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师祖的传音鸟》 第1章 狂风大作,大雨滂沱,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篷顶上。几道白光闪过,漆黑的夜晚瞬间耀目得恍如白昼,只听—— “轰隆隆——!” 惊雷滚过,就连疾驰中的马车都被震得更为颠簸。 如果在以前,林啾啾绝对会拍照留念,在朋友圈儿感慨:是哪位大神正在渡劫啊,还请快快收了神通吧! 可是这次不一样。 因为这一次,林啾啾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是真的。 是的。林啾啾穿越了。非但穿了,还穿到了一个玄幻世界,变成了一只鸟。 此时的林啾啾不过巴掌大小,圆滚滚、毛绒绒的,腹白如雪,背翅如玉,看起来与普通家养鸟无异。不过,她的对面却站着一只威风凛凛的大海雕。 这只海雕身形巨硕,体态巍峨,仿佛一尊山石雕像。 他的眼睛像铜铃一样放出锐利的光,鸟喙像利刃一样能啄穿万物。而在他的胸前,还有一道不知是被什么造成的明显伤疤,给他增添了不少凶残的大佬气质,如同七八十年代港片里的黑帮老大。 和他比起来,林啾啾简直不值一提。小小的身子骨还没有对方的一只脚爪粗,若是被当做猎物,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好在林啾啾并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海雕大佬“一口闷”,他们现在都被关在不同的笼子里。 不止他们,周围还有更多的笼子。每只牢笼之中,都关着一只相貌奇异、来历非凡的异兽。 林啾啾粗略地扫了一眼,光她能看到的就有十几个。配上刚刚的电闪雷鸣,惊悚效果拔群。 林啾啾咽了口吐沫,绷着脚……呃,不对,是绷着爪子往笼里蹦跶了两下。她还不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海雕大佬看着她,对她的反应嗤之以鼻:“小辈修炼多久了,还怕这点雷声?” 他的声音远不像他的外貌那么吓人,挺亲切的,像是楼上会提醒她下雨了赶紧收衣服的邻居大叔。 林啾啾总算没那么害怕了,她缓了缓情绪,在心里酝酿好答案:“我——” 她刚刚开口,声音从她的嗓子里传出来,却根本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串意味不明的鸟鸣。 “啾啾啾啾,啾啾……” 林啾啾:“……” 海雕大佬:“……” 大佬脸上出现了更大的不可置信,声音也比刚才更高:“你怎么连人语也不会说!” 边上笼子里的蜥蜴与蟾蜍立刻发出几声响亮的嘲笑。林啾啾也很难为情,同时还很震惊与委屈。 林啾啾:我怎么知道!我也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连人话都不会说了啊!! 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林啾啾接下来又听到海雕大佬发出一串她听不懂的叫声—— “桀桀桀桀桀桀……” 林啾啾懵了。 为什么!她说不了人语也就算了,为什么连鸟语也听不懂? 这半吊子鸟语系统(只能说但是听不懂) 半吊子人语系统(能听懂但是不能说)的设定到底为什么会存在啊?! 林啾啾濒临崩溃,这时候,一道酥软动听的声音传来。 “好啦,你这样说她也没用啊。咱们现在都被禁锢锁关着,灵气受到压制,就算想要快些修炼也没办法呀!” 林啾啾顺着声音朝源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只笼子里,一条人身蛇尾的美人蛇正摆动着尾巴冲她笑。 美人蛇披着红色的长发,上身赤果,身材曼妙。她生得极其妩媚,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气质,饶是林啾啾看了,小心脏也忍不住砰砰直跳。 林啾啾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她嗖得一下收回视线,低头不知所措地害羞了半天,然后又忍不住偷偷地瞟。 太好看了,好想画下来啊…… 穿越前已是一名小有名气画师的林啾啾,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天赋,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 比如她总喜欢用图像去剖析一切,遇到美的事物总会呆愣愣地看上一会儿,然后用画笔记录下来,拥有超一流的色感,哪怕是只看一眼,也能将画上的颜色复原出来…… “哈哈哈,真是可爱。” 美人蛇对林啾啾的表现并不讨厌,笑盈盈地对她抛了个媚眼:“你别听大海的,他也就早几年破了境,悟出了人语,倒在你面前卖弄起来了。” 刚刚还一副大佬气质的海雕大海被揭了短,顿时变得狗腿子起来:“蛇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怎么当着新人拆我的台呀!” 美人蛇笑得一颤一颤的,声音如银铃作响:“怎么,还要学着你吓唬新人啊?” 周围有其他异兽的声音响起—— “哟嚯,大海出息了啊,都会给新人立威了?” “我怎么记得大海刚来的时候,也跟这小山雀似的畏首畏脑?” “不得了不得了,如今大海也长进了啊!” 紧张的气氛在众异兽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声中逐渐消散,只是这轻松还未持续多久,就被一道暗处传来的声音打破。 “行了!有完没完!一个个嘻嘻哈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去郊游呢!” 林啾啾定睛一看,发现是说话的是一条被锁链拴着的三头犬。 三头犬的三张面孔均是紧紧皱着眉头,戾气x3,说话也是异口同声,不客气x3。它道:“我们这趟是去干嘛的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还有心情笑?” 此语一出,车厢内顿时安静得鸦雀无声。只有蛇姐捋了捋头发,并不怕他:“不笑,难道还哭吗?再说了,我们这次不过是被当做寿礼献给奉天君,也没你说得那么糟糕吧?” 林啾啾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一车异兽都是被抓来送往玄天仙府,要给一位被尊称为奉天君的大人物贺寿。 说起玄天仙府,可是这个玄幻世界鼎鼎有名的存在。别的仙门道派能兴盛百年已属不易,而玄天仙府稳坐修真界第一把交椅八百余年,实在是一段无法超越的传奇。 是以当今各大道派对其马首是瞻,一些道派和仙门世家还会将族中被寄予厚望的新人送去玄天仙府中游学,为的就是从玄天仙府中学得更为精进的道法。 而此次寿宴的寿星——奉天君裴恕,则更是传奇中的传奇。 百余年前,人魔大战,魔族大举入侵人界,一时战火连天,苦不堪言。若不是奉天君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将魔族尽数击退,只怕现在的人界早已沦为魔域,人族也早已不复存在。 只可惜那一战过后,奉天君据说也受了很重的伤,灵脉尽碎,修为尽毁,再也无法聚气修行。 各大道门感念他的恩德,寻九州,觅仙山,最终在魂虚之海中找到一块万年玉,赠予奉天君。 此玉自天地初始便已存在,吸天地之灵气,蕴日月之精华,有它傍身,佩戴者便可容颜不老、青春永驻。不过,也仅仅是这样了。万年玉并没有其他效用,无法重塑被毁的灵脉,也无法恢复奉天君损失的修为。 三头犬气冲冲地哼了一声:“那又怎样?我虽然敬佩奉天君的所作所为,可他现在毫无修为,如同一个普通人,那姓楚的臭小子把我们送去讨好他有什么用?” 林啾啾听着,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 三头犬作为异兽的本领或许十分强大,可作为“人”的经验实在浅了点。 这位奉天君虽然没了修为,可身份地位毕竟在那儿。他那么大的岁数了,又曾立下过那么惊人的功勋,玄天仙府肯定敬他重他,将他当做老祖宗一样供着,要不然也不会兴师动众地为他举办寿宴。 果然,下一秒,林啾啾便听见有异兽道:“奉天君是没了修为,可他如今是玄天仙府里辈分最高的师祖,就连玄天仙府的掌门人出云真人都要喊他一句师叔祖,你觉得楚啸天讨好他没有用?” 三头犬不服气地辩驳道:“奉天君性情古怪、心思难猜,你难道以为他会看得上你们?” 大海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很差吗?!” 有其他异兽跟着气愤道:“就是,凭什么看不上我们?” “反正心思难猜,你也不知道会不会选我们啊!” “就是就是,我听说奉天君上次寿宴就选了把断了的残剑,上上次好像是根腐烂的木头,你看这些礼物难道很厉害吗?多奇怪啊!依我看,今年肯定就选我们没错了!” “……呃,倒也不必这么自信。” 三头犬被呛得自闭,三只狗头统统拧过去不理他们了。美人蛇笑嘻嘻地突然道:“我听说那位奉天君长得极为俊俏,若是能被他选做灵宠日日相伴,两情相悦再交欢一场……嘻嘻嘻嘻,哪怕是没有修为,不也值了?” 她涂着艳色的指甲纠缠在一起,不知怎么地触发了林啾啾脑内的某个开关,香艳的画面如云雾缭绕般铺开。 “哈哈哈哈难怪蛇姐觉得去玄天仙府不错,原来是有小心思啊!” “但我可听说奉天君常年幽居,别说女色了,连人都不近,蛇姐还想着和他交欢?” “嗨呀,都说不近人了,万一奉天君喜好比较独特,就喜欢和咱们异兽呢?” “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 …… 八卦的方向越来越奇怪,林啾啾脑内的画面也越来越生动。 只是一想到那位奉天君是玄天掌门的师叔祖,换算一下,怎么说也至少是个爷爷辈或者太爷爷辈的老者。 这样一位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的老者,若是和蛇姐一起翻云覆雨、鱼水交欢…… 不行不行不行!林啾啾用力地摇摇头,努力把脑海里糟糕的画面摇出去。 她自己还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呢,倒关心起别人的幸福生活来了! 众异兽的嬉笑声越来越大,车门的门帘很快被人一把掀开。一位高傲的年轻人板着面孔出现在他们眼前。 “禁声!”楚啸天呵斥道。 他单手捏了一个法诀,于是,所有异兽,包括林啾啾,都顿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施加在他们的嘴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陌生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智能提示音忽然在林啾啾脑海里响起—— 【亲,欢迎加载灵能系统,我是您的专属智能顾问,小乙。】 第2章 【亲,欢迎绑定灵能系统,我是您的专属智能顾问,小乙。】 林啾啾:??? 她懵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其他异兽发出来的,而是就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系统提示音很快便印证了她的猜测。 【是的。我是您的专属顾问。您在使用灵能系统的时候,不管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呼唤“小乙”的方式让我来为您解答。除了您,别人是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也听不到我们之间的对话。】 林啾啾:【这么厉害?那我在想什么你不是全都知道了?】 想起刚刚自己脑补的那些尺度不能说的画面,林啾啾脸上又是一阵滚烫。 小乙:【亲请放心,灵能系统保护宿主隐私,只有在宿主呼唤时才会主动读取想法,而当宿主要求停止时,只需默念“中止服务”即可。】 【这样啊……】林啾啾点点头,有心试验一下,【那……中止服务。】 那道声音果然不再响起,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林啾啾:【小乙?】 小乙的声音再度响起:【是的我在。】 林啾啾:【中止服务。】 安静.avi 林啾啾:【小乙?】 小乙顿了一下:【是的我在。】 林啾啾:【中止服务。】 安静.avi 这么玩了几次之后,小乙终于忍不住了。 小乙:【亲,系统对于每次服务对话都是有记录的。您还是正常使用吧。】 林啾啾:【……哦。】 第一次碰到这样无聊的宿主,连开关都能玩得津津有味,小乙赶紧把话题带入正轨:【现在就让我来为您介绍灵能系统吧。】 【灵能系统是专为穿越者量身定制的修炼系统。穿越者由于穿越隔阂,很难从异界吸取灵气,灵能系统就是专门帮助穿越者们获取灵气的!】 【简单来说,穿越者们只需按照系统的要求完成特定行为,即可获取能量,兑换灵木!】 林啾啾:【灵木?】 小乙:【是的。灵木可以帮助穿越者们收集异界的灵气,有了灵气,穿越者才能修炼,而随着修炼等级的提升,才能进一步解锁对应的术法、能力和语言种类。】 林啾啾的眼睛一亮:解锁语言种类?那不正是她需要的吗! 林啾啾连忙追问:【那我要做什么才能获取能量?】 小乙:【叮咚!根据系统扫描匹配,您当前身份判定为“鸟”,专属行为为“飞行”。您可以通过飞行为自己积攒能量,兑换灵木!】 一段激情的bgm突然在林啾啾脑海里响起,让她瞬间想起了电视台里的导购节目。 紧接着是小乙亢奋的广告腔:【亲,你想获得力量吗!现在就开始飞翔吧!每飞一里就能获取5点能量,积攒足额就能兑换灵木。这么丰厚的奖励,你还在犹豫什么呢!现在就抓紧时间飞翔吧!】 林啾啾:“……” 小乙话音刚落,林啾啾的视线上方便出现了一条透明的能量条。 能量条泛着莹莹的绿光,尾端缀着一串“0/100000”的提示数字,应该就是记录她当前获取的能量值的。 方式方法都明白了,只是这获取的模式……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就是变相的蚂蚁森林?! 林啾啾一下就惊了,难怪这个系统自称小乙。 林啾啾:【不是……你们照抄蚂蚁森林都不改一下的吗?不担心被告吗?】 脑海里的bgm戛然而止,小乙的声音也随之消失。 林啾啾:【小乙?】 小乙:【哎,我在。】 还好还好,这智能顾问还在。林啾啾还担心它要卷铺盖跑路了呢。 说起来,林啾啾有个大多数人都有的通病——宅。只要有网和手机,她可以连续一个月不出门(其实还有可能更久,如果不是她妈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拽出门的话)。 而林啾啾虽然也玩蚂蚁森林,但她的能量来源主要是靠外卖、水电费、购物消费、以及摇步器。现在以上这些统统没了,只让她靠运动攒取能量,那可真是太难了。 林啾啾想了想,深思熟虑道:【小乙啊,我觉得你们作为异世界的尖端系统,应当有所觉悟。】 小乙:【?】 林啾啾:【你不觉得只照搬蚂蚁森林格局太小了吗?】 小乙:【亲的意思是?】 林啾啾开始忽悠:【我觉得你们应该有所改动,大胆创新!在形式上可以更丰富一些,不要只局限在飞行、走路上,思维应该再开放一些,比如说睡觉或者吐槽,你觉得怎么样?】 小乙:【我觉得不怎么样。】 林啾啾:“……” 小乙话音一转,突然道:【亲说的两种形式,我们其实都有哦!】 林啾啾:突然兴奋.jpg 林啾啾:【真的?】 小乙:【嗯。前提是亲的身份判定变更乌龟或者蟾蜍。】 林啾啾:“……” 你等等,乌龟和睡觉关联在一起还能理解,可是为什么吐槽关联的是蟾蜍啊?我怀疑你是在针对我,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玩开关玩太久了! 小乙能听到她的所有想法,冷静回答道:【不是。亲如果决定了,我可以尝试帮助更换。】 林啾啾一抬眼就看到了车窗旁那只诡异的金色蟾蜍——浑身上下被透明的黏液包裹着,脸上还有成排的密恐小疙瘩。 “不要不要不要!”林啾啾被吓得叫了起来。 她被施了禁声咒,发不出声音,只有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 周围闭目养神的异兽不满地看了她一眼,林啾啾很快安静下来。 这系统远比她想得要智能,她放弃耍小聪明了,弱弱地问:【所以只能靠飞了吗?】 小乙:【是的。】 林啾啾:【那我刚才飞得那两下能有能量吗?】 小乙:【抱歉亲,“飞行”判定是有要求的。移动距离和方位必须超过一定数值,且速度在合理范围之内才能算作有效飞行。】 合着这系统还防刷! 一时间,林啾啾也不知道到底是该为这系统的智能感到高兴、还是该感到沮丧。 【可我现在被关在笼子里,也飞不了啊。】林啾啾委屈地想。她开始观察起关着自己的鸟笼来。 这鸟笼虽然看似做工平平,与普通鸟笼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观察却不难发现,在鸟笼的笼锁上,附着一层薄薄的金光,上面还有林啾啾不认识的文字在不停地变换浮动。 【这是驭兽一脉相传的“禁锢锁”。】小乙温馨提示道。 林啾啾发现了,她不和小乙偷奸耍滑时,对方的服务态度还是挺好的。于是,她立刻虚心请教:【那是什么?】 小乙耐心解释道:【是这个世界的一种禁锢法阵。别看它小,威力却不小。不知道禁锢锁锁芯的顺序是根本打不开的。】 林啾啾:【锁芯?】 在小乙的指点下,林啾啾看向了锁头上不停变换的金字。 它们虽然在不停变换着顺序,但横纵的个数却始终没有变过。始终是横有六行,纵有六列。 小乙;【每一列都有一个锁芯,只有将正确的金字放到锁芯上,禁锢锁才会被打开。】 林啾啾:“……” ……这不就是一个六位密码锁?林啾啾觉得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其实有许多共通之处。 一共六位密码,每个密码有六个选项,那一共应该有多少种组合? 林啾啾机智地发现这是一道排列组合题,可是她一个美术生,要她画画,行,要她算数,还是在没有计算器的情况下算出6的6次方,林啾啾不行。 好在这个时候,小乙的价值再次体现了出来。 小乙:【答案是四万六千六百五十六。】 【多……多少?】林啾啾仿佛能听见自己脑海里的声音正在颤抖。 【四万六千六百五十六。】小乙没什么感情地重复道。 妈呀,四万多!这怎么解?总不能一个个的去试吧?!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总归该有一点提示吧?】林啾啾试探地问。 密室大逃脱和开机密码还要给提示呢,这密码锁一点提示都没有,下锁的人也不怕自己把密码给忘了? 小乙:【没有。禁锢锁在灵能系统服务之外,只能靠亲自己尝试,加油哦!】 小乙:【需要提醒的是,由于原身的命魂消失,灵气溃散,如果亲不抓紧时间获取能量,兑换灵木,则很有可能面临和原身一样的结局。】 林啾啾:“……” …… 楚啸天万般算计,没想到自己会栽在一只碧海雀身上。 他为了奉天君这次寿宴,筹备了两年,足足两年!难道就要因为一只奄奄一息的碧海雀功亏一篑了吗?! 楚啸天本是玄天仙府的外院弟子,因为一直未能通过玄天仙府的外院考核,迟迟留在外院,修为也不上不下,停滞不前。 在一次机缘巧合下,楚啸天意外得知了玄天师祖奉天君寿宴的消息。 这位鲜少露面的古怪师祖会在自己每十年举办一次的寿宴上,挑选一件最合自己心意的礼物。而整个玄天仙府则会倾尽全派之力,回赠献礼之人,满足他的任何一个愿望。 据说,上次寿宴时,奉天君选中的是一柄断剑,玄天仙府便为那位献礼人布下了一道招魂阵,令他与去世的妻子得以重见;而上上次寿宴,奉天君相中的则是一块双生木,献礼人带着一位玄天仙府的得道修士下了山,救回了自己昏迷不醒的哥哥。 楚啸天心中没有挂念之人,也不想要什么灵丹妙药,他想要的只是入内院,学法术。 他曾见过玄天掌门出云真人的得意弟子白墨在灵斗大会上以一敌三、一人剑挑三大世家的场景。他想像他一样威风凛凛,雄姿英发! 所以,在离开玄天仙府的这两年里,他费劲心机,搜寻了各种奇石怪兽,目的就是想剑走偏锋,吸引这位古怪师祖的注意。 楚啸天已经做好准备赌一把了。可谁知到了临门一脚,这只从中洲山林抓来的碧海雀却狠狠绊了他一下,在一夜之间病入膏肓,羽毛褪去了鲜亮的颜色,干枯得如从路边的野草。 楚啸天抓来的异兽不在少数,若是少了一只其实很难察觉。可糟糕的是,他的礼单已经交上去了,若是在这时候临时更改,那位阴晴不定的师祖说不定会迁怒于他。楚啸天不敢冒这个险。 “可恶!”楚啸天越想越气,咬着牙恨恨道,“若是早两天让我发现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时候!” 林啾啾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还在努力地辨别锁芯上的金字,不停地尝试变换密码,结果眼前一黑,脑子一懵,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力气瘫倒在地上。 难道真如小乙所说,没有获取新的灵气她就要死了? 楚啸天:“不行。都到了山脚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药瓶,倒出两粒药丸,想了想又多加了两粒,然后一起碾碎,掰开林啾啾的嘴巴给她灌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 林啾啾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有一团火焰顺着她的喉咙口滚入,一直滚到肚子里,在里面灼灼燃烧。 林啾啾难受极了,但因为这股痛楚,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楚啸天盯着她,阴恻恻地道:“小家伙,这‘聚灵丸’可是个好东西,能助你稳固灵气。你给我好好撑着,可别就这么死了。否则,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林啾啾的羽毛就在他说话间恢复了光泽,碧莹莹的,渐深之处像是月光下蔚蓝的大海。 林啾啾咳了几声,等到楚啸天离开,才在脑海中呼唤小乙。 小乙:【在的亲。我在。】 林啾啾忍着痛楚,集中意识道:【刚才进行到哪儿了?】 小乙:【试验到“321322”了,还有两万多种可能。】 为了方便记忆,林啾啾给那些不认识的金字符号编上了数字,这样就不容易搞混了。 林啾啾“嗯”了一声,咬咬牙打起精神道:【我们继续。】 第3章 林啾啾还在小心翼翼地试密码。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只能趁着楚啸天不在的时候,偷偷拨弄锁头上金字。 一开始,周围的异兽对她发出嘲弄的声音—— “放弃吧,别白费力气了!” “那可是驭兽一脉的‘禁锢锁’,我就没见过有异兽打开过它!” “就是啊,你看三头犬灵气那么强,不也被困着?” 三头犬:“哼!”x3 可是渐渐地,看到林啾啾奄奄一息,却还在拼命地尝试,并没有放弃逃生的希望时,一些异兽动容了。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放弃挣扎,心甘情愿地被人锁在笼子里的呢?他们又是从什么时候习惯了任人宰割,哪怕看到同行之人奋勇向前,也要上前浇一盆冷水的呢? 那些年的热血、不屈、倔强,难道早已消失了吗? 不。并没有。 于是,有异兽开始为林啾啾加油:“小辈!别睡!就快成功了!” 有异兽开始为林啾啾帮忙:“最后一位锁芯你拨错了,漏掉了一个,快拨回去试试!” 还有异兽为林啾啾站岗放哨:“快快快,别动了!姓楚的那个孙子来了!” 他们用自己的力量守护着林啾啾,仿佛她在拯救的不只是她自己,而是承载着他们所有异兽逃出去的希望。 “喂,别动了!那姓楚的又来了,不止是他,还有一群蓝衣服的修士!”三头犬最靠近车窗,视野最好,它一看见楚啸天走过来,便出声提醒林啾啾。 只见楚啸天身后跟着几名身着蓝色道袍的年轻修士,他们束着长发,衣领上有块形似山石的深色绣纹,是玄天仙府的标志。 楚啸天走到马车前,掀开门帘,在确认自己布下的阵法没有被触动之后,转身对身后的几名修士笑道:“诸位师兄,麻烦了,就是这些。” 这些修士都是玄天仙府的外院弟子,与楚啸天曾是同窗。此时他们看到这一车满满当当的珍石异兽,不免惊叹道:“可以啊啸天,你这两年没白忙活啊。” “为了奉天君的寿辰,你可准备得够全面的啊!” “呵呵,到时候如果真被师祖瞧中了,千万别忘了兄弟几个!” 楚啸天满口答应:“那是自然!怎么也不会忘了几位师兄啊!”心里却是有另一番打算。 不过,楚啸天并未表露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满面堆笑的呈递给站在最当先的外院弟子道:“师兄。还请帮忙将这些兽笼放得离前厅近些。” 前来玄天仙府贺寿的人不少,所带来的寿礼自然也不少。能否在这众多迷人眼的礼物中脱颖而出,除了机缘,当然也要有一些小心机。 外院弟子掂了掂荷包,满意地揣进怀里,随即对着身后几人道:“动手吧,哥几个。先把这些东西搬上云车,一会儿也好回山上复命。” “好。” 于是,一行人迅速行动起来,将兽笼从马车上卸下,搬到了旁边另一辆未套上马匹的板车上。 等到忙活完了,先前那名收了荷包的外院弟子吁了口气道:“时间尚早,叶家那一车货还没来。啸天,要不等等他,咱们先去吃口茶?” 一趟行程赚两家钱,楚啸天心里早就把对方骂了个遍。可他心知宴厅布置还要靠对方帮忙,因此只得顺从道:“都听师兄安排。” 发话的师兄拍手道:“好。那咱们先去茶楼等着。好久没下山了,你们要买什么都抓紧啊。” 楚啸天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不放心,用绳索将兽笼和珍石都系在一起,五花大绑几轮后才罢休。 几名外院弟子在楼中吃茶,看到他这样忍不住笑他:“啸天,你放心好了,那云车上有玄天仙府的标志,无人敢动。” 楚啸天这才讪讪离开。 直到他走进茶楼,林啾啾才睁开眼睛,把头抬起来。 异兽们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小辈,快!抓紧时间!我们替你守着!” 他们同仇敌忾,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楚啸天和外院弟子的方向,随时准备给林啾啾打信号。 “谢……谢谢。” 虽然相处不过几日,但林啾啾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定了定神,目光重新回到禁锢锁上。 禁锢锁上的组合如今已被她试去了九成,林啾啾虽然知道自己气运一向不佳,但差到这个地步,也着实出乎她的预料。 难怪她以前玩抽卡游戏的时候能抽到一张ssr。 现在看来,那不是她氪金改命脱非入欧,而是该感谢厂商爸爸有保底的设定。 林啾啾深吸一口气,忍住身上袭来的倦意,努力睁开眼,去分辨锁头上的小小金字。 一下,两下,三下……她一下一下地拨动锁头上的金字,视线里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 要结束了吗?难道到这里就要结束了吗?林啾啾不甘心。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 她低下头,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事物忽然比之前暗淡许多——她被一道阴影遮住了。 有人?! 林啾啾惊觉回头,只见一名男子沉默地站在她背后。 那人一袭白衣,头戴玉冠,乌黑的长发落在他金丝绣纹的外袍上。 他戴着一张奇怪的面具,面具不知是何质地,通透如玉,又坚硬如铁,被精心雕琢后服帖地盖住他半张右脸,只露出一点鼻峰与略显单薄的嘴唇。 他的鼻梁高直且挺括,下颌线条清晰且优美。即使看不到全貌,也能感觉出是个年轻俊俏的人。 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是极北之地的一片冰湖,沉静、冷寂、还散发着风雪之下的隐隐肃杀。 林啾啾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而后更加猛烈跳动。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出现了多久?刚才拨动锁芯的过程是不是完全被他看见了? 不止林啾啾,其他异兽也反应过来,其中三头犬的反应最大,三只面孔全都露出了尖锐的獠牙,嗓子里发出呜呜的低吼。 这个人是怎么无声无息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他灵气全无,简直如同个一个凡人。可是他怎么会听不见凡人的脚步声?这个人到底是谁! 神秘男子的目光一一扫过进入戒备的异兽们的脸。然而他就像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杀意一样,一点也不害怕,平静的眼神没有兴起一丝波澜。 最后,他的目光重又落在了林啾啾身上。 林啾啾潜意识里觉得不妙,心想他肯定发现了。她不知不觉地后退了一步,也不知是不是炸开的羽毛无意间碰到了锁芯,身后的金字就在此时忽然变换了位置。 “啪嗒。” 似有一声轻响,锁芯上的金字忽然亮起光来。他们彼此相连,如同藤蔓一般迅速地蔓延,很快便覆盖了整个禁锢锁。 林啾啾:???不会吧? 众异兽:!!!不会吧! 这就打开了?! 在异兽们众目睽睽的注视下,那道相传“从未有异兽成功逃脱”的禁锢锁就在光芒到达最闪耀时化成了粉末,风一吹,便散了。 林啾啾:“……” 众异兽:“……” 大家谁都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除了那个神秘男子。 “不是要逃么,还不跑?” 他声音很轻,像是夜间流过溪石的冷泉。虽然十分不合时宜,但林啾啾还是觉得很好听。 大海第二个反应过来:“是啊小辈,发什么愣啊?快跑啊!” 三头犬跟着催:“快跑,不然就来不及了!” 蛇姐恋恋不舍地将目光从神秘男子身上抽回来,叹了口气道:“快跑吧,还挺舍不得你的。” 林啾啾的眼眶发热:“你们……” 她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异兽,忽然觉得嗓子哑哑的,说不出更多感激的话,只能道一声“谢谢,保重”。 留给林啾啾的时间不多了,她身上的力气消散得厉害,意识也变得十分模糊。她要赶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拼命地飞翔,争取换得一些能量值。 林啾啾张开翅膀,朝着蔚蓝的天空飞去。然而她才颤颤巍巍地飞出几步,一张泛着金光的大网突然出现在她眼前,挡住她的去路,将她狠狠地缚在了地上。 “啾!” 林啾啾发出一声悲鸣,拼命挣扎。可不管她怎样挣扎,都逃脱不了灵网的束缚。 她背上的羽毛就在这时迅速地失去了光彩,从碧莹莹的青蓝色变得灰扑扑的,仿佛陈年失修、斑驳脱落的砖瓦墙。 戴着面具的男人忽然眯起眼睛,幽深的眼神变了几分。 兽笼中爆发出一阵响亮的怒吼,楚啸天抽出腰间的镇妖鞭,向兽笼示威:“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他飞快地把灵网和林啾啾从地上捡起来,愤怒地看向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你是谁?是你把它放出来的?” 男人没有要回答楚啸天的意思,只冲他伸出一只手道:“拿来。” 楚啸天这下更确定那笼门是他打开的了,气冲冲道:“你知道这是给谁的异兽吗就敢乱动!这鸟若是出了差池,你担待得起吗!” 楚啸天猛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刚才还在拼命挣扎的小鸟忽然在他手里不动了。 他的心里向下一沉,随即想到了办法,抬高嗓门大声道:“是你!是你伤了我要献给奉天君的寿礼!是你干的!” 听见楚啸天叫声,那几名外院弟子立刻赶过来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楚啸天演得像模像样,哭丧着脸解释道:“是他!是他把我要献给奉天君的灵鸟给害了!” 楚啸天的手上,小小的雀鸟已经听不见欢快的叫声,连羽毛也失去了光泽。外院弟子大怒道:“好大的胆子,这云车上那么大的玄天仙府的标志你是瞎吗?看不见吗?竟敢伤了给奉天君的寿礼!” 那男子充耳不闻,似乎是嫌多看他们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轻嗤一声冷笑道:“路云洲近来也是飘了,什么样的人都收进外院。真把外院当成了垃圾场不成?” 他声音轻飘飘的,却戳中了那些人的痛处,几名外院弟子勃然大怒:“你说什么?!”抬起胳膊就要动手。 此时,恰一道剑影从天边而来,几名外院弟子在看清飞剑上的人后,纷纷收起怒容,上前行礼:“白师兄!” 饶是楚啸天,也恭恭敬敬地对他一揖:“白师兄。” 此人便是令他艳羡无比,在灵斗大会上以一敌三夺得魁首的天才少年,白墨。 白墨着月白色的道袍,束月白色的发带。面如冠玉,目若点漆。确是人如其名。 只见他伸出右手,骈两指对着飞剑轻轻一动,那泛着寒意的宝剑便化作一道寒光被他收入掌心。 当先的外院弟子赞叹一声,不忘起身,对白墨告状:“白师兄!这人口出狂言,不仅出手弄伤了这位楚兄弟要献给师祖的异鸟,还出言不逊侮辱咱们掌门!” 那男子口中的路云洲便是如今玄天仙府的掌门出云真人。白墨是出云真人的亲传徒弟,对他向来敬重,定是不会容忍有人出言侮辱他。 告状的外院弟子只等着看白墨是如何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老实说,对方刚才露出那般神色,他还真的产生了一丝怯懦,以为对方是什么了不得的深藏不露的高手。但是就算身手再高也没用,白墨是谁?玄天仙府近百年来最杰出的弟子,灵斗大会最年轻的魁首,放眼人界,还真没有多少是他打不过的! 然而,这位被冠以“天之骄子”、“修真正道的光”的天才少年,此刻却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单膝跪在那人面前,俯首沉声道:“太师叔祖。” 第4章 白墨这一声“太师叔祖”叫出去,周围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异兽:“???”太师叔祖?就是那个奉天君?楚王八蛋要讨好的人? 楚王八蛋啸天:“???”他就是奉天君?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外院弟子:“……”妈的,我们为什么要替楚啸天出这个头。师祖教训得是,我们是垃圾,我们是一堆垃圾! 林啾啾:“…………”他就是奉天君?不会吧……几百多岁的老头子,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年轻?皮肤这么光滑细致,一点皱纹也没有。这就是玄幻世界吗?也太牛逼了吧! 她惊叹着注视着对方的容颜,直到那双清冷的眸子看过来。 年轻的太师叔祖裴恕显然相当讨厌这样的场合,朝楚啸天伸出手,不耐烦地重复道:“拿来。” 这一回,楚啸天立刻连滚带爬地把手中的灵网与被困在网中的林啾啾双手奉上。 “师祖……哦不,奉天君。我有眼不识泰山,一时将您误认为偷盗的小贼,真的是误会!您大人有大量,还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先叫了一声师祖,想起自己不是玄天仙府的弟子了,才匆匆改口。 楚啸天一边请罪,一边在心中默念松开灵网的口诀。可他意念纷杂,灵气根本无法集中,几次尝试都失败了,灵网根本纹丝不动。 楚啸天紧张地脑袋都出汗了,裴恕才没有心情等他,抬起手,将灵网指向白墨。 只见一道寒光骤出,嗖嗖几下割断灵网,然后又飞回白墨的掌心,消失不见。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坚固的灵网已被斩成残破的碎片,扑簌簌地从裴恕手上落下。 林啾啾“啾”了一声,扑扇着翅膀想要逃跑。她刚探出脑袋,头顶就被一股力道按住。 “还跑,找死么?” 裴恕冷着脸孔向下睨她,林啾啾:“……” 与他话音和眼神极不相符,他的掌心却是十分温暖,动作也十分轻柔。 林啾啾被他一抚,先前的惊惧和慌张陡然去了大半,反而莫名地增添了许多安全感。 困倦如浪潮般席卷而来,林啾啾的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后竟伏在裴恕掌心,乖顺地睡着了。 另一边,楚啸天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这张灵网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位有名的驭兽师手上买来的,水火不侵、刀枪不入。这样一件稀罕的法宝帮他收服了不少异兽,可是万万没想到,在白墨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竟如普通的麻绳一般。 楚啸天握紧了拳头,嫉妒心和想要进入玄天内院的渴望顿时更加强烈了。 “奉天君!”眼看裴恕提步要走,楚啸天急忙跟上。 既然奉天君带走了那只鸟,便相当于收下了他的礼物。既如此,按照奉天君的规矩,他便可以提出要求,进入内院。 这其中的细节楚啸天已经无暇细想。他心中的欣喜远超过恐惧,兴奋亦盖过了愤怒,只听扑通一声,楚啸天跪在裴恕面前,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再用力一叩首道:“请奉天君成全!” 裴恕停下脚步,看向楚啸天。 他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奇怪的笑容,虽是在笑,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跟在裴恕身后的白墨按住眉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以他对太师叔祖的了解,楚啸天这都不叫找死了,他这是在坟头上蹦迪,还给太师叔祖递了把刀! 太师叔祖裴恕果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接过那把刀,噗嗤一声捅了进去。 “哦?这就是你为我准备的寿礼?在我寿辰之日送给我一只奄奄一息的鸟?” 楚啸天脸色大变,伏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奉天君息怒!奉天君息怒!我……我绝无此意!” 他一下一下撞击着青石板,脑袋触碰地面发出的沉闷声响让那几个外院弟子都心有余悸。 血珠很快从额头沁了出来,顺着鼻梁流到了下巴。楚啸天却顾不得擦,胆战心惊地为自己辩解道:“奉天君明鉴,这只碧海雀是因为旅途颠簸、水土不服才生病的,我未想过她会如此娇弱,确有照顾不周之责。但碧海雀虽然稀有,却不难抓,奉天君若是喜欢,我可以再去中洲为您抓一只……不,不止一只,五只,十只!只要奉天君开口,多少只都没问题!” “碧海雀?”裴恕冷笑一声,眼神愈发让人胆寒,“本以为你在驭兽方面有些天赋,没想到只是个连碧海雀和青乌都分不清楚的蠢货罢了。” “青……青乌?”楚啸天叩头的动作忽然顿住,他不可置信地讷讷抬头,白墨闻言亦是一顿。 传说,青乌乃是上古神鸟凤凰的后裔,部族世代隐居在不为人知的深林中,极少有人见过他们还未化成人形的幼鸟模样,故而十分神秘。 不过,白墨有位师伯极爱研究珍禽异兽,早年间与青乌族还有过几次交集,白墨在内院时选修过她的珍禽论,因此对青乌略知一二。 据说,青乌族是凤凰后代,只不过神鸟血脉延续至今,繁衍变化,早已不是所有青乌都有可能化成凤凰的了。距今百年以来,青乌族中成功浴火化凰的不过也只有三只,屈指可数。因此,为了保证血脉的纯正,让凤凰神血得以延续,青乌族在族中设有森严的等级制度,严禁族人与外族□□,同族之间亦必须等级相配才能生育。至于划分等级的标准,就是青乌幼鸟眼周的一圈细绒。 青乌幼鸟与中洲山林中的碧海雀十分相似,翅端圆滑,尾羽纤长,肚腹若白雪,背翼如碧海。只不过,在青乌幼鸟的眼周,会有一圈极为细小的短绒。 这些短绒的颜色不尽相同,按照青乌族的等级划分——“乌为劣,青为次,橙为上,赤为极,金为尊”。只有短绒带金的,才是能够参与青乌族“火炼”,有机会化成凤凰的金绒青乌。 白墨细细凝视,果然在那幼鸟的眼周看到了几点细碎浅淡的金。 这样难得的神鸟本应养尊处优,被精心呵护着长大,没想到却被人关在狭小的兽笼中默默等死。白墨叹了一口气,心想难怪师祖会如此生气。 不过,裴恕却并非因此动怒。 “你以寻常谷物饲养青乌,致使其灵气四散,性命垂危。发现后,不寻医师为她医治,反而以‘聚灵散’喂食。” “寻常修士服用一颗已是极限,你为了帮她吊命,不惜喂了四颗。” “可悲的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聚灵散只能暂时维持住体内灵气,若无新的灵气注入,只会适得其反,让她死得更快。” 楚啸天一身的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嘴唇发白,嗓子发干,颤抖着摇头道:“我不知道,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碰巧在山里抓了这只鸟,我怎么知道她是青乌,又怎么知道她不能吃谷米……” “是啊,说起捕获……”裴恕微微眯起眼睛。 他的眼睛亮起危险的光,自上而下看过去时,让楚啸天如坠冰窟。 “青乌幼鸟从来不会单独出现,更何况是一只可以化成凤凰的金绒青乌?那么,理应陪伴在她左右、照顾她的成年青乌又去哪儿了呢?”他一字一字慢慢地道,如同匕首一寸一寸地插入楚啸天的心脉。 比起年幼、尚无反击之力的幼鸟,成年青乌显然难处理得多,他们发了疯地竭尽全力地保护幼鸟会让抓捕者十分头痛。因此,等待他们的结局往往只有一个。 楚啸天说不出话来了,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裴恕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地道:“辨识不清,是你眼拙,灌以聚灵散,杀死成鸟将幼鸟据为己有,是你因一己私欲践踏生灵。一个对生灵毫无怜悯与敬畏的人,不配入我玄天府,亦不配成为修道之人。 “白墨。”裴恕道。 白墨应了一声,缓步上前。 他领了命,向楚啸天微微一颔首:“得罪了。” “不不!不要!”楚啸天心知不妙,连连后退,可他还来不及起身,一道寒光陡然遮住了他的眼。 那道光芒愈来愈盛,楚啸天只感觉到身体越来越虚弱。他体内的灵气不再受他的控制,四散奔逃,如同阻不住的水流,从指缝间哗啦啦地溜走。 楚啸天越是拼命挣扎,灵气溃散得就越是厉害。最后,等到灵气流尽之时,他似乎在那片刺目的白光中,看到了那日老树下的成年青乌。 那只青乌不知何故受了重伤,伤口汩汩地向外涌出鲜血,可即便如此,也阻止不了她奋力保护怀中幼鸟的决心。 她最后气绝身亡,死不瞑目,眼睛死死盯着楚啸天手中的幼鸟。而现在,楚啸天也躺在地上,空洞的眼神望着天空,尝到了自己种下的恶果。 …… “都处理干净了?” “是。” 无人的河岸边,白墨赶来向裴恕复命。 他断了楚啸天的灵脉,又将那几名外院弟子移交给外院管事,从此以后,楚啸天便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再也没有办法修炼问道了。 对于他们修道之人,体内以灵气日夜浇筑的灵脉就像他们的第二条性命,十分珍贵。师祖命他断去楚啸天的灵脉,废了他一身修为,是对楚啸天的惩罚,令他以后无法再仗势欺人、恃强凌弱。只是不知那只死去的青乌,又是否得到了慰藉,能否可以安息…… 白墨叹了口气,看向裴恕手中的金绒青乌道:“太师叔祖,这鸟儿还有救吗?” 裴恕垂眸看了林啾啾一眼,轻哼一声:“死不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道咒符,两指并住向上一抛。咒符迎风而动时忽然燃起火焰,燃烧生成的烟雾丝丝缕缕,汇聚在他身前,化成一叶小舟。 裴恕撩起衣摆踏上小舟:“我回云雾涧了。有事去云雾涧寻我。寿宴那边你们自行处置。” 白墨躬身垂首答应道:“是。” 他早已猜到,按照太师叔祖的脾气,应该是不会出席寿宴了。 “还有,”小舟缓缓升起时,裴恕扔下一块玉牌,侧身道,“让路云洲顶着玉牌滚过来见我。” 路云洲的亲传徒弟白墨:“……” 他抽了抽嘴角,捡起地上的玉牌,朝着裴恕离开的方向行礼领命。 整个玄天仙府,大概只有太师叔祖敢对他师父说出这样的话了……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师父他老人家在太师叔祖面前一向如此,也不是一次被太师叔祖骂了,玄天内院弟子皆知。所以,这次也还是和以前一样,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交到师父手上,然后将太师叔祖的话原话相告吧。 这么想着,白墨的心情忽然轻松起来。他吹了声口哨,剑光掠过之时,轻轻向上一跃,随即同剑光一起消失在天空之中。 第5章 林啾啾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她变成了一只鸟,被关在一个狭小的笼子里,要破解出一道六位密码才能逃脱。 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可为了活下去,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个地试。 四万多种组合,试到后面,林啾啾人都麻了。也不知道是天道垂怜还是她否极泰来,总之,她成功了。 飞出牢笼的那一刻,她真想对天高呼“我成功了呜呜呜非酋也有春天呜呜呜”,可是高兴的话还没出口,她又被一张大网困住。 大网困住她没多久,又被人以剑光斩开。 斩开之后她刚想飞,又被人用掌心按住。 林啾啾:=-=emmm…… 她忽然觉得好累,身心俱疲。而且控制住她的人好凶,虽然长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但语气眼神却不友好,带着几分凉薄。 “还跑,找死么?” 林啾啾不想死。她怕了,学乖了,老实伏在那人掌心。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之前那么惊惶不安,相反,还有种莫名的安全与踏实感。 困倦如浪潮般层层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眼皮上的重量,沉沉睡去。 一个人沉浸在黑暗中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林啾啾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她像被一股暖流温柔地包裹,如同雨天睡在棉被里,冬天泡在温泉里,任水流缓缓地拍打着她的身体,为她拂去身上的疲惫。 也不知道这样过去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林啾啾听见有道声音在叫她。 “醒醒,起来吃药。” “快点起来,自己吃掉。” 声音似曾相识,语气不太友好,冷冰冰的,让林啾啾生出一点点不满的情绪来。 真是的,这年头叫人吃药怎么那么凶呢?小时候她生病了,妈妈可是会很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再给她吃一碗暖暖的面疙瘩汤呢! 林啾啾虽然心生不满,但还是很老实地决定起来。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奈何眼皮上的分量太重,几次尝试都无法挣脱。 “真是没用。”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林啾啾说不清楚自己当时的心情,好像隐隐的有些失落,感觉被人放弃了一样。 然而不等她这股失落落实,身体却忽然被人轻轻捧起。 不同于声音的不耐与烦躁,那人的动作倒是极其轻柔,像是在呵护一朵娇嫩的花,又像是在处理一件极其易碎的玻璃品。 林啾啾感到一双微凉的手轻轻扶住她的脑袋,小心翼翼地分开她的嘴巴,然后将某种冰冰凉的、微微甜的东西放到了她的嘴里。 怕她无法吞咽,那人还顺着她的咽喉揉动了几下。 是糖丸子吗?林啾啾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再被喂食时,她故意没有立刻吞咽,而是让那小小的糖球在自己的舌尖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糖衣化开,包裹在里面的内芯流淌出来,下一秒,林啾啾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酸涩的苦与狂放的辣像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在她的口腔里疯狂打架,上蹿下跳。 大脑收到警报,很快分泌出了唾液,但它却不能平衡这两股势力,反而让嘴巴变成了一片炼狱苦海。 林啾啾:“呕!!” 她当场就想把嘴里的东西吐掉,吐得一干二净,结果没得逞,被一道声音吓了回去。 “不许吐,敢吐就杀了你。” 林啾啾:呜呜呜呜这人好凶好可怕qaq…… 她吓得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吐沫,咕嘟一声把东西全都吞了。 “这还差不多。” 那人似乎终于满意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喂了她一点糖浆,然后把她放下去让她休息了。 …… 林啾啾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是深夜。她抬头看了看,发现自己处于一间石室之中。 整间石室冷冰冰的,除了桌椅板凳一些必备家具,几乎一点额外的装饰都没有,装修风格比简约风还简约,比性冷淡风还性冷淡。 触目所及,这里的一切都是石头制成的,石床、石椅、石桌,石茶壶……极少给人柔软的感觉。除了林啾啾身下的那张软垫。 这张软垫细腻光滑、蓬松柔软,躺在上面舒服极了,是这石屋里最与众不同的存在,像是被谁给予的特殊优待。 林啾啾飞快地瞅了一圈,发现她背后亮着一点光源,而光源前面坐着个人。 那个戴着面具的人。 奉天君裴恕。 林啾啾的脑子轰得一下子清醒了:她不是在做梦!她是真的穿越了!她现在还是一只鸟!! 林啾啾的心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她怔怔地看着裴恕,而裴恕似乎并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转、正愣神看着自己,还在低头处理手上的草药。 裴恕所坐的那张桌子上,除了林啾啾的专属小床,还有一些笔墨砚台等物件。只不过,这些物件现在都被规整地收在一边,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一个药臼,一杆戥秤,一只咕嘟咕嘟正在熬煮汤药的小型药罐子,以及一盏形如莲花、燃着烛火的油灯。 油灯如豆,发出温暖的光,照在裴恕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 但哪怕是毫无表情,也是好看的。 像是一幅安静的水墨画,因为染了光,而变得更加生动。 林啾啾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了目光,看得出神,心绪逐渐恢复平静。 这大概就是美的力量吧,不管在什么时候,都能够治愈人心。 平静的林啾啾看着面前男人全神贯注地研磨药草,看着他一只手拿起处理好的药草,另一只手捏住帕子掀开药罐,然后倒入草药,轻轻地搅拌了两下。 药勺触碰药罐发出叮叮的轻微声响,和咕嘟咕嘟的煎药声一样,悦耳好听。 裴恕盖上盖子,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然后把药罐取下。 他滤掉药渣,仔细地将汤药倒进一盏小石杯里,接着抬起手,把石杯放到了一张方形符咒上面。 符咒黄纸为底,朱笔书就。就在石杯放上去的同时,符纸发出滋滋的轻响,随即有白色的烟雾从杯底升起。 刚刚还滚烫的汤药顷刻间就不烫了,温度适宜,恰好入口。 裴恕用指背试了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放到林啾啾面前,叫她起床。 裴恕:“起来,吃药。” 和梦中一样的语气。 和动作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刚才突然低下头假装睡觉的林啾啾不是很情愿,嘴巴里辛辣与苦涩的味道还在,她不想吃。这时,只听裴恕又道:“刚刚还盯着我瞧了半天,这会儿倒学会装死了?” 林啾啾:“……”原来他都知道啊…… 她抬起脑袋,眨巴眨巴眼睛,伸着脖子看了看面前的那盏石杯。 杯子里的不明液体黑黢黢的还泛着绿光,犹如老巫婆配得致命毒药,光是看着就令人胆战心惊。 这得是多苦的药啊,能黑成这样…… 林啾啾心里疯狂打退堂鼓,但还是爬起来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再说,别人费了那么大功夫熬得药,她总不能拂了别人的好心。 林啾啾“啾啾”地给自己打气,站到了石杯前面。 她都想好了,吃药这种事,就跟吃人参果一样,只要咽得够快,味道就追不上她。 只要她心够铁,喝得够快,眼睛一闭一睁,不就一口气的事儿? 可是林啾啾忘记了,鸟喝水和人喝水是不一样的。人能一口气把药全灌下去,鸟却只能每次啄取一小口,然后飞快地抬起头,把水送进胃里。 所以,当林啾啾含着一口药汤没能咽下去的时候,她懵了。 药汤在她嘴里的停留时间过长,再一晃,接触的面积也变大了。 林啾啾:“…………”生无可恋.jpg 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体验炼狱苦海max版,可是一秒、两秒、三秒钟过去了,林啾啾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 她是被刺激得太厉害,已经超脱了吗? 林啾啾动了一下舌头,温热的药水甜甜的,带着一点草药的清凉,竟然意外的好喝。 这是什么神奇的口感? 林啾啾顿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病糊涂了,好一会儿才又将脑袋试探性地伸进石杯里尝了尝。 这一口与刚才并无分别。丝丝缕缕的甜,混合着一点陈皮的味道,像是某种小孩子爱喝的饮料。 药也能做成这种口感吗?还是这样乌漆嘛黑的药? 林啾啾震惊了。她一下一下啄取面前的药汤,石杯很快就见底了,而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林啾啾眨了眨眼,目光飘向之前煎药的药罐子。 “这是药。还真以为是糖水了?” 脑袋上被人不轻不重地往回按了按,林啾啾这时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看着裴恕面无表情地将石杯与药罐都收走了。 吃了药,林啾啾的精神明显恢复不少,也开始感觉到了饥饿。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了。虽说刚刚喝了一杯药,可那些汤汤水水的东西灌下肚,完全不顶用,林啾啾的肚子很快“咕咕”叫了起来。 “饿了?” 裴恕回身看她,林啾啾:“啾。” 她本意是要说个“嗯”字,结果声音发出来,又是一声鸟鸣。 面具下的眉峰微微隆起,裴恕的眼神向下沉了沉:“不会人语?” 怕他不能理解,正在上下点头表示自己饿了的林啾啾连忙停下动作,左右晃动:“啾啾。” 哪怕不会鸟语,也能清楚明白林啾啾的意思。裴恕轻嗤一声:“难怪被人欺负成这样。” 林啾啾:“……” “算了。”他懒得计较,弯下身子,朝林啾啾伸出一根手指,“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林啾啾蹦上他的食指,伸出两只小爪子向下弯曲,抓住他的手指头。 她不敢抓得太紧,怕弄疼他,又不敢抓得不紧,怕自己掉下去。 这样一来,林啾啾把自己搞得十分紧张,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她还在裴恕的手上蹦来蹦去,不停地调整自己的动作。这时候,一只手突然越过她的头顶将她捉住。 “啾啾!” 林啾啾扑扇着翅膀,不知道裴恕要干什么,结果没扑腾两下,发现裴恕已经将她放上了自己肩头。 怕她站不稳掉下去,他松开手指等了一会儿,等她站稳,才把手移开。 “可以了?”他皱着眉头问。 林啾啾:“……啾。”……可以。 她低低叫了两声,忽然觉得,眼前人并不像他看上去那么冷漠疏离,内心其实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林啾啾站在裴恕肩头,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白皙的脖颈,好看的下颌线,以及皮肤下浅浅的青色血管。 他身上有股特殊的香气,像是某种古老的檀香,又像是大雪下松木散发出的香气,淡淡的,带着一丝清列。 林啾啾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见满目白雪。视线随着脑海移动,那皑皑的白雪便压在青绿的山脉上,一直伸向天边,好一副林海雪原图。 林啾啾站在裴恕的肩头,随他一起走向石屋外。她能听见一道温和的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师叔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就让我起来吧……” 林啾啾循声望去,发现洒满月光的庭院里,一位年轻随和的男子穿着白色道袍,口中念念有词,姿势随意地跪坐在地上。 他的面前摆着两只石碗和一堆莲蓬,而他坐在后面,正不停地剥着莲蓬,仔细地将莲心从莲肉里剔除出来,分别放进两只石碗里。 他一边剥,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要不是脑袋上顶着块玉牌,林啾啾简直怀疑他要摇头晃脑、自得其乐起来,就像小时候被教导主任罚站门口的男生。 但……有了前车之鉴,林啾啾对此人的年纪深表怀疑,怀疑他是不是另一个爷爷辈或者爸爸辈的大佬。 相貌儒雅的男子动作一顿,显然是觉察到了他们的到来。他倏地一下端正了姿态,身板跪得笔直,表情也变得严肃而正经,与刚才判若两人。 这下真和被罚站的男孩一模一样了。 只见他向裴恕行了个后辈礼,恭恭敬敬道:“师叔祖。” 第6章 裴恕走过去,懒懒应了一声,显然将刚才一切尽收眼底。 “路云洲,你倒跪得挺惬意。” 路云洲?他就是玄天仙府的掌门人路云洲? 林啾啾看着面前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容貌,不禁再一次感慨:玄幻世界果然不能靠脸分辨年龄。 路云洲低声道:“师叔祖您都看见了啊……” 他也不反驳,讪讪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怕跪着剥莲子太无聊,说点什么给自己提提神嘛!”说着,端起石碗就要起身,被裴恕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让你起来了?跪着。” 路云洲无奈,腰都还没来得及挺直,就又端着石碗委屈巴巴地跪了回去。 “师叔祖。”路云洲皱着眉头,鼻尖都拧出了几道痕迹,委屈巴巴地道,“我都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准确来说是一时辰多一刻钟。 刚开始那会儿,白墨还在这儿陪着。因为有裴恕的命令,白墨不能陪跪,便是路云洲跪着,白墨站着。 跪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路云洲受不了了。身为师尊的自尊心驱使着他,使他捂着脸把白墨赶走了。并且传令各峰,今晚的值夜弟子谁都不许靠近云雾涧半步。 路云洲:这件事要是被弟子们知道了,我掌门人的颜面还置于何地! 白墨:师父你想多了,您掌门人的颜面早就被太师叔祖扔地上了。 裴恕抬起手,接住落下的月光,轻飘飘地道:“是么,才跪了一个时辰。我记得让白墨传令于你时尚在申时,如今子时过半,你只跪了一个时辰?” “师叔祖。”路云洲长叹一声,“三大世家都来人了,我总不能把他们晾在宴厅不管吧。而且,我这不还去了一趟燕山,替您取回了许多雪心莲吗。”路云洲笑着,把两只石碗捧了起来。 裴恕微阖着双目,似乎把三大世家晾在一边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直到路云洲捧起雪心莲,他才抬起眼,阴沉的表情有了稍许缓解。 他的目光从石碗上扫过:“岭西燕山碧云湖?” 路云洲:“是。” 裴恕:“起来吧。” 路云洲喜滋滋地道:“谢师祖!” 他忙不迭地起身,一挥手,两人身旁立刻多出一张玉桌。 桌子以整块天然玉石打造,四只桌角上均雕刻着精美绝伦的花纹,在月光下映出一层剔透的光。 这样造价不菲的桌子一看便是精心保养用心打理的,偏偏路云洲还用长袖拂了拂上面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对裴恕道:“师叔祖,请坐。” 这就是玄天仙府的掌门吗?玄天仙府真的有异兽们说得那么厉害吗?林啾啾歪了歪脑袋,悄悄嘀咕道。 路云洲瞧见她,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这就是那只金绒青乌吧,果然难得一见,实非凡品。据说这青乌族中只有金绒青乌才能浴火化凰,难怪师叔祖……” 裴恕眉峰微挑打断道:“差不多得了,把莲心取出来吧。” 他抬起手,把林啾啾从他肩头接下来,路云洲立即收了话音道:“是。” 路云洲将两只石碗摆上玉桌,林啾啾这时才发现,这两只石碗并非它们看上去那般大小,内里其实大有乾坤。密密麻麻的莲心与莲肉被缩小了放进里面,少说也有十几斤。 林啾啾:“……”您这一个多时辰还真没白忙活。 路云洲用法术取出一点,放在手心里,伸到林啾啾面前。 “吃吧。”他露出特别和善的笑容,笑得像个小太阳。 林啾啾:“……” 见林啾啾一直没动,路云洲觉得她可能怕生,不习惯有人喂,便又取出一只小碟子,把东西放到里面,笑眯眯地道:“快吃吧。” 林啾啾:“…………” 见她还是不动,裴恕看向她道:“刚才不是还说饿,怎么不吃?” 林啾啾:“………………” 我饿是饿,可是我也没说想吃莲心啊! 林啾啾看着一盘碧绿的莲心,脸都绿了,毫无食欲。 要说吃也是吃莲子吧,谁会专门把莲心抠出来让人吃啊?!哦不对,她现在已经不是人了,是鸟。难道说在这个世界里,这种鸟就是吃莲心的? 果然,下一秒路云洲小声道:“师叔祖,这青乌幼鸟不是以莲心为食吗?这怎么……不吃呢?” 林啾啾:“……”什么奇葩鸟啊,能不能吃点人吃的东西!! 裴恕没有回答,他把碟子朝林啾啾面前推了推,只说了一个字:“吃。” 从他的神色和语气来看,他应该已经没什么耐心了。林啾啾不想惹怒这位大佬,唯唯诺诺地低下头,啄起一根莲心。 说不定……这个世界的莲心和现实世界的不同呢?万一是甜的呢? 她刚这样想,面部就出现了十分狰狞的表情。 凎!它们是不同。现实世界的莲心不咀嚼好歹尝不出什么苦味,这莲心倒好,一入嘴就化开了,跟雪水似的,从舌尖一直苦到喉咙口。 林啾啾张开嘴巴“啾”了几声,难受得从玉桌中心蹦到了桌子边缘。路云洲怕她掉下去,急忙伸手护住,却被裴恕抢先一步。 路云洲不解地喃喃道:“有那么难吃吗?我记得丁师姐喂养传音鸟的时候用的就是雪心莲莲心,它们吃的可欢了。” 他不信邪,自己夹了一根放进嘴里,结果—— “唔!”只见路云洲脸上出现了和林啾啾同款狰狞的表情包,还故作镇定道,“味道……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特别。” 他强行用灵气将口中的味道压了下去,缓了缓,托着下巴道:“这雪心莲要是不行,我这儿倒是还有雾雨莲、月牙莲、千叶莲……” “算了。”裴恕把盛着莲心的碟子和石碗推开,“她不喜欢吃这些。” 准确地说,是她不喜欢任何带有苦味的东西。这一点,他在为她疗伤时就发现了。 路云洲不死心,又道:“说不定是这些莲心的问题。丁师姐对珍禽更有研究,要不……请她过来看看?” 于是,半晌过后,林啾啾听见头顶传来一声马嘶。只见皓月当空,一位女子披着鲜艳红袍,散乌黑长发,袖袍一甩,从一匹燃着烈焰的赤红宝马上跳了下来。 她赤着脚,落地轻盈,先是对裴恕一礼:“师叔祖。” 又对路云洲嫣然一笑:“掌门师弟。” “咳咳。”路云洲对她这个称呼不太不满意,咳了两声纠正她道,“丁师姐,掌门便是掌门,哪有掌门师弟的叫法?” “说得也是。”丁敏略一思索,赞同地点点头,露出一抹坏笑道,“那……路师弟好。” 路云洲:“……” “罢了罢了。”路云洲心知论口舌他是斗不过丁敏的,摆摆手就地认输,说起正事,“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想让你看看这只青乌。” 丁敏瞬间来了兴趣:“就是那只金绒青乌?”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桌上的林啾啾,俯下身来,由衷地赞叹:“好漂亮啊,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金绒,颜色还这么好看,毛绒绒的,真可爱!” 她伸出食指,轻轻地揉了揉林啾啾的脑袋。 指腹的触感温温的、软软的,林啾啾只觉得有一根羽毛拂过她的脑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滑了下来,带来了一阵奇妙的难以言喻的舒爽感觉。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小猫小狗那么喜欢被撸脑袋了。因为……真的很舒服啊! 林啾啾情不自禁地眯起眼睛“啾”了两声,裴恕看在眼里,忽然道:“她喜欢你。” “咦?是吗?”丁敏高兴地眨了眨眼睛,手上动作不停,“我就说我和异兽很有缘分吧!啾啾,啾!” 她学着林啾啾的叫声逗了她两下,问道:“这只小金绒有哪里不对吗?” 丁敏刚才的动作看似是在逗弄鸟儿,实际上却是将灵气汇聚于指尖,顺着林啾啾的灵脉在她体内游走了一圈。 在她看来,眼前这只青乌并无异样,只是体内灵气有些稀薄,并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 路云洲道:“这只青乌她不对劲。” 丁敏:“怎么不对劲?” 路云洲:“她不吃莲心。” 丁敏:“??” 她捻起碟子里的一根莲心,放到鼻子前闻了闻,一下便分辨出来:“燕山的雪心莲,很新鲜啊,一点也不吃吗?” 路云洲摇头。 丁敏将莲心递到林啾啾嘴边,只见刚刚还安安静静十分顺从的小青乌立刻下意识地避开,不停地左右摇头,显然十分抗拒。 “真是奇怪啊。”丁敏将莲心放下,想了想道,“不过青乌幼鸟也不是只以莲心为食,苦木籽和苦心蕊也可一试。” 林啾啾:“??”这种听起来就很苦的东西还是算了吧! 不等她发出拒绝的声音,裴恕已经替她道:“还有没有别的?” 丁敏:“……别的?” 她陷入了沉思,好看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就在丁敏还在思考的时候,林啾啾从她身上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是林啾啾在无数个夜晚通宵赶稿后的挚爱,是饥肠辘辘后的狂欢,是对自己辛苦劳作的犒赏。 那种油脂包裹着香料在炭火上被烤得滋滋弥漫的香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林啾啾伸出脑袋,拱了拱她的手臂,直往她的袖口里钻。 “咦?”丁敏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把林啾啾拽了出来,“这个你可不能吃。” 裴恕注意到了林啾啾的动作,替她问道:“是什么?” 丁敏不能不回答师叔祖的问题,只好把私藏的东西拿了出来:“是烤串啦!” 丁敏的袖内同样施展了缩放术,能容纳许多非一般的东西。只见她将一串又一串的烤肉、烤板筋、烤蔬菜拿了出来,最后还掏出两张薄饼。 路云洲的表情绷不住了,扶着额头忍不住道:“师姐,你这……” “怎么啦,我不就好这一口吃的嘛!今日师叔祖寿宴,我陪着你应付三大世家的人,都没好好吃饭,就不能吃点夜宵吗!” 整个玄天仙府的人都知道,丁敏爱食,虽然她早已修为大成可以辟谷,但对于美味的执念却让她一直放不下食物。甚至连她最为精通的珍禽异兽,都是因为当年太爱吃了,为了弄明白到底那种异兽能吃哪种不能吃而开始研究的。 也是到了后来,随着丁敏研究的深入,她渐渐发现了异兽们不为人知的神奇与可爱,才不再以异兽为食了。 丁敏正和路云洲争执,冷不丁发现那只小小的金绒青乌背着她,正偷偷摸摸地啄食着她摆下来的羊肉串,好一副贪嘴的模样。 “小金绒,这个你可不能吃!” 丁敏一把将肉串抽走,林啾啾可怜地向她请求:“啾!啾啾啾啾啾!”一口,就让我吃一口嘛! 丁敏态度坚决:“不行,不能吃哦。” 对异兽最有研究的丁敏在此时最有发言权。她曾在青乌族外林住了三个月,对他们的生活习性非常了解。 青乌族为神鸟后裔,尊贵且娇弱。它们不能吃寻常谷物,因为里面的浊气会使它们的灵气紊乱,灵脉异常。更不要说这种羊肉串了。 林啾啾不开心地垂下脑袋:“啾啾啾……啾啾……”可是我好饿啊,好想吃…… 就在这时,裴恕开口了。 “给她一点。” 路云洲:“?” 丁敏:“??” 林啾啾:“!!!” 丁敏连忙劝阻道:“师叔祖,青乌真的吃不了这些。牲畜身上的浊气本来就重,更何况这些都是普通的家养牲畜,还……”还被我加了重辣重孜然的调味。 丁敏来不及说完,裴恕已经拿起一串,从上面掐下一块十分细小的肉碎递给林啾啾。 “吃不吃?” 只见那只毛绒绒的青乌欣喜地张开翅膀,毫不犹豫地蹦到他的手上,然后“啾”得一声啄起肉碎,吞了下去。 丁敏:“!!!” 丁敏大惊,连忙伏低身子仔细观察林啾啾的状况。 万幸的是,小小的青乌并没有出现她预想中的糟糕情形,反而吃得津津有味,欢快地张着嘴巴继续讨食。 “奇怪,怎么会这样?”丁敏喃喃自语道。 她发现那些浊气并没有附着到青乌的灵脉上,只在呼吸之间便被排出体外。而那些残存着的灵气同样没有被青乌吸收,很快也流散出来。 裴恕的目光慢慢收紧。事情果然如他预料中的那般。 第7章 裴恕的目光慢慢收紧。事情果然如他预料中的那般。 眼前这只金绒青乌并非不受浊气影响,而是食物中的浊气与灵气不能融入她的灵脉。 所谓修炼,便是取天地灵气为己所用,灌注自身灵脉,助其生长。是以灵脉越为强固,修为则越为深厚,施展出的法术也就越强大。 可是无论是刚刚喂下去的烤肉,还是之前服下的汤药,其中的灵气被林啾啾吸收掉的寥寥无几,甚至还不足原本蕴含着的十分之一。 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聚灵散”服用过量?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裴恕一时还不能确定。 “好在小金绒不受浊气影响,虽然灵气增长也会变得十分缓慢,但至少食物方面多了许多选择。”丁敏松了口气道,“我那里有些上等灵谷,还有一些天池白鱼,都可以拿来给小金绒吃。” 她说了半天,发现自己一直以“小金绒”称呼林啾啾,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对了,你叫什么呀?师叔祖有给她起名字吗?” 林啾啾正在同裴恕手上的一块烤肉作斗争。听见丁敏的问题立刻松了口,昂起头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我叫林啾啾。 只是丁敏没有理睬她,而是静静地看着裴恕。 林啾啾:怎么回事?不是说丁敏对异兽很有研究,是个专家吗?难道她也听不懂鸟语? 林啾啾并不知道,在场三人修为之高,阅历之深,放眼如今整个修真界都是极罕见的。他们并不是听不懂她的话,而是没敢吭声,都在等着师叔祖裴恕发话。 “啾啾!” 林啾啾又“啾”了两声,再次表明自己的名字,可丁敏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甚至还露出几分苦恼的神情。这更让林啾啾觉得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话了。 想想也是,兽医对小猫小狗那么有研究,不也听不懂它们的话?她这是难为人家了。 林啾啾叹了口气,扁着嘴巴决定接受一个陌生的名字,就在这时,裴恕又从肉串上掐下一小块,递到她面前:“啾啾。” 林啾啾:“!!”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丁敏挠了挠额角,不太确定地问:“就叫‘啾啾’吗?会不会……随意了一点?” 这岂止是随意了一点。这名字既不文雅,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只不过是小青乌随口一说,师叔祖竟就一点意见都没有,欣然答应了? 以往路云洲向裴恕请示两三件事,还会被驳回一二呢。 路云洲: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卑微。 面对丁敏的询问,裴恕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就是表示默认,丁敏意会,连忙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了,那以后就叫你啾啾啦!” 林啾啾呆呆地站着,表面上似乎还是一只平静的鸟儿,内心其实早已掀起了惊天巨浪。 她看着裴恕,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感觉,感觉面前的这个男人非比寻常,说不定真的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这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林啾啾抿了抿嘴巴,不再去管他递过来的诱人烤肉,神色认真地问:“啾啾啾啾!”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的话? 男人的面容出奇的平静,唇角眉梢未动分毫,垂下的眼眸里也未兴起一丝波澜。 ……难道是我想多了?林啾啾的信念动摇了。 她不甘心,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又道:“啾啾啾……啾啾啾啾!”我不想吃这个了,我想吃那边那串蘑菇。 裴恕眸光动了几分,顺着林啾啾的视线看了过去。 林啾啾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难道真的被我猜中了?难道他真的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裴恕的手,眼看他抬起手移向一旁,眼看他伸出手轻轻一夹,然后拿起了桌上的一张手帕。 林啾啾:“……” 裴恕擦擦手,甩下手帕,头也不回地回到石屋之中。转身之时似乎还漫不经心地冷哼一声。 这鸟儿的胆子真是大了,都敢指使他做事了。 林啾啾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她真是想多了,这些人听不懂她的话,就像三头犬和蛇姐听不懂鸟语一样。种族不同,语言不通,只有大海能听得懂她“啾啾”。 他刚才之所以会叫她啾啾,多半就像人类看到猫咪叫喵喵一样,只是巧合罢了。 …… 裴恕回到石屋后没多久,路云洲便跟了进来。 “还有事?” 裴恕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 他走进石屋中的另一间石室,屋子里有一鼎熊熊燃烧的灵火铜炉,还有几张炼器用的操作台与置物架。 裴恕从置物架上取下炼器材料。因为身无灵气,他无法隔空驭物,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将东西一样样地拿在手里。 路云洲见了,连忙上前道:“师叔祖,我来吧。” 裴恕也不跟他客气,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他后,又朝着柜架点了几下,路云洲便运用灵气替他将东西一一取下。 “师叔祖,您似乎有些钟意那只青乌?”将各种材料摆到操作台上的时候,路云洲旁敲侧击地问。 裴恕知道他话里有话,轻轻地“哼”了一声:“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的。” 路云洲笑了笑道:“师叔祖您也知道,金绒青乌对于青乌一族何其珍贵,哪怕是这只难以吸收天地灵气的金绒,也是有机会幻化成凤凰的。她这回忽然失踪,青乌族上下定是十分焦急。所以我想……” 路云洲咽了口吐沫,小心地观察裴恕的神色说道:“我想如果师叔祖不介意的话,不如先让丁师姐去一封书信,告诉青乌族小金绒一切安好不必担心,等她长大了一些,再派人送回青乌族接受‘火炼’,不知……师叔祖意下如何?” “原来是这件事啊。”裴恕勾起唇角笑了笑,看似不以为意,甚至轻抚了两下手掌道,“不错,你最近考虑事情越发周全,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 路云洲心里咯噔一下,连忙低下头来认错道:“师叔祖我错了。” 裴恕:“错哪儿了?” 路云洲:“错在不该想借小金绒的机会与青乌族结交,扩大玄天府的势力。” 贵为玄天仙府掌门人的路云洲低眉顺眼地一口气说完,熟练到令人心疼,裴恕挑了挑眉毛道:“还有呢?” “还有……?” 裴恕放下手里的水晶。 坚硬的水晶碰到操作台面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碰撞声响。 “你忘了,她是我的寿礼。” “既是我的,便该由我处置,你不该打她的主意。” 收到这样的叮嘱,路云洲立刻道:“是。弟子知道了。” 此事作罢,裴恕摆摆手让路云洲起身,缓和了些许态度问:“可还有别的事情?” 他修长的手指掠过桌上的一排炼器材料,最后在一块龙血魔石上停了下来。 龙血魔石,物如其名,如同龙血一样鲜红,是出自魔域的上好炼材,市面上十分少见。而像这样一块巴掌大小的更是罕有,非名门望族不可得,是裴恕某次寿宴上三大世家中的程家所赠。 这让裴恕联想到了三大世家的另一家,云家。 作为曾经的三大世家之首,裴恕与云家算是老相识了。百年前,他和当时的云家宗主云风华一起,斩妖除魔,行侠仗义,被传为一段佳话。只是人魔大战后,双方再无往来,云家人自觉与玄天仙府保持一段距离,始终从不逾越。 云家人已经很久不曾踏入玄天仙府,也很久不曾出现在裴恕的视线里了。因而这次突然出现在他的寿宴上,定然事出有因。 裴恕想了想,路云洲之前在寿宴上耽搁了那么久,多半就是因为这件事。 果然,路云洲抿起嘴角搓了搓指尖,考量再三后道:“是云家。” 裴恕:“嗯。” 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流露任何不快的情绪——这和路云洲想象的可不大一样。 难道是师叔祖听说了什么吗?路云洲不由揣测道。 他终究不能猜透裴恕的心思,裴恕点点头,示意路云洲继续说下去。 路云洲道:“如今开山大典在即,云家宗主是想问……师叔祖是否愿意放下往日恩怨,收云家人为徒。” 他斟酌着词汇,尽量说得小心,可是在他说完的那一刻,变故还是发生了。 路云洲只感觉室内温度骤降,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头顶压制下来,即便是他,也被压得心神一晃。 炉中燃烧的灵火火焰紧缩,隐隐地似要熄灭。好在只是一瞬,那股力量便撤走了,炉中的灵火恢复了势头,似乎一切都是幻觉。 路云洲却深知这一切并非幻觉。 裴恕摩挲着那块龙血魔石,指尖滑过它锋利的边缘,慢慢说道:“云家人这么快就忘记当年发生的事情了?” 路云洲答:“不曾忘记。” “那还敢把人送到我这儿来?” 裴恕浅浅地扬起唇角,也不知道是因为怒极反笑,还是被这样莽撞的行为提起了兴趣。 “你是怎么回复的?” 路云洲道:“弟子不敢替师叔祖作决断,还没有回复云家宗主。” 裴恕:“嗯。” 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龙血魔石,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屋内安静极了,只有灵火在铜炉中燃烧着,激起的灵气碰撞到炉壁上,发出一两声嗡鸣。 这样等待的时间有点久了,久到让人以为出现了转机。 路云洲怀着希望抬起头,只见裴恕放下魔石,干脆利落道:“不收。” 路云洲:“…………”他还以为师叔祖改主意了。 不过想想,任谁经历了那样的事,都不可能轻易放下。 路云洲知道裴恕不会改变主意,起身拜别道:“弟子明白了,这就去转告云宗主。” …… 玄天仙府山脚下,罔石镇。一行行人披着月色,踏入镇子里的一家客栈。 因为时间太晚,客栈厅堂中只剩下一桌客人面对面地坐着。小二守在柜台前,扶着额头不住地打瞌睡。 见那几人进来,静坐不语的客人立刻起身道:“宗主。” 为首之人摘下斗篷,露出一张素净姣好的面容,在烛影灯光的衬托下,愈显柔美。 云心岚示意众人坐下,压低声音道:“恒儿呢?” 有人回答道:“少主已在房中歇下了。” 云心岚点点头,垂眸不语。那人掩饰不住心中的期待,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宗主,这次去玄天仙府,结果怎么样?” 云心岚叹了口气,默默地摇了摇头。 之前守在客栈的云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露出气馁的表情,其中一人忍不住愤愤不平道:“那奉天君也真是,都过去近百年了,居然还这样记仇,不……” 他没说完,云心岚已经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你不知道当年的详情,不可妄言。那件事,确实是祖父有愧于奉天君,他不愿再见到云家人也在情理之中。” 谈到那件事情,也只有历代云家宗主知晓。而云心岚也是在不久前接任宗主之位时,才从父亲口中得知。 那人张嘴还欲再说些什么,看到云心岚身后的近侍十三微微摇了摇头,这才不再言语。 云心岚:“此事还需再行商议。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让我再想想。” “是。” 得了云心岚的命令,众人纷纷退去。而就在二楼安静的走廊上,一条敞开的门缝悄悄闭合,盖住了门扉后面漆黑的眼睛。 第8章 林啾啾回来的时候,裴恕正独自一人坐在窗口。 石屋的窗户很大,没有窗棂。但因为有灵力镀成的透明窗纸遮挡风雨,石屋里并不会冷飕飕的。 裴恕靠着窗壁,斜支起一条腿,手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双目闭合静心养神,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林啾啾飞到他身边,抬头仰视他的脸。 真是好看,不管看多少次,都好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即便是擅于绘画的林啾啾,也自叹弗如,觉得自己画不出这样美的人,和景。 月光照在他身上,穿过他垂下的发梢,落在长长的睫毛上。 不知他是不是做梦了,梦里梦见了什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像是一只扇动着翅膀的黑蝴蝶。 月光在他鼻翼一侧留下一道阴影,无形中加深了他的轮廓,却也柔和了面部线条。 因为闭着眼睛,看不到那双冷寂的瞳眸,这使得他的气质温润了许多。 从刺人的冰棱变成了夜里的静湖。 林啾啾看着他的那张面具,忍不住想要揭开它,看看面具之下到底藏着一张怎样的容颜。只是…… 揭是不能擅自揭开的,林啾啾有贼心没贼胆,有贼胆也没贼手。她决定离近了看看。毕竟免费的男模,看到就是赚到啊! 这么想着,林啾啾扑扇着翅膀飞上他的膝盖。 就在她堪堪落定的那一刻,裴恕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漆黑幽深又泛着微蓝光芒的瞳眸看过来,林啾啾心跳蓦地就漏了一拍。 林啾啾:“…………”不是吧,我有这么重?一站上来你就醒了? 林啾啾感到十分的尴尬。 不是暧昧气氛的那种尴尬,而是你在街上碰到漂亮哥哥,刚想要悄咪咪地多看几眼时,就被对方当场发现,一举抓获。 林啾啾的脸火速升温。好在她现在是鸟,看不出面红耳赤。只要“啾啾”叫几声,卖个萌,多半就能糊弄过去了。 林啾啾:“啾啾,啾啾啾!”我萌吗,你快别这样看着我了,怪尴尬的。 自以为裴恕听不懂,林啾啾便开始胡言乱语,胡乱啾啾。 裴恕:“……” 裴恕直起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直到他慢慢地抬起手,拂过林啾啾的翅膀,摸上她短小的脖颈,然后一把抓住。 林啾啾:“!!” 她下意识地开始扑腾,裴恕把她抓到眼前,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凶狠道:“跑哪儿疯去了,还知道回来。” 林啾啾本应感到十分害怕,可听到这一句,她突然不怕了。 因为这话听起来实在有那么一丢丢的奇怪,像是苦守在家里的媳妇儿在发酸。 林啾啾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不仅不怕,还有点想笑。 裴恕:“……” 林啾啾其实是跟着丁敏去神缨峰认路了。这事丁敏离开前和裴恕请示过,只是当时他正在切割龙血魔石,可能没有听清。 在去神缨峰的路上,自来熟的丁敏和林啾啾说了许多,比如“你别看师叔祖冷冰冰的,脾气暴躁,其实他人很好,刀子嘴豆腐心,你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比如“师叔祖这么多年都是一人寡居,突然收养了你,心底对你定是十分欢喜,你平日可以多与他亲近亲近”。 再比如“你跟着师叔祖,以后定然没人敢欺负你。若是碰上什么麻烦事,可以来神缨峰找我,或是去济青崖找我那个看起来不大靠谱的掌门师弟”。 