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栽在自己手里!》 第1章 黑黑 祁野被作者写死的这一章,前几十条评论不是哈哈哈就是撒花,热闹程度远超穿书男配和女主告白撒糖。 祁野本是灵异文中的男主,自小能视鬼怪被视作不祥,十八岁后灵脉觉醒,本该一路斩妖除魔所向披靡,无奈没个好亲妈,作者写的是本穿书逆袭文。 为了维持书中世界正邪平衡,作者加了一个促使祁野彻底黑化的隐藏设定,他的人设从天选之子变成反派大boss,以男主之名,行反派之事,人设崩得一塌糊涂,他的原配女主许眠也和穿书者跑了。 炼制阴犬,畜养异兽,猎杀鬼灵,研习蛊咒,祁野后期偏执狂妄几乎到了善恶不分的地步,读者们给他取了个绰号,祁黑黑。 祁黑黑所及之处,生灵涂炭。 就在祁黑黑领了盒饭,读者们皆大欢喜之时,一条留言在众多哈哈哈之中脱颖而出,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祁黑黑作为原书男主,本该所向披靡通关结局,可是因为有人穿书就强行黑化,从天选之子成为天选炮灰,光风霁月的角色从云端跌落泥地,这设定让我意难平」 此留言一出,原本和谐哈哈哈的评论区炸了锅。 「突然觉得有点道理,为祁黑黑难过一秒钟,然后哈哈哈哈哈哈这撒币终于死了」 「很多穿书文都这样,穿书者的介入导致原书人设崩,穿书者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所有锅都让原书角色背」 「emmm其实祁黑黑虽然坏,但坏得坦荡可爱,比穿书白莲男主讨喜多了」 「祁黑黑真的好惨,好好的一男主,说黑就黑」 「同觉得祁野的黑化太生硬了,为黑而黑,弃」 「枯了,挺喜欢祁煤球的,病娇我爱了」 「祁黑黑和宁骁配一脸,黑化男主攻x白莲穿书受,骨科很带感有没有!」 「入股祁宁!」 「……祁黑黑这种人设怎么可能会喜欢别人,太崩了」 「祁黑黑都撒花了,楼上上上鞭尸呢?」 作者:朋友你这个邪教也太野了…… 祁黑黑的剧情算是走完了,作为穿书文的原男主,祁野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他爹不疼娘不爱的一生终于画上句号。 可是读者吐槽归吐槽,祁黑黑领盒饭撒花后点击量掉了大半,男女主再怎么撒糖都无济于事。 为了拯救日渐汹涌的流失率,作者来了个骚操作——让祁黑黑诈尸。 祁黑黑死不安宁,化身厉鬼继续打扰男女主的生活,日天日地无恶不作,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死一操场,导致小说世界里公墓价格暴涨,一墓难求。 读者对祁黑黑的评价严重分裂,爱的爱死,恨得恨绝。一边认为祁野黑得恶心,希望作者再次将他写死,死得越干净越好;一边则被黑成煤球的祁野实力圈粉,沉迷黑化厉鬼大佬的设定无法自拔,且祁野后援会有越发壮大之势…… 当作者意识自己挖了个坑为时已晚,他决定坚持自己的设定并圆好故事,结局时厉鬼祁黑黑被钉在天刑柱上,业火将他焚烧了三天三夜,尸骨成灰神魂消散,关于他的一切化作一缕烟尘,在故事的最后消散得干干净净。 作者知道自己过河拆桥不地道,心虚的关上电脑拔了网线,喜欢祁黑黑的读者正跃跃欲试握着刀片,准备顺着网线爬过来削死他—— “祁黑黑就这么没了?我们不同意啊啊啊啊啊!” …… 一本书的完结并不代表故事的终结,这个被穿书者入侵的世界在男女主最圆满的时刻截然而止。 而另一方面,同样的故事正在平行时空重新上演,井然有序蔓延生长,却又会因为微小的变化产生巨大的分裂。 【欢迎回到书中世界】 ……?听不懂。 【原剧情设定读取:过气男主祁野被业火焚烧,三日后灰飞烟灭】 过气男主说的是他?可他死了吗?并没有。 【因读者执念过于强烈,导致剧情推进故障,您无法顺利死亡,新的剧情正在生成】 生成剧情什么意思?可在此之前可以麻烦先把火灭一灭吗?业火燃烧可是需要源源不断的怨念作为原料啊…… 【新剧情生成剩余时间:三年】 ……草!四舍五入,三日变成三年。 【剧情生成中,请您进入剧情休眠仓,保持地缚灵状态】 所谓剧情休眠仓就是和太平间一样的存在,简言之,祁野堂堂一代男主,先被火烤了烤,现在又要作为地缚灵在太平间冰冻保鲜三年。 【祝您保鲜愉快,期待您的新生】 …… 祁野叱咤一世,杀天杀地神佛不惧,与天道为敌与曾经的搭档反目,如今他的部分记忆已被抹除,祁野忘了自己最初偏执黑化的理由,只隐隐约约有个念头—— 曾经的某个真相,成了压垮他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忘就忘了,反正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祁野的魂魄被封入剧情休眠仓,冰冷沉寂,他如今最大的痛苦,除了冷,还有饿—— 毕竟,三年没吃过一口新鲜热乎的鬼魂了,好馋啊。 这一晚,祁野做了一个梦,梦中鬼奴送来一冰柜新鲜的孤魂野鬼,他对着叽叽乱叫的野鬼食材搓手手,考虑是要裹上面粉炸成天妇罗,还是扔到辣油里涮火锅。 梦很美,肚子很饿,祁野生生被自己馋醒了。 【角色「祁黑黑」新剧情已生成,欢迎回归,祝您捕食愉快】 …… 系统礼貌又冰冷的声音刚消失,祁黑黑就嗅到了浓郁的孤魂野鬼香气,他鼻子灵,一闻就能分别出对方是男是女是善是恶。 他们鬼界规矩,大鬼吃小鬼,小鬼吃泥巴,就和合并同类项储存能量一个道理,祁黑黑作为金字塔顶端的大佬,嘴极挑,曾被誉为鬼界老饕。 溺水鬼不食,溺死的鬼肉质就跟注水牛肉差不多,软趴趴没嚼劲; 烧死鬼不食,他自己能算半个被烧死的,烧死鬼何必为难烧死鬼; 自杀鬼分情况,服安眠药自杀的他不食,吃了打瞌睡;割腕的、跳楼的、卧轨的、抹脖子的勉强凑合吃吃;最上品的莫过上吊的,尸体完整怨气足,最重要的是吊死鬼脖子长舌头大,椒盐香卤麻辣,耐吃又美味。 祁黑黑咽了咽口水,事到如今他也不能挑剔什么,饿晕了头最快的办法是就地取材生食,至于那些听不懂的词汇,什么“新剧情”,什么“过气男主”,他没有为难自己去细究。 总而言之,他又活过来了,以恶灵的状态睁开了眼。 如今他身处之地有些眼熟,天花板上爬满霉斑,一盏瓦数不足的白炽灯发出苍白的光线,四周墙面破损严重,瓷砖下爬满青苔,铺了白布的铁架床锈迹斑斑,潮湿的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很显然,这是一家废弃已久的医院。 废弃医院最有商业价值之处,就是开发成鬼屋。开发商基本不用怎么装饰和宣传,医院本身就自带渗人的故事背景和环境氛围,鬼屋还采取饥饿营销策略每天限量供票,预售往往能开放到三个月后,简直暴利。 祁黑黑十七岁的时候为了挣钱,曾到一家废弃精神病院鬼屋打工,工作内容是扮鬼吓人,看到客人只需要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就能拿到500元的高价日薪。 其实这工作并不轻松,有时候避免不了被顾客手误袭击,作为第一批开荒工作人员,也有可能真遇上点什么脏东西。十七岁时他的灵脉尚未觉醒,手无缚鬼之力,但能目视鬼怪,比寻常人更容易被缠上,若非穷疯了,也不会冒险挣这个钱。 这家废弃精神病院,和他当年打工的地方极像。 饿极了的祁黑黑一骨碌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循着香味飘在回廊里四处张望,他推开一间写着506的屋子,一只有些年头的吊死鬼正在暮色里用脖子荡秋千,看到他的一瞬吓得舌头缩了回去,刚想拔腿就跑,无奈脖子早被祁黑黑勾住拉了回来,只嘤嘤嘤叫个不停。 “别怕,吃了你,你才好投胎。” 祁黑黑轻轻拍了拍吊死鬼欣长柔软的脖子,快准狠的捏住他后脑勺,麻利的扯出一条泛着微光的细线。 这是魂线,祁黑黑食用鬼魂时都要拔出,就和吃小龙虾拔虾线一个道理。 拔了魂线,这些被吃的鬼魂就能去投胎,祁黑黑对待食物是很温柔且尊重的。 他将吊死鬼揉成面条形状吸进肚里,因为这人死了有些年头,滋味不甚新鲜,又没多做加工放调料,口感算不得好却也凑合能吃。 吃得一分饱的肚子隐隐约约有些灼热感,三年没吃过热乎鬼魂了,如今骤然吃下一整条吊死鬼,居然有些消化不良。 祁黑黑揉了揉依旧空落落的肚子,就在他转身离开506打算去寻其他口粮时,不经意睹见东南角有一面裂开的镜子,镜中一个被火毁容的家伙正看着他,他怔了怔,对方也怔了怔,他眨眼,对方也眨眼,他骂了句草,对方也草他。 祁黑黑用了很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如今的模样。 在火海里烧了三日,虽然没有神魂俱灭,虽然还能维持灵体的模样,可他的脸彻彻底底毁了。 算了,既然做了厉鬼,就是要吓人的,还要什么好看呢? 祁黑黑朝镜中面目狰狞的丑八怪做了个鬼脸,讥笑着打了个响指,那面镜子砰的一声碎成玻璃渣,洒了一地。 这样,他就看不到自己了。 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一栋没清洗过的废弃精神病院于祁黑黑而言相当于装满食物的冰箱,患者最喜欢的死法是自杀,他能吃到各种口味的自杀鬼。 仅仅逛了一层楼,祁野就吃了两只吊死鬼,两只割腕鬼和一只跳楼鬼,还有两个服毒身亡的,祁黑黑把他们用鬼火烤了制成干粮,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晚上七点半,鬼屋还没到营业时间,偶尔路过几个工作人员在检查道具,他们与祁黑黑擦肩而过毫无察觉。 “喂,五层谁负责的?镜子怎么都打碎! ” “五层的道具负责人,好像是昨天刚应聘的那个临时工吧?” “妈的,再过半小时就要放客人了,今晚营业第一天,可不能出岔子,让他赶紧处理。” “我去查监控,看谁手脚这么贱。” 这些人聒噪得烦人,祁黑黑像看傻比一样扫了他们一眼,索性抬手打了个响指,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面镜子碎了。 “谁在那?! ” “强哥,监控我看了,每一间病房都没人……镜子自己碎的…” “你他妈包庇谁呢?镜子没手没脚怎么可能自己碎?! ” “真没人,不信……强哥你自个儿去查监控。” “没人,难不成是鬼?”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个工作人员都不说话了,经营鬼屋的,特别还是这种身临其境的沉浸式鬼屋,最忌讳说鬼字。 “可能……是野猫吧。” 强哥音调低了下来,神色闪烁:“别瞎扯了,让那个临时工来换掉,钱从他工资里扣。” 如此说着,强哥带着三个工作人员小跑着下了五层,祁黑黑倚在走廊里看着他们,无聊的笑了笑,这几个人有点眼熟,但他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吃了个半饱的祁黑黑飘过五楼道具室,全不理会「游客禁止进入」的警告,他顺手从道具箱里取了一张劣质小丑面具,拿在手里玩味的看了看,粉白面黑眼圈红鼻子,他犹豫了片刻把面具戴在脸上,镜子里的小丑倒比被烧伤的他顺眼些。 算了,一样恶心。 祁黑黑再次打响指,道具室的镜子碎了,正在他准备揭下面具转身离开时—— “老哥,你弄坏这些道具,我可是要赔偿的。” 声音在他背后响起,熟悉得令人发怵,祁黑黑猛地回头,与来人视线相撞。 第2章 结契 临时工本不想和祁黑黑说话,可再不制止,他的打工费就要赔光了。 日光灯惨白惨白的,将临时工的脸映得毫无血色,当然,也不全是光线的锅,临时工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鬼屋在郊外,方圆三四公里内没有饭馆,公司又不包餐食,叫外卖配送费实在太贵,他只好忍着。 祁黑黑对着这张营养不良苍白干净的少年面孔,喉头发干心绪翻涌,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倒是临时工先开的口,语气冷静又冷淡:“别的楼层也有鬼魂和镜子,不归我管。” 言下之意,你去别的楼层砸,我不用赔钱。 他在监控里看得清清楚楚,眼前这个鬼凶得很,三下五除二将五楼的鬼都吃干净了,不是个好招惹的对象,但念及这位老凶一路破坏道具,再这样下去别说工资,他要赔得内裤都不剩,只得硬着头皮出来制止。 黑黑还是没言语,脸上戴着滑稽的小丑面具愣愣的看着对方,半晌才开口:“我赔你。” 他记起来了,刚才觉得眼熟的那个傻逼强哥,曾经面试过他,而眼前这个比他矮大半个头的临时工,正是十七岁时的自己。 此时黑黑的脑海不断回荡着“新剧情”三个字,所谓的新剧情,就是让他以鬼魂的状态,重新围观自己十七岁时穷困潦倒的生活吗? 黑黑再次保证:“损坏镜子的钱,我出。”他太清楚年少时自己有多穷,内裤破了洞都不舍得扔那种。 最初的震惊过后黑黑已然冷静下来,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他什么状况没经历过?与年少的自己阴差阳错相遇,也算一件稀奇有趣的事儿,说不定他还能留下来给帮助自己脱贫致富。 临时工的眼睛微微眯起,奇怪的看向戴着面具老凶坦诚道:“可惜他们不收冥币。” 他没料到这位老凶如此仗义,又担心是对方设下的陷进,也不愿多纠缠,与对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祁野,不要轻易和鬼搭话。” “……”临时工的脚步顿住,肩膀骤然绷紧,被鬼叫出自己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如此考虑着,他索性接受现实放松心态调侃回去:“比如现在,我就能取你的魂。” 祁野意识到状况不妙拔腿就要跑,黑黑身形闪了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就闪现在了祁野身后,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覆盖住另一只小黑爪,只稍稍用力一抽,小黑爪的主人就嘤嘤嘤的哭了起来,这小鬼机灵,从刚才就意识到黑黑的存在,瑟瑟发抖的躲在临时工的身后避难,谁知对方自己送上门去,让黑黑逮了个正着。 这些小鬼,就喜欢欺负灵力尚未觉醒的自己。 小鬼:“大佬,吃我都不够你塞牙缝的,放我一马嘤嘤嘤。” 黑黑:“要不你到我肩上也骑一骑?” 小鬼的头摇得似拨浪鼓:“不敢不敢。” 黑黑笑:“蚊子腿也是肉,何况——” 何况你让“我”背了这么久,损耗这么多阳气,不吃你我亏死了。 黑黑手脚麻利的抽出小鬼的魂线,捏成面条状吸入肚子里,确实没什么肉,吃进肚基本没感觉。 祁野亲眼目睹了鬼吃鬼的一幕,脸色又白了几分,空落落的胃部一阵翻涌,险些憋不住呕了出来。 黑黑则漫不经心的一笑,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样,背后是不是轻松了一些?” 这种小鬼虽然不会害人,但会像寄生虫一样不停寻找背他的宿主,时间长了宿主会莫名其妙感到很累,甚至会落下肩周炎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 祁野后退了一步,他并不想和鬼如此亲近,特别是这种戴了小丑面具品位极差的鬼:“多谢。” 很冷淡,冷淡得令人心寒,黑黑反思,原来自己小时候这么不讨喜吗? 黑黑挑眉,故意逗自己:“就这样?” 祁野:“损坏的钱,我们一笔勾销。” 黑黑不置可否,笑:“以后,遇到这种缠人的小鬼你别客气,让他滚。” “……” “他不走,用童子尿滋他。” “……” 这句话信息量很大,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鬼,不仅知道他叫祁野,还知道他是童子之身。 当时祁野心里想,如果我用童子尿滋你,你走不走? 其实不能怪十七岁的祁野淡漠,换做谁都不乐意和一只萍水相逢的鬼交朋友,特别是这只胡作非为的鬼还让他负债累累。 黑黑把他的心里活动摸得及透:“行了,你用尿滋我,我也不走。” 少年的心思被黑黑一语道破,对方营养不良的脸上尴尬得有些发热,黑黑心满意足,年少的自己可真是好忽悠。 他太了解少年时期叛逆的自己了,看他那副忍而不发的模样,就晓得这家伙想点啥,他隐忍得再好,也骗不过自己。 他小时候确实比一般孩子更难相处,不满周岁死了爹,亲妈在他三岁时改嫁,好日子过不到五年,连亲妈也出车祸死了。 八岁的他没有可以托付的亲人,那位被他唤作叔叔的后爸咬着牙将他养大,叔叔自己也有个孩子,还有个瘫痪的老母亲,经济压力很大,祁野十二岁就开始胡乱打工干活,贴膜摊煎饼卖麻辣烫都干过,被城管撵着跑几条街的情况时有发生,有时候被罚一单,一个月又白忙活了。十五岁时已经基本不接受叔叔的钱,甚至每月给叔叔一点钱当做自己的住宿费。 他性格过强过独立,喜怒哀乐从不轻易外露,更不喜麻烦拖累别人,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养不熟、无法亲近之感。 加之他自小能视鬼怪,幼时分不清人鬼经常被鬼搭讪欺负,路人视角看来就是一个古怪的孩子神神叨叨自言自语,再长大些,祁野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状况发生,索性把自己封闭起来,别说鬼了,他和人基本都不交流。 今晚主动制止黑黑,可以说是意外中的意外,不是穷疯了就是脑子抽了。 “喂,你脖子流血了。” 兴许是刚才小鬼指甲划的,黑黑没留神,祁野也没留意,伤口不深,从耳后拉到喉结上方,细细的渗着血珠子。 “没事。”祁野抬手就要去擦,黑黑喉头却动了动,魔怔般上前按住伤口,殷红的血沾在他苍白的手指上,黑黑的心狠狠的跳了跳。 不是形容词,是真跳,作为一只死了多年的鬼,黑黑的心脏早歇业了。 此刻,它却在没有血液的胸腔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祁野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被对方手指触碰过的皮肤滚烫滚烫的,就似被火烧了一下般,他下意识向后躲,脚却似生了根动弹不得。 嘭嘭嘭—— 沾在黑黑指腹上的血渗入皮肉,一抹热流从指尖窜到掌心,又淌过他的心口,摧枯拉朽的蔓延至四肢百骸,过电般的强烈感觉让黑黑错觉自己活过来了。 滋啦滋啦滋啦—— 黑黑的灵体开始像接触不良般忽闪忽闪的,他突然不受控的跪倒在地,少年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吓到了,迟疑了片刻弯腰伸手去拉,可他还没触到对方,黑黑就滋啦一下消失了。 什么情况??? 精神病院的道具房又恢复沉寂,白炽灯光线惨淡,将祁野的身影拉长,覆盖住方才黑黑待过的地方。 这老凶是害怕赔钱跑路了?看他也不像是这么怂的鬼,祁野摇了摇头。 变故发生得太快,让他有些头脑发昏,对方是鬼,遇到鬼绝非好事,被搭讪纠缠更难搞,现在这老凶自个儿消失了,倒是省心。 如此想着,祁野撸起袖子将破损的道具归置好,镜子今晚是换不了了,只能明天一早清场后再找人了。 他算过,五楼一共有十三面镜子,几乎都碎了,他那五百元的日薪可不够赔,这一天又白干了。 祁野下楼迅速到化妆间上了妆,他即负责道具又扮鬼,日薪可以再涨两百。 因营养不良肤色苍白,加之常年熬夜黑眼圈重,少年的割腕鬼妆极好化,给他化妆的小姐姐还一个劲儿夸他生得好,好好收拾收拾可以混个网红当。 小姐姐会哄人,祁野自然不往心里去,就他这性格,靠脸吃饭下辈子吧。 客人陆陆续续的排队进场,或许因为这一整天滴水未进,加上刚才又被吸了阳气见了血,祁野此刻脚步有些虚浮,客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他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好几次险些摔倒,眼皮沉重滚烫看东西都出现重影。 不多久,祁野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病态的红潮,很显然发烧了。他虽营养不良,但身子底子并不弱,算起来已经两年没感冒过,怎么突然发起了烧? 好在开业第一晚没出什么事故,祁野想,多亏了那老凶把鬼都吃干净了,没被吃的也早跑了。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波客人离场,清场后强哥给他算了笔账,五楼的道具损坏他得摊一半,再打个对折,总共一千五。 祁野头晕眼花的没气力反驳,胡乱应下就赶凌晨班车回市区的家里,一路上他将头靠着车窗,身体发冷发颤,好几次睡着了又被颠簸醒,额头在车玻璃上敲了个包。 头起包没事儿,可别又把人家的车窗敲坏,打个工结果连裤衩都赔光也太惨了。 祁野虽然烧得思维混乱,但他一路上也注意到了一点,他独身一人坐在驶在荒郊野外的末班车上居然平安无事。 若放在往日,他定被孤魂野鬼闹得不得安生,鬼虽然不会真的吃他,但很喜欢对他纠缠不休,不要脸一些的甚至趴在他背后咬他脖子挠他耳朵吸阳气。 耳根清净了,真好。 祁野实在支撑不住,裹着衣服缩着脖子闭目养神,半梦半醒之际听到几只小鬼在不远处窃窃私语—— “他身体里那位睡着了吧?要不我们去偷偷吸一口?” “你饿疯啦?敢动那种级别大佬的猎物! ” “舔一舔还不行么?” “口水擦一擦,被大佬打上印记的就别碰了,轮不到我们。” 祁野模模糊糊的想,大佬?大佬是谁?哪有大佬?没想清楚又睡了过去,天昏地暗。 …… 醒来时天将蒙蒙亮,祁野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家里的床上,身上的棉被掖得极严实,屋子里暖融融的,暖和的感觉真是久违了。 他怔了怔,发现多年没舍得开的空调被人打开了,暖风呼呼的吹,祁野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这电费得多贵啊… 第3章 养家 黑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红痕,绕了手腕一圈,就似被红绳缠绕一般。 红绳的另一头牵在少年左手的中指头上,泛着淡淡的光晕,像小尾巴一般不安分的浮动。 作为一只见多识广的厉鬼,黑黑一眼便看出,两人阴差阳错结契了。 从昨晚起,他便是他的鬼侍,不对,他是自己的鬼侍,这么说才准确。 只不过人家结契都是小指,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是中指了?这也太不文明了……算了,自己和自己结契,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 黑黑将发烧不省人事的祁野背在背上,下车后熟门熟路的走到猫儿巷深处的破旧公寓门外,从祁野外套的第三个口袋里翻出了钥匙串儿,又从串儿里挑出一把钥匙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动作一气呵成,黑黑对这儿太熟悉了,这就是他长大的家。 他也不担心进屋撞到人,这会儿叔叔肯定不在,那个比他小三个月的弟弟寒假回老家了,整间公寓冷飕飕的没半分人气,黑黑不怕冷,但他背后这个家伙怕。 作为一只鬼,他很体贴的帮身后的家伙脱了鞋袜外套牛仔裤,又去烧了水,用热毛巾给没卸妆的祁野擦脸。 纵然过去了数十年,黑黑还是能从一排毛巾里认出属于自己的白毛巾。 黑黑一边替自己擦脸一边想,原来他当年这么狼狈,鬼屋上的妆都没卸就大老远跑回家,一路上多吓人啊。给对方卸了妆后黑黑更难过了,这孩子,一张素颜比化了鬼妆更苍白吓人,脸蛋发烫手却冰冷。 可惜他是鬼,身上没半点温度,捂不暖手脚冰冷的少年。 祁黑黑将毛巾洗干净再晾回原位,顺手把屋里的空调全开了,以前穷,空调只是摆设。 如今他回来了,舍不得再让“自己”受这种委屈,钱没了再挣,挨饿受冻真没必要。 黑黑如今不似全盛时期,光天化日之下无法现形,眼见天快亮了,他赶紧去厨房洗米熬粥,赶在天亮透之前为这个病殃殃的家伙准备好早饭。 自己小时候有多敷衍过活,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 淡蓝的光从纱窗漏进屋,这一边,祁野心疼电费,情急之下赤着脚就起床把空调关了,暖风骤停,他又觉得头重脚轻一阵晕眩。 祁野摸回床上躺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闻到淡淡的米香,心想谁家在做早饭,真好。 可安静不到片刻,便听到厨房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祁野倏忽睁开眼,难道是叔叔回家了?这个点不应该啊……难道是宁骁? “叔叔……?” “阿骁……?” 无人应答,祁野警惕的再次从床上坐起来,如果家里没人的话,那说不定是……鬼。 他脚还未沾地,就被一双手按回了床上:“空调怎么又关了?” 黑黑明知故问,顺手的又将空调打开。 祁野以为自己病出了幻觉,揉了揉眼睛,看那戴着小丑面具的家伙依旧在他面前晃,理所当然的回答:“交不起电费。” 黑黑:“我给你交。” 祁野自然不信这鬼话,反而发问:“你怎么跟到我家里了?” 黑黑漫不经心的:“不是我跟着你,是昨晚我们不小心结了个契,现在我是你鬼侍了。” “结契?” “嗯,不信你看看左手中指。” 少年这才看向自己的左手,苍白的指腹上果然缠绕着一圈红线,他竖起中指晃了晃,红线随他的动作晃了晃。 “你看就看吧,朝我竖中指做什么?” “……” 预料之中的冷漠反应,黑黑自从化作厉鬼后就放飞自我,早不似年少时端着忍着,如今他有什么说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一切随着性子去。 特别是在自己面前,他的放肆程度成倍放大。 “我熬了粥,你喝点继续睡。” “那个,你……怎么称呼?” 黑黑想了一下,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祁野吧,踌躇间脑海闪过系统那句【角色「祁黑黑」新剧情已生成】,顺口来了句—— “我和你同姓,祁,叫我黑黑就成。” 说着,黑黑便转身飘到了厨房,从橱柜里取出瓷碗和勺子洗干净盛粥,转眼端着热乎乎的粥送到祁野床前。 “趁热喝一点,填了肚子再休息。” “……多谢。”祁野有点迟疑的接过粥,自小到大,他对鬼没什么好印象,不是被鬼捉弄就是被鬼欺负,从来没有鬼这般贴心的照料他。 可再贴心,眼前这人也是萍水相逢的鬼啊……怕是因为想解开鬼侍的契约才这般无微不至吧? 黑黑笑:“喝吧没事儿,我不会无聊到毒你。” “……” “不过除我以外的鬼,给你什么你千万别吃。” “我明白。” 他当然清楚,其实按理说就算真如这位老凶所言结契了,他也不该轻信,可不知为何,祁野在对方催促又期待的视线里,咬咬牙将一碗粥喝了。 就为这个奇怪的鬼,破例一次吧。 黑黑看着自己乖巧又不大情愿的模样,乐滋滋的,祁野迎上他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结契的事,有没有解法?” “为什么要解?” “……”莫名其妙结契,不解留着产生羁绊? “有我罩着,鬼就不敢来骚扰你了。” 祁野迟疑片刻,一言难尽的开口:“可你不也是鬼么?” “……”说得好有道理。 此时天光渐亮,黑黑的力量越来越衰弱,今时不同往日,那三年的地缚灵经历让他元气大伤,他迎着晨光打了个哈欠。 “粥锅里还有,不够你再去盛,天亮了,我先睡一会儿,晚上再找你。” “……晚上我要去鬼屋打工。” “你病着呢,怎么去?” “没事儿。” “胡闹,乖乖躺着,晚上再给你做吃的。” “……” “对啦,空调千万别关,我怕冷。” 鬼怕冷?怕是信了你的邪。 交代完,黑黑翻身躺在了自己床上,祁野愣了愣,推了推这个丝毫不与他见外的鬼,对方似已睡熟,毫无回应。 祁野有点无奈有点好笑,这鬼是如何得知他的住址?难不成他已经跟踪自己很久了?祁野躺在枕头上,突然想起脸上的妆没卸,摸了摸,居然清清爽爽的,显然被人擦过了,难道是这位老凶?他转身去看睡着的黑黑,才发觉对方已经消失了。 常年与鬼相处,祁野多多少少也明白,肉眼上的消失并非真的消失。 所以他忍住心疼,没去关空调。 …… 太阳落山后,黑黑终于醒了,他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像从前那样习惯性的翻身,一双手啪的打在少年身上,黑黑怔了怔,才想起自己早不是原来的祁野,死了许多年了。 祁野居然没给他打醒,眼睛紧紧的闭着,浓长的眼睫颤了颤,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潮,黑黑碰了碰他额头,果然烧得更严重了。 他从衣兜里翻出祁野的手机,熟练的用密码解了锁,在外送app下单退烧药。当他心血来潮查看少年的银行卡余额,发现只剩下68元时,苦笑,这种贫穷又无奈的感觉可太他妈真实了。 不到半小时药送来了,小哥很配合的依照备注把药放在走廊的鞋柜上,等人走远了黑黑开门取,又烧了热水给少年服药。 “祁野,醒一醒,先喝点药。” 看少年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躺在那儿,黑黑脱口而出「祁野」二字。 祁野模模糊糊的被拉扯起来,直到退烧药和温水送到嘴边才稍稍清醒,他睁开水雾弥蒙的眼睛看了看黑黑,张嘴,就着黑黑的手,喝水吞药。 他本想挣扎着说要去打工,被黑黑揉了把脑袋又按到床上去,意识沉甸甸的再度睡去。 确认祁野睡熟后,黑黑把锅里的粥热了热,转身出屋自个儿觅食。猫儿巷附近虽没厉鬼,但胜在小鬼多,虽然滋味寡淡却勉强能填肚子。 小时候被孤魂野鬼欺负得厉害,黑黑现在一端一个准,不到半小时他捕了二十只小鬼,揉成面条状一口气吸进肚,才勉强有了些饱意。 除了填肚子,黑黑在鬼猎过程中还得知一个赚钱的消息,东城某富商买下一栋市里出了名的凶宅,宅子数年前曾发生杀人分尸的惨案,据说别墅闹鬼得厉害,富商低价买入,正招募阳气旺盛的勇士去凶宅镇邪,赏金三个月二十万。 在房地产界一直有凶宅除名的规矩,再凶的屋,如果放人进去住个一两月没事,凶宅就降级了,若住上三五月甚至一两年人还好端端的,就能将凶宅洗干净。 这对黑黑来说,不就是送吃送喝还送钱的便宜买卖么? 第4章 赚钱 心里记挂着住凶宅赚佣金的事儿,吃了半饱的黑黑开始往回飘,巷子两侧的路灯光线暗淡,将深夜归家的上班族和醉汉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黑黑低头,灯光从他的身体穿透落在地上,什么都没有。 做了这么多年鬼,还是不习惯啊……再抬头时,倏忽看到天空飘着细细的白粒儿,不知不觉竟落雪了。 黑黑伸手去接,小施术法让雪落在掌心上,因为没有体温,雪与他皮肤接触完全不会融化。 术法消失,雪从他掌心穿透而过,就和灯光一样。 黑黑有点落寞的勾起唇角,一转身,看到巷口卖糖葫芦的张大爷准备收摊,他挑在身后的半圆木架子上还剩了大半的糖葫芦没卖出去。 张大爷冬天卖糖葫芦,夏天卖酸梅汤,骑着一辆破单车街头巷尾叫卖,当年还是孩子的黑黑总避着他,因为张大爷人好,晓得祁野不容易,一见他总要塞给他糖葫芦,祁野给他钱他偏不收,一来二去,祁野也是不肯白拿人恩惠的薄脸皮,索性躲着张大爷了。 后来祁野听说,张大爷在他十七岁那年遇车祸死了,也是这样一个雪夜,路滑,司机喝了酒,张大爷耳朵不灵腿脚也不好,撞上了,送医院没抢救过来。 黑黑皱了皱眉,低头,躬身抓起一把细雪捏成球,嘴上念念有词,片刻,他走到张大爷身侧,将小雪球扔进大爷放零钱的布袋里,转身离去的瞬间顺走了一串糖葫芦。 张大爷今天生意不好,没挣几个钱就变了天,他骑着自己的小破车往回走,手脚冻住很不灵便,方才经过猫儿巷时好似看到一个虚影一晃而过,渗人的寒风骤起,他打了个激灵,回头望向空荡荡的巷子,除了落雪和路灯光,什么都没有。 张大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了看自己的糖葫芦串儿,似乎……少了一串?他摇头,说服自己疑心生鬼,哼着小曲儿壮胆继续往前走。 眼见就要走出巷子,他挂在车头装零钱的布袋儿突然一松,钢镚儿叮铃咚隆落到雪地里,大爷心里骂了声娘,也只得将自行车靠边,蹲在雪地里一个个捡钢镚。 夜里冷,他的糖葫芦落满了雪。 就在他心里满是怨气自认倒霉的当儿,一辆拉水泥的大货车从前方疾驰而过,司机喝了酒,在雪夜狭窄的道路上极速狂飙,若是大爷方才没停下,他连人带车早被卡车碾成肉泥铁泥,成为胎下魂了。 张大爷仔仔细细的在雪地里摸了半天,终于将十六枚硬币凑齐,他再看向自己的糖葫芦串儿,心中叨念,确实少了一串,诡异得很。 眼见雪越下越大了,张大爷忙蹬车急急忙忙回家。 …… 这会儿,黑黑手拿顺来的糖葫芦,懒得绕路往正门走,直接从花圃穿墙而过进到屋中。 喝了药的祁野已经醒了过来,他刚吃完一碗粥,正在厨房洗碗,水声哗啦啦的,祁野抬眼看了看从屋外飘进来的黑黑,非但没被吓到,反而松了口气。 紧接着,视线停留在黑黑手上的糖葫芦上。 黑黑自然注意到了他的关注点,将糖葫芦凑到他嘴边:“张大爷给的。” 祁野怔了怔,在衣服上把手擦干才接过糖葫芦:“张大爷也看得见你?” 黑黑:“看不见,我顺的。” “……” 黑黑靠近,探出手摸了摸祁野的额头,果然没这么烫了,祁野眼皮跳了跳,一股清寒潮湿之气扑面而来:“外边下雪了?” “对,现在雪小,后半夜会变大,一时半会停不了。” 黑黑隐约记得,当年听到张大爷噩耗的那个早晨,大雪连下了三天。 “药你喝了?” 祁野点头,手拿糖葫芦有点无所适从:“你……今晚多谢你。” 黑黑笑,可惜面上戴着小丑面具,他的笑传达不了:“跟自己客气什么。” 祁野狐疑:“自己?” 黑黑忙找补:“自己人。” 说着,祁黑黑晃了晃自己的手腕,那条红线也随着他的动作扯了扯祁野的中指。 至此,祁野终于笑了,竖起中指对黑黑道:“你,也太不见外了。” 对这没羞没臊不要脸的老凶,祁野毫无知觉的放下了隐忍自持的面具,竟然镇定自若的开起了玩笑,黑黑对他的反应倒是一愣,继而心满意足得有点飘。 自己小时候骂起人来,可真他妈……有点可爱。 洗好了碗和锅,祁野又被黑□□着喝了退烧冲剂,药苦,他最怕苦,好在手中有一串糖葫芦。 因屋中开了暖气,糖葫芦上的糖衣有些软了,祁野咬了一口,甜滋滋黏糊糊的。 “你能吃不?”祁野将剩下几个糖葫芦举到黑黑面前,淡声发问。 黑黑看了他一眼:“显然不能。” “那可惜了,张大爷的糖葫芦可是最好吃的。” 黑黑笑,脱口而出:“我知道,我从小吃到大。” 祁野怔了怔,突然感觉自己开启了什么禁忌,沉默一瞬又忍不住发问:“你以前也住这附近?” 黑黑点头,语气清淡得就似说别人的事:“住了十八年,后来搬走了。” 祁野沉默着抿了抿唇,也淡淡一笑:“这么说,可能我们还见过面呢。” “不一定,我像你这般大时,你还没出生呢。”这句话黑黑说得没毛病,他还活着那会儿,哪里有祁野?准确的说,是没有眼前这位祁野。 祁野对他这夸张的形容全不信,顺他的调侃问:“老哥芳龄?” 黑黑撇了撇嘴:“鬼哪有年龄?” 这会儿,祁野才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正在和一只鬼聊天呢,真是被这串糖葫芦甜蒙头了。 “黑黑。”对方让他这么叫,他便顺着。 “嗯?” “你,是怎么过世的?” 黑黑沉默。 “既然我们结了鬼契,这些,我总能问吧?” “嗯。” “如果你实在不想告诉我,也……” “我猝死的。” 祁野直觉得这鬼在敷衍他:“猝死……你是加班过度还是通宵上网?” 黑黑笑:“逗你呢,我大概算是……自杀吧。” “啊???”祁野显然没料到,这个吊儿郎当的老凶竟然是自杀死的。 黑黑没说谎,关于这段记忆他只浮光掠影的记得个大概,脑海中有个模糊的印象,他不堪天刑柱的折磨最后选择自爆而亡,因此点燃了三千业火。 “我生前是坏人,又是自杀的厉鬼,所以别的鬼都怕我,你与我结契,赚了。” “……”对于别人的过往,祁野自然不会过多评价,只听说自杀的鬼很难投胎,心中隐隐替黑黑悲哀。 ——这老凶生前一定也不好过。 黑黑:“你别为我难过,我一没亲人二不想投胎,自在得很,如今缠上你了。” “……” 此话一出,祁野那点同情他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了:“你脸上一直戴着小丑面具,是为什么?” 黑黑终于变了脸色,片刻又没个正经:“我长得丑呗,怕吓人。” “能比小丑还丑?” “丑多了,不瞒你说,我是被烧死的,脸毁了。” 这话真假参半,祁野自动脑补了一位自焚的惨烈老哥形象……突然不知道能说什么。 沉默一瞬,祁野用自语的口吻说:“那换个面具吧,好看些的。” 黑黑笑:“可以啊,你给我买?” 祁野很认真:“行。” 黑黑:“就你那68块的余额?我还用了65块买了药呢。” 祁野挑眉:“……你翻我余额???” 黑黑撇嘴:“给你买药就顺便看了一眼。” 祁野一脸怀疑:“……你怎么知道我密码?” 你的什么我不知道啊,不都是我的?黑黑笑而不答,突然神秘兮兮来了句:“对啦,跟你商量个赚钱的事,这一笔赚到,你可以再不用打工了。” 鬼还能教他赚钱?祁野半信半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 黑黑知道自己心里不信,继续低声说:“三个月,二十万。” 祁野微微睁大眼睛,长这么大,他还没见过二十万呢。 “你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多钱吧,”黑黑摸透对方的心思,游刃有余的笑:“去柳安路83号的别墅住三个月,就能拿到这个钱,别的什么也不用做。” 柳安路83号,怎么听上去有点耳熟,等等—— “那不是有名的杀人分尸凶宅么?” “对,有位老板买下了,正招募人去住几个月,给凶宅除名,所以钱给得足够多。” 当然给得多,这宅子是出了名的凶,很多所谓的大师去了都没辙,甚至有些回家后突染疾病或发生意外,去住几个月相当于是赚玩命的钱。 祁野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滑稽的小丑,淡淡开口:“你认真的?” 这老凶,是想让他快点死呢吧? 黑黑竖起两根手指,一字一顿:“二十万。” 祁野:“……” 黑黑看他那模样,憋着笑一本正经的:“赌一把?” “赌命?” “赌,凶宅里的鬼,能不能让我吃饱。” “……” “赌不赌,一句话。” 祁野突然笑了,眼前这位不着调的老凶,莫名让他觉得可以信任:“二十万,赌。” 黑黑爽朗一笑,拍拍他脑袋:“行啦,有我在,没鬼敢动你。” 他说完这话,啪的一声,屋中的灯熄了,暖气也停了。 玩儿蛋,电费没交…… 第5章 凶宅 黑黑祁野互看一眼,眼里都是无奈。 “电费可以一次充三块吗?”黑黑买完药后,祁野的余额只剩下三块了。 “好像……不行吧。” 黑黑苦兮兮的点了点头:“屋里暖气估计还能维持一阵,你快进被窝里去。” 祁野不情不愿的被黑黑撵进了被子里,黑黑盘腿坐在他身边挠头,苦恼又惬意:“好久没体验贫穷了。” 祁野不想说话:“……” 他淡淡看了眼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黑黑,腹诽,反正穷的不是你,饿的不是你,冷的也不是你。 祁野想,做鬼真好,柴米油盐无需操心,生老病死无所畏惧。 黑黑想,做人真好,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喜怒哀乐滋味尝遍。 一人一鬼叹了口气,祁野琢磨着明早他还是去做个工资日结的兼职吧,不然只剩三块钱寸步难行。 “祁野,拿到二十万后你打算怎么花?“黑黑自己也躺了下来,和祁野共枕一枕头。 祁野脱口而出:“交电费。” 黑黑:“……” 祁野又想了想:“吃一顿烤肉,一顿火锅。” 黑黑挑眉:“……你不是辣椒过敏吗?” 祁野皱眉:“……这你都知道?” 黑黑笑而不答,祁野继续说:“给宁叔叔一部分,给阿骁一些,然后……” “嗯?” “给你挑个好看的面具。” 黑黑怔了怔:“哈?” “你自己挑也成,”祁野看了看身边这张小丑脸,打了个哈欠:“我困了,睡了。” 黑黑笑,没有驳回:“行,等你。” 不知为何,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容易犯困,黑黑和祁野面对着面睡着了,等黑黑再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候,祁野不在。 这家伙,八成又去打工了。 黑黑在屋里飘了一圈,把锅里的粥热上,按了按客厅的灯,滋滋几下倏忽亮了,电费交了。 七点刚过祁野推门进屋,打包了一些饭菜,手里还拿了一串糖葫芦:“还你。” 黑黑接过来,舔了舔,作为鬼的他什么也尝不到,祁野笑:“我替你吃。” 这一夜过去,祁野终于放下些许戒备,舍得对黑黑笑了。 “张大爷还好吧?” “挺好的,我今天把你昨晚顺的糖葫芦钱也还了。” “……你怎么跟大爷说?” “家里来了个熊孩子表弟,手脚不干净,昨晚顺了。” 黑黑:“……” 在祁野吃饭的空档,黑黑把从小鬼口中问到的信息一一说清楚,柳安路83号别墅在分尸案后不久就转手出去了,是市场价的七折,买的是一位珠宝商人。 民间有种说法,住凶宅能旺生意,越凶越生财,其中发生过火灾的最能要价,其次是发生凶杀案的,再次是自杀的,意外事故那些基本要不上价。 那位珠宝商人买下凶宅后,还请大师去做了法,可非但没有让生意旺起来,反而闹得鸡飞狗跳险些家破人亡,诡事频发全家人几乎崩溃……夜里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水龙头的水变红色、冰箱里莫名出现腐烂的肉块、女孩的娃娃总是被切下手指头…… 珠宝商在大师的建议下搬了出去,又以市场价五折的价格将房子转手给一户医生,医生见惯生老病死不以为意,刚开始住还相安无事,后来夜夜梦到自己的手指被切,导致每次拿手术刀都会莫名发抖无法继续,最后丢了饭碗。 别墅闲置了几年,而现在开价让冒险者去住的这位李姓富商,则是以市场价三折的价格从医生手上买下的,一大栋别墅地理位置极好,价格不过四百万,虽然凶一点,但富贵险中求嘛。 “这座83号别墅,当年是什么凶杀案来着?”祁野那会儿还小,完全记不得了。 “别墅里夫妻俩是职业骗婚偏色的,当时妻子骗了个男孩,好像闹得男孩连大学都上不成了,又和家里断绝关系,原本是好学生的男孩心里迈不过这个坎,上门报复杀人,下手很绝,两个人的尸体被切成了几千片,分不清你我他,男孩最后在屋里上吊自杀了,据说死在了一架钢琴旁,因为他和女骗子是学钢琴认识的。” 祁野细嚼慢咽的把饭吃完,面上没有一点波澜的作评价:“死得不冤枉。” 黑黑点头:“死者和凶手怨气都很足,对我是好事。”越凶的鬼,越好吃。 “万一你玩不过这些鬼,怎么办?” 黑黑笑:“那就拿你献祭呗。” “……” 家里没电脑,等祁野吃好饭洗了碗,黑黑便怂恿他到网吧改生辰八字做简历,那位李老板并非所有报名者都接受,他要挑选八字最重之人去镇宅。 祁野不大愿意去网吧,因为网吧看似人来人往阳气旺,可只有祁野知道,网吧里的鬼可不比人少,孤魂野鬼闲的,喜欢常驻网吧看人打游戏□□,与此相似的还有电影院。 黑黑提议去网吧,除了要改生辰八字投简历,另一个目的就是他看祁野吃饭,肚子也饿了,需要一些小鬼来填填。 在黑黑的督促下祁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人一鬼出门上锁,雪还在下,铺天盖地的白,把天地映得亮堂堂的。 “喂,雪光你不怕?” 祁野本来想说,你若是怕,可以躲我风衣里,可对方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 “不怕,若是从前,我连太阳都不怕。” 黑黑没说谎,做鬼做到他这个地步,也算成神了,可祁野只当他吹牛,憋着笑不搭理。 拐过两条胡同网吧就到了,黑黑跟在祁野身后上楼,一露面整个网吧的鬼都吓傻了,那些本来在围观别人玩游戏看片儿写论文的鬼绷直肩膀愣愣的看向黑黑,身上瑟瑟发抖。 其中一只身材肥胖的鬼悄悄把自己变成面条状,准备避开黑黑的视线飘出网吧,可他只稍微动了动,就被黑黑伸长了手一把抓住脖子,麻利的抽出魂线塞肚子里去了。 整个过程不过十秒,在场的鬼鸦雀无声,祁野先前虽从精神病院鬼屋的监控看到过黑黑吃鬼的模样,可现场的冲击太大,他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这个和自己同吃同睡两天的鬼,是真的恶鬼啊。 黑黑看祁野这个模样,难得愿意开口解释:“没事儿,抽了魂线,这些走投无路的孤魂野鬼也能去投胎了。” 祁野无语,这么说,这些被你吃的鬼还得感谢你? 他还没腹诽完,只见原本绷得如兵马俑的鬼众突然窃窃私语起来,不多久全围到黑黑身边,一口一个:“吃我吃我。” 黑黑游刃有余一笑:“别着急,一个个来。” 这些鬼可怜,都是因各种因由投胎无门的野鬼,丢了三魂六魄在人世间游荡,了无滋味,听说这位老凶能帮他们解脱,当然求之不得。 祁野看了黑黑一眼,四目相对,黑黑朝他痞气一笑:“放心,不吃你。” “……”这会儿他终于相信,凶宅的鬼于黑黑而言,可能真不算什么。 两人在电脑前坐定,祁野依照黑黑的吩咐修改了自己简历上的出生年月日,杜撰了一系列降妖除魔的经历,还贴上了p得神神叨叨的照片,留下联系方式后一键发送到李老板的招募邮箱。 期间网吧里的鬼排成长队,一个个送上门安静乖巧的等黑黑吃。 “搞定了。” “你再玩会儿,我把他们吃完就走。” “……行。” 过了不到十分钟,祁野的手机响了,是李老板的助理。 “您好,请问是祁先生吗?” “是。” “很高兴认识您,我们看了您的简历,对您的生辰八字、品格以及丰富的经历很感兴趣,请问您方便下周二与李总见一面吗?聊一聊这个项目。” 祁野和黑黑四目相对,黑黑明白他的意思,比了个ok的手势。 “不用细聊了,我清楚这个项目,我能接。”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似在商量考虑。 “我可以尽量低调的住进去,若出什么事儿,我自己承担,并对外界保密。” “祁先生,稍等,我同李总传达一下您的想法。” “辛苦。” 电话挂断后,祁野有些漫不经心的发问:“你说,能成不?” “百分百,成。” 又不到十分钟,手机再次响起,祁野接,电话那头依旧是助理甜甜的嗓音:“祁先生,李总觉得你十分合适,我们这个项目,赏金是三个月二十万,期间七险一金会给您上齐,我们洪峰集团的各种员工福利您也能享受到……” 助理叨逼叨了一堆,祁野淡声道:“七险一金,可以折现吗?” “……可以的。” 第一次被提这种需求,助理有点懵:“请问您这边还有什么需求呢?我们尽量满足。” 既然如此说,祁野就不客气了。 “别墅里的暖气要足,冰箱得填满并定时让人补充,还有,电费得充够。” “……没问题。” 这都是什么需求?这人真是去度假的吗? “还有什么需求呢?” “没了。” “……那我待会儿走完流程,把offer发您邮箱。” “行,辛苦。” 挂了电话,黑黑也刚好将最后一只鬼塞进肚里,网吧突然显得空荡荡的。 祁野突然笑:“成了。” 黑黑也笑:“假期愉快。” 不到五分钟,祁野的邮箱叮了叮,助理发来了offer,除此之外,还有一份调查问卷,上边的问题全是—— “祁先生您喜欢什么菜系?” “祁先生您最常吃什么零食和水果?” “祁先生对什么食物过敏?” “祁先生喜欢玩什么游戏?” “祁先生喜欢什么牌子的服饰?对面料有什么要求?” “祁先生喜欢什么类型的姑娘?” …… 最后这个问题是什么鬼??? 祁野看了眼问卷,在黑黑的视奸下将几十个问题一一填上,他突然有种……被包养的错觉。 调查问卷的最后,还有一个必备物品采购清单,祁野只写了一行字—— 三百六十五副好看的面具。 第6章 接单 天刚亮透,一辆黑轿车开到猫儿胡同深处的宁家老宅前,等了十分钟,祁野背着一个双肩包上了车。 为了掩人耳目,车不是什么名车,车上也只有司机一人,祁野坐在后排,视线偶尔触及后视镜,司机也仓促的看他一眼,好奇中夹着一丝丝怜悯,祁野移开视线,两人互不交谈,汽车在沉默中驶向柳安路83号。 雪停了,明澈的日光将天地照得明晃晃一片,祁野想,光天化日,黑黑是出不来了。 真好,清净。 不到一个小时,车子停在了柳安路不远处的停车场,一位中年男子已等在此,毕恭毕敬的给祁野打开车门。 “祁先生,李总今天在外地谈生意,过不来了,我是宅子的管家,姓罗,您有什么需求,跟我说就行。” 罗管家暗中将祁野打量得彻彻底底的,眉头微皱心中嘀咕,就这小孩,真的能镇得住吗? “没关系,辛苦你了。” 祁野收下罗管家的名片,草草看了眼手机号就记下了,心想你们老总来不来没关系,钱到就行。 罗管家客气一笑:“是我们应该的,祁先生千万别客气。” 毕竟,说不定这屋子住着住着就把命赔了。 “祁先生请过目,这是合同。” 祁野看了遍合同,确认了二十万赏金,还有折现的七险一金,在路上就爽快的签了。 “合同我们这边拿一份,祁先生自己留一份。” “嗯。”祁野将合同折叠后塞进背包里,又不做声了。 罗管家一路领他穿过小路来到宅子后门,门都懒得锁,毕竟这栋凶宅连小偷都不敢来。 一进院子,透骨的寒意扑面而来,气温骤然降了好几度,管家打了个寒颤,心里发毛面上却镇定自若:“祁先生昨天吩咐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好的,多谢。” “宅子的钥匙在这里,我平时不住宅子里,祁先生若还缺什么,随时可以叫我,打名片上的电话就行,我闪送给您。” 言下之意,你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但这鬼屋我绝对不亲自给你送来。 “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那……”管家这会儿身上已经爬起鸡皮疙瘩了,恨不能转身就跑,咬咬牙镇定道:“祁先生,我先走了。” “行,今天谢谢你。” “客气客气。” 管家连带他参观一番宅子都免了,直接客套的笑了笑转身就离开,刚开始还是正常速度,后来几乎是小跑着,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祁野苦笑,把后门锁好,镇定的穿过后花园进了宅子。 拉开宅子大门,一股暖流迎面而来,如他所吩咐的,宅子的暖气开得很足很足,比他猫儿胡同的破屋不知暖多少倍。 可这融融的暖意里,似有若无的掺杂着一丝凉,一点一点的渗透到来者心里去。 可能是心理瑕疵作祟,也可能真的是有什么脏东西,现在是白天还看不出来,夜里兴许就热闹了。 祁野脱了鞋,换上棉拖鞋在屋里好奇的走了一圈,宅子分上下两层,估摸着有七八个房间,装修品位虽然很一般,但足够宽敞华丽,最主要的是,他拉开冰箱的门,被琳琅满目的食物震撼到了。 比他还高的冰箱分六层,第一层放置着披萨意面火腿寿司等速食;第二层放着蛋糕面包布丁等轻食;第三层是牛奶酸奶奶酪等乳制品;第四层是琳琅满目横跨四季的水果和果汁;第五层是速冻层,放置着腌制好的肉和菜,只要稍微料理加热就能上桌;第六层是冰冻层,满满一冰柜的冰激凌。 这些食物,华丽得让他轻微窒息。 再看厨房,微波炉、烤箱、榨汁机、刨冰机、洗碗机、咖啡机一应俱全,堪比饭店后厨。 有钱人的生活是他想象不到的,祁野面对汹涌而来的饥饿感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索性随意拿了盘意面到微波炉叮一下,再挑一瓶原味牛乳喝了起来。 草率的填饱肚子,祁野自己把碗筷洗了,难得闲下来的他有点无所适从,想了想,决定到二楼的书房消磨时间。 上了楼梯,那丝凉意越发明显,明明是最足的暖气,却莫名有一股寒气窜到脊梁骨,祁野沿着回廊走,看到尽头的琴房里有一架白色大钢琴。 ——凶手分尸后,在钢琴旁上吊自杀了。 这是黑黑告诉他的,祁野脑补了鲜血滴在白钢琴上的诡谲画面,控制不住多看了几眼钢琴,这钢琴未必是真实存在的,兴许一般人看不到。思及此,他便收回视线朝书房走去。 书房采光好,午后日光洒落一室,比别处暖和干燥许多。 祁野随手挑了一本古早漫画,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翻,不知是不是因为吃太饱了,加之冬阳暖和人容易犯懒,他没翻几页,就感觉有些迷糊,不知不觉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透,原本暖融融的日光没了,屋中渗人的冷,祁野打了个寒颤,将未看完的漫画合上放回书架,人还没转过身,就听到走廊有极轻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咚咚。 脚步声越近,空气越冷,冷风从门那端灌入,祁野脖子发凉,皱了皱眉,知道不对劲。 脚步声在书房外停下,门是虚掩着的,祁野没回头,从书架的玻璃上模模糊糊看到门那处有个虚影,他咬咬牙,镇定自若开口:“黑黑,你来了?” 他知道来人不是黑黑,只故意这般说。 一瞬间空气冻住了,祁野抿了抿唇,掌心发汗脸色煞白。 片刻,另一个脚步声响起,往南边去,那是钢琴室的方向,虚影也随之消失,祁野暂时松了口气,额头一片冷汗。 不多久,南边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音色凉飕飕的不知在弹奏什么,让人毛骨悚然。 祁野直觉得全身血液逆流动弹不得,他突然想起什么,看了看自己左手的中指,那根缠着他和黑黑的红线,居然不见了! 卧槽!这也太坑了!黑黑就这样把他骗来凶宅然后消失了?祁野整个人懵了。 就在这时,叮咚一声,门铃猝不及防的响了,钢琴声截然而止,祁野喊了声稍等,突然感觉脚下一轻,他试着动了动,禁锢解了。 得救了—— 祁野迈开步子,突然天旋地转间似看到西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古画,红梅白雪,笔触细腻婉转,可下一瞬他整个人从沙发上滚了下来撞在木地板上,磕得额头发疼。 他嘶了一声,再抬眼时,才发现夕阳的光从窗户落在他身上,脑袋晕乎乎的。 太阳没落山,原来刚才的钢琴声古画,都是梦一场。 门铃还在响,小哥喊了句快递,祁野揉着脑袋迷迷糊糊应了句这就来。 他揉着撞起包的脑袋下楼,不经意间睹了眼放钢琴的房间,恍惚觉得钢琴的位置变了。 祁野让自己别去细想,他打开门,是一个巨大的快递,快递小哥笑嘻嘻的:“你这宅子,听说是凶宅啊,好多年前这儿杀人分尸,惨得很。” 祁野继续揉脑袋:“是……” “你不怕?”快递小哥好奇的望向祁野。 祁野扯了扯唇角,如实作答:“怕,没办法,为了生活。” “可以啊年轻人,搞恐怖直播的吧?挑战极限体验生活,祝你顺利。” “谢谢。” 祁野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懒得解释,签收了快递。 话说回来,这一大纸箱子比他还高,到底是什么呢?祁野好奇的撕开封条掰开纸箱,看到箱子里五颜六色的东西时怔了怔,一二三四五六七……三百六十五副面具! 这位李总,可真是言出必行。 因拆快递祁野手上沾了灰土,他转身到厨房去洗手,只不过片刻的事儿,回头就看到一个被白狐面遮了大半边脸的鬼坐在快递箱上,挑挑拣拣。 “怎样,这个好看不?” 这么肆无忌惮不要脸的,除了黑黑还有谁?祁野松了口气,这种彻底安心的感觉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祁野不置可否,从几百个面具里挑出个蛇精脸递给黑黑:“这个试试。” “……”黑黑扶额,什么意思?说我浪还是说我骚? “天都没黑透,你这么早出来了?” 黑黑接过蛇精脸,在浴室的镜子前比划了几下,漫不经心说:“可不是担心你害怕么?” 被黑黑言中,祁野心里咯噔一声响,面上却自若:“光天化日,寻常鬼哪敢出来。” “这屋里的,怕是不寻常呢。” 如此说着,黑黑身形一闪出现在二楼的钢琴房外,不知何时门已经虚掩上,黑黑也丝毫不客气,踹开门一屁股坐在钢琴上,对着虚空冷冷的来了句:“我的人你也敢动手动脚?” 白钢琴:“……” 已经上了二楼的祁野:“……” 黑黑一巴掌狠狠打在琴键上,魔音四起:“主动点,今晚把自己上好料腌好了等我。 ” 祁野站在门外看着暴躁老哥黑黑,先前那点毛骨悚然的心思全散了。 黑黑是相当有震慑力的,他不过几句话,屋中阴冷透骨的气场全散了,这栋远近闻名的凶宅也变得和普通屋子一样,如此一来,暖气就显得有些热了。 祁野捋起袖子整理三百多个面具,黑黑则东走走西飘飘,打开冰箱的门时闲闲发问:“中午吃了什么?” “随便热了点意面。” “这么多吃的,你也太凑合了。” 他心里明明清楚当年的自己对鬼怪没有一丝震慑力,凶宅初来乍到哪里有胃口,却故意那么调侃,看祁野不答,继续说:“这么多腌制好的肉和菜,晚上我们烧烤吧。” “烧烤?”祁野有些发懵,确认道:“就我和你两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人一鬼。 黑黑挑眉:“没有啊,还有这一屋子被分尸成碎肉的鬼。” “……” 他们是你烧烤的食材吧喂! 第7章 补魂师 院子里燃起蓝绿色的鬼火,祁野看着跳动的火光,神情一言难尽。 “鬼火烤的食物,我能吃吗?” “当然,和普通火没差。” 黑黑从杂物间翻出一麻袋的炭,耐心的用鬼火点燃堆到烧烤箱里,又勤劳的扇风。 祁野则将冰柜里的肉取出来用微波炉解冻,再重新腌制过:“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蘸料?” “和你一样。” “……能吃辣不?” “喜欢,但辣椒过敏。” 祁野边调制蘸料,心里边嘀咕,还真是和他一样。 黑黑是烧烤的一把好手,以前没事儿他就捉几个孤魂野鬼整只烤了,虽然麻烦些,但比生食美味了千百倍。 如今他算是在这个世界安定了,也该考虑提高提高生活质量。 眼看炭火旺了,黑黑就飘到厨房,找了些串肉的签子:“祁野,你去看火,我去准备些食材。” 他口中的食材,自然是新鲜的鬼魂怨灵。祁野会意也没多说,端着腌制好的鸡鸭鱼去了院子。 看祁野离开,黑黑就方便肆意妄为了,众所周知,这屋的主人是被分尸的,还分了千来片,对他而言真是方便又新鲜的烧烤食材。 黑黑拿着竹签在宅子里上蹿下跳,各个角落都翻遍了,最后凑出一大盘分尸鬼,那些被他串在签子里的肉块嘤嘤嘤哭个不停,夫妻俩们生前作恶多端,连魂线都不剩,黑黑嫌他们闹腾,不耐烦的朝他们洒了把胡椒加了点盐。 钢琴房那位可怜又暴躁吊死鬼暂且留着,待会儿让他弹奏几曲助助兴,烧烤结束再解决他。 至于资历最老那位—— 黑黑的眼神扫向那位坐在书房窗户旁,朝那位穿着一袭月白长袍,背脊挺直姿态端庄的长发男鬼抱拳笑了笑,有模有样:“前辈,多谢你下午帮了那孩子一把。” 长发男鬼微微颔首:“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黑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男鬼,只见他姿态温文弘雅,举止进退有度,完全没有鬼该有的冷厉恐怖,反而让对方如沐春风。 下午正是他引开了挑事的钢琴鬼,让祁野从噩梦中得以解脱。 黑黑的视线扫过长发男鬼的手,眉头轻微的皱了皱,这双手光秃秃的,没有手指头。 男鬼似意识到了黑黑的视线,仓惶的将手藏进衣袖里。 黑黑看这鬼也有几百岁了,虽然实力一般,但辈分在那儿,他又不知对方来历深浅,遂把自己的姿态放低:“我和那孩子可能要叨扰一阵了,希望前辈不要介意。” “没事,那孩子能看到鬼吧,我尽量避开不吓到他。” 黑黑摇头:“我跟他说一声就好,前辈不用刻意回避。” 男鬼怔了怔,这么多年来他还是第一次遇上能交流的人,不,是能交流的鬼。 …… “你怎么还不开始烤?”黑黑和古董级别的男鬼寒暄完,就端着工工整整的孤魂野鬼切片来到院子,看到祁野对着跳动的鬼火发呆,很显然,是在等他一起嘛。 他清楚,自己小时候那变扭性格,绝对不会承认,果然—— “不饿,”祁野看了眼黑黑盘子里的鬼魂切片:“我们住人家的屋子,现在你连主人都烤来吃,这样好么?” 黑黑拿了几串鬼架在烤架上:“他们这种生前骗婚偏色,死后闹得房主不得安生的恶鬼,我肯吃已经算给面子了。” 祁野:“……” “至于钢琴房那位,稍后解决。” 白钢琴在黑暗中打了个哆嗦。 祁野看了眼被烤得滋啦滋啦响的恶鬼串儿,也闲闲的调侃回去:“那你自己不也是恶鬼?” 此话一出,他立马有些后悔了,虽然本意是朋友间的玩笑,但以自己的立场似乎……有点过了。 幽蓝的火光映在黑黑的白狐面具上,将他的眼神照得有些莫测:“我啊,说不定比这些鬼串儿更可恶。” “……” “我可是被烧了三天三夜呢。” 黑黑看着在炭火里逐渐变色的烤肉,语气平淡得就似说旁人的事,事实上,也不是他装模作样,那些年的记忆确实只剩下一些浮光掠影的碎片,淡到几乎不属于他……反而是年少时穷困潦倒的记忆比较清晰。 那会儿,他就是眼前的祁野。 沉默一瞬,祁野淡淡的开口:“嗯,还好过去了。” 他没有多问,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于黑黑而言真是最好的回应。 “祁野……” “嗯?”祁野抬头看他,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澄澈见底,黑黑从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戴着白狐面的滑稽模样。 黑黑清楚,他再不是这个祁野了。 “怎么了?”看黑黑许久没作答,祁野一颗心提了提。 “你的鸡翅,该翻面了。” “……” 滋滋滋,烤的金黄的鸡翅冒着油,脂香四溢,祁野咽了咽口水,只觉得这凶宅的冬夜热烘烘的,他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消消火。 黑黑将烤得焦黄的恶鬼肉片放入口中,细嚼慢咽,突然兴致勃勃的朝屋里来了句:“弹钢琴的小鬼,来一曲助助兴呗?” 咣——尖锐的琴声震得人头皮发麻。 钢琴鬼似乎有点脾气,正喝着肥宅快乐水的祁野差点被噎到。 “认真点儿,待会送你去投胎,否则——” 黑黑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商量,对峙片刻,屋里响起了断断续续的钢琴声,祁野再次被呛到。 在杀人现场吃着被害者的分尸烤串,听杀人凶手演奏助兴,这是什么耸人听闻的凶宅烧烤派对! 而刚巧从宅子外远远路过的罗管家,隐隐约约看到院子内闪着蓝绿色的鬼火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中暗自揣测,这祁先生不会第一晚就被恶鬼吃了肉拆了骨,扔在院子里烤了吧? 他害怕又怜悯,好好的一个年轻人,生得又好前途无量,怎么想不开为了区区二十万住凶宅,这不,说没就没了。 这一边,钢琴鬼弹奏了五六支曲子,更可恶的是黑黑叫人演奏就算了,还点播,导致后来钢琴鬼愤愤不平,越弹越不走心,几乎是用脚在敲琴键。 “……不要这么为难他了。”连祁野都看不下去了。 黑黑笑着调侃:“让他先前吓唬你。” 言下之意,给你出口气呢。 “……”祁野埋头吃烤得外酥里嫩的鸡翅,不知是不是鬼火燃的炭太热了,烘得他脸微微泛红发烫。 脸红就算了,心跳也莫名有些快,一顿烧烤吃得动魄惊心的。 黑黑却边咬着恶鬼烤串边想,现在的祁野乖巧又可爱,自己保护他帮他挣钱的同时忍不住言语欺负,等他十八岁灵脉觉醒,会不会秋后算账…… …… 吃饱喝足,祁野将院子收拾干净后又去洗碗,黑黑则在屋里散步消食,然后飘到浴室给祁野放洗澡水。 他在屋里检查了一遍,除了绿帽鬼和古董前辈,整个凶宅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的了。李总也是个周到人,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而且都是高级货,生活在此比猫儿胡同那个破公寓好得多。 “祁野,洗澡水我给你放好了。”黑黑知道自己小时候是个土包子,没用过这么高级的浴室,八成不知道浴缸洗澡水怎么放。 “……多谢。” 水龙头哗啦哗啦的,其实现在祁野有些无所适从,和一只鬼走这么近,自己还不知不觉越来越依赖对方,这应该算不得好事吧? 鬼侍就是这样的吗?虽然如今的他不甚明白,但他能感觉得出,黑黑对他的好,早就超出了鬼侍的范畴。 这个人……不对,这个鬼到底在图什么呢?就是因为感觉对方什么都不图,他才觉得难办。 而自己又能回报他什么? 黑黑的脸隐藏在面具之下,总是让人看不透真实情绪,他目送祁野抱着浴巾和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又往二楼的钢琴室飘去。 祁野不在,他就又能露出为所欲为的一面了,他相信祁野不会洗澡到半光溜溜的跑出来看他如何和别的鬼交涉。 黑黑坐在钢琴架上,一指禅闲闲的敲击着键盘:“出来吧,送你去投胎。” 钢琴鬼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白天那孩子的梦境里,若不是那位长发前辈阻止了你,你动了我的人,现在你早魂飞魄散了。”黑黑不是吓唬他,他真能做得出来。 “对不起……” “行了,顺便问你些事儿。” 一只上吊自杀的青年鬼依言出现在钢琴旁,吐着舌头伸长脖子,乌青着眼苍白着脸,乍看还是十分吓人的。 “屋里那位古董级的前辈,你知道他什么来历么?” 吊死鬼摇头:“他好像在这里住了几百年,传说这宅子还没建他就存在了,只不过他没什么攻击性,鬼力也很普通,只整天漫无目的的翻箱倒柜找东西,我也是死后才知道他的存在。” 找东西?? 吊死鬼想了想继续道:“他做过最出格的事儿,大概是喜欢切割各种玩偶的手指头,切下来自己藏着。” 黑黑皱眉,这是什么癖好?收藏玩偶手指头?黑黑脑海里又闪过长发男鬼光秃秃的手。 因为自己没有手指头吗?所以寻找替代品? 看眼前的大佬好像不满意,吊死鬼又尽力的想了想,可真想不起什么了,别说他,恐怕就连当事人自己也糊涂了。 这种带着强烈执念死亡的,会产生两种极端状况,一种是成为穷凶极恶的厉鬼,见人杀人见佛杀佛,比如当年的黑黑;一种则比较温顺,拔不出魂线投不了胎,当年痛苦的记忆也被选择性遗忘,只是作为鬼魂机械性的重复着生前的某种行为,这种行为往往是未达成的遗憾。 很显然,这位老古董属于后者。 黑黑知道从吊死鬼这儿再问不出话,也就不再为难他,拔了魂线送他往生,嘴里干巴巴的嚼着灵体,心思却全在找手指上。 手指的话……黑黑突然心生一计,觉得十分可行,于是他兴致勃勃的飘下楼,进厨房打开了冰箱的冷冻层…… ……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黑黑胸有成竹的飘上二楼书房,果然看到月白衫长发男鬼又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东西。 黑黑清楚这鬼善,当时害怕自己吓到祁野还小心避开他的视线,甚至为他引开钢琴鬼,当然,黑黑决定帮这男鬼不仅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是为了他自己。 如果不解了男鬼心中的怨结,就无法送他去投胎,这趟凶宅净灵工作也不算完美。 况且黑黑洁癖又有点莫名的控制欲,不希望‘自己’身边还有其他的鬼。 “前辈,冒昧问一下,你是在找自己的手指吗?” 长发男鬼停下手中的动作,愣愣的点了点头,恍然大悟的重复了黑黑的话:“我在找……我在找……对,我的手指呢?” 果然如他所料,成为地缚灵的长发男鬼已经失去了生前的部分记忆,黑黑进一步引导:“前辈能把手给我看看么?” 长发男鬼难得露出难堪的神情,拧着眉淡淡摇头:“我的手过于丑陋,难以示人。” “有我脸丑么?” 说着,黑黑揭下面上的白狐面具,露出一张被火烧毁的脸,长发男鬼愣愣的看着,倒抽一口冷气。 但从黑黑的轮廓大致能看出,他从前是极好看的。 看长发男鬼的反应,黑黑就明白自己吓到鬼了,忙又戴上面具。 “你的手指,我或许有办法。”黑黑语气总是漫不经心,却有种不经意的笃定,让人信服。 男鬼迷茫的眼中渐渐清明,稍稍有了些神采:“何解?” “不用找,做一副新的就好。” “嗯……?” “我认识一位老哥,他本职是做医美的,副业是补魂师,手艺很好,做出来绝对和原装的一样好用。” 黑黑上一世认识一位徐姓补魂师,白日里是整容院正正经经的徐大夫,手起刀落,为人割过双眼皮、打过玻尿酸、隆过胸、磨过骨。晚上则为鬼修补魂魄,那些死亡时四分五裂,因肢体魂魄残缺导致怨念不散的,找他修补齐全就能自主往生。 当然,那些暂时不想投胎的小姑娘,也会找这位徐大夫修修整整捣鼓一番,一张脸整出来就跟新的一样。 不对,应该说是比活着时更好看了。 按理说,祁野认识老徐是在四年后,可如今活过一遭的黑黑拥有了剧本,能随心所欲的剧透解锁地图了。 医美、原装……这些新鲜的词汇对长发古代男鬼来说很难理解,但他还是有礼貌的点头,很慎重的问道:“据我所知,补魂师需要的代价很高吧?我无亲无故的恐怕拿不出什么。” “这位补魂师因祖上是刽子手,杀业太重灾祸不断,百年前遇上一位高人,授予他家修补魂魄的术方弥补罪业,所以几乎是免费的,就是找他的鬼太多了,预约都得排上好几个月,而且他做事不按常理出牌,不是所有委托都接,我先给你看看情况。” 预约?又是长发男鬼听不懂的词汇,他温文的颔首:“那就有劳小兄弟了。” “在此之前,前辈可以暂时用这个替代。” 长发男鬼:“……这是何物?” 黑黑从兜里取出十只万圣节特产手指饼干,饼干烤得刚刚好,杏仁尖儿散发着一股焦香。 “万圣节的女巫手指饼干,“ 黑黑回答,将饼干用咒术粘黏在男鬼光秃秃的手上:”饼干可能有些不雅观,但是暂时的,前辈忍忍。” 长发男鬼新奇的举起自己的双手,看着草率又滑稽的饼干手指,眼神温柔且认真:“谢谢。” 黑黑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别不小心把手指吃了。” 毕竟这女巫手指饼干上还沾了枫糖,闻着怪香的。 “好,我会小心……”男鬼顿了顿,一双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兄弟,能不能再劳烦你一件事?” “前辈请讲。” 长发男鬼抿了抿唇:“能不能帮我取些笔墨和纸,屋里这些我碰不得。” 他虽然年长,但鬼力低微,对阳间事物只能做到碰一碰、敲一敲、切割打碎这种程度的触碰,要想更进一步的接触就办不到了。 黑黑会意,好在书房里一应俱全,他取来笔墨纸砚小施术法,再递给长发男鬼,对方就能像活着时一般运用自如。 “感激不尽。” 男鬼用他的杏仁饼干手指恭恭敬敬取过纸笔,原本死寂的双目熠熠生辉,在桌上铺开纸张,研了墨润了笔便开始作画,寥寥数笔花鸟草木便晕染开来。 原来这前辈生前是个画师。 黑黑这鬼做的糙,不懂水墨不懂花鸟,直觉得男鬼画得好,笔触温婉细腻栩栩如生,为了不打扰全情投入的画师鬼,黑黑悄无声息的飘出屋子,在楼梯口遇到洗了澡刚从浴室出来的祁野,他头发未彻底擦干,水渍从额头淌过脸颊,在下巴处凝成晶莹剔透的水滴。 “你先别回书房,那儿有一位老前辈在作画。” 祁野想起午后梦境中偶然睹见的古画:“是下午帮了我的那位?” “你果然发现了。” 祁野点头:“待会儿我当面道个谢吧,这位老前辈生前是个画师吗?” “应该是的,老前辈生前被切了十指,应该是为此郁郁而终,死后魂归故里,就重复着找手指这个举动,我看冰箱的速冻层有一盒万圣节剩下的女巫手指饼干,就暂时给他装上了,看起来还挺合他心意的。” “……”祁野无语,这不是欺骗古人感情吗。 “你别这个表情,我也算物尽其用。” 祁野哭笑不得,他家黑黑不仅能把鬼做成食物,还能把食物做成鬼,鬼才啊。 “你快去睡,今天被那小鬼吓,伤了阳气。” “头发湿着,不着急。” 黑黑取过他披在肩膀上的毛巾,在祁野湿哒哒的头发上仔细的擦:“待会儿用吹风机吹干。” 祁野被他唠叨烦了,折回浴室吹头发,腹诽:“怎么跟老父亲似的。” 他从小没父亲,其实有个唠叨又关心他的鬼,是打从心底里欢喜。 等祁野洗漱完毕,终于可以躺在宽敞洁净的床上,一掀被子险些吓出心脏病来,被子下躺着一只充气娃娃,乍一看比鬼还恐怖…… 他终于明白助理需求问卷里那个「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是什么意思了。 黑黑嫌弃的啧了啧,顺手将充气娃娃扔出窗外,也凑了过来躺在旁边。 祁野扭头看他理所当然的样子:“你以后天天同我睡?” “别这么见外,这是鬼侍该做的。” 黑黑的话,祁野半句不信,苦笑:“可真是尽职尽责。” “不是一家人不上一张床嘛。” 祁野:“……???” 凌晨两点,祁野迷迷糊糊睡着了,黑黑看隔壁书房没了动静,就轻手轻脚的飘了过去,那位老前辈搁了笔,垂着饼干手指倚在书桌旁陷入了休眠状态。 黑黑走近书桌,月影正往西移,青白的月光落在墨痕未干的宣纸上,他凝神细看片刻,有些惊讶。 不仅仅是因为老前辈满纸端庄秀丽,一笔一墨引人入胜,更是因为画中落款—— 云衍。 黑黑隐隐觉得这笔墨韵致和这名字有些熟悉,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在哪见过,他试着用手指轻触画纸,顺着月光描摹笔墨。 闭上眼的一瞬间,眼前出现零碎散乱的画面,浮光掠影的闪过熙熙攘攘的院落、鲜衣怒马的少年、酣畅淋漓的笔墨,转眼花团锦簇门庭若市变成兵荒马乱火光冲天。 一屋子的画被大火烧尽,画师的十指被人切下,筋骨尽断皮肉分离,十指连心的痛不及心疼半分,他看着冲天的火光化作灰烬的笔墨浑身颤抖,哭到心口撕裂嘶哑无声,光秃秃的手还被人按在画纸上,以血描梅。 画面又一转,早已身死的画师魂归老宅,成为地缚灵在残垣断壁里翻找自己早就不存在的手指。 黑黑再睁眼时,下意识的握紧自己的手,清晰感受到手指的存在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云衍,云衍……黑黑顿觉心神清明,记起这个落款出处的他不自觉飙了句脏话—— 妈的!这也太巧了吧! 看宣纸上的墨痕已干,他小心翼翼的将画卷了起来,穿墙而出火急火燎的朝西城飘去。 …… 西城椿树胡同的徐家老宅夜里只点蜡烛不点灯,屋主人名叫徐放,在自家四合院外腾出一间空屋,经营了一所整容诊所,这家整容诊所和别处不同,每天下午五点准时关门,从无例外。 徐放每天打烊后,就潦草的吃晚饭,下午六点准时躺下睡觉,子时过后爬起来穿好白大褂,备好冥火针线,五点关门的诊所又悄悄的营业了,预约好的另一波顾客开始陆陆续续出现。 这一波顾客,和白天里的自然不同,他们来自阴间。 顾客残缺的部位各式各样,大多是车祸坠楼这种意外事故,有些都被碾成肉泥了,修补起来很耗心神,徐放甚至遇到过溺水身亡的,被泡膨胀了找他按摩调理、消肿减肥。 这些溺水鬼发誓不瘦下来不投胎,因为当下很多肥胖症患者前世都是溺亡的。 补魂的活儿太辛苦,徐放祖上是怕杀业太重断子绝孙才接了这活,传到了徐放这儿,他本人根本没有娶媳妇传宗接代的欲望,故也不积极,一晚上最多只接两单,预约的鬼太多,只能排号,甚至出现了黄牛。 这晚,徐放送走最后的顾客,照例把小诊室四角的蜡烛熄灭,看窗外明晃晃一片,知是半夜里落了雪,一时兴起在炉里温了酒,准备假风雅一回到廊下自饮自斟等天亮。 今年二十七岁的他孤家寡人一个,乐得自在清闲。 徐放推开窗,细细密密的雪落入屋中,雪光映照的光景倒和卧室里那半幅《晚江密雪踏梅图》有几分相似。 为什么是半幅呢? 徐放小时候听太爷爷提起过,当年十五岁的小公子戚云衍凭《晚江密雪踏梅图》名动冬城,两年后戚家得罪了官家人,戚云衍的画作被一把火烧了,有画痴冒死藏着这幅《晚江密雪踏梅图》,把临摹的画作交了出去才得以保全。 改朝换代后这幅《晚江密雪踏梅图》值千两黄金,可惜后来画作落到盗匪手里,分赃不均争抢过程中撕扯成了两半。 其中一半在徐家这,另一半早不知所踪了。 徐放不是懂画之人,却自小和这幅《晚江密雪踏梅图》有不解之缘,当年连路都走不稳的他常常盯着这画发呆,太爷爷说这是机缘,索性把这画挂他卧室里,这一挂就挂了二十多年。 他每次烦躁不安时,面对这幅画就能平静下来。 有些东西,相处久了,就变成一个刻在骨子里的念想。 炉子里的热水咕噜咕噜响个不停,徐放收回心神准备去温酒,突然肩膀一绷—— 有人,不,有鬼来了。 第8章 画师 黑黑从风雪里来,带着一身清寒进屋。他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将画护在怀里,没让风雪浸湿半分。 徐放回过头,看向雪光中抱着画卷戴着狐面的鬼,声音清冷干脆:“有预约吗?” 黑黑也答得理直气壮:“没有。” 徐放看了这厉鬼一眼,知道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佬,却依旧不动声色:“那请回吧。” 黑黑比他更镇定,将画卷往桌上一放:“有个委托你肯定感兴趣。” 对峙片刻,面对这个级别的厉鬼,说徐放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但他补魂师的架子在那儿,得好好端着。 “抱歉,预约已经排到明年了,所有鬼都等着修补好了风风光光投胎,我这儿的规矩是不允许插队。” 黑黑一听这话就想笑,明晃晃的g…… “老徐,不是让你给我插队,而是加班。” 徐放:“……”这厉鬼果然厉害,不光自来熟,还脸皮厚。 黑黑看着对方脸色微变,清淡一笑:“先别急着拒绝,真的,你看看这画再做决定。” “等我去关个火。” 徐放无奈叹了口气,对这登堂入室的厉鬼服软,慢悠悠的去灶台把火关了,自己斟了杯温酒,又慢悠悠的回来,借着雪光展开画卷。 黑黑能预感到这打脸一刻有多精彩,目不转睛的盯着徐放的脸瞧,生怕错过一分一秒。 只见徐放一手握着酒盏,一手不甚温柔的把画作摊开,雪光把画中光景照得分明,徐放双目微微睁大,顿时面色煞白神情凝滞,连呼吸都忘了。 “这……这是谁临摹的?” 他的声音有些抖,身体绷直得如一根弦,眼睛却无法从画纸上移开半分。 黑黑笃定的看向他:“我认为,这不是简单的临摹,而是出自原作者之手。” 徐放怔了怔,手指小心翼翼的拂过宣纸,墨干了,纸张却还有些软润,一看就知道刚画不久,而那位戚云衍是活在几百年前之人,怎么可能…… 难道……! 他惊愕的抬头,迎上黑黑似笑非笑的眼神:“戚云衍,对不对?” 徐放只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响,强烈的情绪一浪一浪的撞击着他,让他一时有些心悸。 这种感觉是复杂且错乱的,就像心中某个隐藏多年,伴随着他一起长大的念想突然被外人说出来,并且告诉他,这个念想快要实现了。 “戚前辈他……这么多年没有投胎吗?” 黑黑叹了口气:“他生前被割了手指,找手指的执念太深,送不走,所以需要你帮一把。” 徐放的视线又回到画作上,手指细微的颤抖,声音低似自语:“这委托,我接。”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画摊平,眼神不愿意离开,将缺失的那半边看了许久,黑黑也不言语,安安静静的靠在门边上,听窗外落雪有声。 “鬼兄,现在就带我去找戚前辈吧?” 黑黑瞟了眼窗外:“晚上吧,天要亮了,而且前辈画了这画后耗了些鬼气,暂时进入休眠状态。” 徐放没答话,直觉得未来十多个小时很难熬。 “我先走了,给你个地址,今晚来找我。” 话音方落,黑黑在桌上的记事本上留下了一行字——柳安路八十三号。 徐放恍惚回过神来:“鬼兄,你之前认识我?” 萍水相逢的鬼,就算要找他委托事情,也不会清楚他卧室那半幅《晚江密雪踏梅图》的事儿。 黑黑已经飘到走廊上,头都没回:“我从别处来的。” 徐放琢磨着‘别处’含义的当儿,黑黑已经消失在漫天白雪和渐渐稀薄的夜色里。 …… 黑黑赶回柳安路时天已经薄薄的亮了,他熟门熟路的躺在祁野身侧闭目养神,等待天彻底亮后的消失。 祁野自黑黑走后就没怎么睡,此刻睁着一双眼,看晨岚中存在感渐渐变弱的黑黑。 “昨晚去捕猎了?” 黑黑懒懒的摇头:“饿着呢,昨晚去拜访一位旧友了。” 祁野没答话,他还是第一次听黑黑提到朋友。 黑黑继续说:“这位旧友今晚会过来一趟,不知道留不留这吃晚饭,先预定酒店的外卖吧。” 祁野沉默一瞬:“我以为你的朋友也是厉鬼。” “他还活着呢,和你一样能看得到鬼,正经职业是个医生,隆胸隆鼻割双眼皮那种,你有哪儿不满意的去他诊所,可以打个折。” “……”祁野直接忽略掉他言语里的不正经,提取有用信息,如果是整容医生的话:“你找他来给画师前辈修补手指?” 黑黑点头:“已经说定了,因为前辈不能轻易移动,所以只能他上门,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进行……不过戚前辈死了有些年头,修补起来怕是不容易。” 越是古董的鬼,修补难度越高。 “我之前听别的鬼说过,补魂师很难请,你……”祁野本来想问黑黑付出了什么代价,但又意识到这不是他可以随便问的领域。 黑黑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裂开一条眼缝:“我刷脸。” 祁野无语,看向那张白狐面具,心道你有脸吗? “那你自己的脸找他看过没?” 黑黑无所谓道:“我这脸情况很复杂,就他那二十多年的手艺,指望不上。” 祁野没接茬,心里却想着不试过怎么知道? …… 徐放这天坐立难安,一大早在诊所外挂了今日休息的牌子,又早早给预约的顾客打了电话取消排期,吃了早饭就去理发,回家后到杂物库翻箱倒柜的找老祖宗留下的宝贝碧灵玉泥,再看时间已近中午,便关起门窗在工作室捏手指。 补魂修魄这活儿他从小干到大,却从未像这次般谨慎仔细。 昨晚那位不速之客留下的雪梅图已被他挂在卧室的墙上,看到两幅《晚江密雪踏梅图》,一幅完整一幅残缺,一幅新一幅旧,徐放不自觉的勾起唇角,心间弥漫着无法言喻的满足感。 戚云衍……能绘出与他有不解之缘的画作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太阳还没落山,坐立不安一整天的徐放就来到了柳安路八十三号,临出门前他还不忘洗了个澡,精精神神清清爽爽的来见他自小仰慕之人。 祁野昨夜没睡踏实,下午一直在补觉,刚醒来就听到门铃声,还以为是送快递的,睡眼惺忪的去开门后怔了怔,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男子,手上大包小包的提着东西,皆用黑布包裹着,祁野能感受到这黑布是有力量的。 恍惚了片刻祁野就回过神来:“请问是徐先生吗?” 黑黑先前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上门的补魂师名叫徐放。 徐放单身太久,脱了白大褂从来都是一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很少这么人模人样的打扮过,搞得他自己都有些拘谨:“是的,来的有点早,打扰了。” “徐先生请进,可能得等一会儿。” 这不是有点早,是有点太早了,祁野一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就算冬天天光短也不至于现在就来吧…… “怎么称呼?” “祁野。” 徐放注意到这位名叫祁野的少年左手中指有一条鬼契的印记,心里微微有些震惊,这样小的年纪就能驯服昨夜遇到的那位厉鬼,将来可还得了? 但见多识广的他也看得出,祁野身上虽然藏着力量,可现如今这股力量很微弱,他现在只是一个能看到鬼怪的普通人而已。 那位厉鬼究竟看上这少年身上的什么?徐放摸不准。 在等天黑的当儿,祁野简单的说了遇到戚云衍的经过以及从黑黑口中知道的情况,徐放安静的听着,他自小到大接过无数委托,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紧张过。 祁野本想借机细问对方能不能治黑黑的脸,看他如今心神不宁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止住了,他决定等徐放冷静下来再好好商量这事。 为了缓解情绪,徐放在院子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看着缭绕的烟雾渐浓的夜色又有些后悔,身上都是烟草味儿下午的澡白洗了。 “老徐,你怎么跟来相亲似的。” 黑黑来了有好一会儿,看印象里一直淡定薄情的徐放紧张兮兮的吞云吐雾,没舍得打断。 他活的那一世,徐放自始至终没遇到过戚云衍,那幅摆在卧室的《晚江密雪踏梅图》永远只是个残缺的装饰,只徐放和他有意无意念叨过几回,如果能为作画的前辈修补断指,那真是三生有幸。 没想到他这个不靠谱的念想,在这个世界实现了。 徐放立刻掐灭烟:“诶,鬼兄你来了。” “戚前辈刚醒过来,一起去看看?” “行……” 徐放深吸了一口气,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紧张,就算当年高考他也没这么紧张过。 他或许在害怕,自己面对朝思暮想的精神寄托时,会不会失望吧。 黑黑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对啦,昨天我临时给前辈装了一副手指,虽然粗糙了点,但挺实用的,待会儿你看要不要替换了。” 徐放皱眉:“什么材质的?” 黑黑:“大概……面粉、鸡蛋、白砂糖、奶油。”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做手指饼干需要什么材料。 徐放:“……?” 黑黑:“就是冰箱里还剩一些万圣节的手指饼干,我就凑合给前辈装上了。” 徐放:“…………”他现在很想把眼前这厉鬼给拆了卸了当做缝补原料。 两人上了二楼,黑黑走在徐放之前敲了敲书房的门,听到一声请进才轻轻推开。 ”戚前辈,这就是我说的补魂师,徐放。” 一袭月白衫的戚云衍还是那副温文弘雅的模样,颔首莞尔:“徐大夫,幸会。” 徐放这才上前一步,大冬天的背后的衬衫已被汗打湿,戚云衍带着笑意的眼睛看向他,徐放整个人像中了定身咒,愣愣的连寒暄都忘了。 这位前辈,生得比他想象中的更清冽出尘,淡淡一笑又让人如沐春风,整个人世间都敞亮了。 黑黑撞了撞他胳膊,他才醒悟过来:“戚前辈,幸会。” 第9章 情人节 徐放有备而来,翻遍了老祖宗的古董箱,凑了一副笔墨纸砚,笔是祖传录阴笔,墨是芙烟墨,纸是斩阳生宣,砚是沉砂古砚,处处讲究,放在现在的市场上,这一套通灵古董少说也值个千万。 黑黑很想调侃一句,你这是见面礼还是提亲呢?可看徐放满脸写着紧张,想想还是放过他。 两人你寒暄一句我寒暄一句,黑黑看不下去了,直切正题:“前辈,你的手给老徐看看?” 戚云衍这才将饼干手指从衣袖里伸出来:“有劳徐大夫。” 徐放一看这粗糙过期的饼干手指,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了黑黑一眼想骂脏话,转眼对上戚云衍温和谦虚的眼神,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 “前辈昨晚就是用这饼干……这手作的画么?” “让你见笑了。” 黑黑憋着笑:“老徐,我说很实用没错吧。” 徐放咬牙忍着,戚云衍却温和一笑:“小兄弟手艺过人,令人佩服。” 黑黑很识大体的回答:“客气,真正的手艺人在这儿。” 看黑黑这般说,徐放的脾气算是下来了,他拿出用雕刻好的碧灵玉泥手指:“补魂最好的材料是御灵芝,家里的御灵草还种在地里,要长出灵芝来恐怕还要半年,这段时间前辈先用这个凑合吧。” 顿了顿又道:“总比那些饼干好。” 戚云衍看对方手中玲珑剔透的碧灵玉泥手指,眼中一分分的有了光彩,自觉得此待遇有些受宠若惊,而徐放却还觉得这玉泥捏的手指配不上他的前辈。 黑黑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就多余了,不动声色的飘下了楼。 往后的每一天,徐放下班后总是第一时间赶来柳安路的凶宅,他的理由是看看戚前辈的灵体和玉泥手指能不能融合好,会不会出现不匹配的情况,每天三番四次的检查,就连好脾气的戚云衍都对这个谨慎过度的大夫有些不耐烦了。 “徐大夫不必如此挂心。” 相处久了,徐放痞浪痞浪的一面稍稍露了出来:“怎么不必,我恨不得……御灵草现在就长好。” 他心里话是,恨不能每天把前辈放在眼前才好,就像那幅卧室里的古画一样。 旁观者祁野偶尔也会和黑黑吐槽一句徐放太过谨慎,黑黑嘲笑:“就凭他的技术,根本不可能出现不匹配的状况,他不过是想多摸摸戚前辈的手。” 祁野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一万个赞同。 …… 这宅子太凶,罗管家花高价都请不来保洁阿姨,一切都得祁野自己干。李总于心有愧,又在二十万的基础上加了每日三百的保洁补偿费,日结,现金。 祁野有钱后,不仅将鬼屋损坏的赔偿金还了,零零碎碎的打工也都辞了,他难得闲了下来,买了一堆关于玄学的入门书,黑黑修行入定时他就在一旁研究,看不懂的地方问一句,黑黑三言两语就能让他茅塞顿开,事半功倍。 如今的他在天桥底下摆个摊算个挂,在玄学app上接个单解个签,也能勉强糊口了。 黑黑还让他文武双修,每天督促祁野负重十五公斤围着凶宅进行五千米长跑训练,凶宅内有宽敞的健身房和基本器材,祁野长跑训练完毕后开始臂力腹肌训练,十五公斤哑铃一百下,仰卧起坐两百次,俯卧撑一百五十下,之后黑黑还会指导他散打、泰拳等实战套路。 一个月不到,原本单薄瘦弱的祁野身上渐渐有了肌肉的轮廓,饭量更是从前的两倍,个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网上窜。 这一边,有了玉泥手指的戚云衍也能随意触碰屋里的东西了,他很自觉的学着做事儿,帮祁野分担一部分家务,还给黑黑料理外边带回来的怨灵食材。 而大多数时间,戚云衍总是在书房里,用徐放送他的那套价值连城的笔墨纸砚作画。 戚云衍死的时候不过十七八岁,虽然存在了四百年,但模样和心性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人,以前生在茶商世家做小公子规矩多,现在反而轻松自在了,性格也渐渐开朗起来。 “祁公子,你和小兄弟是怎么结契的?” 和戚云衍年龄相仿的祁野正握着ps4手柄,边教这个尘封多年的鬼如何打《铁拳》,边将自己和黑黑相遇的事儿全盘托出。 戚云衍听后淡淡的点头:“结契是鬼对待人类的最高礼节,小兄弟很喜欢你。” 祁野心中咯噔一声,手指一滑,面上却故作淡然:“可能是当时情况特殊。” “那也说明你和小兄弟有机缘,结契是对方把他自己交给了你。” 这句话,成功将祁野的关注点带跑偏了,他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屏幕,手指专注的按着手柄,心思却全不在这。 看祁野不说话,戚云衍又进一步解释:“大概就相当于人和人之间的成亲。” “……” 祁野手心发汗,这比喻越来越离谱了。 “应该说,比成亲的羁绊更深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还各自飞呢,可结了鬼契就相当于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两蚂蚱还不是平等的,主人有难,鬼侍要以自己的魂魄来抵挡甚至献祭。 “戚前辈想过和谁结鬼契么?” 祁野觉得再聊下去,自己就该往不该想的地方想了,遂强行将话题引到对方身上。 戚云衍莞尔:“我倒是想,可惜没这个能力,鬼契需要消耗很强的鬼力来维持,不是所有鬼都可以。” “冒昧问一问,是徐哥吗?” 戚云衍怔了怔,早停用几百年的心脏狠狠跳了跳,点头。 这天晚上,戚云衍作了一幅画,画中再不是往日苍凉凄清的雪景,也没有如血绽放的红梅,而是江南三月,杏花微雨,雨中立着两人,共撑一把油纸伞。 在戚云衍的笔墨中,徐放穿起古装还挺好看的。 又过了半月,戚云衍断指的怨念散了,鬼力在古砚灵墨的滋养下也越来越稳定,黑黑看徐放色迷心窍,不好好经营诊所也不好好睡觉,成天就往这儿跑,补魂的委托也耽搁了不少,便建议把戚云衍暂且封在古画里,让徐放抱回家时时刻刻看着。 徐放先是欢喜得两眼放光,随即沉默下来,摇头:“如果有风险的话就算了。” 有句老话‘人挪活树挪死’,地缚灵就相当于树,强行让其移动很可能就魂飞魄散了,接触过无数鬼魂亡灵的徐放懂这规矩,只得将把戚云衍带回家的念想压了下去。 “有风险我自然不会提,放心,你戚前辈已经不算地缚灵了。” 如此说着,黑黑又笑微微的转向戚云衍:“戚前辈,你想同徐大夫回家不?” 戚云衍面上微红,飞快的看了徐放一眼,两人视线相触片刻又都暗悄悄的移开:“我认为,可以一试。” 他话中含义,傻子怕是都明白了。 “诶,这不就那成了,”黑黑笑,转瞬在墨痕初干的画纸上印下暗咒:“前辈,先委屈一会儿,收——” 话音方落,戚云衍的身影便像接触不良般闪了闪,倏忽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都没反应过来,黑黑小心翼翼的卷起画纸递给徐放:“老徐,拿着,恭喜抱得男神归。” 徐放将画卷抱在怀里,只觉怀中这张薄纸沉甸甸的。 他祖上杀业太重,故而世世代代为孤魂野鬼修补魂魄减轻罪业,他曾想这门手艺传到他这儿,不知罪业赎干净没有,自己做的事又会不会有福报呢? 现在徐放明白了,怀里的画怀里的魂儿就是他最大的福报。 把徐放和画送回椿树街,确认过戚云衍在徐家老宅没有水土不服的现象,黑黑祁野终于可以放心回柳安路了。 事实上比起柳安路这栋别墅,有个小院子种满花花草草的徐家老宅更合戚云衍心意。 “老徐真是好运气,几百年前惊才绝艳的小公子就被他抱回家了。” 黑黑想,如果他们的生活也像游戏一样不同的选择会走向不同的故事线,那么这一世的徐放真是打通了最圆满的结局,如果这样的话,那眼前的祁野…… 祁野正好看向他:“你也喜欢戚前辈这样的吗?” 黑黑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这样的人给我,要糟蹋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人自私得很,只看自己想看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也不太在乎别人的评价,甚至有时候迟钝到感应不到对方的情绪,应该说,是无视对方。 说白了,他只关心他自己。 “……”祁野笑,这鬼还挺有自知之明。 一人一鬼走出胡同,向晚的冬城飘起细细的雪,雪天不好打车,从椿树街道柳安路公交地铁都不方便,祁野便打算骑共享单车回去。 “你载我吧?“嘴上是询问的语气,黑黑整个身体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祁野迎着细雪向前蹬车:“行啊,反正你也没重量。” 雪粒儿直扑在祁野身上脸上,黑黑躲在他身后漫无目的的想,他自小到大,从没人用自行车载过他,更没人挡在他前边遮风挡雨。 没想到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为他遮风挡雪的人还是他自己,虽然作为鬼的他也不需要了。 祁野突然开口:“在想什么?” 黑黑回过神,似笑非笑的说:“别吵,破坏氛围。” 祁野:“……什么?” 黑黑又恢复成往日没个正经的语气:“你是第一个用自行车载我的人,我得好好享受这个氛围。” 祁野的心又狠狠的跳了跳,被风雪扑得冰冷的脸突然热了起来:“……你这人缘也太差了。” 黑黑笑:“诶,谢谢夸奖。” 祁野也笑:“我也一样。” 两人沉默片刻,黑黑突然开口:“那下次我载你。” “好啊。” 自行车驶到开满各种文艺小店的芝麻巷,狭窄的道路被出行的男男女女挤得水泄不通,祁野念叨了一句天这么冷怎么还这么多人出来,黑黑才突然想到:“今天好像是情人节。” 祁野:“……” “便利店的巧克力半价。” 黑黑祁野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祁野有些诧异的回头,一人一鬼相视一笑。 “走啊,去买点呗,顺便去买个抹茶甜筒。” 祁野不怎么吃甜品,但抹茶口味和浓度高的巧克力的例外。 祁野将自行车停在路边,一人一鬼挤进熙熙攘攘的胡同,祁野害怕人气太杂黑黑不好受,还有意无意的将他护在身边,黑黑看在眼里,虽然明白对方也是自己,却不由得心里一暖。 快到售卖抹茶甜筒的门店,祁野却停住了脚步:“算了吧……这得排到什么时候。” 因为是情人节,商家搞活动,冰激凌买一送一,所以排队的都是情侣。 黑黑:“反正来都来了,排着呗,你赶时间?” 祁野:“……” 黑黑笑:“我陪你。” 那种莫名其妙心悸的感觉又来了,祁野挤进情侣堆里,有些无所适从。 他一站进队列,许多姑娘便有意无意的望向他,不是因为歧视他形单影只单身狗,而是以祁野的颜值,这一队所有的男朋友都逊色了。 可他自己,包括黑黑,从来没有在意这一点,把别人对他们颜值的夸赞当做客气的寒暄。 “哥!你怎么在这儿?” 听到这个声音,黑黑浑身一凛,祁野也怔了怔,回头的瞬间宁骁已经穿透黑黑走到他身侧:“我看了好久,刚才一直不敢确认是你。” 眼前这位比祁野矮半个头,白白净净穿着校服的斯文男孩,正是祁野异父异母的弟弟宁骁。 祁野:“嗯…刚从朋友家过来,我以为你在落安还没回。” “我昨晚回来的,爸说你到外地打工,我打你电话不通,发你信息也不回,可担心死了……” 祁野有些难堪,这才想到柳安路那儿信号差,他手机停机很久都忘了交话费。 “抱歉,手机欠费了。” 