“颜儿见过外祖母。” 旁边的笑若姐儿也行着同样的礼,嘴里喊着“见到曾外祖母”。 早在路上,小人儿便已经知晓这是来拜访当日山上见的这位婆婆,这回就连母亲都说,这是自己的曾外祖母。 法引看着这一大一小,有些哽咽,踉跄着来扶二人,热后更是直接将若姐儿抱起来,“都起来都起来。” 她已是身子进了半截土的人,要不是惦记着大仇未报,也惦记着自己这血亲的外孙女,她早该去见自己的妻了。 法引抱着孩子坐在桌前,也叫另外两人都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把金锁戴在了若姐儿的脖子上,“若姐儿长得与你的外祖母小时候真像。” 她脑海里闪过女儿幼时,跟在自己与妻子身后的时光,不禁心中又是一股子郁气。她的女儿大好年华啊。 她收殓了情绪,“颜儿,你可是有话要问祖母?” 芃姬点头,却依旧有些生分,虽是这世上不多的亲人,可却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颜儿确是心中有些疑问,想请外祖母解惑一二。” 法引点点头,将怀中的若姐儿递给法一,“若姐儿今日留下来陪曾祖母用午饭可好。” 若姐儿乖巧点头。 “族长,你先带若姐儿去院子里转转。” 法一似有些担忧的看了芃姬一眼,在对方朝她点头后,才抱着若姐儿除了房间。 芃姬与法引一谈便是几个时辰过去,待房门一开的时候,法一与若姐儿早就玩够了正一大一小的守在门口。 一见着人出来,四只眼睛都眼巴巴的望着芃姬。 芃姬面上倒是与往常没什么两样,看着那一大一小,也扯了个笑脸。 好在这时候法思齐过来喊着午饭已经备好了,几人才陪着法引去用了午饭。 明明就是都如往常一般,可这膳厅里诡异的安静却让法一能感知到不同来。 但因着有孩子在,几个大人也都无事的用完了午饭,一家三口起身回了公主府。 将若姐儿送回了院子后,法一便立马去了芃姬的书房。 芃姬正不紧不慢的煮着茶,法一进来了她也未特意给她个眼神,待法一坐下,倒是递过去了一杯热茶。 她们坐的茶桌两端的长凳,法一想了想还是起身坐到了芃姬的身边,与她一条长凳挨着坐。 芃姬却似乎才看到法一一般,一双眼让人看不清在想什么,只一动不动的盯着法一,像是在探究什么。 第83章 “仕女族,又称酒族?” 法一端着茶水还未碰上唇边听着芃姬这么一问。 她手中的茶杯又放了下去,侧头去看芃姬,见她一脸认真,才如实答了句:“嗯,殿下都听长师说了?” 倒也不意外,这如今也没什么是殿下一定不能知道的了。 芃姬却是看着她嗤笑了一声,“一族之长,牢酒被招来做本宫的驸马,怕是本宫高攀了。” 两人近乎衣裳挨着衣裳坐着,脸颊自是也离的很近,法一能看见芃姬说这话时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殿下很认真,是从未见过的严肃。 这也就代表着,殿下不是在与她说笑,而是在陈述。 法一急忙摇头否认,“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牢酒不过一山民出身罢了。” “驸马谦虚了,本宫这样的一个假公主身份,不是在高攀又是什么。” 芃姬甩下这句话,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而留下来的人,正一脸发愣的看着那个背影消失。 殿下到底知道了多少?刚才的意思是在介意她自己不是晋成帝的亲女?还是在介意自己是族长? 那族中的大仇长师可有透露?还有殿下的另一位母亲…… 法一迫切的想要知道长师到底告诉了殿下多少,也只有知晓了才能更好的哄殿下,是以,她没有去追芃姬,而是去了马棚又马不停蹄的回了廷尉府。 法引像是就在等着她似的,见着了法一一脸如常的请了进去。 法一还担忧着芃姬,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长师,殿下的另一位姆妈,可是我先前猜的那位?” 法引叹了口气,“她一早答应与我们合作时,我便猜测了。如今她那边都已准备好,只等我们这边的信了。”说着她抬眸定定的看着法一,“族长,你要加快脚步了。” 廷尉府角落的房间里,响起着交谈声,外头的知了正在比着嗓子。 再回公主府的时候,便天黑了。 在府门口正碰上法思齐出来,“思齐,最近整日的不见你人影,你是往哪儿去了?” 法思齐像是吃到了糖一般,笑得欢乐的很,“族长,我这不是随着您待在这公主府里听候差遣嘛。” “你的人我都见不到,你听候谁的差遣去了?” “族长,这不族长夫人的差遣也一样嘛……”法思齐挠挠头。 法一却是双眼有了神韵,“是殿下找你办事了?” 法思齐不好意思的露了她两排牙齿,“夫人的丫鬟就代表夫人呀。”说完她便跳着跑开了,留下一句:“我先回府去了。” 她真是被这个不着调的气的头疼,还以为殿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原来又是跟那大丫鬟混在一起了。 她无奈的进了府,在东殿卧房门口,又碰上了竹香,“竹香,殿下可是歇下了?” 那竹香今日见着法一,倒是脸色很好,“回驸马爷的话,殿下沐浴完了,这回刚躺下呢。这还多亏了驸马的长随,本来今日管理浴池的下人偷懒跑出去喝大酒,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可信任的人,还得亏您那长随帮忙烧火呢。” 法一心想,果然,她就知道是竹香找了思齐,她才会来。要是旁人,她哪里会搭理。不过好在思齐在,不然用不上热乎乎的浴池可怎么办。 自己该等殿下沐浴完了再出门的。 然她心里惦记着芃姬,不予多说什么,便赶忙去沐浴。 芃姬正半坐着看书,突然就觉一大块阴影盖了下来,挡住了她视线里的大半烛光,抬头望去,便是身着白色里衣的人。 见她站在床边不动,便自己往里挪了挪,将这靠外的地方让给了法一。 法一一上床榻,却是连人带书都抱进了怀里,“已有大半日未见着殿下了,殿下可想牢酒?” 芃姬抓着书本的手指紧了紧,用如常的语气启唇说道:“松开,书该压皱了。” 心里还惦记着殿下今日的不开心呢,她怎会轻易放手,“殿下甚是狠心,牢酒这半日可想殿下了,可殿下却是一点点都没有想牢酒。”她故意压着声音软了语气。 她的双手抱的更紧了,想了想殿下说的书本,便松了一只手将那本书抽出来,随意往边上一扔,而后更是紧紧又抱住。 芃姬却像是一口气被抽走了,语气无甚变化,声音是小了许多,“不看书,那本宫便歇了。”话里话外透着疲惫。 她微微尝试挣了一下,却是没挣开那个用力的怀抱,而后便是放弃了似的,干脆在法一的怀里找了个位置,枕着她的一只胳膊连肩的地方,闭起了眼。 她这副累极了的样子,可心疼死了法一,赶忙自己躺好,让芃姬靠在自己肩胸相连的地方,那儿有些软肉,躺着舒服。 便想着今日便先睡下,她伸手将床帘放下,顿时床榻上便一片昏暗,只隐约有一丝丝烛光透进来。 芃姬闻着那人身上的淡淡梅花清香,那是与自己喜爱的香味一样,也是自己身上常带着香味。 两人紧紧贴着躺在一张床榻上,这无一不在诉说着两人现在的关系。 就在今天,她得知了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非四大国的地方,花山。 那山上有几万不归任何国家管辖的族民,而自己的驸马便是那些族民之首。 可笑她曾经还一直认为驸马口中的族人是家族的意思,哪曾想是一个这样神奇的地方。有这世上流传百年的文化与武艺,却有着最简单的生活方式,更让人惊奇的是,所有族民皆是女子,天性便是女女生子。 她曾在驸马口中得知的那一点点真相,在听了外祖母说了那些后,根本不值一提。 曾经在得知驸马便是可以女女有孕的时候,她还天真的想过,定是驸马家族中有何秘药,吃了可以怀孕。 她曾经那种留不住眼前这个人的担忧又来到了自己心头,比之从前,更加浓烈。 这样一个不活于世人面前的人,真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吗?就凭自己?能让她留下? 法一本以为殿下快要入睡,谁知又听见了那轻轻的声音,这回她听见了那明显的有气无力。 “驸马,既本宫不是父皇的亲女,你便带本宫走,可好?”芃姬将手搭在法一的腰上,回搂住。 法一有些不明,下意识问了一句:“嗯?殿下可是想到了何处,想要去游玩一番?” 芃姬说的更直接了,“本宫是说,带本宫离开这儿,再也不回这王城京州。”她略微加了点声音,“去那花山,或是你想去哪儿都行。” 原本还在轻抚着芃姬的手顿住,法一有些惊讶,“殿下可万万勿要有此等想法,殿下是陛下亲封的芃姬公主,便有继承皇位的权利。”她想着今日殿下好似很在意自己不是晋成帝的女儿一事,又加了一句,“殿下的才能,比之那几位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此时庆幸自己去见了长师,才晓得殿下此时还只知道自己不是晋成帝的女儿,以及大概的知晓了仕女族的存在罢了。 长师并未将族中的大仇及殿下的身世说出。 如若未见长师,她现下为了安慰殿下定是将其和盘托出了。 毕竟殿下的身份,才是最该登上大顶的。 可那个人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到时候她要亲口认回自己的女儿。 芃姬听了这话,脑中只觉嗡的一声,疼的很。她并非傻儿,又怎能不知外祖母还瞒着事儿呢。最起码,她们这些从不下山的人为何要下山,又为何要计算着娶了自己。 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坐上那位子,来谋划些什么嘛。 这件事她一开始就知道的,芃姬告诉自己,不该因这事怪驸马的。 要怪只能怪自己,明明早就知晓驸马居心叵测,却依旧不知死活的喜欢上这个人。 “本宫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想要本宫坐上那位子?”芃姬紧闭着眼,不敢睁眼去看自己脑袋下的人。 她生怕看见对方拼命利用自己的样子。 原本搭在法一腰上的手,此时正紧抓着那白色里衣,拧着眉像是在等待凌迟刑罚。 终于,她听见了回音。 “殿下自是要坐上那位子的,殿下放心,牢酒向你保证,即便拼尽全力,也会让殿下登上大顶。”她轻轻拍着芃姬的肩,有些安慰的意味,“牢酒答应过殿下的。” 芃姬像是听见了茶杯碎掉的声音,久久才松开了自己紧抓着的手,说了一声:“好。” 明明一开始便做好了打算的,做好了即便驸马想要图某些什么,也无谓。即便驸马一开始便是抱着目的接近自己,也无甚的。可亲耳听着,怎么就还是那般让人心伤难受。 是不是一开始,从琼林宴开始,亦或是更早的时候,自己便被这些人给看中了。 毕竟自己是这般合适的一个人,无外家的公主,在得了突然出现的外家帮助后坐上了皇位,那定是要对这些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言听计从了。更何况外祖母是真的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这便是天然的优势啊。 芃姬在心中冷笑了两声。 她将脑袋埋在法一的里衣上,不想让法一看见她的表情,她知道,一定不好看的。 她心中的郁气快要爆发出,脑袋不安分的蹭来蹭去,头也有些生疼的感觉。 这一幕在法一的眼里却是变了样,她以为自己哄好了殿下,给了殿下安慰,所以殿下现在是在亲近自己? 或是朝着自己发出某些邀请? 她试探的唤了一声:“殿下还未说,今日可有一点点想牢酒?” 第84章 芃姬脱离了那怀抱,转过身子往床榻里头挪了挪,背对着法一。 “本宫乏了,歇罢。” 法一只觉怀中空空,双眸暗了暗,想了想殿下今日的疲色,将自己心中的失落压下,还是凑上去将手轻轻搭在芃姬的腰上,扯了个无人瞧见的笑脸,“那便歇了。” 芃姬未再言语,也未推开那只手,只是那一帐昏暗中,有一双眼睛睁着,直至深夜才慢慢闭上。 次日一早,芃姬估摸着下朝时辰,进宫面圣去了。 晋成帝的身子面上瞧着精气神有了一些,只是双眼中神韵大不如前了。 原本一双眼总是充满着精明有神,现如今看起来确实浑浊得很。 芃姬接过冯德全递上的汤药,双手捧着送至晋成帝的面前。 一见着女儿过来的晋成帝脸上难得的有了近日没有的笑容,他笑着接过那药碗,“这群太医一个个的本事没有,这熬汤药的本事倒是有。朕已经好了,还整日送这汤药过来。”话是这般说,汤药却是被他咕噜咕噜喝光了。 芃姬笑着接过空了的药碗,“父皇可要好好听太医的话,不然颜儿可是要天天来盯着的。” 晋成帝从桌案后起身,“自颜儿出嫁后,朕这儿倒是冷清的很。” 芃姬将空碗递给冯德全,便跟着晋成帝去了内殿,那儿的榻中间已摆好了棋局。 她突的想起,那还是自己与父皇未下完的棋局,当日说着下次再来接着下,未成想自己一成婚,便再也未将此棋下完。 芃姬看着眼前大病一场后老态横生的父皇,心里的滋味说不出来,只是想着曾是自己敬重的父皇并非自己亲父,她心中有一些东西到底是已经变了。 就如当年母妃的死,她原本埋藏在心中的埋怨却是慢慢淡化了。 既当年一家三口的美好不过是假象,那父皇为着这江山未替母妃报仇,自己又凭什么埋怨。 倒是父皇,终有一日他会晓得,自己并不是他亲女,到时候,父皇可会如当年处置后宫私下有染的女人一般,母子皆去。 “父皇闲下来了,也该见见后宫的娘娘。”瞧着这一成不变的棋局,想也知晓,父皇这儿有多久未来人了。 即便是娘娘们来了,怕是也给打发回去了。 明明自己未大婚前,是常常进宫来的。 这宫中是这般大,人也不少,却未有一人知心陪伴,这位子可真有那般好? 晋成帝执起自己的黑子,先行了一步,“多事之秋,朕哪能闲下来。倒是颜儿,去了一趟泉州,舟车劳顿,要好好歇息。”双眼盯着棋局,继续道,“歇够了,往后便每日来上朝吧。” 一颗白棋刚动了一下,芃姬略微惊的抬头,看着晋成帝,又低下头看棋局,“颜儿遵旨。” 晋成帝似乎很喜欢芃姬这般听话,一上午都高兴的很,很留了芃姬用午膳。 膳毕,芃姬便出了宫,一回公主府便将四大丫鬟及林嬷嬷都喊到书房。 “殿下,驸马爷去衙门交接去了。”惦记着驸马爷吩咐的梅花赶忙将话给传到。 芃姬只点了点头,未对此事说什么。 “梅兰竹菊,还有林姨,你们已是本宫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说着看向其中一个大丫鬟,“菊秋,本宫若想隐退,可有十全的法子?” 此话一出,无人皆是面上大惊,这话意味着什么?她们都懂。 被问着的菊秋,一向是管理归属公主府的幕僚谋士,及暗处与众位大臣的来往。 这时候,她一下也不敢多言了。 还是林嬷嬷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殿下,可是出了何事?” 芃姬坐在桌案后头,双眼直视着桌案前站着的五个人,她开始想起过去的事。 “当年母妃过世,本宫看尽宫中这些人的嘴脸,然年幼无知,无力做些什么,幸得姑姑怜惜,将我带到西北亲自教养,也将你们这四个小丫头送到本宫面前。当年姑姑告诉本宫,皇宫是四面高高的厚墙,逃不出去,还要想法子躲避冷雨暗箭。为了回到这京州还能活下去,为了在那厚厚的四面宫墙之中不再提心吊胆,便开始了拉拢朝臣,争权夺位的日子。”芃姬说着站起身,“可如今,本宫厌极了这样的日子。” 她已然做下了决定,不管外祖母和驸马在谋划些什么,自己既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便万万不可登上那位子,颠覆独孤家的王朝。 “本宫意欲隐姓埋名,再不回这京州,不连累那些支持本宫的朝臣,可能做到?” 她看着眼前的五个人,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五个人面面相觑,而后便是齐声说道:“奴婢誓死相随。” 话音一落,菊秋便思考着说:“殿下,当日我们公主府与各府之间的来往皆是暗处,无人知晓,除了自小是殿下的伴读,刘春熙大人哪怕不与殿下来往,在他人眼中,刘府也是与咱公主府有些关系的。奴婢最担忧的,还是殿下该如何才能悄无声息的离开?” “春熙那边,本宫会想个法子将其摘出去,至于离开,本宫现如今还未有甚好法子。” 林嬷嬷却是面色暗了暗,而后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开口说道:“殿下,要悄无声息,只有一条路。” 几人皆是看过去。 这边主仆商量着,法一那边却是交接了大半天,最后干脆留下一句,“以后有问题再来问”便离开了廷尉府。 法一迫不及待的回了公主府,却被告知殿下现在有要事处理,吩咐了谁也不见。 隐隐不安的法一还是转道去了若姐儿的院子。 若姐儿正在作画,近日她开始在纸上作画了。 见着法一进来,先是见礼问好,再是吩咐身边的丫鬟去斟茶,一举一动皆跟个小大人似的。 法一扫视了一眼,奇怪问道:“今日林嬷嬷不在?”她是知道的,若姐儿自出世便是这林嬷嬷寸步不离的伺候。 若姐儿自己个拿了帕子去丫鬟端着的盘中浸湿了,而后便仔细擦拭着沾了墨水的小手,也不忘回法一的话:“母亲唤嬷嬷去了,许是有事罢。” 法一下意识问了一句,“殿下找林嬷嬷?” 小小的若姐儿似乎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再问一遍,难不成是自己没说清晰?她便放下帕子,走的离法一很近的位置才停下重复了一遍,“确是母亲唤嬷嬷去了。” 法一这才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孩子面前这般不妥,便赶忙笑着将若姐儿抱起来,“若姐儿怎的喜欢待在屋子里,院里的大树下荫凉的很,何不去那儿玩耍。”她的若姐儿总是这般,小小年纪便开始有着一板一眼的趋势了。 这般说着,便抱着孩子去了外头,与若姐儿一同嬉戏,待林嬷嬷回了这院子,法一才离去。 她总算可以见着殿下了,便赶忙去了东殿,终是在书房中见到了芃姬。 偌大的书房中,只芃姬一人在那桌案后正襟危坐着,翻着桌上的书,手中执笔,时不时在上面写些什么。 她是在外头得了芃姬的准才高兴的进来了,本是一天未见着,她心里眼里都只有殿下这个人。可瞧着对方一副认真的模样,让人不忍心上去打扰。 法一就站在桌案旁,欣赏起殿下的认真来。 那一笔一划,偶尔翻页的动作,看着了自己不明的地方紧眉思索的样子,都被瞧进了法一的眼中。 果然,心爱之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美极了。 竹香进门来喊主子用完膳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殿下正读着书,驸马爷一脸痴痴的看着殿下。 明明是这样恩爱的夫妻,可是想着殿下今日的话,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殿下今日说,先不告诉驸马那些子事,待殿下觉得时机到了再决定。一想到这个,竹香便一脸可怜的看了法一一眼。 殿下分明就是不信驸马爷。 而后上前轻声说着:“殿下,晚膳备好了。” 她一说完这话,法一却是心中松了口气,她已忘了自己站了多久,只是双腿已有些酸疼。 偏生她又不舍得离开这个有殿下的地方,只能咬牙继续站着。 “嗯。”芃姬起身去一旁的盆中净手,而后像是才终于注意到这房中还有一个人在,“驸马也赶紧净手用晚膳吧。” 法一笑着暗暗动了动腿脚,便去净了手跟着去了膳厅。 其实她是个很敏感的人,殿下刚才虽是如常的表情,并未有甚生气的表象,但是她依旧能感知到殿下哪里对自己不满意了。 因为今日殿下对自己没有笑!以往的时候,殿下见着自己虽不会有多明显的笑容,可她的嘴角会往上微弯。 膳桌上,法一依旧是替芃姬布着菜,对方亦是安安静静的吃下。 法一心中的担忧也轻了一些,殿下还是愿意让自己伺候她,那应当是气得不重。 她反省的在心中过了一遍自己昨日做的事,今日做的事,可有何处不妥。 最后她想起了昨天殿下介意的,她并非晋成帝亲女的真相,殿下很在意这个。 确定了方向,她便思考着要如何安抚殿下。也许自己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可自小被晋成帝养大的殿下,定是还有着父女情。 可晚膳用完了法一也没找着机会说些什么,待用完了晚膳,芃姬便又去了书房,这回她将自己拒之门外了。 说是要处理正事,不便有人打扰。 听着芃姬将自己归为打扰,法一的心中还是失落满满的。她只觉自己将毕生的热情都给了芃姬。 可是一想到殿下现在只是还未走出身世的真相,仔细一想,真相确是给殿下带来伤害,殿下现在情绪定是不想让自己瞧见,才不让自己进书房的。 这般自我想着,她便将那些失落封存进了心底的角落里,而后又对着无人的地方扯起自己的脸皮,去沐浴了。 她将自己一身的尘土洗净,躺在床榻上,在房中堆了书的架子找到了一本今日殿下看得书一样的,仔细读起来。 深夜,闷热的空气中吹来一丝丝凉风,将空气中的热气吹散了不少。 卧房中,法一下了床榻,去瞧了瞧放置一旁的冰块盆,瞧着还散着凉气,便放心的回了床榻。 这个时辰了,殿下该回来了。 不过一会儿,她果然等来了沐浴完的芃姬。 法一是躺在床榻外头一侧的,芃姬站在床边看了一眼,见法一并未动身的打算,终究是未言语从床尾饶了过去。 她一躺下,法一便黏着抱过去了。 殿下已经许久未对自己露出她那温柔的浅浅的笑脸了,心中还是酸涩的。她真的很想殿下多看自己一眼,而不是将自己当做可有可无的人。 “殿下今日忙得很。”法一的话透着明显的委屈。 第85章 芃姬一愣,而后便张开手大大方方的躺在法一的怀里,手还搂住发一的腰。 她状似随意的说了句:“驸马今日去廷尉府了?” 被这么抱住,法一的心一下就雀跃起来,她去回搂的手都有些发颤。近日殿下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一会儿瞧着自己不太高兴,一会又愿意亲近自己的。搞的她的心也总是七上八下的。 可这会儿,她就是处于上的时候,说话的声音极尽温柔,“是呢,去将一些案子交接下去了,往后便不会再去廷尉府了。” 芃姬很喜欢这样躺在法一的身上,闻着她身上与自己一样的香味,让她有一种自己与这人亲近到极致的感觉。 这样的夜晚,夫妻二人躺在一处说着话,也让她心里头很喜欢这个感觉。可心中,依旧是装着事的。 “如今驸马已官至丞相,该合心意了吧。” 法一还在细细感受着贴在身上的热意,芃姬的身子不重,却很软。这般想着,她又不经意轻轻捏了捏自己手下的肌肤。她听见了芃姬的问话,双眼却是有些泛空,“牢酒一点也不想做官。” 做官,颠覆了她作为一个仕女族族人自小接受的教育。她晓得了当官便是与一条又一条的人命打交道。做官越久,她的怜悯心便越来越淡。 可她终究是不悔的,因为做官,因为当年中了状元,才会在琼林宴上见到殿下的那一眼。即便她什么都没有了,可她的心中永远都还有一个独孤倾颜在。 她就算是死了,她的回忆里也还有着与殿下心意相通,也永远都会记得因为彼此有的喜怒哀乐。 这辈子她都不会一无所有了。 芃姬的脑袋动了动,换了个姿势,趴在了法一的身上,她一只手依旧搂着法一的腰,另一只手的食指却是饶起了法一散落在枕上的头发丝。 她一圈一圈的重复着绕来绕去,却不知腻烦。她抬起眼看着法一,四目相待,她的内心又一丝松动。 要不,就打晕了她,将她一起带走吧。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如此喜欢一个人了。 “那为何,驸马要做官呢?”她看着法一的双眼,连眨眼都不敢。 她就是要亲眼看着,今日这人所说的话可有一丝不真诚的。 法一也瞧着芃姬,她一脸真诚,丝毫不闪躲,“殿下,一开始参加科举,我没有别的选择。后来,在这朝中遇见了殿下,我便要做官,做大官。” 不做大官,又如何能有躺在殿下床榻上的这一天呢。 芃姬听着又是这么一句好听的,可瞧着她的面色又不像是在说假话,她也很矛盾。她不敢再轻易相信这个人说出来的话了,因为她知道,这个人她要利用自己,总是要先哄着自己的,不然自己怎会心甘情愿的被她利用呢。 自己如今这般喜欢她,想与她白头偕老,也怕是就喜欢这个人甜言蜜语的样子。 不然喜欢她什么呢? 她松开手指缠绕住的发丝,去触了触法一的眉,又顺着脸颊轻轻比这她的唇。 她许久未说话,探上脑袋在那唇上亲了一下,“驸马的唇,果真是甜的。”说出的话才会那般甜。 法一的脑子热气直冲头顶,她一手撑着床榻,将自己与芃姬翻了个个,双手撑着自己虚压在芃姬上边,她两个眼珠子睁的大大的,耳边一直传来那句浅笑的话“驸马的唇真甜”,急切的俯下身子,重重的在那唇上亲了一口。 “殿下今日才晓得,牢酒的唇是甜的么?”她哑着嗓子,又往下亲了一口,那响亮的吧唧一声,在这深夜里格外悦耳。 芃姬听着那声,却是没过心里那道坎,耳根一下就红了。明明是同一件事,这个人做起来,为何就那般孟浪。 她伸手轻推了一下自己上方的人,并未用多大的力,“躺好睡觉。” 再多的话她也不愿再套了,也没必要了。驸马与外祖母的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了。她们想自己登上大位谋些什么,如今法牢酒已官至丞相,想必她们想要的,以法牢酒的能耐,定是能做到的。 法一一听芃姬让她睡,便感觉自己从天上掉到了地下,鬼晓得在殿下亲自己的时候,那股子要亲近的期待有多浓厚。 可殿下说,躺好睡觉!谁要睡觉啊。 她不甘心的俯下身子在芃姬的右脸亲了一口,又连着在她的左脸亲了一口,后来没忍住,又继续在唇下亲了两下。 她的唇根本不舍得离开,只流连在芃姬下巴的皮肤上,轻轻厮磨着。 芃姬只觉痒痒的脑袋左右闪躲着,偏生也躲不开,伸手去推身上的人,“本宫今日陪父皇下了许久的棋,确是有些乏了。” 以前她不晓得这样的意思,现在还能不晓得么。 只是今日她确是疲乏的很。 法一虽是失落,却也听话的在那唇上亲了一口后,便靠着芃姬的肩躺下了。 “殿下近日,未得传召,还是先不要进宫的好。” 芃姬刚闭上的双眼动了动,“嗯?可今日父皇才说了让我往后每日上朝,于情于理本宫这时候都该进宫多在父皇的眼前露露脸吧。” 法一听着这消息,却是高兴了不少,她猛的抬起脑袋,“此乃大好事啊,陛下的意思想来再明显不过了。”她又思索了一下,“可近日殿下还是别进宫的好。” 芃姬睁开眼,她的高兴,从声音中就能听出来。她扭头看向法一,“就这般开心?那你说说本宫为何不能进宫?” 法一抓起芃姬的手握在掌心里,心里头的那股子热意还有些余温没下去,只能抓着那手在手背上亲了两口,多呼吸了几次才回道:“殿下也晓得,英王这样的罪行,依旧是亲王,这就意味着还未触碰到陛下的底线。所以明日我会进宫面圣,将英王剩下的罪行呈上,届时,陛下怕是不会有好心情,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她将抓着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对方对方着自己那加速的心跳。 芃姬却是毫无心思注意这些,此时她的脑子里只剩下“英王其余的罪行”,她知道,法一这是要替自己解决第一个大患,“你如实告诉本宫,大皇兄此次的罪行会是什么?” 她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是谋反,殿下放心,这一回,英王定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晋成帝再想放过这个儿子,也不可能容许有人挑战他的皇权。江山,他可以给自己的子女,可绝不会容许有人来抢。 谋反,便是晋成帝最后的底线。 芃姬听了只觉烦躁不堪,她推开法一半坐起身,“如今他已被收了手中的权力,为何一定还要给他安上谋反的罪名?”她真的对英王一点兄妹之情都无,可她心中依旧觉得没这个必要。 谋反,那是要命的罪行。 她不是为了老大矫情些什么,只是她看着眼前的人,有一种第一次认识这个人的感觉。 即便没必要,也要赶尽杀绝的狠辣。 法一终于有些察觉了,殿下的不对劲。难不成殿下不仅对晋成帝还有一丝父女之情,就连对着英王爷也还有点子兄妹之情? 那可是整日想着要她死的人啊。 法一也跟着坐起身,“他如今还有亲王的封号在,他那些暗处的势力,还有私下养的那些兵,殿下,这罪行不是牢酒给安上的,而是他本就有谋逆之心。”想着殿下有可能不开心,“殿下,如今你已知他不是你的亲兄长,便不要再有什么兄长的情谊了,英王爷他,也从未将殿下当成妹妹。” 芃姬听着那些生硬的话,心中一股子无名火蹭蹭的往上冒,可最终她也只是沉默不语的背对着法一躺下了。 她无力的很,可她又想着,只要自己一离开,那法牢酒便也没有理由再继续她那些图谋大业了。 至于老大,这也是他该得的。 就像法牢酒所说,老大从未将自己当场妹妹,那自己难不成还要讲什么兄长情谊,去帮他不成。 法牢酒此人,总是能将这看得通透,往往一针见血。 法一看这个那个后背,这是她最近第几次看见殿下的背了。殿下这是又不开心了? 这回她是真的猜不透殿下了,她有些气馁的问:“殿下不开心,为何不与牢酒说说?” 她算是明白了,她是猜不中殿下的心思的,也只能让殿下开口了。 未得到任何回应,法一叹了一口气,侧躺下来从背后抱着芃姬,“殿下,心中藏着什么话便说与牢酒听听吧,殿下不开心,牢酒便心里难受的很,牢酒想要殿下开心。” 又是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法一都要怀疑殿下睡着了。 可感受着那又长有短有重有轻的呼吸声,她又确定了殿下未睡着。殿下睡着之后的呼吸,是很均匀轻微的。 “即便是牢酒错了,殿下也要给牢酒知道呀。犯人尚且有辩解的权力呢,殿下也给牢酒一个解释的机会,可好?” 许久,才听见一声尝尝的叹气声,芃姬的心又何尝不难受。 她也矛盾的很。 她原以为法一即便是带着目的来自己身边的,可这些日子过去,她应当也愿意为了自己放下那些她要图谋的东西。毕竟,这些日子以来,她对自己太好了,如今想来,也只是装的太好了。 好到让自己都相信了。 可现在她已经知晓了,驸马不会因为自己放弃些什么,她只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虽外祖母未明说她们是来图谋些什么的,可话里话外都是自己只有当上皇帝才能给她们的。 除了滔天的权势,还有什么是皇位能够带来的。 她说想要一个解释的机会,那好,自己便给她。 芃姬转过身,与法一面对面侧躺着,“驸马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罢,本宫只最后问你一句,如若本宫不做那劳什子的皇帝,你该当如何?” 第86章 “驸马当真不知发生了何事?也罢,本宫只最后问你一句,如若本宫不做那劳什子的皇帝,你该当如何?” 法一有些发怔,她看着芃姬的脸,那一刻明白了她是在认真的问自己。 她双眼中的坚定无疑是在告诉自己,没有如若那二字,殿下是在问,她不做皇帝,自己会如何。 心中突的就在那一秒,乱了。她久久未开口,因她压根不知如何回答。 明明一开始殿下是要争那位的,她私下揽权臣,甚至自己当初不也被她招揽过,究竟是哪里出错了,为何她会突然变了决定。 她变了决定,自己会如何?该如何? “驸马怎的不说了?”芃姬见她不开口,固执的开口提醒她。 既是她想要缠着问个清楚,自己问了那定是要有个回答的。 法一的身子都有些僵了,“我,殿下怎的突然改了主意?一直以来,殿下当是一直有这心思的。”她话说的断断续续,还有些没明白过来。 芃姬却是丝毫不退,紧接着开口,“本宫如今不想要了,驸马会如何?可会随着本宫一起退出?” 她的声音语调如常,却是让法一听出了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见法一像是在权衡些什么,不发一言,芃姬嗤笑了声,“又或是,本宫本不过就是驸马挑选的一个承位者,没了本宫,驸马爷可换一个便是。”她嘴角扯起一丝嘲意,眼中尽是看透对方的讽刺。 法一撑起上半身,下意识就想要否认,张了张嘴又没有发出声音。 随她一起退出,她内心无比想要这般做,又永远都不能这样做。 不仅她不能退,芃姬也不能退。 两人就这般僵着,谁也没有开口。 芃姬固执的等着一个答案,她就是想要听见法一亲口说出来,也好让自己能够死心,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法一是想开口解释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解释。 正是静的让人发颤的时候,外殿却是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两人之间的僵硬打破,芃姬身子没动,“进。” 不一会儿,床帘外头便站着梅花,她语气有些着急,“殿下,宫里头来人,急传两位主子进宫。” “你即刻去准备好车马,本宫这就起身。” 她说话的时候,竹香也急急的小碎步进来了,等一只手撩开床帘的时候,她正要上前去伺候,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法一下地的脚。 那一双脚竟像女子一般娇小白皙,竹香看得愣了,而后被一声可咳嗽声给惊醒。 意识到自己盯着一个男人的脚看时,她立马往后退了两步,低下了脑袋,只敢看着自己的鞋子。 法一也未多说什么,大步去拿了自己的衣裳快速穿上,才拿了芃姬的宫装去了床榻旁。 芃姬已坐在了床榻边,双脚赤着放在脚榻上。法一便赶忙将衣裳放在床榻上,拿了芃姬的罗袜与花鞋。 一只白嫩的小脚握在一双不大的手上,法一单膝跪地,一丝不苟的替她穿好了鞋袜,又将衣裳拿起,伺候着芃姬穿上。 她沉默的做着这一切,芃姬也未出言制止,也未多看这个人一眼,衣着完好后便面无表情的坐在了梳妆台前。 整个耳朵都红透了的竹香这才小步站在了芃姬的身后,替她梳发挽髻。 两人到达宫中,被领路太监带到晋成帝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她们到的时候,晋成帝正冷眼蹙眉坐在桌案后,前边是跪在地上的五位王爷,芃姬与法一低头一起跪在了五位王爷边上,行了礼。 原本这种私下的场合,是不用行什么跪礼的,可眼前的场面,是个人也明白,得跟着一起跪下。 一跪下,法一便感觉到了这不是一般的事,毕竟晋成帝身旁最信任的冯德全都没在这殿中。 