后两条尚待考证,不过第一条,林啾啾知道是真的。 就像她现在被裴恕抓着脑袋,其实裴恕根本用什么力道。 他两只手指虚虚环着,林啾啾一点压迫感都感觉不到。她甚至怀疑,要是自己再重点,或是再前后左右地晃荡两下,说不定自己就能掉下来了。 所以,林啾啾没再挣扎,也没有叫。 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地挂在裴恕手上,裴恕心中反而起了微妙的变化。 “怎么不动了?” 一人一鸟,四目相对。那双乌溜溜的小眼睛眨巴眨巴,干净的像是一汪清水,澄澈灵动。 这是对人毫无防备的目光,裴恕皱了皱眉头,撇开视线,松开了箍住她小脑袋的手。 “过来。” 他单手一撑跳下窗沿,带着林啾啾向屋内石室走去。 不是林啾啾先前休息的那一间,而是隔壁放有铜炉的那一间。 铜炉内灵火燃烧,蓝色的光芒妖异而鬼魅,光与影在墙上交叠相生,让林啾啾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梦幻感。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裴恕敲了敲桌面,冷声唤她:“过来。” 他已经坐了下来,手上捏着一段红绳。 这是要做什么?林啾啾不明所以,按照他的指示老老实实蹦上了桌面。 裴恕的手指牵引着红绳,在林啾啾脚上飞快地晃了一下:“好了。” 林啾啾:??好了?这就好了?明明什么都没干呢! 然而裴恕说好了就是好了,看到林啾啾还呆呆地站在这里,他脸上甚至还露出了些许不耐烦。 “回去睡觉。” 他托着她走出石室,轻轻一放,然后关上房门,继续自己的工作。 睡觉是不可能睡觉的。林啾啾睡了那么久,现在毫无困意,一点儿都睡不着。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林啾啾唤出了小乙。 说起来,在从神缨峰回来的路上,林啾啾故意绕了点路。 她和小乙确认过了,因为裴恕的药,她的身体积攒了些许灵气,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由于她是穿越过来的,灵脉不稳,还是很难从这个世界吸收灵气,因此只能靠飞行积攒能量值兑换灵木。 咦?难道是因为自己绕了点路,回来晚了,裴恕才会说出那种话? 难道他是在关心自己? 林啾啾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这时,小乙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亲,恭喜您,此次飞行一共获取了800点能量值,目前累积能量值为800点。】 林啾啾的视线上方,那条透明的能量条发生了些微的变化,最前方冒出了一截细小的绿色,末尾数字也从“0/100000”变成了“800/100000”。 数据即时更新,这点倒是比蚂蚁森林先进。 小乙:【谢谢亲的认可,灵能系统采用智能判定系统,可以随时随地更新亲的飞行距离。】 林啾啾:【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兑换灵木呢?】 小乙:【关于灵木的兑换信息,亲可以在兑换目录中查询。不同的灵木由于灵气积攒速度的不同,兑换时所需的能量值也会有所不同。目前灵木兑换的最低能量值为20000点,灵木品种为梭灵木。】 林啾啾意外道:【这么多?】 当初还以为一里能够兑换5点能量值还挺多的,没想到兑换需求的能量值更多。 小乙安慰道:【已经很少啦。亲一次就积攒了800点能量值,按照这个速度,半个月左右就能兑换一棵灵木,已经很划算啦!】 林啾啾转念一想,也是,毕竟这是固有资产投资,只要把灵木种下去,就能源源不断地收获灵气,贵一点就贵一点吧。 林啾啾:【那灵木积攒灵气的速度差别大吗?】 林啾啾的视线里突然弹出一张目录,正是小乙所说的兑换目录。 这张目录表上不仅记录了灵木的品种名称、兑换所需的能量值,还有灵木积攒灵气的速度。 和现实世界“多买多省”的推销套路一样,灵能系统里的灵木收益也是如此。需求更多能量值兑换的灵木,其灵气积攒的速度也比需求能量值低的灵木要快。 比如需求200000能量值的樟灵松,兑换能量值是梭灵木的10倍,但灵气积攒的速度却大约是梭灵木的15倍,这让林啾啾很是心动。 【咦,不对。为什么樟灵松的兑换值是二十万?我的能量储存条一共也只有十万上限啊。】林啾啾发现了盲点。 小乙:【这个亲不用担心,在亲成功种下梭灵木、灵柳和灵桃之后,灵能系统便会自动解锁,将能量储存上限提升至二十万。这么做也是希望亲在使用过程中优先基础向的灵木,不要好高骛远。】 【哦。】林啾啾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是类似于某些游戏的逼氪套路呢。 这种限制对她来说并没有影响,毕竟二十万太过遥远,她还是打算量力而行,先种需求最少的梭灵木。 了解完了相关信息,林啾啾结束了与小乙的对话,开始在屋子里绕圈飞行。 她虽然宅,有时候也有点拖延,但是在利益相关,她向来勤快。 也不知道是这副身体天生适合飞行,还是视线里能量条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给了林啾啾极大的动力,总之,她一圈一圈地飞着,竟然一点儿也没有觉得累。 窗外的天空渐渐变了颜色。深夜的暗色四散褪去,东方浮出一点鱼肚白,翠绿的山林在烟云缭绕间苏醒过来,传来阵阵鸟鸣。 那鸟鸣声清脆雀跃,林啾啾虽然听不懂,但能清楚地感受到鸟儿们的活力与勃勃生机。 她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干劲十足。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林啾啾在空中紧急刹车,好险没有撞上裴恕的脸,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跌落到他的手心之中。 裴恕:“睡觉也不安分,这么喜欢飞吗。” 他垂着眼睛,看着手里的林啾啾没什么情绪地道,也分辨不出他是否在生气。 “走了,带你出去转转。” 他向上一托,林啾啾借着这股力道飞了起来。 之前出门的时候是深夜,看不真切,直到此时林啾啾才发现,这实在是一处隐于云雾间的仙境。 四周树木丛生,百草丰茂,深深浅浅的绿宛如一件华服披在山体之上,整座山峰如劲松一般直插云霄。 在山体的一侧,还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烟云与激起的水汽笼罩在它周围,当真有银河落世之感,令人叹为观止。 庭院里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一直伸向悬崖边,石板间隔间生长出的草叶已然没过脚踝。裴恕沿着这条石径走着,衣袖拂过草叶,发出沙沙的轻响,甚是好听。 就在裴恕即将走出庭院的时候,一位少年突然从树后闪身而出。 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额头的发梢被晨间的山雾打湿了,垂在眼前,越发显得一双眼睛黑漆漆的,炯炯有神。 他的气息不甚平稳,脸颊有些潮红,见到裴恕后恭恭敬敬行了个晚辈礼问道:“请问,您就是奉天君吗?” 第9章 裴恕抬起眼,轻轻地看了他一眼。 来人锦衣玉袍,祥云绣纹。确是云家人没错了。 他眸色收紧,提步就走,少年人跟在他身后追了几步,再次躬下身子大声道:“奉天君,我叫云恒,是云家第……” “我知道你是云家人。”裴恕停下来,头也不回地打断他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从来不见云家人,更不可能收云家人为徒。” 林啾啾偷偷地看了那少年一眼。 少年的脸比刚才更红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十分局促。 但他似乎抱有更大的决心,即使被裴恕这样对待,也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道:“还请奉天君网开一面,我妹妹云锦于符道一门真的很有天赋,若是能……”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裴恕已经冲林啾啾伸出手:“走不走?” 眼里只看着林啾啾,一点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云恒。 林啾啾看了看那位卑微低头的少年,又看了看裴恕,果断地飞到裴恕手上。 裴恕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抛入空中。符纸和上次一样,燃成烟雾化作小舟,很快载着他与林啾啾升入空中,疾行而去。 而那个叫做云恒的少年,则被孤零零地遗落在地上,变成了一个难以辨识的黑点。 在林啾啾最后看过去的时候,少年还维持着原来的样子,躬身垂首,半点不曾动过。 …… 林啾啾感到很奇怪,不是说奉天君灵脉被毁、毫无修为的吗,为什么还能使用符咒,召唤出飞行法器呢? 空中时不时有玄天仙府的内院弟子御剑飞过。他们对此并不感到意外,甚至习以为常、十分泰然地向裴恕颔首行礼。 林啾啾站在裴恕肩头,费解地挠了挠脑袋。 云雾舟行驶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驶离了玄天仙府的内院,朝着外院地界飞去。 外院的高空明显比内院清静不少,不再有御剑飞行的弟子,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仙鹤,只是偶尔地有一两只足上缚着重物的大鸟飞过,看起来像是玄幻世界的快递员,在替内院外院搬运物资。 裴恕的手指在烟云小舟上悬起的咒法盘上轻轻一点,小舟旋即降低,载着他与林啾啾安全落地。 舟身甫一落地,便化作寻常烟雾散开了。林啾啾发现,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处热闹的别苑,有三三两两穿着蓝色道袍的年轻人拿着碗筷,好奇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这里便是玄天仙府外院的膳房余香斋。 玄天内院的弟子大多是通过遴选选出来的。他们有修为根基,可以辟谷,即便有少数人未能辟谷,也多是自行解决,私下解决。因此,外院膳房便是玄天仙府中内外地界中唯一能够按时进餐的地方。 裴恕不会、也不可能亲自照料林啾啾的饮食,便把她带到这里,以后让她在此用餐。 裴恕将林啾啾从肩上接下来,缓步步入食堂。他的打扮与外院弟子截然不同,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哎,你看那边那个人是谁啊,还带了只鸟。” “不知道,他还戴着张面具呢,神秘兮兮的。”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乘了一艘云雾舟,是不是内院的师兄啊?” “不是吧,咱们内院的师兄师姐不都是御剑飞行的吗?哪有坐船的?” “也不全是。神缨峰的丁峰主知道吗,她就是骑着赤炎马,不用御剑术。” “那这一位……难道也是哪个峰的峰主?” …… 关于裴恕身份的猜测此起彼伏,裴恕本人却恍若未闻,他走到摆满食物的窗口前,对林啾啾道:“挑。” 林啾啾:“?”这意思是叫她挑自己想吃的东西? 看见她询问的眼神,裴恕没有说话,只把手朝着窗口的方向伸了伸,方便林啾啾能更加仔细地看清食盘里装着的食物。 不得不说,玄天仙府的伙食还是很好的。色香味俱全,诱人的味道顺着热气飘上来,勾得林啾啾食指大动。 这里的食物与现实世界十分相似,除了昨晚的烤串,还有现在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包子,油条,虾饺,辣汤…… 林啾啾注意到,在最边上的食盘里,还装着几块夹着煎鸡蛋与生菜的三明治。 这种类也太齐全了吧! 林啾啾的选择困难症犯了,一时挑花了眼。她正踌躇着,裴恕出声道:“挑不出就不吃了。”说罢,就欲转身。 林啾啾:“??” 你等等!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不是都会客气地表示“没关系,慢慢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吗?为什么裴恕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还这么大脾气啊! 林啾啾被他气到了,要是以前,她百分百不会惯着这人的臭脾气。 呵,你谁啊,拽什么拽,老娘是没钱不能自己买着吃吗,非要跟着你? 可是现在她确实没钱。 不光没钱,还不是人,说不了人话。 时移世易,如今作为宠物鸟的林啾啾没有任何叫板的资格,只能从裴恕手上飞起,急促地叫道:“啾,啾啾啾!啾啾!”我想好了,我吃这个!就这个! 她怕裴恕真的走了,张开嘴巴,啄住他的衣角向后拽了拽。 于是,好奇打量着他们的外院弟子纷纷看到这一幕——一只小小的、还不足巴掌大的雀鸟,竟然止住了高大男子的步伐,将他生生地拽了回来。 “我去,这是什么鸟,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看着有点像中洲的碧海雀,可我记得碧海雀以歌声闻名,并不是大力出奇迹的异鸟啊。” 两名略年长的外院弟子捂着嘴巴交头接耳。 林啾啾也没想到自己一扯就能将裴恕扯回来。她明明都没有用力。更像是裴恕在衣袖被拉起的那一刻自己回头的。 “松开。”裴恕看着林啾啾疑惑的小眼,淡淡道。 小小的青乌听话地松开了衣袖,飞到食堂窗口的一张食盘前看了看他,又扑扇着翅膀飞得离那食盘更近了一些。 裴恕走过来看了一眼:“想吃这个?” 林啾啾:“啾!”嗯! 那是一盆撒了桂花的酒酿丸子,昨晚上吃的都是咸辣口,今天就想吃点甜的。 林啾啾点了点头,翅膀都扇得更卖力了些。 裴恕:“不要别的了?” 林啾啾:“啾啾!”不要了。 “知道了,过来吧。”裴恕微微凝眸,冲林啾啾伸出手。 她一直背对着食堂窗口,没有注意到,窗口内负责打饭的凡人阿姨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怕她把新鲜的饭菜搞脏了。 林啾啾以为,按照裴恕的脾气,多半会带着她直接走到窗口——不少排在前排的外院弟子也是这么认为的。他们一看到裴恕转过身来,便纷纷朝前挪动了几步,显然是怕他插队。 不过,裴恕并没有这么做。他没有仗着自己身份特殊行使特权,而是在一众弟子惊讶、奇怪的目光中,走到了队伍的末端,默默排起了队。 林啾啾:这种霸道总裁排队买汤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好在队伍前进的速度很快,外院弟子的注意力很快从“奇怪面具男和他的鸟”转移到了“今天食堂的饭比昨天还好吃!”上面。 食堂打饭的阿姨虽然都是来自山下村镇的凡人,但经年累月的操作已经让她们足够熟练,动作迅速又麻利,还不会手抖。 裴恕和林啾啾跟着队伍很快行进到了窗口前列,不过,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是外院总掌事的腿。 第10章 邵总管今天一大早就感觉右眼跳个不停,直觉有大事发生。 他分外谨慎,吩咐手下都打起精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务必向他禀报。 因此,在听说有艘云雾舟降落到余香斋的时候,邵总管才能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外院弟子或许不清楚,但他这个总掌事可清楚得很。 玄天仙府以剑道起家,门中弟子擅御剑,除了对异兽颇有研究的丁峰主爱驭兽,对丹药格外醉心的谷峰主爱以丹炉代替飞剑以外,另一位特例就是奉天君了。 他灵气全无无法御物,便设计了一道“云舟符”,哪怕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有了这道符,也能操控云舟自由前行。 昨日奉天君的寿宴出了那么大的幺蛾子,邵总管本来已经很想死了,没想到今日奉天君竟然亲自来到外院,怕不是就是来向他兴师问罪的! 邵总管擦了擦额头的汗,脚步越来越快,身子骨却越来越软。 天知道昨儿个白墨领着那几名外院弟子到他面前时,他是怎样的心情。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平时在他眼皮子底下犯浑也就算了,居然能舞到奉天君面前。 玄天仙府外院不比内院,这里弟子众多,良莠不齐。换句话说,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世人追求财富、长生,一些有心问道,便将家中孩子送到外院,希望能够得到峰主青眼,或是通过考核进入内院。 然而每年能够进入内院的孩子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依旧在外院徘徊。这部分人中,有一些人放弃了,回去了,还有一些人固执地守着,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翻身得道。 他们中有些秉性顽劣,但因宗族地位特殊,外院不好强行让他们离开,邵总管便统一将他们归置到外院九院中。那几个出事的弟子就是九院的。 邵总管跑得满头大汗,待到了余香斋询问手下时,只见传说中的奉天君正垂着双目静默着排队。他的肩头还站着一只碧色雀鸟,兴奋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奉天君没有大发雷霆,居然在余香斋排队打饭?他不是趁着饭点人多过来立威的吗? 来不及多想,邵总管连忙整理衣襟走了过去。 外院弟子不识奉天君真容,却认得总掌事,见他过来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掌事好。”“邵掌事早上好,您也过来吃饭啊。” 这一声声掌事叫的,邵总管只觉无福消受,脊背都被压弯了。 等他走到裴恕身边,身躯已经佝偻得像个老人,颤颤巍巍地道:“奉……奉天君,不知您突然驾临,有失远迎。” 耳尖的外院弟子听见了,纷纷惊讶道:“奉天君?是奉天君!” 很快,整个余香斋的弟子们都知道了:“是奉天君!那个戴着面具还带了只鸟的男人是奉天君!” 正在给裴恕盛酒酿圆子的阿姨一惊,双手罕见地抖了一下,鲜甜的酒酿顺着碗口流了下来。她立刻慌了:“对、对不住,我、我再给您盛一碗。” “不必。” 裴恕面不改色地接过来,干净的指腹按上没有沾到酒酿的碗边:“多谢。” …… 邵总管想了半天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奉天君会来外院的余香斋用餐……哦不对,不是奉天君,准确来说,是他带来的那只鸟。 眼角周围长着一圈金色细绒的小鸟,正低着脑袋站在桌上,欢快地从瓷碗里啄食着珍珠似的圆子。 这一碗酒酿圆子清甜软糯,又不会太腻,很得林啾啾欢心。 她吃得高兴了,眼睛眯起,尾巴上的蓝色羽毛舒展开来,露出漂亮的花纹。周围有外院弟子瞧见了,忍不住发出啧啧赞叹。 “去,去,别看了。”怕弟子们打扰到裴恕,邵总管背对着奉天君用气声对弟子们挤眉弄眼。 “奉天君。”等到外院弟子们退开了,邵总管才敢小声问,“奉天君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裴恕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双目微合,敛神静思,听见他的话,微微抬起眼眸。 幽深目光看过来的那一刻,邵总管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他直觉右眼预兆的大事要发生了,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什么事儿都没有。裴恕只是平静地收回目光道:“无事。” 传言中性情不善的奉天君垂下目光,正看着那只低头吃食的青乌。 明明只是一碗普通的酒酿,鸟儿却吃得津津有味,连背影都散发出快乐的气息,心思单纯到近乎于蠢。 裴恕心中轻嗤,手指却不自觉地被她吸引,轻轻地覆上她的脑袋揉了两下:“带她来认认路。” 邵总管:“??” 林啾啾:“??” 她从瓷碗中抬起头,讷讷地不大敢相信:合着还真是专门带她过来吃饭的啊。 邵总管则更不信了:堂堂奉天君,竟然带着一只异兽来认路?怎么可能!然而他又不敢质疑奉天君的说辞。 裴恕收回手淡声道:“以后她来,你们好好招待便是。每个月的月费,算在云雾涧上。” 裴恕从袖中取出一块灵石放到桌上。 这块灵石外观与普通石头无异,只是正面有一道裂痕,隐隐地可以看见其中的蓝色晶石质地,以及包裹在最中心的雷电刻印。是一块上品灵石。 寻常弟子每月伙食费用只需一块中品灵石,更何况是一只鸟?还是奉天君的鸟? 邵总管连忙将灵石推了回去,诚惶诚恐地道:“奉天君,您这是折煞弟子了!神鸟大人能来外院,那是我们外院的福气。余香斋上下一定竭尽全力好生招待,绝不会怠慢了神鸟大人。” 跟在邵总管身后的余香斋管事也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余香斋是仙府外院膳房,哪能要您的灵石呢!这可不像话!” 不像话的裴恕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他抬眼看了看余香斋掌事一眼,掌事二话不说,立马哆哆嗦嗦地把灵石收了,还冲林啾啾拜了拜:“神鸟大人以后有什么吩咐,直接来找弟子便是。” 突然晋升成神鸟大人的林啾啾:“……” 第11章 邵总管又与裴恕说了几句,不敢打扰他看着林啾啾用餐,便退开了。 离开时,他悄悄劝退了几名坐在裴恕楼下的外院弟子,叫他们端着餐盘坐远些。只不过饶是如此,林啾啾还是听到了一两句只言片语—— “哎,那就是奉天君啊?” “可不是嘛!听说奉天君当年可厉害了,人魔一战,力挫魔军。可惜此战过后,奉天君灵脉尽毁,修为也没了。” “不是吧?那他怎么还能活那么久?我刚才可看见他过来了,是乘着云雾舟飞过来的呀!” “嗨,你不懂,那是万年玉的功效。有了万年玉,奉天君即便不饮不食也不会死,还不会变老。至于你说他飞过来,那其实靠的是云舟符。给你一张,你也能用。” “这么厉害?!” “啧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云舟符就是奉天君创造的。他没有灵气,不能使用术法,便依靠特殊的符咒,在写符时预先将灵石中的灵气导入。不过这种符箓极其复杂,还需极其巧妙,否则没有灵气的人是无法催动的。” “原来如此,难怪我只见奉天君使用过云舟符。” “是啊,三大世家中的云家就极擅符咒,可是他们家都没有如此精妙的符。只能说奉天君不愧是奉天君!” “嘘!你不知道奉天君和云家的瓜葛啊,居然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提云家,小心被逐出外院!” “啊?什么瓜葛,我不知道啊!” 八卦的弟子收了声,林啾啾正听到兴头上呢,没了下文,不觉探出小脑袋想听得仔细些。 她浑然没注意到身后冷飕飕的目光,直到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 “吃完了?走了。” 林啾啾委屈地揉了揉小脑瓜:唉,八卦听得太聚精会神了,都忘记吃东西了! 她匆匆忙忙啄了几口,在裴恕的威视下,恋恋不舍地飞出余香斋。 直到她和裴恕乘坐着烟云小舟离开,八卦的弟子才敢接上之前的话头—— “师兄,你给我们说说呗,奉天君和云家到底怎么回事啊?” “就是就是,快给我们讲讲罢。” 知情的师兄架不住师弟师妹们的热情,只得小声道来:“唉,你们不知道,云家和玄天仙府本是世代交好,尤其云家上上代宗主云风华,和奉天君曾是结义兄弟,一齐斩妖除魔,除魔卫道。只是人魔大战之后,奉天君灵脉尽毁、修为尽失,之后便与云宗主恩断义绝、割袍决裂了。” 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师兄,你的意思不会是……是云家宗主害的奉天君修为尽失吧?” 师兄急忙否认道:“我可没那么说!”他眼神一转,随即又压低声音道,“可是你们想想,云宗主和奉天君本是结义兄弟,怎么就突然决裂了呢?而且这近百年来,咱们仙府外院可曾有过一位云家后人?奉天君为什么那么排斥云家人?” 师弟师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陷入沉默。 这些年来,别说是云家后人了,外院之中就连一位云姓弟子都没有。 一个猜测逐渐在众人心中生根发芽,师兄咳了一声道:“反正话我就说到这儿了,你们以后若是遇见云家人,最好都绕远些,小心触了霉头。” 众人点头称是,一位捧着豆浆的小师弟忽然一拍脑袋道:“糟了,我今早好像还给一位云家人指了路。” “什么时候?在哪儿?!” 小师弟支支吾吾地道:“就……就在罔石镇过来的路上,我看他袖口好像有云家的族徽,是往云雾涧去了。” 众人:“………………” 而就在此时,罔石镇的客栈里,随同云心岚一同前来的云家修士们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万千。 “怎么样,找到少主没有?” “没有,镇上我也找过了,没见到人。” “怎么回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不见了呢!” 几位修士焦头烂额,从楼梯上缓步走下的云心岚倒是平静得多。 “不必找了,恒儿是去玄天仙府了。” 她递出一张字条,为首的修士恭敬接了,看完后大惊失色:“少主……少主竟然去了云雾涧!?那不是奉天君隐居的地方吗!” “不行,得赶快去把少主带回来!要是碰上奉天君,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错!” 两名修士转身就要祭出腾云符,被云心岚的近侍十三拦了下来。 “不必去了。”云心岚制止道。 “可是宗主……奉天君对我云家心存芥蒂,怎么能让少主孤身犯险?” 这其中的利害云心岚又怎会不知?可她仍然沉住心绪,缓缓摇头道:“此事或许只有让恒儿一试,才会有转圜余地。” 她心中有了决断,柔和的目光变得坚毅,语气也很坚决:“你们都呆在罔石镇,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得离开半步。” “十三,你再随我去玄天仙府一趟。” 黑衣近侍低下头来,简短答应道:“是。” 其余修士见云心岚心意已决,不敢忤逆她的意思,也跟着点头答应道:“是。” …… 林啾啾和裴恕在乘坐烟云小舟返回云雾涧时,碰见了一位“熟人”。 这“人”声音亲切且豪放,透着一股霸道的傻气,林啾啾一下就认出来了,惊喜道:“前辈,怎么是你!” 她啾啾地发出鸟鸣,不过,因为之前习惯了用人语和她交流,此时的海雕大海依然用人语对她说道:“哈哈哈没想到吧!我们大伙都留在玄天仙府了,就住在神缨峰!” 神缨峰是丁敏的住所,林啾啾对她印象很好,高兴道:“那就好,你们都没事就好!” 大海被晚辈关怀了一下,还不大习惯,眼神飘忽道:“切,我们能有什么事儿啊!倒是你,被姓楚的小儿刁难一回,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怎么样?现在没事儿了吧?” 林啾啾扇动着翅膀在空中转了个圈:“没事啦,是奉天君救了我。” 她向旁边递出个眼神,大海立刻冲裴恕一低头,言辞恳切:“奉天君!多谢了!” 大海说的是人语,裴恕自然听得懂。不过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看了大海一眼,便独自走到船头去了。 空气中有一瞬的安静。林啾啾怕大海受不了裴恕的脾气,主动解释道:“前辈你别多想,奉天君就这样,对谁都冷冰冰的,不怎么爱说话。” 没想到大海完全不在意:“是吧,我们当初不就说了,奉天君他呀……”他悄悄看了裴恕一眼,扭过头来,不用嗓音,纯用气声道,“他性格古怪,不近生人嘛!” “噗!”林啾啾没忍住,捂着嘴巴笑出声来。 她和大海就像两个背地里吐槽领导的同事,彼此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林啾啾看到大海脚上抓着两个大箱子,不由问道:“对了,前辈你这是去干嘛呀?” 大海将箱子向上提了提:“还能干嘛,给你送货呀!” 林啾啾:“给我?” 大海:“嗯。” 他将丁敏的话复述了一遍,大意是因为林啾啾不爱青乌的食物,她便从神缨峰上搜罗了一些其他吃食,看看林啾啾喜欢吃什么,以后好为她准备。 林啾啾对丁敏的好感增加了一大截,不好意思道:“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奉天君已经带我去过外院食堂了,以后我在那吃饭就行。” 大海道:“我拿都拿来了,就顺路跟你们去趟云雾涧呗。” 见裴恕没有反对,林啾啾“啾”了一声:“好。” 路上,大海聊起了异兽们在神缨峰的近况,譬如三头犬是如何从一只高傲的二狗子变成了一只乖乖的狗腿子,主动请缨为丁敏看家护院的,再譬如蛇姐是如何在一夜之间放下了对奉天君的执念,和神缨峰上的另一条美男蛇缠缠绵绵彻夜未眠…… 大海言语夸张,生动又形象,时不时地还会捏着嗓子学着蛇姐“哎哟”两声,林啾啾看着他的表演,好几次忘了裴恕的存在,跟着他一起傻笑起来。 两只鸟的笑声大了,盖过耳边轻啸的风声,传到前面裴恕的耳朵里。 他站在船头,眉峰微微拢起,却没有回头呵止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没有以往被吵闹激起的烦躁,反而生出一种罕见的轻松安逸的情绪。 第12章 小舟降落到云雾涧后随风飘散,大海见了直呼神奇,林啾啾见怪不怪,抬起头来四处张望。 大海:“小辈,怎么了?” 林啾啾摇摇头:“没什么。” 之前那位云家少年已然不见,林啾啾想,或许他是受不了裴恕的坏脾气所以自行离开了吧。 裴恕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年的离开,不过他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 “走了。”他淡淡地道,看了林啾啾和大海一眼,率先步入庭院。 走过院门的时候,裴恕忽然停下脚步低下头。林啾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竹制院门的边上有一座用石头垒成的小方台。方台上工整得摆着两道符咒,各自用两枚石子压着。 那道先前消失的蓝色身影,也在不远处的篱墙边站定,双手行礼,向裴恕深深一揖。 裴恕看了云恒一眼,并未多言,掠过石台,提步步入石屋。 大海“咦”了一声,认出云恒的身份:“是云家人啊。” 林啾啾好奇地问:“前辈,你认识他?” 大海老实回答:“不认识。不过他袖口上的族徽是云家的祥云标志,应该是云家人没错。” 听大海说,裴恕与云家不和。不过他和外院弟子一样,并不清楚裴恕和云家不和的原因,只听说两人是因为人魔大战绝义的,还有传言说裴恕在人魔大战后把云家闹得天翻地覆。 传言不可尽信,如果说裴恕的灵脉已经在人魔大战时尽毁了,怎么还能去云家大闹一场呢? 林啾啾唯一确定的是,裴恕和云家的关系真的很糟,她也明白了裴恕为什么会对云恒说出那样决绝的话了。 云恒依然在篱墙外固执地站着。林啾啾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带着大海飞入石屋。 裴恕已在炼器室中坐下,他的桌上摆满了各种林啾啾不认识的器材,看起来复杂又专业。 林啾啾没有打扰他,小声地请大海把东西放到屋子的一角,然后让他向丁敏复命去了,顺便传达一下她的感激之情。 丁敏送来的食物很多,有像肉干肉脯一类的零食,也有像烤羊腿煎牛排一类的硬货。 林啾啾不知道丁敏有没有发现她的人类口味,但她知道丁敏一定是个食肉动物没错了。 乘坐云舟的移动距离不算在林啾啾的有效飞行之内,所以要想能够尽早兑换出灵木,林啾啾还是得坚持每日飞行。 她先在屋里飞了一会儿,等到飞累了,从丁敏送来的食物中挑出几样吃了,然后美美地睡了个午觉。 云雾涧地势高,晨间虽然清凉,但到了正午,日头猛烈,气温升得很快。 林啾啾醒来以后口渴难耐,她走到裴恕给她准备的食碗旁,发现里面的水已经没了。 这…… 林啾啾很想让裴恕给她添点水,但此时的裴恕正坐在炼器室中,虽然已经结束了炼器,但他正捧着一本书卷看得认真,林啾啾不太想打扰他。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且,丁敏送来的食物中难得有一串葡萄,林啾啾想把它放进云雾涧后方的冷瀑中浸一浸,做成冰镇葡萄,清凉去暑味道好! 说做就做,林啾啾飞到食物堆里扒拉了几下,衔起了那串晶莹欲滴的葡萄。 葡萄沉甸甸的,还把林啾啾向下坠了坠,飞起来有些吃力。 但是源于食物的欲望是强大的,林啾啾一只巴掌大的小小鸟,硬是拽着比她大上数倍、还要沉上数倍的葡萄飞了出去。 扑棱棱扑棱棱,林啾啾飞出了石屋,飞到了冷瀑前喝饱了水。 扑棱棱扑棱棱,林啾啾衔着没吃完的冰镇葡萄飞了回来,打算分给裴恕一点,再留下一些作晚上的宵夜。 她忽然看到了那个站在角落的云家少年。 少年一直站在太阳底下,白皙的脸庞被烈日晒得通红,汗水顺着他的脸庞一滴滴滚落,湮湿了胸前大片衣衫。 少年显然也看见了她,愣了一下,抿了抿唇角。 他的嘴唇一片惨白,是那种虚弱到崩溃边缘、即将就要支离破碎的颜色。可饶是如此,少年仍是试图向林啾啾挤出一个微笑。 若是没有看到他还好,可是既然看到他了,又看到他这副样子…… 林啾啾落到地上,咬下一小串葡萄,飞到他面前。 少年完全没想到林啾啾会过来,他猝然向后退了半步,因为这半步,本就虚弱的身体更是摇摇欲坠,幸亏及时扶住额头,才没有晃倒。 林啾啾可以清楚的看见汗水流进了他的眼里,眼白生出了大片血丝。 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这样拼? 林啾啾不知道,也问不出来,她“啾啾”得叫了几声,云恒根本听不懂她的话。 林啾啾没办法,只好把葡萄放下来,又往云恒边上推了推,云恒这时才猜出她的想法。 “……你是想……给我?” 林啾啾点了点头。 这日头非比寻常,她多飞一会儿都觉得头晕目眩,云恒站了那么久,显然已是强弩之末,林啾啾很怕他再不吃点什么就要体力不支倒下去了。 云恒抿了抿嘴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很显然,他很想吃。 可是他没有拿,甚至又向后退了一步,与林啾啾拉开距离道:“谢谢你。” 云恒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他顿了顿,露出一个令人摇摇欲坠的笑容:“奉天君不知道你出来吧,快些回去吧,别让奉天君发现了。” 他是在担心自己连累到她。 林啾啾不知道云恒是怎么猜出裴恕不知道她是私自出来的,但都到这个时候了,云恒心里最先想到的竟是不要连累旁人,这让她对云恒生不出嫌恶的情绪。 她甚至更加困惑,能够培养出这样孩子的云家,到底会做出怎样恶劣的事情与裴恕决裂。 林啾啾想起了摆在院门口的两道符纸,那应该就是云恒特意摆下的。 他坚持站在这里,应该就是希望裴恕能看一眼。 林啾啾丢下云恒飞到院子门口,被石子压着的两道符纸上写着她不认识的符号与文字。 林啾啾不懂这其中奥秘,但她知道,这两道符一定相当重要,重要到足以扭转裴恕的态度。 如果……她将这两道咒符放到裴恕面前呢? 林啾啾略微伏低身子,想要拨开压住符纸的石子,可是就在她喙尖即将触碰到石子的时候,林啾啾忽然停住了。 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明明最讨厌那些没有经历过当事人的痛苦,却擅自劝别人原谅、宽恕的人,怎么因为看到云恒现在窘迫狼狈的样子就动摇了呢? 如果她衔着这两张咒符出现在裴恕面前,是不是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强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裴恕已经注意到了这两张符,如果他改变了心意,自会出来查看,何须她越俎代庖、替他做决定?至于云恒…… 林啾啾回头看了一眼勉强站着的云恒,深深叹了口气。 实在不行,她就只能多留心留心云恒的状态,免得这守在角落的傻小子到时候体力不支昏倒在地,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拿定了主意,林啾啾决定找个阴凉的地方看着云恒。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林啾啾忽然注意到身后出现的一双白靴。 靴子上绣着精美的暗纹,一尘不染,连着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隐于白色的长衫之下。 林啾啾:“……” 他是怎么做到再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属猫的吧! 林啾啾身心一致,脸上浮出惊恐的表情,裴恕已然蹲下身子看着她道:“倒也不算太蠢。” 第13章 林啾啾:嗯嗯嗯?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啾啾小声在心里对线,裴恕听不见,移开目光,捡起她身边的符。 那道符看上去平平无奇,却在裴恕拿起的瞬间,化成了一片微光。 像是夏夜里的萤火虫,星星点点、柔和治愈,轻轻地漂浮在半空中。 就在最后一点光芒消散之际,林啾啾忽然感觉到一股微风扑面而来。 那风清凉柔和,夹杂着淡淡花香,吹散了被烈日曝晒后的疲惫,林啾啾一下就精神了。 她想起外院弟子说过的话。 裴恕没有修为,不能像寻常修士用灵力催动符咒,因此使用的符必须十分精妙。 眼前这道符纸只在他手上一过便顺利施展出来,岂不是说明…… 林啾啾既激动又兴奋地望着裴恕,她注意到裴恕的眼中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吟风咒……倒是少见。” 裴恕喃喃自语,转而看向石台上的另一道符,伸手捡了起来。 这一回,莹莹微光消散之际,几滴雨水落在了林啾啾的头上。 她猜想这道符咒本应是要施一场大雨,可惜设计得不大成功,最后只有几滴水珠落了下来。 这……怕不是现场翻车。 林啾啾替云恒惋惜了一把,裴恕却道:“没想到云家还能出现这样一个后辈。” 他揉了揉指尖,负在身后,低头看向林啾啾。 裴恕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林啾啾被他神情莫测地盯着,忽然紧张起来。 裴恕:“就这么喜欢到处跑,嗯?” 林啾啾:“……”凎,这不会是要秋后算账了吧? 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瑟缩着身体,只见裴恕从袖中取出一块玉牌扔到她面前。 “去吧,把这牌子交给他。” 这个“他”指的自然就是云恒。 这是出现转机了!? 林啾啾高兴坏了,衔起玉牌上的红绳就朝云恒飞去。 刚才的一切,云恒远远看在眼里,此时林啾啾飞过来,他连忙伸出双手去接那玉牌。 玉牌上刻着玄天仙府玄山鼎立的标志。有了这块玉牌,便意味持有人得到青睐,无需通过外院考核便能直接参加开山大典。 “太好了,妹妹她……”云恒笑着舒了口气。支撑他的那股力量不见了,他还还未说完,便力不可支地昏倒下去。 “啾!”林啾啾急呼一声,好在他并没有摔倒,而是被及时出现的云心岚扶住了。 云心岚与云恒穿着相似的道服,袖口上又都绣着祥云绣纹,林啾啾认出她是云家人,立刻便放心不少。 云心岚对着林啾啾微微一颔首,扶着云恒坐下,随即祭出一道符。 符纸被灵气引燃,霎时,一张无形的伞面在三人头顶撑开,猛烈的阳光被削弱不少。 云恒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看见云心岚,笑着将手中的玉牌拿给她看。 “母亲。”云恒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奉天君……愿意收妹妹为徒了。” 云心岚安抚地拭去他额头的汗珠,声音微微发颤:“好孩子,娘亲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她按住云恒的手腕,默默为他输送灵气,好让他好受一些。 另一边,路云洲拢着袖口从裴恕身后走出来。 “热闹看够了,舍得出来了?” 裴恕冷飕飕地递给路云洲一个眼神,路云洲笑着赔礼道:“师叔祖言重了,弟子不敢干扰师叔祖决断,所以才一直没有现身。” 裴恕:“呵。” 裴恕心知路云洲说得好听,但若不是他好奇那只青乌会做出什么跟了出来,只怕路云洲想方设法,也会诱他试试这两道符咒的效力。 路云洲只是表面上看着温和文弱,其实心智之坚、道心之稳,远胜于其他五峰峰主。要不然玄天仙府的掌门之位,也不会落到他手上。 “师叔祖觉得这孩子怎么样?”路云洲道。 这一句指的却是咒符的炼造者,云锦。 “天赋尚可,可惜无良师引导。” 裴恕看了看不远处为云恒输送灵气的云心岚,眸光收紧,似笑非笑道:“云家这些年来到底是没落了,连这点点拨都做不到。” 路云洲赞同道:“是啊,此等资质,若是埋没了着实可惜。”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云心岚的做法,再次前来试探师叔祖的态度。 怕裴恕怪罪,路云洲即时拍了个马屁:“多亏师叔祖宽宏大量,倒也因此收下了一位良才。” 裴恕:“?我说要收她为徒了?” 路云洲:“??” 裴恕:“我只不过给了她一块通行玉牌,同意她参加开山大典而已。” “玄天府中若是也无人能指点迷津,倒不如趁早解散,免得误人子弟,耽误他人前途。” 路云洲:“…………” 他干干笑了两声:“师叔祖这是说的哪里话,凌师弟于符道上也颇有造诣,由他指点云家小辈定然不成问题。” 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心想该如何向云心岚解释师叔祖的决定。 万幸云心岚没有发怒,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符道不同于剑道、术法,一人闭关修炼也能有所进益,符道却讲究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一人埋头研究无异于闭门造车,云家避世的这些年来衰退没落,早已没有了当年三大世家鼎首的状态,究其根本,也是源于此。 何况天怒峰峰主凌霄然于符道一门造诣了得,早年得了裴恕的指点,整个岭东除裴恕外,无人能出其右,云心岚自然放心将女儿交给他。 “今后如何就看锦儿自己的造化了。” 云心岚带着云恒返回罔石镇,路云洲也开始着手准备开山大典,只有林啾啾,看着屋内裴恕自带冷意的身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办,她偷偷跑出来,怕不是要挨骂了。 ——就这么喜欢到处乱跑? 想起裴恕说出这话时的表情,林啾啾心里还有些发憷。 多年的云养猫经验告诉林啾啾,不怕宠物抓人咬手指摔东西,就怕宝贝儿不理自己性情冷淡转头就跟在别人屁股后头跑。 林啾啾跳上桌面,轻轻地“啾”了一声,只听裴恕冷声道:“舍得回来了?” 他斜着眼睛,眉尾微挑,林啾啾:“……” 有内味儿了,有那种主人看到自家小可爱跟在别人屁股后头乱跑的酸味儿了。 将心比心,如果看到自己养的猫猫关心外人胜过自己的话,林啾啾也会吃醋,搞不好会比裴恕更酸,不把脸埋在喵喵的肚子上狠rua一把不能罢休。 于是,她伸出小爪子,想要放到裴恕手心上示好。 可惜小短腿还未来得及搭在对方手上,就被裴恕一把揪住。 完蛋,忘了裴恕是不吃卖萌这一套的了! 林啾啾疯狂扑腾:“啾啾,啾啾!”我错了,我错了! 整只鸟身被裴恕拽过去的时候,林啾啾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见鸟生的结局了——弱小,可怜,被扔到墙角下慢慢等死。 然而裴恕并没有这样做,他都没有凶她,很快就放开了她。 脚腕上传来一阵凉意,林啾啾低头一看,是一圈细小的银环。 她不挣扎了,细细地打量那串银环。 银环上刻着精致的暗纹,层层叠叠,如同连绵起伏的山峦。而就在那片山峦之中,还有一条极细的、散发着蓝光的细带,隐隐之中带着流动之感,像是置身于高空,俯视穿过山川的河。 林啾啾不自觉地抬起腿,蹦跶了两下。 银环很细,同时也很轻,戴在脚上几乎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她刚才跳动两下,既没有感到银环紧勒皮肤的不适,也没有感觉到松松垮垮晃晃荡荡的。尺寸刚刚好。 林啾啾忽然想起裴恕曾拽着她的脚爪用红绳极快地比对了一下,那时怕不是就在量她的尺寸。 所以……这是为她专门制作的? 第14章 所以……这是他为她专门制作的?林啾啾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裴恕看着小小的青乌兴奋地试着那银环,淡淡地道:“正合适,也不需要修改了。” 他看起来十分平静,既没有满心的欢喜与愉悦,也没有半分的失望与纠结。 也是,经过他手的宝物,确实难有再需要调整的。 林啾啾不知道,这并非是一圈普通的银环,而是被人称为“山海戒”的不世出的法宝。 山海戒,以一块天外陨铁锻造,乃是一对子母双生戒。戒中不仅有一方天地,可以纳乾坤、藏万物,戒身上还有可与御山大阵相媲美的防御法阵,可以为戒指主人抵挡外界攻击。 更重要的是,子戒母戒系出同源,互相间有着强烈的感应,即使远隔山海,也能听到另外一方传来的声音,因此得名“山海戒”。 林啾啾一身修为弱得可怜,若只是呆在裴恕身边,自是无人敢欺负她,可她那么爱跑,若是哪天出了玄天仙府,遇上了什么歹人,难保不会有人施以毒手。 戒身上的法阵可以护她一时周全,而有了子戒与母戒之间的相互感应,裴恕自然可以知道她在哪儿。 他抚了抚左手无名指上模样相似,中间细带光芒赤红、如同熔岩的母戒道:“免得你到处乱跑,都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话音未落,裴恕掌心忽然暖烘烘的。 那是一种极轻极软的触感,仿佛羽毛拂过掌心。 哦,的确是羽毛拂过掌心。因为林啾啾正伸着小脑袋,用脑袋上的细羽轻轻蹭着他的手心。 身上的温度就这样传了过来。温暖,美好,同时还能感觉到一个鲜活生命体的跳动。 裴恕不自觉地收拢掌心,回应似的抚摸了她两下。掌中的青乌就在这时抬起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啾啾”得叫了两声。 林啾啾:“谢谢。” …… 林啾啾并不知道山海戒有多么厉害,根据裴恕的描述,她只以为这是个宠物定位装置,是裴恕怕她到处乱跑走丢了而制作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喜欢它。 毕竟,颜值这么高的定位器,还专门量身定制,谁会不喜欢? 林啾啾越看越喜欢,她默默地把那些图形记在脑海里,盘算着如果有机会回到现实,就照葫芦画瓢给自己做一个,可以当做戒指,也可以挂在脖子上当做项链。 她连色号都解码了,为了感谢裴恕,她决定私下多陪陪这位“孤寡老人”。 不过,裴恕并没有要求她呆在自己身边。他似乎并不喜欢有人跟着。林啾啾挨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还会不耐烦地将她撵开。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走开,别在这儿碍事。” 林啾啾:“……” 传言诚不欺我,奉天君确实性格孤僻,不光不近生人,连熟人……哦不,连熟鸟也不近。 于是,林啾啾走开了。她走到外面自由自在地飞翔,感受着微风拂过翅尖的快乐,体验着身处异界的新鲜感,顺便,疯狂地积攒能量值。 大海不知道灵能系统的事,每每看到林啾啾四处撒欢地飞翔,总会叹气:“小辈,你这样懈怠可不行,得抓紧时间修炼啊。” 林啾啾:其实我就在修炼啊。 不过她没有明说。 比起她,大海可要忙碌多了,每天都要缚着重物与信筐,在内外院之间来回穿梭。据说,他是在丁敏那里领了传音鸟的差事。 传音鸟,就像这个世界的快递员。玄幻世界虽然有传音符、传物阵等工具,但这类工具要么价格昂贵,要么十分消耗人力,且会因距离受到限制,因此传音鸟虽然普通,却依然有它存在的价值。 林啾啾想,要是她也成为传音鸟,说不定能更方便自己积累能量值。 只是太大、太重的东西不行,她搬不动。 林啾啾看着大海脚上缚着的巨石,好奇地问:“前辈,你这又是在运什么?” 大海“哦”了一声:“是给前山开山大典运的石料。” 玄天仙府五年一次的开山大典,相当于现实世界的开学典礼。从外院被遴选出来的优秀弟子将在这里接受内院峰主的检视,被钟意的峰主收为弟子,入内院修行。 这样的大事,身为玄天仙府师祖大人的裴恕就算不喜欢,也不得缺席。于是,开山大典当天,白墨早早地就在云雾涧恭候。 “太师叔祖。” 见到裴恕的那一刻,白墨有些意外。 以往开山大典的时候,他这位太师叔祖鲜少会这么早出现,往往是等到前山古钟敲到第三声,才姗姗来迟地从石屋中走出。 有一年,甚至直到钟声敲完他都没有出现,最后还是路云洲亲自过来,才将他请到大典现场。 也就是那时,“奉天君性情古怪、难以相处”的言论开始兴起,一些关于他不好的流言也开始在坊间流传。 不过裴恕本人并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改。 “师叔祖这便启程吗?”白墨微微欠身道。 裴恕:“嗯。” 他朝屋内看了一眼,道:“还不出来?” 接着,白墨便看到一只碧莹莹的青乌飞了出来。 小青乌比白墨第一次见到她时圆润了不少,肥啾啾、圆滚滚的,再也没有当初虚弱羸弱之态。 身上的羽毛越发丰盈,散发出的光泽也越发好看,可以看得出太师叔祖对她的照料相当不错。 白墨迟疑了一下道:“青乌神鸟……也去吗?” 开山大典隆重特殊,从来没有异兽出席的先例,就连一向亲近异兽、以烈焰马为坐骑的丁敏,也谨遵规矩,在前山外便下马,改用御剑术前来。白墨不敢违例,故而有此一问。 闻言,裴恕没有说话。他不说话的意思就是我意已决,无意更改。 白墨明白了,点点头道:“是。” 林啾啾其实不是很想去,她目前的能量值已经逼近20000大关,再努努力,说不定今天就能兑换灵木了。可跟着裴恕去参加开山大典,来往都是乘坐云舟,这样一来,她就损失了大量的能量值。 可裴恕既然说了要带她去,她也不好拒绝,只能扑扇着翅膀飞到裴恕肩头。 嘴巴扁扁的,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 “想飞?那便自己飞吧。”裴恕瞥了她一眼淡淡道。 林啾啾:“??”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结果无从得知,不过这对于林啾啾来说可是天降的好事,依照这个速度,她今天肯定能攒够能量值了! 林啾啾跟在云舟和白墨身后,她如今的飞行速度很快,即便是白墨御剑前行也不能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引得白墨不由感慨,不愧是金绒青乌! 前山大典现场已经准备完毕,不止是各峰峰主,就连各峰峰主的座下弟子也纷纷前来。他们都想看看自己未来的师弟师妹们会是什么样。 一排排穿着月白色道袍的修士御剑而立,衣发飘逸地站在剑身上,如同孔雀开屏般惊艳四方,又如浩浩江水般蔚为壮观。 林啾啾看着他们,不禁遐想,等到灵木种成以后,她是不是也能像他们一样御剑修行、呼风唤雨。 她心中向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而就在林啾啾偷偷观察那些内院弟子的时候,内院弟子也在悄悄议论着她—— “咦?那就是太师叔祖养的鸟?” “是呀,好像是金绒青乌呢。” “把好像去了,神缨峰的赵师姐说了,就是金绒青乌没错。” “好家伙,我听说青乌神鸟已是难寻,更何况是能化成凤凰的金绒。清野之战就是凤凰平定的吧?流火遍野,寸草不生。太师叔祖真是厉害,居然能把这样的神鸟养在身边。” 众人点头称是,又有人问:“我听说血脉尊贵的异兽,多是自视甚高、清高孤傲,赵师姐亲眼见过这金绒青乌,果真如此?” 有人反驳:“哪有,这青乌我见过,一点都不傲慢,可亲人了。” 也有人不信:“真的假的?我去神缨峰听讲的时候,那只新来的三头犬可凶了,把与我同行的两位师妹都吓哭了。他的血脉不及青乌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金绒青乌啊!” 先前反驳的那位立刻道:“我骗你干嘛?昨儿个白墨师兄来前山打点开山大典,是我替他去云雾涧送的书函。那鸟儿非但不凶,还很温顺,我喂了她两只杏果,她还乖乖地蹭了蹭我的手心呢。” 说着,抬起手来,似乎还在怀念那种美妙的触感。 众人皆是一片艳羡,另一边,完全听不到他们议论声的林啾啾被裴恕唤到肩头。 “平时短着你吃了?喂你点东西就与人亲近。” 他蜷起食指,轻轻地在林啾啾额头弹了一下。 莫名其妙挨了一记毛栗子的林啾啾搞不清楚状况,不明白为什么裴恕在听着白墨为他介绍学子名单时,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难道是因为她刚刚叼起一颗摆在果盘里的蜜果? 可那不是白墨说的随便吃、没关系的嘛!而且,裴恕也从没管过她吃喝呀! 误以为是因此受罚的林啾啾默默吐出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蜜果,啾啾叫了两声,委屈巴巴。而目睹了这一幕的内院弟子们顿时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样的想法—— 难怪金绒青乌如此乖顺,原来是被太师叔祖驯化的! 第15章 开山大典尚未开始,裴恕座前倒是先一步热闹起来。 玄天仙府六大主峰的峰主陆续到场,免不了要到他面前打声招呼。 作为玄天仙府最为年长、同时也是辈分最高的人,裴恕的地位从他的坐席就能看出来。 六位峰主的坐席均安排在悬空建起的高台上,其中掌门路云洲的位子居于正中,略高于其他席位,彰显其地位尊崇。而裴恕的坐席就在他后面,被帘幕遮着,又比他高出一截,简直有种垂帘听政的架势。 林啾啾当初对于裴恕老祖宗地位的猜测果然没错。 她这样想着,一位面带书生气、略显消瘦的中年人走到裴恕面前,躬身垂首道:“师叔祖。” 林啾啾不认识他,可跟在他身后一起前来的红衣女子她却熟悉得很,正是丁敏。 丁敏对着裴恕盈盈一拜,并不像那位书生模样的人一样拘谨,笑着走到裴恕边上,伸手逗了逗林啾啾:“小啾啾,好久不见呀!” 鉴于方才被打,林啾啾此时收敛了许多,并没有表现得与丁敏太过亲密。丁敏见了,流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怎么了?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吗?” 裴恕不动声色地将林啾啾拐了回来,免得丁敏动手动脚。 “你没别的事?回自己的位子上去。” 眼皮都没掀起几分,显然是十分冷淡的态度。 丁敏却早已习惯了裴恕的冷淡,并不在意。她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继续试着与林啾啾“修复”关系:“来,小啾啾,这是我新研制的零嘴,我叫它牛乳糖,是用雪山牛乳和玉蜂蜜制成的,你要不要尝尝?” 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小块方形的糖果,白白的,看起来与乳酪块极为相似,还散发着诱人的奶香。林啾啾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她没敢动,小心翼翼地看了裴恕一眼,直到对方垂下眼眸表示应允,林啾啾才极快地张开嘴巴,“啾”得一声将食物啄起来吃掉。 丁敏笑着问道:“好吃吗?” 好吃! 牛乳糖入口即化,口腔里瞬间被浓郁的奶香味盈满,充满着幸福的味道。林啾啾开心地抖了下羽毛。 见她吃得高兴,丁敏又取出一块,正要喂时,她忽然注意到了林啾啾脚上的银环。 “咦,这是?” 丁敏很快认了出来,这是山海戒中的子戒。 她一时呆住,难以想象师叔祖竟然肯将这样厉害的法宝炼化改造,交给林啾啾。 要知道,裴恕对自己的东西相当宝贝,就是路云洲百般相求,他都不曾将山海戒借给他。 那时,路云洲和丁敏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奉命与师兄师姐们去人魔边界清扫妖魔。因为路途遥远,当中又有阵法干扰,路云洲便想着从裴恕这里讨得山海戒的子戒,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也能及时与宗门沟通,行个方便。 谁知裴恕不为所动,不管路云洲怎么求都没答应,最后被他吵得烦了,还把他连人带剑的一起打下云雾涧。 这事要被路云洲知道了,岂不酸死。 丁敏抱着看热闹的想法,果然看到路云洲随后看到山海戒,脸色变化,十分精彩。 丁敏:“噗!” 这之后,又有一位体魄健壮、肌肉虬结的男子前来问候,是千钧峰的峰主连龙;有一位长发飘飘、衣着朴素的女子,名谢秋水,乃听雪峰只峰主;还有一位眉目淡然,与裴恕一样少言寡语的俊朗男子,是天怒峰峰主凌霄然。而之前那位书生气质的人,则是药庐峰峰主谷逸。 六大峰主已然到齐,前山山顶上的沧溟古钟被敲响。 雄浑古朴的钟声传来,激起了林中栖息安歇的鸟儿,肃静了乘风御剑的弟子们的交谈声,隐隐地,仿佛还从山顶之中召出了五彩霞光。 路云洲踏着那声声钟响,不慌不忙地走上高台上致辞去了,其余五位峰主也需各回各位。 丁敏转身时,忽然被裴恕叫住:“你做的糖呢?还剩多少?” 丁敏以为裴恕难得的也想尝尝,便取出荷包,想分给他几颗,没想到裴恕直接道:“不用分了,都拿来吧。” 丁敏:“???”师叔祖,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强取豪夺真的好吗! …… 丁敏一脸幽怨地看着帘幕后的裴恕,幽幽地叹了口气。 天地良心,她今早才把牛乳糖研制出来,为的就是在这冗长的开山大典上充当零嘴、打发打发时间,没想到自己一块都没吃到,全被师叔祖拿去了! 丁敏郁闷之极,偏偏裴恕半靠着坐席,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只手捏着她精心调配的牛乳糖,漫不经心地在林啾啾面前摇晃。 丁敏:“……” 林啾啾:“……” 林啾啾也很郁闷。她想起了那些年来被她用猫条在猫咖里逗弄过的猫咪,它们当时应该就是她现在这种心情吧? 只不过裴恕看起来并没有多么享受,一点儿也没有她逗弄猫猫时会露出的颧骨升天的姨母笑。 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垂着眼,用两只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食物,将它递到林啾啾的面前,动作看上去随意且散漫。 可每每等到林啾啾被香气勾动得受不了、迫不及待地张开嘴巴后,他又能十分迅速地收回手指,让林啾啾扑了个空。 他真的如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随意吗?林啾啾不禁产生了怀疑。 一次两次还好,失败的次数多了,林啾啾不禁恼火起来。 她逗猫的时候也没这样一直吊着啊,总归要时不时地给些好处,不然,猫猫肯定会扭头走掉,碰上脾气暴躁的,说不定会跳起来给她一巴掌,让她长长记性。 再一次扑空之后,林啾啾情不自禁地也想给这个愚蠢的人类一点教训。 她也不奔着那块牛乳糖去了,目标明确,就冲着裴恕的手。 “啾!” 一阵羽毛的扑棱棱声过后,林啾啾咬住了裴恕的手指,被对方带着挂了起来。 他抬起手,视线与手掌持平。林啾啾咬着他的手,视线也与他的目光相平。 那双冰湖似的眼眸微微收紧,林啾啾可以清楚地看到裴恕眼里幽深的眸光以及漆黑的瞳仁,像是即将卷起海啸的深渊,又像是黑云压境的天堑。 林啾啾:emmm……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早知道就平心静气地忍住了,为什么要跟大佬动手?果然冲动是魔鬼! 短短两秒的时间里,林啾啾似乎再一次看到自己的鸟生是如何结束的了。 她呆呆地挂着,裴恕皱起眉头轻声道:“松口。” 第16章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任谁听起来都是相当的不悦。林啾啾顿时更怂了。 这个高度,如果她松口,不出意外一定会摔个屁股墩——当然,她也可以选择赶紧扑腾翅膀飞起来,只不过那样的话,难保不会冲撞到大佬,惹得他更不高兴。 林啾啾脑海里天人交战。两相权衡,最终,她还是决定摔自己。就当是给自己一个教训,免得她以后再这么冲动。 做出了决定,林啾啾眼睛一闭,嘴巴一张,松开了口。只是,她并没有摔到坚实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一只温暖的掌心。 裴恕接住她,极短地哼了一声“小畜生”,接着便把她放到地面上轻轻撵开,转而抬起视线关注起广场上那批即将进入内院的年轻弟子去了。 林啾啾一时有些懵。她看到了裴恕的手指。 那块被她咬住的地方,留下了两道三角形的印子,不深,但是红红的。 青乌幼鸟的鸟喙虽然不甚锋利,造成不了太大的损伤,但凭借咬合的力度就能将自己挂起来,多少也会有些疼痛。 林啾啾心里一下子愧疚起来,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她挪动两下,挪到裴恕边上,轻轻地用翅膀上最柔软的羽毛蹭了蹭他的手。 细羽拂过指尖的时候,裴恕心里忽然有了松动。 他问丁敏要来糖果,不过是见林啾啾吃了开心,想要满足这小家伙的口腹之欲而已。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自己在看见林啾啾摇头晃脑、一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之后,竟然起了想要逗逗她的心思。而这只幼年青乌,竟然经不住逗弄,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到底是只异兽,兽性难驯,任性妄为。 若是按照裴恕的性子,定不会放过这种胆大包天的小畜生,可是看到她挂在手上战战兢兢的样子,裴恕心里居然涌起些许不忍,不忍去惩罚她了。 裴恕心中犹豫,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气闷自己多此一举、主动去撩拨这只幼年青乌多一些,还是气愤她不知好歹、竟然敢出口咬伤自己多一些。 而现在,感受到这只“罪魁祸首”竟在小心翼翼地安抚他的伤痕,裴恕心里的那点烦闷忽然烟消云散了。 他抬起手指将林啾啾推开,青乌幼鸟眨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又主动偎上来,轻轻地蹭了蹭。 这一回,不是柔软温暖的触感,而是凉凉的、有些湿润的感觉。 裴恕低头看去,才发现林啾啾并没有再用羽毛抚摸他,而是衔来了一颗葡萄,在替他冷敷。 果盘下方摆着特殊的凝冰阵法,能让水果保持新鲜,也能使其口感更为清甜。林啾啾琢磨着,伤口发红,多半是毛细血管出血,最好赶紧冷敷。只是她能力有限,弄不来冰块,只能就地取材,用冷藏水果代替。 怕水果表面不够干净,林啾啾还特地把皮剥了,免得引发感染。 裴恕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林啾啾抬起头,发现他眼里没有了刚才的冷厉,不禁松了口气。 “……小畜生。”裴恕喃喃自语道,声音低得只有他一人能够听见。 他垂下眼睛,恰到好处地遮掩住了眼中的情绪,嘴角眉梢却在不经意之间柔和了弧度。 一直在旁谨慎观察裴恕、想知道自己精心制作的牛乳糖还有没有剩的丁敏惊掉了下巴。 她没看错吧,师叔祖刚才那是……笑了一下?! 路云洲在前面说了一堆,林啾啾没听进去,裴恕自然也没听。就连丁敏,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路云洲说了些什么。 她还在思考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裴恕面前的帘幕遮盖住了他的身影,不过以丁敏的修为,自然是不会受到影响。她只是不敢相信,一向冷漠疏离的师叔祖竟然会露出笑容。 他上次露出微笑而非冷笑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丁敏已经记不清了。 她还在恍惚,前山的钟声复又敲响,开山大典即将正式开始。坐在丁敏身旁的谷逸朝她倾了倾身子,含笑问道:“如何?今年可有钟意的弟子?” 他手上拿着一卷书册,是外院呈交上来的,里面记录着各个参加开山大典的弟子的信息,比如姓名、年龄、外院考核的分数等等。 考核是由外院主持进行的,题目却是由六位峰主亲自拟定,且每次的考核题目不尽相同,虽不能窥全貌,但作为衡量选择的标准已是足够。 谷逸老神在在地念了几个名字,又问:“听说师叔祖给了云家孩子通行玉牌,你不考虑一下吗?” 丁敏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明白谷逸为什么这样说。 “那不是要入天怒峰跟随凌师弟的孩子吗?谷师兄怎么问我?” 谷逸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听说,那孩子自幼便能听得懂兽语。” 丁敏:“!!!” 丁敏大惊,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力远比“师叔祖笑了”更加猛烈,她放下对裴恕的探寻,转而拽着谷逸的袖子问个不停。 开山大典由白墨主持,他每念到一个名字,被点名的弟子便走到广场正中央,接受各位峰主的检视。 若是有哪位峰主愿意将其收入门下,只需引燃灵符,点亮座前的灵灯,该名弟子便可跟随他/她入峰修行。 而相反地,若是无人亮灯,则表示六峰之中无人择选,该名弟子只能重返外院,等待下一次开山大典。 林啾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收徒场景,接地气的如同某大型相亲节目,不禁抬起小脑瓜,感兴趣地观望。 只见一名笑容憨厚的少年弟子走上前来,听雪峰峰主谢秋水不慌不忙地引燃了面前的灵灯,那名弟子见了,顿时欣喜叩首,高声应道:“弟子愿拜入听雪峰,跟随师尊修行问道。”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枚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正要递给站在一旁的内院师兄,这时,裴恕敲了敲桌面,懒懒地开口道:“等一下。” 少年弟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竟会让奉天君开口阻拦。 他讷讷地不知所措,只见奉天君掀开帘幔,摆了摆手,令那名接引玉牌的弟子退下,而后对着身旁的林啾啾道:“你去。” 林啾啾:“???” 本来抱着围观看热闹吃瓜心态的林啾啾,被裴恕推到前面来。 林啾啾:“啾?”我? 裴恕伸出手指,把她从桌上撵了下去:“去。” 他一脸不容抗拒的模样,林啾啾不敢违背,只能无奈地飞到场中央。 众目睽睽,她十分尴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好在白墨及时地温声提醒道:“啾啾,去衔起他手上的名牌,交到谢师伯的手上。” 林啾啾:懂了。原来是个跑腿的活。 这下她就不紧张了。 林啾啾从容地衔起玉牌,飞到谢秋水面前。 谢秋水接过名牌,对林啾啾轻声道了一句“有劳”,然后向台下弟子一挥手,指尖勾动,勾起他灵脉中的一缕灵气。 将灵气封入玉牌之中,从此这玉牌便有了魂灯的效果,将被置于各个山峰的主殿,方便查看弟子们的性命安全。 开山大典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除了那些同时被两位、三位峰主相中的优秀弟子,林啾啾简直成了场上最亮的崽。 “那就是太师叔祖养的金绒青乌啊!真漂亮!” “是啊,那么珍贵的鸟,肯定极得宠爱,被养得油光水滑的。我刚才还看见太师叔祖亲自喂她东西吃呢。” “咱们开山大典从无异兽出席的先例,太师叔祖连开山大典都带着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十分宠爱啊。” “啊?不是让她来递送名牌的吗?” 说出此语的弟子当即受到了众人的鄙视。 ‘“你是不是傻?递送名牌这种小事哪个弟子做不行,非得要她?” “就是,太师叔祖明显是要她露面,要咱们大家都知道她是他的鸟,从此不可轻视、不可冲撞,更不可冒犯她。” “啧,这么一说,怎么感觉她比咱们掌门的地位还高?” “哈哈哈哈哈哈是吧,还有谁不知道咱们掌门是处于食物链底层的?” 台上正要引燃灵灯的路云洲一顿,拧着眉头看过来。 “哈哈哈哈哈,嘘,快别说了,掌门要生气了!” 议论声渐渐消失,林啾啾眼前一亮,忽然发现视野中的能量条闪了一下,末尾的数字跳到了20000/100000。 她可以兑换灵木了! 第17章 开山大典结束后,路云洲有事要与裴恕商议,裴恕便让林啾啾先行回去。 林啾啾二话没说,点头答应,毕竟,她现在满心惦记的都是灵木,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兑换出来。 【小……】脑中召唤小乙的思绪还未形成,林啾啾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 那声音怯生生的,是道女声。林啾啾回头,只见一位漂亮得好像瓷娃娃的少女走了过来。 看见林啾啾,女孩绞了绞手指,害羞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珠:“神鸟大人请留步。” 裴恕地位尊崇,林啾啾作为他的鸟,便被玄天弟子唤为神鸟。这样的称呼虽然一开始还不习惯,但时间长了,林啾啾也就接受了。 她“啾”了一声,算是答应,打量起面前的这个女孩儿来。 女孩的面容有些熟悉,她生得清秀可人,柳叶弯眉,唇红齿白,尤其是她的皮肤,白得发光。 只是她的皮肤太白了,身形又小,骨架又纤细,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林啾啾看着她,注意到她手腕的袖口绣着祥云一样的图案。 “你是……云恒的妹妹?”林啾啾认出来了。 只是认是认出来了,但她说的是鸟语,女孩应该听不懂。 正想着应该如何表达才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林啾啾看见面前的女孩不急不缓,轻轻点了点头道:“神鸟大人猜的没错,我是云恒的妹妹,我叫云锦。” 林啾啾惊讶地睁大了眼:“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云锦:“听得懂。” 她似乎更害羞了,脸上飘上些许绯红,声音也放得更轻:“我自幼听得懂鸟兽鱼虫之语。” 林啾啾:“……”这是什么神奇的天赋设定!这才是妥妥的仙侠文女主吧! 想起自己尚未解锁的语言包,林啾啾简直羡慕得要死。 云锦低下头来,对着林啾啾深深一礼道:“云雾涧的事情我听哥哥说了,多谢神鸟大人出手相助。” 林啾啾愧不敢当:“我没做什么,是你哥哥的坚持打动了奉天君。” ……应该……是的吧?林啾啾不确定,她觉得裴恕并不像一个会被感情左右的人。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你的符咒设计得巧妙。” “是吗……谢谢你。” 云锦的头垂得更低了。她露出笑容,但是很奇怪,林啾啾觉得她并不开心,反而有些难过。 “你……” 林啾啾正欲询问,这时,云锦身后有人叫她:“云师妹,该走了。”原来是天怒峰的一位师姐,在喊她一同回去。 云锦应了,又同林啾啾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匆匆离开。林啾啾虽然在意她刚才的表情,但到底没有深究,因为……她还要赶着回去种树呢! 林啾啾飞回了云雾涧,奇怪的事情再度发生,她发现裴恕竟然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 他不是被路云洲留下来商量要事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年轻的林啾啾并不知道,再重要的事,也抵不过师祖大人的一个“不”字。他只是走了个过场,之后便交给路云洲自己了。 路云洲:我恨。 见林啾啾回来,裴恕没有多余的表示。他安静地在看手上一本书,眼皮未抬,眼神也未动。 他似乎已经习惯林啾啾爱在路上多绕点路、每天都要在外面撒丫子乱飞一阵的习惯了。 林啾啾:我不是,我没有,其实我很宅的! 作为一个曾经能够一个月足不出户的宅女,现在竟然疯狂地每天往外跑,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其实都是生活所迫罢了。 现在,望着视线上方终于凑满两万点的能量值,林啾啾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 太好了,她能够兑换灵木了! 她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在自己的软垫上,轻声唤出小乙。 小乙:【哎,我在。】 林啾啾开门见山:【我要兑换灵木!】 小乙的声音也变得欢快:【恭喜亲,现在请选择您要兑换的灵木。】 视野中弹出了一块面板,林啾啾粗略一看,发现上面排列着各种灵木,梭灵木、灵条、灵棘、灵柳等等,应有尽有。 而且,所有选项都处于可被选择状态,并没有任何兑换值不足的提示。 林啾啾:咦?难道我还能空手套白狼? 她盯着标注灵棘的选框眨了一下眼,意为选择,面板上立刻弹出提示框—— 【抱歉,您当前能量值不足,无法兑换灵棘。】 林啾啾:好吧,还以为能靠bug发家致富呢。 林啾啾老老实实选择了梭灵木,面板上显示兑换成功,与此同时,小乙的声音响起:【恭喜亲,梭灵木兑换成功!这就为您进行种植!】 【好的。】林啾啾乖巧等待,不忘问一句,【这个灵木是种在哪里呀?】 小乙贴心解答道;【灵木是收集灵气所用,将种在您的神府里。】 怕林啾啾不明白,小乙又解释道;【神府是修士心中最为隐秘的场所,外人不能进。修士淬炼灵气、炼化灵脉、凝结金丹,都在那里,可以说是修行中最为重要的地方了。】 林啾啾“哦”了一声,又问:【那神府又在哪里?】 这回轮到小乙意外了:【你感知不到自己的神府吗?】 林啾啾:【???】 她都不知道神府是什么,怎么可能知道应该如何感知它的存在? 林啾啾一下就急了,小乙连忙安抚道:【亲,你别着急,你按我说的做,先闭目凝神,摒除杂念,不要想别的。】 好在有小乙,按照他的一步步提示,林啾啾终于顺利找到了自己的神府——一块巴掌大的地方。 这段不是夸张性描写,而是写实性记录。真巴掌大的地方,单脚站着都显吃力。 进入到神府中后,林啾啾的元神倒是呈现出人类的样子,不过她现在并不关心这些。因为,在这肉眼就可见边缘的神府里,林啾啾并没有见到她兑换的灵木。 别说灵木了,就连一根灵草都没有! 【我树呢?我花了两万能量值兑换的那么大一棵树呢!!】 林啾啾急的音调都拔高了,小乙也慌了,结结巴巴地道:【亲,你别着急啊!一定、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这就帮你解决。】 而就在此时,一旁放下书卷闭目养神的裴恕,忽然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漆黑无边的神府里,为何突然长出了一株树苗? …… 片刻,小乙激动的声音传来:【找、找到了!我找到你的梭灵木了!】 林啾啾立刻道:【在哪儿?快带我去!】 小乙:【亲,你别着急,静下心来,我指引你过去。】 林啾啾闭上眼睛,只觉得脑海里亮起一点光亮,如同漫漫黑夜里的一盏明灯,指引着她的归途。 林啾啾顺着那点光亮追随过去,忽然神识一颤,元神凝成的人形顿时跌落到一片苍茫的大地上。 这片神府与她之前站立的巴掌大的神府是如此不同,漫漫无边界,便是穷极目力,也看不到它的尽头。 而且,这里没有天空,没有日月,漆黑的如同混沌深渊,这让林啾啾感到十分恐惧。 她咽了口口水,握紧掌心给自己壮胆:【小乙,你说……我的灵木在哪里?】 万幸小乙还在,要不然,孤身处于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中,林啾啾可能真的会被吓死。 小乙道:【就在你身后。】 林啾啾回头,果然看见一棵树苗生长在那里。 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这棵树苗并没有多么的高大,它不像普通的树木,反而更接近于一些灌木科属。 浑身上下没有一片好看的叶子,梭灵木倔强地伸展着光秃秃的枝条,似乎在努力吸收空气中的灵气与养分。 林啾啾想,这还真的和梭梭树差不多啊…… 不过,梭灵木倒是有一处特别——它的枝条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给了林啾啾不少慰藉。 她稍稍安心了些,走近梭灵木,手指轻轻地抚过梭灵木的枝条。 那一刻,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流水般滑过她的指尖,沁入她的身体,顺着她的血液缓缓流淌,然后融为一体。 林啾啾惊讶地眨了眨眼。她感觉身体好像出现了某种变化。 她说不出来具体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身体仿佛轻盈了一些,呼吸也变得顺畅,就连元神凝成的形体也变得更加通透、纯净了一些。 这是怎么回事? 不等她发问,小乙已经抢答道:【恭喜亲,这就是你兑换的梭灵木没错了。刚才那股力量,就是梭灵木吸收的灵气融入了你的身体。】 林啾啾还有些疑惑:【……是这样吗?】 小乙肯定地表示:【是这样没错的!】 林啾啾:【可是……为什么这棵梭灵木不在我的神府里,反而在这样一个……地方?】 林啾啾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这里。 她的那片神府虽然很小,区域限制使得她都没有办法坐下来,只能笔直地站着。但是那里有天有地,有光有影。即使是巴掌大的地方,也能看见湛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隐隐地似乎还能感觉到微风拂过,可是这里…… 林啾啾又朝四周看了一眼。 这里只有无尽的黑暗。 第18章 仿佛有一股冷风吹来,吹得林啾啾寒毛直竖。 她慌忙地收回视线,下意识地又朝梭灵木挪了几步,蹲下身子,背靠着它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恐怖片看多了,林啾啾总感觉这片未知的黑暗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似乎随时都可能跳出一只猛兽,将自己一口吞掉。 林啾啾:害怕.jpg 她问小乙:【不能把这棵灵木移植过去吗?】 通过刚才的行为,林啾啾已经知道灵木收集的灵气无法自动融入她的身体,需得她亲自领取。可是这个地方实在太令人害怕了,林啾啾不喜欢这里。 小乙遗憾地表示:【不行呢,灵木兑换后无法变更神府,亲只能过来收集灵气。】 林啾啾:【可是……】 感觉到林啾啾的抗拒,小乙又道:【这个过程很快的,一秒钟都不到。而且,这里是你的神府呀,你怕什么?】 林啾啾:【我的神府?】 小乙:【是呀。灵木只能种到自己的神府里。这里当然是你的神府。】 小乙信誓旦旦,至少在他过往的服务经验里,这一点是没错的。 林啾啾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可我怎么总感觉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呢?】 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又来了,而且越来越强烈,林啾啾抱着膝盖缩紧身体,元神凝成的灵体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乙:【你真的想多了。神府是一个修士最为隐秘的地方,怎么可能允许外人进入呢?别说你现在毫无修为,根本不可能进入别人的神府,就算你侥幸进入,元神也会受到极大的损伤,根本不可能还好端端地坐在这里。所以啊,你就别多想了。】 林啾啾回味小乙的话,觉得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这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太过瘆人,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黑暗寂静无波,并无异常,林啾啾才轻轻地舒了口气,但愿自己是多心了。 神府之中,林啾啾强迫自己适应这片黑暗,而神府之外,就在刚才,垂眸静卧的裴恕忽然握紧书卷,倏地从位子上坐了起来。 他手上用力,手背上的肌腱与青筋凸显出来,十分好看,不过,裴恕此时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他的呼吸罕见地出现了一丝紊乱,瞳孔收紧,眸色深重,眼里的敌意像是突然兴起了一场风暴,随时要将敌人撕碎。 怎么回事?怎么能有人可以进入他的神府? 凭空出现一株树苗已经诡异至极,这人又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裴恕凝视着自己的神府,警惕地观察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他的神府非比寻常,万一那人有所异动,便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灾祸。 裴恕潜心凝神,仔细观察着,可是出乎意料的,那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摸了摸那棵突然出现的树苗,便没了下文。 紧绷的神经勉强放松了些,不过,裴恕并没有完全放下戒备,而是更仔细地观察起那个元神凝出的灵体来。 这道灵体还很稚嫩,尚未完全成型,只是一道模糊的人影。裴恕看不清她的面容,从身形上判断,应该是位人族少女。 少女的容貌模糊又朦胧,唯有一双眼睛,乌溜溜、清凌凌的,像是碧海之中、月光之下最为夺目的黑珍珠。 她眨了眨眼,似乎在与旁人交谈,可是除了她偶尔说出的一两句断断续续的话,裴恕并感知不到其他的声音。 她是谁?她在与谁交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恕心中充满了疑惑,他霍然起身,大步走进炼器室,然后关上了炼器室的门。 炼器室中布有特殊的结界,极其隐秘,除了万书楼与藏珍阁外,这里可以算得上是玄天仙府中最为隐秘的场所。也只有在这里,裴恕才能放心做他接下来所要做的事。 只见裴恕从置物架上取下了一块巨大的储灵石,又从袖中抽出一道符纸。 符纸在储灵石上一带而过,灵石中的灵气便被丝丝缕缕地抽离出来,萦绕在裴恕指尖。 他的手指蓦地收紧,再猛的一张,灵气受其驱策,如同绽放开来的流星,从云雾涧奔向玄天仙府各方。 裴恕的神识就覆在那些灵气上,随着它们一起奔腾、蔓延。 在少女突然出现的时候,出于本能,裴恕其实已经催动了体内为数不多的灵气,试图将她赶出去。 可是裴恕没有想到,他的灵气冲向少女,不仅没有成功将她赶出去,反而如同撞上了一团棉絮,很快就被她吸收了。 更准确地说,是被她身旁的那株树木吸收了。 裴恕生平所见,还从未见过这样形状怪异的树。 是药王谷那边新培育出的品种?还是魔域深处极为罕见的魔物? 裴恕不知道。但他神识强大,想要进入他的神府,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来人势必需要精心准备,布置精神大阵,还不能距离太远,影响法阵的发挥。 既然不能将她从神府之中驱逐出去,那就不妨直接把她的藏身之所找出来,看看她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裴恕的神识覆在灵气上,很快覆盖了整座玄天仙府。仙府地域广大而宽阔,芸芸众生生灵万千,裴恕眼前闪过千百道影像,耳边也响起千百道声音…… 此时,路云洲刚刚结束了议事会,正静默着看着掌心,思忖自己一代掌门,是如何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白墨代替路云洲,带着新入门的师弟师妹进入济青崖,安排好他们的住所,然后分发给他们一些日常需要的必需品。 千钧峰上,连龙已经迫不及待地向徒弟们展示体术的魅力。徒弟们见他一掌就劈开了一块巨大的山石,纷纷抚掌赞叹,恨不得现在就开始修行。 神缨峰上则更热闹了,被丁敏收养的异兽们正和弟子们亲昵地玩耍,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而在这片笑声之下,一道异常的声音引起了裴恕的注意。 他立刻将神识聚拢,放大感官,神缨峰上的数十道影像顿时更加清晰,声音也更加清楚了。 聚拢的神识随着灵气降落下去,只见幕天席地的,两条长长的蛇尾纠缠在一起,缠绵,蠕动。 两条美人蛇赤|裸着上身紧紧拥抱在一起,因为出了汗,草叶粘在身上,娇媚而又富有野性。 雌性美人蛇不加遮掩的喘息声传来,随着雄性动作的节奏而愈发浪荡,声声入耳…… 裴恕:“……” 他立刻掐断了神识,停止了窥探。 室内安静地厉害,裴恕的心却跳得厉害。他几乎还能听见美人蛇犹在耳边、过于销魂的叫声。 美人蛇的声音具有扰乱人心的作用,更何况他们是那种叫声,裴恕又是以神识倾听。 效用直接作用于神识之上,扩大数倍。裴恕的心神受到了影响,身体不受控制地燥热起来。 面具下的皮肤烫得厉害,裴恕按住面具闭上眼睛。因为分神,神府中那道元神是何时消失的,他已经无暇关心了。 第19章 林啾啾从神府中出来后,又拽着小乙问了一些关于神府的问题。等明白得七七八八了,才结束了通话,伸了个懒腰。 林啾啾从软垫上飞起,恰巧撞见裴恕从炼器室内出来。 他面色凝重,步履匆匆,林啾啾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那张光洁如玉的俊美面庞上,罕见地出现了红晕,而且红得厉害,像是在发烧。 “你没事吧?”林啾啾脱口而出,只听见一串鸟鸣。 她试图用别的方法引起裴恕的注意。然而裴恕并不管她。他的步伐越来越急,呼吸也越来越重,单是听着他压抑的呼吸声,就能体会到他此刻的难受与煎熬。 裴恕:“走开。