宁骁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这哥哥性格很要强,比他大不了一岁却早早经济独立,辍学打工还时不时给家里补贴,从不对他们说辛苦这一类话。 这会儿怕是连话费都交不起了…… 可是……宁骁转念一想,不大对啊,没钱交话费的哥哥会来这儿排队买冰激凌?难不成…… “哥,今天你是在陪女朋友么?” 第10章 柜门 祁野怔了怔,耳根有些发热,嘴上却斩钉截铁:“哪有女朋友?” 如此说着,他有些尴尬的看了眼抱着手臂冷眼旁观的黑黑,出乎他的预料,黑黑并没有露出调侃的笑,而是难得冷冷的沉默着。 黑黑静静的看着宁骁,他自然知道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可很多相处的细节,包括后来两人的关系,他都记不清了。 关于宁骁的记忆就像被人刻意用橡皮擦擦掉了一般。 宁骁看哥哥不自在的样子,突然噗的一笑:“开玩笑啦,哥你紧张什么。” 祁野:“……” “对啦,哥,隔壁的林林姐今早送了好几袋巧克力来,还有你以前的女同学们和打工地的女同事,来了我们家好几趟,都专程给你送巧克力,可惜你不在。” 对于这些状况,宁骁其实见怪不怪了,他这哥哥生得好,从小到大他自带吸引人注意的光环,可惜哥哥性格孤僻冷淡,不然拍个视频做个直播,当网红挣钱没问题。 祁野心想幸好自己躲到了凶宅里,不然空是应付那些姑娘也够累的。 “你和叔叔吃了吧,我不吃那些。” “……”宁骁一言难尽的看了眼哥哥便利袋里躺着的黑巧克力,心想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事实上也只有黑黑知道,他家祁野吃不惯什么牛奶榛子杏仁巧克力,只喜欢吃可可浓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 在宁骁和祁野说话的当儿,不远处的几个高中生在朝宁骁招手,祁野看了眼,从兜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道:“今晚和同学好好玩儿。” 宁骁看着那一沓钱,惊呆了,愣愣的望向他这连话费都交不起的哥哥:“哥,你怎么回事……?” 祁野:“……???” 给你钱啊,怎么回事? 宁骁突然很认真的看着祁野说:“这段时间你该不会去做什么危险的工作了吧?” 他所谓的危险,自然是乱纪违法这一类,祁野自动归类为灵异相关,只轻描淡写道:“还行,有个厉害的朋友帮我。” 宁骁吓坏了,只仓促的说了声:“哥你稍等! ” 说完便跑过去和同学说了几句话,同学们不久就离开了,宁骁又小跑着折了回来:“哥,你把事情说清楚,不然我可要告诉爸了。” “……” “你跟爸说到外地打工,是骗人的?” “……” “其实你一直在冬城吧,怕我们担心没敢说?” 祁野沉默一瞬,抬头时只淡淡的说了句:“排到我们了。” 宁骁:“……” 祁野买了两个冰激凌,顺手递了一个给宁骁,再看向黑黑,黑黑只对他淡淡的摇头,祁野会意就自个儿吃了。 横竖那鬼也吃不了。 “哥,我们家虽然穷,但是你犯不着……万一哪天被抓起来……” 这会儿祁野总算回过味儿来,截了宁骁的话道:“阿骁,我没做违法乱纪的事,这段时间确实在冬城,不过是正正经经挣钱。” 宁骁睁着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祁野:“那你在做什么?” 祁野知道自己糊弄不过去,避免宁骁瞎猜更让他担心,遂将自己住凶宅赚佣金的事儿说了,宁骁听后先是松了口气,好在哥哥没做违法乱纪的事,可细想又觉得心酸,他知道哥哥自小体质不同,很容易招惹脏东西,就他这样的还去住凶宅,一定是被生活逼迫。 “哥,这个钱我们不赚,太危险了。” 祁野拍拍宁骁的肩膀:“没事儿,你看这一个多月过去了,我不也好端端的。” “可是……” “放心,我说了,有个厉害的朋友陪着我。” 宁骁没立刻答话,沉默了许久,突然兴致勃勃的抬头道:“那我也陪着你。” 祁野:“嗯……?” 宁骁:“今晚我也去凶宅陪你吧,反正爸不在家。” 祁野唇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真不用。” 宁骁的倔劲儿上来了:“我想去。” 祁野无奈的看了眼黑黑,黑黑抛给他一个你自己决定的眼神,祁野终于咬着牙点头了,再看黑黑时,黑黑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的脸隐藏在白狐面下,完全看不出真正的喜怒哀乐。 祁野只能看到他想给自己看到的。 两人来到共享单车旁,黑黑低低的在祁野耳边说道:“你载他回去吧。” 祁野听这话有些不舒服,那句‘那你呢’哽在喉咙里,理智又告诉他黑黑是鬼,鬼不需要人载,可以自己飘回去。 他没回答,再抬眼时,黑黑早消失在漫天雪絮里。 祁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一种无力感堵在心头。 “阿骁,我载你回去吧。” “好啊。”宁骁答得痛快,因为祁野的性格清冷疏淡,作为异父异母弟弟的他,彼此很难得有这样亲密的机会。 同样是载着人,祁野在细雪里前行,心境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嘴里的抹茶冰激凌也变得索然无味。 两人回到柳安路的凶宅,祁野带宁骁穿过花园进了屋门,黑黑不知去哪了,戚云衍又被徐放带回了家,一时间整个宅子冷冷清清的。 屋中暖气足,祁野脱下外套只穿单衣,宁骁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哥哥原本瘦弱又苍白,怎么一个月不见,肩膀宽了许多?个子也高了一截? 宁骁也没多问,穿过玄关来到客厅,好奇的四处张望:“这屋里真的有鬼么?” 祁野:“现在没了,我那位朋友清干净了。” 宁骁赞叹:“他好厉害。” 隔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哥的朋友平时住这儿么?” 祁野眼神有些闪烁:“他不常来,偶尔晚上会过来。” 偶尔?晚上?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思考间宁骁注意到了桌上的一双ps4手柄都在充着电。 “哥,那我偶尔也能来这儿陪陪你么?” 祁野这回爽快了:“你来没问题,但是别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宁叔叔。” 毕竟他是背着所有人来住凶宅赚佣金的,叔叔知道了心里肯定不好受,外人知道了又得指责宁叔叔待他不好了。 宁骁欢喜极了,祁野只得带他参观了一遍这栋别墅,突然有些饿了,便从冰箱里拿出速冻的pizza准备放到微波炉里烤,宁骁看到冰箱里琳琅满目的食材,撸起袖子就要切菜煮面。 “哥,雇主给你准备了这么多食材,你只吃速冻食品太敷衍了。” “懒得做,凑合着。” “那我以后都饭点来,顺便给你做饭。” “……不用这么麻烦。”祁野心思被不知所踪的黑黑牵着,有些心不在焉。 “不麻烦。” …… 黑黑在细雪纷飞的情人节夜晚漫无目的的猎捕游魂,送了数十只野鬼去往生,才优哉游哉的飘回宅子。 宁骁在,他不方便同祁野说话,索性飘到二楼卧室,张开四肢肆无忌惮的躺在祁野的床上养神,叮叮咚咚的锅碗瓢盆声灌入耳中,饭菜的香味也漫上二楼,烟火气油腻又热闹。 黑黑腹诽,怎么这么高级的宅子,油烟系统怎么这么糟糕…… 他闭目入定,不多久听到上楼的脚步声,卧室的门被推开,走廊的灯光漏了进来,黑黑睁开眼,祁野已经合上门,将暖黄的灯光隔绝在外。 “刚才……” “我饿了,去填肚子。” “嗯……”顿了顿,祁野郑重道:“那个是我弟弟,宁骁。” 黑黑自然再清楚不过,只淡淡的点头顺便调侃:“看起来很依赖你,不会是个兄控吧?” “……”祁野唇角抽了抽,但不得不承认,黑黑确实猜对了几分:“宁叔叔常年不在家,阿骁他会比较信赖我。” 黑黑心里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他的世界宁骁对他疏离又冷淡…… “而且阿骁自小对异性过敏,小时候大姨大妈想要捏他脸,都是我替他拦着,所以喜欢粘着我。” 哦,原来如此,他认识的宁骁对女孩子非但不过敏,在姑娘堆里还如鱼得水呢,就和徐放的际遇一样,这个世界的宁骁到底是不同了。 可关于宁骁之后再多的记忆,黑黑死活想不起来。 “诶,祁野,有个事儿你得记住啦。” 祁野:“什么?” 黑黑笑得邪气:“今晚,你欠我一个冰激凌。” “行,下次给你买。” “下次?只能等明年了,这可是情人节冰激凌。” “……” 不知为何,这简单的朋友间的调侃让祁野口干舌燥,一颗心似被人掐着,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哥,菜煮好了。” 宁骁之前在楼下喊了一两声,看哥哥没反应,索性上楼来敲门:“哥?” “嗯,好,我去盛饭。” 祁野拉开门,走廊的灯光再度漫入屋中,将他烧红的脸映得明明白白,宁骁看到了,祁野眼神闪烁避开,闪身走出屋合上门。 宁骁乘机多看了卧室几眼,并没发现什么不妥。 “哥,你是不舒服吗?” 看祁野面上发红,眼神也不大自在,宁骁理所当然的认为对方生病发烧了。 “没有,走,吃饭去。” 祁野哄着弟弟下楼,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 因凶宅离宁骁的学校很近,加之宁叔叔大半时间不在家,宁骁乐得自由,很多时候放学直接从学校后的小道回凶宅,甚至好几次他都赖在这儿和祁野过夜。 祁野还特意给他打扫出了一间房,干干净净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宁骁来得勤快,黑黑也懒得避讳了,他该干嘛干嘛,每日修行捉鬼挨着祁野睡,一样不落。 这就导致了宁骁老听到屋里有奇怪的声响,要么从厨房传来,要么从哥哥屋里传来,有时甚至听到哥哥压低声音说话,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儿是凶宅没错,可哥哥的反应很难让宁骁联想到穷凶极恶的鬼,这样过了快一个月后,宁骁终于忐忑的下了结论—— “哥,昨晚你那位朋友来过吧?” 祁野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不动声色:“什么朋友?” “就你说过很厉害的,除鬼那个。” “……嗯,他昨晚来了一会儿。” “一直在哥你的房间么?” “……嗯,他没地方睡。” 宁骁皱了皱眉,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这宅子有的是空屋,除非是两人不想分开,不然根本犯不上挤在一块儿。 “哥,你这除鬼朋友,是男的女的?” “男的。” 宁骁点头,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下定决心问出口:“他,是不是哥的男朋友?” 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出入,还两人挤在一间卧室有说有笑,这一切不都指向这个结论么? 宁骁甚至怀疑,哥哥口中所谓的除鬼,其实是出柜。 第11章 两百万 空气瞬间凝固了,祁野被弟弟莫名其妙的误会弄得无言以对,宁骁则把哥哥的沉默当做无声的肯定。 他先在内心说服了自己,接受哥哥是个弯的且爱上了一个深夜归家的男人。 “哥,都什么年代了……你不要有负担,我不在意你的性取向。” 此时祁野完全是懵的,面上红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都过了一遍,而黑黑此刻正在二楼,探着脑袋憋着笑看戏。 宁骁一脸真诚:“我给你保密。” 祁野扶额:“不是,阿骁……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骁淡淡的哦了声,显然不信。 “我这位朋友白天忙,不方便来,只能晚上抽空来一趟。” 祁野说完,发现自己越描越黑,宁骁一副了然于心的坦荡。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我和他是有契约在。” 宁骁脑子嗡的一声,有点懵,契约在身,偷摸进屋,夜半共处一室,而且他哥哥还是公认的好看,这这这…… “哥,就算咱家没钱,你住凶宅挣钱也就算了,可是犯不着去援交。” 祁野扶额,这都什么跟什么? “阿骁,我没男朋友,也没缺钱到去□□,我朋友的事儿暂时和你解释不清,但是我们清清白白的,你别瞎想。” 看哥哥很严肃的澄清,纵然宁骁半信半疑,面上也点头了:“嗯,我明白了。” 黑黑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在祁野的床上笑得肚子疼,祁野推开门,他也不忌讳,拍拍身边的枕头:“来来来,过来伺候我。” “……”祁野关紧了门,看着又狂又浪在他床上胡乱蹭的黑黑,声音很冷静:“我和阿骁找个时间说清楚吧。” “说清楚什么?我不是你男友?” “……”祁野无语,用皱眉和不耐烦掩盖自己眼神的闪烁。 “你打算怎么和他解释?我们结了鬼契?” 祁野移开眼,声音淡淡的:“算了,解释了他也不明白,随他吧。” 黑黑笑,又啪啪啪的拍着旁边的枕头:“那快来睡觉。” “……” 一晃过去了一个多月,宁骁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隔三差五的来,祁野每次都会给他零花钱,很阔绰,几百几百的给。 而李总这一边,暗暗让罗管家去探访了几次,发现祁野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比刚住进去时气色好了许多,身体结实个子也高了,震惊的同时也很惊喜,看来这次找对了人,再熬过半个月,凶宅除名的计划就成功了。 经过柳安路凶宅这事儿,祁野的履历瞬间升值,他的名声在凶宅买手间流传,许多老板都尊称他这个十七岁的男孩子一声祁爷,什么王总张总赵总纷纷找来,黑黑给祁野一算,他的排期都满到明年了。 李总先打过来十五万,剩下的期满再结。祁野转手就将十万给了宁叔叔,又给宁骁存了两万,黑黑看他脸上欢喜的,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 可惜这种好,他无缘体会了,只能让祁野代劳。 正在祁野为将来一个月能轻轻松松月赚十万感到高兴时,一个更大的赚钱机会来了,远在莱国的漫西庄园老板助理发来邀请,希望祁野能过去度假并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 漫西庄园不仅拥有世界著名的游乐场、购物商城和赌场,也是自杀、闹鬼、凶案圣地,所谓的度假,就是除鬼镇凶,赏金比20万多了个0——200万。 “这个能不能接?” 黑黑气定神闲的戳了戳200万这个数字,无声胜有声。 祁野自然是心动,可也有顾虑:“漫西庄园在莱国。” “签证机票他们都会给你准备,不用你操心。” 祁野看了他一眼:“你呢?” 鬼能漂洋过海出国旅行吗?这个问题似乎没人问过。 黑黑:“我不用办签证,方便得很,只要到时候依附在你身上就行,入境安检也没灵查这一项。” 祁野狐疑:“怎么操作?” “就和上次结契差不多,让我喝一口你的血。” 黑黑答得不正经,祁野微眯起眼看了看他,似在评估这句话的真假,黑黑喜欢逗自己,继续漫不经心的:“觉得我骗你?” 祁野没回答,直接拿起桌上的水果刀朝中指指腹划了划,殷红的血渗了出来。 这只手指,刚好是链接彼此鬼契红绳的手指。 渗着血的手指举到黑黑面前,黑黑还愣着,祁野的举动已经在他预料之外了。 祁野:“想喝就说呗。” “……”第一次,黑黑在祁野面前无话可说。 “骗也无所谓。” 这会儿黑黑才回过神来,他无法抵挡祁野新鲜血液的诱惑,喉头动了动,拉过祁野的手指疯狂舔舐起来。 鬼的舌头也是冰冷的,所及之处却烧着一团火,祁野整个人被烧得燥热难安。 血止住了,黑黑才找来创可贴和棉球给祁野处理伤口,期间他一直不说话,正在思考祁野这么做的含义和动机。 祁野:“喝够了?” 难得黑黑沉默不语,弄得祁野都紧张起来了。 黑黑:“为什么突然做到这种地步?” 祁野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你不是我的鬼侍么?偶尔,我也需要满足你吧?” 怔了怔,黑黑突然笑了,祁野果然是祁野,半分不想欠别人的,即使对方是鬼也不例外:“行啊,安排上了,以后每月一顿人血大餐。” “每月一顿?你以为是……” “大姨妈。” “……” 半个月后,柳安路83号凶宅除名项目圆满结束,李总依照合同把剩下的五万打到祁野的账户,罗管家和那位司机等在门外,毕恭毕敬的将祁野送回了猫儿胡同的老宅。 之前宁叔叔骤然收到十万元转账,吓懵了,害怕祁野这孩子在外边做什么杀人放火抢银行的勾当,他打电话发短信问祁野,祁野总是含糊其辞,宁骁也帮着他隐瞒,闹得宁叔叔寝食难安,总担心哪天警察就给他这个监护人来电话。 这会儿祁野回来了,宁骁才坦白说哥哥为了挣钱去住凶宅拿了赏金,宁叔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心酸,这孩子就是太让人省心了,才显得格外难以相处。 宁叔叔不愿要这笔钱,又担心伤了祁野自尊,只说暂时替他保管,等他以后要买房娶媳妇儿了,他再把这笔钱拿出来凑个首付。 在黑黑的世界,他和宁叔叔相处的时间很少很少,以至于年深月久回想起来,这个中年的大叔只剩下一个温和模糊的剪影,这一遭穿越到祁野的世界,倒是把这个模糊的影子雕出了轮廓。 回到宁家老宅后,因宅子太旧隔音效果差,好几次宁骁都抱怨听到屋中有奇怪的声响,甚至怀疑是入室抢劫,闹得有些吃不好睡不好。 于是黑黑很知情识趣的夜不归宿,跑到西城椿树胡同的徐氏诊所骗吃骗睡,还厚着脸皮躺在徐大夫的病床上,扯下面具露出一脸狰狞:“徐大夫妙手回春,可以给我插个队,换张皮修个骨不?” 同样的问题祁野问过无数次,徐放的答案永远是一样的,他摊手:“你的脸我没办法,真的。” 其实黑黑也清楚,他这话不过是为铺垫下文:“换皮不成,那徐大夫可以请我喝一杯移花接木酒不?” 徐放挑眉:“移花接木酒可不是乱喝的,鬼兄,你有什么新计划。” 他们老徐家接过许多厉鬼凶灵的委托,有些感念恩德的,还会把自己最贵重的东西赠与徐家,年深月久积下来,他家的杂物室可以翻到各种阴器灵物,这些物件多多少少都沾染了阴灵鬼气,寻常人镇不住,徐放自己也不敢轻易去碰。 黑黑口中的移花接木酒,是他曾爷爷的一位故人留下的,准确的说是位故鬼。 那鬼生前被剥皮惨死,死后依旧是血淋淋没皮没面的模样,属于最吓人的那类,那一辈的徐当家却是脾气最好也最善良的,极耐心的花了三个月,才为这位剥皮鬼修复好全身的皮囊,原本血淋淋的鬼摇身一变成了极俊俏的小公子,之后这位鬼公子感念恩德,一直陪在早亡了妻的徐当家身边,替他补魂打下手不算,连烧饭做菜洗衣的活儿都揽下,直到后来徐当家病重过世,鬼公子在徐当家坟头留下一壶移花接木酒,就转身离开投胎去了。 饮下一杯移花接木酒,鬼能暂附于生者躯壳里,能行于光天化日之下。 黑黑:“祁野接了个莱国的单子,我担心他一个人在国外应付不来,白日里也得看着比较放心。” 徐放啧了啧:“给你可以,但是听说这东西是有副作用的,而且你自己不能决定附体到谁身上,变数很大。” 黑黑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徐放嘲了句宠溺后,便爽快的转身去取移花接木酒。 …… 这一边,黑黑一连十天没回过家,祁野有些不习惯,独自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有些风吹草动就以为是黑黑来找他,最后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后来祁野索性夜里不睡觉,去网吧或电影院通宵,以前他极少到这些黑暗封闭的环境,现在跟黑黑相处时间长了,一看到孤魂野鬼就下意识考虑对方适合清蒸还是红烧。 两周后漫西庄园的甄老板助理打来电话,询问祁野什么时候方便过去“度假”,祁野依照黑黑吩咐将这一个月空出来接这单大生意,所以回答说目前空着随时到岗。 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客气中难掩欢喜:“那我这边给您发份合同,您确认下时间和金额,如果没问题我就给您尽快安排机票和住宿。” “辛苦了。” 祁野刚挂了电话,邮箱叮的一声响了,他点开邮箱粗略的查看了一遍合同,确认了是税后200万没错就回复确认。 网上有不少关于漫西庄园的灵异传闻,因为庄园建在与世隔绝的山顶,园内设有一个全球闻名的赌场,时常有赌徒赔光了钱就从庄园的楼顶跳下自杀,庄园内还死过好几个明星,发生过好几起凶案悬案,在漫西雨林里也发生了数起失踪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以说相当邪门。 赌场本身自带邪性,加之此地怨气丛生,从网上的照片看庄园风水也极诡异……祁野直觉得这个漫西庄园绝非柳安路凶宅这么简单,有必要和黑黑商量一番对策,可惜对方不知浪哪儿去了,他勾了勾牵着红绳的中指,得不到一点回应。 什么羁绊的红线,这不是骗人的么?思及此,祁野又竖起了中指。 “诶,文明召唤,你竖什么中指。” “……” 第12章 鬼打墙 黑黑一出现,整个网吧的鬼都主动站成一排,伸着脖子等着被剥魂线。 “就和你在论坛上查到的资料差不多,漫西庄园处在高山森林里,终年雾气缠绕不散,带现金上山的赌徒很多是已经穷途末路,打算最后一搏翻盘,输得倾家荡产后走投无路就从酒店跳下,直接坠下山谷。” 黑黑一边燃起鬼火烤小鬼,滋啦滋啦的,一边说着自己的分析。 “本来这块地风水就有问题,亡魂积怨不散,加上庄园酒店多u字型建筑,大忌,就算是白天也很容易出问题。” “近来有传漫西庄园失踪案频发,很多赌徒游客上了山再没下来,关于漫西的灵异传说又被翻出来传得沸沸扬扬,现在一提到漫西庄园,就和什么百慕大三角、罗布泊一样让人毛骨悚然,怕是老板着急了。” 祁野质疑:“当地警察不管么?” “莱国政府搜救了数月,甄老板连私家侦探都出动了,当地的寺庙也去做了法,可是一点线索没有。” 真是邪门了,祁野查了许多资料,和黑黑的想法差不多,他再看合同里的200万赏金,觉得那句老话真没错—— 钱难挣,屎难吃。 “查一查甄老板的家庭情况,说不准有用,到了莱国,再看看能不能要到失踪者资料,能搞到手尽量搞。” 祁野开始翻查东家的家底,网上资料不少,甄老板名叫甄明浩,是个华人,原配离世后娶了某富商的女儿,现任漫西集团董事会主席,有两儿一女,大儿子是原配夫人生的,未来家业继承人,二儿子和小女儿是现在的太太生的,网上八卦有传,甄二公子是芭苏城风月场上著名的gay。 网上还有许多关于他家成员出席各项活动的照片,黑黑看了几眼,这一家子生得都很不错。 “大概就是这样,还有些花边新闻,你要再细的我就查不到了,倒是可以让宁骁查一查,他比我擅长找资料。” “行,查到更多的告诉我就成。” 黑黑将最后一只小鬼魂线拔了塞进嘴里,揉了揉脖子起身就要走,祁野突然开口:“今晚回家么?” “不回了,我还有些事儿忙,而且宁骁不是在吗?” “嗯。”祁野面上不动声色,胸中一口郁结之气堵着。 黑黑笑:“待会儿他又该说,你把男友从凶宅带回来了。” “……“这鬼说话真骚,祁野强行转移话题道:“漫西庄园你同我去?” “那肯定,不然不是让你送死吗?” 两人约定好后,黑黑又从祁野的世界里消失无踪,宁骁课余时间帮忙查了查漫西庄园近来的新闻,告诉祁野一个消息,有传言称甄老板的小女儿甄与琦也在庄园里失踪了。当然,官方辟谣了,社交网络上甄小姐还晒出近来去度假的照片嘲讽造谣者。 一周后,去往莱国的机票和签证都送到了祁野手里,甄老板还派了司机送他到机场,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是祁野第一次坐飞机,还是飞往异国的头等舱,被空乘小姐姐热情的问好后,社恐患者祁野紧紧的关上了包厢门。 飞到莱国芭苏城大概需要七小时,祁野看电影之余开始研究舱内结构,平板电脑旁的隔板下隐藏着迷你吧台和零食柜子,能喝到世界各地的限量饮料和酒。打开身边的遮光板,能看到让人身临其境的虚拟机窗,祁野拨动按钮,世界各地的著名景致在他眼前蔓延,真实得几乎看不出是虚拟的。 看了好一会儿,祁野困了,他关上虚拟机窗躺下,舱内的光线变得柔和暗淡逐渐消失,舱顶渐渐变成夜幕的黑色,虚拟星空成为舱内唯一光源。 “黑黑,你在么?” 虽然知道这夜色是假的,祁野还是忍不住发问,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他甚至不知道,黑黑有没有成功跟在他身旁上飞机。 祁野叹了口气,从迷你吧台取出一罐啤酒喝,连传说中极精致的头等舱飞机餐都没吃就倒头睡了,一觉睡到飞机落地。 这会儿正是莱国夜幕降临的时候,甄老板安排了接祁野的人,一位姓高的助理,他说庄园离市区太远,这会儿起雾了上山不安全,先安排祁野在市区里住一晚。 有人买单,祁野自然不会多言什么,顺着甄老板的安排走。莱国处于热带,常年湿润炎热,五月天热得他喘不过气,好在之前黑黑交代过,让他外套里直接穿短袖,下飞机脱掉外套就好了。 高助理看祁野不是喜欢热闹的人,把之前计划的逛红灯街和夜市都取消了,直接把祁野送到了酒店。 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祁野看夜色降临,又试着召唤了一次黑黑,无人回应,他暗暗吐槽了一声不守信用,草草洗了个热水澡继续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接祁野上漫西庄园的车就停在了酒店外,高助理随行。 “祁先生,昨晚休息得如何?” “挺好的。” “从这里去漫西庄园大概需要三小时,我同你讲讲那儿的状况。” “没问题。” “祁先生想必也从网上查过资料,我们漫西庄园出过很多事故,近来失踪案频发,从上个月到现在,已经失踪了二十个人了,这个数据我们对外是保密的。” “我们也派人搜救过,完全没线索,我们怀疑是非自然力量,之前也请过不少有名的大师,非但效果不好,很多大师自己也……咳,吓得钱都不要就推掉了。庄园里的客房因各种事故传说要不上价,只能接待一些散团……” 高助理噼里啪啦的讲了一路,总结来说就是希望这回祁野能看出庄园问题所在,从根本上解决近来频发的失踪案,只要办事漂亮,200万只是个“出场费”,之后的价格好谈。 “失踪者的信息方便透露?” 高助理抬眼看了看后视镜,对祁野为难一笑:“抱歉啊祁先生,这个就连我也是拿不到的,请谅解。” “没事儿。”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低头看了看中指若隐若现的红线,又抬头看了眼车窗外阴云密布的旷野,心里没底。 “老高,这路……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一直沉默的郑司机开口,从芭苏市开往漫西庄园这条路,他们走了不下千次,按理说三个小时肯定能到了,可如今已经在山道走了近四个小时。 老高看了眼窗外,浓雾弥漫遮了视线:“是不是走错道了?” 郑司机提高嗓门:“不可能,这路我都走了千八百回了。” 祁野感觉到了不对劲,拔下耳机看向窗外的浓雾,腥气越来越浓。 “老高,真的不对劲,现在是旅游旺季,我们上山这么久一辆车都没碰到是不是?” “好像是……” “而且这路……怎么越走越小?还是土路?” “你可能真开错道儿了。” “不可能,上山的路就一条。” “那不然为什么,难不成是……” 鬼打墙三个字到了高助理嘴边,他实在没勇气说出口。 又开了半小时,浓白的雾气铺天盖地遮住视线,郑司机放慢车速,额头上满是冷汗,高助理也紧张得拽紧安全带。 “祁先生,你看……现在这个状况怎么办?” 祁野沉默一瞬,冷静开口:“车不能停,窗别打开,这雾不正常。” “行……”他这么一说,郑司机和高助理更害怕了,背后的衬衫被冷汗湿得透透的。 祁野:“静观其变吧。” “好……” 车子以30码的速度在山道上缓慢行走,不敢快也不敢停,祁野警惕的看着前方道路,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勾了勾中指,红线居然不见了! 又是这样…… “老高,祁大师,前……前面好像,没路了。”司机声音瑟瑟发抖,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祁野:“别再往前开了,马上掉头。” “山路太窄了,我……尽量。” 车里的人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全都屏住了呼吸。 …… 这一边,黑黑猛地睁开眼,酒精残留导致头昏脑涨,他揉了揉太阳穴,蹭的一下从堆满衣服的床上坐了起来。 身体的沉重感,天鹅绒的柔软,空气里的酒味,从窗户透进来的耀眼日光,黑黑拍了拍自己的脸,真实的痛感。 他花了五秒钟适应,便迅速起身,到浴室潦草洗漱,镜子前这张陌生又俊朗的脸,正是漫西庄园甄老板的二公子——甄与然。 黑黑上飞机前夜画了咒,喝下了从徐放那讨来的移花接木酒,酒量不错的他只一口便醉得不省人事,直到刚才,被直接传送到同样宿醉的甄二公子身体里,这会儿才醒了过来。 移花接木酒虽能让鬼暂符于人身体,行于光天化日之下,但不可控性很强,在此之前黑黑只能算到会附着在漫西庄园相关者身上,并不能具体知道对方是谁。 祁野身处险境在召唤他,他感受到了,可做人不似做鬼方便,去哪儿都需要时间。 他草草穿上衣服,头发都没空打理,就招呼管家把车从车库开出来等在门外。 “二少爷,十点你要参加休林画廊的拍卖会,穿这身不合适。” “你去给我取消了。” “啊?” 黑黑没空与管家废话,一脚踩在油门上。 “二少爷,你要去哪?” “漫西庄园。” 懵逼的管家还没搞清楚状况,甄家二公子的车已经飞驰在市区的道路上,无视交规一辆一辆的超车,以120码的速度赶去通往漫西庄园的山路上。 异国他乡,幸好有中文导航。 …… 车子在浓雾中顺利掉头后,车内所有人暂时松了口气,可没多久,迎面驶来了一辆大客车,速度极快直冲而来。 “怎么办……!” 祁野:“别管,你继续开,就当没看到。” 郑司机惊愕:“啊?好。” 既然大师开口了,司机只得硬着头皮握着方向盘,那辆大客车速度不减,眼见就要撞上了,高助理和郑司机都咬紧牙关,电光火石一瞬间,大客车在不到两米处侧翻到浓雾弥漫的悬崖里。 一切发生在死寂之中,无声无息。 司机和高助理目瞪口呆,如果方才他们慌张躲避,掉下悬崖的就是他们了。 “要不要报警?” 祁野也捏了一把汗,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用,那些不是人。” 他隐隐约约看到大客车上挤满了人,都面无表情脸色灰败,全不是活人。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呢?这浓雾弥漫的山道,绝非投胎之路。 “……好。”其实高助理也就说说,他的手机自上山以来一直没信号。 车子在浓雾中继续前行,刚才的情况又出现了几次,司机和高助理简直就要紧张得背过气去,而祁野则沉着气没言语。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大客车上有一张女子的面孔有点眼熟,可死活想不起在哪见过。 过了十多分钟,浓雾中有一辆跑车朝他们驶来,司机再度握紧方向盘,隐隐约约看清那车的轮廓车型,居然是‘战神’,现在的鬼都这么阔绰有品位了吗? “老高,不对啊,那车好像是……” “是二少爷!” 高助理在浓雾中看清少爷的车,几乎想要热泪盈眶,得救了!得救了! 祁野则皱了皱眉,二少爷?难不成是资料中那位芭苏城gay圈的风云人物甄与然? 第13章 鬼车 看到了熟悉的车熟悉的人,司机激动得都眼眶都湿了。 只见那辆“战神”停在雾气中,朝他们打灯,这会儿高助理一直没信号的手机响了:“喂,少爷,对,祁先生在车上,对,行,行行行。” 三言两语,高助理挂了电话,面上慌张的神色一扫而空,他长长的吁了口气:“老郑,你跟着少爷的车走。” “好好好!”郑司机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样,觉得自家给里给气的少爷这么有男子汉气概。 高助理回头,告知祁野来龙去脉:“车上那位是我们二少爷,祁先生在庄园的行程少爷会亲自安排。” 其实高助理也没料到,他家游手好闲出了名的二少爷会来插手老爷山庄的事务,难道关于小姐失踪的传言是真的?作为助理他不敢往深了想,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别的用不着他操心,可不管如何,二少爷的出现总算是救了他们一命。 祁野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得点头服从安排。 说来也奇怪,自从这位甄少爷出现后,山中的雾气渐渐淡去,祁野的车跟在他后面走,不多久就看到其它车辆来来往往,不到半小时也抵达了山庄。 黑黑车技并不熟练,在山路上一直以50码的速度前行,可奇怪的是,他所及之处并未见到什么孤魂野鬼,连一丝怨灵的气息都没嗅到,完全不像是传说中事故频发阴森恐怖的自杀闹鬼圣地,除了时不时弥漫山林的浓雾外,一切都正常到诡异。 可刚才迷惑祁野的又是什么呢?黑黑现在毫无头绪。 车子从庄园入口一路开向停车场,黑黑泊好车,亲自下来替祁野打开车门,这一系列举动把郑司机和高助理都吓到了,他们的少爷今天好反常…… “祁先生,今天麻烦你过来一趟。” 这副皮囊生了一双桃花眼,他一笑,眼睛就好看的弯起,天生给人亲切之感。 黑黑调皮,想用这个身份调戏调戏年少时单纯的自己。 “甄公子客气。”祁野嗅到甄与然身上残留的酒气,下意识的拉开距离,还是那副让人读不出情绪的清淡语气。 黑黑依旧是笑,盯着祁野眼下淡淡一抹乌青瞧:“看来祁先生没休息好,是我们招待不周。” “没有,我还在倒时差。” “今晚住庄园里吧,我给祁先生安排最好的房间。” 两人边走边说,郑司机和高助理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致觉得突然热情的少爷是看上这位俊俏又青涩的男孩子了。 被他们少爷看上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位祁先生还是孩子,而且是老爷的客人…… “少爷,老爷知道您亲自招待徐先生吗?”高助理留了个心,旁敲侧击提醒自家少爷。 “这事儿你别管。” 黑黑同高助理说话换了副冷冰冰的语气,吓得高助理再不敢言语,知情识趣的离开两人。 “祁先生饿了吧?” “还行。” “走走走,我们吃饭去,庄园顶层就是自助餐厅,想吃什么菜系都有。” 边说着,黑黑还嘀咕了一句饿死了,祁野面上没表示心中却疑惑,这种富二代也会看得上自家的自助餐厅? 黑黑事先和别的鬼打听过,漫西庄园的自助餐除了龙虾、生蚝、海胆、三文鱼等常规海鲜菜品,还能吃到隐藏菜单帝王鲑、神户和牛、虎河豚和翡翠鲍等顶级食材。 两人绕过购物中心坐直梯而上,自助餐厅在63层,一路上工作人员看到自家少爷皆目瞪口呆,再看看少爷身边的清俊少年,更惊讶了,少爷居然把小情人往家里带,怕是要被打断腿…… 电梯里的玻璃被擦得透亮,黑黑微微低头,从玻璃的倒影看到祁野有些心不在焉,觉得有意思,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祁先生在冬城为凶宅除名一事,我听说了,十分佩服祁先生的胆识。” 祁野回过神:“不过是传得凶,宅子本身倒没什么可怕的。” “祁先生当时是一个人住吗?” “我的一位朋友偶尔也会过去陪我。” “祁先生怎不邀请朋友来芭苏度假?我可以安排。” 祁野抿了抿唇:“他近来忙。” 黑黑忍不住勾起唇角:“这样啊,那太可惜了。” 祁野抬头,捕捉到对方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疑惑,总觉得眼前这位甄公子不简单。 寻常人会把他们从鬼打墙里捞出来么?可甄家既然有这方面的人才,还四处找人镇压庄园凶灵做什么?不是多此一举么?总之哪哪都不对劲…… “不过没事儿,祁先生的朋友不来,我陪祁先生好了。” 甄与然这张脸天生桃花相,说这话时又带着笑意,便有点难以言喻的暧昧味道,加之祁野事先查过他们一家子的资料,知道这位二公子是个gay,便有了防备心理,此时此刻不觉亲切,反而有些起鸡皮疙瘩。 “甄公子,庄园内近来的失踪事故,能同我说说详情么?”祁野不想与这位风月场名gay多做废话,直接切入正题。 “待会儿我给你问问工作人员,我对家里的事也不大清楚。” “……嗯。” 自助餐厅位于庄园的顶层,360度旋转的设计可鸟瞰整片漫西雨林,如怒绿涛浸染在层层叠叠的云雾里。 “这边湿气重,云雾几乎没有散的时候,如果有客人从山上或大楼顶跳下,搜救工作很难开展。最诡异的是,有好几次看着人跳下来,却找不到尸体。” 祁野端了盘子,眉头深拧:“会不会是被山里的野兽叼了?” “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连血迹都没有,对啦,祁先生应该也查到了,网上盛传漫西雨林里有僵尸出没,先前隔三差五的还有主播来冒险直播,后来出事太频繁,山林都封了。” 这些,都是黑黑从网上查来的或者从冬城的鬼口中听到的八卦,他喝了移花接木酒被传送到甄与然身上,一路没机会询问当地的鬼,这附近连鬼影都没有,情报很不确切。 “甄公子也信僵尸一说?” 黑黑抿了抿唇,如实作答:“无所谓。” “……” “先吃饭吧,聊这些可不怎么下饭。” 餐厅的工作人员看自家少爷来了,忙站得笔直笔直的,手脚也麻利了起来,可黑黑早饿的头脑发晕,才顾不上关怀自家员工,拿起餐盘从左到右把新鲜的食材饮料捡了个遍。 做了鬼许多年,他都已经忘记人类的食物是什么滋味,黑黑感觉自己能吞下整个自助餐厅,就是不知这甄家大公子的消化系统如何。 服务人员也是有眼力见的,看自家少爷带了漂亮的男孩子过来,忙安排了采光好隔音好私密性最强的情侣包间。 黑黑拿了两大盘的食物进包间,发现祁野早已经坐好等锅底开,白瓷盘子里零零星星的放着几片鱼和牛肉,一副心不在焉胃口了了的样子。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少没问题吧?” 黑黑最清楚自己少时胃口有多好,别说零零星星的几片牛肉了,他可以吃下半头牛,之前与祁野在凶宅相处,他吃饭基本都是两碗起步的。 现在这种状况,要么是祁野时差没倒过来加之心里有事,要么是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和他这个陌生的人心有抵触,祁野那点心思,黑黑摸得透透的。 过分亲昵的话祁野不知如何作答,黑黑清淡一笑化解对方的尴尬:“也没事儿,你饿的时候随时可以叫服务。” 说完这话,锅里的汤底开了,黑黑有条不紊的把食材下锅,祁野也动作起来,但更多时候他是隔着火锅氤氲的水雾观察对面这位公子哥,偶尔四目相对,对方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仿佛洞悉他的一切。 “牛肉好了,先捞起来,再煮就老了。” 黑黑用漏勺将牛肉捞起架在锅上,因为肉质新鲜,只需沾一点酱油就能入口,许多许多年没吃过正经食物,黑黑都忘记了牛肉是什么滋味。 烫牛肉果然比孤魂野鬼好吃些,就口味来说,可以和高阶厉鬼比一比。 “怕你辣椒过敏,蘸料我只要了麻酱和沙茶酱。” 祁野眼皮一跳,奇怪的看向甄与然:“你查过我的资料?” 黑黑滴水不漏,莞尔:“例行公事,祁先生不要介意。” “没事儿。”祁野点头,脸上并无不悦,毕竟别人花了200万,自然是要弄清楚他底细的,可连他辣椒过敏都能查到,这就有点恐怖了。 这事儿除了宁骁没人知道,难道…… 黑黑自己吃得昏天暗地的,可惜这位甄公子娇生惯养胃口小,没吃完一盘胃就顶了。 等消化的当儿,黑黑拿出一份资料:“听说你想了解失踪者信息,刚才取食物的时候,我顺便要来了近一个月的,不详细,你看看有用不。” 祁野忙放下筷子接过资料,迅速的翻了翻,都是酒店住宿的登记信息,护照复印件门牌号以及入住时间什么的,失踪人口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什么样的都有,祁野皱眉,从中摸不到一点规律。 于是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些人的照片上,翻了三四次,目光被一个中年男子的护照照片吸引,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祁先生发现什么了?” 记忆就似蒙着一层磨砂玻璃,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祁野额头凝了一层汗,他很用力的回想,眼前似飘起一阵白雾,白雾……大客车……坠崖……阴沉的人脸! 风一吹,记忆的白雾散去,水落石出! 这个男人的脸,他在浓雾的客车窗户里看到过! “我好像,发现了这个失踪的人……”祁野汗毛直立,背后的衣服都湿透了。 “在哪?” “一辆浓雾里坠崖的巴士,鬼车。” 或许因为神经过于紧张,说完这句话,他右眼皮突然剧烈跳动,一扯一扯的连着神经,痛感从太阳穴蔓延至整个头,祁野咬了牙继续说:“鬼车上,已经不是活人了。” 甄与然点头:“鬼车?祁先生能仔细说说么?” “嗯,目前情况…还不是很清楚,我还需确认…” 顿了顿,他的语气骤然沉下来,很认真的望向甄与然:“甄公子,冒昧问一句,甄与琦小姐近来有遇到什么不寻常的事么?” 刚才那一瞬间,他想起来了,大客车上那个很面熟的女人脸,正是在新闻上看到的甄家小姐甄与琦。 第14章 谣言 屋中只有烧得半干的火锅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黑黑没立刻答话,隔了会儿才极轻微的皱了皱眉:“你需要知道的话,稍等。” “……?”祁野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又不方便多问,只点了点头。 黑黑没再废话,闭上眼睛开始挑挑拣拣原主的记忆,移花接木酒只能让他暂时性附在甄与然身上,并没省心到还附赠他对方的记忆,如果祁野需要甄家的真实情况,黑黑必须在附体的情况下损耗大量鬼力尝试性回溯。 之所以说是尝试性,是因为以黑黑现在的能力和状态不一定能做到。 回溯被附体者记忆的感觉很奇妙,黑黑的元神进入到一个冗长狭小的洞穴,阴冷冷的没有半分声响,远处有一点光斑,似乎是洞穴的出口,黑黑循着光斑往前飘,豁然开朗。 洞穴外是一间光线不甚明亮的屋子,满屏满壁的堆满巴掌大的方形盒子,盒子上工工整整的写着日期,黑黑顺手打开其中一只盒子,眼前的画面让他一下没憋住卧槽出口。 嗯,甄与然不愧是芭苏名gay,随手打开一只盒子都是他和男孩子们翻云覆雨的香艳场景,黑黑吓得赶紧合上,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久久消不下去。 之后打开盒子搜索记忆的过程中,黑黑就格外慎重小心,可即便如此还是不甚中招数次,过于刺激的场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而莫名其妙看着眼前甄与然进入打盹模式的祁野,一时有些懵,于此同时他的太阳穴开始一跳一跳的疼,疼痛程度有愈演愈烈之势。 “甄与琦…我妹妹她三个月前已经和家里断了联络,我也不知道她近来怎样,你确定在鬼车上看到的是她?”黑黑骤然睁开眼,看到祁野苍白如纸的脸色皱了皱眉,柔声问道:“头疼?” 祁野心中惊讶于对方观察的敏锐,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因为先前查过甄小姐的资料,所以我大概有个印象,除非世界上真有长得这么相似的人…” 黑黑挑眉:“两个相似到分不出彼此的人,这世上未必没有。”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祁野有点捉摸不透话中所指,抬眼看到对方眼中意味不明的笑,更困惑了:“你的意思是……?” 黑黑不咸不淡一笑:“没事,不过是随口一说。” 顿了顿又摇头冷静道:“我相信你的判断,鬼车上你看到的人可能真的是与琦…可我不信她已经死了。” 人死后,即使挫骨扬灰,通过亲人的回溯也能查到灵魂的痕迹的,可现在对于甄与琦完全无迹可寻。 即使灵魂已投胎也不至于消失得如此干净,总该有点痕迹才对…… 祁野把对方的反应理解为家属不愿接受真相的挣扎,只点了点头:“具体情况还得查一查。” 这会儿他的太阳穴像是炸开般一阵一阵的疼,这种情况以前也有过,只以往的头疼没有这次凶猛,摧枯拉朽的疼感迅速蔓延占据了他所有神经。祁野额角冷汗涔涔,咬住后槽牙忍耐,毕竟在雇主面前,他先是鬼打墙差点走不出来,现在再头疼脑热的来一出,自己的招牌要砸了。 黑黑看他的模样早就了然于心。柔声道:“别勉强,调查不急在一时,我先去安排间客房,你歇一会儿。” “真不用。” “行了,听我的,你这状况——” 他话音未落,就听得楼下传来一阵惊呼,黑黑祁野对视一眼,默契点头:“走,看看怎么回事。” 两人出了包间,部分工作人员火急火燎的往下跑,看到甄与然出来了,就小心翼翼的告诉他又有人跳楼了,目前现场已经围了起来等警察和救护车赶到,但那人从十七层高的楼跳下,头摔得稀烂脑浆迸溅一地,早没了生命体征。 “现场很不好看,二公子和祁先生还是继续吃饭吧,这些我们处理。” 黑黑朝楼下望去没言语,倒是祁野低低说了句:“这人的魂不见了…” 他自小能见鬼怪,事故当场死亡的人因一切事发突然,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灵魂会在事故现场徘徊很久,而这里什么都没有,连一丝灵魂的气味都寻不到。 “对,按常理来说不应该的。” 祁野面色复杂的望向黑黑,眸子里藏着某种期待:“你也能看到……这些么?” 黑黑只是一笑,甄与然的桃花眼微微眯了起来:“嗯,从小这样,麻烦得很,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呢。”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的,可其中滋味没人比祁野知道得更清楚了,他忽然对这位富二代gay少产生一点同病相怜的亲切感,甚至有一丝侥幸的愉悦,自己比他好运多了,还能遇上黑黑这样的鬼。 “祁先生,你脸色很难看,先休息休息吧,晚上我找你。” 祁野刚想反驳,黑黑笃定道:“信我,你这些症状,怕是因为这里风水诡异引发的,还不知会出现什么后果,不能大意。” 说话间祁野的头又是猛的一阵疼,就似有人拿尖刀在他颅内翻搅,他咬牙忍耐,额角冷汗涔涔,遂也再辩驳,随着甄与然离开餐厅。 一路上他的视线开始模糊,看东西层层叠叠难辨真假,之前从没出现过这么剧烈的症状。 “你能自己走么?” “嗯。” 祁野嘴上说得肯定,走起路来却有种腾云驾雾之感,黑黑让工作人员去安排一间套房,便主动揽过祁野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托住,若非顾及祁野的颜面,他恨不能将人公主抱呢。 路过的工作人员边埋头干手里的活,边暗瞧瞧观察两人的一举一动,等他们走远了炸了锅的窃窃私语—— “二公子又把男孩子灌醉了,这一位不知成年没有……” “这位听说是老板的客人,半路被二公子截胡了。” “啊,二公子口味真是越来越野了。” “对啊,听说这位祁先生是老板请来除鬼的,别看年纪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二公子这么弄人家,不会犯禁吧?” “要不要给高助理打个电话?万一……” “嘘,你别多事,饭碗不要了?” …… 被甄与然搀扶着前行,身体接触避免不了,祁野知道不妥,可他就跟中了邪一样,力气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折磨得全使不上,且对方强势,他几乎是强行被揽着走。 等出了电梯,从购物中心通往酒店的树林小道上没有人,黑黑提议:“我背你吧?” 祁野肩膀绷了绷,忍痛苦笑:“别,我不至于那么没用。” 黑黑淡淡的嗯了嗯,顾及‘自己’的尊严没再坚持,只默默的将对方身体的重量揽在自己身上。 他是没料到,这个世界的变数这么大。 从购物中心到酒店不过五分钟的路程,他们亲密的一幕被几个工作人员瞧见了,众人都很有眼力见的没去掺和。 一位服务员将他们领上十七层后,黑黑就让她去忙别的,漫西山庄的酒店走廊设计得十分诡异,兜兜转转一直在绕圈,让人头昏目眩,黑黑绕了三分钟才好不容易找到1707的房间。 因为酒店时常发生自杀案,走廊上没有窗户,客房里的窗户几乎都装有防盗网,偶尔几间总统套间虽然不至于煞风景的装上铁丝网,窗户也只能推开一条小缝,可即使如此,还是阻止不了玩命赌徒寻死的心。 可诡异的很,一路上黑黑没发现半只孤魂野鬼。 “你先在床上歇一歇。” 黑黑把祁野轻手轻脚的扶到床上,祁野刚碰枕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坐起身却已经来不及,哗啦啦的把中午的食物都吐了出来。 疼到恶心,这是第一次,黑黑扯过面纸替他擦嘴,又叫了清理客房的服务。 “抱歉,弄脏了。” “没事,”黑黑语气温和又清淡,他也不嫌臭,探出手来覆在黑黑额头上:“你发烧了,待会我去弄点药。” “不用麻烦……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我来安排。” 黑黑把他吐脏的床单卷起来扔到地上:“待会清理的人就来了,你先睡,我出去一趟。” 如此说着,黑黑左手覆盖在他的右眼上,感受掌心下蠢蠢欲动的力量,他没想到,这个世界里,自己的鬼眼提前半年觉醒了。 如果没有灵力支撑,鬼眼会有什么效果呢?这个状况于黑黑而言也是始料未及的,毕竟在他的记忆力,在他获得力量之后鬼眼才觉醒的。 祁野点头,他已经绷到意识崩溃的边缘,困意如洪水决堤,一丝清明尚未被淹没,他隐隐约约觉察到甄与然替他掖好被子,拉上窗帘换了柔和的灯光,打开恒温的空调,才轻手轻脚关上客房的门。 不多久,脚步声在走廊响起,紧接着是推门声,祁野睁开眼缝看是打扫的阿姨才安下心,大概过了十分钟,阿姨给他换上新的被褥后关了灯,离开了,房间陷入彻彻底底的沉寂。 死一般的安静,空调滴水的嗒嗒声打在黑暗里,一点点将未知的真相晕染开…… 第15章 掉马 原本室内暖和的气温骤然下降,虽然窗户关得严实,窗帘也遮蔽了日光和山岚,躺在床上意识飘忽的祁野还是能感觉到白雾开始往屋里浸,丝丝缕缕无孔不入,让空气变得冰冷透骨。 祁野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右眼的疼痛有增无减,从单纯的疼痛变成灼痛。 雾气弥漫的房间似太平间,白惨惨阴森森的一片,而祁野就像躺在冰柜里的尸体。 “……黑黑,你在吗?” 预料之中,无人应答。 祁野的意识在雾气里沉浮,他试图翻身却像被鬼压床一般,怎么动弹都无济于事,明明发冷身上却开始渗汗,挣扎着睁开眼皮的一瞬间,右眼的视线蒙上一层红色,让周遭腥臭的白雾看起来像血雾。 南面的窗帘毫无征兆的朝两边滑开,帘子后是一整片落地窗,窗外依旧是浓白沉寂的一片,可有什么事物在死寂之下蠢蠢欲动。 起风了,浸骨的阴风穿透窗玻璃刮在祁野身上,他汗毛竖了一身,而那片凝滞的白雾终于动了,骤然从中兵分两路,祁野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灰色的物体正朝窗户方向移动,他屏住呼吸,稍稍侧过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外。 随着灰色物体的靠近,白雾被稀释,一条狭窄的道路从远处延伸到窗户,移动的事物也逐渐分明,灰色物体正是鬼打墙时看到的巴士! 鬼巴士的雨刷诡异的摆了起来,缓缓驶近,在落地窗边停下,隔着玻璃窗和白雾,祁野清清楚楚看到车中挤满了面色灰败的人,而这些面孔,他在几个小时前从甄与然给的资料中看到过,这回他彻底肯定了,车里的一众人里有甄与琦。 不多久,巴士的门敞开了,车上熙熙攘攘的人开始陆陆续续下车,他们始终保持着面朝房间的姿态,一个个像死刑犯一样扒在落地窗外。 砰砰砰!砰砰砰! 这些面无表情脸色灰败的人用手拍打抓挠着落地窗,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他们木然的张着嘴,似在用激烈诡异的方式同祁野沟通,声音却隔绝在外传不进屋里。 这会儿祁野的身子也能动了,面对窗外诡谲渗人的画面,他只迟疑片刻就骤然起身走到窗边,声音冷静且耐心:“你们想跟我说什么?” 砰砰砰!砰砰砰! “我要怎么做?” 砰砰砰!砰砰砰!那些木偶般的人开始瞪大眼睛,惊恐又急切的朝祁野喊话,可惜全然无法传达,他们甚至用头去撞玻璃墙,无济于事。 祁野这会儿肯定了,他们在向他求救。 他尝试着把手放在窗玻璃上,视线直直的望向玻璃对面,声音很低却透着一股子令人喘不过气的威严:“你们要我怎么做?” 话音一出,祁野目之所及之处,那些面色灰白的人像被定格了,一动不动,下一瞬,蔓延的白雾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连车带人也同白雾一起消散了。 祁野没料到,自己一句话竟有如此震慑力,他再次睁开眼,才发现方才是梦一场,如今依旧躺在床上,窗帘遮住窗户,空调停了,室温开始逐渐恢复正常。 他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三十,于是起身下床拉开厚实的遮光帘,窗外雾岚弥漫夜色渐浓,乍一看让人不知身处梦境还是现实。 套房位于酒店十七层,怎么可能连通道路?更不可能有什么巴士驶来,祁野再度拉上窗帘,走到浴室打算洗把脸,浴室灯光昏暗,祁野打开水龙头,一恍惚以为流出来的是血,定睛再看时,流出来又变回了寻常的自来水。 看来是睡昏了头…… 祁野用冰冷的水覆在脸上,立马清醒了,他闭着眼扯过毛巾擦拭,再睁眼看向镜子时,惊得呼吸一滞。 镜子里的他,右眼的瞳眸变成了红色。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困意瞬间消失无踪,镜中的模样却一点没变,祁野又用力拍了拍脸颊,疼,决不是梦。 水龙头没拧上,水声哗啦啦的在耳边回响,祁野愣愣的盯着镜中红色眸子的自己,一时间额冒冷汗。 发生了什么…… 正在他手足无措之时,门铃响了,一声,两声,三声,混在哗啦啦的水响里,祁野的内心波涛汹涌嘈杂非常。 “祁先生,你醒了么?” 看无人回应,黑黑索性用房卡开了门走进屋,看了眼掀开的被子,又听水声哗啦响,心中了然,唇角浮起一抹淡笑,声音却一如往常平淡自若:“我给你买了药。” 祁野这才回过神来,突然慌张的喊了句:“你……先别过来。” 可惜晚了,应该说,黑黑本来可以止步的,可是他偏不,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浴室,一瞬间,与祁野四目相对。 祁野的右眼泛起诡异的红色,眸子里掠过惊恐,害怕,羞愧,迷茫,水声还在哗啦啦作响,他仓惶的垂下眼。 每月十六,鬼眼会变成红色,黑黑早已习惯,如今的祁野却不知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奇怪的变化。 “我……” 黑黑假装愣了愣,旋即眼睛弯弯的笑:“诶,还挺好看,适合你。” “……” “刚才做噩梦了?” “嗯,我又看到那辆鬼巴士了,巴士上的乘客……就是庄园里那些失踪的人,还有甄小姐。” 甄与然沉默一瞬:“你认为他们还活着吗?” “我不敢妄下定论。” 甄与然点头,换了副柔和的语气:“头还疼不?” “不疼了。” “我买了止疼药和退烧药,难受的时候可以吃,还有这个。”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抛向头发还淌着水的祁野,笑得邪气:“打开看看?” 祁野一脸懵,迟疑了片刻还是打开了,只见一副黑边眼镜静静的躺在盒子里:“这是……?” 他的第一反应,这位甄公子拿错东西了。 “送你的见面礼,戴着试试。” “甄公子,我不近视。” “平光的,就当给我个面子,戴了看看?” 祁野面上狐疑,无端端这甄大公子送他眼镜做什么,奈何今天处处受人照顾,他也没太驳对方面子,依言将眼镜从盒中拿出架在鼻梁上。 “诶,还真不错,和我想的一样可爱。” “……” 祁野刚想摘下,黑黑笑逗他:“不信,你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怎么了吗?” 祁野扭头,心中一跳,镜中的他,透过镜片眼睛又恢复了寻常的黑色,他摘下眼镜对比,右眼还是诡异的红。 甄与然站在他身后,依旧笑得风轻云淡:“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是不是很适合。” 祁野看着手中泛着微光的眼镜,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难道—— “你是……! ” 他转过头,就看到‘甄公子’露出一脸好笑的嫌弃:“朝夕相处这么久,你才发现?太让我伤心了。” “草!”祁野嘴上骂着,心里却悄悄乐开了花,虽然被骗了这么久,但黑黑终究是来了:“你怎么附在甄与然身上?” 黑黑摊手:“我也没得选,老徐的移花接木酒刚好给我传到这副身体上,不过好在有钱有势,做起事来也方便。” 祁野:“……” 说得没毛病,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黑黑:“你刚才梦里看到的,如果是生魂的话,那可比除鬼更难办。” 祁野:“什么意思?” “他们有跟你求救吗?” 祁野点头,黑黑继续说:“那就是了,先前的鬼打墙,还有刚才的梦,都是因为你的体质吸引了他们,换句话说,你的出现是他们回归正确世界的希望,所以他们三番四次纠缠你不放。” 祁野皱眉:“回归正确的世界?” “嗯,百慕大三角、罗布泊的传说听过吧,那些消失了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人因某种机缘再次归来,他们失去了失踪时的记忆,容貌也没什么变化,凭空消失这几年被称为时间断层,他们被困在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间里,至于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 祁野眉目舒展恍然大悟:“你是说,漫西雨林是一个道理?” 黑黑沉吟一瞬开口:“有相似的地方,但…这样,待会儿你跟我去雨林里看看吧,刚才梦里他们能向你求救,八成是你已经打开了那个世界的‘门’。” 顿了顿,黑黑又说:“这眼镜你先戴着,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如果不喜欢框架的,我还给你备了隐形。” “……你早知道我眼睛会变这样?” “那当然,毕竟我是你——” 黑黑一句话没说完,客厅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两人迅速交换眼色,还未来得及行动,破邪箭穿刺而来,事发突然黑黑躲闪不及,被箭刃的锐气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火辣辣的疼。 这是专对付厉鬼的破邪,甄与然身体完好无损,黑黑却捂着手臂啧了啧,黑血一般的鬼气从伤口处淌了出来。 已经很多年,没人有能耐让他受伤了。 第16章 雾渊 这是遇上行家了,而且这个行家还是前世老冤家。 破空之声再次袭来,黑黑侧身往一旁躲闪,因附在甄与然身上动作不甚灵活,眼见膝盖骨就要被破邪穿透,电光火石间祁野奇迹般的握住破邪,只稍稍用力就将许家家传镇灵破邪之剑杀意化解,箭矢顷刻化作飞烟。 黑黑和那位砸窗翻墙而来的不速之客皆怔了怔,虽然心中有数,但黑黑没料到现如今的祁野居然能不费吹灰之力化解灵箭。 “我先去躲一躲,待会儿你到雨林找我。 ” “……” “你的右眼能对鬼下令,危难时候别忘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黑黑留下话语直接魂魄离体逃遁而去,至于如何找,黑黑就不打算细说了,他相信祁野自己会有办法,此刻他魂体受了伤,移花接木酒的效力也开始减。 若是寻常御灵师他早把对方捆住扔马桶里了,还轮到他在自己面前撒野?可好巧不巧来人是破邪弓的主人许眠,他打得过但惹不起,惹不起就跑呗。 恢复自由的甄大公子像断线木偶般跪倒在地,眼见就要一脑袋磕在浴缸上,祁野忙赶上前去好心的扶了扶,甄公子扑倒在他怀里。 而那位砸窗进屋,踩着一地碎玻璃,手持弓箭的黑长直姑娘正好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视线停在祁野脸上,沉声质问:“刚才那个是你的鬼?” 祁野把甄公子扶起来,让他靠在浴缸边上,他不知什么人脸皮这么厚,擅闯酒店还一脸理直气壮,也冷冷作答:“是。” 姑娘凉着脸:“你天资不错,养这些脏东西,小心遭反噬。” 祁野低着头不言语,生怕这姑娘看到他的鬼眼,姑娘迅速进行灵查了解黑黑大致去向后,又转身出了客房。 而此时客房外已经站了几个服务阿姨,她们摸不清这两男一女的混乱场面是不是自家少爷想出的新玩法,遂进退两难干着急。 “你们少爷玩脱了,叫救护车吧。” ……??? 许眠对着一脸懵逼的阿姨们冷冷的留下一句话后,转身去追踪黑黑,而祁野也紧随其后追了出来。 服务员这才大着胆走进客房,看到晕倒在浴缸边不省人事的少爷,众人沉寂了数秒,脑子里闪过无数玩□□至死的案例,瞬间炸开了锅手忙脚乱叫救护车。 …… 闹了这一出,黑黑折腾出来后天已经黑透,漫西雨林里雾霭四起,遮天蔽日可见度不到两米,这倒是给他行了方便。 上一世,日天日地的黑黑与曾经的搭档许眠反目,最后两人撕破脸誓死不往来。黑黑部分记忆被抹除了,很多细节记不清楚,只记得这姑娘曾经和他很默契,嗯,曾经。 但如今若论实力,还没长大的许眠决不是他的对手,可许家家大业大,门下弟子遍布全国省市,甚至渗透了华人圈,且他清楚自己的出现属于蝴蝶效应,影响着这一世诸多事情的发展,许眠这人他能躲就躲,犯不着与其树敌,太麻烦。 这一次跨越赤道抵达莱国是给祁野挣200万的,不是来打架斗法的,黑黑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旁生枝节的行为尽量避免。 黑黑手臂上的伤火辣辣的疼,鬼气也不断从伤口溢出,他久违的觉得发虚。 破邪弓是许家圣物,足以让厉鬼凶灵闻风丧胆,被破邪箭划出的伤口最难痊愈。 黑黑将自己隐匿在浓雾中,躲在雨林深处的石崖下,一簇火光从他指缝中窜起,片刻烧成一把鬼火刃。 他丝毫没有犹豫,将鬼火刃对准自己手臂的箭伤深深一扎一拉,咬着牙把伤口附近被灵咒感染的皮肉都剜了出来,帮助愈合。 黑黑虽不是凡胎肉体,但能和人类一样感受到疼痛,寻常人做个手术还得打麻药呢,他只得咬着牙关硬挺。 他疼得全身经脉痉挛,索性躺在岩石上修整片刻,等着伤处慢慢弥合,就在他喘一口气儿的空档,周遭的雾气更浓了,黑黑皱眉,打了个激灵。 这不是寻常的山岚,也不是孤魂野鬼迷惑人的小阵法,而是一种更庞大的、难以捉摸的存在。 雾属阴水,鬼焰属阳火,水克火,但阴阳相调后属性倒转,能将五行化为兵刃的黑黑从掌心伸出一把火红的长刃,当空朝被雾气浸得粘稠的夜色劈去,剑意所及之处筑起一道火障,将白雾强行劈成两挂瀑布,沉寂无声的在火光中流淌。 他先前猜测不错,是雾渊。 所谓渊并非人死后怨念残留叠加这么简单,渊是流动的,依水而行,隐匿在江河湖海甚至雾气雪絮中,遇到人类怨念强烈死灵旺盛之地,便会停留淤积,和怨念互相反应渗透。 有渊存在之地,无论是海渊,沙渊、河渊,井渊,雾渊,雪渊,都是不祥之兆,不仅会消耗阳气与风水,影响人的情绪导致自杀事故频发,甚至能构建另一层封闭的空间,将肉体生魂禁锢于此,流传几百年的死亡大三角和沙漠深处的鬼鸣泊,正是有「渊」的存在。 而漫西庄园的失踪案,多半是雾渊作祟,祁野沉睡的鬼眼和雾渊的大门彼此唤醒对方。 黑黑很深沉的思考了一会儿,他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认真计算自己能不能吞下这一大坨雾渊。 他吃过厉鬼,吃过恶灵,吃过凶兽,吃过妖蛊,就是没尝过渊。 鬼火将浓雾烧得噼里啪啦的,雾絮呈现诱人的焦糖色,黑黑咽了咽口水,觉得此情此景与大型烤棉花糖现场相仿。 正当他准备敞开胃口将整片雨林的雾渊吞进肚时,原本静谧的白雾发出低低的咆哮,无数雾絮似蜘蛛丝缠绕而来,被鬼火兵分两路的雾墙骤然越过阻碍重新汇聚,在黑黑的头顶处形成千百个大大小小的漩涡。 黑黑抽出他的鬼火刃切断雾絮,火团似雨点般溅落四周,幽蓝的火光将漫天雾漩映得如梵高的星空,黑黑凝神细看,每个漩涡里有一只眼睛,作为监视者窥探着雾中生灵的一举一动。 正当他边应付雾絮边思索着如何戳瞎监视者时,划破雾色的尖锐之声再次从身后响起,这回箭矢并非射向他,而是直刺雾眼而去! 破邪箭深深扎入雾渊的眸子,却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分波澜。 许眠:”……” 黑黑:“雾渊不是凶灵恶鬼,你的破邪箭对它没用。” “你有什么办法?“这个世界的许眠,比黑黑记忆中的许大小姐声音低沉得多,个子也高得多。 黑黑:“不难,我们暂且停战合作,你替我掩护,我去戳他眼睛。” “哈?”许眠面露狐疑,一瞬间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雾眼是渊的能量之源,打爆它狗眼一切好解决,牵制雾絮就拜托你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黑黑将后方留给前世的搭档加宿敌,飞身而上去将鬼火刃插入雾眼,手起刀落,将雾眼整颗挖出来吞食进肚。 被委以重任的许眠稀里糊涂的开始斩杀雾絮,他余光扫过吞食雾眼的黑黑,心中震惊,这不是一般的厉鬼,是厉鬼中的大佬。 “那鬼,你吃饱了没?” “你再撑一会儿,还剩十多颗。” “……行。” 许家怀疑漫西庄园的失踪诡事为雾渊使然,许眠这次奉师命前来探查,本打算收集情报确定情况后回去跟长辈商讨对策,不料遇上黑黑,不料黑黑阴差阳错又将雾渊的‘门’打开了,所有偶然凑到一处,只得硬着头皮上。 他不知这厉鬼什么来头,鬼界一直有大鬼吃小鬼的规矩,这家伙居然胃口大到连雾渊都敢吞。 斩杀雾絮筋疲力尽的许眠晃了晃神,立刻被疯长的白絮抓住破绽绞了手腕,还连弓带人将他整个卷了起来,刚吞下最后一颗雾眼的黑黑回头看到这情况,忙挥舞鬼火刃相救,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掏空的雾眼眼眶里爬出一只鬼蟒,腾空而起朝黑黑脖子咬去,瞬间撕裂一大块灵体。 从来只有黑黑咬别的鬼,没有鬼敢咬黑黑,他挨了那么一下,疼得手指痉挛,低低咆哮着反手直接将鬼蟒撕了,蛇身炸裂成千百块被抛向漫天雾色里,黑黑鬼气消散,耳畔猎猎风响,他从半空中直坠涯底! “喂!鬼兄!”得救的许眠看着灵体被咬掉一大块的黑黑掉入山崖,还无法御剑的他飞快掷出引路符,企图用符咒将黑黑捞上来,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魂魄坠落万丈深渊,黑黑有些懊恼,想着好好的一只雾渊灵化的鬼蟒,没捉来做蛇羹泡蛇酒真是亏了。 而下一瞬,黑黑再不能吊儿郎当满脑子蛇羹蛇酒了,撕裂的魂体似一块磁铁,将被他砍得七零八落的雾渊吸引而来,天地间卷起巨大的山风,雾渊凝成漩涡卷入他的伤口,黑黑再次拔出鬼火刃砍杀却无济于事,漩涡撑开的伤口被雾渊肆意侵犯,雾渊反噬而来,企图将他吞没同化! 魂体被撑得几乎四分五裂,疼痛感不亚于当年被封在天刑柱上,黑黑双目一黑,痛得意识断裂。 雾气散了,天地清明一片,这夜十六,月亮又大又圆。 「祁野,你想吞了我吗?」 黑黑听到有人叫他,睁开眼睛,依旧是茫茫大雾,他正身处雾渊最深之处。 “不是想,我已经把你吞了。” 他身上依旧四分五裂的疼,像刚被施以车裂之刑,但这不妨碍他描述事实。 「如果刚才你不多此一举去帮许眠,我现在确实被你吞了」 雾渊最擅读取人记忆,迷惑人心,黑黑眨了眨眼,没理睬。 「你为什么救他?忘了他曾与你反目了吗?」 “不好意思,真的忘了。” 「……」 “不救她等着她被你吞没?你用她的力量对付我?我傻?” 「……」被对方识破阴谋的雾渊,有点尴尬。 “别废话,你把之前吞的人都放了吧。” 「祁野,你当年遇神杀神遇魔降魔,为什么现在瞻前顾后?只要你把那个‘祁野’取而代之,就能重新变回人,被毁的脸也能痊愈」 黑黑没往心里去,只觉得这个雾渊的谈话逻辑非常跳脱,他似笑非笑回应:“什么遇神杀神遇魔降魔?谁没有个黑历史中二期?” 「……」 “那个祁野也是我,我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祁野,其实你是忘了自己当年那样做的理由吧。」 “……”这一回,雾渊倒是说到了重点上。 「你上前来,我告诉你真相,当年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 黑黑神情恍惚片刻,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别去,快回来。” 黑黑骤然回头,对上那只血红的鬼眼。 ”我命令你,回来。” 第17章 许眠 祁野当时追着许眠出来,最后跟丢了迷失在浓雾中,这鬼地方连半只孤魂野鬼都没有,他在森林里兜兜转转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了一个只会刨土挖坟的小山鬼。 他记得黑黑的嘱咐,将眼镜揣兜里,那只小山鬼对上血红的鬼眼,立刻绷直了肩膀挺直了腰,一副随时听候吩咐的模样。 “有没有看到一个戴着面具凶巴巴的鬼?” 小山鬼点头。 “他往哪儿去了?” 小山鬼指了指西南方,祁野有印象,那是漫西庄园通往索道的景点。 “还有个齐刘海背弓箭的姑娘,见过么?” 小山鬼再次点头,终于开口了:“她和那个鬼哥一个方向。” “行,”祁野道了谢,走了两步又折回来:“你引路。” 山鬼违抗不了鬼令,依言飘在祁野面前,不过二十分钟,就将他引到了索道的断崖边上。 “鬼和那姑娘呢?” 山鬼朝悬崖下指了指:“都在下面。” “……”祁野倒抽一口凉气,敢情是一鬼一人交锋跌落悬崖了? 正在这时,他中指上的红绳光线变得暗淡,祁野的心沉了沉,猜测黑黑遭遇了麻烦。 “你有办法让我下到悬崖底么?” 山鬼被这要求弄得宕机了数秒,随后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会儿雾散了大半,祁野举目四望,看到因为事故频发早已经停运的缆车,心生一计:“你能帮我把缆车运转起来么?” 山鬼又宕机了数秒,点头,祁野一刻都等不了,拔腿就往缆车中心跑。 他爬过护栏,让山鬼扰乱磁场避过摄像头,绕到坡道顶端的索道入口,砸了缆车车厢的玻璃窗翻身进入。 鬼最有用的地方,就是能以超自然力量让物体移动,祁野用鬼眼下令,孤零零的小山鬼只得卖力飘在索道上推缆车。 山风呼呼的刮,此时雾气已散尽,祁野的心口烧着一团火,滋啦滋啦的让他坐立难安。 为这200万的任务把黑黑折进去,他一万个不愿意。 …… 这一边,许眠将箭扎入岩壁,一步步踩着箭矢下到崖底,他在野草丛中找到黑黑时,对方的魂体已是千疮百孔。 鬼气散落四周,黑黑本身也在迅速衰弱,而雾渊整个被他吸入身体,这种情况下要么是他把雾渊消化了,要么是被雾渊反噬被其融合。 许眠只有让鬼魂飞魄散的本事,没有为其治病疗伤的经验,他俯身为黑黑进行灵查,探得他的魂魄极不稳定,而且渐渐呈崩溃之势,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雾渊反噬。 如果真到那一步……许眠还有最后的法子,用破邪一箭射死这厉鬼。 宿主一旦死亡,雾渊也会随之烟消云散,再不能用他的力量去对付旁人。 经过这次短暂的配合,许眠并不认为这厉鬼是真的恶。况且,对方还救了他一命,如果此时痛下杀手实在不是人……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他不杀,被雾渊吞没的黑黑意识全消,也等于灰飞烟灭了。 思及此,许眠咬了咬牙拉开手上的破邪弓,弓很沉,一向杀伐决断的他手指轻微颤抖。 他也不过是犹豫了半秒,尖锐的箭尖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箭矢离弦朝昏迷的黑黑飞射而出,可扎入魂魄之前被人截在了半空中。 又是这样…… 祁野握着箭,单手折断,狭长的眸子里杀意尽显:“他是我的鬼,你别动。” 幽红的眸子沉着月色,饶是见惯鬼怪的许眠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甚至下意识差点后退一步,还好回过神来止住了。 “如果放任不管,他被雾渊吞没,到时候我们谁都逃不掉。” 祁野不动声色,将断箭扔在地上,回过身跪坐在奄奄一息的黑黑身边:“他不会的。” 许眠不知这少年哪来的自信,握着破邪弓的手心都是汗,他准备一看情况不对,立刻当场处决。 “别被什么雾渊吞了。” “……”许眠无语,这少年的技能是……嘴炮? “我命令你,回来。” “……” “赶紧回来。” 祁野在黑黑耳边低喃,语气和对许眠说话时截然不同,温和又简短,完全没有‘命令’的威严,就像嘱咐对方早点回家一样。 一切在许眠看来就是儿戏。 可偏偏,黑黑在祁野的‘命令’下睁开眼,四目相对,虽然没有交流,彼此都突然安下心来。 黑黑:“解决了?” 祁野:“好像是的。” 黑黑虚弱一笑:“啊,钱到手了。” “你……”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消化不良。” 祁野无奈的看了他千疮百孔的灵体一眼,叹气,把黑黑扶了起来:“血还喝得下么?” 黑黑暗淡的双眸骤然一亮:“就是撑死都想喝。” 祁野微不可察的莞尔:“给你加餐。” 他从兜里掏出瑞士军刀,在连着彼此契约线的中指指腹拉了道口子,血珠子冒了出来,黑黑喉头滑动,急不可耐的舔 | 舐溢出的血,忍不住又用牙咬了咬,舌尖蹭了蹭,自己的血,真是该死的甜美。 …… 经过这一夜的风波,雾渊是彻彻底底被解决了,而那些失踪的人都奇迹般出现在山谷底,当晚整个漫西庄园被搜救的车辆包围,搜救队潜入雨林谷底,到天亮时分已经救出数百来人。 其中包括甄家小姐甄与琦。 这些人有的是失踪了一两年的,有些是近几个月断了音讯,他们在谷底醒来时丧失了部分记忆,不记得失踪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经过简单了解发现这些失踪者失踪前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都希望自己能从这个世界消失。 无论是用自杀的方式还是什么,现实里都有让他们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他们曾看到一个灵异论坛帖子,说只要每天在帖子里跟帖签到,满一个月后来到漫西庄园祈祷,就能无声无息无痛苦的被世界抹除,听起来很中二,但是深信且照做的人,大多都是成年甚至中年人。 他们中有被家暴又因种种牵挂离不了婚的妇女;有公司破产又输光了钱,家里还有妻儿要养的中年大叔;有江郎才尽再写不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只靠抗抑郁药度日的作家;有亲人患病为了凑钱每天打工十多个小时,身体透支到极限却看不到希望的年轻人;有高考失利数次却不敢也不能放弃,已经开始怀疑人生的少年…… 都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 人活着就是这样啊,没有办法选择何时生,生在哪儿,更没权力选择何时消失,责任在那儿,很多时候,所谓的自由都要靠违反规则来获取,代价太大了。 而整容失败的甄与琦再不愿面对自己,将自己修得完美无瑕的照片一张张定时发在社交网络上,她本人则选择了消失。 当然,这些能引起公众恐慌的超自然现象,都是不能对外公布的资料,那个神秘网站也被暗中查封了,许眠也第一时间联系了家里,追查发帖者的事情他来搞定。 高助理等人听说了消息,连夜赶来漫西庄园,对这位祁大师千恩万谢,祁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世外高人样,拿人钱财□□,他只希望对方早点把账走完,给他打钱。 和高助理应酬了几句,祁野就疯狂打哈欠暗示,高助理会意,忙安排车接祁野回酒店休息。 “甄与然怎么样了?”避开众人的视线,被祁野背在身后的黑黑发问。 “昏迷着,有医生陪护。” “我只是借他身体一用,耗了点他的阳气,没大事。” “嗯。” 一直在旁边安静吃瓜的许眠早听到高助理说酬金的事儿,这会儿假装漫不经心发问:“他们给你们多少钱?” 祁野没立刻作答,许眠补充道:“我以后找你们办事可以出双倍。” 祁野刚想开口,黑黑勾住他脖子低语:“别信,他们许家虽然有钱,但是抠得很,这丫头刚给我出了点力,套你话,估计想分钱。” 许眠五感敏锐,自然是听到了,唇角抽了抽。 祁野一言难尽的看了许眠一眼:“可以给你分10万,条件是你别为难我的鬼,还有……” 他顿了顿,语气很慎重:“以后有什么活儿,也可以捎上我。” 沉默一瞬,许眠估量两人的实力,点头:“没问题,有私活找你们一起干,这我名片。” 祁野接过名牌草草的看了眼——涿光派九十七代华北业务总监,许眠。 “业务拓展?” 他当即拿手机拨了对方的号码,随后潦草的将名牌塞衣兜里,对这位年纪轻轻的业务总监说:“我的号码,有活儿联系。” “没问题。” 许家是有钱,但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加之要价贵,出场费是野鸡门派的十倍,这两年行业不景气,商单数量下滑厉害,老板们都喜欢找祁野这种小作坊,单枪匹马价格低,效果也不差。 许家家规严厉崇尚节俭,每月分到许眠账上不过两三万,出差也只能订火车票和青年旅馆,美其名曰吃苦修行,其实就是抠,对未来家主也不例外。 偏偏许眠这人又不乐意吃苦,出省一定要坐飞机,酒店一定要五星级,这些都得自己掏腰包补贴,他正想着组个团队接私活挣外快呢。 此时黑黑早已经在祁野的背上睡着了,安静又乖巧。 “小哥,怎么称呼?” 许眠递过一支烟,祁野朝他摆手:“祁野。” “能把雾渊吞下的鬼,我还是第一次见,真够狂的,你养在身边也不怕?”许眠将烟叼自己嘴里,点燃,吞云吐雾跟祁野上了车。 “……”祁野嘴唇抿成一条线,答非所问:“你要跟着我们吗?” “对啊,虽然达成了共识,但这么个厉鬼放着,我总得盯盯。” 祁野知道拗不过,索性冷淡道:“……随你吧。” 第18章 依赖 甄老板是个明白人,事事处理得周到。 他出钱,祁野出力,而且出得都在点子上,办事效率又高,他再不计较自己儿子某种y后晕倒在祁野浴室那档子事,跟底下人也吩咐得明明白白,酒店的服务员就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待祁野殷勤周,祁野客房的窗户碎了,高助理立马吩咐给换了间400平米的套房,奢侈到甚至拥有私人影音室、酒吧、书房、天台花园和健身区,浴室里浴缸带有按摩和娱乐功能,洗着洗着还能点歌唱k那种。 当晚,许眠为了省住宿费,死皮赖脸蹭进了甄老板给祁野安排的套房。 祁野:“你一个姑娘,和我住一间套房?” 许眠眨眼“多我一个怕什么,你这套间,住十个姑娘都没问题。” “……你觉得合适吗?” “你养的鬼这么凶,我得看着。” 祁野扶额,对眼前这个身材高挑似模特,五官轮廓清晰特点分明,甩一众网红数条街的漂亮小姐姐一点办法没有。 “回国的时候,你让甄老板给我订张机票呗,和你一样头等舱就好。” 祁野眉头轻皱,对眼前这位好看的小姐姐无动于衷,语气十分不耐烦:“我问问高助理。” 说完这话,他就不再打算搭理许眠,进卧室自顾自的将黑黑放在床上,因黑黑戴着面具,他看不到对方的脸色。 祁野抬手,突然有种想把黑黑脸上的狐面摘了的冲动,手举到半空中,正踌躇间,许眠又出现在门外:“小哥,浴室我用了啊。” “随你。” “可以叫服务送点吃的吗?饿了。” “随你。” “我加了你微信,通过一下?” “我不聊天,有事打电话就行。” “我说,小哥——” “……?” “你对女孩子完全没兴趣么?” “没。” “男孩子呢?” “没,兴,趣。” 祁野的耐心已到了极限,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只希望这唠叨烦人,还会拉扯长弓挥小拳拳的漂亮小姐姐赶紧从眼前消失。 “行,不打扰你。”许眠嘻嘻一笑转身离开,嘴上还哼着小曲儿。 祁野:“……” 许眠闹了这一出,祁野那股冲动过了,悬在半空中的手又垂下,心想还是给对方一点时间,等到黑黑完完全全信任自己,自然会以真面目相见。 这一晚,祁野生怕黑黑有什么紧急状况,一直撑着眼皮不敢睡,天蒙蒙亮时,两晚没睡好又折腾了一天的祁野实在撑不住,倒在黑黑身边沉沉睡去。 等他再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窗帘没拉上,热带暴烈的日光落在祁野脸上,他睫毛颤了颤,下意识朝身侧摸了一把,空落落的一片,祁野倏忽睁开眼,睡意顿消,身边的黑黑早消失无影,只剩下一片热烈的日光。 祁野愣神了数秒,心头莫名空白得有些难过。 他起身拉上窗帘,将日光彻彻底底隔绝在外,回到床上翻来覆去再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黑黑跌落崖底满身是伤的模样,他挣扎了一会儿,索性一脸倦容的起身洗漱。 祁野用冷水淋头让自己清醒,再抬眼时,镜子里的他眼睛已经恢复正常的颜色,昨夜的血红消失无踪。 “你的右眼能对鬼下令,危难时候别忘了——” 黑黑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能对鬼下令么?祁野琢磨得有些出神,水龙头没拧上,自来水哗啦啦的响。 正在他心烦意乱准备又躺回去等待夜晚黑黑出来时,突然听到一阵敲门声,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就擅自被推开了,一模一样的场景重现。 祁野看着熟门熟路的‘甄与然’,怔愣数秒:“你怎么又附在……” ‘甄与然’却笑得没皮没臊截了他的话:“早啊,祁先生,一起去吃早饭?” 徐放给他的这坛子移花接木酒是好东西,即使暂时离开宿主,休息好了元神恢复,只要愿意又能重新回到宿主身上。 祁野脸上不动声色,心中那点疑虑和阴霾立刻散了:“行,等我换个衣服。” 他自己没发觉,如今明明白白的欢喜浮在脸上,语气也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好,不着急。”说着,黑黑毫不忌讳的躺在祁野的床上,在他睡得凌乱的被子上伸了个懒腰。 而祁野迟疑了片刻,就光明磊落的在黑黑面前脱下睡衣,露出结实的后背和线条紧致的腰线,黑黑的视线扫过,笑:“总算有点男人的样子了。” 小时候的他羸弱单薄,加之脸蛋秀气性格安静,时常被混混调侃是小姑娘,曾经还遇到过手贱出格的流氓,朝他扔卫生巾嘲他女里女气,重活一次,他可不愿这一世的祁野再受这种委屈。 被夸奖的祁野没言语,一双眼睛盯着地上灼热的光斑,裸露的皮肤也变得滚烫起来:“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好看,” 黑黑笑咧咧的,一脸欺负人的得意:“夸你一句你还害羞了?” “没……”祁野迅速套上t恤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脸却不合时宜的泛红,正在他不知所措之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鬼兄,你恢复好了?” 黑黑回头,正对上许眠含着笑意的眼睛:“许大小姐,早。” 许眠微微挑眉,这一世的他不仅比黑黑印象里高了很多,品位也奇怪了不少,大夏天的穿着高领短袖t恤,把脖子围得严严实实,说话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你之前认识我?” 黑黑滴水不漏:“许家未来家主大名,哪个道上混的鬼不知道?” 许眠半信半疑的笑了笑,突然问道:“听说有早饭吃?是去酒店的自助餐厅么?” 黑黑看了已经火速穿戴好的祁野:“那要看我家祁野想去哪儿吃。” 许眠刷的将视线转向祁野:“小哥,快决定。” “我随意。” 许眠说要去洗漱,已经洗过脸的祁野不知为何又要再去用冷水冲脸,黑黑趁着这当儿在他床头柜放了一盒药。 “又给我买了什么?”祁野动作快,三分钟就清清爽爽的站在黑黑面前,脸上的热度退了下去,睫毛上沾着水珠子,在日光下泛着清淡细碎的光。 “安神助眠的,据说对调时差很有效,你试试。” “多谢。” “刚才我跟高助理那边确认了,在雾渊里失踪的人都已经安全送到医院,甄小姐也送到了医院进行心理疏导,现在在进行全面检查,费用庄园这边出,对外报道都拦了下来,你的个人信息甄老板也承诺保密,许家揽下了发帖者调查的活儿,接下来的事就不需要我们插手了。” 顿了顿又笑:“经过这一趟,你的名声算是在他们圈内传开了,以后不愁接单,价往高了开没事儿,忙不过来就让许眠给你打下手,她这人有钱绝对愿意往上凑。” 祁野不置可否,淡声道:“有你不就够了。” 黑黑怔了怔,没料到自己居然这么直白,开玩笑道:“我?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消失了呢。” “你要去哪?”祁野语气突然有些着急。 黑黑噗的笑了:“行了逗你的,你对鬼这么依赖可不好。” “……” “好不容易出趟国,别急着回去,多玩几天吧。” 祁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阵开口:“诶,黑黑。” “嗯?” “那些被困雾渊的人,可能他们也不那么愿意被找到吧?” 黑黑想了想:“这就不一定了,人的想法是会变的,说不定他们做了决定后就后悔了呢。” “……” “就像你在盘山公路上,还有梦里都撞到的那辆巴士,可不就是他们在同你求救么。” “确实,” 祁野抬起头,神色莫名的看向黑黑:“那你呢?” “我?” “当时雾渊用什么诱惑你,让你差点不愿离开了。” “……”面对自己的灵魂拷问,黑黑一时语塞,他甚至觉得祁野那双眼睛有种让他无法抗拒的震慑力,差一点,他就脱口而出了。 可是明明……能给他下令的鬼眼已经消失了。 “不想说也没事儿。” 沉默一瞬,祁野看对方真真实实的为难了,忙打圆场,但他还是耿耿于怀,毕竟黑黑了解他的所有事,而他对黑黑几乎一无所知。 黑黑挠了挠头,苦笑:“反正,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很辛苦的。” 言下之意,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成年人的世界也是可以肆意妄为哦。” 简简单单扎了头发,穿着热裤露出两条大长腿的许眠站在门外催促:“一大早聊这么沉重的话题,走啦走啦饿死了。” 和很多半小时才出得了门的女孩子不一样,许眠这丫头雷厉风行,洗把脸梳个头全搞定,奈何他生得肤白貌美,随便收拾就能成为众人的焦点。 三人出了酒店套房,原本聚在一起扯事拉非的工作人员立刻散开埋头工作,一双双眼睛暗戳戳的盯着三人背影瞧。 几乎整个甄氏企业的人都晓得,他们家二少爷只喜欢男孩子,什么小明星小野模都玩过。 这个祁先生虽生得极俊美出挑,看起极符合少爷的胃口,但他是老爷的贵客,昨晚凭一己之力解决了漫西连环失踪事故,一看就是深藏不露的大佬,身边还有个喜欢砸玻璃玩弓箭的暴力姑娘…… 少爷去招惹这样的人,以后如何收场? “鬼兄,昨晚扎你那一箭,对不起了。” “许大小姐,要不这样,你把祁野承诺的那十万给我做精神损失费?” “别啊,咱们一码归一码,账算清楚日后才好合作嘛。” “诶,没诚意。” 许眠笑,转向祁野道:“这鬼怎么像你经纪人一样。” 祁野莞尔:“经纪人?我可不给他发工资。” 黑黑:“胡说,我明明是监护人。” 祁野:“……” 黑黑:“来,叫一声爸听听。” 祁野:“……” 黑黑很有做爸爸的觉悟:“今天你们不用为我省钱,想吃什么吃,想买什么买。” 黑黑说得云淡风轻的,他当然不心疼,这刷的都是甄与然的卡。 第19章 游乐场 三人来到自助餐厅便分头行动,各自拿着盘子挑拣喜欢的食物,这一回兴许是知道黑黑在身侧,祁野心里安定,对昨天毫无胃口的自助餐食兴致满满。 不到十分钟,三人分别将装得沉甸甸的盘子端回桌上,吃了个尽兴。 因为黑黑昨晚吞下了整片雾渊,加上这副皮囊不争气,吃得最少,祁野长身体阶段消化能力强,吃空了一大盘海鲜肉类,又被黑黑 | 逼着吃了一盘子蔬菜水果;而许眠……黑黑祁野放下筷子许久他还在吃,风卷残云扫荡一空,饭量是寻常姑娘的十倍不止。 黑黑看着他又白又嫩的胳膊发愁:“许大小姐,你不去做吃播亏了。” 许眠将杯中的椰浆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御灵之人,抛头露面不合适。” “吃这么多又合适吗?” “昨夜牵制雾渊消耗太大,属于破例补偿。” 黑黑啧了啧,这个世界的许眠和他认识的许眠很不一样了,不光是身材打扮言行举止,从食量来看就是天壤之别。 黑黑:“吃好了带你们去逛逛。” 许眠看这凶鬼对漫西庄园诸事很熟悉,质疑道:“你附体还能读取原主记忆?” 黑黑回答得很小心,滴水不漏:“当然不能,出国前做了攻略。” 如果让御灵者知道他不光附体,还擅自读取原主记忆,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许眠微微挑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鬼兄,接下来去哪?” 黑黑擦了擦手:“游乐场。” 许眠:“……” 祁野:“……” 敢情这位鬼兄,真把他们当孩子哄呢。 许眠吃饱了饭,就顺手从兜里拿出烟叼嘴里,还没来得点燃就被黑黑夺过打火机:“文明点,别让祁野吸你二手烟。” 许眠无语,这凶鬼护犊子到了没谱的地步:“行行行,我到一边点去。” 三人到了山顶平原的游乐场便提议兵分两路,他和祁野一块儿,许眠自个儿去找乐子。 这日天上飘了点蒙蒙细雨,游乐场人不算多,但过山车、海盗船、摩天轮等热门项目还是排满了人。 祁野:“人太多,算了吧。” 黑黑:“没事儿,又不赶时间,排着呗,你不是没来过游乐场么。” 祁野:“这你都知道?” 黑黑笑:“你的什么事儿我不知道。” 再日常不过的玩笑,祁野却没接茬,他有点无所适从的转过头,视线和一旁几个抱着拍立得又举着手机的姑娘触碰。 “小哥哥,可以和你合张影吗?还有你旁边的小哥哥。” 其中一个双马尾姑娘咬了咬唇,脸颊微微泛红,怯生生的发问。 黑黑祁野对视一眼,黑黑无所谓道:“你决定。” 他以为患有镜头恐惧的祁野会果断拒绝,谁知他只淡淡的答了声行。 几个小姑娘得了允许,立马叽叽喳喳的炸开了锅,一起凑过来把两人挤在中间摆好姿势。 “诶,两位小哥哥再挨近点,挤不下了。” “啊啊啊啊这样超甜。” “喂克制点礼貌点。” “……” 咔咔咔——不到三分钟就出了好几张照片,姑娘们人手一张,最后挑了一张她们最满意送给黑黑祁野留念。 ”小哥哥,能再麻烦你们签个名么?” “……行。” 祁野接过拍立得照片,又看了眼黑黑,黑黑莞尔:“签你的名就好。” 毕竟,你的名字就是我的名字嘛。 祁野点头,翻过拍立得背面潦草的签上「祁野」,又把照片还给姑娘,小姑娘两眼放光,诚恳又元气的双手接过:“辛苦两位小哥哥啦! ” 黑黑不知道这些小姑娘在兴奋什么,抱着他们的照片发出啊啊啊的尖叫,还时不时激动的窃窃私语蹦蹦跳跳,他看了眼自己和祁野的合照,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照片里的祁野没笑,他也是,都显得有点凶。面对镜头,他们一样的有点不知所措。 黑黑举着照片晃了晃:“这个,放谁那?” 祁野:“给我。” 他拿过照片,从衣兜里掏出一只笔,潦草的在甄与然的脸上画了张狐面,歪歪扭扭的,丑极了。 ——“这才是你。” 不知为何,看到这张滑稽草率的照片,又看了眼认真中隐藏了笑意的祁野,黑黑早休眠多年的心脏又跳了跳。 祁野将照片小心翼翼的收好,继续和黑黑在过山车的队伍里排队。 “你鞋带松了。” 黑黑余光睹见祁野的帆布鞋鞋散开了,也没想太多,自然而然的蹲下身去系,他年少时鞋带总是系不牢固,好几次差点因此摔跤。 祁野本想拒绝,看黑黑已经蹲了下去,专心致志的将他的鞋带系紧,整个人就像中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心脏又开始砰砰砰乱跳。周遭人声嘈杂熙熙攘攘,他却怕自己的心跳声被黑黑听到,就像守着什么秘密一样紧张又惶恐。 排队的人在往前推往前挤,祁野的世界却是静止的,空气里弥漫着热带日光暴烈的气息。 “以后系这种圆鞋带,要多绕一圈才牢固。” “嗯。”祁野稍微回过劲儿来,才发现自己脸上热烘烘的,手心里也都是汗。 “诶,这是谁掉的。” 黑黑系紧鞋带,发现祁野脚边躺着一张背面朝上的照片,估摸着是前边的人掉的,被排队的人群踩了好几脚,他索性捡了起来,顺手拍掉灰。 是一张全家七人的合照,照片的背景也是游乐园,显然是刚拍的,可是…… 看黑黑神色不对,祁野好奇的伸头看向照片,皱眉:“这个人的上半身怎么回事?” 照片中排在左二位置的这个人,从腰部到胸这一截只有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而从胸到头这一段则整个消失了。 黑黑没有立刻回答,刚巧这会儿有一位中年男子从队伍前方折了回来,把黑黑捡照片的一幕看在眼里,没有直接伸手去要,而是来到两人面前很有礼貌的发问:“冒昧打扰一下,刚才我和家人的合照掉这附近了,请问你们有没有看见?” 黑黑收起肃然的神情,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他的手指在那消失了半边的人身上抹了抹,继而将照片还给寻来的两人:“刚巧捡到了,你们看看对不对。” 此时祁野又看了眼照片,发现照片上那缺失的半边身体又好端端的出现了。 “没错没错,谢谢你,真是帮大忙了。” “客气。” 中年男子又诚恳的道谢了几句,很宝贝的拿着照片离开了,在前面不远处和一家老小汇合,说说笑笑的一家子十分热闹。 缺失半边身子那位,正是大叔的独生子,和祁野差不多大,今年高二,家里人打算带他来一趟莱国旅行,下学期高三忙起来就没机会了。 “你动了手脚?” “举手之劳。” “他会出事故?” “嗯,七天后有一场车祸,这孩子被运甘蔗的车撞倒从腰部碾过,整个人断成两截,当场死亡。” “……”祁野没再说什么,他想起小时候在胡同口卖麻辣烫的刘阿姨,单亲妈妈的她每天早出晚归挣了钱供女儿上学,女儿也争气,高考考上了名校,拿到通知书后阿姨和女儿高兴坏了,就咬咬牙把一部分积蓄拿出来到海边旅游,圆女儿看大海的梦想。 谁知道那次旅行出了事故,女儿溺水身亡再回不来了。 祁野那会儿还上小学,听胡同里的人说,当时殡仪馆工作人员给女儿换衣服时,尸体僵硬到无法操作的程度,后来刘阿姨亲自给女儿换,她一边絮絮叨叨的唠家常,女儿早僵硬的尸体居然开始流泪,拇指头大的泪珠儿啪嗒啪嗒往下掉,阿姨也哭,哭得一夜白了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是作孽。 “喂,你真的是厉鬼吗?” 一双手不轻不重的拍在黑黑肩膀上,他回头,对上许眠深茶色的眸子,还是那副没个正经的语气:“你不是见识过我吞雾渊么?” 许眠嘻嘻一笑:“多谢啦。” “谢什么?” “谢你刚才的举手之劳。” 黑黑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看许眠自然而然的排在他们身后,一本正经道:“丫头,你插队了。” “……我们一起的,不算。” 黑黑:“谁跟你一起?” “……”许眠没办法,只得又从队伍最末尾排起,他愤愤不平的想,这两人可真像,对女孩子的态度一样的恶劣,虽然他自己算不上…… 把聒噪的许眠支开,祁野黑黑相视一笑,世界终于恢复清净了。 第20章 回国 两天后200万到账了,祁野依照约定给许眠打了10万,剩下的存进自己银行卡里。 祁野没说用途,黑黑心里猜到了□□分,宁家胡同里的老宅实在太小太旧了,连集体供暖都没有,他早想给宁叔叔和宁骁换个住所。 在冬城,普普通通一套两居的公寓就要三四百万,祁野有这心没这力。 现在首付是够了,再接几单生意,全款就稳了。 这段日子黑黑白天披着甄与然的皮,晚上恢复成灵体,几乎二十四小时和祁野黏在一起,而许眠这家伙就跟小尾巴一样跟在两人身后,不是因为他人生地不熟不好行动,也不是为了要把厉鬼黑黑放在眼皮子底下,而是他要抱紧金主爸爸的腿刷爸爸的卡。 