这一点,法一倒是在心中奇怪了,这看起来怎么都是晋成帝与子女之间发生了什么,她这个驸马过来干什么?也没见哪个王妃是一起被宣来的。 好一会,才听见一句,“牢酒起身。” 一直留意着动静的法一默默站起身立在了一旁。 这一下,殿内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中,突的,啪的一声响起,将那跪的抖来抖去的贤王吓了一跳,身子一歪,又赶忙偷看了一眼晋成帝的脸色,这下更时怕的立马站直了,不敢再有一丝不规矩。 其余几人早在听见那声响的时候,就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倒是法一,她是立在右侧的,也是亲眼看见晋成帝拍桌子的动作的,那用力的样子,让法一不禁担心,手掌该是震麻了吧。 也不知殿下吓着了没有,一直这么跪着,殿下的膝盖定是要疼了。 她在心里想着回了府里定要盯着殿下抹药。 “朕只给你们一次机会,如若你们有谋逆的打算,现在认错,朕不会追究。”晋成帝蹙着眉,重重的说。 跪在那地上的一排都双手贴地,额贴着手背,恭敬的跪着,无一敢开口发出声音。 倒是法一,听着这话,心中一顿。是谁抢了自己要上奏的事?还偏偏就挑在自己的前一天晚上。 这人究竟上报的是不是英王?自己的全盘计划绝不能乱,她思考着这事是针对自己的可能性。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除了长师与思齐,便是刚才说与了殿下,而殿下就与自己躺在床榻上,是不可能的。 她一点一点的抬着头,看着跪着的那几人。 只能看见一排背,并不能看出什么,她一下便失了头绪。 突的听见晋成帝喊了一声,“法丞相听旨。” 法一缓缓走至芃姬身旁,从容跪下,“臣在。” “朕命你即刻起,彻查五位王爷及公主的府邸,一切往来,亲族,即便是掘地三尺都不为过,一经查出任何问题,立马进宫禀报。”晋成帝站起身,双眼紧紧盯着跪在桌案前的几人。 “臣领旨。” 一直没发声的几人中,却是传来一句女声,“启禀父皇,驸马作为本宫的夫君,并非是合适人员,恳请父皇另寻德臣。”芃姬依旧未抬头,从她如往常般的声音中也听不出喜怒。 晋成帝却是坚定,“朕信牢酒,不是那等会包庇的人。尔等勿要再多言。”又朝着殿外喊了句,“王勇何在?” 像是早就在等着喊,晋成帝此话刚一落下,便见一满面胡须的大汉挎着刀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同样跨刀的侍卫。 “微臣禁卫军统领王勇参见陛下。”几人一进门便行礼。 晋成帝伸手示意他们免礼,“将五位王爷与芃姬公主送去文监殿,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如有意外,你便提着脑袋来。” 那跪在地上的几人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最先抬头的是双唇发白的英王爷,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中尽是不可置信,却在看见自己父皇那如毒蛇般的眼神盯着自己的时候,赶忙低下了头。 贤王却是个怕死的,听见这旨意,便带起了哭腔,“父皇,儿臣冤枉啊,儿臣什么都没做,为何要将儿臣关起来?” “清者自清,尔等听好,朕绝不会冤枉任何人,也不会放过一个逆子。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太傅会一起跟着待在文监殿,教习尔等《孝经》《论语》《礼记》。” 说完便不再看下边的那一排,给了一个眼神给王勇,后者便上前恭敬的说了一句,“王爷,公主,请。” 先起身的是芃姬,她低着脑袋走在了前头,并未看这殿中的任何人,身后跟着的是五个一脸惨败的男人。 待最后一个侍卫没了影后,晋成帝却是止不住的咳起来,踉跄着身子倒在了椅子上。 法一跪在地上,嘴里喊着:“望陛下保重龙体。” 一直不见人影的冯德全适时的端着热茶进来,替晋成帝扶着背,又递着热茶。 晋成帝压了两口,才缓过来,语气比之之前的怒气大不相同,有气无力,“起来站着听话。” 殿内燃着烛火,让本就闷热的天更加热了,法一起身的时候,一滴汗正好掉在了地上。 她恭敬的立在一旁,低着眉眼等着旨意。 晋成帝挥手示意冯德全退下,待殿中只剩两人时,才缓缓开口,“牢酒,朕现如今能信的便只有你了。这朝中,究竟谁是谁的人,朕全然不知。” 法一勾着脑袋,模样要多低眉顺眼就有多低眉顺眼,“臣惶恐。” “此处只剩你我,无需如此。你乃朕一手提起来的,是名副其实的天子门生,朕信你,勿要让朕失望。”撑着口气说完又咳嗽起来。 “臣定会尽全力而为。只是,趁还有一事尚不明。”法一说着试探的抬眼去看晋成帝。 晋成帝摆摆手,“你是在好奇,朕为何就认定了这几个儿子中有人谋逆?” 她未提及芃姬,法一猜测着晋成帝这究竟是在故意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就完全相信芃姬殿下。 “臣愚钝。” “此事也该告知你,有人告诉朕,朕的大儿子,就连龙袍都做好了。咳咳咳……”晋成帝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朕本以为他只是爱敛财,左右不过是养了一些护卫,却没成想。到底是朕老了,仁慈了。” 法一适时的吹嘘了句,“陛下洪福齐天,正是壮年,何谈老矣。只是不知那禀告的人是何人,可有证据?” 法一走在黑暗的小道上,心中隐隐担忧着殿下。她去了文监殿,可能睡得着?又是否在担心着这一切?那几位王爷可会欺负她?膝盖上的伤可有太医会去看? 又是否会怀疑那个去晋成帝面前告密的是我。 究竟是谁,会与自己一样,晓得英王那隐藏极深的地儿。晋成帝说是他信任的重臣,没有物证。 一个拿不出证据,仅凭几句话就能让晋成帝将这几个儿子女儿关起来的人,到底会是何人? 她走出宫外,身后只剩下一个梅花以及在宫门口等着的法思齐,竹香已经跟着进去伺候芃姬去了。 另一边,被关进了文监殿的几位,就坐在殿中的正厅中,那里摆着几列桌案。 那曾经是他们几人从小便坐着的地儿,这几人出奇一致的沉默着坐在了自己当年的位置上。 已是深夜,却无人到后殿去歇息。 先打破这份沉默的事老大英王,他坐在最中间的第一排,声音在这空旷的殿中显得尤为突出,“呵,皇妹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芃姬翻着书本的手一顿,又继续翻了一页,“大皇兄此话何意?” “哼,这儿也没别人,皇妹何必再装,这么整日装的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累吗?”英王扯起嘴角,转了身子盯着坐在他右侧最后方的位置。 几人都是席地而坐的,他这样一转身,动静大了便也惹的其余几人去看芃姬。 而被几双眼盯着的人却是不紧不慢,依旧翻着桌案上的书本,一共三本,皆是今日父皇说的那几本。 “大皇兄如是说今日之事,那想必大皇兄也亲眼看见了,本宫才是最后知晓这事儿的。” 砰! 英王一拍桌案,将那三本整整齐齐的书本给震乱了,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指着芃姬道:“你可真是与你母妃那个贱人一般,就爱作出一副假仁假义,装着懵懂无知,实则却是心狠手辣的毒妇。” 砰! 芃姬将书往桌案上一摔,她缓缓起身,行至英王的面前才停下,“大皇兄今日之言,本宫定会上一道折子言明你的无礼之处。如今我们都已不是稚童,便该为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承担后果。大皇兄,你说是也不是?” 英王只觉胸腔中的怒火再也止不住,抬起右手,正要一巴掌下去,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其余几位王爷倒像是眼前未发生何事,依旧席地坐着,冷眼瞧着这一出好戏。 抬手的瞬间便惊得身后的竹香尖叫了一声,正要上前挡在主子面前。 恰在此时,房梁上跳下一人,将英王一脚踢开。 芃姬亦是被吓着了,往后退了几步,身子踉踉跄跄的,被一只手揽住腰给扶住。 那被自己的脚勾住桌案正要摔个底朝天的丫鬟正在担心自己的脸会不会成一张大饼,嗖的一声,房梁上便又掉下一人,将竹香的手拉住,又替她扶正了身子。 而后便站在了先头出现的那人身后。 两人皆是一身黑衣,黑布蒙面。 那英王摔倒在地的时候事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刺客,有刺客。” 那打头的黑衣人松开芃姬,便过去一把提起英王,而后便甩着自己的胳膊,狠狠在那张欠打的右脸上扇了两巴掌。 英王的鼻孔中顿时流下两管鼻血,右脸肿得老高,其余的王爷也反应过来,迅速起身,会武艺的彦王立马想上前找那黑衣人的麻烦,却被那后头的黑衣人给缠住。 德王一脸阴鸷的看着殿中的闹剧,嘴角扯着阴冷的笑,找了一个角落站着继续看戏。 齐王起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躲到了正殿最前边挂着圣人像的桌下,用袖子捂着脸。 整个殿中便只剩下一个贤王给吓得腿软走不动道在哭喊着,“快来人啊,有刺客啊,有刺客。” 那早已被扇懵的英王听着自己的胞弟没出息的哭声,只觉自己母后为何不将整个蠢货一起带走。 外边隐约有着凌乱的脚步声,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便窜上房梁。 芃姬看着那个打头的黑衣人,喊了声,“站住。” 那正要打破屋顶的黑衣人往下看了一眼,正与望着自己的芃姬四目相对。 被踹了一脚的彦王稳住了双脚,想要追上去。 那跟着的黑衣人扯了一下打头的黑衣人,只听见嘭的一声,两人便不见了人影。 禁卫军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了房顶的那个大洞及那往下掉砸在英王爷身上的木块。 第87章 第二日的早朝如常进行着,有些敏锐的大臣对于平日里见到的几位王爷都缺席一事,都嗅到些什么味道了。 退朝后那些往日下了朝约着喝茶论诗的也谁也不搭理谁,到了宫门口便仰着脑袋找自家的马车,急急忙忙的回府去了。 不知不觉几位王爷已经在朝中消失了三日,有些早早站好队的大臣已经坐立不安。 这三日朝中表面却是出奇的平静,平静的都不像是天晋的早朝。 往日里总有这个御史大夫那个武将的吵起来,现如今倒是都安安静静的站着等退朝,不说红脸,就连个声儿都没人出了。 而此时的文监殿,一个白须老头儿坐在桌案后正摇着脑袋念着:“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 他的前边是一列列的桌案,有六个桌案后边席地而坐着人,眼神都放在桌案上的书本上。 许是忌惮着殿中那左右两边分别站着的四个带刀侍卫,无一人敢有小动作。 到第四日的时候,五位王爷及一位公主皆被勒令待在自己的房里,门口站着两位肃脸侍卫。 这日文监殿终于来了一个人。法一路过前殿的时候,脚步不禁慢了下来,她看着那些空着的桌案,似乎能瞧见一个长得很像若儿的女孩坐在那最后一排,认真的捧着书本。 终于能打着随从人员进宫的法思齐却是半分欣喜都无,她紧抿着唇小幅度扯了扯法一的衣袖,示意她继续前行。 一直顾虑着不敢走在法一前头的刑部尚书恭敬出声,“法丞相,请。” 法一这才收回幻象去往后殿。 刑部尚书是个外形精瘦的男子,唇上留着两撇胡须,他便是当初晋成帝首次提用的一批寒门学子中的一人,他对法一既是恭敬又是不甘。 寒门新贵中,原本他是头一份,可这法一升迁做了丞相后,是万臣之首,亦是真正的寒门之首。 作为世家贵族中眼中钉的寒门能出一个这样年轻的丞相,那他寒门一派便要开始与世家一派真正的分庭抗礼。在大局上,他必须尊敬这个人。 连带着一个刑部侍郎,四人径直去了贤王爷的房里,门口守着的两位侍卫自是也跟着一起进去。 贤王得知终于不用去听那老东西念《孝经》,正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呢,这点儿推门声压根没有影响到他。 法一进了门便坐在了外室桌前,示意身后的思齐去将床上的人喊起来。 那刑部尚书却是不敢坐下,躺在里头的人可是王爷,是陛下嫡亲的儿子,他杵在桌旁,微微弯了腰面对着内室的方向。 法一可丝毫不觉得就自己一人坐下有什么不自在的,她摸了摸那茶壶,还有些烫,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在听着那嘭的一声时,她正好一杯茶水饮尽,嘴角不自觉弯起。 那刑部尚书与侍郎倒是吓得面色发白。他们可都真真切切的听见了,王爷是掉下了床榻啊,那除了是进去的丞相随从干的,还能是谁? “谁他娘的不要命了,敢推你爷爷我。”贤王正坐着大梦呢,被一股力给带到了地上,痛的他怒火中烧,睁开眼便是骂。 待一见到这个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是谁的人,想起那日的刺客,顿时吓得脸发白,“好,好汉饶命,你要什么?要银两吗?本王给,给你。” 法思齐听了却是嗤了一声,双手却是抱拳,脑袋依旧高高仰着,“贤王爷请吧,丞相大人正在外边等着您呢。” 说完也不再客气,直接推了一把贤王,让他往外走着。 而那贤王脑中竟然以为是自己的外祖,亦是右相。 他被推了一把后却是自己小跑着出去了,在看见法一那张脸时,顿时胸口一闷,竟然是这个下贱的。是了,竟然忘记了这个下贱的商户出身的妹夫升迁了左相。 “好啊,原来是你的人,法大人的胆子够大的啊,竟敢乱闯本王的寝卧,还胆敢行凶,本王要见父皇,要参你。”贤王指着法一叫嚷着。 法一却是不紧不慢的说:“臣奉旨彻查几位王爷及芃姬公主的府邸,此次便是有些疑问才会来此拜访王爷,还请王爷勿要为难。” 贤王的脸色顿时一遍,指着法一的手指都有些发颤,“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本王的府邸怎会有问题?” “王爷的府邸中有一位魏姓侧妃,可是真?”法一见贤王不过来坐着,便站起身问道。 贤王顿时手抖得厉害,似有些失神,嘴里轻轻喃声喊着,“不可能,她不可能的。” 法一加大了音量,“王爷,请回答臣的提问。” 贤王被吓的脸煞白,他无措的抬头左右扫视着,待看到那站在后头的两位带刀侍卫时,赶忙走过去,“你们,你们两个赶快带着本王去见父皇,法牢酒想陷害本王。” 那两位带刀侍卫却是齐一的拱手道:“回禀王爷,陛下有旨,让吾等助法丞相查案。” 法一早已猜到会这样。一向都是酒囊饭袋的,也不能期待他能做个聪明人。 “王爷放心,此次臣是与刑部尚书一同来的,有他作证,想必王爷该放心了。”法一看了一眼衣衫凌乱的人,并不打算在这个无用之人身上多费时间,“王爷,臣再问一次,您的府邸中可是有一位魏姓侧妃?” “有,有又如何?本王的女人与你何关?” “既是王爷府邸中的女人,那臣于情于理都得告知王爷一声,该女子向臣坦白,王爷您在醉了酒后说过英王殿下府中有一地下皇宫。”法一笑了,“王爷不如好好想想,臣究竟在英王的府邸下边,有没有找到她话里的地下皇宫。” 说着她手一甩,便不再看那睁着眼睛发愣的人,大步走出,身后又跟上了来时的几人。 两位带刀侍卫将门关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好似这儿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法丞相,咱们这就走了?”刑部尚书还有些摸不准法一的性情,只觉得就这般问两句有些过于草率。 法一出了那房门,倒是肃起了一张脸,“尚书大人不如好好想想,在那英王府邸下,可真会有一座地下皇宫。” 法一的脚步缓缓停下,她看着眼前的房门,发了一会呆。还在琢磨那地下皇宫是什么样子的刑部尚书也不敢再出声多言。 待他跟着这位年轻的丞相进去后,才明白过来为何要站在门口。 怕是也在考虑该不该进这个门吧,一张床榻的夫妻,如今却是一副官贼的样子。 想想刚才贤王爷的样子,刑部尚书有些不晓得自己该不该退出去了,毕竟人家两夫妻之间的。 传闻煞神廷尉在遇着公主殿下后,便成了京州中有名的黏妻奴。这场好戏他还真有些想看,要知道能看到这个寒门之首的年轻丞相丢人的样子,便是他的人生巅峰了。 在刑部尚书还在脑中天马行空的时候,法一却是直直的走至那桌旁,规规矩矩的跪下,双手贴地,额贴着手背,“臣法牢酒见过芃姬公主,公主殿下万安。” 刑部尚书被自己后边的侍郎拉了一把跪下,胆战心惊的行着礼。 为何法丞相不按常理来?害他在殿下面前失了礼!简直过分!果然,果然传言是真的,煞神廷尉真是妻奴! 跪在地上的刑部尚书那两撇小胡子一抖一抖的,他今后再也不要跟着这法牢酒一起查案。 那端坐在桌前的女子,正认真的看着手中捧着的书本,她似乎没被这些突然闯入的人给打断,看完了一页便再翻过一页,足足将那《圣经》翻了三页,半刻钟过后,才缓缓开口说了句:“起。” 法一一改先前的肃色,脸上扬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她慢慢起身,自顾坐在了芃姬的对面。 至于身后那几人,膝上酸痛的很,心中亦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是不敢有任何异样。 刑部尚书默默站在了法一身后,慢慢的这房中除了芃姬与站在她身后的丫鬟外,都跟着站在了法一的身后,低下了脑袋。 实在是公主殿下那张小小的五官组成的脸太过无辜,举手投足间的淡然让这些进来审问的人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特别是那负责守在门口的两个带刀侍卫,如今正思考着后边还要不要这样肃着脸了。 这样一个身无缚鸡之力的娇女子,如何会行那不孝之事。看看,这个时候了,她还在读着《孝经》呢。 坐下的法一却是一脸笑意的看着芃姬,眼中酸涩,“殿下可否赐茶一杯,牢酒渴了。” 后面站着的竹香便要上前斟茶,却是被芃姬一只手抬起制止。她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提起一旁的茶壶,从桌上拿了一个茶杯,往里倒着,而后双手端起茶杯,缓缓放置在桌对面。 法一端起茶杯,小口抿着,直至抿尽才将茶杯放下,却是看着空空如也的茶杯默然。 当日她不舍殿下一人转身离去,便是以口干舌燥为由,求赐茶一杯。那一日,殿下是亲手煮的茶。 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打算,芃姬便又拿起了书本,翻了一页。 从进门到斟茶,芃姬未抬头多看法一一眼,只是依旧做着自己先前的事。只身后的竹香明白,殿下无论是说话还是倒茶的动作都放缓了不少,翻页的间隔时间亦比先前的要短。 法一却是反极,她从起身坐下开始,便未将视线换过地儿,哪怕是饮茶,她亦是双眼看着芃姬,好似要将那整整三日没看的都补回来。 室内一片沉寂,只剩下纸张相互碰触的声音。 最先顶不住的是站在后头的法思齐,她在后头用手抵了一下法一的背。 法一这才开口,“殿下,牢酒此次来,是想问一问殿下,此处可还睡的习惯?” 她这话一出,后边的尚书及侍郎却是用手狠狠掐着自己的腹部。天知道他们要多想出去,先前两人不过是喝杯茶,却是喝出了一股子不知名情愫在空中飞来飞去。现如今以为丞相大人好不容易要开口说正事了,却是来了这么一句。 不恰自己控制一下,真怕自己会忍不住。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与家中向来强势的妻子有多久未亲近过了。 “尚可。”芃姬又翻了一页,口中淡淡回道。 有这一句,法一心中尚宽心了一些,可终究还是放不下,殿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快了,自己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殿下接回府中。 这般想着,她站起身,“如此,牢酒便放心了。殿下亦安心,若姐儿这几日在府中描着画,已有些进步。”她弯腰拱手,“殿下,牢酒,这便退下了。” 芃姬便在这时候,对面无人抬头的时候,看了一眼法一,便收回了视线,快到无人察觉。 “嗯。” 法一慢慢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着,即便是到了门口,头依旧是扭着看着芃姬,最终,她低低的说了一句:“殿下瘦了。”便大步往外走着。 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了这一句。 “驸马亦是。”轻轻的一声,淹没在那关门的响声中。 芃姬放下手中的书本,看了一眼对面早已空了的茶杯,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的抿着,学着法一那样,并不一口饮尽。 原来这样喝着,感觉确实与自己之前饮茶的方式不一样。 就好像时间走的慢了些。 “本宫阅遍本朝史书,也从未见过将王爷公主都软禁起来的帝王,难道那帝位,当真是这般会变人心?”她喃喃说着。 竹香一惊,赶忙凑上前,压低了声音,“殿下,此在宫中。” 芃姬嗤笑了声,“你说本宫,若有那一日,是否也会变?变的不认枕边人,不念子女情。”她自说自话着,并不等人回答,又说道:“如若是这样,本宫永远不会踏上那位子。” 竹香低下头,不敢回话。 不一会儿,房中便回府了一片宁静,偶尔传来一丝纸张摩擦的声音。 第88章 成文二十一年,入秋前,刚刚升迁的左相法一,揭发英王伙同贤王私自征兵达五万余人,在其府邸后院的地下挖出一个堆满兵器及金子的大密室,在密室中找出一件刚刚制好的龙袍,谋逆造反,罪不可恕。 晋成帝大怒,将英王独孤才英褫夺亲王身份,摘其独孤姓氏,赐姓无名氏,府中亲眷与其一同以庶民身份禁于僻州。 贤王独孤修贤褫夺亲王身份,贬为庶民,与府中亲眷一同流放千里,终身不得踏入王城京州。 英王贤王的外家国公府,嫡长子蒋荣乃英王私兵头目,罪大恶极,本该满门抄斩,然念及国公爷的功勋,判嫡长子一房斩首示众,褫夺蒋家一族男丁的官职,蒋家男丁永不得入朝为官。 龙虎军将军韩…… 那是一个闷热天刚刚过去的日子,凉爽的风吹拂着脸庞。 那接连一个月的街道,都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就在那一天的早朝过后,法一去接了芃姬回府。 那是法一第一次整整一个月都没见着芃姬,她站在文监殿前殿门口等着,先是目睹了御林军将一脸颓败神志不清的英王,现在或许得喊他无名氏了,押着带离。再是听着已是庶人的独孤修贤的哭喊以及咒骂。被一脸阴鸷的德王如毒蛇般的目光盯着自己,再被一脸慌张的济王胆怯的看了一眼。最后,才是一袭宫装的芃姬公主缓缓走出。 法一连忙迎上去,在芃姬的面前伸出胳膊。 芃姬抬头看了看天空微弱的光,不适的眯了眯眼,才看向这站在自己边上的人。 比那日更瘦了,想必这一个月确是辛苦了,才能将两个亲王及那收到波及的一百多个大臣查的底朝天。 父皇可真狠,就那样让一个太监将那长长的圣旨念给他们这几人听。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看着她扯起的笑脸,她是这样一张无害的脸,“驸马辛苦了。”说着她搭上那只胳膊。 一个女子穿着繁琐的紫色宫装,轻轻的搭着一个身着紫色官袍的胳膊,两人缓缓的穿过御花园,从文监殿行至宫门口。 公主府门口,林嬷嬷牵着若姐儿的小手张望着站着,两旁站着几位大丫鬟,中间是一个小火盆。 芃姬是笑着进府的,她很是顺从的跨过了那火盆,弯着腰摸了摸若姐儿的脑袋,安抚了她两句,而后便由几位大丫鬟引着去浴池。 只是在浴池门口,一直跟随的法一却是被拦在了门外。 “驸马去忙自个的吧。” 法一欲言又止,心中隐隐的不安升起,终是看着那个背影最终在门关上后转身离去。 在书房门口又被拒了一回的法一,出了府直奔法府。 “长师,现如今还不能将真相告知殿下吗?”法一急急的问。 她怎能不急,殿下如今分明就在怪自己。她定是觉得是自己一意孤行想要给英王安罪名,自己前嘴刚说要去告状,后脚就出了这事。 她想给自己解释些什么,都说不出一个能站得住脚的解释。 难道她要说,殿下,那不是我给英王安的罪名,是他真的要造反。也不是我告的状,是别人。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也不是我想亲手查的,是晋成帝一定要我查。 谁信呐。这话说着连自己都不信。 如若不是她亲自操的刀,也许还能说得过去。 法引叹着气,“并非我不想告知颜儿,而是她的亲母不想啊。” “凭什么?凭什么她说不告诉我们就不说,殿下觉得自己不是晋成帝的女儿,已经打消了要做皇帝的念头。”法一有些气愤,“长师,殿下她很想知道自己的姆妈是谁,虽然殿下从未言明,但她真的很想知道那些我们隐瞒的事儿。” 法一像是在自言自语,“殿下她在生我的气,许是在埋怨我。” “族长,我们不能因小情而毁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啊,颜儿,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比谁都担忧她。可是你我怎能忘记那漫山的尸首,那被鲜血染红的河流。”法引带着苍老的哭腔,身子不住的颤抖,双手撑着一旁的桌子。 夜幕降临,法一是耷拉着脑袋神情哀哀回的公主府。 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一向洒脱的思齐都苦着脸不发一言的跟着。 这让她想起了族长年少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仕女族刚刚没有了往日的笑容,没有了欢声笑语,只有永远延续的哀沉。 族中每日不同年龄的人呆的地方做的事儿是不一样的,那一次,被外面的人发现的是最低的水田及水田前的房屋,那是家中有一个或者两个大人在忙活着。 也因此,几乎每一家都遭了祸,一些受了重伤但自小习得吐息之法的靠着闭气活了下来,但那也只是少数。 族中像她与族长这般大的孩子都是刚刚第一次下山的年纪,原还在新奇那些从未见过的集市、官衙、铺子等,却一个个再没了笑容。 每一个孩子都拼了命的练功,族上百年留下的那些本事,原本族中的孩子都是依着兴趣学些什么的,可那件事发生后,却是只苦练那些杀伤力及逃跑的功夫。 就像自己,学了刀剑,学了拳脚,均是杀伤力最强的。而族长十几载,只专门苦练轻功。 “族长,为何当初,你只练轻功呢?”这是法思齐一直想知道的事儿。 法一听了并未有什么表情,“我练轻功,只为做到,进这天晋的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我能顷刻间出现在晋成帝的面前,取他首级罢了。” 法思齐沉默了,她就知道族长不可能毫无理由这么多年只练杀伤力弱的轻功,原来她还猜测,是不是族长为了以后便于逃跑…… 是她错了。 进了府中,法思齐便消失了,她现如今在公主府也有了单独的房间,偶尔住在府中以便能好好保护族长。 法一沐浴后便回寝卧,她一开始还轻轻的试探着推了推门,她隐约觉得殿下怕是今日不想见她。可门,竟然推开了。 房内一片寂静,法一穿过外室,进了内室。床帘已经打了下来,隐约可以看见床榻上怂起的一块。 她躺在了空着的床榻外侧,芃姬正背对着外头侧躺着。 法一望着床顶,斟酌再三,试探着开口,“殿下,可还记得那个魏家二房的女子?” 依旧死一般的沉静。法一本也没奢望殿下能回自己,又说着:“就是被贤王纳了的那个,后来她的兄长便无法无天的那个。此次便是她主动告知了我那英王的地下有一个兵器库的。” 原本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法一本想继续说着,谁知她还未开口,芃姬便说了一句:“想必在那魏姓女子开口之前,你早已知晓了吧。” 法一一顿,失了神。殿下为何会晓得?这便是她认定了是自己的错的原因吗? 芃姬转身躺平了身子,同样看着床顶,“以本宫对驸马的了解,想必在泉州之时,驸马便知晓了大皇兄的所有罪状吧。”她嗤笑了声,“可驸马又怎会上报父皇,定是要找好机会一次一次的试探着父皇底线。先是给了个敛财的罪名,谁知父皇却是不打算严惩一个爱财的儿子。” 法一喃喃道:“殿下……” 芃姬转身面对着法一,她拧眉认真打量着眼前这张脸,用食指轻轻抚着那眉那眼。“想必驸马定是早知晓的,不然那消失的一百万两又是如何出现的。驸马操控出了这一切,确是一难得的奇才。驸马可能答应本宫一事?” 法一愣愣的侧过身子,她脑子乱的很,只会本能的开口,“何事?” 她以为这些,殿下永远不会晓得的。不知怎的,这些她永远都不想让殿下知晓。 在殿下的心中,她可以是手段很辣的廷尉,可以是铁面无私的丞相,可是不能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的法牢酒。 她今日才知晓,自己有多怕殿下认识自己的真面目,有多怕殿下会厌恶自己。 这样一个整日搞些阴谋诡计的恶人,谁又会喜欢呢。 芃姬依旧是带着笑的,她拧着眉扯着笑,眼中却是毫无温度,“驸马要答应本宫,往后想要本宫如何做,便直接告知本宫,勿要暗里费尽心思策划良多。本宫定会如你的意。” 法一脑子嗡的一声,殿下真的都知道了!殿下竟以为,自己会这般算计她吗?法一的眼泪一下便掉下了。 她怎么会,怎么会舍得设坑让她跳。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替殿下铲除敌手啊。 芃姬的手指划过那湿润的脸,带着湿痕划过那下巴,停留在那唇上,“驸马这是流泪了?为何要流泪,难不成这世上真有什么是能伤到驸马的吗?” 芃姬的话很轻,却一字一句重重的打在了法一的耳中。 “本宫当日还嗤笑驸马,竟敢大言不馋口出狂言,说只要驸马不想,便无人能伤得到驸马。如今看来,好笑的倒是本宫了。”芃姬自顾说着,她瞧着法一的泪痕,竟有些莫名的爽感。 那股子爽感之下,心中的隐隐作痛却是更频繁了。往里的所有,她与法牢酒的所有,不过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罢了。 她偏偏就是将心在这儿掉了。 待在文监殿的那一个月,她总是能想起那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毫无联系的,仔细一缕,竟是那般的巧合。 大皇兄这样求稳的人,又有蒋国公那样睿智的人在身后,怎会到了私自招兵的地步。他是嫡长子,只要没有大错,又有这样强势的外家支持,即便父皇不立他,满朝文武也不会答应。 除非有一个人在背后逼他,让他不得不前进。 而这个人能骗过蒋国公,还得敢与蒋国公及半个朝堂作对,那个人还得有动机。 她的好驸马,不惜连她自己这个人都搭进来了,一定要推她看中的人上位。 而这个被她看中的人,便是自己。 不知怎的,法一的眼泪却是止不住,一直往外冒。 这样的情形,还是当年八岁的时候,跪在母亲与姆妈的尸首面前才有的。 她无声的流着泪,任那只手所到之处带起一道湿痕,她还尚存着的那一丝理智想让自己停下,停止这无颜面的场面。 可心中那生疼的感觉,那莫名一直往外冒着的泪珠,吞噬了她最后那点理智。 她抓住在自己脸上的手,动作迟缓,将其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而后什么都未说,只是将自己的脑袋埋进芃姬的怀里,让自己这一张狼狈的脸不被看见。 芃姬愣了一下,将自己的手抽出,原本想推开的动作,也在听见那轻轻的一声声啜泣中停下。 终究她还是将手放在法一的肩上,僵硬的缓慢拍着。 许是她对这个人到底是无法真正的硬起心肠,可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因为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她设的一个圈套。 毕竟为了她的那些目的,这个人是连自己都牺牲了呀。 不然她独孤倾颜,是何德何能,能有这样一个驸马。 第89章 上上下下,上到国公府,下到小小县令,成文二十一年英王谋逆一案,牵扯出了小半个朝堂的人。一夜之间,上朝的的人都觉宽松了不少。 让剩下的朝臣更加震惊的是,就在处置了那些罪臣后的第二日,他们英明的陛下便怒火攻心病重昏迷,整个太医院上下彻夜未眠,终是在次日凌晨,以针灸之术将晋成帝给扎醒了。 而年仅二十一岁的丞相法一,被病帝寄予厚望,整顿吏部,选拔官员,并新增科考于三个月后进行。 从此,丞相法一便衣带不解的驻在了吏部。 德王、彦王、济王及芃姬公主被病帝以侍疾之名召进宫中。 龙床前。 晋成帝一脸惨白,咳嗽声响了一会儿才停下。 “母后,儿子让您担忧,是儿子不孝。”晋成帝说完便捂着嘴又咳了起来。 皇太后手执白帕轻轻在病帝的背上拍着,“如今只你我母子在,你的病情如何,便给哀家一个准话吧。” 许是多年处于高位,即便是与自己的儿子说话,也不见有一丝情绪。 晋成帝咳得眼睛湿润,却是用尽全力的在压制着自己继续咳下去,“母后,儿子的身体里头的这些五脏六腑啊,都衰竭了,太医言,怕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儿了。”像是早已接受这个事实,晋成帝的语气丝毫没有波动。 只他严重的不甘,却还是逃不过自己亲生母亲的眼。 太后失望的摇了摇头,“这怕不是一日两日才晓得的吧?” 晋成帝半靠在龙床上,双眼无神的落在前方,“朕三年前便晓得了。” “胡闹。”太后终于有了一丝情绪,那是斥责,是生气。“既你早已知晓自己会有这一天,为何不早早将太子之位定下,反而由着自己的子女去争去抢。如今酿成大错。” 晋成帝却丝毫不觉自己做错了,“朕若早早立太子,又怎能看清这些逆子,朕如今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在那之前,朕定会,咳咳咳,立下的。” 