别管我。” 怎么可能不管?林啾啾一下子就急了:“你别动了快坐下!我去叫人!” 她刚要飞出门,只见裴恕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他那样急切,似乎多一刻也无法等待。而林啾啾不放心他一个人,只能半路折返,紧跟了上去。 裴恕来到了云雾涧的那道瀑布前。 瀑布从天而降,如星河坠地,林啾啾一直知道它的美,远远地欣赏过,却不曾离得如此之近。 一是因为瀑布声势浩大,她小小的一只,一不小心就要被激起的水势与风席卷出去;二是因为这水极寒,即使在炎炎烈日的晌午,依旧能感觉到它的寒冷。 林啾啾的羽毛被瀑布激起的水雾弄湿了,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还未开口,裴恕已经脱下外袍,扑通一声跳入寒潭之中。 林啾啾:“!!!” “裴恕!” 她“啾”得一声叫出来,也顾不得瀑布冷不冷了,蹦到寒池边上最近的岩石上,焦急地向下张望。 这池子看起来似乎很深,不停翻涌的水花搅乱着水面,让林啾啾难以窥见水池底的状况。 想起裴恕难受的样子,林啾啾忽然冒出一个不详的念头,好像他下去之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她更加焦急,又往前蹦了蹦,拼命地呼喊:“裴恕,裴恕!奉天君!” 鸟鸣声被巨大的瀑布声吞没,一丈之外都传不出去,唯在水底却意外地听得真切。 湖水中好看的面容微微皱起。他本不必这样快的就出来,然而听到那一声声急切的呼唤,裴恕心绪起伏,不由自主地便轻触池底,浮出水面。 “哗啦啦~!”池水向外荡出涟漪。裴恕走到岸边,水面堪堪没过他的腰际,湿漉漉的头发和单衣贴合着他的身体。 “别叫了。”裴恕道。 林啾啾:“……” 林啾啾这时才发现,这寒潭池子浅得过分,根本不会淹死人。而她刚才叫的,好像裴恕已经淹死了似的。这就很尴尬了。 尴尬的林啾啾果断地选择闭上嘴巴,安静如鸡。 裴恕抓了把头发,看着眼前这只从头到尾都被淋湿了的小鸟,蹙起眉心。 他很难理解这样一个弱小的存在,居然也会担心他的安危。 是他沉寂得太久,以至于周围人真的以为他灵脉尽毁、如同一介凡人了吗? 体内的燥热再一次翻涌上来,裴恕不能兼顾林啾啾,简短地道:“你在这里呆着,不必过来。” 瀑布水气冰寒,她必定承受不住。 裴恕转身朝着瀑布走去,他盘腿坐在一道飞流的正下方,水流不停地冲刷着他的身体,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 林啾啾刚刚从尴尬的气氛中缓解出来,顿时又陷入到另一个窘境之中。 是的,她不可避免地被裴恕的身体吸引了。 原以为修仙之人除了体术修士以外,都是文质彬彬、身型单薄的躯体,没想到脱掉外衣,竟然有着如此紧致的线条与标致好看的肌肉。 瀑布下,裴恕闭着眼,凝神静坐。水流从他的头顶灌注下来,浸透了那件薄薄的单衣,顺着青丝流过锁骨,顺着锁骨流下胸膛,再从胸膛滑过若隐若现的腹肌…… 林啾啾:阿伟出来受死!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些言情剧的女主角在撞见男主沐浴更衣时,会产生春心萌动、小鹿乱撞的感觉,而不是后悔尴尬、自戳双目。 因为好看。 半遮半掩,最是撩人。林啾啾被撩得脸红心跳,闭上眼睛捂住脸,口中“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地乱嘀咕。 她发誓自己在人体课堂上可不曾这样胡思乱想。当时那些男模脱得比他干净多了,可林啾啾满脑子都是肌肉走向、线条阴影,根本没有其他念头,没想到今日竟然破功。 林啾啾:是我脏了。 于是,当裴恕睁开眼睛寻找林啾啾的身影时,他意外地发现小小的青乌不在寒池边上老实呆着,而是出现在他的身后。 她贴着崖壁,落下的水流没有外面那么大,却有一注细小的水流不停地从她头顶浇下来。 小家伙被水流冲击着脑壳,羽毛都被冲出了一个小坑,却依然挺直脖子,凭着一股韧劲儿和它抗衡。 那一瞬间,裴恕忽然很想笑。 他抿了抿唇,把手伸向林啾啾道:“过来。” 林啾啾睁开眼,熟练而灵巧地跳上他的手指。 裴恕道:“你来干什么?” 裴恕是因为受到美人蛇的影响,心神动荡,不得已才来到寒瀑之下,借助寒冷的瀑布水稳定心神,他却不知道这只青乌为何要效仿他。 林啾啾:心虚.jpg……俺也一样。 她被美□□惑,心神不宁,也急需借助水流冷静冷静。 裴恕看着林啾啾,在等她的回复,而林啾啾仗着自己说的是鸟语,竟然真的将心底话说了出来。 “美色惑人,我也不想的啊。” 她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地滑过裴恕的腰,刚刚褪去的热度顿时卷土重来,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林啾啾连忙收回目光,心中默念几句“阿弥陀佛”。再抬起眼时,她发现裴恕似有一瞬的怔愣,随即目光一紧,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林啾啾:该不会是听懂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过很快,林啾啾就发现他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脚上的那串银环。 这是裴恕专门做给她的,她一直好好戴着,十分珍稀。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小心翼翼地检查,避免戒指被外物划伤。 林啾啾伸出爪子,大方又骄傲地道:“看,一点划痕都没有呢。” 她并不知道,这样一件法宝,即便是最锋利的兵刃,也难在它身上留下痕迹。 裴恕凝视着那枚被他改造的山海戒子戒,心中的疑虑忽然消散了。 他一直以为侵入他神府的是什么修为高强的人物,万万没想到,竟是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青乌。 裴恕灵气全无,但神识强大。外人想侵入他的神府,势必要拥有更为强大的神识,或是借助巨大且精妙的精神法阵。 可林啾啾却不同。 她与他朝夕相处,身上早已沾染了他的气息,神府并不会排斥她的出现。 而且,她戴着山海戒。 山海戒子戒与母戒系出同源,这种同源的相互感应扩展到了林啾啾身上,使得裴恕的神府会将她误以为是他。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灵能系统才会阴差阳错地把灵木种到裴恕的神府中。 想起那棵突然出现的树,裴恕心想那应该也和她有关。不过,他没有挑明。 一来,他好奇那棵树的作用,想要仔细研究一下,二来,金绒青乌似乎并不知道那片神府便是他的神府,他很好奇她会做些什么。 左右她现在毫无修为,做不出什么危害性大的事情。而且,既然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么想要阻止她、中断她的行为,也就变得容易多了。 裴恕淡淡地笑了笑,冰凉的手指拂过林啾啾的头顶,替她将小脑袋上散乱的羽毛抚平,然后喃喃道:“原来是你。” 林啾啾:“?”他怕不是真的烧糊涂了,在说什么奇怪的话? 第20章 林啾啾再一次出现在裴恕的神府里,是从寒瀑回来的第二天。 外面天光乍现,林啾啾迫不及待地便睁开眼,按照小乙教她的方法,汇聚心神,集中意念,顺着脑海中的光芒落进神府。 有了准备,这一次林啾啾的落地明显比上次从容许多。 她轻巧落地,环顾四周,直接朝着梭灵木发出的微弱光芒跑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神府之外,安卧于榻上的裴恕眼珠一动,立刻感知到了林啾啾的到来。 小家伙,起得倒还挺早。 穿到玄幻世界突然规律了作息的林啾啾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裴恕眼皮子底下。 她跑到梭灵木边上,和上次一样,把手指轻轻地放到枝条上,一股奇异的水流瞬间通过她的指尖流淌进她的身体。 积聚了一夜,梭灵木收集的灵气明显比上次多多了。林啾啾惊讶地发现,在吸收了灵气之后,她的身体有了实质性的改变。 四肢的轮廓已经十分清晰,指甲和头发也精细了细节。当她试着握了握手心的时候,竟然有了实质性的触感。 玄幻世界还真是神奇!林啾啾感慨道。 不止是她,裴恕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因为处在他的神府之中,裴恕的感知比林啾啾更强烈。他清楚地感觉到,此时的林啾啾就像一棵破土而出的春笋,茁壮而快速地生长着。 这棵奇怪的树木竟然可以帮她积聚灵气?裴恕深感意外。 他和丁敏都曾试着为林啾啾输送灵气,可是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无论是引灵入体,还是借助食物,林啾啾的身体都无法吸收。 可是此时,她的元神却能轻而易举地吸收灵气,完全没有任何不适。裴恕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有意思了。 昨天夜里,裴恕曾深入神府检查过这棵树木。他当时细细地检查过一遍,并未发现什么端倪。这棵树木就像云雾涧上普通的树木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直到此时目睹了林啾啾的变化,裴恕才确定,这棵树木并不普通,而是它的效用仅对林啾啾有效罢了。 林啾啾吸收完灵气,没有急着离开,她在梭灵木旁坐了下来。 她想起小乙对她说过的话——这里是她的神府,而这片神府之所以没有与那块巴掌大的神府连在一起,是因为这是一片里神府。 神府通常只有一处,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才会被一分为二,分为里神府和外神府,目的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损毁元神。 而且,并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够分割神府,只有神识极为强大、或是天赋上限极高的修士才可以。 林啾啾:这么说来,我还是个隐藏的高手? 林啾啾是不是一个隐藏的高手她不知道,不过现在,她就想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的“里神府”。 这一天到晚黑咕隆咚的,也太令人窒息了。 根据小乙所说,神府之内的景象都是因循神府主人的想法而生的,所以,只要她努力想象,试图具象化自己的想法,那么她的想法就能在神府中实现。 林啾啾决定从简到难,先尝试一些简单的、熟悉的小物件——神府虽然能实现她的想法,但也不可能她想象出一座城堡,这边咣当一声就落下一座城堡。 林啾啾双手并拢,努力想象出一支水彩画笔的样子。 她擅于绘画,平时最熟悉的就是手边摆着的各种各样的笔。 看到林啾啾凝眸沉思、全神贯注的表情,裴恕知道她是在尝试改变神府之中的景象了。 神府不以她为外来者,自会响应她的想法,可裴恕到底不是个单纯的人,不可能将自己的神府交到他人手上。 因此,裴恕在林啾啾进入神府之前,特意加了一道禁制,隔绝了林啾啾与神府之间的强烈关联,使得她只能进出,不能改变。 此刻,林啾啾盯着空空的手心,露出疑惑的表情。 不是说在神府之内能实现自己的想法吗?怎么不行? 她郁闷地挠了挠脑袋,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 感知到林啾啾的动作,裴恕知道她已经生疑了,若是再不响应她的想法,很有可能会被识破。 神府虽然神奇,但也不是无所不能。比如裴恕能够清晰地感知到林啾啾的表情、动作、甚至是呼吸、心跳,但是对方的想法他却无从知晓。 眼看着林啾啾捏着下巴站起身,裴恕迫不得已,只得一试。 “嘭!”一道青烟在林啾啾手上绽开,她愣了愣,抬起手来,发现手里握着一根细细的木杆。 林啾啾:“??” 木杆的一头绑着一根羽毛,整支木杆还不如林啾啾的手指粗。她捏着木杆放到眼前,顿时更疑惑了。 这什么?逗鸟棒? 林啾啾无语了。 “我要的是画笔,是画笔!”她抬起头来,对着那黑漆漆的天空大声道。 又是“嘭”得一道青烟,林啾啾手上的木杆突然消失,变成了一支毛笔。 林啾啾:“???”合着这神府还是声控的? 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手上的木杆确实变成了一支笔。 只是这笔跟她想象的不太一样,笔杆的颜色不对,笔头的形状不对,画笔前端也没有现代画笔用来固定的金属片。 “不对不对,我想要的那支画笔是黑色的,笔头是圆的,还有一圈银色的金属圈。” 前两个,神府倒是很快帮她实现了,可是最后一条,神府怎么调整也做不对。 ……难道是因为世界不同,所以没有办法实现现代世界有而玄幻世界没有的东西?林啾啾猜测道。 她试着换了一个物件:“画纸。”果然,出现在她手里的是玄幻世界通用的宣纸,而非现代水彩画专用的水彩纸。 “原来是这样啊!” 林啾啾明白了。在神府中,要想实现她的想法,一是要大声说出来,二是要符合这个世界的逻辑。换言之,如果她想在神府之中造出飞机大炮等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想,这个世界不仅神奇,而且还很严谨嘛! 掌握了这两个原则,林啾啾立刻在神府里玩了起来。 “我想要一座大房子,大大大房子,两层楼,带院子的那种!” “还要一棵海棠树,花朵是白色的,落花时能覆盖整座院子!” “院子里要有个小池塘,哦不,两个小池塘,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里面的是温泉,温泉你知道吧?就是水是温的的那种,落雪时泡澡最舒服!” “还要有……” 林啾啾喋喋不休,说了半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等到她喘了口气,得了空闲审视整个院落的时候,只见小院子被她设计得像模像样,溪水、假山、飞鸟、游鱼,当真有点隐于山水之间的绝美庭院的样子了。 林啾啾看着自己的大作,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猫狗鱼鸟都有了,如果能再有个一回到家就能迎接自己的俊美男仆就更妙了。 反正是在自己的神府里,她怎么想的,别人又看不见,不妨放肆一回。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了出来,便再也收不回去了。林啾啾捧着脸,“嘿嘿”笑着道:“那个……我还想要个男仆,要身材好的,相貌也好的。” 说到身材相貌,她自然就想到了那一位。 坐在寒瀑下,湿了衣衫,眉目含光。 林啾啾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声音也越发细小,像蚊子哼哼:“就……就裴恕那样的……” 裴恕本恕:“…………” 第21章 这一回,林啾啾等了好久都没见神府实现她的愿望。 是声音太小了没听清吗?林啾啾又大声地说了一遍。然而,神府之中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是她描述的不够具体?还是今天具象化的东西太多了,已经到达上限了?林啾啾托着小脸不停地猜测。 不过,她今天做的确实已经够多了,少了一样也无所谓。 林啾啾开心地笑了笑,心满意足地看了一眼她的大房子,然后走到梭灵木边上,抚了抚它的叶子,叮嘱它要好好努力收集灵气,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林啾啾从神府离开后,径直飞向余香斋。她心情很好,飞翔时都在唱歌。而在她飞走后不久,裴恕才睁开眼睛,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他睡觉时亦戴着面具,帘幔从他头顶垂下来,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过了半晌才轻吐出一口气,抬起手揉了揉额角,似是十分疲惫。 …… 裴恕本以为林啾啾折腾一次便够了,没想到这之后,她日日来到神府,一呆便是好几个时辰。 别的异兽开辟神府,不是在神府中淬炼灵脉,就是努力尝试熔铸金丹。她倒好,每日摸摸灵木吸收一下灵气就算了,之后便是无休止地修缮她那座小房子。 一面墙拆了建,建了拆,裴恕都不明白她到底图什么,就连墙面的颜色和花纹,她都要求他一次又一次地修改,直到符合她的心意为止。 林啾啾:自己的房子,当然要用心建啊!家园的快乐,你们不懂! 裴恕的确不懂,但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青乌一族为何会沦落到如此这般地步,百年间不过只有几只凤凰浴火而生。 都是这些后辈不思进取!懈怠修炼! 青乌族: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看着林啾啾不思进取的样子,裴恕好几次想把她直接从神府里扔出去。可看到她满心欢喜,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心中又有些不忍。 莫名的烦躁被莫名地平息,甚至还被她感染了几分快乐。 裴恕握紧掌心,沉下面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裴恕佩戴的那块万年玉虽然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并不能让他时刻精神百倍。 没有灵气的支撑,又缺少睡眠与休息,裴恕也会和普通人一样感到疲倦,于是…… 神缨峰,龙吟殿。 丁敏与裴恕相视而坐,面面相觑。 丁敏:“……” 她和裴恕面对面在这儿坐着约有一刻钟了。裴恕一言不发、面无表情,搞得她也紧张兮兮的。 要是在平时,丁敏倒是无所谓在这儿陪裴恕坐多久,只不过最近开山大典刚结束没多久,新来的弟子还未习惯神缨峰上的生活,时不时地还会与后山异兽产生摩擦。 丁敏放出神识仔细去听,隐约间似乎听见三头犬的吠声,怕不是又有哪个不长心的弟子跟异兽打起来了。 丁敏叹了口气,试探性地问:“师叔祖。” 裴恕抬起眼眸,丁敏讨好地笑了笑道:“师叔祖今日前来,所谓何事?不妨直接与弟子说了,也省得弟子瞎猜。” 裴恕放下茶盏,指尖在茶杯边缘慢慢摩挲。他看着茶杯里的叶片浮起又落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啾啾。” 丁敏一下子直起身子问:“啾啾怎么了?” 她突然紧张起来,毕竟那青乌不是凡物,灵脉又很奇怪,丁敏很担心她会出现状况。 “她没事。”裴恕抬起手来示意丁敏放心,“只是啾啾近来夜里不□□分,我想问问你有什么办法。” 丁敏松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玄天仙府中属她在异兽方面最有研究,难怪裴恕会来问她。 丁敏点了点头认真道:“不知道师叔祖说的不安分,具体是指哪方面。” 青乌异常,事出有因,她要寻得这病因,才好对症下药。 裴恕蹙起眉心,握着茶盏的手慢慢收紧。他看起来有些抗拒,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她近来……总是喜欢搭房子。” 裴恕不愿将林啾啾在他神府里搭房子的事情和盘托出,故意隐去一些细节,没想到丁敏听了以后十分惊诧,呛了口茶,连礼数都顾不上了,一边咳嗽一边道:“咳咳,搭、搭房子?!咳咳,师叔祖是说她在筑巢?!” 裴恕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丁敏的反应顿时更大了:“禽鸟只在繁衍期进行筑巢,师叔祖……”师叔祖到底对啾啾做了什么!! 丁敏后半截话没说完,裴恕脸上的神情已然大变。 他“砰”地一声捏碎茶盏,茶叶和茶水溅洒出来,顺着桌面,滴滴拉拉流到地上。 裴恕:“是她自己不安分,晚上贪玩不睡觉。” 他声音又低,嗓音又寒,丁敏脊背上的冷汗一下被激出来了。她猝然跪下,慌忙应道:“是是,是啾啾自己,是她自己,我也没说是师叔祖您……” 一抬眼,触到裴恕冷厉的目光,丁敏顿时紧紧抿住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过了好一会儿,大殿上安静无声,裴恕心中怒意稍稍平息,敲了下桌面冷冷道:“说。” 丁敏张开嘴巴,小口呼吸,活动了一下僵硬面部表情,勉强笑道:“依师叔祖之言,啾啾夜里筑巢不睡觉,应该是精力充沛、无处发泄的缘故。” “精力充沛?”裴恕轻轻重复了一遍。 丁敏道:“是。” 她猜测,林啾啾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白天总窝在云雾涧,一身的精力没处使的缘故,所以到了夜里才会格外兴奋。后山的狸猫精便是如此。 丁敏并不知道,林啾啾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喜欢。她白天在外面努力工作(积攒能量值),晚上回到家了,当然要用休息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丁敏信誓旦旦地道:“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也不难,只要师叔祖肯花时间陪啾啾玩耍,消耗掉她过度的精力就好。” 裴恕冷冷看了丁敏一眼。这个提议显然不太现实,师叔祖怎么可能有心情陪林啾啾玩耍。 丁敏想了想,又道:“或者师叔祖可以给啾啾安排一些事情,比如让她外出送信,又或者让她替您取些物件,总之,让她适度疲惫,晚上就不会太过兴奋了。” ……传音鸟?这倒是个办法。 “起来吧。” 功过相抵,裴恕恕丁敏无罪,令她起身。 “今日之事,只在龙吟殿。以后少想点乱七八糟的。”他沉声告诫丁敏,随后燃动云舟符,乘上云舟返回云雾涧去了。 丁敏松了一口气,身体发软地坐在了地上。 看着面前一地狼藉,丁敏又是心疼又是肉疼,小声bb道:“明明是师叔祖自己说出容易让人误会的话,怎么还怪我呢?不过啾啾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开始筑巢呢?” 第22章 当林啾啾再次踏入神府,还未来得及进入她的精装修小屋休息一下,便感到肉身被人轻轻一推,同时还有一道声音响起。 “起来。” 是裴恕的声音。 林啾啾不敢在神府中耽搁,慌忙引元神出来。一睁眼,就看见裴恕捏着一封信笺递到她眼前:“拿着。” 林啾啾:“?” 信封一直伸到她的嘴巴前,林啾啾被怼得往后仰了仰,迫不得已张开嘴巴衔住一角,只见裴恕垂着眼睛干巴巴地道:“济青崖,白墨。” 林啾啾:“??”什么意思?这是要她去送信? 裴恕没有多做解释,说完了就托着林啾啾出门。 林啾啾:“jioji……” 因为衔着信件,林啾啾不好发声。她想说的是,送信没问题,只是济青崖那么大,她不知道白墨在哪儿,要怎么送?而且她现在还不会说人语,沟通都成问题,这么做简直难上加难。 然而林啾啾没来得及比划,下一秒,裴恕已经不容置喙地将她抛上天,宛如一位老父亲,词严厉色地将子女推出门,免得她在家里作威作福。 林啾啾:“jijio!”等等啊! 一股劲风从裴恕手中的符纸上袭来,裹挟着林啾啾,直将她吹向九霄云外。等到她再次睁开眼,四周云雾茫茫,烟波浩渺,她早已不知道被吹到哪里了。 林啾啾:“……” 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致,林啾啾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气得跺脚:这个裴恕!什么意思!话都不让人说完! 因为太过激动,信封从林啾啾的嘴里掉了下去。她急忙一个俯冲追下去,用爪子将信抓牢,好险没有将信遗失。 林啾啾也是这时才发现,信封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用毛笔隽秀地写了一行小字。 应该是地址一类的信息。 “字还写得挺好看。”林啾啾气鼓鼓地道,胸前的羽毛都炸开了。 有地址就好办了。唯一的问题是,她不认字儿,不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 玄幻世界与现实世界有几分相似,文字也有相仿的地方,但是并不互通。林啾啾看着那堆奇怪的符号,隐隐约约能猜到一些,但是想完全猜出来可太难了。 “什么风什么院干房日鬼。这什么鬼……” 林啾啾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一样的表情。 她放弃了,摇摇头,得找一位外援才行。 林啾啾抓起信封飞起来,开始寻找目标。没想到刚飞两步还没飞远,真就运气好的让她撞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啾啾!” 林啾啾轻快地叫了两声,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是云锦。 云锦与和她一路同行的师姐说了什么,转身拜别,然后踏着剑尖向林啾啾飞来。 入门时间不过几日,她便已经掌握了御剑术的诀窍,不愧是被云家寄予厚望的天才少女! 云锦恭恭敬敬地朝林啾啾行了个晚辈礼道:“青乌大人。” 林啾啾摆了摆翅膀:“啾啾,啾啾啾!”都说啦,你不用叫我青乌大人,叫我啾啾就好! 云锦抿抿唇,没有答应。林啾啾也不纠结,不见外地将信封递到云锦的手上:“那个……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眼,帮我认认上面的字?” 云锦有些意外,但还是照着信封上的字,一字一字道:“济青崖,清风别院乾字房,白墨。” 林啾啾的嘴角抽了抽:“……”原来不是日鬼,是白墨啊。 “这是奉天君让你交给白师兄的信?” 少女玲珑心思,一猜便猜出来了。她双手拿着信封,十分恭敬地将信件交还给林啾啾。 林啾啾:“是呀。裴恕今天莫名其妙地,突然就把我赶出来送信。可是我不认字儿,不知道要送到哪儿。” 玄天仙府之中,无人敢直呼奉天君名讳。云锦听到林啾啾直呼裴恕姓名时,不免露出几分惊慌,可当她听到林啾啾说自己不认得人语时,顿时更惊诧了。 云锦:“青乌大人……不认得人语?” “都说啦,叫我啾啾就好啦。”林啾啾再次纠正道。 她点点头,回答云锦的疑惑:“是啊,我还不认得人语。” 云锦没说什么,只低下头来。 云家专精阵法,不擅驭兽,但因云锦天赋异禀,也曾为她请过高明的驭兽师教导过她一阵。 云锦就是从那位驭兽师的口中得知,异兽们领悟人语的方法与人不同,乃是天道馈赠,当它们的修为突破到一定境界时,便能自行领悟。 而且,领悟人语乃是音形一体,能看便能说,能说便能听。只不过有些异兽因为发声器官特殊,在修为没有进一步精进前,无法变化发声器官发出人类的声音,因此才说不了人语。 云锦在知道林啾啾能听懂人语时,便默认了她能看懂人语。哪知道她是半路穿过来的,领悟人语的规律与本土异兽不同。 云锦猜测,奉天君多半也是和她一样,默认了林啾啾能听懂便也能看懂人语,所以才派她出来的。 云锦不敢妄议奉天君的行为,转移话题:“青乌大……呃,啾啾。”被林啾啾眯起的小眼睛一扫,云锦连忙改口道,“你认得去济青崖的路吗?要不要我带你去?” 林啾啾听了高兴道:“可以吗?那太好了!”云锦简直和她哥哥一样,都是暖暖的小天使呢! 林啾啾跟着云锦一齐飞往济青崖,中途云锦怕林啾啾飞得太累,邀请她落到自己的肩膀上,被林啾啾婉言谢绝了。 好不容易能够多累积一点能量值,林啾啾可不愿白白浪费。 济青崖比林啾啾想象的大多了,她原以为济青崖就像云雾涧一样,是座独立的山峰,没想到实际上是一座连绵山脉,只不过以主峰的名字命名罢了。 “主峰是各个峰主的住所,弟子们都住在偏峰的别苑内。”云锦介绍道。 在向一位济青崖的师兄打听到白墨的住所后,云锦领着林啾啾来到清风别院乾字房。 她核对了门牌上的信息,又让林啾啾检查了一遍:“白师兄不在,你可以把信封塞入门中,每间房的房门都有专属的置物阵,不必担心被人拿走。” 林啾啾点点头,心想玄天仙府设计得还挺周到。 她将信封推入门中,门缝里白光一闪,阵法将信封储存起来,等到白墨回来时,自然就看得到了。 林啾啾拍拍翅膀,心想自己的第一趟差事办得还挺顺利,多亏了云锦。 “谢谢你呀,云锦。”林啾啾真诚地道谢道。她发现云锦抿了抿唇,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怎么了?”林啾啾问。 “我……”云锦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啾啾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教你识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云锦想,这样正好报答林啾啾对他们兄妹俩的恩情。 只是她说完以后便后悔了,林啾啾是奉天君的鸟,哪里用得着她来教。 云锦不知所措地拧着指尖,不知该如何收回自己的唐突,没想到林啾啾一点也不介意,欢快地蹦到她的手背上,点点头蹭了两下:“呜呜呜云锦你人真好!我怎么会嫌弃呢,我要谢谢你才对呀!你现在有时间吗?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金绒青乌啾啾叫个不停。林啾啾就是这样,谁对她好,她便会加倍的对那人好。而一旦她把谁当做朋友,便会真心相待,毫无保留。 云锦愣了一下,被林啾啾的动作惊到了。她脸上浮出些许红晕,弯起眼角,对林啾啾点了点头:“好。” …… 当晚,白墨回到房中,收到了置物阵中慢慢吐出的信。 信封上字迹行云流水,矫若惊龙,白墨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太师叔祖裴恕的字。 白墨的心突地向下一沉:太师叔祖为什么突然给他写信? 他平时跟在裴恕左右,有护卫之责,但从未收过裴恕的信。更不知道他还会给人写信。 白墨一下子紧张起来,放下手里的东西,借着烛火仔细阅读。 只见信笺上空空如也,别说一句话了,就连一个字儿都没有。 白墨翻来覆去确认了好几遍,确实一个字儿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白墨对着空白的信笺露出困惑的表情,而另一边,云雾涧,裴恕安安静静地看完了一卷古籍。 这段时间以来,他难得享受安逸的时光。可以不被打扰地静心研读,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裴恕放下书卷,舒展了一下身体。正在这时,他看见林啾啾刚好飞回来。 小小的青乌鸟没发现他,径直奔向自己的软垫,伏倒在上面。 她的样子有些疲倦,应是无暇再进神府折腾了。 裴恕满意地点点头,觉得丁敏的方法不错,颇具成效。 他回到房间,脱去外衣,刚刚躺上床榻闭上眼睛,神府里却蓦地一亮,一道身影跳入神府。 林啾啾她又来了。 第23章 裴恕几乎是一把掀开床幔,健步如飞地朝林啾啾的房间走去。 林啾啾修为有限,尚未习得分神开窍之术,整个元神沉入到神府之后,便很难觉察周围的变故,除非肉身受到直接影响。 因此,她并不知道裴恕已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一脸寒意,甚是可怕。 林啾啾进入神府以后,和往常一样,触碰灵木吸收灵气。只是她太累了,学习对于元神造成的疲惫远比飞翔多得多。林啾啾吸收完灵气之后便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躺在地上,大大的咸鱼瘫。 于是,她当真躺下了。 她连屋子都没进,就平躺在院子里,躺在那棵她最喜欢的海棠树下。 神府的每一寸角落都连结着裴恕的心神,当林啾啾躺下之时,裴恕便感觉到一点柔软轻柔地落在他的心上。 他动作一顿,伸向林啾啾的手忽然止住。 那温温软软的一小团元神轻轻一动,仿佛带着裴恕的心神也轻轻一动。 因为灵气充盈,林啾啾的元神已十分清晰。 裴恕能清楚地看到,那是脸颊带着浅浅酒窝的少女,发黑如墨,肤白如雪,一睁眼,便是星河流光,坠落人间。 此时,她闭着眼,抿着唇,长发披洒在身下,毫无防备地躺在草地上,大喇喇地有些不像话。 一片海棠花瓣飘落到她的鼻尖,许是有些痒了,林啾啾翻了个身,纤细的手指无意间抓住几片草茎,小脸贴着草丛蹭了蹭。 浅浅的呼吸带动着胸口微微起伏,她的眉心微微皱着,让人情不自禁生出许多怜惜来。 裴恕收回了手。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轻嗤,似是不屑再和这样一只弱小生灵置气,转身走了。 只不过过了一会儿,裴恕又折返了回来,手上拿着一方白色的帕子,轻轻地盖在了林啾啾的身上。 …… 林啾啾第二天醒来,莫名发现自己脚边多了一张帕子。 白色的,没有绣纹,带着一点点将要散去的檀木香,不甚贵重,倒像是贴身之物。 林啾啾:“??”这谁的?哪来的?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脚边? 林啾啾记不清了。 昨日她认字太累,回到石屋后便沉入神府静心修养,没想到一睡就真的睡过去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看书识字比林啾啾想得累多了,她多年不曾学习语言,上一次学习还是大学时期被迫考四六级,英语词典反反复复地背,最熟悉的是abandon。 那时林啾啾还会偷懒,这一回却不一样,人语是这个世界的通用语言,她必须学会,否则今后寸步难行。 林啾啾拿出了十二万分精神,认真地跟着云锦学。 然人语字形晦涩,虽然有与汉字相似的地方,但也有完全相反的地方。林啾啾一时找不到窍门,只能暂且死记硬背。 她怕耽误云锦休息,同她认了一些常用字后便离开了,之后找了一处僻静角落,用爪子凭借记忆将那些字符画下来,反反复复地看,加深记忆…… 此时,林啾啾对着这张陌生的帕子,陷入了沉思。 她背字确实背得晕晕乎乎,可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把别人的东西拿来,放到自己床上。 所以,这帕子应该是别人盖到她身上的。 石屋里总共就两人,不是她,那便只有裴恕。 林啾啾叼起手帕闻了闻,手帕上的香气确实与裴恕身上的十分相似。难道真的是他? 林啾啾刚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嘴上的帕子便被人揪走了。 林啾啾怔怔地看着裴恕,裴恕也自上而下看着她,表情不甚明朗,看起来像是有些嫌弃。 林啾啾:“……”干嘛,我又没有把口水弄到上面! ……应该……没有吧?想起自己以前睡觉流口水的糗事,林啾啾又有点气弱。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裴恕已然将手帕收好,贴身收进怀里。 屋外有人敲门,裴恕丢下林啾啾自去查看。晨曦的微光里,只见白墨站得笔挺,手持信笺,冲裴恕深深一礼道:“太师叔祖。” 他态度十分慎重,怕裴恕在信中藏了什么玄机,自己没有参透。 白墨:“太师叔祖,这封信件是……” 裴恕扫了一眼那封信,认出是自己昨日所寄,漫不经心地道:“收到了?” 白墨身板都绷紧了,一脸凝重:“是。” 裴恕更加“漫不经心”地问:“何时收到的?” 昨日从置物阵中收到这封信时是酉时,白墨回忆了一下,如实答道:“是酉时。” 他并不知道裴恕关心的并非是他何时收到,而是林啾啾何时送到。 “酉时。”裴恕心中重复了一遍。 林啾啾回来的时候是戌时,算上她去余香斋吃饭的时间,倒是差不多与白墨说的时间相吻合。 果然是他第一次给的任务太过繁重,所以让她累成那样吗? 裴恕心中虽然觉得林啾啾太过娇弱,只一封书信就能累及元神,可想起她昨日在神府熟睡的样子,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白墨。” 白墨立刻道:“是。” 裴恕:“与你同期入门的弟子,可还都在山上吗?” 白墨想了想道:“大部分都在。” 裴恕:“他们的住址可都记得?” 白墨:“唔,记得。” “好。” 裴恕转身拿起纸笔交给白墨:“写下来。” “啊?” 白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太师叔祖就在眼前盯着,他再疑惑也得老老实实写下来。至于写哪些,当然要从自己最熟悉的、同住在济青崖的师兄弟写起。 白墨刚落下笔,裴恕便道:“济青崖的不要,太远了。” 他再次落笔,裴恕又道:“神缨峰也不要,太偏了。” 白墨:“……” 裴恕摆摆手,让白墨另起一行:“你只把听雪峰、天怒峰的写下来罢。” 白墨:“……哦。” …… 接下来的几天,林啾啾每天都能收到裴恕让她送去的信件。不多,就一封。而且收信人的地址也不远,就住在听雪峰或者天怒峰。 赶上去天怒峰的日子,林啾啾还能顺路去找云锦,再同她学几个字。 一来二去的,林啾啾和云锦也就熟了。云锦不会那么见外,总是叫她“青乌大人”了,碰上天气晴好的日子,林啾啾还会带去零食,同云锦闲聊分享。 两人时常会聊些除了认字以外的事情,比如异兽,比如内院里的见闻,比如裴恕。 林啾啾道:“你不知道,裴恕最近可奇怪了,每天都让我送信,还只送一封。而且,他好像自己都不太熟悉那些收信人。有次我看他在信封上写,都不记得收信人的姓名,专门从抽屉里抽出一张小抄抄上去的。” 云锦低声“啊”了一声,替裴恕开脱道:“也许是时日久了,忘记了吧。” 林啾啾扭头:“才不是呢,我看那些人与新入门的弟子平辈相称,应该和裴恕没什么交集。而且他都寄了那么多封了,也没收到一封回信,你说奇不奇怪?” 云锦笑而不语,低头给林啾啾剥瓜子。 林啾啾又道:“今天就更奇怪了,他自己要来天怒峰,还有一封书信要寄到天怒峰。你说,这种情况,不是当面说就好了?可他不,还是叫我送过来,真是太奇怪了!” 林啾啾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裴恕这么做到底图什么。云锦也不作评价。 她剥完了瓜子,擦擦手道:“那你一会儿要和奉天君一起回去吗?” 林啾啾:“嗯?不用吧。他好像是来找你们峰主的,也不知道会聊到什么时候。” 林啾啾眼珠一转,笑眯眯道:“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在你这儿多呆一会儿,再同你多认几个字!” 云锦笑了笑:“好。” …… 天怒峰,乾坤殿。裴恕将几本书卷扔到凌霄然的桌上,语气稀松:“看了,尚可。” 凌霄然从容起身,将那几本时下最新的符道书拿起,看了眼编撰者的姓名道:“看来这几位的本领不错,能得到师叔祖这样的评价。” 符道一门百花齐放、海纳百川,每个月都有学有小成者,将自己的领悟、成就编撰成书,放到书市里与大家交流。 凌霄然从不故步自封,时常遣身边弟子将市面上最新的符道书买来,学习参考,而裴恕也从不跟他客气,每过一段时间,便会从他这里拿走最新的印本。 裴恕“呵”了一声,又在挑选新的书籍:“比之前的强,但不代表他们就过得去。” 凌霄然将书收起来,放到一边。 他记得裴恕上次来还是怒气冲冲,说那几人不知所云,完全看不懂他们在写什么。说起来,他这次看得倒挺快,不过三两天,就将这几本厚厚的符道书都看完了。 凌霄然盯着裴恕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师叔祖最近心情不错。” 裴恕挑选书籍的手一顿。 玄天仙府中,路云洲是与他接触最多的,丁敏是最不怕他的,可若要说是谁最能猜到他的心思,大概要属凌霄然了。 裴恕顺手取下一本凌霄然今天才收到的符道书道:“还好。最近清静了许多。” 丁敏的方法很有效,自从他派遣林啾啾充当传音鸟后,林啾啾每日回到神府中,都不会像以前那样闹腾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变换过那座小屋,取而代之的是,她开始安静地呆在房间里,学着用元神御物拿起笔,在纸上练字。 裴恕不知道,林啾啾那并不是练字,而是在学习写字,在认字。 裴恕又从书柜的角落里翻出两本书。这两本藏得隐秘,一本用旧书的书皮包裹着,一本掩在几本书后面,几乎很难发现。 裴恕寻宝一样地找到书,拿起来,扬了扬,看见凌霄然眼角隐隐跳动了两下,他满意地扬起嘴角。 “走了。”他摆摆手道,“以后别耍这种小聪明。” 裴恕心情不错,脚步也快。他快步走下乾坤殿,走上乾坤殿与临渊阁之间长长的回廊。 临渊阁是天怒峰新入峰弟子的修炼场所,由几位小有资历的高阶弟子把关,带领新弟子们体验符道中的奥妙。 此时时间尚早,下午的课程还未开始,几位高阶弟子难得聚到一起,随口聊起这几天发生的趣事。 “哎,你们不知道,昨天我收到奉天君的信了。” 旁边一位高个师姐立刻道:“是吗是吗,我也收到了。是不是只有一张白纸,什么都没写!” 第24章 一位细眉师兄道:“是啊,你们也收到了?” 在场的几位高阶弟子都收到了,只有一位圆脸师姐没有收到,当即郁闷地皱起眉道:“怎么你们都收到了,就我没有?” 高个师姐安慰她道:“大概是因为你和我们不是同一批进来的,和白墨不是一届。” 圆脸师姐十分困惑:“这还有什么讲究?” 细眉师兄解释道:“白墨说,前些日子,太师叔祖同他要了同批弟子的住址,应该就是寄送书信之用。只是这书信只有一张白纸,什么内容也没有,也不知太师叔祖是何用意。” 众人猜测纷纷,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一位宽额师兄道:“你们的信都是从哪儿收到的?” 高阶弟子们相互看了一眼,颇有几分无奈地道—— “实不相瞒,我这封是陆师弟送来的。” “我这是程师兄转交给我的。” “我是从置物阵中取出来的。” 三位收到信件的高阶弟子中,只有一人是被准确送达。而先前提及此事的宽额师兄,也是恰好撞见林啾啾送信,才顺利收到。 “当时那青乌神鸟在我门口徘徊,若不是我及时赶上,怕是要送到隔壁岑师弟的房间去了。” “这……” 几人相继沉默了一会儿,不知是谁突然来了句:“你们说,这青乌神鸟是不是还不懂人语?” 宽额师兄摇摇头道:“那倒不会,她听得懂我的话,而且,太师叔祖既然让她传信,必定是认可她的能力的。” “可她送错了那么多次,难不成是傻的?” 此语一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你疯了,敢这样说话!你忘了她是谁的鸟了?!” 那人也是心直口快,出口之后后悔不已,自掌几下嘴巴:“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他找不出合适的字眼。这时候,背脊突地一凉,那人只感觉到一股冷意沁入身体,顺着脖颈爬上了天灵盖。 危险一触即发。不止是他,在场所有高阶弟子都感受到了。 他们都是内院培养出的优秀人才,虽不如白墨那样灼灼耀眼,但也是修为在身、道法深厚之人。 多年的修炼与历练使得他们的五感远胜于常人,对危险的感知也比普通修士敏锐。可当这样一股猝不及防的杀意袭来之时,竟没有一个人预先感知到,不可谓不可怕。 回廊尽头慢慢走来一个人影。他步子极缓,脚步极慢,每踩一步,仿佛便有“啪”的一声在众人心上敲响。 口出狂言的高阶弟子额角直跳,第一个跪了下去:“太师叔祖恕罪。” 紧接着,那些平日里被其他宗门仰望、被师弟师妹们崇拜的高阶弟子们也纷纷跪了下去:“太师叔祖恕罪。” 裴恕的脸色出奇的冷,他一言不发,仿佛周围的时光都被冻住了,一股威压压得众人不敢抬头。 明明是玄门正宗的师祖,却比魔域的反派更让人害怕。高阶弟子们一个个屏息敛声的,大气不敢出。几名前来上课的新弟子见到这一幕,也不敢上前,只敢小声询问身边的同伴:“这是怎么了?师兄师姐们怎么都跪着?小锦你看到了吗?” 云锦攥着手心摇了摇头,莫名感到一股心慌。 回廊上,裴恕慢慢走过那名失言的弟子,在他身后站定,凉凉地道:“倒是挺敢说,玄天仙府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议论我了。” 被问责的弟子心里苦,他哪敢这样议论太师叔祖,只是不小心议论了他老人家的鸟,还恰巧被他听到了。 话说太师叔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他无声无息的,让他们这些高阶弟子措手不及,竟没有一个人提前感知到他的出现……这样一个人,是真的修为尽失了吗?怎么能隐藏的这样好? 那名弟子心里嘀咕,却不敢耽搁,连忙俯首认错:“太师叔祖恕罪,弟子有口无心,不是有……” “有口无心?你还记得,玄天府第七条门规是什么?” 那弟子闻声一顿,支支吾吾地道:“玄天仙府禁非议,不可背后论他人是非……” “大声点,我听不清。” 那弟子立刻抬高声音道:“玄天仙府禁非议,不可背后论他人是非!” 这一回,不光时在场几位高阶弟子听得明明白白,连回廊下新入门的弟子也听清了。 “原来太师叔祖是在训诫师兄师姐们呀!” “不知道林师兄他们说什么了,惹得太师叔祖这样生气。” “我先来听到了一些,好像是和太师叔祖身边的那只鸟有关。” “那只青乌?” “难怪,开山大典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只青乌不一般,太师叔祖都肯令她传递玉牌。” “太师叔祖鲜少出门,师兄师姐怎么居然撞上了,真是太惨了……” “呜呜呜你们在说什么,开山大典的时候我就觉得太师叔祖有点凶,没想到现在发起火来更吓人。咱们还是站远些吧……” 一名胆小的弟子扯了扯云锦的衣袖,往后退了几步道。 回廊上裴恕轻呵一声,似笑非笑道:“还记得。我还以为你们在玄天仙府呆得久了,已经把门规都忘了。” “也是,玄天仙府一十三道门规,着实不太容易记。” 高阶弟子们:“…………” “去吧,顶上戒尺,在临渊阁前背上三千遍,也算给你们师弟师妹们做做榜样。” 高阶弟子们:“………………” 玄天仙府一十三道门规,背上三千遍倒不难,只是那戒尺…… 玄天仙府的戒尺乃是以冥铁打造,术法加持,每持戒站立一炷香的时间,戒尺的重量便会增加几分,还不能以灵气抗衡,否则更是会直接翻倍。 十三道门规背上千遍,戒尺的重量怕不是能把人压进地里去。 “太师叔祖……”几人开始可怜巴巴地求饶,他们甚至将目光投向站在远处的凌霄然,求助地看着他。 外面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凌霄然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到。只见他手握书卷,不慌不忙地把书放在一旁,然后从袖中取出几把戒尺:“去吧,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高阶弟子们:“!!”师父!您是认真的吗!! 玄天仙府的弟子们在裴恕面前言听计从、噤若寒蝉,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师尊从不违抗裴恕的意愿,堂堂掌门更是在裴恕面前百依百顺。 连师尊、掌门那样厉害的人物都不敢和裴恕叫板,他们凭什么? 高阶弟子们一个个起身,从自家师尊手中接过戒尺,老老实实地站在临渊阁前的石坪上,背诵门规。 “玄天仙府门规第一条,禁制打架斗殴,禁止同门相残……” 凌霄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坐在回廊上高声道:“大声点。还想多背一千遍吗?” 高阶弟子们:“…………” 伴随着高阶弟子们中气十足的背诵声,凌霄然朝廊下新入峰的弟子们招了招手:“都过来吧,今天不上符道课了,改成门规训诫。都来听听你们师兄师姐们是怎么背诵的,以后切莫忘记。” 一众新入峰的弟子兔子似的移到凌霄然身边,乖巧而郑重点头。 从此,玄天仙府的一十三道门规便深深地刻印在他们心中。哦,还新增了一条——不可忤逆太师叔祖,也不可忤逆他的鸟! …… 裴恕已经离开了。他并不关心那些高阶弟子会背多久,也不关心他们是不是真的会背诵三千遍。 他之所以惩罚他们,不过因为心头突然涌起的怒火,至于那怒火,他竟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为何。 是因为他们口无遮拦地敢说啾啾傻?还是因为以他们的修为身份,不配议论他的鸟? 是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一群玄天内院的毛头小子,凭什么议论他的鸟! 裴恕自以为他已经想通了,脚下的步伐变快了几分。 他要找到林啾啾,弄清楚一件事。 要找林啾啾并不难,裴恕早在她的脚上戴上了山海戒的子戒,此时只需轻轻摩挲母戒,便能顺着子母戒之间的感应找到她。 这么简单的事,裴恕肯定是知道的。他刚刚没有想起来,着实是被高阶弟子气到了。 这么一想,裴恕顿时觉得自己对那几人的惩罚还是轻了。不过,他并没有回头,而是朝着母戒感应的方向快步走去。 …… 林啾啾蹲在地上,盯着地面上用树杈书写的字形默默记忆。 云锦的字比她的漂亮多了,也更规范,一笔一划都清清楚楚。 林啾啾每站到一个字面前,便“啾”得一声发出读音。虽然是鸟叫,但她知道那字怎么读,把读音与字形结合起来记忆,以后便好运用了。 一口气记了两行,林啾啾有点累了,决定犒赏一下自己。 她走到边上的草丛,那里有一片树叶,树叶上有个云家的佩囊,佩囊上有云锦为她剥好的瓜子仁儿。 劳逸结合,适当地给自己一些奖励,能激发自己的干劲,提高学习效率! 林啾啾嘿嘿笑了两声,为自己的聪明点赞。 瓜子仁很香,核桃味儿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劳动所得,还不用自己剥,林啾啾觉得这是她吃到过的最好吃的瓜子! 她高高兴兴吃了两颗,正要去啄第三颗,树叶上的佩囊忽然不见了,瓜子也不见了,零零散散地掉了一地,林啾啾那叫一个心疼! 她抬起头,气鼓鼓地正要发作,只见裴恕也垂着眼睛看着她。 幽深的眼睛里黑雾涌动,仿佛随时要将人吞没。 第25章 云锦赶到的时候,林啾啾已经陷入了昏迷。裴恕捏着她的脚,她倒挂在裴恕的手上。 小小的青乌闭着眼,嘴巴半张着,翅膀向下耷拉着。 她全然没有了知觉,身体因为裴恕的晃动而前后摇摆,让人分辨不出她究竟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 云锦的心蓦地抽紧,她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风暴一样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的手在发抖,脚也在发抖。在这样巨大恐惧的笼罩之下,她竟不能、也不敢上前确认林啾啾的状况。 裴恕转过身来,视线一点一点地抬起。 云锦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手指紧紧地攥在胸口。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云锦脑中嗡嗡作响,只觉得裴恕周身冷得吓人,像是一座随时能将人冻死的冰山。 “啪。” 一只佩囊被甩在她的面前。云锦脑袋轰得一声,思绪好像断了片,在一片晕眩的惨白里,唯有佩囊上绣着的一个云字格外显眼。 裴恕:“你的?” 其实不用问。整个玄天仙府里只有云锦一人姓云,何况那上面还有云家的绣纹。 裴恕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字。 那一行行的字迹工工整整,灵动秀气,虽是用树杈随手书写的,但每一笔每一画都极其认真,能够感受到书写之人落笔时的用心。 裴恕并不是气愤林啾啾私下与云锦接触,他只是生气,连云锦一个初入内院的弟子都知道林啾啾不识人语,在这儿陪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学,他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为什么她情愿云锦知道,却不肯向自己吐露。难道在林啾啾的心中,自己还不如云锦?! 裴恕心中的怒意加重了,他抿紧了唇,因为牙关咬合,他的下颌线条更加紧绷,给人一种严酷冷厉之感。 裴恕收回目光,大步从云锦身边走过。擦身而过的时候,云锦下意识地蜷起身体,紧张地低着脑袋,盯着地面。 她看见了一晃而过的林啾啾。 林啾啾没有死,小小的胸脯在毛绒绒的短羽下微微起伏。 云锦松了口气,随即又心疼起来。 她想起那日林啾啾蹦到她的手上,乌溜溜的眼睛挂着笑,橘色的嘴巴一开一合,发出悦耳的鸟鸣。 她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朋友啦!你就叫我啾啾吧! 朋友……云锦的眼睛忽然酸得发烫。 她自幼性格内敛,不擅与人交往,没什么朋友。如果非要说,大概只有她的哥哥云恒,会在她寂寞无聊时,从怀里掏出新奇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 从小便习惯了孤独,云锦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能有助于她沉下心来钻研符道。 她报着这样的心情进入玄天仙府,一心问道,不理旁人,没想到林啾啾的出现却让一切发生了变化。 她就像是一缕阳光,主动而温暖地照进她的生活。 林啾啾时常飞来,叽叽喳喳地向云锦讲述新鲜的事情。她会抱怨奉天君的坏脾气,会谈论起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会告诉她别心急、她在符道上已经很厉害啦! 她也会安静地陪在她身旁,在她设计符咒时乖乖默写人语,在她气闷撕掉符纸时将残稿收好,在她顺利破解谜题时同她击掌,开心地比出胜利的手势。 因为林啾啾,云锦的周围逐渐聚起了人。 那些天怒峰的新弟子们,起初是因为对青乌神鸟的兴趣与她接触,后来也会呆在云锦身边,同她一起研习符道,一起认真听讲。 他们甚至还会将悉心珍藏的符道密卷拿出来与她分享,约她一起去藏书阁…… 为什么?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是啊,是朋友。对于云锦来说,林啾啾不是一只鸟,而是她的朋友。她的第一个朋友。 云锦动了一下。她的手指触碰到袖口中的符囊,只要轻轻一勾,符囊中的符纸就会被召唤出来,施展符法。 云锦不明白林啾啾与裴恕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啾啾这样被奉天君带走,她担心奉天君会对她做出可怕的事情。 裴恕就是在这个时候停下脚步,侧过脸来。 “嗯?”他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 因为是背对,云锦看不到裴恕的表情,她只觉得裴恕周身的寒意更浓了,声音、气势、任何一方面都凌驾于自己之上。 她被碾压得干干净净,包括那为数不多的勇气。 “对我动手,你想清楚了?” 云锦没有动手。她的手指就悬在符囊的上方,却像生了锈,迟迟没有打开它。 裴恕离开了,带着林啾啾。 直到他那骇人的气息消失不见,云锦才抱着膝盖慢慢蹲了下去,泪珠一滴一滴地滚落,无声地啜泣起来。 …… 裴恕不高兴,非常地不高兴。不是暴怒,而是有一团看不见的东西堵在他的胸口,让他感到烦闷、心乱。 云家人……到底是出息了,竟想要对他出手! 而让那云家小姑娘想要出手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在他手上睡着了! 是的,林啾啾睡着了。她起初是被裴恕弄昏了,后来却是睡着了。仔细一听,呼吸均匀,还有轻微的呓语,睡得还挺香。 裴恕的眉峰拧紧了,他“砰”得一下踹开石屋的门,石门撞到墙壁上,碎成了好几瓣,同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林啾啾被这声响惊醒了,接着,整个人重心失衡,被人丢到了桌子上。 也不知道裴恕是有心还是无意,林啾啾被摔到石桌上并不疼,只是骨碌碌地滚了好几圈,滚得她眼花缭乱。 “啾……”林啾啾委屈地叫了一声,抱住小脑瓜稳住身体。 她晕得厉害,等到终于停下来时,终于有心思去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啾啾很困惑,她当时抬起头来,只见裴恕像是生气的样子,接着大脑就一片空白,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她不明白裴恕为什么这么生气,她只不过是跟着云锦在小树林里学习人语而已…… 呀!云锦,云家人! 林啾啾忽然反应过来,裴恕一向厌烦云家人,该不会是因为她和云锦走得太近了,所以他才生气了吧? 林啾啾有些委屈。她之前真的没想那么多。云锦说要教她人语,她高兴得不行,立刻就答应了。而且小姑娘为人又好,又温柔又善良,长得还好看,林啾啾不自觉地便和她成了朋友,时常愿意去找她。 现在可好,被裴恕发现了,直接关了禁闭。 只见裴恕从炼器室里走出来,手里拎着几道枷锁。 ——至于这枷锁是他炼器室里早有准备,还是刚才当场炼制的,就不得而知了。 只听“铛铛铛”几声,枷锁在林啾啾身边落下,就地成了一座牢笼。 “好好反省。”裴恕道。 反省什么,林啾啾不知道,裴恕也不说。 他转身就走,一个字也没留下,徒留云雾涧的山风穿过破碎的石门吹进来。 林啾啾缩了缩身体。她感觉有点冷。 …… 林啾啾在笼子里被关了三天,这三天她出不去,裴恕也没回来过。 万幸她修为已经到了一定境界,有灵气护体,几天不吃不喝不成问题,不然恐怕真的要饿死在这里了。 被关禁闭不能出去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林啾啾发现,她连自己的神府都进不去了! 不是那块巴掌大小的外神府,而是那片一眼看不到边、被她精装修过的里神府。 【为什么?为什么我进不去了?我的树还在里面呢!】林啾啾着急地向小乙道。 小乙:【亲你等等,我帮你查看一下。】 这一次,小乙没能帮林啾啾找到答案。 它发现,那片神秘的里神府周围,似乎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正是这道屏障,阻止了林啾啾进入。连它都没法顺着灵木编码找过去。 【可能是这周围的枷锁带有某种禁制吧。】小乙猜测道。 林啾啾:【那怎么办?不会我一直被关在这里,就一直没法进入里神府吧?】 小乙遗憾地表示:【依照现在的情形,恐怕是这样的。所以亲还得自己想办法,赶快出去。】 林啾啾:【……】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像不像是当初她被锁在笼子里小乙对她说过的话? 林啾啾无语了。她发现,自己是如此地舍不得那片里神府。让她挂念的除了那棵树之外,还有她精心布置的小房子。那是她理想中的小屋啊! 每天工作完了回到家,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看外面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更别说还有她专门腾出来的画室,能够泡澡的温泉,一只幻想出来的可以随便撸、但是无需铲屎的猫…… 林啾啾舍不得了,她向裴恕低头了。 “啾,啾啾啾……”裴恕,我错了,你放我出去吧。 林啾啾叫了两天,裴恕始终没有出现。直到第三天,她还在睡觉,朦朦胧胧地听见有人在她身边说话。 “看不懂人语也不说,别人知道,我不知道……” 嗓音低低的,有些沙哑,有些生涩,听起来有一丝丝的委屈。 林啾啾睁开眼,她身边的枷锁不知何时被人撤走了,裴恕坐在她面前,半躬着身体,手肘抵在膝盖上,不知在看什么东西。 觉察到她醒了,裴恕抬起头。他眼神微微地变了变,嘴唇也抿起,仿佛刚刚说话的不是他。 “知道错了?”他清了清嗓子,用一贯的嗓音冷淡道。 林啾啾看到,裴恕的眼底泛着淡淡乌青,素来冷寂的眼睛里出现了血丝,似乎是有一两晚没有睡好的样子。 “啾啾?”你怎么了? 忘了回答裴恕的问题,林啾啾脱口而出。 裴恕似有一瞬间的怔愣,他飞快地撇开视线咳了一声沉声道:“知道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吗?不识人语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啾啾一愣,被转移了注意力:怎么他是因为这个生气?不是因为她背着他偷偷与云家人来往吗? 裴恕道:“作为我的传音鸟,不识人语,还因为这个屡屡将信送错。传出去不觉得可笑吗?” 过了两天,裴恕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啾啾:“??” 她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信件送错了。那些高阶弟子没有告诉她,即便是当面收错了信件,也没有让她知道,而是假装正确地将信收下,而后再悄悄转达。林啾啾也是在后来才知道的。 林啾啾:“啾……啾啾……”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感到十分抱歉。 裴恕冷着脸道:“别以为在这儿被关几天就够了。” 林啾啾有些害怕:你还想怎样? 只听“啪”的一声,一本书卷重重的落在林啾啾眼前。 书页厚实,高度足足达到了林啾啾的脖子。 林啾啾:“啾?”这是? 这是裴恕三天两夜的成果。 这三天,裴恕没干别的,光顾着编撰这本人语词典了。 他将人语重新划分,按照读音、笔画、使用频率等标准,细细分类,方便林啾啾更快、更准确地掌握。 林啾啾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啾啾啾?”这不会是你专门写的吧? 裴恕没有回答,他将书卷翻到了第一页,把林啾啾揪过来道:“认。‘安’。”他在领着她看书识字。 这个字林啾啾认识,排在它后面的那个字林啾啾也认识。不过她从未将这两者放到一起,更没想过可以这样记。 林啾啾忽然发现,裴恕这样划分,比她之前死记硬背科学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字形之间,居然有着细微的相似之处,这是林啾啾以前不曾注意到的。 …… 有了裴恕的词典,林啾啾记得很快。书页一页页地往后翻,她发现,在一些难懂的字形旁边,还有一行手书的小字,字迹隽秀又熟悉,显然出自裴恕之手。 林啾啾抬起头,感动地眨了眨眼。 裴恕没什么表情,不为所动地按了一下她的小脑瓜:“看什么看,看书。” 说着,手指滑到书页的最下方,指着最后一个字道:“‘恕’,看清楚了,这个字念恕,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发出一声模糊的喉音,然后迅速地翻到下一页:“算了算了,下一个。” 林啾啾:“??”等等呀,怎么就下一个了! 她倔强地顶开裴恕的手,嘴巴蹭着书页把书翻了回来。 “啾!” 林啾啾站到书上,脚爪正落在“恕”字的上方。她用橘色的小嘴点了点:“啾,啾啾!” “恕。”林啾啾在说,“裴恕的恕。” …… 通读了几日,林啾啾已将人语认了大半。 不得不承认,裴恕虽然有时候会发脾气,会敲敲她的小脑壳说“这么简单的字你都能记混,不是刚刚才看过吗”,但他的方法真的很有效。 林啾啾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够这么快地掌握一门语言(呃也许只能算半门),她不禁开始畅想,如果当初背英语单词的时候也有人肯这么教她,说不定她连专八都能轻松考过。 林啾啾:对不起,我飘了。 看着翻过去的半卷书,林啾啾很有成就感。她蹦蹦跳跳地合上书页,在脑海里默念背诵,对自己进行考核。 裴恕被她推到隔壁房间休息了,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前些日子没有休息好,林啾啾不好意思再让他陪自己熬。 背完了十页,林啾啾很满意,她闭上眼睛,顺着脑海中那一点光明潜入神府。 是的,自从那日从枷锁里出来以后,林啾啾又能自由进入里神府了。 她觉得小乙说的是对的,是那几道枷锁上带的禁制阻止了她,限制了她出入里神府的自由。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林啾啾深呼吸一口气,吸取了灵木为她积攒的能量,顺着石径走进小屋。 小屋上下两层,都是木质地板。林啾啾脱了鞋,白净的脚丫落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轻响。 她很快走进自己一楼的卧房,想到那张被她修改了好多次、既柔软又宽敞的大床上躺一躺。 只是一只脚刚刚踏进房门,林啾啾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那宽敞又舒适的床铺上,为什么赫然躺着一个人?! “裴裴裴、裴恕!?” 林啾啾惊得舌头都打结了。 “你你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最隐秘的神府,最私密的卧房,突然出现了一个大男人,任谁都不能平静。 林啾啾战战兢兢地抄起床上的抱枕,举在胸前,看样子是在准备反击。 裴恕被她的叫声惊醒,皱着眉头坐起身。 许是因为平躺时头冠松了,乌黑的头发如墨如瀑般披散下来,就在他坐起时,几缕发丝从他的肩头滑落,垂到胸前。 衣衫略有些不平整,松松垮垮向下坠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与漂亮的锁骨。 他抬起眼来,眼中带着尚未褪去的睡意与困倦,像是晨间还未散去的雾,飘荡在幽幽竹林之间,让人不经意间便心神一晃。 林啾啾晃了,她咽了一口吐沫,疯狂地收回失散的神智:林啾啾你给我冷静一点!别动摇!就算他是大美人也不行!不行!! 她把手中的抱枕举高了一些,下意识地却往后退了一步。 “你!”林啾啾有意抬高了音调,昂着下巴对裴恕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恕看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他揉了揉额角,垂下目光,心中回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想起来了。他太累了,这两天编撰字典耗费了他不少心神,所以才会在休息时将元神沉入神府,静心休养。 这片漆黑阴郁的神府不知何时被人点了一盏光,裴恕顺着那点光芒,自然而然地来到这里。 裴恕这时才发现,那并不是一盏光,而是林啾啾的小房子,散发出微弱却温暖的气息。 温暖,柔和,与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却又那么容易将人吸引。 裴恕顺着院子里石径走了进去,当他走到海棠树下的时候,随风飘落的花瓣恰好落在了他的头顶。 这里的一切都是他陪林啾啾布置的,哪里放了什么他都知道,可是当他亲身走入的时候,却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裴恕摘下花瓣,步入小屋。他很清楚,这一层有一间厅房,两间卧房,以及含着一半温泉的温泉房。 打扮卧房的时候,林啾啾尤其挑剔,一张床翻来覆去调整了五六遍都不满意。 “床当然要舒服了!人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一张舒适的床能在黑夜里给人极大的安慰!”林啾啾当时如此坚定地道。 裴恕并不能理解林啾啾的想法,对他而言,床只是个工具而已,甚至连工具都不是。 修为有成的人有灵气护持,是不需要睡眠的。即便是他,在休息时,也只是需要一个可以躺卧的地方。至于那地方柔不柔软、舒不舒服,他一点也不在意。 而且,这里是神府。 可是林啾啾那么坚持,还说出了自己的理论,裴恕无可奈何,只得按照她的要求做。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当时烦躁到想把这只闹人的小鸟团成一团丢出去,现在回想起来,嘴角竟然会控制不住地悄悄上扬。 裴恕走到那张床前,弯曲膝盖坐了下去。 床垫十分舒适,单是坐着,都能感觉到它的弹性与柔软。 床单与被罩都是丝织品,手指拂过的时候,能够感觉到微凉的触感与完美的丝滑。 裴恕鬼使神差地躺了下去,他身体微微下沉,像被一只柔软细腻的手包裹起来……确实,很舒服。 或许因为这里本就是他的神府,裴恕并没有觉得躺下来有什么不妥。他慢慢地闭上眼,元神在这一刻得到充分的放松与休憩。而他的心情,也在这样安逸的环境里,变得出奇的平静。 也许是之前太过疲惫,也许是这地方太过舒适、放松了他的戒备,总之,裴恕竟然没有发觉林啾啾是何时过来的。 此时,看着林啾啾一脸警惕的表情,裴恕叹了口气道:“不是你要我过来的吗?” 林啾啾:“???”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让你过来的?我怎么可能让你过来? 裴恕站起身。 睡意退却,意识回拢,他又变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的个子很高,比凝成人形的林啾啾还要高出一头,慢慢靠近时,周身的气势与魄力倾轧下来,林啾啾又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退无可退,林啾啾“啪嗒”一声撞到了墙上。 裴恕的眼神很平静,语调也很平静。他说:“不是你说,要一个长得好看,身材还好,最好是和……”他顿了一下,尽量波澜不惊地道,“和裴恕一模一样的人吗?” 林啾啾:“……哎?!?!” 林啾啾疯了,她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露骨而直白的话,这不可能!! 然而她很快想起来,是的,没错,她说过,就在她刚刚进入神府、玩得欢天喜地失了智的时候。 林啾啾悔不当初,那真是她得意忘形说出来的话,而且,这距离她说出那样的请求,已经过去很久了! 林啾啾发出质问,裴恕面不改色地道:“是。不过神府中凝出人物,自然是要比其他物件久的,因为人物的神态、动作都要经过长时间的打磨。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真正的形神兼备。” 林啾啾一愣,思绪顺着对方的逻辑一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 眼前的这个人,无论是音容相貌,还是说话时的语气、动作,都和裴恕一模一样。而且就连他说出来的话,林啾啾也觉得像是裴恕会说出来的话。 林啾啾:“神府……果然厉害啊……” 裴恕:“……” 这一切都是他信口胡编的。神府之中当然可以变化出人物,只是那人物的一颦一笑,都会受到神府主人具象化时想法的影响以及今后潜意识的影响。 像他刚才所说,和真人一模一样,拥有完全一样的性格与独立的行事风格,是不存在的。 他只是不想让林啾啾发现他是真的在这里。 “可是这样也太像了吧?”林啾啾忍不住赞叹道。 在知道了眼前的裴恕并不是真正的裴恕后,林啾啾的胆子明显大了起来。她伸手拨弄了一下裴恕的衣服,甚至还捏了捏他的胳膊:“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裴恕:“……” 他收回手臂,把袖子从林啾啾的手里抽出来道:“既然你后悔了,那我现在就去把自己‘销毁’。” “不不不,你等等!”林啾啾连忙阻止道。 反正是假的,那就让他呆在这里就是啦!林啾啾高兴地把裴恕拽了回来。 “我没有想销毁你,我只是不想你睡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的床。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到我的房间,更不能躺在我的床上。因为……在这里我是主人,你要听从我的安排,明白了吗?” 裴恕:“……”他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该编出那么荒唐的理由。 可笑的是那么荒唐的理由,她居然也信了。 林啾啾没有觉察到裴恕的异常,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休息,可以睡隔壁的次卧。次卧你知道在哪儿吗?” 林啾啾主动在前面引路道:“就在这儿。” 她一手推开房门,一手冲裴恕招了招手。 “因为当初觉得这里除我以外就不会有其他人了,所以就没有怎么布置。” 房间里只有几件简单的基础家具,略显空旷与冷清,倒是与裴恕云雾涧的石屋有些相像。 林啾啾略显不好意思地道:“不过被褥床单都是有的,你要是需要什么可以和我说。” 她主动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放到床上的时候愣了一下:虚拟出来的人物也需要睡眠吗? 不过想想那只被她虚拟出来的猫,不需要铲屎,但是时不时地也会在院子里面睡大觉,林啾啾也就没再多想。 安排好了裴恕的起居,林啾啾双手叉腰舒了口气:“现在我们可以做正事啦!” 她抿起嘴唇笑眯眯的,裴恕从她的表情上读出了一丝不怀好意。 裴恕:“你要做什么?” 林啾啾嘿嘿一笑,拉着裴恕上了二楼。 二楼有她的画室、她的画廊,还有没来得及布置的两个小房间。 林啾啾走进画室,搬来了一只高脚凳,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当然是做模特啦!” 裴恕:“什么?” 林啾啾以为他是没听懂,换了一种说法:“唔,就是画像,我给你画像。” 实不相瞒,林啾啾真的很喜欢画画。三天不画,浑身发痒的那种。 可是自从她穿过来,变成了一只鸟,别说是画画了,就连画笔她都已经很久没有握住了! 而现在,一个现成的、完美地贴合着林啾啾审美的模特出现在她眼前,她怎么可能放过! 画笔在林啾啾手上漂亮地划出道弧线,林啾啾道:“坐,你坐下呀!” 她摆好了画板,发现裴恕还是站着,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说过的了?你要乖乖地听我的话。” 她索性直接走过去,按着裴恕的肩膀让他坐下来。 裴恕:“…………” 算了,画像便画像,反正是让元神在神府之中修养,他便静静坐着好了。 这样想着,裴恕闭上眼睛静心养神。 他刚安静了一会儿,林啾啾画了几笔,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不对,这个光线不太对。” 裴恕的五官是立体的,这样的优点应该用阴影好好衬托才对。 林啾啾放下画笔,走到裴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样,转到这边一点,脸朝我的方向侧一点。” 裴恕懒得动弹,林啾啾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你别忘了,我们可是说好的,在这里,你要听我的。” 裴恕心道谁和你说好了,但是为了避免林啾啾继续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他还是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朝她的方向偏了偏。 “这就对了嘛!”林啾啾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飞快地跑回画板前面,用画笔比划了一下:“对,就这样,保持住!” 林啾啾的素描功底扎实,下笔如有神助,笔尖落到纸张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裴恕并不讨厌这种声响。 他的神识强大,元神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很强,体内倦怠的感觉很快便消失了。只是没过一会儿,那沙沙的落笔声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串轻盈的脚步声。 “又怎么……” 裴恕不太高兴地睁开眼,话没说完,话音却断了。 少女干净的侧脸出现在他眼前,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两个人离得那样近,连最细小的、逆着光的绒毛都能看得清楚,更别说那双灿若星辰、秋水含光的眼睛。 林啾啾前倾着身体,半边身子越过裴恕,一只手撑在他背后的墙壁上。 听见裴恕的声音,林啾啾歪过头来,眨了眨眼睛解释道:“啊,这个东西有点反光,有点影响我的视线,所以我过来把它拿下来。” 她扬了扬手上的东西,是一张奇怪的墙饰。裴恕“嗯”了一声,撇开视线。 喉头向上一滚,裴恕感觉元神有些不大对劲。 心头一阵悸动,一股灼热感正从那里蔓延至脸颊。 “咦?”林啾啾放下墙饰,好奇地打量裴恕,“你是不是……” 她想说你是不是又动了,别乱动呀。 素描切忌模特乱动,林啾啾抬起手,想把裴恕拽回原来的位置。 她也是一时心急,手指伸向裴恕的肩膀,却不想对方猝然起身,她来不及收手,指尖反而滑过裴恕的脖颈,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有点凉,但比想象中柔软。林啾啾的脑子里蓦地闪过这样的评价。 霎时间,小屋剧烈地一颤,紧接着,林啾啾只感觉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拉力将她拉离神府——作用力之强,应该是直接施加于她的肉身之上。 再睁开眼,林啾啾已经跌出神府,回到肉身。只见裴恕冷冷地站在她的面前,脸上微微有些发红,神态亦有些奇怪。 “啾?”你怎么? 不等林啾啾问出口,厚厚的字典“咚”得一声砸下来,小山一样竖在她和裴恕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裴恕:“别睡了,起来看书!” 林啾啾:嘤嘤嘤,我的模特我的画,我的画还没有画完呢…… …… 这之后,裴恕便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了神府小屋里。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地盘,如今也算物归原主……了吧。 总之,裴恕虽然不喜欢林啾啾当初在他神府之中瞎折腾,但不得不说,如今呆在这座小屋里,他还是有些惬意的。 院子里有座软榻,半露天,坐在这里能看到院子中央那棵茂盛的海棠树,以及飘着白色海棠花瓣的池塘。 这里风景很好,又安静,裴恕很喜欢在这里休息。 林啾啾则喜欢窝在另一边的吊床里。这里风景同样很好,能看到海棠花开、清水池塘、以及裴恕。 上次的素描没来得及完成,林啾啾很是可惜,便继续抱着画板偷偷练习。 不远处的裴恕在看风景,殊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一道的风景。 有时,林啾啾高兴了,还会在小屋里的厨房忙活一通。 她以前在家的时候喜欢做些小点心,现在这里没有烤箱,林啾啾便随便做些糯米团子,味道居然也不错。 “你不吃吗?”林啾啾拿起一块塞到嘴里,叽叽咕咕地道。 裴恕睁开眼,乜了她一眼:“不吃。” 林啾啾试图推销:“很好吃的。” 裴恕再度拒绝:“……不吃。” 她到底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不是搭房子就是画画,现在居然还开始吃东西了! 裴恕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 如果她是路云洲,他大概早就把她踢出神府,再把她从云雾涧上扔下去,让她沉到寒潭池水里好好反省。 可是她不是。 裴恕难得拿出这辈子所剩无几的耐心,第一次没有发火、平心静气地道:“你就打算一直在神府里虚度光阴?” 林啾啾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冷不丁地被团子噎了一下,呛了呛道:“我……咳咳我不是……咳咳!” 她咳得有些难受,忽然发现裴恕贴心地递给她一杯茶,还主动替她抚了抚后背。 要么说还是自己变化出来的人物更可爱呢,现实中的裴恕肯定不会替她拍后背,也不会给她递水。如果是真人,这时候估计早就骂她怎么这么笨,吃个东西都能呛到了。 裴恕:“吃个团子都能呛到,不愧是你。” 林啾啾:“……” 彳亍口巴,神府说过,具象化出来的人物都是按照原主的性格打磨出来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奇怪。 林啾啾喝了口水,缓了缓道:“我没有虚度光阴啊。” 画画在裴恕眼里或许是不务正业,可那可是林啾啾的专业技能啊。而且…… 而且林啾啾也不是贪图神府之中的安逸,只是因为她只有在这里才是人的形态,而一旦回到外界,她就又是那只没手没脚,做什么都不够方便的小鸟了。 裴恕:“为什么不修炼?” 林啾啾:“啊?” 小乙说过,她要修炼,必须依靠灵木吸取的灵气。可这几日她被关在石屋里受罚、背书,能量值一直没有增长,到现在都只能依靠一棵梭灵木抠抠搜搜地收集灵气,这能有多大用处? 林啾啾:“这么少的灵气,也能够修炼吗?” 裴恕:“虽然少,但也不是毫无用处。” 他拿走软榻上的食盘,在身旁轻轻拍了两下:“过来,我教你。” 第26章 裴恕教了林啾啾一段口诀,他念一句,便让林啾啾跟着念一句。末了,问她:“记住了么?” 林啾啾:“emmm……” 怎么说呢,记住是记住了,就是一点儿都不明白。 好像以前学高数,拆开来每一个数字和符号她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比如那句“丹田气暖,肾如汤煎”,她就不懂。 丹田在哪儿,她找不到。肾为什么要像被煎煮一样,多疼啊! 林啾啾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肾,觉得它现在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裴恕却道:“一时不懂也没关系,你先随我将灵气运转一遍,自能体会其中真意。” 他把对林啾啾的期望降得很低,所以并不会感到生气。如果换做别人…… 哦,不对,没有别人,玄天仙府不收废柴,而他更不可能去教一个连修行门槛都摸不到的人。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肯手把手地教一个外行修行口诀? 裴恕几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很快便释然了。他在林啾啾的神府小屋里休养了这么久,地盘虽然是他的,但设计和装修都是林啾啾一点一点捯饬的…… 到底是做了不少贡献,就当做是还她个人情吧。裴恕这样想。 “盘坐宁心,观心止念。”裴恕道。 怕林啾啾听不懂,他特意换了一种更通俗的说法:“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用想,只感受体内细微的变化。” ……细微的变化? 林啾啾似懂非懂。 她学着裴恕的样子盘膝而坐,双手自然而然地放在腿上,然后闭上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林啾啾的五感比之前敏锐多了,她能听到花瓣簌簌飘落的声音,而只是听到这一点声响,她就仿佛看到了一片片海棠花瓣从枝头飘落,在空中轻轻打了几个旋儿,然后飘落到池塘里,荡起一圈涟漪。 林啾啾立刻兴奋地睁开眼:“我好像体会到了哎!” 裴恕沉声训诫她一句:“观心在内,不在于外,再来。” 林啾啾:“……哦。” 她闭上眼睛,仔细地去体会体内有什么变化。 身处于神府之中,林啾啾的这副身体实际上便是元神。她修为很浅,神识也刚刚生成,又因为处于裴恕的神府内,作为神府主人的裴恕便拥有着绝对的主导权,可以随心所欲地驱使她的元神按照他的心意行事。 林啾啾只觉得体内微微发痒,好像有什么东西正被一点一点地剥离出来,相互牵引着聚集在一起。 那些细小的粒子抱在一起,好像天生便知道该往哪儿走,完全不需要林啾啾引导,便相互凝结着聚拢到她的眉心。 眉心的粒子越来越多,散发出的光芒也越来越大。而就在此时,林啾啾感觉自己的四肢百骸像被一股热流冲刷了一遍,空前的通畅、干净,焕然一新。 在那光芒盈满、猝然迸发的时候,林啾啾脑海随之一震。那片巴掌大的神府陡然变大了许多,而她眉心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落下,落下鼻尖、落下胸口,缓缓地落到了小腹。 林啾啾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发现在那光芒消散之后,一根像是叶脉一样的东西在她的小腹生根发芽。 冥冥之中,她似乎能感受到叶脉的生长轨迹。 “这就是灵脉。”裴恕道,“你按照刚才的感觉,再将周身灵气牵引一遍,炼化成灵脉。” 虽然还有些不太明白,但被人带着走过一回,这一次,林啾啾磕磕碰碰的,也算炼出了一小段灵脉。 她摸着小腹,那里暖暖的,像是被午后的暖阳照耀着。 “咦,对了,”林啾啾反应过来,看向裴恕道,“你怎么连修炼的口诀都知道?神府中具象出来的人物也会知道这些吗?”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流露出几分怀疑的神色。 裴恕眸光一紧,随即淡定如初道:“是你的问题吧?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常识,你为什么不知道?青乌族连这些都没教过你?” “啊,这……” 他顺势一转,林啾啾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很快就忘记之前为什么会怀疑裴恕了。 …… 就这样,识字、画画、修炼成了林啾啾主要的日常活动。当她再一次牵引灵气,坐在海棠树下成功炼化出一段灵脉之后,她感觉到身体出现了些微的变化。 怎么说呢?就是浑身上下有一种奇怪的肿胀感,好像身体正在慢慢长大,快要突破限制爆出来似的。 唔……尤其某个部位,尤为明显。 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林啾啾不好意思告诉裴恕——哪怕知道他不是真的裴恕,只是她具象化出来的虚拟人物也不行。 到底是个男人啊,多羞耻! 林啾啾一直瞒着,什么都没说,但这并不意味着裴恕不知道。 事实上,他早就察觉了。 在他的神府之中,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林啾啾的灵脉在如何生长,又已经生长到了何种地步。 就在那最当先的灵脉到达尾间时,裴恕满意地点点头,眸色渐深:到时候了。 …… 林啾啾一觉醒来,感觉屁股底下凉凉的,不对劲,还有点硬。 她眼睛都没睁开,心想怕不是自己昨晚睡得太熟,从床上滚了下来都不知道。 这样的经验太多,林啾啾驾轻就熟,顺势翻了个身。只是这身翻完以后,她并没有回到熟悉的软垫上。 除了肚子底下软软的,有点顶,她的翅膀和脑袋还是搁在硬邦邦的物体上面。 这是怎么回事? 