在莱国这段时间祁野又收到了很多除灵的邀请,黑黑过滤了一遍,把那种走近科学类型的几乎都推了。 一旁的许眠几乎酸成柠檬精,他任职华北业务总监以来,都没见过这么多单子。 “许大小姐,要不考虑跳槽来我们这儿,我给你升职,全球业务总监。” 许眠挑眉:“薪资多少?” “你现在是三万对吧?我可以给你税后五万,除了处理商单客户洽谈外,还要负责保护祁野的人生安全。” 许眠继续挑眉:“那你做什么?” 黑黑在屋里漫不经心的飘:“我?我可是没有薪水的,你和我比?” “呸!” 许眠不仅口头嫌弃,还拿起了自己的破邪弓朝黑黑一顿乱射,黑黑飞天遁地灵巧躲避,祁野已经习惯了两人粗暴直接的切磋日常,戴上眼罩耳机仰头睡觉。 反正在他睡着前,黑黑一定会飘过来躺他身边。 在莱国浪了一周,两人一鬼决定返程回国,高助理依照甄少爷吩咐安排了两张头等舱机票,众人看自家少爷没去机场送行,又看齐刘海的漂亮姑娘和祁先生一道儿离开,以为这两男一女的狗血关系终于掰了。 …… 宁骁这段日子则坐立难安,他哥哥在网上小火了一把。 因为颤音上一个专抓拍好看小哥哥的账号,发了一支甄与然替祁野系鞋带的小视频,背景是人来人往的游乐场,标题是「别人家的男友」,躬身系鞋带的举止亲昵又宠溺,几天发酵下来点赞破百万,评论里除了好甜好聊好宠这种废话,甚至还有人发现那位富二代是漫西庄园的二公子。 宁骁把这支视频反反复复看了不下百次,看得眼睛都花了,终于肯确认视频里那个脸蛋微红眼神躲闪的羞涩男孩子是自己哥哥。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祁野露出过这副表情,哥哥这是真的恋爱了?这趟出国,难道是名为工作实则奔现? 可是可是……哥哥不是有一个深夜男友吗? 宁骁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得知哥哥的行程,宁骁一大早就坐快轨到航站楼候机,等到下午四点,从莱国飞往冬城的航班降落,宁骁又等了二十分钟,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看到提着行李出来的哥哥。 他刚想冲过去给哥哥拿行李,就猝不及防看到哥哥侧头对身边一位漂亮得如模特的小姐姐讲话,小姐姐身材高挑,哥哥得微微抬头才能对得上她的视线。 宁骁怔了怔,视线无法从小姐姐的脸上移开,只见她撇了撇嘴,哥哥早已转过头不理睬。 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撞见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不知不觉宁骁的脸烧了起来,他紧张得都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位置,砰砰砰。 “阿骁,你怎么过来也不和我说一声,等很久了吧?” 祁野推着行李来到宁骁身侧时,他恍惚才回过神来,一张脸更红了:“啊……哦,我想着你手机是飞行模式,就自个儿过来了。” 顿了顿又摇头:“不久,我刚来……” 许眠眼睛亮了亮:“祁小哥,这你弟弟?” “嗯,他叫宁骁……阿骁,这是我朋友许眠,叫她——” “叫我姐姐就好。”许眠截了祁野的话,对宁骁笑得甜美。 祁野看许眠的兴奋劲儿,隐隐有些担忧的侧过头,用只有许眠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他和我不一样,是个普通人。” “哦,明白。”其实许眠一听到宁骁这个名字,就能猜出两人或许没有血缘关系,也能感应到宁骁身上没有独特之处。 “姐姐好。”宁骁看哥哥和小姐姐举止亲密,又有了另一层大胆的猜测,但思及异国他乡的甄少爷和那位凶宅深夜男友,他又把自己的奇怪猜测压了下去。 “你好,”许眠啧了啧继续道:“早知道你有个这么可爱的弟弟,我就从芭苏带点礼物来当见面礼。” “不用的,破费。”祁野嘴上这般说,心里却吐槽依许大小姐的性子,见面礼是幌子,八成图谋不轨。 如果换做黑黑,这句话就明明白白甩许眠脸上了。 许眠知他不信,不以为意:“客气什么?” “真的不用,谢谢姐姐。”宁骁还是一单纯的孩子,被调侃几句整个人都无所适从了:“哥,行李我来推吧。” 说着他一手握在行李拉杆上,却被祁野轻轻推掉了:“你劲儿小,怪沉的。” 祁野本是不愿让弟弟辛苦,宁骁也明白他的用意,可因许眠在一旁,宁骁便觉得劲儿小这三个字格外刺耳。 “哥,给我吧。” 宁骁的语气里颇有点恳求的意思,可怜巴巴的望向祁野,祁野都有点蒙了,自己弟弟怎么突然如此急于表现。 “别争了,我来。”说着,许眠上前一步拉住行李,拖着50kg的重物走路还带风。 祁野:“……”这姑娘不仅人高马大劲儿也真大…… 宁骁:“……”这姐姐好不仅脸蛋好身手也很好…… “祁小哥,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我坐轻轨回去很方便。” “别给我客气,我不是想讨好你,是心疼你弟弟。”许眠没把话说完,心疼他弟弟细胳膊细腿儿的还要大老远抢着提行李。 祁野皱眉,我弟弟?我弟弟怎么了……? 宁骁的脸都红得没谱儿了,许眠看在眼里,笑得甜美又敞亮:“阿骁,走,我送你。” 祁野:“……” 他印象里的许眠是有什么好处就往上蹭,抠门又精明,何曾如此大方过? 宁骁无措的望了眼祁野,眼神里的期待已昭然若揭:“哥,我们……” “好,辛苦许大小姐了。”原本早就打算好,回国后到接第一单生意前,许眠走他的阳关道,祁野过他的独木桥,他开他的车,他坐他的轻轨,可宁骁的出现所有事儿都变了。 行李太多后备箱放不完,只得将一部分行李放后排座位上,这样一来后排坐两人就很挤了。 “阿骁,你坐副驾驶吧。” “……好。 ” 祁野轻微的皱了皱眉:“我坐副驾驶吧,阿骁他对女孩子过敏,不能过近接触。” “女孩子过敏?是吗?” 许眠歪了歪头看向宁骁,只见他怔了怔,似乎在权衡利弊:“以前是,现在不知道还会不会。” 祁野:“……?” 你有痊愈过吗?究竟在逞强什么??? 许眠笑得坦荡:“我保证,跟我没事儿。” 祁野心中纳闷,这事儿你怎么保证得了?但看宁骁也乐意,就没说出口扫他的兴。 于是宁骁顺应了许眠的安排坐在副驾驶席上,一路上他很谨慎的保持着距离,虽然没有以往和女孩子靠近时身子发痒起风疙瘩的症状,但他整个人都是烫的。 好在不是晚高峰时段,从机场走高速到老城区不过四十分钟,许眠将兄弟俩安安稳稳的送到胡同口才离开。 “祁小哥,下一单生意我帮你。” 祁野唇角抽了抽:“不用了。”这姑娘真是明晃晃的要来蹭钱赚啊。 许眠笑得不要脸:“别客气,看在阿骁的份上。” 祁野:“……” “我先回去啦,下周见。” 看着许眠的车绝尘而去,飞快消失在即将拥堵的环路上,宁骁愣愣道:“为什么是看在我的份上?” 祁野叹了口气:“你好说话。” “啊?” “她这辆车的车贷,怕是还没还清呢,指着和我一起挣钱。” 宁骁:“……” 这天宁叔叔好不容易在家,祁野提议到胡同口的馆子简单吃一顿,省得做饭洗碗太辛苦。 宁叔叔还是和往常一样寡言,嘴上没言语心中却明白,这个从小吃尽苦头的儿子已经长大了,他心里欢喜,多喝了几瓶二锅头。 而宁骁却心不在焉的,一方面牵挂着哥哥的感情生活,一方面许眠的举止模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把他心绪弄得乱糟糟的。 他自小对异性过敏,而许眠似乎是他的例外,这个例外,足够他在意很久很久了。 三人吃饱饭沿着胡同往回走,宁骁故意放慢脚步,扯了扯祁野的衣袖:“哥,你和那位公子哥是怎么回事?” 祁野懵逼:“什么公子哥?” ”就是……甄与然。” 祁野眼皮跳了跳:“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宁骁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父亲,确定他听不到自己和哥哥的谈话后掏出手机,打开颤音翻到那条已经两百万赞的短视频,有些为难:“哥,你看……” 祁野平时很少刷这类应用,好奇的拿过手机来看,下一秒,他整张脸凝固了—— 游乐场。系鞋带。相视一笑。 当事人当时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可以路人的视角看过去,整个过程暧昧得过分了…… 祁野看了三遍,食指鬼使神差的移到屏幕上,鬼使神差又不小心的…… 点了个赞。 等他缓过劲儿来,立刻取消了赞,微微仰头,对着五月的夜空长叹一口气。 叹着叹着,唇角偷偷扬起。 第21章 男朋友 祁野在老宅里待了三日,就又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住进了凶宅。 这一回的宅子是所普通公寓,三室两厅坐北朝南的格局,两年前发生过纵火情杀。 因为是重点中学学区房,寸土寸金,且民间有说法,被火烧过的房子只要把凶灵镇住,就能帮助屋主旺财添运。 买房的是个做水产生意的老板,有个正要念中学的儿子,他打算自己住,所以格外认真对待,出手也阔绰,给到祁野的赏金是两个月15万。 和黑黑相处几个月下来,祁野从以前的对凶灵恶鬼敬而远之,到现在的习以为常见怪不怪。说起来也奇怪,以前那些孤魂野鬼都喜欢欺负他,可自从和黑黑结契后,鬼怪就算发现祁野能看得见他们,也不敢去招惹,有多远躲多远。 祁野刚搬进来不到两天,许眠就毫不见外的背着自己的行李住了进来。 “祁小哥,凶宅这么大,你一个人也住不满啊。” “……还有黑黑。” “他一个鬼,又不占床位。” “阿骁也会经常来住。” “那正好,我挺喜欢你这弟弟的。” “……”这许眠,太不要脸了。 “你放心,我不是为了分凶宅的赏金,只不过这儿离我学校近,我住进来就可以把租的房退了,还可以给你一小笔床位费。” 许眠在那个‘小’字上加重了语气,他说的一小笔,肯定大不了。祁野知道许眠就读的大学就在附近,这点没有说谎,而且冬城的房租确实贵得离谱。 “住宿舍不行?” 许眠难得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我……不大方便……” 祁野理所当然的理解为,宿舍女生关系紧张,已经到了不能共处一室的地步。 许眠看祁野动摇了,乘胜追击:“我有车,可以送阿骁上下学。” “行。”这个条件有点诱人,祁野终于松口了,本来他还想问问黑黑的意见,但转念一想,依那家伙的性格肯定来一句—— 你决定就好。 如此想着,祁野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当晚,黑黑果然无所谓道:“有许大小姐这个专职司机,阿骁的安全绝对有保障。” 祁野:“你怎么也学我叫阿骁?” “学你?是你弟弟就不是我弟弟啊?” 这话太容易让人想歪,祁野面上发热,莫名的躁动又来了:“胡说什么……” 黑黑却陷在自己的认知里,觉察不出祁野微妙的情绪变化,自顾自漫不经心道:“结了鬼契可是比兄弟还亲呢。” 他和祁野的关系,可比兄弟亲多了。 许眠住进来后,隔三差五的给祁野推荐他家的法器灵物,其中一颗小指头大的黑曜石吊坠吸引了祁野的注意—— “这是许家祖传的养灵坠,仅此一枚。” “养灵坠?用来做什么的。” “你可以把鬼哥的灵体养在坠子里,这样就能和他朝夕相处啦,白天也能说说话,就和在莱国那时一样。” 老实说,祁野心动了,但是他极力克制自己的奇怪想法,为什么他要和一只鬼日夜相对? 许眠继续推销:“而且这对鬼兄的灵体有好处,养灵坠的磁场最适合魂体修复,你再把它挂脖子上,用心口的阳气日日夜夜滋养灵坠,保管养出一个活蹦乱跳精力充沛的黑黑哥。” 祁野质疑:“这不等于把黑黑囚禁起来了吗?” 许眠笃定:“不会啊,养灵坠对灵体来说就是最好的休息场所,你用阳气养他,也利于他修行。” “……” “就像养纸片人一样,只不过你不用肝不用氪,省心。” 看祁野不说话,许眠笑得别有深意:“养灵坠还能增进鬼侍和契约者间的默契,以后说不定你就能知道鬼兄心里想什么了。” 许眠不愧是华北业务总监,一针见血,说得祁野直接开口:“多少钱?” 许眠不紧不慢的伸出五根手指。 “五千?” 摇头。 “五万?” 摇头。 “五十……万?” 还是摇头。 “到底多少?” 许眠:“你快猜中了,再加个零。” “……五百万?! ” 许眠点头:“虽然听起来贵,但是物有所值,仅此一家。” 沉默一瞬,祁野云淡风轻开口:“你怎么不去抢劫?” 虽然嘴上拒绝得干脆,夜里黑黑捕食归来,祁野还是忍不住跟黑黑说了养灵坠的事儿,黑黑听后没什么反应,第一句话就是:“多少钱?” “五百万。” “许眠怎么不去抢劫?” “……”一模一样的回答。 黑黑看祁野脸上不大高兴,笑了笑道:“你若怕白天出什么事儿,我可以像莱国那样,再去同老徐讨移花接木酒喝。” “不用了,对你灵体总不大好。” 黑黑笑着揉了揉祁野的脑袋,这家伙懂得疼自己了呢。 …… 一周后凶宅的凶煞之气消耗干净,宁骁便兴致勃勃的过来玩,祁野早收拾了一间屋子给弟弟住,一应用品摆设还是许眠帮忙挑的,备用钥匙也是许眠配的。 “哥,你一个人居然能把屋子收拾得这么好……” 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火锅食材,刚脱鞋进屋环顾四周的宁骁突然愣住了,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他看到穿着高领t恤,一头齐腰长发松松挽起的许眠,正一脸笑得灿烂的望着他—— “阿骁,好久不见啦。” “许、姐姐好。”宁骁的脸很诚实,彻彻底底的红了。 “今晚吃火锅?”许眠看宁骁手里拎着火锅底料,兴致勃勃的问。 宁骁有点为难:“哥,你不早说许姐姐在,我以为只有我们两人,菜买少了……” 许眠笑嘻嘻的:“走走走,我和你再去买些。” “啊,我去就行,姐姐你不用——” “这儿离超市不近,我开车载你,等我两分钟,我洗把脸。” 如此说着,许眠一溜烟窜进浴室洗漱,宁骁一脸懵逼的看向祁野:“哥,怎么办?” “你就跟她去呗。” “可是……” 看宁骁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祁野以为他是在担心对女孩子过敏的事儿:“没事,你和她保持距离就行。” 不到三分钟,许眠清清爽爽的出来了,头发散下来如黑瀑般垂到腰际,衬得他的肤色越发白。 修长笔直的腿,白皙无暇的皮肤,巴掌大的精致面孔……宁骁都不敢仔细看他,生怕看了就移不开眼。 许眠:“想买什么买什么,今儿我请。” 祁野:“阿骁,难得许大小姐大方一回,别跟她客气。” “……” 宁骁坐在副驾驶上,目视前方肩膀绷得笔直,连呼吸都是紧绷的。 许眠则不以为意,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车技很稳:”你住这儿上学也方便些吧?” “嗯,还能陪陪哥。” 许眠弯了弯唇角,嘀咕了一句你哥可不寂寞,陪他的玩意儿多得是,宁骁大致听到了,却下意识的啊了一声,理解为许姐姐在陪哥哥。 果然,许姐姐是喜欢哥哥的,不然一般姑娘怎么会陪他住凶宅呢…… “哥哥能遇到许姐姐你,真好。” 许眠怔了怔,突然笑了:“我和你哥可没什么关系,别误会。” “嗯……”宁骁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心中窃喜之情分明。 “我的意思是,你哥不缺陪他的,可我缺啊。” “嗯……嗯???” “你住下,也算陪我。”如此说着,许眠还朝宁骁眨了眨眼,将他避无可避的羞涩看在眼里,觉得这孩子有意思,比冷淡的祁野狡猾的黑黑可爱多了。 宁骁整个人都呆了,被漂亮小姐姐这么撩,谁顶得住啊。 他俩出门买食材的当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黑黑在附近捉了几只孤魂野鬼,祁野顺其自然的接过灵体,用黑黑抛给他的灵刃切片装盘。 “晚上你同我们一块儿吃吧,阿骁买了新出番茄火锅底,你可以尝尝。” “阿骁在没事么?” 祁野眼都不抬一下:“没事,他看不到,不会多想。” 一人一鬼手脚麻利的将汤底和部分食材弄好,又等了快一个小时许眠宁骁才回来,他们买了五大袋食物,许眠一手拎两只大购物袋依旧步伐轻盈,宁骁在后边提着一只袋子上楼都气喘吁吁。 “阿骁,你放着我给你拿。” “不用,我来就行。” 宁骁看许眠手提重物身轻如燕,又看自己只拿了对方的四分之一就溃不成军,愧疚又羞耻,咬牙立誓今后要健身练肌肉,不然在小姐姐面前太丢人。 可是寻常小姐姐……都这么厉害吗? 祁野给他们开门,看东西实在太多了进门都困难,默默扶额:“你们抢劫超市了?” 宁骁喘着气:“许姐姐还担心不够呢……” 祁野见识过许眠的食量,确实有几分信的,他看着一溜儿撒尿牛丸肥羊卷,粗略一算五大袋食物少说也花了两三千,压低声音确认:“真的是许眠掏的钱?” 宁骁点头如捣蒜,许眠则故意撇着嘴调侃:“祁小哥,你说话和黑哥越来越像了。” 被猝不及防的提到黑黑,祁野整个人愣愣的有些脸红,而在厨房里片鬼肉的黑黑则恨不能把手中的灵刃砸向许眠。 不过这话也没毛病,毕竟他和祁野本来就是一个人。 “黑哥是谁?没听哥提起过。”宁骁看哥哥脸色骤变,心中猜到一二分,将黑哥的形象和那位深夜男友联系起来,看祁野不言语,又疑惑的看向许眠。 许眠摊手:”别问我,我得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宁骁:“……” 祁野:“一个朋友,以后会介绍你认识。” “嗯嗯。” 在宁骁心里,哥哥所谓的朋友已经四舍五入等于男朋友了。 第22章 人生挂机 三人一鬼围桌涮火锅,是凶宅里难得出现的热闹场景。 宁骁挨着祁野坐,而许眠和祁野隔得老远,因为他们中间夹着一个黑黑。 黑黑的碗筷都是加持了咒术的,宁骁看不见,这一锅番茄浓汤里除了猪牛羊鱼虾的尸体外还有各种孤魂野鬼切片。 宁骁:“哥,你坐过去一点儿,不然不好夹菜。” 祁野:“没事,我手长。” 许眠唯恐天下不乱:“祁小哥,坐过来点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祁野:“……” 黑黑冷着脸,将锅中一只滚烫的虾夹起,飞掷而出投向许眠的嘴,许眠自然不是吃素的,电光火石间抬手用筷子夹住烫熟的虾。 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黑黑用密语开口警告,许眠却不以为意的将虾肉沾了沾甜酱油,美滋滋的放进嘴里。 宁骁揉了揉眼睛,刚才……他好像看到煮熟的虾从锅里飞出来了…… 就在黑黑打算再投掷一只鸡爪时,祁野往他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再挪了挪…… 黑黑看了他一眼,他就保持原本的姿势不动,专心致志的用滤网捞起熟得刚刚好的牛肉:“快吃,再煮下去就老了。”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熟悉,仔细想想,黑黑说过同样的话。 …… 宁骁隔三差五的过来住,许眠依照诺言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导致学校里的人都晓得宁骁家里有位漂亮的小姐姐,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脸蛋只有巴掌小,每天叼着烟等在学校门口,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看到宁骁出来立马换了副脸,和颜悦色的朝他招手,连叼嘴里的烟都掐灭了。 这天许眠照例来学校接宁骁放学,只这一回他没开车,而是骑着一辆共享单车潇潇洒洒的来。 等在校门口的家长陆陆续续离开,许眠点燃第三只烟,吞云吐雾出神半晌,抬头间,看到烧了半边天的红云渐渐退去,夜幕降临,路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宁骁很少让他等这么久,正在他掐灭手中的烟,胡七八糟的乱想之时,宁骁背着书包跑着出了校门口,老远看到许眠就挥舞着手—— “抱歉,今天放学有一些事儿耽搁了。” 许眠一脸无所谓:“也就多抽两支烟的事儿。” 宁骁闻到许眠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苦笑,想劝他以后还是少抽点儿,对身体不好,可又明白自己没这个立场去关心许眠。 毕竟在许眠眼里,自己只是朋友家的小屁孩吧…… 许眠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调侃:“怎么?放学被做值日的女孩子缠住了?” 宁骁怔了怔:“你怎么知……?!” 许眠啧了啧,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了然,接着又嘀咕了一句女孩子真可怕,宁骁隐约听到了,学着哥哥的样子半调侃半认真的吐槽:“你自己不也是女孩子……” “不一定哦。” 许眠说这话时尾音上翘,颇有点撒娇的意味,宁骁整个人僵住了,不是因为话语里的信息,而是此时许姐姐正抬手揉着他的脑袋。 因为对女孩子过敏的独特体质,宁骁依稀记得上一次和女孩子如此亲密的接触还是幼儿园,还因此身上长了风疙瘩两天才消停。 “所以,你身上发痒了么?” 宁骁呆呆的摇头。 “那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么?” 宁骁先是点头,许眠好奇的挑了挑眉,宁骁继而疯狂摇头。 当然有异样的感觉啊!全身就像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许眠再次强调:“真的没有么?” “没!”宁骁咬牙,强行笃定。 许眠抽开手,笑眯眯的让宁骁坐在自行车后座:“今晚天气好,懒得开车了,我用自行车载你。” “姐姐,我来吧。” “哈?” “你坐后边,我来载你。” 许眠弯起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抖落灯光,深茶色的眸子明明白白写着欢喜:“好啊。” 如此说着,许眠侧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他腿长,必须很努力的曲着,为了保持平衡,他抱住宁骁的腰,整个人也自然而然的往前倾。 宁骁平日里忙着读书疏于锻炼,但载人的力气还是有的,虽然上坡有些力不从心…… “阿骁,我是不是很沉?” “没有,是我该锻炼了。” “嗯,你确实该练练,也多吃一点,太瘦了,作为男孩子这腰也太细啦。” 盈盈一握,许眠真还握上瘾了,握还不算,捏了捏揉一揉,宁骁一激灵,差点没连人带车摔了个跟头。 “那个缠你的女同学好看不?” “还行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宁骁回答许眠的问题时脑海莫名涌现了这句诗,他想,既然自己都见识过许姐姐这样好看的姑娘,身边的女同学自然都黯然失色了,哪里还会在意什么好不好看的。 许姐姐这么问他,分明就是欺负他。 许眠偏偏穷追不舍的逗他:“还行是怎么个还行?” 宁骁无言,片刻苦笑:“许姐姐就不要为难我了。” “好了好了,不欺负你了。”许眠又挨近他几分,嘴角不可自抑的上扬,小男生这耿直单纯劲儿可真令人爱不释手。 初夏晚风微凉,从树影落下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良辰美景,冷静下来的宁骁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犹豫了许久,直到自行车驶过了一条街,才迟疑的开口:“许姐姐,你和哥哥是不是都研究玄学?” 许眠皱了皱眉:“玄学?你指的什么?” 宁骁:“嗯……都市怪谈,神神鬼鬼这些,我也说不大清。” 看身后的许眠沉默了,宁骁又继续道:“哥他平日也从不同我讲这些,都是我胡乱猜的。” 许眠微微眯起眼,揣测这孩子遇上事儿了:“我不仅研究,还研究得出神入化的,有什么疑问或麻烦都可以找我。” 这个回答其实早在宁骁的预料之中,他也没多问什么,直切正题:“许姐姐,你说,这世上人和鬼能结契约么?” “当然能,而且并不少见,小到跟山神许愿,大到请佛牌养古曼童,都算是人和鬼缔结契约。” 许眠心里还想,你哥哥你黑哥结鬼契,那才是最高级别的结契呢,可惜如此鲜活生动的例子他不能举。 宁骁自个儿消化了数秒,继续道:“那你听过「挂机代理」这种契约么?” 许眠:“挂机?什么鬼?” 宁骁很认真的在想如何解释更好理解:“大概就和游戏代练差不多?今天留我下来那女同学,名叫童婉,她之前因为期中考试和人际关系压力大,想依赖一些非自然力量缓解,经过朋友介绍在网上发现了一家玄学小店,刚开始她也就买一些佛牌啊之类的小玩意儿,后来和店主熟了后,花的钱够多成了黑卡会员,店主告诉她可以提供更高级的服务。” “更高级的服务……就是你刚才说的「挂机代理」?” “对,店主告诉她,如果这段日子很难熬的话,也用不着自己硬撑,可以选着「挂机代理」服务,只要签下免责声明和代理协议,定制好服务套餐且付了款,客户就能进入睡眠状态,再醒来时就是约定好的时间了,协议里保证客户在昏睡的时间里,日常生活正常进行,甚至还能根据套餐选择达成相关的愿望。” 许眠:“比如?” 宁骁:“比如期中考进全班前十,让一直欺负她的女同学吃点苦头,这一类比较小的愿望。” 许眠听完后沉默了数秒,突然感叹:“这有点厉害啊!” 宁骁:“……” 感觉许姐姐下一句就是,请给我链接我也需要代理…… 两人聊了几句浑然忘记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凶宅,此时祁野正下楼取订的外卖,许眠一把拉住他:“阿骁方才问我,人和鬼能结契么?” 黑黑像影子一样跟着祁野,自然是听到了,祁野眉头深皱:“你怎么说的?” 许眠佯作一本正经:“我就把你和黑哥那点儿事如实说了。” 黑黑:“别放屁,阿骁为什么突然问你这个?” 看黑黑祁野没有半分信他的打算,许眠也不兜圈子了,将那位名叫童婉的女同学所言尽数说清楚,黑黑听后只简单的说了句—— “什么代理什么挂机代练的,名头倒好听,不就是附体么?” 他这一句话说得轻巧,倒是让许眠祁野醍醐灌顶:“我靠,对哦,这包装营销方式,真是商业鬼才。” 黑黑不以为意:“我怎么记得把鬼魂附体作为商用,是违反了规矩的?” 许眠:“那是,不过有钱可挣,防不胜防。” 晚饭的时候,祁野将事情进一步问清楚:“阿骁,童婉为什么突然跟你说这些?” 宁骁有些微为难:“因为我跟同学说过哥你懂这些……” 祁野无所谓,只淡淡的说了句你许姐姐比我更懂。 许眠欣然承受,继续问道:“那位童婉同学,现在是有什么困扰么?” 宁骁点头:“她想要回「挂机代理」那段时间的记忆。” 此言一出,黑黑祁野对望一眼,许眠看着他俩对望,终究忍不住开口:“要回来?为什么?不是不想去亲自经历才代理的吗?” 宁骁极轻微的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可是代理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出她预料的状况……” 说到这里,宁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童婉的奶奶在这段时间里过世了,因为是「挂机」阶段,她没有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祁野打破有些压抑的氛围:“她没问过店主么?有没有相关售后服务?” 宁骁摇头:“我问过,童婉说这个要求已经违反协议了,客服不予受理。” 确实,寻找人生「挂机代理」的人肯定对是算好这段日子自己不愿意去承受,更不愿意去记得去回味,看到协议条款时自然不会有所顾虑。 和之前的雾渊一个道理,都是逃避现实的一种选择,只不过「挂机代理」更温和,对身边的人也不会造成困扰和伤害。 黑黑用密语传音给祁野和许眠:“要不我们见一见这姑娘?” 许眠:“让姑娘过来一趟吧。” …… 那天晚上,祁野失眠了,黑黑吃饱喝足满屋子乱飘,最后飘着飘着落到了祁野的身边:“怎么,在想「挂机代理」那事儿?” 祁野坦诚的点头:“如果做挂机代理的都是孤魂野鬼,他们又是图什么?” 黑黑觉得平躺不舒服,转过身枕在祁野的手臂上,就和用自己的一样方便:“图什么?当然是图有个机会再活一次。” “可他们是替别人活,而且又是对方想要逃避的糟糕日子。” 黑黑笑:“再糟糕也能呼吸有心跳,而且有这钱去代理的,生活肯定差不了,柴米油盐用不着发愁,每天都能吃上热呼呼的饭菜,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对孤魂野鬼来说赚到了。” 沉默一瞬,祁野也跟着笑:“可我也觉得做鬼挺好的,用不着为一日三餐每月房租发愁,多潇洒自在。”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黑黑侧过头,两人视线相触:“各自看到各自的好,人和鬼也有围城了。” 祁野仔细一想,他们讨论的事儿荒唐又滑稽。 黑黑继续解释道:“很多人死后化作灵魂无法投胎,漂泊久了就成孤魂野鬼,时间越长投胎的希望越渺小,这时候他们几乎已经丧失了曾经作为人的意识,要么成为凶灵恶灵,要么成为地缚灵,需要除灵人让他们强行度化往生,或者更高阶的鬼把他们清除……当然,所有事都不是绝对的。” “如果碰上不怀好意的除灵人,他们就会被制成鬼奴,利用完后直接灰飞烟灭;而在鬼的生物链里一向是大鬼吃小鬼,如果高阶鬼没拔魂线直接食用低阶鬼,那么低阶鬼也逃脱不了灰飞烟灭的命运,像我这样讲究的厉鬼,很少了。” “所以作为鬼,是很羡慕活着的人的,为了重温一下做人的感觉,有能力的就选择附体、找替身这种极端的手段,低阶鬼想要做到这些就需要借助外力,有需求就有市场嘛,这种沟通鬼与人的附体买卖自古以来不少,「沟通人」从中受益,破坏阴阳平衡是违反规则的,所以都偷偷摸摸的换着花样儿来,比如这回就披了「挂机代理」的皮儿,让附体的鬼受到咒术的约束,严格演绎当事人的人生,与此同时他们也真真实实的‘活’了一回,可以说各取所需。” 黑黑说完这一大段话,祁野没立刻接茬,而是很慎重的发问:“像你这样的高阶鬼,要投胎的话如何做?” “没办法,听天由命,”黑黑轻描淡写的回答,清淡得就似在说与己无关的事:“再说,我去投胎了你舍得么?” 第23章 网店 为了缓解有点沉重的氛围,黑黑又不正经的开起了玩笑,可惜祁野并没有笑也没有吐槽,只低似自语的说了句:“大不了,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了呗。” 黑黑猝不及防的闯入他的生活,难保有一天不会猝不及防的离开,祁野对黑黑这玩笑有点生气—— 说得好像我不舍得,你就不会离开一样。 “如果你让我别走,我说不定真会死缠烂打不走呢。” 黑黑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祁野的脸有些微发烫,他看着霸占他床一大半位置的黑黑:“你不想在作为人活一次吗?” “你现在不是替我活得好好的吗?” 祁野:“那怎么一样?” 黑黑没从正面回答:“与其赌重活一次能不能幸福,还不如现在这样守着你,一起加把劲儿,有弟有房生意兴旺,滋润得很。” 黑黑嘴上这样说,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等祁野十八岁后灵力觉醒,就用不着他守护在身边了,到时候说不定他就会变得多余而消失掉。 一山不容二虎,他不知道一个世界能不能容下两个祁野。 而什么也不知道的祁野听了这话就像吃了定心丸,心中的大石落下,有种尘埃落定的安心感和困乏感,再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祁野暗暗做了个决定,那两百万先不买房了,再凑一凑,可以从许眠那儿买养灵坠。 他要把自己的鬼养起来。 …… 夏日天光长,晚上八点天还没黑透。 童婉根据宁骁发来的地址,来到这栋传说中发生过纵火情杀的凶宅,电梯刚巧坏了,好在地址是七层,爬楼梯算不得累。 只不过楼道口的灯好像坏了,忽闪忽闪的,又只有她一个人,皮鞋踩在地上的咚咚咚声在昏暗的楼道口回响,有点渗人。 童婉来到702,叩门,只三下门就打开了,是一位身材高挑脸蛋惊艳的小姐姐:“你好,是童婉同学吧?” 这位小姐姐一双眼睛笑眯成月牙儿,略微低沉的嗓音和甜美的容貌神情有些不搭,童婉怔了怔,也跟着腼腆的笑了笑:“姐姐好。” 她对这位好看小姐姐有印象,好几次放学走出校门口时,她都又看到这位姐姐在等宁骁,因为对方实在是太惊艳了,所以让人过目难忘,只一眼就能记住。 “进屋吧,你的情况阿骁都说了。” 如此说着,许眠从鞋架上拿来新买的脱鞋,微微躬身放在童婉的面前,她将头发往后拢,童婉的视线停留在那弯腰俯身都一马平川的胸部上。 是真的很平很平,难道身材高挑的小姐姐都这么平……? “童婉来了?”听到声音,原本在厨房洗菜的宁骁探出一个脑袋,手上还淌着水:“进来先坐坐吧,待会儿开饭。” 许眠:“你继续去洗菜吧,我给你招待同学。” 宁骁嗯了嗯,就继续进厨房了。 童婉换好脱鞋,看宁骁和许眠很默契的样子,深刻感受到空气里除了饭菜香还弥漫着淡淡的粉色泡泡,因宁骁之前也和她提到过,那位天天等他放学的大姐姐并非亲戚,只是哥哥的朋友,可一般女生会对朋友的弟弟这么关心吗?童婉也是个感受力很强的女孩子,此情此景她有些羞涩的摇摇头,仓促拒绝:“我不用了,之前吃过了。” 一起吃饭,吃的讲不好是饭还是狗粮呢。 “待会儿再跟我们吃点呗,阿骁的手艺很好,你肯定能喜欢,”说着许眠打开冰箱,朝童婉一笑:“要可乐、酸奶、北冰洋还是啤酒?” ”北冰洋,谢谢。”童婉坐下,环顾了一眼这屋子,装修倒是挺有格调的,只不过稍微有些乱,就和男生宿舍差不多的观感,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好多看,催下眸子双手接过许眠递来的冻北冰洋。 这会儿厨房砰砰咚咚的锅碗瓢盆声中传来说话声:“阿骁,你同学来了你去陪陪吧?” “没事儿,有许姐姐招待呢,再说……哥你做的菜不大好吃。” 祁野点头,苦笑:“也是。” 童婉知道宁骁有个异父异母的哥哥,这会儿从厨房匆匆睹见祁野的侧影,对方把砧板洗好也朝她一笑:“你好,童婉同学。” 童婉的脸瞬间有点发红:“哥哥、好。” 这宁骁的哥哥,也太帅了点吧? 祁野并没有感受到姑娘因他的脸如今忐忑不安的脸红,只淡淡道了句:“稍等饭就好了,一起吃点儿吧。” “好、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一回,童婉倒是一口答应了。 许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啧了啧,朝在屋里瞎转悠的黑黑看了眼,黑黑也朝他得意骚气一笑,一脸「看吧我家祁野就是讨喜」的得意。 许眠低低咕哝了一句,呵,女人啊。 这晚宁骁做了水煮牛肉,红红火火的一大锅,黑黑看了眼,替祁野的菊花疼。 四人一鬼围桌而坐,原本童婉确实已经在家里简单的吃了晚饭,但坐在一大桌热腾腾的美味前,许眠宁骁对她热情,又有祁野的脸下饭,她再没胃口也变得饿了,盛了一大碗白米饭捧着吃了起来。 她家里虽然条件极好,可是父母基本不在身边,每天的餐食都是保姆在做,虽然手艺很好,但她独自吃总是味同嚼蜡,吃几口就饱了。 这一顿晚饭,让她觉出了久违的烟火气。 饭后,祁野许眠决定切入正题,刚收拾完碗筷的宁骁倒是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自家哥哥和许姐姐开展玄学工作。 电视还打开着,播着一档法制栏目,窗户敞着透风,屋外的车声人声撸串声一阵阵传来,客厅里的吊灯也将整座宅子照得敞亮,和宁骁想象中紧张渗人的氛围天差地别。 许眠:“阿骁把你的事儿同我们说了,办法我们也在研究,只需要你配合。” 童婉懂事,听了许眠的话安安静静的点头,也没多问废话:“你们需要了解什么,我都能提供。” 祁野:“先看看那个提供「挂机代理」服务的网店吧?” “没问题。”童婉拿出手机关掉wifi,边使用自己的流量点开某宝边解释:“这家店铺只有在晚上,白天搜不到,用特定的手机和特定的网络才能进入。” 黑黑在祁野耳边感叹:“这程序员的工资得多高。” 祁野:“……” 突然,童婉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开始毫无章法疯狂转动,抖了几圈后时针指向黑黑所站方向,童婉瞬间变了脸色,抬头对着黑黑发问:“有谁在那儿么?” 祁野和许眠互看了一眼,正想着如何回答,童婉自己惨淡的笑了笑:“自从奶奶去世后,我总是疑神疑鬼的,抱歉吓到你们了。” 许眠摆摆手:“我们干这行的,怎么可能会被吓到。” 童婉咬了咬唇,抬起眼,眼中藏着几丝期待:“那,奶奶的灵魂在不在这儿?” 许眠如实回答:“不在,你身上带了不少灵符仙牌吧,寻常鬼怪靠近不了。”他没说谎,毕竟黑黑不在寻常之列。 童婉低低的啊了声,随即点了点头,她从收藏夹里打开店铺展示给祁野和许眠看,黑黑凑了过来,童婉手腕上的时针终于在一阵抽搐后断裂了。 这是指阴表,遇到邪祟阴灵能指出其所在,所以方才童婉才会发问,从这一点来看,童婉这姑娘平日里买的阴物阴器并不少。 黑黑也是因为道行高深不把这些放眼里,要不然童婉进屋时,祁野早让她把这些野路子灵符仙牌什么的除干净。 网店页面乍一看花里胡哨的各种斜体彩花字,和贴在路边的小卡片差不多,看得出店主的审美堪忧,首页是些水逆退散、消灾驱霉、旺人缘助桃花、能量转运符等寻常符法,再往下拉就细分为堕胎男女专区、风水调节专区、蛇神狐仙专区、古曼宝宝猫灵专区等,也是寻常店铺都能见到的。 再往下拖就一直显示bug,页面闪退数次,童婉却很有耐心的刷新了几次,不多久,跳出了一个邀请码登录页面,童婉熟练的输入九位邀请码,页面闪了闪,黑屏。 第24章 店主 这会儿,屋里的电视不知不觉关了,屋外的嘈杂人声也一并消失,彼此陷入一阵诡异的死寂。 明明是大夏天的,宁骁却觉得脊背发寒,他整个人狠狠哆嗦了一下,直到许眠轻轻拍了拍他手背,这股诡异的寒气才散了去。 黑黑抱手在一旁敛了鬼气,作壁上观,他怕自己的存在干扰磁场。 过了数秒,崩溃的应用跳转到一个简洁的黑色页面,整大片中心区域只粗糙标注了商品名称,下边栏上分了三个模块—— 挂机预定、挂机服务、挂机认证。 祁野点入预定界面,里边详细的写明了服务范围及相关价格、服务流程、增值服务、服务协议和安全建议,再往下点,就要填客户的个人信息验证身份了。 “基础价位一天三千!?” 童婉点头:“如果预定了增值服务,一天至少五千。” 增值服务包括约到男神女神、考试的成绩保证、让讨厌的人吃点苦头甚至减重达到理想标准,依照服务的不同定价,太细致、难度太过异想天开的需求不接。 许眠沉默,祁野沉默,黑黑沉默,这比住凶宅还挣钱得多,而且可以同时赚好几份。 童婉继续说:“如果哥哥姐姐能帮我要回关于奶奶临终前的记忆,我可以给到三万,再多也可以……这三个月的零花钱都可以预支。” 这回连宁骁都沉默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同学有钱,没想到三个月的零花钱比他三年的生活费还多。 祁野拿过手机,查看童婉的订单,发现并没有售后服务的选项,于是直接退回首页,点开客服界面,将童婉的订单信息及售后需求输入,一段文字不长不短,言简意赅,索要回记忆的语气强硬。 “我之前也发过类似的,很多次,客服回复过一次,说记忆已经清除无法找回,后来我再找去对方根本不搭理。”童婉愁眉苦脸的,这家网店不寻常,所有聊天记录在十分钟后都会删除,所以祁野看不到她和客服的聊天记录。 祁野面不改色:“试试,再等等。” 果然如他所料,隔了不到三分钟,对话框弹出一行字:很抱歉,您挂机代理期间的记忆已被抹除,无法找回,祝您生活愉快。 祁野想了想,输入:那能麻烦您帮我们找到执行代理的鬼吗?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又隔了三分钟,客服回复:抱歉,这是不符合规矩的,您签署的用户协议有相关说明,请您仔细阅读。 宁骁凑了过来,点开用户协议一条条仔细的研究,确实有保护执行代理者隐私这条规定。 “哥,这店主还挺仗义的……”宁骁实在找不着什么形容词,只得如此下了结论。 祁野:“这不是仗义,是精明,他是怕事情败露被同行使绊子抢生意。” 许眠在一旁露出佩服的神情:“祁小哥你可以啊,上道儿。” 顿了顿又继续道:“这店主明明有渡化怨灵的能力,却压着他们为自己免费打工,怎么看都狡猾得很。” 童婉在一旁听着看着,表情越来越沮丧,其实她也没抱着多大希望来的,毕竟店家背后应该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黑黑突然飘到祁野身后,将下巴搁在对方肩膀上:“你按我说的,发过去。” 因为挨得极近,黑黑冰冷的唇时不时碰到祁野耳垂,祁野身上一阵颤栗,整个人僵了僵,脸上却烧了起来。 他的反应没逃过宁骁的视线,宁骁转动眼珠,若有所思的盯着哥哥旁边的虚空瞧了瞧。 ”你告诉客服,有鬼想要应聘成为执行代理者,问问他们条件。” 祁野怔愣片刻后迅速收拢心神,依言将黑黑的话发了过去,只这回过了快十分钟,对方才回复,直接抛来一个链接,祁野点开,弹出一个黑色的页面,页面中央有个红□□域,提醒按下中指指纹。 当然,在场的人里只有祁野和许眠能看到其中关键,而在宁骁童婉眼里,这不过是个空白页面。 黑黑毫不犹豫的在指纹打卡处按下手指,屏幕微微发光,不到三秒页面消失,又跳回了网店首页。 黑黑:“等一等,看那边如何回复。” 说着,黑黑借着祁野的手指,来来回回翻着这家网店的商品,看着看着觉得十分有意思。 许眠看了眼一脸懵逼的宁骁和童婉,摆摆手:“等着吧,待会儿估计能有信儿。” 童婉点头,片刻后,垂下的眸子又抬了起来:“许姐姐,这屋里……除了我们四人外,还有人吧?” 她虽然不似祁野自小能看见鬼怪,但也是个感受力敏锐、第六感很强的姑娘,其实自从进屋以来,她就能感受到此处与别处不同。 许眠怔了怔,突然笑:“此处是凶宅,你说呢?” 童婉:“……也是。” 宁骁也跟着打了个寒颤,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许眠又从冰箱里拿出可乐和北冰洋递给宁骁童婉,自个儿打开了啤酒:“刚才紧张吧?歇会儿。” 其实童婉整个人现在都是冷的,完全不想再喝什么冰饮料,但礼貌和教养还是让她客客气气的接过。 许眠:“来跟我们说说当时你签挂机协议的事儿吧。” 童婉:“当时确实是承诺过对服务进行保密的,但是我没料到奶奶突然过世了……我是奶奶带大的,不管怎么样,我想知道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 祁野垂下眼,没有接话。 童婉继续说:“爸爸说,奶奶离开前把‘我’叫到了屋里,她生前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同‘我’说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所以…即使知道违反规则…我还是后悔了。”童婉拧着眉,指甲不自觉的按着可乐罐,咔哒一声,铝罐陷了进去。 挂机相当于作弊,她当时只图省事省心,没想过自己的逃避行为可能会错过至亲之人最后一面。 就在这会儿,童婉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客服又发来了信息—— 「祁先生您好,我是店主本人,很高兴认识你,作为见面礼,我已经将当时为童女士进行挂机代理的执行者送了过去,请您查收。」 看到这条回复,所有人都怔了怔,隔了半秒,店主又萌萌的发了个颜文字,所有人的状态从紧张直线下滑成了无语。 “这个店主……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吧,突然想去会会了。” 许眠一句吐槽的话刚说完,从打开的窗户处飘进一阵阴风,祁野回头,看到一只身形瘦小长发覆面的小鬼吊在他身后:“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看不到鬼魂的宁骁和童婉同时打了个哆嗦,直觉得屋里气温又下降了几度。 黑黑指了指童婉:“你还记得她吗?” 小鬼这才抬手撩起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长发,露出苍白的脸和没有瞳孔的眼睛望向童婉,许久点头:“记得,一个月前我是她。” “嗯,那就成,待会儿请你帮个忙。”黑黑语气很柔和,这小鬼没什么攻击性,从她虚弱的模样看,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但是没办法投胎。 小鬼歪了歪脑袋:“我有遵守规则好好扮演她的人生,没犯错。” 黑黑:“我知道,但是现在她想要回那段日子的记忆,所以需要你配合一下,之后我会送你去投胎。” “因为她奶奶的事么?”小鬼宕机了数秒,一言就中。 黑黑很有耐心:“对,她想知道奶奶临终前说了什么。” 小鬼用没有起伏的声音断言:“我可以帮你们,但是她不会想知道的。” 黑黑皱眉:“为什么?” 小鬼不说话了,黑黑还想问什么,童婉突然弱弱的开口:“有谁来了么?” 宁骁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只开到敞开的窗户,又看了眼童婉认真的眼神,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姐姐,是当时那位……来了么?” 童婉不知如何称呼当时附体的鬼,虽然看不见,但有一种熟悉又阴冷的感觉渐渐逼近。 许眠以沉默作为肯定回应,这会儿黑黑朝祁野道:“待会儿你用我之前教的办法,把这小姑娘催眠,我让童婉入梦。” 用梦境作为记忆回溯的媒介,祁野恍然大悟,他的黑黑果然靠谱。 许眠知道两人的计划,终于对童婉开口:“待会儿我们会让你睡着,梦里就能重现当时的状况了。” 童婉一点都不害怕:“行,拜托哥哥姐姐啦。” 祁野:“在此之前,你身上的灵符仙牌都取下来吧,这些都有可能影响入梦效果。” “好。”童婉很配合的把身上杂七杂八的东西除净,交给祁野,许眠拍了拍宁骁肩膀示意,两人一道儿走出屋子回避。 夜里风凉,宁骁打了个哆嗦,突然壮着胆子问:“许姐姐,老实说,刚才屋里有几个人?” 许眠:“……” 宁骁忖度片刻,又更正道:“应该说,刚才屋里有几个人几个鬼?” 许眠笑着糊弄:“为什么突然……” 宁骁:“其实,哥身边一直跟着一个鬼吧?” 许眠怔了怔,很艰难的点了点头。 宁骁:“他和那鬼的关系很好吧。” 许眠一脸我不知道如何跟你解释的尴尬,深深的望了眼看破一切的宁骁:“这……你还是让你哥亲自解释吧。” 宁骁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的尬笑:“以后这种事,没必要瞒着我,我不害怕。” 第25章 情敌 这一边,祁野用黑黑传授的衍梦术让小鬼进入睡眠状态,黑黑在童婉眉心画了个印记,嘱咐道:“待会儿我亲自带童婉进小鬼的梦,你守外边。” 祁野:“你放心。” 黑黑闭眼默念咒决,再睁眼时,自己则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窥探整个梦境。 是黄昏时候,街边的路灯还没亮,医院西面的窗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火烧云,将雪白的病床染红。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童婉进屋后愣愣的站了片刻,似有些不知所措,又似在尽力酝酿情绪,等了片刻才朝病床走去。 “过来坐,别站着。” “嗯……” 童婉坐下,把手伸进雪白的被子里,抓住奶奶冰冷干瘪的手。 “今年多大了?” 童婉抬起一双哭得有些肿的眼睛,困惑:“奶奶,你说什么……?” 童婉可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每个生日都陪着她过,奶奶也没有阿兹海默症的迹象,不可能不记得她的年龄…… “你也是个孩子吧?叫什么名字?” 童婉怔了怔:“我……奶奶你不认识我了吗?” 病床上的奶奶突然虚弱又悲悯的笑了笑:“孩子,你不是我的婉婉。” 童婉:“……” “我认识我的婉婉,你不是。” “……” “婉婉她,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就喜欢把自己藏起来。” “……” “她一出走,躲到晚上都不回家,我着急啊,万一遇上坏人,她一个姑娘家家的可怎么办?我这个老太婆腿脚不利索,也找不到她。” “……” “孩子,我快走了,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么?” 人之将死,什么都能看透,童婉抹了抹眼睛,点头。 奶奶反握住她的手,没什么气力,与其说握不如说轻轻抚摸着:“让婉婉早点回来吧。” 童婉的泪水从眼角滚了下来,她低低的叫了句奶奶,奶奶不应她,对着虚空喃喃道了句:“婉婉不回来,我走不安心啊……” 说完这句话,奶奶就陷入了长久长久的沉默。 梦境截然而止,童婉是哭着醒来的,她抽泣不止的揉眼睛,对祁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该怎么办? 祁野没说话,而一旁的黑黑也累得不想说话。 这种事能怎么办呢? 他能把当时的场景通过梦境重现,却不可能回溯时间更改已发生的结局,这是一开始选择挂机就应该心里有所准备的,那份免责声明与其说是店主为了避免责任,不如说是给当事人事先提个醒。 明码标价的做生意,风险都列得清清楚楚,判断权交由你。 这个委托算是解决了,依照小鬼的愿望,黑黑也痛快的替她拔了魂线送去往生。 童婉一直抱着膝盖蜷在沙发上流眼泪,宁骁去劝了几句,完全无济于事,许眠干脆当着她的面用灵火将那些灵符鬼牌的都烧了:“哭累了今晚早点睡,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以后别买了,你带它们在身上,你奶奶入不了你的梦。” “……” “说不定,今晚她就会来跟你道别。” 听到这话,童婉终于稍稍止住了眼泪,许眠又故作高深的补充道:“人鬼虽殊途,但总会相见的。” 许眠亲自开车送童婉回家,返程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许眠和祁野都饿了,宁骁提议在附近吃宵夜,众人同意,一路上宁骁频频往哥哥身边瞟,在想那鬼是跟在哥哥身边呢还是一前一后,转念一想,鬼也没必要走路,可能在天上飘着呢。 最后宁骁憋不住:“哥,你还是介绍一下吧?” “……?” “就是你身边那位……” 许眠咳了咳:“祁小哥,阿骁知道了…黑哥的事儿。” 祁野呼吸一滞,明白纸包不住火,他的黑黑终究在弟弟面前暴露了,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指了指前边的烧烤摊:“边吃边聊吧,我饿了。” 黑黑看了眼假作镇定的祁野,勾起唇角,好主意,没什么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 他当然清楚对方的想法,祁野不过是担心他紧张,也担心宁骁害怕,所以选了热热闹闹的烧烤摊儿,如果宁骁实在接受不了和鬼同住,他可以立刻送宁骁回老宅。 三人一鬼坐定,黑黑祁野一排,宁骁许眠一排,落座后先是点串儿啤酒,等待上串儿的时候祁野终于清了清嗓子,拽了拽衣角,郑重又慎重的指着身旁的虚空介绍:“他是我搭档兼朋友,阿骁,你可以叫他……黑哥。” 相比祁野的紧张,宁骁可以说十分放得开了,朝虚空伸出手:“黑哥好,我叫宁骁,你也可以像哥一样叫我阿骁,虽然我们可能早见过无数次,但认识的话……从今天算起吧。” 黑黑知道他看不见,却也抬起手握了握,道了句幸会幸会,以后有机会一起欺负你哥。 祁野白了黑黑一样,黑黑回瞪,宁骁从哥哥的态度能看得出,黑哥这人……不……黑哥这鬼真不错,让自家冷淡面瘫的哥哥都学会翻白眼了。 “许姐姐,黑哥刚才说了什么?”明知刚才哥哥被鬼调侃了,宁骁偏偏想知道。 许眠优哉游哉的喝了口冰啤:“你黑哥说,以后要想欺负你哥,让他来。” 宁骁:“……” 许眠假意压低声音:“指不定以后他就成了黑嫂呢。” 黑黑:“……???” 黑嫂什么鬼,人鬼殊途,况且他们还是一个人。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经意睹了眼祁野,却发现这孩子埋头喝北冰洋不言不语的,烧烤摊灯光昏暗,他看不清此刻祁野脸上是什么神情,大抵是被调侃得过分了有些生气吧? 小时候的他确实有些小心眼,如此想着,黑黑不自觉的笑了笑。 他这一笑,身边的祁野一口北冰洋差点噎到,眼皮跳了跳,心也跟着跳了跳,唇角还不自觉的上扬—— 这鬼啥意思?听到做黑嫂开心得都笑了??? 撸完串已经凌晨一点,吃饱喝足都有点乏了,黑黑今天带童婉入了小鬼的梦境,损耗了许多鬼气,如今恹恹的整个鬼挂在祁野背上,连躺在车里都要枕着祁野的腿,祁野也纵着他,不发一言。 许眠边开车,边对着后视镜和宁骁‘直播’:“诶,你黑哥枕在你哥腿上了。” 宁骁装出一副酸溜溜的样子:“哥可是从来都不舍得给我枕。” 许眠微微一笑:“我可以。” 宁骁:“……???“他懵了,脸也红了。 后座上的祁野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听了去,不痛不痒道:“许眠,你就别调侃我又调戏阿骁了……” 祁野低头看了眼黑黑,看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睡大觉,又忍不住唇角上扬。 黑黑不聋,自然都听到了,他无所谓,枕在祁野腿上舒服得很,他才懒得去管这些碎嘴子呢。 一行人到了公寓楼下已经快凌晨一点半,折腾了一天都困得灵魂出窍,好在坏掉的电梯修好了,他们一行人坐上电梯。 可上到七层的一瞬间,许眠面色骤变,慵懒之感一扫而空,整个人肩膀都绷了起来,而黑黑则暗暗蓄了鬼气,将鬼刃握在手里。 公寓走廊上的灯坏了,报备给物业许久不来修,电梯门一关,所有光源都消失了,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他们的公寓在走廊最深处,门边隐隐约约立着个人。 因为许姐姐和哥哥都在,宁骁并不害怕,打开手机电筒朝人影一照,那人似抬起手遮了遮光线,还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眠眠,可算是等到你了。” 许眠难得露出头疼的模样:“三更半夜,你怎么亲自来了。” 那人笑了笑,即使黑暗里看不清他神情,仍然能感受到那股子痞气:“许久不见,怪想你的。” 宁骁顿觉血液逆流,整个人都不好了:“许姐姐前男朋友?” 许眠:“……” 祁野:“那是现男友?” 许眠:“……六叔,你能不能说人话。” 六叔??? 六叔的视线透过夜色落在黑黑身上,似一把利剑,和他吊儿郎当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我的网店似乎给你们添麻烦了,所以特意登门道歉。” “是你!”许眠扶额,破案了,原来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网店店主,是他不务正业的六叔许沉风。 许沉风笑:“对啊,你们光顾的话可以免单。” 许眠太了解自己这不正经的六叔了:“六叔你就别绕弯子了,说实话,你专程赶过来一趟,是在附近看上什么猎物了?要我帮忙?” 许沉风眉开眼笑,一副知我莫若侄儿的欣慰:“有好东西你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 也不见许沉风如何动作,他整个人已经站在黑黑面前,极近极近的凝视他,唇角扬了扬,神情认真得几近痴迷:“真美啊。” “……”从宁骁的视角看啦,这六叔正对着走廊里晾的一条裤衩说美。 祁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而黑黑则不动声色的回视:“这位大叔,你是喜欢这条裤衩呢?还是喜欢这副狐面?” 六叔依旧是笑,充满力度的视线似能穿透狐面将黑黑看个干净—— ”我喜欢,你啊。” 第26章 修罗场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祁野十指握成拳头,手背青筋暴起,宁骁担忧的看了他一眼,身上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长这么大,他从未见过哥哥露出这副恶鬼般沉冷阴鸷的表情。 相比之下黑黑要游刃有余许多,他微眯着眼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位六叔,冷冷的勾了勾唇,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放肆的调侃他了。 “六叔,你怎么回事?一来就砸我的场子?”许眠看氛围不对,忙打算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谁知这许沉风比他更嬉皮笑脸:“眠眠,这回我是认真的。” 许眠扶额:“这话你一个月得说好几遍。” 许沉风并不领情:“不用给我找台阶,我真喜欢这鬼。” 对鬼耍流氓,这还真是第一次见。 许眠急得翻白眼:“你看他手上的契线……名花有主了。” 许沉风早就看见了,也不在乎,他夺人所爱之事干得不算少,而且手段温柔又周到,最后两边都皆大欢喜,于是胸有成竹的转向祁野:“孩子,要不和你商量个事儿?” 祁野明白他想说什么,眉目间寒潭千尺,斩钉截铁道:“不商量。” “不要这么急躁,我都没说怎么个商量法,跟我做买卖你不会亏。” 祁野不欲废话,沉着脸转向许眠:“许大小姐,抱歉,我这儿不欢迎你六叔。” 许眠拿他这骚包六叔最没办法:“六叔,走啦,我送你回去。” 许沉风用一种你小子怎么吃里扒外的无奈眼神看他,许眠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抢先道:“许沉风,你再无赖下去黑哥生气了,我也救不了你。” 许沉风:“……” “给我个面子,走走走……”许眠软磨硬泡,推拉着想将他六叔弄下楼。 被许眠拽到电梯口的许沉风突然回过头,敛了笑直望向黑黑:“你的脸我或许有办法,考虑一下?” 说完这句话,许眠就将他六叔推进了电梯。 留在原地的两人一鬼陷入沉默,祁野掏出钥匙,金属碰撞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祁野心里不是滋味,以前戚云衍同他说过,结鬼契是比人和人结婚领证羁绊更深的契约,现在出现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明目张胆的说要他的鬼,这和迎面走来一个陌生人说‘小哥你女朋友真美,我想要,价格随你开一切好商量’有什么区别? 他越想越气,加之这宅子的门锁不大灵敏,导致他窸窸窣窣半天没打开,宁骁在一旁愁眉苦脸,小心翼翼开口:“哥,我来吧。” 祁野:“嗯。” 他退后一步让宁骁开门,宁骁还很体贴的念叨着这锁生锈该上油了,好给哥哥台阶下。 祁野对着夜色深吸一口气,黑黑将手轻轻搭在他肩膀上:“没事儿,我又不是小姑娘,被他不痛不痒的调侃两句无所谓,许家人还是不要轻易惹,麻烦。” 祁野勉强的笑了笑:“那确实,你皮糙肉厚的,也不亏。” 嘴上这样讲,他心里更不舒服了,他的鬼皮糙肉厚也好没皮没脸也罢,也只能他自己调侃,那个许沉风算什么东西。 但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或许是许沉风最后那句‘你的脸我有办法’,他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凭什么这样说? 说起来,祁野自己也不了解黑黑的过去…… 两人进屋脱了鞋,黑黑早折腾累了,直接飘到软乎乎的沙发上躺着,宁骁开了灯,发现日光灯下哥哥的脸色更沉得吓人。 这会儿许眠终于将瘟神叔叔送走了,一进屋就尴尬的笑:“你们别介意,我六叔向来不着调儿,他遇到个高阶的鬼就这样讲,祁小哥你别往心里去。” 祁野只淡淡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这副冷淡阴沉的模样,哪里像是听进去了,简直就是要将许沉风千刀万剐。 宁骁看一向克制内敛的哥哥突然情绪外露得如此明显,就明白那位黑哥在他哥哥心里的地位有多高了。 “诶,许大小姐,我才是当事人啊,你应该安抚我。” 许眠看得出黑黑在给他台阶,很领情,将一块未经打磨的养灵石抛过去:“送你,没事的时候盘盘,养养灵体。” 黑黑一把接过,怔了怔:“难得你这么阔绰。” 如此说着,他将养灵石拿到祁野眼前晃晃:“我们赚了,这个少说也值一两万呢。” 祁野这才又勉强笑笑,黑黑在逗他欢喜,他自然赏脸:“等我凑够五百万,把养灵坠送你。” “……你认真的?”这一瞬间,黑黑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祁野看着他,眼神认真且温和,还有一丝转瞬即逝的侵略意味:“逗你呢。” 黑黑:“……” 竟然被还是幼崽的自己耍了。 第二天宁骁请了假,许眠翘课惯了也无所谓,所有人都睡到夜幕降临,许眠是被一顿电话轰炸吵醒的,看是陌生号码他不耐烦的按掉数十次,最后实在是受不了,态度及其恶劣的道了声哪位! “眠眠,你给我开开门。” “睡觉呢,你自己爬窗进来。” “……那我真爬窗了?” 许眠:“嗯……” 等等……当许眠的脑子终于辨认出电话里的人是谁时,吓得连起床气都散了:“六叔!你怎么又来了! ” 许沉风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快来开门,不然我真爬窗了。” 许眠看了眼这凶宅的窗户,糟糕,没装防盗网。 许眠:“……你别为难我啊亲叔叔。” 许沉风还在笑:“我数五声,你不开门我就爬咯。” 许眠咬牙:“你狠。” 他挂掉电话,平时喜欢锁门裸睡的他捡起地上的t恤和短裤,潦草的套身上忙冲出卧室,打开门的一瞬间许沉风倒计时刚好到一,他看了眼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赤着脚的许眠,似笑非笑的指了指自己喉结示意:“侄儿呀,你这太容易露馅了。” 许眠忙将领子翻好,遮住喉间凸起的部位:“六叔,你怎么回事……” “你昨晚不是发短信给我说,因为我的事儿你赔了一枚养灵石,所以我给你送来了。” 许眠捋了捋乱发,半信半疑:“就这样?” 许沉风笑得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荡开淡淡的笑纹:“当然不止,看我准备了一盒子养灵石。” 这会儿许眠终于注意到许沉风手中两个巴掌大的黑木匣子,倒抽一口凉气,他已经能猜测出许家第一败家的许沉风究竟要做什么了…… “六叔,求你放过我吧。” 许沉风挑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许眠急到面瘫:“我住人家里! ” 他那句泡人弟弟到嘴边终究没说出口,许眠还是有点羞耻心的。 许沉风走进屋里合上门:“放心吧,你六叔我做事什么时候乱来过,哪次不是顾及双方的利益?” “……” 这是实话,许沉风虽然灵力修为在许家是倒数的,但办事周到为人义气也是出了名。 “我不会得罪你未来大舅子。” 这话说得……许眠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害羞,祁野他昨晚就得罪了,可这一声大舅子又让许眠分外舒坦。 最后许眠败下阵来,任许沉风进屋,他自己则到洗漱台整理仪容抹平破绽:“六叔,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鬼没有,为什么偏偏来我这添堵。” “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许眠:“……你念诗做什么。” 许沉风淡淡一笑:“小黑于我而言,天下找不到第二个。” 听到那声小黑,许眠差点呛得把牙膏吞下肚。 许沉风突然换了副认真的语气:“眠眠,实话给你说吧,我鬼侍的位置一直留着,就是等他出现。” 这一回,许眠真的把牙膏吞肚里了:“六叔,你魔怔了?” 在御灵界混过几年的人没有不知道许沉风的,知道许沉风的人没有不知道他那点风流烂账的,但怪得很,许沉风虽然荤素不忌男女不论,是好看的厉鬼都买账,但他从不与鬼结契,至今鬼侍的位置还空着。 而现在许沉风正认真笃定的和许眠说,要把只有一面之缘的黑黑作为自己鬼侍。 许沉风讳莫如深一笑:“大概吧。” 许眠迅速的漱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子:“不是……这……究竟怎么回事?” 看对方笑而不答,许眠更着急了:“可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夺人所爱啊。” 许沉风摇摇头:“祁野和小黑命中相克,他们的关系是此消彼长,长久不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那请许前辈说说,怎么个此消彼长?” 许沉风回头,看到抱着手站在阴影里的祁野,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以为对方是黑黑。 “我说了你愿信么?” “他不会信的,”黑黑飘了过来,拉住祁野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这人想讹你钱。” 黑黑坏得很,他的音量刚刚好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又听不大真切。 祁野:“说得也是。” 许眠:“……” 许沉风也不反驳,好脾气的笑笑,将一大盒子养灵石推到桌上:“见面礼。” 黑黑挑眉,兴趣了了的看了一眼:“这么贵重,怎么好收?” “昨晚冒昧打扰,今天当然要有点诚意,”顿了顿又笑微微的:“眠眠同我说你喜欢养灵石,我就随便拿了点儿。” 一盒养灵石少说也值七八十万,这个随便未免也太随便了…… 许眠一脸我没有我没说过我不是叛徒的欲哭无泪,黑黑则淡定自若一笑:“这么多,盘不过来。” 他把灵石原封不动的推回许沉风面前,莞尔:“送客吧。” 白白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下,不动声色的看向许沉风:“阿骁,送客。” 他也坏得很,直接让宁骁送客,这样看在许眠的面子上,许沉风不得不走。 宁骁刚起床就被剑拔弩张的氛围吓得彻底清醒了,他无奈的看了许眠一眼,许眠立刻扯开笑:“六叔,我和阿骁送送你?” 许沉风没有拿回木盒,面上的笑滴水不漏:“不用送,来这的路我记熟了。” 言下之意,熟门熟路的,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么,明儿再见了。” 许眠刚想说点什么,许沉风飞快的给了他一个眼色,他迟疑片刻,乖乖闭嘴。 许沉风离开后,黑黑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打开ps玩他的游戏刷上辈子没得到的奖杯。 ”许大小姐,这盒东西你哪天有空带回家里吧。” “行,那先放我这儿。” “许姐姐,你六叔一直是这样的么?” 许眠为难的挠了挠脑袋:“流水线的鬼新娘,铁打的许沉风,他养鬼调戏鬼可是业界有名的。” 黑黑噗的一声笑:“他要买我去做新娘?” 许眠也笑:“我看是,可能以后要逼我叫你婶婶了。” 祁野坐他们旁边听你一言无一语的调侃,不言语,气压却低得吓人,黑黑撞了撞他肩膀:“你摆出一副老父亲嫁女儿的姿态做什么?” 宁骁憋着笑,觉得哥哥的样子真的像。 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祁野面上晴朗了几分:“那你想不想嫁?” 黑黑微微眯起眼,痞气一笑:“嫁什么嫁,和你孤老终生得了。” 真的,就他这样孤僻又怕麻烦的性子,只适合自己和自己孤老终生。 “没多大事儿,我这六叔虽然对人完全不感兴趣,只喜欢鬼,但也都是三分钟热度,好不容易把难搞的鬼追到手隔不到半月又抛弃了,这两天估计还会往这儿跑,再过几天就淡了。” 宁骁:“那鬼为什么还愿意跟着他……” 许眠苦笑:“他出手阔绰,为了追到鬼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什么好东西都舍得往外送,再凶狠的鬼都动心了。” 可惜许眠只猜对了一半,自那之后,许沉风确实天天把稀奇古怪的宝贝儿送来,轰轰烈烈的几乎把凶宅的门槛都踏破了,黑黑不收,不妨碍他送,如此过了半个月,许沉风的热度丝毫不减。 这个现象就连许眠都觉得诡异,再联想那天许沉风口中的认真,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这次不会动了真格吧? 黑黑却是一贯的不以为意:“许六爷这几天怕是把你们家的宝贝都翻遍了。” “可不是么,为了你他把许家的老底都给人看光了。“也是看祁野不在,许眠才口无遮拦。 宁骁为此还很好奇的问过许眠,黑哥到底长什么样儿,是不是传说中狐仙那样倾国倾城的美男子,让许沉风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许眠好笑:“黑哥他戴着面具,据说脸烧毁了,很吓人。” 宁骁不解:“那你六叔第一次见面就说他美……” ”鬼的美不是看脸,主要是看魂魄的纯粹度,厉害些的还会看鬼骨的形貌……反正讲究很多。” “……那做鬼还挺有内涵的。” 许眠不置可否一笑,低声自语道:“我倒觉得黑哥和你哥哥有些像。” 要说哪儿像,其实许眠也说不出来,好几次祁野站在他身后他以为是黑黑,同样的感觉也适用在黑黑身上。 明明是一人一鬼,按理说不应该弄错才对,许眠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 许沉风送礼都送出规律来了,每天六点从家里出门,开车到黑黑住的小区门口吃碗小馄饨,等夜幕降临再去敲鬼的门。 不管对方开不开,他都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现在许沉风也学聪明了,摸出黑黑软硬不吃但不撕破脸的性子,遂再不提鬼契之事,改口说想交个朋友,于是每天以吃饱饭过来串门消食为借口,趁机死皮赖脸送礼投喂说骚话,虽然至今连鬼爪都没能摸到。 许眠对此只有一个评价:舔狗。 …… 旧历七月十四,鬼门关开启,御灵界的为期两天的鬼火集市又开始了。 鬼火集市听起来阴森森的,可举办方都是御灵界各大佬,能参加的人都是圈里有头有脸的人和鬼,那些能在鬼火集市摆摊做小买卖的鬼,要么是曾经哪位大佬的鬼侍,要么已经不受鬼道束缚,成为万鬼敬仰的鬼道大佬。 而御灵界的世家公子和新晋大佬,在鬼火集市上都会携伴而行,所谓的伴,自然是他们的鬼侍,鬼火集市另一层面上也是大佬们显摆实力炫耀品位的交际场合,没有高阶鬼侍的御灵人即使收到邀请函也不会去丢人。 这一点上,许沉风和许眠是例外,许沉风身边不乏厉鬼艳鬼,但他不结鬼契的规矩整个御灵界都知晓;而许眠则是单纯的不喜欢结契这种行为,很可能成为未来许家家主的他,在外人看来特立独行得有些自负了。 今年的鬼火集市许沉风早早有了打算,他这回动了心思,多弄了三张邀请函,一张给黑黑,一张给祁野,最后一张给宁骁。 这算盘打得好,许眠回去,宁骁自然也想开开眼界,弟弟动了这心思,祁野自然也坐不住了,况且许眠曾有意无意念叨过,鬼火集市是拉生意挣钱的最快途径。 “哥,我们要不要去?”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宁骁眼里的期待已经满到要溢出来了。 许眠:“祁小哥,带着阿骁一道儿去逛逛呗?” 祁野动摇了,转向黑黑:“你想不想去?” 黑黑自然是看出他心动了的,只简单的回了句:“拓展业务的机会,去呗。” 祁野正缺钱给黑黑买养灵坠,加之许眠宁骁日日在耳边念叨,即使是情敌的渠道他也点头了。 得了哥哥肯定的回复,宁骁欢喜得三天睡不着觉,许眠还特意给他调了一杯衍魂茶,喝了酒,宁骁就能和祁野一样能看到魑魅魍魉了。 每年到七月十四,既然早晨阳光明媚,过了午时都会刮风下雨,今年也不例外,午后飘起了阴冷绵延的细雨,整个天色都晦暗了下来。 傍晚,许沉风开车来接:“眠眠还有些事儿要处理,得晚点才能去,你们跟我的车。” 如今祁野看黑黑态度坚决,又看许沉风一贯是这个调性,也没那么多计较,男子汉大丈夫的,与其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还不如早日挣到五百万,为黑黑把养灵坠买下来是正经。 车上只有许沉风一个人在絮絮叨叨的说话,黑黑拿过祁野的耳塞闭目养神,祁野又抢过左耳塞和黑黑一起听,宁骁则有意无意的看向黑黑,想看清楚这个让哥哥和许六爷沉迷的鬼到底长什么样。 虽然看不到黑黑狐面下的脸,他也不会看什么魂魄纯粹鬼骨形貌,但直觉黑黑是极漂亮的,甚至举手投足都能吸引人的目光。 而且宁骁私心觉得,比起许沉风,黑黑和祁野在一起的感觉明显更般配。 车子好不容易拐出了晚高峰的冬城市区,在高速公路上走了一段,又拐进了盘山公路,许沉风车技稳,即使走九曲十八弯的山路也不会让车里人头晕。 雨势收了,山中飘起了雾霭,整片山林沉在混沌不清的夜色里,宁骁趴在车窗上,看盘山公路下被雾瘴填满的深渊,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沉风看了眼后视镜:“别着急,再拐过西面几个山口就到了。” “……” “我总不能拐卖你们不是?” 许沉风笑,宁骁也只得勉强应和,心道那可不一定…… 黑黑和祁野充耳不闻闭目养神,靠在一起听歌的动作姿态像极了,如果不是那副狐面,一晃眼真分不出谁是谁。 车子转进了一条狭窄的土路,雾气越发浓重,打了车灯也看不见前路,宁骁紧张的坐直身子,祁野黑黑都睁开了眼睛。 他俩同时都嗅到了浓烈的鬼气,这可把黑黑馋的。不过鬼火集市规矩,集市上大鬼吃小鬼的规矩不通行,这一晚不能发生鬼吃鬼,人吃鬼,鬼吃人,人吃人等现象,即使彼此互为食物,这晚也得和平相处。 祁野看黑黑两眼放光,勾起唇角:“饿了吧?” 黑黑揉了揉肚子,叹气,祁野便很自然的拿起小刀,在连着鬼契的中指指腹划了划,鲜血溢出,黑黑凑过来仔细温柔的舔,自己血的滋味真是该死的甜美。 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宁骁惊呆了,许沉风只是淡淡的扫了眼后视镜,心中没太大的波澜,他甚至觉得这一幕让人心满意足。 这厉鬼和男孩子也太赏心悦目了。 车子拐出一条隧道,雾气骤散,眼前豁然开朗,崎岖的山路上奇迹般的出现一大片望不到边的湖泽,湖岸上长满齐腰高的苇草,苇草旁是一个小型停车场,泊满各路豪车。 祁野心里不禁赞叹,这些御灵人真他妈有钱。 下了车,许沉风引众人到湖畔的码头上,一位老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许六爷,拿过邀请函便安排人生渡船。 “湖对岸就不算阳间了,”许沉风稍稍跟宁骁祁野解释了一句:“算阴间阳间的交界处,很热闹的。” 宁骁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那我们要做什么准备吗?” 许沉风笑:“没事儿,我和你黑哥在呢。” 宁骁迟疑的点点头,许沉风又道:“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做梦很多时候也是徘徊在阴阳交界处,所以托梦、预知梦的情况并不少见,没这么玄乎。” 这说法宁骁还是第一次知道,怔了怔,压低声音在哥哥耳边问道:“真的吗?” 祁野点头,语气淡淡的:“说是这样说,也没法验证。” 许沉风:“可以的,你有没有经历过在梦里听到过别人叫你,但又死活找不着人的情况?那是你阳间的灵魂在招呼你回来呢。” 黑黑:“……这个是骗你的。” “你们晕船不?我这有晕船药。”许沉风虽然不着调,但处事周到为人体贴,跟他出行很省心。 宁骁摇了摇头,许沉风道了句那就成,三人一鬼上了船,破水而行,朝湖中心划去。 船夫阴沉沉的从不言语,宁骁一时间也不知他是人是鬼,刚才那位中年老干部守在船头,目光一直似有若无的凝在黑黑身上。 黑黑就当没看到,心情惬意的挨着祁野欣赏湖光夜色。 许沉风笑微微的对着出神的老干部说:“怎么样?很漂亮对不对?” 老干部愣了愣,一个劲儿的点头:“我摆渡数十年,还没见过魂魄这么纯粹的,恭喜六爷。” 许沉风曾经从不带野鬼参加集市,这一出手果然羡煞旁人,他不是没注意到宁骁和祁野,只是下意识认为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不可能驾驭得了黑黑这样高阶的鬼。 许沉风笑得一双眼睛都眯了,别有意味的看向黑黑:“恭喜我做什么?又不是我鬼侍。” 老干部额头发汗:“……” 许沉风的目光又转向祁野:“恭喜。” 祁野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微微勾起唇角:“多谢。” 一旁的老干部呆住了,这样一个小毛孩子,竟然能驾驭如此纯粹高阶的鬼?这孩子到底有什么背景…… 船夫也暗暗回过头,似有若无的视线观察着祁野和黑黑,直到看到两人手上的魂线才肯相信许沉风所言。 这会儿宁骁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黑哥在御灵界到底有多珍稀…… 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船在湖心岛靠了岸,不同于湖面上的静谧安宁,一踏上岛就听到热热闹闹的人声乐声,沿水而建的游廊挂满灯笼,将整座湖心岛照亮。 就像夜间水上集市一般,只不过此处的灯笼是蓝绿色的,灯笼罩子里幽幽的燃着鬼火。 宁骁新奇的看着这一切,如果没有那杯衍魂茶,他看到的就只是一片荒芜。 “西街是食市,北街是玩市,南街是花市,都比较热闹,你们想先去哪儿?东街是大佬们商业互吹的地方,没什么意思,我就不带你们去了。 ” 宁骁本来想说去吃点东西的,但转念一想,鬼市的小吃街有他能吃的吗? “你还饿不?要不去西街逛逛?” “逛呗,虽然肯定找不到比你血更好吃的东西。” 祁野似有若无的笑笑,明明被吸血的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开心,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得意。 宁骁看在眼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遗憾许姐姐还没来,没人能给打情骂俏不自知的两个家伙泼泼凉水。 黑黑在这鬼市上十足抢眼,走到哪儿都能吸引来羡慕和好奇的目光,看这架势,众人众鬼很多都以为他是许沉风的新宠。 许沉风肯把新宠带来鬼火集市,那可是一件值得御灵界嚼舌根的事儿。 宁骁第一次逛这种光怪陆离的集市,难掩好奇的东看看西瞅瞅,祁野则显得兴趣寥寥,他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在旁人的闲言碎语上。 “不愧是许六爷的鬼侍,真漂亮啊。” “诶,你看清楚,他手指上的契线连的是那个男孩子。” “啊!卧槽!许六爷能放过这品阶的鬼?” “万一是被那绿了呢,可不好说……” “怎么可能!六爷脾气好到替人做嫁衣?” “一物降一物……”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男孩子有什么本事,能捞到魂体这么纯粹的鬼……” 这些舌根子嚼得并不算小声,许沉风五感敏锐八成能听到,他云淡风轻的跟在黑黑身后,甚至觉得夏夜晚风微凉,拂面而过那叫一个舒坦。 宁骁的视线越过熙熙攘攘的人和鬼,看到一个冒着烟气儿的阳春小面摊子排了长队,奇妙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好奇的凑过去,待看清锅中之物时脸色骤变,随之胃部一阵翻涌。 许沉风看他的反应顿时笑了:“鬼火集市上的面条都是头发做的,这位厨子在阳间是开理发店的老板,一年剪的头发积累下来,就等着今晚下锅煮了卖给鬼吃。” 宁骁:“……” 他看了眼排队的都是女鬼,个个都有一头墨瀑般的长发,有些甚至拖坠到地上好几米,也不怕被排在后面的鬼踩到。 黑黑继续解释:“吃啥补啥,在鬼界一样适用。” 原来那些长发遮面的女鬼,一头秀发都是吃出来的。 接着许沉风指了指隔壁摊卖人血粉丝汤的:“平时看到那些七窍流血的鬼,难道就没点好奇他们哪来那么多血可以流么?” 宁骁唇角扯了扯:“也是食补?” “对啊,不然怎么够流?早贫血了。” 宁骁暗悄悄的看了眼黑黑:“黑哥你要不要来点?” 毕竟刚才在车上他亲眼看到哥哥喂血给黑哥吃。 黑黑还没来得及拒绝,祁野就笃定的拒绝:“那东西不干净,他不吃的。” 下一句他只吃我的,祁野只在心里念叨。 三人一鬼从西街头走到西街尾,其实天下小吃街的菜品大同小异,在阴阳交界的鬼火集市也不例外,只不过食材的选择上别出心裁,旋风土豆用的是烤脆的人皮,关东煮煮的不知是人是鬼内脏,冰糖葫芦就更惊悚了,糖衣下是一颗颗小小的鬼心脏。 祁野没说错,黑黑确实不吃这些包装过度的野食,他一圈逛下来,还在细细回味自己血的滋味。 还有一点也很令宁骁好奇,迎面而来的多是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说说笑笑牵手搂腰,因他喝了衍魂酒,乍一看去分不清对方是人是鬼,只觉得很像阳间的情人节。 而许沉风时不时和这些人打招呼寒暄,说不准都是御灵界的大佬,相比之下便显得许沉风自己形单影只了。 “他们都是情侣夫妻?” “人和鬼是不能结婚的,也不能算作情侣,准确的说,是主人和鬼侍的关系。” 看宁骁有些失望的样子,许沉风继续道:“人和鬼之间缔结鬼契,可是生生世世灵魂上的羁绊,比人和人扯个证办个酒席严肃多了,虽然有主人和侍者的区分,但他们年深日久的相处,基本已经淡忘了身份,加上人和鬼之间能做的事很多,他们之间的感情很多比人类夫妻深。” “能做的事情很多……?” 宁骁敏锐的觉察到话里有话,低喃了一下,许沉风立刻接了:“对啊,比如刚才你看到的喂血,还有双修什么的。” 许沉风说得云淡风轻,宁骁和祁野立马脸红了,他们自然明白双修是什么含义,宁骁偷偷看了祁野一眼,祁野自己避开目光口干舌燥。 别看我,我没有……! 宁骁压低声音对许沉风问道:“可双修一般来说是男女之间吧,哥哥和黑哥这样的,是不是有点亏了……” “才不是呢,两个男子和两个女子效果更好,只不过很多御灵者是直的,他们接受不了同性。” “原来如此……”此时宁骁再看黑黑,立刻觉得他身上笼罩着一层大嫂的光环。 正在许沉风科普人鬼双修的时候,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六叔,你不要说这些教坏阿骁行不?” 许沉风无所谓:“他都那么大个人了,迟早要晓得。” 许眠无语,许沉风笑咧咧的对宁骁道:“放心,我这侄儿……女他对鬼不感兴趣,没结鬼侍也没和鬼双修过,清清白白的。” 宁骁听了这话心中欢喜,不知不觉的点了点头,回过味儿来时惊觉自己点个几把头……太羞耻了…… 祁野则在一旁不发一言,黑黑发现他脸色有点不对劲,担心他往野路子上想,拍了拍他手背:“我和你去逛逛呗,愣愣的站在这里做什么。” “嗯……”祁野回过神,脸上反而更红了,被触碰的手背也火辣辣的。 黑黑索性推了他一把向前走:“喂,别往歪了想,我可不让人睡,自己也不行。” “我没想这些……”祁野淡淡的解释了一下就没往下说,害怕越描越黑。 不过那句‘自己也不行’什么意思,是说黑黑自己在这方面不大行?嗯? 祁野突然有点莫名的介意……似乎挖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祁野心不在焉的向前走,再没心思关注集市上有什么新鲜事儿,突然被人叫住了,回头一看是个身材高挑肤白貌美的小姐姐:“小哥哥,要不要给你和你的鬼侍算一卦?” “不用了,谢谢。” 遇到这种算卦的,祁野第一反应是江湖骗子,即使对方长得好也不例外。 漂亮小姐姐朝他眨眨眼:“小哥哥留步,这一卦我不收你钱。” “我没什么要算的。”祁野冷淡回应,骗钱的都这么说,天上还能掉馅饼不成? 姑娘精明,视线在黑黑和祁野身上转:“要不给你们算算姻缘?” 黑黑:“……?” 祁野面上飞红,嘴唇动了动啥都说不出来,黑黑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扶额:“姑娘,我们两个大男人,你算姻缘?” 小姑娘睁大水灵灵的双眼:“可这位小哥哥想知道啊。” 黑黑噗的笑了,没个正经的转向祁野:“你想知道?” 祁野眼神闪烁,只佯做不耐烦:“知道这个干什么……” ”姻缘分很多种情况嘛,不一定非得是男男女女那点儿事,所有生灵死魂的关系在我们天墟爻中都可以概括为姻缘,” 小姑娘解释道,抿了抿唇面露为难之色:“小哥哥,我实话跟你说你别生气,你和你的鬼侍虽相生,但也相克,往后恐怕不好过。” 祁野表情瞬间一凝,虽然抱持着不信的态度,但听到这种不吉利的话,他的心还是沉了沉,黑黑则显得游刃有余许多:“那你说说,谁克谁?” 小姑娘沉吟片刻,很认真道:“卦象显示,黑生白,白克黑。” “如何解?”祁野急急脱口而出,弄得黑黑都有些猝不及防。 第27章 共浴 小姑娘这会儿终于笑盈盈的掏出手机:“扫二维码关注我的公众号,就能成为初级会员啦,现在还是创业初期,后续项目给你们打五折。” 黑黑祁野对视一眼,扶额:“……” 两人的动作出奇的相似……果然还是太嫩了,这种摆摊的神婆,无论年纪如何,出自何门何派,颜值是什么境界,最终的结局总是想方设法让你掏钱。 确实这一卦她没收钱,收钱的项目在后头呢。 小姑娘看二位无动于衷,继续笑眯眯的:“ 我决不是忽悠人的,你们想看天墟楼的卦师资格证我也能给,真金白银,童叟无欺,收钱是为了润卦,不然显得没诚意就不灵了。” 天墟楼,御灵界最高资格卦师云集,这小姑娘说她有天墟楼资格证,黑黑也并非全不信,只不过这挂再算下去就没意思了。 只有他坑别人,没有别人坑他的份。再说,如果真像姑娘说的那样,他也不想给祁野知道。 黑黑看着姑娘,也笑,笑得让她如沐春风:“小丫头,巧了,我们就是办假 | 证起家的。” 姑娘:“……” 黑黑:“办*证过*审一条龙服务,以后你若是还有需要,随时找我们。” 黑黑随手给了她一张许眠的名片,就拍拍祁野的肩膀示意他离开:“走啦走啦,还留这儿等她敲诈不成?” 祁野是点头了,可面上还有一丝迟疑,小姑娘似捕捉到了他的动摇,拿着自己的名片冲上前去:“小哥哥,以后有什么事儿找我,你会有需要的。” 礼貌起见祁野顺手接了名片,他只淡淡的扫了眼,黑黑就略施术法将他手上的薄纸化作飞灰。 黑黑没擦觉,就那一瞬间过目不忘的祁野已将号码记下。 …… 鬼火集市上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琳琅满目,穿过西街来到北街,便是各种挂件抱枕人偶文玩,有用人牙齿制成的发簪,有用风干尸体部位做成的装饰物,还有回收清明节烧的冥币的,这些就和阳间回收破烂差不多,值不了几个钱。 一个东南角的小摊上琳琅满目的摆着五颜六色的小方盒,宁骁走近看了会,许眠忙财大气粗的跟老板说要包下整个摊儿。 “这些都是画符施咒用的墨水,在阳间也通用,你拿去考试,能加持运气,以后遇到不会写的题蒙就成了,能躺赢。” 宁骁:“……真的?!” 许眠笑着趁机揉了揉宁骁的头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而宁骁也很享受被许眠当做小犬对待,毕竟许眠是他见过最漂亮的大姐姐,而且还是唯一不会对他过敏体质产生作用的异性。 而接下来许眠的话让他略微蛋疼:“如果不灵验的话,我替你补考。” “……” 许沉风看黑黑和祁野逛回来了,忙提议:“南街有一处温泉浴中心,要不要去泡泡?” 看没人应和,许沉风从怀里掏出一张金卡:“他家的温泉池引流的是地下灵脉水,老板娘研习养灵之术炉火纯青,通经活络,祛乏荡邪,御灵人带自家鬼侍去泡一泡,能增加鬼侍的使用年限,也算日常养护的一部分。” 日常养护,使用年限……这许沉风用词可真讨喜。总结下来,就是对黑黑这类魂体很好。 “你想去不?”祁野望向黑黑,语气不咸不淡的,其实心里早想把整个温泉池包下来,天天把黑黑往里泡了。 黑黑自己倒是无所谓:“不赶时间就去玩玩呗。”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许眠是真被自己亲叔叔给坑了,明明知道他的情况,还要他去泡温泉?这不是等着被掉马么? 宁骁本来听说要去泡温泉兴致勃勃的,这下许眠一说不去,整个人就宕了下来:“怎么了吗?” 许眠:“我……不大方便。” 宁骁怔了怔,脸刷的一下红了,他虽然和女生接触得少,但也理所当然的把许眠的反应理解为生理周期。 “没事儿,你们去吧,我自己逛逛。” 许沉风这才想起自己侄儿的不方便:“你跟我们一起呗,据说那儿有个池子是男女共浴的。” 许眠瞪了他一眼:“叔你别开玩笑了!” 四人一鬼说好了,许沉风给他侄儿在浴场外安排了一间休息室,他们几个则换了衣服去洗浴。 宁骁多多少少有些遗憾,可那点遗憾他又不好表露,只得暗悄悄的藏心底,可只要是个人都能从他的态度里瞧出点端倪。 “阿骁,你不用觉得对不起眠眠,他自个儿在那可舒服了,吃饭上网按摩蒸桑拿,还能有漂亮的鬼姐姐作陪,什么服务都有。” 宁骁微微瞪大眼睛:“漂亮的鬼姐姐作陪?” “咳……健康娱乐,正常消费,就是弹弹琴聊聊画喝喝茶什么的,你别想歪。” 宁骁苦笑,他能想歪什么?在他心里许姐姐一个姑娘家家,总不至于叫小姐进行大保健服务吧? 这家洗浴中心和市面上任何一家都很不同,因为是面向参加鬼火集市的御灵者和鬼魂,所以服务比较细致独特,更衣间和公共浴室不仅分了男女,更分了人和鬼,一共四间,规规矩矩决不能进错。 黑黑按照规定进了公共浴室,才发现熙熙攘攘的挤满了鬼,能进这间洗浴室的鬼,若不是魂力纯粹的高阶鬼,就是一张脸蛋生得极美的,个个要身份有身份要能力有能力,要脸也有脸。 黑黑脱下了平日里的衣衫,露出前胸后背大片大片的疤痕,被鬼火烧伤的疤痕下隐隐约约可见各种刀伤剑痕,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他习惯了,并不在意,潦草的换上老板娘准备的浴袍,用浣魂水简单的洗了洗身子,穿着人字拖穿过种满不归草的走廊,走向冒着热气水雾蒸腾的温泉池。 拐过走廊的血竹林时,黑黑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戚前辈,好巧。”黑黑寒暄,他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不问烟火的戚云衍。 洗浴中心遇故知,是男人独特的浪漫。 戚云衍微微颔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徐公子说想来集市逛逛,顺便给我的画室招揽生意。” 其实人家徐放的原话是,想带戚前辈来鬼火集市逛逛,并非他自己想来,事实上从前徐放收到邀请函都懒得来,宅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谁有心思凑这个热闹? 黑黑对这个故人还是了解的,心道男人啊,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了。 “前辈现在在做古画买卖吗?” 戚云衍点头:“徐公子有本事,能把我平日里打发时间的画卖上价钱,也能贴补家用。” “那也是前辈画得好。” 戚云衍还是一贯的谦虚,摇头:“几百年不动手,生疏了许多。” 其实为这事儿戚云衍当时还有些过意不去,徐放本来在诊所正正经经的当医生,自从他来后,徐放也不乐意经营诊所了,隔三差五的歇业,最后索性把整容院关了,天天守在家里泡杯茶温壶酒,优哉游哉的看戚云衍画画。 戚云衍嘴上不说,心里却隐隐觉得是他让徐放玩物丧志,以前长辈说的美色误人大抵如此。 虽然戚云衍从不认为自己能称得上美色二字。 黑黑则羡慕徐放这一世的好运,捡了个夫君媳妇不算,还能自家经营古画实现财务自由,再犯不着动刀子割眼皮隆胸,一下子风雅了许多。 两个鬼有说有笑的穿过走廊来到水雾缭绕的温泉场,祁野许沉风等人早等在这儿。 这是许沉风第一次看到戚云衍,心中微微纳罕,毕竟古典美男子穿上浴衣便如美玉温润清透,一颦一笑都让人心旌摇曳。 当然,无论戚云衍再如何好看,于他而言都及不上黑黑半分,在许沉风眼里如此,在祁野眼里更是如此。 “戚前辈也在。” 戚云衍颔首寒暄:“祁小公子,许久不见了。” 这会儿徐放早赶了过来,身上没穿浴袍,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戚前辈,头发得束起来。” 如此说着,徐放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条发带,走到戚云衍身边仔仔细细的为他捋了捋头发,动作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认真。 “没事儿,横竖都会弄湿。”戚云衍声音淡淡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温泉水过热,他整张脸都红透了。 徐放微微勾起唇角:“前辈束起发来,更好看。” 这一人一鬼你一言我一语的,空气里是硫磺的刺激味和恋爱的酸臭味,黑黑暗暗骂了徐放一句狗贼,人家戚云衍虽然是几百年前的老前辈,但过世时还没及冠呢。 宁骁也没见过戚云衍,直觉得这鬼前辈生得如古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好看,可惜黑哥不愿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不知他是不是也一样的美。 磨磨蹭蹭了半天,这一行人寒暄**完毕终于舍得把浴衣脱了下温泉池。 许沉风事先没说明,这温泉池是□□那种,只分了男女,人人鬼鬼光溜溜的一锅泡,场面十分魔幻。 祁野心里有点介意,许沉风这不是把他的黑黑看了个干净吗? 不过好在这温泉虽看起来明澈见底,可人泡在水里后就什么也看不清,只脱浴袍那一瞬间,祁野不自觉的看了眼黑黑,睹见他前胸后背纵横交错的伤疤时,心头颤了颤,狼狈又难过的移开眼。 这家伙当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啊…… 而那边小气如徐放,在戚云衍脱浴袍时还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浴巾围着,生怕被人偷看一眼。 糙汉子如黑黑,觉得徐放这行为多余又无聊,能看又不能摸,有什么好介意的。 第28章 掉马 下水后一行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儿说话,徐放对戚云衍自是寸步不离,许沉风还是一贯不要脸的做派,厚着脸皮凑了过来,不过这次他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人家的鬼侍,水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他也保持着一定距离,正正经经客客气气的和徐放谈起了古画生意。 许沉风虽然平日里看着不靠谱,但做起生意来却是个可信赖的伙伴,三下两下便把自己的渠道介绍给了徐放,交换联系方式以便日后做买卖。 这温泉池果然如许沉风所言,是地下的灵脉水,又添了养灵的草药,黑黑泡在其中浑身舒坦畅快,加之他对许沉风和徐放的生意没多大兴趣,不多久就靠着池边眯眼打盹。 祁野靠在他身侧,目光总不自觉的落在黑黑斑驳的皮肤上,黑黑虽闭目养神,却明明白白的感受到了对方复杂的视线:“怎么?觉得可怕?” “倒不是,就是……”顿了顿,祁野突然敛了眸子:“就是有点难过。” 这话成功让黑黑有些猝不及防,他摸不透这个年少的自己究竟是以何种心态说出难过这种话。 “你把面具也摘了吧,我不看你。” 黑黑戏谑的撇了撇嘴:“不要,丑。” 祁野调侃回去:“我也没觉得你好看过,怕什么?” 黑黑苦笑:“你话一定要说得这么直白么?” 祁野漫不经心道:“老实说,你会担心我嫌弃你丑?” “会啊,毕竟你看这池子里的鬼侍,哪一个不是貌美如花。”黑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的语气。 祁野笑了笑:“自家的鬼,还能嫌弃到哪去?” “哟,祁小哥你终于也会调侃我了,”黑黑甚是欣慰的舒了口气,挪了挪身子挨着祁野,还将头枕在他肩上:“我是怕我自己恶心。” 