太后见自己的话也无用,便起身,“既皇帝已有打算,那哀家就回佛堂念经了,这几日哀家总是梦见先帝爷。” 听见那话,晋成帝捂着口的手一顿,那喉中不适也一下散去了一般。 愣了一会,晋成帝才压着嗓子开口:“母后这些年,还是在怪儿臣,儿臣都知道。可是母后,儿臣也难啊。” 原转身准备离去的皇太后听见这话,确实转回了身,认认真真的看着龙床上的人,“才英有谋反的打算,你便将其姓氏都给剥夺了。怀儿。”她喊了一声晋成帝的名字,“那你可会说,才英难呢?” 皇太后说完便转头离去。她直至晋成帝驾崩的那一日,都未再来见这个唯一的儿子。那便是后话了。 晋成帝的咳嗽声吵醒了那些在外殿恭送太后的王爷公主,几人连同大太监冯德全急冲冲的进了殿中。 “太医太医。”彦王的嗓门大,一进来见自己的父皇咳的眼睛都闭上了,急的赶忙大喊。 偏殿正在商量着什么的太医一个个的涌进殿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法一一身紫色官袍,面上的疲色毫无遮掩,她进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出来的王爷,落在最后头的便是自己心心念的殿下。 殿下更瘦了,原本当初被禁在文监殿出来时,下巴便尖了许多,如今又是多日不见,再次相见便是这般颧骨都高了不少。 法一的心一疼,殿下怎么瘦成这样了。 济王如今是掌了宫权的洛贵妃唯一的儿子,自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见了法一,虽是有些害怕这个人,可母妃说了,只要自己能将这个人揽过来用,便是有大大的好处。再则说,自己的妹妹虽是个美人,可却是个冷冰冰的,听说对这个煞神严厉的很,想必他也早就厌烦了妹妹,想要脱离她。 济王拱手上前,“法丞相近日辛苦了,适才父皇咳了起来,昏厥过去,如今太医正在里头诊治。法丞相要是来见父皇的,便随吾等一同在此处等着吧。” 法一将视线从芃姬的身上收回,这才回礼谢道:“多谢济王爷,微臣确是有要事需陛下定夺。” 说着她便随着那先坐下的几位后头的那把椅子上坐下了,她的对面是芃姬,正好是她能正大光明看殿下的位置。 如今,她却是连上前问候殿下一声的勇气都无了。那日殿下对自己的厌,是那样真切,殿下的话,还如刀子一般扎在自己的心口。 她那晚是流着泪在殿下怀中睡去的,她也不想的,她很想制止自己那该死的莫名其妙的眼泪,却是怎么也收不住。 许是因为殿下真的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真的因此厌弃了自己,自己的心中已经意识到殿下对自己的那点子好感,怕是没了。 所以才会止不住的流泪啊,因为她就要失去殿下了啊。 失去这二字,是多让人伤心的啊。曾经拥有了的东西,突然没了。当初失去了母亲与姆妈后,她便是如现在这般,惶恐悲伤,清楚的知道母亲和姆妈再不会回到自己身边的感觉。 她怔怔的看着对面的芃姬,对面的人却未抬眼看自己一眼。 “皇妹真是有福之人,有法丞相这般痴情的人守着。”一句调笑声传来,德王正一脸阴鸷,扯着一张扭曲的笑脸说。 端坐的芃姬这时候才抬起眼,她看着对面那人温柔专注的眼睛,“三皇兄慎言,如今父皇病重,身为人子,却还有心情说些玩笑话,怕是礼部不太适合三皇兄。” 至于法一,她的眼睛总是这样,看着自己的时候散发着温柔缱眷,让自己一再被骗,总觉得那双眼该是真的喜欢自己的。 哪怕是有些目的,总归也是心悦自己的。 可如今她先前所有的一切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那一片丢失了的赤诚之心,也像是跌落了悬崖般。 德王气的闭口不言,那双如毒蛇般的眼却像是盯住猎物一样死死等着芃姬。 法一皱眉,站起身行至芃姬面前,将德王的视线给挡在身后。 她拿起桌上的茶壶,替芃姬斟茶,“天气干燥,殿下喝些热茶。” 芃姬抬头多瞧了一眼法一,而后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处处让你觉得她是在护着你,为了你受伤,为了你打别人的脸,甚至亲自伺候你。 实则,却都是为了达到她自己的目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自己一开始便是不信她的,什么时候开始便这样信了她,将自己的心也毫无保留的交给她。 冯德全这时候开了殿门,向着几位主子行了礼,“陛下已经醒过来了。” 说完,几人便都起身进了内殿。 晋成帝如今被参汤吊着口气,身体比太医院那群老头下的定论还要糟糕,他浑浊的双眼看了一圈自己的子女,最后将视线落在芃姬身上。 “颜儿,来。”他的声音沙哑无力,却足以让立在床榻旁的人听清。 芃姬听了挪了几步,她同样哑了嗓子,情绪有些低落,喊了一声,“父皇。” 她坐在床沿边,伸手扶着晋成帝坐起来些,轻轻抚着他的后背,让他呼吸能够顺畅些。 晋成帝艰难扯了个欣慰的笑,“放心,朕休息会就好了。”说完又看着几个儿子,“你们便都先回自己的宫中去吧,牢酒留下便可。” 他们自被召进宫侍疾,便是都回了自己未开府时住的宫里头。 三个大男人面面相看了一眼,便行礼退了,芃姬替晋成帝掖了掖被子也无声离开。 “牢酒,朕要的东西可找着了?” 法一低着头,恭敬的说:“微臣按着陛下的话,找到了那个吴圩子道长,他将此物交给了我。” 说着法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红木盒子,她缓缓前进了几步,将木头盒子递上。 晋成帝抬起的手颤颤巍巍,他接过那木头盒子,脸上的兴奋怎么也挡不住,双眼透着一股痴迷。 打开盒子,映入眼帘的事一颗食指头大小的黑色丸药。晋成帝见了却是思考都未有半分,拿起那药丸,将有些重量的盒子随手一扔,他先是吸了一口那药丸的味道,而后便指着一旁的茶壶。 一旁的冯德全立马端过茶水,晋成帝将药丸放入口中,饮了一口茶水将其咽下,而后便像是费了他所有的力气,躺在床榻上大喘气。 法一面无表情,只是一身笔直的站着看着床榻上的人颤颤巍巍的做着这一切。 她脑中便又浮现出自己八岁回山看到的那一幕,水田成了血田,她的世界也从此变得猩红。 便是这个人,带着他的龙虎军,穿着盔甲,将兵器挥在她的亲人身上。前不久那龙虎军的小统领如今已满门抄斩,如今,也快要轮到他了。 晋成帝自那日起便开始闭殿静养。 芃姬尝了一口今日的汤,习惯了食不语的她出口问了一句,“此汤是御膳房送来的?” 正在布菜的竹香像是早就等着她问呢,“殿下,是驸马爷送来的。” 芃姬未再多言,那碗鳕鱼汤倒是喝了几口。 其实一尝着那味儿,她就猜到了。这个味道于她而言太过熟悉。 竹香等了一会儿没等着殿下的吩咐,有些欲言又止的,“殿下……” “嗯?” “驸马还在咱们宫中呢。”竹香已经默默接受了自己这个操心小丫鬟的身份,总是要为着驸马说两句的,“就在咱们膳厅门口呢……” 竹香竖着食指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芃姬顺着视线看过去,便看见一个那件紫色官袍在那门口露出的一角。 第90章 法一正偷看着芃姬喝了那汤,见竹香指着她这儿的方向,赶忙将脑袋躲至殿门后,哪成想那衣袍的一角还暴露着呢。 芃姬放下勺,起身缓步行至殿门,轻轻抬脚踩在那衣袍角上,身子往边上多躲了躲,而后用她清冷如常的声音说了一句:“驸马怎的不进来,躲着作甚?” 法一正觉得那股子梅花清香离自己越来越近,在怀疑着这殿下是不是将这膳厅都给染香了,就听着这声音。没有很生气的语气,许是自己炖的鳕鱼汤很得殿下的喜爱吧,她忐忑的心稍稍安了些。 她探出脑袋,只见着了芃姬的半边身子,便赶紧往前边走两步,却是被什么扯着了,踉跄了一步,倒在门边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声将刻意远远站着的竹香都惊了一下。 法一胳膊靠着门框,手掌摸着额头,眼神飘向刚刚扯着自己的方向,就见到一只绣花鞋…… 她摸着额头隐隐作痛的地方,撑了一下门框,带着笑移着双足站到了芃姬的面前,“殿下,牢酒无事。” 先是将心里不适的感觉压了压,而后开口便是如常的语气,“驸马通天的本事,想来也不会有事。” 话毕便缓步回了椅子上,继续执起勺子用膳。 听见那咚的一声时,她便悔了,食不语,用膳时该安安静静的才是,便是因着法牢酒的出现,才一次次失了礼仪。 何况,虽是不想承认,可她的心底里,终究是见不得这个人受伤的。 即便是怨这个人骗了自己的情,到底也是希望她真能有通天的本事,临了能全身而退。 法一只觉自己的脸皮热的很,跟着就在芃姬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竹香向来是有眼色的,马上给她添了一副碗筷。 两人默然无语,法一依旧保持着替芃姬布菜的习惯,芃姬也未出言制止。 察觉饱腹感,芃姬用帕子抿了抿嘴,“竹香,你带着本宫的宫牌,去将兰叶她们几个带进宫来。再去一趟御膳房,带些若姐儿爱吃的点心回去。” 竹香应下。芃姬起身回了书房,法一自是跟上。 虽是心中忐忑,站得倒还是笔直,芃姬坐在桌案后头,瞥了一眼她额上的红印,先开了口:“本宫原想着一走了之,外头自有一片潇洒的天地等着本宫。可如今看来,本宫走不了了,是也不是?” 她原作好的打算,如今恐也不行了。不谈及其他,父皇如今病重,她虽不是亲女,可却是受尽父皇的恩惠,养育之恩大于天,她做不到这时候弃了皇宫的一切离开。 再一个她原想着老大占着嫡长的位置,也该是他上那位子,可谁知却是早已被法牢酒盯上,败的又快又易。如今在军中有名望的老四与有洛贵妃及娘家作为靠山的老五便定是还会斗一架。 她不担心这两人谁会先死,可她担忧父皇会因此加重病情。 所以如今,她走不了了。她得留下来,她不能让老四和老五现在打起来,她也要防着法牢酒再从中做些什么。 法一却是有些惊讶的,殿下竟然,早已下定了决心放弃皇位,远离朝堂吗?她既震惊,又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不能走啊,她必须要坐上那位子的。可是,殿下自己个已经不想上位,那自己难不成要勉强殿下? 她想起了当年自己为何有了一定要推芃姬上位的打算,她又是如何作了这些计划。 如若自己勉强殿下,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法一确认式的问道:“殿下,当真是那般不想要那位子吗?” “本宫想或不想,在驸马的心中并不重要,不是吗?”芃姬站起身,冷冷看着眼前的法一,“法牢酒,本宫知晓,本宫定是要活着上那位的,不然若姐儿就没法名正言顺的继位。” 芃姬绕过桌案,缓缓站在法一的面前,“你法牢酒当真是个狠人,为达目的,连自己的孩子都算计,你告诉本宫,这滔天的权势当真有这么重要?”她看着悠得没了血色的脸,配着那红肿的额,她扯着自嘲的笑,“怎么?惊讶于本宫知晓若姐儿传说中的生父是你?” 她并非全然是个傻子啊,她只是知晓了,但告诉自己,既然这是自己心中人的孩子,倒也是件幸事罢了。 法一的心掉入一片冰凉,她意外殿下竟是早已知晓此事,可殿下竟下了定论,自己连若姐儿都算计。 在殿下的心中,她法一便是除了算计自己最爱的人,再也无别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殿下才是狠,在这世上,你和若姐儿是我最重要的人,可你却将这一切都归进了算计。”法一双眼怔怔的望着芃姬,“独孤倾颜,你对我不公平。”她狠狠的说了一句,是控诉,是一丝怨怼。 “本宫说的可有错?当初查到你才是琼林宴上那个最有可能乘人之危的人,你是故意趁着本宫去的时候,让本宫看见了正在沐浴的你,让本宫打消了这个怀疑。”芃姬说着悲切从心底往上升,“本宫如今只想知晓,当初琼林宴上,本宫中药可也是你一手促成?” 法一摇着头,双眼通红,“不是。你可知我自八岁起,不论炎寒,不顾风雪,从晨起到夜深,每一天,是每一天,我都要绑着沙袋练功,不敢有丝毫懈怠。沙袋从婴儿那般重到一个成年女子的重量,我为的是什么?我是为了能为母报仇,为我的每一个族人报仇。琼林宴那晚过后,我是因为知晓了你拉拢朝臣,有意皇位,才会计划着这一切,因为我想成全你。琼林宴那晚之前,我压根不认识你。”法一眼中的水珠子终究是掉了下来,“殿下,如若有可能,牢酒亦愿没有琼林宴那晚,我的心依旧不知爱是什么。而我的大仇也早会在那一日得报。” 话毕,法一便转身跑着走了,独留下芃姬一人在原地。 午后,几个丫鬟进了宫见芃姬。 “本宫先前说的准备,先暂停吧,暂时走不了了。”芃姬直接进入正题。 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即便是几个大丫鬟在面前等着吩咐,芃姬的双眼也总是有失神的片刻。 竹香向来是贴身伺候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她亲自照顾着。自也是最了解芃姬的人。 一见她这样,便是晓得没与驸马和好。 她真是高看了驸马爷,还以为给了他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定是手到擒来,将殿下哄的开开心心的。毕竟旁人不晓得,她还能不晓得吗?殿下心里头啊,对驸马爷是上了心的。 说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将男子放在心上也不为过。 竹香绕到芃姬背后,替她揉着太阳穴,“殿下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先歇一会儿?” 芃姬闭起眼,额上的按摩慢慢让她舒适了些,可脑中又跳出了以往,驸马殷切的替自己捏肩捶腿的模样。 画面再一转,便是刚才驸马控诉自己的样子。即便是为了利用自己,这也是第一次,她对自己这般大声说话。 奇怪的是,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却还是相信着她说出口的话。 她摇摇头,“不必,菊秋,今日回去你便着手遣散幕僚,一个都无需留,听话的便给够安身的银两,不听话的,就交给梅花处置。” “奴婢遵命。” “兰叶,你将咱们府中的产业账簿都理一遍,看着可以扩大的便扩大,将生意以最快的速度扩张,本宫要的,是全国最大的商户。不必再顾虑朝中,放开手做。” 兰叶脸上稍有些兴奋的应下。 “梅花,近期定要加强防卫,林姨与若姐儿的身边定要是顶尖的高手守着。再挑出最能打的待命。” 几个大丫鬟听了吩咐便离宫去了。 安排好了这些,那颗心却是还不能放下,一静下来,她脑中闪过的画面始终是今日法一说的那些话。 还有她离开前,双眼通红,泪痕犹在,红肿着的额头,就像是魔咒一般 ,久久不能不能消逝。 她心里头放不下,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错了一般的感觉。明明就是她法牢酒算计了自己,算计了这一切。 原以为她是为了得到滔天的权势,是为了先让自己上位,再培养若姐儿作一个乖巧听话的傀儡,来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她所说的那些仇恨,又究竟是什么?她要报仇,仇人又是谁? “竹香,本宫亦有一事交给你。” 竹香稍稍有些惊讶,她向来是负责府中内务的,“奴婢听着。” “你是不是与那个法思齐相识?” 竹香的脸一热,“也能说得上几句话吧,因着是驸马爷的长随,奴婢自是要给几分面子的。” “既如此,你想法子将她引到我这儿来,我有些话想问问她。” “奴婢这就去。” 一直静不下心来的芃姬干脆拿出了《孝经》抄写,一笔一划,一开始还有些燥的慌,久了便也就认真起来。 法思齐来的时候,正是傍晚,外头的天昏暗,她是从窗户那儿滚进来的。 法思齐拍了拍自己的灰尘,“公主殿下,您找我有事?” 她将认真抄写经书的芃姬下了一跳,笔一歪,整页便毁了。 芃姬放下笔,往后仰着坐着,“牢酒已与本宫说了那些仇恨,本宫很是心疼她,可牢酒这人你也晓得,不愿将自己的弱处说与本宫听。可本宫终究是驸马的妻子,本宫想与她一同承担那些,你可愿告知于本宫?” 法思齐捉捉脑袋,好像很是为难的样子。 芃姬趁机说着:“驸马已与本宫说了一些,只是图着面子才未细说以此求得本宫的帮助,我如今找你来,也是为了帮驸马。” 法思齐嗨了一声,“这有什么的,族长都也已经打算好了,左右就这两个月的事了,只要公主你多疼我们族长就行了。我家族长啊,什么都不需要,她就想要你。” 芃姬一噎,有些不自在咳了咳。 谁知这声咳嗽可吓了法思齐一下,“公主别咳啊,族长晓得了又要说我了。我说的可是真话,从小到大,族长就没什么特别喜爱的,除了您,她都在族里说了,以后不想长期待在山上,想在这山下陪着你到老,就这还把我们族中的长老气了好几个呢。” 芃姬一愣,她当真这么说过吗?她是作了陪伴自己到老的打算吗? 可她今日说,后悔遇见本宫了。 不知怎的,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了法一那副样子,如今想来,却是可怜的很。 她的控诉,她的委屈,还有她直呼自己姓名时的重声重语。 难道真是自己错了? “驸马如今在何处?” 有些事儿,终究是要得到对方的亲口说的。 第91章 乘着夜色,一个束起长发身着浅蓝长袍男子装扮的人,坐在不起眼的马车上,出了皇宫大门。 法府,法一正跪在双母的灵牌前,边上坐着的是着灰袍的仕女族大长老法引。 “既你已作下决定,族中自是依你之言。然,计划已经实施大半,你该如何全身而退?”法引皱着眉,似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法一朝着灵牌拜了三天,站起身坐在法引的下首,“长师放心,我定会作下一个周全的打算,以保我族中能够在花山安全无虞的生活。” 法引摇了摇头,“我指的不是此事,我仕女族能够存续百年,自有生存之道在,即便没有颜儿亦无大碍。只是大仇不得不报,吾等才会下山谋事,待晋成帝一死,吾等便可回山,只是族长你,到时该当如何?” 法一知晓长师指的是什么,当初她是给族中传了信的,意与夫人生活在山外世界。她与芃姬成婚,虽是在山下成的婚,可族谱上也是清清楚楚的记载了的。 她与芃姬,无论在哪里,都是拜了天地的,生活在一起无可厚非,当初长老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说管不了族长与夫人的私事。也才会有长师那封顺应天命的回信。 如若没有这些天发生的事,她留在朝中陪着芃姬无可厚非,可如今,她与殿下已成了一对怨偶,自己又何必再惹她不高兴。她消失,才是所有人希望的。 可她终是说不出口,她心里到底还是有着奢望。 久久的沉默,法引叹了口气,正要将自己的劝导说出,可瞧见法一那张固执的脸,将话咽了下去。 门外传来敲门声,房中两人相视一眼。 法一开口:“何人?” 门外传来法思齐的声音,“族长,是我。” 法一心中生奇,思齐什么时候这么有礼了,怕是又闯了祸?她行至门边,正要开门。 “族长,那个,族长夫人来了。” 法一那放在门栓上的手一顿,而后有些急切的拉开门,就见思齐侧后方,略显瘦弱男子装扮的芃姬,正抬眼看着自己。 入了秋的夜晚凉风吹在脸庞上,让人总是有种发冷的感觉。 月色下的芃姬站的笔直,双眼是她多日不见的神韵,在此时的法一眼中,芃姬的双眼有光。 被这么直直看着,法一的心止不住的砰砰砰的极速跳动着,就如当年琼林宴上,那一眼就让她心动的感觉。 “殿下……”她启唇喃喃了一声。 四目相对中,芃姬亦是百感交织,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又一句话说不出。 待看见后头的灰袍老人,芃姬这才转了视线,上前行礼,“颜儿请外祖母安。” 法引那张常年肃着的脸总算有了一丝笑意,“颜儿勿需多礼,可是出了何事?” “颜儿有些事想与驸马说说,却不知打搅了外祖母,颜儿有过。” 法引却是摆着手,“我们平常人家,一家人哪里谈得上这些,既你找族长有事相谈,我便去歇着了。” 法引走的时候,扯了一把没眼色的法思齐,后者挠着头跟上了。 沉默中,一股难言的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许是都还忘不了今日那算得上吵架的一幕。 凉风一来,芃姬不自觉的瑟缩了下。 法一这才发现今日殿下身后未跟着竹香,她还是走了上前,抬手在她的肩上轻轻感受了一下,“怎的未穿外袍就出门了,竹香也未跟着?” 说着她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抓着芃姬的手,替她穿上。 她牵着芃姬的手去了自己的房间。路上芃姬也答了话,“本宫深夜出宫,该低调些。” 即便是进了屋内,法一摸着芃姬的手依旧是凉凉的,还是坐不住了,“我去提热水来,殿下先泡个澡,暖暖身子。” 芃姬回拉住她,“不必,尚还能忍受。” “如今殿下已不愿多与牢酒多待一刻了吗?即便有话,也不急于这一时,要是受了风寒,殿下怕是要好一段时间跟牢酒待在一起了呢。” 芃姬一怔,她不明白为什么驸马要这般说,解释了一句,“本宫未有此意。” 法一提了两趟水,将自己平日里凭着记忆做的梅花香味的膏子与准备好的衣裳放置一旁,才喊了芃姬去床后头的屏风那边沐浴。 她自己则是脱了外衣,爬上了床榻躺着。 两人之间就隔着一个屏风与一个床架子,法一能清楚的听见那忽大忽小的水声,甚至她能猜测这个声儿是殿下舀了水浇在肩头,那个声是一只手手带着水抚在另一只手的胳膊上。 而在浴桶中的芃姬,却是拿起了那香膏子闻了起来,她是知道的,驸马的身上总是带着与自己喜爱的香味,原以为是她也用了府中的皂角子缘故,却未曾想,驸马还做了这东西。 看,总是这般,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于每一个眼神都像是对自己情真意切的模样。 她什么都没考虑便一个人出了宫,本以为心中有许多话要说,要问。可如今冷静下来,她又开始斟酌,该不该开口问。 当真要亲口问她,问她的心意,问她究竟对自己是何意?是真心实意?虚心假意?又或是亦真亦假? 她曾自诩自己的身份,她有她作为皇家公主的骄傲,可如若自己开口了,势必将自己放在弱处了。 芃姬出来的时候,看见法一躺在了床榻上,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怎么还去床榻了?待她看了一眼这室内的摆设,意识到这床榻后边便是浴桶时,脸一热。 明明两人再亲近的事都做过的,可是她就是心里觉得不自在,就好似自己沐浴的样子都被她瞧了去一样。 说来也奇怪,两人在浴池中不知多少回相对了,这时候倒还矫情起来了。 法一见她出来了,却是往里挪了过去,“殿下上来躺着说话吧,更深夜重,勿要病了才是。” 她说的一脸真诚,全然是替自己的身子着想,芃姬便也就听话的上了床榻,在刚刚法一躺的地方躺下了。 要是不躺上去,反而自己的矫情要暴露了。 一躺进被中,她便感觉到那暖意包裹着自己全身。原本还不觉先前的冷有多难忍,现在却是惊讶自己刚才是怎么忍受那凉风的。 原来有了暖意才会更加切身体会到寒冷。就如她过去的二十载,不知情爱,不懂欢喜,现在心里有了人,便害怕再回到一个人时了。 一个人便意味着夜晚上床榻时没有一个人会抱着自己,贴着自己,意味着看书时没有一个人会带着调笑替自己捏肩捶腿然后脸皮厚的要奖赏,亦不会在睁眼闭眼总是有一个人带着温柔专注的眼看着你。 那样失去的感觉太过可怕,她才会一股脑的跑过来,就想问个清楚,哪怕是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想要这份可怕的失去发生。 “殿下可是有事要说?”法一斟酌着开口,她尽量不让自己挨着芃姬,也不敢用眼睛看她,只是望着床顶,死死的克制自己。 芃姬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抓着被,那话就在嘴边,可脑中又在做着斗争。 法一一直听不到回话,忍不住转头去看芃姬,见她皱着眉望着床顶,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以为是有什么需要自己助力的。 她终是没忍住,伸手抚上那皱起的眉,在手碰触到时,她的心颤了一下,她轻轻在那眉上来回抚着,将皱着的眉给抚平了,才开口,“可是有何事需要我做的?”手却不舍得离开,还是在那轻轻抚着。 因着侧身伸手的缘故,法一此时半个身子是挨着芃姬的,两人脸庞也拉近了不少。 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眼神,芃姬看着那眼,鬼使神差的,将自己嘴边的话给说出了口:“本宫于驸马而言,究竟是什么?” 话一出,她便像是松了一口气,好似之前脑中的斗争都是无用的,甚至还有些好笑。 明明就是一句话的事,何必纠结。即便自小公主身份长大,可人都是有喜怒哀乐,遇着情之一事,也会渴望,会奢求。 法一靠得更近了,她仔细看着芃姬,从她的眉到她的唇,最后停留在她的睫毛上,芃姬对她而言是什么?自己还不够明显吗? “殿下忘了吗?当日臣带着求亲酒上门提亲,便跪在殿下的跟前,告诉过殿下的。”法一顿了一下,“牢酒的心从未变过,这一生,牢酒愿为殿下生,亦愿为殿下死。” 明明就是这么一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却让芃姬听了觉得震撼的很,可她生怕自己再误解,“本宫不懂你们文人的婉转,本宫只想知道在驸马的心中,本宫究竟占了多大的分量?” 法一伸手在被中找寻着芃姬的手,抓着那手按在自己心口,“牢酒的心中,皆是殿下。” 芃姬直直看着法一的双眼,想要确认她可有一丝的不真诚,却只瞧见她满满的认真。 “那这些年,本宫可是你谋划中的一颗棋子?你想要报仇,可是一定要本宫坐上那位子才行?” 芃姬想将心中的怀疑都问个清楚,她不想将来再知道一些真相的时候,给自己带来这般大的冲击力。 法一的眼神丝毫不闪躲,她已无甚不可说的了,“我已跟长师说好,不再一力推殿下上位,我希望殿下能够明白,当初是因着知晓了殿下想上位,我才会谋划这一切。我承认在我想让殿下称心如意的同时,还想为族中谋得一份平安,但那皆是在殿下愿意的情况下。” “那族仇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法一双眼一暗,她将脑袋慢慢往下低,最后靠在芃姬的肩上,“殿下应是知晓的,我仕女族几百年来均是生活在花山最隐秘的地方,无人知晓。可就在十三年前,我回山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地的尸首和受了重伤在地上被按着止血痛晕过去的人,我的母亲与姆妈被一剑穿心。”法一的语气不可控制的染上愤怒和悲痛的哽咽,“那些都是在族中照顾水田的人,那也是族中最低的地方,当初不知为何会暴露了,后来才查清是花妃娘娘的缘故。” 芃姬脑子一疼,有些不敢相信,“何意?与本宫母妃有何关系?” “族中根本无人知晓花妃娘娘入了宫,殿下。”法一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是晋成帝带着龙虎军亲自杀了我众多族人啊。” 她的声音沙哑,脑袋死死顶在芃姬的肩上,不想让人看见她通红的双眼。 第92章 芃姬犹如堕入冰窖,全身发冷。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自己的父皇绝不会是那等会无故诛杀无辜百姓的人。 可她的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在响着,他是一个帝王,他拥有至上的权力,他连自己的枕边人死去都可以忍的人,那似乎残暴也并无可能。 芃姬想起了幼年时,她是整个宫中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她的母妃是这世间最自在的女人,因为她们二人均是在父皇的羽翼下,是父皇给了她们无上的宠爱。 可是母妃为何会死?当真是被先皇后害死的? 她肩上一片潮热透过里衣浸在肌肤上,芃姬将手轻轻放在法一的脑袋上,“你可是知晓,本宫的母妃当年死去的真相?”她双眼亦是通红,“驸马勿要再骗本宫,林姨说她只查到当年随先皇后进了母妃宫中的人全都不见了,老大在文监殿时恨透了本宫,她道是本宫母妃害死了先皇后。” 肩上的人一顿,她慢慢抬起头,用她通红的双眼心疼的看着芃姬,“殿下可知,有些真相知晓了,并不会让你更加宽心。”她咽了咽口水,有许多东西并不是想瞒着芃姬,而是她压根不忍心让殿下受那些真相的伤害。 芃姬的眼神坚定,她肯定的说:“本宫早该猜到此事有蹊跷,偏生查不出什么实际的东西。即便当日老大说出那样的话,本宫也只当他怒极发疯,胡言乱语。当年是本宫亲耳在父皇的殿中听见,是先皇后杀了母妃的。”她眼中的珠子掉了下来,“是本宫没用,这么些年都被蒙在鼓里。告诉我真相,我要亲耳听见你说。” 法一心疼的替她擦拭泪痕,轻轻的将吻落在她的眼角,而后坐起身使力将芃姬抱起坐进自己怀里,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肩上,在她的耳边轻语:“殿下要知,你我皆是当年的受害者。花妃娘娘,亦是死在晋成帝的授意下。” 怀中的人手紧紧抓着法一腰侧的里衣,不一会儿,便传来一声声压抑的泣声,法一将颤抖的人抱的更紧了,一只手却是轻轻的抚着芃姬的背,口中轻轻安慰着:“殿下今日在牢酒怀里,尽可大哭个够。” 芃姬听了像是得到了准许般,那压抑的泣声慢慢变大,一声声伤心的哭声就这样打在了法一的心上。 她除了心痛的抱紧这个人,什么都没法帮她。 有许多事她亦是查的很艰难,但西北那位却是门儿清,长师从西北回来后,便是白了半数的头发。 芃姬放生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却依旧是将自己埋在法一的怀里,不让自己那张狼狈的脸出现在法一面前,她的声音闷闷的,“当年究竟是如何?为何会有这些悲剧发生?” 法一抱着芃姬的手更紧了,她轻轻问了一声:“殿下可想知,你的另一位母亲是何人?” 芃姬顾不上自己的容貌,推开法一,拉开一些距离,她怔怔的看着法一,“原来驸马早就知晓。” 法一摇了摇头,“我先前只是怀疑,前不久才敢确认。殿下真想知晓当年的事儿?” 芃姬心里隐隐觉得,自己不要再去追究当年的真相才是最好的,如若深究下去,定会有一些自己无法接受的真相。 可她依旧是点了头。即便会受伤,她也该好好认清现实,不让母妃对自己失望。 法一思索再三,还是将当年的事告诉她了。只是在说前,她还是将芃姬抱进怀里,她已经许久没有今日这般与殿下亲近了。 花妃本名法罗,18岁的时候与同伴下山,为了去见传说中的土地公公是不是真的是个小矮人,她趁同伴不在的时候溜走。 哪知历经辛苦好不容找到了传说中的的土地庙,却是一个经过暴雨倒塌大半的破庙,她在破庙中躲雨,却遇见了几个酒鬼,就是在这时候,她遇见了一个将军。这个将军三拳两脚便打跑了这几个酒鬼,救了她。 她与这一表人才的将军一见钟情,不顾对方男子的身份,暗生情愫。两人相约待将军平匪归来便去京州的一个叫花圃的绸缎庄相见。 她此次下山便是带着开绸缎庄的目的,名字她也早已想好。 待这个将军平匪归来时,得知的却是法罗即将成为自己的嫂子。 听到这儿,芃姬的心便吊起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为何会这般?母妃不是那种会勉强自己的人。” “花妃自不会勉强自己,她是自愿的。” 法罗一直以为自己要嫁的人便是当日救自己的将军,只因来提亲的人与那位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待真正的大将军回来后,花妃却是已经与大将军的双胞胎兄长定了亲。 法一轻轻拍着芃姬的背,“殿下可知,为何那大将军不将花妃带走?” 到这时候,芃姬还能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只因那位兄长是皇帝,是能够主宰她们性命的人。” 法一叹了口气,“西凤公主说,当年她最后悔的,便是怕吓跑花妃,未及时告知对方自己的女儿身。” 芃姬收到的冲击已经够多了,即便听了这样一个故事,得知了一向疼爱自己的姑姑原是亲母,她的心却是慢慢在那个怀抱里平静着,“那后来呢?为何会有本宫?” 晋成帝弑父夺位,法罗怕晋成帝会要了西凤公主府上下几百口人的命,便与西凤公主商量了一个法子。 花妃娘娘一手易容术可以假乱真,她们找了一个身形容貌均像极了花妃娘娘的女子,替她作假面,让她代替花妃娘娘进了宫。 却在半年后,那女子与一侍卫私奔了,花妃没法只能通过密道进了宫,想找个法子假死出宫。便是在这时候,花妃娘娘有了殿下。可因着西凤公主是女子,晋成帝以为花妃腹中的孩子是旁人的。 “那女子私奔,可是父皇安排的?” “不错,晋成帝发现了那女子是个假的,知晓了真正的花妃娘娘在西风公主府上,他是一个帝王,正忌惮西风公主手上那三十万大军,偏生西北又乱了。”法一说到此处,眼中的嫌恶显露无疑,“他自是以花妃与她腹中的孩子为人质,派西凤公主平西北之乱,而作为交换,保花妃娘娘安全无虞。” 芃姬却是什么都通了,“后面该是西北平乱成功,父皇却不是那等大度之人,定是想将兵权收回,而母妃与本宫也不该活着吧?” “殿下的聪慧,让牢酒好生心疼。”她在芃姬的耳垂亲了一下,想要安慰她的殿下,“西凤公主愿以兵权换你们母女二人,可晋成帝却是在那传说中的已私奔的假花妃口中得知,仕女族的存在,晋成帝这才晓得,殿下你是西凤公主的亲女。” 这才有了后头仕女族被诛杀一事,也有了花妃娘娘被晋成帝下令处死。只是为何西凤公主原已上交的兵权符为何又回到了西凤公主手上,而晋成帝又为何放过了芃姬。 这些法一却是不知晓了,只有西凤公主才清楚这一切。 法一说完这一切,便轻轻在芃姬的耳垂上咬着,“殿下可知,我将这一切告知殿下,只想求得殿下的信任,我喜欢殿下,便无法忍受殿下一丝一毫的不信任。” 