林啾啾疑惑了,终于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不要紧,她猝然一惊,“呀”得一声从桌子上翻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啾啾抬起头,那张在她记忆里十分高大,足足比她高十倍还不止的石桌,如今才不过刚刚到她的嗓子眼儿。 而那张她睡了一月有余,十分喜爱且万分熟悉的软垫,如今还放不下她的一段翅膀尖儿。 什么情况?!?! 林啾啾终于反应过来了——她长大了。 不是年龄上或者是精神上的修辞,而是她的身体,确确实实地长大了。 如果说从前的她只有巴掌大小,是只娇小的掌中青乌,那么现在的她,伸长了纤细的脖颈,简直比一个成年男子都高。简直就是一只猛男青乌! 一夜之间突然猛男,林啾啾开始怀念以前娇小可爱的样子了。 只是……她怎么会长大呢?为什么就长大了呢? 想起之前的种种,林啾啾觉得,八成和她在神府修炼脱不了干系。 因为她修炼了灵脉,提升了修为,所以身体自然而然地出现了变化。就像数码宝贝升级进化一样。 凎,她还以为升级成功以后,自己就能顺利化成人形,没想到中间还有个“变大”的过程。 啊这……那不会以后还要继续变大,再变大,等到究极进化的时候才能变成人形吧? 林啾啾“唉”地一声叹了口气,正想把小乙唤出来,问问他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小乙”两个字还没唤出来,她思绪一断,整个人突然愣住。 等等!她刚才是不是发出了一声“唉”,而不是“啾”? 林啾啾感到自己的翅膀都在抖,她强行镇定下来,摸着嗓子,轻轻地又发出一个音节。 “我……” 林啾啾:“!!!” 不是“啾”!不是鸟鸣!而是清清楚楚,字正腔圆的一个“我”! 林啾啾激动了,她控制不住地“啊啊啊啊啊”乱叫起来,在屋子里转着圈儿地跑。 她会说人语了!会说人语了!还有什么是比这个更令人激动的吗! 没有!!! 林啾啾太激动了,她激动到忘记自己已经变大的事实,张开翅膀一不小心就把脚边地石凳糊到墙上,“咔嚓”一声摔个粉碎。 草,一种植物。这就是进化了的力量吗?她现在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猛男了! 巨大的声响很快就将裴恕吸引过来。 他进屋,只见地上几块碎石,依稀可以辨出是石凳的模样。 屋里的场面更加惨不忍睹——靠边的石桌被撞歪了,一只桌角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墙边的石柜更惨,半边柜架已经断了,颤颤巍巍吊在那里,半死不活地像在求人给它个痛快。 裴恕:“……” 林啾啾当场就怂了,猛男一秒变乖。 “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声音本来就软,认错的时候尤为乖巧,任谁听了都舍不得迁怒于她。 裴恕的嘴角极快地变换了幅度,他垂下眼睛“嗯”了一声:“知道了。”他并没有怪她。 眼见裴恕没有生气,林啾啾不惶恐了,心底的小兴奋重新占领高地:“裴……啊不,奉天君,你听!我能说话了,能说话了!啊窝额噫乌淤……” 林啾啾恨不能当场给他把声母表背出来。 裴恕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差点忘了,他们这个世界没有声母表这个东西。 林啾啾道:“反正就是我能说话了!嘿嘿嘿!” 虽然身形变大了,但她的脸还是小小的,看起来可爱又乖巧。一双眼睛圆滚滚的、乌溜溜的,散发着掩不住的欣喜与雀跃。 林啾啾:“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都是我在神府里跟……” 林啾啾突然打住,她并不想让裴恕知道她在神府里捏了一个他,还跟着他学了许多修炼的诀窍。 好在裴恕似乎也不关心,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也是时候了。” 林啾啾歪了歪脑袋问:“是时候干什么?” 裴恕道:“化形。” 第27章 “化形?是化成人形吗?这么快?!”林啾啾做梦都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可以化形了。 呃……其实也不是没想过,只不过她刚刚才能说话。按照这个进度,不是应该再过几个月才能化形吗? 裴恕:“这也算快?” 虽然裴恕有在尽量掩饰,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林啾啾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出了一两点轻视。 林啾啾内心:哼! 其实这也不能怪裴恕,毕竟十七岁剑道封神,二十岁再无敌手,放眼整个修|真界,任谁在他面前都不够看。 而且,林啾啾自己不知道,她其实得到了许多寻常修士得不到的优待——比如余香斋精心准备的富有灵气的食物,丁敏亲自制作的能令修为大涨的小食,还有裴恕自己领悟的心法…… 任何一样,单独拎出来都足够羡煞旁人,让修士们眼红到在柠檬树下你我他,更何况是聚到了一起? 便是一根朽木也该开花了。 于是,林啾啾“开花”了。她炼出了灵脉,突破了原有的境界,从兽初镜升到了兽平镜——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从lv.0变成了lv.1。 多么“可喜可贺”,令人动容的一件事!唉! 裴恕看不下去了,决定再帮她一把。 裴恕走在前头,林啾啾跟在他身后。 她现在长大了,不需要扑棱棱地扑打着翅膀飞了,几步就能跟上裴恕的速度。 “裴……奉天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在神府里面喊习惯了,林啾啾一时还不习惯改口。 她以前倒是也直呼裴恕,不过那时说的是鸟语,林啾啾觉得没人听得懂,所以并不在意。 裴恕道:“去了你就知道了。”顺手祭出了云舟符。 他带着林啾啾来到了济青崖。 济青崖是玄天仙府最高的山峰,也是路云洲的道场,林啾啾之前给白墨送信的时候来过这里,对这儿不算陌生。 只不过当时来的时候,大多数济青崖的弟子都在学堂听讲,抑或是在舞剑坪学剑,远没有今日这么热闹。 林啾啾抬起头来,只见她的脑袋顶上,悬停着一艘巨大的云舟。 云舟体型之大,如同一艘战舰。舟身云雾环绕、仙气飘飘,舟身正中摆着一道巨大的法阵。法阵上豪横地布满了各种灵石,大大小小、五光十色,在阳光下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林啾啾呆了呆,喃喃道:“这是……” 她收回目光,只见几名千钧峰的弟子从她面前走过。 一行人缚好行囊,同身后的师兄师姐作揖道别,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云舟。 林啾啾之所以能一眼认出他们是千钧峰的弟子,是因为……他们实在太有特点了!一个个身板健硕、肌肉结实,一看就是名副其实的体修! 药庐峰的弟子也很好认,打从身边经过,远远地就能闻到他们身上飘来的苦丝丝的药味,想认不出来都难。 林啾啾看着他们逐个登上云舟,忍不住问道:“这是要去做什么?” 这么多人,这么气派,看起来不像是去郊游。 “是去试炼。” 说这话的人不是裴恕,而是凌霄然。 只见这位天怒峰峰主悠悠然地走过来,对着裴恕微微一欠身,然后气定神闲地道:“前些日子,岭南岳华谷附近发现了一处登云秘境,我们和掌门师兄商议了一下,决定派这批新入门的弟子前去试炼。” 裴恕“嗯”了一声,显然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只是林啾啾还不明白:“什么是登云秘境?” 所谓秘境,乃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一种特殊空间,有的是古神飞升遗留下来的,有的是异兽陨落产生的,还有的是灵气波动形成的。 因为受灵气影响,秘境大部分时间处于隐蔽状态,很难被世人发现,只有在特殊的时期、遇到特殊的机缘才会现世。 而在这些秘境中,不仅有仙人、异兽遗留下来的神力、灵气,还有各种名贵的灵花灵草,以及有可能存留下来的上古法宝与秘籍——就像一个大宝库。 当然,宝库不可能没有守卫,秘境之中也会有相应的守卫,以及因为时间、灵气异化生成的妖魔。 故而,当今修|真界根据秘境的危险程度,为秘境划分出三个等级,分别为登云、落星、射日。其中登云秘境的等级最低,宝物珍稀程度最低,危险系数也是最低,最适宜初入仙门的修士前去试炼。 凌霄然仔细地将登云、落星、射日三种秘境的不同之处解释给林啾啾听。林啾啾听完后若有所思,然后“呀”得一声看向裴恕:“你不会是要我去登云秘境吧?” 裴恕不语,便是默认。凌霄然扬起眉毛,饶有兴趣地道:“师叔祖竟然要啾啾去登云秘境?” 裴恕斜眼看他:“怎么,不行?” 凌霄然一怔,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行?师叔祖要做的事,又有几人拦得住?他只是没想到,师叔祖会让啾啾参与试炼。因为通常参与试炼的,都是本门弟子。 师叔祖莫不是有心收她为徒?他曾经收过徒弟吗?显然没有。 凌霄然笑而不语,转身指出一个方向:“报名的灵帖就在那边。” 这次的登云秘境没有限制,所有新入门的玄天弟子皆可参加,只要在灵帖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即可。 林啾啾跟在裴恕身后,走到灵帖前,那灵帖从天而降,半是透明,帖子上金光耀目,皆是报名参加登云秘境的弟子们的签名。 秦正、郭楠、方可卿……林啾啾认真辨认着灵帖上的名字,试图寻找一个她最为熟悉的——云锦。 林啾啾看书识字许久,如今大多数的字形她已熟悉,灵帖上的名字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她全神贯注地寻找着,视线忽然被一只大手挡住,裴恕拿着笔伸到她面前:“去写。” 林啾啾收回目光接过笔,只听裴恕又问:“会写吗?” 林啾啾:“??” 这是什么话?她当然会写,怎么还瞧不起人呢!林啾啾气呼呼地想。 她当即走到灵帖跟前,抬起右爪,想要打一打裴恕的脸。 笔锋稳稳落下,林啾啾胸有成竹,只不过这稳健还未持续一秒,笔身便倏地向后一缩。 林啾啾:“……” 她的鸟爪完全握不住笔杆,才一笔就露了馅。 这一笔撇不像撇,横不像横,收尾的地方还莫名抽搐了两下,林啾啾自己都看不下去。 尤其周围几个名字还格外得风流潇洒、气韵十足,更加衬得林啾啾这一笔出奇得丑。 她突然明白小时候老师们骂学生字写得难看,为什么都说像狗爬的一样了,她这鸟爬的字也好不到哪儿去。 林啾啾越看越糟心,迟迟下不了第二笔。 要不然爪印代替签名吧?就当是画押了。 可是那样会被人笑话吧? 但她是只鸟啊,不会有人对一只鸟有那么高的要求吧? 爪印、签名,不过都是为了证明身份的东西,只要留下一样不就行了? 林啾啾在心中劝说自己,这时,她的爪子突然被人握住。 裴恕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扶住灵帖,一手握住她的爪,抬高,落下,一气呵成,在灵帖上留下了漂亮的一笔。 这一笔刚好盖住林啾啾先前那一笔,遮丑不说,还将那道瑕疵完美转化,一点也看不出来半分痕迹。 “你……” 不等林啾啾说出口,裴恕点横撇捺地一口气写完,在灵帖上留下飞扬飘逸的两个字——啾啾。 在最后一笔写完的瞬间,“啾啾”两个字散发出朝阳般的色泽,升到了灵帖最上方。而这张记录着所有参与试炼弟子姓名的帖子,竟然开口说话了。 “玄天仙府弟子‘啾啾’,参与登云秘境。” 声如洪钟,气吞山河,在场的所有人,不管是云舟上的还是云舟下的,都听见了。 “嗯?什么纠纠?这名字好奇怪呀,咱们这届还有叫这个的?” “不是咱们这届,是青乌,太师叔祖的青乌!” “!!!” 玄天弟子们都惊呆了,裴恕倒是不介意他们吃惊的目光,淡然垂眸道:“好了,走吧。” 林啾啾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爪背。 那里,被握着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隐隐地有些发烫…… 天呐,她在想什么!林啾啾疯狂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里面旖旎的情绪拍掉,跟上裴恕小声道:“那个……灵帖上的名字就是所有参加登云秘境的名字了吗?” 裴恕不管这些,并不清楚,凌霄然上前替他解释道:“是的,今日便是登云秘境申报的最后期限,灵帖上的名字应该就是全部参与者的名字了。” 林啾啾道:“可是上面没有云锦的名字。” 想起云锦就是天怒峰的弟子,林啾啾直接问向凌霄然:“云锦没有参加吗?” 凌霄然神情一顿,似是有些犹豫,林啾啾见他这样,立刻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凌霄然宽慰她道:“没什么,只是那孩子病了,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参加。” 林啾啾更着急了:“什么病?严重吗?有没有看大夫?她现在怎么样?” 林啾啾一连串的问题将凌霄然问得一怔,他本来不过是拟了一个借口用来搪塞,现在反倒不好继续隐瞒了。 想了想,凌霄然如实道:“其实也不算是病,不如说是‘心结’更为妥当。” 修道之人最忌心结,轻者阻碍修行,使其修为停滞不前,重者心魔入体,毁去半生修为,或许还会招致更大的灾祸。 云锦的心结并不重,可若是迟迟不除,难免不会生成心魔。所以这一次,云锦没有主动参加登云秘境,凌霄然也没有勉强。 林啾啾不明白,她上次见云锦时还是好好的,只不过短短几天,云锦为什么会突然产生心结。 她那么温顺,和谁说话都是乖乖的、轻声细语的,从没有发过脾气,怎么会有心结呢? 对林啾啾来说,云锦就像邻家的小妹妹,让她忍不住想亲近她、照顾她。 于是,林啾啾安静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能去看看她吗?” “这……” 凌霄然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看到裴恕投来的目光,不由一转,生生改变了意思。 “好吧。”凌霄然道,“她就在自己的房间。你早去早回,莫要耽误了登上云舟的时辰。” “好。” 林啾啾答应着,与凌霄然和裴恕告别,飞往天怒峰。她走后,裴恕的脸色暗了下来,蹙起眉峰,不太高兴地问:“怎么回事?” 凌霄然浅浅地叹了口气:“那孩子心思重,又敏感,总是会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想是那日看到师叔祖把啾啾带走,心里难受,觉得都是自己的错吧。” “……” 裴恕沉默半晌,末了动了动嘴角,轻哼一声道:“确实心思够重,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凌霄然:“……” 若是不了解裴恕的人,定会认为这是一句极其轻蔑的话。不过凌霄然是了解裴恕的,他知道裴恕并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在说,那与云锦无关。 好好的一句话,从裴恕嘴里说出来,硬是能变成相反的意思。可见语言文化是多么的博大精深。 凌霄然心中感慨,只听裴恕问道:“所以呢,她现在如何?” 凌霄然回答道:“倒是不严重,还没有产生心魔。不过师叔祖你也知道,心结易生却难除,若是云锦她不能自己走出来,任旁人再怎么拉扯也没有用。终归是救得了她一时,救不了她一世。” 天边的云彩悠悠飘过,丝毫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而停留。 凌霄然抬起头,叹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喜欢这个徒弟的,希望她能够尽快走出来吧。 …… 林啾啾飞到了云锦门外,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响动。 “咳咳,咳咳。”是轻轻的咳嗽声,不干不哑,不甚剧烈。 从声音上可以听得出来,云锦病得并不严重,但林啾啾的心还是被紧紧揪起,悬在半空中,空落落的有些难受。 她犹豫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翅膀,敲了敲门。 “咄咄。咄咄。” 云锦的声音传来:“谁呀?” 林啾啾:“是我,我是……” 我是啾啾四个字还没有说完,房门忽然向内打开。 云锦雾蒙蒙的眼睛出现在眼前。那双眼睛先是有些涣散,随后目光聚拢,像是破开了迷雾,迎来了曙光,蓦地被人点亮。 “啾啾!是你!” 林啾啾都不知道云锦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她的嗓音和鸟叫时天差地别,身形也变化了许多,可是云锦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林啾啾开心极了,展开翅膀,给了云锦一个大大的拥抱:“是我呀云锦!” 她现在力气大了,抱着纤瘦的云锦转了个圈。 松开云锦时,林啾啾感觉脖颈一侧热热的,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羽毛流了下来。林啾啾道:“云锦,你怎么哭了?” 云锦飞快地抹去眼泪:“没有,我就是高兴……” 她抽了抽鼻尖,眼睛红彤彤的:“你已经破境了呀,都长得这么大了,还能说人语。” 林啾啾想让她开心些,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呀,你看我现在力气也超大,早上一不小心把凳子掀飞了,‘咔嚓’一声就碎了,可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感觉还能再打十个!” “噗!” 云锦总算是笑了,她侧开身,领着林啾啾进了屋。 云锦的房间林啾啾来过,那时她在这里跟着云锦学认字,总是看到她伏在桌子上书写符咒。 如今屋子里的变化有些大,床上的被褥与衣服还没来得及收拾,书架上的书籍书卷空了大半,被她随手摊放在床边。唯一不变的大概是屋里的那张木桌,上面依旧铺满了一道道符纸,被云锦从房间的另一侧拉到了床边。 “云锦……” 云锦咳了两声,拢了拢披在肩上的外衣:“最近在屋里养病,没怎么出去,便躺在床上看书了。让你见笑了。” 云锦几下收起书卷,腾出一个位置,让林啾啾坐下。 “云锦,你没事吧?”林啾啾道。 饶是凌霄然不说,林啾啾也能看出云锦萎靡不振的样子。 她看起来更瘦了,皮肤也更加苍白,眼神倦倦的,若不是林啾啾的出现为她点了一盏光,看起来不知道会是怎样的迷茫与空洞。 林啾啾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我听凌峰主说,你有了心结,发生了什么?” 云锦正在为林啾啾沏茶,闻言,动作一顿:“师父他……都跟你说了啊?” “唔……其实也没说什么。” 凌霄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因为林啾啾听到云锦有了心结,便急切地想要过来看看她,她都没有问云锦是因何产生心结的。 云锦捏着手腕垂下眼:“无关旁人,是我自己太过懦弱了。” 她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落下阴影,脆弱得让人心疼。 林啾啾立刻温声反驳道:“怎么会?你是我见到的最勇敢的姑娘了!” 林啾啾知道,云锦之所以这么努力,是因为她的肩膀上承担着振兴家族的使命。她一直拼命地研习符道,半分都没有松懈过,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振兴云家,让云家重享荣光。 她从未想过卸下肩上的重担,亦没有想过逃避,这样的姑娘,哪里懦弱了! 林啾啾目光坚定,云锦却摇了摇头,眼里的雾气也更浓了:“是我不敢……如果我当日……” 云锦又想起了那日见到裴恕的情形。 那位奉天君,传说中的人物,浑身上下散发着强势逼人的气息,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身体僵硬,手指明明就在符囊的上方,却一动也不敢动,自始至终没有抽出一张符。 云锦一人在屋里静养时常常会想,若是自己当时鼓足勇气抽出一张又会如何?她势必是无法赢过奉天君的,可未必不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将林啾啾救走…… 好在林啾啾现在没事,不仅没事,反而因祸得福突破了境界,要不然云锦真的会愧疚一辈子。 云锦的眼眶不知不觉又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咽下喉头的哽咽,露出笑容道:“不说我了,你怎么样?你已经能说人语了,下一步便是要化形了吧?” 见云锦不想谈,林啾啾便没有勉强,她道:“是呀,奉天君说要帮我快些化形,所以要我去登云秘境。” “登云秘境?”云锦一愣。 林啾啾:“嗯。云锦你不去吗?”她在试探云锦的态度。 “我……”云锦低下头来。 几天前,凌霄然曾来找过她,问她要不要前往登云秘境。云锦当时心情恹恹不愿参加,所以没有答应。 如今见到林啾啾安然无恙,而且也要前往登云秘境,云锦的心不由开始松动。 林啾啾凑到她边上劝说道:“云锦,你也来吧。凌峰主说,登云秘境里存有异象,有助于我们修炼,而且,里面天材地宝应有尽有,说不定还能捡到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符道卷轴,让你在符道上更好地突破呢。” 云锦的身体状况虽然不佳,但若任由她在这里胡思乱想郁郁寡欢,倒不如一起去登云秘境接受试炼,所以林啾啾才会这样建议。 看着林啾啾的眼睛,云锦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道:“好。” …… 登云秘境报名期限的最后一天,云锦在灵帖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因为她身体状况不佳,凌霄然特许她晚两天出发,等到身体恢复一些,再派人送她前往岳华谷。 至此,林啾啾的一桩心事也算放下,跟着裴恕踏上了前往岳华谷的云舟。 云舟很大,比裴恕云舟符唤出的云舟大得多。上面的弟子也不少,千钧峰、药庐峰的弟子都在,还有几名没有赶上上一艘云舟的天怒峰弟子。不过,裴恕的周围却很空。 以他为中心,除了奉命前来护卫的白墨,裴恕半径十米之内都没有人。一众弟子全都挤在船尾,前脚挨后脚,肩膀抵肩膀,还不敢大声说话。 众弟子内心:玄天仙府门规第六条,玄天仙府禁喧哗,禁止聚众饮酒。我们记得可清楚了,太师叔祖千万别罚我们背!! 林啾啾看着那群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誓要在登云秘境中一展身手、扬名天下的有志青年,一秒钟就切换形态,怂且乖巧地缩在船尾,不禁痛心疾首。 “唉,瞧把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 裴恕:“你说什么?” 林啾啾:“!!”完蛋,她自言自语的习惯还没改过来,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可是她吐槽的声音那么小,裴恕居然也听得见?他什么耳朵! 林啾啾连忙改口道:“没什么!我是说,呃……咱们这艘云舟,什么时候才能到!” 裴恕闭上眼睛,重新入静。 她刚才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但是裴恕没有揭穿她,而是告诉林啾啾道:“快则半日,慢则一日。” 林啾啾:“哦。那还挺快。” 云舟行驶的速度确实很快,即便是在高空中,林啾啾也能注意到地面上的景色在不停地向后变换。 不过,因为周身上巨大的灵石法阵,林啾啾并感觉不到疾风扑面、寒风割脸的感觉。 这种神奇的飞行体验,简直就像坐在一艘半透明的飞机上。 林啾啾玩心四起,好奇地把脑袋和翅膀从云舟上探出去。 她自顾自地玩得开心,只是还没玩一会儿,裴恕抬起眼皮,有些严厉道:“你是去登云秘境接受试炼的,不用修炼吗?” 嘤,好凶。 林啾啾赶紧把脑袋和翅膀收了回来。 确实,她是去试炼的,不是去玩儿的。其他弟子已然在舟尾后方席地而坐,沉心入定,利用最后的时间提升自己,林啾啾怎么也不好再没心没肺地玩下去。毕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于是,林啾啾也和他们一样坐了下来。 她只和裴恕学过应该如何在神府进行修炼,此时理所当然地便运用了这种方法。 林啾啾的元神落入神府之中。 按照以往的经验,她应该有个短暂的下坠的过程,然后轻盈落地。只不过这一次,林啾啾既没有失重感,也没有下坠的感觉。 她稳稳地被人抱在怀里,动作、角度,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 裴恕:“…………” 林啾啾:“…………” 林啾啾:“唔啊啊啊啊!!” 第28章 林啾啾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落在裴恕的怀里。 进入神府的位置固然可以选择,可她目前的神识还不够强大,每次只能选择大致的范围,想要做到十分精确是不可能的。 以往要么是落在院子里,要么是落在画室或者卧房里,像这次阴差阳错,恰好落在了裴恕最常坐的那张软榻上,还恰好落进了他的怀里,是林啾啾始料未及的。 林啾啾一脸生无可恋:我真的没有故意往这上面选!我真的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局面!!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的。 最糟的是,当林啾啾发现她被裴恕抱在怀里的时候,应激反应使得她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过的动作——她打了裴恕一巴掌。 好死不死,因为突破了境界,力量大增,她那一巴掌还有点重,裴恕的脸到现在还很红。 林啾啾:“…………”我怎么就管不住这该死的手! 林啾啾后怕地想,好在这是在神府里,眼前的裴恕是她想象出来的,并不是真的裴恕,要不然她这只手怕是不能要了。 “唔,那个,你不要紧吧?要不要用冷毛巾敷一下?”林啾啾讨好地递上毛巾。 裴恕没接,他别过脸去,显然不想同林啾啾说话。 林啾啾满脸歉意,绕到他的另一边,再次诚恳地递上毛巾:“敷一敷吧,不然要肿了。” 裴恕:“…………” 元神受损,肉身必然也会出现相同的变化。裴恕冷冷地把毛巾抽了过去,敷在脸上,还是没有同林啾啾讲话。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林啾啾最受不了这种因她而起的尴尬,于是她弱弱地开口,缓和气氛:“其实吧,我也不是故意突然出现的,都怪那个裴恕,是他叫我赶紧修炼,所以我才……” 察觉到裴恕不善的目光,林啾啾立刻解释道:“我不是在说你,我是说外面的那个裴恕,是他……” 不等她说完,裴恕已经愤然起身,怒而离席,留下林啾啾小声地讷讷道:“我真的不是说你呀……” …… 裴恕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走得太快了,长长的衣袖带到了林啾啾摆在门口用来装饰的花瓶,险些将它摔碎。 是的,是险些。因为就在花瓶落地的瞬间,裴恕及时地伸手将它接住。 就如同他下意识地接住林啾啾一样。反应的速度几乎出于本能。 裴恕:“……” 眉毛拧得更紧,嘴唇抿得更深。裴恕将花瓶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后,一脸阴沉地走进房间。 老实说,林啾啾那一巴掌虽然重,但对于裴恕来说并不算什么。他神识强大,元神修复的能力也极强,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真正令他在意的是,无论元神伤势如何,都会直接地反应到肉身上。 云舟上那么多的玄天弟子,难保不会被谁发现,就算他们怕他、畏惧他,不敢说出来,可难保不会私下里瞎想。裴恕不喜欢。 裴恕走到床边,躺倒下来。身下是林啾啾具化出来的被子,手里是林啾啾给他的毛巾。 她似乎特别喜欢柔软的东西,无论是床、还是毛巾,都是软软的。 脸上被毛巾凉凉软软的触感覆盖,裴恕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生气了。 他眉心渐松,这时候,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裴恕?裴恕,你睡了吗?”是林啾啾的声音。 她那样小心,像是怕惊扰到他一样,但是又忍不住想知道他怎么样了。 裴恕坐起身,没有出声。他垂着眼睛思考了良久,过了一会儿才赤着脚走下床。 林啾啾在门外站着,因为一直没有等到回应,心中有些难过。 她想裴恕多半是生气了,不想理她了,正要转身,门却开了。 裴恕自上而下地看着她道:“干什么?” 男人眉目虽冷,却没有发火的迹象,不情不愿的回应她,看起来……像是一只有点傲娇的猫? 林啾啾快速地回身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你,你的脸……” 裴恕极快地撇开脸,不让她看到脸上的情形:“已经好了,没事。” 但林啾啾还是看到了。 被她打到的那一边微微的有些红肿,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水迹。 林啾啾:骗人,明明还红着呢。 她心里小声嘀咕,表面上却唯唯诺诺:“是吗,那就好。” 她说着,忍不住看向裴恕。 明明有着极其冷峻惊艳的外表,一些小动作却又透着一丢丢可爱,就像他现在这样,喉结不自然地滚动,眼神压下却又偷偷地瞟过来。 四目相对,裴恕:“……” “没别的事了?那就这样。” 裴恕正要关门,林啾啾“啊”了一声,伸手挡住。 她想起来了,她是来向他道歉的。 林啾啾抵着门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如果有什么是我能够帮到你的,我一定努力做到。” 裴恕轻轻“呵”了一声。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所以他自然不需要别人的帮助。 “既然这样,”裴恕换了个姿势淡淡道,“那你去修炼吧。修炼好了,自然可以帮我祛除红肿。” 林啾啾:“……”明明刚才还嘴硬说已经好了呢! 她没提这一点,半信半疑地道:“真的吗?只要修炼就能帮到你?” 裴恕:“嗯。” 他只不过是想让林啾啾快点离开。毕竟,她在这里,只会干扰到他休养元神,影响他恢复的速度。 可裴恕没想到,林啾啾答应地那么痛快,“哦!”地一声,便一溜烟得消失在走廊里。 他从屋子里的窗户向外看去,从他这间房间,恰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海棠树,也恰好能看到坐在海棠树下的林啾啾。 她闭上眼睛,盘腿而坐,口中默念着裴恕教她的要点,开始将体内的灵气一点点汇聚,然后炼化成灵脉。 裴恕的眉目舒展,微微露出赞许的神色。他收回目光回到床上,他也该静养了。 …… 林啾啾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又睁开了。 不是因为她不够专心,进入不了状态,而是她太过专注,炼化的速度太快,已经把体内的灵气炼完了。 没灵气可炼了,这可怎么办? 林啾啾无法从异界中获取灵气,所有的灵气都是靠灵木替她收集。而现在,一棵小小的梭灵木显然满足不了她的修炼速度,形单影只的小树苗枝叶纤细,像是完全被她榨干。 再次从上到下地把梭灵木摸了个遍,林啾啾只得到了少量的灵气,连一小段灵脉都炼不出。 她叹了口气,握紧拳头,决定不能再这样了。 林啾啾从神府抽身离开,几乎是瞬间,裴恕同时睁眼,紧跟着也跳出神府。 元神归位,他抬起头,只见林啾啾振翅高飞,巨大的青乌在云舟周围盘旋,一声声清丽的鸟鸣从云中传来。 此时正值日暮,落日的余晖披洒在青乌长长的羽毛上。那碧绿的羽翼就此染上了赤橙的光,美得让人眩目。 几名玄天弟子看得呆了,忘记了打坐,出神地望着天空,就连白墨也舍不得收回目光,喃喃地赞叹道:“真是漂亮!” 白墨出行历练的次数不在少数,自认为也见过不少异兽,可还没有哪只异兽能让他产生如此强烈而又震撼的感觉。 青乌的身体一次次飞过云舟,伸开的翅膀卷起周围的云雾。她破开重重迷雾急速前行的样子,恍惚中竟有鱼跃龙门之势,像极了跃出海面的鲸鲨。 云舟行驶的速度极快,即使是白墨全力以赴也难追上。可此时的林啾啾,轻轻松松便能在它身边翻个身,甚至还能在舟身周围绕上一圈儿,从容不迫,游刃有余。 再一次从云舟前掠过,林啾啾的身影与天边的落日相重合。她眼周的金绒越发耀眼,白墨抬起手,遮挡住眼睛,隐隐觉得从她身上看到了凤凰的影子。 …… 林啾啾飞回云舟,没有歇息便沉入神府。 因为飞得挺久,她的元神微微有些气喘,脸上也浮出了些许绯红。不过林啾啾并顾不上这些,她飞快地召出小乙,开始兑换灵木。 神府中蓦地亮出几道光芒,那棵原本孤零零生长着的梭灵木旁边,突然长出了三棵与它一模一样的树苗。 觉察到这一点,裴恕微微有些惊讶,忍不住从屋内朝着林啾啾的方向走去。林啾啾高兴地冲他招了招手:“裴恕,你来啦,你快过来看!” 作为一个收集癖轻微患者,林啾啾本来是打算攒多一点能量,直接兑换灵柳、灵棘等更高级的不同种类的灵木的。 可她在外面飞翔时粗略一算,灵柳和灵棘加在一起收集灵气的速度显然比不上三棵梭灵木收集的速度。于是她改变了注意,改为全部兑换成梭灵木。 见裴恕走近了,林啾啾主动向他介绍道:“你看,有了这些灵木,我的修炼速度就能变得很快啦!” 裴恕微微沉眸:“这是……?” “这是灵木,我体内的灵气就是他们收集来的。”林啾啾毫无戒心地说道。 她完全不怕裴恕知道她的小秘密,裴恕的目光却是一紧。 纵然林啾啾不告诉他,他也从她的行为中推知出了一二——其一,这些灵木能够为她收集灵气;其二,灵木的获取与她的飞翔有关。 裴恕没有猜到灵能系统的存在,在他看来,这应该是某种特殊的功法,说不定是青乌族中世代相传的秘法。 这样的秘法本该被守口如瓶、以命相护,可他没想到,林啾啾竟然如此轻易地告诉了他。 “你不该告诉我。” 裴恕难得好心地提醒道:“这种事情不该告诉外人,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杀人越货这种事在修|真界并不少见。越是珍奇的秘法,往往越会勾起修士们的贪欲,引得他们争抢掠夺。 若是真有人知道这件事,见利起意动了心思,以林啾啾目前的修为,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林啾啾“啊”了一声,揉了揉额角。 她知道裴恕说的对,这样重要的事情的确不应该告诉外人。 如果是别人,她肯定是不会说的。她还没有那么傻,会把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可是眼前的这个裴恕不一样啊,他是她在神府中具化出来的人物,是她亲手创造出来的,怎么能算外人呢? 这么一想,林啾啾弯起眼角眉梢,露出笑容甜甜地道:“可是你不是外人啊!” 第29章 裴恕愣在当场,惊讶、错愕、窃喜、欢心,种种滋味袭上心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林啾啾眉眼弯得愈发好看:“你是我想象出来的嘛,又是在神府里,肯定不会被外人知道的!” 裴恕:“……” 是了。她以为他是她创造出来的,所以才会没有顾忌地告诉他。 裴恕稍稍放宽了心,至少她不会傻乎乎地把这些告诉旁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头忽然有些酸涩,空荡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落空了。 “好,你知道防备就好。”裴恕道。 他提不起兴致,说完这一句便转身要走。只是忽然地,手指被人轻轻勾住,裴恕鬼使神差地竟然移动不了步子了。 “裴恕,”林啾啾拽着他的手指,软软的声音像在撩动心弦,“你是不是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不开心呀?” 林啾啾能敏锐地感觉到裴恕的低落,她不想他不开心。 裴恕没有说话,林啾啾便当他是默认了,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说,于是她更加诚恳地道:“我之前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我也真的不是在说你,我是说神府外的那个裴恕。”说着便举起右手竖起三指,似是要对天起誓。 左右都是自己,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裴恕按下她的手道:“知道了。你不是在说我。” 林啾啾“嘿嘿”笑了起来:“那你不生气了?” 裴恕敷衍着点点头:“嗯。” 林啾啾又道:“我都想好了,为了区分你和外面那个裴恕,以后我就不叫你裴恕了,就叫……” 少女抿住嘴唇,眼睛亮晶晶的。 “就叫你恕恕吧!” 裴恕:“……” 他一口气忽然撞上心口,神识一晃,声音都有些颤抖:“什、什么?” 林啾啾笑得更灿烂了:“恕恕啊,怎么样?是不是很亲切?” 她喜欢这样叠词的名字。比如楼下的流浪猫橘橘,猫咖里特别爱睡的英短睡睡,眼睛漂亮得像宝石的木偶蓝蓝……叠词性的名字亲近又可爱,放在她自己捏出的小人身上再合适不过啦! “恕恕。恕恕。” 林啾啾一遍又一遍地叫着,裴恕抿紧了唇,低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起来十分抗拒,但终究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随你便吧,快去修炼。”裴恕沉下眉头有些僵硬地道。 林啾啾笑起来:“知道啦!” 她的手指蜻蜓点水般掠过灵木,不再同裴恕玩闹了,专心地开始炼化灵脉。 …… 入夜,云舟降落在岳华谷的外围。 岳华谷地势低,四周种植着大片的翠竹。竹林幽静,竹海连绵,风吹过时会发出沙沙的轻响,送来清新的竹叶香气,是与玄天仙府群峰伫立截然不同的景色。 此时,竹林前的空地上星灯点点,早有岳华谷的修士、玄天仙府已经抵达的高阶弟子、以及三大世家的高阶修士等候接应。 云舟落定,如今居于三大世家之首的程家修士代表提灯上前,其中一名女修彬彬有礼道:“可是玄天仙府的云舟?” 负责这一艘云舟的高阶弟子常柳立刻上前道:“正是。”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交给说话的女修,同时出声道:“这是这艘云舟上参加登云秘境试炼的弟子名单,其中还有我太师叔祖奉天君,以及师兄白墨。” 云舟上,裴恕不动声色地看了那女修一眼,白墨微微颔首行了个同辈礼。 女修接过信笺还以一礼:“家主已经同我等交代了。” 裴恕前往岳华谷的事事发突然,路云洲拦不住,只好一面派白墨跟随保护,一面用传音之法告知三大世家与岳华谷。 因登云秘境实属最低级的试炼,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三大世家的家主并未到场。而岳华谷小门小派,没什么威势,年迈的谷主的地位甚至不及程家修士代表,此时便由那位程家女修说明安排。 “奉天君的住所安排在岳华谷揽月阁,乾字最高层,不与人相近,不会被打扰。其余弟子则和众试炼弟子一起,住在岳华谷东侧厢房。” 常柳点点头,并无异议。 程家女修双手执灯,对裴恕垂首道:“奉天君若无别的事情,便请随我等来吧。” 裴恕叫上林啾啾,走下云舟。 就在越过白墨的时候,白墨忽然注意到他脸上的红印。 白墨:“?太师叔祖,你的……” 白墨做事向来很有分寸,他说话声音极低,而且点到即止,只以眼神示意,并没有挑明。 可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被裴恕冷冷扫了一眼。 那感觉,就像有一柄利刃从脖颈后方扫过,刀锋堪堪擦过皮肤,削下一两根毛发。 白墨不自觉地捂了下脖子,顿时闭上了嘴,低下头,心口已经凉了一片。 等到裴恕走下云舟,白墨才连忙收拾心情,快步跟上去。 奇怪,太师叔祖一路都在云舟之上,安安稳稳的,并没有遭遇什么,为什么脸上会出现隐隐红印,看起来像是……像是被谁打了一巴掌? 白墨知道这红印绝非外伤,又深知以裴恕的神识,不可能被人伤及元神,所以这红印…… 白墨揉了揉眼睛,不太确定地想:难道是我看错了? …… 裴恕脸上的红并没有被他人发觉。 一来夜色昏暗,灯影朦胧,他脸上的红印已淡去了许多,极难被人看清。 二来众人知他是奉天君,身份高贵,不敢逾越,并不敢正眼直视他,因此,谁都没有察觉到这点异常。 裴恕跟在那几名引路修士的身后一言不发,林啾啾则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自她穿越过来,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玄天仙府,来到玄天仙府以外的地方。 岳华谷的风景宁静优雅,潺潺流淌的溪水倒映着橘色的石灯,隐秘幽静的竹林遮挡住半边天空…… 林啾啾一眨不眨地看着,恨不能现在就钻进神府,把这些场景统统复刻进去! 漫步半晌,林啾啾和裴恕一起登上揽月阁。 揽月阁居于岳华谷的中后方,依山而建,整座阁楼都是木质结构,半边凌于空中,颇有古建筑凌云寺的风采。 只不过飞阁流丹琼楼玉宇,揽月阁更加华丽,也更加精巧。一共一十二层的楼阁上,每一层都有阵法保护,禁腾云、禁移形,以此保护阁内的安全。 岳华谷谷主听说裴恕喜静不喜闹,常年幽居在云雾涧,特此将他的住所安排在揽月阁最高层,且四周客房皆无人住。 毕竟,堂堂奉天君,住在普通厢房不大合适,还是应当住在象征着岳华谷最高礼遇的揽月阁。 此时,林啾啾、裴恕,还有程家、岳华谷两名修士一齐踏入揽月阁一楼的法阵之中。 只听“嗡”的一声,场景变换,星云压低,几人直接升到了揽月阁的最高层。 林啾啾:这就是玄幻世界的电梯吗!这也太酷了吧! 程家女修走在前面指引道:“奉天君请随我来。” 那女修提步便走,林啾啾忍不住道:“白墨……白墨还没到呢。” 程家女修笑了笑道:“白公子稍后踏入下一道梯云阵,便可前来。” 原来,这有如升降梯一般的阵法一次只能运载四人,且需要时间充能。 若是用句广告语概括,大概就是“运送两秒钟,充电十分钟”。林啾啾对这道阵法的兴趣一下就没了,这也太不禁用了。 许是看出了她的失望之色,岳华谷的修士出声道:“揽月阁凌空建立,层层都有阵法护持。为了不加重阵法的负担,产生过多的灵耗,这才限制了梯云阵的功效。否则,真要大肆建造,运送上百人都不成问题。” 岳华谷的修士说到最后,俨然有些傲慢,似乎在变相表示,不是我们不行,是这阵法不行。要是没有那么多限制,我们完全可以建出更牛逼的阵法! 林啾啾轻轻“啊”了一声。 她不懂阵法,也不知道岳华谷修士说的对不对。可听他的语气,林啾啾感觉到自己冒犯到了别人,顿时有些抱歉。 她正要开口,只听裴恕淡淡地道:“倒也不必重新设计。灵耗过多是因为你们未能将阵法融合,只是一个个地堆砌罢了。其实只需将阵眼右移,将梯云阵的乾位、巽位接到防风阵上,离位换成火灵晶,坤位引至窨水阵,梯云阵自然能循环自足,不会产生过多灵耗。” 他说得轻松,好像这本就是一件极其简单、又极其寻常的事情。 岳华谷的修士听了,神情讶然,不觉收敛了傲慢的态度。 他再傲慢,也听得懂裴恕的话。 短短几句话,不仅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梯云阵的弊端,还巧妙地化解了这些毛病,将解决方案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 岳华谷修士在心中略一演算,发现按照裴恕所说,不仅能够解决梯云阵的灵耗,还能帮助防风阵与窨水阵供能,简直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这样的理解,已经远远高出岳华谷的许多前辈,何况他只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出了问题,找到了解决方案! 岳华谷的修士对裴恕五体投地。他一边将裴恕所说牢牢记于心中,一边对他真诚拜服道:“多谢奉天君指点,方才是我失礼了。” 裴恕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不予追究:“走吧。” 转身又对身旁的林啾啾温声道:“走吧。” 第30章 程家女修与岳华谷修士掌灯走在前面,没走几步,便听见前方传来喧哗声。 “为什么不行?我偏要住在这里!” 是道年轻女声。 这地方是岳华谷谷主特意安排的,本不会有外人,何况裴恕一向讨厌喧闹,听见声音不免皱起了眉头。程家女修连忙躬身请示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走后,岳华谷的修士因刚才得了裴恕的指点,对他恭敬有加,忍不住夸赞他:“之前只听闻奉天君擅剑道、精符道,没想到在阵法上也颇有造诣,令人佩服!” 他绘声绘色夸了几句,前头的喧哗声非但没减,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岳华谷修士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正欲寻找别的说辞,裴恕已然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奉、奉天君!” 岳华谷的修士急声叫道,林啾啾也跟了上去。 裴恕没什么好脾气,方才能够忍着性子说出梯云阵的症结所在已是他的极限,如今让他站在这里听别人争执,怎么可能? 裴恕快步上前,吵闹的声音越发清楚,只见一名红衣少女挡在门前,莹白的手臂插着腰,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月儿姐,你到底哪头的?居然帮着这些岳华谷的修士拦着我。你还是不是我们程家人了?” 被唤作月儿姐的程家女修程月皱着眉,示意那红衣女子小声些:“茜茜,你快别闹了,快跟程鑫程泽回去!” 她朝程茜身后的两名程家男修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没想到程茜往旁边一躲,完全没让人碰到她。 “我不!”程茜扬起小脸,抬起下巴道,“我就要住这间!这里风景好,能看到整座岳华谷的风景,我就要住这里!你不让我住在这儿是不是?好,我这就告诉二叔,看他怎么说!” 程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压低声音道:“二家主知道奉天君住在揽月阁的事,这事就是他令岳华谷谷主安排的。茜茜,听话,快回去!” “我不回!”程茜的声音更大了,“二叔是不知道我想住在这里才这么安排的,他要是知道,肯定什么都依着我。” “什么承天君奉天君的,我今天就是要住在这里,看你们谁能拦得住我!” 她说着,抬起手来便要推门而入,一看便是被家族长辈宠坏了的小公主。 程茜年纪尚小,不知道当年裴恕的事,又因娇蛮任性,做事毫无顾忌。可她没有顾忌,别人不可能没有,程月立刻拽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道:“不可。” “程月!” 程茜一下就恼了,连姐姐也不喊了,柳眉一横,甩开程月的手道:“你居然敢拦我!别以为我爹让你负责此次的秘境试炼你就能管着我,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居然敢……” 程茜话没说完,生生被人打断。 “哦?你是什么身份?” 说话人嗓音生寒,带着几分毫不遮掩的挑衅。 程茜移开视线,只见幽深的走廊里,走来一个人影。 那人身形高挑,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戴着一张奇怪的玉质面具。 虽然看不清容貌,但他气质出众,卓尔不群,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你是谁?” 如果是在平时,程茜大约已经热情洋溢地上前结交这位英年才俊了,可他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气息,程茜不敢上前,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程月回头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裴恕。 她慌忙蹲下身子,行了大礼道:“奉天君恕罪,家妹言语无心,并非有意冒犯。” 裴恕尚不曾开口,程茜已然点点头道:“哦,你就是那个奉天君。” 她鼓起勇气,向前走了两步,仔细打量着裴恕道:“倒是长得俊俏。” 林啾啾:“……” 别说裴恕或者程月了,林啾啾听了都头皮发麻。 孩子,活着不好吗? 偏偏程茜毫不自知,还在雷区上蹦跶:“我看中你这间房间了,你跟我换一下吧。我住在这里,你搬到楼下朔字房去。” 裴恕轻轻“呵”了一声,唇角勾起些微弧度,眼里却不见丝毫笑意。 程茜:“你‘呵’是什么意思?你不愿意?” 还没有谁敢拒绝她程大小姐!程茜待要上前,她身后的两名男修却突然挡在了她的面前,出手拦住了她。 他们可不像自家大小姐一样不谙世事,既然知道了面前人就是一战尽退魔修的奉天君,两人怎么也不敢再由程茜胡闹下去。 “大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朔字房就在楼下,比昆字房差不了多少” “是呀,小姐你不记得了吗,这位可是奉天君,小姐出门时家主交代过……” 程茜最讨厌别人拿她爹来压她,一听,更不服了,转身不客气地数落道:“你们还有没有我程家人的风骨了?我程家可是三大世家之首,而且我不过是换间房子住,你们就唯唯诺诺的,把头抬起来!你们这个样子,丢不丢我程家的人!” 程家男修:“……” 林啾啾:“……” ……这位小姐,现在在丢程家人脸面的好像是你……而且程家是什么,很厉害吗?我觉得不如云家。 林啾啾只敢在心里吐槽,某人倒是大大方方说了出来。 “区区程家。” 不知道为什么,林啾啾感觉裴恕说出这话的时候,有种天凉王破的既视感。好像他下一句就是,是时候该覆灭了。 程月立刻上前,扣住程茜的手腕不再容她反抗:“跟我回去!” 林啾啾跟在裴恕身后进了屋。 她今天飞得太久,早就倦了,在外面听着他们争执,更是疲惫,如今进了屋,闻到岳华谷事先点燃的安神香,眼皮不住地往下耷拉,忍不住就打了个哈欠。 “你!你什么意思,你是有意羞辱我程家!”程茜的声音都变尖了。 只是众所周知,打哈欠都是连续性的。林啾啾没忍住,当着她的面又打了一个。 “……” 程茜的脸都黑了。这种行为实在太像挑衅,她立刻吟动术诀,挣开程月,朝着林啾啾冲了过来。 只是尚不等她近了林啾啾的身,一股劲风突然从林啾啾身后骤出,将程茜迎面吹了个人仰马翻,堪堪推到檐栏边上。 好在那风及时止住,否则,若是再猛烈一些,怕不是要直接将她掀下揽月阁。 程月看在眼里,心有余悸。她注意到裴恕手中的咒符尚未燃到一半便被他及时掐住。 符咒与阵法相同,未完成的阵法没有丝毫效用,未燃尽的符咒也发挥不出丝毫威力。可裴恕手上的咒符明明尚未燃尽,却切切实实地发挥出威力,不能不令人震惊。 裴恕收回手,仍背对屋外,并未转身。 “看在程朔的面子上,饶你一次。滚。” 程茜咬住下唇气得发抖。 她可是程家的大小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见程茜的手掌向上一翻,一道模糊的银色轮廓在她的掌心若隐若现,好似一记令牌。 是虎牙令!程月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程茜出门前,程家家主程朔亲自交给她的,是程家历代相传的宝物。 据说,虎牙令乃是以上古凶兽犭谷的獠牙制成的。犭谷的獠牙具有无视一切阵法的效果,使用时产生的巨大灵压足以击退任何人,即便是修为接近九重天的大能也不敢小觑。 可以说,虎牙令是一样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器。程茜有它傍身,难怪有恃无恐。 可是若真让她成功催动虎牙令,那一切就当真不可挽回了。 程月再顾不得什么身份尊卑,急急上前。只是一道身影比她更快,在她之前便以一道巧力巧妙化解,将虎牙令重新逼回到了程茜体内。 程茜:“??!” 待她反应过来抬起头,白墨已经收了身法,长衣被夜晚的凉风带动,衣袂扬起,月光之下甚是好看。 “是你?”程茜愣了一下,认出了白墨,“我认得你,上一届灵斗大会上,就是你赢了我表哥,拿下了魁首。” 程茜慕强,见白墨在前,便收敛了几分。她朝裴恕看了一眼道:“原来你是玄天仙府的啊。” 程茜出门前,她爹程朔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在外面千万收敛自己的脾气,不可与人争斗,不可与人结怨。尤其是玄天仙府。 她爹当然也提到了裴恕,只不过她当时光顾着把玩虎牙令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白墨道:“这位是我太师叔祖奉天君。还请姑娘慎行。” 白墨到底是修养好、顾全礼数,遇到这种情况还请程茜谨言慎行。若是依着裴恕的脾气,她既敢祭出虎牙令,就合该把她扔下揽月阁,再把那老旧的牙齿捏个粉碎。 裴恕冷笑一声,程茜自然是听见了,可有白墨在,她也不好发作,正要说些什么,只听程月道:“不,是我们不对。多谢白公子手下留情。” 程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低声斥道:“要你多嘴!” 程茜扭过脸,掩去脸上的怒意道:“既然白墨师兄都这么说了……”她朝裴恕微微一礼,虽然多少还是不太情愿,但已是低头认错的态度了。 “方才我不知道先生身份,不小心冒犯,是我不对。” 话到这里,便已足够,没想到程茜话音一转,眼神对上林啾啾:“可是这只鸟,她刚刚存了心的侮辱我程家,我必须给她点颜色看看!” 林啾啾:“??” 虽说她刚才确实在心里吐槽过程茜,可是打哈欠实在是她控制不住,并不是有意针对对方。 林啾啾正要开口,只听裴恕道:“你可以试试。” 裴恕一拂衣袖,在厅堂的主位上坐了下来。他斜靠在椅背上,手指抵住额角,似乎在等程茜动手。 林啾啾合理怀疑他在钓鱼执法。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裴恕执意挡在前面,程茜或许会铁了心非要试一试。可是他轻飘飘、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程茜反而不动了。 她明明从对方身上感知不到丝毫的灵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种莫名的胆怯。好像对方比白墨还厉害,只要一个动作,便能将她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 程茜:“……” 她抿住嘴唇悄悄咽了口口水。她心里想退,却又不能退。程家大小姐的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 正僵持着,走廊又跑过来一个人影。是程家修士。 那修士半跪在地上,手上拿着程家的令牌:“大小姐,二家主召你过去。” 程茜似乎是找到了台阶,顺势立马收起声势道:“好。” 她看了白墨一眼,言语中还流露着一丁点高傲:“这次就当给你们玄天仙府一个面子。” 程茜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离开时的步子要比平时快上许多,头也不回,几乎像是在跑。 …… 古色古香的木质房间里燃着一根檀香。檀香烟气袅袅,香气中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仿佛置身于山间古寺。 然而程茜此时没有半点被安抚的感觉,她揉了揉膝盖,垂着脑袋跪在地上,鼓着小脸十分委屈。 程茜的面前竖着一张镜子,镜面似水非水,似冰非冰,隐隐中有流动的迹象,是宗门中用以传讯的噬空镜。 噬空镜上显露着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男人眉目依稀与程茜有些相像,他皱紧了眉头,愁容满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而在程茜身后,还站着一位男子。 男子玉树临风,黑发黑眸,及肩的长发垂在肩上,眼里映着噬空镜的幽光,格外深远。 他抿了抿唇,薄薄的嘴唇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大哥。” 噬空镜上的男人发出一声叹息,沉痛道:“阿晦,茜茜不懂事倒也罢了,你怎么也如此不谨慎,竟然让她任性妄为,冲撞了奉天君。” 镜面上的男人便是程家家主程朔,而站在程茜身后的则是程家二家主程晦。 听见兄长的责备,程晦也不恼,嘴角依然挂着从容不迫的笑:“大哥你也不必如此紧张,这件事我自会妥善处理。” 他低头看了程茜一眼,为她求情道:“奉天君一向深居简出,想来茜茜也不知道那人便是奉天君,才一时冲动冲撞了他。茜茜在这儿已经跪了半个时辰了,定然是知错了,你就让她起来吧。” 程茜听了,忙不迭地点头:“是啊爹,我真的知错了!我哪知道事情会有这么严重,我就是想住在高处,好好欣赏一下岳华谷的景色嘛。” 程茜半是撒娇半是保证道:“我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这么冲动了,也绝对不会再给爹惹麻烦,这是最后一次!” 程朔“哼”了一声,语气严厉:“你保证过多少次了,哪一次是最后一次?!”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是亲生女儿,程朔还是心疼程茜的。 他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道:“罢了,就再饶你一次。若是让我再听到你闯祸的消息,你就立刻从岳华谷滚回来,闭门思过!” “是。”程茜蔫蔫地答应。 也是看在程晦的面子上,程朔才会这样放过程茜。他这个二弟,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有他打点,奉天君那边应该是无碍的。 “阿晦,奉天君那边不可怠慢,你还是要亲自过去一趟。” 程晦贴心地道:“我知道的。大哥放心吧。” 这样又嘱托了几句,程朔安心不少,切断了噬空镜之间的通讯。 噬空镜灭,屋内的光线陡然少了大半。程茜一屁股坐在地上敲了敲膝盖,埋怨的情绪全写在脸上。 “什么嘛,让我跪了那么久,膝盖都痛死了!” 程晦朝她伸出手,安慰道:“好了,你爹也不是存心罚你,是为了让你长长记性。” 程茜抱怨道:“才不是呢,我爹就喜欢小题大做!那个奉天君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看他身上毫无灵气,简直如同一介废人,也值得爹这样怕他?” 程晦笑了笑,意味深长道:“茜茜觉得,一个人能将灵气掩藏得如此之好吗?” 程茜:“那怎么可能?灵气融于灵脉,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怎么可能被完全隐藏?” 程晦笑得更深了:“二叔也这样觉得。除非是被大阵汲取干净。” 他后半句说得极轻,程茜没有听清,露出疑惑的表情。程晦拍了拍她的头,弯腰替她揉了揉膝盖:“跪得久了,现在还疼吗?” 程茜立刻露出笑脸:“不疼了!还是二叔对我好!” 屋内檀香的烟气蓦地一动,程晦眼神微微一变。他收回视线直起身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准备登云秘境呢。” “嗯!” 程茜答应着,同程晦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色静谧,等到程茜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程晦才走到桌边坐下。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撩起一缕烟气,声音亦是如梦似幻:“出来吧。” 一道黑影蓦地从窗边闪过,掠到屋内墙柱的另一侧。 黑影站定,抱臂站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泛着通红的精光。 “裴恕来了。”黑影开口道。 他的声音沙哑异常,虽是男声,但粗糙得像是树枝滑过砂砾的声音,诡异得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一样。 程晦听在耳里,没有半分不适,一只手仍在玩弄烟气道:“嗯,来了。” 黑影蠢蠢欲动:“要动手了吗?” “不急。”程晦阻止他道。 他缠起一道烟气,随意地凝于指尖之上,脸上的笑容突然变幻,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透着阴森寒气的笑。 “再等等。等到时机成熟。” 黑影顿了顿,“咯咯”地笑了两声:“好。” 他随即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房间里。程晦恍如未见,凝视着指尖青烟。 片刻,他指尖猝然向下一压,那青烟,连同那根还在燃烧的檀香,一起被他挫成了灰烬。 第31章 昆字号房间里,白墨看着几名岳华谷的修士将巨大的鸟窝搬动进房间里,有将被褥、绒毯一一铺好,然后转身同裴恕道:“太师叔祖,都已安排妥当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白墨的房间就在裴恕楼下,若有什么响动,他可以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嗯。” 得到裴恕的应允,白墨和岳华谷的修士一起离开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剩下裴恕和林啾啾,四目相对,林啾啾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她好困,想睡觉。不想大眼瞪小眼地站着。 裴恕朝她走了几步。 走动的气流搅弄起房间内的熏香,连带着吞吐的气息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也不知道岳华谷的安神香是个什么基调,初闻时只觉得令人安心、神思安逸,再往下嗅,又能闻到淡淡的薄薄的甜,像是海浪,将人包裹,柔软着每一处的神经。 裴恕似是不喜欢这种熏香一样,微微地皱了皱眉。 林啾啾现在这副样子,在别人看来,是一只脖颈修长的大鸟,可当裴恕每每注视到她的眼睛时,眼前总会不由自主地浮出一个少女模样。 少女巧笑嫣然,趁他在树下静卧时,轻戳一下他的脸颊。 少女天真烂漫,站在海棠树下用裙身接了一大捧花瓣,轻轻放到池塘里去,说是要学谁葬花。 然后葬了一半,觉得浪费,又把剩下的花瓣收集起来,说要做个花瓣浴。 对于裴恕来说,他早已习惯了她人形的模样,似乎并不只是单纯地把她当成收养的传音鸟了。 安神香即将燃尽,香气愈发浓烈。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放到一篇言情小说里,绝对是要发生什么的地方。 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这满屋子的飘香! 然而身为女主角的林啾啾浑然未知。她脑子里依旧只有“好困呀”、“我想睡觉”、“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呀”! 当鸟当久了,林啾啾对自己的定位出现了某种偏差,在某些事情上的敏锐程度大打折扣。 哦,对不起,单身宅系画家在这方面没有敏锐度。她对纸片人的感情敏锐度都比真人的高。 林啾啾看了一眼她脚边的鸟窝。她很奇怪裴恕为什么要令岳华谷的修士把她的鸟窝搬到屋子里来,之前明明是摆在外面的。 ——难道你想吹风? ——不想。 于是,那些岳华谷的修士便动手把那只巨大的鸟窝搬了进来。 林啾啾当时并没有觉得不妥,后来一想却觉得不对。 揽月阁虽然高,夜风也疾,可是有阵法保护,并感觉不到多少寒冷,裴恕没有必要安排她进屋。 而且,她是鸟啊,她有羽毛啊,为什么会怕鸟在夜里吹风啊? 林啾啾百思不得其解。 总不能是一个人住久了,真的养成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吧?林啾啾的耳边又响起了当日异兽们兴奋诡异的讨论声。 她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裴恕脸色一沉,弯下腰来,将鸟窝朝厅堂中心拉了拉。 他挪动得相当粗暴,甚至将岳华谷修士铺好的绒毯扯出一段,从鸟窝里垂搭到地上。 林啾啾的额角抽了抽:那可是白色的绒毯哎!怎么好垂到地上,多难洗啊! 转念一想:哦不对,不是我洗,垂就垂吧。 再一想:这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即便是地面也是纤尘不染,抱着绒毯滚一圈都没事,她操那个心干嘛? 林啾啾放心了,不在意了,只听裴恕道:“睡觉。” 方才岳华谷修士们挪动鸟窝的时候他没注意,鸟窝距离边上的柜架太近了,林啾啾睡觉的时候总喜欢翻身,他担心她从鸟窝里翻出来,撞到柜子上。 虽是处理了一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顾忌,裴恕看了林啾啾一眼,又道:“莫要翻身,小心打鼾。” 林啾啾:“???”你说什么呢?小仙女才不打鼾呢!! …… 林啾啾这日太累,没去神府玩耍便很快睡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里受到裴恕的那句话的影响,林啾啾这一夜睡得相当安稳,确实没有再翻身,只是当她醒来之时舒展身体,脖子处蓦地一僵,似有一道电流流过,又酸又麻,十分难受。 这感觉林啾啾太熟悉了。她的脑子里当即出现一行大字—— 她、落、枕、了。 以往画画,林啾啾经常会因为画到太晚,伏在桌上睡个通宵。那时的她就很容易落枕,每每去老中医那儿看病时,人家总会说她年纪轻轻,却长了个四五十岁的脊椎,然后一连串地唉声叹气,说她不爱惜身体…… 后来穿到玄幻世界,换了具身体,林啾啾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落枕的感觉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种不好的体验,没想到这一回,还是让她给撞上了。 林啾啾歪着脑袋,不敢动弹。 她还是人时,尚且能给自己按摩几下,略微减缓一下不适。可现在作为一只鸟,翅膀的活动幅度十分有限,很难碰到最难受的肩背部,就很气! 林啾啾气鼓鼓地站在鸟窝前,脑袋上的一撮呆毛因为睡姿的缘故直愣愣地挺着,像是不高兴的样子。裴恕见了,愣了一下:“怎么?” 他很少看到林啾啾不高兴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林啾啾一直是元气满满的,一碗小食都能让她开心地啾啾乱叫。 林啾啾:“我落枕了。” 她歪着脑袋、神情残念地说出这句话时,竟然带着一股神奇的蠢萌感。 “噗。”裴恕抿起唇角,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林啾啾:“???” 他笑了吧?他刚才是笑了吧?她都难受成这个样子了,他居然还笑,居然还幸灾乐祸! 林啾啾更郁闷了。 她正了正脑袋,正要好好地同裴恕说道说道,脖子上袭来的触电般的酸麻感却让她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一张大手扶住了她的翅膀,按住她的脖颈。 裴恕:“这么弱,还能落枕,要是真让你睡在外面,怕是早就染上风寒了。” 他垂着眼,说得极轻,尾音微微有些下沉,像是责备的语气,眼里流转的光却是十分温柔。 林啾啾没看到,她也没听到。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脖子上。 林啾啾:“哎哎我麻了!我脖子麻了!救命!!qaq” 裴恕当即松开手,在她翅膀上扶了一把:“笨死算了。” 林啾啾:“…………” 这句话她听见了,听得很清楚。 林啾啾:“哼!” 折腾了一通,林啾啾的脖子比刚才更糟了,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裴恕道:“走吧。” 林啾啾:“去哪儿?” 裴恕:“去给你治脖子。” 裴恕推开门,门外站着两名岳华谷女修见他出来,微微欠身道:“奉天君是要前往玉竹林?” 裴恕:“嗯。” 林啾啾:“?”这是要给她治脖子?这就已经安排好了?他是预判了她会落枕? 林啾啾无从得知,两名岳华谷女修很快领着他们到了玉竹林。 玉竹林位于岳华谷的深处,与揽月阁倒是不远。林啾啾昨晚在楼上看到的朦朦胧胧的光与雾便是源于此处。 她当时还好奇那是什么,如今走近了,方才看清楚—— “是温泉!?竟然是温泉?!” 岳华谷里居然有这么大一片温泉!? 竹林、温泉、还有揽月阁,这是什么神仙级别的旅游胜地,放到现实世界妥妥的5a级景区,节假日人满为患,就算是平时也不乏观光游客的那种! 然而,此时的玉竹林却是无比幽静。除了林啾啾与裴恕,还有那两名引他们过来的岳华谷修士,再无旁人。 一名岳华谷女修站在温泉边上,手里捧来两段不知是何质地的轻纱,如梦如幻,如烟如雾,听见林啾啾的话,掩唇轻笑道:“回神鸟大人,这是岳华谷的灵泉,又名引灵泉。” 林啾啾:“灵泉?那和温泉有什么不同?” 岳华谷女修将轻纱搭在竹架上,正欲回答,裴恕掀了掀眼皮子道:“没什么不同。” 玄幻世界并没有温泉一说,凡是灵泉,皆是温暖适宜、富有灵气的泉水。凡人沐浴其中,可以舒缓疲劳、滋润肌体,而修士沐浴其中,可以吸取泉水中的灵气,提升修为。 林啾啾的身体无法吸取灵气,这灵泉对她而言,确实只是温一点的池塘水,并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裴恕这么说了,岳华谷女修也就不再多做解释,淡淡一笑,退到了一边。 另一名女修取来几份坚果一样的小食,放在裴恕面前的桌案上,轻声询问道:“奉天君可还需要些别的?” 裴恕:“不必了,你们下去吧。” “是。” 两名岳华谷女修躬身退出,引灵泉四周顿时比刚才还要安静。 林啾啾伸出翅膀拂了拂水面上的热气,不太确定地问:“所以……这温泉对我的脖子有用?” 裴恕捏起一颗坚果随意道:“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确实,试试就知道了。而且,试一试也不亏,就算没有用,能舒舒服服地泡一次温泉也不错。 这么想着,林啾啾迫不及待地顺着一道石阶走了下去。 引灵泉不深,泉水刚刚没过她的脖子,并不会产生任何不适的感觉。而且,泉水的温度也刚刚好,既不会让人产生太烫、呆不住的感觉,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够暖、不够享受。 林啾啾张开翅膀,晃晃悠悠地浮在水里。她看到了一处泉眼。 引灵泉是天然灵泉,共有三处泉眼,一处在灵泉的最当中,两处在温泉壁上。 林啾啾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池壁上的泉眼走了过去。 泉眼不大,差不多一个拳头的大小,温暖的泉水从泉眼里涌出,咕嘟咕嘟地翻腾着。 林啾啾心念一动,将自己的脖子凑了上去。 那不停涌出的泉水,像是温软的小拳头一样,一下一下轻轻地打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在给她做按摩。 真舒服啊!林啾啾满足地眯起了眼。 她的脖子和肩膀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难受了,酸麻的感觉像是被泉水冲走,血液再度畅通地流淌起来……没想到温泉对于治疗落枕竟然那么有用! 林啾啾泡了一会儿,换了个角度,继续将脖颈对准泉眼。 她现在放松极了。人在极度放松的时候,就会做些熟悉的、习惯性做过的事情,比如用手拍打水面,把脑袋沉到水池下面吹泡泡,或者小声地悄悄唱歌。 说来惭愧,林啾啾自认为是浴室歌姬——在浴室里唱过歌就算的那种。此时,同处于泡澡的状态,林啾啾玩得高兴便开始开嗓了—— “我有一头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嘿!” 她唱着唱着,还能给自己配上了音。 从《小毛驴》唱到《蓝精灵》,从《数鸭子》唱到《小兔子乖乖》,林啾啾浴室歌姬的称号有待商榷,但儿童歌曲大全的名头算是坐实了。 六岁,不能再多了。 她起先唱得还隐晦,只是低声哼着,在水流声的掩盖之下,根本听不清楚。 可后来她唱嗨了,声音不自觉地慢慢放大,守在外面的岳华谷女修都隐约听见了一些—— “这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有人在唱歌?” “嘘,别问。就当没听见就好。” “可是这歌声……有点难听,要是惊扰到奉天君怎么办?” 岳华谷修士评价这歌有点难听已经是好心挽尊,这五个音有三个不在音准上,还有一个是划拉到一半跑偏的,说是在唱歌都是在抬举林啾啾。 用林啾啾前室友的话说,她这不是在唱歌,是在杀人。 所以林啾啾后来就没室友了,一直一个人住。 当然,五音不全的人是不会觉得自己跑调的,林啾啾依然会在泡澡时开心地唱歌,就像现在。 “小螺号滴滴地吹,海鸥听了瞎几把飞~!” 她唱到一半戛然而止,不是因为她惊觉歌词唱错了,原词不记得了,而是她发现自己唱了那么久,好像并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有一个人。 林啾啾:“………………”社会性死亡.jpg 第32章 林啾啾僵硬地转过头来,虽然不是很想,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确认一下。 温泉汤池中升起袅袅的烟气,在烟气的另一头,裴恕半躺在岳华谷为他准备的红木软榻上。 他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落下好看的阴影。他似乎并没有听见林啾啾的歌声。 呼,还好还好。林啾啾松了口气。 她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再次看向裴恕。 裴恕依然保持着躺卧的姿势,他的视线看向他的手,他的手上百无聊赖地玩着一颗坚果。 裴恕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白皙修长,能够写出一手好字。 他的手同样很灵巧,能够炼制出精密的法器,比如林啾啾脚上的山海戒。 自她长大之后,这戒指也随之变大了,依旧恰好地、松紧适中地套在她的脚腕上。 而现在,那双漂亮的手相互交错,指尖一对,很快将一颗坚果的果壳压碎,将里面的果仁完整地、毫无破损地剥离出来。 林啾啾:=口=!牛x,瑞思拜! 她怔怔地看着,发现裴恕并没有吃掉那颗坚果,而是将它随手一丢,丢在一旁,转而又拿起另一颗坚果把玩起来。 是的。玩。 裴恕剥开坚果并不像是为了吃,而是像是为了玩。 林啾啾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沿着池边慢慢划拉过去。 她探出脑袋,指了指被裴恕丢掉的果仁问:“你不吃吗?” “不吃。” 裴恕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竟像早就准备好了答案,等着她这么问。 啊这…… “这多浪费呀。”林啾啾道。 饶是她不知道这些坚果都是什么品种,也猜得到它们应当相当名贵,否则岳华谷也不会将它们捧到裴恕面前孝敬他。 林啾啾猜得没错,这几盘坚果都是灵气极其充沛的灵果,数量稀缺,有市无价。整个岳华谷也不过几盆,被岳华谷的修士精挑细选,选出个儿最大的,样子最饱满的,端上来献给裴恕。 可是他却不吃,只是剥了壳,便随手丢在一旁,像是一个浪费粮食的熊孩子!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就算是果仁,种的也辛苦。林啾啾不能让裴恕这样辜负农民伯伯的辛苦,于是她试探着问:“要不然……我替你吃掉?” 林啾啾突破了境界,变大了身形,按理来讲已经可以辟谷,不需要再进食了。 可是进食对她来说并不是为了饱腹,而是为了享受食物入口时带来的奇妙体验。而且,林啾啾确实很好奇异界的坚果究竟是何滋味。 林啾啾眼馋地看着那几颗被剥好的坚果,感觉它们像是风情万种的美人,被脱去了外衣,在对她殷切呼唤:“来呀~快来吃我呀~!” 罪过罪过,裴恕这个渣男,脱了人家的衣服居然不吃,简直过分! “渣男”裴恕浑然不知林啾啾所想,他又完整地剥开一颗坚果,丢到一旁,淡淡地道:“随便。” 他看起来真的很随便的样子,于是林啾啾便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替他吃掉。 好吃! 第一颗不知名的坚果甫一入口,便激活了林啾啾的神经,浓郁的坚果香气瞬间盈满了口腔。 第二颗坚果口感与第一颗不同,竟然意外的清爽,一点都吃不出坚果的味道。 第三颗坚果就更神奇了,咬开之后里面竟有流淌的内心,有如夹心巧克力一般融化开来。 第四颗……第五颗…… 林啾啾一颗一颗地吃着。 她吃坚果的速度明显要比裴恕剥坚果的速度快,后来林啾啾也不去泉眼边上按摩了,就眼巴巴地盯着裴恕的手,看他什么时候玩腻了,再把新的果仁丢下来。 “真把我当成给你剥坚果的了?”裴恕瞥了她一眼道。 “啊……”林啾啾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这不是你不吃嘛! 她看着裴恕手里的坚果,一心一意地就想尝尝那是什么味道,没想到裴恕将那坚果向上一扬,然后送入口中一口吃掉了。 林啾啾:“…………”不是说不想吃嘛…… 裴恕无视林啾啾的视线,擦了擦手起身道:“泡够了没,泡够了就出来。” 灵泉确有滋养灵脉、滋润肌体的作用,可是若是浸泡得时间长了,灵泉泉水非但不能驱解身体的不适,反而会反向抽取浸泡者的灵气,用于滋养泉眼。 裴恕见林啾啾已经能够自由地活动脖颈,便叫她出来,免得适得其反,加重她身体的不适。 林啾啾听话地从温泉水里钻了出来。她扇动翅膀扑棱棱地抖了两下,裴恕站得离她很近,抖落的水珠溅到了他的衣衫上,更重要的是,林间温度并不高,林啾啾出水以后,被凉气一激,“啾”得一声打了个喷嚏。 裴恕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先擦干身体?” “……啊啾!”林啾啾顾不上回答,又打了一个喷嚏。 裴恕越过林啾啾,从她身后的竹架上取下轻纱,轻轻地盖到她头上。 此纱名为云容纱,是一种特殊的灵纱,因其像云朵一样轻盈,吸水性极佳,干爽时如薄雾一般,吸饱了水后便会加深颜色,恍如白云,故此得名。 裴恕的手指隔着柔软的云柔纱,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脑袋、羽翼,动作小心又温柔。 云容纱吸去了林啾啾羽毛上的水,很快便变换了颜色,引得她不由感慨:“真是神奇!” 虽然已经习惯了玄幻世界的生活,林啾啾还是时不时地会被这里的神奇操作吸引。裴恕就是在这时停住了为林啾啾擦拭的手。 他的手停在林啾啾的胸口上方。 再一次地,裴恕脑海里浮现出了少女的样子。 芊芊少女,身段轻盈,胸部曲线若隐若现。 裴恕的耳朵尖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抿了抿唇,林啾啾抬起脑袋,恰巧就看见裴恕的眼睛里流光涌动,像是脉脉的春水。 林啾啾:“??” 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下去,然后……就看到了自己胸。 嗯,一只鸟的胸,羽毛湿哒哒地粘在上面,能够特别清晰地看到它的轮廓。有点大,还有点挺。 林啾啾瞬间沉默了。 她断了的神经突然在此时被接通,扑腾着往后退了几步。 她想起来了,她是人啊,虽然现在还是鸟身,但她毕竟是人,还是个女人! 林啾啾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比刚才泡在温泉里还烫! 天知道裴恕在替她擦手时她还觉得很正常,没有反应过来,可现在她突然一下就意识到这样有多么的不妥! “我我我……我自己来!”林啾啾尖叫着扯过云容纱,想要自己擦拭身体。 可她的手是翅膀,根本握不住纱,云容纱在她手里还没刚擦两下,就顺着她的羽毛滑了下去,根本擦不干净。 裴恕垂下眼睛站起身,掩住眼底的神色道:“我叫人来。” 他唤来了外面的岳华谷女修,由她们替林啾啾擦拭身体。 林啾啾总算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可她的脸依然烫得厉害。 万幸裴恕没有擦到她的胸,万一擦到了呢,岂不是等于……林啾啾不敢想。 可一旦打开了这个思路,林啾啾瞬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穿地出现在裴恕面前就很离谱。 于是,当岳华谷女修替林啾啾擦干身体,顺便替她用春风术整理了一下她漂亮的羽毛时,林啾啾拽住一人小声问道:“那个……你们还有没有厚实一点的布料?” 岳华谷女修:“??神鸟大人是觉得云容纱不够好吗?” 林啾啾:“不不,我是想要厚实一点的,可以遮挡住自己的身体的。” 岳华谷女修露出更加委屈、还有点害怕的表情:“神鸟大人是觉得我们没有将大人的羽毛打理好吗?” 林啾啾:“不不不!” 沟通无果,林啾啾最后缠了两段云容纱在身上——云容纱上的水还没干,加深的颜色多少能起点遮蔽身体的作用。 裴恕看向林啾啾的眼神又如同在看一个傻子。 林啾啾裹紧了云容纱:看什么看,不许看! …… 林啾啾最终还是没有裹着云容纱。她觉得自己的反应或许有些过度,毕竟在所有人的眼睛里,她都是一只鸟。 而且,如果真的裹着云容纱走出去,反而很奇怪,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林啾啾同那两名侍候的、留下来打扫的岳华谷女修挥手道别,跟随裴恕走出玉竹林。 快出林子的时候,林啾啾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为什么不让进?引灵泉不是对所有试炼弟子开放的吗?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声音张扬,略显娇蛮。是程茜。 有岳华谷守卫好心向她解释:“不是不让程小姐进,只是登云秘境期间,凡事都需遵循章程,浸泡引灵泉必须提前预约,否则不得入内。” 提前预约?林啾啾愣了愣。 玉竹林的入口与出口不在同一侧,因此林啾啾只听见程茜的说话声,并看不到她的人。她当然也不想碰到对方,只是听见守卫说的要提前预约,林啾啾不由停下了脚步。 她之前就有这种疑惑,裴恕又不是神仙,不可能提前预知到她会落枕,所以他带她来泡温泉,都是事先安排好的,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就来的? 林啾啾地心里忽然升起温柔的暖意,像是春日里的微风,吹得人心都化了,层层叠叠得吹起圈圈涟漪。 林啾啾快步跟上裴恕。 裴恕走在前面,走得并不快。他早已察觉到林啾啾停了下来,因此特意放慢步伐,有意等她。 直到此时林啾啾又跟了上来,他才恢复一向的步速。 “裴恕!” 林啾啾似乎很高兴,她的声音洋溢着喜悦,脚步声也洋溢着喜悦。裴恕听在耳朵里,眼角眉梢不由地都跟着微微弯起,只是声音里还是淡淡地不留痕迹。 “什么?” 林啾啾笑着看着他道:“你是不是特意带我来这里的呀?我刚才听到了,来泡温泉是需要提前预约的。” 裴恕:“哦。”他的反应很平静,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只有裴恕自己知道,他的心像被小鸟轻轻啄了一下,里面有种被人发现的小开心。 “是白墨去办的。” 这种事情裴恕定然不会亲自办理,都是由白墨出面。可若没有裴恕指示,白墨也不会专程去做这些。 林啾啾心中清楚,所以还是很感谢裴恕:“谢谢你呀!” 裴恕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嘴角复又翘了起来,声音里终于带上一层薄薄的暖意:“嗯。” 林啾啾回味着泡在温泉里的舒适感觉,感觉这灵泉就像天然的温泉一样,也许是因为富含某种矿物质,能令她的羽毛更加柔顺光滑,光泽也越发动人。 她忽然想起来:“不过,你为什么会想到带我来泡温泉?” 裴恕瞥了她一眼,声音近乎于理所当然:“不是你说喜欢泡温泉?岳华谷的引灵泉闻名于世,水质温和且灵气充裕,我想你多半会喜欢,所以便带你来了。” “哦。”林啾啾点点头道。 他说得没错,林啾啾确实很喜欢,非常喜欢,只是……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我喜欢泡温泉的?” 裴恕的脚步微顿,然而,这点停顿被他飞快地掩饰过去。他目视前方,沉了沉声音强调道:“说过的,你忘记了。” 他不再停留,快步向前走去。只是心里默默地想,说过的,在神府中,说了许多遍。 …… 裴恕与林啾啾从玉竹林出来后,又有专门负责的岳华谷修士带着他们去吃早餐。 因为被提前告知了林啾啾的喜好,岳华谷膳食房知道林啾啾身为青乌,但是并不喜欢青乌爱吃的莲心,反而对人族的食物情有独钟,因此特意为她准备了人族的食物。而就餐地点,则被安排在了幽谷之中的一座六角亭内。 林啾啾:“……”我真的是来试炼的吗?我确定不是来度假的? 不过,在度假式的用餐前,林啾啾还是遇到了一段小插曲。 那是在六角亭前,当岳华谷修士领着林啾啾与裴恕走到那里时,亭子前面已有一位黑发黑眸的青年站在那里。 他气质温润,相貌英俊,薄薄的唇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是令不少仙门女修都倾慕仰望的存在。 看到他,林啾啾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就听裴恕道:“进去。” “哦。”林啾啾乖乖走进六角亭。 她其实对他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感到好奇罢了。 六角亭的四周都挂上了几层薄薄的帘幔,风一吹便轻轻飘起,微微晃动,仿佛让人置身于仙气飘飘的梦幻之境之中。 