闻言,祁野的眉头拧了拧,没言语。 黑黑突然清淡的笑笑:“算了,都一样。” …… 泡了差不多得有一个小时,众人筋骨活络的同时也都有点乏了,许沉风通过和浴场老板娘的私交,同对方讨了温泉点心和冰镇过的梅酒,一碟碟摆在温泉石上,形制精巧诱人。 “吃点点心喝些小酒提提神,”说着,许沉风有招呼来了浴场的服务生:“这里有未成年的孩子,上点冰镇酸梅汤吧?” “好的,六爷稍等。” 许沉风口中的孩子指的自然是宁骁和祁野,等服务生把酸梅汤送来,他很顺手的一手一瓶递给两兄弟。 “谢谢六爷。”宁骁接后边迫不及待的打开咕噜咕噜喝了起来,泡温泉口干舌燥的,冰镇酸梅汤正巧生津止渴。 而祁野接过后则犹豫了片刻,才打开小口小口的喝,透过浓郁的水雾,黑黑还看到他眉头拧了拧。 “祁野,你怎么了?” 祁野淡淡的摇头:“酸梅汤有些凉。” “这么热的温泉水里,你怕凉?”黑黑挑眉,用能看透一切的眼神看着不坦诚的自己:“老实说,你哪儿不舒服?又不是小姑娘,来姨妈怕凉。” 祁野唇角扯了扯:“……牙疼。” 闻言,黑黑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走过去极近极近的挨着祁野,与之面对面:“张嘴。” “哈?”祁野咽了咽口水,差点落荒而逃往后退了一步,最后到底是忍住了。 “乖,张嘴我瞧瞧。”说着,他也没耐心等对方听话,便抬起湿漉漉冰凉凉的手捏住祁野下巴,微微抬了抬,语气很轻,在氤氲的水雾里颇有点温柔款款的意味:“给你看是不是长智齿了。” 黑黑算了算年纪,自己确实是十七岁时长了智齿,当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生生的疼到发炎发烧,最后胡乱吃了点消炎药忍了过去。 牙疼虽不是病,但是疼起来很要命。 被对方捏住下巴的祁野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愣愣的张开嘴,黑黑便微微踮脚抬头往里看,他这会儿才发现,祁野这孩子在他锻炼营养双管齐下的督促下,竟然比他当年要高了。 “你低点头,我看不着。” “嗯……”祁野其实不大敢轻举妄动,彼此离得太近了,他控制不住有些剑拔弩张,稍微不小心就会被察觉了,虽然都是男子,但到底有些尴尬。 黑黑不光是捏人下巴,还很过分的把手指探进去摸,压住祁野的舌头往牙槽后探了去,摸到大牙后的牙龈有一粒微小的凸起,才浅淡笑着确认:“右下方长智齿了,等消炎了去医院拔吧。” 顿了顿补充道:“你怕疼的话,预约个晚上的时间,我陪你去。” 他记得上辈子自己也想过拔掉祸害智齿,可天不怕地不怕的黑黑,却害怕看牙医。 黑黑刚抽出手,指尖划过祁野的舌叶和嘴唇,对方猝不及防狠狠哆嗦了一下,他觉察到了对方的异样,刚想发问,身后就传来了许沉风大惊小怪的叫声—— “卧槽卧槽,这一届的年轻人真敢玩儿。” “……” “阿骁,快捂眼睛,待会儿不知你哥和你黑哥还要做什么呢。” “……”宁骁无语,但也不自觉的转过脸去,干柴烈火孤男寡鬼,还没穿衣服,真的不好说一时兴起能做点啥。 黑黑身正不怕影子斜,朝许沉风吊儿郎当的开玩笑:“怎么,六爷见过的场面还少么?” 许沉风见招拆招:“少是不少,但没见过这么好看这么甜的。” 徐放在一旁啧个不停,戚云衍直接没眼看没耳听了。 众人吃了点心喝了小酒,又在池子里泡了半小时,终于上岸穿上浴袍往换衣处走。此时已过凌晨两点,夏日天光长,再过两小时天就该亮了,所有浴堂里的鬼侍和御灵者都开始动身往回撤。 “诶,六叔,好巧啊。” 黑黑祁野闻声同时回头,看到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火爆的比基尼小姐姐走了过来,笑眯眯的和许沉风打招呼。 一向脸皮厚得坦荡荡的许沉风神情一凝,旋即也跟着笑:“姜姜,好久不见啦。” 明明是客套的话,那位叫姜姜的姑娘却很认真的接了茬:“对啊,每次我去许家,六叔和眠眠哥都不在,眠眠哥不是故意躲我吧?” 听到眠眠哥三个字,祁野和黑黑互看了一眼,都有些云里雾里,而许沉风脸色更尴尬了:“姜姜,你别胡说,眠眠他……” 许沉风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笑盈盈的截了他的话望向宁骁:“这位是眠眠哥很喜欢的那孩子吧……阿骁?” 宁骁整个人蒙了,愣愣的点头:“姐、姐姐好。” 小姐姐很大方的伸出手,笑得甜美:“你好啊,早听眠眠哥提过你,我叫姜南,你眠眠哥的前前前前女友。” 许沉风面色一僵,眼见已经挽回不了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扶额苦笑:“姜姜,你这就有点不厚道了,拆台了啊。” 姜南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耸肩:“反正眠眠哥总要露馅的啦。” 宁骁面上血色陡失,有些无措的开口:“眠眠哥指的是……?” 姜南:“许眠啊,天天去你家里混吃混喝的那家伙。” 许沉风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无话可说,正想着找个法子逃跑。 ”可是许姐姐他…他是……” 姜南噗的一笑:“女装大佬。” 一向镇定如祁野黑黑,都忍不住啊出了声,女装大佬?男的?诶?诶诶?在场的恐怕只有戚云衍这种老古董鬼听不懂女装大佬四个字。 黑黑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回事?换了一条世界线许眠连性别都变了? 倒是宁骁表现得最镇定,镇定得让人害怕:“所以其实…许姐姐是…男孩子?” 姜南答得痛快:“对啊,不然呢,你还真以为他是大姐姐呢?” 宁骁脸色白得渗人,哑口无言:“……” 祁野:“怎么回事儿?” 许沉风摇头:“别问我,我是长辈,不参与你们后辈这些破事儿。” 祁野:“……” 这六爷见风使舵的能力炉火纯青啊。 黑黑拍了拍宁骁肩膀:“没事儿,待会儿你亲自问许眠。” 宁骁没有回应,整个人木木的呆立着,他直觉耳边嗡嗡嗡的响,脑中一团乱麻搅得他找不到半点头绪。 黑黑:“如果他真是女装大佬,骗了你感情,我给你揍他。” 祁野也开口了:“阿骁,没事的,你黑哥揍累了,我再给你揍。” 听到自家哥哥和黑黑的话,宁骁表情复杂的笑了笑:“谢谢黑哥,谢谢哥哥。” 他突然有种错觉,自己有两个哥哥,都在帮他护他为他打抱不平。 第29章 女装 许眠在休息区的桑拿包间里躺着,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他乐得只穿一条裤衩子蒸得汗流浃背筋骨活络,一头长发松松的挽着,露出修长的锁骨和凸起的喉结,胸部和腰部的肌肉线条也紧致漂亮。 因他本身骨架子纤细修长,加上一米八二的身高、精致偏冷的五官,只要穿衣得当就不会给人壮硕之感,反而像超模一样大气迷人。 许眠刚拉开一瓶冰镇啤酒,没喝两口手机就响了,他不耐烦的扫了眼,显示姜南的号码,他没打算接,按了静音继续喝酒。 隔了一会儿,屏幕又亮了,还是姜南发来的信息,直接显示在了手机屏幕上—— 「眠眠哥,在忙什么呢?今年的鬼火集市怎么没见你?」 许眠没回,果然电话又打了过来,这会他不耐烦的挂断,直接回了信息: 「在外地,办事忙」 只隔了几秒,那头姜南又回复了: 「是规规矩矩的办事,还是那种不正经的办事?」 许眠深知对方越聊越起劲的性子,字里行间很不耐烦: 「很忙,先不和你聊了」 其实他并不讨厌这个漂亮又热情的姑娘,但因当年双方家里结了亲,自小人人都把姜南当做许家未来二少奶奶看,不巧许眠不喜欢女孩子,也不好耽搁人家姑娘,早早出了柜逼双方家长认清现实,也让从小对他有点意思的姜南断了念想。 姜南的念想断没断干净他不知道,只晓得自己后来因不可抗力因素成了女装大佬,姜南还是一如往常的缠他黏他,人前叫他眠眠姐,人后叫他眠眠哥,而他一直小心克制的保持距离。 小丫头为什么想不开呢……许眠也懒得管,管不了。 「眠眠哥,不要这么冷淡啊,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谁?」 许眠没回,继续蒸他的热桑拿喝他的冰啤酒。 「我碰到你六叔了,巧不巧?」 许眠:???六叔不是和阿骁他们在一块儿吗?这样的话… 「还有你那小甜心宁骁,这小男孩真挺乖挺甜的,眠眠哥眼光不错啊」 许眠蹭的一下坐了起来,还不及细想,桑拿房的门就被从外往里推开,而他此刻□□着上半身,腰部草率的围着浴巾,汗水顺着额角锁骨往下淌,啪嗒啪嗒。 “六、六叔……” 先进来的人是许沉风,他对着尴尬又震惊的侄儿,抱歉一笑:“眠眠,这回叔兜不住了,对不住啊。” 许眠一脸懵:“……咋回事?” 再进来的是姜南:“眠眠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骗人家小男孩做什么。” 接住黑黑和祁野也进了桑拿房,他俩没说话,但许眠分明能感觉到屋中气压一下子降了下来,最后进来的是宁骁,许眠看对方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中一沉:“阿骁,你……” 宁骁的视线从许眠的脸移到他一马平川的胸,又划过线条紧致没一丝赘肉的腰,勉强扯了扯唇角:“许姐…你真是…” 许眠此时此刻有种想去揉揉他脑袋的冲动,可身子却像被灌了铅般动弹不得,他挠了挠挽得乱糟糟的头发,无措一笑:“嗯……抱歉。” 抱歉的,不仅仅是他的性别,还有他的不坦诚。 宁骁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一个字,祁野将他往身后拉了拉,心头的火蹭蹭蹭往上烧:“六爷,你侄儿骗了阿骁感情,按规矩应该教训一下,希望你不要介意。” “一上来就打么…?” 许沉风揉了揉太阳穴。 黑黑抱着手臂:“先打一顿才好往后谈。” 许沉风一言难尽的看向自己的侄儿,心知自家理亏,于是叹了口气:“请便。” 许眠:“……” 许沉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尽量别打脸,也别打断他第三条腿,谢谢。” 一边的黑黑安抚宁骁道:“待会儿你在一旁看着就行,你哥心里有数的,这事儿总要给许眠一点教训,算是,礼尚往来。” 本来宁骁是想要阻止的,毕竟许眠喜欢以女装示人,本就是人家的自由,况且又是自己瞎几把一见钟情,是自己瞎眼。 但念及哥哥黑哥也是疼他要替他出头,生生把阻止的话吞下了肚,他发现自家原本沉闷隐忍的哥哥,自从和黑哥混过后一股子江湖气。 黑黑:“许眠,你好好打,让我家祁野练练手,不过你要是敢用灵力,就换我打你了。” 许眠此时站了起来,用毛巾将身上脸上的汗擦干,看了被黑黑拉住的宁骁一眼,视线转向祁野,也很痛快:“你打吧,我不还手,这儿的东西如果打坏了,钱算我头上。” 祁野:“那自然是你赔。” 祁野没再废话,抬手朝许眠左腹挥去,拳头重重的落在许眠的腹部,他没有闪避更没有还击,只身子微微拱起,咬牙没出声,刚想站直的瞬间祁野又朝他右腹来了一拳,这次他没憋住,闷哼了一声坐倒在热烘烘的地板上,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腥甜气。 这祁野,真是实打实在挥舞拳头,虽然只用了五分的力道。 许眠再次站起身,抹了一把唇角的血,余光睹见宁骁惴惴不安的眼神,还笑嘻嘻的转头:“别担心,我没事儿。” 宁骁没回答,索性转过头去不再看,又憋不住对黑黑道:“要不算了?” 黑黑没点头,反而道:“要不给你来打?” 宁骁:“……” 黑黑拍拍他肩膀“要是现在算了,以后他不好面对我们,更不好面对你。” 这句话听得宁骁云里雾里的,他不懂哥哥和宁骁这种道上的人如何处理事情,只是作为当事人有点无能为力。 祁野:“再接一拳。” 许眠刚刚站稳,祁野的拳头就落在他的下巴上,如果说刚才用了五分力道,那么最后一拳则是七分,下颚间剧痛传来,许眠甚至听到了咯吱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再一次跌在地上。 这会儿宁骁终于憋不住了,可刚想挪动脚步,姜南已先他一步走了过去,宁骁脚步顿住。 许眠朝姜南摆了摆手,姑娘敏锐,没再自作多情,许眠朝顿住的宁骁道:“阿骁,不介意的话,扶我一把?” 宁骁只迟疑了半秒,便泄了气走过去,躬身将嘴角残着血狼狈不堪还对自己笑的人扶了起来,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多谢。”许眠抓住他的手,也没舍得太使力,自个儿咬牙站了起来,宁骁和他手心相触的瞬间,那种过电般的感觉还是出现了,一如往常。 即使知道对方是个男孩子…… 许眠下巴被打脱臼了,一说话就巨疼,许沉风走过来淡淡关怀:“没事儿吧?我给你接接?” 许眠虽然不情愿让粗糙的叔叔接骨头,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迟疑的点了点头,下一刻,只听咯噔一声骨头响,许眠忍不住嘶了嘶,这一下比祁野打他还要疼许多。 其实众人都看得出来,祁野也真的手下留情,揍人的时候都没往要害部位使劲,避免真的伤到许眠,这种程度的皮外伤对御灵人而言很是稀松平常。 揍了这一顿,算是给许眠一个入门级的警告,宁骁可不是好欺负的,有什么说什么,是什么就是什么,假装女孩子骗人感情算什么东西? 宁骁本想伸手去替许眠擦擦血,最后到底是忍住了,他不希望自己的姿态过于低微。 揍完了人,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泛白,老板娘开始清场,御灵者和鬼侍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祁野招呼了宁骁一声,自己就和黑黑先离开了,人也揍了气也撒了,剩下的给他自己判断自己处理。 “六叔,待会儿你送阿骁他们回去吧。” 许沉风到底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侄儿掉马被揍没半分情绪,还是平日里那副随性的语气:“行,你暂时别往人宅子去了,先回家住吧?” “嗯,我知道。” 宁骁和许眠一前一后进了公共浴室,宁骁潦草的淋了个热水澡换了衣服,走出来的时候看到裸着身子冲澡的许眠。 两人视线相触,宁骁飞快的移开,许眠性别暴露后他倒是没有再躲避,看对方站那儿欲言又止的,索性还是平日那副爽快语气:“快出去吧,别让你哥久等了。” 宁骁点了点头,却没走,视线又移了过来,停在许眠腹部的乌青处,又顺着对方紧致的腹部肌肉轮廓移到结实的胸膛宽阔的肩膀。 一向没皮没脸的许眠这儿会却知道尴尬了,他笑了笑:“怎么?你许哥哥身材好吧?” 宁骁:“……” “阿骁,其实我早就想同你说清楚了,只是……”许眠顿了顿,脸上带着一点自嘲的笑:“只是每次决定开口,我都怂。” 宁骁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已然穿好衣服,正在梳理一头湿漉漉长发的许眠:“虽然这么说显得我很坏,但我对你确实……确实有那些想法的。” 宁骁撇了撇嘴,心道说得好像我不是一样。 许眠看他不回答,继续自言自语:“刚开始知道你对女孩子过敏时,我还偷着乐了好久呢,做梦都想笑那种,我有机可乘,真好。” 宁骁嘴角抽了抽,腹诽你偷着乐好了,这会儿说出来做什么? “不过,还是很抱歉,骗了你这么久。” 听到对方那句抱歉,宁骁就来气,好像什么事儿一句抱歉就能一笔勾销似的,索性也自暴自弃的笑笑,嘴硬道:“抱歉什么,我又不亏,没少拿你女装的样子当做幻想对象。” 没想到宁骁会直白的说这个,许眠脑袋嗡的一声响,原来他真是宁骁的幻想对象? 宁骁脸皮薄,说完这句话立马脸红,垂下眸子冷淡道:“以后不会了。” 其实许眠很想接一句,没事你请继续放心大胆的想,最好想了之后还跟我分享心得交流感情。 “阿骁,我的事儿就是这样,你没对我过敏,不是什么特别的机缘,只是因为我也是男的,所以……”许眠顿了顿,很难得的认真道:“以后我们要如何相处,你要想清楚。” 宁骁:“……” 这不是把问题抛向他了么,这个人真是渣,果然越漂亮的女孩子越渣,女装大佬渣值成倍增加。 许眠突然笑了笑:“反正,我是做梦都想和你在一起的。” 从公共浴室出来后,天彻底亮了,黑黑也消失睡大觉去了,宁骁祁野跟着许沉风的车回去,许眠则自己开车回自己家。 一路上众人沉默,许沉风便有意无意的给自己侄儿洗白:“眠眠从小多灾多难,不是病痛就是意外,家里请天墟楼的卦师给他算,都说这孩子活不过十岁,可刚巧眠眠又是小辈里天资最好的,长辈喜欢不愿放弃,辗辗转转找了个高人来看,建议我们不用搞什么花里胡哨的,就用民间最土的办法,把眠眠当女孩子养骗过命数,直到他平平安安过了二十四岁本命年。” 黑黑不在,许沉风在车里肆无忌惮的抽烟:“死马当活马医,家里人按照高人说的去做,给眠眠留了长发买了女孩子的衣服好好打扮,称呼也改成软糯糯的眠眠,果然后来病也好了,灾祸也没了,所以后来对外我们都把眠眠当做女孩子看,虽然这侄儿言行举止没点女孩子的温柔。” 宁骁的心揪了揪,沉默许久才开口:“那……他愿意这样么?” 许沉风别有意味一笑:“这就得你自个儿问他了,谁知道呢。” …… 回到市区后各自补觉休息,夜里快十点黑黑才爬了出来,熟门熟路的往祁野床上躺,只见睡了十多个小时的祁野还恹恹的侧躺在床上,一边手捂着脸一边手按手机,也不着急吃晚饭。 “怎么了?智齿疼?” 祁野点头:“估计是昨晚没睡,现在有点上火,又发炎了。” 黑黑皱眉:“疼得这么厉害?我给你去买点消炎药和止痛药。” 说着,他坐起身正欲飘出屋子,祁野迟疑半秒,勾了勾手指上的魂线,黑黑回头:“怎么了?” 祁野:“明早我再买,晚上附近的药店都关门了。” 黑黑:“没事,我一家家看,总能找到通宵营业的。” 祁野:“不用这么麻烦。” 黑黑似笑非笑的,一脸痞气:“你疼着呢,我还怕麻烦?” 祁野喉头动了动:“你再给我看看就好了。” 黑黑有点不明所以:“什么?” 隔着屋外透进来的路灯光,祁野认认真真的看向黑黑,声音很低:“像昨晚那样,你给我看看,就不疼了。” 第30章 喜欢 闻言,黑黑噗的笑了,这声笑把祁野弄得很紧张。 “那你张嘴,”说着,黑黑又飘回床上,以半跪的姿态坐在祁野对面,像在浴场时那样捏住他下巴,轻笑着催促:“张嘴啊。” 祁野没想到对方直接上手,体温飙升心脏狂跳,和黑黑的漫不经心形成鲜明对比,也是,他和鬼比什么,鬼的心又不会跳。 黑黑直觉得祁野的皮肤滚烫,第一反应是这家伙因智齿发炎发烧了。他的手指从温软的嘴唇探入,压住舌头直往里探,在探出牙龈微微露着脑袋的智齿上摸了摸:“好些了不?” 祁野张着嘴无法作答,只轻轻的用牙齿咬住黑黑的手指,嘴唇一抿,点头。 黑黑笑:“是因为我的手冷起了镇定作用,行了行了你别咬我,我去给你拿冰块含着。” 说着,黑黑抽出了手指,祁野嗯了嗯,用舌尖舔了舔原本隐隐作痛的智齿,又舔了舔被黑黑碰过的嘴唇。 真的,原本的痛感一扫而空。 …… 许眠真如承诺的那样,没再往凶宅跑,偶尔过来一趟发现宁骁已经不住这儿,祁野不咸不淡的转告:“阿骁近来学业忙,住学校宿舍了。” 要是放在从前,许眠肯定念叨学校宿舍环境嘈杂伙食不好要宁骁回来住,可如今他却不好说什么,两人的关系就这般僵持着。 宁骁近来也不大安生,偶尔回来几天脸色沉沉的,刚开始祁野以为全是因为许眠的事,有意无意按失恋的套路开导了几句,宁骁却告诉他,是自己连续做了几天的噩梦,休息不好导致精神不佳。 “梦里的内容你还记得么?”祁野有些介意,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很少做梦的体质。 宁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我好几天梦到哥你…你被绑在柱子上,被困在火海里。” 祁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骁如实作答:“鬼火集市后。” 顿了顿,宁骁又迟疑开口:“那火好像是…我放的。” 祁野愣了愣,笑着揉揉弟弟的脑袋:“做个梦而已,不要当真,别想了。” 这凶宅原本刚好发生过纵火情杀,可厉鬼早被黑黑吃干净了,按理说不应该打扰宁骁的梦境,祁野百思不得其解,还特意问了黑黑,黑黑表面上说可能只是碰巧,心里却有了一层猜测。 被绑在柱子上烧的人,可不就是自己么?鬼火集市后宁骁开始做这个梦,刚好是喝了衍魂茶和他会面之后,仔细琢磨,这些巧合未免太巧了。 黑黑开始思考,难道自己的世界和这个祁野的世界其实是相通的,在某些条件下这个世界的宁骁会获取那个世界的记忆?黑黑毫无头绪,更无法证实自己的想法,再后来,宁骁就没再做这个诡异的梦了。 祁野也好几次试探过宁骁,除了许眠隐瞒性别的可耻行为,他会很介意对方的性别吗? 宁骁很认真的思考给出答案:“其实我倒不介意这个,就是同性的话可能会辛苦些,哥呢?会在意喜欢的人是男生吗?” 祁野没料到皮球会抛到他这,一时有些心虚没立刻回答,黑黑飘了过来替他回答:“介意啊,你哥对男孩子没兴趣。” 自从喝了衍魂茶后,说来也奇怪,茶效过后宁骁也能一直看到黑黑,他微微诧异这个答案,看了眼闭口不言脸色微变的哥哥,忙打圆场:“哥不是这么古板的人啦。” 黑黑勾了勾唇角:“开玩笑的。” 宁骁继续试探着问:“那黑哥你呢?” “我?我肯定不会喜欢男孩子。” 宁骁低低的啊了声,有意无意用余光睹向面色渐渐冻结的哥哥,有些心疼。 黑黑继续说:“也不大喜欢女孩子。” 宁骁懵了:“那黑哥你……?” 黑黑咧嘴一笑,很不正经道:“我这人眼光高,只看得上我自己。” 他这句话当然是开玩笑的,却不曾想歪打正着今后会给某人留下把柄…… 祁野啧了啧,跟弟弟撇了撇嘴吐槽:“这鬼性格真糟糕。” 宁骁玩笑着跟着点头,心里却感叹,两人可真像。 …… 祁野近来也忙,忙到每天完成黑黑安排的体力脑力作业后,几乎到了没时间睡觉的程度,时隔大半年,他又开始出社会打工,而且这份工作时间非常不稳定,搞得黑黑抱怨不休:“你现在也是有两三百万身家的人了,还愣兮兮的去吃这个苦干什么?” “这活儿和以前不一样,来钱挺快的。” 黑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望着他:“你这么缺钱?” 他当然知道自己小时候穷怕了,可眼前的祁野对金钱的渴望显然比他当年更强烈。 “缺,非常缺。” 黑黑就不懂了,他这个人既不爱奢侈品也不会花天酒地,属于有钱都不知道怎么造的典型,这会儿怎么对钱就如饥似渴的,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 “我知道你想给宁叔叔和阿骁换房子,但近来房价水涨船高很不稳定,要买也不急于一时,你别着急。” 祁野好似听进去了一般点点头,隔了会儿才道:“钱我先攒着。” “……” 黑黑扶额,这显然是敷衍他,孩子真是财迷心窍了。 祁野接这份活儿很魔幻,因为上次在漫西游乐场被偷拍的视频在颤音上小火了一把,评论区除了甜甜甜那类瞎起哄的话外,还有类似小哥哥真好看血书求传送门之类的,前段时间就有m机构不知从哪弄来他的联系方式,找上门想签约祁野成为他们的红人。 祁野这人性格内向又极度不适应镜头,本来是一口拒绝了的,但对方答应给他八二分成,工作时间绝对灵活自由,而且给他规划的人设和要做的内容也不讨厌,祁野算了算,如果接下这活一个月也有十几万的收入,便硬着头皮签下了合约。 为了早日凑够五百万买下养灵坠,再不适应的事儿祁野也能逼自己适应。 这家m机构组建了一支玄学男团,不知从哪签约了一堆好看的男孩子,每天拍拍视频讲讲玄学运势鬼故事之类的,台本都是写好的,这些男孩子对玄学一类事狗屁不懂,背背台本胡扯几句可以剪出好几期节目。 性质有点类似于玄学视频界的白马会所…… 而祁野自己也藏得深,负责人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从不自作聪明胡乱发挥,毕竟真正御灵界的事儿乱说出去是会招来麻烦的。 他偶尔翻翻评论私信,百分之九十都是吹他们颜值的彩虹屁,剩下的百分之九点九是粉丝撒娇说怕怕求抱抱之流,偶尔遇到那百分之零点一说自己灵异经历求解答的,祁野都用公司账号认认真真回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足够幸运遇到黑黑,估计也和这百分之零点一的人一样,每天惶恐不安活在别人看不见的世界里。 …… 时间一晃过了两个多月,天冷了下来,而扣除七七八八的开销,黑黑的存款也接近了三百万。 黑黑看他好不容易养得有点肉的祁野又瘦了下来,心疼,掐了掐他胳膊倒是硬实的,个子也比他高了小半个头。 “你不是想尽早给宁叔叔他们买房么,可以往东郊那边考虑,三百万买一套三室两厅,要放在三环内只能买个两室,不划算。” 祁野没多做解释,只淡淡点头说:“我打算凑个五百万。” “……这么拼。”黑黑知道自己脾气倔,也没再反驳,只是唏嘘。 祁野不想黑黑知道自己的计划,遂转了话题:“对了,这几天我私信遇到一个粉丝,问了我好几次人有没有前世今生,会不会存在保留着前世记忆的可能性。” 黑黑将猎回来的鬼切片撒上花生碎,漫不经心开口:“怎么,他遇上了?” 祁野点头:“说是她儿子,生下来就不哭不闹的,本来这也挺正常,但孩子一睁眼就会说话,问她‘你是哪家的’”。 黑黑:“保留着前世记忆的讨论不算少,比如前段时间论坛很火的帖子,某家的孩子突然梦魇醒来说了一串地址还有自己的名字,家里人好奇去找,街道名称和门牌号能找到,名字的主人也真实存在;还有带孩子出门旅游,经过某个陌生的地方时孩子竟张口就是当地的方言,还稀里糊涂的说了一堆只有当地老人才知道的事儿。这种情况除了暂时性的记忆回溯外,还有可能是被鬼附体了,两者的症状几乎没差别,而且过后当事人这段说胡话的记忆都不存在。” 祁野:“帖子私信那个人也看过,她说孩子后来就没乱说话,只是梦里会时不时说出听不懂的方言。” 黑黑皱眉:“记忆回溯没这么频繁,八成是附体了,你怎么回复她?” “情况我不清楚没敢乱说,让她请专业的人去看看。” 黑黑笑:“这种赚钱的机会,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献祭出去?” 祁野老实作答:“没有你同意我敢乱给么?” 黑黑甚是欣慰,自己身兼数职很辛苦,既是经纪人又是商务还兼保镖,好在孩子听话,凡事都征求他意见不乱来。 这事后来就搁浅了,祁野没再提黑黑也不问,他可不愿祁野为了五百万存款忙瘦了累秃了,看着心疼。 就这样又过了小半个月,天气已经冷到要穿秋裤的地步,一周没联系的许眠突然来了电话,说接了个有意思的客户,他见过一面没能解决问题,情况有些复杂,祁野黑黑肯定感兴趣。 挂了电话许眠直接给祁野发了客户的地址和约定时间,让他们务必来一趟,祁野一看约的时间是在晚上,就晓得许眠早就算计好了。 可是他感兴趣的从来不是什么复杂情况,而是对方出得起多少钱。 许眠了解他,立刻发了个短信告诉他酬金数,祁野看到十万这个数目时,心甘情愿的应下了。 第二天晚上祁野在黑黑的监督下穿了秋衣秋裤不算,还翻出了去年压箱底的风衣,祁野套在身上,发现风衣小了很多,一抬胳膊手腕就露了出来,紧巴巴的。 黑黑抬手理了理祁野微翘的头发:“诶,真不错,长高了不少,明天去买件新的吧。” 祁野没接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黑黑道:“你不会长个子了吧?” 黑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鬼长什么个子?再说我死的时候也是成年人了。” 祁野敛了眸,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那就好。” 他猛地给自己灌牛奶灌骨头汤,花了半年的时间终于比黑黑高了。 “……” 黑黑郁闷,祁野是几个意思?自己和自己比赛长高很有意思? 出门后飘起深秋第一场雨,他们约的车还没到,黑黑站在冷飕飕湿漉漉的夜色里想着回溯前世的事儿,兴许是天冷了人的神经也变得敏感,他对自己缺失了部分记忆的事儿突然有点在意。 就在他出神的当儿,背后突然被一股暖流包裹着,鬼无所谓自然界的冷热,却并非无法感知。紧接着是熟悉的樟脑味儿弥漫鼻间,他不用回头都晓得谁在做多此一举的事,苦笑:“做什么呢,我又不怕冷。” 祁野并非把外套脱了套他身上,而是整个人覆盖上来为他挡住呼呼的北风。 “我知道你不怕,只是……” “嗯?” “车来了。” 一辆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人行道旁,不停的打着灯提醒他们到了,祁野撑开伞遮在彼此头顶,抓住黑黑的手腕拉他过马路,祁野的手心是滚烫的,和黑黑的冷形成鲜明对比。 有那么一下,黑黑似被自己的体温烫到了,这夜寒冷的雨也如同当年业火一般熊熊的烧,眼前的自己突然间长成了大人。 黑黑这才想起,他的十八岁生日近了。 上了车后刚才的话题被迫打断,之后也再没人提起过,黑黑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祁野那句「只是」后边到底想说什么? 第31章 听话 雨天冬城的道路十分拥堵,车子几乎是开几步停一停,十公里不到的路程差不多走了一小时,黑黑看着不断跳动的车费完全不在意,加班多日的祁野已经枕在他肩头睡着了。 黑黑微微侧头,被雨水淋湿的路灯光漫进车内,勾勒出祁野的五官眉眼,浓长的睫毛垂下两片阴影,叠在眼底淡淡的乌青上。 挺好的,多堵一堵,让这倔脾气的家伙无事可做睡上一觉。如此想着,黑黑又仔细而散漫的看了眼在他肩头安心沉睡的自己。 要不是这个祁野整天在眼前晃悠,黑黑都要忘记自己原本长什么样了。 他侧过头,在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看到自己滑稽的狐面,唇角自嘲般扬了扬。旋即打了个哈欠,困意上涌,自个儿也挨着祁野的头睡了过去。 最近的他犯困的时候越来越多了,这对鬼来说,算不上好兆头。 抵达许眠给的小区住址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祁野黑黑在小区门外下了车,许眠和雇主已经等在了保安室。 小区是高档小区,处处是巡逻的保安和监控摄像头,雇主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子,许眠称她何太太,穿着考究举止温和优雅,精致的妆容却掩饰不掉她的焦虑和憔悴。 而许眠,收拾干净又是那副精致大小姐的模样,寻常人哪里猜得到,这么漂亮的姑娘裙子下有把儿。 何太太看到祁野的一瞬间,怔了怔,眼神中难掩惊喜:“原来许小姐介绍的大师是九爻先生,幸会幸会。” 九爻就是祁野在那个忽悠人的玄学男团里的名字,旁边的黑黑一脸让你乱签约乱接活,这会儿被客户认出来了吧的幸灾乐祸。 “九爻先生,我就是那个私信你的粉丝。” 许眠咦了咦,黑黑祁野互看了一眼,巧了,兜兜转转,私信他前世今生的粉丝最后竟找了许眠…… 听到祁野简单的把来龙去脉说清楚,许眠啧了啧:“原来这单委托是你接的,你现在那工作倒是方便,以后有什么活儿直接甩我那,我给你筛选。” 黑黑:“我看成,以后就这个流程吧。” 何夫人领他们往家里走,一路上黑黑和祁野许眠没少说话,她隐隐约约觉察到不对劲,但又不好多嘴去问,心里忐忑又发毛。 在小区里遇到遛狗的邻居,漂亮的大金毛对着黑黑叫个不停,赶着蹭着尾巴摇着想要被摸一摸,在路人的视角看来是大金毛对着虚空狂吠,夜深人静的十分渗人。 邻居和何太太寒暄完毕,还嘟哝了一句自家的狗今晚怎么这么暴躁反常…… 许眠看出了她的顾虑:“何太太,不瞒您说,这儿除了我和这位九爻先生,还有个……人,他经验比我们都要丰富,来帮手事情容易解决,您别介意。” 何太太瞬间明白过来,面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不介意不介意,请问这位……怎么称呼呢?” 怎么可能不介意,根据对方的描述这位肯定不是人啊!可礼貌起见,何太太不得不硬着头皮和鬼寒暄。 “他也姓祁,是个大叔。”一路上没讲几个字的祁野突然蹦出来这么一句,许眠黑黑同时愣了愣。 黑黑也就刚见面时和祁野潦草提过自己姓祁,之后再没人说过这茬,时隔大半年,这家伙怎么突然同别人说起? 如果黑黑没看错,祁野的唇角轻微的勾了勾,似乎有点小开心。 何夫人的表情又僵了僵,转瞬礼貌开口:“原来是祁先生,幸会幸会。” 许眠别有深意的看了祁野一眼,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小子行啊,直接给黑哥过户口了。” 黑黑祁野:“……” 三人一鬼坐电梯到达二十七层,一路上许眠将自己了解的情况先同黑黑祁野说了:“孩子目前刚满一岁,我看了,魂魄是完整的,和身体的融合度也很好,不是附体。” 这一句不是附体,就把黑黑祁野先前的推测推翻了。 “但是……这魂儿并不‘新’,绝不像新生的孩子。” 在御灵者眼里灵魂也跟物品一样分新和旧,所谓新旧并非一定按时间算,而是灵魂承载的记忆,记忆就像年轮一样刻在魂体里,记忆越多,灵魂就越‘旧’,而投胎往往会把过往的记忆抹去,就相当于回炉重造,出来又是个崭新的。 祁野皱眉:“有没有可能是前世的记忆没抹除呢?” 许眠摇头:“就算是没抹除干净,也不可能‘旧’成这样,破破烂烂的就跟废旧品一样。” 祁野黑黑:“……”这形容说得,好在一旁的何太太没听见。 进屋后,何太太和何先生又是沏茶又是端点心,热情又周到,何太太还小心翼翼的问另外那位祁先生要不要吃点什么,她还考虑着家里有没有清明剩下的纸钱香烛什么的,结果祁野只淡淡答了句不用准备他的,他自己捕食这小区的野鬼。 听了这话,何太太何先生震惊后都有点开心,心中感叹这服务真好,来给他们看孩子的同时还附赠除灵服务,买一送一很值当。 黑黑就不开心了,凭什么他们有好吃好茶端到眼前,自己就要风里来雨里去的捕食?他揪着祁野的脖子抗议,对方只云淡风轻的用随身带的瑞士军刀割破中指塞他嘴里。 祁野也不废话,只安安静静的看着黑黑吸他的血,眸子里藏着不愿外露的宠溺和温柔。 就在他们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当儿,婴儿房一点动静都没有,祁野黑黑没带过孩子,但也隐约觉得安静得不寻常。 “这孩子很安静,完全不像一般孩子那样哭闹,其实挺好带的,但是……”何太太抿了抿唇,她儿子乖巧安静得不像个孩子。 “方便的话带我们去看看吧?” 何太太点头,引他们打开婴儿房的门,何太太走了过去抱起婴儿床里的孩子甜甜的哄:“诺诺,来跟哥哥姐姐打个招呼。” 那孩子安安静静的坐在何太太怀里,果真不哭不闹,肉嘟嘟水灵灵的稚嫩脸上,神态冷静得像个无趣的成年人,全然没有孩子看到新鲜事物的灵动劲儿。 他看了眼许眠和祁野,最后视线停留在黑黑身上,何太太看儿子目不转睛的盯着虚空,小小的身体还在她怀里颤了颤,自己也跟着脊背发寒。 “诺诺,那个是……祁叔叔。”虽然看不见,何太太还是十分礼貌的硬着头皮介绍,说完自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孩子无动于衷,何太太尴尬的笑笑:“他大概也看不见...” 许眠微微眯起了眼,盯着那孩子:“说不定是认生。” 黑黑则饶有兴味的看着崭新的躯壳下破破烂烂的灵魂,唇角翘了翘:“喂,你谁家的?” 他记得祁野说过,何太太私信里提到过,这孩子一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闻言,孩子漆黑的眸子渐渐聚起水雾,猝不及防突然哇的哭了出来。 何太太一下子懵了,这孩子平日里不哭不闹的,怎今夜这样反常?她也没闲心思多想,一边哄孩子一边跟客人说对不起,就把孩子再次抱回床上。 黑黑撇了撇嘴:“快百来岁的人了,倒是挺能哭。” 许眠狐疑:“百来岁?可我确定他不是附体更不是夺舍...” 祁野淡然的看了黑黑一眼:“但也不是原装,对吧?”黑黑下的结论他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黑黑言简意赅:“新瓶装旧酒的玩意儿。” 之后何夫妇又很客气的给两人一鬼备了茶水宵夜,许眠问及何太太孩子的情况,何太太认真回忆后说:“现在诺诺只有梦里会说话,平时我们怎么逗他都不说了,也不知是不愿还是怎么的……”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确认道:“九玄先生,许小姐,诺诺他到底有没有被脏东西...” 许眠沉吟片刻为难开口道:“不是被脏东西附体...” 祁野则态度肯定:“他早不是你孩子了。” 许眠扶额,一言难尽的看了祁野一眼,这人对客户说话也未免太直白生硬了,直男典范。 何太太一听这话,险些吓得晕倒过去,一口气噎在心口,亏得何先生及时走过来替她边揉边顺,也亏得何夫妇都是有教养的文明人,听这话没立刻翻脸:“九玄先生,这话怎么说?” “有可能是借胎还魂。”祁野不动声色的陈述事实,语气客观笃定反而更容易让人信服。 “可是孩子是我生的,我们抱回来的,我们亲自带这么大的…怎么可能…”何太太捂住嘴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但孩子时不时说的梦话,露出的阴冷表情还有一些奇怪的举止,让查过许多灵异资料的她也不得不往这上边想。 难道她一口口喂大的孩子是个借胎还魂的怪物么……?思及此何太太感觉胃部一阵翻搅,最后憋不住直接冲到厕所里呕了起来,何先生则面色灰败的去为他妻子递纸。 “祁小哥你……” “这事儿没必要拐弯抹角,”说着,祁野余光睹见婴儿房原本紧闭的门裂开一条缝,门缝后是一只阴沉沉的眼睛,正冷飕飕的看着他,饶是见过大场面的许眠,被这诡异阴郁的视线盯着,都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而祁野却不动声色:“出来吧,躲着做什么?” 沉默一瞬,门后的身影一闪,消失了。 而许眠也深深的看了眼祁野,不过半年,眼前的祁野和他在漫西庄园初见时很不一样了,浑身上下弥漫着一种令人和鬼颤栗的压迫感。 “九爻先生,您看这……我们该怎么办?”何太太终于缓过一口气,在何先生的搀扶下虚弱的走了出来,面上的愁色更浓了。 许眠担心祁野再瞎说大实话打击客户,忙换了副轻松的语气道:“只要配合我们查清楚来龙去脉,事情一定有办法解决。” 何夫妇闻言点了点头,丈夫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请问……解决指的是?” 方才那位祁野已将把话讲得这么绝,房间里那个婴孩已非他们的孩子,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解决之法。 “如果顺利的话,很大概率能找到你们的孩子。”祁野总算说了句人话,何夫妇面上的愁色却不减,毕竟怀胎十月养育十月,付出了精力付出了情感最后可能养了个怪物,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受不住。 许眠给何夫妇做了很久的心里疏导建设,好在他许家的招牌响亮,而祁野又生了一副讨人喜的好脸面,何夫妇总算是稍稍平复了心绪,开始冷静的思考今后面对这孩子的态度。 拿人钱财□□,解决办法自然交给他们御灵人想,当务之急是调查清楚婴孩壳子下的灵魂究竟来自何处,又是如何赶走原主寄宿在这副身体里的。 无奈借胎还魂的怪物是个老顽固,许眠把审灵、催眠、刑问等法子都试了个遍,却没办法让这老怪物开口说出半句有用的信息,所有人一筹莫展之际,黑黑不经意抬眼看了看窗外的夜空,雨过天晴,明月升至中天,苍白清冷的光洒了一地。 这夜的月亮又明又圆,巧了,正是十六,鬼眼能量达到最鼎盛的时刻。 “我有办法了,”黑黑笑,抬手取下祁野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一人一鬼挨得极近,祁野的鼻尖几乎触到黑黑的狐面:“现在,哪个鬼敢不听你的话。” 此时此刻,祁野真的很想问一句,那你呢? 第32章 转生 这种危险的想法转瞬即逝,可即使过了,祁野心里还是残留着那么一点挥之不去的念想,且在他不知道不可控的地方生根发芽。 摘下掩护用的眼镜,祁野露出已然微微泛红的右眼,无波无澜的平静之下似涌动着暗流。他朝黑黑点头,便转向不愿开口的孩子,语气很平和,却给人一种无法抵抗的压迫感:“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面对祁野的鬼眼,先是露出恐惧的神情向后躲,紧接着表情逐渐空漠,眸子也变得暗淡无光,全然失去了自我思考意识:“我……你说的是哪个时期的名字。” 黑黑和许眠对视一眼,感情这个老怪物还借胎还魂过好几次? “都说吧,一个个来,不着急,把怎么死的也说了。”祁野淡淡的语气充满震慑力和引导力,对方愣愣的点头。 “第一世,我叫宋莲,生娃的时候血崩,我和娃都没了…”孩子稚嫩的脸上露出扭曲可怖的神情,显然是回忆起了死亡时的痛苦与绝望。 “之后投生到哪?谁帮了你?”祁野判断依照这怪物的能力,很难自己完成借胎还魂。 宋莲的脸上痛苦之色愈浓:“我不知道,那是第一次…等我再有意识时已已经是个婴儿,而我的丈夫成了…成了我…爹。” 祁野皱眉:“什么意思?慢慢说。” “我丈夫在我死之后,娶了隔壁的李寡妇,后来李寡妇怀孕了,生下的孩子是我。” “也就是说,你心里有怨恨,所以夺取了他未出生的婴儿作为躯壳复活?” 宋莲猛地摇头:“不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是第一次…” 祁野抬眼看了黑黑一眼,黑黑点头示意他继续:“之后还有对吗?” 宋莲愣愣的点头:“后来他们知道我是谁,那女人就疯了,洗衣服的时候把我扔河里,用木盆子压住我翻不了身…我被水呛得喘不过气,死命锤木盆也没人救我,那女人的力气很大,直到我彻底断气她都没松手。” 宋莲紧紧抓住婴儿床栏杆,整个肉乎乎的手煞白煞白的。 事实上,宋莲当时被死死的扣在木盆下,尸体被水泡得青紫膨胀,直到腐烂发臭被人发现。 “后来你又投生了?” “对,刚巧那会儿村里老范的媳妇儿怀孕,我不知道怎么着到她肚子里了…这一回我变成了男人,名叫范剛,这次我好好的活着没有死,投胎之前真是太痛苦了…身体被冻在太平间里,又冷又憋屈,还是活过来好…”宋莲絮絮叨叨的说着,面上的表情荒唐又恐怖。 黑黑眼皮跳了跳,这话刺痛了他神经,当年他也同样作为魂体在太平间一样的地方被冷藏了三年。 “后来我得知,那个女人在杀了上一世的我后也自杀了,后来投到张剪子家里,没多久又病死了,报应啊。” 宋莲突然咯咯咯的笑,婴儿的声音稚嫩纤细,从他嘴里发出诡异得渗人。 祁野:“你怎么知道是她?” “她杀了我后是上吊死的,投生后脖子上有个红圈儿胎记,而且患有哮喘病,听说夜夜睡不安宁,老有鬼掐她脖子。” 听到这里,所有人背后都有点发冷。 祁野:“所以不光是你,身边的人也都不断的借胎还魂?” “对,我们都受了诅咒,整个村的人死不掉——” 说到这里,宋莲的喉头发出咯的一声轻响,他的头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到脖子,像有只无形的手突然在虚空中掰断她的头。 祁野眉头紧皱不为所动的逼问,他知道这会儿不能断,只挑重点:“村子在哪?” “……” “在哪!” 一旁的许眠眼疾手快,迅速掏出符纸贴在孩子扭曲的脖子上,孩子又低低的咯了一声,整个人剧烈的痉挛,嘴唇苍白双目满是血丝,咬牙低低道了句:“雪礼沟。” 说完这句话,宋莲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许眠利索的把他脖子掰正,咯啦一声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众人暗暗松了口气。 祁野再次戴上眼镜,望向黑黑的眼神里有点失落自责,就像个把事情办砸的孩子:“可惜了,没把事情问清楚。” 黑黑唇角抿起一抹笑,因先前喝了血,两片嘴唇越发嫣红:“线索够用了,这事儿和何夫妇对一对就清楚了,去到那什么雪礼沟再看看。” 许眠跟何夫妇大致说清了情况,当问及他们有没有去过一个叫雪礼沟的地方时,夫妻俩郁闷的摇了摇头,皆表示这地方他们听都没听过。 隔了一会儿,何太太突然想起来了,拍了拍丈夫手背:“老公,去年我们去上礼山雪场滑雪,后来不是没订到那儿的酒店吗?” 何先生皱眉仔细回忆当时情形:“对,那天一时玩得开心忘了时间,天晚了,又下了大雪,我们担心回程不安全,后来开车到十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庄找了民宿。” 他还清楚记得当时雪越下越大,差点封了山路,夜色渐浓冰天雪地茫茫一片,周围寂静荒芜,妻子还在车上懊恼早知就预定好酒店。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晚车子导航系统出了问题,山旮旯里手机又收不到信号,暴风雪封住了视线,全然看不清路牌指示标,他谨慎的以20码的速度前行,沿着山路兜兜转转了三四个小时,才隐隐约约在雪野里看到星星点点的灯火。 虽然不晓得是什么地儿什么村,但夫妻俩看到有人间烟火的一瞬间,都险些喜极而泣了。 后来他们把车开进了村子,隐约觉得村子安静得诡异却也没别的选择,辗转找到一间处于半停业状况的民宿,墙上的壁纸脱落年画褪色,光线昏暗地板肮脏滑腻,何太太当时确实退缩了,但念及风大雪大的,在车里留宿一夜不现实,遂也硬着头皮住下。 现在回忆起来,那晚他们都没怎么睡着,也没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村子安安静静的只有大风拍打窗户的声响。第二天雪停了,店里的老板娘准备了粥,他们潦草的喝了几口就返程回了市区。 “当时我看了一眼,老板娘肚子微微隆起,好像是怀孕了,我还随口道了喜,对方不但没半分开心的样子,还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当时把我吓得……” 何太太边回忆边说:“回来后半个月,我和先生才去医院检查,发现我已经有宝宝一个多月了,之前完全没想过...” “对,现在想起来,那个村子安静得诡异,一点声响都没有,不过也可能是下雪天的缘故,店里的老板娘也不说不笑的,很渗人...” 那夜风雪很大天又黑,导航还失灵了,何夫妇无法准确的描述村落具体位置,只隐约记得是沿着路往西走。许眠根据他们的描述找到上礼山的地址,距离冬城五六百公里,开车去也就半天,雪礼沟村庄应该在附近不远。 “这周末我们去一趟上礼山,找找那村子看看情况。”许眠说完这话时,银行卡里已经入账五万,剩下的事情解决结清。 “辛苦许小姐和九爻先生了,如果真能找回我们的诺诺...钱的事好商量。” 祁野虽然听到钱这个字心里一动,但看了眼面色如纸眼底乌青的何夫妇,咬牙忍住了:“放心,我们不会坐地起价。” 许眠看了他一眼,暗自发笑。 临走的时候,许眠还特意交代了一句,因为被鬼眼消耗的缘故,那孩子会进入一段长时间的昏迷,不过无需担心,没有性命之忧。 何夫妇看了眼躺在婴儿车里的“怪物”,又不约而同神色复杂的对视一眼,末了,何太太还是替孩子掖好被子。 从何家公寓出来时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泛白,许眠开车送祁野回公寓,折腾一夜彼此都有些乏了,许眠哈欠连连,黑黑出乎意料给他递了烟,许眠惊奇的挑眉:“黑哥,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知道从前他一点烟,只要祁野在黑黑就必然给他打掉,完全不让祁野有吸二手烟的机会。 “给你提提神,怕你疲劳驾驶把祁野的命赔上。” 许眠毫不客气的吞云吐雾:“你就这么宝贝祁野呢。” 黑黑笑:“不然呢?” 许眠佯做一本正经压低声音道:“你就没想过祁小哥也成了鬼,你们成了同类好有个伴?” 言罢,空气瞬间沉冷下来,黑黑没言语,浑身弥漫着压抑沉冷的气场,许眠立刻意识到自己困得脑子发懵说错了话。片刻,一双冰凉的手拍了拍他握方向盘的手:“话别乱说,好好开车。” 许眠怕说多错多,没再言语,而祁野则毫不在意:“许少说得也不是没道理。” “混账,瞎说什么?” “随便说说,”祁野轻描淡写的把话题略过:“等凑够了钱,我也给你买辆车吧?” 黑黑挑眉:“给我?” 祁野笃定道:“对啊,你不是会开么?也省得我考驾照了。” “……”让鬼当司机,这家伙真是个人才。 第33章 养灵坠 黑黑枕在祁野的腿上,半眯着眼噙着笑:“雇我当专职司机,也没见你付我钱。” 祁野也笑,淡淡的:“车给你,钱也给你。”说着,他指尖有意无意的捋了捋黑黑的头发,就像黑黑日常对他做的那样。 “这么大方?”黑黑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 祁野不动声色的:“我的银行卡密码你不是都有吗?” “逗你呢,我要这些干嘛,又没命花。” 祁野垂下眸子:“那你想要什么?” 黑黑也认真的回望:“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一句大实话,在彼此听来却有不同的意味,祁野的心狠狠的跳了跳,心里那团火又烧起来了。 他花了很长时间消化这话冷静情绪,刚想开口问点什么,黑黑已经在他腿上睡熟,一动不动的身影渐渐变淡。 许眠从后视镜看到祁野闷闷不乐的样子,别有意味一笑道:“怎么,天亮了舍不得黑哥?” 祁野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才答非所问:“许少,那个养灵坠我先付300万定金可以么?剩下的分期还你,加上利息也没问题。” “哈?不是吧祁小哥,你来真的?”许眠从后视镜看到祁野无比认真的模样,心下诧异。 祁野点头:“说话算话,绝不会赖账。” “不是…那可是500万,黑哥不是说你在凑钱给许叔叔和阿骁他们买房子…...?” 祁野望向窗外渐渐明亮的天色,声音很平静:“先缓一缓,钱总能挣到的。” “其实现在买房子不划算,而且总有免费的凶宅给你蹭,不挺好的么?”许眠这话半是试探半是真心:“没想到,你对黑哥这么难舍难分了。” 祁野没作答,以沉默当做肯定回答,许眠心中暗道一声玩儿蛋,石锤了。 “诶,祁小哥,要不这样吧,我们打个赌,是你先凑够500万还是阿骁先原谅我,赌注的话…我如果赢了,就给你把你的利息全免了如何?” 祁野冷冷的看了许眠一眼:“你还想阿骁原谅你?” 许眠笑而不答,过了会儿才道:“阿骁最近去你公寓住不?” “没有,近来很少来了。” “帮我个忙呗,他生日就要到了,我备了个礼物,想麻烦你给他送去,不说我送的也成。” 祁野微微挑眉:“你知他生日是什么时候?” 许眠回过头,笑得欠揍:“知道啊,明年三月嘛。” 祁野:“……”老哥你也知道还有小半年呢? 最后,祁野还是将许眠的礼物给宁骁捎来,用黑黑的话说,这孩子嘴上总是不乐意,身体却很诚实,所以他的身体要可爱得多。 宁骁拆开印满咒文的黄色礼物盒子,发现绸布里裹着一支造型骚气的钢笔,笔杆子上刻满暗光流转的符文,乍一看像镶着亮闪闪的水钻,一股子花团锦簇的少女气扑面而来,宁骁脸上一言难尽,但恶补玄学功课的祁野一眼就认出了钢笔的不寻常:“扶文笔,这东西看着花里胡哨的不大靠谱,但确实可以添运,九临白氏一族写符咒用的,配合你那些封阴墨用,考试躺赢。” 宁骁哭笑不得 “灵不灵不知道,但这支笔拿去考试,分分钟能引起监考官的注意。”说着,他还是小心翼翼的把笔收了起来,成日握着摸着琢磨着,宝贝得很。 祁野看弟弟嫌弃又喜欢的样子心里乐,没办法,谁让追你的男人这么没品位呢? 之后他和许眠定了去上礼山雪场的行程,就在本周末,黑黑查天气预报,上礼山海拔高,早在十月初就落了初雪。 “这会儿雪场估计已经营业了。”祁野不经意感叹了一句,黑黑就兴致勃勃接道:“那你赶紧准备滑雪服,不是一直想学么?” 祁野心中奇怪,你怎么又知道我想学?但他也习惯了黑黑这条肚子里的蛔虫,只淡淡道了句算了太麻烦,不一定有时间。 其实他心里介意的是滑雪场白天营业,黑黑夜里才出来,他和许眠去没啥意思。 兴许是青春期过去太久,这会儿黑黑就有点看不懂年少的自己,怎么前一秒还兴致勃勃的,转眼整个人就沉了下去? “哥,这周末不用补课,我能跟你们去一趟上礼山么?”宁骁这几天来凶宅住,偶尔听到哥哥和许眠在电话里商量行程,早动了心思,却一直压着没敢说。 这不,在周五的夜里他终于绷不住,和祁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去去去,”黑黑看祁野刚想开口拒绝,忙截了他的话:“去雪场人多好玩,还能玩雪地真人cs。” 说着,黑黑撞了撞祁野的胳膊,祁野看了眼弟弟藏着期待的眼睛,终于把拒绝的话咽回肚里。 周六一大早天没亮,许眠的车就等在公寓楼下,他边打哈欠边抽烟等,暗骂祁野出门磨叽肯定又和黑哥腻歪,过了会儿看到下楼的除了祁野还有宁骁,心道一声雾草,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忙掐灭手里的烟,还顶着冷雨寒风摇下车窗通风换气。 “阿骁,好久不见...长高了。”时隔一个多月,乍见朝思暮想的对象,许眠一激动情商跌破平均线,开口问候语像个撒比。 兴许是被冷风吹的,宁骁一张脸微微泛红:“许...哥早。” “快上车,外边冷兮兮的,”许眠的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小别胜新婚,特别是之前还不欢而散:“阿骁你吃早饭没有?中午想吃点什么?晚上呢?我怕那山旮旯没靠谱的馆子,先给你备点干粮吧。” “我都行...随意啦。” 彼时虽然冷雨凄凄天没亮,但时间已是早上七点半,黑黑早遁了,加之祁野昨晚没睡好,形单影只的他脾气有些糟糕:“许少,你车后座堆满杂物,怎么坐?” “阿骁坐副驾驶吧?一路上也好和我说说话提神,不然我开车容易犯困。” 宁骁先前那点脾气早磨没了,也没忸怩点头:“行。” 祁野:“……”他就知道! 许眠和宁骁刚开始一言不发,后来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多是许眠在找话题,将自己从小如何扮女生的糗事翻了个遍,什么尿尿到一半突然被身边的老哥拍肩膀问价格,什么偷拍他裙底的痴汉被吓得掉进下水道,许眠脸皮厚也不怕丢人,就想逗宁骁乐一乐。 看两人是真的缓和了,祁野总算能插上一句话:“许少,上次我说的事儿...成么?” 许眠懵了懵:“什么事儿?” “...养灵坠,我分期付款。” 许眠无所谓的哦了声,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随意的抛给祁野:“就这事儿啊,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刚才太开心所以忘了。” 宁骁脸上一红,许眠为什么太开心,原因不就摆在那儿么? 祁野很宝贝的接住盒子,打开一看,一枚小指头大的黑曜石坠子流淌着安静平和的光,他看着,眼神温和又认真,唇角也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如何做?” “先用你的血开开光,养灵坠染了你的气味,你的鬼侍魂魄自然会被吸引进去。” “多谢,钱我这就转给你。”说着,祁野把这大半年来自己所有的积蓄都转给了许眠,手中握着养灵坠的他一点都不觉得心疼。 这一边黑黑还在深眠之中,这段日子他明显感觉自己的鬼力在渐渐衰弱,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祁野的十八岁生日要到了,而他的灵力也将觉醒。 许沉风不经意说过,他和祁野的关系是此消彼长,同样的话天墟楼的卦师也提到过,说不准祁野灵力觉醒后他就消失了。如此想着,黑黑既不着急也不介意,只是担心现在的祁野过于依赖他,如果他突然消失对方可能会难过一阵。 不过他也了解自己的性格,从骨子里生长出来的淡漠让他很容易从离愁别绪中走出来,也因此身边的人常常觉得他不近人情。 沉睡中的黑黑身体就似沉在深不可测的海底,冰冷压抑,突然间一道柔软的光束穿透黑暗照在他脸上,淡淡的暖暖的把他的魂体包裹住,黑黑睁开眼,光晕里漂浮着细碎的灵魂碎片,就似午后冬阳里的浮尘。 莫名让他心安,虽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祁野的账户少了300万。 …… 一行人抵达上礼山时是下午三点,车子继续往西走,兜兜转转的山路越走越窄,雪也越下越大,因为宁骁在车上许眠驾驶异常的小心,车速降到了30码。 这日天气不好,天光暗淡风雪交加,不到五点天就黑了,山里的雪势越发大,摧枯拉朽的打在车窗上,一路上没遇到其他的车辆,甚至除了车轮碾压积雪的滋滋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许眠的车在一片白茫茫的沉寂中前行,仿佛要开向世界尽头。 好在车内暖气足,宁骁自个儿打起了瞌睡,许眠不知从哪找来一块毯子披他身上。而祁野将养灵坠挂脖子上后,早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一个冰凉的事物贴着他心口,他幻想着那是黑黑的唇,正贪婪又克制的食用他的阳气。 只这般想想,祁野便控制不住有些剑拔弩张,正在他即将陷入旖旎的梦境之时,刺耳的刹车声划破死寂,许眠蓦的转动方向盘,可还是晚了一步,沉闷的撞击声从车头传来,紧接着车玻璃上炸开一片嫣红! 强大的冲击力和惯性让车子偏离山道几乎坠崖,许眠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他正盯着车玻璃上炸裂的血迹重重喘息。 这会儿倒是宁骁先冷静下来,他握住许眠冰凉的手,没说话,只紧紧握着注入力量。 “撞人了。”许眠脸色煞白,下意识的按动雨刷清洗玻璃上的血渍,可天太冷,血渍瞬间凝成了冰。 “我先叫救护...”宁骁颤抖着手掏出手机,发现此地全无信号,他正打算打开车门去查看被撞者伤势,一双手拉住了他。 “别去,那不一定是人。” 宁骁惶惶不安回头,对上黑黑沉着笃定的眼神,立刻奇迹般的不慌了。 黑黑:“没事,你在车上待着,我去看。” 宁骁被他的气场震住,点点头没有拉开车门,黑黑转身便消失在车里。 一辆车,三个活人,一摊血渍,还有轮胎下不知碾烂没有的肉体,在这与世隔绝的暴风雪夜,凝固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 第34章 死村 此时天色已然彻底暗下来,被大雪覆盖的山峦把天地映得如同黎明。 从轮胎处蔓延开来的血渍凝成一道触目惊心的冰流,黑黑潦草的看了眼,车底的人已经被碾得不成型。 他飘回车上,言简意赅:“人死了,不过不是我们撞死的。” 许眠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一时脑子嗡嗡直响说不出半句话,宁骁身子也在不自觉的颤抖。 “他刚才是突然从山崖上突然坠下的对吧?头没了,下坠的时候就被割掉了。” 祁野倒也冷静:“他真是个人?”他也就随口一问确认,因为预感没哪个鬼无聊到敢碰瓷他们。 黑黑:“准确的说,和那个孩子一样,也是转生者。” 祁野点头:“村子应该就在附近了。” 黑黑突然勾起唇角望向自己:“你不怕?” 祁野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低声道:“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黑黑笑,这家伙长大了,会哄人欢喜。 许眠从刚才的冲击中渐渐平复下来,也看了眼自己手机,半点信号没有,他面色苍白的挠了挠头:“尸体...总不能留在这儿不管吧?” 虽然是转生者,虽然黑黑说他坠崖时已经死亡了,但将□□撞烂的触目惊心画面和感觉挥之不去,许眠心里难受,而宁骁此时稍微放松了神经,反而引起强烈的身体不适,一阵恶心,摇开车窗便摧枯拉朽的吐了起来。 许眠拍着他的背,手忙脚乱的找来矿泉水。 祁野:“我去处理一下。” 许眠:“你怎么处理?用雪埋尸吗?我后备箱可没铲子塑料袋这些工具。” 祁野:“……” 许眠提宁骁擦了擦嘴,叹气:“待会儿我抽根烟冷静下,自己处理...想办法。” 车子的灯没熄,两道光束绵延在荒芜的山道上,雪越发的大,纷纷乱雪的山道尽头又多了几束光:“有人来了。” 顺着祁野的视线,一车人朝前方望去,风雪中的来人也拿手电筒照了过来,祁野看清了,迎面走来的两人穿着大棉袄拿着铁铲麻袋,一副收尸人的架势。 “哥,这些人不大对劲...” “收尸的。” 黑黑下了结论就飘出车外,站在风雪里挡住来人的道,寻常人看不到他,可转生者可以。他们阴沉着脸瞟了黑黑一眼,就绕开道走。 他们假装没看到,直接走到车旁,没有交流也没有迟疑,粗暴熟练的将碾碎的肉块从车底扯了出来,一块块的往麻袋里装。 宁骁坐在车里,震惊的看着车窗外发生的荒唐一幕,许眠则将他拉到自己怀里,遮住他的眼睛:“别怕,他们不是鬼。” “可是...”这些人,比鬼还可怕吧。 祁野摇下车窗,对着埋头苦干捡尸块的人询问:“你们是附近村里的人?” 如他所料,对方没回答,甚至都没搭理一下,祁野继续道:“认识死者?”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男子终于点了点头:“一个村的。” 祁野:“死了一个人,你们不报警?” 那人冷笑一声:“我们这儿的事,警察管不着。” 祁野:“怎么说?” 那人不予回答,冷冷道:“再说,你们有信号吗?” 这会儿许眠已经缓过劲儿来,他也摇下车窗,把宁骁护在身后搭话:“大哥,天这么冷,尸体也不会腐烂,急着今晚收拾么?风大雪大的多辛苦。” 那位大哥抬起一双空漠的眼神望向许眠:“得赶紧收拾火化,放着不好。” “怎么不好?冻雪里不会发臭。”许眠开始套话。 “早烧早超生。” 大哥留下这句话便再不言语,埋头把碾碎的尸肉和车底的积雪一并铲了,安静的荒山雪野里滋滋滋的铲雪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大哥,我帮你。” 祁野正要下车,那位穿着大棉袄拿铁铲的老大哥忙摆手:“不用,我们村的事外人别插手。” 许眠:“可他是死在我车下的。” 大哥深不可测的看了他们一眼:“他是自杀的,不关你事。” 这会儿黑黑已经飘了回来,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两个人,闻言和祁野对视一眼,彼此的想法了然,还真不是碰瓷的。 黑黑:“你们看得见我吧?” 其中年纪小的那位嘴唇动了动,话还没说利索就被年长的大哥打了一巴掌脸:“不要同鬼搭话。” 黑黑笑得无所谓:“你们也不算活人吧?” 村民:“……” 黑黑:“只有烧了才能转生?” 年长者抬头,语气虽然冷淡,却藏不住声音中细微的颤抖:“都是已死之人,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不要管闲事。” 黑黑挑眉:“说不定我可以送你们投胎。” 铲尸的两人终于停下动作,他们交换视线,又不约而同抬眼看向黑黑,似在打量对方实力,黑黑也不着急,任他们估量,正当年长者想要说话时,又有人来了。 这次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头发都白了,她看了眼车玻璃上凝固炸裂的血渍,颤抖着声音问:“这回死了?” 年长者:“嗯,都烂成肉泥了。” 黑黑转向女人:“他的头不见了,你们要不找找?” 女人神经质的拽着衣角,碎碎叨叨重复:“啊对,头不见了可不行,得找出来一起烧了,不行的,不行...” 祁野:“疯子?” 年长者将铲子放好,嘲讽一笑:“他们一家都是疯子,她是你们车下这个人的娘。” 许眠:“……”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反应也太淡定了。 “阿姨,抱歉……” 许眠一句话没说完,女人就摆摆手,口中念念有词的转身去找头颅:“死了好,省得遭罪,死了好...” 说着,她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顿住脚步,从没脚踝深的积雪里挖出一颗头,抱在怀里嘻嘻的笑了笑,铲尸人立马提了麻袋上前装头颅。 清理完事发现场,三个人就把麻袋的口系好,其中年纪小的男子把麻袋扛在肩上,彼此也不交流,沉默着往西南方向走去,脚步十分快。 “跟着他们?”祁野望向黑黑,征求他的意见。 黑黑点头,许眠立刻发动车子,缓慢的往前开,黑黑看了眼女人找到头颅之处,顺着山势抬眼,看到十多米处的枯枝上绷着一根鱼线。 这东西细,却很锋利,从高处坠落的重量足以让它把人切成两半,那人正是绑了鱼线,从山上跳下,刚巧鱼线从脖子处切过,直接斩首。 “看来是个自杀的老行家了。” 许眠:“这是和自己有多大仇...”他下意识的拨动雨刷,虽然无济于事,可车玻璃上绽放的血花很让人膈应。 车子缓慢跟在捡尸人身后,女人依旧神情变态的欢喜,年轻人扛着尸体默不作声,年长者终于没忍住,拦住了他们的车:“跟着我们做什么?” 许眠停车,摇下车玻璃客客气气道:“老哥,今夜风大雪大的,导航又不灵,山里又没信号,我们总要找个地方过夜不是?你们村里有民宿吧?” 年长者微微眯起眼:“有,但不便宜。” 许眠:“没事儿,有地方过夜就谢天谢地了。” 那人稍微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帮同伴推了推装尸袋,继续前行,年纪小那位转过来说了几句什么,年长者摇头。 行了不到一公里,山道一转,雪野里出现疏离零落的灯火,村子到了。 纵然知道这村子不寻常,但刚经历了雪野车祸,荒野捡尸的荒唐事儿,宁骁乍见人间灯火,还是暗暗的松了口气。 三个村民停在村子口的石头窑处,将肩上的麻袋扔入窑中,女人咯咯咯的笑,似十分欢喜,另外两个人面无表情的开始劈柴生火。 “你们要去民宿,往南走,楼最高那家。” “多谢。” 祁野道了谢,便催促着许眠往南开,宁骁迟疑:“哥,不用看看他们...” “烧尸体,没什么可看的。”说着,祁野转向黑黑,似在征求他的意见。 黑黑只是清淡一笑:“你做决定就好。” 村子不大,不到五分钟就找到了村里唯一的民宿,一路上看到三个孕妇,正往村口的烧尸处走,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人。 许眠泊好车去,民宿的门就打开了,是个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发青的女人,讲话很干脆:“住宿七百一晚,按人头算。” “……”这个价格,确实贵了。 三人一鬼对视了眼,许眠扯了扯唇角:“行吧,我们三个人。” 老板娘沉沉的抬眼,指了指黑黑:“他也算,四个。” “……”抢劫吗?鬼住店也要房费了? 众人进了屋,果见这民宿破破烂烂的,墙纸脱落地板似好几年没拖过,滑腻腻的裹着一层灰,全然看不清原本是什么颜色。 “只有三间房,你们四个自己分吧。”老板娘说话永远是那副机械性的调子,没有起伏没有感情,比起活人更像个人偶:“房费先付,现金刷卡都行。” 一旁的祁野神色为难,过了片刻,他终于尴尬的同许眠开口:“许少,房费的话我暂时……” 许眠答得痛快:“行啊,你和黑哥的我先垫着没事儿,阿骁算我的呗。” 祁野十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声音低低的:“多谢。” 黑黑这才奇怪的看了祁野一眼,皱眉:“怎么回事?” 他大致了解祁野的经济状况,知道他有三百万的存款,不可能连一两千的房费都付不起。 祁野像被做坏事的小孩被家长抓到一样,抿了抿唇眼神闪烁:“最近钱花得有点多,手头紧…” 黑黑一脸你别糊弄我的威严,微微挑眉:“花了多少?” 宁骁许眠对视一眼,很默契的没言语,祁野下意识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黑黑看在眼里,知道这孩子紧张着呢。 “也就…三百万吧。” 第35章 黑店 三百万...? 这个数字太巨大,黑黑一时没反应过来,祁野眼神闪烁的避开对方视线:“反正已经花掉了...” 黑黑脑子嗡嗡的响,揉了揉太阳穴:“你现在一分存款不剩?” 祁野含糊的嗯了一声,黑黑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上一个问题回答一下?” 祁野:“...什么?” 黑黑声音很低,却有种让人无法违逆的威严:“三百万怎么一下子花没的?” 祁野抿了抿唇没回答,黑黑继续质问道:“给宁叔叔买房子了?” 祁野摇头,索性佯做不耐烦道:“花都花掉了,你别管。” 一看他这态度,黑黑心头的火烧了起来,并蹭蹭蹭的往上窜,声音却比平时更沉更冷:“行行行,我也管不着你,反正我...” 那句可能没多久我就撒手了,黑黑终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对自己他还是心软的。 祁野敏锐的觉察到不对劲:“反正什么?” 黑黑还没回答,许眠就啧了啧:“祁小哥,你就不能坦诚点么?别别扭扭做什么?” 祁野无波无澜的看了他一眼,不理睬,黑黑这倒冷静了下来,视线停在不敢看向自己的祁野身上,仔仔细细的,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将对方的无所适从也看了干干净净。 他的目光停留在祁野脖子上,才发现对方衣领下隐约多了一条黑色的细绳,他走过,祁野屏住呼吸。他抬起手,祁野的喉头动了动,下意识想向后躲去,可终究没有动弹。 黑黑的手触碰祁野温热的脖子,祁野本来还想挣扎一下阻止的,这一触碰他直接血液逆流动弹不得。 “这是…养灵坠?”黑黑顺着细绳掏出埋在冬衣下的黑曜石坠子,握在掌心里,坠子散发着柔和浅淡的光,捎带着祁野胸膛残留的温度。 祁野的脸兀自发红,没应答,黑黑也有些懵:“这个,得五百万吧?” “嗯,交了个首付。” “还负债两百万!?” “嗯...” 黑黑不可置信的看了眼明显心虚的自己:“你买这个…疯了?” “我乐意。”祁野将养灵坠塞回衣服里,言简意赅,不欲多做解释。 “诶...不是,之前不是说不花这冤枉钱么?”对于祁野的骚操作黑黑一头雾水,这一瞬他发现自己不能真正理解自己了。 宁骁在一旁劝道:“黑哥,你就收下哥的心意吧,他也是在乎你才...” 黑黑:...?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呢? 许眠拍了拍宁骁的肩,对他憋着笑淡淡摇头,转头对祁野道:“祁小哥,养灵坠已经被你的血开过光了,不能退货的啊。” “不退!” “不退!” 祁野黑黑异口同声,彼此对望一眼祁野又率先移开了视线,许眠继续笑嘻嘻的:“黑哥,说实话,有养灵坠加持,今晚是不是特别精神特别舒坦?” 黑黑突然无力的笑了笑,其实他也没有真的生气过:“确实精神,心也疼。” 这是大实话,三百万啊,可以在二线城市买套房了吧? “祁小哥舍得给你花钱那不挺好吗,用不着你心疼,他自个儿开心着呢。”许眠压低声音对黑黑说,笑得别有深意。 活了二十多年了这些事黑黑不是不明白,可是……心头还是在滴血,他转向一旁不说话的祁野:“那就...多谢了。” 祁野淡淡点头:“好用就行。” 许眠付了款,行尸走肉般的老板娘就将他们引上二楼客房,楼梯是老旧陡峭的木质阶梯,踩上去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楼梯口的拐角处有间屋子门半敞着,门帘后隐约透出点灯光。 黑黑经过时听到一阵婴儿的啼哭,老板娘脚步顿了顿,又带他们继续往前走。 这一刻,黑黑在老板娘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作为人的情绪波动,这人偶般的女人仿佛一下子活了过来。 “家里有孩子呢?” 许眠态度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老板娘木着的脸瞬间柔和了下来:“嗯,儿子年纪小,爱哭闹,别介意。” 许眠做出一副很喜欢小孩的样子,兴致勃勃的问:“多大啦这孩子?” 老板娘不自觉的笑笑:“快一岁了。” 祁野黑黑对望一眼,想到一块儿了。 许眠继续道:“说起来,我们刚才来这儿的路上,就看到三个大着肚子的姑娘朝村口走,村里挺多孕妇的吧?” 老板娘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近来挺多的。” 许眠心思一转,还不忘借机沾沾宁骁便宜,撞了撞宁骁的胳膊:“阿骁,这儿风水好,咱们今晚努力一把呗。” 说着朝宁骁使劲眨眼,宁骁慌乱的瞪大眼睛看着脱下比自己还大的许眠,最终还是红着脸在对方的疯狂暗示下胡乱的嗯了嗯。 老板娘冷冷的看着她以为的小情侣一眼:“劝你们憋住了,别乱来。” 许眠装成懵懵懂懂的女孩子模样,好奇一问:“为什么?” 老板娘冷笑:“这儿怀上的,指不定是什么怪物呢。” 许眠:“...什么意思?我看你孩子很可爱啊...” 提到那孩子,老板娘面色瞬间缓和:“他当然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句话,倒是更肯定了祁野黑黑的猜测,之后再问什么,老板娘都不愿说了。 客房的环境令人堪忧,床上的被褥破破烂烂散发着霉味,黑黑一摸,还是潮的。 许眠发愁:“这怎么睡?可以给我们换一换被褥么?” 老板娘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把三把钥匙交到许眠手上:“客房你们自己分,有什么事儿,自己处理。” 交代完,老板娘就转身离开去哄孩子了。 许眠:“……”常年在外除鬼御灵的他见过不少黑店,可还真没见过这么黑的。 祁野:“黑黑和我一起。” 他这话说得极理所当然,许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却不甘的撇了撇嘴:“你们不是刚闹不愉快么?要不各自冷静一晚?我和阿骁一间也可以。” “没有不愉快。”这句话,黑黑祁野异口同声,默契得令彼此尴尬。 看这一人一鬼的反应,许眠噗的笑了:“行行行,我说笑的。” 于是就如同所有人预料的那样,黑黑祁野住一屋,宁骁许眠各住一屋。 黑黑从背包里掏出厚外套铺在散发着霉味的被褥上:“待会儿你枕着我睡,不然容易落枕。” 祁野点头,隔了会儿终于憋不住,有些担忧的发问:“你方才生气了么?” 黑黑笑了:“我生什么气,不过是觉得心疼,原本想着给你好好挣钱,现在倒好,因为我你反而一贫如洗了。” “钱可以随时挣,无所谓。” 后半句:你每天只有夜里短短几个小时在我身边,我不放心也不甘心。祁野没胆子没脸皮说出口。 黑黑啧了啧,语气里藏不住的宠溺:“行,你无所谓我也无所谓,两百万的债一起还。” 他觉得,要是他能一直存在,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宠坏了。 熄了灯,一人一鬼靠在一起:“歇一会儿,等后半夜老板娘睡熟了,我同你去看看那孩子的情况。” 祁野会意:“你认为这孩子就是何夫妇的小孩么?他们换了胎?” “八成是这样,现在我也不能肯定,不过待会看看便知。”顿了顿,黑黑的视线又落在祁野脖子上的养灵坠上,“祁野,养灵坠虽然能养我的魂魄,但你挂在心口上,其实也是在吸你的阳气,长时间下来对你不好。” 说着,黑黑顺着细绳掏出养灵坠,黑曜石因祁野的阳气被滋养得温润剔透的,倒映出黑黑滑稽的狐面。 窗外落雪有声,对方砰砰砰的心跳在雪夜里也异常明晰,黑黑唇角勾了勾,真好啊,活着真好。 “就这点阳气损耗,我没事,”祁野闭上眼睛,虽然他无法感知黑黑的心跳,但雪夜能依偎在一起,即使身处之地肮脏窄小,身下的被褥床单也散发着一股讨厌的霉味,但于他而言,足够了。 雪夜寂静,平日里只在心里念叨的话,祁野此刻也坦诚的说了出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 在祁野心里,黑黑是最可靠的存在,只要他出现,就能将所有危机化解,令人心安。 黑黑揉了把自己的脑袋:“像我干嘛?我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挺失败的,你会很不一样,信我。” 这句话听得祁野云里雾里,他没应答,心想,不能成为你也行,那我就努力把你彻彻底底变成我的。 …… 过了零点,原本毫无困意的祁野听着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咯吱声渐渐睡熟了,东北方向之处窜起一道火光,黑黑侧眼瞟了瞟,那是夜半烧尸的火焰。 此时此刻祁野靠在他身上,呼吸均匀面色微红,黑黑心中安定,自己也挨着他迷迷糊糊的打盹。 最近他真的不大正常,即使到了午夜,本是鬼力最旺盛活跃的时候,也禁不住困意上涌。 明天就是祁野的十八岁生日,他灵力觉醒的时候终于到了,黑黑无所谓的想,这也是他自己的生日呢,从前没人在意没人记得,现在也一样。 还好,他给祁野记着。 就在他准备睡过去之时,隔壁传来宁骁的惊叫,一人一鬼几乎同时睁开眼睛,黑黑身形一闪穿墙而去,许眠却早他一步抵达宁骁的房间,把收到惊吓的孩子抱在怀里安抚。 “阿骁,怎么了?”祁野也赶到了,气喘吁吁的问。 许眠抬了抬下巴:“诺,对面又吊死一个,阿骁乍一看吓到了。” 祁野顺着许眠的视线望去,果然看到对面屋中的窗户里吊着一个女人,烛火幽暗,随着女人的尸体一摆一晃。 第36章 死亡循环 黑黑抱着手臂矮身看向对楼的女人,喃喃道:“又死一个...可惜吃不了。” 祁野看黑黑挺失望的,好奇:“怎么?” 黑黑解释:“他们的魂魄被标记了,我动不了。” 许眠挑了挑眉:“连黑哥都束手无策的,那对方应该是个真大佬了。” 毕竟在他眼里,黑黑可是生吞雾渊的厉鬼。 不多久,对楼自杀的女人房门就被人踹开,两个人进了屋,其中一个抱起了她的尸体塞进麻袋里,另一个则手脚利索的把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麻绳收了。 临走前,那人还用绳子往自己脖子上套了套勒了勒,最后犹豫了片刻,有些恋恋不舍的放过自己脖子。 这一幕看得人渗得慌,敢情一村热衷自杀的疯子。 黑黑抱着手臂漫不经心道:“倒不至于束手无策,这村子的人八成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干了什么不该干的,才会被下这种毒咒,我们受的委托是要回孩子,又不是做善事破这诅咒,没必要。” 祁野点头:“弄清那孩子的魂魄在哪,想办法要回我们就离开吧。” 他也不想多惹闲事,其中因果他们不知,且他看得出黑黑最近状态不好,也不希望他去冒险拼命。 黑黑:“先睡吧,今天坐车都困了。” 宁骁又困又怕,若放在以前他可能会提议去祁野屋里睡,可如今黑黑在,他虽然怕也不至于没眼色到这地步。 最困的就是开了一天车的许眠,他捂着嘴打哈欠:“这样吧,今晚我留这儿陪阿骁。” 黑黑狐疑的看了许眠一眼:“你比鬼还危险吧?” 许眠嘻嘻一笑:“放心,我不会对阿骁动手动脚。” 宁骁本来还觉得没什么,毕竟他不是大姑娘对方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可许眠这么一形容,他就有点无所适从了,又思及方才许眠同老板娘套话时拿他当挡箭牌的事儿,登时不争气的红了脸。 祁野不知是真的神经大条,还是担忧什么,直接转向宁骁:“阿骁,你愿意不?” 既然哥哥都开口了,宁骁有点迟疑的点了点头:“好。” 祁野又待了一会儿,看宁骁的情绪在许眠的逗笑中渐渐缓和下来,也就放心的和黑黑回了房。 祁野再复回到床上,看到东北方向的烧尸火窜得更高了,黑黑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轻描淡写道:“又扔了一个人进去。” 望着诡谲的蓝绿色火焰,祁野沉默片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他想起先前黑黑说过他死后被业火烧了三天三夜,想问他现在看到火光会不会难受,可侧脸睹见对方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关心询问的话又吞了回去。 “你睡吧,”看祁野欲言又止的模样,黑黑又道:“我醒着,有什么事叫你,别担心。” 祁野依言挨在黑黑肩上,其实经过宁骁这一遭波折,原本的睡意早消磨掉了,但想着只要他肯睡觉,就能挨着靠着对方,祁野即使硬着头皮也愿意睡。 黑黑看他睡得不安分蹭来蹭去的,握过他的手在他掌心处不停的画圈圈,冰凉的指尖划过滚烫的掌心,不多久,靠在黑黑肩上的人就呼吸均匀面颊微红,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如何让自己睡着,黑黑自然最清楚不过,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只要不愿睡觉,已经过世的妈妈就会拉过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掌心处画圈圈,不多久他就能沉沉睡去,这个法子百试百灵。 之后,黑黑自己又有些发虚的困,他搂着自己也开始迷迷糊糊起来。东边天空的烧尸火还在继续,直烧到天将明,稀薄的晨光漫入屋中,黑黑是在祁野的惊叫声中睁开眼的。 一向处变不惊的祁野此刻趴在他胸前喘着气,紧闭的睫毛颤动不休额角冷汗涔涔,一张脸也白得吓人。 黑黑轻轻的摇了摇他肩膀:“祁野,醒醒。” 睡梦中的祁野眉头深深拧了拧,黑黑又拍了拍他的背,祁野才睁开眼,眸子里满是血丝和恐惧。 “做噩梦了?” 祁野咬着牙点了点头,胸口剧烈的起付:“我梦到...火...” “火?” “嗯...周围都是火...很热很疼...我跑不掉...看着手脚一点点被烧成黑炭一样...”祁野嘴唇抖着,一双含着水雾的眼睛迷茫又恐惧的睁着,看得黑黑心一疼。 他把祁野抱入怀中,不知是不是噩梦的缘故,对方的皮肤真像被烧了一样滚烫,黑黑只得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降温:“没事没事,做梦而已。” 此刻的祁野卸下平日里内敛自持的面具,突然像小孩子一样依偎着黑黑,乖巧的点点头,沉默一瞬突然抬头望向对方,一双眸子沉沉的,看得黑黑有些受不住:“这个,是不是你的记忆?” 黑黑抿了抿唇,正想着如何回答,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又轻又急的敲门声,祁野本满是水雾的眼睛立刻恢复清醒警惕,黑黑也敛了所有情绪:“我去看看。” 说着,黑黑起身飘下来楼,祁野立刻也跟上,踮着脚走在黑暗破旧的木楼梯上。 黑黑隐在黑暗里,看到老板娘打开窗户朝拍门的人压低声音吼:“天没亮,你烧儿子不睡觉,还不让人睡?” 那人回应:“刘嫂,你店里的客人让我见见吧。” 老板娘:“店里今天住了四个,三人一鬼,你想见谁?” “鬼。” 黑黑在黑暗中朝祁野低低一笑:“找我的。” 祁野没回答,倒是老板娘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了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的一人一鬼,蜡黄的脸上好不容易激起一丝情绪,片刻又风平浪静归于死寂 黑黑:“给他开门吧?” 老板娘迟疑了片刻:“你不觉得打扰就成。” “不打扰。”黑黑笑眯眯的,身上却弥漫着一种不容反驳的威严,老板娘虽面无表情,被黑黑盯着却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她机械性的拔了门栓拉开门,动作间有些不情愿,门拉开的一瞬间,耀目的雪光漫入屋中,老板娘对着立在风雪中的人冷淡的抛下一句话:“聊完记得给我关门。” 说完便转身回二楼继续睡觉了。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也是个转生者。脸上和手上沾了灰,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怀里抱着一只瓷罐子,形貌和民宿大堂柜子顶上六七个罐子差不多。 他看到黑黑后只是略微一颔首,头就再没抬起来过,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开口直切正题:“你们…接单吗?” 祁野和黑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接。” 黑黑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可不便宜。” 凭什么不接,他们现在负债累累的,正缺钱呢。 那人点点头:“规矩我都知道,两百万够不够?” 两百万!?这一回,黑黑和祁野对视了好几眼,最后突然心照不宣的笑了笑,都想一块儿去了。 黑黑:“什么单子?” 那人也痛快:“解了这个村里的诅咒。” 黑黑心里好笑,刚才还说着呢没人下单他们就不管闲事,这会儿倒是有人送钱上门了,还送得刚刚好。 祁野却冷着一张脸:“这单我们能接,但在不知难度的情况下不好定价,这样,你先把村里的情况说说吧,我们也好评估。” 这话的意思,是要坐地起价。 对方听出言外之意,也不变脸,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把罐子紧紧抱在怀中,点头:“价格好商量...这里头,装的是我儿子的骨灰,刚烧完装罐,还热乎。” 祁野:“……” 黑黑:“我们见过,在山道上。” 见面的时候,他儿子已经是烂肉泥一摊混在积雪里了。 男子惨淡的笑了笑:“这是他第九次自杀了,可是也没用...到头来还是要被生出来。” 黑黑:“你们不停的投胎转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百多年前吧,一场瘟疫过后,村里人几乎都死光了,可是过了不到两年,又都断断续续的活了过了,之前病死埋了的人从坟里爬从棺材里钻,不腐烂不算还全都又有了呼吸,我们以为是蛊娘的术法起了效用,很庆幸,并没想到是诅咒的开始。” 顿了顿,那人略一迟疑转了话题:“你们不是普通人,来到这儿是在外边的世界见了宋莲吧?” 祁野也不遮遮掩掩,坦荡的点头:“是他投生的那家人,发现他不对劲找了我们。” “所以你们这趟,也是接了委托要来找那家人真正孩子的魂魄?” “没错。” “你能帮我们把诅咒解了,这些都不是问题...自从那次瘟疫复活后,整个村的人受了诅咒都死不掉,一百多年来在不停的借胎,这一世的夫妻下一世可能就是父女,这一世是姐妹可能下一世就是夫妻…或者更难堪的关系,都没得选也不能预料…风水轮流转,不停的循环,没有谁好过。” 黑黑:“所以很多人自杀?” “刚开始受不了自杀的人很多,还出现过集体自杀的事件,后来发现死不了,不久后又从棺材里爬起来...有缺胳膊少腿的残疾挨完一生的,有日日夜夜被鬼缠不得安宁熬疯的,最后好不容易挨到死了,又投生重新来过,有像我儿子那样倔脾气的,一直热衷自杀...” 祁野:“有人离开过村子吗?” “有,但是不到一年就死在外边了,又重新排队投胎出生在村子里,再来一次…” 无止无尽的借胎,循环,令人窒息。 祁野听得脸色发白:“所以,瘟疫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7章 面具之后 来人抱紧怀中瓷罐子,眉头不自觉的拧着:“那场瘟疫来得急又凶,可村里有个规矩,死人不让烧,烧了无法 | 轮回,所以病死的尸体都堆起来埋了,瘟疫也因此很快蔓延,当时死了很多很多人,每天都有人身体溃烂化脓死去。”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请了很多大夫,都没办法控制住瘟疫,后来...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请了个巫医,巫医带着个蛊娘,说村里这病,她有法子。” “我们给了巫医一大笔钱,据说他自己拿了一半,另一半拿去外地买了九个姑娘,都是大着肚子的,一辆车连夜运回来。当时打仗,四处兵荒马乱的,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为了吃口饭卖儿卖女的并不少,加上我们村偏僻,天高皇帝远,根本没人管,于是那几个姑娘就被养在村口的废弃酒庄里,也就是你们进村时看到烧尸窑子...” 对方说到这,脸色煞白的舔了舔唇,肩膀也不自觉绷紧,似在紧张些什么,迟迟没继续说。 祁野一张脸沉在黑暗里,冷静的开口:“蛊娘是打算用婴儿献祭?” 那人脸色寡白摇摇头:“具体怎样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把怀孕的姑娘关进去后,再没什么动静,到最后也没人听到孩子的啼哭,我们知道...知道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可能人早被折磨没了,但施蛊之事谁都也不敢去问,况且那会儿瘟疫蔓延自身难保,我们都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背地里希望用她们的命献祭换自己的活路。” 黑黑依旧是抱着手,语气淡定:“最后那酒庄被烧了吧?” 那人怔了怔,震惊的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黑黑笑而不答:“你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这人觉得对面一人一鬼语气惊人的相似,他恍惚的点点头:“大概过了两个来月,酒庄闹了场大火,整个庄子烧得干干净净,那几个姑娘也没出来,最后巫医从烧成废墟的酒庄里拿了几大坛子酒,用大碗分给村里人喝...我记得,当时他们在每只碗里撒了灰。” 闻言,黑黑微微挑眉,和祁野对视一眼,没言语。 “后来的事就是先前同你们说的,感染了瘟疫的人最后照样病死,巫医蛊娘也早走了,村里幸存没感染的人气不过,托人去找,找了两年没找着...后来...我们就从坟墓里爬了出来,活了一世又一世。” 黑黑:“转生的人,都是喝了酒的人?” 那人点头:“当时全村人都喝了,有病的没病的,除了已死的,所以几乎全村都中了诅咒。” 黑黑转向祁野:“猜到那灰是什么了么?” 祁野点头:“骨灰。” 闻言,那人面色越发白得可怕,捂着肚子咽了口唾沫,似在努力不让自己呕出来。 黑黑:“后来你们还进过被烧毁的酒庄吗?” 那人摇头:“有鬼,不敢进也进不去,只在院子里垒了石窑烧人,我们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摆着很多骨灰盒,里边装着的都是前几世的自己。” 自己和自己的骨灰盒生活,也就不死村有这种奇观。 听罢,黑黑琢磨了良久不言语:“应该是这些姑娘怨念不散,把自己的魂魄献祭厉鬼结了咒。” 说着又摇了摇头,叹气,祁野看着他夸张的演技暗自有些好笑,也很配合的没说话。 黑黑看对方没接茬,划重点道:“这种程度的厉鬼恐怕很难对付,我也不是特别有把握...” 他欲言又止的钓鱼,对方果然上钩:“酬劳的事好商量。” 黑黑游刃有余的笑:“我们会尽力,在此之前,可能需要签份合同。” 这人愣了愣,他哪有什么合同给对方,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听到有生意找上门的许眠已经下楼,精神抖擞的凑了过来:“我这儿有现成的合同模板,改改数字签签字就行。” “许少,这一单接下,祁野欠你的两百万就能还清了。” “不过,现在情况都没搞清楚,你确定你能接么?”比起还债,许眠更在意黑黑和祁野的能力是不是有点勉强,加之黑黑近来状况不好他也感受得到。 黑黑却无所谓的抱着手:“没问题。” 许眠也没再多劝,转向来人道:“这趟任务凶险,我们再加个五十万如何?” 他并非无良商家坐地起价,这种能施夺胎换生咒的厉鬼,实力并不一定在黑黑之下,这个价格一点都不过分。 对方只迟疑了一瞬,便咬牙点头,在合同上写下了二百五十万的金额,另外还补充了一句:“这家老板娘的小孩,就是你们找那户人家的孩子,当时那对怀孕的夫妇来住,估计是受此地风水影响,阴差阳错换了胎。你们若是解了诅咒,我也能说服她把孩子还回去。” “你他妈不要给我瞎承诺,要是这娃爹妈要,我自然会送回去!”老板娘从二楼低低的骂了一句,又听到屋里的孩子再哭,忙又折了回去哄。 话说到这儿,天几乎要大亮了,那人又抱着热乎的瓷罐子回去了,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稀薄的晨光和雪光里。 “黑哥,你们真有把握不?可别为了还两百万把自己的命搭上啊。”这一夜醒了好几次,许眠没睡够,刚想拿烟提提神,对上黑黑警告的目光忙将烟收了回去。 黑黑不要脸勾了勾唇:“要不许少给我们把这两百万免了?” 许眠啧了啧:“人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行啦逗你呢,我家祁野不差这点钱,”说着,黑黑朝许眠递了个眼色,“去抽根烟不?” 一听这话,许眠就知道黑黑有需要避开祁野对他说的话,遂毫不迟疑的点头:“行啊,这一晚愁得我头秃,抽根烟去。” 祁野眉头轻微的皱了皱,倒是没有多言。他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紧张,免得惹黑黑讨嫌。 黑黑许眠一人一鬼出了屋,雪势稍稍减弱了些,天亮之际却是一天最冷的时候,许眠冻得牙齿打颤:“黑哥,有什么事儿咋们简短了说,冷死我了。” 即使被冷死,许眠还是从兜里掏出了烟和打火机,瑟瑟发抖的吞云吐雾。 祁野不在,黑黑便无所谓许眠释放烟雾,他眼神变得漠然,情绪低落得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意味:“许少,如果我消失了的话,那个养灵坠应该又重归无主状态了对吧?到时候祁野能退货吧?” 许眠怔了怔,继而唇角抽了抽:“你大冷天单独叫我出来商量退货?” “这踏马是简单的退货吗?五百万呢…”黑黑理直气壮,又苦苦一笑。 “……”许眠无语,过了会儿脸色骤变,不可置信的望着黑黑:“等等等等!你说什么?消失?你消失个什么劲儿啊!” 黑黑惨淡一笑:“我是说如果…” 许眠不傻,觉察出黑黑近来越发浅淡的鬼力,难得认真道:“黑哥,这事儿你得说清楚。” “怎么,说清楚了你好告诉宁骁,让他同祁野说去?” 许眠朝他吐了一口烟:“别给我绕弯子,你有什么难处赶紧说,你要是消失了,祁野那小子不得疯?” 黑黑挠头:“疯不至于…” “草,你不信?我敢跟你打赌五百万。” “…不赌。”黑黑嘴上说不可能,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毕竟以祁野现在对他依赖的程度而言,确实有些过了:“我只是预感,近来精神不怎么好,你应该也有所觉察,我担心突然发生什么,那家伙傻兮兮的给我买了这么贵的东西,若我突然撂摊子走了,那不得坑死他。” 许眠低低骂道:“知道坑就好好的啊。” 黑黑:“……我知道。” 许眠没再吐槽,看着手中的烟静静的腾起白气儿,沉默了一瞬深深的望向黑黑:“黑哥,你能摘下面具么?” 黑黑怔了怔:“烧得可怕,别看了。” “我又不偷拍给祁野看,你慌什么?”许眠弹掉手上的烟灰,他有种直觉,这副儿戏的面具后隐藏着所有真相:“你给我看一眼,我就答应你退款的事儿?怎么样?不亏吧,相当于一眼五百万呢。” 黑黑微微眯起眼看他:“你说的话我能信?” “能,不行我给你录音。” 黑黑突然笑了,抬手缓缓摘掉脸上的狐面:“看呗,我就是怕你恶心的,烧成这样你也看不出什么鬼来。” 他的扭捏迟疑并非是担心对方看到他和祁野一样的脸,事实上这张脸被烧成这样,亲妈都认不出了,他只不希望给曾经认识的人留下恐怖恶心的印象,更不希望别人因此带着同情心和他相处。 “别吓到吃不下饭就成。”狐面剥离的一瞬间,刚巧一阵风卷着细细的雪花落在他面上,黑黑没有温度,雪粒儿凝在他睫毛上久久不化。 而一旁的许眠愣住了,抽了一半的烟架在手上兀自燃着,一截截的变成灰烬,直烫到手指他才缓过神儿来。 “黑哥你……”许眠嘴唇是动了,声音是发出来了,可脑子还是懵的。 黑黑看他震惊得脸色苍白的模样难过又无语,苦笑着开口:“真的这么丑么?吓成这样。” “不是…黑哥你…”许眠顿了顿,手忙脚乱的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摆在黑黑面前:“你自己看吧。” ……??? 当黑黑望向摄像头中的自己时,整个人呆住了,镜头里的不是别人,就是祁野本野。 应该说,比如今的祁野脸颊更瘦削眼窝也更深一点,右眼也多了一道浅淡的疤,从眉心穿到脸颊,乍一看似一条泪痕。 原本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五官轮廓又清晰的出现在黑黑眼前,他怔怔的抬手摸了摸,本该坑坑洼洼的面皮如今光滑得吓人:“怎么会…” “黑哥,你和祁野到底是什么关系?” 黑黑正考虑着如何回答许眠的话,猝不及防听到一声门响,原本坐在屋里等的祁野推开了门,吓得黑黑手一抖,狐面跌落雪地。 许眠也慌了神,看到黑黑惊慌的表情他下意识的挡在对方身前,整个人几乎压在黑黑身上遮住祁野的视线,从别人的视角看来,像壁咚更像接吻。 “你们出来聊什么这么久…”祁野抬眼,神情和话语都瞬间僵住了,他握住门把的手狠狠使劲,目光停留在墙角交叠的人影处,视线沉冷阴鸷得渗人。 时间凝固了,只有漫天细雪在翻飞飘舞。 第38章 宣誓主权 即使没回头,许眠依旧感受得到背后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视线,心里卧槽卧槽的草个不停,身子却很讲义气的没挪动半分,战战兢兢地遮着黑黑的脸,一人一鬼视线交流,厉鬼黑黑眼里难得露出恳切的哀求。 “你们俩…” 祁野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宁骁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哥,怎么了?” 心思敏锐如宁骁,自然是感觉到了祁野的不寻常,正在他走近之时,祁野猝不及防砰的一声合上了门,冷淡阴郁的态度吓了宁骁一跳。 “没事,你黑哥和许少在谈事情,我们不打扰。”如此说着,他半推着宁骁回到屋子里,面上越发阴沉得吓人。 临关门前,祁野的目光落在雪地里的狐面上,心里突然就跟明镜儿一样。 这会儿黑黑终于松了口气,捡起落在雪堆的狐面擦了擦继续往脸上遮,许眠揉了揉心脏,无力的靠在黑黑身边的墙上,立马叼起一支烟咬牙道:“我踏马怎么就上了你这贼船,这下好了,祁野八成是误会了什么,可把我坑惨了。” “你也把我坑了啊,彼此彼此。” 这一人一鬼在冰天雪地的早晨,默契又苦涩的相视一笑。 黑黑仍有些不可思议,他隔着面具摸自己的脸,到这会儿还觉得很不真实:“没事,祁野那边我来说,脸你看了,答应我的事儿可别反悔啊,五百万呢。” “诶,黑哥,你难道是……” 许眠叼着烟,神情异常认真的推测,黑黑挑了挑眉期待下文—— “难道是祁野的双生哥哥?” 祁野噗的笑了,许眠自己想了想,也觉得不大可能,先前也没听过宁骁说祁野有孪生兄弟:“你别绕弯子了,就坦白真相吧?有什么事儿彼此也好照应,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黑黑微微仰头看了眼将明未明的天色,语气十分淡定:“我就是他。” “哈?”许眠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的看向黑黑。 “我就是祁野,几年后的。” 许眠啧了啧:“认真的?” “嗯,我在我那个世界死了,成了鬼,莫名其妙的穿了过来还和现在的祁野结了契...反正听起来很荒唐,一般人也不能信,总之,就是这么个事儿。” 许眠有些转不过弯来,但他从小生在御灵世家,见过千奇百怪的事儿并不少,只淡淡的点了点头,吞云吐雾缓解情绪:“见过不少精神分裂的,倒是第一次见到灵魂分裂。” 黑黑笑,表示赞同。 “你的脸...先前听祁小哥说过被烧毁了,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黑黑自己也很懵,想了片刻摇头:“我要是知道脸好了,也不能当着你面轻易摘面具。” 许眠抬起眼,认真的凝视黑黑,可对方已然戴上面具,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和祁小哥是一个人的话,会不会是因为养灵坠?还有你老吃他血,或许这就是治你脸的药?” 说着许眠摇头叹气:“我也是胡乱说的...你这样的例子我还没遇到过...” 黑黑心里琢磨着祁野的血和阳气就是自己的药这说法,不自觉抿唇笑,声音低低的颇有点自言自语的意味:“那不就是歪打正着了。” “能恢复不挺好的吗,”说着,许眠眉头拧了拧:“所以你觉得自己会消失,是因为祁小哥的力量在变强?” “我一直觉得,我的存在大概是弥补前期没力量的祁野,等他恢复了,我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先前我只是有些怀疑,近来鬼力越来越弱,八成被我猜中了。” 许眠不置可否,沉吟片刻抖落手中的烟灰:“我这边也想想办法,不说别的,就我个人而言,虽然对你这种厉鬼很头疼,但是…也不希望你就这么消失。” 黑黑深深的看了许眠一眼,笑:“够义气啊。” 许眠也笑:“还指着给你和祁小哥打工挣外快呢。” 黑黑和许眠又说了几句,都是关于破除诅咒的事,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方才神色古怪的祁野,就因为魂力不支消失了。 许眠独自在冰天雪地的凌晨室外抽了第五支烟,才下定决心折回屋里。 这会儿老板娘已经备好了早餐,稀拉拉的小米粥配大馒头,连榨菜都没有。 “五十一位。”老板娘沉着脸,一副杜绝讨价还价的高冷姿态。 许眠看祁野沉着脸,宁骁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探过头压低声音:“许哥哥,你和黑哥聊什么了,哥好奇怪...” “没事没事,我请你们吃早饭。”许眠硬着头皮笑笑,他觉得这一瞬间自己是舍身取义的硬汉,独自承受着祁野足以将他凌迟的气场。 可他能怎么办,总不能怂包到把黑黑的真实身份抖出来,人要掉马也得自己掉,从他口里掉太不仗义了。 祁野这才转过头看他,黑沉沉的眸子没什么特别的情绪,视线却像刀一样把许眠身上的肉一片片刮下来,许眠打了个哆嗦。 “不用了,我不饿。”说着,祁野转身出门了。 “哥你去哪?” 宁骁觉得太不对劲,想追过去问,祁野冷冷抛下一句话:“你别跟来。” 宁骁:“……” “我去吹吹风,顺便和村里人问问情况。” 许眠没有阻拦,只交代一句:“黑哥出来之前,你别擅自行动。” “我知道。”祁野关上门,将耀目的雪光隔绝在外,力度算不上大,却让周围的人脊背发寒。 快中午的时候祁野才回来,带着一身清寒之气,宁骁看到哥哥面色缓和,终于松了口气。 许眠看了祁野一眼,没敢说话,倒是祁野先开的口:“这一百多年,村子没人进过酒坊,倒是有人听到过里边传来婴儿的笑声,还有人说,梦里见过巫医和蛊娘。” 许眠皱眉:“梦里?” 祁野:“嗯,说他们就没离开过村子,被九个孕妇的恶灵抓进酒坊,做成人彘泡缸里了。” 闻言,宁骁打了个寒颤,脑海中浮现小时候看的恐怖片。 许眠:“晚上去酒坊看看吧,等黑哥出来。” 祁野点头:“你留这儿陪阿骁,我和黑黑去就行。” 许眠有点一言难尽的看过来:“你们能行不...” 他一句话没说完,意识到状况不对,忙闭了嘴。 祁野没接话,许眠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解释:“祁小哥,早上你看到的其实...” “黑黑他...脸上的伤怎么样了?”祁野突然截了许眠的话,视线是早洞悉了一切。 “哈?挺好的!啊不是,我没看清...”平日里嘴巴厉害如许眠,这会儿倒因为心虚有点手忙脚乱,过了会儿才意识到:“咦?你没误会啊?!” 祁野微不可察扬了扬唇角,笃定:“黑黑他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许眠有点吃不透这话,不至于看上他的意思?这是看不起谁呢?! 不过到头来许眠还是松了口气的,一边揉心口一边草:“妈的,那你还一脸阴沉着吓人。” 祁野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他脱面具给你看,还刻意避着我,我不该生气吗?” 说得很有道理,许眠无言以对,最后啧啧道:“那你和黑哥说去。” 祁野没答话,心道,我也就是不想和他生气,才冲你们阴着脸啊... 不到五点天就黑了,黑黑从养灵坠里飘出来时,他们三人正在吃着饭,许眠宁骁有说有笑的,祁野在一旁安安静静的捧着碗安安静静的吃,氛围很平和。 本身黑黑没意识到祁野的微妙心思,便也没往深了想,只觉得这孩子是不乐意自己鬼侍和别的御灵者走太近,想着这会儿过了一天,祁野的脾气也该消了。 许眠却朝黑黑使了个眼色,黑黑不解,许眠直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黑哥,我什么都没说,够意思吧?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他这话明显夸张了,黑黑莞尔道了句谢,又问:“他没看清吧?” 许眠摆手:“没有没有,不过你也不能一直瞒着...” 这边宁骁很奇怪,转向祁野道:“哥,许哥哥和黑哥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虽然祁野不认为他俩真有点什么,但那种彼此守着小秘密把他当外人的感觉,让他心里堵得慌。 “我没看出有多好。” 祁野淡淡开口,宁骁却不可思议的微微瞪大眼睛,他从来没听过自家哥哥用这种赌气的口吻说话,怔了怔突然笑了:“你吃黑哥的醋了?” “没...”一句话没讲完,祁野突然皱了皱眉头,脸上出现痛苦的表情。 宁骁:“哥?怎么了?” 那边和许眠说话的黑黑闻到一股甜美的血腥味,走到祁野身边看他一副忍耐的样子,关心道:“咬到舌头了?” 祁野点点头,旋即离席去漱口,不到两分钟又折回来,唇角残着一缕淡淡的血。 黑黑抬手替他擦了,皱眉道:“出这么多血,得咬多深?” 祁野摇头:“没事的。” 黑黑捏住他下巴:“我看看伤口。” 祁野没张嘴,眼神不自然的望向一旁:“算了,嘴里的...你也不能吸...” 黑黑愣了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许眠则目瞪口呆,祁野的段位也太高了,这一出咬破舌头,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让黑黑舌吻?宣誓主权? 妈的,是一狠人。 第39章 婴蛊 “别啰嗦,让我看看。”黑黑的手指抹过他唇角的血丝,祁野身子颤了颤,佯作不乐意张开了嘴。 甜美的血味充斥鼻间,黑黑忍不住滑了滑喉结,他忍住躁动和饥饿,认认真真的看向血糊糊的舌头,待看清舌边上的血洞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咬成这样,和自己多大仇?” 祁野心虚,含含糊糊说了声不小心的,黑黑也没多说什么,更没有将舌头伸对方嘴里吸,转过头对许眠道:“许少,你带着止血的药吧?” “……”被祁野黑黑两双眼睛同时盯着,许眠如坐针毡,无论他给出怎样的回答,势必会得罪其中一人。 “黑哥,我带了。”一旁的宁骁开口解围,他看出许眠左右为难,于是战战兢兢自己咬牙往枪口上撞。 比起得罪黑哥,他宁愿得罪自家哥哥,毕竟哥哥疼他,不会真对他凶。 “诺,这个药可以用在嘴里的。”宁骁把止血药递给黑黑,黑黑打开就将药粉末往血洞上撒,动作很温柔。 “疼就忍一下,这伤口不浅,估计你一周都吃不了热食了。” 祁野把失望的情绪敛得干干净净,其实他也没抱多大希望黑黑真会用舌头给他止血,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的孩子气,这种幼稚又伤身的行为,放平日里他绝不会做。 嫉妒使人舌破血流... 放了药,黑黑手指上沾了些血,他抿了抿唇忍耐了一下,终于本着嘴馋和怕浪费的原则,舔了舔残着血的手指。 就是这么个细微又本能的动作,看得祁野口干舌燥的。 “没事,这样的伤两天就好了。”祁野企图用漫不经心,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黑黑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似笑非笑的:“我以为这一天你气消了,怎么这么小心眼呢?” 闻言,祁野的心狠狠地跳了跳:“什么?” “你啊,故意的吧?” 黑黑说得漫不经心的,被拆穿的祁野紧张得浑身血液凝固。 “因为早上我和许眠...你误会了?” “没有...” 黑黑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对方咬破舌头惹自己关注的行为解释为孩子气的占有欲,当然,他并没把这份占有欲理所应当的认为是爱情使然,而是曲解为了主人对鬼侍的控制欲。 “祁野,今早的事...回去我会给你解释,你也别因此迁怒许眠。” 祁野也不瞎辩驳了,点了点头:“那我等你。” 黑黑看他这副乖巧听话的模样,又忍不住揉了揉他脑袋:“以后别这样,伤虽然在你嘴里,我看着也疼。” 许眠五感敏锐,听到两人的对话噗的笑了:“黑哥,你是看到祁小哥的血馋的吧。” 从前其实许眠对黑黑的举动有点不理解,即使被结了契,黑黑待祁野的态度也好到过分了,可自从知道他们就是彼此后,黑黑的行为就能解释了,自己对自己再好都不过分。 可是,不知情的祁野是抱着怎样的心思,那就不好说了... 这边祁野猝不及防割破手指,将流着血的手凑在黑黑唇边:“解解馋。” 心里想着,既然嘴里的不成,那只能再割自己一刀了。 黑黑很无语,但控制不住自己很诚实的喝了起来,一旁的宁骁更无语,一言难尽的转向许眠道:“许哥哥,养鬼侍都这么费血吗?” 许眠唇角抽了抽:“一般情况下不会的,你哥和黑哥情况比较特殊...” …… 黑黑的想法和祁野一样,许眠和宁骁守在民宿这,万一出什么状况也好控制场面,他和祁野去酒坊镇鬼除咒。 “黑哥,真的没问题么?下咒的鬼可不见得比当时雾渊省心。”自从许眠知道黑黑的身份后,对他的处境与状况总有些担心,言下之意,他觉得现在的黑黑不一定搞得定这委托。 黑黑却笃定非常:“真没事,有祁野在我怕什么。”说着,他还揉了把祁野的脑袋,现在这家伙长高了,揉起来不是很顺手。 许眠啧了啧,从衣兜里掏出一叠子符篆塞到祁野兜里:“这些都是最狠的符,有备无患,你看着用,关键时候说不定能帮黑哥一把。” “多谢。”祁野也不同他客气,把符都塞进衣兜里。 酒坊门外围了个石窑子,专门用来火化尸体,昨晚一下子烧了两个人,从凌晨烧到天亮,至今还残留着一股子诡异的焦香味。 门内被雪礼沟的村民视为不能踏足的不祥之地,年深月久无人照看来访,曾经还算气派的房屋建筑成了荒村雪野里的残垣断壁。 祁野使劲拔出生锈的门栓,一脚把被尸火熏黑的大门踹开,被积雪覆盖的荒芜院落中央孤零零的只有一口井,乍看没什么特别的,祁野却皱了皱眉,一股很强烈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那九个姑娘当年很可能就被囚禁在井下。” “说不定,巫医蛊娘也还在下边。”井边的绳索早已腐朽,祁野从背包里取出常备的主绳、安全带、岩钉和石塞等户外攀岩一应事物,手脚麻利的固定好绳索。 “下去看看?” “我先下,没什么问题了你再下。”话音未落,祁野都没来得及反对,黑黑便跳到了井底,井枯了许久,四周的井壁连青苔都不长,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咒文,黑黑抬手摸了摸,灼烧般的疼,他赶紧缩回手。 不到两分钟,祁野就熟练灵巧的下到井底,雪停了,这夜月光清明,将井下的狭窄天地照得分明,他循着黑黑的视线望去,手指触及咒文,咒文反而消失了。 这些狠毒难搞的咒文,居然害怕祁野。 祁野不动声色,指尖划过之处咒文瞬间失了效力,他顺势敲了敲墙面,空落落的回声响在耳边,祁野黑黑互看一眼,黑黑点头退后两步,祁野一脚踹上墙面,只听噼啪一声巨响,原本毫无破绽的井壁塌了一个大口子,烟尘四起,黑黑替祁野捂住口鼻,这是尘封多年咒文消泯的烟气。 待尘埃落定,从井壁的窟窿向内探去,他们的视线突然开阔了起来,刻满咒文的井壁之后是一处宽敞的石室,黑黑点燃鬼火照明,只见石室内堆了十一只酒缸,和人胸口差不多高的大酒缸子井然有序的排开,给人一种沉甸甸的压抑感。 就在这会儿,井口照进来的月光骤然消失,进口不知不觉被封上了,整个石室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黑黑瞟了一眼缸里,神色当即有些古怪,祁野伸头要去看时,他立马拉住对方往回拽不算,还下意识捂住他的眼睛。 祁野:“...怎么了?”以前他和黑黑什么样的恶心鬼都见过,也没见黑黑反应这么大。 黑黑咳了咳:“她们光着身子...不大好看。” 缸里没有酒,只有当年女子的尸体光溜溜的沉在缸低,因咒术原因当年烧毁的身体又恢复成刚死的模样,苍白的新鲜,她们肚子从胸口到肚脐被划开,里边空落落的,别说肚里的婴儿了,连脏器都被人掏空了。 而这些女尸的脸被人切开,整整齐齐的刀口从耳根连到嘴部,露出黑紫的牙龈和发灰的牙齿,模样十分恐怖。 “是婴蛊,这蛊娘买这些姑娘来,可不是给村民续命的,而是把她们的身体作为容器,炼制蛊婴。” 婴蛊这东西类似于现在的养小鬼,但力量比养小鬼强百倍不止,不仅能改运势挡灾难,更能成为杀人下咒的工具,传言有个隐匿在西南地区的族群,专门蓄养婴蛊在鬼市上售卖为生。 人都有点逆反心态,黑黑越是不想让他看,祁野越是好奇,他用余光看了眼缸中情形,皱眉:“但是婴蛊没练成?” 若是婴蛊成,作为容器的身体将会化作血酒,可现在显然不是这样,黑黑点头:“炼到一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蛊娘情急之下把她们全都放火烧了,喂...你别看...!” 祁野完全不受他阻拦,早已经看向南边的两口缸,语气十分平和:“我没事,要吃御灵这碗饭,迟早都要习惯的。” 黑黑怔了怔,刚才在他眼里还是为了引起自己注意咬破舌头的小屁孩祁野,现在却表现出独当一面的镇定和坦然。 祁野注意到这两只缸和别的不大一样,口子用印满咒文的红泥封着,祁野却轻而易举的把红泥解开,一股浓郁的腐腥味扑面而来,他憋住气探头看了眼:“果然,蛊娘和巫医在这里泡着。” 黑黑顺着他的视线看,只见缸中泡着两具没皮的尸体,鲜红的肌肉和血管触目惊心的暴露在空气中,一张没面皮的脸上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转向祁野,神似嘴唇的两片肉动了动,发出类似指甲盖刮黑板的奇怪声响,听得祁野头皮发麻。 “这是...” “还活着,就和村里那些人一样死不掉,只不过他们连肉体都不能换,在皮肤被撕烂的躯壳下活了百年。” “……”祁野仔细看,缸里血红的液体里有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吐着泡泡,像是攒动的鱼群。 “这些鱼是吃肉的,他们一旦长出新肉,那些鱼就会吃掉。”很惨...但是这两人并不可怜。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密闭的空间里突然传来孩子的笑声,时隐时现,断断续续飘飘渺渺隐匿在黑暗里,就像那些老旧恐怖片里的渗人场景,不过黑黑在,祁野一点儿也不慌。 他循声望去,看到一团团红白的肉从焦黑的土里爬出来,对他们发出咯咯咯的诡笑,祁野知那是未足月就被刨出肚子用来炼蛊的婴儿的灵体。 黑黑已然蹲下身去,对着一坨坨滚动的肉块耐心的询问:“你们在笑什么?” “咯咯咯我们开心妈妈就开心咯咯咯我们笑妈妈就笑...” “你们找得到自己的妈妈吗?” 诡笑截然而止,变成尖锐凄惨的哭声,原本滚做一团的肉块抖如筛糠像四周散去,像钻土的蚯蚓。 黑黑温和道:“我帮你们找到各自妈妈,你们就劝妈妈给我们开门好不好?” 此言一出,四散的肉块突然消停了,转瞬从他俩的视线消失无踪。 黑黑望向祁野:“找出这些孩子的尸骨,把他们各自放回缸里尸体的肚子里,看看咒能不能解。” 祁野皱眉:“可是,不是说当时一把火把这几个姑娘和孩子都烧了吗?” 黑黑:“当时孩子已经被剖出来炼蛊,孩子的身体也被施咒者藏了起来,被剖腹的执念和孩子遗失的恨意,汇集起来源源不断的产生怨念供施咒者食用。” 这厉鬼鸡贼得很,献祭的代价是连本带利的,怨念会不间断的从姑娘和婴儿身上产出,而村民在诅咒里水深火热的活,整个雪礼沟的怨念并不少。 这些都能成为施咒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食物,就跟放高利贷一个道理。 第40章 黑黑掉马 祁野将许眠给的符洗了,重新写上咒文制成觅尸符,以此找出埋在地下室的婴儿尸骨。 黑黑在一旁没有插嘴,现在的祁野处理事情干脆利落,应变能力远在他当年之上,用不着他废话。 因井口被封住,将月光雪光隔绝在外,密闭的井下石室只有幽绿的鬼火作为光源,一晃一晃的,将祁野的影子拉得长而深。 偌大的石室内,十八具尸体,两个半死不活的怪物,一个鬼一个人,只有祁野是有影子的。 黑黑站在他的阴影里,顺手从他衣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祁野好奇黑黑的举动:“怎么了?进雪礼沟后一直没信号。” “没事,我看看时间。” 闻言,祁野也掏出手机看了眼,不知不觉已经夜里十点半了:“时间上有什么讲究么?” 黑黑摇头:“我只是看看今天还有多久就过完了。” 祁野疑惑的看向黑黑,黑黑避开他的视线,鬼火在狐面上反射出模糊的光,祁野没来由的觉得心中不安:“到底怎么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隐瞒了重要的事。 黑黑明显在敷衍:“赶紧挖吧,我去和那些女尸说说话。” 祁野:“……嗯。”于是他只得压下心中疑惑,根据觅尸符的指引开始刨婴尸。 黑黑一屁股只在其中一只缸上,对着缸中苍白又看似新鲜、身无遮蔽的女尸寒暄:“打扰,问你点情况?” 女尸没有回应。 黑黑继续:“你如实回答,我会帮你找到孩子。” 女尸倏忽睁开眼,没有眼珠的眼球转了转,嘴唇也同时张开,舌头被切了一大半,边缘皲裂腐烂。 “当年发生了什么?蛊娘和巫医把你们囚禁在井底炼蛊?”黑黑勾了勾手指,一抹萤火虫般的光点缠绕在女尸断裂的舌头上,她能开口说话了。 女尸的眼珠子转了转,表示肯定,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波澜:“好多好多年前,当时打仗,闹饥荒,我怀了孩子,没吃的活不下去了,全家都得饿死,那时遇到了这对夫妻。” 她没有眼白的眼珠子转向南面最边上的两口缸:“他们花了很少的钱,从我丈夫那里把我和肚里的孩子买了…饥荒…我和孩子的命不值钱…” 黑黑听得有点难受:“你们被买回来后,就一直被关在井底?” 女尸:“我们一共九个,都大着肚子,刚开始住在酒庄的房间里,虽然很脏很破但好歹是人住的,后来…一个半夜他们把我们扔到了井下,我们很害怕,以为自己就要在井底溺死了,可是…没有…如果那时直接死倒是好了!” 女尸喉头发出咯咯奇怪的声音继续道:“井底没有水,只有九口大缸,他们把我们的衣服都扒了,扔缸里用药水泡着,当时害怕极了,天天哭喊求救,不知村子里的人听到了没有,所有人无动于衷…后来他们嫌烦…就把我们的舌头剜了…” “井底看不到日光,我们不知道过了多久,肚子一天天变大,还有不到半月要生产的时候,他们剖开了我们的肚子!” 女尸的眼珠子疯狂的转动:“因为泡着药水的缘故,我们死不掉,血和已经成型的孩子浸泡在药里,好疼…一直不停的疼…好疼好疼…” 黑黑抽了一口气道:“后来谁帮的你们?” 女尸张着嘴,艰难的发出声音:“献祭...给...神...” “神?哪来的神?” 女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奇怪声响:“神…是神主动找的我们,当时我们已经被剖腹泡药里很久很久,神说和我们做个交易,他可以替我们让那对夫妻偿还百倍的痛苦,代价是我们作为守灵人在缸里一直待着,无□□回。” 说到这里,黑黑大抵明白了,先前的猜测没错,这个女尸口中所谓的“神”就是施咒的厉鬼,所谓的交易也不过是他坐收渔翁之利。 同是厉鬼的黑黑自然清楚,炼蛊的半成品是最顶级的食材,如果再养个一百来年,对厉鬼而言就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美味,所谓的守灵人不过是幌子。 而这个厉鬼非但对九个炼蛊的半成品虎视眈眈,还利用其怨念将蛊娘和巫医施以凌迟,泡在缸里积攒源源不断的怨念和痛苦供他食用,一举两得。 以怨还怨,整个井底石室对厉鬼来说,就是一个小型的珍贵食材培养基地。黑黑突然有一瞬恍惚,这种感觉莫名熟悉。 “后来,他们夫妻发现了不对劲,慌乱之下一把火把地下室和酒庄都烧了,当时他们以为烧了就没事,还施了转怨蛊,把我们的骨灰洒酒里骗全村的人喝下,村子里的人喝了酒,就相当于连坐,把我们的诅咒一起承担延续,那对狗夫妻以为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远走高飞,他们不知道之后…” 女尸发出了咯咯咯的刺耳笑声:“神帮我们把狗夫妻捉了回来,和当年他们对我们做的一样,泡在缸里浸着湿黏黏的药水,泡个十年一百年,皮肤溃烂筋肉被割,尝尝当年我们的痛苦!” 黑黑不动声色道:“你口中的神也偷走了你的孩子。” 女尸咯的止住诡笑,骤然转成哭腔:“我孩子不见了,不见了…神从我被剖开的肚子里把孩子取了出来,埋土里说来年长个新的还我,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他没还我…” 黑黑放柔了声音:“别着急,待会儿我还你。” 就在他回答的一瞬间,耳边突然刮过一阵极细微的风,他回头,却不见半点异常,可再把头转过来时,女尸没了,缸没了,就连祁野也没了! 石室内的鬼火闪了闪,灭了。 黑黑心知不妙,忙蓄起鬼力化作鬼刃握在手里。 滴答,滴答,滴答,是水滴落地面的声响,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你自己不也做过类似的事吗?” 一阵熟悉的笑在黑黑耳边响起,他朝声音所在之处利落挥出鬼刃,只听砰的一声脆响,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瓷片碎落的声响和哗啦啦的水流声。 黑暗中出现一个人,黑黑看不清他的长相,因为对方的脸刚才被他切下了大半,另一半面容被长发遮住,掩盖了真相。 鬼刃再次急攻而去,黑黑的动作极快,身形在黑暗中几乎无迹可寻,那人不躲不闪,似任他切割穿刺。 眼见就要得手,黑黑身形一顿,手中的鬼刃也闪了闪,消失了!他愣了愣,对方似早有所料,突然咯咯的笑:“虚弱成这样,也好意思逞强来搅我的局?” 一阵破空之声从侧右方传来,电光火石间黑黑化作一抹虚影朝旁边闪去,一支箭矢从他耳边擦过,滚滚热流灼伤他的侧颈,黑黑不可思议的转过头,那是破邪箭! 而扬起半边面孔朝他露出狰狞笑容的人,是许眠。 黑黑怔住了,突然一阵滚滚热浪扑面而来,黑暗的石室被骤然烧起的业火照亮,而火光中,许眠拉着破邪弓,箭尖直指向他! “许眠!你——”黑黑也就迟疑了一秒,转瞬躲开密如雨点的箭矢,可周遭急速蔓延而来的业火让他避无可避。 “虚弱成这副鬼样子,你躲又有什么意思,最后还不是会被我射成靶子?” 十二点就要到了,黑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鬼力在急剧变弱,他咬牙坚持了一阵,突觉肩膀一阵锐痛,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冲力将他向后拉,破邪箭穿透他的肩胛骨将他钉在墙上! 这个情景,周围业火熊熊燃烧,他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就好像…当年他被钉在天刑柱上施以业火之刑一样! 黑黑疼得目光都散了,可还是咬牙忍住疼,把肩膀上的箭矢生生拔了出来,他忍耐着让自己脑子清醒过来,眼前的许眠并非真的许眠,而这些业火也并非真的在烧,一切可能只是迷惑他的幻境而已… 如此想着,他面露灰败之色,眉心处却浮起一抹黑红的血印,瞳孔也显出诡异的红,他几乎自爆式的蓄起鬼刃朝站在火中的‘许眠’劈去,他不能灰飞烟灭在此,不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他还没来得及跟祁野说一声生日快乐。 黑黑被压制的鬼力再度被唤醒,手中鬼刃势如破竹的劈开业火斩向‘许眠’,可就在刀刃抵达对方头顶的一刹那,顿住了,火中的人换了副面孔,明朗干净的朝黑黑笑:“哥,你要杀我吗?” “阿骁你……” “哥,你如果杀了我,眠眠和爸会很难过的。” 也就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下一刻,是长剑划过火光的刹那寂静,黑黑的心口被一把利刃贯穿。 对面的‘宁骁’笑得越发明朗了:“可是我杀了你,没人会难过!” 说着,他笑眯眯的拔出长剑,黑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魂体滋啦滋啦接触不良般越来越淡。 他抬头,火光将周遭映得红彤彤明晃晃一片,‘宁骁’居高临下举着剑,这个画面熟悉得让他汗毛直立。 宁骁的笑容突然变得扭曲狰狞:“哥,你才是多余的。” 眼见长刀落下,黑黑就要被从中劈成两半,他几乎是认命了,只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仓促离开,那句生日快乐终究是没机会说出口了。 他还幻想着,能和祁野一起庆祝成年来着。 剑还没完全落下,凛冽的剑意从他眉心处直逼而来,千钧一发之际,祁野的声音在‘宁骁’身后响起:“你他妈才是多余的!” 下一瞬,一道血光掠过,磅礴的嫣红当空洒下,浇了黑黑一头一脸,而那把要将他劈成两半的剑咣铛一声,重重滚落在他脚边。 血水淌进他的眼睛,以至于他抬头去看时,漫天的火光都是血红的,没有头的‘宁骁’被人狠狠推了一把,倒在熊熊燃烧的业火里,而那颗头咕噜咕噜的滚落一旁,也卷进了火舌中。 黑黑微眯起眼,他就是用这双被血浸得一塌糊涂的眸子,在火光中与祁野视线相撞了。 他不知道为何,这一瞬间祁野的脸上露出了强烈的震荡与不可思议。 他已经没力气去确认什么了,只努力的勾了勾唇角,像往常一样清淡又漫不经心,对居高临下迟迟没把他扶起来的人说了声—— 生日快乐。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也不确认对方是否听到或者看到,他还想说,等从这个鬼地方回去,我给你订蛋糕买蜡烛,彼此认认真真的过这个成年的生日。 他没力气说了,被血模糊的眼睛视线越来越弱,眼皮也越来越沉,最后他放弃了抵抗,沉甸甸的陷入黑暗。 黑黑不知道,刚才剑气落下,将他脸上的狐面劈成了两半。 而此时的祁野,正一动不动的、看着满脸是血的自己。 第41章 掉马后 也就迟疑了一瞬,黑黑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在腥红的血泊里,整个身体与触目惊心的红融为一体。 祁野手中的灵刃消失了,满地的殷红消失了,漫天的业火也消失了。 石室内的鬼火早已熄灭,周遭恢复黑沉沉的死寂,就似演到高 | 潮的戏突然拉了灯谢了幕,所有情绪截然而止。 祁野像石偶般站着,身上血液凝滞,他甚至连呼吸都忘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知道黑黑躺在他脚边,奄奄一息。 他看到狐面后那张和他一样的脸,浸没在血水和火光里。 他听到对方气若游丝的对他说生日快乐,而他的生日从未对旁人提起过。 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去接受看到的这一切,并且连思考的能力都暂时丧失了。 过了不到三十秒,祁野突然像放弃了抵抗般叹了口气,旋即蹲下身子,以跪着的姿态,麻利又温柔的把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黑黑抱了起来。 虽然方才经历的一切是咒术织造的幻境,但留在黑黑身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他肩膀被箭穿透锁骨,心口又被利刃贯穿,加之鬼力的衰弱,现在他几乎虚弱到无法稳定维持灵体的地步。 祁野利索的脱掉上衣,拿起随身带的军刀毫不犹豫的在自己心口扎了一刀,不深,但鲜血立刻汩汩的流了出来。 他一手拖着黑黑的背,一手捏开他的嘴把他按在心口的刺伤处。而失去知觉的黑黑本能的、贪婪的将自己新鲜温热的心头血咽下。 祁野就这样在大雪之夜的井底石室□□上身跪着,身上的血液一点点流失,身子也一点点变冷,渐渐变得和他怀里的黑黑没什么差别…而他的脑子却渐渐清醒过来。 幻境消泯,黑黑被切做两半的狐面又严严实实的遮在他脸上,祁野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黑暗。他抬起手,迟疑的摸上冰冷的面具,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刚才兵荒马乱中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所致,是咒术的作用在混淆他的判断… 怀着那么一丝侥幸的期待,祁野颤抖着手再次慎重而缓慢的解开面具后的系绳,手指绕过发梢,狐面滑落的一瞬,他心脏砰砰砰的狂跳不止,血液也随之流失加速,额角密密麻麻的浸着冷汗—— 面具之后,确实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眉眼紧闭面色惨白,右眼有一道淡淡的疤,而嘴唇因沾了自己的血,鲜红又突兀。 祁野身上的颤抖停止了,连同心跳呼吸都停止了。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性,纷乱喧嚣的闹得他头痛欲裂。 黑黑究竟是什么人? 他从什么地方而来? 为什么偏偏来到我身边? 为什么莫名其妙和我结了契? 为什么他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 为什么他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简直好到超出一切可理解的范围……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会不会是为了将我…… 「取而代之」四个字从祁野脑中一闪而逝,他摇了摇头,几乎是自暴自弃的将黑黑更紧的抱在怀里。 如果是最坏的情况,我对他的心思会有所动摇吗? 祁野叹了口气,不打算继续胡乱揣测了。 如今祁野的身体是凉的,但比起黑黑依旧温暖许多。 他知道鬼本身就没有温度,也无所谓冷暖,但还是固执又无用的,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对方,甚至多此一举的把自己的衣服披在黑黑身上。 不过好歹,黑黑在无知无觉情况下喝了他的心头血之后,魂体算是暂时稳定了。 而祁野自己却手心发冷发潮,这是失血过多的危险信号。 被封闭的井口突然传来咚咚的声响:“喂!祁野!黑老弟!你们还好吗?!” 出乎祁野的预料,来人竟然是许沉风。 兴许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声音传到祁野耳中似隔了很远,飘飘渺渺的听不真切,随即砰的一声巨响,封住井口的咒文被人从外解开了,月光落入井底,石室内骤然显得亮堂堂的。 祁野在明晃晃的光线里明明白白的看了一眼黑黑的脸,随之为他戴上面具。 整整齐齐端端正正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卧槽!挖出这么多婴蛊,这是要发财了啊!”许沉风平日里看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模样,真下井来动作倒是麻利,他看到祁野挖出来的九具婴儿尸体横陈在大缸一旁,由衷发出感叹。 许沉风并非一人前来,不多久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另一人也从井口顺着固定好的绳索攀爬至石室,竟是徐放。 “卧槽!祁野你没事吧!”许沉风看了眼面色难看嘴唇苍白的祁野,惊呼一声,此时祁野的模样和缸中女尸的气色没什么差别。 祁野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抱着黑黑,他不是不想起身,而是膝盖已经麻木到失去了知觉,身子也不争气的发抖发软,能跪在地上依靠着黑黑没有倒下,已经需要很强的毅力支撑了。 徐放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一人一鬼在尸体横陈布满祭文的暗室跪倒相拥,半明半昧的月光在沉闷冰冷的空气里浮动,此情此景让他不敢贸然上前扶起祁野。 “我没事,黑黑可能…”祁野的声音虚飘飘的,哪里是没事的样子,他确认了一遍狐面好好的戴在对方的脸上,抱着黑黑试图站起来,可惜腿完全使不上力气,失败了。 许沉风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淡淡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拉了祁野一把:“你黑哥暂时也没事了,放心吧。” 他看着祁野大冷的冬夜打着赤膊,心口处触目惊心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窟窿,这会儿还没止住往外渗着血,突然苦笑:“你赶紧止止血,把衣服穿上,你黑哥又不会冷,给他披衣服做什么?” “……”祁野默默的点了点头,站起来的一瞬间天旋地转,差点又栽了下去,好在许沉风稳稳的扶住了他。 不知是不是许沉风强行动用了什么术法,黑黑的身形一闪,直接被吸入养灵坠中:“你黑哥喝了心头血暂时是稳了,让他到养灵坠里养一养,你自己也歇一会儿吧。” 在御灵风月界混迹多年的许沉风,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管不顾往自己心口扎刀子,就为了给自己鬼侍喝一口新鲜的心头热血。 “我是没想到,你小子狠到直接将那厉鬼的脑袋给砍了,不过因为是在幻境里,他没魂飞魄散,刚在井外被我捉住了,巧不巧?”许沉风从兜里拿出一只玲珑剔透的小匣子晃了晃,示意那施了轮回咒的恶鬼已经被他捉了起来关在匣中。 祁野漫不经心的答道:“一时情急,不小心就切了脑袋。” 许沉风:“……” 一旁的徐放算是回过了魂儿:“祁野,六爷把情况同我说清楚了,你先歇一会儿,待会儿我把这几个婴尸缝回女尸的肚子里,六爷来度化。” 看黑黑暂时没事,祁野也不打算逞强了,他握着养灵坠深吸一口气,靠在石室冰冷的、满是祭文的墙上坐了下来:“那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顿了顿,他突然回过神直直的望向许沉风:“六爷怎么来了?” 这鬼地方完全没信号,许眠不可能联系到他六叔,而且许沉风带着补魂师徐放,显然是有备而来…… 许沉风不要脸一笑:“这个…我其实早就晓得雪礼沟有个炼蛊的遗址,只不过…”说着他又晃了晃手中匣子,“这个鬼太厉害,我暂时找不到人手去解决他,只能眼巴巴的等着,这不,把你和黑哥等来了吗?” 祁野明白了,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许六爷,连自己侄儿都坑。 许沉风早就清楚这鬼村庄的情况,但是不敢贸然行动,从许眠那得知了祁野他们接单的事儿,便不声不响的观察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对何夫妇那十万以及村里人的两百五十万完全看不上,他的目标是匣中的厉鬼,还有婴蛊遗址里这几口刻满祭文的酒缸,甚至是度化后婴蛊结下的蛊丹。 这些放在黑市上卖,至少能赚个千八百万的。 许沉风边将婴尸归类让他们母子相认,边信誓旦旦的保证:“等这些东西出手,给你和黑老弟一两百万不是问题,你放心好了。” 祁野听到一两百万这个钱数,心中一点儿波澜都没有,买了养灵坠后,他瞬间对赚钱失去了兴趣,如果说前两日他的注意力都在黑黑对他的感觉上,那么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怎么做。 毕竟现在,他对黑黑的存在本身都产生了怀疑。 可是…祁野握紧手中的养灵坠,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这边徐放根据许沉风分好的婴尸将他们仔仔细细的缝进女尸肚子里,女尸并非当年炼蛊时的容器,是被火化后厉鬼用她们的残念炼化的,经过了百年的时间,竟然真真正正的生出实体来。 失血过多的祁野在一旁听着针线穿透皮肉的细微声响,竟体力不支沉沉的睡了过去。 …… 许沉风将祁野背回民宿时,宁骁吓得冷汗都出了:“哥他怎么了?!” 趴在许沉风背上的祁野一脸苍白的死相,身体也是冰冷的,真和尸体没什么区别。 许沉风摆摆手,将祁野放在民宿邋里邋遢的床上:“没事没事,也就是他刚获得力量身体承受不来,加上失血过多就晕了。” 宁骁不大信,这个样子真的是没问题?他慌张的摸了摸祁野的手腕,感受到强而有力的跳动才稍稍松了口气:“失血过多?哥受伤了吗?” 许沉风:“嗯,你看他胸口上的绷带。” “啊——!”宁骁轻手轻脚的扒开祁野的上衣,就看到不省人事的哥哥胸口绷着白纱布,隐隐还有血渗了出来,忍不住惊呼出声,伤在心口这个部位,怎么看都不可能没问题吧! 许沉风苦笑:“他自己扎的,知道轻重,不要担心。” 已经知道真相的许眠微微皱眉:“自己扎?为了救黑哥吗?” 许沉风:“嗯,如果不是他当时对自己肯下狠手,黑哥说不定那会儿就魂飞魄散了。” 宁骁不再说什么,他清楚自家哥哥能对黑哥做到什么地步,只恍惚的点点头:“我们早点回去,把哥送去医院吧。” 无论如何,什么自己下手知道深浅轻重,但毕竟是在心口处下刀子啊。 …… 天快亮的时候,黑黑竟然奇迹般的从养灵坠里飘了出来。 他恍恍惚惚做了个梦,梦里他的面具被劈成了两半,视线也变得猩红模糊,祁野就站在他上方,用一种陌生又不可思议的眼神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最后冷冰冰的抛下一句—— “你是谁?” 吓得黑黑赶紧醒了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摸了摸脸上的狐面,确认面具好端端的戴在脸上才松了口气。 果然只是噩梦而已。 他抬头的瞬间却看到祁野苍白着脸不省人事,同时一股子浓郁甜美的血腥味充斥鼻间。 黑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看对方毫无血色的样子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孩子,一定是为了救他没分寸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放血了。 如此想着,黑黑早飘到祁野身上仔仔细细又是摸又是嗅的寻找伤处,这会儿许沉风突然推门进屋,笑微微的直接来了句:“刀子捅在心口上。” 黑黑倒抽一口凉气,当即一句卧槽没骂出来,便轻手轻脚的扒开他的外套看,果然看到祁野心口处绷着厚厚的白纱布,许沉风继续道:“是徐大夫处理的伤口,放心,比寻常医生好使多了。” 确实,徐放平日没少给孤魂野鬼修修补补,技术自然过硬。 黑黑检查了伤口,检查了脉搏,把能检查的都检查了,即使知道祁野除了失血过多外并无大碍,还是心疼得似有人拿刀子剜他的心—— 他的心脏早歇业多年了,现在唯一的用处怕就是来给祁野疼的。 毕竟刀子扎在祁野身上,就和扎在他心上没差。 “这孩子怎么做事一点分寸都没有…” 许沉风啧了啧,气定神闲的接话:“他如果有分寸,你恐怕就凉了。” “......”没毛病,黑黑无法反驳,他指尖轻触对方紧闭的眉眼,又顺着他脸部的轮廓下移,在凸起的喉结上蜻蜓点水的碰了碰,挑起脖子上的黑绳拉出养灵坠。 黑曜石坠子上残着一点凝结的血,黑黑将其放在嘴边蹭了蹭。 这会儿许眠也凑热闹进屋了,他端着药进来的,看到醒来的不是祁野反而是黑黑,忙放下药碗坐在床边,凑在黑黑耳边道:“黑哥,祁小哥他没发现你…?” “应该没有,”说着黑黑苦涩的笑了笑:“我还以为过不了昨晚了,没想到躲过这劫。” 许眠也跟着点了点头,他想,如果祁野看到黑哥的脸,一定不会傻到往自己心头捅刀子放血救他了。 谁能够接受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鬼待在身边啊… 第42章 揣测 许沉风在屋里待了会儿,就急急忙忙出门雇村民当劳力,打算把井底的十一口缸搬出来运回冬城,这些刻满祭文年代久远的酒缸,放在黑市上少说能卖个几十万。 许眠也被拉去帮忙,屋里只剩下黑黑和不省人事的祁野。 身边没人在,黑黑也懒得硬撑了,他仰倒在床,枕着祁野的腿闭目调息。 若非对方的伤在心口上,黑黑肯定往他胸口蹭。他平日最喜欢枕在祁野胸口的位置,心跳强而有力,让他也错觉自己还活着。 按理说黑黑鬼力在衰弱,又在幻境里受到重创,本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养灵坠里调养,但方才那个噩梦让他很在意…… 梦里,猩红模糊的一片,兵荒马乱中他撞上祁野错愕又无助的视线,时间静止了,他能分明感觉得到对方的信任在迅速且不可逆的崩塌—— “你是谁?” 这三个字冷冰冰的,像刀子一样刺向他心口,黑黑打了个哆嗦,在他回过神的一刹那,一只手已覆盖在他的狐面之上,遮住他的眼睛。 黑黑怔了怔,笑:“醒了?” 祁野没有回答,冰凉的手在狐面上摸了摸,又顺着他的脸部轮廓移到发梢,五指掠过耳廓、耳垂、后颈,在系狐面的细绳上停住了,许久都没有离开。 黑黑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暗暗使力的手指,只觉得身子莫名的颤了颤,于是翻过身去望向祁野苍白的脸:“怎么了?” 沉默一瞬,祁野佯作疲惫的闭上眼摇摇头:“没事,只是有点困。” 顿了顿又道:“好在事情解决了,欠许眠的债也能还清。” 稀薄的晨光漫进屋中,黑黑用手撑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脸色寡白的祁野,视线停在他无意识轻拧的眉间。 这孩子有事瞒着我。 他在心里掂量片刻,笑微微的开口:“债是还清了,但你也身无分文了。” 说着,他低头将鼻尖凑到伤口处,纱布的酒精味里渗透着清淡的血甜味:“以后,不要这么没分寸。” 祁野:“……” 黑黑抿嘴笑:“为了我,又是负债又是负伤的...搞得我多不好意思啊,算起来,你救我两次了。” 祁野也跟着笑:“你记着?” 黑黑啧了啧:“救命之恩,我不记得还是人么。” 此言一出,一人一鬼都怔了怔。 “我确实不是。” “你确实不是。”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口,彼此又怔住了,随即相视一笑,先前诡异的氛围瞬间烟消云散。 黑黑伸手去揉开祁野的眉心:“没事别皱眉,以后要长皱纹的。” “嗯。” “祁野,谢谢你。”说着,黑黑身子一翻,肩靠着肩和祁野并排躺下。 “为什么突然谢我?” “你他妈都为我在心口扎刀子了,我总得有点表示吧?客套话,我就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就好了。” 祁野苦笑:“哪有你这么敷衍的。” 黑黑漫不经心笑:“难不成你要我以身相许么?” 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调侃,祁野的心却不争气的跳了跳,刚消停的伤口似又要渗出血来。 他有些困惑,他以为自己看到黑黑的脸后,那点不该有的心思就该烟消云散了,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祁野,有什么事别憋心里。” 祁野侧过头,平静无波的眸子下暗流涌动:“你觉得我有心事?” 黑黑也看着他,认真又温柔:“你瞒不过我。” 祁野微不可察的抿了抿唇,心里不服气,只能你瞒我不能我瞒你么?这么不公平? “你也是。”祁野抛下这句话,就移开了眸子。 黑黑心里咯噔一下,心中的预感越发强烈,他看向嘴唇紧闭的祁野,对方没挑破,他也假装无知无觉没说什么。 他不确定,祁野已经知道到什么程度了,按理说如果自己掉马的话,对方不可能这样心平气和的同他躺一起聊天。 “可惜了,如果你没受伤,晚上我可以带你去玩玩。”在天亮透之前,黑黑强行转了话题。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别,你就算真没事,在许沉风面前能装多弱装多弱,最好虚到无法下床的地步,不然他该让你搬缸去了。” 黑黑自然是玩笑话,祁野也很配合的笑了笑。 “天亮了,我回去了。” “嗯。” “你也好好养着,晚上我来找你。” 说着,黑黑抬手捂在祁野眼睛上,就像刚才他对自己做的那样,片刻就消失了。 祁野在那之后又睡了过去,近中午时才醒了过来,是宁骁把他叫醒的:“哥,我扶你上车,到冬城我们就去医院。” 祁野摆摆手,莞尔:“没事,我没这么弱。” 说着,他自己下床穿好鞋,又去简单的洗漱,完全不像刚挨了刀子的人,看得宁骁目瞪口呆。 祁野:“还有没有吃的?” 宁骁:“有,许哥哥买的面包还剩很多。” 说着,宁骁从包里掏出冷冰冰的面包,祁野就着凉水就大口大口咬了起来,他需要赶紧回复体力,不然怎么有血给黑黑喝? 昨晚徐放把婴尸和女尸对号入座缝好后,许沉风度化干净,加之祭文被破坏,束缚了雪礼沟数百年的轮回咒算是破了。 午后的雪彻彻底底停了,冬阳将整个雪礼沟照得白茫茫一片,逼得人睁不开眼。 祁野甚至有种错觉,昨夜井下石室内揭开的陈年往事,就和这漫天雪光渐渐消融在温和又热烈的冬阳一样,渐渐变得虚无缥缈亦幻亦真。 诅咒破解的消息立刻在不死村传开,刚开始沸沸扬扬的,之后渐渐归于平和,真正面对已发生的事实,村里人其实说不上多激动欢喜,稍稍惊讶后是尘埃落定的平静。 如当年一夜之间全村人被下了咒,陷入无休无止的轮回百年,昨夜过后,这个诅咒又悄无声息的结束。 活过这一世,经历一遭生老病死,最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又将重置回归正轨。 老板娘用棉袄裹住孩子,人偶般木然的脸上总算浮起几丝细微的无措:“你们把他带回去吧,我时间不多了,养不动!” 许眠:“……哈?” 老板娘的手不知所措的紧紧拽住包裹孩子的棉袄,粗糙的皮肤发红发紫,佯做不耐烦的将孩子交到许眠怀里后,她目光停留了一秒,立马风风火火转身离开,就像避瘟神一样。 顿了顿,老板娘脚步又顿住,回头兴许是雪光太耀目,刺得她眼睛微微泛红:“万一,他父母不乐意要了,麻烦你们给我送回来。” 说完这句话,她仓促的转身进屋,砰的一声把门砸上,将耀目的雪光和冬阳隔绝在外,干净利落。 许眠怀中的孩子哇的一声哭了,惊天动地,宁骁看着,不知所措愁眉苦脸:“怎么办...?” 许眠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掏出一张符啪的贴在婴孩头上,口中默念三二一,果然,孩子止住了啼哭陷入熟睡。 “这样清净多了,”许眠拍了拍手上的符灰,看宁骁诧异的看着他,笑微微解释:“没事的,安神符,可治小儿啼哭。” 宁骁一言难尽的望着漂亮姑娘打扮的许眠,心里想的却是,许哥哥本命年过后能做男孩子打扮,到时候追他的女孩子一定很多,如果他选择了喜欢的女孩子结婚生子,将来是不是个靠谱的爸爸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好爸爸的... 许沉风开了辆大货车来,这会儿十一口缸已经好端端的被搬上车了,其中九口缸是空的,装着巫医蛊娘人彘的缸原封不动的摆在车内,缸里还有许多村民吐的口水。 许眠:“六叔,这两恶棍你打算怎么处置?” 许沉风借他的火也来了支烟,吞云吐雾道:“这两人罪大恶极,我直接原封不动的拿去黑市租给马戏团,他们该受的罪一点不会少。” 许眠:“……”六叔还是六叔,也是个狠人。 说着,许沉风砰的一声的关紧货箱的门,拿起第二支烟吸。他平日几乎不碰烟酒,昨晚度化折腾了一夜,待会儿开车就是疲劳驾驶,这会儿只能抽烟提提神。 “祁野,你坐我的车吧,我车技比眠眠稳。”许沉风打开后座的门示意他上车,又朝许眠使了个眼色。 许眠心领神会,朝徐放道:“徐大夫坐我的车吧。” 徐放知许沉风有话要单独同祁野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行。” 祁野也不介意,一上车就闭目养神,许沉风透过后视镜看闭着眼的祁野,漫不经心开口:“也多亏了你们,我这回大赚了一笔。” 祁野睁开眼,从后视镜和对方视线相触,没言语,许沉风眉眼弯了弯:“除了昨晚承诺的两百万,作为报答,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看祁野没回应,许沉风继续笃定道:“绝对是你特别想知道的事。” 他话说了一半,放了钩子,就闭口不言了,祁野果然如他所料,一张冷淡的脸立刻浮起情绪:“阻止黑黑继续衰弱的办法么?” 许沉风收回视线,手握方向盘望向前方,笑:“果然是黑老弟选中的孩子,机灵。” 祁野抿了抿唇,面上不掩焦急之色:“是什么?” 许沉风故意顿了顿,旋即轻描淡写的吐出两个字:“双修。” 第43章 生日 车内沉默一瞬,祁野十指神经质的绞在一起,双字他认识,修字他也认识,可双修二字合并起来,他就有点... 他清楚,又不是那么清楚,或者说,不敢让自己清楚... 许沉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对方装傻他也充楞:“双修嘛,是我们修行之人的专业术语,具体解释下来,就是鬼侍和御灵者精神和灵体双重融合,可以说是人间最大的乐事了。” 祁野:“……” “你现在要维持住黑老弟,得每天割自己一刀放放血,又疼又伤身的,可是如果每天晚上修上一修,特别是你俩这种情况,对彼此身心健康都有好处,说实话我很羡慕的,你小子占尽天时地利啊。” 祁野:“这事...怎么可能...” 许沉风从后视镜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怎么不可能?是你不行还是你黑哥不行?” 祁野:“都不行。” 许沉风没憋住噗的笑了出来,祁野忙纠正道:“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你说说有问题我还能帮你。”许沉风这话明显是在调侃,坏得很。 祁野转过脸,将视线移到车窗外,温热的呼吸打在窗玻璃上,将白茫茫的旷野糊成一片白。 他怎么可能和一个身份来历不明,和自己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脸的鬼做那种事?理智上来说太荒唐了,可如果单论他的心意的话... 祁野有点混乱,或者说不敢面对。 他咽了口唾沫:“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许沉风:“你想的吧?” 祁野:“……” 许沉风穷追不舍:“很想的吧?” 祁野:“……” 许沉风不要脸一笑:“很想很想的吧?已经作为幻想对象很多次了吧?” 祁野用扶额掩饰自己的脸红:“六爷,这种话不要乱说。” “这怎么是乱说呢,你这个年纪幻想自己喜欢的对象有什么问题?不想才是有毛病呢。” “……” “难道是...你其实不喜欢你黑哥?” “不是!” “你看看,承认了,”许沉风笑得一脸了然:“说起来黑黑这样漂亮的鬼,谁不想呢对吧?” 闻言,祁野淡淡的说了句:“哦,你不能想。” 许沉风啧了啧:“你这人不讲道理。” 他觉得自己很惨,明明本来是自己想追黑黑的,现在倒成了怂恿情敌开车的cp粉... 如此想着,许沉风握紧方向盘好好开车。 抵达冬城市区时已是下午三点,许沉风将祁野丢在了市医院就离开处理大缸子去,而这边许眠宁骁给祁野挂号办手续什么的折腾了半个小时,许眠接了个电话又一脸不痛快。 宁骁:“许哥哥,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许眠为难的挠了挠脑袋:“我哥从国外回来,下午的飞机,我把这事儿忘了...” 这是宁骁第一次听说许眠还有个哥哥,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点诧异,毕竟平日里他从没提起过。 兄弟俩关系不好吗? 许眠似已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因为哥他和我不大一样,人又在国外,所以平时很少联络...” 宁骁:“那你要回家一趟吧?” 许眠苦恼的点头:“逃不掉了...有点麻烦,不过我先把孩子送回何夫妇那儿再说吧。” 宁骁笑,他不大能对这种冷淡的兄弟关系感同身受,如果对方是祁野,他恨不能早点去见呢,虽然他们没有血缘联系。 “阿骁,你和许少一起去一趟何夫妇家里吧。” 宁骁听这话就猜到自家哥哥想要单独和黑哥相处,却还是有点迟疑:“哥,没人在医院陪你没事吗?” 祁野:“我没多大事,待会儿吃了药就睡了。” 宁骁:“那我等着帮你取药。” 祁野:“不用,你们赶紧去何夫妇那吧,别让人久等了。” 说着,他还推了推宁骁的肩膀,宁骁觉得自己的哥哥今天很奇怪,许眠却在一旁笑着拉过他的手腕:“行,阿骁你跟我去吧,如果何夫妇情绪激动我怕应付不过来。” 宁骁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的和许眠离开了。 祁野完全不按医生的建议住院,自己取了止痛药消炎药直接从医院溜了,叫了辆车回猫儿胡同的老宅。 自从接了镇压凶宅的单子后,祁野很久没回这个胡同深处的小破屋了,这儿供暖不行,家具陈旧,窗子还呼呼呼的漏风,比起他住过的历届凶宅条件都要恶劣许多。 可是现在对他而已,这宅子的意义有点不一样了。 进屋后他就着冷水吞下止痛药消炎药,许是药里有安神镇定的成分,没多久他就蜷在冷冰冰的床上睡死了过去。 …… 黑黑睁开眼时,暮色已彻底沉了下来,祁野躺在他身边还没醒。 身处之地是他自小睡到大咯吱咯吱响的床,床头柜上很有年代感的钟咔哒咔哒的走着,指针正指向六点四十。冬日天光短,此刻已伸手不见五指。 因睡前祁野用手护住养灵坠,此刻便成了从背后环抱住黑黑,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绕着他的肩,黑黑也正好枕在祁野手臂上,他们如今的姿势,就和情侣没差。 黑黑轻手轻脚的转过身去,透过黑暗极近极近的凝视熟睡的祁野,一瞬间恍惚有种自己在看镜子的错觉。 两张面孔隔着一层狐面,像倒影一般浮在夜色里,不是谁是谁的倒影,而是彼此是彼此的倒影。 黑黑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有点荒唐。他抬手帮祁野把散在额前的碎发捋好,心中想着—— 好好再睡一会儿吧,去给你买蛋糕。 黑黑坐起身,拿过祁野的手机,看到许眠五点半发来的信息—— 「孩子已经安然送到何夫妇这儿,放心」 下一条是宁骁快六点的时候发来的—— 「哥你睡醒了吗?何夫妇留我们下来吃晚饭,晚点我去医院找你,想吃什么给你带」 黑黑顺手给回了—— 「不用,我想吃什么让你黑哥买就行,不用操心。钥匙带了不?你直接回成安路的公寓吧」 宁骁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信息,想必是许眠提醒了什么—— 「行,那我明天再去医院看你」 看到这行字,黑黑对着因药物作用还在沉睡的祁野低声抱怨了一句: “原来你是从医院溜出来的。” 算了,暂且还是替你瞒着吧,伤好了再和你计较。想着,黑黑回了信息—— 「不用,我没事了,明早我直接打个车回去」 临出门前黑黑关严实了窗户,又打开了空调。他顺手将祁野的手机揣兜里,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手机。 出门时冬城又飘起了细细的雪,黑黑熟门熟路的穿出小胡同,飘到一家亮着暖黄灯光的西点屋,橱窗上摆着琳琅满目蛋糕模子,有应季的草莓红丝绒,也有覆盆子蜜桃蓝莓樱桃等限定主题,需要提前一天预约。 黑黑记下店铺的预约电话,转身飘到街角处拨通手机。 电话那头是小姐姐温柔的声音:“您好,这里是一森甜品屋,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您好,我想预定一只6寸的抹茶草莓千层,时间比较赶,今晚就需要,可以么?” “没问题的,现在下单的话,我们大概一小时后能做出来,先生还有什么需求呢?蛋糕上要写什么字?” 黑黑想了想:“写...「祝我生日快乐」吧。然后要两支数字蜡烛,1和8,麻烦蛋糕做好后放橱窗旁,一小时后我来取,谢谢。” 电话那头的小姐姐沉默了片刻:“好的,我明白了,先生放心。” 顿了顿,隔着一面墙的距离,小姐姐用又甜又柔的语气在电话里说:“祝您十八岁生日快乐。” 黑黑怔了怔,笑:“谢谢你。” 虽然十八岁的不是他,但那句生日快乐他可收下了。真好,真暖,已经好多好多年没人同他说过生日快乐。 他在店外立了片刻,雪越发大了,呼呼寒风夹着鹅毛般的雪絮穿透他的身体。 他熟练的输入祁野的支付密码,下了单付了款,随后又飘到街口的便利店,万圣节将近,便利店内装饰满南瓜灯和鬼面具,这倒方便了黑黑,他附体在一只万圣节面具玩偶上,从货架上拿了十多罐啤酒,到收银台用现金结了账。 待黑黑走出便利店时,收银台小姐姐慌慌张张追了出来:“先生,您的钱给多了。” 黑黑摆摆手:“没有错,你少算了这个玩偶。” 小姐姐一时有些恍惚,挠了挠脑袋傻傻的点头:“对对,我只算了啤酒钱,漏了玩偶,谢谢提醒。” “不客气。”话音未落,黑黑就消失在了满天雪絮中,小姐姐念叨了几遍漏了玩偶,一阵寒风吹过,她狠狠打了个哆嗦回过神,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何站在便利店门外。 等等!小姐姐看了眼自己握在手里的现金,竟想不起来前因后果,只隐隐约约记得有个顾客多给了钱,然后…然后...对了,是买玩偶的钱。 可是…她不记得谁买了玩偶,再匆匆忙忙回到店里检查商品时,发现果然少了一只鬼玩偶,再查账时,钱数也刚刚好... 那天晚上,小姐姐做了个梦,店里的万圣节鬼面玩偶突然活了过来,还拿着现金在她店里买啤酒,她问了句买啤酒做什么,鬼面玩偶告诉他,那天是他生日。 梦的最后,小姐姐同他说了声生日快乐。 第44章 告白 这一边,黑黑又在落雪的冬城逛了几圈,捉了几只孤魂野鬼填肚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飘回甜品屋取蛋糕。 店员小姐姐真的依照他所言,将装在纸盒里的蛋糕放在橱窗旁的架子上,还亲手写了张成年快乐的贺卡,清秀的字迹后留下一个甜甜的笑脸表情,黑黑唇角浮起笑,将蛋糕拎了去,留下一张纸条写了谢谢。 当时临近闭店时间,女店员正在收拾没卖掉的面包点心,再回头时橱窗旁的抹茶草莓千层已被提走,她走过去拿起纸条,看到谢谢二字时笑了,想到对方一定是个害羞又善良的男孩子,随即仔仔细细的折好放在上衣兜里。 当天她下班回家出地铁时已接近十一点,为了省房租住得离城区远,她的公寓位置十分偏僻,从地铁站出来后要走近二十分钟的路程,一路上都是黑漆漆的建筑工地,她平日会一路骑共享单车回去,恰巧这晚单车都没了,她只得步行。 刚通过地下隧道时,女店员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沙沙沙越来越近,她快步走,对方也加快脚步,她拿出手机前置摄像头朝后看,昏暗的灯影下是一个身材魁梧形容邋遢的男人,宽大的风衣帽子遮了大半边脸。 她发现不对劲,一颗心在胸口里突突突的跳,直要蹦出嗓子眼,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手机突然没了信号,因为走得太快脚下又是高跟鞋,好几次差点崴了脚。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几乎能嗅到对方身上浓烈的酒精气和烟草味,害怕的情绪一下子涌了上来,女店员咬咬牙拔腿就跑,尾随的变态突然低低一笑,迅速伸手抓住女孩的长发往自己身上扯,女店员挣扎撕喊无济于事! 就当她害怕得流下眼泪以为今天就要凉在这儿时,装在衣兜里写了谢谢的字条飘了出来,在昏暗的隧道里燃成一簇火球,女店员没注意,只觉得掐住她脖子满是烟草味的手顿了顿,随即对方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放开姑娘转身就跑。 女店员惊讶的回头看了眼,睹见猥琐男人吓得面白如纸嘴唇颤抖不止,哆嗦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拔腿就跑,不到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地下过道里。 女店员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被勒红的脖子咳嗽,眼泪鼻涕纵横交错,身上也颤抖不止,她拢好被扯开的外套,发现掉在地上的纸条已经燃成灰烬。 可是…大冬天的,地道里阴冷潮湿,纸条怎么可能自燃变成灰烬呢?姑娘此刻惊魂未定,自然也没心思去考虑这张纸条,她抓起地上滚落的包包就往回家的路飞奔。 而这一边,黑黑已经提着抹茶千层蛋糕回到了猫儿胡同的老公寓,从外边看去,屋中黑灯瞎火的,祁野八成还没睡醒。 黑黑飘进屋,身上带着屋外的清寒之气,因临出门前他关了窗开了暖气,屋里暖融融的,他料祁野一时半会不会醒,打开冰箱把蛋糕放了进去。 他想,等祁野拆开蛋糕包装,看到蛋糕上「祝我生日快乐」几个字时,一切都了然了吧。 是时候跟他坦白了。就算自己不说,祁野应该也有所察觉了,只是黑黑心里没底,这孩子会不会因此感到害怕甚至恶心? 即使对方就是自己,黑黑此时此刻也不能确定祁野有何反应,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祁野无法接受他的存在,他就永远消失好了。 黑黑合上冰箱门的一瞬间,觉察到身后站了人,他淡淡勾起唇角:“我吵醒你了?” 回过头,两人的视线在黑暗中撞到一起,看祁野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言语,黑黑啧了啧:“你也真够厉害的,背着阿骁自己从医院跑回来了。” 祁野看着他,抿了抿唇:“不喜欢待在医院里。” 黑黑飘过去揉了揉他刚睡醒乱糟糟的脑袋,和平时的态度没差:“放心,我给你瞒过去了。” “……嗯。” “能理解,谁想在医院里过生日?” 黑黑一句带过漫不经心的,祁野的反问也顺其自然:“你怎么知道是我生日的?” 黑黑回望那双黑暗中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你的什么我不知道?” 一人一鬼对峙片刻,祁野那句你是谁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转而问道:“买了蛋糕?” “嗯,成年了好歹庆祝庆祝。”他又打开冰箱拿出蛋糕递到祁野怀里:“生日快乐。” 祁野抱着蛋糕笑:“我自己吃不完。” “帮我多吃一些。” “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吗?” 黑黑似笑非笑的:“等你打开蛋糕盒,里边还有一个礼物。” 祁野微微挑眉:“是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黑黑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祁野到沙发上坐下,蛋糕放在半新不旧的小方桌上,他顺手取出包装盒上的蜡烛,又在屋里四处找火机,终于在茶几上发现上次许眠留下的。 给祁野十八岁生日点的蜡烛,黑黑可不想用鬼火。 祁野不动声色的质疑:“蜡烛不插在蛋糕上么?” 黑黑:“先许愿,你再打开。” 这显然不符合一般过生日流程,可祁野没犹豫就应下来了,他猜测蛋糕里有蹊跷,但无所谓。 就按黑黑希望的去做吧。 黑黑将蜡滴在蛋糕盒上固定好蜡烛,火光立刻星星点点啪啪作响,燃烧着祁野的十八岁。 屋内烛火摇曳,将纷飞乱雪隔绝在窗外,形成一个独立封闭又温暖的小天地。隔着跳动的火光,祁野看向认认真真盯着蜡烛的黑黑,那张狐面也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温和的光。 他看到黑黑的唇角浅淡的勾起,面具下的眼睛也藏着笑意:“看我做什么,快许愿。” 祁野的视线没来得及收回,目光里的欲望也一样,他喉头动了动,却只在心里道了句:你呢? 祁野闭上眼睛的时候,黑黑一直看着他,烛火闪烁,他浓长的睫毛在脸颊处投下两片浅浅的阴影,也跟着火光一颤一颤的,黑黑有种错觉,这家伙的眼睫直挠他心里去,痒痒的。 他歇业良久的心脏,莫名其妙又跳了跳。 隔了没多久,祁野睁开了眼睛,黑黑挑眉:“这么快许好了?” 祁野点头,像黑曜石般的眼睛藏着光:“这个愿望,我早就有了。” 顿了顿又道:“有一件事,我也早想问了。” 黑黑与他对视的一刻,瞬间就确定了,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虽然他做好了坦白的打算,连蛋糕上的生日牌都准备好了,可是...临到最后,他却有种想把蛋糕摔地上的冲动。 这层窗户纸一捅破,彼此的关系将往不可知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甚至连发展都没有...直接断了。 虽然心里思绪翻涌,黑黑面上依旧滴水不漏:“你问,我不瞒你。” 祁野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将他眼里的慌乱和犹豫看了个干净,唇角浮起淡淡的笑:“这样,我们交换着说吧。” “哈?” “你也有想要告诉我的事吧?刚巧我也有,我们交换着说。” 黑黑迟疑一瞬,干脆道:“行,说不定是一件事。” 祁野笑得不寻常:“那可不一定。”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事就在蛋糕里。”说着,黑黑替祁野将蛋糕盒包装拆了,动作很仔细,点在盒子上的十八岁蜡烛一直明晃晃的烧。 祁野不动声色的看着黑黑的手指,看着剥落的纸壳,看着因室温微微融化的抹茶绿奶油裹着草莓粒,看着真相水落石出—— “祝我...生日快乐?”蛋糕上的巧克力牌子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六个字。 黑黑没有抬头,望着跳动的烛火抿了抿唇:“祁野,我其实,就是你。” 祁野:“……” 看对方没回应,黑黑的紧张倒渐渐缓和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沉下来的心:“我猜你已经有所觉察了,所以……” “所以,今天也是你生日。” 祁野这话说得不慌不忙的,像是最普通不过的日常对话。 黑黑仓促的看了他一眼,他还是笑:“那你光让我许愿,自己怎么不许?” 黑黑嘴唇发干:“祁野你...” “哦,对了,刚才我想说的是...”祁野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望过来的视线也坦诚的写着欲望:“我喜欢你。” 空气静默一瞬,似隔了一个世纪黑黑才愣愣的:“哈?” “我,喜欢你。”祁野重复,一字一顿,清晰分明。 让他重复多少次他都愿意。 黑黑整个鬼突然不大好了:“诶?不是!祁野你刚听清我刚才说什么了么?” 祁野不咸不淡的点头:“听清了,你是我。” “嗯,对,啊不对,那你怎么能...?” 祁野睁着一双眼看向不知所措的黑黑,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黑黑炸了毛的模样,只觉得很可爱,忍不住唇角露出了笑:“不能什么?” 黑黑面露为难:“喜欢我什么...的...” 祁野:“为什么不能。” 黑黑:“……”这他妈怎么解释?! 祁野:“我刚才想让你知道的,就是这件事。” 黑黑不知如何回应,脑子直接宕机了,心里嘲讽了一声他们说的还真他妈不是一件事!然后一直草草草。 自己草自己。 “祁野...” “嗯?” 黑黑突然苦笑了一声:“所以,你是在和我表白么?” 祁野点头,眼神温柔且笃定:“是。” 第45章 告白2 一人一鬼对峙一瞬,祁野表面上装得镇定,其实慌得一批。 他心里没底,一点也没有。 可他也正是知道对方就是「祁野」,才下定决心坦白心意,他知道自己不喜欢模模糊糊暧昧不清,有什么说什么,被拒了也痛快。 黑黑将祁野隐忍的慌乱看在眼里,看他的手指不自觉的绞在一起,骨节泛白,于是不知所措的笑了:“这么紧张?” 祁野一双眼睛灼灼的看过来,点头:“第一次表白,没经验。” 黑黑心里骂了一句我他妈当然知道,嘴上却无奈道:“我也是,第一次被表白,不习惯。” 说到这,两人相视一笑,紧绷的空气瞬间缓和,祁野拽在一起的手也松弛了下来。黑黑则抬起手,解开狐面的系带,有条不紊的将面具从脸上摘下。 他的脸上再无遮挡:“祁野,你看清楚了?” 祁野点头,黑黑又问:“不害怕?” 祁野则理所当然的摇头:“为什么害怕?你这一年来天天对着我这张脸,你怕过吗?” “那能一样吗?”黑黑苦笑。 “有什么不一样,我们不是一个人吗?” 黑黑浅淡的叹了口气:“你是从雪礼沟那会儿知道的?” 祁野很坦诚的点头:“嗯,说实话,当时有点震惊…倒不至于害怕,还有点好奇是真的。” 黑黑:“你怀疑过吧?我出现在你身边是想把你取而代之。” 祁野明明白白的承认:“想过,倒无所谓。” “……”不愧是自己,换位思考,黑黑也会觉得无所谓。 祁野突然伸出了手,望向黑黑手上的狐面:“给我吧。” 黑黑将狐面递给他,只见祁野微微眯起眼,双手举着狐面认认真真的看了看,最后随手把它凑到烛火边,烧了。 黑黑:…… “你这是做什么?” “你的脸痊愈了,身份我也知道了,以后没必要戴这玩意儿了。” 黑黑脸上空无一物,总觉得有些无所适从:“阿骁那边怎么办?” “我会好好给他解释,他现在有两个哥哥了。” 黑黑:“……”这种事一般人接受不了吧。 祁野看他动摇的模样,笃定道:“我这张脸,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黑黑:“……” “你要是觉得解释起来麻烦,我来说就好,”说着,祁野突然对他笑了笑:“你也闭眼许个愿吧,趁蜡烛还没烧完。” 黑黑一言难尽的勾了勾唇角:“到头来,给我过生日的还是我自己。”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眼前的祁野能好好的,不用受他受过的苦,更不会像他这样混到连人都做不了的地步。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他能一直看着祁野,守在他身边确认他过得好—— 黑黑睁眼的瞬间,祁野的脸挨他极近极近,黑黑下意识想向后躲,可终究慢了一步,祁野探身向前,飞快又浅淡的啄了啄他的唇。 和他的冰冷不同,祁野的唇是滚烫且柔软的,只浅浅擦过,就似能烫伤他一层皮。 黑黑怔了怔,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自己给亲了,还是幼崽时期的自己…… 等他反应过来时下意识的抬手擦了擦嘴唇,祁野却笑得气定神闲,仿佛刚才使坏的不是他本人一样:“蜡烛,一起吹吧。” “嗯……”黑黑的回答略显仓促,显然还没从刚才的突袭中回过味儿来。 祁野看他害羞了,越发得意得上头,还悄悄的、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刚偷亲过对方的嘴唇:“我刚才许了三个愿望,一下子实现了俩。” “哈?表白,咬人,还有什么?” 祁野笑:“先不说,实现了再告诉你。” “……”黑黑揣测,一定是更得寸进尺的事,他不敢细想,怕自己猜中了……他一向是果断干脆的性格,遇神杀神遇鬼杀鬼,从没出现过像今夜这般不知所措的情况。 对方是祁野,他有什么办法呢? 稀里糊涂之下,他被表白了,被亲了,还和亲他的人一起吹灭生日蜡烛,屋中陷入短暂的黑暗,祁野在黑暗中对他说了声生日快乐。 吹灭蜡烛后他们也没开灯,屋外雪光明晃晃的,将破旧狭窄但暖气十足的公寓照得敞亮。 蛋糕祁野没切,直接抱着一整只6寸的抹茶千层吃了起来,他说自己多吃点,说不定血里就是奶油的甜抹茶的苦,黑黑喝他的血,四舍五入也算吃了生日蛋糕了。 其实他很想说,除了血,他嘴里也是抹茶的甜和苦,如果黑黑愿意尝一尝,他很乐意。 这话太不要脸了,他憋住没说出口。 “祁野,从前只有我咬鬼的份,绝对不存在别人要我的情况。” “我又不是别人,”说着,祁野又低低道了句:“我也没吻过别人。” 黑黑无奈:“……我当然知道。” 祁野微微睁着一双眼:“那你呢?” 黑黑扶额:“我可不就是你么?你说呢?” 祁野笑了,笑得一双眼睛都弯了:“原来这么多年后,我还是单身呢。” 这会儿黑黑也心情复杂的跟着笑:“是啊,你这么糟糕这么闷的性格,谁乐意做你女朋友啊?” 祁野撇了撇嘴:“彼此彼此。” 黑黑叹了口气,摸了摸还残留着对方触感的唇,心想,没想到,初吻居然给的是自己。 自己亲自己,自己夺了自己初吻,黑黑坐怀不乱这么多年,一下子全被还是幼崽的自己‘破功’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祁野吃完了整只蛋糕,再度俯身吻了下来,只不过这次不似方才淋漓尽致,而是蜻蜓点水的吻了吻黑黑眼角的伤痕。 黑黑像中了邪似的,身上动弹不得,安安静静乖乖悄悄的任祁野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舒服的闭上眼睛。 “你能接受我么?不仅仅是作为你自己,更是作为恋人那种。” 黑黑沉默一瞬:“我——” “算了,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祁野仓促的打断了他的话,又仓促的笑:“我怕你把拒绝说出口。” “……” “就算是给自己一个面子?你别急着回答我,再给我点努力的余地?” 其实他也是怕,怕得背后冒了冷汗,怕黑黑开口拒绝了他,以后躲着他避着他,怕两人的关系因为自己的告白僵化。 他转过头,彼此鼻尖对着鼻尖,一时沉默无言,黑黑能清晰深刻的感知祁野的呼吸,温热潮湿,有鲜活的生命力,一点点渗入到他冰凉的肌肤里。 这一刻,他有种错觉,他在用祁野的鼻子呼吸,他还活着。 “我会想办法争取更多的时间,不会让你消失的,许沉风说我们此消彼长,我呸。” “要么共生,要么共亡,若你不在,我还活个什么劲儿。” 一股暖流从黑黑的心底淌过,以至他枯死多年的心一瞬间生根发芽开出了满枝丫的繁华,暖风一吹,熙熙攘攘热热闹闹,可始终如水中月镜中花,碰一碰就碎了。 “别说胡话。” “……” “祁野,我一直以来,都是把你当做自己来宠,怕你被欺负怕你受委屈,从没想过……” “那从今往后,你可以好好想想了。” “……” “你是我,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第46章 哄睡 寻常,黑黑都习惯要么枕着祁野睡,要么被祁野枕着睡。 可自从对方告白后,黑黑总觉得有些不妥,祁野靠过来,他就挪一挪,祁野又靠得更近,他又挪得更远,最后祁野忍无可忍,伸手揽住他的腰,脚还坦坦荡荡的搭在他腿上,下颚枕着对方额头,像搂枕头一样将黑黑拥入怀中。 黑黑的嘴唇贴到对方的锁骨,他莫名其妙的咽了口唾沫,身体也僵住了。 祁野这会儿倒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唇角微微勾起:“躲什么,睡觉。” “我不困。”黑黑有点哭笑不得,他一说话,嘴唇就擦过祁野的皮肤,把对方本来就热的体温越擦越热。 祁野也没说什么,抓过他的手,开始在他冰冷的手掌上画圈圈,指尖一点点从掌心划向指根,黑黑起初有点不可思议的看向祁野,对方只是笑,就像说,昨天你也是这么哄我睡的。 黑黑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已经二十多年没人这般温柔的待他了,他闭上眼,掌心那团灼热的火一点点被揉开,化作暖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 迷迷糊糊中黑黑有种错觉,被冻了三年的灵魂冰雪消融,他只轻微眨了眨眼,被融化的冰粒化作清凉的水,从眼角滚落。 在这滴水落地之前,被一个温热又柔软的事物,舔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祁野就接到了许沉风的电话,邀他去城郊的宅子喝早茶,还神神叨叨的说他早年在宅子里藏了好些宝贝,祁野可以过来挑挑,说不定对黑黑的恢复很有好处。 祁野一口答应了,刚挂了电话,来接他去往城郊的车已经停在了老宅门外。 猫儿胡同本来就窄,许眠如果开车来都停在胡同口,而许沉风的人却大摇大摆的让司机把车开进了胡同里,惹得一群早起买菜归来的大爷大妈围观。 街坊邻里议论纷纷,这老宁家的两个儿子出息了,经常有豪车停在他家门口接人,就没断过,来的车还经常不一样,很厉害。 一路上祁野都不言不语的,他握着养灵坠抑制不住的发笑,笑得克制隐忍又傻里傻气,他突然有点庆幸黑黑就是自己,这样,他就不会因为无法了解对方的过去而难过。 毕竟,黑黑从小到大十多年的生活,他都亲眼见证,亲身参与过,那也是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 彼此的共同回忆太多太多了,更不用说生活习惯兴趣爱好,祁野突然醒悟,没人比他更了解黑黑,也没谁能从他手中夺走对方。 …… 冬城早高峰拥堵,从老城区驶到城郊花费了近两个小时,抵达时,许沉风亲自等在宅子外迎接祁野。 他一看到祁野就笑眯了眼,目光在对方眼底两抹淡淡的乌青下留连片刻:“没吃早饭吧,来,先吃点东西。” 祁野随许沉风安排,一道儿进了大门,宅子不小,绕过影壁穿过游廊便是石子甬道,绕过遮目的花幛穿过石洞门,便看到一处翠竹掩映的院子,院中支起一张半旧不新的梨花木小桌,桌上摆着十多道风雅精致的小菜小点,还温了酒煮了茶。 祁野淡淡的看了一眼,觉得这种分量的食物他可以一口一盘。 许沉风看透了少年的心思,笑:“这些你放开了吃,不用顾虑,待会儿我库房里的东西也是,你随心情拿,千万别客气。” 祁野面上是客套了几句,但没有推辞,心里只道雪礼沟那趟生意你拿了几百万大头,谁跟你客气? 少年人长身体吃东西快,三下五下就填饱了肚子,许沉风知他心里着急,也不劝,便领他去所谓的库房看。 “网店里那些普通符篆灵物是从城东的仓库里发货,黑卡vip购物区的东西就走这儿。” 祁野注意到,这些看似别致讲究的字画摆件上都是刻有符文的,许沉风娴熟的在雕花木门上敲了几下,节奏分明,不到片刻门就自己打开了。 屋内四壁皆是玲珑剔透的冰璃木格子,放置着各色仙器法宝,满屏满壁光彩夺目,比起来之前许沉风往凶宅送的养灵石真显得微不足道。 “这些东西看着流光溢彩的很好看,其实于你还有你黑哥用处不大,给你看个好东西。” 说着,许沉风推开了屏风,屏风后很煞风景的露出一只纸箱子,就像古早夜市里卖黄色小书的摊位一样,上边一排正正经经的摆着《符篆入门》《御灵的艺术》等正经书籍,只要一波开,里边琳琅满目的小黄碟。 祁野目瞪口呆:“……” 如此风雅别致的厢房里,竟然藏着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许沉风看出了对方的诧异,笑得一脸得意:“这些市面上买不到的,都是人和鬼、鬼和鬼的动作片,男女,男男,女女都有。” 祁野扶额,许沉风看他一言难尽的样子,又道:“你都成年了,怕什么,这些都是我珍藏多年的宝贝呢,连眠眠都没机会看过。” 祁野无奈一笑:“现在还有人用碟么,不都直接下载……” 许沉风:“这你就不懂了,寻常动作片能和我这些比么?我这要上传了,被破解了怎么办?那就是御灵界事故了。” 很有道理。 “你随便挑几张喜欢的,回去和你黑哥一道儿看,研究研究,毕竟人和鬼,特别是同性的鬼还是有些不同的。” 其实祁野很想问有什么不同,但是这种问题怎么问得出口…… 许沉风看他愣愣的站着,催促道:“别发呆了,赶紧挑,趁着我没后悔。” 祁野蹲下身犹犹豫豫的看了一阵,把许沉风看不耐烦了:“小子,你扭捏什么呢,我可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教你睡我喜欢的鬼…” “我可以拿几张?”祁野抬了眼,双目炯炯的望向许沉风,看对方怔了怔,自己反倒清淡又得意的笑了笑:“可以把这一箱都拿走吗?” 许沉风啪的一巴掌打在祁野的后脑勺上,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骂:“呸!你小子,真他妈够可以的。” 祁野这股轻描淡写又不要脸的劲儿,许沉风还挺欣赏的。 他心中念叨了一句:不愧是那鬼的小时候啊。 最后,祁野拿走了大半箱,许沉风几乎是捂着心口将人送走的。 …… 祁野回到老宅后将废置多年带光驱的电脑修好,迫不及待的将从许沉风那拿来的半箱碟子拿出来,随便取出一盘放入光驱,片子还没开始播呢,他就紧张得口干舌燥坐立不安,于是又起身去拉好卧室的窗帘。 入夜,黑黑从养灵坠里飘了出来,就看到祁野像一尊佛一样坐在床上看书,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味,分明是刚洗澡不久。 祁野的注意力分明都在黑黑上,却做出一副沉迷书中内容的漫不经心模样,随口道了句:“你来了,今天好些没有?” “嗯,你用阳气和血养着我,没事的。“ 说着,黑黑奇怪的看了眼面色微红的祁野,总觉得今晚的他有些不对劲,疑惑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祁野眼神闪了闪,含糊的回应:“没…” 黑黑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肯定有事,而他这个羞涩难堪的模样,这事儿还八成与自己有关,于是抿嘴一笑,试探:“许沉风又来给你说什么了?” 听到许沉风三个字,祁野心里吓了一跳,面上依旧滴水不漏:“没。” “没?”黑黑挑眉。 祁野抿了抿唇:“就…请我喝了个早茶。” 黑黑:“就这样?” 祁野:“嗯…还送了我一点东西。” 黑黑:“送了什么?” 祁野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没什么,小物件而已…” 黑黑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看祁野这副模样莫名觉得很好玩,继续逗他:“给我看看吧?我好奇。” 祁野:“你别看了吧?” 黑黑:“为什么?” 祁野突然抬起眼,平静无波的眸子下藏着几分得逞的欢喜:“你确定要和我一起看吗?” 黑黑:??? 祁野掀开被子,露出一床被他盖得严严实实的人鬼动作片碟子,黑黑愣住了,祁野笑得眼睛都弯了:“你刚才说,一起看。” 黑黑啪的一巴掌拍在祁野脑门上:“你他妈的,敢套路我了。” 祁野捂着肚子笑:“别骂咱妈。” “草! ”黑黑也笑,笑得想骂人,许沉风把还是幼崽的自己带坏了,这老家伙可真不是好东西。 笑归笑骂归骂,黑黑最后到底是没同意和祁野一道儿看动作片,要是放在以前还好说,自己和自己看这类片子没啥难为情的,可现在他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就是另一回事了。 看黑黑不同意,祁野也不强求,把碟子整整齐齐的收好放在纸箱里,一人一鬼躺床上打ps到天明。 第47章 锦鲤杀 因不死村的事顺利解决,还完欠下许眠的两百万后,许沉风又遵守承诺给了祁野一笔钱,不多不少,他卡里瞬间又有了七位数的存款。 祁野为了专心研究维持灵体的术法,顺便多些时间和黑黑腻歪,他终于决定解除和公司的签约,提出了离职申请。 公司答应得爽快,离职前交给祁野最后一个剧本,制作人说公司正缺人,让他把这支视频拍完再离开,到时候工资财务会结清。 祁野是有始有终的性子,拍个视频也不是多大的事,痛痛快快就答应了,到公司拿起打印好的剧本开始看,这一看,就完全停不下来。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比之前给到他的剧本要精彩不止十倍。 “这个剧本精彩吧?听说是制作人找许照老师写的,就是那个很出名的灵异家。”说话的是一位和祁野差不多大的青年,粉丝叫他七玄,长得白白净净的,也是玄学男团的红人。 祁野有点出乎意料的,抬头看向很少同他套近乎的青年,冷淡点头:“设定很好玩。” 七玄来劲了:“这个设定也是许照老师以前一本灵异改的,书叫《锦鲤杀》,当时特别火,你没看过的话可以补一补,我当时看完半年内都没敢转发那些抽奖的微博。” 面对真情实感和他安利灵异的青年,祁野心里有点尴尬,他从小经历得多了,就觉得那些书写得很扯淡,可因为怕麻烦,还是客客气气抿唇一笑:“我有时间去看一看。” 七玄没什么眼力见,看对方吃了安利,继续兴致勃勃道:“许照老师的书都很有代入感,细思恐极那种恐怖,非常值得一看,他写的很多故事都是真实发生的,听说,许照老师家里就是搞玄学的世家,在冬城很出名。” 祁野眼皮轻微跳了跳:“玄学世家?” 七玄点头:“就是那个,据说接单费很贵的许家,他家什么玄学单子都能接,很厉害,我们老板好像和他们现任家主是熟人呢。” 祁野不说话了,冬城的玄学世家,姓许,可不就是许眠他家吗? 这事儿祁野也没太往心上去,只略略和黑黑提了提,他大概记得从雪礼沟回来时,许眠正愁着亲哥哥从国外回来的事,那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许眠提起这人 黑黑眉头拧了拧:“许照吗?我对这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许眠在我那会儿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孩子。” 祁野脸上有些冷了下来:“真真正正?你怎么确定?” 黑黑:“哈?我确认这个干什么?总不能耍流氓扒姑娘裙子吧…” 他隐隐约约预感不妙,祁野该不会还在记恨着雪礼沟时他给许眠掉马的事情吧? 看对方不答,黑黑突然笑了:“祁野,你该不会吃自己上一辈子的醋吧?” 祁野理所当然的望了过来:“嗯,吃的。” 黑黑:“……” 祁野:“毕竟你现在都还没松口。” 顿了顿补充道:“…松口接受我。” 每次祁野提到这个,黑黑总有点难堪,祁野现在越来越直接了。 也是,谁会对自己害臊呢?都是怎么真实怎么舒服怎么来。 况且,黑黑是真的不讨厌,只是……自恋真的没问题吗?! “别想了,”说着,祁野把犹豫不定鬼力衰弱的黑黑抱在腿上:“今天份的血还没喝。” 黑黑:“算了,一天不喝我也不至于魂飞魄散,最多虚了一点,你别…”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嗅到甜美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散开来,紧接着祁野像当时黑黑给他看智齿一样,一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另一手遮住了黑黑的眼睛。 祁野的嘴唇压了过来,他早把自己舌头咬破,彼此舌头卷着舌头喂血。 黑黑刚开始很抗拒,但舌尖一尝到自己血的滋味,整个身子就软了下来,控制不住的滑动喉结贪婪吞咽。 身体永远比意志诚实许多。 被遮住了视线,吞咽的声响越发令人想入非非,黑黑知道祁野之所以不让他看,是先前他抱怨过,每次祁野把自己弄伤喂血,他看到后都是吃在嘴里疼在心上。 对方还调侃了一句,那你以后别看,只负责吃就好了。 黑黑心里骂了一声,这家伙,真是言出必行。 酒足饭饱后黑黑的鬼力是稳定下来了,可被吻得有些目眩神离,祁野仍把他按在怀里不放,嘴唇都没挪开,甚至有点喘。 黑黑回味着口中的腥甜:“你这连拔智齿都拖了一个月的家伙,现在倒是成日咬伤自己舌头。” 祁野:“……” 黑黑:“上次在雪礼沟民宿,你咬伤是故意的?” 祁野承认得很痛快:“嗯,可惜你没上钩。” “……” 黑黑无语,好狠一自己,好浪一自己。 自从知道黑黑就是自己后,祁野很野,因为心里有数,浪来很有底气。不管怎么说,在自己面前谁会害怕丢脸? 正在祁野舌头疼得正盛心里甜得正起劲时,门铃响了,黑黑趁机从祁野的腿上飘下来去开门。 来人竟然是许眠。 黑黑随口来了句:“你怎么来了?阿骁晚自习还没回来。” 许眠摆摆手:“我是找你俩的。” 他进门的一瞬间睹见黑黑的脸,怔了怔,显然还没习惯几乎一模一样的两人:“黑哥现在摘了面具,你们站一块儿我都分不出谁是谁了。” 在外人面前,祁野又变回那副不言不语不咸不淡的冷淡模样,黑黑却道:“不用分,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许眠心里吐槽,你们真是厉害了,知道是一个人还能下得去手,脸上笑嘻嘻的转移话题:“祁小哥,黑哥,最近怎么一直在老宅住?” “凶宅住腻了,暂时也不差钱。” 祁野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是另一番说辞,这宅子虽然破破烂烂供暖都没有,但是是他和黑黑都生活过十多年的地方,虽然当时无知无觉,在彼此的时空里孤独的活着,但现在相遇了,彼此的过往与记忆也重叠了。 黑黑知他这般想,只没点破,转而问许眠道:“许少,你亲自来一趟是有事吧?” 许眠也不绕弯子了:“手头有个委托,委托人想调查个事儿,钱方面好谈。” 黑黑狐疑:“只是调查么?” “对” “这种简单又挣钱的事,你怎么分到我们头上了?” 许眠撇了撇嘴:“没办法,委托人指定了祁小哥啊。” 祁野和黑黑对视一眼,疑惑道:“通过你找的我?” 许眠耸肩:“委托人是我哥,许照。” 祁野黑黑:“……” 说谁来谁,太巧了吧? 许眠不知祁野公司剧本的事,耸耸肩解释:“就那个挺有名的灵异作家,之前他一直在国外,前段时间回国了。” 黑黑:“他是你亲哥?” “同父同母的亲哥哥,不过他身上没有灵力,所以从小不过问御灵界的事,只偶尔要写作素材的时候问一嘴。” 黑黑:“所以这回是找祁野要素材来了?” 许眠摇头:“好像是最近遇到点诡异的事,他这人要面子,也可能忌惮我吧…反正不喜欢家里人插手他的事儿,可能回国后和圈子里的朋友打听过,所以问了我祁野的事。” 这种心情黑黑也能理解,按理说家主之位应该由长子继承,但依据许眠所言,对方是个生长在御灵世家没有灵力的普通人,那这一家子关系就很微妙了。 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作为哥哥的许照才一直躲在国外埋头写作,不踏足御灵界半步。 许眠又继续说:“前段时间六叔不是去卖那几口缸嘛,见人就说是祁小哥你解决了那厉鬼,你要火了。” 祁野:“我现在没时间接单。”他现在为黑黑衰弱的事发愁,哪有心思赚钱? 许眠:“那我哥这个…?” 顿了顿,许眠看祁野心思动摇,又道:“这样吧,祁小哥你安排个方便的时间,和我哥吃顿饭聊聊委托的事?我哥他比我有钱,你想吃啥都行。” “...好吧。”是黑黑应下的。 对方是许眠他哥,且他清楚祁野对这个写灵异的作者挺感兴趣的,所以自作主张答应。他也不希望这孩子一门心思耗他心上。 黑黑应下,祁野自然没了意见。 会面约在两天后,许照订了个吃日料的高级餐馆,因为约在夜里,餐馆价格又贵得令人发指,庭院中白雪掩映悄无人影,只有廊下灯影随风摇曳。 祁野被引到院子最深处的包厢,推开门,早等在室内的许照客客气气的站起身,朝祁野颔首微笑,这人生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笑得规规矩矩,一打眼像极了一尊瓷人偶。 他同祁野寒暄,态度不拘谨却也不随便,进退有度很让人舒服,仔细看,许照的脸型和嘴唇还是和许眠很像的,只一双隐在镜片后的眼睛总是眯眯的笑着,五官凑在一起也略显平淡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两人落座后稍微填了肚子又喝了温酒,许照直切正题:“我以前写过一本叫《锦鲤杀》的,故事设定是让那些拥有锦鲤体质的人…失踪,本来是一时兴起的脑洞,可是...” 失踪两个字被他轻描淡写的待过,似在避讳什么,许照拿起手边的酒盏抿了抿,才发现杯盏空了,他尴尬的顿了顿,脸色在和室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祁野很自然为他满上酒,语气平和淡然:“我看了,很吸引人。” 许照神情凝了凝,旋即也坦然的笑笑:“谢谢。” 祁野并非刻意迎合许照,那天许眠和他下了委托后,黑黑和他刷夜把那本书看了,设定十分独特,故事里有个名为锦鲤回收办的杀手机构,专门捕杀那些欧气爆棚的人,那些杀手被称为渔夫,把锦鲤捉回来后,将他们放在一个名为「锦鲤池」的逃生游戏里,通过游戏收集他们的欧气,再放到二手鬼市上贩卖,而现实中这些锦鲤作为人的存在也被彻底抹除。 简言之,就是倒腾运气的黑贩子。 而许照方才口中的失踪,实在是说轻了,锦鲤们在现实中的彻底抹除,就意味着死亡。 