芃姬拉开自己脑袋,她看着法一额上那红肿的地方,满腔的自责从心中溢出,她缓缓前进着,在那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流着泪说了一声,“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是为她之前的所有种种说的。她误会法一策划一切只是为了夺得权势以谋私利,只会一味的怪她远离她,用自己的冷漠惩罚她,却从不知她的心中的痛与苦。 作为她的妻,她不称职。 将其作为恩重如山的父皇,原是杀害自己母亲的真凶,身为女儿,她不孝。 即便到了现在,她听着这些,亦是无用的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做才是。 见她又落了泪,法一心疼的凑近,一寸一寸在她脸上吻着,将她咸湿的泪水含进嘴里,见她不继续流了,才用脸颊蹭了蹭芃姬的脸,“殿下别再讨厌牢酒了,牢酒心中难受的很。” “本宫并非厌你,只是以为本宫的满腔喜爱,却是得了你句句欺骗,伤了心罢了。” 法一双眼睁的通圆,不眨一下眼,她认真的问:“殿下可欢喜牢酒?” 芃姬回望她,眼神专注,“本宫心悦你,想与你白头偕老。” 听着这话的人终是激动的不再克制自己,上前重重的吻住那唇,辗转碾磨,重吸轻放,像是要将眼前的人吞入腹中,不让她再溜走半步。 眼前的是她一眼钟情的女子,是愿将生命献给她的情意,是受不得被怀疑分毫的纯粹。 琼林宴上那一眼,独孤倾颜成了她心尖上一生的爱人,她喜爱每日在房顶上偷看她的一眉一眼,她看书时翻页的每一个动作。她喜爱与她拜天地时得到整个世界的感觉,她喜爱夜夜抱着怀中人便是抱着整个世界的满足感。她喜爱讨好这个人的每一个瞬间,想要见到她每一个笑容。 琼林宴上,你那一眼,便偷了我的心。 芃姬回吻着,紧紧抓着身上人的衣襟,脖颈上的触感让她呼吸加重。 这是她想要共度余生的女驸马,是她知晓女儿身世会庆幸的人,是她见了会忍不住心生喜悦,不见便思念如狂的人。 是她的妻。只要想想便觉身上那唇所到之处狂热至极,让她不可抑制的颤抖,激动。 你的一句句甜言蜜语,不知不觉便骗走了本宫的心。 从深夜到清晨,那一声声让人脸红的声儿,那一句句唤声,那一道又一道的热,/浪,红了法府那些武艺高强的耳朵。亦让清晨的太阳更加红亮,高高升起。 第93章 近日天晋朝堂的不太平,让众大臣心里头不安极了。 这日早朝,却是破天荒的如常开始,多日告病罢朝的晋成帝却是精神抖擞的出现在了龙椅上,也稍稍安了一些老臣的心。 因英王谋逆一案牵扯出的原龙虎军统领早已被斩首示众,现暂接手的乃国弓大将军赵子龙,亦是宫中洛贵妃的父亲。 赵子龙终于见上了晋成帝,自然是站不住了。 他拱手出列,“臣有奏。” 晋成帝除了双眼下的淡淡乌青,倒是与以往无二样,丁点儿不像是大病一场的人,“哦?赵将军有何奏?” “臣奏请陛下,早立储君,以安国本。” 赵子龙此话一出,以他那列中的武将跪了一地,异口同声的说着请立太子的话。 至于其余大多数文臣倒是稳站不语,文臣之首的丞相不在,皆不敢轻易发言。 晋成帝的双眼却是死死盯着那些跪在地上的人,“那依将军看来,谁才是太子人选?” “臣以为,济王爷乃不二人选,故臣推选陛下第五子独孤兴济。” 他这话一说完,刚刚上任不久的御史大夫却是嗤笑了声,“赵将军一把年纪了,竟是丝毫不知避着点儿,满朝文武谁不知济王乃你的嫡亲外孙。”新上任的御史大夫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官,也正是因着自年轻便是在朝中直言直语,这才得了提拔。 那赵子龙却像是早已晓得会有这么一遭,缓缓的答道:“所谓举贤不避亲,臣只是将最合适的人员提出罢了。” 晋成帝是下了旨意让几位王爷和公主在自己殿中反思的,他望了一眼下边,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法丞相今日怎的没来?” 一旁的冯德全立马上前,“启禀陛下,法丞相感染风寒,告了三日病假。” 最终此事在晋成帝的一声“朕自有主张”后不了了之。 至于告了假的法一,此时正抱着一团梅花清香睡得正香。 午后,芃姬有些困乏的睁开眼,她只觉头有些昏昏沉沉,下意识想动动脑袋,伸伸手脚,却是被禁锢的紧紧的,怪不得她觉身上僵的很。 “殿下醒了?” 耳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呢喃,因着贴在一起,那启唇呼出的气息就打在芃姬的耳边那一大块地方,轻轻痒痒的让她心颤了一下。 那紧紧贴着自己抱着的那一团温暖,芃姬自是没患失忆症,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发生了什么,也很清醒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床帘遮住了大半外头窗户透进的光,床榻上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线,芃姬也看不清后头的人是何表情,她只能清晰的感受着身上传来的软乎乎的触感。 即便无法凭着光线来晓得现下是什么时辰,她也能猜测该是不早了,“该起了,本宫本是绕过了宫中耳目出的宫,现下已是回去的晚了。” 她摸到那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想要将其拿开,却是让身后的人反手抓住手,抱的更紧了。 法一在芃姬肩上的肌肤上蹭了蹭,“陛下想必今日已经上朝了,多日积压的奏折怕是能忙上好一会儿,现下怕是没时间想起殿下来。” 芃姬脑袋往后转着,亦只能看见法一的半张脸,“父皇的身子怕是不会好了,怎可能短短时间内就能恢复好身子上朝去。” 法一见她扭着脑袋难受,便使力抱着芃姬转了个身,两人面对面看着,“殿下要是想晓得为何,便要给牢酒一点甜头才是。”说着她抿着唇笑着将右脸凑到芃姬嘴边。 她这样直接的样子倒是将醒来两人相对的那一丝羞涩给打散了不少,芃姬弯起嘴角,“如今要驸马说上两句,倒是还要给些甜头了?”她随口玩笑了句。 两人一床棉被盖的严严实实的,底下却是暖呼呼的贴在一起。 法一往前凑上去主动将脸贴上芃姬的唇,这样退开后又觉不够,凑上去在那红唇上吧唧了一口。 她带着讨好的笑,让芃姬无法直视她炽热的目光,将视线的着落点从法一的脸上移开,嗔了一声:“丞相大人真是没个正经。” 她的声音带着夜色消逝的沙哑,让法一没忍住吻上了那唇。 在芃姬快要恼羞成怒的前兆才松开,连忙将晋成帝吩咐她去拿丹药的事儿一说,算是答了先前芃姬的疑惑。 听到这些,芃姬第一想问的便是,“此药是何邪物?用了可有坏处?” 法一一愣,她没想过殿下即便知晓了晋成帝当年作的恶,依旧是还担忧? “此药不过是些大补的药材熬制而成,会让人短期内看起来有精神头儿,实际上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我问过那吴圩子道长,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他的五脏六腑均会彻底衰亡。” 芃姬的心一紧,而后慢慢放下,她似看开了些什么,“既是父皇自己的决定,本宫亦不可多过问。” 法一笑了,她就晓得,殿下不会在这事上继续拖沓,晋成帝该死,他比花妃比族人多活了这十几年,就已是她的慈悲。 芃姬未再问起此事,也不深究那吴圩子道长究竟是不是法一找来的。 她只是看着与自己同样侧着相对的人,见着那白嫩嫩的耳尖上红红的,她下意识从被中伸出了一只手,轻轻抚上那耳,缓缓用指腹刮着,“驸马这般脸皮厚的人,难不成这会子是内敛了?” 她伸手抬起的片刻,带起一小片风光,法一在那光滑的胳膊上低头亲了一口,双眼柔柔的瞧着芃姬那带调笑的脸,“殿下一开口,牢酒便想要一口将殿下。”她慢慢凑过去,凑到芃姬的耳边,上唇贴着她的耳垂,“吃掉。” 芃姬脸忽的一下便热起来了,她想起昨夜的那一幕幕,她吃的还少了? 想要说些什么将此氛围给转移,偏生那压在自己身上的触感,以及耳上传来的那轻轻痒痒的动作,让她僵硬的愣着,没了反应。 驸马这是又想……她感受一下酸涩疲乏的腰,有些隐隐担忧…… 自己的身子到底是比不过这个人的,明明都是女子,怎的她就力气大,折腾了那般久,现下亦是一丝疲色都不见有。 她苦恼的这个时间,法一已从耳后吻至下巴处,那有些软肉的地方,她揪着不放用牙齿轻轻磨了许久。 “殿下瘦了,往后牢酒定是要日日盯着殿下用膳。”法一心疼的说。 摸着那腰都细了许多,那锁骨亦是突的更多,是她的错。 她不该那么久才将英王一派的人收拾干净,让殿下一人在文监殿受苦。更不该在殿下生气的时候,没有日日来缠着她。要是她一开始就来了,要是她能更早的知晓殿下想要的是什么,要是她这些日子一顿不落的伺候着殿下用膳,殿下的身子早该养好了。 芃姬却是丝毫不在意,京州女子近年来本就是以瘦为美,她并非是武将,无需让自己强壮。 “瘦了倒是瞧着好看了,怕是世家的女子都要羡煞本宫了。” 法一坚定的摇头,“不好看。”瘦弱的一阵风能吹倒的样子,还谈及美? “驸马的意思是,本宫不好看?” 这个问题不是个好答的,法一眨巴了几下眼,“殿下自然是美极了,只是圆润些,更显殿下的贵气。” 芃姬哼了一声,心里头的喜悦倒是忍不住。她算是认清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了,她就是一个喜爱听甜言蜜语的,只要驸马一说好听的,心里头就会高兴的很。 哪怕她一开始看话本子的时候觉得这些子话都是无甚意思的。 她闭着眼主动在法一唇上快速点了一下,退开后若无其事的说:“好了,该起了,替本宫喊两个丫鬟来,本宫要沐浴。” 法一正欣喜自己被亲了,虽是毛毛雨,但也是止不住的欣喜的。谁知却听见这么一句,她撅起嘴,看芃姬的眼神活生生像是在看即将纳小妾的负心汉。 殿下竟然要别的丫鬟伺候沐浴,难道自己伺候的不够好吗? 芃姬听着没声儿,去瞧法一,却见到法一嘟着小嘴,心中竟然会觉得,这般的驸马很可爱…… 驸马是还想要自己亲一下的意思麽?她思索了一瞬间的功夫,便下了决定,凑上去又轻点了一下。 她退开的速度快的很,每回都只让法一感觉到一个小雨点落在了唇上,一瞬间小雨点便不见了。 法一依旧噘着嘴,亲一口也不能让她接受喊丫鬟进来的事。 她噘着嘴上前重重的吻了好几下芃姬的唇,才摇着头:“不要喊丫鬟。” “嗯?”芃姬没反应过来,不明白突然提起丫鬟是何意? 法一定定的说,“殿下只能我看,不能有丫鬟。” 懵了一会儿的芃姬白了她一眼。这人还真是越发不讲理了。 难不成她不知晓,自己自小到大便是丫鬟伺候着沐浴的吗? 这只是清洗身子罢了,又不是跟与她一起时那样这样的。 可瞧着她嘟起嘴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便软了语气,“那驸马去喊丫鬟将水备好,本宫自个沐浴,可好?” 连她自己都未发现,看她嘟着嘴的样子,自己的语气不自觉的染上哄人的语调。 这下法一高兴了,笑的露出了好几颗大白牙。 “伺候殿下,牢酒来就可以了。殿下等着,牢酒这就去准备热水。”她撑着床爬起来,还不忘按住芃姬周边的被子,找着自己的衣裳三两下穿上。 临下床榻前,法一认真的看着芃姬,“殿下一定要等着哦,牢酒最近看了不少穴位的古籍,正好可以替殿下按按解解乏。” 她麻溜的下了床榻,除了房门便在小小的府中运起了轻功,上蹿下跳的,急切得跟个猴子似的。 第94章 榻上,芃姬闭着眼趴着,法一跪坐在一边,双手替芃姬按着腰。 这法牢酒的按摩手法倒是越来越好了。芃姬一边感受着自己酸累的腰一下一下的慢慢放松,一边在心中默默感叹了声。 说出口是不可能说的,放眼整个京州,体面些的人家谁会让夫君或是正妻做这丫鬟的活计。 但这可不是她要对方做的,是这法牢酒自己个上赶着要按的,还一副不让她按就生气的架势。嗯,她独孤倾颜,京州第一贵女,温柔贤淑。 “殿下还不饿吗?”法一手中的动作未停下,柔声问了一句。 一开始沐浴完她就提起要用膳,但是芃姬身上酸涩的很,给拒了。 毕竟昨晚劳累了,今日又还什么都没进腹,法一手下的骨头又那么显眼,她真是想将那些吃食通通变成肉贴在芃姬的身上。 芃姬却是连睁眼都懒得,她的双手叠在枕上,额抵着手背摇头,声音也有些慵懒,“本宫尚不想动弹。” 话一出,芃姬心中有些惊讶,她许是自母妃去世后,未再有过这般轻松随意的时候。 肩上一沉,一个脑袋搁在上头蹭着,“牢酒去端进来可好?殿下太瘦了。”她闷闷的说,心疼却不知有什么法子。 她总不能真的将食物直接填在这个人的身上吧。 芃姬动了动身子,慢慢直起上半身,那个脑袋却像是醉了的人似的,无力的依旧搭在芃姬的肩上,她没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那头顶。 那被摸着脑袋的人不仅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烦,反而自己脑袋蹭着那手掌,不舍得那手掌离去。 芃姬见状,轻笑出了声:“这时候倒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那殿下觉得,牢酒像大人的时候,如何?”法一带着调笑,双眼递着秋波。 芃姬瞟了她一眼,无奈说道:“去端进来吧。”实是没法说了,那一言一语都离不开缠绵二字。 分明是不像她往日在朝堂的样子,却是也能被说的这般浪荡。 法一听话的出了房门,不一会儿便端着吃食进来。 她二人原本便是将榻上的小方几给移开了躺着的,现如今倒是直接将小方几放回榻中间便可。 在法一的那双直勾勾的眼睛下,芃姬硬是吃下了不少,她回头去看法一,“指着这汤那菜的要本宫吃下,驸马自己个倒是没动几筷子。” 见芃姬吃好了,法一收拾了一下,笑着将托盘端出房门,再回房间的时候才答话:“牢酒可是能将殿下抱着绕公主府三圈都行,可殿下倒是能将牢酒抱着在这小房间里绕一圈,就不必多吃了。”法一说着坐上了榻。 法一掏出一封信放在小几上,“我将退出这场战争的打算写信告知了西凤公主,此是回信。牢酒想着,此信该由殿下亲自打开较好。”她现在是学聪明了,殿下最是会乱想的毛病,瞒着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后面的矛盾。 还是让殿下事无巨细的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是正道。 何况殿下每回生气都会瘦一大圈,她不想有让殿下生气的半点可能。 芃姬倒是未多想,只是下意识问了一句:“姑姑远在西北,你一日便收到了回信?” 法一摇了摇头:“西凤公主留了她自己的人,专门递信的。但我猜,西凤公主如今怕是不在西北了。”再是会飞的人,到西北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三日。 芃姬皱眉,“你是说……” 法一看着她点了点头。 室内一下沉默下来,芃姬将信打开,看完后便放在小几上,移到了对面。法一拿起纸张,双眉皱起。 法一将小几移开,爬到芃姬边上,半靠着榻,伸手一揽,将芃姬揽进怀里。 芃姬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法一的身上,“驸马觉得现下你我该如何?” “牢酒自是都听殿下的。”法一卷着芃姬的一缕发丝玩着。 她已让大半族人回了山,毫无后顾之忧。更何况有西凤公主出马,垂垂老矣的晋成帝压根没有反击之力。 更遑论说羽翼未丰的几个王爷。 “驸马当真狡猾,要本宫作这决定。”芃姬躺在法一的怀里,只觉安逸的很,“罢了,姑姑的话本宫无法拒绝。既姑姑已开了口让你我二人留在宫中周旋,替她争取点时间,那便赶紧起身回宫吧。” 芃姬说动便动,她也是到时候回宫去了,如今这时候,要是惹了父皇的不快,怕是他连最后的脸面都要撕破的。 法一倒也秉承着全听芃姬的,芃姬说要起身,她便起身替芃姬整理更衣。 为了掩人耳目,是法一打着送贴身丫鬟给芃姬公主的名义,才避过宫里头那些人的耳目安全进了宫。 她进宫晋成帝一定是知道了的,将芃姬送到宫中后,她便去见了晋成帝。 反正如今那么多事,也总能找到一件两件的上奏。 刚路过御花园,便有一声女声将她喊住。 法一抬头,发现竟又是洛贵妃,她行了礼站至一旁等着对方先走。 洛贵妃身边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跟在身后,在后头还跟了八个侍女,她缓步上前,却是在法一跟前停住。 “法丞相这是去见陛下?” “回娘娘的话,是的。” “陛下如今正在喝药,法丞相可愿与本宫闲聊一二?” 法一知晓,这话的意思便是有话要说了,“有什么吩咐,娘娘请讲。” 洛贵妃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又对着身后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一挥手,那八个侍女便几个方向散去。 洛贵妃这才带着浅笑开口:“驸马爷才华横溢,却是娶了眼高于天的公主,想必心中是有些怨言的吧。” 法一皱眉,双手拱了拱,“牢酒哪儿有什么才华,无非是运气好了点。说起才华,芃姬殿下才是真正的才女,是微臣比不上殿下分毫才是。” 听着这话,洛贵妃却是笑出了声,“法丞相不必多虑,如今陛下的身子,外人不知,想必你是清楚的。我父亲原本便是武将,如今又是龙虎军的统领,他今日已在朝上请立太子。”洛贵妃说着上前了两步,将手放在法一的手上拍了拍,“法丞相是聪明人,如今该作何选择,向来不必本宫多说。”说着她又在法一手上拍了拍。 法一却是被开水烫了一般,赶忙往后退了两大步,“臣不知贵妃娘娘何意,请立太子一事向来陛下心中自有打算,为臣者忠君爱国,不敢逾越半步。” 这个老女人竟敢,竟敢碰只有殿下才能碰的手! “哼,不久后有你来找本宫的时候。” 洛贵妃留下这么一句,便转身要离去。 那身后跟着的太监却是在抬头狠狠的等着法一,像是要将她扒皮抽筋一般。 待两人没了影,法一才行至一旁的玫瑰花下边的小土坑,用里头不算清澈的水洗着手。 法一拿着新增科举一事见了晋成帝,对方果然是精神抖擞,一丁点前几日病重的模样都无。 可晋成帝越是精神,法一心中便越高兴。因为越精神,说明药效就越大,晋成帝的五脏六腑死的就越快。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的太久了,要不是当年留着他对殿下有些用,五年前他就该去地狱了。 心里头再是恨,面上却是恭恭敬敬。 离开殿中的时候,法一是被大太监冯德全亲自送出去的,这是她成了丞相后才有的事。 法一多看了冯德全两眼,到了殿门口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冯公公是自小便进了宫?” 那冯德全一张笑脸弯着腰,“回驸马爷的话,奴才自小便是在宫里头长大的。” 法一再仔细瞧了瞧冯德全,还想问些什么,又闭口离去了。 她自是去了芃姬的宫中,她早已开始想殿下了。 这宫里头不像公主府,内殿除了几个大丫鬟,是无人敢随意进出的。这宫里头,法一要见芃姬,还得由着这小侍女带进去。 法一一进芃姬的书房,就瞧见那刘春熙正坐在殿下的对面。 她们坐着的正是殿中专门的茶桌长凳,芃姬正在亲手倒茶。 “见过驸马爷。”刘春熙起身行礼。 法一摆摆手,不客气的在芃姬的边上挨着坐下。 “如今正是吏部忙的时候,刘大人怎的还有闲情饮茶?” 自从英王倒下,连带着朝中许多官员一起消失,刘春熙已从工部平调到吏部,担任吏部侍郎。 刘春熙却是轻松的很,她端坐着微笑:“臣是来求殿下一个承诺的。” 法一倒是来了兴趣:“哦?不知牢酒可能知道,需要刘大人亲自开口的,会是何事?” “也没啥大事,只是下官早年与殿下的一个大丫鬟有着瓜葛,想跟她求了来。”刘春熙丝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 这下可把法一惊着了,大丫鬟!这刘春熙说的意思可是她想的那样?这毕竟不是在她们山上,这山下,还是男子与女子结合为常理的。 刘春熙的坦荡倒真是让法一高看起了她,有这般勇气,还能为了心中所爱突破世俗,往后她再也不敌对这位刘大人了。 刘春熙见她不说话,有些忐忑的说:“驸马爷可是觉得下官这样是胆大包天?可下官只有一颗诚心,皆在年少时便给了她。” 一旁的芃姬倒了一杯热茶给法一,“好了,勿要再为难春熙了,她既有此心,本宫亦不会为难于她。”说着她转向刘春熙,“本宫还是那句话,只要梅花愿意,本宫定会为梅花备上丰厚嫁妆,让她从本宫的府中风风光光的出嫁。你亦可放心,只要你能得家中长辈同意,本宫绝不会有一丝闪躲。” 法一心里头宽心了,幸好不是竹香那丫头,不然。她的思齐啊 刘春熙听了一张绝美的脸笑开了花,她起身朝着芃姬跪下,“臣多谢殿下成全。” “起吧,梅花那身功夫,本宫可不敢难为你。” 说完三人都笑了起来。 法一突然想起一事,“这宫里头的太监是都自小便净了身?” “不一定,有些男子成了年再进宫的也有,驸马怎的问起此事?”芃姬自小在宫中长大,她小时候对这些不一样的男子也是充满了好奇心,最后是林姨替她解了惑。 法一脑中想起那个太监恶狠狠的眼神和洛贵妃那让人瘆得慌的手,还是问了一句:“那这太监要是长胡子,可是什么缘故?”她眼神好的很,除了那恶狠狠的眼神,还瞧见了那太监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子。 “这有胡子的太监臣倒是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一脸疑惑不解的刘春熙说了句。 法一只觉自己脑中那乱成一团的麻绳终于理清了,她看向刘春熙,“刘大人可能帮我一个忙?” 刘春熙拱手回,“驸马爷请说。” “我想请你替我查一个人。现如今我与殿下怕是早已被不少人盯着,只能靠刘大人了。” 这天晋的朝堂刚安稳下来没两天,后宫便又出了一件大事。 一向掌管后宫大权多年的洛贵妃娘娘,不仅被夺了权,还被送进了冷宫。 先前还炙手可热的济王爷如今却是在晋成帝寝殿外头长跪不起。 第95章 冯德全端着热茶,轻手轻脚的行至桌案旁,将茶无声的放下。他偷偷瞧了坐在桌案后边的晋成帝一眼,见他丝毫未被外头的声音给打搅到,出声试探了句:“陛下,济王爷如今还跪在殿外喊着,动静不小……” 晋成帝听了将手中的折子往桌案上一拍,瞪了一眼冯德全,“朕未要他的命就是仁慈,还有胆子来闹。其余几个都回府了?” “回陛下的话,几位王爷和芃姬公主都已回府。只是济王爷的动静有些大,奴才是怕……”后半句话他可不敢说完。 他不说,晋成帝也晓得是什么话。无非是怕被外人晓得这事。 一想到这事,晋成帝就气的喉中一股腥甜涌上来,咳了两声,他端着热茶压了压,“你倒是说说,朕这些年可有亏待过她半分,皇后走了后,朕便将这后宫交予她,给她最大的权利。也是怪朕对她太好了,才会这般不知满足,不懂天高地厚,竟敢养外男在身边,还生下一个不知是哪里来的种。”咳咳咳…… 听着晋成帝亲口说出这话,冯德全立马跪下,“陛下龙体要紧啊,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太监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证据尚还不足,许是谣传也未可。” “哼,她的消息倒是快,朕这头才收到风,她就下手了,还能是谁烧的,好一个毁尸灭迹。”晋成帝捂着嘴咳了两声,指向外头,“你去,把人给朕带进来,朕倒要仔细看看,这个幺儿长得像谁。” 冯德全只觉自己宫外府邸上的钱财这回收的烫手了。其实他也没想过,陛下竟会这样一口咬定济王爷不是亲儿。即便是传出洛贵妃娘娘身边养着外男,那也是没找出铁证来的。就这么不顾忌国弓将军府,将贵妃娘娘打入冷宫,现在恐还要发落济王。 他以为晋成帝一定不会让这事放在明面上让人察觉,毕竟那可是关乎后宫秘事,要是给外头晓得了,那他这个一国之君和皇家都会受辱。 陛下什么时候是这么一个丝毫没有顾忌的人?他跟了晋成帝大半辈子,以为很了解这个将面子看得比天大的帝王,当年花妃的事还历历在目。现下看来,帝王就是帝王,永远不是他能揣摩的。 他应了一声忙去殿外将济王带了进来。 济王一张白净的脸此时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一进入殿中,便跪扑在晋成帝脚下,“父皇,父皇明察啊,母妃究竟做错了什么,她这么多年管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父皇,求求父皇放过母妃吧。” 晋成帝咬着牙仔细打量了一下济王独孤兴济,心里头更加认定了这不是自己的种。他独孤家怎会生出这种没本事的男儿,整日活在女人的羽翼下,一遇事就只会哭哭啼啼。还有那张脸,以前觉得长得也算是玉树临风,现在仔细瞧来却是眼睛眉毛嘴没有一个地方是像自己的。 幺儿幺儿,这二十年他对这个小儿子向来也是宠爱的。如今却是巴不得他从未出生过。 当年洛妃有孕之时,自己已许久没去过她那里了,只一次宫宴多贪了几杯宿在那里,便这么巧就有了。 他瞪着跪在地上发抖的人,气的猛咳。一旁的冯德全连忙上前端起茶杯递给晋成帝,一手替他抚着背。 晋成帝接过那热茶,却是直接摔在独孤兴济的脑袋上,顿时就见了红。 独孤兴济捂着脑袋,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晋成帝,他完全被自己的父皇给吓懵了。 他压根不知道自己母妃那儿出了事,他只知道一向给自己出谋划策的母妃失了宠,被打入了冷宫。 就在这立储的重要关头上,原唾手可得的皇位就要与自己擦肩而过。 扔了那茶杯晋成帝依旧觉得不够解气,又将桌上堆着的奏折拿着往地上的人身上扔,后来便是手拿着什么就扔什么,最后拿起的是砚台,他用力往下一摔,嘴里喊了句,“你给朕去死。” 他是起了杀意的,可他不能明晃晃的将一个王爷给杀了。 被砚台砸中肩膀的独孤兴济倒在地上捂着额头,一手去摸自己的脑袋嘴里喊着,“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母妃即便犯了错失了宠,自己也不该被父皇这样对待。这个老不死的是真的想杀了自己啊。 晋成帝挥手让冯德全把人给拖出去,眼不见为净。 待殿中安静下来,晋成帝却是一口污血喷出,手扶着桌案,双眼瞪得通圆,大口大口的急喘气。 不一会冯德全进来吓得赶忙去喊了太医,宫里头又是一阵大动静。 罢朝三日后,晋成帝在朝堂上将御史大夫弹劾济王爷卖官,这些年朝廷拨给工部修建水利、兵器制造的银两皆被济王爷贪墨大半的折子给公布了。 不过两日,那证据便堆积如山,济王先是被降为郡王,后贬为庶民,发往僻州。 又是震惊朝野,牵连出一大批济王党官员。即便是龙虎军统领国弓将军府亦是满门抄斩。前头被英王牵连,那街头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如今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朝臣与朝臣之间谁也不敢再多来往,是个人都晓得了,现下恐就是夺储的最后关键时刻,只要站错了队,便就是整个家族的覆灭。 整个京州,却还有一片欢声笑语的地儿。 公主府,后花园。 驸马爷正抱着一个小女孩迎着风跑着,小女孩手上拿着一管线,线很长很长,在线的另外一端是只纸鸳,正在空中飞着。 若姐儿见自己将纸鸳放的这般高,正高兴一边喊着:“飞的好高好高啊。母亲你看,若儿将纸鸳放的好高。” 小女孩转头喊的女子,正坐在一旁的亭下,执杯饮茶,双眼含笑看着那两人。 “父亲,若儿也想跑。”若姐儿的心中,父亲早已是自己心中依赖的人。 法一见纸鸳已经飞的稳当,空中也有一些微风不断,便将小女孩放下,往一旁的亭子走去,在那饮茶的女子身旁坐下。 她将自己面前的茶杯端起饮尽,双手举着茶杯凑到那女子面前,“殿下,牢酒口干舌燥,可否赐茶一杯?” 芃姬双眼带着浅笑,柔柔的看了她一眼,便给她倒了一杯,“驸马果真是什么都会,就连这纸鸳,都比旁人放得要高些。” “牢酒在殿下面前,自是要好好表现一番,不然殿下要是见着更厉害的人,移情别恋,那牢酒可上哪儿哭去。”法一饮着茶,装着苦恼的模样说道。 又是这么不正经的,芃姬嗔了她一眼,幸好林姨与竹香都去陪着若姐儿跑了,不然叫人听见了可像什么话。 她拿出帕子递给法一,“看你那满头的汗。” 法一下意识想拖动椅子,她手一摸,摸了空这才想起这是石凳,便往前挪了挪,把脑袋往芃姬那边伸着,“牢酒刚才抱着若姐儿双手酸乏,还得劳烦殿下了。” 她说假话丝毫不需要考虑的样子,还一副真诚的模样,让芃姬听了忍不住发笑。虽是笑着,到底也是捏着帕子替她轻轻拭汗。 “也不知是谁大言不惭,竟敢说抱着本宫都能饶公主府三圈,如今却是只抱了若姐儿一小会,便抬不起手了。”她瞟了法一一眼,“看来也是本宫性子纯善,轻易就信了。” 法一听见怀疑自己的话,站起身,慢慢靠近芃姬。 后者心里有些不妙的感觉,正要问话,法一便已贴上了她,而后便是感觉身子一空,失了支撑的芃姬惊了一声,本能的抱住眼前的人。 她倒也未太过惊吓,这般被腾空抱起,也不是第一回 了。 只是这终究是在外头,边上林姨竹香,还有若姐儿都看着呢。 她赶忙轻拍了一下法一的肩,“法牢酒,赶紧将本宫放下。” 她有些嗔怪的语气,让法一抱着芃姬的手软了一下,差点松开,连忙又使力抱着往上颠了颠。 原本跑着放纸鸳的人,笑声一下停住,三人齐齐伸长了脑袋往亭中瞧着。 芃姬见这人无动于衷,又拍了法一的肩两下,压着嗓音说话,“若姐儿看着呢,赶紧松手。” 法一笑着看了那三人一眼,“殿下不信牢酒,牢酒必须要争气,要证明给殿下看。”说着她向若姐儿眨巴了一下眼,运起轻功抱着芃姬便消失在了三人眼前。 三人的嘴同时张的通圆。 一感觉到两人飞起的时候,芃姬还本能的喊了两句,双手死死的搂住法一的脖子,双脸埋进她的怀里。 耳旁的风呼呼的响起,她只感觉到自己在移动,心里头却还是紧张,那是一种脱离了地面没有安全感的惶恐。 “殿下?殿下试着睁开眼看看,这整个公主府的格局皆在眼中。”法一将唇凑到芃姬耳边说着。 芃姬埋在怀里,压根不抬头,只摇着头拒绝。 等到了地面,有她好看的。她实在是有些害怕,光听着那呼呼的风声,便能猜测自己是在很高的空中。她摇着脑袋不停,双手搂得更紧了。 法一瞧着芃姬这样的一面,嘴角弯起,她的殿下不管什么样都这么可爱。 她轻声哄着:“殿下相信牢酒,睁开眼看看可好?就看一眼。” 芃姬只一个劲的蹭着法一的肩摇头。 “殿下就信牢酒一回吧,牢酒紧紧抱着殿下呢,无论发生何事,牢酒都不会松开手的。”她的柔声细语,让芃姬有了些安全感。 “殿下,牢酒保证。” 芃姬竟然真停下了摇头的动作,试着抬手,只是眼还是闭着的。 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个就被这么两句话就好像消散了不少的慌张惶恐。 听着耳边那轻轻的,“颜儿,睁开眼看看,府中的一草一木,皆在眼下。”芃姬缓缓挣开双眼,那轻轻的声音,竟让她听出了,甜味。她脑海里出现了幼时母妃在自己五岁生辰时亲手做的糖人味道。 真的很甜,甜的她的心都不自觉软化,让她很想亲亲驸马。 但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就将这事给忘在脑后了,她先是看见一大片绿叶,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东殿的那颗百年梧桐树上。 她缓缓去看下面的景色,心中一下便被那些缩小的殿顶花园马棚给震撼。 她双眼透着惊艳,喃喃了一声:“原来公主府是这样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完整的公主府,有许多角落是她都不知晓有的。 法一见她露出跟若姐儿一样欣喜惊叹的表情,发生新的东西那样的喜悦就表现在脸上,她情不自禁的低头在芃姬的侧脸上亲吻了一下。 “殿下看,即便是自己的府邸,是不是也有许多今日才发现的风光?这世上的大好河山,想必还有许多令人惊艳的美丽风光,只要殿下愿意,牢酒便陪殿下去亲眼瞧一瞧那些风光。”她知道殿下心中依旧是有着对未来的担忧。 西凤公主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何?她二人都不能了解个透彻。如西凤公主是想自己称帝,倒也就好了。可西凤公主一生未婚,她唯一的子嗣便是不能公之于众的芃姬。 殿下定是不安的,那她便要殿下知晓,如将来她们能从这京州脱身,那她便陪着她去见识这大好河山,让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孤身一人的时候。 芃姬的心很甜很甜,比幼年那糖人的味道还要甜。她忘记了身处高空没有支撑的惶恐,有些情动的亲了亲法一的唇角。 “那如若本宫被琐事绊住了脚,可如何?” “颜儿在哪里,牢酒便在哪里。下半辈子,还望颜儿勿要烦了牢酒才是。” 法一说完,便看见下头府门口迎进了两个太监,微皱了下眉,便恢复了浅笑看着芃姬。 “驸马勿要忘了今日说的话,否则本宫便是用尽后半生的时间,都要将你抓回来。”芃姬定定看着法一,认真的说。 “牢酒就是将自己忘了,也不会忘记对殿下作下的诺言。” “甚好。下去吧,是有访客?” 法一笑着点头,原来殿下发现了……临下去前,她不偏不倚的吻上了芃姬的唇,有了一次完完全全的亲近,才抱紧了芃姬到了地面。 晋成帝的旨意,每年一次的秋猎原该是立秋时候进行,今年却是因着当时晋成帝病重,给取消了。 如今晋成帝见朝中每日都是战战兢兢的,整个气氛低迷,便下旨在三天后开始。 亦是想让朝堂恢复到先前平衡的模样,他自己清楚没几天好活了,他不想留下的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朝堂。 第96章 这日秋风飒爽,天上的阳光并不刺眼,天晋的秋猎也如期进行。 皇家猎场是在京州郊外,这儿的整片山长期有人看管,专门作为朝廷的狩猎场,闲杂人等不可靠近。 