林啾啾隔着帘幔向外看去,只见裴恕背对着她站着,那青年躬身垂首地在与裴恕说些什么。 他脸上的神情极为诚恳,只是他们的声音不大,距离又有些远,林啾啾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具体内容。 “那是程家的二家主。” 见林啾啾如此有兴趣的观望着,准备餐食的岳华谷女修介绍道。 “程家二家主?” “是呀,就是三大世家之首的程家。” 岳华谷女修这么一说,林啾啾就想起来了。原来是和程茜一家的呀。 林啾啾“哦”了一声,大翅膀托着小脑袋,点点头明白了。 这位程家的二家主想必是来道歉的。毕竟昨晚程茜做出那样的事,程家掌事之人不可能像她一样莽撞又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要派人出面善后的。 不过,裴恕并没有在外面呆多久,事实上,他很快就回来了,反倒是那位程家二家主,还在六角亭外站了一会儿。 林啾啾用脚指头都能猜到裴恕大概会跟他说些什么,以裴恕的脾气,定不会和颜悦色地客气道“没关系,她只是个孩子,我不会同她计较”。 越是孩子,才越不能轻易地放过她。程大小姐这般脾气,与程家的管教脱不了关系。 林啾啾猜测,裴恕应该是说了重话,甚至很可能阴阳怪气地嘲讽了几句。可是这位程家二家主,自始至终神情未变,嘴角上依旧是淡淡的了然于胸的笑,这让林啾啾感到些微的有些不太舒服。 林啾啾怔怔地看着外面,她尚未将目光收回,裴恕已经回来了。 手掌不客气地落在林啾啾的脑袋上,裴恕将她的小脑袋转了过来:“看什么,不吃饭了?” 林啾啾:“吃吃吃!” 她再向亭外看去的时候,那位程家的二家主已然不见了。 “还不过来?”裴恕再一次地催促道。 林啾啾:“来啦来啦!” 她再顾不上去想别的,飞快地跑了过去。 有香喷喷的饭菜吃,还要什么自行车! 林啾啾单线程的小脑瓜被食物的喜悦填满,喜滋滋地在岳华谷修士为她准备的大一号的软垫上坐下。 岳华谷的食物林啾啾很喜欢,引灵泉的那些坚果就很对她的胃口,没有一个踩雷的。此时面前的早餐种类丰富,有菜有肉,一点儿都不比余香斋的差。 林啾啾先是尝了面前的一道汤。 这汤喝下去像是罗宋汤,味道酸酸甜甜,很是开胃。 接下来是一道玉子果。 这道菜林啾啾在余香斋吃过,是一种形似汤圆,皮薄馅多的面食。里面包着的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山果“玉子”,脆脆的,混着豆沙,又香又甜。 不过,岳华谷跟余香斋的做法稍有不同,里面的内馅是玉子加肉沫,吃起来又有一种别的风味,林啾啾吃得干净,一个也没剩。 她一口气吃了许多,过了一会儿才停下来,看了看裴恕道:“你不吃吗?” 裴恕面前只有一杯茶,别的什么都没有,和林啾啾这边大盘小碗的实在天差地别。 虽然知道裴恕靠着万年玉,可以不饮不食,可林啾啾觉得,他又没有灵气,总不吃东西,身体肠胃会不会难受?而且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美食更能令人开心的呢? 于是,林啾啾仔细甄选了一下面前的碟子,挑了一碟自己没有动过的,推到裴恕面前。 “奉天君。” 有外人在的时候,林啾啾还是以奉天君称呼他。 “你要不要吃一点?这个很好吃的。” 裴恕抬起眼,看了看林啾啾,又看了看那碟餐食,兴趣缺缺,收回视线道:“不要。” “你又没有吃,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这桌上的食碟每一盘里面都装的是不同的食物,若是没有亲口尝过,的确难以知晓其中的味道。 林啾啾:“……”emmm,他说的好有道理,她竟然一时无法反驳。 “若是吃不下了,便放在一旁,让她们收走便是。” 听见这话,原本站立在亭子角落里的岳华谷女修连忙上前,在林啾啾身边蹲下,伸出手来准备接过她不吃的碟子。 林啾啾:“不是……” 她张开翅膀护住面前的小食,眼睛上方的羽毛微微皱起。 她才不是吃不下了,她只是想要他尝一尝呀。 看到林啾啾的动作,裴恕抬手止住了岳华谷女修:“你是……想让我尝一尝?” 林啾啾点了点头。她刚刚明明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裴恕为什么会以为她是吃不下了。 他是对她的食量有什么误解,还是他从没想过她会这样做? 裴恕忽然道:“为什么?” “因为好东西就是要和喜欢的人分享啊。”林啾啾时常给云锦带去许多小吃零食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而且……”林啾啾顿了顿道,“你总是不吃东西,会不会难受?” 林啾啾其实也不是很确定,这毕竟都只是她的猜测,而且这里是玄幻世界,万年玉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也不清楚。 然而,裴恕听了这话,似乎产生了巨大的兴趣。 “所以……”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了一些,眼里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亮起,“你是在关心我?” 关心?林啾啾愣了一下。是的吧。 虽然说裴恕大多数时候都是冷冰冰的,有的时候还会发脾气,骂她傻,但林啾啾知道他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会用他的方式关心自己,要不然她今天早晨也没有办法享受到那么舒服的温泉浴。 他帮了她那么多次,又是将她从楚啸天手上救出来,又是教她看书识字,还将她带来登云秘境要教她化形,所以…… 是的,她在关心他。 林啾啾点了点头。 几不可查地,裴恕的眼睫颤了一下,好像一只被风雨惊动的蝴蝶,只是一瞬便不见了。 他将手从石桌上抬起来,拇指抵住下巴,手掌盖在前方,让人无法看见他嘴角扬起的笑。 林啾啾:“不过算了,你不想吃就算了。” 她摇了摇头,准备自己把这一碟食物吃掉,就在这时,裴恕突然咳了一声:“其实……偶尔尝一尝也不是不可以。” 林啾啾:“?” 裴恕道:“我突然又想吃了。” 他将那碟小食从林啾啾面前拽过来,拿起岳华谷修士双手奉上的银勺,轻轻舀了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林啾啾满怀期待地问。 裴恕嚼了嚼,抿了抿,好半天吐出三个字:“……不好吃。” 林啾啾:“……” 她怀疑裴恕是太过挑剔,才会觉得东西不好吃。 但哪怕觉得东西不好吃,裴恕也没有放下手里的勺子。他看了看桌上的食物,随意点上了林啾啾面前的一盘:“那个呢?” 林啾啾一愣:“这个?这个我吃过了。” 裴恕似乎并不在意,他伸出勺子,岳华谷女修立刻及时地将那碟食物捧到他面前。 年轻的女修屏住呼吸极力克制着,可惜她捧着食碟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另一名女修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仿佛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她们被管事安排在六角亭侍奉用餐,本以为这是件简单的差事,因为奉天君不喜吃食,她们只要尽心竭力地侍奉好那只温和亲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的青乌就好了。 可是女修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裴恕竟然也动了筷子。 她们听说过奉天君的许多传闻,传闻这位玄天仙府的师祖挑剔暴躁,不易近人,她们很怕他会因为膳食不周怪罪她们,让她们被掌事处罚。 女修小心翼翼地平稳着呼吸,尽量不让旁人发现异常。她听见裴恕放下银勺的声音,银质器具扣上石桌的同时,她的心仿佛也跟着抽了一下。 “不好吃。” 女修的心瞬间凉了大半,周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走了。她脑袋里嗡嗡作响,然后就听见坐在奉天君对面的那只好看的青乌道:“没有啊,我觉得明明很好吃!” 像是在顺应她的话一样,那位高高在上的奉天君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小声道:“勉强尚可。” 手脚上被抽走的温度慢慢回拢。女修看到裴恕饮了口茶放下杯盏,连忙捧起桌上的紫金壶,为他添茶。 她的心渐渐平稳,手也不抖了。 氤氲的茶气中,女修缓缓抬头,那位带着面具冷冰冰的男人,眉目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柔和了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女修忽然觉得,传说中的奉天君,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第33章 用餐结束后不久,很快便到登云秘境正式开启的时候。 虽然秘境已然显现,可以进入,但按照章程,还是需要有一个开启的仪式。林啾啾懂。 她站在揽月阁上,看着下面相伴走过的谈笑风生的试炼弟子,心情忽然变得有些紧张。 好像大家都是踌躇满志的优等生,只有她一个学渣,还是近乎于裸考。林啾啾不禁叹了口气。 裴恕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身后,出声问道:“为什么叹气?” 林啾啾:“!”她现在已经习惯裴恕悄无声息的设定了,但有的时候,还是不免会被他突然出声给吓一跳。 林啾啾拍了拍小心脏,镇定了一下道:“你去过登云秘境吗?里面危险吗?” 虽然白墨安慰她道,说登云秘境里面的妖魔与守卫都是最低等级的,打人一点也不疼,但林啾啾还是很担心。 她觉得像白墨和裴恕这种修行天才,是没有办法理解他们普通人的惆怅的,更别说她一个半路穿越过来的吊车尾选手。 林啾啾摇了摇头:“算了……” 她估计裴恕多半会说出和白墨相同的话来,没想到他却走到她面前,忽然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向平。 “你不用担心,我会同你一同进去。” 林啾啾怔怔地看着他的瞳眸。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啾啾只觉得似乎连阁顶的风声都变轻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连时光也变得缓慢。林啾啾可以听到自己胸腔里传来扑通、扑通有节奏的跳动。 直到裴恕直起身体。 林啾啾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如果裴恕跟她一起进去,那她不就相当于带了个作弊器?那还担心个锤子! “走吧。”裴恕走在前面道,“在那之前,还要带你去个地方。” 林啾啾:“嗯?不是直接去登云秘境吗?还要去哪儿?” “汇灵集。” 汇灵集,是每个城镇中售卖器物的市集。和普通市集不同,汇灵集中售卖的都是修士器物,比如各种修道法门的典籍书卷、能够医治伤病的灵草灵药、以及炼制出的法器与符咒等等。 汇灵集中人多且杂,林啾啾站在汇灵集门口印着三个大字的硕大门牌前,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温泉、早餐、逛街……她确实是来度假的没错吧!! 在她愣神的功夫,裴恕取出一道咒符贴在了她的额头上:“一会儿就呆在我肩上,不要乱跑。” 啊?林啾啾愣了一下。 她现在那么大个儿,一只脚爪都快比裴恕手腕粗了,怎么呆在他肩上?两只脚一边一个?会把人压坏的吧? 这样的疑惑刚刚产生,林啾啾忽然发现额头符纸猝然一闪,紧接着她的整个身体便开始缩小,再缩小,直到缩成拳头一般,和她以前差不多般大。 林啾啾:“咦?” 她扑扇着翅膀飞了飞,发现自己果然和以前一般大了,只不过体形形态还是突破后的样子,脖子修长,羽翼丰满,看上去像一只微缩版天鹅。 “这是缩身咒,具有一个时辰的效用。这样比较方便。”裴恕解释道。 林啾啾点点头:确实,她那么大的身体,在人来人往的市集里行走很不方便,而且还容易引人注目。 裴恕朝她伸出手,林啾啾熟练地跳上他的指尖。 “以后我学会了术法,也能像这样自由改变身体的大小吗?”林啾啾问。 “你喜欢这样?” 林啾啾:“唔……”她想了想,点点头道:“这样比较方便。” 裴恕将她放在肩头,轻轻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 汇灵集里热闹非凡,林啾啾本以为只有修道人士才会前来这里购买物品,没想到还有许多凡人。 “老板,你这个镇门符怎么卖呀,是我们普通人也能用的那种吗?” “是是是,肯定能用,不能用你拿回来找我,假一赔十!” “道长,我家小儿最近总是夜晚啼哭,怕不是沾上了什么东西,你这可有什么能够驱邪吗?” “巧了,新炼制的辟邪符,戴在你儿身上,保准管用!” “害,辟邪符算什么,都是老一套了,不如看看我家的辟邪兽,在家里养一只,喂些剩饭剩菜即可,保证你一家不被邪祟近身!” “嘶!你这老贼,怎么还抢生意呐!” …… 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环绕在林啾啾周围,她看着那些形形色色的人,或喜或犹豫,或讨价或还价,忍不住感慨道:“真热闹啊,我还以为修士都是高高在上、不理凡尘俗世的呢。” “修士也是人,俗世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如何完全割舍不闻不问?而且……” 他忽然顿了顿,抬起眼眸望向天空。 “正是这芸芸众生,才是我辈修士誓死守护的地方。” 街边的喧闹声仍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从裴恕身边走过。或许只有林啾啾注意到,裴恕在说这话时,眼睛微微眯起,里面难得地翻涌起汹涌而又热烈的情绪。 他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说出“守护苍生,兼济天下”的话总感觉有些违和。可林啾啾再一想,似乎只有他这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林啾啾没有经历过人魔大战,可从其他人的口中,她或多或少也算了解了一些。 据说,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役,焚火连天,遍地焦土,即便是隔了百里,也能看见仿佛被血腥气染红了的天空,闻见浓重的经久无法散去的腐臭味,听见宛如恶鬼咆哮的风声,掩藏在风声下的呜咽,以及一遍又一遍痛苦的□□声。 他当时应是死战。否则也不会战至一身灵脉尽毁,最后落得个修为全无、再也无法修行的结局。 若是没有裴恕,若是没有那些千千万万的修士力退魔军,现在这个城镇怕是也早已荒凉,抑或是沦为魔域,掩埋在一片战火之下。 林啾啾沉默了,阳光在这一刻似乎刺目猛烈,灼得她眼睛发烫。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然问道:“你后悔吗?” 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换做旁人定是要一头雾水,可是裴恕不知怎么地却明白她在问什么。 “不。” 眼底翻涌的情绪如尘埃落定,十分坚定。即使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不,或许会比当年更好。没有犹豫,不再退却。 …… 裴恕带着林啾啾越过人群,走进汇灵集。 他目的明确,一路上不曾停留,直奔着一家售卖玉石的店铺而去。 同掌柜说了句什么,掌柜的摇摇头,表示店铺里没有,裴恕便继续前往下一家。 一连问了两三家都没有,林啾啾不禁好奇起来。 裴恕要买的东西叫作吞神玉,应当是块玉石,产量十分稀少,所以才走了那么多家都没有。 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当裴恕向一家店铺询问店内是否有吞神玉时,那家掌柜不光表示自家没有,脸上还露出了几分惶恐的表情,连声强调道:“我们是正规连锁店,诚信经营,怎么会有那种东西!这位客人您开玩笑呢吧!” 奇怪,难道那个叫做吞神玉的东西是什么不正当的东西,是不能在市面上流通的? 林啾啾问裴恕:“那个东西很重要吗?一定要买到吗?”她瞧着裴恕都走累了,鲜少曝露在阳光下的白皙皮肤,浮出了一点点细密的汗珠。 裴恕道:“嗯,很重要。” 林啾啾:“那我替你找吧。” 她飞得快,又会说人语,完全可以由她代替裴恕去找,等到找到了贩卖的店铺再回来告诉裴恕。 这样,裴恕也可以休息一会儿,不用找的那么辛苦。 “不用。”裴恕道。 他将林啾啾按了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很快就能找到的。” 裴恕舍了热闹的店铺,直接朝着汇灵集的最深处走去。 汇灵集虽然不大,但交错的巷子多、且深,实际逛起来还是挺费功夫的。 裴恕七拐八绕地走进一条狭长的小巷,因为距离繁华的区域远了,店铺和商客都变得很少,倒是显得有些冷清。 他再往前走,人声都小了,日光无法从高处的建筑物上照射进来,整条街巷都显得鬼气森森。 林啾啾感到十分地不舒服。外面那么热闹、那么繁荣,这里却那么荒凉、那么萧索,两相反差,更加让人觉得气氛诡异、毛骨悚然。 林啾啾后背上的毛炸开了,她看到小巷的路边倒着几个破旧的灯笼,还有几口碎掉的酒坛。 沿路上商铺上的店招已经掉下来了,破破烂烂地结着蛛网,就这样,门上的一角还用醒目的红纸书写着几个大字——“旺铺招租”。 林啾啾:旺你妹啦qaq!! 她胆子小,瑟缩地往裴恕身上靠了靠。裴恕身上淡淡的檀木香气飘来,乌黑的青丝像是在保护她一般,柔软地垂在她的头顶。 感觉到裴恕身上的温度,林啾啾稍稍安心了一些。她略微舒了一口气,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 “客官——” 前头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林啾啾“啾!”地一声叫了出来。 呜呜呜骗人的,她还是很怕。 林啾啾的脑袋埋进了裴恕的衣领里,身体掩藏在他乌黑的发丝里,只露出一片瑟瑟发抖的尾羽。裴恕笑了笑,伸手把她接了下来。 “好了,不怕,是人。”他难得用温柔的声音说出温柔的话,可惜林啾啾太害怕了,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被裴恕捧在手心,被安抚地拍了两下,等到心脏跳得没有刚刚那么快了,才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翅膀放下来。 林啾啾一点点地睁开眼睛,透过羽毛的缝隙,她看到对面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的身形略有些消瘦,但模样正常、神态亲切,并不吓人。 林啾啾松了口气,彻底把翅膀放了下来。 老人家似乎对刚才的行为感到抱歉,没有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道:“客人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裴恕点点头:“我在找吞神玉。” 老人的脸上出现了和那些店铺掌柜脸上同样的停顿。他笑了笑,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齿:“客人怎么想买吞神玉?那东西可不好找。” 裴恕道:“我知道。”他直视着那位老人,并未把自己购买吞神玉的缘由说出,“我还知道,吞神玉虽然难找,但是倒灵一派自然有办法弄得到。” 裴恕的手指指向一处隐蔽的角落,那块堪堪将要剥落的墙皮上,有一块细小的、非常不起眼的纹路,像是蚂蚁亦或是相似的虫子。 老人一怔,抬起眼睛重新打量起裴恕来。 面前这个男人衣着贵气、气质不凡,半边脸上戴着一块奇怪的面具,身上没有丝毫的灵气气息。他本以为对方应该是哪个凡人富庶家族的公子哥儿,听闻了汇灵集的消息图新鲜地过来逛一逛,没想到居然对倒灵如此熟悉。 倒灵倒灵,便是倒卖灵物器具的行当。只不过倒灵倒的不是一般器物,而是一些被三大世家与仙门道宗列入危险名单的物品。 吞神玉便是其中一件。 因为经过淬炼炼化后能够吸附神识、转移神识,吞神玉被一些图谋不轨的修士拿去做了腌臜勾当,几十年前便被列入危险名单,禁止在市面上流通。只不过裴恕一直幽居于云雾涧,鲜少离开玄天仙府,因此对这些并不甚清楚。 每个汇灵集中都会有至少一处倒灵,因为涉及危险物品的倒卖,倒灵通常都不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汇灵集中。要么是隐藏于不为人知的角落,要么是以哪个店铺作为幌子,掩人耳目,外人通常很难知晓。 眼前的男子面生地很,老人从未见过,必定不是本地人。难道是哪个仙门世家的公子,从长辈那里听说了倒灵的事? 老人眯起眼睛,浑浊的眼里亮起一道精光。 岳华谷附近新发现了一处登云秘境,这几日不少宗门道派都前来参与试炼,要说他是哪家弟子倒也不奇怪。 只是如若是仙门中人,为何从他身上丝毫感知不到一丝灵气?天下间竟能有修士将灵气隐藏得如此好吗?他又为什么要隐藏灵气? 老人还在暗自猜测,只见裴恕从袖中取出乾坤囊,又从乾坤囊中取出五块灵石扔给老人。 裴恕道:“倒灵的规矩,定金一半,交货时付另一半,佣金三成。” 这五块灵石都是极品灵石,灵石内鲜艳的红光照在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他脸上的笑纹顿时更深了。 吞神玉虽贵,但也不过七八块极品灵石,这位公子定金都给了五块,里外一算他能赚五六块。 五六块极品灵石啊,谁会不想要!管他是谁,卖谁不是卖! 老人“嘿嘿”笑了两声道:“你知道的,吞神玉难弄,就算在我们倒灵一行里也极为罕见。我这儿本来有一块,不过已经转手他人了,这出手的东西再收回来不太合适,你看……” 他伸出手,食指与拇指相抵,轻轻地搓了搓,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林啾啾吃了一惊。她看这老人慈眉善目的,本来还以为是个本分人,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等着宰肥羊、刮油水! 裴恕却很淡定,眼睛都不抬道:“佣金五成。” 老人一拍大腿大喜道:“老板大气!我这就去张记玉铺把东西要回来!” 他说着便一溜烟儿地跑走了,身法之快,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 “……张记玉铺?”林啾啾想起来了,“张记玉铺不就是我们问过的一家?他们家居然有吞神玉!” 裴恕淡淡地道:“嗯。” 他一点也不意外。 “吞神玉其物非凡,店家应当看我们是生面孔,不敢把东西卖给我们。” 林啾啾:“哦,所以你才找到这个倒灵,让他替你出面。” 裴恕:“本来是想从他这里买到,不过结果都是一样。” 林啾啾顿时又好奇起来:“那个吞神玉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一定要拿到它。” 裴恕淡淡地道:“对我没用。对你很重要。” 林啾啾:“对我?” 不等她问清楚,倒灵的老人已经回来了。 他跑得红光满面,气喘吁吁,虽然身体上露出疲态,但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吞神玉,客人您可拿好了!” 老人神秘兮兮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向周围确认了一眼,才慢慢打开。 只见匣中黑色的软绒上,一块质地通透、当中有几条翠绿色条纹的玉石静静躺在最中,瞧着和普通玉石没多大区别。 老人打开匣子等裴恕看清楚之后便又关上了,语气更加神秘:“这玉质地极好,吸附五十人神识不成问题。公子你还是赚了的!” 裴恕依照约定,将剩下的尾款与佣金一并付给老人。老人笑嘻嘻地捧着灵石乐开了花:“多谢老板!老板以后有什么需要再来哈!” 裴恕拿着匣子走出了小巷,林啾啾觉得他肯定被人宰了。那老人笑得那么开心,估计是宰了不少。 只怪她没能从七大姑八大姨那里继承砍价的本领,不然说不定还能替他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 裴恕说这东西是给她的,这让林啾啾很不好意思。吃住都是靠裴恕,现在连用的也是了。 刚才那老人说这东西有什么用来着?哦,好像是吸附神识。 嗯?吸附神识?那不就是把意识吸出来,相当于变相的吐真剂?! 不行不行,她脑袋里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不能让裴恕知晓! 林啾啾突然发现,她最怕裴恕知道的,不是她穿过来、绑定了一个系统,而是她有一间小屋,小屋里面藏着一个裴恕。 古有金屋藏娇,今有木屋藏恕。林啾啾顿时激动起来:“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用这个!”她不明白裴恕为什么要吸附她的神识。 裴恕已经找到一处僻静之处,见林啾啾挣扎得厉害,他将她放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放心,不疼。” 林啾啾更急了:“不不不,不是因为这个!” 林啾啾抗拒得不行,只见裴恕打开匣子,将吞神玉拿出,轻轻地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林啾啾:哎?不是给她用的吗? 她还在疑惑,裴恕已经睁开了眼,将那块吞神玉贴在了林啾啾的额头。 刹那间,林啾啾只感觉有万千字符涌进她的脑海,像是穿梭在时空隧道,又像是站在浩瀚星空之下,仰望无边银河。 她的面前好像树立起一面巨大的碑壁,壁面上一块块、一砖砖,刻着这个世界的文字图形。然后,那些图形一个个地被星光点亮,逐渐覆盖了她整片视野…… 这感觉只是一瞬,林啾啾却足足愣了半晌。 她好不容易缓过神来,抬起头问:“那是什么?” 裴恕已将吞神玉收回。 他没有将吞神玉放回到匣子里,而是放上一道符咒,符咒燃尽之时,那块价值十五块极品灵石的吞神玉,就化为齑粉地随风飘散了。 林啾啾:“!!”突然心疼! 裴恕不慌不忙地:“是人语。” “我将人语从神识中吸附出来传给你,从此以后,你便能看懂人语了。” “那你……”林啾啾担心地看向裴恕 “对我没有影响,只是将我脑海中的人语传递给你罢了。” 林啾啾:明白了,ctrl c ctrl v啊! “那你还让我背人语。”林啾啾小声道。 早知道有这么方便的方法,直接用不就行了?还编了一本那么厚的词典,天天揪着她在怀里背。 裴恕哼了一声,眼里稍稍带了点怒意:“那是为了惩罚你。罚你不将实情告诉我,偷偷去跟别人学人语。” 他抬起手来在林啾啾脑袋上戳了一下,然后又将她扶正,放上肩头。 林啾啾揉了揉被戳的小脑瓜:虽然但是,可那字典好厚啊,编起来应该更费力吧?裴恕编了那么久,黑眼圈都熬出来了,到底是在惩罚她,还是在罚他自己啊? 第34章 因为去了汇灵集,林啾啾回来的有点晚,没能赶上登云秘境的开境仪式,也没能在第一天进入登云秘境。 负责此次试炼的师兄常柳急得不行,两根眉毛拧在了一起,在揽月阁前不停地踱步,差点儿把揽月阁前的草坪给磨秃了。 他是林啾啾所在的云舟的负责人,云舟上所有的试炼弟子的人身安全皆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包括林啾啾。 “神鸟大人下次再有事离开,一定要事先告知弟子,切莫再这样突然不见了。”常柳捂着心口有些艰难地道。 他觉得自己心脏不太好,受不了这样的刺激。 这事若是发生在别的弟子身上,常柳一准先把对方揪过来,好好教训一通。可是林啾啾不行。 林啾啾是他太师叔祖裴恕的鸟,是被称为“神鸟大人”的存在。 他还记得当初天怒峰的几位师兄弟们因为议论了她,而被太师叔祖罚背门规的事。 常柳揉了揉脑袋,像是担心自己语气重了,末了又抿起嘴角露出个笑脸:“好吗?” 林啾啾:“……” “抱、抱歉,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常柳:“好好,那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林啾啾感觉常柳比自己还抱歉,还紧张。 他舒了口气,小心看向裴恕。那模样,完全就像是在请示裴恕:太师叔祖,您看我这样处理得还可以吗? 林啾啾:“…………” #二世祖驾临公司大概就是这种体验叭# 回到揽月阁,林啾啾发现他们房间的房间门口突然多出了两口箱子。 箱子不大,但是金漆绣纹,看起来特别大气,也特别精美。 “这是什么?”林啾啾问。 岳华谷的女修答:“回神鸟大人,这是程家二家主送来的礼物。” 林啾啾:哦?原来不止道歉,还有赔礼。 林啾啾绕着箱子转了一圈。她对这两口箱子里的东西倒是很感兴趣,只不过裴恕没开口,她也不好意思动。 “既想看就打开。” 裴恕懒懒地抬起眼看了站在门口的岳华谷修士一眼,那人得了命,立刻将箱子移至屋内,当着林啾啾的面打开。 林啾啾本来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毕竟玄幻世界,缩小术、袖纳乾坤术多如牛毛,之前她已见过不少。 依她看,程家既然有心赔罪,这里面定然装了不少了不得的宝贝。可是饶是如此,林啾啾还是在箱子打开的瞬间,被结结实实地惊到了。 只见密密麻麻的宝物堆积其中,各式各样的晶石数不胜数。 它们放出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蓝色的光,五颜六色,比夜店里头上不停变换的光束还要精彩。 而这些光芒簇在一起,在开箱的瞬间she了林啾啾一脸。 林啾啾:qaq对不起!是我见识短,突然好想哭! 虽然不知道这些名贵的宝物都是什么、有什么用,但林啾啾切切实实地有一种成堆成堆的毛爷爷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感觉。 岳华谷修士操控灵气,替裴恕将里面的几样宝具取出。他随意地拿起一件,在眼前晃了晃道:“龙骨做成的骨镯,倒是能够一用。” 林啾啾揉了揉自己被财富刺痛的双眼,眨了眨,看向裴恕手中那只粗看不起眼,但听他这么一说立觉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镯子。 “这是用龙骨做的?有什么用?” “驱邪辟魔,能灭百火。” 前面那句比较玄幻,后面这句林啾啾听懂了。就……万能灭火器呗! “那用它来对付火系法术岂不是很厉害?” 裴恕并没有嘲笑林啾啾这种天真的想法,淡淡失笑道:“确实能够驱挡一些炎系咒诀。不过很可惜,不能给你用。” 林啾啾:“为什么?” 裴恕:“因为是龙骨。龙与凤天生牵制,此消彼长,龙骨中辟火的力量会抑制你体内火凰力量的觉醒,所以不能给你。” 林啾啾有点奇怪,在她的认知里,龙与凤向来是十分和谐的关系,比如龙凤呈祥、龙飞凤舞,怎么他们的关系在这个世界里竟然是敌对的吗? 不过,毕竟世界不同了,关系出现变化也不是不可能。林啾啾没在意,她很快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 “咦?所以,这些东西你都要收下吗?” 裴恕从眼尾处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 林啾啾噎了一下,老实答道:“我还以为你和那个二家主聊得不愉快,是不会要他的东西的呢。” 裴恕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他放下龙骨镯,拿起一块炼器用的晶石材料看了起来,理所当然地道:“是聊得不怎么愉快,不过这并代表我会拒收他的东西。” “你难道不觉得,程家应该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些什么吗?” 林啾啾:=口=……是了,既然都已经不开心了,当然要收点东西开心一下,不能委屈了自己! 于是,林啾啾伸着脑袋在箱子旁边陪着裴恕清点了宝物。 虽然只是大致清点一下,但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这份工作还是消磨掉了两人的不少时间。 清点完毕,林啾啾晃了晃脖子,活动了下筋骨。 “对了。”裴恕道,“明天进登云秘境之前,记得将我传予你的玄天堪舆图记熟。” 林啾啾:“哎?” 她想起来了,裴恕通过那块吞神玉传过来的,除了所有的人语字形之外,还有一幅巨大的玄天堪舆图,以及几部剑法篇章。 林啾啾本来以为,这些东西既然已经到了她的脑子里,自然就是她的了。可结果似乎并不是这样。 林啾啾发现,她虽然能够想起那幅堪舆图,可唤醒记忆的时间很长,好像它被掩藏在记忆深处,只有靠着一点点地慢慢回忆,才能把整幅玄天堪舆图从记忆的风沙里挖出来。 这样漫长的等待,在阅读人语文字时或许还能接受,可真要到了临阵对敌的时候,估计还没等林啾啾把堪舆阵型图回想起来,敌人就已经跑到她面前把她一拳打趴下了。 难怪吞神玉这般神奇,修道之人却并不能靠它突飞猛进,还是要依靠自身的努力,一步一个脚印地踏实修炼。 第二天一早,林啾啾打着哈欠同裴恕前往登云秘境秘境口。 比起逛街、吃早茶、泡温泉,还是通宵背书更符合林啾啾的赶考状态。 因为切切实实掌握了些东西,林啾啾心里有底了,而又因为她体内此时灵气充沛,运转无碍,林啾啾并感觉不到太多疲惫。 秘境入口处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有和林啾啾一样是第一次进入登云秘境的,也有昨天就已经进入、今天准备再次进入的。 登云秘境没有限制,除非秘境消失,否则登记在册的试炼弟子可以无限次的进入。 不少人为了多拿取一些秘境中的宝物,不在意探入得有多深,而是情愿多进几次,将秘境入口附近的宝物搜□□净。 至于秘境存在的时间,则属于未知之数。 秘境可能因为灵气波动而结束,也有可能因为“镇星剑”被拔而消失。 “镇星剑”,便是秘境之中类似阵眼的存在,只要镇星剑被拔出,秘境便会立刻消失。 可以说,镇星剑是集秘境灵气与神力于一身的宝物,是众多秘境试炼者梦寐以求的东西。 不过,虽然名字是叫镇星剑,但镇星剑实际上并不是一把剑。或者说,它有可能是一把剑,也有可能是一株灵草,更有可能是路边一块最不起眼的破石头。 所以,要找到镇星剑,除了要有深厚的实力,足以探遍整个秘境之外,运气与机缘也相当重要。 “啾啾,你进去以后不要慌。登云秘境虽是秘境,但属于难度系数最低的那种,守卫和妖魔打起人来都不疼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现在门口转一转,等到觉得适应了、差不多了,再和玄天弟子结伴往里走,他们都会照顾你的。” 白墨不放心林啾啾,苦口婆心地安慰她道。他身后的玄天弟子则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会帮忙照顾林啾啾。 在白墨看来,林啾啾和其他玄天仙府的弟子不同。其他弟子或多或少已经跟着各峰峰主修行过一段时间,可她跟着太师叔祖…… 别说太师叔祖从来就没有收过谁当徒弟,单是他老人家指导自己时的不耐烦,白墨就觉得林啾啾很难从他那里学到东西。挨骂还差不多。 谁能想到他这位灵斗大会最年轻的魁首,修真正道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真奇才,当年在裴恕手下竟被骂得狗血淋头,每每路过云雾涧时不免心尖一颤,生生地有了心理阴影,直到过去许多年才渐渐好转。 当然,这并不是说裴恕教得不好,只是他太严格了,满分十分,他要求别人做到十二分,并且习以为常,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这谁受得了? 唉!往事不堪回首,白墨深深地叹了口气,对林啾啾道:“总之,觉得不行就出来,没关系的。” 为了保障此次试炼弟子的人身安全,三大世家特意制出了一批特殊的传送符。当试炼弟子们觉得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无法继续时,便能通过传送符上的传送阵法传送出来。 白墨将传送符挂到林啾啾的脖子上,告诉她具体的使用方法,然后目送她走进秘境。 “希望啾啾能够顺利出来。拿不拿得到宝物不重要,能够借着试炼提升自己才更重要,你说对吧太师叔……太师叔祖?!” 白墨愣了一下,慌忙向四处张望。 刚刚还在他身边,同他一同目送林啾啾远去的太师叔祖哪儿去了?怎么忽然一下就不见了? “太师叔祖?太师叔祖?” 白墨穿过人群四处寻找,却始终看不到裴恕的踪影。 他释放神识,寻找裴恕的气息,竟然意外地也探寻不到。他能去哪儿呢? 这么一想,白墨忽然回过头,望向朦朦胧胧、散发着七彩光芒的秘境入口。 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在他心头越来越强烈——太师叔祖……他不会进入登云秘境了吧!? 第35章 三大世家曾经立下规矩,为了避免修行低微的修士在高级秘境中受伤,低阶修士被严令禁止进入高级秘境。同理,为了避免低级秘境中的宝物被高阶修士垄断,凡修为达到一定等级的修士亦不能进入低级秘境。 所以,当林啾啾听到裴恕不能进入登云秘境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些失落的。 裴恕虽然修为尽毁,算不得高阶修士,但他于符道一门造诣匪浅,若是任由他进入登云秘境,显然对其他试炼者极不公平。 “哼,骗子,大骗子。”林啾啾郁闷地咕哝着,抬脚踢开了一块晶莹的冰疙瘩。 登云秘境里的景色与外面截然不同,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似是虚无,又似在一片并不会冷的雪原中。 昨日裴恕曾亲口对林啾啾承诺,说他会和她一起进来。没想到他却无法进入登云秘境,只能由她亲自前往,完全就是放养。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万一我在这里被打了怎么办?昨天去汇灵集的时候,也没说给我买点防身器具,程家送了那么多宝贝,也不给我带上一件。” 林啾啾越想越气,看见面前走过的两位修士,心情顿时更丧了。 只见那两名修士全副武装,盔甲和护膝全套上了,就差一副护目镜。而林啾啾呢,除了脖子上挂着那道救命用的传送符,什么都没有。 那两名修士前进不久,很快便对上了异化的妖魔。其中一人召出飞剑,疾行贴近妖魔,另一人则飞快后掠,口中念念有词吟动咒术。 一道道光芒从他们的掌心、剑尖上喷射出来,噼里啪啦,火光带闪电的奔向异化妖魔。林啾啾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翅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失落是不可能不失落的,可是失落过后,还需振作精神,继续自己的路。 林啾啾大概盘算了一下自己的优点—— 第一,她力气大,抗击打能力也不差,就算不会术法,勉强可以把自己当成半个体修; 第二,她飞得非常快,真要是碰上什么打不过的守卫或者妖魔,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逃之夭夭。 打不过就跑,这是策略,不丢人。 这么下定决心后,林啾啾给自己加油打起,添加了个鹿小葵式buff,元气满满地又踢开了脚边的一块冰坨。 那冰坨骨碌碌地往前滚,“啪嗒”一声撞到了一只鲜红的皮靴上,然后一道熟悉的、透着娇蛮与傲慢的声音随之响起。 “咦?这是谁呀?这不是奉天君身边的鸟吗?” 林啾啾内心:咦?这是谁呀?这不是被裴恕教训过的程茜嘛! 林啾啾有些无语。秘境那么大,偏偏遇上她。她是不是跟她对上了?怎么走到哪儿都能碰见? 林啾啾不想跟她多耗,点点头打了招呼便想走,程茜却没让她走成。 “哎,这么着急走干嘛,我看你昨天也没来呀?” 林啾啾微微皱眉。 老实说,程茜长得并不难看,甚至挺可爱的,可她这副自以为是的大小姐脾气真的很难让人喜欢起来。 程茜抿起唇,看起来很高兴。林啾啾也不知道她高兴个什么劲儿,然后就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像是土豆的根茎植物,有意往自己眼前晃了晃。 “嗨呀,登云秘境里的宝物确实好多,这么稀罕的土灵宝都有这~~么一大块。也就是我们程家,运势好,机缘又高。能找到这么大个儿的,其他人怕是只能捡到个指甲盖儿。” 程茜说着,又把那块“土豆”往林啾啾面前伸了伸,几乎要怼到林啾啾脸上:“怎么样?是不是很大?” 林啾啾:“…………” 明白了,原来她是来炫耀的。 这人还真是小孩子脾气,想来是之前在裴恕面前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因此看到她——裴恕身边的那只鸟——出现了,便故意过来显摆。 唉!年轻人,乃衣服啊!她早已不是那种看到别人炫耀就会动怒的年纪了,怎么会为此感到生气呢? 林啾啾非但不气,还想伸手给她点个赞,平静无波地说一声“厉害”。 她抬起翅膀,正琢磨着怎么能把其中几根羽毛弯起来,身前又出现了一道身影。 “神鸟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此人声音雄浑,却又有朝阳一般的活力,林啾啾抬头一看,只见他身着玄天仙府内院道袍,身材高大、肌肉结实,妥妥地千钧峰弟子没错了! 而在他身后,还有一位药香气浓郁的女弟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药庐峰的弟子。 千钧峰的弟子露出憨厚的笑容,同林啾啾打了招呼,然后才小眼睛一转,看向程茜:“哟!原来是程家小姐啊!” 程茜“哼”了一声,显然对别人能一眼认出她的身份十分高兴。只不过她这一口气还没顺完,下一句就把她的欢喜劲儿打没了。 “程家小姐也找到土灵宝了呀,恭喜恭喜!咦,只不过你这土灵宝好像不太行,怎么个头这么小,是不是没成熟?” 千钧峰弟子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似乎十分惊讶的样子,诚恳的语气更是让程茜额角直跳,简直要被他气死。 她刚要反驳“这哪里小了?你识不识货啊!”转眼就见千钧峰弟子从乾坤囊中掏出一块更大的土灵宝,西瓜一般,一下子就把她手中的比了下去。 千钧峰弟子叹了口气慨叹道:“唉,我也没想到能挖一块这么大的。昨晚清理守卫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扭头就看见它了。你说摔跤都能摔到这么大的一块宝贝,登云秘境确实有丶东西哈!” 他咧着嘴,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最装逼的话,堪称凡尔赛文学顶级大师,让林啾啾内心直呼好家伙。 程茜白净的小脸瞬间被气得通红,她跺了跺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茜走后,那位药庐峰的弟子也走了过来,白了千钧峰弟子一眼:“你干嘛同她置气,她可是程家的人,得罪了不好。” 千钧峰的弟子不以为然,耸了耸肩道:“我还是玄天仙府的弟子呢,怎么了?谁还怕她呀?” 千钧峰弟子将目光收回,正式向林啾啾介绍道:“神鸟大人好,我是千钧峰弟子,秦正,这位是药庐峰的师妹,叫楚歆悠。” 楚歆悠瞪了秦正一眼:“谁是你师妹了?咱俩明明同时入门的。” 秦正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可是你进外院的时间比我晚,年纪也比我小,当然是我师妹了!” 楚歆悠还想跟秦正掰扯掰扯,但见林啾啾还在,碍于她神鸟大人的身份,只好暂且按下不表。 林啾啾道:“不用叫我神鸟大人,叫我啾啾就好。” 秦正大声道:“好的神鸟大人!没问题神鸟大人!” 林啾啾:“……” 楚歆悠扶额:“神鸟大人都说了不要叫她神鸟大人了!” 林啾啾:“…………”你也没比他好多少好嘛! 林啾啾放弃纠正他们俩对自己的称呼了,换了一个话题道:“你们昨天就进过登云秘境了?怎么样,里面危险吗?” 秦正伸出食指摇了摇:“不危险,一点也不危险。” 他想起白墨对他们这批试炼弟子的交代,拍了拍胸口道:“神鸟大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哎?组队吗?可以吗?” “当然可以。”楚歆悠温和地笑,“这家伙皮厚,让他在前面扛着,咱们俩在后面放放法术就行。” “啊……”林啾啾犹豫了一下,“可是我不会法术。” “哦。那也没事。”楚歆悠弯起嘴角,弯弯的柳叶眉特别好看,“神鸟大人在后面观察战局也行。” 林啾啾没想到自己刚进入登云秘境就结识了伙伴,还是这么善良这么热心肠的伙伴,她高兴极了,立刻表示愿意加入。 “好,那就这么定了!只不过……”秦正忽然收起笑容,指尖压低,偷偷指了指林啾啾身后的方向。 “那个人好奇怪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我们。表情冷冰冰的,看起来不大友好。” 林啾啾扭过头去,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个男人。 那人瞧着面生,披着一件黑色斗篷,穿着一件黑色长衣。 他明明长着一张陌生而普通的脸,可林啾啾却不知为何对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好像每当注视到对方的眼睛的时候,她的心脏便会产生莫名的悸动。 等等!眼睛! 他的眼睛幽静而深远,像是极北之地的冰湖,像极了某个人的眼睛。 难道是他?林啾啾不敢确定地张大了嘴巴。 就在这时,秦正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小心谨慎道:“该不会是来抢东西的吧?” 秘境虽然是实名制开放,但借着武力在秘境中抢夺宝物的事件并不在少数,他的师兄师姐们就遇到过。 秦正握紧拳头,准备就地打一套仙体拳十六招,让那个看上去柔柔弱弱又不怀好意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厉害,知难而退,不敢招惹他们。 他正要出招,林啾啾误以为他是要冲上去打架,连忙挡在他面前:“等等!这个人我认识!” 第36章 秦正急急把拳头收了回来。 他是这一届千钧峰弟子中的佼佼者,入门的仙体拳早已掌握自如收放自如,及时收回拳脚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在他收回拳掌之前,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突然出现,巧妙地将他的力道卸掉了。 秦正:“??”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楚歆悠已经先他一步去看林啾啾:“神鸟大人,你怎么样?没有受伤吧?” 见林啾啾安然无恙,楚歆悠扭过头来训斥秦正:“你干嘛?莽莽撞撞的,突然就动手,差点伤了神鸟大人!” 秦正:“……” 他想说他没有动手,就是想演练一套仙体拳,让那人知难而退、不敢生出劫掠的心思,没想到林啾啾半路冲了出来。 林啾啾连忙出声替他解围:“不怪他,是我自己冲出来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他身上,似乎也有一股熟悉的檀木香气。 秦正的眉眼又压了下来,警戒道:“喂,你谁呀?”他把自己的嗓音压得低低的,刻意使自己显得稳重一些可靠一些。 “……” 男子瞥了林啾啾一眼:“她的朋友。” 顿了一顿又道:“裴恕叫我来的。” 秦正&楚歆悠:“太师叔祖??” 正是这句话,让林啾啾彻底确认了男人的身份。 除了半路穿越过来的她,这个世界似乎还没有人会直呼裴恕姓名。就连之前在岳华谷外围遇到的岳华谷谷主,年纪比裴恕还大上好几轮,对他也仍以奉天君相称。 而且他说话时的语气,冷淡的表情,再加上他身上种种熟悉的感觉,林啾啾确信了,他就是裴恕没错了。 楚歆悠偷偷拽了拽林啾啾小声问:“神鸟大人,你真的认识这个人吗?”她总觉得林啾啾看那人的眼神怪怪的,像是第一次见面。 林啾啾点头笑道:“没错,认识的。” 秦正这下便放心了,放下戒备拱手道:“原来是太师叔祖请您来的,对不住。刚才我误以为您是心术不正之人,还请您不要见怪。” 秦正大大咧咧的,将心底的实话说了出来,直到楚歆悠又瞪了他一眼才反应过来。 “哈哈……”秦正挠了挠脑袋说,“我就说嘛,太师叔祖怎么会让神鸟大人孤身前来,原来是早有安排。” ……早有安排。原来这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中吗?林啾啾悄悄地又看了看裴恕。 秦正道:“既是这样,我们就不打扰了。” 太师叔祖既然已经安排好了,自然就不需要他们跟着帮衬了。秦正和楚歆悠同林啾啾告别,起身前往登云秘境的深处。 他俩走了一半没走多远,秦正忽然又折返回来。 “对了神鸟大人!”秦正手里捧着那个名为土灵宝的大土豆道。 他双手把它交给林啾啾:“这个给你!” 林啾啾愣了一下:“给我?” 秦正点了点头:“嗯!” 他凑近了,对林啾啾悄声道:“这样你下次再见到那个程家二小姐,就说这是你在路边随便捡的,保准能气死她!” 林啾啾拿着那块沉甸甸的土灵宝,心里忽然很感动。 可是这样没关系吗?听程茜那时的语气,这东西应该十分珍贵,是件稀罕的玩意儿。 像是猜到林啾啾所想,秦正大气地摆摆手:“没事儿,登云秘境里的宝物多了去了,我再去挖一块就行。那我先走啦!” 他挥挥手,不再多说,小跑着回到楚歆悠身边。细碎的风将他们小声的对话刮了过来—— “你就将土灵宝送给神鸟大人了?” “那可不!” “你……你知道那么大个儿的土灵宝多珍贵吗!那可是炼制清玉膏的重要材料!” “害,没事儿,咱们再去挖呗!我给你挖个更大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要是挖不到,以后就别想再从我这儿拿丹药!” “好好好!” …… 两个人彻底走远了,细小的对话声也彻底听不见了。林啾啾抱着那块沉甸甸的土灵宝,心里也沉甸甸的,像是盈满了某种神奇的物质,有点酸,也有点甜。 “走了。”裴恕转身提醒她道,“该去修炼了。” 林啾啾快步跟上他,小声地温柔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呀!” 裴恕脚步渐缓,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所以他才愿意留在这里,一直护着他们啊…… …… 裴恕带着林啾啾越走越深,走得却不是试炼弟子走的大道,而是一条略显偏僻的小路。 登云秘境中没有指引,但因为有先一批的试炼弟子探寻,第一天结束后,哪个方向的宝物产量更多,哪个方向的宝物更加珍贵,大致已经很清楚了。 秦正和楚歆悠走的便是那个出产更多、产物更加珍贵的方向,而裴恕带林啾啾走的则是几乎完全相反的方向。 林啾啾没有质疑裴恕。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无条件地信任他了。无论是在神府,还是在眼前。只不过…… 林啾啾偷偷地、又很仔细地打量起裴恕的脸。 ……这就是他的真实样貌吗? 林啾啾到底是学美术的,对于骨骼的走向和肌肉的线条记忆力很强。她虽然没有机会看到裴恕的全部容貌,但从他没有被面具遮挡住住的那部分面容来看,应当是轮廓深邃、五官立体的美人,和眼前这个有些普通的面容实在不太相近。 大概是林啾啾的视线太过炙热,裴恕忽然停下,看着她道:“这不是我本来的样子。只是易容换形,不至于引人注目罢了。” 易容术是常见的仙门术法,玄幻小说和电视剧里也经常出现。林啾啾“哦”了一声,心道:她就说嘛,她怎么看都不觉得这两具身体一样。 裴恕云淡风轻的声音再次传来:“皮肉骨相皆归于尘土,有什么好在意的。” 很在意的林啾啾:“…………” 您知道说这话的人通常都是长得很好看的人嘛!忽然好想打他哦! 林啾啾在心里把裴恕拳打脚踢,对方忽然再次停下来,林啾啾措手不及,撞上他的后背,手里的土灵宝也掉了下来。 “痛痛!” 林啾啾捂着脚掌揉了揉,裴恕淡声道:“到了。” 这里一望无际,俨然一片空旷的冰原。零零星星有几棵奇异的冰树,树上结满了细碎的冰棱,放眼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 别说人影,就连秘境的守卫与妖魔都没有。 林啾啾眨眨眼,脑袋上又冒出一个问号:“……这就到了?” 裴恕:“嗯。” 见林啾啾弯腰又把土灵宝抱了起来,裴恕的语气显得有些不高兴:“什么稀罕的东西,也值得处处抱着。到前面去。” 林啾啾:“……”这本来就是很稀罕的东西好不好,而且还是秦正和楚歆悠两个小可爱送给她的! 林啾啾抱着没撒手,但架不住裴恕冷冷的目光,她最后只得找了个角落将土灵宝放下,然后按裴恕的指示往前走了几步。 “这里?”林啾啾看了看四周,依然一头雾水。 她站得地方是一块平地,周围什么障碍物都没有,林啾啾想不出裴恕打算怎么训练她。 “昨日授予你的玄天堪舆图背熟了?” 林啾啾毫不犹豫:“嗯,背熟了。” 开玩笑,她一届美术生,记个图形还难不倒她! 见林啾啾眼神坚定,裴恕垂眸敛神道:“好。” 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道符咒,两指夹紧,蓦地向林啾啾脚下一掷。 那符咒有如一片飞刃,噌得一下便没入林啾啾脚下的雪地里不见了。 林啾啾:“?” 她静候了两秒,两秒之后,脚下忽然大震,土地蓦地凸起,积雪扑簌簌地往下掉。 林啾啾:“啾!救命!” 林啾啾慌忙从土堆上跳了下去,扑扇着翅膀想要躲到裴恕身后,可是她没想到,自己却被裴恕用另一道咒符赶了回去。 林啾啾:“??裴恕?” 在林啾啾和裴恕中间,一道透明的屏障忽然立起,那屏障合围得飞快,很快将林啾啾和那土堆圈在了一起。 “回去。”裴恕道。 林啾啾好久没有看到裴恕对自己露出这么不近人情的神情了。身后隆隆声愈响,林啾啾回过头去,只见土堆里钻出一个怪物,从头到脚皆是大块的巨石组成,简直就是一个巨石怪! 巨石怪晃动着身体,虽然有些笨重,但他视力却是极好的,一眼就看到了林啾啾。 “嗷——!”巨石怪发出一声咆哮,林啾啾只觉得一股疾风扑面而来,大地都跟着震颤了起来,更别说她了。 林啾啾疯狂地拍打着那面屏障,大声道:“裴恕!放我出去!修炼不是应该讲究循序渐进吗,你不能让我一口气吃成个胖子啊!!” 因为太过害怕,林啾啾的声音都染上了哭腔。那巨石怪那么大的个头,一个拳头比她的身体还要大上一圈,被它打上一拳,她肯定小命都没了! 这哪是修炼啊,这分明就是要她的命! 然而裴恕不为所动,冷冷地道:“所谓修炼,便是逆天而行,突破自身极限。只有将自己置于死地,方能激发全部潜能。” 裴恕当年困于瓶颈,迟迟不能激发全部剑意,便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困于幽冥深渊中。 一个月后,裴恕剑意大成,幽冥深渊也被夷为平地,不复存在。 后来,白墨将要参加灵斗大会,路云洲把他送到裴恕身边,裴恕也是一样,把他丢进东海火山口,与那条深海蛟龙缠斗数月,一举拿下魁首。 在裴恕看来,这是最直接也是最见成效的方法。然而林啾啾完全不能接受。 她是真的生气了。裴恕说得好听,什么激发潜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要是她真的被巨石怪打死了,那还突破个屁的极限啊! 林啾啾怒气冲冲地瞪着裴恕的脸,思绪被愤怒的情绪掌控左右。她并没有注意到,裴恕负在身后的双手就在这时悄然收紧。 他的指尖捏着一道咒符,两指微微弯曲,随时准备发动符咒。 巨石怪“嗷——”得一声又是一嗓子,这一回,它可没再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了。他就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大猩猩,愤怒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然后发狂般地冲了过来。 你你……你个臭巨石怪还发狂,老娘还一肚子气呢! 林啾啾转而瞪向巨石怪,眼中满是熊熊的怒火。 狗男人是靠不住了,现在只能靠她自己了! 林啾啾收紧目光。身体下意识地慢慢躬紧,汇聚全身力量。只听“嗖”的一声,林啾啾有如离弦之箭一般,一下子冲了出去。 她的身影太快,以至于巨石怪完全捕捉不到。 失去了目标,巨石怪愣在原地,支棱起巨大的拳头不知该往哪里落下,饶是裴恕也是一惊。 那么快的速度,非融合了灵气不能做到。 裴恕原本以为要教会林啾啾如何激发灵脉使用灵气,至少还需要三到五天的时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已经融汇在一起,并且能够运用自如。 林啾啾:什么灵脉灵气,我现在就是一肚子怒气! 第37章 林啾啾躲过了巨石怪的第一波攻击,张开翅膀悬停在它身后。 她自己都没想到全力冲刺竟然能够那么快,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残影。 乌溜溜的眼睛里神采飞扬,林啾啾自信地昂起下巴,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 巨石怪很快回过头来,发现了林啾啾的所在。 它的动作虽然笨重,但因为是秘境孕育而生,具有一定的灵智,在再次锁定了林啾啾后,它很快挥舞着拳头冲了过来。 这一次,它的力道比刚才大了不少,角度也更加精准,虽然没能击中林啾啾,但激起的拳风撞到林啾啾身上,着实让她向旁边晃了一晃。 林啾啾的意念高度集中,努力躲避着巨石怪的攻击。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巨石怪的动作似乎越来越快了,反应也越来越灵敏。 一轮接着一轮的进攻,刚刚还会因为捕捉不到她的身影而慢上两拍的巨石怪,现在已经能够跟上她的速度,并且连续地发动第二波、第三波的进攻了。 堪堪躲过巨石怪的接连爆锤,林啾啾被激起的雪花溅了一身。她慌忙中从巨石怪的脚下飞了过去,大口大口喘了两口气。 身后“咔嚓”一声碎响,一棵冰晶树承受了它这个年纪不应承受的痛,被巨石怪击得粉碎。 林啾啾:“……” 她的脸白了几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继续躲下去,等到她气力耗尽跟不上的时候,肯定会被巨石怪打中的。 不能躲,那便攻! 林啾啾眼睛眯起,重新看向巨石怪。 她的眼睛里泛起薄薄的光,如月下剑影一般灼灼不可方物。而就在这时,林啾啾耳边忽然响起裴恕的声音。 “震字雷,坤字地。” 这是玄天堪舆图上的内容! 脑海里的堪舆大图倏地铺开,两道银光闪闪亮起,正是震字雷与坤字地的方位! 昨天晚上,林啾啾闭着眼睛,对着脑海里的堪舆图反复记忆,就是怕裴恕在进入登云秘境前来个突击检查。 没想到裴恕没有像初中老师检查背课文一样突然袭击,他更狠,直接把人扔进了战场。 林啾啾还在心里生裴恕的气,不想听他的,可当她看向巨石怪的时候,那幅玄天堪舆图蓦地出现在她眼前,完美地契合到了巨石怪身上。 林啾啾:凎,都怪我,是我昨晚背得太熟,真历历在目! 巨石怪咆哮着冲了过来,林啾啾隐隐约约地看到那两点银光,一个落在了巨石怪手腕的关节处,一个落在了它的眼睛上。 明白了,关节和眼睛便是它的薄弱之处!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林啾啾躬起身体,再一次地飞驰而出。 有了先前的躲避经验,林啾啾的喙尖精准无误地刺过巨石怪的手腕。 成年青乌的鸟喙何等尖锐,只听“嗷!”的一声,巨石怪咆哮痛呼,他那石头做的拳头轰然落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巨石怪愤怒至极,它怒不可遏地挥起另一个拳头朝林啾啾打来。但林啾啾的动作比它更快,她急速掠走,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旋即击向它的眼睛。 “嗷!!”巨石怪挥不出拳头了,它捂着眼睛,混乱地捶打着地面。 两击皆是命中要害,林啾啾舒了一口气,尚未来得及放松,只听裴恕又道:“乾字天,艮字山。”对应的正是巨石怪两只脚踝的关节。 林啾啾不敢多歇,赶在巨石怪彻底暴走前破坏了它的双足。 失去了双脚的支撑,巨石怪勉强还能移动,但已经没有办法向之前那么随心所欲了。 屏障之外,裴恕默默地松开了手里的符纸,抿直的嘴角在这时放松了弧度。 他正要告诉林啾啾下一个攻击点,还未开口,林啾啾已经飞身掠出。 裴恕一惊,随后惊讶地看见林啾啾朝着巨石怪的面门飞去,动作迅猛,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次啄断了它的另一只手,一次抓伤了它的咽喉。 巨石怪的脖颈比它的手腕关节粗多了,林啾啾一击没能将其彻底击断,倒是巨石怪的咆哮与狂躁的动作,使得它那硕大而又摇摇欲坠的脑袋“啪”的一声从身体上断裂,砸进了脚下的雪地里。 雪花漫天飞舞,随风飘扬,像是赛场胜利时落下的银色碎片,无声地宣告着这一场比试的胜利。 就在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下,美丽的青乌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展开羽翼。她眼底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夺目,裴恕一时竟然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他忽然觉得自己看错啾啾了。 她并不笨,相反地,她很聪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灵脉与灵气的运用方法,并且举一反三找到巨石怪的弱点,其实已经胜过很多人了。 林啾啾看着裴恕,抬起翅膀,做了个有点嚣张的抹鼻尖的动作。 开玩笑,她没在玄幻世界打过怪,难道还没在游戏里打过吗? 那些射击游戏,都讲究命中的位置——四肢中弹减一格血,头部中弹直接绝杀。 林啾啾觉得自己戳不穿巨石怪的脑袋,便从他脖颈下手,最后也达到了相同的效果。 林啾啾从空中落了下来。 按照游戏规则,每个怪物被击杀后都会掉落奖励物品。林啾啾想看看,巨石怪被她干掉之后是不是也有什么宝物掉落。 她走到巨石怪身前,抬起脚爪拨弄着它已经倒在地上的身体。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巨石怪轰然起身。 庞大的巨石怪没有了脑袋和拳头,但它依然可以用躯干当做武器,奋力将她砸扁。 林啾啾大惊,脚下猛蹬,飞快地向后掠去。可是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让林啾啾撤离。 眼看着巨石怪的身体就要倒下来,林啾啾举起翅膀,护住脑袋。然而她并未承受到任何撞击,那巨大的石块还没碰到她分毫,就在瞬息之间化成齑粉。 一道疾风从林啾啾身后射出,破空之声响起,她都没来及看清那到底是什么,便听到“哆”的一声,紧接着便是石块簌簌碎裂、化为粉末的声音。 直到那些碎石末同雪花一起飞扬在空中,林啾啾才看到一道符纸从空中飘然落下,消失不见。 是裴恕。 透明的屏障慢慢消融,裴恕放下手,从屏障后方走了过来。 他走到林啾啾的面前,看着她道:“巨石怪的弱点不在于头,而在于心口聚集灵气的地方。凡是修炼者,不管是妖魔、异兽、还是修士,只要能阻断他们的灵气运转,便能够击败他们。” 林啾啾没能彻底击杀巨石怪,是因为她缺少经验、不知道战胜的方法,但作为第一次交手,面对巨石怪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裴恕在心里评价道。 他朝林啾啾伸出手,想拉她起身,结果林啾啾没领他的情,自己站了起来。 她走到裴恕面前,闭着嘴巴一句话不说,然后突然地、用力地用脑袋在他胸口撞了一下。 裴恕:“……” 这一记头槌锤得裴恕有点懵,林啾啾道:“你不能这样。” 她的声音很干净,在风雪声里清凌凌的,宛若树上结着的冰凌,折射出日光夺目的色彩。 “你不能什么话都不说,就突然把我扔到那样危险的地方。” 她知道裴恕是在帮她修炼,他甚至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是为了避免她遭遇不测,难以自保。要不然,刚才那一道咒符也不会那么及时地飞出,救了她的命。 若是没有那道咒符,林啾啾现在怕不是已经被拍成了一块青乌肉饼,已经没机会喘气儿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啾啾才只给了裴恕一记头槌。 要不然,她可是要用她那尖锐的、能够戳穿巨石怪关节的鸟喙,在裴恕胸口上狠狠扎一下的! 裴恕身份特殊,地位特殊,他做事自有他的原则,从来懒得顾及别人的看法与感受,也不需要顾及。 可林啾啾不同。她在现代社会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很在意彼此的尊重。 对她来说,就算是尊贵的金主爸爸,也不能什么都不提,就突然给她布置一大堆任务,然后自顾自地定下截稿日期。这不合适。 林啾啾觉得裴恕多半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可她必须说出来。 林啾啾抿着嘴,神情认真地看向裴恕。 她注意到裴恕的目光明灭不定,让人难以分清他的情绪。 他应该很少被人说出这样的话。玄天仙府上下无不以他为尊,便是在玄天仙府以外,众人对他也是十分礼让。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了,林啾啾渐渐开始有些底气不足。毕竟面前人的气场十分强大,哪怕一句话不说,单单一个眼神也足以令人手脚发软、伏地跪拜。 林啾啾悄悄活动了一下脚腕:“你……” 她刚刚开口,裴恕便道:“知道了。” 他的声音有点闷,但比她沉,比她快,轻而易举地便推回了她未出口的话。 “哎?”这回反倒是林啾啾有点措手不及了。 他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十分坦然地就接受了,平静得有些过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裴恕吗?林啾啾疑惑地眨眨眼。 裴恕避开她的目光走到前面:“好了,过来看看巨石怪守护的宝物吧。” 咦?果然有宝物!林啾啾的注意力再次被裴恕带走了。 她跑到裴恕身边,兴奋地朝着他指示的地方低头看去:“就是这里?” 裴恕:“嗯。” 林啾啾用脚踩了踩。积雪下的土地微微有些不平整,看样子确实有东西埋在这里。 “好!交给我吧!” 挖宝的快乐是无穷的,林啾啾二话不说,伸出翅膀拨开积雪,然后两只脚爪并用,飞快得刨起了土。 她身旁的裴恕微微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悄悄收回手里的符。 林啾啾刨土的动作很快,如果说截稿日期是她的第一生产力,那么奖品与奖励就是她的第二大生产力。她非常期待亲眼目睹掉落的宝物到底是什么样。 脚爪拨弄的触感突然变了,林啾啾立刻停下来,开始小心翼翼地挖。 这埋藏的宝物似乎很大,她挖了半径一米的坑,才隐隐约约触到宝物的边界。 等等,这东西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表面看起来土豆的皮? 林啾啾呆住了。她看了看被她放在一旁的土灵宝,又看了看脚下还没挖出来的大块头…… 妈呀,这不就是土灵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土灵宝?!?! 第38章 登云秘境秘境外,秦正和楚歆悠正在检查自己的收获。 “还说今天能挖到呢,大言不惭,口出狂言!”楚歆悠气哼哼地道。 她俩今天运气不佳,没碰到什么上品的宝物,便是挖出来的土灵宝,也小的可怜,跟秦正之前送给林啾啾的那个是不能比的了。 “土灵宝没挖到,又用了我两管清玉膏。我不管,就算你欠我四十斤土灵宝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楚歆悠手上没停,还在给秦正被火系妖魔灼伤的地方上清玉膏。指尖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并没有沾上她说话时的火气。 “好。”秦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谁知道呢,估计东边那片已经被人挖干净了,明儿个咱换个方向再去看看。” 他答应了的事情,总得做到。 秦正正盘算着明天去哪个方向比较好,一抬头,只见一块巨大的土灵宝飞奔着朝他冲来,个儿头比千钧峰门口用以镇山的巨石还要大。 “卧槽!”秦正没忍住,脱口而出。 飞奔的土灵宝激起了一道烟尘,秦正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又道了一声:“卧槽!!” 楚歆悠瞪他:“注意言辞!” 她皱着眉头提醒秦正,然而秦正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言辞,他疯狂地摇动楚歆悠的手臂:“哎呀你别上药了,快看!快看!!” “什么呀?”楚歆悠被他烦得不行,正要发作,然而她一抬头,不觉也愣住了,一句“卧槽”几欲脱口而出,好险被她捂住嘴巴咽回去。 “这是……土灵宝成精了?!”楚歆悠不可置信地道。 秦正原先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他定睛一看,看到了土灵宝下的一道身影。 “不是土灵宝,是神鸟大人!” 是林啾啾扛着土灵宝在跑! 秘境口外整顿休息的修士们都惊呆了。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过来,丝毫顾不上自己被师尊教导的注意仪态。饶是坐在看台上凝望着观影镜的岳华谷谷主等人,也忍不住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们就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土灵宝! “神、神鸟大人!” 秦正激动地话都说不溜了,还是楚歆悠推了他一把:“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帮神鸟大人把土灵宝拿下来!” 小山一样的土灵宝,能有多沉可想而知。 林啾啾看到了秦正手臂上的伤,摆摆手道:“不用。” 林啾啾松开翅膀,轻飘飘地便将土灵宝放了下来。 “啪——!” 一声闷响,地面都似乎震了一下,秦正顿时更惊了:“不、不愧是神鸟大人!”这力气、这运气,绝了! “神鸟大人是在哪边挖的这么大的土灵宝呀?” 楚歆悠看得眼睛都直了,随口一问。 她道世人皆有藏私之心,林啾啾未必肯将具体的位置告诉他们,可如果能知道大概的方向,能让她和秦正去碰碰运气也是好的。 林啾啾却没她想的那么多。 “这个呀,就在登云秘境入口往西。你们顺着冰溪走到能看到结满冰晶的冰晶树附近就到了。”她如实地答道。 怕楚歆悠搞不清楚,林啾啾还用翅膀在地上画了个大概的地形图。 楚歆悠看着清楚的指示图,愣了愣,声音恍惚:“……谢、谢谢。” 林啾啾又道:“我这块是打败了一只巨石怪找到的,那巨石怪力气还挺大,你们对战时要小心,他聚集灵气的地方是在心口。” 楚歆悠没想到,林啾啾竟然连如何击败守护妖魔的方法都告诉她们了。她一点没有藏私,就像……就像某个傻子一样。 楚歆悠视线一瞥,正见秦正满面笑容地看着她。脸上得意的小眼神,简直就像是在说“怎么样,神鸟大人是不是很大方”? 楚歆悠:“……”神鸟大人大方关你屁事啊,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她气得想在秦正胳膊上扭一下,只听林啾啾道:“这一块就给你们吧,你们的乾坤囊装的下吧?” “什么?”饶是秦正也不敢相信了,“神鸟大人要将这一块土灵宝给我们?!” 林啾啾笑着点点头:“是呀,之前你们不是送了我一块吗,这一块就当是还你们啦!” 可是这一块也太大了,足足抵他送过去的几十倍。 而且秦正当时把土灵宝给林啾啾的时候,并不曾想过要她回报,他就是看不惯程家小姐欺负人。 楚歆悠摇摇头拒绝道:“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十斤土灵宝能炼一管清玉膏,林啾啾这块这么大,少说也有一两百斤,能炼二十管了! 林啾啾却道:“没关系呀,这个不是炼药用的吗?给你正合适,放在我这儿反而浪费了。” 裴恕将土灵宝的功效告诉了林啾啾,她知道土灵宝有多么珍贵,只是楚歆悠还是坚持:“那也不行……” “不如你就收下吧。”秦正道。 “秦正?” 楚歆悠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少年脸上难得收敛了笑容,露出了一两分的正经神色:“你是药庐峰的弟子,咱们这里面,只有你会炼药。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到时候就把炼出来的清玉膏分给神鸟大人一些。” 林啾啾觉得可以。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楚歆悠便也不再扭扭捏捏:“好,那东西我先收下,到时候炼制出来的清玉膏,我拿一成,剩下的给神鸟大人。” 林啾啾:“不不,我听说炼药可复杂了,还很耗费精力。还是你九成,我一成吧。” 灵药是刚需,玄天仙府里只药庐峰一门精修药理,别人抢都抢不过来,楚歆悠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谦让的。 她笑了笑:“那神鸟大人八成,我两成。” “不不,你八成,我两成。” 她俩推来推去的,秦正都听不下去了:“好啦!你们都别推了,听我的,五五分!快点吧,这么大的土灵宝放在这里,你们也不怕有人见利弃义!” 楚歆悠这才反应过来,与林啾啾相视一眼一齐道:“好。” 她飞快地掏出乾坤囊,一边掏一边道:“快快,快帮我把土灵宝装起来,你刚才也不早说!” 秦正:“开玩笑,要不是我,你和神鸟大人还在那儿互相谦让呢!” 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裴恕披着斗篷站在那里。 风从他的耳边吹过,扬起他唇角的些许弧度。然而他并未上前,压低了斗篷,转身便离开了。 …… 接下来的两天,林啾啾都在登云秘境里跟着裴恕学习战斗。 起初,裴恕只是教她如何运用自己的优点,同妖魔们直接对抗。后来,见她掌握得差不多了,裴恕也会传授她一些术法了。 林啾啾以前就十分向往术法。在她看来,主角孑孑立于天地之间,衣衫被劲风鼓得猎猎作响,而他/她的神情孤高桀骜,如冰如霜,只清喝一声“火来”,便有滚滚烈焰自其身后涌出,那可真是——太帅了! 林啾啾唯一担心的是,术法的口诀最好不要太长,不要太拗口,那样的话她可记不住。太紧张了还有可能念错。 裴恕却道:“什么口诀?” 林啾啾:“??就是术法的口诀呀?” 她用翅膀比划了两下:“施展术法不是需要口诀吗?” 她偶尔从其他试炼弟子身边经过的时候,都能听见他们口中念念有词,应该就是在念诵催动术法的口诀。 裴恕看着她,丝毫不掩嫌弃之色:“并没有什么口诀。” “所谓口诀,只不过是帮助修士集中体内灵气的一种方法。便是没有口诀,只要心随意动,一样能够施展出来。” 林啾啾轻轻“咦”了一声:“也就是说,哪怕不念口诀甚至不学口诀,也能正常地使用术法?” “正是。” “那也可以口中说着一段,使用出的却是另一种属性的术法?” “的确可以这样做。” 但裴恕并不屑于这样做。 与其用狡猾的方法取胜,他还是更喜欢直截了当地碾压对方。 林啾啾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裴恕刚才已经教了她如何分辨灵脉中属性不同的各种灵气,并且也将该如何把同种属性的灵气催发出来的方法教给了她,此时消化一下,正好一试。 林啾啾抬起翅膀,指着边上的空地,大声道:“风卷残云!” 她专注着凝望着羽毛尖,周围气流涌动,落叶被无形的气流带着起了旋儿,似乎真要掀起一场风暴来。 “biu~!” 只见一道水柱从林啾啾的翅膀前喷了出来,还没扬起太大的高度就又垂落下去。 她使用得还不太纯熟,本想唤出一道瀑布,结果只有一小搓细流,方向还出现了偏差,一不小心喷到裴恕的身上了。 “……” “…………” “无聊。”裴恕道。 他抬起手来擦拭身上的水渍,林啾啾也忙一边道歉一边替他擦。 柔软的羽毛覆到他的手背上,一股暖烘烘的触感从那里传来,裴恕鬼使神差地没有抽回手。 “呃……”林啾啾抬起眼看了看裴恕道,“你挡到我擦衣服了。” 裴恕:“…………” 他将手收了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啾啾感觉他好像比刚才还要不高兴,闷闷的,也没再多说一句话。 “啾啾!”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林啾啾立刻朝那声音源头奔了过去。 “云锦!你来了!” 林啾啾给了云锦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多天不见,她就像过年时的冯老师一样,可想死云锦了! 林啾啾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裴恕忽然眯起眼睛抿了抿唇,抬起掌心默默看了一会儿。 无论是在神府之中还是在神府之外,她还没有对他做过如此亲昵的动作。 “……” 云锦开心地拍了拍林啾啾的后背:“是呀,我昨晚就到了,担心影响到你休息,就没有去找你。” 云锦一来便从秦正与楚歆悠那儿听说了,林啾啾这几日每日都在登云秘境里接受训练,有一位前辈悉心指导她,教她剑意,传她术法,每晚直到星河高悬才离开,十分辛苦。 云锦刚才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看到林啾啾已经学会了如何催动术法,不禁替她感到高兴。 林啾啾抬起云锦的手臂绕着她转了一圈:“你呢,你怎么样?” 云锦笑了笑:“已经没事了。” 之前的云锦还是病恹恹的状态,现在她已好了大半,精神气色都不可同日而语,林啾啾也为她感到开心。 “对了。”云锦突然低下头来,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林啾啾接过来道:“这是什么?” 她手上是一张叠成三角的符咒,被一条红线绑住,看起来便有一种神圣且令人心安的感觉。 云锦道:“是我做的护身符。” “云锦……” 林啾啾感到自己的心都化了,云锦真是一个小天使! 两人相视而笑,欢乐的气氛以她们为圆心飘散开来,直到一点冰冷的气息靠近过来。 林啾啾:“?” 裴恕鲜少会在她与玄天弟子交谈时凑过来,一般情况下,他只在一旁远远看着,直到她与秦正等人结束了寒暄才继续要她开始训练。 林啾啾觉得,一来这是裴恕不想在他人面前暴露身份的缘故,二来是因为他本就性格冷淡,除了她,他鲜少与人有什么交流。 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过来了? 林啾啾拿不定裴恕的心思,正犹豫要不要向云锦介绍,这时,云锦摸了摸她的翅膀,小声问:“是奉天君吗?” 林啾啾:“??”云锦这天赋是怎么回事?不光能够认出变大了的她,还能一眼认出易容之后的裴恕?? 云锦笑了笑道:“大概是因为奉天君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这样冰冷而又强大的压迫力,云锦此生只体会过一次。而且,她怎么想也不觉得裴恕会放心把林啾啾交由他人指导。 不过,裴恕既然易了容,便是不想被人得知他的身份,因此云锦并未戳破,以晚辈之礼待之:“前辈。” 裴恕眼中的阴霾稍稍退却,林啾啾欢天喜地地将手上的护身符捧给他看:“你看,云锦送给我的,是不是很棒?” 裴恕垂着眼睛看了一眼。 这道咒符是道基础的净身屏障符,能够净化魔物,立起护身的屏障。 不过,云锦在上面做了改良,除了能够立起护身屏障外,还能在生效的同时向周围发出求助信号。 裴恕心里是看不上这样的防御咒符的,因为它们完全比不上林啾啾脚上山海戒中藏下的防御大阵。 可云锦愿意主动做给林啾啾,足以见得她的真心,而且以她现在的修为,能够改良出这样的咒符已经很不容易了,因此,裴恕点点头“嗯”了一声,罕见地露出几分认可的表情。 “神鸟大人!前辈!云师妹,你也在呀!”说话间的功夫,秦正和楚歆悠也过来了。 秦正满脸喜色,隔着老远就冲他们招手:“云师妹来得可巧,刚刚我们见到了一树冰莓树,摘了好多冰晶莓。怎么样,要不要来一颗?” 他说着,递给云锦一颗,满脸期待地问:“甜吗?” 冰晶莓甫一入口,便化成一片清冽的甜水。云锦弯起眼睛道:“甜!” 秦正“哈哈”傻笑两声,对这个反应很满意,转而又向林啾啾推销:“神鸟大人也来一颗?” 林啾啾对吃的来者不拒,当即点点头道:“好呀!” 她从秦正手里接过那颗晶莹剔透的莓果,想也没想地托起裴恕的手,轻轻放进他的掌心。 “呐,给你哒!” 第39章 云锦来后又过了几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围着篝火聊天。 秦正和楚歆悠今天大丰收,用清明露和仙灵草与岳华谷的修士换了他们养在谷中的灵雉鸡。 以羽翼丰满、五颜六色著称的灵雉鸡被拔光了毛,光溜溜地躺在烤火架上。 肥美的外皮被火舌燎得焦香酥脆,滋滋地往下低油。再趁热撒上一把神缨峰秘传的辛香调料,这香味,真能勾得人食指大动。 林啾啾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她等了好久,迫不及待地从秦正手里接过烤熟了的大鸡腿,完全没有因为近亲相残(?)产生任何厌食的情绪。 可惜新鲜出炉的烤鸡腿太烫了,林啾啾拿不住,云锦便贴心地为她寻来一片荷叶晾凉,又亲手为她将鸡腿肉切小,方便入口。 “我说,咱们来这登云秘境也有好几日了,怎么完全没有见到‘镇星剑’的影子啊?”将灵雉鸡分发完毕,秦正咬了一口鸡翅膀道。 “谁知道呢?镇星剑是秘境中集灵气与神力的精华所在,若是真有人找到,秘境不就要消失了?那样的话还不如晚些再找到,好让我再把登云秘境好好翻一遍,把那些灵草灵芝拔干净。”楚歆悠吮了吮手指这样说道。 “虽然但是……镇星剑才是秘境中最大的宝物吧!真希望我也能走运一次,成为那气运之子,天选之人!” 秦正托着下巴望着天,期待的小表情全写在脸上。 镇星之剑就像拆盲盒,你永远不知道它平平无奇的外表下会幻化成怎样的宝物。 他们千钧峰有一位师兄拿到的便是一颗丹药,服下后炼体直接突破了最高层,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便是再厉害的术法也不能伤他分毫。 还有济青崖的一位师姐,拿到的镇星剑便是一柄神剑,剑上还生着年幼的剑灵,可把其他剑修给羡慕坏了! 听闻剑修总把爱剑比作老婆,这种情况大概就是……娶了个漂亮老婆还附送了一个可爱宝宝?咦,那有什么好激动的?不是该洗洗头换顶帽子?秦正想不明白。 楚歆悠一如既往地吐槽秦正:“你?你就算了吧?你个黑鬼,上次替我开丹炉,好好的五成成品率硬是让你变成三成,亏了我多少灵草灵药你心里没数吗?” “……那能怪我吗!肯定是你那丹炉有问题好不好!” “那丹炉我用了很久了,一直没出过问题!” “肯……肯定是因为用得久了才出了问题呀!” “你!” 楚歆悠气得把吃完的鸡骨头往秦正身上扔。 “啾啾。”云锦看向林啾啾道,“你不想寻镇星剑吗?” 她看林啾啾对秦正与楚歆悠之间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一心一意地都在吃她的烤鸡腿,不禁有此一问。 其实吧,林啾啾也不是不想寻。只是一来裴恕对她的修炼有安排,她万事都听裴恕的,二来林啾啾觉得自己是个非酋,偷渡是不可能偷渡的,所以也不作肖想。 “小锦,你想试试吗?” 林啾啾忽然想起来,她当初忽悠云锦来登云秘境的时候,就是说这里有能让她在符道上更加突破的宝物。既然秦正他们说这镇星剑这么厉害,若是能在修炼上帮上云锦,那就再好不过了。 云锦点点头“嗯”了一声。 她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既是想要,就该付诸行动努力得到它。只不过…… “只不过我们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能找到的希望怕是不大。” 云锦相信机缘,若是命中注定,一开始便会碰上。可既然没有碰上,那东西说不定便不属于她。 “谁说的?” 林啾啾放下手里的鸡腿肉道:“越是到了最后,发现镇星剑的几率才越大啊。你想,已经有那么多人帮咱们排除不可能的地方了,剩下的那些没找过的地方不是才更有可能出现镇星剑吗!” 她的语气十分诚恳,眼睛里面闪动的光仿佛也给云锦带去了希望。 秦正听见了林啾啾的话,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自从登云秘境开境,进出秘境的人少说也有上千人,不可能还有地方没被找过的。” 楚歆悠难得同意秦正:“是呀,登云秘境以西已经被咱们翻遍了,南边那儿有济青崖和神缨峰的弟子,也没有发现。东边是最早被探遍的地方,不可能有遗漏,北边则有不少程家人,听说他们都是掘地三尺的搜寻方式,更不可能漏掉了!” 楚歆悠刚说完,就有几名程家修士从他们身边有过,那样子,看起来是要夜探登云秘境。 气氛忽然变得安静,只有篝火偶尔燃烧的噼啪声。 云锦沉默了一会儿抬起眼睛道:“如果不是地点,而是时间呢?” 秦正一怔,立刻追问道:“云师妹是何意?” 云锦仔细解释道:“大多数前往登云秘境的弟子都是白天进,夜晚归。这样即便搜遍了秘境,也只是在白天而已。如果说,镇星剑不在白天显现,而只在夜晚出现呢?” 云锦的话一下点醒了秦正。是呀,他们怎么从未想过,没有找到镇星剑不是因为地点不对,而是因为时间不对呢! 云锦摇了摇头:“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不一定……” 秦正连忙道:“不不,我觉得云师妹说得很有道理。没准镇星剑真的受时间影响,时而显现,时而隐蔽。” 楚歆悠的眼睛也跟着亮起来:“那咱们……也去夜探登云秘境?” 年轻人说做就做,几人立马灭了篝火,准备动身前往登云秘境。 “那个……” 林啾啾弱弱举起手:“能不能让我先回揽月阁跟裴恕说一声?” …… 林啾啾将自己要去登云秘境寻找镇星剑的事情告诉了裴恕。 裴恕听后并不惊讶,点点头便应允了。倒是林啾啾,在秘境门口看到裴恕易容换装、披着那件黑色斗篷出现后,反倒吃了一惊。 “你……” 她尚未消化掉自己的惊讶,不知道怎么跟其他人解释,秦正已经高兴地替她找到了理由。 “前辈是受太师叔祖之托,前来帮助我们的吧!” 他转过头,一脸羡慕地看着林啾啾:“神鸟大人,太师叔祖对你可真好!” 林啾啾:“……是,是吧。” 一行人进入登云秘境,裴恕走在最后面,林啾啾原本与云锦走在前面,后来渐渐地放慢步伐与他并排。 “你怎么来了?” 林啾啾声音放得极轻,走在前头还在讨论应该先从哪里找起的秦正等人并听不见。 “左右无聊,过来看看。” 裴恕故意看向一旁,没有看林啾啾的眼睛,林啾啾的小眼狐疑地眨巴两下。 骗人。前几天晚上他还都在拿着程家送来的宝物仔细研究来着,她还听见裴恕专门让白墨找来几件的工具,似乎是要开始炼器。 能让他放下炼器专门跑过来…… “难不成你是来找炼器材料的?” 裴恕从眼尾处斜瞥林啾啾,后者立刻低下脑袋挠了挠头。 也是,程家送来的材料可比登云秘境里的珍贵多了,裴恕完全不需要专门跑来找材料。 那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总不会是因为担心我吧?” 几个可能闪过林啾啾的脑海,她觉得这个是最不靠谱的了。 她抱着调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本以为裴恕会不留情面地嘲讽她一句——“就你?也值得我过来?” 没想到裴恕却未流露出任何鄙夷的情绪,甚至连一句否认的话都没有说。 沉默便是默认,林啾啾恍恍惚惚地睁大眼,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真的是因为担……” 不等她再次确认,裴恕忽然道:“你确定要帮他们寻找镇星剑?” “啊?”林啾啾一愣。 她被这一问问得猝不及防,但见裴恕的神情十分认真,林啾啾便也认真地回答道:“是的。” 她本就想帮着云锦寻找镇星剑,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裴恕垂下眼睛,再次陷入了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登云秘境。 就在林啾啾纳闷他到底在认真思考什么的时候,裴恕开口了。 “震字山。” “什么?” 林啾啾又愣了一下。 裴恕说很清楚,林啾啾自然也听得很清楚。只是“震字山”是玄天堪舆图上的内容,林啾啾不明白他们明明在聊镇星剑,裴恕为什么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震字山。”裴恕看着林啾啾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他从来不会做毫无意义的事情,林啾啾不禁开始思考起他的用意。 玄天堪舆图是类似于八卦图的存在,却比八卦更加复杂多变。 林啾啾曾经靠着裴恕给出的堪舆图方位,顺利地败了巨石怪和登云秘境里的其他妖魔,如果说这个方位也能指引她找到镇星剑呢? 林啾啾的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镇星剑就在登云秘境震字山的位置!?” 林啾啾立刻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她的小伙伴。 “镇字杉(山)?那是什么?一棵树还是一座山?登云秘境里有这两样东西?”听了林啾啾的话,秦正挠了挠脑袋,露出了十分困惑的表情。 楚歆悠用力拍了他一下,斥道:“叫你平时不认真听讲,这是玄天堪舆图上的内容,凌师叔之前讲过的!” “哦哦,是堪舆图上的内容啊,我、我想起来了!” 楚歆悠看着秦正,一点儿也不相信他想起来了。 林啾啾忍不住摸了摸裴恕的衣角:“所以……其实你一早就算出来了?” 裴恕没有回答。 镇星剑虽然隐秘,但也不是全然无法感知。三大世家禁止高阶修士进入登云秘境,除了怕他们肆意垄断秘境中的宝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怕他们利用种种方法,感知出镇星剑的位置。 裴恕这几日陪同林啾啾在秘境里训练,虽然只在西侧活动,但神识早已探遍了秘境。登云秘境中哪儿有什么宝贝,哪儿有什么妖魔,他皆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他没有急着告诉林啾啾,一是想让她再多训练几日,使得自身的灵脉更加强壮,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缘,让林啾啾得以借助镇星剑的力量一举突破境界,化成人形。 现在林啾啾说她不想要镇星剑了,他也不勉强,反正程家送来的几样东西不比镇星剑差,应该也能很快让她化形。 “知道方位就好办了。” 几人中,属云锦最擅堪舆推演。她既得知了堪舆方位,对应登云秘境掐动指诀,很快就将镇星剑的具体位置算了出来。 “在那儿。”云锦托起一点火光,指着隐于山雾的远方道。 第40章 登云秘境里的人不少。虽然已是深夜,但依然有来来往往的修士手托明灯符,亦或是唤出灵光咒,在昏暗的夜色里探寻镇星剑的所在。 时间拖延得越久,发现镇星剑的几率越大。所有人都抱着这样的念头,谁也不肯在这个时候放弃。 “找,继续找!我就不信了,挖地三尺还找不到这次的镇星剑?!” 让林啾啾没想到的是,程茜居然也在这群人当中。 她的发带松了,小脸灰扑扑的,倦意明显。可即使是这样,程茜依然昂着脸,挺直胸板,倔强又骄傲地道:“我们程家可是三大世家之首,绝不能输给任何人!尤其是那群玄天仙府的人!” 玄天仙府的几人:“……” 他们绕开程家修士,没有让程茜看到他们,然后挑选了一条小道,尽量避开众人的耳目,在夜色中悄悄前行。 虽然推算出了镇星剑的具体位置,但林啾啾等人并不知道镇星剑长什么样。 是一棵树?是一株草?还是一只活泼好动的兔子? 为了不引起其他修士的注意,免得到时候一窝蜂一齐找寻,再被他人抢占了先机,楚歆悠还拉着秦正做起了戏。 “唉,秦正,咱们找了这么久还没有找到镇星剑,是不是方向不对呀?” 秦正十分配合地道:“谁知道呢,镇星剑也太难找了!” 楚歆悠朝云锦使了个眼色,云锦不擅说谎,只好垂下眼睛,没太有底气地“嗯”了一声。 她再看向林啾啾,林啾啾则竖起翅膀,冲她支棱起一根羽毛。 少女,你可以的。修|真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演绎之星就是你了! 走了一会儿,云锦对照着裴恕给出的方位,小声提醒道:“就是这里了。” 周围人不多,零零散散的有一些修士。 他们的道服并不相同,一看便是前来试炼的三人,也是来这里碰碰运气的。 “看来咱们得抓紧时间了呀!”秦正与楚歆悠相视一眼,很快投入到寻找镇星剑的工作中。 “云锦,镇星剑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微弱的光芒,或是特殊的味道?”林啾啾拽住云锦小声道。 在林啾啾看来,镇星剑虽然能伪装自己的形态,但宝物终归是宝物,就像珠玉蒙于尘沙,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地方。 如果能有一些线索,哪怕是再细小的线索,也有助于他们尽快找到。云锦却摇了摇头。 “镇星剑十分玄妙,虽然孕育着充沛的神力与灵气,但是气息飘忽不定、变幻莫测,如果不是神识极度强大,能够感知到秘境里的一举一动,是很难感知到它的存在的。” 说到这里,云锦看了裴恕一眼。 能像他这样轻而易举得就找到镇星剑所在的,整个修|真界怕是都屈指可数。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镇星剑虽然平常不易被发现,但一旦被人触碰,便会变换形态,露出本来的样貌,所以是不会被错过的。” 既然是这样,那便只好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件物品了。 林啾啾跟着云锦,在她圈出来的方位中仔细寻找。 “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秦正抓着一株野草盯了一会儿,又拨开了一块碎石。 碎石吧嗒吧嗒翻了两下,砸上楚歆悠的脚,引起她的不满:“秦正,你能不能小心一点,砸到人了!” 秦正双手合拢举在眼前:“抱歉抱歉。” 找了许久,秦正也有点累了。他直起身子,舒了口气看向众人:“你们说,”秦正指了指裴恕,压低声音道,“前辈推算的到底准不准呀,该不会是……算错了吧?” 他们搜寻了这么久,结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楚歆悠不禁也开始怀疑起来。 裴恕就站在距离他们的不远处,与他们保持着些许距离。他淡漠的目光时而看向他们,时而看向夜空,面庞笼罩在夜色与月色投下的阴影里,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不会的。”林啾啾坚定地道,“我相信他。” 她的目光干净又纯粹,清风朗月般能够驱散一切的阴暗与质疑,云锦也跟着道:“我也相信奉……奉天君请来的前辈。他既然说出这个方位,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见林啾啾和云锦都这么肯定,秦正笑了笑,放下自己的怀疑:“好吧,那咱们就再找找。” 夜风拂过大地,吹弯了野蛮生长的草茎。楚歆悠看到地上闪起一道亮光,连忙跑过去道:“是这个吗?是不是这个!” 她激动地叫起来,举起地上亮闪闪的东西,然而还不到半秒,楚歆悠脸上的兴奋就化为乌有,暗淡了下去。 “害,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块贝壳。”秦正走到她身边耸了耸肩。 林啾啾明显感觉到,就在楚歆悠刚才惊叫的时候,周围的散人修士瞬间目光如炬得看了过来,而在发现她只不过是空欢喜一场之后,大家又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这……还真是竞争激烈啊! 楚歆悠脸上的失落变成了不高兴,生气地坐到地上:“什么嘛!草地上为什么会有反光的贝壳!搞得我空欢喜一场!” 云锦上前安慰她道:“楚师姐别着急,秘境之中的怪异现象不少,有时候镇星剑便藏于这些不可思议的表象之下。师姐不必因为一次受挫就灰心泄气。” 楚歆悠看着云锦愣了半晌。她真是…… 楚歆悠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明明年纪比云锦要大,居然还要小姑娘反过来安慰她。 楚歆悠甩了甩脑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知道啦,我才没有泄气呢,我只是……” “只是太过激动,接受不了自己看走眼的局面。”前面已经开始搜寻的秦正忙里偷闲,回头打趣道。 “你少来,你看走眼了那么多次,我说什么了?”楚歆悠“呸”了一声,俨然恢复了元气,轻轻地在秦正后背上打了一下。 “噗。”云锦笑了笑,招呼林啾啾道,“啾啾,你离我近些。” 林啾啾:“怎么了?” 云锦:“镇星剑被发现时,会唤出秘境中最强大的守卫,你离我近些,我好……” 云锦的后半句话没有说完。可即便她没有说完,林啾啾也明白她的意思。 她想要保护她。 被人保护的感觉轻飘飘的,林啾啾开心地晃了晃脑袋,和云锦挨得更近了一些。不远处的裴恕眯了眯眼睛。 他抬起头,望向深沉的夜空。 遥远的夜空中不知何时聚拢起一团云层,那团云层隐藏在浓浓夜色中,极难被人察觉。可若是当你仔细凝望它时,便会发现厚厚的云层中包裹着怪异的光芒,时而露出隐隐红光,时而又泛出缕缕电芒。 差不多了。时间到了。 只可惜此时此刻,除了裴恕,并没有人注意到它。所有人都在埋头寻找着那把镇星剑,而秦正还在和林啾啾讲述奇闻异事。 秦正道:“神鸟大人倒也不必多虑。秘境守卫不像妖魔,见人便打,有些守卫还是很好说话的。” 林啾啾:“好说话?” “是呀。守卫会以自己的方式考验发现镇星剑的修士,有些守卫会选择打一场,考验修士的实力,有些则会问个问题,看看修士的心性配不配的上镇星剑。” “还有这种事情?” 楚歆悠也来了兴趣,秦正还很惊讶。 “你不知道吗?你们药庐峰的何师姐不就是这样拿到的九天鼎? “据说,当时何师姐的药囊掉进湖泊里,触发了镇星剑,出现的秘境守卫便问她——咳咳!” 秦正特意清了清嗓子,以一种老年人的声线道:“小姑娘,你掉的是这只金蚕丝药囊,还是这只银玉丝药囊?” 林啾啾:“??”这是登云秘境的守卫?这不是捡到斧头的河神?? 她一脸诧异,没想到楚歆悠听完之后,竟然认真地思索道:“金蚕丝药囊易于储备药石,不易使其磨损,银玉丝药囊则易于保存灵草,不至使其枯萎。不过我见过何师姐,她家境平平,用的是最普通的灵棉药囊,这两种都不是她所用药囊,所以她是怎么说的?” 林啾啾:“……”当然是如实回答啦。 接下来的剧情林啾啾都会背了。 只听秦正跟她说的一样,又补充道:“守卫十分欣赏她的赤诚,便将镇星剑交给了她,也就是你们药庐峰上的那尊九天鼎。唉,我一个千钧峰的弟子都知道,你身为药庐峰的弟子居然不知道,啧啧啧!” 楚歆悠瞪了秦正一眼,不大服气地道:“知道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想照抄何师姐的答案,等着守卫问你话?” “哎!”秦正扬起音调,一拍手掌道,“照抄是不能的,但是可以借鉴啊。” “何师姐的事一传出,肯定有许多人都会像她一样回答,但我就不一样了,如果是我,我会告诉守卫,虽然这两样东西都不是我的,但我全都要!我可以等价交换,或者帮助守卫换取宝物。 “你看,我这样如实地把内心的欲望说出来,是不是也是另一种坦诚?说不定守卫一高兴,就把镇星剑给我了!” 楚歆悠:“呵呵。” “就你这穷的连叮当都响不出来的体修,还指望有什么东西能够掉落引起守卫的注意,做梦去吧!” “再说了,人家守卫的题库不会更新啊?还指着一个问题问你?” 楚歆悠的话还没有说完,头顶一亮,一道惊雷蓦地从天而降。 “当心!” 秦正反应快,飞扑过来将楚歆悠扑到一旁。 好在他当机立断果断又干脆,骇人的闪电才没有劈到楚歆悠,而是劈开了她刚才扶着的一棵大榕树。 “什么情况!?”楚歆悠从地上爬起来,拨开脸上的草叶,目瞪口呆地望向落雷的地方。 那里,伴随着“咔嚓”的声响,巨大的榕树树冠被劈掉了一半,整个切面和树干上都燃烧着熊熊烈焰。 而就在那烈焰尖上,还有着隐隐的紫色电芒。 “这该不会是……” 像是在回答楚歆悠的问题,那棵被劈开的大榕树连根拔起,粗壮的根茎宛如触手一般爬上了地表,支撑起它的身体。 在那三人环抱尚不能完整围住的树干上,一双眼睛蓦地睁开,蓝光似海,漩涡般旋转。 “吾乃镇星剑之守卫,尔等想要拿取镇星剑,需得先击败我。” “靠!”秦正忍不住骂了句粗口,“这是登云秘境的镇星剑守卫?!” 众所周知,登云秘境是难度系数最低的秘境,守卫的攻击力也是最低的,一般都是单灵属,最多不会超过双灵属。 可眼前这个冒着电光还在燃烧的大榕树,明明就是木火雷三种属性的结合!! “这到底是为什么?!”秦正崩溃了。 林啾啾跑过来把他扶起,犹豫着小声道:“大概是因为你刚才说……我全都要?” 第41章 “呸呸!好的不灵坏的灵,你真是个乌鸦嘴!” 楚歆悠拍拍屁股站起身,一脸担忧地看向那树灵守卫。 虽说楚歆悠是玄天仙府的内院弟子,可她和秦正、云锦一样,都是最新一批入门的弟子,在玄天内院呆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她还是药庐峰的弟子。 药庐峰主丹修,辅之以术法、阵法。 换句话说就是,疗伤制药她在行,打架斗法她真不行。 面对眼前这棵混杂则火、雷、木三种属性的树灵守卫,楚歆悠心里不自觉地发憷。她很担心自己不能帮上自己的同伴,甚至还会连累到他们。 怎么办?楚歆悠握紧拳头在问自己:该怎么办!? “别担心呀!” 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楚歆悠的耳垂,落到她的肩膀上。楚歆悠一转头,便能看见林啾啾亮晶晶的眼睛。 “我们四个人呢,未必打不过它。” 她的眼神坦坦荡荡,丝毫没有因为面对三灵守卫而产生恐惧。 “神鸟大人……”楚歆悠有些恍惚。 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慰话语,楚歆悠却被它灌注了勇气,心里的恐慌消散了大半。 是呀,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们有四个人呢,试一试又何妨? 楚歆悠振作起来,拍了拍脸颊,决定不能被林啾啾和云锦给比下去。 楚歆悠:“好的啾啾大人,咱们一起,试着打败它!” 啊这……从神鸟大人变成啾啾大人了呢。林啾啾的关注点有点奇怪。 她的视线略向后移,看到了向她走来的裴恕。 许是因为对混灵属性的敌人缺少认知,又或许是因为知道裴恕就站在她的身后,林啾啾并没有像楚歆悠那样感到恐惧。 但不管是哪一种,林啾啾现在都想试一试,以自己的实力挑战树灵守卫。 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变得如何了,成长了多少,也算是给裴恕给她开小灶、教导她修炼的成果验收。 于是,林啾啾看着裴恕的眼睛,点了点头。 她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裴恕却明白了她的意思。 冷风吹过他漆黑的斗篷,阴影在他脸上变换着轮廓。裴恕静静站着,再也没有向前一步。 “好!既然这样,那就让我先替两位师妹和啾啾大人去探探情况吧!”秦正挥舞拳头高声叫道,他早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只见秦正双手向前,握掌成拳,然后轻喝一声,身上的皮肤就在这时候变了颜色,变得如同金石一般! 这是体修中的金刚术,能让秦正的身体坚硬无比,如钢铁般强劲。 虽然以他目前的修为还达不到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地步,但抵挡一般的攻击已经足够了。 秦正再次喝了一声,冲向守卫。 他信心十足,斗志昂扬,然而冲上去还没坚持几秒,就被树灵守卫以一记榕树枝条抽开,陀螺一样地哆哆滚了回来。 “……” 楚歆悠知他有金刚术护体暂无大碍,在他撞过来的时候特意拽着林啾啾向旁避几分,等到秦正转停了才跑过去,施了一个清心咒丢到他身上,没让那点被着了火的榕树枝抽到的地方恶化。 被惊天巨雷吸引过来的散人修士们看到这一幕,顿时都呆住了。 快,太快了! 他们见识过秦正拳打冰晶怪,脚踩黑熊精的样子,那样子,神气极了。 他们曾不止一次在茶余饭后感慨这位玄天内院弟子的彪悍实力,然而,这位被他们羡慕了无数次的玄天内院弟子秦正,此时竟连树灵守卫的一招都没有接住,就被人给抽了回来,那他们…… 散人修士们面面相觑地看了几秒,最后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镇星剑宝贝是宝贝,但它哪有命重要! 一旁,云锦神色略有些凝重地看向林啾啾:“啾啾,你觉得怎么样?” 林啾啾摸了摸鼻子,声音闷闷的:“有点难办呀。” 树灵守卫刚才抽打秦正的那一下,不光力道猛、动作迅速,而且,在枝条还未触及秦正的身体时,就有细细密密的电网抢先伸展出来,咬住了秦正的手臂。 正是因为这一下,秦正身体发麻,才没有及时躲过树灵守卫的攻击。 雷系破防,木系进攻,还有火系上debuff……好家伙,林啾啾好像明白为什么楚歆悠一开始会那么泄气了。 林啾啾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她能听到胸腔内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因为紧张,她的心脏跳动比平时更快一些。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放手一搏,就没有半路放弃的道理。 林啾啾再次睁开眼睛,眼里已经一片清明,不见半点迟疑。 秦正也调整好了,站起身来揉了揉被树灵守卫抽疼的地方,再次施展金刚术。 “失误失误,刚才没准备好,这次肯定没问题了!” 楚歆悠不放心他,又朝他身上丢了个天罡诀,才放他再次冲了上去。 秦正的身法比刚才更快,每一招的施展也比刚才更加行云流水……哦不对,他刚才没有施展招数就被打回来了。但不管怎样,这一次果真如秦正所说,他坚持了十个回合。 “糟糕!” 秦正骂了一声,只见树灵守卫猛地将几条根茎扎进土里,细密的电网便顺着藤茎飞快地向他袭来。 此时的秦正已被空中抽得呼呼作响的枝条逼得自顾不暇,脚下又有新一轮的进攻袭来,他逼不得已,只得连连后退。 根茎很快追上了秦正的步伐,破土而出,秦正咬咬牙,奋力一跃,在空中试着与树灵守卫的根茎拉开距离。 可他毕竟不是鸟,不会飞,平时光修炼体术也没怎么提高自己的御剑水平。秦正在空中滞留了片刻,终究是没能按住牛顿老先生的棺材板,很快掉了下来。 粗壮的树根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爪,扎眼就要缠上秦正的脚,就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一声清啸,艳丽的青乌鸟乘着月色从天而降。 碧色的羽毛在月色下有如粼粼的海面,秦正呼吸一滞,很快反应过来。 他的身体在空中一拧,生生改变了角度,躲过了根茎的第一轮进攻,然后在林啾啾飞过时,抓住她的脚腕,借着她的力道飞了出去。 林啾啾:“唔!” 林啾啾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儿被秦正带了下去。 看不出来,这小子个头不高,还挺沉! 都说女人影响出剑的速度,到了林啾啾这儿,就变成了男人影响她飞翔的速度。 林啾啾慌忙扑扇两下翅膀,将秦正带高,飞离这片危险区域,然后又引颈飞起,在空中绕出一个漂亮的弧线,转身飞回向树灵守卫。 “青乌……?” 树灵守卫沉闷的声音如同来自悠远的古代。它的树冠向上抬起,树干上那双漩涡般的眼睛看向林啾啾,落在了她眼周耀目的金色短绒上。 “没想到还是一只金绒。” 林啾啾没听到守卫的喃喃自语,她小心地在空中飞翔,提防着树灵守卫抽出的枝条。 刚才秦正的打斗已经让她和云锦知道,树灵守卫的枝条可长可短可变化,即使是根茎部分,也能在一瞬间陡涨,快速伸向他们。这为无论是近身战斗还是远程战斗都增加了一定的难度。 好在树灵守卫的枝条也并不是可以无限延长的,林啾啾大致估算了一下它的攻击范围,此时便在攻击范围以外的安全区域飞翔。 当她从树灵守卫头顶飞过的时候,林啾啾眼睛一眯,发现了一处不寻常之处。 在树灵守卫被雷劈开的地方,似乎有一块蓝色的晶核。 她飞得太快,加上距离有些遥远,没有看清,此时不得不再飞过去确认一下。 是的,没错,隐藏在树叶和火焰下面的是一块蓝色的晶核,也就是已经实体化、聚拢着灵气的地方! ——凡是修炼者,只要阻断他们灵气运转的地方,便能击败他们!这是裴恕教过她的。 林啾啾振翅飞起,要将这个消息告诉云锦他们,只是她刚才为了看清那块晶核,一时没有注意,飞进了树灵守卫的攻击范围。 十几根枝条狂轰乱炸般向她袭来,抽动的残影俨然成了一道墙壁。 林啾啾沉住气,没有慌,她尽可能地捕捉着枝条抽动的轨迹,在那狭小又紧张的间隙里抽身而过。 “啾啾!” 地面上传来云锦的呼喊,只见她一口气掏出十几张咒符,蓦地向天上一抛。 两根葱白般的手指相骈竖起在唇前吟动咒诀,那些飞扬的咒符便在一瞬间听她号令,形成了一副金光屏障挡在了林啾啾与那电光带火的枝条之间。 在云锦的掩护下,林啾啾安全落地。 “怎么样?”楚歆悠连忙跑来检查林啾啾的伤势,见她没有被雷火灼伤才松了口气。 树灵守卫没有追击,他的职责是考验试炼者的能力能否取得镇星剑,而不是将人赶尽杀绝,这么一看……他还挺讲武德的。 林啾啾喘息一口:“我没事,我在守卫的树冠下面发现了灵气聚集的地方。” 大家精神为之一振,因为只要击溃晶核,就意味着击败了守卫,就能拿到镇星剑了! 可是……树冠居于高处,又有密密麻麻的枝条与火焰和电芒保护,要想冲到那里破坏晶核也太难了! 众人又犯起了难,眼看愁云又要爬上他们的脸,林啾啾开口道:“我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试一试。” …… 树灵守卫闭阖上双眼,回到它拔地而起的地方坐好。 树根深扎进泥土里,树灵守卫一动不动。 它不动的时候,便真如一棵被雷电劈坏了的老榕树一样,半边树干燃烧着,半边树冠残缺着。 然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它并不普通。普通的树不可能被烧了那么久还保持着先前的样子。普通的树也不可能有隐隐地电流从枝丫处流淌。 树灵守卫只是感觉有点累。 它与普通的秘境守卫不同,因为同时蕴含了三种属性,战斗时所消耗的灵气也比普通守卫要多,此时它需要休息一下。 树灵守卫刚安静片刻,还没有休息好,便听见吵闹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喂,大树!树灵守卫!” 树灵守卫略显烦躁地睁开眼,看见一个渺小的身影在他眼前跳。 是刚才那个铁娃娃。 和庞大的树灵守卫比起来,秦正渺小地如同一粒砂砾一样。 不过小归小,此时他不停地挥舞着手臂叫喊着,还是引起了树灵守卫的注意。 树灵守卫沉吟一声,抖动着树根站起身来。它注意到秦正正在它枝条能抽到的最远地方反复横跳,他在试探它、挑逗它。 “喂,树灵守卫,你过来呀!”秦正伸出食指勾了勾。 “你过来追我呀!如果你能追到我,我就让你嘿……”秦正还没来及念完他的台词,就见树灵守卫一屁股坐回到它的树坑里。 秦正:“……” 树灵守卫:“呵。” 它知道这小子想干嘛,他想诱它走出这片区域。 树灵守卫乃是负责守护镇星剑的守卫,他诱它走开,便是想让他的同伴趁机夺取镇星剑。呵,这点小伎俩,别以为它不知道。 秦正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树灵守卫猜得没错,他的确是在引诱它,但却不是在诱它离开镇星剑,而是在—— 树灵守卫眼睛猛地一睁,它感到有什么东西在飞速地靠近!从高空中! 林啾啾俯身飞下,如老鹰扑食一般,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飞至树灵守卫的头顶。 “天真!”树灵守卫歪向一旁,躲过林啾啾的抓击,同时发动烈焰与雷电,火光与电光就在这时亮起,击向林啾啾,被她一个侧身闪过。 “还有一人呢?一起上来吧。” 树灵守卫看到了云锦,她在后方书写着什么,如今已然写成,双手合拢,在胸前变化出几个指诀,然后翻手为掌,大力拍下。 “哦?”树灵守卫来了兴趣。 以血为墨,以地为纸。她这样小小的年纪就能施展出这样的符咒,实在不多见。 “然而可惜啊……” 可惜她的修为与灵气完全不能支撑这样强大的符咒,地面上腾起的巨大冰锥还未刺向树灵守卫,就被它身上燃起的熊熊烈焰烤化了。 寒冰成水,豆大的水珠从空中一颗颗地落下,好似一场瓢泼大雨。 林啾啾紧张地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的计划能否成功就在这一步。 树灵守卫抬起树冠,看着悬在空中的林啾啾道:“你计划的?没用的,你们这样的进攻根、根本……” 树灵守卫顿住了。 确切地说不是顿住了,而是它麻了,枝条与树叶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成了!林啾啾暗道一声,秦正欢呼的叫声从地面上传来。 “这是……?”树灵守卫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小学自然科学导体与非导体的内容。林啾啾默默地在心里道。 她其实不确定自然科学的规律在这个世界行不行得通,现在看来,至少这一条是有用的。 林啾啾猜测,火焰与雷电之所以没有伤害树灵守卫的身体,是因为它们都附着于树灵守卫的表面,并没有深入到它的内里。而如果有一种介质能够让它们进入内部呢?树灵守卫依然能够免疫那些伤害吗? 林啾啾扇动着羽翼飞得更高了一些。她没有指望这一击就能将树灵守卫击溃,但是有了这一步,就为她之后的行动创造了很好的条件。 林啾啾眼中亮起一点寒光,她俯身向下,又是一记猛冲。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林啾啾的目标只有一个。 她睁大了眼睛,她的瞳仁中,倒映出十几条、二十几条的树枝,铺天盖地般向她抽来。但有了刚才的雷电的影响,树灵守卫的动作明显慢了许多,精准度也大打折扣。 “试炼并不像你们想象地这般容易啊!” 树灵守卫远古的声音传来,下一刻,他枝条上的火焰暴涨,生生逼退了林啾啾。 好险,再慢一点,她漂亮的羽毛就要被烧焦了。 “喂!看这里!” 秦正吹了声口哨,快步从树根处接近,猛烈的小拳拳一下又一下击打在树干上。 而另一边,云锦也起好了另一道咒符,漫天冰棱如飞箭般袭来。 树灵守卫这时才发现,这些看似弱小的入门修士集合在一起,竟然可以爆发出这样的力量。 “但……还是不够。” 身上的麻痹消除大半,树灵守卫沉声一喝,声音如有实质般荡开。 他的身体陡然又变大了些,所有枝条在这一刻集中起来,分成三束冲向三人。 “我去!”秦正忙不迭地向后躲避,看着那捆树枝拧成一团,在他身后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云锦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手上的护身屏障符飞快地消耗,很快就支撑不住了。 快点,再快一点呀!林啾啾不敢飞得太远,一面拼命地摆脱枝条的追逐,一面在心中祈祷。 巨大的榕树树干上,有一个小点正在缓缓的移动。 树灵守卫:“什么?” 它这时才忽然警觉过来,有什么东西正抱着他的树干爬了上来。 是楚歆悠。 树灵守卫收拢火焰与雷电,驱使着它们向楚歆悠击打过来。 但楚歆悠手上握有自己的护身法器,还有云锦交给她的一叠咒符,那些火与雷电并近不了她的身。 树灵守卫立刻又想操控枝条抽身回来,可是林啾啾他们各自想出办法困住了它,枝条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收回。 “楚歆悠你快一点呀!!” 秦正抱紧枝条用力往后扯,楚歆悠也咬牙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想快一点吗!!” 她眼圈都红了,狠了狠心,将护身法器与咒符咬在嘴里,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仅剩的叶子试图聚拢起来挡住楚歆悠的视线,但她还是一眼看到了那块聚拢灵气的晶核。 没有任何的犹豫,楚歆悠掏出割草用的灵刀,狠狠地朝那晶核扎了下去。 “轰——!” 树灵守卫失去了所有力量般栽倒下去,而它身上的火与电也在这一刻消失干净。 秦正抱着手里软趴趴的枝条还有点懵,不敢松手地道:“结、结束了吗?” 云锦的手心早已被汗水浸湿了,她捏着最后几张咒符露出一个微笑:“结束了。” 林啾啾落下来,将楚歆悠拉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唤她回神:“没事吧?” 楚歆悠:“没、没事。” 她的心脏跳得厉害,手脚还在不停地发抖。 她没有想过是由自己来完成这致命一击。在战场上,她总是站在最后方,和其他药庐峰的弟子一样,看着秦正和其他同门在前面战斗。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出其不意,让树灵守卫没有防备。 ——悠悠,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楚歆悠被林啾啾说动了。她很好奇在战场上战斗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现在她感受到了。 楚歆悠握紧拳头稳定心神:原来热血沸腾的感觉这样好。 秦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楚歆悠被他的痛呼声吸引过去,连忙掏出药膏给他治疗。 云锦看到林啾啾还盯着地上的树灵守卫看,不禁走过去轻声问她:“怎么了?在看什么?” 林啾啾的目光没有从树灵守卫身上移开:“没——” 她目光游走,注意到晶核残骸下面的一株木苗。 木苗的叶脉上隐隐有着红光与紫电,稍稍一动,林啾啾立刻如迅雷一般冲了过去,尖锐的喙尖将它死死钉穿在地上。 而就在此时,周围猛然腾起的枝条藤蔓也在一瞬间枯萎退败,并且被一道看不见的利刃齐齐切断,扑通扑通地掉落在地上。 楚歆悠惊的说不出话来,手上的药膏掉到地上许久,一直没有被她捡起来。 距离她最近的一根藤条不过半寸有余,要是再晚半分,她肯定会被抽伤,而且伤得不轻。 裴恕从她身边走过,慢慢走到林啾啾的面前:“有进步。” 他似是鼓励地轻轻地摸了摸林啾啾的脑袋,而林啾啾刚把嘴巴从地里拔起来,还在拍上面的灰:“吃一堑长一智嘛——呸。” 她不小心吃到了点土。舌头上涩涩的,有点难受。 她的目光落到了地上的枝条上。枝条切口整齐平整,不像是她戳穿了木苗所致,而应该是裴恕所为。 他没有灵气仅靠符咒尚且都能如此,当年修为全盛时又该是何等模样?林啾啾忍不住遐想。 她尚在出神,裴恕出声提醒道:“既已击败了守卫,便是通过试炼,可以拿取镇星剑了。” 秦正如梦初醒,都顾不得让楚歆悠给他上药了,捂着伤口就地翻找起来。 周围那些作壁上观的散人修士已经慢慢靠拢过来,不能让他们捡了便宜。 镇星剑就是这点不好,它没有从属印记,并非是谁击败了守卫,谁就能够拿到镇星剑,而是要看谁最先能够在镇星剑上注入灵气,谁才能够成为它的主人。 “云师妹,你去那边,悠悠你在这里找,我去另一边看看。”秦正都没顾上和林啾啾说话,就迈过横着的树枝大步走开了。 林啾啾:“……” 她犹豫了一会儿,拍了拍楚歆悠道:“悠悠,你能听见什么声音吗?” 楚歆悠忙着寻找镇星剑,摆摆手,头也不抬地道:“没有啊。” “小锦,你呢?” 云锦虽然也有些着急,但还是停下来侧耳听了一阵。 “没有啊。啾啾你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林啾啾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声音好奇怪,朦朦胧胧的,像是近在耳边,又像是隔得很远。 而且,它时不时地才会出现,搞得林啾啾都不大确定,到底是她真的听见了什么,还是自己产生了幻听。 “啾……啾……” 那声音又来了,微弱且细小,像是什么幼小的东西在呼救。 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寻找着,林啾啾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但她又没有办法对这道声音置之不理,只好独自寻找过去。 周围杂乱的声音有点多,林啾啾仔细分辨了一阵,才顺着那道声音找到了源头。 “咦?原来是你在叫啊?” 林啾啾在一棵不知道是什么树的树下发现了一只幼小的雏鸟。 雏鸟的毛发都很稀疏,粉嘟嘟的皮肤透过细羽露了出来,又秃然,又可爱。 它一抬眼看到了林啾啾,明显惊惧地往后躲了躲。但是在认出林啾啾其实是只“大鸟”之后,小家伙好像又没有那么害怕了。 “啾!” 它冲林啾啾叫了一声,林啾啾抬头向那树上看了看。 果不其然,她在树杈上发现了一只鸟巢。 许是他们刚才打的激烈,战斗的余波波及到这里,把可怜的小家伙从鸟巢里面弄出来了。 “别怕,我这就把你送回去。” 林啾啾找了一片宽大的树叶,将幼小的雏鸟轻轻拱到上面,然后衔住叶子的两端,将小鸟兜了起来。 雏鸟回到巢中发出欢快的叫声,似乎是在对林啾啾道谢。 “没关系啦!” 她站在枝头扑扇了两下翅膀,她看到鸟巢之中还有一颗没有孵化的蛋。 那蛋圆滚滚的,白皙粉嫩,简直就和糯米团子一样。林啾啾没忍住,抖开翅膀,轻轻地摸了它两下。 就在她羽翼触碰到蛋壳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忽然消失了。 雏鸟不见了,大树不见了,整个登云秘境都不见了! 秦正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呆呆地挠了挠脑袋:“怎么回事?秘境怎么消失了?” 楚歆悠也被传送出来,一脸震惊:“登云秘境消失便意味着镇星剑被人找到,有人找到镇星剑了?!” 林啾啾捧着那颗鸟蛋,困惑的小脑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鸟蛋居然就是镇星剑?! 第42章 登云秘境骤然消失,周围被传送出来的修士们大多都还沉浸在不可思议的状态里—— “怎么回事?秘境消失了?” “有人发现了镇星剑?是谁发现了镇星剑!” “可恶啊!就差一点点了,我都找了那么久,怎么不是我呢!好气!” “那个……我就想知道是哪位道友拿了镇星剑,我可不可以摸摸你的衣角,沾亿点祥瑞之气……” …… 完全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半点祥瑞之气的林啾啾:“……” 开玩笑的吧?为什么鸟蛋也能是镇星剑啊?镇星剑的幻化品味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不正合适嘛!”楚歆悠抿着嘴笑,“啾啾大人是青乌鸟,镇星剑是鸟蛋,一鸟一蛋,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镇星剑合该被你捡到!” 林啾啾:“…………” 首先,我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误会。其次,“天造地设的一对”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林啾啾撇开视线看见了云锦。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云锦已经走过来笑着抱了她一下。 “恭喜呀啾啾!我觉得楚师姐说得没错,这是你的机缘,你听见了镇星剑的召唤。” “云锦……” 不可否认,云锦心里虽然滑过一点小小的失落,但是林啾啾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林啾啾能拿到镇星剑,云锦由衷地替她感到高兴,那点小小的失落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秦正也道:“是啊啾啾大人,击败树灵守卫的方法本来就是你想出来的,你拿下镇星剑最合适,就不要介意啦!” 秦正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拿到镇星剑的是他们四人中的其中一个就好,至于是谁,是不是他,秦正反而看得没那么重。 “我……” 林啾啾捧着那颗鸟蛋形镇星剑站了一会儿。 她的呼吸由轻变重,又渐渐变得轻缓,最终吐出一句:“谢谢你们……” 秦正摆摆手道:“害,这有什么好谢的。” 楚歆悠的脸倏地变红,不好意思地撇向一边:“是呀,啾啾大人也太客气了!” 云锦弯起眼角,露出温柔的笑容:“我们是朋友呀!” 林啾啾:“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秦正的眼睛被她们说得发烫,滚烫中又带着酸涩。他可是千钧峰的男子汉,要是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合掉下泪来,那可真是太丢人了! 秦正扇了扇眼睛,疯狂转移话题:“好了啾啾大人,快点注入灵气,让我们看看镇星剑在你手上会幻化成什么宝贝吧!” “是呀是呀!”楚歆悠也跟着催促道。 “好。” 林啾啾举起鸟蛋,把它放在众人面前,好让云锦他们都能清楚地看到它的样子。 楚歆悠睁大了眼睛,仔细瞧着,生怕错过了变化的瞬间。而秦正干脆屏住呼吸,怕干扰到这个重要的时刻。 一个呼吸过去了…… 两个呼吸过去了…… 七八个呼吸过去,秦正实在憋不住了,大口大口喘着气,而那鸟蛋还是一颗蛋,丝毫没有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啾啾大人你注入灵气了?” 林啾啾疑惑地看了看翅膀。 她确实按照裴恕教她的,将灵气汇聚起来传送了过去,可是怎么不管用? 云锦替她解释道:“啾啾刚才确实注入了灵气,镇星剑上有她的气息。” 秦正不解:“那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点变化都没有?难道……” 秦正不可思议道:“难道这镇星剑就是一颗蛋?” 林啾啾:“???” 不要吧?一颗蛋要怎么办啊?是让她孵出来,还是让她做一盘番茄炒鸡蛋吃掉? 何况这蛋这么小,一盘番茄炒鸡蛋怕是都不够吃。 云锦捏着嘴唇认真想了想道:“说不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诀窍。之前拿到镇星剑的师兄师姐们是怎么开启的?” 秦正和楚歆悠都摇了摇头。 据他们所知,拿到了镇星剑的人都是在注入灵气之后,就看到镇星剑变化了模样,并没有“诀窍”之类的说法。 云锦又建议:“或许……我们可以问问太师叔祖。” 秦正点头:“是了,太师叔祖见多识广,一定知道!我们去找太师叔祖吧!” 林啾啾:“唔……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秦正:“哎?不在揽月阁吗?” 林啾啾摇了摇头。 自从登云秘境消失以后,林啾啾还没有看见裴恕。 登云秘境传送机制特殊,当秘境消失后,原本容纳试炼者的神奇空间消失了,林啾啾等人便被传送回了岳华谷。 因为空间维度与范围大小出现了扭曲,大家传送出来的位置与在登云秘境里的位置并不相同。是以秦正是直接出现在林啾啾身后的,而云锦则是走了一段才碰见他们。 秦正并不知道那个在登云秘境中帮助过他们的人就是裴恕,而云锦却是知道的。她拍了拍林啾啾的肩膀道:“没关系。我们陪你去找太师叔祖。” …… “太师叔祖,您走慢些,不必如此着急。”白墨跟在裴恕身后,小声劝说道。 他刚刚正在屋里传讯路云洲,将岳华谷的一切告诉他。没想到传讯进行到一半,他这位太师叔祖竟然从天而降,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眼前,吓得他手一抖,将与路云洲传讯的噬空镜都打碎了。 碎裂的噬空镜上传来路云洲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有些失真:“墨儿?怎——紫恩么——了,墨——” 白墨顾不上多说,报了声“无事,师尊不必担心”,便紧跟裴恕追了出去。 这几日裴恕都在登云秘境里陪着林啾啾修炼术法,突然出现在这里,怕不是登云秘境的镇星剑已经被人拿取,登云秘境消失了。 白墨这么问道,裴恕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他。 裴恕祭出云舟符,登上云舟。 从揽月阁到秘境传送出入口的距离并不远,但裴恕想要赶快回到林啾啾身边,便动用了云舟符。白墨则召出飞剑,跟在裴恕身旁。 白墨道:“是啾啾拿到了镇星剑?” 裴恕有点心不在焉地道:“嗯。” 看到白墨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裴恕又道:“并非是我出手,是她和云家那孩子、以及两个玄天弟子所为。” 白墨“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发出疑问:“单灵属性的秘境守卫已经进化到这种地步了?竟然要四名玄天弟子联手才能打过?” 因为林啾啾一直跟随裴恕修炼,所以白墨便把她也算作玄天弟子。 裴恕皱了皱眉头道:“什么单灵属性?是雷火木混灵的三灵守卫。” 白墨似乎被呛了一下,脚下飞剑都晃了晃:“三灵?怎么会有三灵守卫?” 裴恕瞥了他一眼。言下之意,是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 白墨当然不会怀疑是裴恕看错了,只是登云秘境的秘境守卫向来都是单灵属性,极少数的有双灵属性,怎么会出现三灵属性的守卫?这不是落星或者射日才该有的难度? 裴恕从白墨的眼神中察觉出了什么。 他自入玄天仙府的那一日起,便是同辈弟子中的佼佼者,参与试炼的全是高等级的秘境,不是射日秘境便是神迹遗址,像登云秘境这样初级的秘境他从没有进去过,自然也不知道秘境之中出现三灵属性的守卫实际上是件非常不寻常的事情。 裴恕眸光渐深,语气不善地道:“你的意思是……登云秘境被人动了手脚?”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而且,白墨感觉到裴恕身上传来了危险的气息,他认真道:“弟子这便与太师叔祖前去探——” 白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前方忽然爆发出猛烈的震荡。 震荡激起的气流如刀刃一般向他们卷来,白墨警觉地道了一声“太师叔祖当心”,当即闪身至裴恕面前,张开右手,施展屏障。 屏障顷刻间展开,如壁垒一般将白墨与裴恕护在当中。 气流撞在透明的屏障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时而又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如同地狱的鬼哭。 白墨能清楚地感觉到前方的震荡有多么的强烈,仅仅是这汹涌的气流,都如狼似虎地要将人吞没,震得他手臂隐隐发麻。 就在白墨汇聚灵气想要将屏障变得更厚更宽的时候,裴恕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太师叔祖不可!” 屏障稍有分神就要碎成粉末,白墨的心向下一沉,下意识地喊出。 裴恕:“给我。” 白墨体内的灵气顺着手腕涌入裴恕的掌心,紧接着,他便看到裴恕挡在他身前,左手一挥丢开屏障,右手轻轻一抓,再用力一碾,汹涌肆虐的气流还没触及到他们眼前,便被一股更加凶猛的力道尽数碾碎。 世界在一瞬间变得寂静无声,白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意识,驱使飞剑追赶裴恕。 登云秘境的传送口已是一片狼藉,边缘的竹林被刚才的气流硬生生削去一截,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倒插进土里,还有的……刺穿了试炼修士的腿。 白墨蹲下身子按住那名修士的肩膀,另一只手汇集灵气,替他将碎竹化成粉末从伤口中清除。 汩汩的血水从伤口中涌出,白墨施了个止血咒与观音诀减轻受伤修士的痛苦,后续赶来的岳华谷修士立刻从他手中接过救治的工作,将那名修士带回谷中治疗。 太多了。 周围受伤的修士太多了,幽静秀美的岳华谷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地狱。 “师兄!白师兄!”负责此次试炼的高阶弟子之一常柳赶了过来。 白墨没有同他废话,直接进入主题:“弟子们怎么样?” 常柳:“还好。大部分弟子没有受伤,有……有几个弟子暂时联系不上。具体人数还在统计之中。” 白墨:“是什么?” 常柳抿了抿唇,有一点艰难地道:“太快了,只是一瞬,没有看清。” 白墨没有怪他,一边问,一边继续朝着震荡中心走去。 震荡发生的地方反而周围那么惨烈,呼救的声音弱了,没有凌乱的竹叶与碎片,也没有受伤倒地的修士。只是……一切空荡荡的,竟然连地上的草皮都不见了。 白墨蹲下身子,摸了摸脚下的泥。 泥土的温度比平常要高,地面高度又比周围要低,像是被什么东西剜去了一块。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激烈的震荡,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的传送阵法。 只是秘境传送的出入口白墨来过,而且不止一次,当时并没有看见任何列阵的痕迹。 像这样大规模的阵法,应当需要具有大量灵气的宝物作为阵眼,这样的宝物在岳华谷并不多……见。 白墨忽然顿住。他的思绪停到了“具有大量灵气的宝物”上。 的确,这样的宝物在岳华谷并不多见,可岳华谷边出现了登云秘境,还有什么是比登云秘境的镇星剑更富有灵气的呢。 白墨目光一沉,向前走去,常柳见他这样,急急呼唤着“白师兄?白师兄!”,也跟了上去。 震荡中心剜去的深坑里,裴恕静静站着。或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裴恕转过身来。 他的皮肤在月光与玉质面具的映衬下白得出乎寻常,一双眼睛却又黑得吓人,幽深如渊,形如鬼魅。 常柳忽然就停下了,他的双腿失去了力气,仿佛被人禁锢住一般。 他看到太师叔祖在笑,或许也不是在笑,而是让人感觉到恐怖。 那股猛烈的、不加掩饰的戾气顺着他的目光袭来,常柳本能地感到害怕,后背上倏地冒出冷汗。 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知道震荡发生时裴恕并不在场,此时的常柳恐怕很有可能以为,这场骇人的震荡就是裴恕所为。 “神行大阵,竟连我也没有察觉,好手段啊……” 就在常柳神思恍惚的时候,裴恕已从深坑中走出。 白墨听闻头皮一紧,神行大阵是能将阵中诸人传送离开的大型阵法,就是这道阵法将林啾啾他们带走了吗? “一炷香。” 裴恕走到白墨身旁侧目道:“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将岳华谷的人撤离。一炷香之后,我开始救人。” 白墨躬下身来,双手作揖。他的表情隐在阴影里,让人难以看清。 白墨道:“是。” …… 常柳还有些不大明白,太师叔祖和白墨既然已经推算出剧烈的震荡是强大的传送阵法所致,那么,他们的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应该优先追踪法阵源头,尽快追回被传送走的弟子吗?为什么不去追寻,反而要急着将岳华谷的人迁走? 岳华谷中除了他们本宗的修士,还有不少参加此次登云秘境试炼的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当中有不少人都在震荡之中受了伤,此时伤势尚未痊愈,在这种情况下迁移他们,显然会引起不少的痛苦与不必要的麻烦。 “啊……!” 常柳与白墨并肩御剑立于空中,在听到又一名伤员在路过之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后,常柳忍不住皱起眉头。 负责治愈那名伤员的随行药修也忍不住了,凌空走来质问白墨:“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我们迁离?他们需要休息!” 药修手上握着一瓶药罐,指尖上有被鲜血染红的印记,常柳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手指在发抖。 但是白墨却很平静。 他平静地冲那药修一礼,平静地道:“岳华谷此时还很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二次震荡。还请道友相助,与我等一起将受伤修士安置离开。” 那药修握紧药罐的手抖了抖,死死盯紧了白墨,最终撇开目光,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看着那名药修带着伤员离开,常柳不太确定地问:“白师兄,岳华谷还会发生第二次震荡?” 白墨的目光望向远方,凝望着岳华谷的最深处。 “不是震荡,是比那更可怕的事。” “崩塌。” 常柳简直不敢相信白墨说的话。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推测什么,而是像在平静地叙述结果。 或者说,常柳不想去相信。 “怎,怎么会呢?岳华谷卦象平稳,不像是会出现崩塌的样子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即将过去,白墨和常柳等人最后探寻了一遍岳华谷,确认没有人被遗留在谷中,这才御剑凌空准备离去。 常柳和白墨走在最后面,他依然有些不大相信岳华谷的结局。 好好的岳华谷,怎么会说崩塌就崩塌呢?而且白墨……他看起来太平静了,平静地似乎早已在心里接受了这个结果,完全没打算抗争。 这和常柳记忆里一身剑意,在灵斗大会上锋芒毕露的白墨师兄太不一样了。 “白师兄。”常柳拽住白墨道,“我们真的不能做些什么吗?” 将岳华谷的众人撤离,就像弃车保帅的做法一样,常柳不想这样。 “常柳。”白墨看着他,将视线低向他们脚下的岳华谷,“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常柳只听见一声轰然巨响,紧接着,他脚下的大片大地开始一块块地下沉,看起来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向深渊。 房屋、树木、山体、泉水……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在这一瞬间尽数坍塌,沉入地底。 常柳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山清水秀岁月静好的岳华谷,竟然在顷刻之间就变换了模样,沦陷消失。 小小的人影悬停于巨大的深渊之上。而常柳的心就像那片坍塌下去的土地一样,缺失了大片,久久不能平静。 …… 白墨早在很早之前便已知晓,他的太师叔祖裴恕并非如传言所说“灵脉尽毁,修为尽失”。 他的身上的确没有灵气,但那并非人魔大战所致,而是因为在他的体内,有一道强大的阵法,桎梏着他,剥夺了他的灵气,使他不能催动灵气。 人魔大战劫数浩荡,即便是将魔修赶回了魔域,大战之后的人界也已经岌岌可危,灵气溃乱,崩坏只在一线之间。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当时的三大世家之首云家,连同许多宗门,在一批最卓越的修士体内设下禁忌阵法,将他们体内的灵气抽取,源源不断地供给给濒临崩溃的大地。而裴恕,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和那些灵气被剥夺至死的修士不同,裴恕早已经强大到能够摆脱大阵,能够自由地越过阵法的限制,抽取自己本身的灵气。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但凡抽取灵气,那么由他灵气支撑着的那片大地,便会因为失去支撑而在顷刻之间崩塌沦陷。 白墨,与其说是以护卫之责保护裴恕,倒不如说是在他的身边,避免他催动灵气,引发大地崩乱的局面。 而现在,因为林啾啾的消失,裴恕必须要抽取部分灵气将她找回来,这已经是白墨无法阻止的了。 充沛的灵力在一瞬间流淌进裴恕的灵脉,他深呼吸一口气,气流顺着鼻峰流进肺腑,正如这汹涌磅礴的灵气一般,灌注他的全身。 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好似干涸的土地迎来了本就属于它的泉水。 身体得到了滋养,灵脉在弹指间疯狂地生长。枝干生出,枝丫抽出,它们在裴恕的体内隐隐中流动着光芒。 裴恕睁开眼,漂亮的眼睛中映出他掌心凝成实体的灵气。 他将灵气置于指尖,感受着山海戒子母戒之间的感应,顺着那缕气息催动移行术法。 灵气上的光芒陡然开始变大,就在光芒攀上他的侧脸之际,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他举起戒指,嘴唇轻轻地落在上面。 他说:“啾啾,别怕。” 第43章 “痛痛痛痛痛啊!” 林啾啾揉了揉脑袋坐起身来。万幸,她不是被疼醒的,而是被边上的声音吵醒的。 清醒之后的意识有些模糊,林啾啾朦朦胧胧地记得,当时手里的镇星剑爆发出十分刺眼的光芒。随后那光芒便如有实质地像浪潮般将他们吞没,再一醒过来她就到了这里。 对了,镇星剑! 林啾啾反应过来立刻寻找,只见那颗还是鸟蛋模样的镇星剑安安静静躺在她翅膀下面,并没有因为剧烈的震荡而碎成一滩蛋黄。 林啾啾轻呼出一口气,与此同时,她注意到自己的周围好像有一层七彩的光芒。 那光芒十分浅淡,需要在特殊的角度才能看见,像是阳光下映着光的轻盈泡泡。 林啾啾伸出翅膀轻轻一戳,那泡沫一样的东西便不见了,七彩的光芒化成了一缕烟气,被收回到她脚上的山海戒中。 原来,她之所以没有像周围人一样被摔得疼醒,是因为这层“泡沫”在坠落的过程中保护她。 原来……裴恕在这银环中下了那么多心思,早在一开始就为她做了准备。 林啾啾心里忽然暖暖的,忍不住想伸出翅膀,摸摸那银环。 她怀里还抱着镇星蛋,不大方便,此时放下蛋,摸了摸山海戒,那蛋由于就在山海戒边上,“呲溜”一下就被吸了进去。 “我的蛋——啊不,我的剑!!”林啾啾纠正自己,扒着山海戒叫道。 “别担心,那是储物戒,只是将镇星剑储存进去了而已。”云锦捂着肩膀,有些虚弱地道。 云锦身上虽然佩戴有护身法器与护身符咒,但下落的势头过于猛烈,落地时肩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摔伤了。 另一边的秦正倒还好,他的金刚术在此时派上了用场,楚歆悠却摔断了腿,疼得呲牙咧嘴、哇哇乱叫。 “啊啊啊啊啊疼死了,秦正你个大傻[哔——],会不会治疗!止疼咒会不会?快给老子使一个啊啊啊!” 疼痛使人失去理智,楚歆悠已经完全顾不上言辞了。 她一边捶打着地面,一边紧咬牙关,恨只恨这样的痛楚让她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连最简单的止疼术法也用不出。 “我来吧。”云锦走了过去,越过秦正,从怀里掏出一道咒符放在楚歆悠的腿上。她口中喃喃吟动,一道微弱的绿色一闪而过,楚歆悠顿时不叫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抽抽搭搭地道 :“谢、谢谢你,云锦。” “没关系。” 云锦笑了笑,楚歆悠冲她伸出手:“我来看看你的肩膀吧。” 周围除了他们四个,还有许多被光芒吞没的试炼修士,都被传送到了这里。 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先简单地就地整顿一番。林啾啾也休息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不是竹林丛生的岳华谷,也不是风雪冰天的登云秘境。 他们所处的地方虽然也是一处极其寒冷之处,但与登云秘境中的旷野不同,这里的四周伫立着巨大的冰柱,仿佛诸神手里的神圣权杖,交错斜插在无边无际大地上,让人感觉到恢弘肃穆,却又有一种不可逾越的压迫感。 这里的天空没有日月,没有星辰,仿佛一面倒置的镜子,碎裂成了一片一片的碎片,清晰地映出地面上他们的身影。 与其说是冰原,倒不如说是一座冰宫更为恰当。 而且,与登云秘境不同的是,身处在这里,林啾啾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冷。 身旁的秦正递来一颗红色的药丸,往她嘴边送了送:“吃吧,育火丸,取暖用的。” 林啾啾吃了,果然觉得身体暖和许多,脚踩在冰面上也没有刚才那么刺骨了。 “这里是哪里?”她问秦正道。 秦正咬碎育火丸:“不知道。看起来似乎也是一处秘境,只是我们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秦正挠了挠头,在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的视线从旁扫过,看到了一个人影,顿时高声叫嚷起来:“啊!是你!” 秦正想起来了,用力指着那人:“就是被你害的!” 程茜气得直跺脚:“什么叫被我害的,明明是我帮你们触发了镇星剑好不好!” 林啾啾也想起来了。当时他们正结伴去找裴恕,还没找到裴恕,路上却碰见了程茜。 小姑娘看他们神秘兮兮的宝贝一颗鸟蛋,一下就猜到那鸟蛋不一般,定然是镇星剑所化。 “白瞎你们找到了镇星剑,居然连如何使它退去表象幻化成宝物都不知道,真是浪费!”程茜嗤笑一声,然后……然后就和秦正吵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程茜不服气,朝他们走出几步。结果还没靠近林啾啾,林啾啾捧着的镇星蛋就仿佛感受到了共鸣一般,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 林啾啾扶着脑袋揉了揉,她还是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秦正和程茜又在吵—— “你一走过来,镇星剑就出事了,还说不是你害的?我看,八成是你看不惯我们拿了镇星剑,就使出什么阴招,把我们带到这种鬼地方!快说,这儿是哪儿?快把我们放出去!” “放屁!我哪儿知道这是哪儿?明明是你们害得我们被传送到了这里,快点用镇星剑把我们传回去!” 这恐怕不行。林啾啾在心里叹气。 刚才休息的时候,云锦教会了她如何使用山海戒的储物功能。她试着把镇星剑取出又放回,又试着向镇星剑中注入灵力,看看能不能发生什么。 但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止是镇星剑,连他们随身携带的传送符和传音镜都没用了。这个地方像是一口诡异的枯井,隔断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交流。 “那是你们不知道怎么触发!”程茜听了林啾啾的说辞一口咬定,冲她伸出手道,“把镇星剑给我,我带大家出去。” “不可能!”秦正挡在林啾啾面前,“镇星剑是啾啾的,轮不到你来管!” “你一个玄天仙府的小弟子,我可是程家的大小姐!你们都得听我的!” “切,程家大小姐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你!” 不少修士被他们的吵闹声吸引了过来,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这是哪儿?我要回去,我不想呆在这里呜呜呜!” “程大小姐说的是真的?是镇星剑把我们带到这里的?” “镇星剑在那只鸟的手上?你不会用就快交出来让别人试一试啊!” …… 不少人选择了站在程茜那头,舆论的漩涡被丢到林啾啾身上,迫使她被众人逼退了好几步。 人群围拢的圈子越来越小,声讨所带来的压迫感与窒息感也越来越强。这时,一道奇怪的声音忽然从众人头顶传来—— “吵死了,是谁在打扰本尊休息?” 这声音鬼魅至极,明明轻柔恍惚宛若呓语,却又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形成的音浪震得四周冰柱隐隐晃动,产生了裂纹,碎裂的冰渣扑簌簌地往下掉。 “什么人!”程茜率先警觉起来,按住手心的虎牙令道。 “犭谷之牙?” 那声音轻轻笑了几声,林啾啾却被震得脑壳生疼。 她再睁开眼,只见一些修为低的修士已经跪倒在地,痛苦地捂住心口,嘴角沁出鲜血。 “难怪那之后犭谷改吃素了,原来是被人拔掉了牙,哈哈哈哈哈!” 云锦拽住林啾啾,让她同他们背靠一起。 犭谷乃是上古凶兽之一,这声音谈论起它却像是聊到朋友、路人一般如此随意,他的地位恐怕还在犭谷之上。 云锦等人已经进入了高度的戒备状态,唯有程茜还是和以前一样,丝毫不能从中嗅到危险的信号,高举着虎牙令道:“你到底是谁!” 林啾啾:“……”真的……不愧是你…… 那笑声戛然而止,诡异地好久没有再响起。再响起时,仿佛贴着每一个人的脖子,猝然炸开众人心头绷直的弦。 “小娃娃,衔烛之境听说过吗?” 秦正吓得一个激灵险些跳起,楚歆悠捂着嘴巴,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程茜也终于在这时变了脸色。 衔烛之境,比落星、射日更更更危险的存在,是上古神兽陨落产生的神迹。 衔烛之境中的“烛”字,乃是烛龙中的“烛”,泛指一切由龙陨落产生的遗迹。 程茜结结巴巴地道:“你是……龙?” “哈哈哈哈哈……”那声音扶摇而起,整片天空似乎也在跟着晃动,直到天空突然崩裂,腾起到更高处。 林啾啾这时才发现,那些奇怪的、仿佛碎裂镜面的“天空”并不是真的天空,而是龙身上的鳞甲。 它们银光闪闪,光洁得仿佛镜子一般,让林啾啾产生了错觉。 不少修士已经哭出声来。 衔烛之境是何等神域?是连他们的师尊、师祖都不敢轻易踏入的地方。 传闻中,不少准备了几个月化神修士,依然在神迹遗址中身受重伤,不少人甚至有去无回,再无音讯。凭他们,肯定是要葬身于此的。 龙的声音刚才还十分愉悦,听到哭声立刻冷了下来:“哭什么,都闭嘴!” 那些修士当真不敢再哭了,咬住嘴唇,拼命地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龙似乎又高兴了,他俯下身来,太阳一般的竖瞳饶有兴趣地打量地上蝼蚁一般的人类,长长的触须在空中轻轻地摇曳着。 “咦?”它的视线忽然顿住,停在了林啾啾的身上。 竖瞳倏地变细,龙似笑非笑地道:“竟然是只凤凰。” 林啾啾身上的火凰气息太弱,以至于龙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她,还以为她只是一只平平无奇的鸟。 银龙的身子探得更低了一些,鼻息大风一般扑到林啾啾身上。那一刻,林啾啾忽然想起裴恕说过的话。 ——龙与凤天生牵制,此消彼长。 他们是宿敌! 林啾啾顿感不妙,果然,下一秒巨龙直起身子,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思。” “喂。”他冲那些还在忍着不敢哭泣的修士道,“杀了这只凤凰,我放你们出去。” 林啾啾:“?!?!”我上辈子是杀了你全家吗你这么对我?! 她转念一想,如果龙与凤是天生宿敌的话,两个种族可能确实一见面就要掐架,一掐架就要拼得你死我活。 因为龙的这句话,刚才那些还在颓废哭泣的修士们一下子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林啾啾。 “不妙啊。”秦正护着林啾啾,带她向后退了几步。 “你们别相信它的话啊,就算你们杀了啾啾,它也不一定会兑现诺言,放你们出去的啊!” 这个道理在场的修士当然明白,可是比起坐在这里等死,或是反抗如天威般存在的巨龙,他们还是更愿意孤注一掷,赌一赌试试。 “该死!”秦正骂了一声,推开林啾啾,替她挡下了一道雷咒。 之前与树灵守卫缠斗已经消耗掉了秦正太多灵气,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此时面对这些修士,即便修为高出他们许多,秦正不免也有些吃力。 “啾啾,快走。”云锦掩护着林啾啾一路撤退,还要帮忙照看腿脚不便的楚歆悠。 “小锦,你带着啾啾先走,别管我。”楚歆悠推了云锦一把,眼神坚决地道。 哪怕看了太多吐槽向的娱乐视频,哪怕知道对方的目标就是自己,此时优先逃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林啾啾还是无法丢下自己的伙伴。 她抬起眼,看到高空中的巨龙好整以暇,全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满不在乎却又津津有味的眼神。她心中忽然涌起了怒火。 林啾啾振翅高飞,引颈长啸。 她记得裴恕对她说过的,所谓术法,没有口诀,全凭本心。只要心有所感,全心全意地呼唤某件事,那么体内的灵气受其感召,自会施放出相应的术法。 她现在心里就只想着一件事。 “叮——!” 似有一声清脆的铃声在林啾啾神府中响起,她一震翅膀,整个身形瞬间又扩大了数倍。 巨大的青乌鸟清啸一声从空中飞下,她落下的影子乌云一样,遮住了许多人。 林啾啾停在秦正的身后,翅膀扇动起的猛烈气流吹得秦正面前的修士东倒西歪,站不稳身形。 而秦正看到林啾啾来不及惊讶,就被对方一举抓起,丢到背上。 林啾啾转头飞向云锦与楚歆悠,压低身形。云锦知道她要做什么,带上楚歆悠一起跳了上去。 林啾啾飞翔的速度很快,很快就把修士们甩在身后。还有一些不罢休的,召出飞剑紧跟在她身后。 “啾啾当心!”秦正紧张地叫道。 有几名修士已经跟了上来,吟动口诀,射出术法。 林啾啾堪堪避过两道,幸好有云锦帮忙放出屏障符,才没有被第三道击中。 这样纠缠不休不是办法。林啾啾转过头来改变路线,准备反击。 就在这时,一名修士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摸到她身侧,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召出利剑,一下子分裂出十几柄,齐嗖嗖地向她刺来。 “咣咣咣!” 叮叮当当一阵轻响过后,林啾啾毫发未伤,一下都没有被刺中。 程茜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哪个程家修士动用的飞剑术?站出来让我看看!” 程茜瞅见了那人,不客气地指着他的鼻子一顿臭骂:“你还要不要脸啊,背后偷袭暗箭伤人,丢不丢我程家的人!我爹就是这样教你的?!” “二叔早晚会来救我们的,你听那条破龙的干什么?他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干什么?这里是衔烛之境,它已经死了,现在的它不过是遗留下来的幻影而已,你们怕它做什么,啊!!” 程茜说的没错,衔烛之境乃是神龙陨落产生的,真正的神龙早就已经死了。 可即使是这样,神兽遗留下来的神力也远比他们强大得多的多。 巨龙腾空而起,龙吟一声,剧烈的声浪与威压震得林啾啾难以自持,连呼吸都变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 她从空中坠落下来,好在云锦及时施展符咒作为缓冲,他们几个才没有被摔断脖子。 “咳咳,咳咳!你们……没事吧?” 林啾啾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刚才的冲击,她的身体已经缩小了,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楚歆悠在他们几人中修为最弱,此时被龙吟震得失去了意识,昏死过去,秦正的情况也不容乐观,伤口崩裂,汩汩地往外涌出鲜血。 唯一还保持清醒的,只有云锦和她。 “啾啾。找机会,逃。” 云锦飞快地对林啾啾说出这一句,然后向她怀里塞了一张符。 符纸上的内容十分潦草,看起来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写成的。好在林啾啾对人语字形已经相当熟悉,很快辨认出了符纸上记号,是玄天堪舆图上的内容。 坤字火,兑字天。这是云锦刚才在林啾啾背上算出的衔烛之境的生门方位,而这道符纸便是能够将她转移到那里的移形符。 云锦知道凭借龙的神威,要想躲在衔烛之境的某处一直不被它发现是不可能的。可那里是整个遗迹之中生机最重的地方,云锦相信,只要林啾啾躲在那里,便可以坚持到裴恕赶来,救她出去。至于她…… 云锦迎着空中缓缓降落的巨龙走了过去。 她从袖中取出符囊,抽出一张符纸握在手中。 “嗯?”龙看着云锦,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它看着面前这个人类少女,单薄且瘦小,明明是一副在人族中都显得瘦弱的躯体,却很坚定地朝它走来,挡在它与林啾啾之间。 龙沉默着看了云锦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凡人。现在转身杀了她,我可以饶你一命。” 龙的声音震得大地都在跟着颤抖,可云锦刚刚还在颤抖的手却偏偏不抖了。她紧握着那道咒符,将它竖在眼前。 龙看得出来,云锦的修为在林啾啾之上,让她杀了林啾啾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且……她手上的咒符十分巧妙,不能说威力深厚,但很巧妙。龙活了许多年,只在一人手里见过与之相似的,这小姑娘在符咒一门应该很有天赋。 云锦看着龙那双比她还大的眼睛,拒绝了他的要求:“不要。” “哦?”巨龙似乎没想到会被这样干脆地拒绝,再一次打量起云锦来。 她和刚才那个叫嚣着“它不过是遗留下来的幻影而已”的小鬼不一样。那人虽然嚣张,但实际怕得要命,一直按着她的犭谷之牙不肯松。这样的人龙见得多了,嚣张不过是他们用来遮掩心中恐惧的表象而已。 可眼前这个凡人不一样。她的眼里平静无波,虽然也能看到清楚的恐惧,但更多的是下定了决心的勇气,似乎连死亡也不是一件值得她畏惧的事情。 龙:“你不怕我先杀了你?” 龙长长的龙须搅动起来,昭示着它身上蕴藏的神力远非她一介凡人所能对抗。 云锦点了点头:“怕。” 她曾直面过这样的恐惧,那时候的她太害怕了,以至于身体都动不了,手指悬停在距离符囊不过寸许的地方,却迟迟没有抽动符纸。 再来一次的话,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朋友。 看到云锦心意已决,龙抬起脑袋道:“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 它望着天空,似乎是在感慨,又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 只是,它终究是龙,不喜欢有人忤逆它。它已经给过她一次机会了,既然她不懂得珍惜,那就成全她吧。 龙叹息了一声,前一秒还在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下一秒,长长的龙尾就如泰山压顶般砸下来。 云锦捏着手里那道咒符,做好了以死相博的准备,就在她念动咒诀催动符咒的瞬间,云锦身体一轻,整个人忽然被人凌空带了起来。 “啾啾?” 云锦被林啾啾抓到了秦正和楚歆悠边上,手里是她刚才塞给对方的神行符。 “不行的!”云锦大声喊道。神行符的施放需要瞬间,没有她在前面拖延,他们撑不了那么久的! 林啾啾却把云锦一把按了回去:“相信我!” 龙尾眨眼间便将至,云锦来不及动了,她将符咒向空中一扔,飞速地吟动咒诀。 “哗——!”展开的屏障飞速地包裹住他们,龙尾袭来,它带来的力量太过强大,以至于那撼天动地的气势刚刚碰上透明的屏障,就将屏障一举击碎。 云锦怔怔地看着她引以为豪的符咒在神力面前不堪一击,而就在这时,林啾啾身后忽然亮起七彩光芒,凶猛的龙尾击溃了屏障,却没有碰到他们,而是被那道软绵绵的、看起来像是气泡一样的东西拦住了。 林啾啾:没想到吧!老娘也有护身法器! 林啾啾刚刚就想到了,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力量,在龙面前都是菜鸡。可是裴恕不一样,他曾以一己之力逼退魔族。她愿意赌一把,赌裴恕之力,更在神龙之上! 而且,她刚才隐隐约约的,似乎听见裴恕在叫她。 ——啾啾,别怕。 嗯,她不怕。她的心忽然前所未有的平静。深信着他对她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回来救她的。她会活下去的! “唔?” 龙奇怪地看着那像气泡一样的彩球,龙尾接二连三地落下。可是不管他怎么用力,怎么抽打,那气泡一样的东西都没有碎裂,完美地挡住了它的攻击。 “可以了!”云锦看着神行符上腾起的光芒兴奋道。 她拉起秦正与楚歆悠,又握住林啾啾的翅膀。就在神行符即将生效的瞬间,林啾啾却突然地被一股力道扯走。 林啾啾:“哎?!” “没想到吧。”龙也嘚瑟起来,“我虽然打不破你的屏障,但我可以把你揪回来呀!” 神行符化成了灰烬,云锦他们已然消失。林啾啾松了口气,转身就跑。 开玩笑,你要杀我,我还留在这里等你先动手吗! 她卯足了劲儿冲了出去,还没飞远,龙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别跑了,累不累。我问你,你认识裴恕?” …… 衔烛之境中,龙盘踞在一根巨大的冰柱上,林啾啾则站在它隔壁不远处的另外一根上。 林啾啾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样和龙和解的,具体来说,不是她想和解,而是她突然发现,龙不想杀她了。 龙不以为然地道:“我本来就没想杀你。” 林啾啾:“??”哈喽?刚才说着“你们杀了那只凤凰,我就放你们出去”的到底是谁?不是你吗? 龙哈哈大笑:“在这里呆的久了,太无聊了,总要找找乐子。” 林啾啾:“……”所以你就怂恿别人来杀我,自己在边上看乐子? 林啾啾往边上站了站,她觉得这只龙八成已经疯了,还是离它远些比较好。 龙不以为意,继续道:“因为人本来就是很有意思的生物啊……你看,有的人会为了想要逃出去不惜牺牲别人,有的人却会为了保护同伴想要牺牲自己,还有的人啊表面怕的要死却又要假装自己很坚强,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林啾啾看着龙没有说话。 她不觉得。 人性是很复杂的东西,她是人,她没有办法像龙一样凌驾于人类之上去打趣这种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龙垂下目光看着林啾啾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弱啊?凤凰一族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林啾啾额角落下几条黑线。你在说谁啊?这里明明是你的陨落之处。你都已经死了,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大概是从林啾啾直白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这种想法,龙笑了笑:“哈哈哈哈是啊,我不过是一缕残魂了,确实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它忽然抬头仰望着苍穹,孤零零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有一种分外萧索、孤寂的感觉。 想到它不知在这杳无人烟的衔烛之境里困了多久,林啾啾心里忽然泛出些不忍来。 “小凤凰,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啾啾:“啊……倒也不必。” “很久很久以前……” 林啾啾:“好吧,你讲吧。” 龙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幼龙,它应天地万物而生,诞生于蓬山仙境之中。有一天,它背着父母溜出了仙境,却在下界玩耍时被恶人抓住。 龙是神兽,却也是宝物,它们的鲜血能令人重伤痊愈,修为大涨,而没有自保能力的幼龙,则是万人求之不得的宝物。 龙被抓了,就在它要被人剥去鳞甲、抽取鲜血的时候,龙又被人救了。 它被那个少年人送回了仙境,并被叮嘱,以后小心,不要再偷偷跑出来了。 时光荏苒,几十年后,龙长大了,它再一次下到人界,它想找到当年那个帮助过它的好人,也想找到当年欺负过它的恶人。 好人没找到,龙先找到了恶人。 它大闹了一通,被人界修士合拢围堵,最终绞杀在山岭之中。 “啊,真是……短暂的一声啊!”林啾啾有些伤感地道。 龙:“是啊……” 龙族寿命以千万年记,像这样仅仅百年就陨落的龙,实在不多见。 林啾啾看着龙道:“你说的这条龙就是你自己吧?” 龙:“……” “那个救过你的人就是裴恕吧?” 龙:“…………” “所以你才因为从银环上感知到了裴恕的气息,所以放过我吧?” 龙:“………………” 龙记得长辈们曾对它说过,凤凰并不是十分聪明的种族,她们的脑袋很小,脑容量也不大。可是眼前这只凤凰好像不大一样,她顺着故事就把什么东西都猜出来了,它不喜欢跟她聊天了。哼! 龙不知道,林啾啾只是看过太多的匿名故事,那些开头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始的,大多就是投稿人本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龙说:“龙族有恩必报,当年他救过我,我没来得及报答他,如今还给你也是一样。” 林啾啾:“啊……这……好像不太一样。” 林啾啾没来得向龙解释这到底怎么不一样,龙已经挺起身子站立起来。 也许是因为它的突然动作,林啾啾感觉整个秘境隐隐地晃动起来,似乎摇摇欲坠,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我在这里已经百余年了,算起来似乎比自己活得时间还要长……残魂与神力都即将消散,能帮到你,好像也不错……” 龙说着,腾起上身,将林啾啾所在的那根冰柱缠绕起来。 它银色的鳞甲上传来微凉的气息,林啾啾仿佛看到一缕缕银色的烟气从它身上飘起,汇聚到自己身上。 “唉。可惜还是没见到恩人呐。” 恍惚中,林啾啾好像听到龙轻轻地叹了口气。 衔烛之境的苍穹就在这时碎裂。天空变成了冰石,一块又一块地从空中砸了下来。 龙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诧异,因为这天穹的碎裂并不是因为它的神力消弭,而是被一股霸道的力量用外面硬生生压碎的。 冰石落到地上激起了冰雪与烟尘。在那朦朦胧胧的雾气里,龙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还有当年那道冰冷的、但是其实很温暖的气息。 “哈哈……” 龙笑了笑,它的身体在纷纷下落的冰石中变得透明、变得缥缈,最后,只余下一点冰蓝的微光,萤火虫一般飞到裴恕身边,在他伸出的掌心上停留片刻,随即便也消散不见了。 “龙……咳咳,咳咳咳!”林啾啾剧烈地咳嗽着,冰雾与烟尘呛得她嗓子生疼,不得不挥起手来驱散眼前的烟气。 她不知道龙做了什么,她只感到身体表面冰冰的,好像被注入了什么东西。 “龙?” 林啾啾又唤了一声,她一只手在前面驱散烟气,一只手捂住嘴巴避免吸入更多烟尘。 嗯?等等。林啾啾摸了摸嘴巴,感觉哪里有些不大一样。 触感柔软,光滑q弹,最关键的是,没有毛! 她把双手放在眼前,惊讶地发现那双硕大的翅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手,一双白白净净、指若青葱的手! “卧槽!!” 林啾啾太激动了,比她当时发现自己能说人语了还要激动! 她迫不及待地就想要和人分享这份喜悦,然后一抬眼便看见了裴恕。 “裴……” 林啾啾看见他捧着掌心,似乎在凝望什么。 林啾啾刚刚叫出一个“裴”字,忽然觉得不对。她现在变成了人的样子,裴恕应该认不出她了。那她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裴恕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奇怪的陌生女子,而是他一直养在身边的那只鸟呢? 裴恕放下手掌看着林啾啾道:“下来吧,站那么高做什么?” 因为刚才的震荡,林啾啾脚下的冰柱已经咔嚓咔嚓向下碎了好几段,现在就只比地面高出一截。 她轻轻松松跳下去,对裴恕的反应十分不解:“你……认得我?” 裴恕用一种很奇怪、但是林啾啾很熟悉的眼神看着她:“怎么了?化形化失忆了?” 林啾啾:“??” “不是……”林啾啾奇怪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毕竟,她现在已经是人了啊!不是鸟,是人,和鸟变大那种情况还不一样,鸟变成人之后应该一点相似的样子都没有吧?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 林啾啾太好奇了,她好奇地看着裴恕,然后又看了看自己。 “啊……”林啾啾反应过来,举起右手道,“你是靠这个认出来的?” 之前那串套在她脚腕上的银环山海戒,此时变成了戒指大小,正好戴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 大小正好,幽蓝色的光带与裴恕手上的赤红光带遥相呼应。他忽然浅浅地笑了一下。 林啾啾:“?” 裴恕:“是,也不是。” 山海戒的子母戒之间有着相互感应,但裴恕并不是以此认出她的。 当然也不是凭借相貌。 因为神府之中的样貌可以随意变化,有些人在神府之中会刻意将自己变化得更加美貌一些,更加赏心悦目。 他认得的是她身上的气息。 一种安静温柔,细小却又强大的气息。 “过来吧。”裴恕冲她伸出手。 “到底是怎么认出来的呀?”林啾啾还在嘀咕。 裴恕轻声笑了一下,牵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身边:“你就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哪怕化成灰烬我也认得。” 林啾啾:“???”这话我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第44章 裴恕将林啾啾带了回来,一同带回的还有那些被神行大阵转移走的其他修士。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玄天仙府紧急开启了传送大阵,将药庐峰的高阶弟子,以及其他诸峰的部分弟子传送过来,作为帮衬。 路云洲站在小院里。月光下,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闲适、随意,双手拢在衣袖里,细挺的眉峰微微皱起。 “那三名内院弟子怎么样了?” 药庐峰峰主谷逸刚从安置房中走出来,就听见路云洲这样问道。 谷逸愣了一下,走到路云洲身旁道:“无碍。悠悠伤了腿,需要静心休养几天,另外两个孩子只是灵气消耗太多,有些外伤,服下归灵散,安心睡一觉便好。” 路云洲听到这样的回答,总算安心了些:“那就好。丁敏呢?没和你在一起?” 谷逸的眼神往不远处的云楼上一瞟:“在师叔祖那儿呢。” 云楼之中,丁敏受裴恕之托,查看了林啾啾的状态。 她的身上没有伤,有山海戒的保护,她也确实不可能受伤。 只不过,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有些……混乱。 衔烛之境中的龙将自己的残魂注入到林啾啾的体内。有了它的神力,林啾啾一举突破,从鸟化成了人,顺利地完成了化形。 然龙与凤的力量天生相互牵制,偏偏那一条陨落的龙乃是一条冰龙,与林啾啾体内可以觉醒成为火凰的气息刚好相对。 凰体龙魂,此时在林啾啾的体内,火凰之息和冰龙之魂就像两股水火不容的势力,在不停地打架。它们相互抗争着,最终搅合的是林啾啾。 林啾啾的小脑瓜晕晕乎乎的,脸颊因为发烫而微微有些飘红,看起来像是在发烧。 丁敏喂林啾啾服下安神汤药,缓解她的不适。裴恕将丁敏送走之后,再次走回到床前,不大放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林啾啾。 躺在床上的少女与她出现在神府时的样子一般无异,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长裙,质地柔软而又轻盈,只是极其罕见,罕见到不像是人族的服饰。 