祁野继续说:“之前我在的公司拍了一个短剧,也用的许先生这个故事改编成剧本。” 闻言,许照眉头拧了拧,似在仔细思考,突然恍然大悟道:“是老夏那家自媒体机构吗?” “对,那会儿我也正好接了这个剧本。” 许照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没想到这么巧,老夏是我很多年的朋友。” “我以为许先生知道了,”祁野也礼貌性的勾了勾唇角:“不过前段时间我提离职了。” 许照:“……” 这人聊天也太容易聊死了。 祁野:“抱歉刚才打断了,许先生继续说。” 其实祁野一贯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起抱歉来格外没有说服力。 许照脸上的笑陡然止住,细框眼镜在他苍白的脸上颇有点神经质的意味:“一个月前我收到读者私信,说...这样的事真的发生了。” 祁野不动声色:“发生是指…?” 许照抬眼看他,缓慢的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眸子黑沉沉的:“现实里,那些中奖的人,一个个被杀了。” 第48章 许照 空气静默一瞬,祁野没有插话,耐心的等对方继续开口。 许照放下筷子,双手交叠搭在桌上:“刚开始收到读者私信时我当是恶作剧,毕竟经常有这样的事,读者把书里一些我虚构出来的东西,在现实生活里对号入座了,然后或真心或玩笑跟身边的人分享...当然,被这么多人记得,这也是我的荣幸。” “这位私信的读者一上来就气势汹汹的质问我,为什么会写出抹杀锦鲤这种设定,我当做挑事的没回复,毕竟脑洞灵感这种事也解释不清楚。隔了没多久,他又发了私信,是一张车祸现场的照片,躺在地上的人被卷进卡车里,直接被碾烂了…我当时没心理准备,吓了一跳。” 说到这里,许照抿了抿唇,似在竭力忍耐回忆起血腥场面的不适感,祁野暗中观察了他一阵,发现许眠这个从小脱离御灵圈子的作家哥哥,是实实在在的普通人,即使写灵异多年也对尸体血块很敏感,这要放在许眠那儿,能一边看恶鬼剖尸一边大口吃刺身。 “我当即就把这个私信的人拉黑了,当晚他又用小号给我发信息,出乎意料,第一句话就是跟我道歉。他说,他也是怕极了做事才这么没分寸,那张车祸现场的照片,血肉模糊的…是他同桌,半个月前同桌刚在微博中了一万元的大奖,当时开心坏了做了各种花钱计划,没想到隔天出了车祸,整个人被卷进运水泥的卡车里,当场死亡。” “我当时认为这位粉丝刚巧喜欢我的书,所以很容易就代入现实对号入座,也没真正的觉得有问题。” 祁野点头:“这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许照不置可否,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没过多久,我又收到了类似的私信,这回对方没有唐突到直接给我发死亡现场,只是用文字告诉我说,他家人在中了现金抽奖之后,意外从楼梯上滚落撞到后脑勺,没救活。” 祁野:“……” “后来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他们都是在中奖之后死亡的,死法五花八门,车祸、坠楼、溺亡、急病、甚至谋杀!如果一两次是巧合,那么六七次就不那么简单了吧?我虽然当时很喜欢自己这个锦鲤杀的设定,但是…放在现实里,我接受不了!没有谁受得了吧?”许照脸上血色褪尽,握住酒盏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祁野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冷静:“你有查过这些私信者的ip吧?” 许照此时无力的垂着头,肩膀微微耸着晃了晃:“不光查过他们的ip,就连死掉这些人的中奖记录和死亡信息我都一一核对过,越是核对我越觉得诡异。” 他下意识的拿起杯子,又喝了口凉掉的酒,突然苦笑一声道:“那种感觉就是,我在虚幻中制造了一台杀人的机器,原本只是供人茶余饭后观赏娱乐寻找刺激,突然有一天,它出现在现实里并且开始按照我教的方法,肆无忌惮的吃人!” 一向斯文克制的许照因情绪激荡,不自觉抬高了说话声,以至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空气静得局促。 这时,和室的门响了,是来送餐后小点心的服务生。 “请进。” 许照迅速收拢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的让门外的服务生进屋,在对方放置餐食的过程中两人一言不发。 和室的门再度合上,许照的情绪已经彻底沉淀下来,五官又显得模糊平淡。 “因为家庭的缘故,我从小听了不少诡异的故事,这些很多都成了我的写作素材,可这么近的发生在身边,还是第一次,就像是……我以前用它们做素材,如今它们反噬了我,真真实实的浮现在我眼前。” 祁野这会儿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栗子布丁上,只用余光注意对方的举动神情:“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认为有人按照你的设定,对这些锦鲤下手?” 他这会儿从容得有些不近人情,反而让对方觉得可靠安心:“这个…我不确定到底是不是因为我。” “据我所知,捕杀锦鲤收集运气这些,在御灵界确实没有先例,不过我书看得少,也可能是看漏了。”祁野很严谨,分析完不忘给自己贴上学渣的标签。 许照苦笑着摇头头:“不瞒你说,这次回国我天天通宵泡在家里的典籍室内,就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案例,几乎翻遍了一楼二楼的典籍,确实没发现相似的。” 祁野对几天不睡觉熬夜查资料的许照露出钦佩的目光,许照沉浸在理不出头绪的线索里,喃喃道:“不过,我倒是看到有关字灵的说法,想过会不会是…” “字灵的力量没这么大。”祁野立刻否定了,所谓字灵,就和言灵一样,文字和言语都是具有力量的,虽然这股力量微弱且无迹可寻,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年深日久形成一股暗流,天时地利人和下有可能推动事情的发展。 但这一切都是理想化的推断,实际上寻常人的文字和言语力量很难改变什么,就比如一个长相普通的人天天对着镜子说自己好看,即使会影响气质,但远不如动刀子对外貌的改变来得快。 心理暗示也是门玄学。 更不用说仅仅一本灵异就能改变磁场,孕育出一批锦鲤杀手月黑风高执行锦鲤抹除计划了。 坐在对面的许照却不那么认为,在被祁野否定这个可能性之后,他抿了抿唇,又有些着急的开口道:“可是,如果很多人看过这些文字,他们的想法相似又强烈,这些读者的期望会不会无形中推动了书中、甚至现实世界的发展……?” 许照的一双眼睛稍稍露出光彩,可惜隔着镜片,这层光彩被打了折扣,祁野没注意,他只觉得这许照不愧是写书的,脑洞够大,听得他云里雾里:“推动发展指的是?” 许照停顿一瞬,声音沉了下来:“比如,因为读者的强烈怨念,书里死去的角色在另一个世界重生,这种。” 祁野:“……?” “如果换个角度,书里的设定因为本身力量强大,出现在现实里,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这…不是我能理解的范围,很抱歉。”对方兴致勃勃的解释了一番,祁野还是没听懂。 “是我又放飞了,祁先生不要在意,”许照敛了情绪清淡的笑了笑:“我考虑事情的方式还是太天马行空了,有时候就会往虚无缥缈的地方钻牛角尖,也许没有力量倒是好的,眠眠这样的反而比较可靠。” 别人的家事祁野也不方便开口说什么,这话他没接。 “祁先生,我的情况大抵就是这样,想委托你帮我查一下这些死亡事件和当事人中奖、甚至我的书有没有关联。这些事我又不能报警,警察可能会把我当恶作剧处理吧…所以只能拜托你了,调查费先按一百万定,如果事情真是与我有关,可能还需要委托祁先生帮忙解决,钱的话都好说。” 一百万?空是调查费?这会儿祁野切身体会到,许眠说他哥哥有钱是个什么概念了。 这么看,比起这种从小脱圈自主创业的,御灵人确实穷。 许照看祁野不答话,以为自己给少了惹对方不高兴,忙道:“调查费也是可以往上调的,我不懂行情,说错话祁先生不要怪罪。” “这个价已经够高了,再往上,你弟弟可能要记恨我一年。” 听到这话,许照终于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笑了:“听说祁先生也有个弟弟?” 提到宁骁,祁野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神色:“对,阿骁他现在倒是整天围着你弟弟转了。” “啊,说起来我好像见过,前几天刚回国的时候,我看眠眠带了个男孩子回家通宵打游戏,很可爱,眠眠一直阿骁阿骁的叫他,原来是你弟弟。” 同为人兄的许照听祁野聊到弟弟,难得来了点兴致,可祁野脸色却暗暗的沉了下去,宁骁已经背着他去许眠家里过夜了?! …… 回来的路上许照本要亲自送祁野回去,祁野拒绝了,许照知情识趣也没太坚持,叫了辆车,看对方上车了才离去。 祁野并不讨厌这个许眠的哥哥,除了思维过于天马行空这个职业病外,处事待人进退有度,不会让人尴尬难堪。 到家后祁野难得对宁骁沉着一张脸,宁骁没见过这样的哥哥,有些慌了,忙问黑黑到底发生了什么,黑黑还没回答,祁野就答道:“你问他和问我有什么区别,他也是你哥。” 宁骁一言难尽的挠挠头,对黑黑也叫了声哥,黑黑苦笑,像祁野一样拍了拍他肩膀:“还是像以前一样叫黑哥吧,不然都搞混了。” 宁骁得救了般松了口气,故意喃喃道:“果然还是黑哥疼我。” 其实刚开始黑黑不赞成在宁骁面前脱面具,怕吓着孩子,奈何祁野坚持要他以真面目见人,还说这是宁骁的运气,一下子有了两个哥哥。 黑黑摘面具的一刻,宁骁吓得魂不附体,询问的话噎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后来在许眠的开导解释下也渐渐接受了现实,并且是很开心的接受了。 祁野装作一副冷淡的口吻道:“这孩子,现在有了两个哥哥,倒会撒娇了。” 黑黑撇了撇嘴:“嗯,阿骁撒起娇来,比你可爱。” 祁野终于憋不住笑了,一手托着黑黑的背,一手托起他的脚弯将他打横抱起,凑到他耳边低低道:“胳膊肘往外拐。” 说着,一人一鬼进了卧室,独留在客厅的宁骁一脸郁闷,他怎么就成了被胳膊肘拐的外人了??? 第49章 局中人 祁野黑黑相对着,屋中没点灯,祁野背着床,月色从屋外洒了进来,将他的身影投到黑黑身上,一人一鬼,彼此共用一个影子。 长年累月的体格训练让祁野已长成肌肉结实的青年,黑黑看他露出从腰部绕到肩膀的绷带苦笑:“你是真不把自己当人看。” 说着,他控制不住的咽了口唾沫,甜美的血味渐渐浓郁 祁野解开绷在胸口的白纱布,露出心口上方狰狞的伤口,距离捅刀子那天已经过去快一周了,这伤却丝毫不见好转。 黑黑一看便知,祁野在伤口上施了弥血术,这术法以前是专用来惩罚受刑弟子的,让伤处久治不愈,受罚者因皮肉疼痛自审思过。 把这残酷的咒术用在自己身上,祁野是千古第一人。 他必须留着不能愈合的伤口,让黑黑每天有新鲜的血喝。 当然,这些都瞒着宁骁,所以每次喂血祁野都和黑黑单独躲在房间里,门还反锁着,就似一人一鬼偷摸在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黑黑空是咽唾沫,一双眼睛巴巴的望向皮肉外翻的伤口,心疼又馋。 祁野抬手捋了捋他的头发,温柔的将他的头按在自己伤口上,黑黑的嘴唇一触到甜美的血味,被压抑的饥饿瞬间汹涌而来,他扶住祁野的肩膀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 到头来黑黑还是克制的,祁野这样每天为他放血,他比谁都要心疼。 “不喝了?” 黑黑舔了舔嘴唇:“你这有多少血都不够给我吃的。” “没事,你吃得又不多,养你我还是养得了的。” “弄得我像你的寄生虫一样…”黑黑重新为他包扎了伤口:“祁野,长此以往,你真吃不消。” “我真没事,况且...”祁野至今没把许沉风的建议同黑黑说,这种露骨的话他怎么能说得出口? 即使知道对方就是自己也不行... 他能调侃让黑黑和他一道儿看动作片,能偷偷用自己的唇擦过对方的唇,就像上唇擦下唇一样,可是那事就不这么简单了。 “什么?”黑黑起疑。 祁野含含糊糊的:“没有...” 黑黑看了他一眼,知他有事隐瞒,也知他暂时套不出话,所以没再追问。 伤口包好,祁野也懒得穿睡衣,直接躲进被子里:“今晚许照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黑黑自然而然的躺在祁野身侧,当时他躲在养灵坠里调养,和室内两人的对话是一句不落的听干净了:“嗯,这件事听起来简单,真正做起来未必,不过钱确实给得多。” 顿了顿,黑黑突然露出困惑迷茫之色:“不过他说了一句话,让我有点在意。” “什么?” “...什么角色因为读者的强烈愿望在另一世界重生…我总有种感觉,好像在哪听过…” 说着黑黑又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和什么东西搞混了。” 祁野想了想,没什么头绪:“他的思维跳跃太大了,说实话我有点难跟上。” 黑黑点头:“也有可能都是许照的臆想,他们写东西的人神经纤细又情绪化,很容易把虚构的东西代入现实,先从之前他提到的人调查吧。” “嗯,可以让阿骁帮着收集这段时间中奖者的资料。” …… 当晚,黑黑和祁野又把许照那本《锦鲤杀》翻出来看了,猎杀锦鲤的设定作为背景着墨不多,的大半篇幅都在讲述被扔进游戏中的锦鲤们经历各种光怪陆离的设定,再到如何竭尽欧气逃生。 第二天,许照主动将私信他的粉丝昵称、私信截图、及整理好的死者id身份等信息都发邮件给了祁野,并告诉他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他都尽力提供。 祁野数了数,一共八位,车祸,溺亡,急病,火灾,自缢,爆炸,中毒,甚至谋杀…死法千奇百怪,骇人听闻。 另一边,祁野把收集中奖者信息的事拜托给了宁骁,宁骁打开电脑便噼里啪啦的查,不到一下午就整理出了一张表格。 “哥,黑哥,我查了下这两个月来微博上中奖五千元以上的人,一共83人。” 黑黑接过名单看,一一核对,这份表单和许照提供的名单对上了过去,完全契合。 “在这83人里还有没有人已经遭遇了不测,但是许照没收到私信或自己没查到的?这个得确定一下。”黑黑看过许照提供过来的资料,除了五个是通过私信联系他的之外,还有三人是他主动去搜的,毕竟这事儿太玄学了,报警没人信。 这八个人除了都中过奖外,分散在全国各地,年龄身份也都不相仿,完全没有别的共同点。 宁骁:“嗯,待会儿我再搜搜他们在社交网络上留下的踪迹分析一下,应该可以看出点信息。” 他平日里看似文文弱弱的,但是查起资料搜集信息时比任何人都要迅速且细致。 祁野:“阿骁,再看看这几个人的生日。” 黑黑:“你怀疑他们和书里一样,生日刚好分别是十二个月份?” 祁野抿了抿唇:“不能确定,但是如果真像许照说的那样…” 宁骁拿过名单输入id一一记录,不多久就将记录好的生日信息递给祁野:“他们的生日分别是一月、二月、三月、五月、七月、十月,其中五月的有两个,还有一个人没写生日。” “有重复月份的话是不是就破了书里的局?” 黑黑:“也不好说,很多人微博上的生日都是乱填的。” 祁野:“嗯,而且已知的月份不一定就是真的。” 黑黑看着表单沉默一瞬:“另一个写五月的,说不准真实生日是四月或六月的。” 宁骁诧异的望过来:“这怎么能知道?”难道鬼看一眼社交网络上的id,就能知道对方生辰八字吗? 黑黑将名单放在桌上,按照id一个个指了下来:“看,许照其实已经给我们排好序了,微博信息上写了五月的两人id挨着,相邻另外两人是三月和七月,其中一个应该是三月之后的四月,或七月之前的六月。” 宁骁愣了愣,恍然大悟惊呼:“他哥哥知道了?” 祁野:“他显然也查过了,不然交给我们的名单不会这么巧,直接按照生日月份的顺序排列……” 黑黑奇怪的想了想,如果许照不直接把生日月份这个信息说出了,又把交给他们的名单id按照月份排,难道说在故意试探他们的实力?可是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这边宁骁手快,经过黑黑的提醒迅速搜了写了五月份的两个人,不到十分钟就低低的啊了声:“黑哥!哥!你们看!他六月份发了过生日的蛋糕图,评论里有四五条写了生日快乐。” 黑黑祁野凑过去看,果然。 宁骁望着那条发了生日蛋糕的微博,不寒而栗:“真的有人专门捕杀运气好的人,以此收集欧气吗…?” 虽然平时他会自嘲非洲人,看到中奖的锦鲤也会酸溜溜的说句蹭蹭蹭,可真的有人会幼稚到去抹杀他们? 祁野:“如果这些都不是巧合,我认为应该让许家介入,毕竟如果按照书里的剧情,还要死四个人。” “对,先跟许照说一声,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祁野转过头就给许照打了电话,许照刚开始还很迟疑,之后就松口了,毕竟他们许家人力财力都足,调查起来比较全面。 “行,那我跟眠眠说吧,虽然不希望家里介入我的事,但如果真是有人按照我书里设定的那样抹杀锦鲤,当务之急是保证剩下可能被害的四个人安全。” 许照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只做短暂的犹豫就很积极的配合,并承诺该给祁野的钱绝对不会少。 “许先生,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也可以不说。” 电话那头的许照沉默一瞬,客客气气的:“祁先生请说。” “你已经知道他们生日的事了吧?为什么刚开始不告诉我们?” 电话里的许照似叹了口气,精疲力尽道:“这事儿巧合得可怕,我害怕…说出了就成真的了,所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很抱歉,之后我不会再隐瞒什么,祁先生有什么疑问,直接开口不用顾虑。” “没事,也谢谢你现在肯告诉我们。” 祁野挂了电话,和黑黑淡淡道了句:“这个许照可惜了,如果他有灵力的话,凭这份细致和机敏一定是御灵界的厉害人物。” 许家人脉广,之后也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弄到了中奖者的真实信息,查清了那个没写生日的人生于八月,又把生日是四月、九月、十一十二月的人筛选出来,暗中设了局布了阵想引所谓的锦鲤杀手出动,可半个月过去悄无动静。 难道是打草惊蛇了?黑黑怀疑过,但是许家的局按理说不会有破绽,就连他都无法察觉。 他们也去调查了之前死的八个人,包括事发地、遗物、账号信息等都进行了灵查,仍然一无所获,一切看起来就像是巧得过分的巧合。 “也许真是我和我的读者想多了,将情节过于代入现实世界。” 调查毫无进展,后来许照又请祁野吃了一次饭,说算是交个朋友。 “祁先生也知道,我和眠眠的关系,不像你和你弟弟这么亲近,因为你是眠眠朋友,所以我也想认识认识。”许照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朝祁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祁野发现了,这位斯文内敛的许家大哥,提起许眠还是很在意的,许家兄弟俩的关系倒不像许眠说的那么冷淡。 “所以当时你就指定我负责调查这件事?” 许照:“也不光是这样,我还担心直接同眠眠说,他会觉得我这个做兄长的很幼稚无聊,明明是里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里?太把自己的书当回事了…这种感觉。” 顿了顿他又不好意思的笑笑:“现在看来确实是我想多了。” 祁野淡淡摇头:“事情彻底水落石出前,还不好说。” 许照点头,目光移到祁野脖子上的黑色细绳上,猝不及防开口道:“听说,祁先生你上哪儿都会带上自己的鬼侍,果然是真的。” 他突然这么说,弄得祁野怔了怔,旋即掏出藏在衣领下的养灵坠,眼神不自觉的变得款款温柔:“你指这个吗?坠子我是同许眠买的,五百万。” “……”许照尴尬的笑笑,他一笑,整个五官也随之变得模糊起来:“看养灵坠的光泽,应该是很厉害很漂亮的鬼吧。” 祁野笃定点头,面不改色:“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鬼。” 第50章 热搜 从没见过这么坦荡荡夸自己鬼侍的操作,许照先是愣了愣,旋即笑了:“之前我听国内的朋友提到过,六叔他苦苦追求过一阵…” “不信谣,不传谣。” 被自己夸得坐不住的黑黑从养灵坠里飘了出来,朝惊愕万分的许照游刃有余一笑,“初次见面就把许老师吓到了,抱歉。” 他突然出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这传说中没有灵力的许家长子,到底能不能看到灵体。 经过最初的震惊,许照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知内心作何感谢,面上倒是滴水不漏,他微微颔首微笑,一双眼睛躲在镜片之后:“很荣幸,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鬼先生了。” 黑黑微微挑眉:“传说中?” 许照还没想好如何回答,祁野就先开了口:“是许六爷口中的传说么?” 许照神色复杂,很合时宜的表现出微微的诧异:“确实是...” 祁野一脸淡然的接下去:“六爷确实追求过黑黑,不过他现在放弃了。” 许六爷现在一心一意磕cp呢。 “六叔他,是个生意人。”许照也接得很顺,言下之意,他六叔是很有眼力见的。 从见面到现在,许照的目光一直在祁野和黑黑间流连,双方都留意到了,是祁野先开的口:“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对吗?” 许照笑:“你们太像了,完全是一模一样。” 黑黑道:“因为我日日吸他阳气喝他血,不小心就长一样了。” 祁野淡淡看了他一眼,任他胡说八道没点破,也没必要。 “…原来如此,这我可以记下来当写作素材吗?” 黑黑莞尔:“请便。” 许照温和的道了声谢谢,赶紧掏出记事本旁若无人的记了下来,似乎沉浸在找到灵感的喜悦中,黑黑不动声色的观察他的神态举动。 他总有种感觉,这个安静沉稳平易近人的许家大哥,身上有一种熟悉又令他不适的气场,当然,这种熟悉是模棱两可又无迹可寻的。 约莫过了十分钟,许照终于合上记事本,神情有点恍惚的抬头,看到对面的黑黑祁野才想起自己还在吃饭会客,忙拍了拍脑袋道歉:“不好意思,我习惯想到什么就赶紧记下来,免得到时候忘记,这对我而言损失太大了。” 黑黑:“没关系。” 许照想起什么,迟疑了一会儿又开口说明:“眠眠应该同你们说过我没有灵力的事吧?很困扰的是,我虽然没有灵力,但还是能看到鬼怪,所以从小尽量避开,免得给自己找麻烦。” 祁野抿了抿唇,就像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般语气清淡:“我也一样。” 许照一直温和又克制的微微笑着,微眯起的眼睛在镜片后看不清什么神色:“祁先生...一定比我辛苦。” 言下之意,他虽然自己没灵力又能看到鬼怪,但好歹生于御灵世家,寻常鬼怪不敢招惹他,可祁野这样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就不好说了。 黑黑眉头轻微的皱了皱,倒是没说什么,祁野不轻轻扬起唇角:“我很好,我有黑黑。” 黑黑:“……” 许照:“……”空手套狗粮,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又过了几日,新年要到了,各大平台各个账号开始各种转发抽奖活动,许家内部要关系有关系要黑客有黑客,获取中奖者的真实信息自然不在话下,也方便暗中观察保护,直到元旦小长假快要过完,一直什么事都没有。 风平浪静的,调查也因此停在一个月前毫无进展,抹杀锦鲤之事渐渐被淡忘。 “诶,祁小哥,你的视频上热搜了?这是你没错吧!” 元旦小长假第二天晚上,许眠蹭到宁家老宅吃火锅,宁叔叔难得也在,看到儿子们带回这么好看又开朗的姑娘,自然是高兴的。 刚开始他还有些担忧,害怕自家出现大儿子小儿子都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的家庭伦理狗血戏码,但后来他发现祁野对许眠是真没兴趣,倒是宁骁,面上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其实满心满眼都是对方。 知子莫若父,宁叔叔当然明白。 他现在反倒是担心宁骁会因自己的家世自卑,毕竟许眠的家庭一看就不简单。 这边宁叔叔在暗自欢喜又发愁,那边宁骁早凑了过去,挨着许眠看祁野在玄学男团拍的最后一支视频,当他注意到视频底部的数据时忍不住惊呼:“哇!转发已经过万了!哥你要火!” 说完这句话他才想起,夏天的时候祁野从莱国回来,被抓拍的小视频早在颤音上点赞过百万了。 四舍五入祁野也是个网红。 “火什么,我辞职了,”当事人祁野只淡淡的扫了眼:“抽一万元现金,转发过万很正常。” “啊那我得转一转,万一中了呢?”许眠说着,顺手转发点赞评论一条龙。 “我也给哥转转。” “视频里是我们小野吗?”宁叔叔看他们讨论热烈,立马放下筷子也凑过去,有点老花的眼睛微微眯起,许眠贴心的点击全屏把手机递给宁叔叔。 这还是宁叔叔第一次知道祁野拍视频的事儿,他抱着手机看得非常仔细,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过了两分钟突然啧啧感叹:“我们小野居然当了演员!” “宁叔叔,我这不算演员,就胡乱上个镜…” 宁骁笑嘻嘻的:“爸,哥算是网红了,很厉害的。” 震惊过后宁叔叔笑得合不拢嘴:“对,我们小野出息了。” 祁野本还想解释什么,宁骁朝他笑着挤挤眼,他就没再继续,任宁叔叔反反复复把视频看了七八遍还嫌不够,直到宁骁祁野把碗洗好他还在看。 “宁叔叔,你往前翻翻,之前也有不少。”许眠笑嘻嘻的提醒。 “可以麻烦你帮我下个应用吗,我今晚慢慢看,也好分享给朋友同事。” “没问题。”许眠一口答应得痛快,他望向抿唇不语显然有点不好意思的祁野,“祁小哥,出息了。” 祁野:“……” 一家人又围着祁野的视频说了好一会儿话,祁野看时间已是夜里九点半了,许眠终于提出了回家。 “小眠下次再过来吃饭啊,想吃什么提前跟阿骁说一声,我们准备准备,千万别客气。” “阿骁做的菜我都喜欢吃,”许眠微微勾起唇角,一双眼睛好看的弯起,低低道了句真羡慕。 宁叔叔不知许眠所言的羡慕具体指什么,只温和的又叮嘱一句:“那记得常来。” 宁骁在一旁既开心又愧疚,开心的是他爸爸真的喜欢许眠,愧疚的是他清楚爸爸这种喜欢是建立在对方女装的印象之上,若撕开这层伪装露出真相,爸爸知道他喜欢的人竟然是个男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 “阿骁,小野,去送送小眠吧,一个女孩子路上不安全。” “嗯,好。” “不安全?他散打跆拳道没少练,我看一般的歹徒还怕他。”不光是歹徒,还有各路凶神恶煞都避之不及。 宁叔叔笑得更慈祥了:“小眠这样的好,不容易被欺负,我看现在老有姑娘无缘无故走夜路被打、被男友家暴的新闻,很揪心,小眠这样的,真好。” 祁野:“……”你儿子也不会做出家暴这种事吧? 三人出来时雪停了,许眠考虑到晚上要和宁叔叔喝两杯,遂没开车来,刚下过大雪又不好打车,一行人只得踏着积雪走向地铁站。 许眠将刚捂暖的手套摘下套在宁骁手上,看黑黑没出来,忙走在下风处点了烟,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乐呵呵的:“宁叔叔好像挺喜欢我的嘛。” 宁骁捂着暖烘烘的手套抿唇不语,祁野在一旁漫不经心道:“叔叔还不知你是带把的。” 许眠啧了啧:“祁小哥,你说话越来越像黑哥了。” 祁野:“……” “也对,你们就是一个人,”说着,许眠匆匆吸了两口烟,忙在一旁的垃圾桶处摁灭烟头:“说起来,黑哥他现在——” “他很好。”祁野截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 许眠看了眼祁野有些泛白的嘴唇,走上前来勾着他肩膀在他耳边道:“你该不会还每天用自己的血喂黑哥吧?” 他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不让宁骁听到。 祁野用沉默给以肯定的回答。 许眠倒抽一口凉气:“喂!就算你再厉害,天天放血也不行吧?”他顿了顿又皱眉道,“六叔有说过什么偏方法子么?他杂七杂八的懂得最多。” 祁野神情微变:“嗯他说过,只是现在暂时还不能用。” “诶?什么法子?”许眠很好奇,暂时不能用听起来很有古怪,他看祁野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忙道:“对啦,明天假期最后一天,也是鬼市开门的日子,你要是没事也去逛逛呗?顺便再查查我哥那事。” “鬼市也在假期开市?” “没办法,很多摊主平常也是朝九晚五的普通人,有自己正正经经的工作嘛。”许眠耐心的解释,看祁野不为所动又投其所好,“说不定你还能在鬼市上淘到什么宝贝,哄你黑哥开心。” 祁野的目光扫了过来,黑曜石般的眸子在雪光里澄澈透亮,似能洞悉一切:“是不是你哥也去,所以你要拉我?” 他大概能猜到许眠和许照关系的微妙,两人因为继承家主一事,从前大概有过不愉快,不过从许照的态度看来,他许是早看淡了。 而家中最受重视的许眠,心中的愧疚之意未必能因此化开,也导致了他和许照一直很有距离感。 被看透动机的许眠撇了撇嘴,旋即尴尬的笑笑:“不愧是祁小哥,那我先谢过啦,明晚请你吃饭。” 祁野:“……”我还没答应呢。 “顺便把阿骁也带来逛逛吧?” 宁骁:“可是你哥哥在的话,我会不会不大方便?” 他心里很明白,自己爸爸不知道许眠是男孩子,两人光明正大的也没关系,可是人家哥哥就不一样了,即使知道自己弟弟是女装大佬,也不能轻易接受他和男孩子好吧? 祁野知道弟弟的心思,温和道:“放心吧,他哥早知道了。” 宁骁:“啊?!” 许眠扶额:“哥他连这都和你说么……” 坑弟莫若兄…… 第51章 坦白 辞了职的祁野没什么小长假概念,整天日夜颠倒,黑黑调侃他不干正经事,他理所当然的回应时间宝贵应该留给喜欢的人和事,不想浪费在无聊的事上面。 现在的祁野看来,上班挣钱就是无聊的事。 小长假最后一天,祁野和黑黑待了个通宵也没干别的事,天亮后浑浑噩噩睡到傍晚,又浑浑噩噩和许眠吃了饭,就去学校接晚自习下课的宁骁去参加新年第一个鬼市。 黑黑:“怎不叫你哥一起来吃饭?” 许眠耸耸肩:“我还特意打电话问过他,他说工作的事没忙完,估计编辑在催稿子呢,所以我直接给了他地址,让他晚上忙完了来鬼市汇合。” 黑黑:“你哥不住许家的宅子?” 许眠摇头:“哥他写东西需要绝对的安静,自己在郊外有栋小别墅,他平时住那儿。” 宁骁想着要见许眠的哥哥了,心里有点紧张:“你哥哥这次来鬼市,也是想收集些素材吧?” 许眠又耸肩:“可能吧,不过以前他都不乐意参加的,今年回来倒积极了不少。” 小长假最后一天返城人流高峰,车子开了近两小时才出城,彼时已是夜里十一点,许眠转过几处山坳,漆黑的旷野里骤然出现星星点点灯火。 停车场几乎已经停满了名车,泊好车后祁野的视线朝一辆灰色跑车望过去:“许老师到了。” “我以为他还要忙好一会儿呢。”许眠下车后直朝跑车走去,车窗关得严实,隐隐约约可见里边电脑屏幕的幽蓝光线。 在许眠叩指之前,许照已经摇下车窗,一旁的祁野睹见他抱着电脑文档还开着,想必真是在赶稿。 许照的目光在黑黑和祁野身上流连了片刻,才转向许眠:“我也是刚到不久。” “我给你的符都带身上了吧?” “嗯,还有六叔给的避阴绳和枯邪坠,都戴了。”说着,许照微微笑着将辟邪护灵的法器从衣领下掏出来,好让许眠放心。 他天生没有灵力又能通灵,家里生意又都是和鬼沾边,家人自然想把他保护得好好的。 下车后,许照依次和祁野、黑黑、宁骁打了招呼,末了还对宁骁露出大哥哥般的笑:“眠眠他多亏你照顾了。” 得到对方温柔的肯定,宁骁一张脸刷的红了起来,他摇了摇头刚想说是许眠一直关照他,许眠就笃定的替他答了:“哥放心。” 说着,他撸了一把宁骁的脑袋,两人视线相撞,许眠笑得得意。 四舍五入算是见过家长了。 鬼市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其实说白了就是御灵界的旧货市场和倒腾黑货的交易场所,不比鬼火集市的热闹气派,鬼市每期开市时间地点不固定,也没有正式的通知和消息,几乎都是通过圈内人口耳相传。 也正如许眠所言,那些摊主基本都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白日里是公司的上班族、学校的老师、理发店的老板、卖麻辣烫的中年大叔,甚至还有混迹在演艺圈的小流量和活跃在自媒体界的小网红。 到了鬼市所有人都一样,即使彼此认出来了,打个招呼也就过了,没谁会因为现实中的身份对谁刮目相看,这里仿佛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和运作方式,将生活中的一切严严实实隔离开来。 一行人从停车场走到集市,一条街不过三四百米长,几十个摊位摆满稀奇古怪的通灵玩意儿。鬼市不能拍照,许照只能一个个摊位仔仔细细的看过去,拿起记事本尽力记下这些宝贵的创作素材。 黑黑在一旁观察着:“许老师是第一次来鬼市么?” 许照扶了扶细框眼镜,还是那副温和的语调:“对,我写那本《锦鲤杀》的时候其实…全凭胡扯。” 说着,他还十分过意不去的笑了笑继续道:“这一次真是大开眼界。” 黑黑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造型古老的胶片相机,递给许照:“我印象里鬼市不能拍照是指普通相机,录阴胶卷应该没问题,只有通灵的人才能看到呈相。” 许照的神情明显凝滞了一下,动摇一闪而逝,他双手接过相机连声道谢:“真是帮了大忙,说实话我记性不大好,边走边记很容易漏掉素材。” 他得了录阴相机忙又折回头,一个一个摊位的重新看过去,拍照前很礼貌的同摊主解释并征求同意,还和摊主交流物品的功效作用很认真的记下。 黑黑转过头看到祁野脸色有些沉,微笑着捋了捋他头顶被风吹乱的毛:“怎么?” 祁野撇了撇嘴,直言不讳:“你太关注那个许家大哥了。” 黑黑噗的笑了出来,游刃有余压低声音道:“确实,我对这个人很好奇。” “怎么了?” 黑黑没立刻作答,眉头轻微的皱了皱又淡淡摇头:“感觉他和所有人都不大一样,具体的我暂时也说不上来。” 他在许照身上感应到了某种特殊的、与众不同的磁场,这是穿越过来为止,他在这个世界遇到的所有人身上都不存在的。 黑黑这般模棱两可的解释完,祁野更不高兴了,这话不就等于说,许照于他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吗? 很气,四舍五入就是独一无二的宣言了。 黑黑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好笑,他没忍住捏了捏祁野的小指,漫不经心道:“所有人里,又不包括你。” 此言一出,祁野身上就像过了电一样,整个人都愣了酥了。 黑黑继续不咸不淡的补刀:“这醋你也吃,那和自己也太见外了。” 祁野顺势握住黑黑的手,轻轻巧巧一扯几乎将他拉到自己怀里,唇角勾起似有若无弧度,嘴唇几乎贴着黑黑耳垂:“没办法,谁让你还没答应我,就算是自己我也不能放心。” 黑黑:“……” 被套路了,吐槽不成反被撩,还是幼崽的自己段位太高。 “诶我去!逛个鬼市你们要不要这么刺激?” 祁野黑黑同时朝声音来源处侧过脸,由于距离太近彼此嘴唇不经意碰了碰,黑黑枯井一般的心口掠过浅淡涟漪。 “六叔。” 蹲在摊位边上的许照这才从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上回过神,许沉风朝他眯了眯眼笑:“你难得来一趟,好好逛逛,我的摊位在83号,你看中什么尽管拿,五折算。” 许照:“……好,多谢六叔。” 许沉风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典型,就算是自家侄子要从他那儿拿东西,照样是要收钱的,只不过给个还算可以的折扣。 破例的话,恐怕只有祁野和黑黑了。 许沉风似无意在自家侄儿上多耗心思,径直朝祁野黑黑走来,还大老远朝祁野使了个眼风。 祁野:“……”我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 黑黑:“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熟?” 黑黑把他的内心os给问出来了。 许沉风:“黑老弟你这话太见外了。” 说着,他看了眼祁野的脸色,狐疑道:“脸色这么糟糕,你该不会到现在还用喂血的法子吧?” 祁野含含糊糊的嗯了声,黑黑不明所以,不然呢? 他询问的望向祁野,这孩子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草!你还真是不行啊。”许沉风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声,“枉我把毕生所攒宝贝送你,你都没使力。” 黑黑疑惑:“六爷的意思是,除了喂血还有别的法子?” 许沉风又草了草:“这小子连方法都没和你说?这也——” “六爷!”祁野抬眼,算不上狠的望向许沉风,比起警告视线里更多的是害羞。 黑黑无视祁野的‘威胁’,斩钉截铁道:“六爷,你说吧。” 许沉风笑嘻嘻的:“搞得好像多大事儿似的,比喂血更好的法子,就是双修咯。” “哈?”黑黑怔住了,眼前蹦出一堆问号。 许沉风笃定的点头:“嗯,双修。” 接着又看了看一旁脸红得似煮熟的龙虾的祁野,一脸事不关己的开心:“我早告诉这孩子了的,是他没传达到位。” 黑黑:“……” 祁野抿了抿唇,委屈巴巴的嘟哝了一句:“你偏要问…” 平时他浪归浪撩归撩,可真刀真枪的说正经事,祁野还是有点无所适从,特别还是从别人嘴里说出这种事。 黑黑:“你早知道了?” 祁野:“嗯。” 黑黑:“那你不和我说?” 祁野突然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子里有危险的火光跳动:“说了你打算做吗?” 黑黑:“……” 他被问住了,一下子还真无法给出答案。 第52章 男朋友 祁野看他这副犹豫又为难的样子,更委屈了:“不用这么勉强,和自己有话直说就好,我都懂。” 言下之意,我懂你不乐意,但你不亲口骂我拒绝我我不死心。 “你懂什么?” 看祁野那副不甘心的模样,黑黑有点哭笑不得。 祁野嘴唇动了动,迟疑片刻到底说了出来:“懂你不愿和自己睡呗。” 黑黑暗暗的嘶了嘶,听到这个词他有点头疼。 可他也清楚,而且比任何人都要在意,不可能让祁野一直这么放血下去... “这个事...”黑黑挠了挠头,很棘手。 “嗯,你说。”祁野定定的看着他,像一头努力克制自己欲望的狼。 黑黑艰难的开口:“我既然知道了,就...会考虑的。” 如果他还活着,如果他还有拥有会流动的血会散发热度的皮肤,此刻想必已经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了。 祁野的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黑黑一言难尽的看了看脸上阴云散尽的祁野,藏着笑叹了一口气:“假的。” 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笑,心里似被小猫爪子挠了一般,隐忍磨人的痒。 “好,我明白了。”祁野莞尔,他真的明白,这句假的是假的。 一旁的许沉风将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听了干净,越发恨铁不成钢:“祁野,要我说你就该霸王硬那啥啥弓。” 黑黑:“……” 祁野:“cp粉闭嘴” 黑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沉风:“……?” 好惨一cp粉。 另一边的许照还在专心致志拍照和摊主交流,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对于双修的激烈讨论。 许眠宁骁两人早跑到别处去了,许沉风看了眼许照正研究的摊位,突然眼睛亮了亮,兴致勃勃的走过去:“阿照,你知道这一盒盒彩色的粉末是什么?” 顺着许沉风所指,祁野黑黑看到摊位上摆满拇指大的玻璃小圆盒和小长盒,里边五颜六色的装着粉末,按色系深浅依次排开,乍一看很像小时候地摊卖的幸运沙吊坠。 “幸运沙之类的?”许照也做了同样的猜测。 许沉风笑容加深了,拿起其中一个紫色粉末盒子晃了晃:“里边是骨灰。” “……” 许照怔了怔,立刻双手合十道了声打扰了。 祁野:“骨灰染色是做什么?” 许沉风别有深意勾了勾唇角:“情 | 趣。” “……?” 摆摊的是个眉眼细长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她看许沉风肆意摇晃骨灰玻璃盒,也不着急,用手支着头懒洋洋道:“六爷悠着点儿,再晃悠他们该醒了。” 许沉风大气的摆摆手:“没事,醒的我都买下。” 姑娘别有深意一笑,细细的眼睛如月牙般弯起:“六爷真是阔绰又风流。” 说着,她将身后的黑色布帘子一撩,露出底下十多口棺材,许照看到此情此景到抽一口凉气。 许沉风又娴熟的摇了摇玻璃盒子,里边的紫色骨灰腾起一股烟气,其中一个棺材板内突然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有谁在棺材内捶打棺材板。 许照毛骨悚然道:“是里边的尸体...活了吗?” 许沉风笑而不答,只听砰的一声脆响,一只手捅破木质棺材盖,白生生的探了出来。 所有人都惊了,许沉风却啧了啧:“这阴偶脾气真差劲。” “原来是阴偶?”黑黑一副了然的模样,对上祁野询问的视线道,“就是阴间的充气娃娃。” “……?” 黑黑话音刚落,阴偶已经从棺材里坐了起来,还真是硅胶娃娃的模样,而且是制作粗糙材料廉价那种。 “你们别看阴偶现在死气沉沉的样子,撒上骨灰他们就活过来了,很带劲。”许沉风解释。 “……” 看许照一脸好奇,许沉风兴致勃勃道:“要不六叔给你买一个?带回家好好研究?” 许照忙摇头:“不用不用,怪渗人的。” 黑黑揉了揉太阳穴:“六爷,你还是把棺材板盖好吧。” 许沉风笑笑没答话,反而招呼祁野过去,祁野为难的望向黑黑,黑黑无所谓的拍他肩膀:“去呗,看他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黑黑预感,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果然,祁野的脸越听越红,黑黑抱手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清闲,正在他打算认认真真思考双修之事时,肩膀被人拍了拍,回过头撞上一张明亮的笑脸:“祁野,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那人先是一愣,拍黑黑肩膀的手瞬间像被烫到般,迅速收了回去:“抱歉,好像...认错人了。” 他敏锐的觉察到了,黑黑非人。 “没关系。”黑黑朝他客气的莞尔,他认得这个少年,正是上次主动和祁野讨论剧本的七玄,本名郝现。 而和郝现同行的是程家小公子程煜。 郝现失神的看着黑黑,眼中难掩震惊之色,程煜拉了拉袖子他才稍稍回过神,但是并无要走的意思,反而小心翼翼发问:“那个,刚才冒昧了,因为你和我一位朋友实在是太像了所以...” 不是太像,而是一模一样。 程煜拉着他的手腕作势要走:“别和陌生鬼搭话比较好。” 黑黑听到了完全不介意,反而看向那边被许沉风拉着说话的祁野:“你是指他吗?” 这会儿祁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扭过头来和郝现视线相撞,郝现目瞪口呆。 黑黑笑:“很巧,我和祁野认识。” “很熟很熟,”祁野已经走了过来,拉过黑黑的手对郝现道,“我的鬼侍。” “幸会...”好半天,被吓傻的郝现才挤出两个字。 祁野的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勾,眼中闪过一抹光:“也是我男朋友。” 郝现再次瞠目结舌,许久:“你们...真是夫妻相。” 黑黑:“……” 那边的许沉风笑得肚子都疼了。 郝现的目光流连在一人一鬼之间,一时有些头昏目眩,原来以前最不爱说话的祁野是个隐藏大佬,连鬼侍都有了,想必在御灵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郝现想起自己以前在对方面前一知半解的显摆,就觉得很丢人。 “咦,那边的不是许老师吗?” 程煜的语调里不掩惊喜之情,郝现顺着对方所指看了过去,发现蹲在摊位旁正在仔细研究硅胶娃娃的许照。 郝现感觉今晚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方方面面。 “阿照,你读者来了,”许沉风朝那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扑在娃娃上的许照打了个招呼,旋即转过头对郝现他们笑笑:“我是他叔叔,不要误会,你们家大大在挑未来婶婶。” 众人:“……” 这边许照已经走了过来,和郝现他们客客气气的打了招呼,他虽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可面对喜欢他的读者还是有些怯场。 程煜迟疑了一下,突然大着胆子问:“许老师,我听说最近御灵界在查各大平台的中奖者信息,因为怀疑有人专门猎杀锦鲤,请问这是真的吗?” 闻言,许照面色一沉,片刻又勉强的扯了扯唇角:“不会啊,这是情节,现实里怎么可能发生?” 郝现意识到对方的失礼,暗暗掐了掐程煜的手臂并送出眼色,对方看到了却不当一回事:“艺术源于生活嘛,反过来或许也能成立?许老师这次来鬼市是不是收集相关线索作为素材呢?” 面对不懂看氛围的年轻人,许照一时难堪无言,郝现连忙道歉并且努力打圆场:“你瞎说什么?那些没根据的流言能信不?许老师都说那是虚构的故事,有完没完了?” 程煜撇了撇嘴:“我就是听到相关论调,想要证实一下而已,况且我也是很期待许老师根据真实故事再出续作。” 郝现气急:“人许老师都说不是了你还问个毛线,再说我刚中了一台手机,你这么说很恐怖啊,就跟要拿我祭天一样。” 两人闹了几句,看许照面色有些尴尬,郝现也颇为诚恳的为自己同伴道歉,三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要了签名,郝现和祁野打完招呼就离开了。 看两人走远,许沉风咂舌:“眠眠办事也太不小心了,居然让这些消息流传开。” 黑黑:“也不能怪许少,这次调查范围大涉及人员多,难免会有走露些风声。” 许沉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说起来你们来鬼市,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查锦鲤那事吧?” 黑黑:“说不上查,就是过来看看,毕竟书里的情节是这样的,来看看比较安心。” 许沉风不以为意:“嗯你们逛逛吧,我给眠眠阿照他们五折,你们的话,三折。” 说着,许沉风就离开去自己摊位了,转身前还意味深长的叮嘱了一句:“祁野,好好考虑我的话。” 待许沉风走远,黑黑质问:“他说了什么?” 祁野:“…没什么。” 黑黑挑眉:“没关系,让我知道知道,好有心理准备。” 祁野深深的看他一眼,语气是轻描淡写的:“他说,让我先和阴偶练好…那啥…技术…再和你…” “……” “和你,真枪实弹。” 黑黑:“去他妈的许沉风!” 祁野黑黑在鬼市逛了一圈,许眠和宁骁早不知疯哪儿去了,保护许照周全的重担就落在了祁野黑黑身上。 因为收集素材,许照逛得很慢,好处是仔细,几乎所有摊位的货物都被他记录下来,一圈下来完全不存在什么欧气倒卖交易,倒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类似阴偶的用品比比皆是。 彼时东边的天空已经隐隐泛白,天要亮了。 祁野打了个哈欠,一直专注蹲在摊位边的许照终于站直伸了个懒腰,还疲惫的揉了揉眼睛。 “差不多了,回去吧?”祁野实在是困了,想早点回去在暖气房里抱着养灵坠睡大觉。 许照点头,手上还在整理一晚上收集的宝贵资料:“这一晚上辛苦你们陪我逛了,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事,我也买了不少东西。”此时祁野手上大包小包的拎着,都是养灵护灵的小物件,从许沉风那三折买过来的,虽然知道用处不大,但胜在安心且便宜。 用黑黑的话说,先低价买入到时候再高价倒腾出去,说不定几百万就赚出来了,许六爷的钱不挣白不挣。 “我刚给眠眠发了信息,他可能还要逛一会儿,要不你们先跟我的车回去?” 在祁野黑黑答应之后,他俩同时被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人群中一个青年横冲直撞的,撞到了别人的鬼侍,这会儿正在道歉。 很巧,这青年正是刚才的程煜。他几乎也是同时睹见祁野和许照,忙逆着人群跑过来:“你们看到郝现了吗?” 他不住的喘气,脸因为冻的加之剧烈运动浮起一层红,嘴唇却干裂发白微微颤抖。 祁野黑黑疑惑的对望一眼,心里都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有,不见了吗?” 他们想到了一件事,不久前,郝现提到过自己中了一台手机! 青年焦躁的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皱眉:“对,先前他说去卫生间,我等了半小时不见人出来,进卫生间看鬼影都没有,后来又找了半小时,整个集市都找遍了。” 许照:“会不会先离开了?或者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 青年摇头:“不可能!荒郊野岭的他能去哪?再说郝现人生地不熟的,他也不会开车,附近又没公交地铁更打不到车,怎么可能…” 他急得声音发抖:“我再去找找,你们如果看到可以告诉我,我的微信…” 他刚掏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打开应用,一声女人惊慌的叫喊划破山间黎明的雾岚,所有人几乎都停下脚步,同时望向集市的西面,声音所在之处。 只停顿了一秒,祁野黑黑飞速赶了过去,许照和青年紧随其后,他们赶到时,卖阴偶的姑娘被吓得坐倒在地,她用手捂住嘴巴额头直冒冷汗,身子抖如落叶一时半会说不上话。 黑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本装阴偶的‘容器’棺材被掀开,里边的阴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郝现的尸体。 第53章 邀请 纵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黑黑,此刻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祁野同样如此。 祁野和郝现算不上熟络,除了出镜和对台词,他们私下话都没说过几句,可骤然看到平日在眼前活蹦乱跳的青年躺在棺材里,脸色发白发灰,全身浸泡在殷红的血中,祁野的胸口被一股沉闷又强烈的无力感填满。 太嚣张了,在御灵界能人云集的鬼市,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人。 “他的魂被抽空,连碎片都没有。”黑黑立刻进行灵查,发现除了这具泡在血水里的尸体,别的什么都没剩下。 他的视线移到郝现几乎被割断筋肉露出骨头的左腕上,而尸体的右手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片。 看起来很像是郝现在施咒者的操控下,自杀了。 这会儿许沉风许眠等人早赶了过来,猩红的血水已经浸出棺材,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而僵立在一旁的程煜看到这个景象,眼中的神采一点点褪去,面上原本的焦急与不安都褪得干干净净,只剩漆黑的眼珠子空洞洞的睁着。他像木偶般一步步走向棺材,在距离一步之遥处停下,似不敢走近,更不敢看清。 他被密不透风的悲伤包围着,突然双膝一软,整个人如失去了所有支持般跪倒在地。 许沉风后来有提到,这个程煜是程家根正苗红的小公子,但是和许照一样自小不沾惹圈子的事,这次也是第一次参加鬼市,想必是牛逼吹出去了,想带着小男友来开眼界,只没想到把小男友开没了。 “把剩下几副棺材都打开了。”黑黑冷静道,眉头却轻微皱着。 祁野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征得摊主姑娘同意后绕过地上的血渍,将正后方的棺材盖子啪的掀开了,尘埃落定后,祁野呼吸微滞,如黑黑所料,映入眼帘的是另一具尸体,只不过这次死者身上没有血,面色发乌嘴唇泛紫,显然是中毒症状。 在场众人看到这种情况,纷纷加入开棺行列,十三口棺材依次掀开,其中有三口装了死人,还都是新鲜的死人。 最诡异的是最后发现的死者,平平稳稳一脸安详的躺在棺材的药水里,溺亡。 左手搭着右手还按在心口上,平静得渗人。 割腕,服毒,溺亡。 祁野面色有些沉,转头对许眠道:“死了这么多人,得报警吧。” “放心,警察在路上了。”许眠办事还是靠谱的,虽然鬼市不对外公开,但想必御灵界的事儿也自有一份档案,有专门的人接手处理。 其实在场知情的人心里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什么,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默契的没说出口。 眼见天就要亮了,祁野催促黑黑赶紧回养灵坠里调养,黑黑扫了眼人堆,看到面色比谁都难看的许照。 许照的视线也刚好和他撞上,他忧心忡忡的看着三具尸体,欲言又止,犹犹豫豫的姿态愈发将他的五官衬得模糊,黑黑主动道:“这事我们会查清楚的。” 许照点点头,神色凝重开口:“记得...他们的出生月份日期。” 黑黑明白他的意思,按照许照的设定,被献祭的锦鲤分别出生在十二个月,加上之前许眠协助查出的八月,现在还差四个人,分别是四月、九月、十一月和十二月。 顿了顿,他哆嗦着唇补充:“我...我刚好是...十一月...所以如果他们正好是...” “明白了。” 如果这几个人刚好是四月、九月、十二月出生的话,许照很有理由怀疑自己是下一个被抹杀的。 毕竟刚死了人,从鬼市回来后祁野他们接受了调查,执行调查的都是懂内情的人,不会问其他多余的。 不多久查明了他们“生理上”的死因,割腕和服毒是自杀,而溺亡是那人爬进棺材窃取阴偶,不小心溺死阴水的意外事故,许家进行严密的灵查也一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是真被许照言中,死的三人真是生于四月、九月、十二月。 结果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现在死了十一人分别生于十一个月份,且出事前都中了两千以上的奖,乐极生悲,对方就是按照那本《锦鲤杀》的设定进行杀人,手段高深阴狠,为人冷静狡猾。 许眠不解:“哥里的设定是扯淡的,完全不存在二手出售欧气一说,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许沉风难得露出苦恼的神色:“这人也够坏的,故意在御灵界大佬面前,还有作者眼皮子底下用邪术杀人,是个变态吧?” 许眠:“还是个我们暂时束手无策的变态。” “他会不会是故意选择那天,做给我看的...?”许照神色有些恍惚,几天来他完全睡不着觉,眼底乌青一片,脸色状态差到极点。 他刻意用一种疑问的语气,希望别人给予否定也希望自己能否定。 祁野却打破他的幻想,直言不讳:“或者也是个预告。” 许眠扶额,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嘱咐:“喂你别吓我哥。” 黑黑和祁野自然统一战线:“你哥心里比谁都清楚,遮遮掩掩糊弄有意思么?” 许眠:“……”话是这样没错。 许照在一旁神情沮丧抿唇不语,过了片刻深深的叹了口气:“眠眠,其实我明白的。” “哥,要不你搬回老宅住吧,我们也好照看保护你。”许眠难得面露愁色,他是真愁,也顾不得宁骁黑黑在旁,不耐烦的掏出烟就抽。 黑黑看他吞云吐雾眉头深锁,这次倒没说什么。 谁知许照摇头,声音轻却笃定:“算了,我还是回城西住。” 许眠不解的看了他一眼:“你要出事怎么办?!” 他话语里颇有点气急败坏的意味,听得许照微微一怔,旋即勉强的笑了笑:“要是对方想动手,在家里也...” 他顿了顿,将「无济于事」四个字吞回肚子里,声音低低的有点自暴自弃:“...反而还丢了家里的脸。” 许照叼住烟,难得咬牙切齿:“哥你胡说什么!” “……” “你如果不愿意回家,那我只得搬进你公寓了。”许眠斩钉截铁,给出自己的结论。 许照没想到他会这般说,眼中先是掠过一丝不可置信,旋即温柔缓和下来:“不用…我再想想。” 许眠咂舌:“你要想什么呢,非得让我们担心吗?!” “其实,我希望祁先生能过来住。” 许照说这话时声音不高,还略带一点难为情的意味,弄得在场的各位都一时无言。 “诶?”许眠还没彻底反应过来。 许照脸上的难为情更明显了:“当然,如果祁先生愿意的话,钱方面不是问题…” “诶诶诶?哥你…”许眠看了祁野一眼,又看了黑黑一眼,把荒唐的猜测吞回肚子里。 “阿照,你该不会看上祁野或者黑老弟了吧?”许沉风就没这么客气了,开门见山的质问。 在一旁喝水的祁野差点呛到,面色复杂,而黑黑则一脸从容发言:“六爷,谨慎发言。” “啧啧,我是合理猜测。” 许照的脸微微红了,他推了推鼻梁上端端正正的镜框,解释:“六叔不要误会,我一直以来很佩服祁先生的能力和身手,如果这次他能搬到我那儿住,我就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许沉风用一种我信了你的邪的表情看着他:“那眠眠就不行了?” “六叔,你又开始了…”当事人眠眠表示不愿趟这浑水,忙圆场,“哥乐意找谁找谁嘛,祁小哥去的话绝对靠得住。” 其实他心里多多少少也猜到因由,作为长子的许照虽然表面风轻云淡的,可说不定心底还是对自己生来没有灵力、无法继承许家御灵事业的事儿耿耿于怀的。 不光是许眠,在场的众人多多少少都想到了这层,只是没点破,许沉风对自家两个侄儿不合的情况有些发愁。 “祁先生,可以么?”许照这回直直的望向祁野,等他答复。 祁野没和他对视,反而望向一旁的黑黑:“你怎么想?” 这个言听计从的小表情,就像一切听从老婆安排、在家里没有地位和权力的丈夫。 黑黑想了想,突然勾起一个淡笑,压低声音在祁野耳边道:“如果以后许眠和阿骁到国外结婚了,许照不就也是阿骁他哥?” 祁野:“嗯…” 黑黑:“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帮阿骁把关系搞好?” 祁野:“确实是这个道理没错。” 一人一鬼各自点了头,得出了结论。 “祁小哥,黑哥,怎么样?你们乐意不?”许眠看他俩卿卿我我的,许照在他又不敢和宁骁放肆,有点不耐烦了。 许沉风又啧了啧,转过去对许照指着道:“看到没?他们俩是一对,你别有歪心思啊,有也没用你拆不散他们,到时候虐的是自己,别怪六叔没提醒你。” 许照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我没有,六叔放心。” 黑黑也痛快:“行,我和祁野会保护你哥安全。” 许眠立刻松了口气,许照则在抑郁担忧了几天后,首次露出还算得上开心的笑:“太好了,多谢祁先生,钱方面我都行。” 黑黑就是喜欢和阔绰的有钱人谈合作,省心:“我们可不客气。” 在场众人只有宁骁有点不乐意,他想,哥的生日不也是十一月吗?他就一点儿不为自己担心? 可他转念一想,以哥的能力,又有无所不能的黑黑在他哥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宁骁想,果然是自己思虑过重了。 于是,祁野黑黑当即决定,当晚收拾东西,明日就搬往许照在城西的小别墅。 第54章 绯闻 当晚许照直接在猫儿胡同的老宅住下,住宁骁的房间。许眠则心满意足的把宁骁带回自家宅子里住。 “服了,你们是以兄换弟么?”许沉风看他们的骚操作,没忍住吐槽出口。 “……”虽然很无语,但许沉风的话一点毛病没有。 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许照一晚上听到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和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在老旧的床上打了个激灵,忙用被子盖住头,脑海里却控制不住浮现出奇奇怪怪的画面…… 可就是在这样的‘打扰’下,失眠数日的他竟睡熟了。 天亮后,和祁野打了一晚上游戏的黑黑睡进了养灵坠,而祁野伸了个懒腰后开始收拾换洗衣物。 一晚上很激烈,只不过这种激烈和许照所想的不一样,是游戏打得激烈。 祁野生活简单,除了塞几件衣服外剩下的全是黑黑的养灵物品,不到十分钟他就拉好行李箱,疲惫又满足的往床上躺去。 明知老房子隔音效果不好,还打游戏打出这么大动静,说他不是故意的骗谁呢? 许沉风对许照说那句「你是不是看上祁野还是黑老弟了」,在他心里可没翻篇呢。 祁野再醒来时却已经到了下午,以前黑黑就说让他别老通宵,这样耽误事儿,夜里自己也可以陪他睡觉,正正经经睡那种。 可祁野不乐意啊,即使明知能偷偷搂着黑黑睡,可一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多亏。 本来他见黑黑的机会就不多,加之现在黑黑在衰弱,他晚上熬几个通宵陪在对方身边不算什么。 虽然祁野态度坚决不让黑黑消失,但他心里到底没底的。 祁野表现得滴水不漏,外人看不出来,可黑黑最清楚不过,他也不点破,事事由着祁野的性子胡来。 毕竟,或许时间真不多了。 刚走出卧室门祁野嗅到一股油香,他以为是宁骁回来了,沙哑着声音唤了句阿骁后等不到回应,反而是许照从厨房探出头来:“抱歉,我擅自使用了厨房。” 祁野怔了怔,才想起自己失礼的晾下客人睡到午后,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一脸尴尬:“是我抱歉才对…你是客人倒让你做饭。” 许照温和的笑笑:“你先去洗漱吧,待会儿饭菜就好了。” 祁野还是十分不好意思,但思及自己睡眼惺忪的模样更怠慢,只能点头去洗漱了。 不到五分钟他把自己收拾妥当,许照已经把两份烹饪得金黄饱满的蛋炒饭端上了桌,原料是昨晚没吃完的饭加上冰箱里剩下的三四个鸡蛋、半包火腿肠和几根蔫掉的葱。 祁野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许老师经常自己做饭吧?” 说着,他的视线移到许照纤细又苍白的手指上,这双手没有一点儿烟火气。 “我吃不惯外卖,自己在国外时也做惯了,而且做饭时食物的颜色、味道以及切割食材的声音,都很利于缓解卡文的压力。” 他把眼镜从鼻梁上取下,用衣角潦草的擦了擦镜片上的白雾,祁野看到对方眼底的乌青暂时消了。 “昨晚住的习惯么?”他明知故问。 许照重新戴回眼镜,笑:“昨晚是我这几天来唯一一次睡着了。” 祁野打了个哈欠,用手捂着嘴:“我还担心自己和黑黑通宵,吵到你。” 这话说得很妙,细细琢磨又是另一番味道。 许照笑得心领神会:“可能也是有你们这些声音,我才安心睡着的。” “……?”祁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一言难尽,这人什么癖好? 想着,祁野把一勺蛋炒饭送进嘴里,惊艳! 许照看到他的神色变化,扬了扬嘴角:“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吧?我看冰箱食材不多,只能简单的炒个饭了。” “好吃!”一向不动声色的祁野难得由衷感叹出口,这手艺,比宁骁还好。 吃到好吃的东西,祁野总会想,如果黑黑也能一起吃就好了,自己独享美味程度总是大打折扣。 “那就行,我还想着呢,哪天写不出东西了,就转行做厨师。” 在美食的作用下祁野放松了情绪:“可以让许眠给你调教几个鬼,做洗碗工切菜工。” 许照笑得眼睛都眯了:“我看可行。” “对了,许老师可以看到鬼怪?” 祁野突然发问,许照有些懵:“嗯,可以看到的,怎么了?” “我是想,黑黑能尝尝许老师的手艺就好了。”祁野笑得有点落寞。 许照疑惑:“嗯?” 祁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没什么,我就随便说说。” “没问题,虽然我没有灵力,但是普通的鬼怪我还是不怕的,”许照读懂了祁野话里的意思,兴致勃勃道,“我早想尝试着料理孤魂野鬼玩玩。” 吃完午饭后,祁野坐许照的车前往城西的别墅。 路上他打开微博看最近有什么抽奖,却看到热搜第一是郝现死亡的消息,热搜第二则是锦鲤杀—— #当红玄学男团成员自杀身亡[蜡烛][蜡烛]# #锦鲤杀诅咒成真# 许照从后视镜看到祁野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祁野正点开热搜第一看,发现媒体不光是爆出郝现的死亡时间和部分细节,还提了一句七玄的死因疑似与玄学活动有关,还因郝现之前多次提过自己是许照的读者,亲自出演过相关短视频,热评第一将导火线引到《锦鲤杀》身上—— 「七玄几天前还用自己的大号中了手机,没多久就死了,我的妈这不就是《锦鲤杀》的情节吗?太可怕了!」 热评底下一堆人议论,有赞同观点表示害怕的,有贴出郝现中奖微博提供证据的,也有嘲讽层主过于牵强疑似吃人血馒头的… “郝现的死上热搜了。” 祁野回答,脸色越发的沉,他点开#锦鲤杀诅咒成真#看,发现是有人把七玄死亡微博下关于锦鲤杀成真猜想的评论整理贴出来,中奖和死亡时间线理得清清楚楚,甚至不止是七玄的,还有先前几个死者都被扒了出来,因为过程和灵异《锦鲤杀》过于相似,很多人开始疯狂艾特许照。 祁野继续担忧道:“有人带风向,舆论开始认为他的死和《锦鲤杀》设定有关。” 开着车的许照低低啊了声,他从中午到现在都没看手机,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点了点放在边上的手机屏幕,才发现微博有几百条被艾特的推送… “祁先生,麻烦你帮我把这些消息点掉吧,暂时先不回应,晚点我再说明。”他兴许是担心越抹越黑,只能暂时选择沉默应对,许照通过后视镜和祁野对视一眼,又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密码0923。” 祁野迟疑了片刻,拿过他的手机:“没问题。” 他给许照的手机解了锁,将几百条艾特潦草看了看,现在的舆论是质疑有人利用锦鲤杀的设定方便杀人,很多读者在震惊害怕之余,都表示作为作者的许照被牵连进杀人诅咒很惨,一小部分认为他写出这种可供人犯罪杀人的书,罪一样重,追着赶着上来骂。 真是胡搅蛮缠啊… 祁野毫不犹豫的把那些语言恶毒毫无道理的私信删了。 “闹得很凶吧?”这日天光不错,许照的车玻璃又被擦得澄亮,可他的脸却在斑驳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 祁野说不是来这种模糊的感觉,就似眼前的人不是真实存在的一般。 “嗯,删得我手软。”祁野如实回答。 许照苦涩一笑:“太惨了,好久没被人这样追着骂。”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他们说得也没错,事情确实因我而起,我有责任…” “别这么想,就算没有你,这样的事大概也会发生。” 许照先是愣了愣,旋即用余光看了眼不动声色的祁野,真心实意的笑了:“是吗?” “嗯,黑黑这样和我说过。”说着,祁野又删了十多条恶毒的私信。 其中最恶毒的说法,是诅咒下一个死的就是许照。 祁野没必要让客户被恶毒的言论吓到,特别是在当事人也担心着的情况下。 “祁野,谢谢你。” 这是许照第一次称祁野为祁野,而不是祁先生。 没想到突然被直呼大名,祁野怔了怔,而后有点不自在的道了声应该的。 抵达别墅时是下午五点,冬日天光短,进屋不开灯已经看不清事物。 是一栋三层的复式小别墅,隐在远离市区的疗养院和月子中心附近,别墅不算特别大,但也是寻常领薪族望尘莫及的住所。 “上午会有阿姨来搞卫生,平时就我一个人。” 许照解释了一下,就带祁野去他和黑黑的房间安顿,早上祁野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已经吩咐阿姨把房间收拾好了。 祁野的行李少,扔在房间角落就完事,他摊开四肢躺在床上闭眼休息,剩下的事就是等天一点点变黑。 这是彼此无需言明的见面仪式感。 他心里开始倒计时:3 2 1… 可是预料中的黑黑却没有来拍他脑袋,祁野又等了等,还是悄无动静,他忍不住睁开眼,看到黑黑正坐在床边,抱着他的手机在刷微博。 他靠近黑黑几分:“微博一上热搜,事态就不可控了。” 说着,他环住了黑黑的腰,说话时热气缠绕在对方腰窝上。 “许家应该联系人删了热搜,锦鲤杀的关键词也被屏蔽了。” 这操作在祁野的预料之内:“嗯,动作还是慢了。” “不过…”黑黑突然叹了口气,低下头一言难尽的看向祁野,“你也太不小心了。” “…什么?”祁野一头雾水。 “锦鲤杀诅咒的热搜是撤了,可你上热搜了。”黑黑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跳到第十三位的热搜发愁,毕竟刚才还在第十五位的…… 祁野蹭的一下坐了起来,适应黑暗的眼睛对手机屏幕的光亮有些敏感,他微微眯起眼,隔了会儿才看清热搜上的几个字—— #许照同居对象前.玄学男团成员# 第55章 石锤 “这个什么鬼...”祁野点进热搜看到一组图片,虽然像素很低又没有正脸,但还是能看出一前一后进别墅的人是他和许照。 “被偷拍了呗。”黑黑倒是很淡定,直接拨通许眠的号码,“许少,嗯是我,刚刷微博了么?想让你帮忙找人公关一下...不是那个,是新的爆料,你不知道吗?嗯赶紧看看,我家祁野和你哥的‘艳照’上热搜了…”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祁野整个人都是木的,照片中还有拉近了侧脸的特写,甚至有人拿他视频里的截图进行贴图对比,打上‘石锤’的标签。 赞数最高的评论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俩和锦鲤杀事件有关吗?细思恐极」 有几个祁野的粉丝在层主底下评论就你一个人谢谢,但是大多数路人都是瞎起哄,进行各种阴谋论揣测,这个八卦被爆得太不是时候。 什么玄学男团前成员夺c位失败惨遭排挤,离职后勾搭上了灵异作者大佬研究邪术,用当红灵异情节杀人博关注... 什么玄学红人九爻为蹭热度,在七玄出事后勾搭上风口浪尖灵异大佬… 什么玄学男团成员关系扑朔迷离,当红成员惨死之际爆出前成员与‘嫌疑人’有同居关系… 越说越离谱…… 黑黑刚挂断电话不到三分钟,祁野的手机又响了,黑黑夺过手机,电话那头的许眠暴跳如雷,他一边把手机拉远一边安抚:“诶别激动,误会误会…你哥一没结婚二没女友三不是圈里人,事儿不大,冷静点,待会儿我把公关的方向发你…” 他作为祁野的「经纪人」,真的很称职了。 黑黑波澜不惊的态度倒是很能让人迅速安定下来,他说了几句好不容易挂了电话,回头看到祁野对他伸出手:“手机。” “别看了,你的艾特好几千条,看不完,”黑黑没把手机还给祁野,自己打开微博删掉那些恶毒的私信,就像刚才祁野为许照做的那样,他边看还边乐呵,气定神闲自语,“这群孙子…” 祁野看对方没有把手机给他的意思,索性挪到黑黑身边,将下巴抵在对方肩上凑过去看。 “别看。”黑黑手一挥,直接捂在祁野眼睛上。 “……说得这么难听?”祁野郁闷。 黑黑语气不咸不淡的:“反正不是太好听的话。” “你不就是我?你看得了我就看不了?”祁野又得寸进尺的凑近了几分,说话的热气直绕在黑黑耳珠子上。 黑黑心中一颤,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你能和我比?我被万人唾骂的时候你还在天桥底下贴膜呢。” 虽然知道是调侃式的安抚,听了这话祁野心里很不好受,苦涩又心疼的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受这委屈?” 黑黑却是无所谓一笑:“不然呢?把他们都杀了还是把网线拔了?” “……”祁野抿了抿唇,心想他自己无所谓被骂,都说别人的牙齿杀人的刀,可落在他身上只是不痛不痒,但现在骂他就是骂黑黑,这他忍不了。 黑黑似知道他想什么,抬手揉揉他脑袋,声音温柔又认真:“你要无所谓,我更无所谓。” 曾经他为千夫所指,所有与他有关与他无关的罪名都堆到他身上,仿佛他的存在就是恶本身。 也没关系,反正没人奈何得了他,反正别人的嘴和他无关。 “封住就好了。” 黑黑浅淡一笑,刚想问他怎么封,下一刻祁野的唇已经压了下来。 柔软,滚烫,真真实实的,封住了。 及至黑黑反应过来后,反抗意志不甚强烈的往后躲了躲,趁对方继续攻城略地之时急急忙忙道了句:“别咬破舌头。” 他还以为祁野只是想喂血这么简单呢。 祁野只是笑,继续压了过来,不咬破就不咬破,让你喝心口的。 握住的手机滚落在地,嘲讽质问的私信如涨潮般不停往外冒,叮叮叮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祁野索性脚下一踹,把手机踢到门那边,耳不闻为静。 这会儿他正亲得来劲儿,那儿有心思管别人如何八卦如何骂? 好巧不巧,咚咚咚的叩门声响起,斯文而有节奏,一如许照其人。 被打断的祁野有点烦躁,黑黑趁机得以解脱,早没呼吸的他被咬得喘息不止,祁野还再度不依不饶的在他唇边啄了啄。 黑黑:“……”少吃一口你能死不。 祁野读懂了他的内心os,一字一字笃定道:“会死。” 一天不亲,他能折寿三年。 “许老师,请进吧,门没锁。”黑黑无语的抹了抹嘴唇,开口。 门外似觉察到了什么,迟疑了一瞬才推的门,进屋的瞬间虽然被黑暗糊住了视线,但许照还是敏锐的感知到方才发生了什么… 嗯,来的不是时候。 他往前走了一步,就踩在了被踢到门边的手机上,许照俯身捡起,手指触及屏幕的瞬间,看到几千条未读私信。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许照无奈的苦笑:“祁先生,抱歉连累了你。” 许照犹豫了一下,反而把手机递给黑黑,黑黑接过顺手把消息提示的叉叉点掉:“没事,舆论很快就过去,大家的记性也没这么好。” “因为下午的事…我卸载了微博,所以一直没察觉,是刚才眠眠打电话来才…吓了一跳。”许照说着,满脸苦涩。 祁野:“许少已经联系人处理了。” 黑黑:“这段时间你俩别出门,记得拉窗帘就好了。” 祁野:“……”没想到他也有这一天,没想到黑黑这么有经验。 许照:“……”他发现祁野和黑黑说话的时候,自己基本插不上话。 两人一鬼陷入沉默的时候,许眠发来了消息—— 「按你说的处理完毕,等着看效果」 “好了。”黑黑微微得意的笑,终于舍得将手机还到祁野手里。 祁野狐疑,他并不知黑黑交代许眠怎么处理的:“我能打开微博了么?” 黑黑云淡风轻:“等一等,再过十分钟。” 不明所以的许照看看祁野,又看看黑黑,而这一人一鬼在火花迸溅的对视,根本没谁顾得上回视他。 深刻体会到了多余的滋味… 他们又分析了一会儿现在掌握的证据和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十分钟过去了,祁野打开微博。 果然,舆论风向改变—— #锦鲤杀作者许照.请前玄学男团成员做贴身保镖# 这澄清很及时。 许照的读者和祁野的粉丝登时占了上风,舆论风向陡转,之前阴谋论的诸位纷纷打脸。 两人的关系水落石出了,根据某权威媒体号曝光,《锦鲤杀》的作者许照在一系列死亡事件后担心自身安全,请了玄学男团前任成员、玄学界新秀九爻作为贴身保镖,所以才有了那组同进一所公寓的照片。 黑黑心满意足的解释:“就把事实说清楚就行,没什么好担心的,说不定之后祁野的接单费还水涨船高呢。” 祁野:“嗯,我的粉丝涨了十万。” 黑黑挑眉:“擦,比我预计的还快。” 祁野脸上倒没见什么欢喜之色:“麻烦,我现在倒没什么赚钱的想法。” “……”黑黑无语,这家伙怕是把给宁叔叔阿骁买房子的事儿给忘了。 也是,祁野现在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把渐渐衰弱的黑黑留下,旁的事几乎都抛之脑后,什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他都认。 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插不上嘴的许照默默重新下回了微博,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敢点开,浏览了几分钟后脸色骤变。 他低着头,眼睛又隐在镜片之后,一闪而逝的戾色在场的黑黑和祁野都未曾察觉。 “诶?热搜第一变了。” 黑黑依言凑过去看祁野的手机,祁野还趁机用嘴唇擦过他脸颊。黑黑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是已经习惯了,不痛不痒的任他胡闹。 “#微博关闭所有抽奖活动#,这我们倒省心了。”如果对方是严格按照里的设定让人死亡的话,关闭抽奖无异于釜底抽薪。 在黑黑看来,对方虽然捉摸不透,但应该是个仪式感很足的人,即使有什么目的也不会对没中奖的人下手。 “许少这关系够厉害的,能做到这种地步。”祁野感叹。 黑黑笑着看向许照:“许老师毕竟是他亲哥哥,他能不上心吗?” 许照还是微微垂着头,脸上的情绪被很好的遮掩起来,看上去似乎被弟弟的保护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眠眠他,其实从小都想着保护我,我这个做哥哥的没少给他惹麻烦。” 黑黑:“许老师别这么说,每个人擅长的不同。” “嗯…不过好在再也不用担心有牺牲者了,”许照抬起头,似乎因为安心还是旁的什么,他的笑比往日还要温和几分:“这一次,也要谢谢你们。” 第56章 谁是狼 他们住进来一周后,倒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作为室友加房东,许照是个绝佳的人选,每天自个儿憋在屋里码字,绝不事儿逼,祁野黑黑闹翻天他都不管,只到了饭点会准时出关做饭。 许照的手艺得到了祁野的最高认可,这许家大公子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从不点外卖,要么挑选人均800以上的馆子,不为味道只为环境;要么自己做饭做菜,偶尔会让餐馆的厨子到家里做一顿,对吃饭有极高的要求和极强的仪式感。 和时常潦草对付一餐的祁野有着天壤之别。 现在的祁野能力在黑黑之上,猎捕孤魂野鬼的任务就落在他肩上,准确的说,这体力活是他抢过来的。 而黑黑在一旁指点,如何安抚暴躁的鬼,如何完美的抽出魂线,又如何保持魂魄的新鲜送回厨房,这一切都是有讲究的,祁野上手快,十分钟就能捉七八只鬼还料理得干干净净。 许照现在打开冰箱,能看到一盒盒裹着保鲜袋冰鲜的孤魂野鬼,祁野解释那是拔了魂线的,灵魂已经投胎了,剩下的灵壳就是黑黑的食材。 从不涉足御灵界的许照学会料理‘鬼肉’,祁野负责洗净切块按对方的食谱腌制,许照亲自下厨烹饪,竟然把一袋子鬼做出米其林菜肴既视感。 鲍汁炖鬼参、黑椒爆炒鬼里脊、掌中宝、鱼子酱鬼刺身…… 看着一桌豪华的鬼肉大餐,黑黑眼睛都亮了:“许老师,你缺一个长期的租客不?” 许照还是那副文雅的模样,举手投足皆是好家事温养的从容:“你们可以一直住下去,反正这么大的屋子我一个人也无聊。” “我说笑的,那太打扰了...”黑黑看对方没接梗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认真邀请你们,就算这事真的过去,可未查明真相我心里不踏实,所以还想在国内多待一阵,你们在我才能睡几个安稳觉。” 许照不光好吃好喝招待,还给祁野的银行卡汇了一笔巨额,五百万。 收到汇款提醒的祁野懵了。 “许老师,这太多了,我们也没实际为你做点什么...” “里边包含了之前承诺你们的一百万调查费,还有这段时间的贴身保护,值这个价。” “可也还是太多了...” 许照微笑着摇摇头:“之前眠眠不是坑了你们五百万吗?我这个做哥的没其他本事,替他把钱还给朋友还是可以的。” 对方云淡风轻的态度,让祁野面对卡内巨额更无所适从了:“许眠没坑我,要是没这个养灵坠,黑黑怕是留不住。” 谁知许照像大哥哥一样拍拍他肩膀:“祁野,你不用为我省钱,反正我怎么胡乱花也饿不死,钱这东西…留着对我也没多大用处。” “……”说钱留着没多大用的,那是没吃过穷的苦。 “之前好像听眠眠说过,你想给宁叔叔他们换房子对吧?明年房价跌落可以考虑一下,我也有做房地产方面的朋友,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你说一声就好…这五百万是你应得的,不要推辞了。” 许照已经说到这份上,况且钱打过来了…… “好了好了,你总不能又给我返回来吧?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许照似一眼看穿祁野的心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打消了他最后的念头。 “……那我收下了。” 许照的视线停留在祁野脖子上的黑绳上,他迟疑了片刻,魔怔般开口:“当时,你是害怕的吧?” “嗯?”祁野下意识避开许照视线,他不喜欢别人这样赤 | 裸 | 裸的盯着养灵坠看,就像直勾勾盯着他媳妇儿。 “我听眠眠说过,以前黑...先生他是戴着面具的,我想,如果我突然看到谁的脸和我这么像,一定吓懵了。” 祁野不动声色道:“许老师知道了吧?黑黑和我是同一个人这件事。” “嗯,大概听过一点。”许眠也坦诚道。 祁野微不可察的勾起唇角:“所以没什么可怕的,自己总不能害自己。” 许照不置可否,过了会儿才低低道:“你有没有担心过,另一个你想要将现在的你取而代之?” 闻言,祁野的脸色冷了下来:“有。” 许照猝然抬起头,视线透过镜片像刀子一样在祁野脸上刮来刮去,他只是有点期待的看着对方,没开口。 祁野:“有想过,但完全不担心。” “啊...?”这回答太出乎许照意料,他不小心把平时藏好掖好的情绪暴露一二分,片刻又把袒露的失落藏了回去,严严实实的。 祁野也定定的看着他:“就算黑黑想取而代之,我也乐意。” “……” “许老师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许照斟酌了片刻:“我其实在用你们的原型进行创作,但是在我的故事里,主角不会让两个自己长期共存在同一世界。” 祁野皱眉:“许老师打算怎么写?” “我可能会让他们一方杀死另一方,取而代之。” “为什么?”祁野不解,脸上染了层薄怒,但他到底没发作。 “因为这不合世界观的设定,他们不是属于一个时间线的人。”许照的五官和神态重新变回模糊。 祁野面上没有缓和:“设定?如果他们不愿意呢?” 许照很合时宜的怔了怔,旋即一笑:“不可能,他们是我的角色,所作所为所思所想都是受我控制的,因为他们的存在本身...” “他们不愿意呢?”祁野冷冷的打断他的话,重复刚才的发言。 “我替他们动手。” 祁野登时觉得心头浇了一层热油,滋啦滋啦煎得他暴躁又难受,如果不是理智尚存,如果对方不是许照,他可能就直接挥拳头揍人了。 许照意识到了对方情绪不好,忙道歉:“祁先生不要误会,我说的是我的故事,刚才冒昧问这些,是想获得更真实的感受作为素材。” “……” “抱歉,可能我一时太过投入说自己的设定,没顾及你的立场,惹你不愉快了。” 祁野咬了咬后槽牙,过了片刻才淡淡的道了句:“没事,反正说的不是我们。” “那当然。” “反正,无论如何,我不会让黑黑消失的。” 抛下这句话,祁野有些不愉快的离开了,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幼稚,可许照的谈话确实惹他不高兴。 但他也知道,别人书怎么写他无权干涉,只是自作多情的替书里的主角难过。 好在祁野这人不记仇,什么不愉快也很快翻篇了。之后他也没和黑黑谈及许照写书设定的事,只商量了银行卡多出的五百万,黑黑同样认为这钱多得有点棘手。 “五百万直接打过来,这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祁野撇了撇嘴:“那可不?虽说是贴身保镖,我们也不过住这儿没实际干点啥。” “不光没干点什么,许照还好吃好喝的招待,简直像…”黑黑顿住,似笑非笑的看着祁野。 “像什么?”祁野微挑眉,等待下文。 “像许老师看上了你,想包养你一样。”黑黑没忍住,笑了出来。 “……”祁野居然没反驳,只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唇叠在黑黑的唇上。 黑黑向后躲了躲,没躲开,被自己吻了个干净。 “谁看上谁?谁被谁包养?”祁野恋恋不舍的移开唇,彼此额头抵着额头,他喘着气,黑黑看上去波澜不惊一片死水。 作为鬼,脸面上确实惊不起什么风浪,可心里如何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黑黑抹了抹自己刚被咬了、还残着对方温度的唇,苦笑:“吻还堵不住你的嘴了?” 比起被吻这件事,更可怕的是现在他竟渐渐习以为常了。 “黑黑” “嗯?” “被我吻,你会害羞的吧?” “……”黑黑无语,他也懒得说什么,直接用头撞了祁野的头。 祁野捂着不怎么疼的头,夸张的嘶了嘶:“所以,你是害羞的吧?” 黑黑撞完了人,优哉游哉的翘着腿倚在落地窗台边上:“废话,我是鬼,又不是木头!”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祁野反而脸刷的红了,嘴上低低骂了句草。 “草什么?草谁呢?” 祁野抿嘴不答,心里想,觉得你可爱爆,可爱到不自觉想要骂脏话不行吗! “诶,祁野,以后我们一起…” “嗯?” “一起看…许沉风给你的碟吧…” “嗯…诶?真的?!”待祁野回过神来,全身血液都沸腾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他恨不能在屋子里打滚。 这回到黑黑抿了抿唇,难得的欲言又止:“总不能,一直让你流血啊。” 这一步,他总是要迈出去的。 没过多久,微博上又传出了新的言论,说许照这座位于冬城城西的宅子,从远处看特别像是一副隐在灌木丛中的棺材。 还有好事者传出流言,这栋宅子当年也是凶宅,好像是有凶手为了掩藏罪行,将分尸后的肉块扔到建筑工地的水泥搅拌机里,被碾成血水肉渣的尸体最后混着水泥,被不知情的建筑工人用来起房子,最后破了案才挖到真相,可楼盘已经建好了,也不可能拆了重建,开发商为此进行了巨额赔偿,甚至请了御灵界大佬在线做法。 传说中当年用了尸体水泥的,就是这片位于郊外的别墅区。 这个流言刚上热搜时,许眠和宁骁正好来许照别墅里吃饭,正讨论得热烈,关键词不到五分钟就被开发商花钱撤下了热搜,还出现相关人士进行辟谣。 “按理说确实不可能,水泥搅拌机没可能把尸块搅碎到看不出骨肉的程度,除非是大型垃圾场的粉碎机。”许照将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一一摆在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直咽唾沫。 宁骁看着色香味俱全甚至闪闪发光的食物,眼睛都亮了:“所以微博那些推断都是胡扯的吧?” “也不全是,哥刚买下宅子时我还帮忙来镇压邪气改善风水了,现在西面的墙上还贴着符咒,不过这儿风水恶劣倒和什么凶杀案没关系,是这地方本身容易聚煞。”许眠解释,迫不及待的将一块糖醋小排夹进碗里。 宁骁:“那当初为什么偏要选这片区?” 许照苦笑:“当时没这么多钱,这儿因为有了凶杀案尸体水泥的流言,价格比别处低很多,周围又安静,很利于创作。” 许眠:“没想到吧,我这出手阔绰的哥哥也经历过为钱苦恼的年纪呢。” 黑黑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按理说许照常年生活在国外,没必要在冬城置办这样一份大产业,以他的体质更犯不着贪便宜住风水不好的恶宅,况且这宅子以后能不能按原价脱手还是个问题,更别提升值了。 难道真是仗着家里后台硬实力强对恶灵鬼怪无所畏惧?许照谨慎又稳重的性格不像会做这种冒进之事... 祁野这会儿恰巧望过来,一人一鬼视线相撞,怕是想一块儿去了。 黑黑不动声色,只漫不经心的问了句:“那会儿许老师多大?” “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吗?大概…五六年前?二十岁左右吧。” 宁骁真心感叹:“许老师好厉害,二十岁就能独立买下别墅了。” 黑黑心想,如果不是给他买养灵坠,祁野现在也是一栋别墅的主人了吧。 “诶祁野,你说,如果以后把养灵坠卖了,这钱加上现在的五百万,你在城区里也能买一栋别墅吧。” 祁野最不爱听黑黑说这些,眉头轻微的皱了皱:“你又瞎说什么…” 黑黑笑:“没瞎说啊,你想,如果有一天我恢复了,还要这个养灵坠做什么?卖了挣五百万存银行里,光吃利息都不用干活了。” 那边的许眠听到了:“黑哥,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玩意儿虽然物超所值,但是也是有价无市的,很难出手…” 黑黑:“啧,敢情你是坑我们祁野是吧?” 许眠笑嘻嘻的:“咋能叫坑呢?各取所需嘛。” 第57章 狼尾巴 饭后,作为弟弟的许眠自告奋勇去洗碗。 许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盛菜饭的碟碗各有讲究,这就导致一顿下来后洗碗池里堆积如山,许眠暗自后悔自己的决定,很想把这些碟碟碗碗都扔了。 宁骁撸起袖子要去帮忙,被祁野按住了:“你坐着我去吧,我刚好有些事想问许眠。” 宁骁看哥哥的神色是真有要紧事同许眠商量,遂没再坚持。许照淡淡的看了眼祁野进厨房的背影,转身去为客人准备水果盘。 “许少,你对0923这个数字有印象么?”水龙头的水声哗哗作响,把祁野的声音冲得很淡,就像水花打在白瓷盘子上腾起的淡淡水雾。 许眠思考了片刻,摇头:“没有,怎么了?” 祁野眉头轻微的皱了皱:“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或者你们家里谁的生日?” 许眠继续摇头:“还真不是,或者我忘了,你要在意我回家问问?” 祁野:“不用,那算了。” 许眠微微挑眉,好奇的笑笑:“怎么?这数字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会儿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黑黑开口了:“这是你哥的手机解锁密码。” 许眠先是不走心的哦了哦,旋即嗯的一声提高音调,视线刷的扫向祁野,一脸不可思议:“你都有我哥的手机解锁密码了?!” “嗯,很…奇怪吗?”祁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勤勤恳恳刷盘子。 许眠看了眼无所谓的祁野,又看了眼更无所谓的黑黑:“诶不是,哥这人最注重隐私,性格也偏冷,据说就连他女朋友都不能碰他手机的…” 祁野没答话,倒是黑黑气定神闲的解释了:“当时你哥开车不方便看手机,锦鲤杀的事又窜上了热搜,他就让祁野替他看消息。” “这样吗…”许眠的态度有点犹疑,他索性朝黑黑使了个眼色,让黑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黑哥,虽然对方是我哥,我可能还是要提醒你一下…据我所知哥他…之前是不会对谁这么上心的,更不会把外人带到自己家里,我总觉得…” “觉得他看上祁野了?”黑黑脱口而出,一脸理所当然的淡定。 许眠怔了怔,旋即也淡笑:“诶也是,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就是一个人,谁能从自己手里抢走自己啊。” 他几乎是打心底里肯定,如果许照真看上了祁野,那肯定是许沉风二号,沦为cp粉的命了。 谁知黑黑神情却温和下来:“有什么抢不抢的,我和祁野还用分这些吗…如果真有人愿意保护他照顾他我倒安心,只不过…” 只不过,他下意识的觉得许照这个人并不如看上去这般靠谱,如果真把祁野交给他,黑黑不放心。 当然,这句话不好由黑黑亲自来说。 许眠抿了抿唇,没有问黑黑后半句是什么,他能预感绝非什么夸他哥哥的好话。 水龙头哗啦啦的想,把许眠和黑黑的对话淹没,祁野听不真切,只埋头不声不响的洗碗。 如果黑黑想让他知道,自然会来说,如果不想…他也没必要非要了解。 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黑黑这会儿飘到他身后:“方才,许眠提醒我,说他哥可能看上你了。” 祁野刚开始没吭声,过了会儿才淡声道:“你认为呢?”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对他没兴趣。” 黑黑语气不咸不淡的,却听得祁野耳根一热心里一酥,暗骂一句这鬼撩得狠也坏得很。 就在他兀自口干舌燥时,背后一凉,身后的黑黑得寸进尺的整个鬼贴在他身上,甚至用下巴抵在他肩膀上。 一瞬间,祁野整个人都凝固住了,为黑黑的突然主动弄得动弹不得。 而身后的黑黑并非故意做出亲密的举止,他只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击得双腿一软,力气全失的倒在祁野背上,就似有人突然将他撕成两半,一把手探进他魂魄里硬生生抽他的魂线! 黑黑的魂体因为疼痛变得极度不稳定,祁野终于注意到不对劲,忙转过身来抱住黑黑,而他怀里的魂体开始像接触不良般滋啦滋啦闪烁不休。 怎么有这样…? 祁野顾不上废话和想缘由,手脚麻利的脱掉上衣,顺带将沾满水的手在脱下的衣服上潦草擦了擦,忙解开胸口的绷带露出两个月未愈合的伤口,翻开的皮肉因长期暴露空气有些泛白,完全不是正常的伤口颜色。 祁野担心黑黑吸不出血,又顺手摔了一只瓷碗,捡起瓷片毫不手软的往自己伤口上补刀。 眼前的突发状况让许眠惊呆了,他刚想出口阻止,就看到伏在祁野胸口上的黑黑开始贪婪的吸允着溢出的鲜血,接触不良的魂体也渐渐稳定下来。 难道这几个月来,祁野都是这么过的吗?随时随地在自己伤口处补刀,就为了留住黑黑? 想到这里,许眠打了个哆嗦。 在众人兵荒马乱之时,没人注意到厨房门口早站了个人,许照来了好一会儿了,他看着祁野和黑黑的一举一动没说话,直到事态稳定下来才小心翼翼的开口:“祁先生,你的坠子掉走廊上了。” 祁野和许眠循声迅速望了过来,许照手上吊着条黑绳,绳子上系着一枚泛着温润光彩的黑曜石坠子,这不是养灵坠又是什么呢? 许眠惊呆了:“哥…你怎么拿着养灵坠?怎么回事?!” “方才我在走廊看到吓了一跳,这对祁先生来说很重要吧?所以赶紧送过来。”说着,他还没来得及递过去,祁野已将三步并作两步从他手上夺过养灵坠。 “谢谢。”祁野将养灵坠握在手里,眉头拧在一起,绳子居然断了。 好在此时黑黑已经稳定下来,靠在祁野的怀里睁开眼睛,他的视线同样停留在断掉的绳子上:“许少,你这包售后服务的吧?” 如果说祁野方才面上寒潭千尺,黑黑这句轻描淡写的调侃,则轻而易举让他眉目间的积雪瞬间消融。 许眠反应快:“没问题,待会儿我让六叔送根新的绳子来,保证更结实。” “赶紧的,不然我就要打12306投诉你了,”说着,黑黑将手叠在祁野手上,彼此十指相扣握住绳子断掉的养灵坠,“别瞎想,我给你把伤口包扎一下,赶紧把衣服穿上吧,不然阿骁该知道了。” 惊魂未定祁野点了点头,倒是没说什么,黑黑又交代了一声许家兄弟,让他们把刚才发生的一切对宁骁保密。 “哥,我们先出去吧,给他俩一点时间处理处理,碗待会儿我再给你洗。”