相比几个月前,身形俊郎的晋成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掏空了身子一般,龙袍穿在身上就跟搭在架子上一样,无力的往下垂着。 他坐在狩猎场搭的高台子上,下首站着的是与晋成帝一样干瘦的德王。 他佝偻着背,说着吉祥话,惹的晋成帝笑声不断。旁边的彦王与芃姬时不时的附和两句,与芃姬挨着站着的法一亦是偶尔插上两句好听话。一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和谐画面,下边的臣子家眷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不一会外头传来击鼓的声音,这是要开始出动狩猎了。 有幸参加狩猎的家族,定会带上嫡子或是家中有能耐的儿子,女眷里正妻与嫡女亦是会跟着一块来。 天晋朝堂上女官亦不少,是以上马出动狩猎的人里头,英姿飒爽的也不乏。 彦王本就喜好舞刀弄枪的,鼓一响起,便告了晋成帝上了马冲出去了。 德王虽是瘦弱,但本着不能丢面,即便是上面跑出去几步,届时再将准备好的猎物拿到人前遛一遛也就行了。 芃姬不会武,但骑马术还是行的,她与法一并排骑着两匹马慢悠悠的进了树林,身后跟着梅花及几个护卫。 法一专挑没有马行迹的方向钻,待到了一片算宽大的平地,她便骑着马到梅花边上,“这儿的猎物是不是抓好了放进来的?” 梅花瞟了一眼法一,有些不自在的回道:“因着山林中凶兽不少,之前应是进行过驱赶的。”驱赶完了自然要放点活的东西进来的,不然你们打空气猎吗。 法一像是早已猜到,前几次她都以案子紧急告了假的,这说起来还是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不如你与几位护卫就在这儿活动,我与殿下再往里头去瞧瞧可有山鸡。若姐儿定是没吃过土坑里烤出来的烤鸡。” 梅花有些迟疑,“这……”她看了一眼芃姬,“奴婢要保护公主。” 法一摆摆手,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不会走太远,我会保护公主的。” 说着她下了马,行至芃姬的马边,顺了一下那马的毛,抬眼与芃姬四目相对,便一脚蹬上了芃姬的马,从后边揽着芃姬,双手抓在她握住缰绳的双手,脚一蹬,马儿便飞快的跑起来。 被甩在后头的梅花想追上去,在手下问的时候,终究是摇了摇头。 马儿跑的飞快,穿过一片树林,却是另一番景象。一片碧绿的草地,再往前竟有一条小溪。 这个发现可让两人眼前一亮,让马儿慢下来,而后停住,法一翻身下马,再张开手抱着芃姬下了马。 “驸马的运气可真好,本宫来这儿多次,却是一次都未见到如此清澈的溪水。”芃姬的心情听着语气就晓得不错。 法一牵上芃姬的手,“那是老天爷要让殿下见识见识牢酒的本事。” 芃姬依旧有些内敛,被牵上手的时候抬眼望了望,见无第三人在此处,这才安心的被牵着到了水边上。 法一指着水中间,“殿下看看,这鱼儿可真肥美。” “驸马怕是馋了,还是回去用些点心罢。”要不见着这鱼儿也不会一开口就想着肥美呀。 法一摇了摇头,她看着芃姬定定的说:“我现在就想吃。” 她的眼睛有光,让芃姬有些心动,好似她想吃的是自己一般。 她将这点子臆想赶忙从脑子里甩出去,自与驸马坦诚相对后,她总是这样,在不分场合的情况下,自己个陷入一些难言的气氛中,想起两人肌肤之亲的事。 这是她第一回 遇到个喜爱的人,她不知这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这样的问题她也难以启齿。 只能是一意识到自己进入这个气氛当中,便赶紧将其甩开。但心底里,她是喜欢这样的气氛的。 见她不说话的样子,以为殿下还在担忧着晋成帝与几个王爷的那些事儿,便说些话想移开她的注意力,“牢酒就在殿下眼前,殿下却是在想着谁发呆呢?”她抓着芃姬的手,在她的手背上重重亲了一口,发出响亮的吧唧一声。 芃姬的脸一下便热了,她可还没忘记这是在外头,在丛林中,牵手已是有些失礼看,她红着脸瞪了法一一眼,而后便张望着四周。 除了水里头的鱼偶尔打起的小水花声儿,便只有路过清脆喊两声的鸟儿。即便如此,芃姬还是将自己的手抽出,肃起脸说道:“驸马勿要在外头这般,外人见着了,定要说你我不知羞耻了。” 法一拧起眉,撅着嘴,做出一副可怜无辜的表情,“殿下是与我拜过天地的,连老天爷都见证了的,谁要是敢这般说,那就是跟老天爷过不去。”她抓过芃姬的手,为了证明什么似的,她在那手背上重重的又亲了一口,声音比之先前的还要响亮。 “那牢酒就将他送去见老天爷。” 本是肃着脸的芃姬再也绷不住了,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无奈极了,“你呀,谁人也说不过你状元郎。” 还有一个她未说出口的是,看她噘着嘴的样子,她只觉可爱的很,可爱的很想让她一口咬住。 见芃姬笑了,法一的表情得意起来,“殿下等着,我这就将肥美的鱼儿抓上来。” 话毕也不等芃姬拉住她,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而后将鞋袜除去,撩起裤脚,在芃姬有些担忧的眼神中下了水。 太阳虽是出来了,可秋天的溪水依旧是有些凉的,法一却是丝毫没有不适,下了水反倒是轻快起来。 她拿着自己的外袍,芃姬都未瞧清楚水中的人是怎么动了一下,两条鱼就出现在了那像网一样的衣袍中。 法一举着那两条鱼给芃姬看,那一脸等着夸赞的样子,活像若姐儿第一次画出一只鸟儿来的样子。 芃姬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一幕,她探了探脑袋,“这是如何做到的?”她显得格外惊奇。 法一一脸得意的慢慢往岸边走,她依旧站在水里,只是将衣袍中的鱼儿凑在芃姬的面前显摆,“以前在山上的时候,经常出门找花儿酿酒,饿了便从河水中抓两条鱼,放在火上一烤,便是香的让人欲罢不能。” 芃姬是晓得的,这人每每谈起在山上的生活时,总是开心且自在的模样。这个人喜欢山上与族人一起的生活,那样的恣意盎然,充满美好。 就连自己听了,不也在心里头有着一丝羡慕。也想去见见她每日要去采什么花儿,酿什么味道的酒。她酿出来的酒自己可是第一人能尝到的?还有她自小是在哪儿成就了这一身轻功的,她疯了似的想知道这个人以往的一切。 “那山上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驸马当真舍得下?愿意陪着本宫一起禁在这毫无生气的地儿?”芃姬将心里头的隐隐不安尝试着问了一句。 母妃当年那股子随性的模样,她曾惊叹这样的人竟会入宫,后来晓得了真相,才明白过来。母妃不过是为了自己爱人的安危自愿放弃了自由。 而同母妃出自一个地方的驸马,她身上的自在与母妃如出一辙。她作下会一直陪伴自己的承诺,但自己却依旧不安着。 她亦会担忧,将这样一个人留在自己的身边,她的后半生可会快乐? 法一听见这话,愣了一下,颇有些受伤的低落,她喊了一声,“颜儿。” “嗯。”芃姬轻轻应了一声。 “颜儿……”法一低着嗓子又喊了一声。 她依旧手里拿着那两条被外袍兜住的鱼儿,那两条鱼儿随着衣袍中的水漏光,不安分的用尽全力蹦跳起来,带起的水滴溅在法一脸上。有那么几滴正好顺着眼角滑下,像极了眼泪滑下的样子。 这一幕在芃姬眼中却是有些悔意了,她一丁点都不想让驸马不开心。 她掏出自己手帕俯下身子去替法一拭去水珠,动作轻柔,双眼认真,“如今水凉,驸马快些上来。”擦拭干净,她伸出手。 原本双手拿着那兜鱼的法一将其卷起,一手提着,一手握住芃姬的手,借力上了岸。 手却是未放下,她将鱼抛在一边的草地上,不管自己身上是不是还带着水珠,拉过芃姬抱在怀里,“有颜儿在的地方,便美不胜收。” 除了殿下是她舍不下的,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舍不下的呢? 芃姬被她抱着,为她的话心动着。 虽是在外头,此情此景,她却依旧很想亲吻驸马,这一刻的心动,她真的抑制不住。 她微微退开了身子,双眼看着法一的,想将她看进自己的心里去。她不善言表于面,她想让法一到自己的心里去亲眼看看,看看自己因她而加速跳动的心脏。 两人慢慢朝着对方靠近着,就要吻上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来。 法一快速前进啄了一口那停下的唇退开,一只手揽着芃姬的腰,呈保护状看着来人。 梅花与几个护卫匆匆赶来,面色焦急。 “启禀殿下,不知为何,有人鸣鼓。”几人跪在地上,无人敢抬眼去看驸马爷那衣衫不整赤着脚的模样。 此话一出,两人便也知晓了为何这时候一定要来打搅她们的好事了。 狩猎场上,开始便是以鸣鼓开始,如鼓声再次响起,所有狩猎的人必须要回到大本营。 但前些年,皆是在过了午后,狩猎结束才会响起鼓声,今日不知为何,开始的鼓声才响起不过一个时辰。 众人虽是心中疑惑,却也不得不快马回去。临走前,法一没忘记被自己抓住的两条倒霉鱼,让护卫带回去给若姐儿。 在马上的时候,法一没忍住,遗憾抱怨了一句,今日无法给若姐儿见识见识土里烤出来的山鸡了。 到了临时行宫时,法一与芃姬却是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晋成帝被冯德全扶着,床榻上躺着一个衣裳满是血毫无生气的人,室内有几位大臣,有德王,还有随行太医,两人进去的时候,却是静得出奇。 晋成帝捂着胸口,突的往外吐了口血,一手紧紧抓着冯德全的胳膊支撑住自己。 “老四他前不久还让朕将他送回军营,他说他喜欢军营的生活,朕还应了他,原本想,想狩猎后便,便让他走的。”晋成帝说的断断续续,话中带着哽咽。 几位大臣和太医登时跪下,德王反应了一下也立马跪下,芃姬与法一也只能跟着跪下。 床上的人,她们都看清了,是老四彦王。 老大老二被贬走的时候,芃姬没有惋惜过,只觉大快人心。 济王发落到僻州的时候,她心中亦没有丝毫波动。 但是老四这回是死了,她想起从小到大的很多个画面,他们六个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八岁前,他们亦是有来有往的兄妹。 老四曾冷眼旁观过她受欺负,曾对她露出过嘲讽漠视的眼神,可也只有他,从未主动对自己起过杀心。 或者说,他对哪一个王爷公主都没起过杀心。 老四死了,她的心里竟有一丝波动,一丝惋惜。所有的王爷中,只有老四上过战场杀过敌剿过匪。 他为天晋国做了贡献,他有功劳,他不该死,起码不该因为这些阴谋死在自己人手上。 许是感觉到芃姬的不对劲,法一轻轻在芃姬的腰上捏了一下。 芃姬终是忍不住靠在了法一的肩上,沉默。 室内一片安静的时候,原便是跟着一起来的宁贵妃,冲了进来,而后便是滔天的哭声。 宁贵妃,在洛贵妃打入冷宫后暂管理后宫的贵妃,亦是彦王爷的母妃。 她哭着喊着,让听见的人无一不动容。 许是哭过神了,她转向晋成帝,跪着抓住他龙袍的一角,“陛下,我儿究竟是被谁杀的?你要给宇彦一个公道啊。” 晋成帝已然是站不住的身子,要不是冯德全撑住他,怕是早就倒下了。他听了宁贵妃的话,只是悲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却是有些咬牙切齿,“贵妃放心,朕定会给老四一个公道。” 说完这话,晋成帝扫视了跪倒一地的人,终是又说了句:“尔等都退下,宏德、颜儿和牢酒留下。” 几位大臣和太医皆是战战兢兢的退出,宁贵妃还不愿走,被晋成帝一个眼神也哭哭啼啼的退出了。 冯德全扶着晋成帝坐下。 “老四是被一箭穿心的,而那箭是公主府的箭。”他咳了几声,继续道:“颜儿,你可有话说?” 第97章 “老四是被一箭穿心的,而那箭是公主府的箭。”晋成帝咳了几声,继续道:“颜儿,你可有话说?” 芃姬原本是跪着靠在法一的肩上,听见这话,她猛地抬头,眼中皆是不可置信 ,她喃喃问了声:“什么?” 晋成帝瞟了一眼冯德才,后者立马去端了一个托盘到晋成帝面前。 那托盘上边放着一只带血的箭,晋成帝拿了那箭扔在地上,就在芃姬跪着的膝盖前,“你自己看。” 芃姬愣着双眼,伸手就要捡起,被法一一手截住。她掏出手帕包着地面上的箭捡起仔细看了那标志,确实是公主府的。 这是工部统一建造,谁都知道这是公主府的,那如果真是芃姬想要杀人,会蠢到用自己府上的箭? 法一抬头看了一眼晋成帝,那面上并不是信任的表情。 “陛下,此确是府中的箭,但今日殿下与臣均未使用过弓箭,是以为何这箭会出现在这里,臣等也不知。” 究竟是谁想要公主府遭殃? 晋成帝已然知晓自己命不久矣,他死前定不会放过西凤公主唯一的子嗣,可彦王乃他的亲儿,他有更多的法子让殿下死,压根没必要牺牲一个亲儿子。 再一个便是德王了,彦王一死,殿下再被牵连,他就是最后的继位者了。 法一转头去看跪在一旁的德王,只见他一脸悲痛,双眼却满是精明。 芃姬看着桌案后的人,她问了一句:“父皇不信儿臣。”她说的肯定,丝毫不带疑问。“可是父皇,难道儿臣在父皇的心里,已经蠢到杀人都不带遮掩的吗?” 晋成帝直直的盯着芃姬,他在衡量,这个从小养大的女儿究竟有没有知道真相?不可能知道的,当年妹妹亲口应下的,不会说出真相。母后还活着,那她必定不会食言。 既然她还不知真相,那自己就没必要这时候撕破脸皮,打草惊蛇,到时候就不好动手了。他总归还是要给自己留一个好名声的。 他很想扯起一个假笑,但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就躺在那儿,终是笑不出来,一张颧骨突出的脸,阴沉着说:“朕相信颜儿不是那等弑兄之人,但朕必须要给满朝一个交代,你可能体谅朕?” 芃姬面无表情,“儿臣遵命。” “宏德,朕给你三天的时间,务必将真相查出,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颜儿与丞相,这些天便待在宫里,没朕的许可,不得踏出你的骄阳殿半步。” 芃姬与法一是被御林军送回宫里头的,晋成帝及满朝文武亦随后离开了临时行宫,只德王还在猎场“拼命”找着证据。 在路上的时候,晋成帝便狂吐鲜血,让随行的一众太医慌了手脚。 回到宫中好不容易醒来的晋成帝却是只能躺着说话,双足毫无力气,太医在看见那双迅速变青黑的腿时便断了定,“晋成帝的腿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再一阵急喘后,晋成帝连续下了两道旨意,由德王暂监国,处理彦王的后事,查清此案真相。还有一道旨意是给芃姬的,由芃姬公主早晚侍疾,其余后宫人等一概不见。 骄阳殿。 法一在书房走来走去,芃姬坐在桌案后不语。 “殿下不能去,晋成帝如今让你早晚侍疾,一定是在打主意对殿下不利。”法一在芃姬的椅子边停下,抓着芃姬的一只手说道。 芃姬面上尽是疲色,她苦笑摇了摇头,“驸马该知晓,此时本宫已无选择。” 她当初要是一走了之还好说,现在已经被父皇盯上了,连宫门她都出不去了。如果这时候抗旨不尊,那不仅是自己,整个公主府都会受她连累。 法一有些急切,“有选择,只要殿下愿意,牢酒可以带着殿下悄无声息的离开皇宫。”她这时候讨厌极了西凤公主,该出现的时候迟迟不出现。 如若不是殿下决定留下来帮西凤公主,她早就带着整个公主府离开了。 芃姬低头看着法一,“然后呢?即便本宫与你都逃出去了,那公主府怎么办?你我带着若儿三人好逃脱,但驸马可知,整个公主府有多少人?届时他们都将成为本宫的替死鬼。何况如今父皇还留着本宫,那定是本宫还有用处。” “可是我要怎么看着我心爱的人就这样走近一个时刻都想要她命的人身边,殿下,我会时时刻刻的提心吊胆,如果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我会恨死我自己。”法一手抱上芃姬的双腿,她极力表达着自己的担忧,想以此让殿下打消这个念头,跟着她一起走。 当她看见彦王的死时,她心里头便有隐隐的不安感,这是在他意料之外的事儿。 她原本打算的,晋成帝死后,彦王上位,殿下便可逃开这朝堂,可如今……即便斗死了晋成帝,那殿下也走不了了。 如毒蛇一般的德王绝不能坐上那位子,她与殿下都做不到将天下苍生交在这样的人手中。 明明一开始就计划着让殿下坐上那位子,可自从殿下说不想要那位子之后,她就想象了未来的无数种可能。 她越发奢望能带着殿下与若姐儿回山,晨起煮茶,日落炊烟。偶尔去江湖看看,去游历这大好河山,过着眼中只有彼此的日子。 她紧紧抱着芃姬的双腿,想直接抱起飞走。 芃姬感受着双腿上的力气,她摸了摸法一的头顶,“驸马勿要担忧,本宫不过是早晚去一趟罢了。”她定定的说:“驸马一定要记住,如果宫里头真的发生了什么,定要先出去找姑姑来救本宫,勿要冲动。”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听见驸马的这番话,她心中窃喜。她曾以为驸马对她假情假意的时候,她只觉自己一无所有,那个时候她明白了这个人在自己心里的重量。现在,起码她得到她心上人的在意了。 法一蹭的一下站起身,她瞪着两个通红的眼睛,加大了音量,“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走?” 这是她少有的对芃姬这么大音量说话,却是红了双眼,亦疼了芃姬的心。 “傻姑娘,你要先保住自己的命,才能来救我啊。”芃姬站起身,伸手轻轻抚着法一的脸颊。 她的大拇指摩擦着法一眼下的皮肤,不自觉用上了力。让法一有些疼,却丝毫不想让芃姬移开,她一手按住芃姬的手,重重的压在自己的脸上。 她感受着芃姬手掌心的温度,轻轻闻着那淡淡的梅花香味,她不能接受这个人有一丁点的损伤。 四目相对,法一急切的将芃姬抱紧,摇着脑袋,“我不要,我不会走。你要是真让我走,我就把若姐儿带走,不管你活不活,我都不会回来了。”她狠狠的说着,连殿下都忘了喊。 就像一开始做好的决定一般,待你登上大位,便带着若姐儿永远消失在京州。就当这些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即便知晓她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可是这样被推走,依旧让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芃姬愣愣的回抱住法一,“驸马如今,可是本性暴露了?”她刻意带着些轻松的调笑。 她又何尝想,可如今姑姑在哪儿都不知晓,父皇又已经等不及了,她已然被放在火上烤,毫无退路了。 门外传来一声敲门声。 “公主,乾清宫来人了,天已经黑了。”外头是梅花的声音。 芃姬轻轻推开法一,两人都知晓,这是晋成帝在喊人了。 “本宫先去了,驸马好好歇会儿。”芃姬扯着笑脸,语气平淡。 她转过身就要抬脚,却是被法一一手拉回,她直直的被一股力带着撞进了法一的怀里,而后便是腰上被一双手紧紧箍着。 此时此刻,芃姬的心有些疼,她后悔了,就在这个人对自己千般不舍的现在,她独孤倾颜真的后悔了。 她不该在看了姑姑的信后留下来,那时候她们明明可以全身而退,整个公主府她都能安顿好,还有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刘家,她也有法子保住。 可如今,只要她迈了这条腿,到了乾清宫,便有可能有去无回。 她心里头清楚的很,父皇之前身子还能有一段日子,才有表现的那些平静,如今他要不行了,一定会找机会让自己消失的。 即便今天能回来,明天、后天就不会有这么幸运了。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她轻轻拍了拍法一的背,“父皇在等着呢。” 法一双手握上芃姬的肩,把她稍稍推开,她瞪着通红的双眼直视着芃姬,“跟我走。”她一眼不眨的等着答案。 芃姬只觉自己的心更疼了,却依旧硬咬着牙说:“驸马听话,待本。” 话未说完,便被法一一口堵住。她的唇被狠狠的含住,而后便是坚硬的牙齿开始在唇上咬着。 法一是用了点力的,她用牙齿磨着芃姬的唇,直到她将双唇打开,法一才将利齿收回,将舌探进去勾着她的。 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梅花的声音似乎带着担忧,“殿下?可是有事?” 这一声儿将芃姬一下惊醒,生怕梅花踹门而入,她使着力想推开法一,却被箍的更紧了,唇上的人吻的更用力了。 她拼命吸着,像是要把芃姬吃进腹中一般。 芃姬由开始的用力反抗,慢慢的回应着,双手也不再使劲推着法一,只是无力的搭在法一肩上。 她已然感觉自己的唇有些痛感,这还是第一次亲吻的时候,她会感觉到痛。以往驸马的吻即便用了点力,也总是温柔甜腻的。 外头的担忧声又响起了两声儿,敲门声不断。 法一重重喘着气,她看着芃姬肿起的嘴唇,有些懊恼自己,又有些气芃姬,可她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让自己在芃姬的面前依旧是温柔的,“独孤倾颜,你一定要记得,我在等你回来。”说着又在那红肿的唇上亲了一口。 只是这回她亲的很轻,也很迅速。 芃姬下意识的舔了一下自己的唇,她深深的看了法一一眼,点点头转身往前走了两步。 “殿下。” 身后的法一喊了一声,她带着不舍,带着满眼的情意,看着转身回看她的芃姬说:“我心悦你,从琼林宴上第一眼,我的心里眼里便都是你。” “我知道。”芃姬不再自称本宫,这一刻,在法一的面前,她只是独孤倾颜。 最终,在梅花最后的喊声中,芃姬拉开了门,跟着两个小太监去了养心殿侍疾。 养心殿内,除了一阵阵的咳嗽声,再无其它。 芃姬恭恭敬敬的行礼,与她前二十年见着晋成帝时一样的态度。 她端着药碗一勺一勺喂着,面上无一丝表情,眼中亦无半分担忧。 一碗汤药见底,晋成帝的咳嗽声总算是好了些,他半靠着龙床坐着,芃姬则站在龙床边候着。 晋成帝的声音低沉沙哑,“颜儿,老三说查不到任何其它的线索,只有那一支箭。你老实说。老四究竟是不是你下的手?” 芃姬依旧是恭敬拱手行礼,“父皇,儿臣未做过。” 晋成帝的双眼凌厉,“没有别的证据,那就只能是你做的,你可懂?” 芃姬抬头回望晋成帝,没有丝毫胆怯,“儿臣不明白父皇的话,未做过的事儿臣为何要认?父皇又为何不替四皇兄找回真凶?” 殿中只这两人在,谁也没再顾忌着什么。 “朕就是想替老四报仇,才不能放过你。颜儿,你知道真相了。”晋成帝说的肯定,冷笑了声,“朕左思右想,都想不明白究竟是谁会对老四下手,直到刚才,老三说本该在西北的皇妹可能回了京州。刹那间,朕便想通了。是你,你知道了真相,你是来替花妃报仇的。”提起花妃二字,晋成帝却是有些咬牙切齿,如不是双腿没了力气,怕是会跳下床也不一定。 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芃姬便也放下了拱着的双手,站直了身子,“如今我该喊父皇什么呢?陛下?又或是,舅舅?” 晋成帝听了双眼忽的睁了一睁,而后便笑了两声,“你果然早就知晓了。” 芃姬却是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接下来该如何?怕是芃姬公主杀了自己兄长彦王爷,罪不可恕,斩首示众?又或是像谋反的英王一样,夺了姓氏再流放?” 晋成帝要开口说话,芃姬却不想听那些虚伪的话,她直接的问了一句,“只是我一直有一事不明,陛下一开始心里头属意的储君究竟是谁?” 五个儿子,她竟没觉得晋成帝有对哪个儿子有厚爱的。 晋成帝像是很满意这种别人猜不透他的感觉,笑了两声才开口答:“如今稳稳的在这朝堂上的还有谁?” 只这一句,芃姬便懂了。 自己自小便被晋成帝格外宠爱,实则是将自己当成靶子,成为众皇子的眼中钉。 而最低调,旁人眼中最不受宠的儿子,便是晋成帝给他的保护伞。 她想起幼时听过的一些关于雪贵妃的传言,她是老三德王的母妃,出身不高,进宫后也一直很低调,往日只在自己宫中吃斋念佛,就连德王她也不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而是给一个没有子嗣的嫔妃养大的。 当时的传言是,雪贵妃原在家中便有两情相悦的人,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是被怀王看中了,强行抬进了怀王府,亦是现在的当今。 如今看来,那雪贵妃安安稳稳的躲过了后宫女人的明争暗斗,便是因着这不争不抢的名头。而自己的母妃,明面上却成了晋成帝最宠爱的贵妃,也是宫里头的那些女人最恨的。 那几个兄长讨厌自己不也是因为他们的母妃吗。 “陛下果真是高。”芃姬拱了拱手,“既已服侍了陛下用了汤药,那臣便退下了。至于陛下所说的认罪一事,想来臣也未有选择。” 芃姬说完也不理会龙床上的晋成帝是什么表情,快步走出了殿中,殿外是等着看送她的御林军。 冯德全见芃姬离开了,便赶紧进殿下伺候,刚一转身,便见一黑影跳下,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之见那黑影伸手挥了一下,一阵花香传来,他便倒下不省人事。 黑影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人,而后便进了殿中。 “德全,咳咳,冯德全,给朕滚进来。” “冯公公怕是暂时进不来了。” 一身黑衣,脸蒙黑布的人出现在龙床旁,吓得晋成帝下意识就要喊,被黑衣人手一挥,他便全身发软,没有了丝毫力气。 “你,你究竟是谁?”晋成帝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别说外头的侍卫,就是龙床边的黑衣人听着都有些费劲。 黑衣人直接大方的将黑布一拉,便露出了一张白皙的面孔,“陛下,臣是您亲封的丞相啊。” 晋成帝激动的手指着黑衣人,“法,法牢酒!” 第98章 晋成帝激动的手指着黑衣人,“法,法牢酒!”他双眼透着恐惧。 法一不再是那副恭敬的模样,她立在一旁冷笑着,眼中尽是蔑视。 “陛下放心,你不过是闻了软花散,明日午后便会恢复力气的。” 晋成帝抬起的手突然捂住胸口,一口郁气上来,他拼命咳着,想将其咳出去。可不管他多用力,总有点什么东西卡在胸口。 他无力的倒在背后的枕上,用力的喘着气,依旧不忘边上还站着一个人,“你可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作出弑君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牢酒,你熟读圣贤书,朕信你是个正人君子。” 法一先是嗤笑了声,而后便是大笑了起来。脸色一变,法一又成了平日的肃脸,双眼冒着冷光,“陛下错了,我不是为了一个女人这般做,是上千个。”法一一步一步靠近龙床,直到脑袋探进,居高临下的看着晋成帝那张扭曲的脸。 她的心里终于有一丝复仇的快感。在亲手递给他药碗的时候,在知晓他活不过多久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亲眼看着这个人成了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那般畅快。 她盯着晋成帝,扯着脸皮,一字一句的说着:“我族中有一擅丹药的长老,你服下的那颗,便是她亲手为你量身熬制。服下丹药的人,不管他病的有多重,都能起死回生的站起来,就跟个正常人一样。但是……”她说到这儿看着晋成帝双眼那已经不再掩饰的恐惧,停了下来。 晋成帝用尽全力想敲床架子让外头的人进来,可他拼尽了权力,发出的声音却像是搭在棉花上,自己听着都费劲。 他像是终于意识自己的处境,慢慢平静了下来,“朕,朕会如何?” 原本勾着腰往里探着脑袋的法一站直了身子,继续道:“但是,半个月后,先是双腿,再是双手,而后便是上半身,最后是脑袋,你会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呼吸困难,但你不会马上死,你会清醒着感受着死神来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一早,你的双手亦会如双腿一般,变得青黑,无力动弹。”她说的缓慢极了,就像是在慢慢折磨听的人。 晋成帝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而后又颤颤巍巍的指着法一,“你,你究竟是谁?” “独孤怀,你可还记得花山山顶?” 晋成帝双眼顿时瞪得的通圆,他有些不可置信,“你,你是那异族人?” 法一冷笑着,“异族?我仕女族存在几百年,比之你天晋建朝都要早,你有何天大的颜面敢称之为异族。你可知,我族中人人皆是能人,想要倾覆你天晋国不在话下,可为何我就是要等到今日才要你的狗命?” 她脑中又出现了她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一幕,她从未见过那般多的血,好似怎么都洗刷不干净。 “因为只是杀了你,那对你来说太仁慈了。” 晋成帝亦想起了上山时看见的那一幕幕神奇的存在,当日他怕山上会有机关,是先往山里放了迷烟。待他进入到那山里时,先入眼的便是一间间与山下全然不同的木屋,那些木屋的顶都是平的,里头见到的人全是女人,他下手的时候原还有些不忍心,可一想到自己同胞妹妹联合花妃骗了自己那般久,他便杀红了眼。 “她们都是被花妃害的,你该找的是她。要不是她大意让那假冒品听见了,朕这辈子都不会晓得还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你,你只要放了朕,朕保证不杀你,朕还,还给那些人追封,我划一块地方给你,让你当王爷。”晋成帝越害怕便将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 “陛下就是陛下,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死心。你这个样子,真是脸乞儿都不如,可怜的很啊。哈哈哈……” 晋成帝咬着牙,他不能接受任何人对他的蔑视,更不能接受怜悯,他是帝王,是最有权势的男人,天下都是他的,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他的奴才。 法一看他这样子却是没心情再陪他浪费时间了,殿下也快到到骄阳殿了,她得赶快回去才是。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看你这样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吧。你唯一一个有用的儿子是被你最宠爱的儿子杀的,你现在也没机会翻身了,你最爱的儿子已经把御林军给拉拢了,你唯一能用的兵都没了,你会清醒的亲眼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造你的反。哦对了,还有龙虎军,你当年带着龙虎军中的百夫长上的花山,如今凡是上了山的人,只你一人还在世上了。”法一说到这儿将手中的瓶子打开。 让他死是一件多容易的事,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背叛他,让他生不如死,才算报仇雪恨啊。 要命不过一瞬间,诛心才能让他到了地狱都不得安宁。 她举着瓶子看着晋成帝,“放心,这也不是毒药,只是让你暂时说不出话来而已,谁让你想对芃姬公主下手呢,只要你手不能写,口不能言,便谁都没危险了。” “不,不……”晋成帝往后退着,却是退无可退,“不可能,老三,老三他最孝顺,他不会。还有齐王,对,齐王的兵还在,你们休想得逞。” 法一摇了摇头,这人可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齐王在得知德王监国的旨意时,便带着兵举家跑了。你放心,你马上就会知道真假了。” 说完最后这一句,法一已然没了耐心,直接过去一手捏着他的喉咙,一手将瓶中的液体往他口中倒,再去拿了一杯冷茶往里灌。 一阵微风吹过,一个黑影跳进了骄阳殿。 法一一跳进殿内,便直奔衣柜,一边脱着自己身上的黑衣,一边翻着衣柜里衣服,有些手忙脚乱。她惦记着芃姬已经离开养心殿一会了,该是要回来了。 突然,一件紫色外袍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是刚才手忙脚乱不小心掉在地上的。 “驸马慢些。” 一声清脆的、好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法一的动作一下僵住,停在空中,她缓慢的,扭着脑袋往左侧看去。 那张美丽的清冷的脸,此时正带着笑看着自己。 她僵着的手僵硬着慢慢移过去接过那紫色外袍,而后将那还搭了一般在自己身上的黑衣彻底解下,穿上了常服,最外头便是套着那紫色外袍。 她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才缓缓开口,“殿下,你回来了。” 芃姬上前一步,替她拍了拍肩膀有些皱起的地方,“驸马好似还欠本宫一个解释呢。” 法一立马扬起一个讨好的笑,她抓着芃姬的那只手抱进怀里,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放低,“殿下觉得,牢酒穿黑衣,可还好看?” 见她那有些狡猾的样子,芃姬就觉无奈,又觉莫名可爱。她任由自己的胳膊被抱着,还主动抱了抱法一。 “好不好看,本宫尚未看清,只是觉得这黑衣有些眼熟。瞧着,很像文监殿里出现过的刺客呢。” 法一心里咯噔一声,暴露了! 她松开芃姬,双眼怔怔的看着她,而后便俯下身子搂着她的双腿,腾空抱起,她仰着头,笑的一脸明媚,全然没有半分刚才黑衣人的影子。 芃姬亦是笑的宠溺,双手捧着她的脸,双眼直直的看着她。 法一抱着芃姬往内室走去,倒在厚重的被上,就那样让芃姬压在自己身上,也不嫌重,双手紧紧箍着芃姬的腰。 “殿下真是让牢酒伤心,原来当日殿下并未认出牢酒来呢。”她说着就一头埋进芃姬的胸口上。 被那柔软压迫着脸,法一死命的吸着芃姬身上的梅花香味,这是殿下的味道,她上瘾般的迷恋这个味道。 芃姬却是一愣,她喜欢刚才那般法一带着点撒娇的举动,但是自己的某个部位被这么亲密接触着,她一下没反应过来。 