少女的脸蛋萤白如瓷,双眼明亮如星辰,因为她现在的意识有些混沌,导致她的眼神也跟着恍惚,迷茫着在空中滑了好半天,才聚拢到裴恕身上。 “恕恕。”林啾啾浅浅地笑了一下,裴恕的心跟着一晃。 她晕晕乎乎的,以为自己在神府里,眼前的裴恕不是真的裴恕,而是她幻想出来的那一个。 “恕恕。”林啾啾又唤了一声,朝裴恕伸出手。 她的手很白,指尖纤细,在烛光的照耀下透出一点轻盈的粉嫩来。 裴恕身体一僵,抿了抿唇。 他似是有些不大愿意,但最终还是伸出了手,握住了林啾啾的手。 她的手很软,温暖的指腹轻轻勾起他的手指,仿佛也勾动起他的心弦。 “嘿嘿嘿。”林啾啾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裴恕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 罢了,就先随着她吧。反正她现在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么想着,裴恕走到床前,离林啾啾更近了些,声音也变得温柔:“你想做什么?” “嘿嘿嘿。”林啾啾又在傻笑。她脑袋轻飘飘的,一会儿沉一会儿轻,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她自己倒不觉得多难受,反而觉得还挺好玩儿的。 “没什么,嘿嘿嘿。” 她松开了裴恕的手,揪着被角打了滚,从床上一头滚到了另一头,裴恕忍不住把她牵回来:“过来,睡觉。” 林啾啾一扭头:“我不要!” 她突然站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天,像是要上天。 “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睡什么睡!起来嗨!!” 裴恕扶额:她大概真的被龙魂搅得不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裴恕前一秒还在叹气,下一秒,林啾啾已经把高举着的手放了下来。 她不叉腰了,也不噘嘴了,眉毛弯弯向下撇着,乌溜溜的眼睛里竟然在一瞬间盛满了委屈。变脸比翻书还快。 可裴恕一下就慌了,俯身问她:“怎么了?” 林啾啾可怜巴巴地道:“我找不到我的笔了,我的画笔,我找不到了。” 她心里想一出是一出,忽然从床上走下来,赤着脚走上地板,胡乱地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我的笔呢?我的画笔呢!我要找到我的笔才睡得着!” “地上凉,快过来。”裴恕关心她道。 林啾啾不听,依然翻来覆去在找她的笔。 裴恕叹了口气。他既然已经取回了部分灵气,自然也不是不能满足她的愿望。何况,林啾啾说的那支笔,他记得很深。 丝丝缕缕的灵气在裴恕掌心聚拢,他仔细描摹,然后伸出手道:“喏,是不是这个?” 林啾啾转过身,只见裴恕手上当真有一支笔,就是她平时最爱用的那一支。 “我的笔!谢谢恕恕,我就知道恕恕最好啦,嘻嘻嘻!”林啾啾欢天喜地地接过笔,好一阵闹腾。 “好了,找到笔了,上床休息吧。” 林啾啾现在的这种状态,正应该好好休息才对。没想到她拿到笔了,却又突然不认账了:“我不,我还要找我的蛋!” “什么?” 林啾啾很认真地道:“我的蛋!就是镇星剑变成的那颗蛋啊!” 那颗蛋其实并不是真的镇星剑,而是有人用了偷天换日的术法将它放在登云秘境里作为替代品。 那东西上被人刻下了厉害的传送大阵,为了避免大阵再次启动伤害到林啾啾,裴恕已经将它销毁了。 这件事情裴恕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告诉过林啾啾,并且是当着她的面做的,没想到林啾啾现在意识模糊,竟然全忘记了。 “没有什么蛋,快过来躺好。”裴恕沉声道。 就算她是啾啾,裴恕的好脾气也是有限的。林啾啾却因为意识混乱、恃宠而骄,一副全然不怕他的样子,甚至耍起了无赖:“我不呜呜呜,我要找我的蛋,我要找我的蛋呜呜呜!” 她的尾音沾了哭腔,双手放在眼角揉了揉,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似的。 裴恕被她打败了,揉了揉眉心安慰她道:“好好好,给你给你。” 林啾啾一秒变脸,又乐呵呵地傻笑。 裴恕拿她没办法,催动灵气在掌心幻化出了一颗鸟蛋,再一抬眼,林啾啾却不见了。 “啾啾?” 裴恕并没有找很久,因为他很快就发现,林啾啾趴在地上。 她似乎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一只鸟,挥动手臂扑腾了两下,试图往床底钻。 裴恕:“……” “啾啾。” 裴恕的嗓音沉了几分,林啾啾茫茫然地抬头:“啊?” “出来。” 林啾啾没出来,不仅没出来,还又往床底钻了钻。 裴恕这回是真的到极限了。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冲林啾啾伸手:“出来。” 林啾啾终于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裴恕不高兴了,可是这对她来说(至少是对目前晕晕乎乎的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 “嘿嘿嘿。”林啾啾露出天真的笑容,朝裴恕挪了挪,然后……把脑袋搁到了裴恕手上。 柔软的触感,温热的温度,在这一瞬间仿佛火焰般烫了裴恕一下。 他飞快地抽回手,将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按住掌心。 掌心的温度没有消散,仿佛变得更加浓烈。 “出来。”裴恕再一次说道。 林啾啾困惑地眨了眨眼:他为什么好像突然生气了?还气得不清,脸和耳朵都气红了。 可是她并没有做什么呀?她只是用脸蹭了蹭他的手,她是鸟的时候,不是经常这样做吗? 啊……林啾啾突然想起来了,她现在不是鸟了,她已经化成人形了。 裴恕有些窘迫,他尽量沉着目光掩饰自己的窘迫,就在他决定放弃治疗,将林啾啾无情地从床底拽出来的时候,林啾啾扬起小脸,傻乎乎地道:“好吧,那我出来了,要恕恕抱抱才出来。” 裴恕:“…………” 林啾啾的鼻尖不知碰到了哪里,蹭了一点灰,可她自己浑然不觉,露出真心欢喜的笑容。 有那么一刻,裴恕能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而林啾啾仰视着他,毫无察觉,还在床底毂拧了两下,冲他伸出手,撒娇似的重复道:“要抱抱。” 裴恕心里的那点坚持就被这柔柔软软的声音彻底融化了。 屋子里安静地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音,裴恕静默片刻,弯下身子,双手从林啾啾胳膊下穿过,把她带了起来。 “可以了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敷衍,因为个头高,林啾啾看不到他的脸,所以她并不知道裴恕此时眸光闪动,耳垂和脖颈上的红已经连成了一片。 林啾啾看了看自己被架起来的身体,又看了看对面裴恕的身体,两者之间怕不是有两个拳头的距离。 这算什么抱抱! 她仰起头,张开手,“啪嗒”一下按住裴恕的后背,把自己送了上去。 裴恕兀地一惊向后倒退,却因为身形不稳担心带得林啾啾摔跤,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林啾啾满意了,脑袋在裴恕怀里蹭了蹭:“这才叫抱抱。” 裴恕的心口扑通扑通得跳,直到闻到怀中人发梢上传来的那股令人心安的味道,才逐渐归于平静。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张开,穿过林啾啾柔顺的发丝,按住了她的肩膀。 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林啾啾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子沉入了梦乡。裴恕收紧掌心,下颌抵住她的头顶,默默地将她拥得更紧了一些。 第45章 天色将明,东方浮出浅浅的鱼肚白,路云洲在小院里站了一夜,直至此时,头顶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他才抬起眼向云楼上望去。 裴恕平静的视线看过来,没多说,下巴略向上一抬:“走吧,陪我去岳华谷看看。” 乘风御剑,裴恕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快意了。 他虽有云舟符,但两者到底还是不一样。云舟的升高、降落、左移右转都必须依靠罗盘操纵,和御剑之术的随心所欲是完全不可比的。 裴恕眼中有什么东西被隐隐点亮,好像染上了旭日的薄晖,熠熠生辉。 岳华谷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处深渊。秀美幽静的竹林不见了,凌空精巧的揽月阁不见了,就连那温和舒缓的引灵泉也不见了。 原本应该源源不断吐出灵泉水的泉眼如今只淌出一点细流,顺着崩塌的土地潺潺流下去,留下一点泥泞的痕迹。 看到这样的场景,路云洲心中难免唏嘘。 “在怪我?”裴恕道。 路云洲摇了摇头,言语发自肺腑:“师叔祖选择岳华谷,是因为这里是宗门之地,修士聚集,墨儿和常柳等弟子也在,可以帮助修士们快速迁离。若是换在别的地方,只怕一来无法如此迅速,二来可能有所遗漏,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裴恕眼尾微挑,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才问:“可有伤亡?” “没有……只是……”路云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只是岳华谷这一毁,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兴建起来,亦或许,就算兴建起来,他们永远也回不到之前的样子了。 “查出什么了吗?”裴恕问。 路云洲收回思绪道:“岳华谷的西南处,墨儿发现了一位魔修。” “人呢?” “已经死了。” “哦?” 裴恕虽然发出了疑问的语气,但路云洲能感觉出来,他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怎么死的?” “胸口被魔气贯穿,看起来像是被魔修所杀。” “看起来……” 裴恕重复着路云洲的话,漫不经心地搓了搓指尖:“也就是说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让他死得像是魔修自相残杀。” 魔气乃是魔修修炼时催生出来的,可是,能够催动魔气的就一定是魔修吗?那倒未必。 路云洲没有否认裴恕的说法。事实上,他也觉得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不然他也不会用上“看起来”这样的字眼。 岳华谷发生的一切都太奇怪了。先是登云秘境中出现了不可能出现的三灵守卫,原本的镇星剑被人替换,接着是假的镇星剑上出现了强大的传送大阵,将林啾啾等人传送进了最危险的神迹遗址…… 如果没有裴恕及时出手,那群孩子很可能已经死在神迹遗址之中,可是,对方如此大动干戈的谋划布局,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杀害一群刚刚入门、修为还很低微的孩子吗? 裴恕忽然道:“你知道吗?在那颗鸟蛋的传送大阵上,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他嘴角扬起些微的弧度,竟然是真的觉得很有意思的在笑。 “那上面设置了一个隐秘的精巧‘开关’,只有当有着强大灵气或是神识极度强大的载体靠近它时,才会触发神行大阵。” 路云洲想起来了,云锦在回忆他们是如何被传送到衔烛之境时说过,当时一切并无异常,只有程家千金程茜靠近他们时,那颗鸟蛋才出现了反应。 ……是程茜身上带了什么宝物,所以才触发了神行大阵? 看见他思索的神情,裴恕点头道:“虎牙令。” 路云洲:“原来如此。” 虎牙令是以凶兽犭谷的獠牙制成的,上面自然残存着犭谷的神力与灵气。 这么看来,神行大阵的触发似是一场意外。那么,如果没有虎牙令的突然出现呢?最先接触到那颗鸟蛋,同时又具有强大神识或是灵气的,岂非应该是裴恕? 路云洲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若是裴恕被传送至衔烛之境之中,必然会催动灵气强行出来。那时的他与外界隔绝,完全无法让白墨知晓,将人紧急撤离,催动灵气的结果势必会引发极大的动荡,而魔修正可以借助这样的动荡侵袭人界。 路云洲心中震荡,只觉得惊惧后怕,裴恕却轻飘飘地道:“不管怎样,筹谋这件事情的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若是他被传送至衔烛之境中,催动灵气,则外界崩塌。若是他没有被传送过去,也正好可以借机试探,看看他会如何应对,而他的修为又已到了何种地步。 “魔修……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啊……” 岳华谷中残存的星星点点的灵气被裴恕牵引,聚集到他掌心之中,路云洲见了,握紧掌心,深吸一口气道:“师叔祖。” “这件事情,我会派人再去详细探查。只是……擎天之阵凌师弟和谢师妹还在想办法,能不能请师叔祖……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他说得极为诚恳,裴恕睁开眼睛瞧了路云洲一眼。 建立擎天之阵是路云洲接管玄天仙府之后做的第一个决定。那时他才刚刚继任掌门之位,人还年轻,根基还不够稳固,门中有不少长老不同意他的观点。 然而路云洲很坚决,硬是力排众议,将此举定了下来。 所谓擎天大阵,乃以山川湖泊为引,灵石宗门为介所立下的天地大阵。有了它,即便没有裴恕的灵气供给,天地灵气也能自行循环,不至于地面崩塌。 可是,这样一个的大阵,哪里是几年、十几年就能一撮而就的?路云洲能够一直坚持着,寄心擎天之阵的完成,就已经很令裴恕欣慰了。 “我知道。”裴恕轻轻地笑了笑。 也许是被日光温暖,他的眼里难得沾了些暖意望向远方:“你们慢慢做便好。” …… 回到临时安置的云楼,裴恕看到林啾啾正坐在檐廊上。 她坐在栏杆上,两条纤细修长、嫩藕般的小腿伸到廊外,在空中交错摆动。 她身穿一席白裙,裙身上有点点细碎的银光,在阳光下呈现出好看的色彩,晶莹但不炫目,温暖但不刺眼。 她的身上同样也覆盖着这样薄薄的一层光,那是已经与她的身体融合了的龙魂所致。 也是因为这个,林啾啾这样坐在高处并不觉得冷,薄薄的龙魂护住了她,让她只感受到了晨间山风的清凉。 林啾啾没有梳妆,一头长长的乌发披洒在她的身后,时不时被清晨的微风带起一点。 脸颊边有一些细碎的头发,许是被风吹起迷了眼,林啾啾抬起手来,轻轻地将它们挽至耳后,露出一双灵动的双眼,还有那对白净的耳垂。 想到昨天晚上的一幕,裴恕心里蓦地漏了一拍。他按下悸动,看向林啾啾,林啾啾也恰好看到了他。 “裴恕。” 看到裴恕,林啾啾立刻将腿收了进来,跳下栏杆同他打招呼。 她的神情看起来相当自然,应该是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 这样也好。裴恕心里竟然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醒了?” “嗯。” 裴恕走到林啾啾身前问。林啾啾这样答道。 两人之间约有一瞬的沉默,是林啾啾先开口道:“龙……是不是不在了?” 她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林啾啾隐约可以记起一些昨晚的经过,但又不太真切。她记得当时在衔烛之境之中,是龙将自己的神力过继到她身上,然后她才得以突破、化成人形。 而那之后龙就不见了,它是不是已经彻底消失了? 裴恕垂着眼,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声道:“衔烛之境本来就是龙陨落产生的遗迹,你所看到的也不过是它残存的几缕魂魄罢了。它的神魂注定是要消散的,你不必太过难过。”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林啾啾还是感到很难过。 尤其当她想到龙那么短暂的一生,还没来得及体验人生的许多美好…… 林啾啾心头发涩,抬起头来揪住裴恕的衣角道:“裴恕,我们给龙立块碑好不好?” ……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林啾啾希望,有了这块碑,龙也能得到安息,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好人家。 就算不是神威盖世的龙也无所谓,只要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过完自己的一生就好。 她和龙萍水相逢,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此时便跪在地上,工整地在墓碑上刻下一个“龙”字,然后仔细抹去上面的余灰,像摸摸龙的脑袋一样摸了摸墓碑。 她将墓碑插进土里,整理了下裙摆,再次跪好,双手握于胸前为它祈福。 “希望你下辈子能够平安喜乐、万寿无疆吧。” 做完了这些,林啾啾抬起头来问裴恕:“裴恕,你有什么想对龙说的吗?” 裴恕顿了一下,移开目光道:“没有。”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从不显露自己的感情。哪怕林啾啾知道他其实很关心龙,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出手救下它,更不会在它残魂消散的时候露出伤感的表情。 林啾啾拍了拍膝盖站起来:“其实……神兽也是很脆弱的啊。” 龙在衔烛之境里那么厉害,是她和云锦等人完全无法仰望的存在,可是即便如此强大,也依然逃脱不了死亡的命运,被修士们围剿绞杀。 “啾啾。”裴恕心有所动叫了她一声。 “你想修炼吗?” 林啾啾:“哎?” 裴恕很认真地道:“不是玄天内院弟子,而是我的弟子。” 我会将我一生所学都传授给你,让你变得强大变得优秀,让这世上再无人能欺负你。 林啾啾怔了怔道:“可以吗?” 裴恕:“当然可以。” “啊,那我的辈分岂不是要比路掌门他们还高?他们岂不是要叫我……”林啾啾的关注点一下子变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要叫我小师叔?” “那白墨就要叫我小师叔祖?这个……”林啾啾挠了挠脑袋,“他们会不会接受不了?” 裴恕瞥她:“你管他们做什么?” 两人动身准备回去,裴恕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蛋,递给林啾啾:“你的蛋。” 林啾啾:“?!!什、什么就我的蛋,我才没有蛋!” 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看了看裴恕手中的鸟蛋,疑惑地辨认道:“这不是昨天的那颗蛋?不是已经被你毁了吗?” 裴恕收回手,看起来懒得解释,却还是解释道:“因为昨天有人大半夜地不睡觉,哭天喊地要找她的蛋。” 林啾啾指了指蛋,又指了指她自己:这说的是她吗?她昨天晚上都干了些啥?! 林啾啾一点都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了,接过蛋道:“那这里面现在是什么?是颗鸟蛋吗?” 裴恕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是龙。” 是什么? “昨晚你意识不清,龙魂与凰息在你体内打架,我为了平衡这两股势力,所以抽取了一些龙魂,渡到了这颗蛋上面。” 他说得轻巧,但实际上抽取龙魂是一项非常艰难的工作,既不能抽取太多,让林啾啾修为倒退,亦不能抽取太少,让龙魂继续折腾她。 他反复调整,最后终于取得了合适的龙魂,找到了最恰当的临界点。 林啾啾听得懵懵懂懂:“所以……现在这颗蛋里面的……是一条龙?” 她转头又看了看自己刚刚立下的墓碑:“是龙的龙魂?” 裴恕:“嗯。不过因为只是残魂中的一缕,所以它应该不记得以前发生过的事了,还有可能有些,嗯……不大聪——” 不大聪明的明字没有说完,裴恕忽然被人撞了一下。 林啾啾抱着他,脑袋埋进了他的胸口。 “呜呜呜我就知道裴恕你最好了,你肯定是舍不得龙就这样消散的。”模糊又细软的嘤嘤声从他胸口传来,弄得人心痒痒的。 真是的……裴恕轻叹了一口气,有些嫌弃地把林啾啾揪开。 其实这也不是他有意为之,毕竟,如果龙当时没有把自己的龙魂注入到林啾啾体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到底,还是龙自己的善念让它的魂魄不至于完全消散于天地间。或许,应该称作是龙自己的机缘才更为恰当吧。 林啾啾兴奋地捂着那颗蛋,高兴地喃喃道:“太好啦,龙你又可以继续活着啦!人间可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比如美食!等你破壳而出后,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我偷偷囤了好多呐,到时候都给你!” 细碎的呢喃声里透露着温馨而又幸福的味道,这让裴恕的心情也变得明朗许多。 第46章 【小乙!】 【哎,我在!】 许久没有被林啾啾召唤,小乙寂寞得都快长出蘑菇了。 作为一个本分且专业的系统智能顾问,小乙谨遵着自己的职业操守——只在林啾啾呼唤时才出现,而当林啾啾没有呼唤它时,便假装自己不存在。因此,在时隔许久再次听到林啾啾的呼唤时,小乙立刻激动地回应道—— 【亲,需要兑换灵木吗!】 小乙能查看到林啾啾的能量值。它注意到林啾啾的累积能量值已经濒临上限了。 因为林啾啾之前种植的都是梭灵木,始终没有达到解锁能量上限的要求,因此她的上限值还是100000。 假如她积攒的能量值超过了上限,那么多余出来的能量值就会被自动清空,相当于被白白浪费。 作为一个专业的系统智能顾问,小乙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林啾啾。 【亲,您的——】 【啊对了小乙,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请教你!】 不等小乙说完,林啾啾有些着急又有些兴奋地问道。 身为一个专业的系统智能顾问,客户(宿主)的需求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小乙停住了自己的话头,清了清嗓子问:【好的,请问亲有什么问题呢?】 林啾啾:【我想问,你知道怎么孵蛋吗?】 小乙:【?!!】 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试着询问了一遍:【亲,不好意思,您刚才在说什么?请再重复一遍您的问题。】 林啾啾:【孵蛋,孵龙蛋!】 小乙:【……】 小乙尽可能地保持自己专业的水准与素养,尽管它现在的额角已经直抽抽了:【亲,我们是灵能系统,只负责种植灵木呢。敲蛋服务在隔壁,需要加载灵石支付系统。】 林啾啾纠正:【是孵蛋不是敲蛋啦!】 林啾啾:【不过你们果然是把支x宝上面的功能都copy了一遍过来吧!那它上面有养小鸡的功能呀,你们没有吗?】 小乙:【……】 小乙努力保持微笑:【亲还有什么别的问题需要帮助吗?】 【哦,是还有一个。】 林啾啾想起来了:【我现在已经成功化形了,变成人了。那以后能量的积攒还是按照飞行计算吗?】 小乙很欣慰,它的宿主果然还是有正常的、关于灵能系统的问题的! 小乙清了清嗓子道:【是这样的。因为亲目前解锁了两种形态,所以灵能系统也会按照两种形态计算亲的移动距离。】 【当亲是以鸟的形态活动时,灵能系统会自动以有效飞行距离计算,每1里获得5点能量值。而当亲变为人形时,灵能系统也会自动切换至步行状态,每1里获得50点能量值。】 林啾啾大概在脑子里面算了一下:【怎么感觉还是飞行状态更容易积攒能量值呢?】 她飞得快的时候,一里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可要是想跑完一里,所耗费的时间绝不可能只是飞行的十倍。 小乙道:【是这样的。因为亲的第一形态是鸟,所以优先以第一形态进行奖励,第二形态的能量奖励约为第一形态的20%~50%左右,而第三形态的能量奖励则约为第一形态的10%~20%左右,以此类推。】 林啾啾:【你们这也太黑了吧!】 小乙:【是这样……不不,不是这样的!这也是为了鼓励宿主以第一形态累积能量嘛,不然学会了变化的宿主总是切换形态,灵能系统统计起来也很麻烦的。】 林啾啾:【好吧。】 既然这是人家的系统规则,那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小乙:【感谢亲的理解!】 林啾啾:【不客气。】 眼见林啾啾的问题已经得到解决,小乙便又想旧事重提,提醒林啾啾关于能量上限的问题。谁知它还没有开头,便听到林啾啾一句轻快的【那就先这样啦,谢啦,中止服务。】 小乙:【亲?亲?】 通话服务被快速中断,小乙和林啾啾都听不见彼此的声音,自然得不到林啾啾的回应。 沉默的小乙暗搓搓地咬起了手绢:【嘤嘤嘤,才说几句话就切断了,再聊五毛钱的嘛!】 …… 林啾啾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凝望着桌上……的蛋。 为了能让蛋安安稳稳地躺在桌上,她特意为它铺了一个小垫子,周围又用薄毯围出一圈柔软的小栅栏,防止它滚落下去。 虽然乍看之下是一颗平平无奇的蛋,但林啾啾知道,此时的蛋壳里面,正孕育着一缕虚弱的龙魂。 龙的蛋要怎么孵呢?林啾啾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在字母站上看过阿婆主孵蛋,有鸡蛋、鸭蛋还有鹅蛋。孵蛋的过程中都讲究温度和湿度,龙蛋应该也差不多……? 林啾啾小心翼翼地把龙蛋捧起来,用掌心的温度轻轻地温暖着它。 恍然间,她感觉到蛋壳里传来轻轻的触动,那小家伙似乎在里面动了两下。 哇哦! 林啾啾激动了。她想起裴恕告诉过她,因为她的体内也有龙魂,所以很有可能会与龙产生共鸣。而龙蛋只要呆在她的身边,便能顺利孵化。 林啾啾在蛋头上轻轻摸了一下,像妈妈安抚宝宝一样温声温语道:“小家伙,别着急,你很快就能出来啦!” 其实她并不知道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破壳而出。 林啾啾就这样把蛋放在手心里抱了一会儿。只是过了许久,蛋壳里都没有动静传来,安静得有些过分。林啾啾不禁又开始担心起来。 怎么没动静了?这正常吗?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情况吧? 想起之前的那只龙生活在冰天雪地里,身上冰冰凉的,似乎是条冰龙。难道说,它其实不能接受人体温的温度,被自己捂昏了? 林啾啾吓得立刻又把蛋放了下来。 第一当妈……不是。第一次孵蛋没有经验,林啾啾总是紧张兮兮的,但凡有些风吹草动慌得不行。 这样可不行,她还是去找裴恕问问清楚好了。 裴恕回来之后不久便又出去了,也不知道是去做什么,林啾啾担心龙蛋,抱起自己临时搭建的龙窝就要出门,正巧撞见了回来的裴恕。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路云洲。 路云洲人看起来有点丧,没太有精神,整个人像被风霜打蔫儿的茄子一般,眉毛和眼都是向下耷拉着。 林啾啾:“这是……怎么了?” 裴恕看了路云洲一眼,路云洲稍稍振作了精神,勉强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微笑的笑容:“啊,是这样的,听闻师叔祖说要收啾啾为徒,所以我便准备了入门名牌,还有内院弟子的服饰。” 林啾啾惊讶:“这么快?” “呃……总归是要做的,快些也好。” 路云洲表面上说着客套话,内心实则苦得一逼。 他本来就害怕裴恕,那是一种源于早年间初入山门、被打怕了的习惯性生理恐惧,很难克服。这些年来本来已经慢慢好转,可没想到裴恕取回了部分灵气,他就突然一朝回到解放前。 就在刚才,裴恕找他说出自己要收林啾啾为徒的想法,他稍一犹豫,一股冰冷的、毫不留情的威压立刻从他天灵盖上压下来。 来势凶猛,当即冻掉了他的几缕青丝。真突然令人头秃。 为了照顾自己的秀发和颜面,路云洲不得不忙不迭地答应了,不光准备好了入山名牌,连道服也一并准备好了。 “不是这件。她是你们的长辈,就算修为不济,按照身份,也该着云白道袍。” 路云洲:“……” 裴恕摸起道袍看了一眼,眼睛眯了眯,又道:“胸口略有些宽大,收紧些。袖子也有些长了,裁去一段。” 路云洲:“…………” 他好好的一任玄天仙府掌门,是怎么硬生生地变成了裁缝的? 不对,比起这个更奇怪的难道不是——师叔祖为什么对啾啾的尺寸这么清楚啊? 他是怎么这么清楚的啊?他不对劲! 然而,路云洲完全不敢将这点想法表露出来,他还要为自己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着想。 脱发容易生发难,生发诀在如今的修|真界可是堪比禁忌之术一样的道法,高深玄妙,十分难以掌握! 于是,路云洲恭恭敬敬地将名牌交给林啾啾,又将改良好的校服递给她。 做完这些,路云洲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对上裴恕凉凉的视线。 路云洲:“……” 虽然有些难为情,但他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还是小声说了一句:“小师叔。” 林啾啾:“!??” 她手一抖,龙蛋险些掉下去。 好在她反应迅速,迅速地抱了起来,裴恕也从一旁伸出手,托住蛋壳,同时也托住了她的手。 裴恕将手收了回来,问林啾啾:“你抱着它,是要去哪儿?” 林啾啾“啊”了一声,拍了拍脑袋:“对了,正要去找你呢。” 林啾啾将自己对龙的担心说了,裴恕听了,摇摇头道:“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它是你身上残存的龙魂所化,只需挨着你,便能安然孵化,无需别的照顾。何况,它是龙,哪有那么娇弱。” 这话听起来全无责怪之意,甚至还多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路云洲不禁满脑袋问号。 他刚刚不小心多裁了一段袖子,都被裴恕冷飕飕地盯了半天,这边林啾啾忘了他老人家的叮嘱,竟然一点事儿也没有。这也太…… 两者的诧异是不是有点过于悬殊了啊! 林啾啾全然不知路云洲所想,感慨着看了看龙蛋道:“咦,是这样啊。” 在她的观念里,越是名贵的宠物,才越是娇弱,越是需要悉心的照顾。不过,既然得知龙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出状况,林啾啾也算松了一口气。 裴恕取过名牌,像开山大典时那样,从林啾啾身上抽出一缕灵气。 灵气渡入名牌的时候,林啾啾清楚地看见,她的灵气像是阴阳鱼一般,一半明红似火,一半幽蓝如冰,两股灵气相互纠缠着抱在一起,格外的引人注目而又瑰丽好看。 路云洲忍不住赞叹:“凰息龙魂,竟能如此平衡地处在一起,实在令人赞叹……” 他再要仔仔细细凝视一番时,裴恕已然收回掌心,将玉牌放入自己怀中。 路云洲:“……?” 玄天仙府将入门弟子的灵气注入到名牌之中,是为了当做魂灯,观察各个弟子的性命状态。 林啾啾手上戴着山海戒的子戒,裴恕本就能通过它得知林啾啾的性命安危,甚至能够更具体得得知她所处的方位。路云洲并不明白裴恕还要为她制作名牌是为了什么,现在看来…… 路云洲心中一惊:救命!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还有什么事情?”裴恕收好玉牌,嘴角边浮现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心满意足的笑。 她的确还有一件事情,只不过裴恕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嘛! 林啾啾回过神来道:“是还有一件事情。” 她刚刚不是问过小乙了嘛,积攒能量还是她变成鸟时飞翔最快,可是她成功变成人之后,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变回鸟,这让她有些苦恼。 “这有何难?” 裴恕走上前来,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林啾啾眉间点了一下。 他的手指微微的有些凉,一点凉意顺着他的指尖沁入林啾啾额头,也沁入她的神府。 仿佛有一阵凉风荡开她心中一切杂念,让清朗的月光流泻下来,让周围的一切变得缓慢。 林啾啾的目光越过裴恕修长的指尖,落到了他的脸上。 他的双眼神情专注,仿佛盛了一段月光,照耀在幽幽的江面之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层仿佛千年都融化不了的冰川,竟然悄悄消融了呢。 林啾啾怔怔看着他的眼睛,心神就这么恍惚了一瞬。 “好了。”裴恕收回手,看着林啾啾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现在……唔,现在觉得心跳得有点快,脸有点烫……呸呸呸!林啾啾立马拍了拍脸颊,拉回自己的神智。 她发现随着自己脑袋的晃动,视野里也隐隐地出现了晃动。 她的视野下方出现了一个类似手柄按钮切换的存在。 当她向□□斜时,手柄就暗暗向左旋转,而当她向右歪歪脑袋时,切换按钮便会偏向右边。 “你现在便可以试试。”裴恕鼓励她道。 原本心里还有点不确定,这会儿就全然消散不见了。 林啾啾放下龙蛋,按照刚才的做法加大幅度。 只见她向左歪时,“嘭”得一声,变成了鸟。再向右歪时,“嘭”得一声,又变回了人。 身上的衣服还是在的~! 林啾啾眨了眨眼,直呼神奇。她不知道,这种变换形态的方法因人而异,只因她游戏打得多了,最习惯这种切换手柄的方法,因此变换形态在她这里才变成了打游戏一般。 而像裴恕、路云洲他们,若想变化身形,和她的操作可大不一样。 “好了,去玩吧。” 见林啾啾再次变回了鸟,裴恕知道她八成又想到外面乱飞了,便主动替她推开了门。 龙蛋不能离她太远,可只要放在山海戒里,便没有影响。 林啾啾高兴地飞走了,她前脚一走,后脚室内的气氛便冷了下来。 路云洲:师叔祖!你这变化也太快了吧!你好歹装一装啊!! 路云洲感觉自己脆弱的小心脏嘎嘣嘎嘣碎了一点,而裴恕显然是没心思安抚他的。 路云洲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抹了抹额角道:“师叔祖怎么心血来潮要收啾啾为徒了呢?”他明明之前说过自己不可能收徒,更不可能亲自教导的。 玄天仙府里极具天赋的孩子很多,不止白墨,可那些人裴恕统统看不上。不是说资质太低,就是领悟能力太差。即便是白墨,也没在他老人家那儿落下什么好的评价,只得了一句尚可。 他对修士的要求极高,又很挑剔,所以一直到今天,座下也没有一个弟子。 或许,他这位师叔祖是从啾啾身上看到了他没有看到的东西,毕竟,她本来就是金绒青乌,将来可以化成凤凰,现在又得具龙魂,确实非同凡响,未来可期。 说不定是因为这样,裴恕才另眼相看,愿意收她为徒。 路云洲仔细想听裴恕说说他的看法,谁知他什么理由也没说,只是轻飘飘地道:“是么?是你记错了。” 第47章 林啾啾去看望了云锦他们。 她变成了人形,秦正一时没有认出来,讷讷地在门口盯了她好半天,都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乖巧可爱的长发妹子和那只个头比他还高,胸脯比他还壮(?)的大鸟联系在一起。 反倒是楚歆悠,很快接受了林啾啾变化成人的样子,热情地招呼林啾啾坐到她边上来,还把自己为了服药留下来的糖山楂拿给她吃。 “吃吧啾啾,可甜啦!” 经过衔烛之境一劫,楚歆悠已经把林啾啾当做朋友了,终于不再以“大人”相称,而是亲切地唤她“啾啾”。 不过楚歆悠大概没有想到,在唤了“啾啾”几日之后,再回到玄天仙府时,还需按照门规与礼仪叫她一声“小师叔祖”。 #这都不是升辈分了,简直是坐了窜天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云锦和秦正已经无碍,就是楚歆悠,因为伤到的腿还没有完全康复,只能坐在床上听他们讲话。 听林啾啾说起衔烛之境的那条龙,楚歆悠一开始还很气愤:“什么神龙嘛,仗着神威就欺负人,简直太过分了哼哼哼!” 可听到龙的遭遇,她又忍不住皱起眉毛同情对方:“呜呜呜龙也太惨了,那些修士也真是……为什么要将龙赶尽杀绝呢?最过分的是那些恶人,竟然要靠龙血提升修为,我呸!简直枉为我正道修士!” 玄天仙府不齿这种行为,秦正也义愤填膺:“就是!要是让我碰见那些要饮龙血的恶人,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云锦坐在林啾啾身后,替她将长长的头发盘好,扎成了两个丸子头,温声安慰:“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估计那些人已经不在了吧。” 大家气愤的心情这才稍稍平息一些。 “不过,龙并没有死。他的一缕魂魄被裴恕收进了这颗蛋里,可能用不了多久,龙就能迎来新生了!”林啾啾道。 “真的?龙魂没有完全消散?” 楚歆悠望着林啾啾怀里的那颗蛋,期待地睁大眼睛。 她往前挪了挪,挨得林啾啾更近了些:“那等它孵出来了,我可以摸摸它吗?” “当然啦!你现在就可以摸摸它呀!” 林啾啾把龙蛋递到楚歆悠面前,看到她无比小心地摸了两下。 她能够不介意是龙害得她摔坏了腿可真是太好了。林啾啾舒了口气,摸了摸龙蛋,也很期待它的到来。 就这样,盼望着,盼望着,在林啾啾她们回到玄天仙府的第二十五天,龙破壳了。 林啾啾当时正在同裴恕学习剑法,她还没有自己的佩剑,便以地上的一段柳枝为剑。 柳枝柔软纤韧,但被注入了灵气,就能变得像钢铁一样坚硬。林啾啾横扫两下,剑意与灵气顺着柳枝抽了出去,“砰砰”击打在柳树上,留下了两道清晰的痕迹。 这套剑法是裴恕从玄天剑章中领悟出来的,剑招看似朴实无华,实则返璞归真,省去了许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不过这套剑法以直取直入为优点,以林啾啾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的两成,是以裴恕稍稍改良,突出一个“巧”字,让林啾啾可以以巧力使出,在对阵时以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借助敌方灵气反守为攻。 林啾啾顺顺利利地施展了一遍,微微有些出汗。她正要休息一下,调整一下呼吸,忽然感觉到山海戒中传来隐隐的震动。 “呀……”林啾啾低声叫了一声,连忙将龙蛋取出,仔细查看。 龙蛋这几天十分安稳,搞得林啾啾专注练剑时都快忘记了它的存在。 只见光滑的蛋壳上出现了一道小小的裂纹,林啾啾顿时有些慌了。 怎么办,该不是练剑的时候动作幅度过大,动了胎气吧? 呸呸呸,又不是十月怀胎,哪里有什么胎气! 可是龙蛋上确实有一道细纹,该不是被磕到了吧? 因为担心龙在山海戒里磕磕碰碰,林啾啾特意在它身上套了好几层软褥。刚刚检查的时候软褥完好无缺,并未出现破损,应该不是磕碰所致,所以……难道说……! 裴恕点点头:“是要破壳了。” 林啾啾大喜,抱起龙蛋开心地道:“太好了,龙你要粗来啦!” 龙是新生,前一世的事情已然忘却,名字自然也是记不得的了。 林啾啾想,左右是一个新的开始,名字自然也应该是个新的,新生新气象嘛,图个吉利。 可是她不会取名,对着人语字典翻了半天,丁丑寅卯点了个遍,也没挑到个合适的名字。 “要不然叫裴裴?还是说叫心心?”林啾啾征求裴恕的意见。 裴恕:“??” 裴恕:“你能不能避开那两个字。” 他倒是没有忌讳,只是从他的姓名中取字,总觉得哪里不对,怪怪的。 林啾啾:“……可是是你救了它呀,又给了它新生,相当于是它半个爹了。” ……那它身上的龙魂源自于你,又被你精心孵养,岂不是…… 裴恕咳了两声,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只道:“总之不要跟那两个字沾上关系。” “好吧。”林啾啾耸了耸肩,最终作罢。 这天练剑结束后,林啾啾便一直捧着龙蛋,茶不思饭不想,就这么一直盯着,生怕错过了宝贝龙子破壳的瞬间。 裴恕看她连饭都没心思吃了,有些皱眉,但最终也没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林啾啾守了一夜,终于在黎明破晓之际,迎来了龙的出生。 她本以为裴恕已经去睡了,没想到就在龙蛋裂出第一个小口子的时候,裴恕忽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她惊喜地握住裴恕的手道:“要来了要来了!”脸上的表情如同守在产房外、即将晋升成为爸爸的父亲们。 裴恕:“……” 裴恕坐下来,和林啾啾一起等待着龙的出生。 龙蛋上先是被撞出一个小口,紧接着那小口越来越大,裂痕逐渐向下,蛋壳碎裂,一团盈盈的蓝光浮了出来。 “哦哦哦!” 林啾啾握紧了裴恕的手,紧张地等待着,等那光芒退却之后,她却有些傻眼。 “这是什么?” 蛋壳上浮着一条小东西,不太像是龙,而更像是一条……泥鳅? 裴恕:“是龙。” 因为只有残存的一缕魂魄,所以它看起来格外的细小瘦弱,甚至还有点丑。 林啾啾怔了怔,朝龙伸出一根手指头。 幼龙的眼皮还粘在一起,尚没有分开,但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地朝林啾啾靠近。 它那小小的尾巴绕了两圈,柔软的爪爪扒着林啾啾的手指睡着了。 白白的肚皮一起一伏,丝毫没有防备,乖巧地能融化世间最坚硬的心房。 “唔~!” 林啾啾一下便被击中了,一种“母不嫌儿丑”的心理瞬间占据了情感高地。 “龙龙你别怕,我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和以前一样威风凛凛的!” 像是听到了林啾啾的话,幼龙“呜嘤”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指,继续睡了过去。 …… 林啾啾说到做到,这之后凡是遇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优先给龙。哪怕是她试炼带回来的宝贝,也要先给小家伙看一看、尝一尝。 对此,楚歆悠表示:“好家伙,你这哪是养龙,你这是养儿子吧!” 林啾啾也不反驳。 他们不懂,宝贝的宠物就是当亲人养。何况她身上有龙魂,林啾啾一直觉得是她欠了龙的,更应该尽己所能地补偿它。 就这样,山中岁月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三年过去了。 “旺福~!” 林啾啾从落星秘境中归来,人未到,声先至,亲切的呼唤声传到云雾涧时,她刚刚好从云端降落下来,晃了晃脑袋,从鸟形变为人形。 虽然已经熟练掌握了御剑术,但林啾啾还是习惯飞行。而且,这样的飞行能给她带来相当可观的能量值,何乐而不为? 林啾啾落到地上,稍稍整理了下道袍,林中某处便簌簌传来响动,一道蓝色的流光“噌”得一下从叶间飞出,扑进她的怀里。 龙如今已经长大不少,身体约有半人高,体格有小臂那般粗细。它扑到林啾啾的怀里,亲密地撒娇,软软的舌头舔得她鼻尖发痒。 “好啦旺福,知道你想我啦哈哈哈哈,好痒好痒快别舔啦!”林啾啾按住龙过分热情的小脑袋,把它从脸上按了下去。 楚歆悠悠悠御剑落到她的身旁,扶额:“好好的龙,被你养成了狗,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还有你那起的是什么名字,旺福?怎么还没改?这像是龙的名字吗?” 不像。倒像是某个农户家里看家护院的狗的名字。 林啾啾也很无奈。她当时就不知道叫龙什么好,后来随意叫了一声旺福,小家伙居然听懂了,认准了这个名字,从此以后再叫它什么都不理,只认旺福。 林啾啾揉了揉龙的脑袋,笑道:“其实旺福这个名字也不错啦,兴旺福气,多吉利呀!说明我们旺福一定会有好福气的!” 龙听了,高兴地摆了摆尾巴,“呜嘤”一声,像是赞同林啾啾说的话。 因为魂魄残缺,神识不全,龙虽然长大了,心智却很小,还不会说话。 “真是的……”楚歆悠略微叹了口气,但看到龙那么开心,也就不再说了,伸出手来摸了摸龙的尾巴。 真是可爱啊。刨除掉“过分狗化”这一点,楚歆悠还是很喜欢龙的。 它很亲人,也许是承袭了林啾啾的性格,它对谁都很友好,天真的大眼睛纯良无害,从没有弄伤过谁。 而且它的龙鳞很漂亮,龙头和龙尾上的白毛极其柔软、极其光滑,让人一摸就停不下来。 楚歆悠上瘾了似的摸了两把,最终不得不提醒自己适可而止,将手收了回来。 真想自己也养一只啊。 听说神缨峰新收了几只萌宠异兽,改天去看看吧。 像是看出了楚歆悠的想法,林啾啾抱着龙坐了下来:“你不会是又要去神缨峰学驭兽术吧?” 楚歆悠:“……” 楚歆悠从岳华谷回来之后,因为体验到了战斗的乐趣,便选修了听雪峰的术法课。 这两年来勤奋学习,凭借着强大的时间管理和上进的劲头,楚歆悠俨然成了玄天仙府药庐峰与听雪峰的优秀双学位弟子。 楚歆悠:“啊……灵斗大会在即,多掌握一门本领也不是坏事嘛。” “你还有时间?” “时间就像海绵,挤一挤总会有的。” ……这还真像是时间管理大师会说的话。 林啾啾充满敬畏地看了楚歆悠一眼,然后放下龙,把她这次从落星秘境中找到的宝贝拿了出来。 “这是离星花的种子,补气,这是槐花妖的果实。这是上等的千年冰魄,也不知道你咬不咬得动……” 林啾啾把东西一一摆到龙的面前,让它自己挑选。 也许是带回来的东西太多了,龙一时挑花了眼,一直没有拿起,而是走到了林啾啾手边。 林啾啾:“怎么了?不喜欢吗?” 龙抬头看了看她,水汪汪的眼睛眨巴两下,然后伸出爪子抱住了她的手,用舌头在她手腕下方舔了舔,看起来像是在撒娇。 楚歆悠:凎啊,我今天下午就要去神缨峰啊啊啊啊! 楚歆悠忍耐着捂住自己被萌出血的心脏,只有林啾啾知道,龙并不是在撒娇,它是在为她疗伤。 龙血能令人重伤痊愈,修为大涨,而龙的唾液其实也有相似的效果,能令伤口快速愈合。 林啾啾在落星秘境中试炼,以她如今的身手,秘境里的怪物已经难不倒她,小菜一碟。 只不过在最后摘取槐花妖果实的时候,为了最大限度保留果实中的灵气,林啾啾故意没有优先击杀槐花妖,而是顶着漫天花叶冲上去,在给予它致命一击的同时将果实割下。 她手腕上的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而龙舔舐的地方就是那里。 林啾啾弯了弯眼睛,拍拍龙的脑袋:“好啦,去挑吧。” 龙这才甩了甩尾巴,“呜嘤”一声去挑选宝物。 “不行了,受不了了,我要走了!”楚歆悠霍然起身。 林啾啾:“?” 楚歆悠召出飞剑,踏上剑身后不忘叮嘱林啾啾:“别忘了,三日之后门中大比,只有在比试中排名前十的弟子才有资格参加灵斗大会。” 林啾啾:“知道啦,我不会忘的。” 灵斗大会,是修|真界每十年举办一次的盛会,各门各派都会挑选出近年来培养出的优秀弟子前来参加,以壮声威。 因为凡是未能结出金丹的修士都有资格参加,所以别看林啾啾辈分高,理论上她也是可以参加的。 只要她不怕背后被人指指点点,说她这么高的辈分,居然也来掺和小辈的争夺赛的话。 其实林啾啾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只是她有她的理由,她想要参加。 作为修|真界的盛事,每一届的灵斗大会都会设立十分丰厚的奖品,尤以前三名为最。 听说,这一届第一名的奖品是,天蚕丝织就的金丝玉衣一件,蕴有戒灵的澄心戒一枚;第二名的奖品是,可保人百毒不侵的辟毒珠一颗,极品炼材天星陨铁一枚;至于第三名的奖品则是,万剑阁出品的凤鸣剑一把,以及一颗百年兽丹。 林啾啾不想要那什么珍贵的灵戒和辟毒珠,她看中的是那颗百年兽丹。 听说兽丹除了能够帮助修炼,还能温养神识,林啾啾想把它拿来给龙用用,看看能不能让它吃啥补啥,变得聪明一些。 而且,她还很心仪那把凤鸣剑。凤鸣凤鸣,如果她将来真的能够化成凤凰,那和这把剑简直太配了。这才是真正的天造地设啊! 当然了,她也像秦正和楚歆悠一样,期待着借着这次灵斗大会的机会,看看自己实力如何,别叫裴恕失望。 说曹操曹操到,林啾啾刚想到裴恕,就看到他从龙刚才过来的方向慢慢走来。 树影在他身上落下好看的影子,平添了一副悠然淡定。 想来他之前应该在林中修炼,龙便依偎着他,靠在他怀里打盹。 龙平时最喜欢这样了。除了林啾啾,它最亲近的便是裴恕。 看到裴恕,龙又发出“呜嘤”一声蹿了过去,在他肩头绕了一圈,兴奋地把林啾啾带回来的宝物拿给他看。 “槐花妖的果实?这么完整,灵气充沛,你的修为又进步了。” 林啾啾笑了笑,走过去:“哪里,都是师父教导的好。” 两人已经是师徒关系了,林啾啾自然以师父相称,鲜少唤他裴恕了。 裴恕“嗯”了一声,眸色微微变浓,嘴唇微微抿起。 倒是看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了,只是兴趣索然是有些的。 林啾啾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这一点一下便察觉到了:“师父怎么了?”难道是刚才修炼得不够顺利? 林啾啾并不知道岳华谷当年发生了什么,三大世家以灵气动荡、地震山崩为由,将岳华谷的崩塌遮掩了过去。 她只知道,裴恕在因缘际会之下,被毁的灵脉稍稍修复了一些,身上也有了些许灵气。 至于这和岳华谷有什么关系……总不能是他将岳华谷的灵气吸干了吧,又不是吸星大法。 而且,如果真是那样,三大世家怎么可能放过他?岳华谷的人也会找他拼命吧! 可是这几年来,岳华谷待他十分客气,每逢佳节都有送来礼物,而玄天仙府也一直十分太平,只有路云洲偶尔会来云雾涧找裴恕,两个人在炼器室内悄悄说些什么。 林啾啾自然是不会探听他们在炼器室里说了什么的。 小明之所以能活到99岁,是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从来不打听别人的秘密。林啾啾也想长寿一点,所以她没有打听裴恕的秘密。她只要飞翔、种树、养龙、修炼就好了。 至于裴恕的灵脉为什么能够修复,应该还是那些温补的灵食起了作用吧。林啾啾这样想。 她从山海戒中取出一段灵参精,拿给裴恕看:“师父,这是我落星秘境挖到的。瞧这样子,应该至少有两百年寿命了吧。一会儿我就拿它炖汤,给师父滋补灵脉。” 裴恕抬起眼,幽深的瞳眸中总算又落进一点光:“好。” 他看着林啾啾往石屋中去了,原本冷寂简陋的石屋因为她的出现,多了许多烟火气。如今,不光厅堂之中总是盛满阳光,花瓶中时不时地会出现冷瀑附近的不知名花朵,连一间简易的厨房都有了,不一会儿便有氤氲的香气从里面飘出来。 龙很快就吃完了槐花妖的果实,抬起头来舔了舔裴恕的脸。 他淡淡地瞥了龙一眼,伸出手指顺了顺龙脑袋上的白毛:“你问我刚才为什么不高兴?” 龙:“呜嘤。” 裴恕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并没有不高兴。” 沉默片刻,他望向了在厨房里忙碌的林啾啾。 他没有不高兴,只是不太喜欢“师父”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过于正式,尊重到有些疏远。 他还是喜欢听她叫他裴恕,或者像在神府里一样,唤他恕恕。 第48章 “恕恕!” 吃完饭,收拾了一下,林啾啾便一头扎进神府里。 她知道裴恕在哪儿,他总爱靠在院廊下的那张软榻上。 院子里的海棠树如今又多了几棵,风一吹,纷纷扬扬的白色花瓣便如吹雪一样飘落下来。 簌簌花雨,有的落在裴恕乌黑的青丝上,有的落在他精致的衣衫上,有的落在白皙的手背上…… 这样的画面,不管看多少次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为之心动。 林啾啾顿了顿,掩下内心的惊艳,眼角弯弯走了过去。 “咦,旺福也在呀!” 龙从裴恕衣袖下方钻了出来,露出个小脑袋,发出软萌的叫声。 这是林啾啾为裴恕具象化出来的——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自从师从裴恕开始修炼以后,林啾啾来神府的次数明显变少了,时间也变短了,只有在收取灵气或者淬炼灵脉时才会出现。 她是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是想想被她具象化出来的“恕恕”,不能去到神府以外的地方,整日只能呆在这里。若是没有她,他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很孤独? 这种感觉,林啾啾想想便觉得难过。恰好这时候龙出生了,林啾啾想,或许在神府中捏出一条龙也不错。毕竟龙与裴恕本就亲昵,如果真的具象化出来的话,恕恕和龙龙的关系应该也不错。这样她不在的时候,龙龙就能陪着恕恕,让他不至于那么孤单了。 林啾啾没有发觉,神府中的恕恕就是真的裴恕,而龙龙也是真的龙。 看到林啾啾,龙兴奋地扑到她怀里,和先前一样,在她怀里蹭了蹭,又扒着她的脖子舔了舔她的脸。 “好啦好啦!”林啾啾揉了揉它的脑袋,心想楚歆悠好像说得没错,她确实把龙养成狗了,不光在外面,连在神府中也是一样。 裴恕把龙接过来,不让它过分缠着林啾啾:“是来收取灵气的?” 林啾啾:“嗯。” “去吧。” “嗯。” 林啾啾没多说,又摸了两下龙的脑袋同它告别,然后便向着房屋后面的方向走去。 曲折的小径拐了两拐,接着满眼便被大片大片的绿色占据。 这是怎样一般开阔的景象啊。不是树林,而是一片可以称之为林海的存在。 周围依然有掩不去的黑暗,但有了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郁郁葱葱,神府之中已然充满了生机。 林啾啾站在林海前面,骄傲地抹了抹鼻尖。 这可都是她这几年辛勤飞翔的结果啊! 大片大片的梭灵木和灵棘就不提了,还有那些能量值要求最高的樟灵松、灵杨、灵杉,也被林啾啾种下了好几棵,就在那最显眼的山头上! 林啾啾一开始还不觉得灵能系统有什么好,毕竟种植的周期有点长,收集灵气的速度又有点慢。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种下去的灵木越来越多,灵气收集的速度也就越来越快! 积沙成塔,积少成多,林啾啾的灵气就这样与日俱增地磅礴起来。她完全不需要像别的修士一样每天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吞吐日月之精华,吸收天地之灵气,她只要照常地收集能量值,然后种树、收灵气就可以了。 坐拥一片林海,就是这么豪气。 真金手指,躺着数钱的小富婆。 不过,随着灵木的增多,林啾啾也产生了一个烦恼——就是收取灵气不太方便。 因为灵木的特殊性,只有林啾啾自己亲自触碰灵木,那些收集好的灵气才能被她吸收。 如果一直没有触碰,时间久了,积攒下来的灵气就会自动消失,白白地浪费掉。 刚开始只有几棵还好,林啾啾可以顺着种植的方向一路摸过去。可后来灵木越来越多,林啾啾总不能一直一棵一棵地摸过去。不然还不等她摸完,太阳都要下山了。 为此,林啾啾想到了一个办法。 她在林海面前坐了下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庭院中的裴恕放下了龙,将它向前推了一把:“好了,自己去玩吧。” 龙也不吵闹,看了裴恕一眼,乖乖地追着自己的尾巴玩儿去了。而裴恕则拢起衣袖站起身,转身走入自己的房间。 房门闭合之时,裴恕眸光隐隐闪动,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林啾啾慢慢吐出那一口气,她睁开眼睛,手指轻轻地抵上地面,同时缓缓放出神识。 这个方法是林啾啾在一次无心的试探中发现的。 她发现,灵木固然需要她亲身接触才能吸收灵气,但神识也是她的一部分,只要用神识触碰灵木,那么那些灵木收集的灵气也会顺着神识汇集到她身上,十分方便。 丝丝缕缕的神识探入地下,很快如同藤蔓一般飞速蔓延,它们争先恐后地触碰到灵木的根茎,然后继续延长奔涌,伸展到下一棵上去。 这种事情林啾啾已经做过不少次了,习以为常,熟能生巧,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将自己关在房里的裴恕,呼吸渐渐局促,手指也不自觉地蜷了起来。 神府是神识的本源。这里的一切都是裴恕神识具象化的体现,一草一木,一花一叶,包括这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包括他们脚下毫不起眼的土地。 当初林啾啾躺在地上沉沉睡去的时候,裴恕便能感觉一处柔软落在他的心神上,而此时当她抽出神识,丝丝缕缕地探入进来的时候,裴恕的感觉顿时更加强烈了。 神识中遍布她的气息、她的味道,涌入之后便如那纠缠的十指、绵密的蛛丝一样,扯不断,分不开。 一种奇异的酥麻感顺着裴恕的后心爬了上来。那感觉像是已经深入了肌理,却不侵入骨髓,只在将触未触、将发未发之际轻轻勾着,勾得人心痒难耐,欲念横生。 裴恕的指尖不自觉地攥得更紧了一些,将床上柔软的被褥攥出了深深的痕迹。 以往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非但没有快速退却,反而如潮水一般越涌越凶,几乎要将人吞没。 林啾啾其实也没想耽搁这么久,她的效率向来很高,收完了便走,只是在这一次的收集过程中,林啾啾发现出一点不同寻常。 她发现了一道不属于她的神识气息。 神府之元,何等隐秘,怎么能容许不是自己神识气息的存在!林啾啾立刻聚拢自己的神识追赶过去。 也不知是那股神识灵巧至极,还是它对这片土地太过熟悉,林啾啾几次合围都被它成功逃脱,好在她锲而不舍,又耍了一点小心机,最终终于在对方卸下防备之时一举拿下! “呵,还想跑。” 林啾啾困住了那道神识,拖到眼前,一点一点地慢慢展开。她想知道这道狡猾的神识到底源自于谁。 只是当她彻底展开之时,那道不属于她的气息却倏地消失了。 “……” 林啾啾呼唤小乙,再一次问道:【小乙,你确定这个里神府没问题吗?】 小乙:【亲,这个问题您都已经问了一千八百多遍了。真的没问题!灵木的数量不是都对嘛,而且灵气的收取也很正常呀!】 灵气的收取是很正常,可刚才那道古怪的神识气息也确实存在。 它对她并没有惊扰之意,也没有进攻,只是在频频逃脱,像是在玩捉迷藏一样。 林啾啾左思右想都觉得放心不下,她决定去找裴恕问问。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因为太过着急,林啾啾没有同“恕恕”打声招呼便跳出神府,她急匆匆地走到裴恕房间门口,然后就生生顿住。 “……你。” 林啾啾讷讷地把话说完了。她看见裴恕坐在桌前,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抵住桌角。 青丝从他脑后垂落至胸前,额角与颈上的青筋显露出来,又隐于肌肤薄薄的绯红之下。 他微微皱着眉头,轻轻咬住下唇,本就浅淡的唇色因为这个,颜色变的更加淡薄。若是仔细去听,还能发现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 而他一抬眼,林啾啾便能看到他眼中雾气氤氲,汹涌的情绪好像一头野兽,要将谁生吃活剥,吞骨入腹。 林啾啾掩着嘴巴一下子便背过身去,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感觉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好像不小心撞破了什么。可是奇了怪了,就算撞破了什么,她假装没看见不就行了,这么心慌意乱得做什么! 林啾啾抹了把脸道:“师、师父要是不方便,那我改天再来。” 她看都不敢回头再看裴恕一眼,脚底抹油,准备开溜,然后……就被裴恕叫住了。 “回来。”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林啾啾捂着心口,只听见裴恕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声音如常道:“什么事?” 林啾啾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转身,视线先在他脚边酝酿一会儿,然后试探性地抬到他手上,在落到他下颌。 呼……林啾啾舒了口气。她看到裴恕唇色如常,神色如常,脸上的绯红也没有了,只有耳垂似乎还留有余温。 他的气息也已归于平静,并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还好还好,不然她真怕自己把持不住。 嗯嗯嗯??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林啾啾的思绪一阵乱飞,裴恕又问道:“什么事?” “啊我……”林啾啾慌忙道,“我刚才去神府修炼,感觉神府之中有一股不太寻常的气息……” 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完之后,抿了抿唇,手掌不由自主地还是捂上了胸口。 “是灵参精。” 林啾啾:“啊?” 裴恕看着她道:“是灵参精太过补益,以至气血上涌,神识波动。” “你神府中的异常气息便应是尚未完全融合的龙魂受到了灵参精的刺激,产生了反应。它们对你无害,不必多虑,安心休息便好。” “是这样吗……”林啾啾恍惚地想。那裴恕刚才面红耳赤、气息不稳也是灵参精所致? 她摸了摸肚子,仔细感受了一下:“可是我吃下去倒也还好啊,并没有觉得气息翻腾,气血翻涌,我……” 一抬眼,对上裴恕的视线,林啾啾心头的那股悸动又来了。她果断改口:“师父说是那就肯定是了!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了啊哈哈哈哈。我先回去啦,师父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她逃也似的逃回到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关上门,后背用力抵住。 心跳得还挺快。林啾啾拿起桌上最晦涩的一本剑章,企图平静心绪,安心如梦。 谁知道翻了半天,她的心绪非但没有平静,脑海中反而时不时地闪过裴恕方才的样子。 眸中流光,呼吸浅长。 啊啊啊!林啾啾疯了,她最引以为豪地记忆画面的本事,这时候不仅不令她自豪,反而令她感到羞耻! 脑海中的画面生动形象,她的想象力在潜意识的驱动下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功效,发散性地给她补完了画面,甚至还呈现出了酱酱酿酿晋江不能写的画面…… 嘴唇,眼神,呼吸,心跳,每一个感官都在此时被无限放大,她好像还能听到裴恕浅浅的得意的笑。 啊啊啊啊冷静!冷静!! 林啾啾一个仰头向后面倒去,后颈撞到椅子上,脑袋里的画面终于消失了。 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把脑袋上的书卷拿了下来,同时一股热流从她的鼻孔里流了下来。 林啾啾:“…………” 裴恕说得没错,灵参精的确太补了,下回还是不要吃了。 已经被消化得差不多了的灵参精:???? …… 这晚以后,林啾啾每每见到裴恕都不大敢拿正眼瞧他,好像只要一对上他的视线,脑海里的小电影就会自动接收到信号一般开始播放。 为此,她开始更加勤勉地修炼,一天不练上十一个时辰都不好意思休息。好在门派大比很快如期而至,这天,林啾啾和云锦她们一道,一起来到了前山广场。 这片之前用来举办开山大典的前山广场上,如今已经架起了十座高高的擂台,皆为门派大比之用。 玄天仙府,作为修|真界的第一大派,在修|真界中占有不可撼动的一席之位。因此门中弟子得以参加灵斗大会的名额也比寻常宗门要多。 寻常宗门往往只有三五个名额,而玄天仙府却有十个,这也是在另一种程度上对玄天仙府弟子修为的肯定。 门派大比的选拔简单直接,场上一共有十座擂台,谁能在日落之时还站在擂台之上,谁便拥有了参加灵斗大会的资格。 一连赢下五场的内院弟子可以为自己赢得一炷香的休息时间,而即便中途被人从一座擂台上打下来了,被打下的弟子也能通过挑战其他擂台的方式为自己参加灵斗大会的资格。 钟磬声一响,门派大比便算正式开始了。楚歆悠挥了挥手,同林啾啾、云锦告别:“我才不要和你们打呢,我去那边了。到时候擂台结束之后,咱们再见呀!” 秦正也跟楚歆悠一道走了。他在两个擂台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一个同为体修的师兄。 “啾啾,你呢?”云锦问。 林啾啾道:“悠悠说得没错,咱们就别内耗了。你想选哪个?我选你边上的那个。” 云锦笑了笑:“好。” 她没什么讲究,随意选了一个离得近的擂台,林啾啾则在她边上,对战一位济青崖的剑修弟子,姜鸿。 “小……小师叔祖。” 看到林啾啾跳上擂台,姜鸿一愣,连忙收起佩剑,对林啾啾一揖。 擂台之上,不论辈分,只讲输赢。林啾啾还以一礼,声音清凌凌的:“请。” 姜鸿还在愣神的功夫,林啾啾已向后退了两步,指尖一动,抽出一根柳条。 姜鸿:“啊这……” 且不说林啾啾的辈分比他高,他不好意思动手,单是她手里的武器就让姜鸿十分为难。 要知道,他手里握着的可是万剑阁出品的清雨剑,对上一根柳条……就算胜了,也显得他胜之不武。 而且,万一他真的胜了,到时候太师叔祖不会发火吧?姜鸿握着剑柄的手顿时犹豫起来,半天没有抽剑出鞘。 像是看破了对方的心思,林啾啾微微一笑:“你要是不上,我可就要攻上去咯。” 她对着姜鸿做了三个手势。三二一之后,林啾啾脚下一蹬,身影一闪,整个人竟然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影无踪。 好快! 姜鸿背脊一凉,意念在一瞬间集中起来,本能地进入了战斗状态。 他的耳朵悄悄动了两下,然后果断地举起剑鞘,蓦地转身。 姜鸿本以为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地将那根直取后心的柳枝挡开,谁知柳枝非但没被击退,反而硬生生地抵在他的剑鞘之上,甚至还将他逼退两步,震得他虎口生疼。 姜鸿飞快地后撤,与林啾啾拉开距离,同时仔细地审视起自己这位小师叔祖起来。 他记得,林啾啾是在岳华谷登云秘境之后才被裴恕收入门中的,这之间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她的修为竟能精进到这种地步,灵气竟能如此充沛,能将一根绵软无力的枝条变得如钢铁般坚硬。姜鸿觉得很不可思议。 剑法的确会因剑招精妙而有所不同,可汇聚在剑招之上的灵气却是实打实的。 姜鸿原本还因为裴恕收了林啾啾为徒而心生不平过——毕竟那可是曾经以一己之力尽退魔军的奉天君啊,他的徒弟,谁不想当!可如今感受到林啾啾剑招之上的磅礴灵气,姜鸿只觉得自愧不如。 这等雄浑的灵气,怕不是把他们吃饭睡觉的时间全都用来修炼了,难怪太师叔祖会破例收她为徒。 能够进入玄天内院的弟子哪个不是极具天赋、又勤勉修炼的?姜鸿本以为自己足够努力了,没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做的还是不够!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招,但姜鸿心里实则已经明白他与林啾啾的差距,干脆地抿了抿唇,俯首一揖道:“小师叔祖,是我输了。” 正准备接下姜鸿攻势的林啾啾:“……啊?” 第49章 林啾啾讷讷地摸了摸脑袋,感受到凉风“嗖嗖”从她耳边刮过,然后就看见姜鸿干脆利落地跳下去了。 擂台下观战的弟子同样莫名其妙—— “小姜师兄这是认输了?” “为什么认输呀,不是只接了一招嘛。” “害,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对面可是小师叔祖啊,万一真的赢了她,到时候太师叔祖怪罪下来怎么办?” “啊你说得好有道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 …… 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天怒峰上一众高阶弟子头顶戒尺背诵门规的场景,还在众人心头久久未曾泯灭。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道—— “是你们自己没看仔细吧,小师叔祖刚才那一招多快呀。姜师兄虽然在咱们这一辈中很厉害,可我瞧着他未必能赢过小师叔祖。” “没错没错,那么柔软的柳枝碰上清雨剑都没碎,足见小师叔祖灵气深厚哇!” “这么说来,小姜师兄应该是保存实力,转而去挑战其他擂台咯!” 他们说着,便看见那位干脆利落跳下擂台的小姜师兄,转头十分娴熟地跳上了另一边最边上的擂台。 台上的楚歆悠:“…………” 因为姜鸿的认输,林啾啾所在的擂台一时无人挑战。不过,这毕竟关系着灵斗大会的参赛名额,不管姜鸿是出于何种原因认输,还是有不少弟子想要尝试的。 “小师叔祖。”在安静了片刻之后,终于又有一名女弟子跳上台来。 这名女弟子面容姣好,唇红齿白,发髻和手腕上各系着几段白色丝带,此时丝带随风飘扬,好一幕仙气飘飘的场景。 她冲林啾啾莞尔一笑道:“小师叔祖,请。” 不远处的看台上,路云洲轻轻“哦”了一声:“是付婉儿?” 能被路云洲如此快速地认出来,此弟子在门中的资质、名望可见一斑。 付婉儿的师父——听雪峰峰主谢秋水“嗯”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 她其实是不想付婉儿对阵林啾啾的,刚才的场景她看在眼里,台下观战的付婉儿想必也觉察到了——林啾啾的灵气修为已远在他们这一代弟子之上。 既是如此,若想取得灵斗大会的参赛资格,便应避其锋芒,从旁取胜才是。 不过,谢秋水也不是不能理解自家爱徒的这种心思。 强者抽刀向更强者,或许正是因为看到了林啾啾身上非同一般的战斗力,付婉儿才会更想要去挑战吧。 左右以她的实力,就算输给了林啾啾,也还有办法拿下其他擂台的。谢秋水抿了口茶,放下心思,专注地观看起眼前的战斗来。 “嚯,付婉儿这一手冰天诀使得妙啊。” “哎呀好可惜,差一点就能限制住啾啾了。” “咦,刚才那是龙焱诀,你连龙焱诀都教给她了?” “唔,可惜临敌经验还是浅了一些,应该等啾啾靠近以后再施放的。” 路云洲左一句右一句的,绘声绘色,都快赶上现场直播了。 谢秋水沉住气,揉了揉额角道:“掌门。观战不语啊。” 路云洲笑了笑,暂时闭了口。 不过,谢秋水并没有否认路云洲的话。事实上,路云洲说的并没有错,付婉儿的临敌经验确实欠缺,对上林啾啾这样以快取胜的对手,着实有些吃力。 如果仅仅是快的话,倒也不是不好解决,只不过林啾啾的快,并不是简单鲁莽的快,她好像完全洞知了付婉儿的想法,在她开始施展术法之时,就能快速地展开行动。 这样的迅速,如果不是具有极强的洞察力,就是在术法一门上也颇有造诣。 果然,下一秒,路云洲控制不住的惊叹声再一次响起,谢秋水只看到擂台上一道猛烈的龙焱腾空而起,于瞬间击碎了付婉儿的冰障,将她推到擂台边缘。 林啾啾对炎系术法有着天生的亲和力,这一道龙焱,比付婉儿刚才的更盛、更猛,其威力不言而喻。 “是我输了。小师叔祖果然很厉害呀!” 付婉儿输了也不恼,拱手一揖,甩甩发带去挑战别的擂台去了。 被她选中的秦正:“?!?!” 看台上的路云洲还没有将目光从林啾啾身上移开,他撑着下巴喃喃地探究道:“没想到,当年那只小小的金绒青乌竟然已经成长到这般地步了啊。” 回想起她之前刺向姜鸿的那一剑,快、准、稳,毫无犹豫,丝毫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剑意,合该入他济青崖呀! “当初师叔祖要收啾啾为徒的时候,或许我该问一问的。” 若是由他收了林啾啾,那么现在济青崖肯定又多了一名优秀的弟子,而他也不用对着一个比自己小了好几轮的小姑娘叫小师叔了。 这大概是最让路云洲残念的事情,他一不小心就真的说了出来。 身后轻轻的哼声响起:“想得还挺美。” 路云洲:“那可——不是!” 路云洲猛地反应过来,差点儿把自己呛了一下:“师叔祖!您怎么来了!” 裴恕修为恢复了一些之后,身法遮掩得愈发好了,竟连他都没有觉察出来。 路云洲起身让座一气呵成,坐在他斜前方的谢秋水抿了抿唇,淡定放下茶盏向裴恕一礼。 还好她刚才没有说出想收啾啾的话,不然此刻大约也要承受裴恕那不太友善的目光。 路云洲:“……” “哈哈哈哈……”路云洲被裴恕盯得头皮发麻,赶紧转移话题,“师叔祖,您也是来看啾……啾小师叔对战的吧。”路云洲笑了两声,咽了下吐沫。 裴恕不喜热闹,能让他从云雾涧来到前山广场的,除了林啾啾,路云洲不做第二人想。 裴恕此来也确实是为了她,不过除了观战,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白墨去年岭西之行回来时不是带回了一块玲珑骰?是不是在你那儿?” 路云洲简单回想了一下。去年岭西有魔魅出没,白墨奉命前去清扫,确实从魔魅身上得到一块玲珑骰,有庇护心神、清静神识之效。 路云洲老实答道:“是。不过那东西嵌在藏珍阁的最下一层,师叔祖要它做什么?” 裴恕:“拿来。” 路云洲立刻道:“哦。” …… 西山日暮,擂台上最终站着的十人已经揭晓,分别是林啾啾云锦、付婉儿、姜鸿、秦正等在内的十名内院弟子。 秦正虽然被付婉儿打下了台,但好在时间充裕,他又通过挑战别的擂台获得了参赛资格,可惜了楚歆悠,被姜鸿打下来之后一直没能再回到台上,此时搂着林啾啾的脖子哇哇大哭。 “呜啊啊啊啊!你们都成功参赛了,就我一个人没资格!呜呜呜我好难过我不开心了呜呜呜呜!” 林啾啾由着她在自己脖子上抹眼泪,拍了拍她的脑袋轻声安慰道:“好啦好啦,不哭不哭,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楚歆悠哭声渐止,抹了抹红彤彤的眼睛抽搭两下:“吃什么?” 林啾啾:“你想吃什么?” 楚歆悠呜呜地道:“我想吃面,吃罔石镇上的那一家。” 林啾啾笑:“好,就去那一家。” 罔石镇。再来一碗面馆。林啾啾和云锦他们坐成了一排,听楚歆悠指着店家上面的招牌,一碗面加好几种浇头,点了一长串。 秦正扶着脑袋咋舌道:“我的天你这报菜名呢?点这么多,吃得了嘛。” 楚歆悠柳眉一横,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你管!我心情都已经这么差了,你还不许我多吃一点开心开心!” 林啾啾在旁给她顺毛:“好好好,吃多少都没关系,今天我请客。” 她说着,掏出一块碎银递给店家,又帮楚歆悠加了点菜。 而就在店家找回银钱的时候,林啾啾看着掌心的那几枚铜板忽地愣了一下。 山下流通的货币都是金银铜钱,而非灵石,林啾啾以往不曾注意,直到刚才她才意识到,她的山海戒中从不缺灵石,不缺珍宝,就连这普通的银钱竟然也不缺。 她都不曾留心过,自然是不会准备的。那么是谁为她准备了这一切,又是谁让她忘记了这一切,答案不言而喻。 林啾啾默默地攥紧了那几枚铜板,默默地出了神。 脑海里一下子翻涌起许多画面,她想起裴恕带着她去岳华谷泡温泉,想起汇灵集中他费心寻找吞神玉,只为了能够让她快一点记住人语。 她想起自己每次出门试炼时,裴恕总会送她到门口,叮嘱她万事小心,想起当初清晨阳光下,他逆着光,一脸认真地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徒弟…… 只是……如果只是师徒的话,会为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吗?林啾啾犹豫了。 今天下午比试的时候,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裴恕身上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 她虽然没有看到他(咳,很大程度上也是不敢去主动找他),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就在某个地方默默看着她,就像他当初在登云秘境里一直看着她、护着她一样。 林啾啾还捏着那几枚铜板愣愣地出神,她身旁的楚歆悠已经大口吸溜起面条来了。从某个方面来讲,她和林啾啾其实很像,都属于依靠美食就能自我恢复的人。 现在,楚歆悠已经从自己无缘参加灵斗大会的失落中恢复过来,并且安慰自己:“嗝,反正这届灵斗大会也是在咱们玄天仙府举行,我就算不能参加比赛,也可以在台下为你们加油打气!” 云锦见她这么快就振作起来,很是为她高兴,给她夹了道菜道:“好呀,那到时候就要靠你啦!” 楚歆悠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你和啾啾没问题的,倒是秦正……呵,反正他很快就会被打下来的,不需要我加油!” 秦正:“……” “喂喂,不就是刚才没让你点菜嘛,不至于这么说我吧。” 楚歆悠不以为然,扬起下巴反驳道:“你不会以为这次的灵斗大会很轻松吧?告诉你吧,这次可比前两届难多了,尤其是你,真的不行。” 秦正看了云锦一眼,那眼神,毫无疑问地是在说——但凡有粒花生米…… 楚歆悠见他不信,越发执拗道:“你不信是不是?好。” 她从自己的乾坤囊中取出一本小册子,往桌上一摔:“反正我也参加不了灵斗大会了,就当我做回好人吧!” 秦正盯着那本子讷讷道:“这是……” 楚歆悠眉眼一塌,好像又要哭了出来:“呜呜呜这是我昨晚偷偷跑去汇灵集买的其他选手入围名单!呜呜呜还没焐热呢居然就没用了!” 楚歆悠抽了抽鼻子,止住哭腔,翻开一页,指着上面的一个姓名道:“喏,这个体修,昆仑葛仙门的,你看看人家,三个月前独自手撕了黑山虎,不比你厉害?” “还有这个,滇山幽毒宫的,最善使毒,你那点金刚不坏之身碰到厉害点的毒你就完啦!” “哦哦,还有这个,你最怕的应该这个!” 楚歆悠把本子压平,递到秦正眼前:“闽西灵魅术,知道什么是灵魅术吗,就是能惑人心智的术法,能够操控你的神识!你平时就知道光练胳膊光练腿儿的,这回傻了吧,人家直接从神识击败你!” 云锦将那册子拿到眼前,显然对这个灵魅术产生了兴趣。 秦正哑然,但还是不大服输地道:“那、那应该也有破解的办法呀,大不了我闭目塞听好了。” 云锦摇头:“恐怕不行。神识连结着我们的感官,即使你不去看她,不去听她,可你的触觉还在、嗅觉还在,依然关联着外界,不可能不被她干扰。” 总算遇见了一个明白人,楚歆悠冲过去抱住云锦:“小锦!也就是你和啾啾值得我把这个册子拿出来了。给秦正简直是浪费!” 云锦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不过这灵魅术确实厉害,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解决的方法,啾啾,你觉得呢?啾啾?” 直到被云锦轻轻推了一下,林啾啾才蓦然回神:“啊?” 楚歆悠:“啊什么啊?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选手名单啊,你怎么不认真听!” 林啾啾笑了笑:“我……” 她手里还握着那些铜钱,许是因为握得时间有些久了,握得还有些紧,手里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我先走了,你们继续吃!”林啾啾站起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怕云锦他们担心,林啾啾特意回头冲他们笑了一下,然后才晃晃脑袋,化形成鸟飞走了。 楚歆悠疑惑地看了看云锦:“啾啾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居然连饭都没有吃就走了,这可太不像她了!” …… 就在林啾啾走后不久,面馆的对面狭长小巷里,隐约闪过两个身影。 两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都戴着兜帽,面容隐匿在兜帽下,几乎要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 一道男声不疾不徐地问:“如何,有把握吗?” 女声“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别样的风情,笑意明显,仿佛轻轻一勾,就能将男人的魂儿勾走了。 “当然咯。而且你不觉得,让我对付这样的小丫头,有些大材小用了吗?” 男声轻轻笑了笑,不以为然:“不。她是他的软肋,你控制住她,魔军才有机会通过幽冥裂口进入玄天仙府,入主人界。” 女声“咦”了一声,尾音慢慢扬起,似是不大相信:“堂堂奉天君,也会有软肋吗?” 男声却是极其肯定:“有,而且我很确定,就是她。” 女声停顿了一下,她似乎朝着林啾啾消失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不再质疑:“那好吧,那就让我想想,该怎么从这小丫头身上下手好了。” 男声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警戒的味道:“你最好一击即中,有把握些。他们刚才的对话你也听见了,灵魅之术作用于神识,他们不会不对此作出提防的。” “哈哈哈哈……”女声笑得阴恻恻的。她终于向前几步,抬起头,美艳的脸庞在稀薄的月光下妖冶又动人。 她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抬了抬对面人的下巴:“灵魅之术不过是最基础的幻术罢了。你是在质疑谁呀?程晦。” …… 林啾啾飞也似的……哦不对,她的确是飞,她飞快地飞回了云雾涧,落地的时候太着急了,半边身子先变回了人,半边身子还是鸟,踉踉跄跄地跑了几步才彻底变化。 她急切地想要确认一件事。 “裴恕。” 站在炼器室的门口,林啾啾轻声叫道。 不是师父,也不是奉天君,而是裴恕。 她捏了捏指尖,那一枚不舍得被她放回山海戒中的铜钱圆滑又坚硬,在此时给了林啾啾些许勇气。 炼器室的门虽然关着,但有一点细微的暖光从门缝里漏了出来。林啾啾知道裴恕在里面。 她在飞回来的路上想了许多遍,把想要说的话反反复复地在脑内演练了好几遍。 这么重要的时候她当然不想掉链子。情绪激动容易忘词儿是吧,那她就多练几遍,谁还没当过毫无感情的背书机器呐! 林啾啾看着那点光芒,握着那枚铜钱就开始说。 “裴恕,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说要收我当徒弟的时候呀?……” 林啾啾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好。许多事情,她以为自己忘记了、记不清了,可当她娓娓道来的时候,一切却都那么清楚,连细节都在闪闪发光。 仿佛是被她遗忘在浅溪里的石子,再拿起时,细小的石子被溪水涤荡得越发美丽。 她顺着那溪水一直捡、一直捡,不知不觉怀里竟然全是美好的回忆。 “还有一次你教我练剑,我不小心把脚扭伤了,走不了路了,你气冲冲地过来说我怎么这么笨,连这么简单的招式都不会……” “你不知道,我当时可生气了,我都扭伤了你还这么说我,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可是现在想想,其实你是在关心我吧……” 现在想想,最令林啾啾印象深刻的不是他过来生气地教训她的样子,而是他一点点地捏着她的脚腕,温声询问她疼不疼、好点了没有,以及他虽然十分嫌弃,但还是蹲下身子,背过身来,背着她走回了石屋…… “所以……” 林啾啾抬起手,吸了口气道:“我——” 炼器室的门忽然开了,裴恕站在里面,宽大的身影于这一刻罩住了她。 对上他的眼睛,林啾啾有一瞬的恍惚,她暗自庆幸还好自己刚才盯着地面,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说得那么煽情,把她自己都要搞哭了。 只剩最后一句,林啾啾你可以的,加油! 充满鹿小葵似的加油声在林啾啾内心响起,她深吸了口气,认真地对裴恕道:“裴恕,我喜——” 话没说完,林啾啾突然卡壳了。 她眼神一飘,注意到裴恕身后的景象。 平时只有置物架、炼器器材的炼器室内突然多了好多人,那些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她,面色各异,最关键的是,她还都认识。 路云洲,凌霄然,丁敏,谢秋水,连龙,谷逸……这是六大峰峰主聚齐了吗!再加上一个裴恕就可以召唤神龙了吗! 林啾啾一瞬间就萎了:不行!我不可以!我选择死亡! 第50章 林啾啾觉得这一刻应该就是她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没有之一。 她的脚趾紧紧抠住地板,如果可以,大概已经抠出了一座三室一厅,还是地面一层,自带花园的那种。 林啾啾捂住脸,仔细思考刚才她在外面“深情告白”,没有被人听到的可能性。 可是,当她偷偷地从指缝中间向外看的时候,分明看到路云洲那双不断瞳孔地震的眼睛,丁敏那一脸笑嘻嘻“我就知道!”的表情,以及裴恕微微弯起的嘴角…… 等等,他是在笑吗?这种淡淡的、夹杂着得意的笑容是什么意思! 林啾啾并不知道,她虽然觉得这一刻尴尬无比,但从刚才开始,屋子里的六位峰主就已经开始体验她现在的感觉了。 那是门派大比结束以后,参与灵斗大会的十个名额已经选定,路云洲将玲珑骰从藏珍阁中取出,顺便从一名暗探口中得知了消息。 一个有关魔域与程家的消息。 岳华谷事件结束以后,路云洲并没有放弃追查。他正如自己所说的那样,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一个人做过的事情,哪怕隐藏得再好,终究也会留下痕迹。 路云洲顺着那点痕迹,终于找到了程晦。而他同时还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裴恕:“所以说,当年调换登云秘境中的镇星剑,以及杀死魔修制造假象,确实是程晦所为?” 路云洲:“是。不仅如此,敏安寺与寄物阁的幽冥石也已于两三月前不翼而飞。 “我怀疑,封印在其他四处的幽冥石多半也已经凶多吉少,要么也已经不见了,要么也已经被人掉包了。” 幽冥石是当年人魔大战魔军所用之物,魔军当年之所以能够所向披靡,很大程度上是依靠了幽冥石的威力。 它能够强行撕开空间的裂口,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将身处魔域的魔军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完全凌驾于任何传送大阵之上。 