许眠对许照使了个颜色,对方略微迟疑一下,用余光看了眼地上沾了血的白瓷片,点头,同许眠一道儿暂时离开厨房。 这会儿祁野死命的擦被许照碰过的养灵坠,他这方面有严重洁癖,不喜欢别人碰一下属于黑黑的东西。 而黑黑则轻手轻脚的替他重新包扎伤口:“你看,这回你对自己伤口下狠咒的事,许家人都知道了,这可是禁术。” 祁野无所谓:“知道又怎么样?我对自己下的咒,没碍着别人什么事儿,他们也管不着吧?” 黑黑无奈一笑:“那确实是。” “黑黑,要不我们还是和许眠商量一下,让他或者许家可靠的人住进来,我们回老宅吧?” 黑黑手上的动作顿住,抬眼望向祁野:“你怀疑许照…?” 祁野静默一瞬摇了摇头:“我查过,他确实没有灵力,就算要做什么也做不到...我是怕这屋子克你。” 闻言,黑黑噗的笑了,祁野撇了撇嘴看向他:“怎么?你舍不得许照的手艺?我的血不比他的饭菜好吃?” 黑黑笑而不答:“你想什么时候搬出去?” “给许眠一点安排人手的时间,总之尽快吧?”经历过刚才的风波,许照突然拿着养灵坠站在他面前,加之先前许照提到过用他和黑黑原型写书的事,他突然对这个人有了防备心。 虽然他已经仔仔细细检查过,养灵坠并没有什么异样,真的只是绳子断了而已。 就算是多心,与他而言也是合理的,毕竟关于黑黑的事不能出现半点差池。 黑黑:“行,你来决定就好。” 这一边,许眠和许照从厨房出来,刚好撞上把吃完的果盘端来洗的宁骁。 “你哥和黑哥在忙点…少儿不宜的事,果盘先搁外边吧?”许眠故意这么说,还顺手把厨房的门掩上。 “啊…嗯我明白了。”宁骁心里暗暗惊诧,哥和黑哥已经这么肆无忌惮了么,洗个碗都不放过?想着他忙把果盘放在厨房外的架子上,和许眠一道儿离开了。 “阿骁,我先和哥到外边抽根烟,你要不去打会儿游戏看会儿电视等我?” 宁骁无奈一笑:“你们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许眠笑嘻嘻的揉了揉他脑袋,转身敛起笑朝许照使了个眼色,许照没多说什么,和许眠到露台抽烟。 “哥,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许照先是很合时宜的愣了愣,接着皱了皱眉:“嗯?怎么了吗?我真的是捡到祁先生掉的养灵坠就立马送过去了。” 许眠沉默一瞬,又觉得刚才自己的态度有点不大好,对自己哥哥像是审犯人一样,忙抽出一根烟,吸两口放松心情:“是因为养灵坠对祁小哥太特殊了,我才有点替他着急…抱歉。” “眠眠,对祁野而言,他的鬼...很重要吧?”许照的声音淡淡的,被腊月的夜风一吹,几乎都要散了。 许眠冻得打了个哆嗦:“哥你这不是废话么?如果没了黑哥,祁野怕是不愿活了。” 许照点头,左手伸进衣兜里也掏出了一支烟,右手插在另一只兜里,他喃喃道了句:“那可如何是好呢?” 许眠又打了个哆嗦,怔怔的望向许照:“哥,你在说什么…?” 许照抬头,脸上的笑扩大了,却始终模糊不清:“我说,我的打火机不见了如何是好?眠眠,借我个火?” 第58章 变故 许眠下意识的松了口气,他差点要被自己亲哥吓死了。 “哥,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说着,许眠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抛给对方,他印象里自家哥哥个性洁癖鼻子又敏感,接受不了一切烟雾缭绕的场所,更别提自己抽烟了。 还有做饭也是… 许照道了声谢,叼着烟娴熟的避开风点燃:“压力大的时候,就发现烟酒是个好东西。” “你压力这么大的话就歇一阵呗,不用这么勉强,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许照沉吟片刻,微笑点头:“我知道。” “哥,我继承家主这事...从小都不敢在你面前光明正大的提,一直以来家里也避讳这个问题,其实,说我自私好了,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怎么想?” 许眠低着头没去看对方,神经质的用鞋底磨微微凸起的鹅卵石。 “怎么想吗?”许照吐了口烟,语气很平和,“如果我说,现在的我真的完全不介意,甚至连不甘心都没了,你会不会觉得是我在安慰你?” 许眠抬头:“那你是在安慰我吗?” 许照笑了:“傻小子,你觉得我像是放不下的样子么?” “……”许照很少这么亲昵的同他开玩笑,许眠有些不知所措抿了抿唇。 “反正...我要这些虚名也无福消受,没时间了。”许照声音低低的,像在自语。 “嗯?什么意思?”许眠疑惑。 许照依旧是笑:“我忙写书还忙不过来呢,哪有时间管家里的产业,只能拜托你了。” “那会不会败光就不好说了。”许眠暗地里松了口气。 “没事,没钱了哥借你。” 兄弟俩又说了几句话,就在沉默中将一支烟抽完,冬夜里并不安静,呼呼的风声急急掠过耳畔。 这片别墅区很荒凉,因为风水和杀人传说房子没卖出去多少,几乎空了一大半,偌大的别墅区几乎只有许照的家里点着灯,沉寂中透出微弱又缥缈的一缕黄光。 时值寒冬腊月,别墅周围层层叠叠的枯枝伸向黑沉沉的夜空,给人一种密不透风的压抑感。 “哥,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看上祁野了?”进屋前,许眠似笑非笑的调侃一句。 许照很从容的笑笑:“我怎么敢?” “嗯??” “你误会了。”轻描淡写的抛下这句话,许照轻手轻脚的拉上露台的门,刺耳的风声截然而止,这场谈话也是。 祁野将搬出去的想法同许照许眠说了,理由是黑黑状况恶化,他想让其静养,许眠当场了然,让祁野再住个三五天,答应之后自己住进来护许照安全。 这一次许照也没有再抗拒弟弟住进来的事儿,他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一下,问祁野是不是自己照顾不周什么的,语气很平和,与其说是在真情实感的挽留,更像是在客套话给彼此台阶。 他像是知道因为自己捡到养灵坠的事,让祁野对他有了防备,很合时宜的表现出一点无辜和无奈。 第二天,祁野不声不响的退了三百万回去,不到半天许照又打了回来,和钱一起到的还有他的信息—— 「祁先生再这样,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黑黑看到短信,抿了抿唇:“要不你先别还,留着也别用,以后有机会再退回去呗。” 祁野点头,对黑黑直言不讳:“这钱留着其实不安心,怪怪的。” 黑黑噗的笑了:“也就我替你挣的钱,你才花得心安理得是不?” 祁野也笑:“那当然。” 自家媳妇给自己挣的钱,花得当然踏实。 郝现的追悼会在两日后举办,祁野理所当然的收到了邀请,没过多久,微博上出现了话题—— 「七玄追悼会两日后举办,玄学男团成员确认全部出席」 许眠刷到后撇了撇嘴:“你前公司这波操作骚得很,这节骨眼上强调这些,不就是吃人血馒头吗?” 祁野没立刻作答,默默咬开一瓶啤酒解渴:“许少,我担心追悼会上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你多安排些人保护你哥安全,稳妥些。” 虽然微博关闭了抽奖通道,这半个月都没出现新的锦鲤,但祁野突然有点莫名的心神不宁。 祁野的声音不大,在一旁戴着耳塞写稿的许照什么都没听到,脸上无波无澜只有电脑荧幕的微光。 许眠脸色认真了起来,沉沉一点头:“放心。” 一旁的宁骁却犹犹豫豫开口:“许老师生日是哪天?” “22号。” 宁骁这会儿已经望向祁野:“好巧,和哥同一天。” 隔了会儿他又说:“哥,你自己也是十一月,就一点都不在意吗?” 祁野似从没想到过这茬般怔了怔,倒是黑黑气定神闲一笑:“阿骁别怕,有我在呢。” 黑黑轻松笃定的态度很能感染人,宁骁心头的大石瞬间松动了些:“也是,有黑哥。” “放心好了,保护你哥的事交给我。” 宁骁也跟着笑了:“黑哥,你不也是...我哥嘛。” 黑黑笑眯了一双眼睛,故意用种逗孩子的语气:“你比较喜欢哪个哥哥?” “诶?”宁骁一时认真的为难了。 “别欺负咱弟。”说着祁野伸手一揽,将黑黑拉入怀里。 黑黑无语,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祁野还是小弱鸡的时候,只有自己欺负他逗他的份,现在这孩子出息了,不仅嘴上占他便宜,手上也没少占。 “有什么...冲我来。”祁野嘴唇几乎贴上黑黑耳垂,低低的声音如毒舌信子缠绕而上,黑黑的心就似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似的,酥得一哆嗦。 他没想到自己这么不要脸,上着干着求欺负,教科书般的抖m。 宁骁看着自家哥哥们的骚操作自己脸都红了,许眠啧了啧蒙住他的眼,口中感叹:“为老不尊!为老不尊!” “……” “还好,我没两个不要脸的哥哥。” 宁骁笑笑:“许哥哥,你是羡慕我的吧?” 许眠微微眯起眼睛:“不过话说回来,你哥哥不就是我哥哥吗。” 说着,许眠没皮没脸的笑着转向祁野:“是吧?” 黑黑:“许少你要点脸行不,你比我家祁野大呢,怎么好意思。” 许眠:“夫唱妇随,不是这个道理?” 这下好了,宁骁已经脸红得要冒烟了。 追悼会前一晚,黑黑哄祁野睡觉,在他手心画圈圈,说第二天要见人精神太差应付不来。 可祁野不安分,反握住黑黑的手不让他画,说挠得自己手痒心也痒的,还一直躺在床上睁着眼,温柔款款的盯着黑黑看。 黑黑被看得不自在,抬手遮住他眼睛,祁野不依不饶的眨眼,浓长的睫毛像翅膀一样扑扑扑的刮过黑黑掌心。 “你安分睡觉,明天晚上我来早点,我们一起干点正事。”黑黑看孩子不好哄,改变了策略。 祁野的心提了提,极力压制呼之欲出的喜悦,明知故问:“什么正事?” “看碟。” 黑黑说出这两个字,被蒙住眼睛的祁野笑了,露出两排大白牙。 “笑什么,好好休息,要不明天怎么有力气?”看对方肆无忌惮的开心肆无忌惮的笑,要是鬼会脸红,此时此刻黑黑的脸就该跟煮熟的小龙虾似的了。 “好,我睡!”祁野终于安分了,他期待能早点睡着,这样离明晚就更近一点。 这次郝现的追悼会,还是祁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走进殡仪馆。 虽然身边的血亲几乎都不在了,但父亲过世时他年纪太小不记事,母亲离开时他大病了一场,高烧神志不清数日,清醒后母亲丧事已经办完了。 从小他就像一个不详的人,血亲一个个从他的生命里消失,连留的余地都没有。 很小他就明白一件事,谁也不知道明天和告别哪个先到来。 好在他现在虽然无亲无故一个人,但还有自己在身边,那是比任何人都要亲的存在。 郝现的追悼会上聚集了几百号人,鱼龙混杂的出现在布置满白花白布的灵堂里,明晃晃乱糟糟的一片。 祁野望过去,来来往往的人里真正悲伤的没几个。 他看着别人,别人也盯着他看,甚至有人絮絮低语,他就是热搜上那位和许照进出同一间公寓的年轻男孩子。 这天祁野穿了一身黑西装,胸前别了白花,这身行头还是黑黑挑的,黑黑调侃说,他那辈子没机会参加别人的葬礼,唯一一次,是自己的葬礼。 自己的葬礼自己就是主角,被装在冷冰冰的棺材里,身上穿着并不喜欢的衣服,躺在那儿动弹不得供人或真心或做戏流眼泪。 最后被一把火烧成灰,装在窄小清冷的盒子里,便是普通人一生的句号了。 黑黑轻描淡写的就像在说别人家无关紧要的事:“没想到你这身打扮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 他发现,祁野认认真真穿上正装后,有种低沉的克制和引人遐想的禁欲感,眼前的青年,比他当年挺拔也比他当年意气风发。 肩宽腿长的,是自己科学喂养的结果。 黑黑正想着,祁野微微挑眉逗他:“想什么呢?” 黑黑回过神,游刃有余一笑:“没想啥,就是在自恋。” 此刻祁野身处兵荒马乱的葬礼,回忆着天亮前的事,心中莫名有点好奇,假如自己也能穿到黑黑的世界,假如自己刚好参加了黑黑的葬礼... 祁野淡淡的摇头,没有这个假如,只要他在就不可能让黑黑再去经历死亡。 祁野出神的瞬间有人拍了拍他肩膀,他回过头,是以前一起拍视频的导演:“没想到你和许老师私交这么好。” 这位导演姓杨,性格爽朗不拘小节,有点自来熟那种大大咧咧,遂毫不顾忌的将别人好奇的视线转换成直白的话语。 祁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坦荡荡道:“之前接了许老师的委托,后来就慢慢熟了。” 杨导点头称赞:“你小子这圈里的人脉可以啊。” 祁野微微一笑,没正面作答。 “以后需要拍摄本子,我就找你走动了啊。” 祁野很客气:“如果我能做得到的话...” 他一句话未说完,就听到原本窃窃私语的众人堆里传来一声颤栗的、恐怖至极的惊叫,所有人停止了说话,朝声音来源望去,只见曾经的玄学男团的成员之一,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子面色青白双眼发红,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簌簌发抖,口中喃喃—— “开、开奖了...之前我们那个视频!” 所有人都怔住了,因为微博的抽奖系统关闭至今,对外宣布仍是维护状态,完全没有恢复功能一说。 怎么回事?难道是那条视频自己开的奖? 听到他这样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纷纷拿出手机打开微博查看,殡仪馆内沉寂一瞬即刻如水滴进热油锅,炸开了,所有人默契的嚷嚷、毛骨悚然的望向祁野—— 因为中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许照。 另一个,正是祁野。 第59章 火葬 祁野身子一僵,心脏在腔子里砰砰砰狂跳,不知不觉手心都是汗。 事情太突然,还没等他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手机响了,微博开奖页面切换成许眠的来电。 随着这声来电,殡仪馆的众人都禁了声,几乎同时屏息望向不动声色的祁野——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你们继续。” 留下这句话,祁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出礼厅,到走廊接听电话。 “我哥不见了,”电话一接通,许眠劈头盖脸直切正题,着急得有些语无伦次,“早上他去见编辑,十一点从出版社出来还给我打了电话,说要回老宅吃饭的…可…可路上失联了,后来微博突然开奖,之后的事你应该知道了…我联系不到他,派出去保护他的灵使也完全没了声息!” 电话那头的许眠喘了口气,稍稍平静下来又道:“你没事儿吧?” 现在社交网络上满屏都是祁野许照被迫中奖的推送和报道,只要能上网的人几乎都知道。 “我暂时没事,你也别急,许老师不一定真出了什么事儿,”与许眠相比,被选中成为锦鲤的当事人祁野态度要镇定许多,他看了眼时间,“你是在开奖之前,发现许老师失联的?” “对,哥他很久没回来吃饭了,我打电话跟他确认中午想吃什么好让厨子加菜,他后来一直没接电话,我想他可能在开车不方便,就联系了跟着保护他的灵使…结果也联系不上…” 听到这,祁野大概明白这事很麻烦了,说不定许照真的遭遇了不测,可是开奖的为什么是两个人呢?对方是想混淆视野,还是拉他一起做垫背? “别慌,你先就近派一些灵使到城西的宅子看看?” 许眠嗯了嗯:“你现在在殡仪馆开追悼会是么?我也派一些灵使过去,要出什么事儿也能给你搭把手。” 祁野没有推辞:“多谢,我先冷静下想法子找你哥。” “嗯…”许眠沉沉的答了声,挂断电话前突然道,“祁小哥,你也千万别出事,不然阿骁那边我没法交代。” “我明白,你快去吧。” “嗯挂了。” 挂断电话后,祁野重重的叹了口气,各种猜想纷至沓来往他脑子里挤,乱糟糟一团全然理不出头绪。 强行把他和许照变成锦鲤,这人究竟想干什么呢?如果说之前的行为是收集欧气,那现在对方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偏离了‘猎杀锦鲤’的初衷,只是刻意又牵强的追求某种仪式感。 又或者…根本不存在什么仪式感,只是某种达到目的的手段或混淆视听的障眼法? 可为什么这么久以来他和许眠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呢? 祁野回过头,发现原本礼厅的人都几乎都走到门口,像盯着什么奇珍异兽般看着他,这些人清一色穿着素色葬礼正装,祁野一时无语,甚至错觉现在躺在棺材里的人是他,而这些人都是来给他送葬的。 这么说确实也没毛病。 “祁野,你没事儿吧?需要帮忙说一声啊。”终于有人打破尴尬的沉默开口了,是刚才主动搭话的杨导。 “要不我们报警吧?” “这种事警察不会掺和…” “在场各位不是很多御灵界大佬吗?办法总是有的吧!” “话可不是这么说,之前鬼市上的大佬会比现在少吗?还不是出了那样的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开来,几乎忘记自己来参与追悼会、殡仪馆需要肃静的基本礼仪,事实上现在基本没谁顾得上死者家属作何感想。 就在嘈杂混乱的葬礼上,祁野突然变了脸色,他中指上的契线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他心中一跳,寒冬腊月的额头突然爬满冷汗,一个不好的猜测闪了出来—— 叫祁野这个名字的,除了他,还有黑黑! 如果对方的目标模棱两可的写着祁野… 正在这节骨眼上,一则铺天盖地的报道闯入大家视线,城西郊外的一片别墅区发生火灾,过火面积超过300平方米,火灾的正中心正是许照那栋外形像棺材的不祥别墅,附近十多栋空楼也一道葬身火海。 火势已经持续了近二十分钟,因为冬日风干燥又急,加之别墅附近成片成片的枯树导致火势绵延不断,救援灭火工作很难开展。 火势蔓延了快半小时才被人发现进而开展救援活动? 城西那片别墅区虽然僻静但也不至于这么荒凉吧?大火烧了二十分钟都没人察觉?这绝对不可能,除非有人用了什么邪门术法进行结界屏蔽! 这个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祁野的心渐渐往下沉,他强迫自己终止混乱的猜测冷静下来,视线扫向看热闹的众人:“杨导,可以借一下你的车吗?” 杨导也是个爽快利落的人,干脆道:“行,你要去哪我载你。” 他印象里祁野一直没车,某次拍摄过程中还了解到对方未成年没考驾照,而他自己的车技客气了说,年轻时还是二环内深夜飙车十二少之一呢。 “多谢,去城西的别墅区。” “火宅那儿?” “对。” “成,跟我来。” 杨导没多问什么,在一众参加葬礼的人的注视下,爽快的带着祁野来到地下停车场,两人上来车:“你坐稳了,如果路况不是那么糟,半小时内我能把你送到那。” 如若正常情况,从殡仪馆道城西郊外别墅区至少得一个多小时。 “拜托了。” 车子驶出停车场时,外边已经围满了闻讯赶来抢热点抢头条的记者,杨导骂了声娘,娴熟的转动方向盘避开蜂拥而至的采访人群。 “这种热点也想蹭,不想想怎么给自己子孙积德。” 虽然没人愿意这么说,可大家心里都这么想,这会儿拍到的祁野,很可能成为锦鲤杀事件下一个牺牲者的遗照。 等祁野真的出事了,这些生前最后的照片放出去,一定能引起不小的轰动带来巨大的关注和流量。 杨导在公路上飞速行驶,完全不顾违章扣分,不多久就将十多辆浩浩荡荡的新闻采访车抛在两条街后。 坐在副驾驶上的祁野脸色青白得可怕,中指上的魂线彻底消失了,他只得紧紧拽住胸前的养灵坠,祁野的动作有点神经质的祷告意味,就似害怕这条连着他脖子的细线也突然一同消失了似的。 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心里默念黑黑,缺如泥牛入海全无回应。 而在他手心沾了他温度的黑曜石,光泽正在一点点变暗变淡! 杨导看他这副心神不宁的模样没多言,专心致志一路向城西别墅区驰车狂奔。 不到二十分钟车子已开到西城区的长夏街,这里距离别墅区还有不到三公里,已经能隐隐看到西南边滚滚烟云升腾而起吞噬了地平线,浓烈的燃烧气味弥漫在城郊上空。 他们的车被交警拦了下来,道路已实行管制,无数辆救火车朝西边驶去,警笛四起刺得祁野心烦意乱。 “前面车子不让走了。”杨导抿着唇,将车子靠边停下,不耐烦的拍了拍方向盘。 祁野解开安全带:“剩下的我自己走吧,杨哥,谢谢你。” 杨导抬起眼看这个一脸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年轻人,虽不知对方的理由,但从祁野的神态里看出他不得不这么做的执拗,于是也没多劝,只爽朗的扯了扯唇角:“不客气,注意安全。” 冬日天光短,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可西南面的火光将夜空映得如白昼一样,末日的白昼。 祁野的手机响了,是许沉风的来电—— “祁野,你别自己过去,我和眠眠马上就到了。” 祁野急急的喘着气,没有正面回应:“和许照取得联系了么?” 电话那头的许沉风没有悲伤的余裕,坦白道:“还没有。” “行,先不和你说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祁野就要挂断电话,许沉风敏锐的觉察到不对劲:“祁野,你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我手上的契线消失了。” 电话那头终于沉默一瞬:“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刚挂断电话,祁野便不顾封锁道路往西南方向跑,他有种预感,消失的契线和这场火有关,而且说不定...他有种预感…黑黑被困在那所屋子里。 即使只是毫无根据的揣测,祁野也要亲自去确认,比起证据他更相信自己对于黑黑的第六感。 可没走几步,祁野的脚步倏忽顿住。 他身体一僵,脸上血色顿失,在夜幕与火光的映照下苍白如死人。 脖子上轻微的触感划过,黑色细绳毫无征兆断裂,养灵坠实实在在的落在他手里,祁野张开并拢的五指,原本温润剔透的黑曜石碎成数瓣,毫无光泽的躺在他掌心上。 养灵坠,居然碎了! 第60章 揭秘 时间倒退三十分钟,黑黑在一阵强烈的热浪及微微刺痛的灼烧感中惊醒。 引入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房间,原本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积了层薄薄的灰烬,窗没关,窗帘摇曳得像招魂的幡,吹进屋中的风弥漫着干燥呛人的燃烧味。 天没黑透,窗外明晃晃的光将黑黑刺得头疼欲裂,他微眯着眼坐起身,看到墙上的钟面时针已指向五点,这在腊月的冬城天早黑了,而这明晃晃的光…… 他再次看向窗外,翻飞的帘子后是厚厚一堵火墙,不停往上窜的火舌从高大的枯枝伸向被照亮的夜空。 黑黑的神情凝住,跳动的火光让他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被火围困,一如当年。 正在这时,掩着的门响了。 他回过神道了声请进,对方才斯斯文文的推门而入,是端着餐盘一脸平和的许照。 “许老师?”黑黑揉着太阳穴,感觉眼前看到的一切像是幻影般不真切。 许照脸上一如往常温和斯文的笑着:“抱歉,擅自把你请了出来,我手法不熟练,可能你会有点头晕头疼的不适症状,只能忍一忍了。” “……?” “先恭喜你,中奖了。”说着,许照打开开奖页面展示在黑黑面前,脸上有种扭曲的款款温柔,“这次中奖的人有两个,你和我。” 说出口的话却和他温文的态度相反,让人火大。 黑黑从他的态度里瞧出点端倪,不动声色的看着笑容模糊的人:“搞半天幕后大佬原来是你啊?许老师。” 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许照要说这些,他已经心里有数了。 许照声音很柔,柔得恶心:“失望了吗?” 黑黑:“不敢,只不过贼喊捉贼,未免太老套了。” 许照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我也是煞费苦心的,希望祁先生你别往心里去。” 黑黑微眯起眼:“别往心里去?不好意思啊,我可能会在心里骂死你。” 许照扶了扶眼镜:“反正时间不多了,别把时间浪费在骂我上。” 说着,他把餐盘往床边的桌子上一放:“我看冰箱里还有许多没料理的恶灵食材,闲着无事就给你做了一顿。” 黑黑淡淡的看他,又看了眼色香味俱全的恶灵料理,气定神闲:“断头饭?” “请慢用。” 黑黑伸头去嗅了嗅餐食,即使掺杂了燃烧呛人的烟味,食物本身还是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怎样变态的人,才有可能在被漫天大火包围的情况下优哉游哉处理冰箱剩下的食材,做出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断头饭。 这是什么恶趣味? 黑黑也懒得多说,把餐盘端了起来直往许照脸上砸。 什么番茄汤咖喱汁糖醋酱糊了许照一脸,黑黑镇定道:“吃饱了。” 许照的唇角抽了抽,抬手将额前淌着的汤汁擦了擦,又慢条斯理的取下眼镜,用桌上的湿纸巾一点点把镜片擦干净。 黑黑:“这么好吃的一顿饭,我自己吃独食心里过意不去,让许老师也尝尝。” 许照脸上的笑容消失,眉眼冷了下来:“祁野,我可没打算把你写得这么暴躁。” “……?” “无论如何,这么糟蹋食物都是不好的。” 说着,许照竟然坐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黑黑:“你猜到了多少?” 窗外火光冲天,其实黑黑经历过上一世业火的围困,对火光是有生理性畏惧的,可此刻他却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平气和的开口:“你用十一个锦鲤的魂做引子,布下天煞咒,这间别墅天然风水恶劣阴煞极重,做阵眼最合适不过。最后的开奖时刻,你利用天煞阵的力量强行把我从养灵坠里弄出来,也把你自己传送至此,如今你我被困于此插翅难飞。” 许照欣赏的看着气定神闲的黑黑,满意道:“都对了。” 黑黑:“那我可以问你了吗?” 许照:“别客气,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黑黑的第一个问题:“你想对祁野做什么?” 许照饶有兴味挑了挑眉,明知故问:“你说哪个祁野?” “这个世界的。” 许照语气淡淡的,摇头:“不会对他做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合理的,而且我的任务也不包括他。” “任务?”黑黑狐疑。 许照:“对啊,我的任务是剔除多余的角色,让这个世界的剧情线回归正轨。” “什么意思?你把我们理解为角色?” 许照莞尔:“你不需要理解太多具体的含义,放心好了,我不会无聊到去动这个世界的祁野,把你弄走就可以了。” 黑黑:“所以,你的目标是除掉我?” 许照歪了歪脑袋:“答对了。” 不知为何,黑黑松了口气,这变态搞了这么大阵仗,还好不是针对祁野的。 许照继续道:“不过很麻烦的是,根据这段时间我的观察,如果把你弄魂飞魄散,祁野怕是也消停不了,就这点比较头疼。” 黑黑:“……” “不过这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之后他们如何,与我无关了。” 黑黑:“大费周章的布下天煞阵,是谁在背后帮你?” 许照叹了口气,摊手:“哪有人帮我?我都是靠的自己,可费劲了。” 黑黑心中登时了然,原来许照没灵力这件事也是迷惑选项,可为什么连许家人都没察觉呢? 许照看出他的狐疑,笑微微道:“我想要隐藏的东西,你们谁也不可能觉察得了。” 毕竟,他作为穿越到书里完成任务的‘穿书者’,拥有特定的技能卡和隐藏权限。 也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他可以为所欲为。 不过他这人怕麻烦,而且时间有限他不会做多余的事。 接到的任务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把黑黑从这个世界线弄走就好了,而达到这个目的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其灰飞烟灭。 如果任务失败,他自己就要死在这个世界里,连同现实一并被抹除。 所以不能怪他,为了保命人都是自私的。 当年他写下祁野被穿书的设定,最后为了圆回故事让祁野诈尸,成为厉鬼祁黑黑,又骚操作让祁黑黑再次被业火灼烧,最后落得灰飞烟灭的下场,虽然被无数读者寄刀片,但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放逐到这本书里。 还是一本已经严重ooc的书,故事里的祁黑黑回到所谓的、其实根本不存在的原书,穿上马甲作为鬼守在无知无觉的祁野身边,一路开挂。 他接到任务时曾经有过无数种猜想,祁黑黑当年下场凄惨,起手一副好牌却因设定打得稀烂,作为一个“祁野”的失败品,他必定内心不甘导致性情阴郁。 如果一个把自己活得很失败的人,面对时间倒转,获得洗牌重来的机会,一定会竭尽所能的让自己避开所有错误选项走上人生巅峰吧? 而黑黑确实这么做了,可他却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帮助曾经的自己这么做。 为什么不取代这个世界的自己,以他的身份好好活下去呢?这样就解决了一个世界线两个祁野共存的问题。 穿书的许照想不明白,在他的认知里黑黑的所作所为是极度不合理的。 直到他因为任务,利用许照的身份接近他俩,才知道他们彼此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是单调的‘我’和‘我’,也不是简单的‘我’和‘你’,而是一种更复杂的共生。 “你早不是许照了吧?” “彼此彼此,我们都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许照回以温文的笑,“你是从上次手机解锁密码那儿察觉到了?” 黑黑坦诚:“只是有所怀疑,没想太多。” “9月23,是我真正的生日,用习惯了改不掉。” 黑黑冷笑:“…这可不是好习惯。” 许照不置可否,继续用一种暧昧得恶心人的语调发问:“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要和你一道儿中奖一道儿赴死吗?” 黑黑理所当然道:“正常,如果你不死遁,之后祁野不会让你好过。” 许照哈的一声笑:“我的台词,可真是都让你说了。” 黑黑懒得搭理他,就像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一样冷静道:“那你说说,如果我极力反抗,要突破天煞咒活着出去,概率是多少?” 许照沉吟片刻,言简意赅:“零。” 黑黑点头,又道:“那如果,祁野赶来救我呢?假如我没猜错,这会儿他应该差不多到了。” 许照游刃有余一笑:“你没猜错,中奖的消息一曝光,祁野就往这边赶了。” 顿了顿,他的笑容加深了:“不过,做为人,他是进不来——” 许照话音未落,黑黑手上的鬼刃已经削了过来! 今时不同往日,他鬼力不济,憋了老半天才憋出一把鬼刃,虽然刀刃没有以前锋利也没以前的戾气,但黑黑出手毫不含糊,若非许照避闪得快,他的脑袋早被削掉了一半。 即使知道得手的概率为零,黑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他不依不饶提着鬼刃如飞虹一般掠出,身行化作虚影朝许照刺去,可对方只掏出一张连符咒的算不上的卡片,当空轻轻一划,灼热的空气立刻张开一道屏障,为他把锋利的鬼刃凛冽的杀意隔绝在外。 任黑黑如何用鬼刃切割穿刺都无济于事。 许照轻微的叹气:“我说了没用的,你省点气力吧。” 他可是有特权的人。 说完这句话,许照似嫌弃黑黑的鬼刃晃得他眼睛生疼,不耐烦的打了个响指,屋子四周的玻璃窗齐刷刷的四分五裂,砰的一声无数碎片朝黑黑袭来! 黑黑知道要避闪,可身体却像被灌了铅般动弹不得,最后只得任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按到墙上,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玻璃碎片穿透四肢,将他像个耶稣一样钉在屋子里的油画上。 鬼虽然没有血,也无所谓伤口,但是对疼痛的感知却不比人类少,特点情况下甚至更强烈。 黑黑疼得身体猛的抽搐,却自始至终没发出半点声音。 许照撤下结界走近被钉在墙上融进画里的黑黑,自下往上认认真真的看着他,没戴眼镜的眸子里闪过病态的狂热:“我没想到过真有一天能看到这个画面,怎样?和你上一世被业火烧得灰飞烟灭的情形很相似吧?” 黑黑疼得目光都散了,咬紧牙关发问:“你完成任务之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许照耸耸肩:“不怎么样,没了你我,这里的时间线照常推移。” 黑黑盯着他手里的卡片:“你的特权里…包括抹除人记忆的数据吗?” 闻言,许照先是怔了怔,旋即不可思议的笑笑:“你是想让我抹除祁野的记忆?” 黑黑:“……可以吗。” 如果他不能回到那孩子身边的话,让他忘了自己比较好吧?不然以他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不得把自己折腾死。 黑黑非常清楚祁野能做出什么来,可以说…他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许照叹了口气,像看什么稀奇事物似的盯着黑黑看:“你可别忘了,你自己也是祁野啊。” 黑黑:“……” “谁不想让自己多留下点痕迹,让更多的人记得呢?即使我在扮演许照的角色,也在尽力对眠眠好,希望他以后回忆起我来,不全是讨厌的记忆。” 黑黑:“……”他不想和这个变态解释,解释了变态也不会懂。 许照看了看系统显示的行踪记录盘,突然敛了笑,脸上出现大惑不解的神情:“不是我不愿帮你完成狗血的剧情,而是——” 黑黑看他分了神,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咬紧后槽牙将手臂从玻璃钉中生生拔出,皮肉连着筋骨被扯下一大片,他忍着剧痛从许照手里夺走那张什么都没写的卡片,他猜测,这就是对方所谓的‘特权’。 他需要‘特权’,无论是为了继续活在这个世界,还是清除祁野记忆的数据。 可就在他夺过卡片的一瞬间,大地开始剧烈震颤,直插入云霄的火墙迅速坍塌,火浪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只刹那,被结界保护的别墅整个吞没于火海之中,所有一切顷刻化成飞灰。 连带着许照最后惊愕交错的神情。 直到最后一刻,黑黑也不知道许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露出那种诡异又惊讶的神情。 那张‘特权卡’被高温灼化,和黑黑一道化作了飞灰。 应该说,和他的灰烬融为一体。 第61章 再遇 许眠一行人赶到火灾现场时,火场中心发生了爆炸,十多米高的火墙瞬间崩塌炸裂,汹涌的火势直窜云霄撕裂夜空。 爆炸的一瞬间,许眠的心凉了半截,许沉风那通电话后,他们怎么都联系不上祁野,他的手机一直处于忙音状态,完全连不上线。 这一声爆炸把地都震摇晃了,别墅区方圆两公里都被迅速窜起的火舌吞没,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祁野和许照凶多吉少。 许眠极力将悲伤压在心底,一边暗暗的深呼吸止住因难过而发抖的身体,一边青白着脸奔走在救援的火场中。 火势这么凶猛,最后的爆炸惊天动地撼动半个冬城,加之现实版锦鲤杀成为近期最大的热点,这次爆炸中心又是《锦鲤杀》作者许照的别墅,数重巧合撞在一起,几乎整个冬城的民众都在关注这匪夷所思又惊心动魄的锦鲤杀事件。 全城的新闻采访车都出动了,浩浩荡荡的停泊在火场外围,看热闹的人群几乎堵了一条街。 火势太凶猛没人能靠近,各路媒体人员只能在外围采集现场照片采访路人。 大火持续了近一个小时,晚上九点多的时候突然天降暴雪,腊月的风呼啸卷着雪絮,铺天盖地的白渐渐平息了汹涌跳动的红,滚烫的大地渐渐被冷静被凝固,大雪下了不到二十分钟,火势渐渐收住了,半小时后完全被控制住。 令人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救援队进入火场搜救后发现,除了一具被烧得需要医学鉴定的尸体外,并无其他遇难人员。 这么凶的火这么恐怖的爆炸,只有一人不幸遇难吗? 数重巧合再添上这个算得上幸运的巧合,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不出所有人的预料,也没辜负所有推理爱好者的期待,更没让所有抢热点的自媒体失望,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尸体的医学鉴定出来了,死的人正是许照。 正是应了锦鲤杀的诅咒,这本书的作者成了最后一个献祭者,为这场横跨了十二个月的‘玄学谋杀’事件划上了圆满句号。 许照的生日是11月22日,这次事件又被玄学、推理爱好者命名为「1122事件」。 令人毛骨悚然。 这会儿大众的关注点开始转移到另一个中奖者——祁野身上。 关于祁野那日的行踪、之后他的下场众说纷纭。 有说那天他是从殡仪馆直接赶到火场的,追悼会上众人把他猝不及防的神情看在眼里,祁野不可能是幕后黑手; 有说那天他知道自己中奖后并没有很惊讶,反而冷静得令人害怕,赶到火场的行为指不定也是贼喊捉贼,连带着一道儿中奖也是为了给自己洗脱嫌疑; …… 关于祁野是不是幕后boss的猜想在各社交平台上被讨论到烂,几乎每天都能在微博热搜上看到他的名字,但没有一个人能把他策划这场锦鲤杀人的动机说明白,他完全没必要做这种事。 而且还差点把自己折了进去。 祁野的个人微博因此粉丝数暴涨,两天之内破了千万,可之后再没人登录过这个微博账号。 据说,祁野被这场火烧成了植物人。 那日除了唯一一个遇难者是许照外,还有一个被担架抬走的伤者,那个人正是从火场中被挖出来的祁野。 祁野被送到医院后直接进行了抢救,命是暂时保住了,但一直没醒过来。 当日媒体浩浩荡荡的采访车一路跟到医院,最后终于被忍无可忍的许家派出江湖人士拦下,记者们只抓拍到了赶往医院的憔悴中年男子、和眼睛都哭肿的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 除了他俩,祁野似乎再没有亲人了。 而且后续报道中有提到过,这对宁姓父子和祁野也没有血缘上的关系。 没采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记者们不肯罢休,几乎将医院附近两条街的旅馆都订满了,守在祁野病床前的宁叔叔从没想到自家孩子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宁叔叔还因为祁野的事,辞去了常年奔走外地的工作,几日几夜守在病床边。 他平日里不说什么,但对这个从小看着长大、从没对他撒过娇的孩子很心疼也很心酸。 祁野就是太懂事了,什么都不肯同他说,什么情绪都藏得好好的,懂事到不近人情。 当宁叔叔正焦头烂额准备筹钱支付高额的医药费时,发现已经有人抢先一步付掉了,他查了很久,才知道是许家人付的。 许眠说,这是之前祁野在他这打工还没付的钱,之前欠了他几十万,现在正好一点点用医药费抵消。 事情的真相如何,宁叔叔不可能知道,许眠为了让他安心还认认真真的伪造了自己拖欠工资的字据。 而宁叔叔也戴上老花镜,认认真真的去确认。 好在他不懂,真信了。 而那群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记者,到底还是抓到了些能吸睛的八卦。 有人采访到当时在火场附近的围观人员,那人说当时他不怕死趁乱溜进火场废墟,清清楚楚的看到西南边有个人影从废墟中走了出来,除了衣衫被火烧得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裹了层黑灰看不清原本面容外,身上似乎并没有被烧得重伤的迹象。 那个人脚步踉跄但是始终没倒,他在被大雪覆盖的灰烬里朝一个男子跪下,似乎在恳切又哀伤的乞求对方什么… 被采访者说,因为那夜雪很大,把周遭照得明晃晃的,所以他隐隐约约的看到了—— 那个站着的男子,轮廓有点像许沉风。 这个报道一出来,还没来得及窜上热搜,就被许家花大价钱压了下来。 后来一旦有再次窜起的苗头,就出现该男子疑似流窜精神病人的报道,渐渐的没人相信这个都市传说一般的‘真相’。 许沉风看着慢慢平息的舆论风向,对一旁昏迷不醒的祁野苦笑:“这交易真他娘不值,骗了你一顿跪,就爽了那么一下,可把老子亏惨了,最大的宝贝都给了你。” 新年已经过完了,天气开始渐渐回暖,医院外翻飞的雪渐渐融化成淅淅沥沥的春雨,许沉风看着玻璃窗上凝结又滑落的水珠自语:“你在那个世界,遇上的是有血有肉的祁野,还是已经化作厉鬼帅气又可爱的黑黑呢?” 许沉风对着灰沉沉的天幕感叹,无论如何,真令人羡慕啊。 很多很多年前,在许沉风还很小的时候,一场大病让他跌入诡异的梦境,梦境中,他阴差阳错穿越了世界线,遇到了那个在万千修罗中浴血而战的祁黑黑。 那会儿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被吓得屁滚尿流哇哇直哭,几个恶鬼把他按在地上要拆他的骨吃他的肉,他叫得嗓子都哑了,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死在梦魇里。 是那个狂傲不羁笑起来好看又吓人的鬼,轻而易举把按住他的鬼都吃了,魂线一拔放嘴里一吸,什么凶神恶煞通通乖乖的往生去了。 那个鬼走近他,将他像小鸡一样拎起,笑出一口大白眼:“哪来的白白嫩嫩的小屁孩?这里是地狱,不是死人就是鬼的,快滚回家去。” 幼年的许沉风被那个满脸是血的笑震慑住了,他忽然一哆嗦,不是害怕,而是一种猝不及防面对美、面对命中注定时的强烈生理反应,他脱口而出的只有一个字:“糖。” 祁黑黑挑眉,奇怪的看向瑟瑟发抖的孩子:“糖?你找错地方了吧?” “哥哥,我要糖。” “不是哥哥,是恶灵,”祁黑黑低低骂了声,摸摸索索老半天才从兜里掏出一颗皱巴巴的糖塞到许沉风手里:“拿着,赶紧回家。” 他知道,这孩子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只是一时梦魇误闯了他所在的‘地狱’。 孩子眨巴着眼睛,祁黑黑把他放了下来:“你拿着我给的糖,自己找路出去,我可没闲工夫带你。” “……” “拿着我的糖,就没人敢找你麻烦了,去吧。” 梦魇醒来,许沉风出了一身汗,那颗糖还拽在手里,可惜玻璃糖纸里包裹着的是一颗小石头,还是最普通不过的、路上随处可见的小灰石子。 那哥哥,不对,是那恶灵,骗他呢。 自那以后,许沉风只喜欢鬼不喜欢人,他这个怪癖好御灵界人人皆知,可背后的原因,只有他自己晓得。 而他一直很宝贝的那颗石子糖,就在暴风雪那夜,恋恋不舍的给了朝他跪下的祁野。 他不过是提了一句,如果是祁野本人的话,拿着这颗石子,说不定能到黑黑的世界把他带回来。 然后那被火烧坏脑子的家伙就当场下跪了。 其实就算不跪,他也会给他的啊。 真是的...怪难为情的... 让他平白占了这个便宜。 诶真爽。 许沉风暗自得意呢。 …… 大雨下了一夜也没有要停下的迹象,黑黑浑身是伤的躺在泥水里,而满地的积水早他的血被染成了红色。 他的视线模糊了,不知是长时间被雨水浸的还是失血过多虚的,他想抬手擦一擦,可现在的他就连抬手的气力都没有。 他不敢发出半点声息,周围都是御灵界能人大佬的埋伏,他被困于此不能轻举妄动,而事实上他也没力气再妄动什么。 只能静静的等宁骁的救援,只能静静的骗过自己对方没有叛变,只能静静的、用现在这种难堪狼狈的姿态变凉变僵硬。 黑黑已经知道自己活不到天亮了,可他宁可在这里耗死,也不愿被别人的刀剑夺走最后一口气。 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苍白的脸不争气的垂在泥水里,沙子灌进口中又臭又咸,还有强烈的血腥味。 恍惚间他感觉有人走近,踏着泥水,他挣扎着睁开裂开半条眼缝,一双熟悉的球鞋映入眼帘。 很熟悉,但他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而且他已经看不清了。 那人继续走近,近到黑黑能清晰的嗅到他身上烟味儿,这种烟味并非烟草的气息,更像是刚从火场走出来的、浓烈刺鼻的燃烧味儿,即使滂沱大雨也没办法冲淡。 这人是来杀我的吗? 我不想被杀,我宁可自己死。 但是我不能选择了。 那人停在了他的上方,似乎蹲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雨点一瞬间消失了,可淅淅沥沥的声音还在,透过雨水的声响,他分辨出那人在窸窸窣窣的找什么。 似乎很着急很着急。 他似乎找到了,黑黑有挣扎着看了眼,没看清那人的脸,却看到了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子。 所以真的是要杀了他吧。 黑黑已经放弃了。 可那把刀子并没有落在他身上。 而是划破了那个人的手,血水溢出,合着不断滴落的雨水一起,手指渗着鲜血被送入他的口中。 这个满是腥甜的滋味,很熟悉。 第62章 陌生人 黑黑的喉结滑了滑,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吞咽对方的血。 也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怎么的,他竟然觉得嘴里的血腥味异常甜美,甜到他忍不住咬上对方的伤口。 此时此刻他脑海里蹦出一个词:久旱逢甘霖。 简直像一个被困沙漠即将渴死的人尝到一口清冷的井水,舒服得就连身上的疼痛都消失了。 很奇怪,他明明不是什么喜欢喝人血的怪物,从前也没有过饮血的怪癖,究竟什么时候染上这恶心的毛病? 而且这个人血的滋味,熟悉到令他恐怖。 对方看他喝得急,似低低的笑了笑,还抬手为他擦掉淌落脸颊的雨水,动作温和又小心:“没事了,埋伏附近的人都处理干净了。” 这个人的手指是滚烫的,和黑黑因失血过多、又长时间泡在泥水里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黑黑甚至被那一下的触碰烫得轻微一哆嗦。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了。 应该说,从他母亲过世后就再没有过。 被骤然这般对待,黑黑有点不习惯,若放在平时他早推开对方了,可现如今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甚至任那人将他背在背后。 “喂…?”黑黑挣扎了一下,实际上只是嘴唇轻微的动了动,没发出半点声音。 而对方却似读懂了他的困惑:“带你去避避雨。” 他的声音很淡很轻,也可能是这夜雨声太大,把他的话语浸得温和又柔软。 黑黑不得不伏在他的背上,刚开始还警惕的挣着一丝清明。 虽然对方说埋伏者已经被‘清理’干净,但黑黑心里是不大信的,就凭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办到呢? 而且他也没必要为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得罪御灵界各大佬吧?会不会是在使诈? 可自己已经这副不堪的模样的,他没理由大费周章的使诈啊… 黑黑看着自己的血将他白色的衣领弄脏,心里突然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他有使劲的蹭了蹭,弄得更脏…… 那人似觉察到了他的动作,笑了:“困了你先闭眼歇一歇。” “……” “没事,一切有我。” 黑黑的眼睛始终睁不大开,他隐隐约约看到雨水中糊成一团的光斑,光斑渐渐扩大,直到他和这个人一并被强烈的白光包围。 一声‘欢迎光临’在耳边响起,原来是24小时便利店。 那人买了一把伞,大雨天遮在黑黑的头上。 黑黑想,这人很多此一举啊,他俩身上都湿成这样了,打伞还有什么意义吗? 对方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轻描淡写的调侃了句:“用你的卡刷的,不介意吧。” 黑黑将脑袋搁在他肩膀上,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睫—— 介意啊,介意你能退回去吗? 再后来,他就彻彻底底晕死了过去。 一夜大雨过后,天空格外清晰日光也比往常强烈,比黑黑意识更先醒来的是他的嗅觉。 他身处之处离厨房不远,老房子排油烟效果也不怎么好,一股炖鸡汤的味道窜到他鼻间。 还有断断续续的菜刀切割食物的声响,日常得令人心安。 没睁开眼的黑黑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下一秒,半清醒的他蹭的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激烈,扯得前胸后背的伤一阵疼,这一疼,他可算是彻彻底底清醒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现在身处的是猫儿胡同的老宅,这个他数年没回过的、早就没人的家。 头顶上的空调呼呼的转着,室温刚刚好。 与疼痛一道儿向他袭来的,还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好像这样的事他经历过。 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味道,甚至连下一刻有人推开房间的门,手里端来冒着热气的鸡汤粥出现在他眼前这一幕,他都觉得似曾相识。 “昨晚……” “昨晚——”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了声,黑黑怔了怔,那人突然笑了:“昨晚你睡着了,我就擅自把你带回家。” “……”黑黑将对方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这人打扮很奇怪,脸上戴着一张遮了半边脸的狐面,个子的话大概比他高半个头,再多的信息就看不出来了,“你知道我家?” “知道。”他答得十分理所当然。 “你怎么有钥匙?” “从你兜里取的,”这句话说得更理所当然了,他清楚自己放钥匙的习惯,“我问过你,你眨了眨眼,我就当你允许了。” 黑黑无语,他那会儿睡得正熟吧喂!他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他更强词夺理还不要脸的人。 这会儿,他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咽了口唾沫,抬了抬下巴:“那个,是给我吃的吧?” 对方毫不见外的坐在他身边:“嗯,刚煮好小心烫。” 说着,他竟没把碗递给黑黑,而是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黑黑看他的动作惊呆了,这人难道是要喂他? 不至于吧…… 他觉得自己脑子不清醒想太多了,可下一刻,对方已经把勺子凑到他唇边,一脸照顾病患的理所当然。 黑黑没不要脸到直接就着他的手吃,有手有脚的他拒绝被喂食,抬起手将碗和勺子拿了过来:“我自己可以…” “嗯。”那人也没再坚持,任他端过粥碗一口口的喝,看来真是饿坏了。 其实黑黑喝得这么急这么仓促,是因为热粥入口的滋味,让他想起昨夜合着雨水一道儿塞进他嘴里的手指,浓郁温暖又甜美的血腥味。 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病,居然开始认认真真的惦念人血的滋味。 “诶,小兄弟,你认识我的吧?”三下两下喝完一碗热乎乎的粥,黑黑漫不经心开口问道。 “认识。”对方坦荡荡回应,似乎从不打算隐瞒什么。 黑黑点头,御灵界认识他的人不少,几乎可以这么说,是个圈里人都认识他,并且对他深恶痛绝。 就在不久前,他把许家现任家主、曾经他的好搭档许大小姐也得罪了,原因是对方的鬼侍欺负他弟弟,他直接把人鬼侍的魂线拔了送往生去了。 整个御灵界的人都认为,祁野不守规矩放浪不羁,是个令人恨得牙痒痒的存在。 只有黑黑自己晓得,什么恶名骂名脏水名,不过是自己不顾宗族势利圈内规矩,抢了一众世家大佬的生意饭碗,又毫不给脸的得罪了许多人。 放浪不羁惯了,不知不觉就落得千夫所指的骂名,很冤,但是无所谓。 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宁骁居然骗了他,这一骗还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没想到弟弟口中所谓的毕业惊喜,是给他布了一个杀阵,让他深陷其中似砧板上的鱼肉,任御灵界早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废物们宰割。 事实上,如果昨晚没有身边这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他早凉了。 “为什么救我?”不懂就问,黑黑很直接,甚至做好了和对方谈代价的心理准备。 对方笑了笑,明显在调侃他:“路过,顺手。” 黑黑:“……”信了你的邪。 那人敛了笑,突然认认真真道:“我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还好赶上了。” 黑黑怔了怔,狐疑:“为了我?” “嗯。” 黑黑更疑惑了:“你真的知道我是谁?” “嗯,祁野。” 黑黑望着他,沉默一瞬:“你多大?” “虚岁十九。”那人老老实实作答。 黑黑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祁野。” 黑黑撇了撇嘴,突然笑了:“刚成年的小屁孩,叫哥。” 对方:“……” 黑黑:“你是哪家的孩子?”御灵界各大家孩子他几乎都知道,像这人这么厉害的,要见过他肯定有印象。 对方没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他很想说一句我是你家的,可惜现在时机不对,他没说出口。 黑黑又换了个问法:“我怎么称呼你?” 这一次,对方认认真真的思考了许久,迟疑道:“白……白吧?” 白白?白白?白白?! 听到这个名字,黑黑噗的笑了,这他妈的都是什么鬼?! 这个名叫白白的、刚成年的家伙委屈的望着他,心里想—— 之前你一见面就让我叫你黑黑,我叫白白怎么了吗? 第63章 转换 自从昨晚喝了对方的血之后,黑黑身上数十道深可见骨的伤竟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大半,胸口和腹部致命的刺伤也已经开始愈合,很神奇。 黑黑纳闷,这位自称白白的少年,究竟给他下了什么神药? 而且这药不仅对愈伤有奇效,还让他有点上瘾… 仅这般想着,黑黑就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白白把他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 “诶,那…白,你昨晚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白白摊开手,目光落在中指指腹上不算浅的刀痕,淡然道:“不是药,我的血而已。” “你练过血蛊之类的术法?” 白白:“没有,就是单纯的血。” 单纯的血能让致命伤一夕之间恢复大半?鬼才相信。 黑黑狐疑的撇了撇嘴,玩笑道:“既然你的血这么管用,再让我喝一点?” 对这位萍水相逢救他一命的少年,黑黑没来由的有种亲近之感,甚至不自觉用一种老朋友间的玩笑语气说话。 白白抿了抿唇,故意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喝一点恐怕…” 四目相对,等待下文的黑黑没想到,对方竟然笑了出来:“恐怕是不够的。”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刀子,动作娴熟利落的就要朝自己中指指腹再添一刀,黑黑惊得忙拉住他的手,大惑不解:“你干什么呢?” 白白理所当然得有点懵:“嗯?给你喝血啊。” “……”我又不是吸血鬼。 腹诽归腹诽,黑黑回忆起那股腥甜的滋味,又忍不住滑了滑喉结,奇了怪,就跟被下药了一样,竟离不开了。 似为了掩饰体内躁动的欲望他深吸一口气,视线不小心飘到对方手指上,看到那条暗红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突然太阳穴一阵刺痛,强烈的既视感汹涌而来。 可真相似乎与他隔了一道磨砂玻璃窗,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在他晕眩的当儿,白白已经把伤口切开,他下手狠,溢出的血淌过指节绕过指根,勾勒出一道嫣红的血痕,就似那条消失的、牵绊着彼此的鬼契红线。 黑黑再次深呼吸,可嗅觉强烈的冲击让他失去了最后的自控能力,竟然像只小犬一样,伸出舌头舔着凑到唇边的手,一点一点将血弄干净,小心翼翼似要抚平对方的伤口。 黑黑觉得自己的姿态有点难看,可身体违背他大脑和自尊的指令,在原始的欲望下兀自行动了。 他觉得自己八成被这个白白下蛊了。 而且…这血喝得他莫名心跳加速。 接下来的日子,重伤在身行动不便的黑黑便由对方照顾着,白白一切亲力亲为,黑黑数度认真的问及缘由,对方只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他乐意。 一句乐意,就毫无怨言的将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的活儿都揽下,甚至放好洗澡水后,还做出想要替黑黑搓澡的姿态。 “诶诶诶,帮我洗澡就过了啊。” 白白:“过什么了?” 黑黑:“……” 白白云淡风轻的怼回去:“哪儿过了?” 隔着浴室迷蒙的水雾,黑黑半眯着眼看向戴狐面的少年,故意用一种略微轻佻的语气道:“你做到这地步,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 闻言,白白的脸骤然烧了起来,好在有面具的遮挡,将他少不经事的害羞藏了个干干净净。 他只略微抿了抿唇,抬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道:“你会许么?” 白白这一刻终于明白,当年的黑黑有多鸡贼,用狐面遮着脸,什么情绪都能轻而易举的藏起来,当年毫不知情的自己太亏。 黑黑一下子就笑了出来:“玩笑话,还当真呢?” 白白:“……”谁允许你开这种玩笑了? “行了吧,我虽然有伤,但是也不至于残废到要人帮洗澡的地步。” 白白不情不愿的点头:“所以,你是害羞?” 黑黑心想,这孩子年纪小小的,三句话里有两句在撩他。 可他这样一个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人,才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轻易弄到不知所措呢。 “害羞?哪里,我是觉得亏。” 白白:“……?” 黑黑突然似笑非笑抬起眼:“你连脸都不愿让我看,我凭什么在你面前脱光?” “……”沉默一瞬,白白气定神闲的开口,“晚了,你昏迷那晚,给你擦身子的时候已经看光了。” 白白嘴上这么说,心里想,你的身体我从小看到大,谁比谁清楚还不好说呢。 这一回换黑黑无言以对,这孩子看着不动声色的,噎起他来一口一个准。 白白转身出了浴室,边替他掩门边道:“我就在外边守着,有什么事儿,喊我。” “……嗯。” 浴室的门没关死,虚虚的漏着一条缝儿,氤氲的水汽暧昧的灯光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透过磨砂玻璃门看到对方虚晃晃的轮廓,这一次,黑黑脸红了。 说来很奇怪,这段日子黑黑藏在猫儿胡同的老宅里,虽说宅子年深月久没人来了,但御灵界要知道他没死,一定上天入地的要把他揪出来除干净,不可能找不来这儿,更不可能让他风平浪静的过这几天好日子。 后来他发现,白白动了手脚,不知用什么法子将他的存在感抹得干干净净的,就连许眠都找不到。 这孩子能力强至此,绝非普通御灵小辈。可对方不愿意坦诚相告,黑黑也不会苦苦逼问,无论对方居心如何,他都是自己的恩人。 黑黑照镜子的时候还发现自己右眼处多了一道疤,从眉心穿到脸颊,淡淡的不明显,恍惚看去似一条泪痕。 他摸了摸脸上的伤口,难道是那晚刀剑无眼留下的?可这个疤痕并非新伤…这一点令他有些在意,可要往回细究,他实在想不起来了。 黑黑在老宅子这一歇,足足歇了半个月。 白白形影不离的照顾他,甚至大晚上不要脸挤着和他一张床睡,黑黑问他缘由,他说自己一个人睡不惯,一定要人陪着才能睡着。 “你睡觉也戴着狐面吗?” 白白迟疑片刻回答:“嗯,我脸有点可怕,怕吓到你。” 黑黑理所当然的把他的迟疑理解成了自卑,沉默一瞬淡淡道:“没事儿,脱了吧,大夏天怪闷的,我不看你就行。” 白白没答应,黑黑又道:“背过去就行,睡觉谁有心思盯着你脸瞧?” 说着,黑黑当真背过身去,打了个哈哈闭眼睡了。他听到身后人将解开的面具放置床头柜的声音,淡淡笑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一张床上背对背睡着的两人,生了一样的面孔。 那会儿已经是初夏,白白怕养伤的黑黑着凉没开空调,两个大男孩子背靠着背还是有些热的,第二天早晨醒来衣服几乎湿了一层。 白白想,以前无论多热的天,他死皮赖脸抱着黑黑睡,对方是鬼无论如何都捂不暖。 而现在的黑黑有明晰的心跳有温热的皮肤,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真好。 “白白,你知道我以前做过的事吗?” 好几次他们睡不着觉,黑黑主动问这些对方避而不谈的问题,说他以前猖狂无度的行事作风也好,阴晴不定阴戾乖张的性情也罢,总之,他在御灵界确实留下了很多黑历史。 白白背对着他:“嗯,我都知道。” “那你不怕我?” 其实黑黑心里明白,他被御灵界列入黑名单,遭遇围杀也并非全无道理。 有一次御灵界鬼火集市上,他不知为何突然失控,在众目睽睽之下灵力暴走错手杀了众世家鬼侍,甚至还伤及一些无关之人,他这双手并不无辜也不干净,虽然没真正伤及人命。 “我可是恶鬼都闻风丧胆的煞星呢。”黑黑语气淡然的陈述,就似在说无关紧要之人。 白白:“当时,你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黑黑微微睁大眼睛,几乎就要转身过去了,但想到承诺过对方不看他脸,转了一半的身体又生生转了回来。 这些事他从来没对外说过,就连宁骁也不晓得,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如何就将他当时的处境脱口而出了? 白白继续道:“有人在背后搞事。” 黑黑心头一沉:“什么意思?” “杀那些鬼侍并非你所愿,是有人控制了你,利用你的手杀的。” 黑黑:“…他的理由是?” 白白笃定道:“让你身败名裂。” 第64章 玫瑰 黑黑脸色当即变了,沉默许久突然开口:“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白白没有立刻作答,用一种既温柔又心疼的复杂眼神看着眼前的黑黑,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了。 从他的世界来到这个世界,要经历十分漫长的旅途。 一路上,他似被人关闭了五感,冗长又静止的时间里,不属于这个‘他’的记忆影像在脑海里循环播放,他不仅知道了黑黑在遇到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也以上帝的视角弄清了造成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祁野,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 包括黑黑和他自己…都只是一个角色而已,他们生活的世界也是虚拟的。 黑黑所在的这个世界里混进了外来人,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让‘祁野’身败名裂,从云端跌落泥潭,最后魂飞魄散于熊熊业火之中。 而那个‘闯入者’享有特权,能使用特权卡在特定的时间和环境下控制黑黑的情绪,让黑黑违背自己的意志做出丧心病狂的事。 这就是黑黑曾经跟他说过的—— “我生前是坏人。” 先前黑黑也语焉不详的提到过,他变鬼后是自杀而亡的。 白白在来此的路上明明白白的从影像里看到了,当时黑黑手脚被锁灵钉穿透,像耶稣一样钉在天刑柱上,不堪折磨的他最后选择自爆而亡,因此点燃三千业火。 业火熊熊的燃烧着,滚烫的、能将魂魄烧熔的火舌缠绕在黑黑身上,他忍耐痛苦的面容在漫天的火光中渐渐模糊扭曲… 在遇到他之前,黑黑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白白从静止的时间醒来时,脸上湿漉漉的一片,那会儿刚好这个世界下着滂沱大雨,白白不知落在脸上的是夏夜的雨水还是自己一路上流的眼泪。 他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确定了一件事,要赶在一切发生之前把黑黑救下来! 不会再让他经历一遍众叛亲离的死亡、违背自己意志的变鬼重生、被钉在天刑柱上任业火灼烧的痛苦了。 虽然已然发生的事无法抹去,但是他可以阻止悲剧再次上演! 看白白没有立刻作答,黑黑叹了口气:“你最好马上回答,不然我会认为你在想借口。” “我猜的。”白白言简意赅。 黑黑:“……嗯?” 白白:“可是我猜中了,对吧?” 迎着对方试探的目光,黑黑突然笑了:“反正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 白白:“他们信不信无所谓,反正我都信。” 黑黑的心跳快了几分,耳朵尖也有点泛红:“你这是孩子话。” 他企图用漫不经心的调侃掩盖自己的情绪,可惜演技拙劣神态也仓促,白白清楚,他自己也清楚——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微妙了。 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黑黑几乎有种错觉,和白白相处这几天,虽然遍布满身的伤一阵阵疼,但是他一生中活得最安稳的日子。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也就那么随便想想,毕竟他连对方的真实身份、真正面容都没见过。 这天午睡黑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他被人用钉子穿透手脚钉在巨大的柱子上。 一会儿,身后的柱子又变成油画,阴森压抑的殿堂也一下子换成了布置考究的卧室,唯一没变的,是摧枯拉朽朝他蔓延而来的大火。 黑黑惊醒时一头冷汗,窗没关严实,初夏傍晚的风吹进屋中,撩起虚虚掩着的窗帘,黑黑看到窗外若隐若现的天光,胡同里的喧嚣也断断续续淌入房间里。 身边没有要将他吞没的火,也没有诡异扭曲的油画和巨大压抑的天刑柱,他躺在猫儿胡同的老宅里,身边有令人心安的市井声。 身下的枕头蓬松干燥,散发着日光清淡的香气,这是早上白白还给他晒过的, 黑黑松了一口气,突然不自觉的勾起唇角。 “白白?” 黑黑坐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没听到屋中有响动,便有些疑心的喊了声,果然没人回应。 他顶着睡意未消的困下了床走出卧室,发现屋中空无一人,厨房里电饭锅的指示灯亮着,从气口里噗噗冒着热乎乎的饭香,砧板上是切好的土豆块,一旁的瓷碗里堆得满满腌制好的牛肉粒,还有一大筛子洗好的空心菜和南瓜花。 这是饭做到一半发现少了食材,出门买去了。 看到白白留下的生活痕迹,黑黑这下彻底安心了。 黑黑一直觉得这孩子很神奇,每次做的饭都十分合他口味,应该说,两人的喜好出奇的一致,坐在一桌吃饭,时常出现同时下筷夹一片肉的情况。 这家伙就跟自己肚里的蛔虫一样,知他所知,想他所想。 黑黑觉得自己倒霉了二十多年,终于碰上了最大的好事,被这孩子莫名其妙的从死亡边缘拉回来,又莫名其妙相安无事的生活在一起。 就是不晓得这样的好事能维持多久。 想着,黑黑到浴室冲了个凉水澡,噩梦残留的困意被水流冲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也愈合成了疤痕。 在他用浴巾擦头发时门响了,黑黑动作一顿,心也提了上来。 这半个多月没人来过老宅,会敲门的话—— “有人吗,快递。” 黑黑听到这声音,提着的一颗心又落了下去,不出声的笑了。 门外的人又开口了:“请问是祁先生家吗?有您的快递。” 黑黑很配合的表演,擦干身子迅速套上t恤走到门边:“请问,是谁寄来的快递?” 门外的人假装做出为难的语气:“寄件的人没写名字。” “那长什么样?你描述一下?” “那位先生不让我说。” 黑黑又憋着笑问:“那寄来的是什么?” 门外人似也同样忍着笑:“祁先生亲自开门看看好了。” 黑黑从猫眼中看去,心里笑骂一声草,这孩子还像模像样堵住了猫眼呢。 “要不然你放门外好了,待会儿我来取。”黑黑故意捉弄他。 “…寄件的先生说,一定要你亲自验收。” “……” “祁先生不要为难我们跑腿的——” 他一句话没哔哔完,黑黑猝然拉开门,白白愣了愣,旋即登的一下把一大束玫瑰凑到黑黑眼前:“诺,祁先生请签收。” 黑黑怔了怔,他知道刚才白白这小子在和他开玩笑,可他没料到对方买回来的居然是玫瑰这种…又土又骚又浪漫的东西。 “祁先生请签收。”白白晃了晃手中的玫瑰花束,又重复了一遍。 玫瑰淡淡的香气缠绕在黑黑鼻间,让他有点头晕目眩。 黑黑接过花束,平复了情绪似笑非笑开口:“快递小哥,送花的那位先生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对我说?” 快递小哥白白思索了片刻开口:“大概是…情人节快乐吧。” 情人节没毛病,这天是520。 还好有面具遮着脸,白白臊得早已面红耳赤了。 黑黑还是笑,笑得游刃有余,一手接过花,一手将白白拉进了屋里:“那位先生知道情人节送玫瑰的含义?” 白白喉结滑了滑:“可能他想…他顺路买的吧?” 临了临了,白白将那句想追你咽了回去,改口成顺路买的。 现在的黑黑暂时没了之前的记忆,也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如果突然告白之后就不好再瞒了,如果…白白想到当时在不死村,第一次看到黑黑脸时内心的震撼和动摇,硬生生把坦白的话咽了下去。 黑黑砰砰砰狂跳的心又慢了下来,他藏起眼中那一丝似有若无的失落,莞尔:“没这勇气就别乱撩,不然就是耍流氓知道吗?孩子。” 白白的神情动了动,刚要不甘心的开口,黑黑的脸色变了—— 他看到白白背后的衣角染了一点血渍。 “你刚才不是为了买花,也不是买做饭食材出去的吧?” 白白心道一声糟糕,他竟然粗心的忘了检查衣服上有没有沾染血渍,此刻只得假装镇定开口:“嗯,去收拾个麻烦的家伙。” 黑黑心中咯噔一声响:“他们找上门了?” 白白略微迟疑的点头:“没事,我处理了。” 黑黑没问他如何处理的,只叹了口气,将桌上落了灰的玻璃瓶拿去冲洗:“看来躲这儿也不安全了。” 白白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背影:“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黑黑笑了,答非所问:“找上门那个人,不会是阿骁吧?” 白白眉头轻微的拧了拧,黑黑又继续道:“阿骁是我弟弟,可惜他没真心把我当哥哥。” 白白冷声道:“那个人,不是阿骁。” 黑黑:“…嗯?什么意思?” 白白:“真正的阿骁不是这样的,现在我解释不清…以后你就知道了。” 黑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既然对方这么说,他也没逼问的必要,将手中的玫瑰花从包装纸里小心翼翼的解开,整齐细致的往玻璃瓶里插。 这是他活到现在,第一次收到又土又骚又浪漫的玫瑰花。 “所以,你把找上门的宁骁怎么样了?” 白白轻描淡写道:“打断了三根肋骨,现在可能躺医院重症监护室了。” 黑黑呆了呆,苦笑:“看不出,你下手还挺狠啊。” 白白:“狠吗?那晚上他害你伤成那样,再打断三十根肋骨都不够。” 虽然对方顶着阿骁的面孔,但白白想到他对黑黑的所作所为,就恨不能亲手掐断这个假货的喉咙。 黑黑:“……” 白白看他不说话,有点不开心了:“怎么?你心疼那白眼狼?” 黑黑神情微动:“不是,我好奇你怎么没把他打死。” 白白笑了:“时间来不及,许眠赶来了,争取下次给你杀。” 黑黑:“多谢。” 顿了顿又道:“你不动手,我自己也会动手。” 其实白白比任何人都想干掉那混账,可他担心如果宁骁死亡,这个虚无的世界可能也会随之崩塌。 虽然他能穿回原本的世界,但黑黑可不一定… 毕竟在他的时间线里,黑黑已经灰飞烟灭了。 第65章 互吻 当晚黑黑又做了噩梦,只不过梦到的再不是被业火烧得灰飞烟灭的惨烈情景,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压倒他最后一根稻草的真相。 在他第一次灵力暴走误伤众鬼众人后,黑黑的人生瞬间从巅峰跌落低谷,而就在他用酒精将自己封闭起来的日子,很不是时候的知道了一个消息—— 他父亲当年的死,并非纯粹的意外,而是被人献祭了。 传说,他们祁家流淌着守祭灵的血脉,天生能见鬼怪,身体里也藏了强大的的灵力。 可是这种强大是‘隐性’的,守祭灵族人活得和命比较轻的普通人一样,除了能看到鬼魂、经常被鬼压床、走夜路会被鬼打墙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像祁野这种灵力觉醒的只占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祁望年死在媳妇儿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常规驾驶在高速公路上的他连车带人被追尾卡车撞飞,瞬间炸成火球的车坠入盘山公路的深渊里。 那场事故很惨烈,深渊下是大峡谷,据说事到如今连完整的尸骸都找不到。 看似一起交通事故悲剧,其实是有人用守祭灵族人的血在祭天换命。 而背后操纵这一切的是御灵界家大业大的许家。 作为这个世界线里许家唯一的孩子,许眠从小身体病弱多难多灾,他家里人知道,要想养活这个孩子,必须用守祭灵人的命去换。 他们选中了那个还没到三十岁的长途司机祁望年,暗地里启动了祭天换命的术法。 在祁望年死亡之后,许眠一直安安稳稳的活到成年。 而许家害怕动用禁术的事被人知道,虽然心有愧疚,但也没旁生枝节的给祁野母子生活补助,所有人都以为当年那场车祸只是单纯的意外。 直到宁骁亲口将这件事告诉给正处于人生低谷的黑黑听,并且还对他使用了控制情绪的特权卡。 那一晚,黑黑心里那点绷着的理智终于断了,他冲入许家别墅大开杀戒,一口气干掉了数百个许家的鬼侍,直到许眠从外地连夜赶回来才阻止了这场‘屠杀’。 杀红眼的黑黑对许眠冷冷说,这是血债血偿。 他终于明白了,当年许家大小姐主动接近他,并非因为什么一见如故,而是得知真相的她心怀愧疚故意接近,想多多少少弥补一些当年家里长辈干出的自私丑恶事。 但是许眠从来没打算对他坦白过,即使后来两人已经成为推心置腹的搭档。 许眠很清楚,即使长辈的所作所为令人发指,但怎么说也是为了她,怎么说对方也是自己亲人… 黑黑明白了,所有的好意都是骗人的。 黑黑梦到自己未曾谋面的父亲在燃烧成火球的车子里呼救,绝望无助、撕心裂肺的叫着他妻子和未出世孩子的名字,妻子曾对他说,如果是男孩就叫祁野,女孩就叫祁小野。 最后,全身是火的祁望年在深夜的荒野里坠落深渊。 如果不是那场事故,祁野的童年和少年不可能那么糟糕。 黑黑从噩梦中睁开眼,这夜没有月光,他背对着窗,身后是雨打玻璃啪嗒啪嗒的声响,偶尔几声惊雷划过,闪电照亮了卧室角落那瓶开得正盛的玫瑰。 他看着闪电白光中的玫瑰花怔愣了数秒,旋即松了口气。 身后的白白早醒了,用一种清明又温和的嗓音说:“做噩梦了?” 黑黑的声音疲惫又沙哑:“嗯…梦到很多年前的事。” 白白轻微的叹了口气:“你别动。” “嗯?”黑黑不明白他的意思。 “别动就好了。” 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原本背对着他的白白转过了身,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手揽在他的腰上:“不是做了噩梦吗?别怕,我抱着你。” 黑黑整个人僵住了,任对方把他惊魂未定的他揽入怀里。 “你不怕我回头看你脸了?”即使心口小鹿乱撞,黑黑仍然不会在比自己小的男孩子面前败下阵来,极力做出一副身经百战游刃有余的模样。 白白在他耳边轻笑,温热的呼吸缠绕他耳垂:“所以说,你别动,别回头。” 说话间,白白还十分心机的,用嘴唇蜻蜓点水的擦了擦黑黑耳后的皮肤。 黑黑自然感觉到了,身体过电一般,似有只猫爪在轻挠他心口,整个人都酥了。 他心里骂,这孩子真不行,明明在偷吃,白日里却连顺口表白的勇气都没有,明明连玫瑰都买好了… 两个人体温都迅速上升,虽然窗外雷雨交加,但是屋内空气干燥灼人得很。 “你觉得这么做合适么?”黑黑突然开口,声音捎着笑意。 白白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 “不敢光明正大的表白,半夜搂床上偷亲?” 黑黑语气轻描淡写的嚣张,逼得白白一时不知所措。 “一夜情呢?” “……”白白认识到自己现如今的嘴炮功力,还远远及不上黑黑。 “为了公平起见,我觉得应该——” 说着,黑黑握住白白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往外扒,白白怕他有伤在身弄疼他,也没敢使劲,黑黑轻而易举的挣开他的手转过身来。 这一瞬,白白吓得心脏跳到嗓子眼。 他和黑黑正面对着面… 可一阵闪电划过,他才看清黑黑是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的,唇角还调皮的微微勾起,黑黑的声音混在雷声里:“怎么,吓到你了?” 白白:“……”简直吓得心脏病都出来了。 黑黑:“放心吧,我说过不看你就不看,除非哪天你允许了。” 白白:“那你转过来是…?” 黑黑笑:“有些事,不转过来做不了啊。” 闭着眼的黑黑抬手摸上白白睡乱的头发,像撸大犬一般挠了挠,又顺着他的脸部轮廓向下,手指划过他的额头、眉毛、眼角、鼻梁、脸颊…直到触及两片温热柔软的嘴唇,他用手指按了按,正按得白白心烦意乱想要一口咬住他手指的时候,黑黑似感应到了什么抽回手。 之后黑黑的举动出乎白白的预料,他唇角带笑扬起头,朝白白的嘴唇压了下去。 白白瞪大双眼,而黑黑依照诺言自始至终闭着眼,只有浓长的睫毛在不停颤动。 彼此呼吸相交,心脏以同一频率剧烈跳动,砰砰砰似要蹦出来跳到一处去。 这个吻既不长也不深,白白还没反应过来就结束了,黑黑咬了咬他的嘴唇算是画个句号。 这一口,力度不算轻,很有点惩罚的意味。 亲完了人,黑黑又转过身去:“我好了,睡了。” 好了?睡了…? 刚被咬完的白白抬手愣愣的摸了摸自己湿濡的唇,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唇瓣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整个人都随之烧了起来。 这样就想算了…? 被煎熬得难受的白白拉住黑黑的肩膀,算得上轻手轻脚的将背过去的他又按平在枕头上,旋即抬手遮住黑黑的眼睛,自己则以跪着的姿态从上而下看着黑黑,喉结动了动,直接压低身子重重的吻了下去。 一吻还一吻,很讲究。 白白的吻比黑黑要凶得多,一顿下来黑黑都要喘不过气了,被手遮住的眼角也潋潋的泛着一层水光。 好不容易得以放松的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这孩子的吻这么霸道,吻技也…这么好… 他真的招架不住,小小年纪估计是个情场老手。 雷雨交加的夜晚,这间弥漫着玫瑰香气的屋子似一座末日孤岛。 最后活着的两个人互相报复互相取食似的又亲又咬。 最后白白亲完人,也学着黑黑的做法转过身去,似笑非笑的:“我好了,睡了。” 视线重获自由的黑黑愣愣的看着天花板,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使劲摸了摸被咬得发红发热的唇,骂了声草。 一报还一报,这孩子…有点意思。 这回,他也再次转过身去,两人都在平复躁动的情绪和紊乱的呼吸。 “白白” “嗯?” “这回,你知道什么意思了么?” “知道了——” 顿了顿,白白突然笑了出来:“你要追我。” ……诶?这人好不要脸啊。 不过确实好像...也没毛病。 第66章 恋人 黑黑想,这家伙不要脸就不要脸吧,反正他自己也是不要脸的。 两人又保持着背对着背的姿态,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贴在一起的肌肤灼热的烧着,刚互咬过的嘴唇也烧着,就连触碰过对方的指尖也在烧。 好热啊…黑黑吁了口气,又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面对窗户看着急雨敲窗的白白,此刻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他们这是…互相主动的接吻了。 想到此,白白突然傻兮兮的笑了起来。 在自己的世界线里,虽然他们接过无数次吻,但从来都是他半撒娇半强势的单方面对黑黑下手,没有温度也没有心跳的黑黑不知是何感觉。 “刚才是我先亲的,所以你这么说也没毛病。”黑黑指的,自然是白白刚才那句‘你要追我’。 顿了顿,黑黑又佯做一本正经说:“不过先撩的人可是你。” 白白笑了,将手伸到背后,黑黑也心有灵犀似的伸出手,两人就以背对背的别扭姿态十指相扣着。 “好,我承认,我接受。” 两人从手心到手指,都是滚烫的。 “所以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吧…啊好奇怪。”黑黑突然有感而发,缠住对方手的力道反而加重了。 “奇怪什么?” 黑黑笑:“我们原本是陌生人,先是同居,然后接吻,最后告白,顺序不大对吧?” 白白也笑:“我是结果导向的,反正,现在我们是接过吻告过白还同居在一起的恋人。” 黑黑啧了啧:“话说,你小子真的成年了吧?” 白白噎了噎:“真的,生日都过了。”他心里不甘的想,我的十八岁生日就是你给我过的。 黑黑突然心有所感似的叹了口气:“那你很可以的啊。” 他突然来这么一句,白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以什么?” 黑黑换了种漫不经心的语气:“你小子不是第一次接吻吧?” 白白脸上的笑容一僵,瞬间意识到不妙,糟糕,刚才那个吻表现得太老练了,俨然一个情场高手… 可他又不是故意炫技,时隔这么久再次吻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任谁都控制不住亲个痛快吧? 再说他有什么办法?以前太清楚如何把黑黑吻舒服了,嘴唇舌头根据记忆一气攻城略地下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表现得太过老手… 而且对方又是自己,他当然最清楚自己喜欢怎样的节奏和力度… 白白的脸刷的红了。 黑黑看他一时不说话,以为被自己猜中了,似笑非笑道:“我是夸你,又不是兴师问罪,紧张什么?” 白白嘴唇张了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这情况实在不好解释,现如今也不能说我吻技这么好,都是和你练出来的…鬼才相信… 隔了一会儿,白白才跟脑子被门夹了一样,稀里糊涂的来了句:“把你…吻好了?” 黑黑:……?这是什么自以为是的发言?! “夸你一句你还真灿烂上了?” 白白:“……”我不是,我没有。 沉默了一瞬,白白突然猝不及防来了句:“对不起。” 这回换黑黑一头雾水:“…你道歉做什么?” “嗯…让你吃醋了,对不起。” 黑黑怔了怔,回过味儿来的他骂了声草,一巴掌拍在白白屁股上:“你还真是上头了?” 那边白白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憋笑憋的肩膀不停颤动的他艰难开口:“你是第一次被吻吧?” 黑黑冷笑一声:“对,以前都是我主动吻的别人。” 白白憋笑更辛苦了,黑黑撒起谎来不眨眼的样子,简直可爱爆。 屁呢,以前的黑黑从来没有一次主动吻过他!刚才那是第一次! 黑黑嘴上那样调侃,其实心里却是不介意,这孩子以前和多少男生女生恋爱过,他其实无所谓,甚至他还从心底感谢那些炮灰了的前任们,把一个这么温柔又这么会吻的白白送到他身边,真好。 “之前和你接吻的人,嘴唇比我凉吧?”黑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刚才白白在被他吻的一瞬间,就像被烫到般颤了颤,很有点无法适应这个温度、猝不及防的姿态。 又是个白白回答不了的送命题,以前的黑黑是鬼,嘴唇柔软冰冷,现在的黑黑有呼吸有心跳,搂起来热乎乎的,嘴唇更软更热,当然很不一样… 他含糊的嗯了嗯,正想进一步解释时,躺在床上的两人脸色骤变—— 黑黑和白白几乎同时意识到,有人来了。 不到片刻,敲门声响起,和着雨点一声声啪嗒啪嗒的刺激着两人的耳膜。 不用对方开口说一句话,黑黑都能肯定,来人是许眠。 白白利落的起身戴上面具:“我去吧。” 黑黑也跟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用一种年长者给后辈忠告的耐心语气:“你就别蹚我这浑水了,打了宁骁没什么大不了,可得罪许眠以后不好…” “你这浑水我蹚定了,”白白的声音不大,但不容置疑:“事到如今,你就多依赖我一些吧。” 他这话说得…让黑黑的心狠狠的跳了跳,从小到大,都没人拦在他面前说这种装逼又好听的话。 “你伤还没好,交给我处理。” 黑黑有点不放心:“你要打架?” 白白思考了片刻:“这个世…许眠是个姑娘?” “嗯?不然她还是什么?”黑黑觉得白白的问法很奇怪。 白白哦了哦:“没事,我就确认一下。” 说着,他转身走出卧室,解开了大门上的防盗锁。 这夜的大雨就跟水盆泼人身上似的,许眠从停车处走到楼道口不过三十米距离,身上衣服却湿了大半。 她敲了十多下门,不应,刚想弄点旁门左道进去,拉开防盗链条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她下意识退后一步,门打开了。 屋中没灯光,但闪电将眼前的光景照得分明,给他开门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脸上还戴着一副诡异的狐面。 许眠足足愣了三秒钟。 这青年乍一看有些像祁野,可比她印象里的祁野高一些,给人的感觉也略微有些不同… “许大小姐,深夜造访有什么事么?” 许眠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神儿:“这是祁野的家吧,请问你…?” “嗯,我是他男朋友。”白白这话说得贼顺口,屋里坐床上听到两人对话的黑黑差点没吓得滚地上。 同样震惊的还有许眠,她不自觉的瞪大眼张大嘴:“男、男男朋友?” 她印象里的祁野,可没出柜啊,怎么死里逃生一回连男朋友都有了?! 白白笃定的点了点头,言语间都是作为对方男友的自信:“他好不容易睡熟了,有什么事同我说就好。” 许眠还沉浸在震惊里没完全回过神:“可是我找他是…” “算账是么?打架我也代劳了。” 许眠:“……”这什么人啊? 白白又补充道:“今天宁骁也是我打进医院的。” 许眠这才彻底回过神来,看到这人拦在门口一副不可能让她进屋的架势,微微挑眉:“走,找个地方聊聊?” 白白答应得爽快:“行,稍等。” 说着,他毫不顾忌的砰关上门,锁死,许眠吓了一跳,不到两分钟门又开了:“走吧。” 许眠狐疑:“你刚才是…” “哦,我怕我们说话的动静吵醒祁野,进去确认一下。” 屋里的黑黑:“……”这撒谎不眨眼的孩子,有点可爱。 许眠:“确…认?” “嗯,出门吻什么的。” 许眠脸瞬间黑了,她是造了什么孽?本来好不容易问出祁野行踪,半夜三更冒雨想来问个究竟,结果莫名其妙吃了一嘴狗粮? 老房子楼道口的灯坏了,还好有闪电照明,许眠走在前,白白走在后。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姑娘的背影,这个许眠,比他那个世界线里的女装大佬许眠身量要矮许多,五官轮廓也更为柔和,是个真真正正的女孩子。 “阿骁真是你打的?”下楼后,许眠又确认了一遍。 白白言简意赅:“断了三根肋骨吧?” 许眠:“现在趟医院里绑绷带固定着,倒是没什么生命危险,你手下留情了?” 白白摇头:“不是,我是怕他死了,这些烂账死无对证。” 许眠微眯着眼,狐疑:“怎么说?” “找个地方好好聊呗,这个故事可不短。”白白心里一点不着急,他感觉到许眠的性别虽然变了,但性格却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而且他看出,这姑娘对黑黑的情感,决不像描述的那么简单。 “行,上车。” 许眠按了按车钥匙,白白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系好安全带。 许眠又道:“你还真不防我?”说着,她就和那个世界的许眠一样,擦干手上的水点燃了一支烟。 白白唇角扬了扬:“许大小姐不是乘人之危的人。” 许眠爽快的笑了:“这话我爱听。” 她一踩油门,车子在雨夜的公路上跑了起来,一路无话。 不多久,车子速度减缓,白白看到公路尽头有一点光斑,在被水淋湿的夜晚远远看去糊作一团。 再近了看,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先吃点东西,我饿了。”无论是哪个世界,许眠的心可真大。 第67章 许诺 许眠在收银台磨叽了老半天,才端了两大碗冒着热气的关东煮朝白白走来:“来点不?” “不用,晚饭吃过了。”白白喝了一口刚从冰柜取出的矿泉水,又下意识的舔了舔仍旧微微发烫的嘴唇。 刚才两人又啃又咬的,他才舍不得让这些油腻腻的食物掩盖被黑黑亲过的触感。 “怎么称呼?” “祁白。” “哦,祁先生…”许眠听到祁这个姓,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之后也不同他客气,坐在便利店休息区吃起了关东煮,她是真饿了:“以前,我和祁野经常大半夜来便利店吃关东煮,自从和他…我自己就没再来过,这味道还挺怀念的。” “……”白白望着玻璃门上迅速滚落的水珠子,没言语。 许眠自顾自继续说:“这座城市很无趣,不像南方满街都是开到天亮的宵夜档,随便想吃烧烤龙虾生滚粥什么的都有…那会儿我们跑完客户的单子,基本都是凌晨三四点往后,冬城除了便利店没啥可以吃的了。” 白白点了点头:“嗯,我打算在家里多备一些新鲜食材,这样他回家多晚,我都能给他做热乎饭菜。” “……”许眠夹炖萝卜的手顿住了,猝不及防又被塞了口狗粮。 “诶,我说,你真是祁野男朋友?”许眠至今都有些难以接受祁野出柜这事儿,而且坐在她对面这个人虽然被面具遮了半边脸,但下颚轮廓、姓祁这个巧合、身上的气场以及一些细微末节的举动都和祁野有些迷之相似。 白白答得干脆:“是。” 许眠眉头皱了皱,试探道:“看你的样子,我以为你是他亲戚什么的。” 白白气定神闲反问:“祁野在这个世上,还有亲人么?” 许眠怔了怔,一时语塞。 确实,据她所知,祁野一个可以相认的血亲都没有了,她也不否认自己刚开始接近祁野,是出于可怜这个孤苦伶仃男孩子的、有些施舍的同情心态。 白白继续补刀:“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与嘲讽,许眠不自觉打了个寒颤,白白继而清淡一笑:“毕竟,你和祁野是多年搭档了,应该比别人更了解一些他的事。” “……” “而且,你们家里应该没少调查他的情况。” 这话一针见血,不知情者是一种听法,知情者又能读出另一番滋味来—— 许眠能活到现在,都是许家用祁望年的命献祭换来的,在祁望年死后,许家人对祁野的困难情况也是了解的,但怕生了枝节从没伸出援手。 如果没有这些人,如果没有那场极度自私的献祭,他和黑黑的童年不至于这么苦。 许眠的脸色不大好看,她心里一直有愧疚,故而有些难堪的转移了话题:“就因为我和祁野搭档这么多年,才对你们的事很震惊,我从来没发现他对男孩子也感兴趣。” “许大小姐,人是会变的。” 许眠:“……那倒是。” “或者说,有时候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另一面…”白白说到这,眼神变得温和起来,他唇角不自觉上扬,片刻又敛了神情,“你要算的账,不应该找他。” “那祁先生指个路,我应该找谁?” 白白冷冷道:“那个现在躺医院里,被我断了三根肋骨的混账。” 许眠眼皮一跳:“你说阿骁?!” “你许家那些鬼众,包括你的鬼侍,都是宁骁借祁野的手杀的。” 听完这话,许眠足足沉默了两分钟,接着仓促的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机,又想到现在身处禁烟的便利店,才潦潦草草将打火机塞回兜里,没点燃的烟被她夹在手上,微微有些抖。 “我不信——” 许眠终于开口了,不信,这结论在白白的预料之内。 白白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事实就是这样。” 许眠:“……” 白白:“我管你们信不信,但是想甩锅给祁野,我不会——” 许眠:“不是,我一直不信,这些真是祁野做的。” 顿了顿她又道:“眼见...不一定为实。” 这回轮到白白发愣了:“你的意思…?” 许眠神经质的叼着没点燃的烟:“之前对他动手,是我气头上冲动了…冷静下来想,我不认为祁野平白无故会做这种事,这也是今晚我去找他的原因之一。” 白白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在许眠的脸上刮来刮去,末了释然莞尔:“那,接下来话就好说了。” 之后,白白全说了。 耐心的将当时在他来这里的途中,脑海中循环播放的、属于黑黑的记忆影像转换成话语告诉给了许眠。 包括他们是所谓的书里的角色、宁骁作为外来者的目的、以及所谓特权的使用。 唯一忽略掉的,就是黑黑被钉在天刑柱上受尽痛苦最后神魂俱灭的结局… 许眠听得目瞪口呆,几乎忘了呼吸,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消化白白说出的荒唐事实。 “所以……” 说得口干舌燥的白白喝了口水润嗓子:“嗯?” “所以…你是怎么回事?你从哪来的?为什么知道这些?来这干什么的?” 没想到,许眠在消化这一堆内容后,第一个问题竟是关心起白白的存在。 面对许眠的连珠炮发问,白白只不紧不慢的摘掉脸上的狐面:“我,不想让自己再受委屈了。” 他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从很远的地方来到黑黑的世界,只是不想自己再被欺负了。 就像曾经黑黑对他做的一样。 面对这张和她所认识的祁野一模一样的脸,许眠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几乎怀疑是祁野在玩什么恶作剧整她! 白白看着许眠被吓得脸色苍白魂不附体的模样,淡定道:“我这张脸,有说服力吧?” “…我可以这么理解么?你是某个平行世界的另一个祁野?来这儿告诉我真相想让我帮忙?” “嗯,拜托了。” 许眠渐渐回过味儿来,她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艰难开口:“说服力是有了,可是…都这样了,你还要和祁野…嗯…你和自己谈恋爱?!” 白白无语,这姑娘的关注点真的…跑偏了。 “嗯,自己和自己,不妨碍。”白白很坦率,自己和自己谈恋爱怎么了? 