她可以保持自己语气的平稳,“驸马勿要闹,赶紧松开。” 法一听了却是埋在那儿左右蹭着摇头,闷闷的说了句:“不,殿下伤了牢酒的心,牢酒需要安慰。” 嘶……芃姬某个点被擦过的时候没忍住发出了这样一声。 这个没轻没重的,芃姬口中说着让她松开,心里却是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这样黏糊糊的,就贴在自己的身上,多好。 她不自觉柔了眼神,原本要推开法一的手,轻轻的落在了法一的头上,她一下一下顺着那头发往后缕着,“其实在文监殿,本宫就认出你了。那只扶住本宫的手,又如何能认不出。” 这个人的手,可是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她牵过,触碰过。而那只手,抚摸过自己身上的每一处,就连温度,她都一清二楚。 听了这话,法一才抬起头,她往上重重的在芃姬下巴上亲了一口,“我就知道,殿下不会认不出我的。” 她总是这样,一张在外头的冷脸,却可以在自己面前笑的这般明媚。 明明现下两人的处境有些不大乐观,可她好似眼里依旧是满满的自己,丝毫没有让外头的杂质进去一丁点。 芃姬下意识替她缕着额前的散发,在那双亮晶晶的眼下,她本能俯下去吻住了那唇。 依旧是那般柔软,甜腻。她含住那唇,不舍得松开,只轻轻的用自己的唇蹭着她的。“本宫想与驸马,白头到老。”一句轻语从双唇的缝隙中溜出,而后便又是紧紧的贴合。 听着这话的法一却是耐不住就那样躺着被轻吻着,她搂着芃姬翻了身,将她压在身下,先是轻轻用唇碰了碰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脸,而后停留在她的唇上。由轻到重,由慢到快,不给芃姬半点喘大气的机会。 说这话的殿下,无疑是在勾引她,勾的她的心痒痒的,想要狠狠的将她吻进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融合在一起。 这样,便再无什么可以让她两分开。 她变得急切的吻着,双手也不再安分。芃姬却是还有一丝理智,她按住在自己腰上动的手,扭头错过法一的唇艰难的说:“先,先沐浴。”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双穿便又被含住,一阵席卷。 “好,都依殿下的,先沐浴可好?”法一抱着芃姬,轻轻哄着,却依旧是不停的吻她。即便是下了那床榻,她依旧是紧紧将芃姬抱着挂在自己身上,双唇紧紧贴在一起。 她一边往偏门走着,一边吻着。两人穿过偏门,到了冒着热气的浴池…… 那原本还在擦拭着地面的侍女见着主子这样进来,赶忙低下了头默默的退出去。 冒着热气的浴池,两个吻的浑身发热的人。 地面上一地凌乱的衣裳,水池中云雾下两道交缠在一起的影子,久久未分开。 第99章 晋成帝彻底病重,四肢尽废,喉不能发声,德王彻底把握朝政。 彦王被刺一案,德王在金銮殿上将准备好的一干证据摆出,定了芃姬公主弑兄的罪名,暂□□与公主府,驸马法一为共犯,解了丞相一职,与芃姬公主一起被□□。 出身寒门一派的文官,极力要求案子重新审查,皆是被罢官的罢官,打杀的打杀。 芃姬公主及彦王一派的官员亦都遭到贬官或弹劾,朝堂上下顿时比之前还要不安。 许多不满于德王作风的世家大族纷纷站出,要求面圣,然皆被德王一力压下。最震惊朝野的,便是晋永侯罗侍才,在回府的路上被毒蛇咬后身亡,他是宁贵妃的兄长,是当今圣上自小的伴读,是死去的彦王爷亲舅舅。朝堂上,他是叫嚣着要重查彦王一案声音最大的。 就在整个朝堂乌烟瘴气,当今圣上避不见人的时候,京州开始有了长公主要回京的传言。 那些原本就不满德王又不得不苟延残喘的大臣,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 西凤公主手握三十万大军,曾平息长达十年之久的西北之乱,她是老百姓心目中的英雄,现如今朝上的许多武将,年轻时皆在长公主的麾下待过。 只要她出现,那天晋国尚还有一丝希望。 德王一收到这个消息时,便赶忙去了养心殿。 他看着龙床上只剩下皮包骨的晋成帝,先是哈哈大笑了几声,而后便端过冯德全手上的汤药,挥手让人都退出去。 “来,我的好父皇,儿臣给您喂药。”他语气轻浮,手上动作随意,拉着晋成帝半靠着。 一勺一勺的喂进晋成帝的嘴里,也不管他来不来得及咽下。 “咳咳咳……”晋成帝被汤药呛得咳了起来,未来得及咽下的汤药便喷了龙床一片狼藉和德王一身,惹的德王跳下了床,将药碗随手一扔,嘴里念着,“脏死了脏死了。” 晋成帝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这副样子,不可置信的瞪着两个眼睛,呜呜呜的叫了两声,却是说不出一句清晰的话。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不想再看一眼。 谁知德王却是不打算放过他,上去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就问:“你个老不死的东西,诏书在哪里?立储君的诏书呢?” 晋成帝依旧死死闭着眼,他心里满腔的怒火却是没有任何力气发泄出。 见他这样,德王便开始满地翻起来,先是将龙床翻了个遍,而后是整个殿中,依旧是一无所获。 他将目光放在外室桌案的玉玺上,终是笑了。 他拿着玉玺回了内室,对着晋成帝露出了他所有的面目。 “父皇,幸好儿臣自小便是临摹你的字长大的,如今可算是派上用场了。你这个老东西,天天对我挂在嘴边的就是朕的皇位是你的,你一定要韬光养晦,我呸。”德王手里拿着玉玺,还真探过去往晋成帝身上吐了口唾沫。 这下晋成帝不再闭着眼了,他双眼尽是复杂的不解。 他不解自己亲手教大的储君人选为何会变成这样?虽是明面上不受宠的皇子,可暗地里,自他十岁起便告诉了他真相的,他也素来听话。 像是晓得他在想什么似的,德王冷笑了声:“你一定在想,我怎么一夕之间不再是你的好儿子了吧?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从小最想要的就是你死。我生下来就是娘不要爹不疼,四五岁的时候活的不如一个太监,还要每日受老二那个蠢货的羞辱,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狗屁。你当年就是为了撒张大网把长公主的三十万大军收回来,可惜呀,花妃死了,你也留了个把柄在她手上。你的计划失败了,可我那被你抢来用来气女人的母妃,却是被毁了一辈子,结果抢来气的还是个冒牌货。” 德王每每想起幼时,被那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吃喝玩乐的老二瞧不起,辱骂,他便恨得牙痒痒。好在贤王那一家,早在流放的路上,便被他安排的土匪给劫走了。他慢慢的把他们折磨到死。 被提起这事,晋成帝面上不再平静,他扭曲了脸,想抬手指他,却是满头大汗都举不起一根手指手。 他没想到当年那件事,这个儿子竟然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他当年虽是带着点目的收了雪妃,可他后头对雪妃也最是宠爱啊。 德王看见晋成帝如今连条狗都不如的样子,心里越发兴奋,他举着那国玺,“我不会等到长公主来,明日我便会拿着传位诏书登基,等她来了也是个死。而你这个老不死的,我登基后你也必须死。” 德王离开的一脸兴奋,原本就吊着口气的晋成帝又是一口郁气堵在心头。 他大喘着气,想喊冯德全,却是只能躺在床上无力的本能喘气。 这时候,一颗清凉的药丸入了口,滑入喉中。 “多年不见,皇兄竟成这副模样了。”一句女声嗤笑着说了句。 晋成帝这才意识到床边有一个人,他扭过头难以相信的说了句:“皇妹……”一张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能说话了。 西凤公主身穿青色长袍,一个简单的马尾束在脑袋后头,她与晋成帝是双胞胎,幼时两人扎着一样的稚儿发髻,他们的母后会突发奇想的给他们穿一样的衣服,常常惹的宫女们分不清谁是皇子谁是公主。 可如今,西凤依旧一张白皙的脸,任谁看都不像年过四十的女子。而倒在龙床上的晋成帝,整个人瘦的只剩皮包骨,一张脸也因药物变得扭曲。 如果不将殿内的烛光燃的亮一些,定会吓着孩童。 而这副对比,显然晋成帝也意识到了。 “皇妹怎的回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 西凤拖了个椅子坐在床边,她不紧不慢的说:“我回来,自是与皇兄做个了断的。当年我以三十万大军换罗儿母女两,皇兄应了我,却在我上交军符之后,杀了罗儿。当日我便说过,我会让皇兄受这世上最痛的苦。” 晋成帝听了,扯着他那张扭曲的脸笑了起来,“如今我这副模样,便已是最痛的苦了吧。母后要是知晓皇妹的所作所为,怕是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颜儿大婚前,我便去信向母后坦白了一切。皇兄,你真当父皇留下来的真国玺在我的手中吗?我那是诓你的,不然当年我又如何能活着回到西北去。” “是?是在母后的手上?”晋成帝双眼泛着泪,“母后终究是只喜爱你这个女儿。” 要说真假国玺,还得从先帝爷晋公帝说起。晋公帝一生独爱自己唯一的皇后,为她废弃后宫。好在两人有了一对双胞胎,后继有人也算对得起祖宗。 他为一对儿女取名独孤怀与独孤叶,对自幼聪明伶俐的小女儿万分宠爱,在她五岁时,便替她建造公主府。小公主爱武,便替她请来能人异士教她武艺,成年后小公主喜爱军队,满腔热血要投入战场。他虽担忧,却也拗不过将当时天晋兵力最为强壮的护国军交给了年仅十六岁的小公主。 相比之下,这个大儿子却是显得有些平庸了,四书五经会读,君子六艺亦会一些,可就是在一干世家子弟中不出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原本是一位好兄长的独孤怀便变了味,总觉得父皇母后独爱自己的妹妹一个。 成年后更是日日提防着这个妹妹抢他的皇位。 就在一年小公主带兵出京后,与蒋家罗家联合,下毒谋害了先帝爷,造了假诏书,就这样登基上位了。 西凤公主回京的时候,已成定局,她当时也仅仅以为自己的父皇真是病死传位给了兄长。原本故事到了这儿,该结束了。 可偏偏就有这么凑巧的事,晋成帝偶然在一家丝绸庄看上的一个女子,便是与西凤公主早已有约的法罗。 他顶着那张与自己妹妹一样的脸,让法罗误会了,阴差阳错的与法罗定了亲。 待西凤闲下来找到那家丝绸庄的时候,听见的便是自己兄长与心爱的女子定亲的消息。 她没法只能去找了自己的母后,希望母后出面能让皇兄退了这门亲,谁知却在自己母后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父皇死的真相。 她想要去做些什么,可当母后说不能让天下苍生受苦,一个动荡的朝堂给不了老百姓好日子时,她只能将这事咽下了。 最终她与法罗商量出了一个计划,用一个与法罗长相身形相似的女子,再用法罗的易容术,将其塑造的与自己一模一样,代替自己嫁给了独孤怀。 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度过大半年,却是被晋成帝发现了这个弥天大谎。他假意放出那假冒的女子与侍卫私奔的消息,引得法罗从密道里进了宫。 原本打算找机会假死出宫的法罗,恰在这时,西北又乱了。 晋成帝不得不以法罗为人质,让西凤回西北平乱。西凤这才看清了自己这个兄长真正的模样。 西北终于平乱后,法罗已经生下了一个女婴,晋成帝便以为法罗也不过是一个背着自己妹妹偷人的女人,他最喜欢看到自己妹妹受辱的样子,便叫西凤用兵权来换着母女二人。西凤应了,她在朝堂之上主动上交了兵符,回府等着自己的妻女回家。 可等来的,却是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冰冷的尸体。 晋成帝从那假冒的女子听来了异族一事,那是这假冒女子偷听法罗与西凤的谈话而得知,有一个地方的人竟然女子与女子也可生子。 他知晓了芃姬乃西凤的子嗣,一怒之下杀了法罗,带着龙虎军去了花山,杀了上千女人。 在他打算杀了西凤与芃姬的时候,西凤公主拿出了先帝留下的真正的诏书,那诏书上写的一清二楚,储君乃西凤公主,并告诉晋成帝,他一直找不到的国玺先帝亦留给了她。 她想以此要挟来换芃姬,却被晋成帝绝口拒绝。最终两人达成了暂时的协议。 芃姬依旧以他唯一的公主身份存在着,且永远都不能被西凤认回,而西凤要永远待在西北,守着西北。 就这样表现有了一个看似平和的结局,实则两人都不过是在等待机会。 西凤失望的摇头,“皇兄到如今亦是丝毫悔意都无,你早该去父皇面前,长跪不起。” 晋成帝听了却是激动的很,可他四肢皆不能动,也只能声音大些:“我凭什么悔,我没做错。都是他的子女,为什么,为什么自小到大他只看得见你,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是一副失望的样子。到最后,更是要将皇位传给你,我才是老大,凭什么给你。”他喃喃着,“我没错,我没错,错的是他。” “当年父皇让母后警示你,勿要结党营私,便是给你机会,可谁知你变本加厉,让父皇彻底对你死心。你狼子野心,为达目的,连弑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亦怪我当初太过仁慈,才会害了罗儿,独孤怀,如今,你该偿还你造下的孽了。”西凤想着年少时那个笑的一脸肆意的女子,继续道:“如今你想要个畅快死,怕是也不成了,法牢酒告诉我,你会慢慢的清醒的感受着死亡的来临。” 晋成帝已然知晓,这一场,他输了。 “皇妹,你看在母后的面上,给我一个痛快吧。” “住口。”西凤斥道,“你没资格提起母后,是你杀了她最爱的人,让她在佛堂待了大半辈子。” 西凤慢慢站起身,“你的三儿子果真与你一般,都是个弑父谋逆的畜生,明日想必他就要等不及,拿着那假诏书登基了。届时我会亲自出面拆穿他,亦不会给他留一条活路。”她可怜的看着晋成帝,“对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不仅济王不是你的儿子,就连德王,亦不是你的子嗣。没想到吧,你只有三个亲儿子,如今都已经死在你最宠爱的儿子手上了,还有你的孙子,一个都没了。你以为,这才是你最痛苦的吗?不是。” 她慢慢探进龙床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晋成帝震惊而后颓败的眼,一字一句的说:“你死后,留在史上的记载会是一个骄奢淫逸的昏君,我会将你以跪姿埋在父皇的墓前,就连坟墓,亦会矮一半。即便是你死后,依旧不会让你瞑目。” 对晋成帝而言,史书上的记载最是诛心,他要权势,爱名声。 晋成帝那口郁气砰的一下从胸口喷出,一大滩的鲜血吐出,西凤却是连看也懒得看了,是死是活,与她何关呢。 她走出殿外,拍了拍自己青袍上灰尘,看着天空悬挂着的月亮,轻轻喊了声,“罗儿。” 第100章 第二日早朝上,德王便令小太监将传位诏书在朝堂上颁布,让一干还在等西凤公主的大臣措手不及。 除礼部外,其余五部尚书皆跪地不起,求见晋成帝一面,一向只忠于国君的老太傅亦是跪地不起。 德王一派本就老臣不多,是以整个朝堂上,一下确实跪倒了大片。 却是在这时,一个身穿紫色官袍的老爷子却是跑到殿上,对着德王跪下大呼万岁。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御林军统领。 德王看见他来了,却是高兴的很,“统领请起。”说着又对着大臣们说:“尔等亦看到了,御林军向来只认君主,朕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那跪在地上的大臣顿时心里一口老血憋住,只拿了一张不知真假的诏书出来,连登基都未登基,就开始自称朕了? 这样完全不讲理相当皇帝的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紧接着,德王一把将自己外边的王爷袍给脱了,露出里头的龙袍来更是将一干大臣看得大眼瞪小眼,郁闷的已经没了脾气。 有谏官实是看不到国家的希望了,一头撞在殿中的柱子上,顿时红了大臣们的眼。 德王却是丝毫不在意,“来人,来人啊,把这个老东西拖下去。”待两个侍卫出现将人拖走,他又迫不及待的说:“还有谁想死的就赶紧的,别误了朕的好事。我是父皇钦定的储君,尔等要是有异议,便是谋反,一概诛九族。尔等可掂量着,御林军就在殿外守着。” 见那些大臣果然不敢再有人出声,德王总算是高兴了,朝着殿中最上方的龙椅一步一步走去。 马上。马上他便是皇帝了,全天下的人都要听他的了。 终于他走到了最上方,一脸得意的转身,面对着低下跪满一地的人,就要坐下。 “谁说朕钦定的储君是你这个逆子。” 一声伴随着咳嗽的苍老声传进殿中,大臣们皆是提着一颗心抬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德王那一脸得意顿时变成了一脸不可思议。 却见被圈进在府的芃姬公主与法丞相一左一右的抚着晋成帝缓慢走进殿中。 那一地的大臣反应过来皆是朝着晋成帝的方向跪拜,高声呼喊着:“陛下万岁。” 德王便这样吓得跌在了龙椅上。 晋成帝被扶着走的艰难,并未榻上台阶,只是走到众位大臣的前方,“众卿家听着,德王意图谋害朕,假传诏书,谋反之罪罪无可恕。更何论弑兄弑父,天理难容,不日处斩。” 德王成了天晋史上离皇位最近的逆贼,他被压入了大牢。 亦是在那一天,晋成帝在朝上带病写下罪己诏,细数自己在位多年来的过失,传位于唯一的女儿芃姬公主。 刑部大牢。 法一身着紫色官袍,束起的发一丝不苟,她踏着满是灰尘的道路,缓缓走进一间牢房,看着里头佝偻着背面对墙壁的人,朝边上开锁的人挥了挥手。 她踩在地面上的动作惊醒了正认真面对着墙壁的人,一个满脸脏污瘦弱到可怕的男人转了过来,露出了那墙壁下奄奄一息的青色毒蛇。 “德王真是好兴致,这时候了,竟还能有心情与毒蛇较劲。” 德王扭着身子看了一眼法一便又转回去了,“这是我养大的,只能死在我手上。” 法一闻着牢房中那一股霉味,皱了皱眉,“王爷一直很聪明,与干共国初语公主合作,明知道英王爷早已募了一支军队养着,却等着借我的手将英王一举扳倒。又故意让我查到了洛贵妃娘娘私通,只是有一事我不明,彦王的栽赃为何那般直接?这不似王爷的作风啊。” 那墙壁下的青蛇已经一动不动,德王拿了旁边的稻草,慢慢掩盖住青蛇的尸体,“法牢酒,如果没有你,芃姬不可能赢。是你劫走了那一百万两白银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这只狡猾的黄雀就在后面虎视眈眈的盯着,我自然已经等不及了,更何况,父皇这条命也等不及了,我要是含蓄一点,哪儿有那么多时间来定芃姬的罪。” 就像是面对普通朋友般,德王的语气如常,回答着。 法一亦是语气平常,她此番来,也只是为了给人带两句话来罢了。 “你就从未想过,你的身世亦会被我晓得?”法一叹了口气,“我见过雪贵妃娘娘一面,是她亲口将你的身世告诉了我,她说她对不起你,无颜见你,希望我能给你带几句话。” 德王眼中总算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他站直了身子,缓缓转过面对着法一,语气依旧是平淡:“什么话?” “你如今做错事,不怪你,该怪我这个母亲,将你生下来却未好生教养,待你死了我会替你收尸。往后余生,我会在苦行寺度过,每一日都会在佛祖面前忏悔。”法一顿了一下,“这是贵妃娘娘的原话。” 德王那一向阴鸷的双眼落下两行清泪,而后跪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临走前,德王最后开了句口:“齐王手上有十万大军,我将他放走了。法牢酒,看你的了。” 法一听懂了他这句话背后的语言,齐王如今已到了泉州,知府被捕,民不聊生。而这场战事,是因德王,亦是因她法牢酒而起。 离开大牢的时候,她对德王竟有一丝怜悯。德王背负着仇恨走了这一遭,她法牢酒又何尝不是。 他们心中的仇恨,将无辜的百姓送入战火当中。他们复仇成功了,亦都败了。 法一回了公主府,如今那儿除了一些仆人还在,便已然是座空府。 她在东殿的寝房中坐着发了一天呆,天黑才进了宫。 先是站在若姐儿的偏殿屋顶,看着小小的若姐儿乖巧的用着膳,而后去了骄阳殿。 膳厅中,晋成帝正与芃姬用着晚膳,身边无一人伺候,她进去的时候,殿中的芃姬有些惊讶,“驸马去哪儿了?” 法一笑着过去坐在芃姬身旁的椅子上,惯性的替芃姬布着菜,“去了公主府。” “可用过膳了?”问出口后,便直接将自己桌前的小碗放在了法一面前。“自己吃。” 许是顾忌着边上还有一个人,法一未再多言,便就着芃姬的小碗吃了起来。 对面的晋成帝早就停了筷,看着她们两人的互动,没忍住调笑一句:“颜儿与驸马倒是恩爱。”发出的声音确实一句细腻的女声,且一点病态都无。 芃姬有些羞意的低下头,“姑姑。” 眼前坐着的人正是西凤公主,她易容成晋成帝的模样,才有了金銮殿上的那一幕。 “罢了罢了,我就不在这儿妨碍你们了。”西凤公主笑着离开了。 膳厅中余下的两人却是沉默下来,直到沐了浴躺在一张床榻上,法一才主动去抱了芃姬。 “殿下,明日晋成帝驾崩的消息一出,你便是皇帝了。” 两人早在西凤去找了她们入宫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是这个结局了。可却是到了现在,两人才提起这事。 她们曾经一起做过的那个潇洒自由的江湖梦,恐怕就要就此破灭。 芃姬回抱法一,“你可会依旧陪着我?”她没在法一面前自称本宫,就好似在表明着她很想脱离自己的身份。 听见她这么问,法一噘着嘴,重重的在芃姬唇上亲了一口,而后眼神便柔了下来,动作轻柔的在她的额上、眼上、脸颊上亲亲的吻着。 她用着要腻死人的甜说着:“好不容易殿下当上了皇帝,我当然要陪着殿下,以后我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殿下难不成是戏本子里的陈世美,有了更好的前程,便要弃了糟糠之妻?” “贫嘴。”芃姬捏了捏法一的耳垂,“再说驸马说的可不对,明明就是,我亦在你下。” 法一听了哪里还能无动于衷,一个翻身将芃姬抱着压在自己身上,“殿下才是最大的。” 早已习惯了这般的芃姬一瞬间便接受了现状,她静静看着扶着自己的腰的人,伸手去抚她的眉眼,见她定定的看着自己,“我好看吗?” 法一抓起那只手,在她的手心亲了亲,“美极了,殿下是我见过最美的人。” “那你便就是因着容貌才心悦我的?”芃姬挑了挑眉,问道。 法一笑着,用她温柔的双眼看着身上的人,双唇紧抿着,却不回话,只这么痴痴的看着。 被她看着别扭了,芃姬便转移话题,“今日去府中可是有何事?” 她趴在法一身上,将自己的左脸舒服的贴在那团柔软上,用食指绕着法一的食指转圈圈,嘴角翘着。 “想念,想我在府中与殿下度过的每一天,那张床榻是我与殿下每日躺过的。我们在那里拜天地,在那里与若姐儿放纸鸳。” 她抓紧了那只不安分的手,使了点力拉着,凑上去找着目标便吻了上去。 两人推拉中白色里衣已然乱了,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吻着吻着衣服便掉在了地上,露出白皙的皮肤,又紧紧贴在一起。 法一抱进了芃姬,调转了个头,覆在芃姬身上。四目相对,那泛着水光的唇是致命的吸引。 她急切的俯下脑袋,咬住那唇,辗转碾磨着,用着她最大的耐性,放慢了动作,反复厮磨着。待芃姬受不住要张嘴呼吸的时候,看准机会将自己的舌探进去,勾着芃姬的。 已然尝过味道的两人,如今已是有了一丝默契。 起码芃姬不会再认为法一脱她的衣服,只是为了替她更衣。 第101章 成文二十一年秋,久病的晋成帝驾崩,他膝下排行最小的女儿芃姬公主继位,称晋贤帝,改年号淳禧。 就在京州内乱时,天晋国唯一手握重兵的异姓王齐王带兵悄无声息的占了泉州,与泉州相邻的干共国勾结。 晋贤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要解决这个乱臣贼子。 然,元气大伤的朝廷此时正是缺乏人才的时候,被德王暗地处死的武将过多,一时之间竟无可用将才。 唯一站出来请命出征的竟是刚被册封皇夫大人的丞相法一。 “臣法牢酒,愿为陛下鞠躬尽瘁。” 晋贤帝身着绯色女皇裙,宽大的袖子中纤纤玉手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双唇紧抿着看着跪在殿中的人,沉默不语。 她想起了皇祖母生辰宴上,一枝独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的说着求娶自己,与如今这一幕重合。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刚升迁不久的吏部尚书刘春熙出列,“如今科考在即,法丞相还需留京选拔人才才是。” 她虽不够了解贤帝,可毕竟是自小就认识的,这副紧抿着唇,双眼冷漠的样子,分明就是气了。那身为妥妥的贤帝党,她自然要站出来,给这两个人一个台阶下。希望丞相大人也能感知到我们女皇陛下的怒火才是。 御史大夫却是不甚赞同此话,“臣以为,法丞相乃陛下的皇夫,亲自出征不仅能鼓舞士气,也能让泉州百姓知道,朝廷没有放弃他们。然,法丞相毕竟是文官,行军打仗一事不够精通。臣请议,皇夫出征可行,亦需同时选出一名武将随行。” “臣附议。”后面立马就有一些没主意的老臣站出来。 现在朝局稳下来了,一个个的都想要皇夫那位子空出来,法牢酒去战场上,再好不过了。 一个商户出身的小子做了丞相也就罢了,如今竟还登上了皇夫的位子,他们这些世家大族见了他,还得矮上一截了。 家中还有嫡子未成婚的,更是动起了别的小心思。 底下的大臣说的再多,晋贤帝却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人,许久才缓慢站起身,“法丞相乃一介文官,从未经历过行军打仗,此事不必再议。至于派谁出征,须得慎重再慎重,便由兵部尚书好好想想。”说完一甩衣袖,便一步一步走下了殿台,双眼直盯着埋头跪在地上的法一,直到彻底离开。 骄阳殿中,贤帝拧着眉扶着额靠在床榻上,她闭着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床榻一旁的脚踏上,坐着一个替她捶腿的人。 先帝病逝后,养心殿便被下令重建,贤帝依旧居住在骄阳殿中。 “陛下,齐王是德王刻意放走的,而这事我一早便晓得,可为了不打草惊蛇,选择了视而不见。此时乃因德王而起,他如今已被斩首,那便只能由我去解决齐王了。”法一半跪直起上半身,拿开贤帝的手,替她轻轻揉着太阳穴,“颜儿,你知道的,我该去。”她如果此时不做些什么震慑住朝堂那些人,那她这个皇夫未来说话不管用,那该如何制止那些心怀鬼胎要打她的颜儿主意的人。 贤帝缓缓睁开眼,看着靠自己这般近的人,她懂她,也明白她想要的无非是有始有终,给她自己一个安心。 可是我呢?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便从未想过,将我一个人留在京州,每日提心吊胆是何等残酷。 “你当真要去?即便朕不愿,你亦要一意孤行的去吗?”她的语气认真。 法一愣了一下,缓缓俯身在贤帝的额上轻吻,“颜儿,我该去的。我向你保证,两个月,两个月我一定回来见你,无论齐王有没有败,我一定回来。” 贤帝的双眼由冷漠便成了怒火,她一把挥开法一的手。原本就半跪着不稳的法一,登时摔下了脚榻,狼狈姿态显露无遗。 她有些惊讶的看向此时生气的独孤倾颜,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对方先开了口。 “既如此,你便去吧。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法一撑着起身,上前抓着贤帝的手,“颜儿,我。” “朕说了,不想看见你,出去。”贤帝甩开了那手,瞪着法一,带着股气意。 法一的心一下便被什么揪着似的,生疼生疼。浑身是浸入了凉水中骨子里的寒意。 得到了喜爱,又如何还能忍受半分这样的冷漠,嫌恶。 “臣,遵旨。” 法一佝偻着背,失落的转身。 淳禧元年,异姓王齐王伙同邻国谋反,皇夫大人以身作则,领着陛下给的龙虎军亲征泉州。 那是十月的最后一天,满朝文武皆在宫门前送行,只除了晋贤帝。 十一月中旬,驻扎在泉州城外的龙虎军第一次与齐家军在泉州城交手,而后每两□□廷的龙虎军便进攻一回,却也不恋战,好似只是为了过来露露脸体现一下存在感似的,声势浩大,撤退的也比谁快。 终于,在十一月底,终于喜讯传到了京州,泉州抢回来了。 这一喜讯震惊朝野,当年的齐家军乃天晋最能熬最能打的一支队伍,曾经以十万兵力赢了地炎国的二十万大军。而龙虎军,只用了半个月便将齐家军赶出了泉州,这是一个多么传奇的故事。 唯独晋贤帝,听了这消息,未发一言。 十二月中旬,这日的早朝,京州终于又收到了快马加鞭的消息。 贼王头子被乱箭射死,齐家军倒了,膝下的儿子齐世郎却逃了。 “皇夫,皇夫大人……”那跪在地上的人,突然就放低了声音,犹豫着。 贤帝依旧是一言不发,未对战报发表任何看法。 一旁的吏部尚书赶忙问了一句,“皇夫大人怎么了?” “皇夫大人在追捕逃犯齐世郎时,被逃犯抓着一起掉入了泉州城外的河中,不见踪影。逃犯却是早有准备,被救走了。” 朝堂之上,立马便是窸窸窣窣的轻言轻语,刘春熙立马去看座上的女皇。 只见她依旧紧抿着唇,没有开口说话的打算,只眼中的情绪有着细微的变化。 御史大夫及一干大臣,好似终于反应过来,齐齐跪下,“请陛下节哀。” 龙椅上的人缓缓起身,终于开了口,她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皇夫怎么了?” 那穿着盔甲的传令小兵又加大了音量,重复了一遍。 那一句掉入了河中,不见踪影就这样再次进了耳朵,贤帝顿觉喉中一股腥甜,没忍住吐了口血水出来,身子踉跄着往后倒了下去,正好倒在了宽大的龙椅上。 “请陛下节哀,保重龙体。” 那一声声洪亮的喊声盘旋在耳边,嗡嗡的吵着,贤帝闭上眼,脑中却是出现了一个笑的温柔极了的人,她讨好的替自己捏着肩,时不时要亲亲自己讨要奖赏。 此时离法一承诺回来的时间,不过只剩下半个月而已。 次日,贤帝突然请回了一直在西北的西凤公主,请她代为监国。而她自己,带着亲卫出了京州。 无人有心思思考在西北的人怎么一天之间就出现在了京州,大臣们那刚刚安定下来的心便被新帝一同带去了泉州。 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的朝堂,朝中每一个人都希望新帝要命大,活着回来。不然,天晋已是疲惫不堪,邻国已然蠢蠢欲动。 泉州城外,这是一个离泉州城大约五十里远的小村庄,已是深夜,却是火红一片。 村庄被一层层穿着盔甲手举火把的人团团围住,一个美的不像这泉州能有的任人物骑着大马,进了村庄。 而那里边的人,早已在等着她了。 齐世郎依旧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见独孤倾颜进来了,便下了马拱手:“许久不见,殿下安好。” 独孤倾颜一抬手,梅花便赶紧下了马扶着她下了马。 她行至齐世郎前面,不想多费口舌作些虚假的寒暄,“皇夫在哪里?” 齐世郎听了却是哈哈大笑,他身后跟着的那几十号人也跟着笑起来。 “堂堂的帝王,竟真愿意为了一个商户子置身险地。我该说你痴情好?还是该说你傻?” 独孤倾颜却是只重复着:“皇夫在哪里?” 她冷漠的脸,冷冷的语言却像是击中了齐世郎心中的某个点,突然就暴躁起来了。 齐世郎狰狞的笑了两声,而后便带着浓浓的不甘心说道:“我究竟哪里比不上那个下贱的商户子,你为何嫁给了他?竟还蠢的原意为了他连皇位都不顾了,也要跑过来找死。我知道我今天活不了了,可是你,殿下你也休想活着离开。” 他喊完最后一句,却是举起了手,一向警敏的梅花立时刀出鞘,砍在了齐世郎的双腿上。 正在此时,咻咻两声,暗处一支短箭便穿过了独孤倾颜的胸口。 谁也没反应过来,是哪里飞出了一支箭,可也总算是回过神,将齐世郎身后的人控制住了。 梅花大喝一声,再次提刀砍断了齐世郎的脚筋,一个闪身抱住中了箭就要倒下的贤帝,急切的喊着,“陛下,陛下……” 贤帝握住那箭,抬头看着倒在地上抱着双腿疼的整个脸扭曲,却依旧没喊出一声痛的齐世郎,咬着牙忍着痛再次问了一遍,“皇夫在哪里?”她的语气终于变了,不再是平淡如常,而是带着一丝恳求。 齐世郎双眼噙着泪,也不知是脚疼还是心疼的,“我研究了数年的袖箭,速度很快吧?我还训练了一个准头毫无误差的人,法牢酒当日便是中了这一箭才跟着我一起掉入河中的。那条河的河水很急,我一个有功夫底子的人尚需要人救起,法牢酒那个没用的读书人,早就成了落水鬼。” 说完他便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这是我八岁的时候,在文监殿与众皇子比射箭赢了,你赐给我的。”说着他将匕首一寸寸扎入了自己的心脏。 三日后,干共国境内,公主府上。 “初语公主,我乃天晋的皇夫,你将我强留在贵国,究竟是何意?”出声的正是早已消失在天晋的皇夫法牢酒。 阿骨朵初语将药碗放在一边,“你是个聪明人,我早已说过,要将你召为驸马。” 法一拧着眉,“笑话,我乃天晋名正言顺的皇夫,岂可能会做你的驸马。更何况,你已知晓我的女儿身。”她原本是气愤的,可说出的话却是有气无力的。 初语却丝毫不在意她的话,“你是女儿身,不也做了驸马,做了皇夫。为何我的驸马你便做不得?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安分待着,我向父皇请了旨后,便可以大婚了。”她瞟了一眼床榻上的人,“我劝你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你躲过了齐世郎的袖箭,却也躲不过我的软骨散。你如今身上没有力气,就是逃出了公主府,也会立马被我抓回来的。” 这是第一次,法一如此无力。她有些想念武功高强的思齐,可惜她上战场前便将族中的人都撤回了山上。 她深呼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今日是几号了?” 初语有些愣,不明白她怎的突然问起日子,却是答了她:“十二月二十五了,只要父皇的旨意一下,我们的大婚便可定在元宵佳节这样的好日子。” 初语说着还有些高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纠结这个法牢酒,可她曾经没见过这个人的时候便收集她所有的事情,了解着她,明明知晓了她是个女子,却依旧很想得到这个人。 法一却是喃喃的说了一声:“只剩六天了。”她的眼中精光一闪,朝着初语招了招手,“公主能离的近些么?我好似从未好好瞧过你的模样。” 后者听了,心中一羞,有些不好意思,却依旧是慢慢俯过身子,离的法一的双眼越来越近。 “初语公主多大了。”法一温柔的声音响起。 初语愣愣的,乖巧的张嘴就要回答。 却是突然,法一用尽全力,往初语的口中扔了颗药丸,合上她的下巴。 初语公主先是怔住,而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法一,“你给我吃了什么?” “你知道晋成帝是怎么死的吗?先是双脚乌黑,成了一个不能行的人,而后是双手,最后慢慢的呼吸困难,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来临。公主一定要记着,那是一种清醒的等待死亡的感觉,刚才你吃下的,便是与晋成帝一样的药丸。”法一恢复了冷漠脸,看着初语一字一句的说。 初语公主悠的两滴眼泪便掉了下来,“你想回去?可你回去了又能如何?晋贤帝在泉州被一箭穿胸,你回去了她也活不了。” 第102章 初语公主悠的两滴眼泪便掉了下来,“你想回去?可你回去了又能如何?晋贤帝在泉州被一箭穿胸,你回去了她也活不了。” 法一浑身乏力,心中那口气似乎也被抽走,脑中只盘旋着那句。 那句在泉州被一箭穿胸,她的殿下,她的颜儿,分明该高高在上上的坐在龙椅之上,接受所有人的跪拜。为何?为何会出现在泉州?又为何会受伤? “你说什么?”她沙哑了声音,只盼着眼前这个女人是在撒谎。 初语流着泪,见这个对自己冷漠残酷的女人在听见另外一个女人受伤时,那眼中的绝望,她只觉心中更加悲切。 心里头好似有个声音在呐喊,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这个人。 她深吸了口气,也顾不上姿态,胡乱用袖口擦了把眼泪,“现在全天下的人都晓得了,天晋的皇夫大人死在平乱的地方了,晋贤帝抛下国事到泉州杀了齐世郎亲自报仇,但可惜杀人的同时中了暗算,被一箭穿胸,生死未仆。”她顿了一下,“法牢酒,如果你回了天晋,面对的可能是晋贤帝的死,以及那些恨透了你的朝臣。即便这样,你依旧要回去吗?” 法一却像是抓住了水中稻草,她眼中回过了些神韵,看向初语,“也就是说,她还可能活着,是吗?”她看着初语,突然定定的说:“她一定还活着。” “可是怎么办呢?我不想放你走,我放弃了在泉州多年打下的基础,就是为了得到你。如今我终于如常所愿了。” 法一听了冷了双眼,双手撑着床榻费劲的下了床榻,扶着床架艰难的站着,“给我解药,和一匹快马。不然,我便是死也不会将解药给你。我可以在此向你发誓,只要我还活着,我便要杀尽你干共国每一个人。我说到做到。” 这日的泉州天空中突然飘起了雪花,这是那一年的第一场雪。梅花端着一个托盘在房门外跺了跺脚,将靴上的积雪给甩开。 一个披着厚重黑色披风束着长发的女子从房中走出,她见了梅花,赶忙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替梅花披上,再朝着自己的掌心呼了呼热气轻轻放在梅花的耳上揉着。 低低的女声散着一股子宠溺,“下着雪,怎的就不知多穿些,风寒了又要惹我心疼了。” 梅花却是端着托盘不自在的甩了甩脑袋,想将她的手给躲开,却偏生怎么也躲不开,最终放弃,“春熙大人还请让让,陛下的药该凉了。” 刘春熙也不恼她这般冷淡,只是笑着给她让路,“我也该去城门外再守守了。” 所有人都相信皇夫大人已经不在了,只有陛下依旧还固执的念着要找到皇夫大人,每日派大量的人顺着河流找人。刘春熙叹了口气,她能明白那种心情,如果那人是梅花,想来她亦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的。 “如今这雪下的越发大了,出门前回房去加件衣。”刚一只脚踏进房间的梅花冷冷的说了一句。 刘春熙的脸立时笑的温润变成了笑的甜蜜,她弯起的眼角好似会说话,就在诉说着她胸腔中的那些喜悦。 房间内的炭火烧的正旺,外边谣传重伤不治的晋贤帝正半靠着床榻举着折子看着。 “陛下,药煎好了。” 喝过药,晋贤帝轻轻问了声,“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今儿是三十一了。” 晋贤帝听了并未出声,只是沉默的好似沉浸在了什么回忆里,许久才回过神,说了声,“过了今日,便开始着手准备回京吧。” 梅花一愣,抬眼去看晋贤帝,却见她满脸的疲惫与伤感,她低下了头应着。 泉州城门口,进程排着的长长队伍中,突然有一个人与守城的官兵有了推搡。 那个人脸上还算白净,只是头发凌乱,乱糟糟的满脑袋飘着,身上的青色衣袍满是灰尘,整个人给人看着脏兮兮的乞儿一般。 两个官兵推着他往外一摔,“没有通城证不得进城。” 那被推倒在地的人心中的急躁就要喷涌而出,她再次尝试着运了运自己丹田中的气息,依旧是毫无力气,她依旧使不出自己那绝顶的轻功。 没法,她只得变了语气,带着丝恳求,“让我进去吧,我与人约好了今日一定要见的,我不能失言。” 她双眼泛着酸涩,她一定不能失言,她绝不能对颜儿失言的。 那两个官兵却是看也不看她,继续叫着后边的人赶紧上前。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那两个官兵立马换了个方向,迎着城门的方向,向来人下跪行礼。 “见过尚书大人。” 刘春熙披着下了马,见这儿似乎出了些事,随口问了句,“此处可是发生了何事?” “春熙大人?” 还不等那两个官兵答话,那摔在地上的人却是有些惊喜的喊了一声。 一听见这声音,刘春熙觉得自己被陛下传染了,出现幻听,她不可思议的看向地上那发出声音的人,仔细看了两眼,才不可置信的出了声,“皇,皇夫大人?” 顿时两眼热泪盈眶,刘春熙立马双膝跪地,激动的喊了声,“皇夫大人,你终于回来了。”你终于应了陛下的念想,真的还活着。 天知道她每日见晋贤帝憋着那口气,有多担忧。生怕找回的是皇夫大人的尸体,让陛下那口吊着命的气都给泄没了。 进城的时候,两人是快马加鞭,才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 法一抬头看着那客栈上头的几个大字丰源客栈,心中的酸胀冒到眼眶。 她们曾在这儿日日相伴,情意相通。当初在泉州的那一幕幕,皆出现在眼前。 天空中飘着的雪花越来越大,飘进了法一的眼中,亦化进了她的心里,成了水珠,从眼中流下。 “陛下的身体,可好?”她终是开口问了。 刘春熙自然晓得现在外头传成了什么样,“皇夫大人请放心,陛下的伤经过这些天的修养,已无大碍,太医说再好好静养一个月,便都能长好了。” 法一的心,终于敢放下了。这些天日夜在脑中梦中折磨她的声音总算是消声了,她的殿下,还活着。 “皇夫大人,赶紧进去吧,陛下依旧住在上次那间房间里住着。陛下要是见到你无事,定会开心的。” 法一抬脚的时候只觉双足又千斤重,她踏进熟悉的大堂,一步一步走着。明明心中急切的很,可脚上动作却像是要跟她的心故意反着来,缓慢的向前走着,上楼梯,停在了那间房的门口。 她捂着酸胀的胸口,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深深呼吸了两口冰凉的空气,慢慢抬手敲门。 里头传来一声低沉的,“进。” 法一推开那扇门的双手有些颤抖,抬脚跨过门槛,拍了拍自己衣袍上的灰尘,双膝恭恭敬敬的跪下,行了个完整的跪拜礼,“臣,法牢酒,参见陛下。”她的额死死低着贴地的双手,任由滚烫的泪水浸在手背上。 一旁的梅花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门口喃喃了声:“皇夫大人……” 床榻上的人双眼微张了一下,手中的折子掉落,撑着床榻起身,梅花立马上前扶住。 独孤倾颜被扶着一步一步行至门口,停在了那跪着的人面前。她收回自己搭在梅花胳膊上的人,挥了挥手。梅花便无声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抬起头来。” 无力的声音响起,好似将两人一起带到了淡闲茶馆的那一日,那是两人第一次清醒的那般近的交谈,她们两人的故事也正是在那一天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那一天的法牢酒以廷尉的身份,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礼,用她最直接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臣服。那一日的独孤倾颜,心中带着对她隐瞒女儿身的好奇心和莫名的信任感,叫她抬起头来。 法一慢慢抬起头,湿润的眼撞进了独孤倾颜的眼中,她煞白的唇紧抿着,只盯着跪在地上抬着眼的人。 她这些天提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了,法牢酒她,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这些天一直吊着这口气的独孤倾颜,却好似被抽走了那口气,有些站不住的往后踉跄了一步,跪着的法一顿时爬起揽住她的腰扶住。 “颜儿。”她的声音沙哑,却像是带着百转缠绵,“我答应过你,两个月一定会回来见你。”我未食言,可我后悔了。在听到你中箭的那一刻,我便陷入无尽的悔意中,我恨自己那日为何要躲过齐世郎的暗箭,你经历过的痛,受的伤我都该经历一遍才是。 独孤倾颜却是看着离自己那般近的脸,有些空灵的声音响起,“驸马,你回来了。”话音一落,她便合上了眼,两行清泪从眼中流下,倒在了法一的怀里,不省人事。 等再次睁眼,依旧是客栈的床顶,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的手正被一只温的巴掌抓着,她往床榻边转过头去,看着那个一脸担忧的人,好似终于清醒过来了。 她收回自己的手,重新闭上眼,一副不想再看床边人的姿态。 法一愣了一下,她知道殿下定是要生气的,是自己大错特错了。 她伸手重新将独孤倾颜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唤了一声,“颜儿,你气我便打我骂我,勿要不理我。”她带着哭腔,有些快要忍不住那早已想嚎嚎大哭的情绪。 听了这话的独孤倾颜却是甩开了法一的手,她撑着床榻就要起身,又觉脑中一阵眩晕,只得靠着床慢慢缓着。动作太大,扯到了胸口的伤口,她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 法一有些无措,见她捂着胸口,赶忙上前急切的问:“颜儿可是伤口痛了?我去喊太医来可好?” 独孤倾颜嗤笑了一声,反问道:“伤口痛?驸马可知,一箭穿胸有多痛?” 她这些日子每日回忆着喊她驸马的日子,如今见了她也惯了再喊驸马。她心中有多忘不掉那段时光,怕是也只有她自己心中知晓。 法一那眼泪终是掉的不受控制,她不断的重复着,“颜儿,对不起,对不起……” 独孤倾颜捂着胸口,定定的看着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缓慢说着:“驸马又可知,你带给我的痛,要比那一箭穿胸还要痛上许多。” 法一却是再也没了理智,抱住独孤倾颜的腰,埋在她的胸口下方,嚎嚎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喊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也不知她哭了多久,依旧是没有停的迹象。独孤倾颜却是用将自己脸上的泪擦干,而后将双手放在法一的脑袋上,轻轻抚着。 “驸马勿要哭了。”你一哭,我只会更加心痛罢了。 法一的哭声就在那一下一下温柔的抚摸下慢慢变小。 “你未失言,活着回来了,我什么都能原谅你。” 独孤倾颜终是安慰着她,她的确是气极了,她气法一一意孤行,一定要亲自来泉州,她气法一让她提心吊胆,让她每日煎熬,她更气法一没有好好保护自己,她亦气自己,气自己一颗心皆给了这人。 可在这个人活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便不气这个人了。因为相比永远失去这个人的痛,其余的她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她还活着。 当她知晓这个人受了重伤掉入急湍的河流中时,她的世界也就此轰塌。唯有未见到这个人的尸首是她唯一支撑下来的稻草。 法一抬起头,清晰认真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独孤倾颜摇着头,“起身去洗洗吧。”她一身脏乱,想来这些日子也并不好过。 法一却是不想让自己的视线离开她,摇着头,“颜儿勿嫌我,我已五六日未梳洗过了。若不是被下了软骨散,我定是能早几日回来的。” 听她果然是遇见了什么事绊住了脚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脸。 她的笑对法一有着神奇的效果,能顷刻间治愈所有的情绪。 “先去洗洗,好生歇几日,再慢慢与我说。” 法一不停的摇头,“我再不要离开殿下半步。我发誓,下半辈子,我绝不离开颜儿半步。” 独孤倾颜笑的更加明显了,这样的誓言恰恰好好的就称了她的意,轻易的让她的阴霾散去,被一片喜悦的阳光笼罩。 她这辈子都逃不开的命运,便是法牢酒。她的一言一行皆决定着自己的情绪。如果这是一种病症,她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只有法牢酒能吊着她的命。 她笑着起身,拉着法一亲自替她沐浴梳洗。两人之间即便只是一个眼神,皆是说不尽的缠绵情意。 我们的驸马爷,也从未失言过。往后余生,她真正做到了不离开她的殿下半步。 第103章 番外 独孤倾颜缓缓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明亮的眼。 “可是该早朝了?” 刚回京州的两人才睡了一个好觉,趁着对外宣称重伤的这段日子,不少心有异心蠢蠢欲动的大臣也将狐狸尾巴露了出来。 晋贤帝带着皇夫安全回京的消息震惊全国,京州的世族与新贵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些在后头蠢蠢欲动,甚至有人凭空找出了一个前英王宠幸过的丫鬟,里头肚子里还突然多了一个皇家子嗣。大有一股要这个肚子上位的架势。 还有些只忠于君的老臣提议将晋贤帝唯一的子嗣先培养起来。 朝堂上下的动荡在两人活生生的出现在大殿后,都消了声音。 皇夫大人死里逃生,以雷霆之势血洗朝堂,揪出一批逆臣贼子,街道上冲洗了几天的血腥味。 为招揽人才,皇夫大人上奏,要求不拘于科举,各州知府皆可上举人才,最终由晋贤弟与皇夫大人决定朝廷是否录用。贤帝准。 这不,两人忙了大半个月,这才睡了个好觉。 法一却是习惯早早的醒了,撑着个脑袋,两眼睁睁的瞧着贤帝。 “朝堂已稳,陛下该安心了。”法一心中虽是想再亲密些,可语气却是再正经不过。 无他,她有些胆怯。自她回到泉州,殿下虽是不再生气,往日谈话语气皆与从前一般,可却是未再亲近她了。 在两人天黑共处一室时,床中央也保留着一丝缝隙。第一晚法一怕碰着她的伤口,只敢牵着她的手,不敢肆无忌惮的抱着她,可即便只是牵手,殿下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之前两人忙着安稳朝堂,也未有时机好好将此事放到明面上。如今法一手中没了急事,也习惯了早起,她已这样睁睁看着身边的女子有一段时间。 她看得,有一些动情了……可面上却是克制着自己,生怕惹了心尖人的不悦。 贤帝还有些迷糊,听了这话也未有反应,只是又将双眼闭了起来。自与法牢酒待一起,她惰了。 下意识伸长了双手,搂过法一的脖子,将自己的脑袋埋进她的脖颈蹭了蹭。 待感受到法一微僵的身子,才慢慢回过神,清醒起来。她现在还傲娇着呢!!! 可要是这时候着急松开,倒显得自己不大气了。 她干脆继续迷糊着,还装着呢喃了两声,作成一副自己已然还睡着的模样。 更何况,她也早已想抱着这个不解风情的法牢酒了,只是苦于没有台阶下罢了。 这也都怪这煞神,自己那日不让她牵手,她还真就不牵了,在那之后更是碰也不敢碰着自己。 要不是自己的伤口还需要人照顾着,怕是这些时日两人连个合适亲近的理由都无。 一想到这儿,她就气不过,闭着眼装着未醒的模样,张口就在那细白隐隐蠕动的筋脉上咬了一口。 那位置却是不敢真用大力的,只觉这样不解气,挪到肩上重重咬着。 法一先是一僵,而后一痛,双手却是紧紧抱上独孤倾颜,双唇紧抿着,不喊一声痛,哑哑的喊了一声,“颜儿。” 见她搂着自己的脖子还要费力咬自己,生怕她会累着脖子,还体贴的一只手掌往上,轻轻托住她的后脑勺。 那肩上的痛感越来越重,法一带着心疼又喊了一声,“颜儿。”她心疼她的颜儿分明是气极了,可却是依旧原谅了自己,将心中的气意憋在自己心里。 现在颜儿咬的越重,便越是表明她有多气。 她放在心尖上,不能让任何人欺负的人,现如今却是被自己气成了这样。她如何不心疼,又如何不怪自己。 勿说咬自己,就是拿刀子捅她,她也欣然。 贤帝亦无法再装下去了,松了口也松了双手,推开法一,转过身背着她侧躺着。 哼,如此看来,倒还是自己个先搭理的她。 可身后的人可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赶忙追上去抱着,她喜欢这般将殿下从背后抱着的感觉,那种感觉像是殿下完全相信自己,才会将背后露出对着自己。 她亦会想起从前,有多少次自己厚脸皮的从背后缠着殿下,殿下每每此时,总是会忍不住与自己和好的。 可这回她抱着殿下等了一小会,还是没等到殿下将手覆在自己手上,她有些失落,却是不会就此打住。 她往上挪着脑袋,将脸颊叠在独孤倾颜的侧脸上,轻轻磨着,终是惹得她不自在,想将身后的人推开。 法一却是抱得更紧了,原本蹭着脸颊的动作也停下来,退至耳垂,呼着气,用她那腻死人的声音,嗫嚅的叫着,“殿下,殿下,颜儿……” 独孤倾颜是拒绝不了法一的,她那一声声的,早将她的心给软化了,不自觉的往后蹭了蹭,算是回应她了。 这一下,可让法一有些飘了,她就知道,殿下永远是自己的殿下…… 如此机会,她自是不蠢,趁着殿下回应她时,便轻轻在那耳上细细吻着,时而轻轻用牙齿磨着,惹得怀中人跟只小猫不耐烦似的扭了两下。 这一扭,就像点燃了什么,法一蹭的一下从独孤倾颜身上滚了过去,与她面对面看着。 她深深的看着略有些惊讶的眼,慢慢靠近着,直到自己的双唇碰到了她的。 她比两人第一回 亲吻时还要小心翼翼试探着,直到独孤倾颜慢慢闭上眼有一下没一下的回吻着,她才敢伸出自己的舌去勾她的,她想要的更多,谁都知道。 除了外头焦急踱来踱去,不得已出声的竹香,“陛下,该早朝了。” 贤帝一秒清醒过来,收回了自己的脑袋,轻轻推着法一,却是被紧紧搂着,推的毫无作用。 她有些无奈,“该起了。”她也不想这时候被打搅,可早朝时辰已然到了,两人若是不起,那传出去,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样。 这时候,她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何那几个皇兄拼了命也要抢了这龙椅坐坐?晨起上朝,朝毕批奏,即便是万人之上,又有何乐趣? 如果当日她们逃开了这京州,她跟着驸马,一同去往那传说中的仙境,又或是两匹快马,跑遍这大好河山,好不恣意快活。 哪像如今,想要亲近一会,都得停下来。 法一那丝毫不松手的双手,以及她那双讨好的眼,差点就让贤帝当了一回昏君。 好在她心理素质足够强大,硬是顶着那双从讨好变为哀怨的双眼,起了床榻,让早朝如常开始。 这日的早朝,凶狠的很。 那上奏举人的新任礼部尚书被皇夫大人瞪得心里发慌,让他心虚的以为自己举荐的是自己的亲属。 可回过神,分明举荐的就是与自己丝毫没有亲缘关系的文人。 好在今日不止是他,所有上奏的大臣都被皇夫大人阴森森的瞪着。 待那退朝得声音一响,皇夫大人紧贴着陛下离开大殿后,众人才总算可以大口呼吸空气。 贤帝用早膳,一双哀怨眼盯着…… 贤帝看折子,一双哀怨眼追随着…… 贤帝午睡,一双哀怨眼冒火瞧着…… 贤帝去看女儿,一阵欢声笑语中透着两只,哀怨眼…… 晚膳。 贤帝忍不住了,在她的皇夫替她布菜后,无奈对上那双眼,“今日得了闲,可早歇。” 那双眼立马亮了起来,眨巴着闪着星星。 法一布菜的动作都急切了起来,“殿下多吃些。” 两人时常在无外人时沿用着原先的称呼,那是她们二人之间的情趣。 按着前几日的规矩,晚膳用罢,就该去看看各州继续递上的举荐人才的折子。今日,贤帝却是在皇夫那双冒着热气的双眼直视下不得不将碗筷放下。 筷搁下的声音一响起,自己的身子便被横空抱起,殿内早已只剩下两人。 贤帝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双手主动搂着皇夫的脖子,跟着皇夫一起嬉笑着,好在她还没失了理智,她捏着皇夫的耳垂用了点小力揉着,“先去浴池。” 法一只觉耳朵上痒痒的,直痒到了心里头去,她没忍住在那红唇上亲了一口,“颜儿说什么都行。” 她是小跑着去浴池的,自当初还是驸马的皇夫进门后,贤帝沐浴向来是不喊丫鬟侍女进内伺候的,皆是皇夫亲自动手。 至于这个动手嘛,她如今晓得了殿下对自己的软心肠,如何都是能哄着殿下来亲近自己的。 待回了龙床上,贤帝早已累的迷迷糊糊。 皇夫搂着贤帝,眼中尽是温情,语气甜腻腻的,“颜儿可知,琼林宴那晚,颜儿是我见过这世上最美好的。” 原本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的贤帝听了这话,却是睁开了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掐着那光滑的软肉,“此事我可还未与你算账,当日我为何醒来毫无记忆?嗯?” 法一抚上那捏着自己的手,她挑眉故作威胁的模样,可爱极了。 俯身在她眼角落下一个轻吻,只觉还是不够表达自己的喜爱分毫,接着在她唇角点了两口。 贤帝这回可没那么好含糊了,一根细葱食指点着她的额头往后推,“似还记得,当日驸马好似不太温和……”掐着法一那块子软肉的力气加大了不少,总算瞧见法一眉中央那不易察觉的抖动。 她心里头舒服了。 法一却是抓过那手重重在手背上吧唧了两口,大呼冤枉,“殿下定要明查呀,当日可是殿下半是命令半是威胁的,牢酒可是轻手轻脚的,就是当日殿下不太满意……我这才,这才……” 她发誓,当日她真的很轻很轻,生怕弄疼了她…… 但是,殿下好像不太喜欢自己太轻来着…… 她的声音在那双挑眉带笑看她的眼里,慢慢变低,直至消失。 “如此说来,倒是我占了驸马的便宜了?”贤帝轻轻的一声,却是砸在了法一提起的心上。 法一在她话音未落的时候,便赶忙摇着头否认,“是我占便宜了,我占便宜了,我是得了天大的便宜,那本就是该发生的,不然我的若姐儿就要投胎到别处了。” 提起若姐儿,贤帝却是突然想起什么,正了脸色,“皇夫可还记得,是否还有什么瞒着朕?” 法一一愣,殿下这样子是在说真的。 她的脑子飞快运转着,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没有交代。 第104章 番外 法一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自己还有什么是没交代的。 她生怕殿下此时将她推开,赶忙上前先抱住再说。她抱紧了才试探着开口:“颜儿……颜儿不若提醒提醒牢酒吧,牢酒自从莫名吃了那软骨散,脑子就不灵光了……”她轻轻在独孤倾颜耳边说着,试图讨好着她。 那呼出的若有若无的热气洒在耳边,吹拂着独孤倾颜痒痒的心。其实那事儿她早已谈不上怪不怪的,以前这个狡猾的煞神骗自己的那些子事,她早已在自己的心沦陷之时轻而易举的原谅了她。 只是总觉得自己对这人太过心软了,连晾她一晾都做不到多久,实在是一副被她吃定了的模样,让她很不满意。 她想着该推开这个人,可到底是不舍得。这个人的胆子呀,小的很,自己这一推开,怕是又得小半个月后自己先忍不住亲近她。 “你在那温香软玉的时候,外祖母与我来了一封信。”她软了心,终是给了她一些提醒。 可法一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稍稍松开怀抱,听了这话嘟着嘴,双目含泪要哭不哭的样子,一下就揪住了独孤倾颜的心。 “分明就是陷在了豺狼虎穴中,殿下却是用温香软玉来膈应我。”她看贤帝的眼神,一副看负心郎的眼神般。 独孤倾颜无奈的笑了笑,她只得伸手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法一的脑袋,她是知道的,她的皇夫喜欢自己这样的小动作。 果然,那人自己就在自己的掌心蹭起来,虽是表情还有些委屈,到底也是收回了那两滴水珠子。 真是好奇,她是如何做到这样收放自如的。以前瞧着还是挺严肃的一人。罢了罢了,自己还有下半辈子的时间来了解这个人。 “真是狡猾的很。”贤帝无奈笑着说了一句。 她笑了,法一便忍不住晓得开怀起来。她的颜儿这辈子都要这般在自己身边笑着。 这样便甚好。她钻进贤帝的怀里,丝毫不介意显露弱感,在贤帝的怀中搂着她的脖子蹭了两下,这才问起来,“长师可是说了族长不能长久离开花山一事?”她自问自答着,“先前我已去信过,族中长老已打算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我的私事。她们都是再善良不过的人,她们希望我这个小晚辈能过的开心。” 被这样搂着贤帝的眼中透着惊喜,而后慢慢的搂住法一的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哦?原还有这事?” 法一正偷偷的大声吸着殿下身上的梅花清香味,一顿,她抬起脑袋去看贤帝,“不是这事儿吗?长师说了何事?” 见她的眼中还有些担忧,贤帝柔了眸子,轻轻在法一的眼角亲吻着,“外祖母说,你不见了踪影,根据族规,若姐儿该上山了。说起来,当日牢酒说事成之后,要从我这儿取走你该得的,怕你当日要带走的,便是我的若儿吧。” 她的声音温温的,让法一看不出喜怒。这事儿她无甚好隐瞒的,只是她早已打消的念头,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殿下勿要误会,此事我早已打算好,只要殿下不愿意,我是不会让若姐儿接任族长的,左右我还能再活些年,我能说服长老们的。”法一赶忙表着真心。 若姐儿是殿下十月怀胎,经历苦痛生下的孩子,她绝不可能枉顾殿下的意愿,一定要若姐儿上山。 她急切的声音,让独孤倾颜有些愰神。她是知道的,这个人总是能让自己有一些莫名的感动,不论事情大小,她总是不假思索的站在自己这头,事事以她独孤倾颜为先。 这世间,相敬如宾的夫妻她见得多,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保持着面上夫妻关系的她也见过,恩爱有加的夫妻她也听说过,可又有谁能这般,完完全全的尊重一个人。 这样的世道,总是有人生下来的身份就尊贵些,也总是有人从小到大便被教养着高人一等。这样的人谈情说爱总是带着些不纯粹的东西,或是身份,或是利益,权势银钱,往往要将一对夫妻争出个高矮来。 幸而,她遇见的是法牢酒,这个人一腔热情,满是纯粹。甚至她从不争高矮,直接就将自己放在矮的那头了。 是她的幸运,亦是她往后余生都要抓紧的人。 “我无甚不愿的,本就是族规,也该遵守的。” 想来法牢酒是喜欢她,才会甘愿站在矮的那方。而自己亦爱她,便也愿意顺着她。 法一悠的一下,眼眶有些热,她怔怔的望着贤帝,不知该作何反应。虽殿下的声音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可她却听出了一丝殿下在哄她的感觉。 自八岁后,便不曾有这些小女子敏感的情绪了,她从一开始的被迫长大,到习惯了强大。 可那也仅仅只是被迫的习惯罢了,谁又能知晓,她内心竟也是期待被所爱的女子宠爱着的呢。 四目相对,贤帝无奈着一下一下抚着她,不明白她的皇夫怎的双眼又带上了珠子,只得好言说着:“花山将你送到我的身边,将若儿给它也是应该。” 一向精明严肃的皇夫却依旧是怔怔的望着,也不说话,只是眼眶的水珠子快要掉了下来。 贤帝有些无措,想着皇夫以往较喜欢自己的亲近,便俯过去一下一下亲着。 先是额头,再慢慢的往下,到鼻尖轻点了一下,很快的便到了唇角。她细细的在唇角纠缠着,最后贴上了那唇。 在浴池刚经历过热潮的两人,此时便是重燃干柴,烧红了两人的心。 龙床之上,一声声的低吟,一阵阵的热浪…… …… 春天很快就来了。 天气渐暖,朝堂上满是新鲜血液,年轻有才的官员们总是谨记着圣人教诲,满怀皆是要为老百姓做好事的情怀。 也因此为贤帝与我们的丞相大人清闲了不少,那些依然谨遵着祖宗宗法的老顽固们也清闲了不少。 贤帝的子嗣单薄这一问题便搬上了朝堂,这些日子他们也明白了,要让贤帝再收人进宫是不大可能了。可子嗣问题却是不得不提的,即便贤帝不听不顾,但他们做臣子的责任要尽到了。 即便是提,他们也只管提着要贤帝与皇夫将时间多花些在生养子嗣上,万万是不敢提要哪家的公子进宫去的。 以往的皇夫甚少在朝堂上做官的,也就不上早朝,可偏偏我们贤帝的皇夫,就是丞相,他本人就在大殿上。 这就跟家里的长辈当着小两口的面,催着他们要多努力,多生娃。 两人闹了好大一个脸红。 法一还算脸皮厚,还能微红着脸拱着手说一声,“吾与陛下定会好好努力。” 贤帝可就没这么脸皮厚了,她面色通红着退了朝,也不搭理黏在她身后的皇夫。 法一讨好着上前替贤帝捶着腿,她笑的一脸无辜,抬眼去看贤帝。 却见贤帝什么也没干,就用打量的眼神瞧着她。法一的笑顿时有些虚了。 殿下为何这样看自己?可是自己今日脸上有何不干净?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有些慌。 “颜儿?我可是脸上有脏东西?我去洗洗?” 贤帝摇头,“牢酒面上光滑白皙,无甚不干净的。” “这,这样啊……”她继续捶着腿,“那可是还气着早朝的事?”“为何生气?我的子嗣确实单薄。”贤帝依旧认真。 这下法一可捶不下去了,她站起身,往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侍女在后头,便软了骨头倒了坐在贤帝腿上,双手就要去搂贤帝的脖子。 却是被贤帝一根手指头抵住胳膊,“说起来,也有些奇怪,当年不过一晚,我便有了若姐儿,这如今,怎的没了消息,当真是不够努力?” 说到最后,她也有些不自在了。怎的好似自己很在意有没有孕一样,还颇有一些自己不满意房/.事一般。 可天晓得,这些日子,皇夫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狼一样,有了机会就缠着自己。按理说,确实不该没有消息。 这般想着,她将视线落在自己的腹上。难不成是自己身子有了问题? 她正想着要不要去唤个太医来瞧瞧,法牢酒却像是晓得她在想什么似的,一脸狡猾着笑着凑在了贤帝耳边,“不是殿下的问题,确是我还不够努力。” 她狡猾的样子真真是气着了先帝,她揪上法一的耳朵,“胡说八道。” 法一立马喊着求饶,握住那只揪着自己耳朵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两口,她笑的温柔,看贤帝的眼再是认真不过,“是姿势问题,如若做好了准备,想来很快便会有的。可如今,牢酒只要一想到,再有一个人来分走颜儿的喜爱,牢酒就不高兴。” 贤帝心里头高兴,语气却是直直的,“哼,整日拉着我去看若儿的人也不知是谁。”她突然抓住了重点,“等等,你是说有孕时需要特定的法子?那若姐儿……你是故意的?” 这法一可不敢认,她急急忙忙的摇头,“我如何故意,当日我确实不知颜儿亦是我族中姑娘,再一个,那日确是颜儿主动的多,我即便想拒绝,也是拒绝不来的……” 她边说着便去看贤帝的脸色,见她果然拧着眉一脸不悦,赶忙上去搂她,将自己的脑袋蹭进贤帝的怀里。 贤帝确是脑子里捋顺了不少,她揪着法一的耳朵,将她的脑袋拉起,“我且问你,族中女子可是只有特定的一人有孕?也就是说你我之间,便是我是那个特定的人?” 这问题简单的很,法一摇头否认,“并不一定的。”后头的话她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贤帝却是一直看着她,等她继续解释。 法一见她这般认真,红着脸继续说着,“那个,就是谁先进了谁……谁先到了流进了谁的身体……一般而言,便是这样……” 她说的支支吾吾,贤帝听着也是云里雾里。 可她向来聪慧,说不清楚,做一次便清楚了。 破天荒第一次,在大早上的刚上完早朝,贤帝便拉着法一进了内殿。 她一把将懵住的法一推倒在龙床上,而后俯下身子撑在她上方,语气魅惑的很,“牢酒的意思,可是我先进了你的身体,便不一样了?” 懵住的法一下意识点点头,等点完了才有些惊讶,而后便是惊喜……殿下的意思可是这等时辰,要与自己亲近。 贤帝很满意她的皇夫这样的反应,她伸出自己一只手的手指,灵活的替她解着腰带,再是外衣,里衣…… 她将嘴唇凑到法一的耳边,轻轻呼着气,“驸马教教我,该是如何才行?” 