许眠吸了口气,继而笑了:“真是的,其实我…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侥幸认为祁野和你不过是玩玩而已,或者你单方面宣布出柜。” 白白:“……” 许眠无奈的咬着烟:“可既然对方是他自己…我根本没胜算啊。” 白白:“嗯,你没有。” 许眠噗地笑了:“但是,输得也不难看。” 白白猜中了,这个世界的许眠,对黑黑是有感情的。 当年许眠因为祁望年的事接近黑黑,两人相熟后配合默契,将捉鬼拿妖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御灵界的人几乎都以为许眠看上了祁家没钱也没身份的穷小子,而事实上两人除了家世相差悬殊,样貌和能力都很登对。 而黑黑呢?他对许眠这个脸蛋漂亮性格又好的小姐姐是有好感的,可他的情感仅仅限于轻描淡写的好感,日久生的并非情而是谊。 毕竟他晓得自己的家世搭不上对方,做朋友搭档可以,但若往深了谈…没有足够的荷尔蒙支持他去打破平衡。 或者是,黑黑并没有越雷池的心。 直到宁骁表现出对许眠的强烈钦慕后,许眠也对他弟弟格外热情,黑黑那点没萌芽的好感直接断了。以至于后来许眠喝多了对他表现出明显的好感,黑黑毫不手软、冷淡又果断的拒绝了回去。 两人的关系至此开始僵硬。 “当时,祁野他如何拒绝你的?”这一段,白白没在记忆录像里看到过,他很好奇。 许眠苦涩的咬着烟:“他直接、非常非常直接的来了一句——别胡闹,你不是我的菜。” 白白当场笑了:“嗯,他没说谎,你确实不是。” 许眠满脸痛苦:“卧槽,要不要这么直白?!” 许眠认为自己那会儿很不成熟,被祁野拒绝后,她渐渐疏远对方,反而和本来只是客套的宁骁走近。 现在想想,真是幼稚啊……许眠望着便利店外完全没有变小的雨势,轻轻的叹了口气。 其实这位‘祁野’没说错,她确实不是对方喜欢的类型。 直接了好,快刀斩乱麻也是为了她。 陷入思考的许眠神情一滞,陡然转过脸对白白道:“来之前我去看过阿骁,那会儿他正吃了药睡着,好像听到他梦里迷迷糊糊说什么…系统要恢复了,先前没觉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是梦里胡话,但你方才和我说那些…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白白脸色骤变,眼中掠过一丝惊恐和焦躁,他几乎是低低的吼了出来:“走,回老宅!” 许眠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不明所以慌乱的点了点头,也没问因由立刻跟了上去。 …… 白白离开后,黑黑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 他在翻来覆去的回忆着那句话—— “事到如今,你就多依赖我一些吧。” 光是这般想想,黑黑的脸就热了起来,但比脸更烫的是他心口的位置。 如果说方才那个吻是情之所至的一时冲动,那么这句话就是对方愿意负担他人生的沉重许诺了。 黑黑认为,单方面这般承诺的家伙,是鸡贼又自私的。 直球攻击,让人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毕竟人的心思不似可开合自如的窗户,有些窗一旦打开,就再合不上了。 恰巧,从小没爹疼没娘爱的他,又偏偏吃这一套… 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 黑黑想,白白这人矛盾得很,在他面前既表现得很坦诚,但又在奇怪的地方有所隐瞒。 比如他的面具。 这孩子,真的丑到让我看一眼都不可以吗? 算了,他不乐意就不乐意吧,他想藏多久我就能忍多久。 雨水哗啦哗啦的浇在玻璃窗上,此时已经近凌晨五点半,可暴雨的黎明天光暗淡,一点要天亮的迹象都没有,黑黑估摸着白白就算和许眠打架也该回来了,索性起床准备早饭。 当他把洗好的米放入电饭煲准备熬粥时,动作又顿了顿,那种熟悉的、不知今夕何夕的既视感又来了。 此情此景似在他生命的某时某刻发生过… 为什么人熬粥,为什么人准备早饭。 黑黑太阳穴隐隐作痛,他仔细的回忆,可偏偏记忆无迹可寻。 第68章 特权卡 这种空白的失落感难以描述,他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人和事。 比如淘米煮粥、为谁准备早饭这事,黑黑直觉自己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可寻遍记忆完全找不到答案。 黑黑放弃了思考,盖好电饭锅后将冰箱里的冻肉沫放微波炉里解冻,而后又专心致志的将皮蛋小葱切碎。 他一直是没什么生活气的人,后来搬出去租了高级公寓,厨房宽敞明亮设备齐全,可他几乎一次没用过。 并不是黑黑不会做饭,而是他懒得折腾,每餐都凑合过去,不饿到胃疼都无所谓。 横竖也没人提醒他按时吃饭,更不会有人在乎他吃的是地沟油外卖还是热乎新鲜的家常饭菜。 黑黑几乎以为自己的一生都会这样度过,直到这次劫后余生,他被白白捡回家了。 或者说,是他把白白带回了家,然后这家伙赖着不走,开始死皮赖脸又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想到这里,黑黑脸上不自觉浮起了无奈又温柔的笑。 他突然有点在意,白白以前的恋人是不是也做过同样的事,为他准备早饭什么的...应该有过吧? 毕竟那个孩子这么温柔,又会疼人,一看就是被人保护被人疼过的。 黑黑直觉,白白的前任也是位男性,并且是稍微年长一些、很会照顾人那种成年男性。 在心里勾勒出对方前任画像,黑黑的心情十分复杂,既因为自己错过了白白的初恋感到遗憾,又庆幸对方遇到过温柔的人。 黑黑将皮蛋细细的切成丁后,电饭锅开始翻滚出热汽,渐渐熬出的米香弥漫了光线晦暗的厨房。 估摸着锅里的粥开始粘稠了,他打开锅盖的一瞬间热浪翻滚朝他手臂扑来,可黑黑并没有感觉到热,反而在烟气消失的一刹那,迎着熹微的晨光看到自己的手变成半透明的状态,持续升腾的热气从他手臂穿透而过! 就好像他本身是不存在的虚影一样… 黑黑的心咯噔一声响,一晃眼他的手又恢复成正常状态,他将手指握成拳头再张开,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凑近了看,也再没发现什么异常。 难道方才是自己一宿没睡产生了幻觉? 黑黑没再细想,等天光彻底明朗,白白回家就好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比天光更狠更烈的割开破晓的天幕,门窗紧闭的房间极安静,只有落雨敲窗啪嗒啪嗒的声响。 黑黑觉得这声响比夏天的蝉躁还要闹心,闹得头脑发昏身上发软,一阵阵心悸逼得他额冒冷汗。 自来水哗啦啦的响,突如其来的不适让黑黑无暇去拧紧水龙头,他用衣服潦草的擦了擦湿漉漉的手,旋即蹲靠在墙边使劲揉右边眼睛。 右眼疤痕的位置突然开始发烫,一阵阵跳突的疼痛迅速蔓延开来,先从右眼扩散到他的整个头部,强烈的痛感又传至四肢百骸。 黑黑开始觉得不妙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痛感他经历过不止一次,每次都是他不受控的前兆。 而这次和以往有些不同,和痛感一样强烈的是难耐的口渴,他咬牙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到水龙头前,也顾不上卫生问题,俯身将哗啦啦的自来水直接往嘴里灌,喝得太急还呛了好几口,衣襟袖口湿漉漉的一大片。 可是没用。 黑黑狼狈的喝了一肚子自来水后,喉咙的渴意愈演愈烈,他低低躬身伏在水池旁,喉头不断的滑动吞咽空气,肩膀也在不停起伏颤抖。 舌头喉咙似被烤干了,黑黑极度的想喝一点什么解渴的东西… 解渴,解渴…他眸色一动,旋即迅速的黯淡下去,他想到了一个不该想的东西—— 白白的血。 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便再也压制不下去,只要稍稍记起对方血液的甜美程度…他就抑制不住的颤抖,恍若毒瘾发作。 黑黑觉得这样的自己难堪极了,心心念念疯了似的想着对方的血,任谁知道都觉得可怕又变态。 他理智上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可他的身体却发了狂般急需饮血! 黑黑咬紧后槽牙用头在洗漱台边撞了撞,企图使自己保持清醒,可他的呼吸还是又重又急。 他不想白白回来看到他这副诡异的模样,他也不知自己看到白白会不会忍不住冲上去直接咬人大动脉…… 就在黑黑被疼痛饥渴折磨到绝望之时,视线飘过放在砧板边上的菜刀,他怔了怔,心中一动,利落拿起菜刀就往自己手上划,似不知道疼般在手心拉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他想,既然是想喝血的话,自己的也没问题吧? 可当他火急火燎吞咽自己的血时,突然一阵干呕,口舌灼燥的状况更严重了,他也被血的腥气弄得一阵恶心。 不对…真的只有白白的血才有用。 黑黑绝望的想,与此同时属于他的意志与控制力在一点点被剥夺。 沾了血的菜刀跌落在地,他眼中光彩一点点褪去,褪成无机质的呆滞看着菜刀,脑海里不断浮现这把刀子没入白白颈脖的画面,沉闷的切断大动脉的声响,接着是喷薄而出的血瀑带来甜美的狂欢… 鲜血顺着他的手心淌过手腕,最后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凝成一滩,黑黑渐渐暗淡无焦的眸子骤然一缩,原本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他又摇摇晃晃的站直了身体… …… 许眠的车飞驰在暴雨侵袭的公路上,一路违规被拍照,不到五分钟就抵达了猫儿胡同的老宅。 白白冲下车,连伞都没打直接冲进楼道,许眠跟在后边一路跑,溅起的雨水把裙子衣服湿得透透的。 从楼梯口一转,白白的神情瞬间凝住了,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客厅空落落的一览无余,紧赶上来的许眠看到这个情况,立马知道状况很糟。 “祁野?”许眠朝屋里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白白脸色阴沉语气却很镇定:“你在外边等,我进去找人。” 他担心宁骁所谓的系统修好了,又是对黑黑下什么恶心的咒令,万一伤了许眠,黑黑清醒后肯定会自责。 他也得替黑黑保护好这个世界他珍惜的一切。 许眠迟疑了半秒,点头:“行。” 她猜到了对方的顾虑,没有强出头。 白白进屋,首先闻到的是浓烈的血腥气,血味儿里掺杂着一丝淡淡的、暖融融的米香,他转身冲进厨房的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从流理台溢出的水漫了一地,地上被冲开的血流得到处都是,晃眼一看宛若杀人现场。 而桌上的电饭锅叮的一声响,跳成了保温模式,一缕缕热气从出气口升腾而起。 “祁先生…找到祁野了么?” “祁先生?” “喂,回个话,不然我进来了?” “那我真进来了?” 得不到回应的许眠走进客厅,迎面撞上从厨房走出来的白白,她刚想开口询问,就看到地上成串的血脚印,对方的白球鞋也被血染了层暗红色! 许眠立刻噤了声,抬脸慌张的望向白白,白白面上镇定,可手指却在抖:“祁野他不见了。” 人没了,却留下一锅刚煮好的粥和一地狼藉的血。 许眠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接起电话,面色越发沉重的嗯了几声,挂断后道:“祁野一路干翻了一群鬼使,现在往市第三人民医院去了。” “走!” 白白没想到,黑黑竟然直接去了宁骁住院的地方。 …… 宁骁吃了药本来应该睡到八点的,但他今儿心情好,醒来就躺在病床上胡思乱想消遣。 先前不知受了什么干扰,他的系统坏了,兑换主角黑化卡和定位行踪的功能全都暂停服务,报修了大半个月,终于一点点得以恢复。 最先恢复的是行踪定位功能,他好不容易找到祁野的栖身之所,本想故技重施装朵白莲过去道个歉,没想到他都没能靠近老宅,就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戴着狐面的奇怪家伙揍得断了三根肋骨… 没有特权,他在这个主角拥有光环的世界寸步难行。 这人难道是其他穿书者吗?身上也带着目的吗?宁骁无法知道真相。 宁骁算盘打得好,他记仇,这个让他断了三根肋骨的仇肯定得报,他手握祁野这枚拥有爆表武力值的筹码,还愁没人帮忙? 如果通过黑化卡下令,让祁野杀了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肯定有趣又稳妥。 宁骁正想得欢喜,病房的门响了,不是敲门声,而是直接推门而入的声响—— 他骤然抬眼,可病房里光线晦暗,看不清来人长相,只依稀看到一团模糊的黑影。 啪嗒啪嗒,雨水从来人身上淌下滴落在地,不多久医院的白瓷地上就汇成一小滩红色的积水。 宁骁脸色白了白,紧接着不动声色的笑,笑容逐渐变甜:“哥,外边雨还这么大吗?” 第69章 逆转 来人没言语,只听咔哒一声,他把单人病房的门合上,反锁。 宁骁因为肋骨断裂绑着夹板绷带,行动很不方便,他缓慢的抬手够了够窗帘,忍痛咬牙一使劲,厚重的帘子被拉开条缝,一束淡淡的晨光落入病房里,刚好照在黑黑沾满血污的脸上。 “哥,你身上怎么都是血?” 黑黑没言语,宁骁看到他右手握着一把尖利的匕首,沾了血的刀刃泛着凛冽寒光。 他身子微微一哆嗦,脸上还是像往常一样甜甜的笑着:“又控制不住伤人了吗?” 黑黑依旧是不说话,沉默着朝宁骁的病床走近,一步一步,踏在从他身上滴落的血水里,形成一串诡异的血脚印。 宁骁额头浮起细细的汗珠子,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当然清楚,做贼心虚的吞了口唾沫:“你也受伤了吧,我给你包扎一下?” “不用。”黑黑的声音冷冷的,从那束晨光里走进黑暗。 宁骁轻微的叹了口气,从系统里兑换了一张平复情绪的卡,只轻巧一刷,黑黑的脚步就顿住了。 宁骁舒了口气,得意的调侃道:“哥你别吓我,我可是病人呢。” 黑黑的眸子重新回归无机质的暗淡呆滞,宁骁朝他像招呼小狗般招了招手:“我让你杀那个碍事的家伙,你怎么把自己割了?” 宁骁的情绪转变得极快,从方才的紧张和一时慌乱,到现在的得意甚至觉得有意思。 现在他的系统恢复了,并且因为之前突然停服维修大半个月,获得五位数的积分补偿。 这一下,坐拥巨额积分的宁骁可以随心所欲兑换各种特权卡,把主角祁野玩弄于股掌之中。 宁骁朝黑黑甜美的笑了笑,似因为兴奋,又似因为身上有伤有些低烧,宁骁的脸颊浮起一层淡淡的、病态的红:“哥,你怕我吗?” 黑黑身子抖了抖,不是因为真的害怕什么,而是他在极力反抗外力的控制,用尽浑身的气力与意志力:“……” 宁骁脸上的笑扩大了:“别怕我啊,靠近点,我替你看看伤。” 宁骁欣赏着黑黑被外在的力量控制身不由己的痛苦表情,所谓的主角光环其实是最脆弱的东西,只要外力介入,一切都成了浮云。 他确实没什么过人的才能和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力值,但他拥有控制主角的特权,就是拥有了能将这个世界最强者从云端拉入泥地的本事! 而且,他的最终目的是让祁野彻彻底底黑化,即使没有黑化卡的作用,也能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 宁骁认为把一个人逼到这地步不难,只要在他跌倒的时候补刀,在他拼命想要从泥潭爬出来时居高临下踩上几脚就成,不断践踏不断打破希望... 再善良再温柔的人经过这番“调|教”都会疯,更何况祁野在童年少年时代吃尽了苦头,本身性格就是自尊极强又不亲近人的,这种成长缺陷更方便他下手了。 宁骁看黑黑仍旧无动于衷,苦笑着摇摇头:“真是的,哥这么不信任我,又要浪费点积分了呢。” 说着,他顺手兑换了张言听计从特权卡,温和的道了句:“过来。” 黑黑顿住的脚步再次动了起来,朝脸色苍白但神情得意的宁骁走了过去。 “坐下吧,站着多累啊,你从老宅子赶过来,也不近。” 宁骁开口,黑黑便坐了下来,可以看出他是极不情愿的,肩膀在细细的抖,身上的水将雪白的床单染湿染红。 宁骁看着晕染成淡淡血色的床单,突然笑了,朝黑黑伸出了手:“给我看看你的手。” 黑黑:“……” 宁骁:“我看看伤得深不深。” 在他的言语命令下,黑黑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手上抖得更厉害了。 宁骁从他手中取下刀子放在一边,摊开他蜷着的五指,看到一条深可见骨的划痕从中指指根蔓延至手腕,这只手也因失血过多加之被雨水浸泡,冰凉冰凉的,一点温度没有,恍若死人的手。 宁骁唇角微微勾起,也不管黑黑有多疼,饶有兴味的用指甲沿着对方的伤口描画。 黑黑疼得眉头紧皱,呼吸也重了。 宁骁突然用一种玩笑的口吻说:“哥,你为什么不把那个人杀了?要来这里找我?” 黑黑:“……” 宁骁撇了撇嘴:“不会是想来杀我的吧?” “可惜了,哥你再厉害再牛逼,也不可能动得了我。” 黑黑:“……” “因为我们是不平等的啊。” 顿了顿宁骁又笑嘻嘻道:“其实我不讨厌你,之前你对我好我也很感动,但没办法,我接了这麻烦的任务,不把你弄坏我自己就得死,所以你替我死一死也没什么不好,对吧?反正你也只是一本书里的角色而已,无所谓的吧?” 黑黑身上抖得更厉害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打爆这家伙的狗头。 宁骁看出了他的愤怒与不甘,气定神闲的拍了拍他湿漉漉的脸颊:“你别生气也别怨我,要怪就怪让我穿书的作者,这么着吧,若果有天我死了或是能出去了,想办法帮你把那位作者拉到你的世界,让你报报仇?” 黑黑:“……” 说着,他又划掉一大半积分,在系统里兑换了一张平时绝对舍不得用的卡—— 记忆修改特权卡。 宁骁认为记忆修改卡很坑,耗费他数万积分,才能篡改主角三小时内的记忆。 好在现在的状况来看,三小时也足够了。 “哥,你还记得刚才在老宅子里,发生了什么吗?” 黑黑动了动黑沉沉空洞洞的眸子,望向身上手上狼狈的血渍,终于开口了:“……血。” 宁骁继续引导:“谁的血?” 黑黑:“我…的?” 宁骁:“不是你的,你再仔细回忆一下?” 黑黑:“……” 宁骁:“你是不是,把什么人给杀了?” 黑黑:“我…杀了谁吗?” 修改记忆的卡片开始发挥作用,宁骁进一步引导,将刚才他取下的刀子握在手中,用洁白的床单擦掉刀刃上的血渍,他动作极慢,因为黑黑正看着他一举一动,似要从他的举止动作中找到蛛丝马迹。 “哥,你杀了人,用这把刀杀的。” 黑黑空洞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波澜:“我…为什么要杀他?” 宁骁笑了:“哥忘了?是他把我打进医院的,断了三根肋骨呢,你给出头啊。” 他脸上的笑更深了:“你最疼我了,只要有人欺负我,你不都帮我杀了么?就像眠眠姐那鬼侍,活该。” 黑黑的肩膀开始簌簌抖动:“我真的杀了他吗?” 宁骁:“对啊,你闭上眼睛仔细想想,就能想起来了。” 黑黑依言闭上双眼,随着晨光跳动的黑暗里渐渐出现熟悉的场景。 是猫儿胡同的老宅子,屋内没有开灯,窗外电闪雷鸣的,一阵阵闪电划过将凌乱的屋子照亮。 黑黑站在卧室的门口,卧室的门虚掩着,他一时愣住了,不知今夕何夕。 一个声音在虚无的上空响起,是宁骁的声音:“哥,你不是忘记方才杀了谁吗?我帮你记起来。” 黑黑半推开卧室的门,刚落脚的一瞬间踩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体,他低头看了看,直到眼睛适应黑暗才看清楚,一朵开得正好的玫瑰被他踩在脚下。 踩坏了,被碾压碎裂的花瓣散在四周,花汁黏在地上乍一看似凝固的血液。 玫瑰花?黑黑想起来了,下午的时候白白送的,当时自己还嫌弃又骚又土来着。 嫌弃归嫌弃,他还是仔仔细细的将花插在瓶子里,灌了水好好的养着。 他将门完全推开,被从桌子上推倒的玻璃瓶四分五裂,玫瑰花也散落一地,红艳艳的狼藉。 看到屋中似经历过一翻激烈打斗的情形,黑黑的心一沉。 滴答滴答,从床单上滴落的血慢慢汇成一大滩殷红,又形成一条细细的红流,蜿蜒流淌至黑黑的脚边。 黑黑这会儿才发现,自己的球鞋早被血浸湿染红。 他再抬眼时,刚好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屋子,他看清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的人是白白。 他慌了,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正要扳过白白身体时手顿了顿,他想起之前承诺过对方,绝对不会再没允许的情况下擅自看白白的脸… 可是… “哥你看看呗,看看自己杀的人是谁?我也很好奇。” 黑黑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杀了白白吗?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刚和他用吻确立了关系! 不可能的…我怎么会… 可是…黑黑想起了先前无数次毫无征兆不受控制的暴走,在那股无形的、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力量支配下,他做出什么事情都不足为奇。 “抱歉,为了确认…我只能在没经允许的情况下…看你的脸了。” 黑黑抖着手掰过白白的肩膀,两人面对面的瞬间,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个刚和他确认恋人关系,朝夕相对大半个月、亲也亲了咬也咬了的人…竟然和他生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时间静止了,只有暴风雨敲打窗户的啪嗒声。 躺在床上的白白脸上毫无血色,一把染了血的刀子落在一旁,他胸口处有个极深的血窟窿,一床一地的血都是从心口的窟窿处冒出来的… 黑黑头痛欲裂,喘不上气,可即使在强烈到足以将他三观击毁的冲击下,他仍然能尽量镇定的、检查白白的生命体征。 还好,虽然微弱了些,但还是有呼吸的。 可当他再次将目光从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移到心口的血窟窿时,大脑深处传来一阵锐痛—— 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从什么地方而来?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照顾我?为什么和我告白?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目的? 又为什么…我这么迷恋他的血? 心口的血窟窿…血…温暖新鲜又甜美的心头血。 排山倒海的疑问和记忆片段呼啸而来,一瞬间,黑黑什么都想起来了! 断裂的记忆轨道接上了城郊别墅那场大火,黑黑看到了自己在火场中灰飞烟灭的样子。 然后他回到了这个世界,在变成厉鬼前被白白所救。 一切就像一个圆。 原来白白就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祁野。 他使劲拍了拍白白的脸:“祁野!祁野!我带你回去,回你的世界…” 黑黑是真的慌了,因为失血过多白白身上冰冷且一点点变僵硬,呼吸也微弱到几乎不存在。 “咦,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哥你自己。” 通过黑黑的视角看到自己篡改记忆后呈现的一切,宁骁玩味的微微眯起眼。 虽然说记忆是改了,但构建记忆的所有元素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那个打断他三根肋骨的人,真是从其他世界穿越过来的另一个‘祁野’。 宁骁似发现了什么新的有趣玩法,声音捎带着笑意与期待:“哥,他好像要死掉了。” 黑黑:“……” 宁骁:“你和他只有一个人能活,现在要么你补刀给他个痛快,要么…你把自己杀了。” “哥,你把自己杀了吧,那样他就有救了。” 宁骁的声音附带了催眠的功能卡,黑黑的眼神再次落入空茫,他愣愣的拿起手边的刀子,刀尖渐渐对准自己的喉咙。 “你不怕疼的吧?刺下去就好了,很快很快的。” 刀尖在暴风雨夜电闪雷鸣里泛着寒光,被催眠蛊惑的黑黑将对准喉咙的刀子稍稍离远一些,手上渐渐使力,只要这一刀下去,他的大动脉就会被刺穿,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他… 一阵雷声划破天幕,尖锐的刀锋一闪而过,眼见就要将黑黑的喉咙捅破,他的手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控制住了,手里的刀子也倏忽掉落在地。 黑黑手上多了根红线,蜿蜒缠绕在中指根部,另一端牵着的人是…祁野! 契线随着记忆的恢复,又出现了! 黑黑倏忽睁开眼,宁骁伪造的记忆截然而止,此刻他仍身在病房,祁野从外将门撞开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许眠。 他们连着彼此手指的契线,还在。 宁骁难得露出气急败坏的神情,自从另一个‘祁野’出现后,屡屡搅他的局,他咬牙用剩余的积分兑换了最后一张黑化卡,叠加使用在黑黑身上,朝强行闯入病房中断记忆改写程序的白白低吼:“哥,帮我把那个人杀了。” 闻言许眠正要上前:“阿骁,你怎么…” “你闭嘴!”宁骁的耐心显然已经被消磨干净了,他继续冲黑黑下命令:“快去,把另一个你杀了!” 许眠想上前阻止,却被白白一把拉住,她诧异的看向对方,白白只冷静的对她摇摇头:“没事,我信自己。” 许眠被他震慑得没了下一步动作,她还在想,这个自己指的是谁? 这边的黑黑在宁骁的控制下再次回到行尸走肉状态,眼睛死水一般毫无波澜,右手紧紧握着匕首再次站直身体。 宁骁躲在他背后仰靠于病床之上,得意的病态神情就似在操纵一只胜券在握的玩偶。 于他而言,这本书里的所有角色都是可以随意毁坏和丢弃的玩偶。 “哥,快去啊!” 他咬牙低低道,唇角噙着一抹恶心的笑,许眠迟疑了一下没出头,黑黑的五指紧了紧,低垂的脑袋也抬了起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望向白白。 四目相对的瞬间,白白从他的眼神里全都明白了—— 果然什么特权,都他妈是放屁! 宁骁已经忍耐到极限,忍着肋骨断裂的疼痛一脚踹在黑黑大腿上:“你倒是去杀——” 一个杀字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宁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他怔了怔,尚未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冰冷锋利的匕首已经划过他的脖子! 黑黑的刀很快,快到安静得没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后,一阵沉闷的、重物坠地的声音响起,是宁骁的头滚落在地。 就和当时在不死村井底幻境所看到的一样,这一次是黑黑削掉了冒牌宁骁的头。 那具没有头颅的身体弹了起来,笔直僵硬的坐在病床上,喷涌而出的血洒满医院洁白的床。 黑黑将手中的刀插入尸体的心脏处。 他狠起来,绝对不会有半分手软。 病房的窗户关着,不知从哪吹来的风将厚重的帘子掀起,落进一室白光。 这束光既不像日光也不像灯光,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路赶来,将晦暗的世界照亮。 在光束之中浑身是血的黑黑,突然觉得很轻松,身体轻飘飘暖融融的,似要融化在越来越强烈的白光里。 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他没想到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遇上另一个祁野。 他更没想到,在忘记很多事情、扔掉最初目的的情况下,他会以最纯粹的心情爱上这个祁野。 不因为他是自己,不是因为怕他像曾经的自己一样被欺负,也不是什么杂七杂八的无聊理由…而是真真实实毫无缘由的喜欢上了。 可他回头的一瞬间,看到的却是祁野难过慌张又不可置信的神情。 黑黑的记忆里,似乎从没见过祁野像这样难过过,很孤独很可怜的模样朝他跑来,看得他心里一阵揪痛。 他也想走过去,将一脸委屈的自己按在怀里安抚,可他身上就像中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嘴唇张开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事实上,黑黑不知道,他的身体在渐渐变得透明,就似早晨他打开电饭煲的一瞬间,蒸腾的水汽轻而易举穿透他不存在的身体。 我又死了吗?又变回灵魂了吗? 那无所谓,只要能抱一抱祁野,安抚一下这个满脸难过的家伙就好了… 是不是因为对抗宁骁的控制,透支了太多灵力,所以连走上前去抱抱他都做不到了呢? 好不甘心啊… 那孩子都难过得要哭出来了… 黑黑没有得到所有疑问的答案,也没有如愿以偿的抱住不知为何一脸绝望的祁野。 他消失在汹涌而来的强烈白光里。 就在祁野离他只有半步之遥处… 随着宁骁的死亡,这个世界消失了。 …… 祁野从病床上睁开眼睛,一场大雨过后,窗外碧空如洗。 他没想到,睁眼后第一个看到的人竟然是许沉风。 许沉风也愣愣的看着他,两个人互瞪,瞪了半晌。 兴许是秋日暴烈的阳光把许沉风眼睛刺痛了,他突然向后仰深吸一口气,绝望的用手捂住眼睛:“祁野,你该不会是…没把黑老弟带回来吧?!” 第70章 最终章 祁野这一躺,就躺了大半年,冬城已从早春走到初秋。 北地的秋天来得急,不过是八月末的光景,夜里已经开始变凉。 空气中的水分被北风蒸干,连呼吸都有点干燥的疼,祁野没有抹唇膏的习惯,嘴唇一到秋天就开始裂小口子,有时候渗出血来,他轻描淡写的抿一抿,尝尝淡淡的腥和甜。 现在没人来喝他的血了。 祁野清醒的消息本来许家是封锁的,可还是阻止不了和医院有密切联系的记者媒体人听到了风声,开始铺天盖地竞相报道。 毕竟锦鲤杀「1122事件」的离奇诡异程度前无古人,年初的时候该事件相关标签在热搜榜霸屏长达两个月。 可这次祁野清醒的消息让众媒体工作者大失所望了,他们没日没夜的蹲点医院希望得到什么劲爆狠料,却发现祁野和所有病人无异。 而他们写出的报道也掀不起什么水花,在热搜后排勉强蹭了点流量,可没半天就消失了踪影。 大家对锦鲤杀事件的记忆已经淡去,也可以说,对事件相关人员的好奇心已经过去了。 没有人再关心这些事,新的热点铺天盖地,所有人的生活都在井然有序向前推进。 祁野躺在病床上睁眼瞪天花板,正是周末下午四点多的光景,医院后是职工住宅小区,孩子玩闹老人下棋讨论的声响细细碎碎的传来,裹着病房灰蓝的窗帘翻飞而起。 祁野漠然的听着,只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的热闹隔了一层保鲜膜。 “哥,我给你倒点水吧?” 在一旁削苹果的宁骁小心翼翼的试探,如他所料换得祁野一句冷淡的回应:“不用了,我不渴。” “那…” “阿骁,让我歇一会儿。” 祁野打断了他的话,宁骁只得点点头:“好,我不吵你了。” 宁骁面上虽然没表现出太多失落的情绪,但他心里难过又委屈,他听许眠和六爷说过,哥哥这次昏迷是到另一个世界寻找黑哥去了,虽然他听不懂其中因果缘由,但想必哥哥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和他有关的不好事情… 最终,祁野没把黑黑带回来。 没人问出在那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祁野始终以沉默相对,渐渐地就没人敢再开口。 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是抱着超级奢华水果篮的许眠和两手空空的许沉风。 “祁小哥,你这么欺负我们阿骁过分了啊。”许眠劈头盖脸的朝祁野来这么一句,砰的一声在病床边的桌上重重放下水果篮,差点将篮子里的樱桃给震了出来。 “许哥哥,别大声喧哗,哥他要休息…”宁骁扯了扯许眠的手,对他疯狂使眼色。 许眠却无奈又不耐烦的叹气,声音还不小:“阿骁你别太惯着你哥的脾气。” 宁骁很为难:“……” 许眠:“不管他在那个世界经历了什么,也不该迁怒你啊。” 宁骁:“算了,哥他…” 躺在病床上的祁野眼睛动了动:“阿骁,抱歉,我…给我点时间。” 宁骁一愣,旋即笑得眼睛都弯了:“好!哥你别勉强就行。” 他是实实在在的开心,真好,哥只是需要时间,并非是真的再不待见他了。 许沉风一进病房,就毫不客气的拿起宁骁刚削好的苹果吃了起来,咯吱咯吱的吃得来劲儿。 许眠扶额:“六叔,你怎么…不是吃了饭才出门的吗!” 许沉风一脸无动于衷,继续咬苹果:“怎么?我侄儿媳妇削的苹果,我吃不得?” 宁骁:“……”他的脸一下子又热又红。 许眠看六叔说话不着调,疯狂使眼色,他不是害羞被拿来秀恩爱,其实他开心还来不及呢,只是在形单影只刚受过创伤的祁野面前,他和宁骁太过甜蜜有些良心上的不安… 谁知许沉风不把他的暗示看在眼里,吃完苹果擦干净手,从兜里取出一只印满符文的黑盒子递到祁野枕边:“你要修好它可以,价格也好谈,维修费原价一千万,我们有交情在这儿,给你个八折,八百万就好了。” 盒子里碎成数瓣的,正是祁野的养灵坠。 在场众人:“……”狮子大开口,好坑。 祁野似终于有些回魂,他坐起身打开盒子,空漠的眼神渐渐变得温和:“六爷,你这不地道,之前说过包售后服务的,怎么坐地起价了?” 许沉风微微挑眉,有理有据道:“我家的免费售后只包括绳子断啊要抛光啊这类,你这都碎成废品了,而且属于人为损坏,我们不包这类售后的。” 祁野的目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养灵坠碎片,他突然笑了,淡淡道了句:“无奸不商。” 许沉风也笑嘻嘻的:“承蒙夸奖,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嘛!” 祁野抬眼,用一种谈判的口吻对许沉风道:“再低一点呗?” 许沉风仔细的思考,做出一副艰难的样子:“七百五十万,不能再低了。” 沉默片刻,祁野终于点头:“行,先给我修着,我尽快付款。” 许沉风更为难了:“尽快是多快?你给个时间签个合同呗?要是你口头的尽快是几十年上百年…我就要亏大发了。” 祁野笑,脱口而出:“一年内。” 许沉风这才满意的扬起头:“行,祁小哥就是痛快!待会儿我就把合同送来!” 顿了顿他又道:“对啦,这里的住院费医疗费什么的,记得还我啊,初步算了下大概也两三百万了,你这人又没医保都得自费…” 祁野也爽快:“没问题,都在一年内还你。” 许沉风高兴了,还提议道:“一年内还不了可是要给利息的,祁小哥你加油,我等着收钱。” 祁野:“好。” 许沉风:“如果你揽不着活儿,我可以给你介绍,绝对能把你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 一旁的宁骁听不下去了,他没料到许沉风是这种奸商,趁火打劫呢这是? “六爷,哥的钱我和他一起还…” 许沉风却笑着摆摆手:“你小孩子瞎掺和什么?好好读书好好和我侄儿恋爱去…” 宁骁差点生气了:“可是——” 祁野:“阿骁,这事你不用管,放心吧。” 宁骁:“哥,这样你压力太大了。” 祁野轻描淡写道了句:“没事,横竖不过一千来万。” 宁骁:“……”他不想说话了。 许沉风笑开了花儿:“那一言为定了。” 他再次取过养灵坠的盒子,正要拿去给祁野修补,祁野只淡淡的道了句:“六爷,其实你不用这么榨我,我也会好好活着的。” 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吗?许沉风真的贪那点钱吗?不过是怕他想不开,所以故意给他负债累累,生活有了压力责任和目的,依照祁野的性格不会就此撒手不管不顾。 忙起来也正好分散他的心思,让他为赚钱东奔西走没闲心思悲伤多想。 许沉风怔了怔,旋即坦荡荡笑了:“真是的,你心里知道就好了,偏要说出来怪不好意思的。” 宁骁奇怪的看了六爷一眼,这人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啊! 祁野莞尔:“反正…放心吧…” 顿了顿,祁野用一种低到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语:“我会努力好好活着。” 宁骁离得近,许家叔侄五感敏锐,自然都听到了祁野的话,许眠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宁骁立刻背过身去微微抬头,憋住就要滚落的眼泪。 他觉得自己哥哥太难过了。 …… 祁野在医院躺了三天就出院了,之后一直根据许沉风的安排,除鬼镇灵的生意一单单的接,再无周末法定假日可言,祁野也不把自己当人看,订单来者不拒,国内国外各种飞,事事亲力亲为。 他所有的休息时间几乎都是在飞机上度过的。 他刻意的让自己忙起来,很忙很忙。 从初秋到暮春,宁骁回忆起自己和哥哥相聚的日子不过十日,祁野忙得几乎见不着人影。 也正是这样,他用不到半年的时间还清了欠许沉风的一千多万,而许沉风也将修补好的养灵坠交到他手里。 “祁野,其实事到如今我一直想问你…” 祁野打断许沉风的话:“别问了。” 说着,他将莹润剔透的黑曜石坠子小心翼翼的挂在脖子上,一如当年。 许沉风噎了噎,旋即笑道:“一直想问,你究竟哪点比我好?真是奇了怪了!” 他把原本的疑问咽回肚子里,不着调的换了话题。 他其实想知道祁野穿到那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黑黑他…究竟是以何种方式消失的。 祁野笑:“比你好的点吗?那可太多了。” 许沉风:“……”他发现刚才口不择言,给自己挖了坑。 祁野继续道:“比你年轻比你高比你能力强比你有品位…” “行行行别说了,你这人怎么越大越不要脸了?”许沉风心想,这孩子和黑黑越来越像了。 祁野脸上露出点温柔的神情:“嗯,我这人,自恋。” 在遇到自己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也从没像现在这样,想要为自己活得很好很好,再难…再难过也得好好的。 听到自恋两个字,许沉风不说话了。 沉默了好久他才开口:“我侄儿要和阿骁在国外结婚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记得备好丰厚的嫁妆啊,不然阿骁嫁到我家可是会受欺负的。” 他绞尽脑汁,终于又找到让祁野赚钱停不下来的理由。 祁野淡淡一笑:“好,再挣个一千万吧。” 夏天过去得很快,秋天来得急,这一年中秋之后,满十九岁的宁骁和许眠在国外办了婚礼。 祁野带着宁叔叔去参加婚礼,宁叔叔刚开始虽然接受不了儿子和同性恋爱,但他看出阿骁是真心喜欢许眠,而许眠也一心一意在自己儿子心上,又有祁野的助攻,所以也松了口,到后来宁叔叔越来越喜欢许眠,甚至疼许眠都要超过了阿骁。 婚礼在一座海边小岛上举行,晚宴前祁野离开席位,独自来到岛屿西面的悬崖边上看异国的黄昏慢慢降临。 悬崖下是涨潮的大海,海水一阵阵冲击着礁石,彼此澎湃又相濡以沫。 这个国度是初春时节,寒意未退,海风吹得人冷飕飕的,祁野想,自己就是在这样的季节里和黑黑相遇,又在这样的季节里,和他告别的。 许沉风远远看到祁野坐在悬崖边,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后来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瞎操心,这孩子绝对不可能跳下去。 转眼到了初冬,这年冬城冷得迟,已经十一月末了初雪都没来临,空气也比往年更干燥些。 11月21日这天晚上,祁野提前给自己订了蛋糕,是在胡同口一家店面很小装潢也不算新、但是灯光温暖明亮的西点屋下的订单。 蛋糕店的小姐姐声音很温柔:“您好,这里是一森甜品屋,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 “您好,我想预定一只6寸的抹茶草莓千层,明天下午五点来取可以么?” “没问题的,先生还有什么需求呢?蛋糕上要写什么字?” 祁野想了想:“写…「祝我生日快乐」就行。” “好的,我明白了,先生请放心,”电话那头的小姐姐沉默一瞬,用又甜又暖的语气说:“先生,提前祝您生日快乐。” 祁野笑了:“谢谢你。” 挂断电话后祁野静默了许久,这是黑黑消失之后,他独自给彼此过的第二个生日。 …… 22号这天早晨,天气骤然转冷,天空阴沉沉的压在头顶,预报说夜里有雪。 祁野完成了一单麻烦的除灵工作已是下午四点五十,他今天没开车,从城东打车赶到城西的甜品屋大概需要一小时,于是提前打电话给一森甜品屋:“您好,我是昨天订蛋糕的,姓祁,今天可能稍晚点过去,蛋糕您那边帮我放着就成…” 电话那头的小姐姐咦了咦:“祁先生,蛋糕已经被人取走了,对方也姓祁,也给我们出示了提货码,而且手机号也对得上,所以我们就给他了。” 祁野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心脏在腔子里狠狠的跳了跳,街上冷风呼呼的吹,却把他吹得满脸通红,连带着眼睛都红了。 一瞬间,他错觉身边的人事物都消失了。 过了片刻,小姐姐看他没言语,慌了:“抱歉我们没确认清楚就让人提了货,是我们失职了。” 祁野恍惚回过神,声音有些抖:“他是我男朋友,我忘了…他说替我去取的…是我给你们造成困扰了,抱歉。” 他突如其来的出柜让小姐姐有些震惊,却也从内心里真心诚意的祝福:“没事没事,希望先生您和男朋友能度过一个美满的生日。” 小姐姐由衷感叹,这位先生的男朋友可真好看,也真温柔。 挂断电话后,祁野火急火燎的拦了一辆计程车往猫儿胡同去。 如今他已替宁叔叔在新区添置了三室两厅的公寓,老宅子闲置了下来。 虽然祁野忙得几乎见不到人影,可只要回冬城,他一定回猫儿胡同隔音不好暖气不灵的老房子住上几晚。 至于原因…懂的人都懂,不懂的人也不关心。 正是晚高峰时候,计程车堵在了西二环上寸步难行,祁野一路上脑子嗡嗡嗡的无法正常思考,身体也因情绪激荡在不停发抖,这会儿他盯着完全挪不动步的车队,眼睛发红布满血丝。 他等了一年多,他等不下去了,再也不想等了。 祁野将身上的几百现金都给了司机,火急火燎的在大马路上下了车,他一路往猫儿胡同狂奔,不巧又遇上十字路口的红灯。 这个红灯特别长,运气不好的时候得等上90秒,以前刚上小学时,祁野没过世的妈妈每天都在这里等他,陪他一起过马路。 妈妈每次都会从单位带回来有些小零食糖果给他,那会儿他嘴里含着甜甜的糖果,觉得90秒很短很短,一颗糖没化完就过去了。 而妈妈过世后,他总觉得这个十字路口的90秒漫长到令人绝望。 就在他等红灯的时候,周遭的人群发生了轻微的骚动。 大家纷纷仰着头惊呼:“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城的第一场雪,降临在他生日这天的向晚时分。 冬天的夜来得急,此刻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只有细碎的雪粒在暗淡的天光里飘洒着。 对面的红灯明晃晃的亮着,红光糊成一团模糊的影子。 等待过马路的人越积越多,他们欣喜又忙碌的抬头看这场迟来的初雪,祁野被氛围所感染,也鬼使神差的抬起头,冰冷的雪粒落在他睫毛、脸颊、鼻尖、嘴唇上,片刻就化了… 雪粒是冷的,他的脸从最初的滚烫到渐渐变冷,他开始担心,如果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 如果不是黑黑回来… 祁野打了个哆嗦。 红灯开始闪烁,熄灭,绿灯亮起。 祁野第一步还没迈出去,他的左手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那人的掌心滚烫,灼人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单衣传到他手腕上,一点一点温度蔓延而上,几乎要将他心里的积雪都融化了。 周围等红灯的人群开始移动,从他身边匆匆走过,天上的雪也在飘洒。 这个世界,似只有祁野和他身后的人是静止的。 祁野没有回头,那人也没再上前一步。 祁野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转瞬间,一个温暖的存在包裹住他整个肩膀和后背。 是身后那人把捂暖的风衣披在他身上—— “大冬天的,怎么穿着单衣就出门了?” 那人的语气捎着笑意,言语间不落痕迹的温柔和关心像曾经无数日夜一样将祁野淹没。 “出门太急,忘了。” 祁野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对方如此淡定,他的声音却似带着哭腔,抖得厉害。 “真是的,生病怎么办?” “像以前一样呗,你照顾我。” 说着,祁野反握住黑黑的手,他暗暗使力似在确认对方存在的真实性,黑黑也没乱动,等他一点点自己去确认去肯定。 直到十字路口的绿灯又变成红灯。 祁野终于转了过来,黑黑微笑着看向他,两人之间隔着初冬的细雪。 黑黑看祁野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笑得更得意也更温柔了:“久等了,二十岁生日快乐。”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蛋糕盒子,那是他刚取回来的抹茶千层。 祁野深吸了一口气:“你也是,生日快乐。” 他抬起了头,细雪落在眼角,融化成一串滚烫的液体。 黑黑温柔的将比他高大的青年揽入怀里,对方也很配合的,俯身低头埋在他肩膀上,用他的衣服拼命擦眼睛。 “这么委屈?一见面就哭唧唧的,还长不大呢?” 祁野咬着唇没说话,他当然委屈,这一年多来他连辣椒都不敢沾染半分,就怕辣着辣着眼泪流出来止不住。酒也不敢喝一口,就怕醉了说出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真心话。 可是刚一见面,他就再憋不住,哭得像个受了大委屈的小孩子。 “行了行了,长不大也无所谓,以后我宠你。”黑黑拍着他的背,说话的热气缠绕在祁野被冻红的耳尖上。 现在的黑黑有呼吸有心跳,身体也是滚烫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祁野在他肩膀上点头,反客为主的将黑黑搂入怀里,比他抱得更紧也更深。 祁野对自己很无奈,明明早已下定决心,要成为保护对方宠对方的人,可久别重逢却是先哭的一个,还哭得溃不成军。 果然啊,眼泪不能憋太久,会决堤的。 “黑黑。” “嗯。” “这一年多…只有我一个人。” 黑黑无奈又温柔的笑:“那可怎么办?这辈子,我们都只能是一个人了,对吧?” 祁野终于笑了:“说得也是。” 他在黑黑的唇上落了个深深的吻,嘴里都是眼泪,咸咸的。 黑黑喉结动了动,将他的眼泪咽下。 对面的红灯又变绿灯,周遭的人群匆匆而过,雪也越下越大。 祁野拉起黑黑的手—— “走,我们回家吃蛋糕。” ——全文完—— 第71章 番外:看碟后 卧室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响,黑黑半睁着眼、像一只被海浪打上岸的鱼,奄奄一息又因缺氧兀自脸红。 昨晚,初雪落到后半夜停了,黑黑还记得当时窗帘敞开着… 因为眼中蒙了一层水雾,落入视线里漫天漫地的雪花也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团白。 窗外是十一月初雪寒冷的冬夜,黑黑却似发烧般,甚至短暂的失去意识,直到全身浸泡在暖融融的热水里才回过神。 当时他有不好的预感,果然…热水什么的只能是火上浇油,完全不能让年少气盛的祁野冷却下来。 后来,黑黑又在水雾氤氲的浴室里半梦半醒挨到了黎明… 他甚至忘了祁野是如何妥协暂时放过了他,自己睡着后那家伙又干了什么… 现在是早晨八点半,一场初雪后万里无云,不甚热烈的冬阳洒了一床,床上被褥凌乱不堪,黑黑无力的拉了拉被子,将自己的嘴巴鼻子眼睛耳朵蒙上。 他不想看,也不想听,更懒得回想… 太丢人了,丢自己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在自己面前怎么放肆也无所谓吧… 可是这种事… 黑黑放弃了,掐断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紧紧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 可是天不遂人愿,早被祁野折腾到床底的手机此刻嗡嗡嗡的震动着。 黑黑刚开始还不打算搭理,无奈打电话的人耐心极好,不依不饶连拨了五次,被吵得有点不耐烦的黑黑终于忍着腰疼腿疼屁股痛伸手到床底下摸索手机… “哥!你没事儿吧?从昨晚到现在打电话你也不接消息也不回,我们可担心死了!” 宁骁的声音急躁的从电话那端传来,黑黑下意识挪远了手机,迷迷糊糊的揉着太阳穴,用一种有气无力的沙哑嗓音道:“嗯没事…” 昨晚两人都太投入了,哪里听得到什么手机响…别说手机震动了,就算防空警报响或者是窗外放鞭炮,他们大概也是毫无知觉的。 黑黑理所当然的回答完后,电话那头静默了。 黑黑又补充了一句:“祁野他现在在洗澡,待会儿回你,先挂了。” 他实在太累了,即使对方是宁骁,他也没气力没心思对话。 “你你你是…!”电话那边的宁骁一句话没问完,就被猝不及防的掐断了通话,他整个人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难道是…黑哥他…回来了?! 慢慢回过味儿来的宁骁,开心得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他的另一个哥哥回来了!他哥的对象回来了! “阿骁,一大早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看被挂了电话还在自己枕边欢喜得活蹦乱跳的元气男孩子,许眠忍不住将其搂住揽入怀里。 “黑哥好像…回来了!刚才是他接的电话!”宁骁开心得不自觉提高声音,身上也因兴奋有些颤抖。 睡眼惺忪的许眠这回彻底清醒了,将宁骁按在自己肩头:“诶?那你哥怎么说?” 宁骁突然从兴奋劲儿中醒过神,有些担心的摇头:“哥好像在洗澡,不过我听黑哥的声音很虚弱,会不会是因为他魂魄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受了什么伤……” 听到这里,许眠微微挑眉:“虚弱?” 宁骁点头,许眠又问:“你哥…在洗澡?” 宁骁继续点头,很认真很肯定:“待会儿我再打过去问问什么情况?” 许眠噗的笑了:“别别别,你黑哥才不是什么受伤虚弱,小两口久别重逢昨晚火热呢。” 宁骁:“……?” 许眠勾着唇角,用一种低沉的嗓音贴着他耳垂,说了句悄悄话。 宁骁一愣,整张脸瞬间红了。 这边,挂了电话后黑黑将手机朝枕边随便一扔,又将头埋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睡觉。 他从这么远的地方赶过来,一路风尘仆仆的,刚抵达祁野的世界就被连夜折腾… 任什么人都吃不消吧? 嗯,或许这个祁野吃得消。 他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厉害到这地步… 黑黑是在睡梦中闻到一股暖烘烘的沐浴露气息,热腾腾的水汽蒸在他脸上。 接着,一个柔软滚烫的存在落在他眉心、鼻尖、唇角、喉结…闹得他在梦中心里痒痒的。 再醒过来时,已是下午五点多快六点的时候,也是黑黑和祁野重逢的第二十四小时。 天色暗了下来,祁野躺在被子之外,在半明半昧的天光里睁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像中了什么摄魂咒般一动不动的盯着黑黑看。 黑黑眨了眨眼,叹气:“进被子里吧,着凉怎么办?” 祁野也眨眼,俏皮的委屈:“进去的话,我会控制不住。” 黑黑:“……”他就猜到。 视线下移,他果然看到… 黑黑扶额:“自己解决,我累。” 祁野撇嘴:“那可不是…一直自己解决么…” 黑黑脸又烧了起来,祁野这话一点毛病没有,昨儿他们都自己为自己解决一晚上了! 祁野不是逗他欢喜,是真的不敢进被子里怕自己忍不住又…他若有所失的叹了口气,起身道:“饿了吧?我去做饭…” 话说到半截然而止,祁野突然想到自从那次穿回来后,他再也没亲自下厨过。 冰箱里除了啤酒没别的食物… 那会儿,生活仿佛一下子又回来了遇到黑黑之前,他活得潦草敷衍,吃饭只为了能活下去,并非满足口腹之欲享受生活。 黑黑不在的时候,他也是死的。 “别忙活了,先把昨晚的蛋糕吃了吧。” 祁野这才想起,昨晚一进屋彼此就狂风暴雨的,把生日蛋糕全然抛在脑后。 现在生日都过了十八个小时了,蛋糕的意义也… 黑黑看透了他的心思,懒洋洋的伸了个腰:“你的十九岁生日蛋糕我都错过了,这可不能再浪费了。” 祁野笑:“十九岁的我替你吃了。” 黑黑啧了啧:“那不算,你得再给我补回来。” 说着,黑黑也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才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唯一的衣服已经被撕得惨不忍睹了… 他尴尬的看着地上狼藉的布条,他不说话,祁野也不言语。 这小子恨不能黑黑赤条条的在家里走呢,反正暖气给的足不会让他着凉… 黑黑一言难尽的看了罪魁祸首祁野一眼,祁野笑吟吟回望。 “都是自己,看得还少么?” 他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毫无顾忌的走到衣柜旁,毫无顾忌的打开衣柜随手拿了套祁野的衣裤:“这我家,我还愁找不着合适的衣服…” 话说到半黑黑为难的咽回肚里去。 因为…祁野的衣服于他而言…有一点点大。 就和他的身高、体格、甚至…甚至昨晚看到的一样… 虽然他们是一个人,但他一手把这孩子养得更高大健康了。 现在看来,真是千辛万苦给自己挖了个坑呢… 黑黑脸上苦笑,心里却甜得一塌糊涂。 “明天带你去买衣服。”祁野憋着笑,一双眼睛灼灼的望着将自己衣服往身上套的黑黑。 其实也没多不合身,也就衣袖长了那么一点点,领口宽了那么一点点,露出轮廓分明的锁骨,在渐渐暗下来的天光里有种白生生明晃晃的错觉… 祁野又难以忍受的移开眼。 明明是自己看自己,他怎么这么不安分呢! 穿好衣服的黑黑在镜子前潦草的看了看,唇角噙着笑,走过去踮脚在祁野的眉心上落了个吻。 “别自恋了,过来吃蛋糕。” “嗯。” 黑黑穿着有点宽松的长衣短裤,打开冰箱取出昨天冻的抹茶千层和放了不知多久的啤酒。 他也懒得废话,直接把包装盒打开,因为昨晚两人回家路上拉拉扯扯的、加之放置了一天,蛋糕上的抹茶粉被奶油浸得有些潮了。 祁野很默契的点燃蜡烛,在已经过期的生日里,彼此默默闭上眼睛许愿。 两张几乎一样的脸在烛光里泛着温柔的光彩,很可能他们连许下的愿望都是一样的。 许完愿的祁野偷偷睁开眼睛,看跳动的光线里,黑黑脖子上若隐若现的几抹红痕,心里悸动,忍不住抿了抿嘴唇,刚想闭上眼老老实实装没许完愿望,不巧黑黑也睁开了眼睛:“偷看什么?朝哪儿看?” 祁野笑:“明知故问。” 顿了顿,他的眼睛微微弯起,一双眸子盛了烛火碎了星河:“我看我自己,不行么?” 黑黑完全没被对方的温柔挑逗击垮,他也回以微微一笑,探出手揽住祁野的脖子,在他喉结旁咬了个浅浅的红印。 祁野的身子细细的颤抖,紧握着的手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以决堤之势涌了上来。 黑黑很来劲的掐了一把他大腿,移开唇笑微微的看着自己水光潋滟的杰作,终于觉得公平了:“别想了,吃蛋糕。” 祁野:“……”撩完就跑,很差劲。 他只能用糖分来压制自己的欲望。 两人也没费劲去切蛋糕,只彼此拿着勺子对着舀。 “昨天…你从很远的地方赶过来的吧?” “嗯,我担心赶不上我们生日,可着急了。” 黑黑抿了抿沾嘴唇上的奶油,继续道:“本来我想在家里等你的,后来…担心你过那个十字路口,着急。” 他清楚对两人而言,那个红灯长达90秒的十字路口意味着什么,眼前疾驰而过的车和身边来去匆匆的人…没有糖的90秒,漫长得令人绝望。 “知道为什么我想在家等你么?” 祁野也学着他的样子,明知故问:“为什么?” 黑黑挑眉:“怕你不要脸,当街哭唧唧当街亲。” 祁野撇嘴:“真是抱歉,你担心这些,我全做了。” 黑黑:“……” 祁野笑着吞下最后一口蛋糕,心也甜化了:“待会儿跟我去个地方吧。” 黑黑奇怪道:“嗯?你要玩什么惊喜套路么?” 祁野调侃:“在你面前,我哪敢瞎费心思。” 两人吃完蛋糕又腻歪了一阵,出门时已是晚上九点。 这一整天,宁骁在许眠的暗示下很懂事的再没打过一通打扰电话,只喜滋滋的发了条信息—— 「哥!恭喜!」 祁野哪里有心思看手机,现在这句话还孤零零的躺在没点开的信息栏里呢。 祁野熟练的将车开出胡同小路,黑黑看他娴熟的车技,枕着手躺在副驾驶上欣慰道:“诶,终于学会开车了。” 祁野勾起唇角:“等你回来这一年无聊,把能学的都学了。” 黑黑的心跳了跳,只淡淡嗯了嗯。 祁野继续说:“学开车的时候,我想…有机会…可以接你回家。” 黑黑没言语,侧脸望着街市上流动的灯火,轻描淡写来了句:“你接我回家开的车,可是真车。” 他这会儿腰还疼着呢! 祁野笑:“回来就行。” 黑黑也笑:“你放心,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毕竟,我放心不下自己啊… 那一年,黑黑因为杀了那个‘宁骁’导致整个世界崩溃消亡,他自己也跌入一片混沌的虚无。 他用一年多的时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早该在「锦鲤杀」那场大火中灰飞烟灭的他,阴差阳错获取许照的特权卡得以回到死亡之前的世界,以他现在的灵魂重新进入了轮回… 然后遇到穿到那个世界的祁野,眼前这个曾自称白白的家伙。 这一次,他没有死,被白白救了,能真真正正作为人活下去。 可他的世界因为宁骁的死灰飞烟灭,祁野回到了原本的世界,黑黑也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 没想到他的灵魂却保留在了虚无之地,时间似乎回到了第一次穿越之前,他被像殡仪馆的尸体一般冷冻在停尸房里。 直到祁野二十岁生日前一天,他的魂魄冰雪消融,黑黑用那副曾被祁野救下的肉体,一路飞奔穿越列车厢般漫长摇晃的时空隧道,来到这个他熟悉的、祁野居住的世界。 好在赶上了。 一切就像一个圆。 众叛亲离而死,化作恶鬼的他来到这个世界保护了还是幼崽的祁野。 长大后的祁野又回到他的世界,把他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 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幸运,才能完成自己对自己的救赎呢? 万家灯火从黑黑眼中一闪而过,此刻他很想握住身边人的手,什么也不用说,就这么默默的互相支持着。 可惜这家伙在开车。 黑黑看着渐渐稀疏的灯光,疑惑道:“你带我去许沉风那儿?” 祁野点头:“我在他这订做了个东西,一直没取,想等你回来一起取的。” 黑黑笑:“你还真想给我什么惊喜呢?” 祁野不动声色的目视前方:“虽然你总能猜到我在想什么,但我也会尽量努力出乎你预料,比如我的身高还有那个…” 黑黑知道他要说无法描述的事,扶额:“行了,好好开车,别乱‘开车’。” 许沉风早从许眠那儿听说了黑黑回来的消息,可此时此刻看到活生生的黑黑,仍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傻愣愣的盯了黑黑半晌,盯得祁野脸都沉了。 如此失态,在许六爷过往的人生里是不存在的。 “六爷,是不是让你失望了?”黑黑淡定自若一笑,他当然知道许沉风对鬼的嗜好,如今他不是鬼了,对方失落的心情他也能理解。 许沉风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笑容苦涩的摸了摸鼻子:“哎,是挺可惜的。” 这话祁野不爱听,但他自认为少了个没什么威胁的情敌也是件好事。 抱得热乎乎活生生的黑黑归,于他而言是最奢侈的开心了。 只有许沉风心里清楚,他不是因为喜欢鬼才喜欢的黑黑,而是因为黑黑曾经是鬼… 算了…喜欢也没用喜欢也不是自己的…永远不可能变成自己的…许沉风掐了把自己的手心,将欢喜和无奈压了下去,尽力表现出恰如其分的苦涩和失落。 cp粉太难了… “六爷,我托你做的…东西,早就好了吧?” 许六爷看了眼他们相扣的十指,道:“早好了,之前让你来取你不来,我还嫌占我地儿呢。” 祁野将得意藏在笑里,晃了晃扣住黑黑的手:“这不就来了么。” 许沉风:“……麻烦你把尾款也付一下。” 黑黑听到许沉风谈钱,眼皮轻微的跳了跳,有点担忧的望向祁野:“你还欠他多少?” 祁野还没来得及回答,许沉风就笑嘻嘻的摊开一只手,黑黑眼皮又狠狠的跳了跳:“五百万?” 许沉风笑得更得意了:“不愧是黑老弟,一猜就中。” 黑黑:“……”敢情他俩就是给许沉风打工的命了。 祁野像做坏事被抓的小孩,为难的挠了挠头:“钱的事好…” “一起还呗,怕什么,”说着,黑黑凑到祁野耳边压低声音道,“之前他坑你那些,我想办法弄回来。” 祁野笑:“好啊。” 许沉风看两人默契的说悄悄话默契的笑,沉重的用手捂着胸口,不情不愿的逼自己说甜… 不过仔细一磕,确实甜得腻人。 “跟我来,看看成品。” 说着,许沉风领两人进了里屋,偌大的储物架上只有一个拳头大的黑色小方盒。 许沉风把它递到祁野手上,祁野迟疑了片刻,又递给黑黑。 兴许是里屋的光线昏暗,黑黑似乎看到这个对自己完全不要脸的孩子脸红了… “什么?” “你…打开看看。” 黑黑难得看到他这副不自在的模样,笑了,打开黑盒子的一瞬间,被一抹红光晃了眼。 待他微眯起眼看清盒中物时,怔了怔,脸上的笑加深了—— 躺在盒子里的,是两枚莹润剔透的血珊戒指,在暗淡的光线里散发着柔和澄澈的光。 黑黑变成人回到这个世界后,他和祁野手指上的契线消失了,这两枚血珊戒指戴在彼此手上,刚好可以填补契线的空缺… “我说,你还要我戴中指上么?”黑黑看那孩子红着脸眼神闪烁,又想到昨晚他的不要脸劲儿,越发气定神闲的调侃。 祁野嘴角一抽:“…无名指也可以吧?” 黑黑故意沉默一瞬,沉着脸迟疑:“你确定?可是…” 祁野心里一沉:“都这样了,还可是什么…” “都哪样了?”黑黑憋着笑,打断他的话。 祁野:“……”哪样?昨晚都睡了! 黑黑笑着摇了摇头:“等我…想想怎么和你求婚再说。” 祁野一愣,明白自己被调侃了,也笑:“别想了,我,答应你。” 第72章 番外:看碟前 黑黑和祁野在十字路口重遇后,时间已经过去三小时。 两人回到老宅灯也懒得开,蛋糕也没闲工夫吃,甚至连鞋都没心思脱,只是本能的抱在一起,祁野沉默着,黑黑也没多言。 只有暖气管道偶尔发出咕咕的水响,还有彼此算不上均匀的呼吸和心跳。 黑黑知道,自己消失这一趟于祁野而言太伤了,这孩子还在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确认自己回家这件事的真实性。 祁野的眼泪是止住了,可翻涌的心绪还没完全平复下来,他肩膀轻微的抖着,偶尔吸那么一下鼻子,在大街上哭过的眼睛仍旧残着点水雾。 连带着眼角和鼻子头也红红的。 黑黑用余光看了几眼,可怜心疼的同时,又不合时宜的觉得有点可爱。 他好多好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 以前再难再憋屈的日子咬咬牙就忍了过去,也完全没有用眼泪来发泄的冲动。 这一回倒好,自己把自己惹哭了,还一度哭得昏天地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黑黑勾了勾唇角,挺好的,除了他,没人能把自己弄哭。 与此同时他轻抚着祁野的背替他顺顺气。 而祁野突然一下子把他搂得更紧了。 “笑什么?” “…没。” “……” “你真要我说啊?” “算了…”祁野心想,你还不是笑话我哭呢? 黑黑笑得更得意了:“那你还问?” “……”祁野没立刻回答,其实方才黑黑一笑,温热的呼吸就正好打在他耳后的方寸肌肤之上,暖得他心里一阵痒痒。 他多此一举的问对方笑什么,不过是转移注意力的策略,虽然他知道瞒不了自己多久… 暂时没察觉对方小心思的黑黑继续道:“问就算了,还不准我回答。” 他身子向前倾了倾,两人的耳垂刚好擦了擦,黑黑明显被烫了一下,心也狠狠的跳了跳—— 这孩子,难道…咦?不会这么猝不及防…? 即使隔着不算薄的冬衣,黑黑仍能感觉到怀中祁野的体温在迅速升高… 卧室的窗帘没拉上,漫天白茫茫的雪光和街市上的灯光落入屋中,暖白交织的光线明晃晃的浮动,将屋中光景映得分明。 好巧不巧,黑黑的视线落在书架后一只巨大的纸箱上… 他暗暗咂舌,黑黑记得这只纸箱,是祁野当年从许沉风那搬回来的,据说都是些许沉风那单身汉私藏了多年的宝贝,当时为感谢祁野替他搞到不死村几口婴蛊缸赚了一大笔钱,慷慨的把多年家当相送,祁野也宝贝极了往家里搬,甚至把带光驱的电脑都修好了… 祁野在许沉风的不良引导下,甚至还调侃过邀请他一道儿看碟… 这老混账! 黑黑腹诽的同时,也没忘记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曾答应过祁野什么—— 「晚上一起看碟」 黑黑在心里暗暗的嘶了嘶。 当时答应祁野看碟,除了心疼这孩子每天割肉放血外,其实多多少少也是他真动了心,毕竟祁野每天温水煮青蛙的告白…估计换谁都顶不住。 况且,黑黑认为自己是个自恋的人,在他眼里没人比祁野更好了。 觉察到怀中黑黑在神游天外的祁野皱了皱眉:“在看什么?” 黑黑沉默一瞬,言简意赅:“看碟。” “……嗯?”祁野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放松手臂向后退了半步,一副被揭穿心思的窘迫,与此同时脸上身上更躁了。 相比起来黑黑要淡定得多:“我说,这一年多你有再看过那些碟么?” 祁野轻微的叹了口气,摇头:“没,带光驱的电脑坏了。” 黑黑狐疑:“不拿去修一修?” 祁野抿了抿唇,声音低了下去:“就我自己,看什么…” 黑黑:“……”看碟这种事不都是自己一个人摸黑干的吗?好了他知道这孩子已经缓了过来,开始明里暗里撒娇了… 祁野:“现在,你想看么?” 黑黑挑眉:“嗯?你不说带光驱的电脑坏了?” 祁野这才站起身,从电脑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个连着数据线的盘子:“我备有移动光驱。” 黑黑呼吸一滞,知道自己被套路了。 不过自认为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他毫不怯场,甚至气定神闲的走到一纸箱子碟片前,居高临下看了看:“行啊,你看过,你来挑。” 祁野笑着将移动光驱插入笔记本电脑:“这么久了,看过也早忘了。” 黑黑从小到大因为成长环境特殊,从没有过和别的男孩子偷偷看碟的经历。 加之他本身有点禁欲的倾向,那些在同龄人看来新鲜刺激引人遐想的影像,于他而言不过是浮夸的演技搭配乏味的流水账,过眼几次便忘,非但没有温故知新的冲动,甚至几乎没有荷尔蒙的躁动。 或许是没遇到过真正喜欢的人吧?黑黑曾这么怀疑过。 “你来挑吧,都差不多。”祁野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电脑屏幕蓝色的冷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 黑黑随手从层层叠叠的碟片里取出一张,拍了拍上边的灰尘:“就这个呗。” 从碟片的积灰程度判断,祁野并没有说谎,这一年多真没怎么看过… 果然是他自己,一样漫不经心的冷淡… 黑黑将碟片取出递给祁野,祁野接过的一瞬拉住他的手腕,手心滚烫。 四目相对,对方黑曜石般的眼睛似有危险的火苗在跳动,也似在认真又温柔的提醒黑黑,一年多前的承诺,该兑现了。 …… 第73章 番外:六叔恋爱了(上) 直到天气暖和了,黑黑和祁野才想起把堆在屋子角落积灰尘的碟片还给许沉风。 听说许沉风近来投资了一家杂货铺,明面上是正正经经卖零食文具关东煮的,背地里其实是阴器灵玩黑交易,还像模像样的开在中学附近,很具有欺骗性。 明暗两套生意原本没什么,可怪就怪在许沉风近来似乎对这间杂货铺特别上心,听许眠说,六叔几乎日日泡在这儿,也不知在折腾什么。 这日立夏,冬城已经渐渐热了起来。 晚饭后黑黑将装碟片的纸箱放到后备箱,兴许是处于一点好奇和无聊的心态,两人开车去传说中许沉风的宝贝杂货铺。 杂货铺不大,在一所中学附近的胡同尽头。 天色渐晚,放学的人潮已经过去,胡同里只有零零星星乘凉散步的老人,祁野将车停在胡同外的停车场,一手抱着纸箱一手和黑黑牵着,晚风惬意,两人脚步也不快,就当是夏夜傍晚的消食散步。 杂货铺的门虽然敞着,但门上挂了黑沉沉的门帘,店里唯一的窗户也严严实实的闭着,玻璃窗下遮着同样厚实的窗帘。 虽然冬城处于北地,但只有寒冬腊月才这么捂着,大夏天不得憋出一屋子闷气来… 祁野和黑黑觉察到不对劲,互相交换了眼神,这许沉风八成是在此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黑黑象征性的敲了敲敞开的门,听得一声请进才掀开门帘进店。 帘内光线暗淡,燃了半卷的蚊香飘起袅袅烟气。 “需要什么?” 少年的声音在柜台后响起,黑黑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脸色冷白的少年坐在黑暗里,此刻正冷淡的打量他和祁野。 这少年,不是人类。 祁野和黑黑互看了一眼,以捉鬼镇灵为生的他们身上自带令魑魅魍魉闻风丧胆的杀伐气,但这小鬼面对他们却能镇定自若,很不简单。 “许六爷不在么?我们来还东西。” 黑黑说着,祁野把一纸箱子碟片放到柜台下边,拍掉沾手上的灰。 “嗯,放着就行,我会转交他。” 少年只漫不经心的看了纸箱一眼,又毫不遮掩的将目光移向祁野和黑黑。 黑黑一点儿不往心里去:“那就拜托你了。” 少年点头,接着低低问了句:“你们是祁野吧?” 祁野和黑黑怔了怔,从来没人用这种方式对他们提问—— 「你们是祁野吧?」 不过还真是一点毛病没有… 黑黑笑了:“对。” 少年这次的视线直接落在黑黑脸上:“你是,年纪大的那个吧?” 黑黑:“……”他笑不出来了。 少年似没觉察出尴尬的氛围,又或者是他故意假装未察觉,继续提问:“你也死过一次,做过鬼吧?” “你不用知道得这么清楚。”祁野生气了,这男孩子这么直勾勾的看着他的黑黑,说出的话又这么没礼貌,他很难忍下去装作若无其事。 少年的声音终于缓和下来:“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黑黑非但没生气,反而用一种略带得意的语气道:“对,我死过,第二次差点又被弄死,好在…被自己给救活了。” 说着,他笑眯了一双眼看向祁野,祁野的脸登时红了。 听到这曲折离奇的荒诞事实,少年并没有露出半分或惊讶或困惑的神情,反而了然道:“嗯,你们的事许沉风跟我说过。” 这少年直呼许沉风其名,有意思。 黑黑微微挑眉,饶有兴趣问道:“六爷怎么说?” 少年声音淡淡的冷冷的:“他说,他的白月光被‘自己’拐跑了。” 怔了怔,祁野和黑黑都噗的笑出声,少年将目光转到黑黑和祁野无名指根部的血珊戒上,上等血珊质地在黑暗里散发温润澄透的淡红光晕。 他想,这两人果然结婚了。 这一点许沉风略过没细说,看来还是有些伤心的。 祁野的笑收了,脸上的得意神情却没敛住:“那就拜托你,待我向许六爷问好。” 他很有作为‘拐走对方白月光’当事人的自觉,摆出云淡风轻的胜利者之姿,若是许沉风在场,一定恨不能用价值百万的养灵缸扣他脑袋上。 “没问题,”少年应下,两片薄得有些无情的唇似勾了勾,他再次看向纸箱:“请问,这个是?” 黑黑还是笑微微的:“诶,少儿不宜的东西,你别乱翻。” 少年冷淡的面孔终于惊起一抹波澜:“……” “走了。” 还完一箱碟片,黑黑和祁野潇潇洒洒的离开了。 出门后黑黑小声对祁野说:“这孩子太奇怪了,既不是人也算不上真正的鬼,只是一缕生魂,按理说残缺成这样的魂魄不应该有意识才对…” “许六爷捡回来的,能是寻常鬼么?” 黑黑笑:“也是,反正不管我们事。” 许沉风刚赚完一单生意,赶回杂货铺时天已经全黑下来。 他掀开厚重门帘,看到柜台后的老式电脑闪着幽微淡蓝的光线,走近一看,荧幕上闪过满是噪点的影像,两团白花花的事物扭打在一起…草! 还好是静音状态,不然这种隔音极差的老房子肯定要被投诉的…… 而他捡回来的小鬼,此刻正一脸无聊又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良影像。 “喂…”许沉风觉得脑袋疼,无奈的敲了敲柜台上的玻璃提醒。 小鬼没看他,眼睛依旧盯着满是噪点的屏幕,声音很冷静:“祁野傍晚的时候来过,还碟子。” 许沉风此刻也看向不打码的影像,啧了啧道:“你觉得好看不?” 小鬼终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屏幕:“质量太次了。” 许沉风:“…那你还看?” 小鬼啪的按掉显示器,屋中陡然陷入黑暗:“感受下大叔的品位。” 许沉风:“……”他不和小鬼计较。 许沉风走到柜台边顺手拿了瓶二锅头:“让未成年人看碟,我怕我会被请去喝茶。” 说着,他将刚拔了魂线的几只鬼尸扔到柜台上:“自己去料理。” “我不吃,”小鬼眉头轻微皱了皱,继而道,“再说,我成年了。” 因为只剩下一缕残缺不全的生魂,让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实际上他已经满十八了。 许沉风当然知道,不过是故意逗他的:“反正在我看来,你就是一小屁孩,别跟我废话,不吃你活不下去。” 小鬼:“……”许沉风说得没错,他虽然排斥这些鬼肉,但还是嫌弃的拎了起来拿到厨房料理。 许沉风看着小鬼的背影,无奈的摇头,磕干了手中的二锅头。 所以说他不喜欢这种小鬼,生得再好看也不喜欢,还是黑黑那种成熟厉害的鬼好,懂事又省心… 夏夜风凉,他喝得有点上头。 小鬼端着一盘子红烧鬼肉,顺带着连许沉风的下酒菜毛豆都热好了,端上桌冷冷道:“别想你的白月光了,人连你给的碟都看不上。” 这小鬼原本一定是少爷,刚来的时候连微波炉都不会用,在许沉风的教导下现在都能下厨了。 许沉风无所谓一笑:“…小鬼就是小鬼,你还真以为我给祁野这些是上等货呢?” 小鬼狐疑的看着他,没答话。 “那会儿祁野单纯得很,我糊弄他的。” 小鬼:“嗯…?” 许沉风寂寞的撇了撇嘴:“真正的人鬼py上等货,我才不舍得给出去呢。” 小鬼微眯了眼:“给你白月光也不舍得?” 许沉风笑了:“来问我要的,又不是白月光,是白月光他对象。” 可他对象不也是他么?小鬼抿了抿唇,终究没把疑问问出口。 要不待会儿这大叔又该说他年纪小不懂成年人的感情了… “许沉风。” “……” “许大叔。” “…好好说话。” “六爷。” “咋了?” 小鬼抬起一张冷白的脸,越发显得他的眸子漆黑深沉:“你的上等货,借我看一眼呗?” 许沉风微眯着眼,回望:“你,好好把饭吃了,咱再谈。” 小鬼:“……”他虽然很排斥,但还是皱着眉囫囵吞枣的将一盘子鬼肉都吃干净了。 这小鬼,是许沉风用一把雪变的糖果骗来的。 就像当年黑黑骗他一样。 那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许沉风刚和几个老主顾吃了顿饭,觥筹交错间说的都是废话屁话吹牛逼话,于是兴趣寥寥他趁跨年钟声敲响之前借故离开了。 虽然是单身汉一个,他也不想和这群酒肉朋友跨年。 因为知道要喝酒事先没开车出门,跨年夜又极难打车,刚巧饭店离许沉风新盘下的杂货铺不远,于是他就慢悠悠的步行回去。 那天雪下得很大,踩下去积雪滋滋啦啦几乎没过脚踝,饭桌上啤酒红酒混着喝有些上头,好在迎面的风刺骨的冷,将他强行压下的醉意吹散了几分。 就在许沉风孤零零的将风衣捂紧的瞬间,看到街拐角处几个孤魂野鬼围作一团在欺负一缕生魂。 于恶灵化的孤魂野鬼而言,刚化成人形的生魂是绝佳美味。 许沉风向来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做任何事都带着那么点儿目的性和利益心,若放在平时他八成会视若无睹,可刚巧那日酒精上头,又恰逢大雪跨年之夜,远处商业街的跨年礼炮在夜空中绽开,热闹的声响和酒精一起点燃残留在他身体里最后的热血。 他弯腰滚了个雪球,略施小咒朝街角的孤魂野鬼砸去,原本搓着手想要食用生魂的恶灵们顿时受了惊吓,咋咋呼呼做鸟兽散状四下逃开,只留下坐在雪地里脸色苍白瑟瑟发抖的那缕生魂。 许沉风的酒又清醒了三分,他稳着步子走到生魂边上,那生魂也抬起一张冷白的小脸看他,黑漆漆的眸子映了漫天飞雪和烟火。 许沉风被这双眼睛看得又上头了,他微醺一笑,这缕魂儿可生得真好看。 “小鬼,大晚上坐这儿干什么,赶紧回家跨年去。” 许沉风虽然喝了酒头脑不灵光,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生魂的主人并没有死,可能此刻正在这个世界的某处卧床不起,处于半死不活状态。 简言之,这缕魂儿正在‘离家出走’。 小鬼:“……” 许沉风借着酒意有些得意,将刚才手上未化尽的雪粒儿施了术法揉成糖果,递给小鬼:“诺,吃了它就回去吧。” 小鬼显然为他的举动怔了怔,两人在漫天白絮的跨年夜对峙良久,小鬼眨了眨眼睛,终于颤巍巍的伸出手。 可他的手指才刚刚伸直,立刻又似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许沉风笑了,这一回他没耐心再对峙,直接拉住小鬼没来得及收回兜里的手,强行将‘糖果’放他手上:“吃吧,吃了就没鬼欺负你了。” 小鬼惶恐的眨了眨眼睛,许沉风面上的笑加深,他预感这小鬼会上当。 果然,小鬼犹犹豫豫的,终于将糖果往嘴里塞,舌头接触糖果的瞬间,他脸色立刻变了。 “呸——”他把融化的雪水吐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许沉风借着酒劲儿捂肚子笑,骗鬼的事儿他年少时没少干,只这些年岁数上来收敛了,偶尔玩一玩,还是挺有趣的。 他没想到,在他为自己幼稚的举动得意时,那缕生魂化的小鬼突然跳了起来,一口要在他手腕上。 “卧槽——”许沉风疼得嘶了嘶,这小鬼牙齿尖利,直接没入他的皮肉。 这踏马哪家的鬼,也忒凶了!我不过是给他喝了口雪水,他就要吃我的血! 许沉风刚想骂人,尝到他血滋味的小鬼就松了口,整个身体一声不响的向后倒去,冷白的肌肤和积雪几乎融为一体。 只有他沾血的嘴唇鲜艳无比。 “……”什么情况?碰瓷? 许沉风捂着手腕止痛止血,大惑不解的看向突然晕过去的小鬼。 真是见了鬼了,这鬼还忒好看也忒凶… 突然就‘死’在这儿怎么办好呢... 要不,先往家里扛吧? 第74章 番外:六叔恋爱了(下) 美色误人,酒精更误人。 许沉风将刚咬了自己一口的小鬼拎回了杂货铺。 屋中暖气给得足,而生魂这玩意脆弱娇贵,许沉风看手里白白净净沉睡的男孩子,生怕他放屋里热化了,又担心扔在门外被孤魂野鬼偷吃,左思右想,打开冰箱将昏迷的小鬼冻了进去。 还是零度冰鲜层…… 将咬人的小鬼安置好,许沉风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这间杂货铺虽小,但连着门店是一处小小的四合院,许沉风懒得回自己宅子的时候,就会在这住上一两晚。 经过一夜奔波他也乏了,潦草洗了个热水澡将浑身酒气蒸发干净,在手腕的伤口处敷了药膏,就趁着热乎劲儿钻到被窝里睡觉。 许沉风有个习惯,就是再冷的天,睡觉也不穿衣服。 用他的说法就是,布料妨碍了他做梦的自由… 可这一晚许沉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一觉睡到天明,后半夜他被冻醒了。 按理说二环内的老宅子暖气给得最足,不应该啊… 许沉风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直感觉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爬到头顶,他打了个喷嚏倏忽睁开眼,侧头的瞬间看到一只冷白修长的手搭在他肩膀上…… 对方似觉察到他醒了过来,原本游移在他脖子后背吸阳气的嘴停止了动作,却也没有仓促逃开,而是毫无畏惧的继续像个寄生虫般扒在许沉风身上。 “喂…” “……” “我说,你未免也太大胆了。” “……” 许沉风打了个哈欠,未睡醒的声音有点懒懒的沙哑:“三更半夜爬成年男子的床,你知道多危险不?” 小鬼没答话。 许沉风似还来劲了:“特别是你这种细皮嫩肉的男孩子…诶卧槽!” 他都没来得及嘚瑟,小鬼朝他的肩膀又是一口,疼得许沉风从被窝里弹了起来,什么旖 | 旎心思花言巧语都散了干净。 这一回肩膀没破皮,只是不深不浅的烙了个牙印,许沉风一脸无奈的揉着被咬的肩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动不动咬人。” 小鬼盘腿与许沉风相对而坐,冷着脸静静的看着被自己咬咋呼的所谓成年男子,不说话。 许沉风叹了口气,拿这个小鬼没办法:“你总知道嘴是用来干嘛的吧?是说话不是咬……” 这回小鬼嘴唇动了动,终于肯开口了:“用来吃的。” 说着,他还朝许沉风咽了咽口水。 许沉风:“……”他决定要把这小祖宗请出家门。 最后,许沉风想到这小家伙一出他的地盘可能就被孤魂野鬼吃干抹净,到底没把他扔出去,而是再次把他锁回了冰箱的冰鲜层… 可饶是如此,小鬼还是会时不时爬出来吸他阳气。 生魂要比寻常鬼魂脆弱许多,许沉风也知这是小鬼为了维持人形的本能选择,于是从不亲力亲为除鬼捉妖的他竟然为生活所迫,亲手拿起了斩灵刃去割孤魂野鬼的韭菜。 他把拔了魂线的新鲜鬼尸扔到小鬼面前,告诉他吃饱就不会嘴馋相吸人气了,小鬼还不乐意,砰的自己关上了冰箱的门。 许沉风:“…你不吃生食?” 小鬼:“……” 许沉风后知后觉:“哦对你不算鬼…那我给你热一热。” 小鬼:“……” 许沉风:“你喜欢红烧清蒸还是椒盐?” 小鬼隔了好久才冷冷开口,声音比冰柜还冷:“…油炸。” 许沉风:“…果然是小屁孩。” 许沉风笑着吐槽,转身将鬼尸扛进厨房吭哧吭哧大卸八块,静坐冰柜里的小鬼听着听着勾起唇角,忍不住悄悄拉开一条冰柜缝儿,伸个头闻渐渐浓郁起来的油香气。 闻着闻着,油香变成了焦香,许沉风炸糊了…… “诶,小鬼,我不会做炸物,你凑合着吃。” 这会儿小鬼已经整个身子从冰柜里飘出来,端端正正的坐在饭桌旁:“好的大叔。” 许沉风:“……” 终于,小鬼在许沉风糟糕的厨艺下,开始正正经经吃‘饭’了。 不过许沉风也发现,小鬼这类高级的生魂是不会随意咬人吸人阳气的,他们嘴极挑,只有遇到灵波调和度极高的人类才会下嘴。 很有幸也很不幸,许沉风对小鬼而言就是最可口的人类。 “小鬼,跨年夜那天你是故意的吧。” 小鬼保持沉默:“……” 许沉风微眯起眼,一副了然的得意:“故意示弱让我上钩,然后碰瓷死缠烂打一条龙的吧?” 小鬼撇了撇嘴:“…非要明说出来么?” 许沉风愣住了,旋即笑眯眯的揉了揉小鬼脑袋:“你早点回家是正经。” 小鬼脸色当即沉了下去,身体像被烫到般猛地一颤,突然飘到距离许沉风一米来外,眼神冷厉戒备的扫过来,片刻又低低垂了下去。 许沉风以为这孩子叛逆期不喜欢大人唠叨回家的事,谁知小鬼嘟哝了句:“别摸我头发。” 许沉风:“……?”这孩子头还摸不得了? 后来看小鬼神色不善不似开玩笑,许沉风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淡淡点头,淡淡收回手,淡淡说了声对不起。 小鬼再次抬起眼看他,眼神里的阴鸷戒备早一扫而空。 后来的日子,小鬼似养成了不好的习惯,一到晚上就往许沉风被子里钻,许沉风每次将他拎出来扔进冰柜,他又悄悄的钻回去… 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小鬼身上冰冰凉凉的,许沉风倒不嫌弃了,还主动和他背贴着背睡觉,一夜到天明连空调都省了。 有一次两人躺床上背贴背没睡着,小鬼漫不经心发问:“你对鬼这么痴迷,是因为白月光的缘故么?” 许沉风:“你又知道我对鬼痴迷?” 小鬼:“嗯,以前做人的时候,听过你许六爷的一些风流事。” 许沉风笑了:“唷,这么巧。”其实他不意外,这孩子仅凭一缕生魂就拥有自主意识还这么凶,作为人的时候一定是御灵世家的小公子。 小鬼又道:“因为我是鬼,你才喜欢我的么?” 许沉风笑了:“诶?谁说我喜欢你来着。” 小鬼:“……” 许沉风猜这小家伙一定在龇牙咧嘴了,继续不怕死的笑:“再说,你也算不得鬼。” 小鬼:“……”知道知道,只有你白月光那种级别的鬼,你才看得上眼。 许沉风:“小家伙,你早点玩够了想通了回家去吧。” 小鬼:“…不想回。” 许沉风:“回去做人也好做鬼也罢,总比做一缕生魂靠谱。” 小鬼:“我和你白月光不一样,我不想做人,也不想做鬼,生魂挺好的。” 许沉风刚抬起手,又想起上次因为摸头杀触了他逆鳞,悬在半空中的手又蔫蔫垂了下来:“孩子话。” 小鬼不服气:“人和鬼,没几个好东西。” 许沉风调笑:“我看鬼挺好的,你说说怎么不好了?” 小鬼没搭话,许沉风继续自言自语:“如果有个黑老弟那样的鬼给我做鬼侍,让我用三十年的阳寿换我都愿意。” 听到‘鬼侍’两个字,小鬼身上的气压骤然低沉下来,隔了很久才冷冷道了句:“鬼侍都是小偷,辣鸡。” 许沉风:“…好,咱不提。” 他隐隐听出这句话里别有故事,但此情此景又不好多问,总不能对着小鬼来一句请把你的故事说出来吧? 至此,他心里也有了个底,小鬼不愿魂归原体,很大程度可能和他口中的小偷鬼侍有关… 如果替他把心结解开,说不定这缕生魂就回家了。 这天许沉风捎了几壶新酿的梅酒回杂货铺,说是江南的朋友特意快递过来的。 他把酒储藏进冰柜里,还千叮咛万嘱咐小鬼别偷喝:“小孩子喝酸梅汤吃小豆冰就行了,别偷喝酒。” 小鬼躺在冰柜里翘着腿,身上是冷气烟雾缭绕:“大叔,我成年了。” 许沉风不理会他,啪的一声将冰柜关严实。 晚饭后仲夏晚风微凉,他在四合院里支起小桌子准备喝冰梅酒消食,打开冰箱发现梅酒只剩下小半壶,一只酒劲上头、浑身冷白的皮肉被染得通红的小鬼躺在酒壶边正打瞌睡。 许沉风把醉醺醺的小鬼拎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教训,就被喝醉的小鬼一口咬在了手腕上。 这回没咬破皮,小小软软的舌头凉凉的,许沉风被咬得一阵激灵。 预料之中,这小鬼醉得透透的。 他把小鬼硬生生从手上掰下来,拎着他和所剩无几的酒壶到四合院里消暑。 院子里的风一吹,小鬼就醒了过来,人醒酒未醒,许沉风正好借着他这股醉意把事情问清楚。 正所谓你有故事我有酒,你喝了我的冰梅酒,肚子里那点故事不都得吐出来呢? 他把小鬼放在膝盖上,趁着对方醉酒尽情揉他脑袋:“小鬼,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愿回家?” 小鬼嫌弃的歪了歪脑袋,终究没能避开许沉风的手。 “家里没有想见的人…和鬼。” 许沉风听出了话中意味:“那他去哪儿了。” 小鬼眉头拧作一团:“魂飞魄散了,我杀的。” 许沉风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杀了他?” 小鬼原本迷迷糊糊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清晰又冷淡:“他背叛了我。” 许沉风没言语,耐心的等小鬼调整情绪继续说。 “从小到大我身边只有他一个人…我以为他足够可信…他说我成年的时候会给我一个惊喜…” 小鬼顿住了,身体也因情绪的激荡微微颤抖,许沉风声音很柔很软,淡淡的鼓励着他继续:“什么样的惊喜?” 小鬼苍白修长的手指握成一团,咬牙道:“他用替魂阵把我锁住,试图夺取我的身体,取代我而活。” “……” “他说我是多余的人,活下去没意义…” 许沉风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他是你的鬼侍吗?” 小鬼:“…嗯。” 许沉风揉了揉他脑袋:“以前,他也喜欢这么揉你的头?” 小鬼眼皮颤动:“……嗯。” “忘了他,记住我的就好了。” “……” 许沉风耐心的揉开他紧皱的眉心,笑:“你说得没错,你那鬼侍是辣鸡。” 小鬼:“……” 许沉风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原来我猜的没错,真是你啊,周以珂。” 小鬼的眼皮颤动得更厉害了。 从对方只言片语的醉话里,许沉风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缕生魂的主人是传说中御灵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周家天才小公子周以珂。 因为这孩子天资过人,又是未来周家继承人,自小被过于严苛谨慎的教养,周家担心有什么不测,甚至从不让他在外人面前露脸。 至今御灵界没几个人见过周以珂。 可想而知,周以珂唯一的玩伴就是他的鬼侍。 许沉风曾听说过,家教极严格的周家向来事事替周小公子安排妥当,只有挑选鬼侍一事,是周小公子自己做了主。 虽然御灵界没几个人见过周以珂和他的鬼侍,但早有他和鬼侍情同手足的传说。 甚至还说他们的感情超出兄弟范畴… 前阵子许沉风听到一个说法,几个月前周小公子的鬼侍叛变,喧宾夺主想占周以珂的身体重新作为“人”而活,甚至动用了周家禁术替魂阵。 这事周家封锁了消息,真真假假难以辨别,据说最后周以珂不念旧情将鬼侍杀了,周以珂招反噬魂飞魄散之际被周家长老力挽狂澜,好歹暂时保住了性命。 可是他有一缕生魂不知所踪,周以珂也因此再没清醒过来。 原来真是他…… 一阵夜风拂过,小鬼睁开了眼,醉意未消的眸子里落了夏夜星河。 可这一池星河片刻就碎了,光影碎片冷冰冰的浮在眸子里,他望向许沉风的视线锋利得让人生疼:“我是,所以呢?” 许沉风无所谓的笑了:“我管你是谁呢,现在,你就是躺在我大腿上醉醺醺的小鬼而已。” 小鬼:“……” 他没说话,眉目间的冰雪却一点点消融干净。 “以后,你要是回家继承了家主之位,你们周家这么富,到时候记得多照顾照顾我生意。”许沉风很认真的嘱咐,他们周家是御灵界最有钱的一方势力,抱紧周以珂大腿准没错。 小鬼刚缓和的脸色又沉重了起来,许沉风笑嘻嘻的:“别给我摆臭脸,别忘了我是唯利是图的许六爷。” 小鬼撇了撇嘴:“不忘,不敢忘。” 许沉风依旧是笑:“小鬼,有时候‘唯利是图’的人其实才可靠,那些天天跟你念叨情啊义啊的人…或者鬼,反而多数是在空手套白狼,不要随随便便上人贼船。” 他口中的贼船,指的自然是小鬼那不靠谱的鬼侍。 “以后,你要是摸不准谁好谁坏,我给你…草!你怎么又咬我!” 小鬼从他膝盖跳了起来,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许沉风下意识向后躲避,对方却像狗皮膏药般嘴唇贴住他脖子再分不开… 很奇怪,这一口非但一点不疼,还软软凉凉的很舒服…… “许沉风。” “哈?” 小鬼终于舍得放开他的脖子,认认真真道:“那你有贼船,让我上吗?” 许沉风此时此刻真真实实的愣住了:“什么贼什么船,你上哪?” 小鬼微眯了眼,借着酒意身体向前一倾,这回,咬住了他的唇。 许沉风睁大了眼,一时忘了如何动作僵在原地。 这小鬼的嘴里,满满的冰梅酒香气,有点上头。 之后,许沉风使劲擦了把自己被咬得发疼的嘴:“诶你这小鬼,有你这么欺负长辈的么…” “你来我家告状呗?” 许沉风:“……”欺负我老实人一个是不是? 小鬼:“你不来,我也会来找你。” 许沉风的脸烧了起来,兴许是对方嘴里的酒让他上头了,他只仓促的搪塞了一句:“孩子话。” 那天晚上,许沉风都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睡觉的,小鬼一如往常躺在他身后。 “许沉风。” “……”懒得和小鬼说话。 “大叔。” “……”你小你牛逼。 “认真的,我如果不是生魂的状态,成了活生生的人,你还会搭理我不?”小鬼是真的有点担心,毕竟许六爷是圈里有名的,只搭理鬼不搭理人。 看许沉风没搭理他,小鬼又说:“还会喜欢我不?” 许沉风噗的笑出声:“之前都说了,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你。” “是是是,你只喜欢你的白月光。”小鬼转了过去,和他背贴着背。 “彼此彼此,你的鬼侍白月光。” “他不是…我对他可没那心思。” “你跟我解释什么…不关我事。” 小鬼不依不饶:“别人我不管,但你得知道,我真没对他…” 许沉风笑了,笑得很温柔:“好,我知道,我信你。” “嗯…”小鬼又转了过来,这一晚,他是搂着许沉风的腰睡着的。 这年的冬城热得早,不过是六月初就已经窜上了三十七度的高温。 许沉风在难捱的闷热中醒来,睁眼时一头一脸的汗,他晃了晃神,才发觉背后那抹习以为常的清凉已经消失了。 小鬼…周以珂的生魂回家了。 这小鬼终于听话了一会…许沉风勾了勾唇角,起床冲了个凉水澡。 他终于舍得把杂货铺黑沉沉的门帘窗帘都撤了,久违的日光照进杂货铺的方寸之地,明晃晃白花花一片,明明白白的提醒着他小鬼已经离开的事实。 整个杂货铺瞬间变得闷热难耐起来,憋得人在死一般的寂寞中大汗淋漓。 只有空气中浮起的尘埃,像跨年夜初见时漫天纷纷扬扬的细雪。 许沉风将空调的温度调到最低,又搬了好几箱啤酒将空下来的冰柜填满。 冰柜填满还不够,他还要把自己的胃填满,啤酒一罐一罐的喝,越喝越憋屈。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生魂回归本体,最坏的打算就是作为生魂期间的记忆没了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沉风又灌下了一罐啤酒,并趁着醉意拨通了祁野的手机—— “诶,祁小哥,喝酒不?我买了好多啤酒,不不不我不想在我家喝,去你那喝,我没喝多,嗯我马上打车过去,连酒带人你等我…” 挂了电话后,祁野叹了口气:“六爷的小鬼估计走了。” 黑黑拿起车钥匙:“走,咱接他过来喝吧,怪惨的。” 那天,许沉风在祁野黑黑这儿喝了通宵的酒,絮絮叨叨说了些平时不会说出口的话—— “黑老弟,我从来没给小鬼起名字,一直小鬼小鬼的叫…就是知道他本身有名字,他没死,家里人还在等着他回家…” “生魂不记事的,我和你们打个赌,他现在肯定忘了我了,赌…血珊戒的五百万怎么样?” “那小家伙昨晚咬我,咬我这,还有这这这…你看看留印子没有,倒不疼就是…麻麻酥酥的。” 祁野看许沉风脱衣服立马按住他:“六爷,别借酒疯耍流氓啊。” 黑黑抓住了重点:“好啊,我赌,小鬼如果记得你,那五百万我们就不付了,怎么样很值吧?” 许沉风醉醺醺一笑:“成!” 第二天,祁野和黑黑在卧室里掩着门抱一起睡,许沉风独自在客厅沙发上醉得不省人事。 老宅的门铃响了,很急很躁。 祁野披着衣服起来开门,门外是一个高挑俊俏的青年,甚至比祁野还高出小半个头,斯文冷冽的五官却因焦急平添了一丝烟火气,这张脸,祁野和黑黑都有些印象。 青年不客套也不寒暄,张口直接就问:“许沉风呢?” 祁野瞬间明白了,拉开门侧过身子示意,许沉风醉得七荤八素仰卧沙发的狼狈模样落在青年眼里。 青年气急败坏,狭长的眸子几乎窜出火来,他也不讲究什么登门拜访的礼数,直接进屋把沙发上的许沉风公主抱了起来,皱着眉冷冷说:“我才离开一天,你就找白月光喝酒?” 祁野黑黑:“……”我们不说话,我们看戏。 许沉风醉醺醺的睁开一条眼缝:“诶?小鬼?你怎么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酒上头做梦呢。 小鬼微眯着眼,看他的眼神却是温柔的:“不然呢?” 许沉风恍恍惚惚的揉着太阳穴:“好快,才第二天…” 小鬼撇了撇嘴,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众人刚好都听得到:“我才不像你的白月光,一走走一年多,让喜欢的人等这么久。” 他从病床上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从两千公里外的岩城打飞的回冬城。 黑黑:“……”我怎么躺枪了??? 祁野:“……”没事我乐意等。 “许沉风。” “嗯。” “大叔。” “嗯。” “我送你回家。” “那你呢?” 小鬼笑了:“赖你家里,不走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