她竟迫切的想要看到皇夫怀孕的样子,怀着自己的孩子。 她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要看看法牢酒显露女儿姿态模样,她也曾提出要恢复法一的女儿身,可却是被法一拒绝了。 她明白法一是怕将来再扯出仕女族的事情来,她也不愿族里再出现当年那样的祸事,自是依了她。 是以,除了床榻之上,两人衣衫褪尽的时候,她能看到法一的女儿姿态外,便再看不见了。 她一听到原来对方也是可以怀孕的,她的脑海里一下便出现了法一身着女装,腹上微突的样子。 她有些激动了。 “颜,颜儿……”法一怔怔的,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她的殿下会说出的话,这般让她抓心挠肺的话。 贤帝咬着法一的耳垂,轻轻的厮磨着,张着嘴的缝隙说道,“牢酒可是不愿?” 法一懵懵的,她下意识的抓着贤帝的手放在自己身上…… 她愿意极了。 贤帝的眼角往上弯着,手上动作轻柔缠绵。 她就像幼时那般,被人教着。她向来天赋极好,学东西很快。 为了取悦自己的心上人,她是将所有的心神都用上了。 终是惹的心上人为她绽放,荡漾。 第105章 番外 淳禧三年,膝下只一女的贤帝终于传来了好消息,让每日早朝必提皇家子嗣一事的老臣终于可以歇歇了。 他总算是尽心了,不愧对这份臣子的俸禄了。 然传出消息的第二日,宫中便出了旨意。因曾受过箭伤身子有过亏损,贤帝需前往江南静养,直至孩子出世才会回京,朝中一干事宜每日快马加鞭送至贤帝榻前。 “这么说来,若儿便是当年母亲与父亲一夜快活才有的孩子呢。”已经到了启蒙年龄的独孤雅若眨巴着她的两只大眼睛,一脸天真的惊道。 原是法一正与自己的女儿说着自己与殿下的爱情故事。 正是满山皆是花朵绽放的季节,半躺在竹躺椅上举着折子的贤帝向那一大一小抛去一个无奈的眼神。 她实是不明白,两人的那点子事儿,这两年皇夫都不知对着小小的孩子说了几遍了。 她更是惊讶,小小的若儿怎么就愿意听着这个古怪的皇夫两年间说着一模一样的故事呢,还时不时需要配合一下情绪。 她的若姐儿想来也真是不容易呢。 贤帝的躺椅边上是一竹制桌子,上头是冒着热气的茶水,再过去,便是一大一小紧挨着的两张竹制躺椅,上边分别躺着她的皇夫与她的长女。 仔细瞧来,一国之君此时却是在一木屋的院子里头,瞧来像是山野人家。 那一大一完了那点子陈年烂谷子的事儿,若姐儿的注意力便放在了父亲的肚子上。 父亲不知怎的,换上了女装,还告诉自己该喊她姆妈,她想着那定又是父亲的一个小小的趣事。 父亲总是这样子的,有许许多多她从未听过的趣事。何况母亲是那样顺从着父亲,这样的话,那自己也要顺从着父亲。因为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就像现在,父亲每日得了闲,总是要与自己说上一说,她当年与母亲相遇相爱的故事。自己虽是听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可依旧要保持着很有兴趣的样子。 若姐儿伸出手在父亲肚子上摸了摸,“妹妹便是躲在这儿了吗?”她好奇的小眼神盯着那还平平的腹部。 法一温柔的笑着,她抚上若姐儿的手,轻声说着:“妹妹如今可还未有若儿一截手指头那般大呢,待她在长大些,若儿便能摸着了。” 已是启蒙年纪的她,也是知晓小娃娃都是从母亲肚子里出来的,对于父亲肚子里也能出来小娃娃一事,虽是奇怪,却也很快接受了。 毕竟,父亲都能着女装呢,母亲也甚为喜悦父亲着女装的模样。 是她也会喜悦的,将来她也要找一个像父亲这般着女装好看的驸马。 一家三口躺着,不一会儿便有孩子过来拉着若姐儿去出门去玩耍了。 院中只剩下两人,贤帝放下折子,瞧着门口那早已没了影的地儿,“若姐儿上了花山,倒是比在京州活泼了许多。” 可不活泼了许多么,在京州时那些王爷的孩子都在暗地里笑话她没有父亲,久而久之小小的孩子也就不爱跟同龄人待一起了。而花山的女孩子们见了她都透着喜爱,喜欢拉着她的小手一起去采花,还热情的教她酿酒。 可不比只在府中那乏味的一方天地要有趣的多呢。 换回女装的法一并未挽发髻,只是披散着一头长发懒洋洋的躺着,“小女孩就该活泼些。” 贤帝瞧了瞧自己的躺椅,再一瞧她们两人紧挨着的躺椅,心里头有些不平,“待老二出世,怕是你们三人整日黏在一块,我这还真是孤家寡人了。” 半眯着眼的法一顿时来了精神,她转头去看贤帝。要是没听错的话,颜儿刚才可是埋怨了? 她从躺椅爬起,走到贤帝的躺椅旁,一手揽过她的脖子,一手穿过她的双腿,使力将贤帝抱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惊得贤帝立马自己用力搂住这人的脖子,语气严肃,“怎的有孕了还敢如此,要是伤着了身子可如何是好?”虽是这般无奈说着,却是除了让她省点力,再不敢乱动。 法一稳当当的将贤帝放置床榻上,替她除了鞋袜,又自己个除了外衣鞋子与她并排躺着。 她搂着贤帝的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贤帝的肩上,“趁着肚子还未大起来,我要多抱抱颜儿,再过些时日,就不能抱了。”她说着很是遗憾。 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肚子慢慢会大,到时候抱不了颜儿,晚上睡觉可怎么睡得着哟。颜儿又向来不会主动亲近自己的,那未来的大半年可怎么过哟。 一想到这儿,她就平躺着难受,侧躺着也难受,换了好几个姿势,依旧是不安的。 独孤倾颜轻轻拉住法一的手,不让她转来转去的。而后便自己主动靠过去,将脑袋钻进她的怀里,手放在她的腹上轻轻抚着。 “我会抱着驸马的。” 她轻轻的一句,却是让法一心酸了,她有些委屈起来,“颜儿可要记得,不能忘了。待我们的二女儿出世了,颜儿也不许冷落我,要将我放在她们两个前头。” 法一也不知为何,许是有身孕后,她就变了。变得有些多愁善感,总是在脑中想着颜儿烦了自己,厌了自己。 听着这话,独孤倾颜却是冷哼了声,“也不知是谁眼中只有若儿,没有了我。”说着她有些气得在她肩上轻咬了口。 自是不敢用力的,手中抚着腹部的动作更轻了。 那轻轻的一下于法一来说却像是有一只小虫子爬过,直爬进了她的心里,让她的身子骨酥麻麻的,让她很想咬上自己怀中的人,将她一口吞下。 但想着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家伙,她又默默在心里头念了两句三字经。 “若儿刚上花山,小孩子总是会对陌生的事物感觉到不适,我自然要在这段时日多陪些她,现如今她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朋友,想来不需要我了。即便我要陪着若姐儿,也是不会离开我的颜儿半步的。” 到底还是没忍住,亲了独孤倾颜几口才作罢。 独孤倾颜想了想,发现还真是如此。自法牢酒出现在泉州后,这人还真没出过自己的视野超过半柱香的功夫,即便是沐浴,这人都是要在屏风后头跟自己说着话才行。这还是自己坚持的,不然她就该每日与自己一同沐浴了。 唯一不跟着自己的,便是出恭的时候了。好在此事她也知晓羞字怎么写,不然自己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上了花山法一便穿回了女装,独孤倾颜这才知道,自己的驸马换上女装是多撩她的心,偏生这人有了身孕,自己除了能多看两眼,却是什么都不敢多做的。 哼,待生了老二,定是要在山上多住大半年的。 她下意识在法一怀里蹭了蹭,这是她表示亲近的最直接的小动作了,她倒是想要更多,可……诶。 趁着自己还能活动自如,法一紧紧的将她的心上人搂在怀里,才算安下心来。 她心底其实是晓得的,如今她们的羁绊这样多,即便殿下当真烦了她,也是不可能赶得走她的。 她们之间已是注定这辈子断不了了的。 何况殿下这些时日以来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她的眼里慢慢的装满了自己,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温柔。 她喜爱自己,就如自己喜爱她那般。 二公主独孤雅成出生在一个冬天,她如今已经三岁了,被自己的姐姐牵着走在御花园中。 这是她缠了许久才得来的一天,她的姐姐可惨了,每日都要去听一个白胡子老大爷念叨,她为了拯救姐姐,便缠着皇父许久,才救出了她,可也只一天而已。 小小的人儿肤色比他们一家人都要白皙,她的皇父常说,那是因为她出生在一个雪天的缘故。 白白的小脸睁着两只圆圆的眼珠子,一副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的姐姐。 “姐姐,你好可怜喔,” 独孤雅若:……她如画一般的妹妹性子却是像极了奇怪的父亲,口中往往能冒出不少她一下不能理解的话。 这不,这时候她就得问问了,“姐姐有这么美丽的妹妹,如何会可怜呢?” 独孤雅成听了这话可开心了,姐姐夸她好看,可是在她的眼里,姐姐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姐姐每日都要花费半天的时日去听那个老爷爷念叨,太可怜了。” 其实是那个老大爷占了她姐姐那半天,姐姐要每日陪着自己才行呢。 对于这个妹妹,独孤雅若自是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自小母皇和皇父便是将妹妹交到了自己手中,她每日逗妹妹开心,教妹妹说话走路。就连妹妹第一声喊的,也是姐姐呢。 她弯下腰蹲在独孤雅成面前,细心解释着,“姐姐那是在学习呢,待妹妹长大了,也要与姐姐一起喔。” 独孤雅成的脸一下就委屈起来,两颗水珠子含在眼里,要掉不掉的。 独孤雅若的心一揪,赶忙抱起小人儿,“不哭不哭,妹妹不想学就不学了。” …… 养心殿中,正坐在皇夫腿上的贤帝被咚咚咚什么跑进来的声音吓得赶忙起身,将皇夫原本替她举着的折子都给惊的掉了。 待看见那气呼呼的跑进来的小女孩时,无奈的与皇夫对视了一眼。 小小的独孤雅成鼓着脸跑进来,后边是跟着提裙小步跑进来的独孤雅若。 “皇父……”她撒着娇就朝着法一跑去,一把抱住她的双腿。 这顶着一张小版的独孤倾颜的脸软糯的声音,听的法一还能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一手抱起小人儿,软声哄着,“我们的小公主这是怎么了,是谁敢欺负我们的小公主了?” 小人儿两只短短的手搂住皇夫的脖子,“皇父,姐姐她,姐姐她欺负我。”说着说着还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小眼一红。 这话她要是信了才有鬼,若姐儿不知道多喜欢这个妹妹,自小孩儿一岁起,这个姐姐晚上就要带着妹妹睡。 想起这个法一还有些心虚,她这些年只顾着缠着殿下了,两个女儿倒是抱团一起长大的,感情也是旁人比不得的。 她笑着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若姐儿,“哦?我们的姐姐是坏人哦,那要皇父怎么惩罚姐姐呢?” 小人儿一听要惩罚姐姐,两眼通红的,水珠子一下就掉下来了,“皇父坏,不能惩罚姐姐。” 独孤倾颜无奈的笑笑,皇夫这些日子越发放飞自我了,连女儿都不忘逗一逗。 法一故作不知所措,“哦?可是姐姐欺负妹妹了呀,妹妹忘记了吗?” 小人儿转头去看姐姐,嘟着嘴伸手要姐姐抱,独孤雅若张开手接住妹妹,终是有了笑脸。 “只要皇父同意我跟姐姐一起去听老头子念叨就行了。” 她自是不敢向母皇开口的,母皇向来是冷冷清清的,也只对着皇父才会有些笑脸。 “什么老头子?”贤帝疑惑开口。独孤雅若这才将始末道来,原是妹妹觉得姐姐一个人听老头子念叨太可怜,所以自告奋勇的要陪着姐姐一起。 可是姐姐怕妹妹觉得无趣,又怕太傅生气,于是就未松口同意,这才有了告状的这一幕。 独孤倾颜却是好脾气的准了,“这有何难,成儿便跟着同去好了。”这两姐妹自小的感情她也是知晓的,她不愿见到成帝的那些子女那般,兄弟姐妹该是这个世界上除父母外血缘关系最亲的人。是以这些年,她也刻意的让两姐妹多相处。 这是独孤雅成第一次觉得母皇原来是这般好说话的,与她那张冰冷的脸大不一样呢。 小人儿精灵的很,她伸出双手朝着贤帝,独孤雅若便将妹妹抱到母皇面前。贤帝以为小女儿是要自己抱,有些惊喜的俯身去抱。 谁知小人儿却是捧着她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得到满意回答的小孩子又手牵手高兴的去玩自己的了。 倒是将贤帝有些愣住了,两个女儿不知怎的,都更亲近皇夫,对自己少有这般亲密的举动。 法一见此,走过去从身后抱着独孤倾颜,凑在她得耳后说:“颜儿竟让除我之外的人亲了,牢酒可真是五味杂陈,酸得很呐。” 贤帝美目一瞪,却是也看不到身后的人的,只得哼了一声,“也不知成儿亲过你几回了,你倒是会先下手为强。” 法一将贤帝转过身,笑眯眯的,耳后矮下身子抱住贤帝的双腿,将她抱着离了地,“可不是得先下手为强,不然我的颜儿早被人抢走了。” 她抱着独孤倾颜往后殿走去,“颜儿只能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 不然当年成帝三次为芃姬公主议亲,怎的三次都败了呢。有些事,既是命中注定,也要人定胜天才行。 第106章 番外 “成成,过来。” 四岁的独孤雅成正要路过御花园去找姐姐呢,就听见思齐姨姨的声音。她好奇的看向思齐姨姨躲在一颗大树后头,只露出了一张脸。 牵着她的是林嬷嬷,林嬷嬷年纪大了,跑不动了,独孤雅成便也慢吞吞的跟着林嬷嬷的节奏走向思齐姨姨。 “思齐姨姨,你怎么躲在树后面啊?” 法思齐向她招着手,“姨姨想找成成帮个忙啊。”她俯身凑在独孤雅成的耳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养心殿内。 “颜儿,这样的力度可好?” “再重些。” 贤帝正躺在榻上,她的皇夫正替她按着背,一声冲天的“族长”响起,吓得半跪着的法一一下跌在了榻下,一身骨头被坚硬的地面硌得生疼。 她咬着牙喊了句:“法思齐!” 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天掉落的一个大活人,法思齐见自己闯了祸立马上前将法一扶起,讨好着替她拍衣袍,嘴里还不忘认错,“族长勿生气,族长夫人也可千万别生气,我这是有急事才会未先通报一声的。” 贤帝此时已经正坐在榻上,伸手轻拉了一下法一的衣袍,待人与她坐一起了,才淡淡开口,“何事?” 法思齐本早就想好的事,此时却是抓了抓耳朵,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颇有些内敛的模样。 法一可真是气的很,又想着这人心思单纯,想说她也找不到话说。 只得没好气的催了她一声,“有何话就赶紧说吧,还别别扭扭的干什么?” 法思齐右手指不自觉的捏着她的左手指,语气别扭,倒也是开了口,“我是来求族长夫人的,您就同意将竹香嫁给我吧。”她说着脸还通红了。 一听是这事,法一便有些恨铁不成钢,“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才来提这事,我还以为你要等竹香老了才提呢。”她白了法思齐一眼眼。 早在当初她与殿下还闹着的时候,便看出些苗头了。原想着思齐这人心思纯粹,性格良善,定是个会好好对待自己心上人的。竹香想来知晓有这么一个人惦记着自己,总也会有些波动。 可谁知,这个不争气的,这么多年过去了,硬是没对竹香透露半个字。倒是喜欢缠着那丫头,可那张嘴不会说,有个什么用。 好在那丫头一心只想着侍奉殿下,还未被外头那些高大的侍卫公子哥给吸引去。 法思齐有些不好意,“这不竹香一直没同意么。” 法一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褪去,这才绕到贤帝的背后,继续替贤帝捶着背。 嘴里也没忘记嫌弃法思齐,“那现在竹香那丫头是同意了?” “也,也没有。就是族长的二女儿都这般大了,我要是再不成亲,将来孩儿就该是老来女了,到时候我就教不动女儿耍拳了。” 法一一口气提起来,差点咽不下去。要不是正替殿下捶着背,她可真想捶个还魂拳给法思齐。 听听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将来的孩子会是老来女,再不成亲,将来就教不动女儿耍拳?合着她还是为了自己以后便利,才要成亲的? 她瞪着法思齐,却是气的连骂都不想骂了。 还是贤帝在一旁见了,怕自己的皇夫气着了,冷冷开口,“朕的丫鬟,岂能随意许配给你。” 法思齐一听便急了,赶忙跪在贤帝面前,姿态浮夸的抱住贤帝的两条腿,哭喊着,“族长夫人,我求求你了,你就将竹香嫁给我吧。” 上跪老天,下跪父母。竹香是族长夫人的丫鬟,就当父母跪了。法思齐跪的丝毫不犹豫,出口便是恳求的语气。 这可把法一给气的更甚了,这个不要脸的,竟然敢抱她颜儿的腿。 可就坐不住了,立马收了手跳到地面,拉着法思齐就往外拖,“你给我滚出去,你个没用的,自己娶不到姆妻就想让我的颜儿帮你,休想。” 法思齐可是抱着贤帝的腿呢,这拉拉扯扯的。 “你二人,松手。”贤帝冷冷的一声发出。 两人本还闹腾着立马就停了下来,也不哭不喊了,也不骂不批了,皆是紧抿了唇老老实实的站着,一副等候吩咐的模样。 贤帝看着这两人,无声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你要娶竹香,本宫没有意见,只是那得竹香心甘情愿的嫁给你才是。” 法思齐这才笑眯眯的,“族长夫人放心,我已经叫成成帮我准备好了,竹香最是听您的话了,只要您不反对,她肯定高高兴兴的嫁给我。” 不知怎的,法一却是嘴角抽了抽,“成儿也被你拉下水了?” “看族长说的,什么叫拉下水,我就是叫成儿帮我把竹香给骗到御花园去。” 法一双目一瞪,“什么?你还让成儿骗人?” 法思齐见自己族长大惊小怪的,却是不以为意,“我仕女族的好女儿,不会骗女人怎么行。再说当年族长不就是骗到了族长夫人吗?”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退着。 法一已经气得不要不要的了,她不可置信的问了句:“你说什么?”她心性纯良的思齐啊,什么时候竟变成了这样。 再要追上去说上一番,法思齐却是快步退出了殿内,还留下一句:“族长和夫人放心,我一定会把竹香骗,哦娶到手的。” 法一无奈看向贤帝,“颜儿,我怎么这么放心不下?” 贤帝却是慢悠悠的躺回了榻上,“都不是小孩子,有何放心不下的。” 虽是还有些放心不下的,可颜儿都这般说了,那就没甚好担忧的了。她跟着上了床榻,继续替贤帝捶着背。 都已这么些年过去了,法一倒是越发黏着独孤倾颜了。即便是女儿过来,也不能分走她的多少视线。 殿中点燃的梅花块香气四溢,让殿内立马回到先前那安静的氛围中了。 “说来,当初驸马确是将我骗了的。” 突然,一句清冷的,慢吞吞的声音传出。 法一手中的动作一顿,想起之前种种,却是不自觉带上了温和的笑,慢慢停了手上动作,俯下身子缓缓将脑袋靠在了贤帝的背上,“我是以一片热烈的喜悦之情将颜儿骗入手中的。” 趴着不动的贤帝嗔了一声,“我便是被你这张巧嘴可骗了的。” 话毕,贤帝坐起身,把法一也拉着坐好,伸手便放在了法一的腰带上。 法一眼珠子有些兴奋,按住贤帝的手,“颜儿这是要……”她语气变换极快,这会儿说起话来却是要言不语的,故作扭捏,任谁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贤帝无奈摇摇头,“刚才摔到地上,不疼?” 法一这才晓得,她的颜儿这是在心疼自己呢。 向来很有眼力见的她立马软了骨头,往贤帝的身上倒去,嘴里低声喊着,“疼,可疼了。肉疼,骨头也疼呢。怕是要颜儿呼呼才会好。”她带上了成儿的调调。 她这般做作的语气,却是让贤帝听的嗓子都哑了,她清冷的声音变得低沉,“哦?那我来替驸马看看。” 说着便慢慢解着那腰带…… 再说御花园这头,独孤雅成正眨巴着她那无辜的两只大眼睛,拉着竹香姨姨的手晃着呢。 “竹香姨姨,你一定要替我找到啊,那只小蜻蜓可是姐姐亲自编给成成的呢。” 竹香见小版的主子嘟着嘴撒着娇,可不是心都颤了,别说替她找那只竹编蜻蜓,就是要她大变活蜻蜓也得想法子啊。 “二公主放心,竹香定会替二公主找到的。” 竹香往四周看了看,想着御花园这么大,还是得问问一直跟着二公主的林姨。 她走向稳坐亭中的林嬷嬷,福了福身子,“林姨,二公主的小蜻蜓是在御花园的哪头掉的呢?” 林嬷嬷瞧了瞧朝她使眼色的小主子,嘴唇轻启,“不知。” 竹香:…… 行吧,你大你厉害。 竹香叫来了几个小宫女,几人绕着御花园转了起来。 直到天慢慢暗下来,才有人指着一个地方,“那是不是蜻蜓啊。” 其实没人见过二公主口中的蜻蜓是什么样,只是晓得是只竹子编,却不知原来那蜻蜓这么大个。 足足有她们一只胳膊那样长,此时正挂在御花园的一棵树上。 竹香缓步走到那树底下,瞧见那竹蜻蜓的尾巴上绑着一根白线,正好可以拉下来。 也不多想,她便伸手一拉,却是未将蜻蜓拉下,只听见空中砰砰两声响,而后便是砰砰砰……不停的响了起来。 只见透着一丝光亮的天空顿时亮了起来,又暗了下去,又亮了起来,随着那砰砰声循环着。 好美的烟火啊。 林嬷嬷牵着独孤雅成的手慢慢走了过去,与一群宫女们一齐站着。 待声音不响了,那天空的亮光却是还停留了下来,空中出现几个发着亮色的字。 “竹香姑娘,我们该成亲了” 边上的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还时不时的偷看一下竹香。 眼前的那颗桃树蜻蜓下走出一个人,手里捧着葫芦壶。 法思齐行至竹香面前,将手中的葫芦壶递过去,“此乃求亲酒,我法思齐向竹香姑娘求亲,往后余生,皆唯你是从,你叫我走路,我绝不会飞檐走壁,你叫我坐着,我绝不会站着,你不让生娃娃,我也绝不会动你的。” 宫女们听了都笑的咯咯叫,就连独孤雅成也摆了个调皮连,指着脸皮喊着,“思齐姨姨羞羞脸。” 而竹香却像是有些吓住了,看着眼前的人一动不动的。 自跟着陛下去过了那花山,她自然也是知晓花山那个仕女族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也知晓这个整日与自己嬉闹的长随实则是个女子。但即便知晓这个,这么些年下来,每日都凑在自己跟前,竹香姑娘长竹香姑娘短的,她心里头早已有了些异样。 女子又如何?陛下与皇夫不也一样恩爱了这么些年。还有梅花姐姐与春熙大人,正大光明的拜了天地成了亲。 可她以为这点子异样永远都不会有人晓得,她与这长随依旧像好朋友那样,时常会坐在一起喝喝酒,或是逗逗嘴,这辈子也就这样过了。 所以这个冤家,竟也是对自己有心思的? 还不等她反应些什么,法思齐就已经将求亲酒塞她手上了,大有一副你不想收也得收的架势。 手上抱着那传说中的求亲酒,终是回过神,问了一句:“为何?为何要求亲?” 法思齐扬起她的大小脸,露出那几颗白牙,“还能为何,自然是想生娃娃了呗。”她语气轻浮,眼中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因为喜欢你呗,喜欢你太久了,久到她都出现幻觉,两人的孩子都能跑能跳了。 许是亮光太亮,晃得竹香有些晕晕的,像是醉了一般。 “我收下了。”傻瓜。 第107章 番外完 独孤雅成十一岁的时候,差点把宫里头闹翻了天,从早到晚守着养心殿,还一定得拉着自己的姐姐。 这得从三天前说起了,与皇姐正在文监殿上学堂的独孤雅成听见了那满宫传遍的喜事,来报喜的小太监那面上的喜气是挡也挡不住。 时隔多年未有消息的晋贤帝,有身孕了,独孤雅成要迎来自己的妹妹了。 两姐妹听着这消息也都是喜上眉梢,独孤雅若还好,早已成年的她已经是一个端庄稳重的贵女姿态,哪怕是高兴,也只是脸上笑着。 独孤雅成就不一样了,十一岁的她性子依旧欢脱的很,一听说母皇有孕的她便从桌案后蹦了起来,也不管太傅是不是还在,拉着皇姐就往养心殿跑。 而那些伴读们则是面面相觑,眼中皆是些惊讶欣喜。 没想到他们的女皇与皇夫三十好几了,这肚子里还能蹦出个娃娃来。 等独孤雅若兴高采烈的到了养心殿,亲口得到了母皇与皇父的肯定回答后,竟有一丝丝觉得那个肚子很了不起的感觉。 竟然要有一个妹妹出生了…… 然而,喜悦还没持续多久,皇父就说了一个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姐姐年纪到了,要出宫去游历,然后上山还要待一段日子……归期不定。 顿时要迎来一个妹妹的喜悦全然不见,只剩下姐姐不要自己了,母皇和皇父也要有新的女儿了,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堂堂二公主,就要一个人了。 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她不愿意哪天醒来就看不见姐姐了,也不愿意一时不见母皇与皇父就不宠爱自己个了,便拉着姐姐守在养心殿里。 膳厅里,一家四口坐着。 法一端着汤碗舀了一勺,吹了吹,才递到贤帝的嘴边,“鳕鱼汤熬了三个时辰,尝尝。” 独孤雅成瞟了一眼桌上,果然只有母皇有,她气愤的哼了一声,而后便大口喂了自己一口饭,死劲嚼着。 她的皇父真是太过分了,自小眼里只有母皇就算了,这两个亲闺女也是不多看一眼。 四岁时瞒着自己与姐姐,两人偷摸出宫去看灯会,六岁悄咪咪的溜出宫,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体察明情。分明就是去游山玩水了大半年。八岁时说是族中琐事过多,上了花山一年,其实就是为了能一个人霸占母皇。还有去年,说是泉州的生意出了问题,带着母皇一去又是一年,真以为她没偷听到皇父在母皇面前撒娇说想去泉州替母皇作画吗? 这就算了,反正她有姐姐陪着。可如今,竟然要将她的姐姐也带走。 独孤雅若瞧了无奈的摇摇头,将热汤往妹妹那边挪了挪,轻声说着,“不要急,慢慢吃。” 果然,还是姐姐好,独孤雅成一片感动,正要去喝汤,却瞧见了那汤里的冬瓜。 更是气的大哼了一声。这分明就是用来败火的,就连姐姐都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吗? 讨厌,她的姐姐也变了。 一直往嘴里塞着饭,想着想着,十一岁的独孤雅成委屈的掉着泪。 最先发现的是坐在对面的贤帝,“成儿?怎的了?” 话音落她着急的起身到自己二女儿的身边,想查看独孤雅若究竟哪儿不舒服,却被女儿紧紧用手捂着她自己的脸给挡开了。 其余两人也着急的想看独孤雅成是不是哪儿生病了,痛了。 却都是被她拒绝,就是不让人看见她的脸。 “成儿乖,让母皇看看你是哪儿不舒服了?”贤帝着急的很。 这个二女儿向来活泼天真,本性非常善良,自小便会撒娇假哭惹的身边的人都喜爱。 要说这样哭,可真是许久许久都未发生过的事了。 法一也是心疼的很,一张小小的独孤倾颜的脸,此时正伤心的啜泣着,真是要把她这个老母亲的心都给哭没了。 她半搂着独孤雅成的肩,轻轻拍着,“我们这么美丽的成儿,要是哭花了脸可怎么办?来告诉皇父,是何人敢欺负我们的二公主。” 一听着这话,独孤雅成却是终于有了别的反应。她一把推开自己肩上的手,“我讨厌皇父,呜呜呜。”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 独孤雅若看了一眼怔怔的父亲,有些严厉的对独孤雅成说道:“妹妹,怎可如此与皇父说话,孝经难不成是白学了。” 独孤雅成却是哭的更大声了。 她不是故意的,她虽然不喜欢皇父总是霸占着母皇,可皇父也很爱自己,每回都会带可多可多宫里头没有的东西回来哄自己,还会陪自己玩耍,会亲自去厨房做她爱吃的菜,每年的生辰,皇父总是会给自己大惊喜。她也很爱皇父的,可是姐姐不能走,姐姐走了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贤帝给了安慰的眼神给独孤雅若,又拍了拍法一的手,让她安心些。 “成儿跟母皇来。” 贤帝牵起独孤雅成的手出了膳厅。独孤雅若上前挽起法一的手,头靠上肩,替妹妹道着歉,安慰着法一。 殿内,贤帝递了帕子给独孤雅成,后者接过,慢慢擦拭着眼睛。 “成儿可能与母皇说说,为何会有那样的想法?”此事贤帝是想不通的,两个女儿与皇夫的感情向来是亲的很,她可不会信二女儿是讨厌皇夫的。 何况皇夫对这个女儿,自小到大,近乎溺爱了。 慢慢平静下来的独孤雅成已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可后悔可后悔了。刚哭过的人沙哑的嗓子,发出低低的声音,“成儿错了,可是成儿不想让姐姐离开宫。成儿是姐姐带大的,从未想过有一天姐姐会离开成儿,可是皇父,皇父却说要姐姐离宫。” 贤帝想起当日确是皇夫开口提起若儿出宫游历一事的,想起皇夫刚才那受伤的双眼,有些自责。 女儿大了就要去外头看看老百姓是什么样的生活了,若姐儿本该早几年便出宫去看看的,也是皇夫舍不得才搁置了下来。有了身孕后,她意识到了两人的年纪都已不轻了,也该好好培养起两个孩子,将来她们才可独当一面。 皇夫是不得已才应了这事的,倒是让她代自己受委屈了。 “如今想来,我与皇夫在你们姐妹身上花的精力确是太少了,此是我与皇夫的错。只是成儿,你要晓得,我与皇夫才是会陪伴彼此到老的人,你与若儿也大了,不久的将来你们也会遇见那个想要将全副心思都扑在对方身上的人。”贤帝自责,亦有些悲切之感,“若儿早已成年,她该去外头看看了,不然我与皇父老了之后,成儿与若儿又如何替母皇与皇父撑起一片天来?” 子女大了,羽翼丰厚,就该飞出去了。作为母亲,她才是那个最不舍的人啊。 独孤雅成还有些懵懂,可却也不是蠢笨。她早已知晓自己的皇父是仕女族的族长,母皇是皇帝。她们身上都背负着很大的责任。 等她们老了,那就该作为女儿的她们接手。她们每日跟着太傅学习,便也是为了能够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将来也好背起那些责任来。 “母皇,对不起,成儿错了。可是姐姐走了之后,就只有成儿一个人了。”心里头知晓是自己无理取闹,可还是委屈悲伤的很。 贤帝摸了摸二女儿的脑袋,“母皇与皇父不是还在?再过不久你的妹妹也要出生了,还有那般多的同龄人做你的伴读呢。待你再大几岁,也要出门游历的时候,那才是真正的要一个人独当一面了呢。” 其实她此时更担忧的反而是大女儿了。 若儿自小便是乖巧,不爱与同龄人玩,后来皇夫来了,才活泼了些,却也是性子成了型。她还真怕这孩子出了门会遇到些什么事儿。 独孤雅成除了殿便奔向了法一,与她认错道歉。 夜晚,法一单独将独孤雅若叫到了身前。 “一晃眼,我的若姐儿就这般大了,我还记得当年带你去见猴子时,你有多高兴。”法一也颇有些伤感。 独孤雅若有些羞怯的笑笑,“父亲放心,若儿在外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皇父也要保重。” 早在几年前,独孤雅若便确定了自己要接手仕女族的事。当日皇父让她自己选择,是留在京州往后继帝位,还是去仕女族做一个小小的族长。 她自小便去过花山,后来也跟着上过几次山,相比于自小便在繁华的京州长大的妹妹,她是更喜欢花山的。 她喜欢那儿漫山的鲜花,一到晚上便能听见许许多多的虫鸣,还有发着光替她照亮山路的萤火虫。 那一切都让她觉得快乐,她想要好好守护那份快乐,不让任何人有机会破坏她。 独孤雅若在她母皇有孕三个月的时候,离开了皇宫。 那晚,独孤雅成大哭了一场,而后便发愤图强,势必成为一个像姐姐那样优秀的人,将来能为自己的母皇还有父皇,哦对了,还有那个未出生的妹妹撑起一片天。 后来贤帝传位于二女儿独孤雅成,勤帝。勤帝一生勤政爱民,任用贤能,带领天晋走上了一个新的盛世,这便是话外了。 大女儿出宫的这一日,法一抱着贤帝亦是大哭了一场。 惹的还有孕的贤帝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无措的抱着自己的皇夫大人拍着背轻声安慰着。 “颜儿,颜儿,我的若姐儿啊,呜呜。” 贤帝:……三十好几的人了啊,皇夫倒是越发不沉稳了。 “勿哭了,这不是肚子里还有一个你心心念来的。” 这时候贤帝倒是庆幸又有了,原本她还是念着年纪,有些顾虑。这会儿再有个小的,到时候成儿大了,也有人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法一抹了把脸,看了一眼她的颜儿,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倾身俯下在那微微隆起的腹上吻了一下。 “若姐儿再是乖巧不过了,成儿一出生便是她花的精力多些,想来那日成儿心里头对我亦是有些怨言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如何会不爱。”法一红着双眼,一抽一抽的。 年纪大了后,她越发喜欢在颜儿面前耍些委屈了。那些总是能惹来颜儿一番好言相哄。 果然,贤帝想起那日这人受伤的两只小眼睛,心疼的抚了抚她的耳垂,“成儿知错了,她那是无心之言。” 法一抓起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两口,直直看向独孤倾颜,四目相对。 法一的语气认真温柔,“我确是在女儿身上花的精力不够多,这是事实。可我却是不悔的,我爱女儿,可她们是越不过颜儿去的。” 也许她对两个女儿会不够好,可在她的心里头,她的颜儿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被她放在首位的人,她说过下半生都要缠着她的颜儿,便不能食言。 因为什么都不能对颜儿食言。 贤帝柔的都要泛水的眼有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