后来,裴恕力退魔军之后,曾将幽冥石一剑斩碎,斩为六块。 可惜碎裂了的幽冥石依然具有打开幽冥裂口的能力,正道修士无法,只得暂时将其封印,秘密藏在六处不同的地方,以防魔域寻回,伺机而动。 “而且,”路云洲又道,“闽西一带参加灵斗大会的修士,在未出闽西之时就遭遇了毒蜂的袭击。” “据说,其中一位擅使灵魅术的神虚宫弟子瑶华,在躲避毒蜂的过程中与大家走散,后来又被其他修士寻回。 “我怀疑,这恐怕也是魔域的一步棋。还是以偷梁换柱之法,将人替换。” 魔修身上虽有魔气,但只要借助一定的法门与宝具,并不容易被发现。 尤其闽西一带地处偏远,本就修行一些与魔域功法相近的毒术、幻术,他们的弟子身上沾染了一点点的魔气,也并不奇怪。 将这些消息告知裴恕之后,路云洲便将五位峰主召集到云雾涧。他们要商议一下魔域此行究竟意欲何为,以及,应该如何阻止他们。 只是没想到商讨的过程才进行到一半,就听见门外传来林啾啾的声音:“裴恕。” 她的声音小小的,软软的,安安静静地从外面传进来,众人不自觉地都收敛了呼吸,然后就听见她慢慢说道:“裴恕,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说要收我当徒弟的时候呀?” 啊这……路云洲一下子就绷直了身子。 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他们济青崖的大多数剑修都没有谈过——但他毕竟活得够久,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林啾啾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表白呀! 其他峰主显然也领悟出来,只是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听雪峰峰主谢秋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还在思考对策,天怒峰峰主凌霄然低头饮了口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自己就是个聋子,药庐峰峰主谷逸托着下巴神游天际,神缨峰峰主丁敏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小把瓜子,咔嚓咔嚓嗑了起来——唔?还是说她从议会开始就一直在嗑,只是他没有发现? 只有千钧峰峰主、直男一根筋的连龙还露出困惑的表情,挠了挠脑袋发自肺腑地问道:“小师叔这是在说什么呢?” 路云洲:“……” 作为一派之长,路云洲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说些什么,只是他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他看见面前的裴恕,目光柔和,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 路云洲一个犹豫,林啾啾已经从“收她为徒”讲到了“登云秘境特训”,又从“为她喂药”讲到了“授她剑法”。路云洲的心情也在此时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嗯?这说的是师叔祖?师叔祖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开玩笑的吧!师叔祖怎么可能背人回来?他不冷嘲热讽一通都算好了,怎么可能关心人? 想到后面,路云洲算是想通了。不是师叔祖不可能,是他们不配。 两行隐形的心酸泪水从路云洲小小的眼睛里流了下来,丁敏则捂着嘴巴险些要笑出声。 和路云洲不同,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心酸,反而雀跃、激动,听得可兴奋了! 要知道,她可是最早察觉到裴恕与林啾啾之间有猫腻的人——什么林啾啾晚上不睡觉筑鸟巢,什么师叔祖在开山大典上拿牛轧糖逗她,那都是证据! 她就像一个早就知道了明星恋情的cp粉,就等着开诚布公、真相大白的这一天! 丁敏瓜子儿都顾不上嗑了,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就等着门外的林啾啾说到那最关键的一句,然后她就把同心契掏出来,让他们俩现在、立刻、马上原地结婚! “裴恕,我——” 林啾啾终于讲到要表明心迹的地方了,可就在这时,话音戛然而止。丁敏蓦然发现,裴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身走了过去,他拉开了房门,夸大的身影将林啾啾罩住,同时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丁敏:你让她说!你让她说啊啊啊! 林啾啾捂着脸小声说道:“如果我说,我刚才说的是‘我喜欢吃面,我们下次一起去吃面’,你会相信吗?” 裴恕略微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响起:“不会。” 林啾啾:呜呜呜我就知道qaq麻麻我想回家…… 她真的尴尬地想把自己给埋了,裴恕侧身对那神情各异、但毫无疑问听得清清楚楚的六位峰主道:“你们先回去吧。” 六人中,路云洲走得最快,他心里清楚,此时不溜,到时候就没有机会了。 谢秋水面无表情地跟在他后面,走过林啾啾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凌霄然也一样,唇边的笑容昭然若揭。 谷逸依然保持着一副神游天际的样子,不过他步伐轻快,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连龙挠了挠脑袋,还是没有搞清状况。不过裴恕既然这么说了,他便跟着走了。 只有丁敏,满脸舍不得离开,在临出门的时候刻意放慢了步子,小声地鼓励林啾啾道:“啾啾,你可以的,把握住机会,一——” 裴恕:“还不走?” 丁敏立刻走了。 林啾啾的眉毛拧得愈深了,脑袋也埋得更深了,哼哼唧唧地在心里道:不,我不可以,我不想要什么机会! 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裴恕的声音:“把手放下来吧,他们都走了。” 林啾啾戴着痛苦面具一样,并没有把手放下来。 裴恕也不催她,就静静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等着。 等到她的脸庞终于降下些温度,等到她终于试探性地放下手,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从葱白的指尖上露了出来。 她只露出一点点,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随时都有可能逃回到森林中去。 林啾啾都想好了,如果裴恕不提这件事情倒还罢了,只要他提,她就再次把脸埋回去,这辈子都不要再出来了。 裴恕果然没提,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你知道他们六人为什么会在这儿吗?” 林啾啾内心:玛德我要知道我就不会干出这样尴尬的事儿了! 但她表面还是默不作声,平静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裴恕:“因为魔域很有可能就要再攻过来了。” 魔域?就是人魔大战时被裴恕打回去的魔修?他们竟然还会回来? 林啾啾眨了眨眼,裴恕淡淡地道:“想来是这几百年来在魔域恢复了元气,所以要重返人界,回来复仇吧。” 他说的那么轻松,好像当年之事与他毫无关系,那群魔修的复仇目标根本不是他一样。 “你听过灵魅术吗?” 林啾啾:灵魅术?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哦对了,刚才在山下面馆的时候,楚歆悠和云锦好像说起过。 裴恕继续道:“那是一门能够搅乱心神、侵染神识的幻术,而在它之上,还有能利用种种情绪,诸如恐惧、贪念、欲望、嫉妒等等,营造幻境,摧毁神识的魇术。” 神识是一个修士的精神凝结,倘若神识被毁,那么他的意识毫无疑问也会随之崩溃,成为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痴傻儿。 裴恕也是昨天才意识到,林啾啾的灵气、修为虽然已经相当高了,但她的神识一直温养在他的神府中,若是被人侵入了自己的神府,很有可能没有那么强的控制力,无法将对方驱逐出去。 山海戒固然有着防御屏障,可如果敌人是从内部将其击溃,那么山海戒就没有多大的效用了。 林啾啾听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顺着裴恕的话问:“那该怎么办?” 裴恕笑了笑。他并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那位擅使灵魅术的弟子失踪了一段时间的事情说了。 林啾啾很快明白了裴恕的意思:“所以,魔域的人是想把自己的人混在灵斗大会的选手中,然后趁机向你出手?” 裴恕不置可否:“魇术虽然凶险,但也不是万无一失。若是碰上神识比操控者强大的人,不仅可能失败,还有可能会被反噬。” 林啾啾这下就放心了:“那你就不用担心了呀!” 裴恕虽然灵脉受损,可神识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大,这世上能在神识上略胜他一筹的人屈指可数,他确实不用为魇术担心。 可也正是因此,魔域的人不会以他为目标,而是会选择他身边亲近的人,他最重视的人。 裴恕的眼神忽然认真起来,看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林啾啾不由一愣:“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裴恕没说话,他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伸出手来,宽大的掌心上有一颗骰子。 骰子良玉质地,光滑无比,在暖暖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它内里中空,外部刻着骰子的图案。只不过那些图案都是镂空的,通过它,林啾啾可以看见骰子里面嵌着一颗红色的小圆石。灼灼似火,艳丽又夺目,好看极了。 林啾啾忽然想起一句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她当然知道里面嵌着的圆石绝非红豆,而是某种极其珍贵、极其罕见的宝石,可她就是蓦地想起了这一句。 裴恕将那骰子举高了一些,道:“这是玲珑骰,里面的红玉是妖物魔魅的眼睛。” 林啾啾:“……”好的,我就知道这东西非同一般,没想到它居然是魔物的眼睛。这根本和相思和浪漫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好不好! 林啾啾心中郁闷,裴恕又道:“魔魅也擅魅惑人心,修为浅薄的人只要对上她的眼睛,便会被她迷乱神智、失去理智。只是她的眼睛,既能迷乱心神,也有庇护心神之效,你佩戴上它,一般魇术便不会对你起作用。” 林啾啾点了点头,感慨魔魅眼睛的神奇,然后一愣,怔怔地指着那颗玲珑骰道:“我戴上?” 裴恕:“嗯。魔域之人策划良久,势必不会把这样的机会浪费在别处。” “这几年你在各处试炼,成绩斐然,想来他们笃定你能够参加灵斗大会,才会将自己的魔修混在闽西灵斗大会选手中,等到了台上比试的那一天,对你下手。 “灵斗大会百无禁忌,只要不伤及性命,选手使用任何法宝、任何术法,都在规则允许范围之内。” 林啾啾:那我还真是得谢谢他们这么看好我咯! 裴恕:“不过,即使你没能成功入选,他们应该也会想到别的方法接近你。” 林啾啾: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了…… 林啾啾伸出手道:“那这东西只要戴在身上就可以了吗?有没有什么讲究?” 她刚要拿起玲珑骰,裴恕却忽然将手向回一收。 林啾啾:“??” 裴恕的神情比刚才还要认真:“你想好了吗?真的愿意这么做?” 他看着林啾啾的眼睛道:“玲珑骰对于一般魇术有驱散作用,可保你心神涤荡、不受其扰。可是伪装成闽西选手的魔修底细未知,我们并不知道她的魇术究竟修炼到何种地步了。” 他在担心,这玲珑骰究竟能不能万无一失,保林啾啾平安。 裴恕与六位峰主在此商议此事,大家都一致认为魔域之人会以林啾啾为目标。那么,要么就是以林啾啾为饵,将魔修一步步引出来,查出他们到底要做什么,要么,则是在他们还没有开始行动之前,就提前一步将他们扼止。 两种选择之中,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第一种。 而既然选择了第一种,那么接下来自然会面对一个问题——要不要让林啾啾知晓。 包括路云洲在内的绝大数峰主认为,不宜让林啾啾知晓。 因为在这一整部棋中,林啾啾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倘若她在过程中流露出半点已经察觉的迹象,那么魔域的人很有可能被打草惊蛇,从而使整个计划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可裴恕不这么认为。 他相信林啾啾。 而且,他答应过她,再不会让她在毫不知情地情况下,走到那么危险的境地中去。 如果她不愿意,那么即便路云洲等人再坚持,他也会阻止他们,从长计议;而如果她愿意,那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不等裴恕想完,林啾啾已经将那枚玲珑骰从裴恕掌心拿了起来。 “想好了啊,当然可以!你们是有详细的部署吧?” 她眨了眨眼睛,特意以一种惊讶到有些夸张的语气来缓解此时严肃的气氛:“总不能是毫无安排的吧!那我可要拿出小师叔的架子去找路云洲闹啦!” 裴恕低低地笑了下:“有的。” 林啾啾:“那就好啦!” 她捏着玲珑骰道:“这东西看起来很可靠嘛,而且,你会保护我的吧?” 她眼睛一转,脱口而出。 这句话是林啾啾最自然不过的想法,她并非只知道依赖裴恕,只是一直以来,他总是护着她、照顾她,让林啾啾产生了习惯。 等到林啾啾反应过来,才猛地觉得不对,立刻道:“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也会努力保护自己的,不会轻易陷入到魇术中去的!” 她现在的表情倒没刚刚那么淡定了。 脑袋上微微的一沉,裴恕轻轻地抚了抚林啾啾的头顶道:“会。当然会。” 他的语气和缓而坚定,像是赌上了一切,让听见的人忍不住耳根发热,浮想联翩。 看着裴恕清澈的瞳仁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林啾啾的嘴巴张了张:“我……” 那一句没说完的“我喜欢你”就在嘴边,可就在它触到唇角的时候,林啾啾蓦地缩了回去。 脑海里六位峰主目瞪口呆的表情又浮现出来,如此突然,如此清晰,搞得她都快ptsd了! “我先回去了!” 林啾啾揉了揉头发,转身要走,手腕却被人轻轻扣住。 裴恕的声音逼近几分:“你知道魔域之人为什么会选你吗?” 林啾啾:“呃……因为你只有我一个徒弟?” 裴恕的声音又近了几分,像是贴近着她,轻轻滑过她的耳垂。 从她这个视角看过去,恰好能看到他扬起的唇角。些许的弧度,像是开在雪地里的白蕊,绽开了花。 “不。” “因为他们知道,你是我的软肋。” 第51章 你是我的软肋…… 林啾啾对着这句话反复品味了许久。 像是一个得到珍宝的孩子,在夜半无人时把它偷偷拿出来,小心翼翼而又无比珍惜地摸一摸、亲一下,然后再悄悄地放回到枕头下面,好像枕着它就能一夜好梦。 林啾啾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所以……他也是喜欢她的吧。 就像是回应一般,当裴恕亲口说出她是他的软肋的时候,就足以证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足以证明他有多么珍视她。 “哎嘿嘿嘿!”林啾啾按捺不住心底的小开心,傻笑起来。 “你又偷乐什么呐?”楚歆悠推了推林啾啾道。 距离门派大比已经过去五天了,林啾啾时不时地就会露出这样莫名其妙的傻笑,这让楚歆悠他们十分担心。 要说她是因为自己能够参加灵斗大会而高兴,倒也不至于。那天晚上庆祝的时候她还挺正常的,谁知道这天竟变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动不动就犯傻偷乐,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说,简直跟魔怔了一样。 秦正一脸凝重地悄声道:“小师叔祖该不会是压力过大,精神失常了吧?” 楚歆悠:“呸呸呸!你才精神失常了呢,能不能说点好话!” 不过林啾啾这样子她真的挺担心的,要不然回头还是请师父给她看看吧。 说话间,云锦指着天空道:“来了。” 只见几艘巨大的云舟停泊在前山广场的上方,是参加灵斗大会的选手们陆续抵达了。 各门各派的云舟都有所不同,像三大世家程家、卫家、云家的云舟便是着重以仙气渺渺、威风大气为主,隔着老远就能云舟上醒目的世家标志。 各种灵石的光芒从云舟缥缈的烟气中显露出来,好像漫天霞光,争奇斗艳,好一副蔚为壮观的景象。 其他一些比较小的宗门,或拼车拼出了一艘云舟,云舟上插着各门各派的旗帜,或驾驶本门的云舟,小小的舟体不免被边上世家的庞然大物比了下去。 而闽西、滇南两处的云舟则很有特点,一艘紫气耸动,变幻着粉色的光芒,一舟黑气耸动,有如一团乌云,非常形象地揭露了两地修士的特点:一方擅使幻术,一方擅使毒术。 林啾啾的目光不可避免地落在了那艘泛着紫光与粉光的云舟上——关键时候,恋爱脑还是要收一收的——那是来自闽西的云舟,被魔域之人偷梁换柱、成功混入的云舟。 舟身降低时,紫色的烟气被风卷动,迎面扑来,秦正和楚歆悠的声音也从边上同时响起—— “好香啊,好像花谷百花开放的香味。” “是呀,感觉心情都愉悦了!” 林啾啾看着两人一脸陶醉的样子,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她挺起鼻尖闻了闻,只闻到一股浓郁的、有些刺鼻的味道,并不像是他们说的那么芬芳,反而有点劣质香水的味道。 怀中传来两下极其细微的晃动,林啾啾意识到,这意味着这股香气之中就蕴含闽西一带的幻术,因为她戴着裴恕给的玲珑骰,所以才没像楚歆悠、秦正两人一样中招。 云锦抬起手来在秦楚两人的额头轻轻点了一下,并塞给他们一人一道清心符:“凝神归心,别作他想。” 楚歆悠微微一怔,脸上的神情随即变了变:“好家伙,这就开始了?” 秦正也露出惊骇之色:“果然厉害。” 云舟上的选手陆陆续续走了下来。林啾啾能感到有一道明晃晃的视线向她看来,毫不遮掩,无法忽视。 这时候如果刻意避开,或者假装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有些不恰当了。 林啾啾想了想,迎着那道目光坦坦荡荡看了回去,甚至朝那人友好地笑了笑,以示欢迎。 那是一位身着紫衣的女子,松松的发髻被她随意地挽在一侧,凤眼红唇,婀娜多姿。 她似乎没想到林啾啾会是这个反应,微微一愣,很快就被身后的同伴催促走了,消失在人群之中。 按照章程,这些前来参加灵斗大会的选手将被引至外院,暂居于那里。等到明日一早参加灵斗大典,然后抽签分组,确认对手。 灵斗大会分为两部分:小组赛与晋级赛。 小组赛一共八组,采取积分制的形式,组内k。胜者赢一分,输了不加分。最后组内积分最高的两人进入晋级赛,展开角逐。 晋级赛则采取淘汰制方法,两两相对,赢的一方顺利进入下一轮,输了的人止步于此。 而决定小组赛和晋级赛的划分都是以抽签的形式决定的。 秦正:“那我所在的一组万一强者如云,岂不是很难出线?” 楚歆悠耸了耸肩道:“没毛病。天道本来就是修炼的一部分,你要是运气不好,也不能怪别人呀!” 灵斗大典与抽签仪式在前山广场上举行。大典开始后,路云洲先以玄天掌门东道主的身份登上高台,欢迎各位选手的到来,然后是程家家主、卫家家主以及云家家主。 不过很可惜,林啾啾并没有听清他们的讲话,因为打从大典开始后不久,林啾啾就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一直在她后脑上上晃荡,恨不得在她小脑袋上灼出个洞来。 林啾啾:“……”你们魔域细作现在都这么大胆的吗?一点儿也不担心过于招摇暴露身份的吗? 林啾啾忍了忍,最后忍不了了,回过头来,果然看到了昨天那位紫衣女。 紫衣女冲她笑笑,毫不顾忌台上正在讲话的世家家主,抬起手来挥了挥,很明显是想引起林啾啾的注意。 林啾啾:“…………”这和我想象的隐匿不太一样。 大典结束后,林啾啾主动走了过去,打了声招呼:“你好?” 紫衣女高兴地一挑眉道:“啾啾?” 林啾啾:“你是……?” 她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裴恕虽然告诉了她魔域偷偷掉包的事,但林啾啾没有打听更多细节。她担心自己心里藏不住事,露出马脚,所以要想足够逼真,那么她知道得越少,反而越不容易引起魔域的怀疑。 果然,紫衣女眼里浮出一点得意之色,然后飞快地隐藏下去。 “我叫瑶华,是神虚宫的弟子,你不记得了?” 林啾啾摇了摇头。她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顺着本心回答道。 瑶华露出一两点失望的神色:“唉,之前启明峰落星秘境的时候,我还和你一起打过狼灵怪呢,你怎么这么快就把人家忘啦?” 林啾啾认真思考了一下:“是吗……”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裴恕虽然待她很好,但对她的修炼标准也是真的严格。每次林啾啾外出试炼的时候,裴恕都会给她制定相应的目标。 光是为了完成那些目标,林啾啾都有够拼命的了,哪里还有心思去记她到底跟谁组过队,又具体跟谁一起打过什么怪? 说来也奇怪,裴恕给林啾啾定下的目标,从来都是那种她竭尽全力刚刚好能达标的那种。既不会太过遥远,让她丧失信心,也不会太过简单,让她缺乏动力。 林啾啾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怀疑,怀疑裴恕是不是计算机成精了转世的,不然怎么能够算出那么精准的目标,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的一样。 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所以才会那么合适吧。 不经意间开了小差,林啾啾的嘴角弯了弯。瑶华一眼就注意到了,凑上前来笑了笑:“在想什么,这么开心?该不会是道侣吧?” 林啾啾一惊,往后一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瑶华眼底滑过一丝更深的笑意。 看来提前接触果然是有好处的,这小丫头不仅是奉天君的软肋,奉天君也是她的心头好。两情相悦却也是两相牵制,她可以从这上面入手。 瑶华勾唇一笑,不动声色地继续道:“看你这样子,怕不是还没有和心仪之人结成道侣吧?” 她垂眸感慨了一声,眼神却从眼角处偷偷滑了过来,不肯放过林啾啾的任何一点反应。 “你们中陆的修士真是矜持,喜欢就应该大胆上呀!此时不动,更待何时?若是他跟别人结了同心契,你哭还来不及呢。” 林啾啾内心笃定,心道裴恕才不会与别人结契呢! 她知道瑶华是在试探她,这个时候的任何表现,都可能给瑶华以提示,让她在魇术的时候抓住她的命脉。 只是她一个心机废柴,宫斗游戏开局即出局的弱鸡,根本拿不准该给出怎样的反应最为合适。她有点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就答应下来,要是拖累了裴恕他们就糟了。好在这时候,楚歆悠来了。 “啾啾,你怎么还在这里,抽签仪式都快要开始了!走走,快跟过去吧!” 楚歆悠自然而然地就看到了瑶华,微微一愣:“怎么是你?” 转而低声问林啾啾:“啾啾,你怎么和她在一块儿?” 也许是因为之前将其视为劲敌,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云舟事件,楚歆悠对瑶华没什么好感。她警戒地把林啾啾往身边拽了拽:“走走走,别跟她太近了,小心还没开始比试,就中了他们闽西的幻术。” 楚歆悠拽着林啾啾往抽签台那边快步走去,而瑶华既然有心试探,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放弃。她很快找到林啾啾,走到她身后笑吟吟地道:“你猜,我们会被分到一组吗?” 林啾啾还没开口,楚歆悠先回了她一眼:“你这个人,不用总跟着我们吧。” 瑶华笑了:“抽签台总共就这么大,我只是在这里等结果啊。” 楚歆悠被她噎了一下,索性不跟她讲话了,拉着林啾啾又往边上走了走,然后把秦正推了过去。 秦正:“???” 抽签仪式正式开始,程家、卫家、云家三家家主作为公证人,坐在抽签台之后的高台之上。出乎意料地,裴恕竟然也在,他坐在边缘处的一角,面前有道半透明的浅纱微微遮着。 看到他,林啾啾稍稍有点慌乱的心莫名安定了下来。 虽然隔着遮蔽的帘幕,但她好像看见他对自己笑了一下。 “咦,那就是奉天君吧?听说,你是他唯一的弟子,想必他一定很疼你吧?” 瑶华的声音阴魂不散,再度响起。这一次,不同于刚才,她的声音紧贴着林啾啾的后背,仿佛一只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指尖交错地爬上她的后颈。 女声婉转低沉,好似深海里鱼人极具蛊惑力的浅歌。 如果不是林啾啾怀里的玲珑骰在不停地震颤,提醒着她要拉回神识,她仿佛真要牵住瑶华的手,跟随她朝着无尽的深渊游去。 林啾啾咬了下舌尖,隔着衣服按住那颗有点躁动的骰子。 她抬起头来对着裴恕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道:“嗯。他对我很好,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 小组的分组名单出来了,林啾啾与姜鸿在乾组,云锦被分到了震组,付婉儿在离组,秦正与另一名玄天弟子在坤组。 至于其他四名玄天弟子,则被分在剩下的四个不同的组中,不必面对同门同组互相厮杀的情况。 玄天仙府入选的名额虽然比其他门派要多,但在小组赛中要“同门相残”、互相争夺出线名次也是在所难免。 林啾啾再次遇上姜鸿有些苦恼,没想到对方反倒看得很开,还鼓励了林啾啾一把,开玩笑说请她千万不要手软,不要对他放水。 林啾啾:“??我看起来像是那样的人吗?” 楚歆悠a秦正:“像,确实像。” 同门相争实属迫不得已,但值得庆幸的是,瑶华并不与林啾啾一组,她被分到了兑组,与玄天仙府的一名弟子一组。 林啾啾本来还有点担心,这位来自魔域的奸细如此不按章法出牌,会不会大胆到在抽签仪式上动手脚,故意与她分到一组。 从她刚才的种种表现来看,她似乎很想这么做,并且一直在试探林啾啾的边缘反复横跳。 好在这位魔域奸细虽然跳脱,但还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三大世家三位家主与裴恕的共同监管下,她还没有胆子敢这么肆意妄为。 “那就等到晋级赛的时候见咯~!”小组名单确定后,瑶华转身就走,冲林啾啾挥挥手。 “这个瑶华怎么这么狂啊,兑组好多厉害的人物呢,她就这么确定自己能够出线?”楚歆悠不满地小声嘀咕。 林啾啾没说话,她知道瑶华应当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瑶华刚才转身时候露出的笑容,让林啾啾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小组积分赛对林啾啾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在玄天仙府门派大比时尚且如此轻松,此时到了灵斗大会小组遴选,便显得更加游刃有余。 对面的对手或许有一个两个身手不错的,但比起云锦、姜鸿这样既有天赋、又十分勤勉的玄天弟子来说,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林啾啾对战他们尚且有七八分胜算,和其他门派的人比试起来自然就更有把握了。 在一口气拿下九连胜之后,林啾啾决定趁着休息的档口,去观察一下瑶华的比试情况。 兑组的比试气氛与其他小组截然不同。它的比试擂台上没有其他小组噼里啪啦、火光带闪电的术法特效,也没有参赛选手们上气不接下气、缠斗焦灼的现场氛围。 擂台之上,只有两个人影相对站着,十分安静。 安静到有些过分。 瑶华站在擂台的一角,衣袂扬起,发丝飞舞。她的双手结出一个扭曲到近似诡异的手印印记,指尖上散发着微弱的红光,更让人觉得恐怖。 站在瑶华对面的弟子显然中了她的幻术,低着脑袋,一句话不说。 他的眼神飘忽涣散,只有眉峰紧紧隆起,意味着他正在瑶华营造的幻境中苦苦挣扎。 他的表情那样痛苦,而瑶华的样子却是那样轻松,嘴角噙着的笑容非但半分未减,反而愈发深了。 那幻境究竟是什么样,林啾啾不知道。她只看见瑶华红唇一勾,似乎轻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撤去手印,打了个响指,站在她对面的弟子当即浑身一软,瘫倒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这、这到底是什么幻术,竟然恐怖如斯,也太邪门了吧!” 看见那名失去战斗力的修士被药修抬走,有同样前来观战的选手发出这样的震惊。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幻术,不过是一般的灵魅术罢了。” “不过对于心志不坚的人来说,可是意外得好用呢!” 瑶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下台,听见选手们的话,轻飘飘地笑道。 她走到那位发出惊叹的修士面前,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那位修士随即脸色一红,低下目光,似是有些羞赧。 不过,他很快又猛地一颤,怔怔地瞪大了眼睛盯着瑶华。 瑶华没再看他,转而朝着林啾啾走来:“咦,你也来看我比试吗?” 她似乎并不需要一个答案,不等林啾啾开口,便自顾自地继续道:“好巧,刚才我也去看了你的比试呢!” 林啾啾:“……” 瑶华道:“你是剑术双修吧。术修能有你这么快的身法可不容易。” 瑶华笑吟吟地。她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条锦帕,轻轻地擦了擦脖子。 她明明没有出一丝的汗。 “不过,光是身法快可不够。”瑶华笑了笑,伸出一指,在林啾啾眉间轻轻一点,“我去的……可是这儿。” 刹那间,林啾啾的脑海里忽然涌出许多画面。有裴恕的,没有裴恕的,仿佛漏斗里的沙,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 她飞快地捂住额头向后退去,同时警戒地抽出柳枝。 时间太短,瑶华没来得及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不过她并不失望,相反,还很高兴。 猎物越机敏,狩猎的过程才越有趣,不是吗。 瑶华“咯咯”地笑了两声,转身朝擂台上走去:“好了,我要开始下一场了。真的……很期待和你在台上较量呢。” 林啾啾捂住额头的手没有放下,直至瑶华正式开始下一场比试,她才悄悄地松开了柳枝。 背上浮出一点冷汗,林啾啾觉得,她需要一点帮助。 于是,当天小组赛结束以后,林啾啾叩响了裴恕的门。 第52章 “呼……呼……哈……” 林啾啾的气息有些不稳。也许是因为力不从心,使得她的声音亦有些含混。 “唔。” 喉咙中滚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林啾啾咬了咬唇,支撑起有些酸软的身体,慢慢地睁开眼睛。 “还要继续吗?”裴恕的声音传来。 感觉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林啾啾攥紧了指尖,伸手擦掉额角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吐出一个字:“要。”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呼吸,蓦地冲了上去。 面前出现的两只巨型蜘蛛被她斩断脚足,轰然倒地。那些覆满倒刺与长毛的足肢不动了,林啾啾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看着它们,然后举起柳枝用力一挥。 这一下本该直接将蜘蛛拦腰斩断,可林啾啾看着蜘蛛那鬼气森森的眼睛以及不停吞吐口器,心里直发毛。 她手上一软,掷出的剑气也变得绵软,斩到一半就钝住了,生生卡在半中央。 未能将蜘蛛成功击杀,它们的身体没有换面,反而有淅淅沥沥的汁水从身体的断裂处流了下来。 “呕——!”林啾啾捂住嘴巴,勉强没让自己吐出来。 下一秒,那些浑浊的液体相互聚拢,竟凝成了几个细小的球团,变成了幼小蜘蛛的模样。 小蜘蛛身体蓦地翻转,紧接着看向林啾啾,簌簌簌簌地移动的脚足,飞快地朝她冲了过来 “哇qaq我不行了!救命!!”林啾啾缴械投降。 她腿也软了,使不出力气,一下子蹲坐在地上。 先前还咬牙坚持的少女一瞬间抱着脑袋缩成一团,一点也看不出她在比试台上傲视群雄、处变不惊的样子。 “轰——!” 巨大的火团从林啾啾身后骤然疾出,将那群来不及奔到她身边的小蜘蛛烧成一片火海。 小蜘蛛们蜷缩成一团,再不能向前一步,很快烧成灰烬,连渣都不剩。 裴恕走到林啾啾身前,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她的脑袋。 他睨了一眼那片犹在燃烧的火海,然后轻轻动了动手指,那两只被开膛破肚、还在试图挣扎的巨型蜘蛛,便风沙一般消失幻灭了。 “好了。已经没有蜘蛛了。”裴恕蹲下身来,温声安慰林啾啾道。 他感觉到林啾啾的身体抖了一下,一双眼睛从指缝里露出来,心有余悸地左右瞟了瞟,然后不大放心地问:“全都没有了?” 裴恕:“嗯。”声音里带着一丝一丝不易察觉地笑。 林啾啾舒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身体在这一刻总算放松了下来。 大约半个时辰前,林啾啾叩响了裴恕的房门,请他帮忙克服她心里的恐惧。 魇术能够窥探人心,能将人心中最阴暗、最负面的情绪无限放大。林啾啾请裴恕像瑶华一样,将她的恐惧放大,制造出一个幻境。 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恐惧。林啾啾下定决心要直面她的恐惧——多足虫。然后,嗯……就失败了。 她觉得提出这种想法的人一定不太正常,她都已经这么害怕了,还要怎么直面恐惧! 如果是一般大小的蜘蛛她咬咬牙就用拖鞋底拍死了,偏偏裴恕还真的听了她的话,将她的恐惧放大、再放大。 好家伙,一根蜘蛛的腿都比她粗,简直就是在她幼小脆弱的心灵上连环暴击,还克服个屁呀! “要不然,我蒙着眼睛再试一次?”林啾啾冷静了一下,提出新的解决方案。 裴恕笑着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你要知道,魇术不仅仅是恐惧,还有嫉妒、愤怒、**……” 啊……林啾啾捏着下巴仔细想了想。 嫉妒她应该是不怕的,她这个人没什么嫉妒心,看见别人比她好也不会苦兮兮地生闷气。毕竟别人好是别人的本事,她再怎么嫉恨别人,也无法改变什么。与其给自己心理添堵,不如把有限时间和精力花在如何提高自己上面,这样还比较有效。 至于愤怒,她就更不怕了。她一向比较佛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且没什么隔夜仇,多大的愤怒小火苗在她这里都撑不过一周。林啾啾穿过来这么久了,最生气的那次恐怕还是裴恕把她围起来和巨石怪打架那次。 而**嘛…… 林啾啾抬起眼来看着裴恕。 他蹲在她的面前,眼角眉梢都挂着淡淡的笑,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给人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他的手指轻轻地捏着她柔软的耳垂,意识到这一点,林啾啾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烫。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对她有如此亲昵的动作的呢?竟然这么顺理成章地就做出来了。 林啾啾往旁侧了侧,裴恕的手也跟着她往旁动了动,继续地轻轻地捏了捏。 耳朵要烫成发出尖啸的开水壶啦! 林啾啾索性拉住裴恕的手,把他的手指按在掌心,好让他不能乱动。 没想到裴恕笑了笑,指尖微微动了几下,在她手心里写了一个字。 安。 安心的安。 他离得近了一些,林啾啾能闻到他衣袖上传来的雪松香气,如今多了一丝淡淡的果香,倒不像以前那么凛冽了,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放心好了。”裴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无论你遇到什么,只要想想那间神府小屋,自然不会有事。” 林啾啾愣了一下:他是怎么知道神府小屋的? 然而她来不及细想,眼皮忽地变的沉重,绵绵的睡意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那小小的疑问推出了脑海。 脑袋里恍恍惚惚,林啾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猫儿一样往裴恕怀里蹭了蹭。 意识逐渐空白的最后一秒,林啾啾朦胧中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地、软软地、蜻蜓点水般落在她的额头。 像是冬天里的第一朵雪花,在她的眉心悄然融化。 …… 接下来的几天,林啾啾没再主动找过瑶华,瑶华也很默契地没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虽然这样井水不犯河水对于林啾啾来说是好事,可她有点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对方产生了怀疑,不免开始焦虑起来。 根据路云洲他们的计划,林啾啾并不需要做什么,她只需要把自己当做“饵”,等着瑶华这条“鱼”上钩就好,顺便引出她背后更大的“鱼”。 然而一连几天这条“鱼”都不动了,这让林啾啾不禁产生怀疑。 怎么回事?怎么没动静了?是我这条“饵”不够香了嘛! 直到小组赛结束,林啾啾和姜鸿、云锦、付婉儿等人顺利进入晋级赛,瑶华也成功晋级。 她与林啾啾被分到了同个半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晋级赛第二天就能对上。而就在晋级赛的第一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怎么了?” 在比试台上等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林啾啾从试炼裁判口中得知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消息——她这一轮的比试对手,卫家二公子,退赛了。 “退赛?为什么?” 成功入围灵斗大会晋级赛可是不少修士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他居然就这样放弃了? 后来林啾啾才知道,不仅是卫家二公子退赛了,就连卫家的另一名修士也退赛了。 他们在晋级赛当天便随同卫家云舟返回了卫家宗门,听说是因为卫家分支名下的一条灵石矿脉出现了崩塌。 可是,如果只是矿脉崩塌,至于连参赛的选手也一并带回去吗?而且,就连凌霄然也跟着他们一道前往了卫家。 林啾啾觉得裴恕有事情没有告诉她,但当她询问时,裴恕只是云淡风轻地喝了口茶,然后云淡风轻地问道:“明天的比试准备地如何了?” 林啾啾:“……” “有把握赢瑶华吗?” 林啾啾:“…………” “需要我再造出一个蜘蛛洞幻境吗?或者……再加一两只巨型蟑螂?” 林啾啾:“?!!”裴恕你是魔鬼吧!! 她捂着耳朵尖叫着跑开了。 事后,林啾啾隐隐约约想起那日向裴恕请教的情形。他最后抵住她的额头,似乎温柔地叮嘱了一句什么。 然而就像梦境醒来之后就不记得梦里的事一般,林啾啾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但就是死活想不起他话里的内容。 他到底说了句什么呢?林啾啾抱着脑袋彻夜难眠。 和瑶华的对战应是第二天的第二场。林啾啾刚刚战胜了一名剑修。 那名剑修以快著称,不少人还未出招,就被他以剑鞘击中后背,从台上拍了下去。 然而他快,林啾啾比他更快。她的身法或许追不上他,但化成青乌,没有人能在速度上超越她。 最后,当如刀锋一般凌利的翎羽抵上剑修的喉咙时,他放下了手中的剑,乖乖地认输了。 “啾啾好棒!太棒啦!!” 林啾啾刚刚化回人形,便听见台下楚歆悠和秦正热烈的捧场声。 楚歆悠为了今天的晋级赛,特意准备了一捧花。可惜她挥舞得太用力了,花瓣掉落了不少,花朵显得有些可怜。 林啾啾没在意,捧过花来抱了她一下,说了声谢谢。这时,瑶华的声音从边上传来:“真羡慕你们呀,年轻真好。” 她话一出,楚歆悠便条件反射地拽着林啾啾往边上挪了挪:“你干嘛突然出现在这里,吓死人了。” 楚歆悠只觉得瑶华的表情很奇怪,话也很奇怪。她很老吗?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感慨? 瑶华抬了抬下巴,眼神朝着广场中央的悬空看板上点了一点:“来比试呀,不就是下一场?” 楚歆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看板上相会的两条线正是林啾啾和瑶华。楚歆悠很惊讶。 在楚歆悠眼里,林啾啾战胜剑修的速度已经够快了,她没想到,瑶华竟然能赶在林啾啾之前结束战斗,而且她看起来也是十分轻松的样子。楚歆悠的眉头不自觉地拧得更紧了。 瑶华耸了耸肩,绕过林啾啾他们走上擂台,林啾啾正要跟她一同上去,被楚歆悠一把拽住。 “啾啾,你千万当心,小心别中了她的幻术。” 楚歆悠往林啾啾手里塞了一道咒符,小声地对她道:“这是云锦让我给你的。” 云锦正和林啾啾一样,在一轮一轮地进行晋级赛的比试,所以没有办法亲手交给她。 林啾啾点了点头,将符纸收进怀里小心放好:“放心吧,我会当心的。” 走上台,比试还没有开始,瑶华先道:“你知道的吧?那种符咒对于我的幻境来说,根本没用。” 林啾啾没理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等着裁判宣布开始。 瑶华笑了笑,红唇勾起又道:“就算你戴上它,也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魇术,可比你们这群小孩想象得要恐怖得多啊。” 林啾啾脸上难得流露出一点不耐烦的情绪,皱了皱眉头轻声道:“你话好多啊。” 瑶华:“什么?” 林啾啾:“这是什么赛前垃圾话环节吗?” 瑶华的表情明显愣了一下,林啾啾干脆把云锦为她做的符咒拿了出来,当着瑶华的面展开红绳,挂在胸前:“你听好了,这是我朋友做给我的,所以不管有用没用,我都很开心。而你……” 她抽出柳枝,凌空一甩,破空之声呜呜。 “别再说什么无聊的话了。” …… 而就在此时,云雾涧石屋前,路云洲销毁手中的传音符,走到裴恕身后轻声请示道:“师叔祖,魔域已经开始行动了。” 裴恕背对着他,看着玄天仙府前山广场上渐渐凝起的黑气,点头应允道:“那便开始吧。” …… 神识凝结而成的幻境内,林啾啾扯开缠住眼睛的绑带,看着地面上混合着奇怪液体和多足虫残肢的狼藉,舒了口气。 集训果然是有用的,遮蔽视觉的方法也很有效。靠着这个,林啾啾一连斩退了瑶华的三波攻击。 瑶华现在站在那些虫族垒成的尸堆上,提着嘴角与眼皮,呼吸微微有些不稳,也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生气。 “就只有这个样子吗?”林啾啾踢开地上的一对前足,看着瑶华道。 她本来还以为瑶华很厉害的,毕竟她之前口气那么大,好像魇术界的最强王者一样,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具象出来的东西远没有裴恕幻化出来的恐怖,细节和体格方面也相差许多。 也许是经历过裴恕高标准严要求的训练,林啾啾现在看着这堆尸体,也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程度,远不会感到腿软。 这就是被大佬集训过的好处吗? 瑶华很快变化了幻境,她的手指勾动两下,那些尸堆便在她的操控下化成黑气,很快聚拢成一个又一个的人形,变成了裴恕的样子。 林啾啾愣了一下,她看见其中一个“裴恕”眉眼含笑,缓缓朝自己走来,然后轻轻地牵起她的右手,张开了嘴巴。 另一个“裴恕”从她身后站起,一把抱住了她,一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脖颈,温热潮湿的呼吸吹在她的耳后。 林啾啾:“…………” 所以她就说**这关比较难过嘛!! 周围一个又一个凝成实体的“裴恕”偎了过来,他们或仰望,或低声呼唤着林啾啾的名字,声音沙哑,有些糜乱,是让人脸红心跳、忍不住要在此沉沦的场景。 “怎么样?”得意的神色渐渐爬上瑶华的脸,她站在高处看着被“裴恕”们揽紧的林啾啾道,“你难道不想和你的奉天君就此缠绵下去?” 林啾啾抿了抿唇,脸色绯红地道:“想。” 魇术映化着她的内心,她没法否认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可是…… “可是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不是裴恕,他不是,他也不是。” 林啾啾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裴恕”的脸,那些幻象在她澄澈目光的注视下,忽然化成一缕缕黑气,尖啸着消失了。 林啾啾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道:“你的幻象虽然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并不像他,一点也不像。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她真心喜欢的那个人呀,是会捏捏她的耳垂、轻轻捧起她的手心的人,是会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搂紧怀里,然后温声安慰她不必害怕的一个人。 他对她的感情充满了珍视。是疼惜,是爱护,是满心欢喜却又包含着隐隐的克制。 林啾啾恍然间抬起手摸了摸额头。 她好像想起来了,那天昏昏欲睡时,裴恕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的一个吻。 那个吻那么轻、那么浅,好像雪花一样,倏忽一下便融化了。 林啾啾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又有点酸,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飞奔出去见见他。 瑶华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光,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幻境里林啾啾的心绪变化。 “啊!”林啾啾忽然放下手臂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是哪个混蛋幻象趁乱摸了一把她的屁股!她要把它揪出来再瞪得它灰飞烟灭一次! “铛——铛——铛——!” 遥远的钟声从幻境以外传来,震得整个幻境都跟着颤了一颤。林啾啾意识到,这是玄天古钟的钟声。发生什么事了? 不等林啾啾细想,瑶华兴奋的笑声已经传来:“哈哈哈哈看来他们是已经得手了啊!” 她笑得那么开心,花枝乱颤,林啾啾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虽然很想再陪你玩一玩,不过大事要紧,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瑶华眯起眼睛,止了笑声道:“你既然这么笃定这些幻象不是真的,不如去看看你那真的裴恕到底如何了吧。嘻嘻嘻……” 她抬起手来,笼在她们周围的漆黑幻境便如帘幕一般,被一道无形的黑火极快地烧毁了。 她再一挥衣袖,身形一转,整个人便也融入那些烧成青烟的黑气之中,直飞入高空。 瑶华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只剩下那张狂而自负的笑声,回荡似的从空中传来。 林啾啾的心头笼上一层阴影。她转身向四周看了看,这里是前山广场没错,只是此时的前山广场完全被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中,死气沉沉,恍若废墟。 之前在台下观望助威的修士不知为何全都陷入了昏迷之中,或仰或卧地倒在地上。 “悠悠!秦正!”林啾啾看到了楚歆悠和秦正。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林啾啾脑海里“嗡”得一响,整个人窒息了一瞬。 她稳了稳心神立刻飞奔过去,晃着楚歆悠的肩膀呼唤道:“悠悠!悠悠!” 然而徒劳。 楚歆悠虽是睁着眼睛,还有鼻息,但她的瞳孔之上仿佛覆上了一层阴翳,被困在茧中,并听不到林啾啾的呼唤。 林啾啾将手按在楚歆悠的手腕上,试着为她渡送灵气。可是那层“茧”太厚了,林啾啾打不破。 她的手开始发抖,脑海里出现了细碎的声音。 林啾啾没管那些声音,站起来,朝着另一个擂台走了过去。 她走过去的时候不知撞上了什么,膝盖钻心得一疼。可是她没有心思去管,只朝着那个方向越来越快地奔跑过去。 “……” 林啾啾蓦地停了下来。 不需要跳上擂台了,她站在台下便可以看清。 和周围的修士一样,她想要找寻的那道身影睁大眼睛倒在地上,嘴巴微微张着,似是在挣扎,又似是不可置信。 她的手里捏着一只符囊,符囊上绣着一个林啾啾很熟悉的字形——云。 林啾啾手里一空,手里的柳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恍惚间低下头来,发现膝盖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出一道血口,伤口很深,几可见骨,涌出的鲜血已将她的裤裙染红。 好疼…… 林啾啾抽了口凉气,唇角发抖地按住伤口。 好疼……疼得她想哭。 她的手指突然一颤,想起什么了似的抬头望向一个方向。 云雾涧。 ——你既然这么笃定这些幻象不是真的,不如去看看你那真的裴恕到底如何了吧。嘻嘻嘻…… 脑海里回想起瑶华的话,就连她那嘲弄似的的笑声和眉眼都一并回想起来。 林啾啾用力咬了咬唇,逼着自己把那些眼泪咽了回去。 她捡起柳枝,再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身形变化,朝着云雾涧飞了过去。 一路上,林啾啾目睹了玄天仙府的情形。 郁郁葱葱的山脉如今皆被笼罩在一片瘴气之中,失去了颜色。 清丽的鹤鸣没有了,飞瀑的水声没有了,就连那丝丝缕缕滑过山间的烟云雾气,此刻也像被人投注了铅石一般,混混沌沌地凝滞在半空。 林啾啾的呼吸声更重了,她不敢看,扑了扑翅膀,加速飞往云雾涧。 …… 石屋前常年生长着的花草树木竟然全都枯萎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一夜落尽,光秃秃的树干朝向天空伸展着,仿佛身处炼狱的人在向外呼救。被林啾啾从冷瀑附近移植过来的野花也全部凋败,风一吹,几片蔫了的花瓣便从花枝上飘落下来,还有那些野草…… 那些无论林啾啾怎么清扫总会长到脚踝那么高的野草,如今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枝叶发黄,轻轻一踩就碎了。 林啾啾:“……” “裴恕……” 她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仿佛被一股寒意扼住了喉咙,声音陌生得不像是她的声音。 树影下,裴恕垂着脑袋靠在那里。 垂下的青丝遮挡住他的面容,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看到他胸口洇湿的血迹,那么鲜艳,那么夺目,仿佛是这混沌世界里的唯一色彩,灼得她眼睛刺痛。 林啾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裴恕身边的。她手脚发冷,连心口都是冰凉的寒,可当她跪倒下来握住裴恕的手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的手比她还要冰凉,好像早已冻住了似的。 啪嗒。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了下来,林啾啾紧紧捂住嘴巴,呜咽声却控制不住地从她的指缝里漏了出来。 脑海里细碎的声音再次响起,朦朦胧胧,愈响愈烈—— “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吗?” “他不会死的……可是,他确实已经没了心跳呀。” “好可惜,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他死了,你不伤心吗?” “他在那个世界一定很孤单吧,从前便没有人陪他,如今他死了,也要一个人吗?” “你那么爱他,不应为他做点什么吗?” “动手吧,动手吧!你怎么舍得他一个人呢?” “动手吧,动手吧!别让他在那里等太久啦!” “动手吧,快动手吧!” …… 脑海里的声音越发尖锐,林啾啾在那一声声的催促下,目光变得空洞,漆黑的瞳仁亦渐渐失去光泽,变得呆滞。 她伸出手,恍惚间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是了,柳枝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在哪里,并不在她的身边。 林啾啾停顿了一下,眼中似是闪过一层犹豫。 脑海里蛊惑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动手吧,动手吧!他要生气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找他?” 林啾啾的意识瞬间被压了下去。她抬起手,手里灵气凝结,幻化出一根新的柳枝。 “没错,就是这样,朝着自己的心口狠狠扎下去,不疼的!” “只要扎下去,你就能见到他啦,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是的,这是她希望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林啾啾倒执柳枝,将那尖锐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心口。 她微微屏住一口气,正要灌注灵气用力刺下,可就在这时,一股疼痛抢先刺痛了她的神经,将她拉了回来。 林啾啾低下头,按住疼痛的地方。她发现被她藏在怀里的玲珑骰竟然碎了,崩开的碎片扎进了她的肉里,流出血来。 林啾啾:“……” 她蓦地回神,突然意识到:这是幻象!这里还是幻境! 之前一直身处于幻境之中,玲珑骰震得跟电动小马达似的,搞得她已经自动屏蔽了它的存在。 林啾啾捏紧了那颗碎掉的玲珑骰,抬起头来。她眼睛重又变得亮晶晶的,在这一刻恢复了光彩。 被她那么一看,那个先前还令她黯然神伤心痛不已的“裴恕”,竟然也化成了一缕黑气飘散了。 身后瑶华感慨可惜的声音再次响起:“咦?居然被识破了呢。” 第53章 林啾啾回过头,看到“瑶华”已变了模样。发丝与衣袂像是浮在水中,随着她周身越发浓郁的紫烟与香气飘散开来。 这应当才是她原本的样貌。 林啾啾“嘶”了一声,并不急着站起身来,而是先坐在地上止住腹部和膝盖上的伤口。 她要先恢复一些元气。 “怎么,不装了吗?”林啾啾一面做,一面问道。 “瑶华”又是一阵花枝乱颤地娇笑,听得林啾啾眉心一紧。 瑶华道:“你这小鸟倒是挺有意思的。如果不是任务在身,我可能就多陪你玩一会儿了,嘻嘻嘻……” 林啾啾:“……”去你的小鸟,劳资是凤凰!是凤凰! 林啾啾额角突突地跳得厉害,然而听到后半句,她立刻压下怒火问道:“什么任务?” 瑶华一边笑,一边抬起手来:“咦?你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当然是利用你,牵制住奉天君呀。” 瑶华的手好像真的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地扭曲成各种形状,更多的紫色烟雾从她几快变形的手掌中涌出。 “我才不会……”林啾啾咬咬牙道。 然而她挣扎着正要起身,忽然发现肩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住,重达千钧,竟让她动弹不得。 瑶华咯咯地笑着走到林啾啾面前,明知故问道:“是不是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我说过的呀,你们这些孩子把魇术想得太简单了。真就以为魇术只是在一个幻境里具象化出你们所惧怕出的东西吗?” “它可是能够掌控情绪,侵蚀心神的存在呀!”瑶华忽然俯身,在林啾啾耳边轻声道。 那些紫色的烟雾像是藤蔓一样缚住林啾啾的身体,在它们触到她的皮肤时,林啾啾感觉到了一股入骨的寒意。 那是她刚才看到“裴恕尸体”时心里的情绪。 冰冷而绝望。 是她自己将这种情绪交到了瑶华的手上。 “嘻嘻嘻嘻,是不是没有想到!”瑶华妖媚的双眸突然出现在林啾啾眼前。 在那双的眼睛里,得意、自大、狂悖、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被无限放大,直到那些紫烟将林啾啾密密麻麻地、一圈又一圈地捆住。 它们缠上了林啾啾的脖,爬上了她的脸,顺着她的眼耳口鼻钻到她的身体里去。 满目皆是凄怆的场景,满耳皆是连绵不绝的哭泣声。 当浓浓的紫烟如幕布一样彻底遮住林啾啾的眼睛,她仿佛被拖进了深渊,再也看不到一点光明。 …… 林啾啾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她悬浮于一个奇怪的空间,但离死也差不多了。 她动不了,开不了口,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周围几近黑色的紫烟不断蔓延,然后感受着时间静静地流逝。 也不知道这样“漂浮”了多久,林啾啾的心竟然意外地平静了下来。 好像周围那些绝望的情绪都不是她自己的,任它们哭、任它们吵,她自有一番天地。 林啾啾睁大眼睛,仔细地观察周围。 嗯,什么也看不到,倒是和她第一次进入“里神府”的情形差不多了。 茫茫无际的黑暗中,只有她一个人。 这让林啾啾想到了一个电影场景。 主人公在黑洞中不停地坠落,最后到达了一个奇异的空间。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房间,是他女儿的房间。 电影的主人公后来因为“那间房间”成功脱困,那么她呢?她的那间房间又在哪里? 这么想着,林啾啾的眉心忽然亮起一点微光,她的脑海里同时响起一句话。 初时朦胧,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仿佛那人仍环抱着自己,下颌轻轻抵住她的脑袋,哄着她一样,轻轻念出这句话—— “无论你遇到什么,只要想想那间神府小屋,自然不会有事。” 眉心的光芒陡然放大,林啾啾的神识仿佛在这顷刻之间变换跳跃,来到了那间矗立在她神府之中的小屋面前。 小屋周围弥漫着莹莹的微光,尤以院子中那几棵茂盛的、开满白色花朵的海棠花为盛。 它们像是黑夜里的明灯一般,指引着她的归途。 林啾啾忽然发现,她的手脚能动了,她就站在那小屋的前面,慢慢地朝那屋里走去。 屋檐下有一只肥嘟嘟的橘猫,而正露着雪白柔软的肚皮晒着太阳打呼噜。另一边,有游鱼从飘着海棠花瓣的池塘中露出头来,看到林啾啾后吐了口泡泡,然后一个激灵翻入水中。 这里安逸沉静地不像话。林啾啾的眉眼也随之柔软下来。 她熟稔地走上庭院里的石径,顺着那道石径走到院子的另一角。那里,有一张软榻。软榻上摆着一张桌案,桌案上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还有一本摊开来的书。 软榻上还倚着个人影。不同于以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白色的光泽,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面容,但林啾啾很清楚他是谁。 白影看到她,走上前来。什么都没说,牵起她的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林啾啾鼻子一酸,眼眶忽然就红了。 那白影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揉了揉,被他另一只手拂过的地方——林啾啾膝盖上和腹部上的伤口——登时愈合了,一点也不疼了。 白影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下心来,坐到软榻上休息一会儿,然后,朝着她来时的方向,那滚滚厚重紫烟凝成的方向走去。 当白影走过林啾啾身旁的时候,忽然蓦地一顿。林啾啾反握住了他的手。 “你相信我吗?” 林啾啾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光就像那漫天的星辰,一时盖住了辉月的光。 白影忽然就笑了:“我信。” 林啾啾点点头:“那就让我再试一次吧!” …… 幻境中,瑶华随手一勾,勾来了一块巨石。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上面,把玩着自己的头发。 “真是无聊啊,程晦那小子也真是,这么点小事也要我亲自过来,真不知道是说他谨慎好,还是胆小太小。” 瑶华不满地发了几句牢骚,将头发顺着手指绕了几圈,然后甩到身后。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林啾啾身上。林啾啾此时已经完全被紫烟吞没,由于紫烟太过浓密,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个人形,而更像一个蛋。 魇术不是一击毙命的术法,不会一下就将对手致死。但它能够从人的内心出发,慢慢将其吞噬,最终神识尽毁,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了。 瑶华不禁又扬起红唇笑了起来。眼下这紫烟如此厚重,约莫再过半盏茶的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她这样想着,刚想变换个姿势,舒舒服服地躺下,然而手肘还没落上石面,瑶华就手指一僵,瞬间扭转身形向后跃去。 先前缠住林啾啾的紫烟被一团耀眼的白光破开。那白光是由内向外的,紫烟瞬时被崩裂,烟气如刀,划过瑶华的脸,血珠从伤口处滚落下来。 若不是瑶华反应及时,及时得跳开,这时候怕不是已经被戳成了个蜂窝煤。 瑶华抹去血珠,冷冷笑道:“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你居然还能再出来。” 林啾啾甩了甩手。 刚才那道白光崩开了一些紫烟,还有一些不甘罢休的,虫子一样地往她身上爬。 不过,那些紫烟刚刚触碰到她的身体,便被一道无形的火焰烧掉了,发出滋滋的轻响。 瑶华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差。 林啾啾右手张开,握住新抽出来的柳枝,对着瑶华凌空一甩:“你死我都不会死。” 瑶华:“……” “说什么死了就好死一点都不疼的……个大猪蹄子,我信了你的邪。你死过吗就说那不疼?实践出真知,不如你先死一个给我看看,再说那些疼不疼的话。” 瑶华:“…………” “竟然还变化出裴恕的声音催我去死。” “你其实根本不懂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吧。若是真心的喜欢一个人,哪怕不能与ta在一起,也会真心的希望ta好,希望ta快乐。所以你根本不懂是什么是爱吧?既没被爱过,也没爱过别人,真是可怜。” 瑶华:“你!” 瑶华气得胸口开始隐隐作痛,她目光一转,忽然发现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袅袅紫烟变换了颜色,由内及外地散发出赤红的光泽。 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一般,那些红光相互聚拢地萦绕在林啾啾身后,越聚越浓,也越来越刺目,粗粗一看竟仿佛一道烈焰,径自熊熊燃烧着。 瑶华的脸都被映红了,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林啾啾的确平时比较佛,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精神,很少动怒。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是个包子,只知道忍气吞声。 佛系是给那些爱好和平的小伙伴的,对于那些主动往她枪口上撞的人,她绝不会心慈手软! 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是给了我一个巴掌,我必还你十个百个,把你打得你爹妈都认不出来! 林啾啾蓦地腾空而起,衣襟猎猎作响,柳枝朝着瑶华直直刺去。 那些萦绕在她身后的烈焰也在这一刻倾巢而出,随着她柳枝所指的方向,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奔涌而出。 瑶华既然那么喜欢左右人的情绪,那就让她试试好了。看看她这般涌起的怒意,她还接不接的住! …… 云雾涧,石屋前。裴恕静静地注视着前山广场的方向,脸上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 身后传来簌簌的草丛声,他转过身来,只见一个黑影戴着兜帽,不急不缓地从树影之后走了出来。 “将神识分去一半,注入到那丫头的神府中去,奉天君还真是舍得。” 裴恕看着那黑影走到眼前,语气平静地道:“我还以为以程家二家主的心性,应当会再沉稳些,等到灵斗大会决赛时刻再动手。” 程晦抬起头来,一张略显阴柔的面容从兜帽下面露了出来。 他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机遇稍纵即逝,像这样的好机会可不常有,我当然应该把握住了。只是不知奉天君如今只剩下一半神识,还挡不挡得住魔军的进攻。” 裴恕的眼神冷了几分,话音也没有刚才那样客气了:“你说错了一点。” 他的眼神中泛起一道寒光,纠正程晦道:“我并没有分去一半神识,只不过是三分罢了。” 程晦哈哈笑了几声,似乎并不在意:“哦?是吗?那不知奉天君以七分神识,究竟想要以何种方式抵挡魔军呢?” 程晦一边笑,一边从袖中取出一道传音符。 他掌心骤缩,蓦地捏碎了那道传音符,刹那间风起云涌,玄天仙府的上方雷鸣电闪,竟然硬生生地在苍穹之上裂出了一道口子。 那裂口初始还很细小,但在一道道惊雷的作用下,越裂越大,滚滚黑气争先恐后地从裂口中溢出,似乎就要将那裂口撑破了。 “幽冥裂口……”裴恕的目光沉了沉,“所以幽冥石果然被你盗去了。” 程晦歪着头笑了笑:“幽冥石本来就是魔域之物,程某也只是将其物归原主罢了,怎么算得上偷呢?” “倒是奉天君,还需抓紧时间将这裂口封去才是,不然等到魔军大军一至,恐怕即使是天皇在世,也是回天乏力了!” 裴恕看了程晦一眼。 他的眼角在抖,纵然他极力掩饰,也藏不住眼里涌出的兴奋的光。 以程晦之能应该知道,即便裴恕只取回了支撑岳华谷的灵气,也足以将还未彻底开启的幽冥裂口封印。 那么他当着他的面撕开幽冥裂口,究竟是有恃无恐还是另有筹谋? 裴恕注意到了自己的手。 他的双手手腕上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黑纹,纹路纵横交错,狰狞可怖,沿着他的小臂缠上他的肩膀,锁链一样地封住了他的灵气。 程晦终于大笑起来。他不再遮掩了,向裴恕摊牌:“奉天君是不是很好奇,这锁灵毒是何时下的? “当你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个闽西掉包的神虚宫弟子吸引时,滇南的毒才是最为难以提防的。” 裴恕默了默,看着自己的手腕想:原来如此,魔域这一次确实是有备而来。 程晦舒了口气,张开手臂看着形成漩涡的幽冥裂口道:“终于……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他大口呼吸着空中弥漫着的魔气味道,只觉得浑身上下难得的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可是……你是不是想岔了什么。你真以为这种毒困得住我吗?” 程晦睁着眼睛大笑起来。他笑得太过剧烈,以至于弯下了腰,深刻的笑纹和涨红的脸反倒使得他的面容变得十分丑陋。 待程晦笑够了,直起身来,阴恻恻的眼神直盯着裴恕道:“我当然知道!锁灵毒能够封存的灵气有限,就算它得住你体内现有的灵气,也封不住你被大阵抽走的那些。但是! 程晦加重语气,眼神也变得更加阴毒:“如果你想要挣脱,势必就要收回灵气,到时山河大地失去了你的灵气支撑,倾数崩塌,就算没有魔军入境,人界也完了!” 他说得那样决绝,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如何啊奉天君?是动用灵气解除锁灵毒,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幽冥裂口开启,魔军大肆入侵,你……考虑清楚了吗?” 程晦盯着裴恕的眼睛,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就像一个魔鬼,在引诱着裴恕做出两难的决定。 而就在他距离裴恕的身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一根柳枝“嗖”得插在他脚前的泥土里,没入一半。 清凌凌但不容忽视的声音响起。 “你这个疯子,离他远一点!” 第54章 程晦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的错愕。但他随即又笑了笑,恢复如初:“你来了?‘瑶华’呢?” 林啾啾“哦”了一声道:“我以为我出现在这里,你就应当知道她如何了。” 怒火焚烧,那个“瑶华”现在就应该承受着这样的痛楚吧。不过林啾啾一点儿也不同情她,人嘛,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林啾啾向前走了几步,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柳枝。 短短半天就弄丢了好几根柳枝,林啾啾有点心疼。 这些柳枝都是她灵气所化,弄丢了又要重新凝聚重新幻化,虽说不费事,但总这么做也挺麻烦的。 林啾啾捡起柳枝甩了甩,甩掉上面的泥土问:“你为什么要和魔域的人勾结在一起?”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面前的人便是程家二家主程晦,她在岳华谷曾见过他一面。 这样身份尊贵、权势高贵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和魔域勾结,企图摧毁生他养他的人界,林啾啾想不通。 程晦笑吟吟地看着她,并没有回答。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林啾啾也不是很想了解一个疯子的心路历程。 “你还好吗?”她转过头来看着裴恕道。 裴恕手上的黑纹锁链愈发吓人。它们明明没有实体,此刻却深深嵌入到裴恕的皮肉中去,将他手臂勒出一片青紫,触目惊心。 林啾啾握住柳枝的手骤然一紧,逼视程晦道:“解药呢?拿来。” 她刚才听见程晦说裴恕现在这样乃是中毒所致,理所应当地便认为这应该是有解药的。然而程晦听了,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哈哈哈哈哈!锁灵毒没有解药!” 程晦笑得不能自已,抬头望了望天,指着即将就要洞开的幽冥裂口道:“如何了奉天君?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是看着魔域大军通过幽冥裂口,彻底攻入人界,还是现在就取回灵气,让人界崩塌毁灭?你所剩的时间可不多了!” 林啾啾心里没烧干净的小火苗瞬间又冒了起来:“你可真是个疯子。” 程晦脸上没有愠色,相反地,还有越来越重的得意之情。 “那又如何?大丈夫不拘小节。我既要有所作为,便不惧被世人唾骂。” 林啾啾:“……” 她服了,一个连声名、脸面都可以弃之不顾的人,你好像确实没有办法和他讲道理。 “吼——!” 就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一条兽影已经从混沌的裂缝中钻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那些兽影露出獠牙,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震得天地都为之一颤,然后低下头来,朝着云雾涧的方向俯冲直下。 它们是来复仇的! 林啾啾怒骂一声,来不及说更多,提起柳枝迎战而上。 纤细柳枝上喷涌出的剑气化成一道道白光,光芒所到之处,一片清朗,漆黑兽影顿时被斩为碎片,化为乌有。 程晦并不吝啬夸赞,点点头道:“不愧是奉天君,短短三年,竟然能将一名弟子培养到这般地步,实在令人佩服。” 裴恕冷冷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可惜啊可惜!”程晦又摇了摇头道,“可惜她势单力薄,并不能阻拦这兽潮前军。” 林啾啾一个喘息的功夫,一条兽影已然从她肩头掠过,朝着裴恕狰狞奔去。 裴恕如今还受剧毒封印,无法调转灵气,这样下去,必然会受伤。林啾啾心急如焚,一个转身追了过去。 只见一束冰棱抢在她前面将兽影钉在地上,紧接着“嘭”的一声,兽影被人一拳打飞,撞出一道深痕,在地上扑腾两下消失了。 “啾啾,你去保护太师叔祖,我们去对付兽影!” 云锦御剑从她身边飞过,楚歆悠和秦正紧随其后。 “你们……” 感激的话没有说出口,又有两三条兽影从旁掠过,林啾啾连忙先赶回到裴恕身边。 就在林啾啾与裴恕的头顶,越来越多的兽影交叠着从幽冥裂口一跃而出,可同样的,也有越来越多的剑光与术法光芒在空中聚集,形成了一张大网。 “济青崖弟子,七星寒光剑,列阵!” “是!” 清朗朗的一声,其中自含万千剑意,虽不是声嘶力吼,但一股威压随声音蔓延,竟将兽潮中传来的怒吼声盖了下去。 一众济青崖弟子听从白墨号令,齐齐列于他身后,动作如一,剑光如练,剑尖指向一个方向。 白墨首当其冲,乘着剑光斩杀过去。而那些济青崖弟子也随着他,释放剑意,冲向兽潮。 他们身上的剑光或许不及白墨那样耀眼、那样强,但当这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竟有着敢与日月争辉的气势! 很快,天怒峰和听雪峰的弟子也加入战局。 千钧峰的弟子时不时从地上跃起,给那些被从空中击落的兽影狠狠一拳,然后再从空中重重落下,啐一口尘土,皱眉不满地道:“呸呸呸!早知道就好好练习御剑术了,一个个都在空中乱飞,要打上一拳都那么费劲……咦,秦正呢?那小子是不是偷懒了?!” 只见秦正从空中御剑而过,借着下落的势头将一条兽影狠狠碾进土里。 “赵师兄!我在这儿呢!” 这位赵师兄大眼瞪小眼,秦正则在他怔愣的目光中笑嘻嘻地召来飞剑,再次升入高空,挥动拳头。 御剑术的重要性,他当初在登云秘境时就意识到了,这些年来可不曾懈怠! 赵师兄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小子!” 他抹了抹嘴角,蹲下身子足下发力,当即不甘落后地再次腾入空中。只听“嘭!”的一声巨响,赵师兄拳如巨石,一拳击碎了一条高达七八人的兽影,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这些兽影会飞又怎么样,只要他跳得够高,还怕打不着怪! 这位赵师兄朝着秦正一扬下巴,秦正的脸色却忽的一变,急声道:“师兄当心!” 原来在那赵师兄下落的过程中,又有两条兽影自他前后方袭来,让他避无可避。 “桀桀桀——!” 就在赵师兄慌神的瞬间,已有一只海雕从他头顶飞过,一喙一爪,两下便把那两条兽影收拾得干干净净。 海雕大海振了振翅膀道:“当初留在玄天仙府,说好只是递送物品,怎么又要负责打怪……这可是另外的价钱!” 又有一条矫健的身影掠过,一口咬住兽影的咽喉,一口咬住兽影的脊背,剩下一口对着大海道:“你少说两句吧,能不能快点动手!” 海雕、三头犬一马当先,又有更多的异兽进入战场。 赤红的烈焰马踏着热浪奔来,马上红衣女子意气风发,手中长鞭呜呜作响,在她周围扫出一片清静。 “是神缨峰!丁师叔!丁师叔来了!” 人群受到了鼓舞,一时间剑光大盛,符咒与术法齐飞,生生地将那汹涌不断、看似无法阻挡的兽潮逼退了几十尺。 “不愧是玄天仙府,应对得这样快。” 遭遇反抗是意料之中的事,程晦对此并不感到惊讶。他甚至还伸出手掌轻轻地拍了两下,等着观看接下来的戏码。 “眼睛没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你当真以为,只有我玄天弟子在抵抗兽潮吗?” 程晦愣愣地看着裴恕,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然而当他再起抬起头来,确实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景象。 那里,除了玄天仙府统一的月白色内院弟子道袍外,间或地又飞过橙色、蓝色、金色、还有更多颜色的身影。 是云家、程家,以及其他前来参加灵斗大会的宗门! 程晦身体一颤,眼里流露出惊诧之色。不过很快,他就将那点情绪压制下去,依然露出笑容道:“就算各个宗门联手也没用了。奉天君,你错过了最佳的解救时机。幽冥裂口已经开启,魔军即将抵达人界,你阻止不了他们了!” 像是回应程晦的话,“呜——呜——”的魔军号角声从空中传来,整个穹庐随之暗淡,一张黑气凝成的巨大人脸从漩涡中显现,空洞洞的眼窝望向人界。 那是魔军集结的阵容,魔军就要攻下来了! 程晦放声大笑:“没有人能够阻止这场灾难降临,没有人!没有人哈哈哈哈哈哈!” 裴恕面无表情,只淡淡看着他道:“是吗。” 程晦犹在狂笑,倏地,他脸颊一烫,生生地感受到从旁边袭来的滚滚烈焰以及滔天怒意。 在他注视着魔军大军的时候,林啾啾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化成青乌,巨大的、磅礴的金红色虚影从她身后升起,轻而易举地荡开了笼罩在云雾涧的黑气,也将那些残存的兽影吞噬干净。 “你……”程晦的眼珠不可置信地在林啾啾身上滚动几下,心底一沉,“你结丹了?!” 青乌鸟的腹中,一颗至纯至阳的金丹隐隐若现,而在那金丹的周围,还有一道蓝色的流光护卫左右,衬得它更加夺目。 程晦不罢休,狞笑道:“只凭你,根本——” 他刚想说些丧气的话来分散林啾啾的注意力,没想到人家压根不听,拍动羽翼,扶摇而上。 她飞得很快,一下就把程晦甩在身后。而在她身后舞动的凤凰虚影,也随着她一起冲入云霄。 于是那些还在缠斗的修士们看见,一只啾啾鸣叫的青乌鸟拍打着丰满而绚烂的羽翼,朝着愈深愈低的苍穹飞去。 凤凰的虚影在林啾啾腾飞之际渐渐与之融合,耀目的金光与红光覆在她的羽翼上,让人一时看不真切,恍惚中好像真的看见了一只浴火而生的凤凰。 她义无反顾地飞向那张阴森可怖的人脸,而她的眼中,只盯着那张人脸之下、漩涡之上的一块黑石。 程晦终于感觉出一股不安来。她体内还有裴恕的三分神识,不能让她这样胡来!程晦瞬间凝聚灵气追了上去。 他手里亮出了一截黑刃,然而那黑刃还未触碰到林啾啾的身体,就被她脚上山海戒开启的防御屏障向外弹开,同时还有一股更加霸道的力量将他从空中扯了下来。 “轰——!”“噗!” 程晦坠地,吐出一滩鲜血。他来不及顾忌,仓皇中抬起头,只死死盯住空中的情形。 灼灼的凤影撞上了巨大人脸,所爆发出的冲击力立时将周围的兽影绞碎。 那些御剑还悬在空中的修士不得已压低身形,以免自己被这股气浪掀飞,即便是程晦,也不得不抬起手来抵挡些许。 “轰——!” 等到那气浪彻底消散之际,程晦终于看清——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他的嘴巴和鼻子里不停地涌出鲜血,但他还是拍着大地高声笑道:“幽冥石没有被毁!魔军还在!魔军要来了!” 空中的红霞散去,缺失了小半边的人脸迅速补齐,以更快的速度涌出幽冥裂口。 裴恕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慢慢走到程晦身后,视线一点点地抬起:“其实我也有点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程晦又咳又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显然伤势极重,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但他也已经不在乎了。 “为什么?”程晦吐着鲜血笑道,“难道奉天君不曾想过让这可笑的世界毁灭吗?” “虚伪,混乱,平庸,而又肮脏!每个宗门守着自己门前的一片‘净土’,抱着一点稀缺的秘境资源指望升仙,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人界灵气既已崩溃,不如就让它彻底毁灭。只有在彻底毁灭之后,新的世界和崭新的只需才能建立!我才是不明白,以奉天君之能,拥抱新的世界不好吗?为什么要阻止它呢?” 裴恕的眉尾轻颤了一下。 “因为人。” 因为这世界并非只有修士存在,还有许许多多、数以万计的平凡的普通的人。 修士获取还能靠修为灵气自保,那么那些普通的凡人呢?他们就合该在浩劫中毁灭吗? 程晦并不能理解裴恕的话。强者生存,优胜劣汰,这是他理解的道理。既然无法适应这个残酷的世界,那么被洪流吞没掉也是理所应当,没有什么好值得同情的。 可是他似乎忘了一点,许多踏入仙门的修士,从前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裴恕没有和程晦讲道理的打算。他不是没有听过类似的话,正相反,他听了太多这样的言论,所以他很清楚,像程晦这样的人,是不会因为他人的劝说而改变自己的决心的。 既然如此,那么最简单、同时也是最干脆的方法,就是用实力说话。 裴恕抬起手来,活动了几下手腕道:“曾经也有人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是吗?” 程晦眼中亮起一点光亮,似乎有找到志同道合的兴奋。 “他们现在都如何了?” “他们现在坟头的草都应该比你高了。” 程晦:“……” “多说无益。”裴恕已经下定决心,抬起眼来。 程晦看到,那些之前还紧紧缚在裴恕身上的锁链,忽然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后抽退。 而那些在他手臂上留下的伤痕,也在顷刻之间快速愈合,恢复如初。 程晦一愣,旋即大笑:“你抽动了灵气,抽动了灵气!山河湖海就要崩塌了!人界就要崩塌了!” 他的头发早已凌乱地扑开,整个人疯疯癫癫地手舞足蹈。 他在等待一场狂欢,可是他等待了许久,都没有听到想象中的绝美动静。 “怎……怎么回事?”程晦停了下来,怔愣着睁大双眼,“你将灵气抽回,不可能一点响动都没有。这玄天仙府,不就是以你的灵气支撑?!” 裴恕眼中涌起不耐烦的情绪:“所以我说,眼睛没用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程晦大骇,他突然发现他的脚下浮起了一道若隐若现的光芒,而随着那光芒的涌动,他逐渐看到了一幅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巍峨大阵。 “擎天阵。路云洲他们建的。也算给你长长见识。”裴恕轻飘飘地道。 不止玄天仙府,在程晦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多的这样的阵型图接连涌起。正是因为它们,裴恕才得以自由地抽取灵气。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程晦喃喃地道。 “没有什么不可能。归根结底,是你太低估了‘人’罢了。” 裴恕尾音一重,下一秒,他突然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瞬移至程晦眼前,在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箍住他的脑袋,将他用力一掌向后推出。 “嘭嘭嘭嘭嘭嘭!” 连续不断地撞击声过后,程晦已经满脸是血,意识模糊。 他颓然地倒在地上,然后被裴恕按着脑袋,又提了起来。 “呵呵咳……哈哈哈哈……”程晦仍旧不肯认输道,“就算如此,魔军入境,人界……人界也不可能安然无恙了。他们有备而来,这一次……咳咳,这次只会比人魔大战……更加凶险!” “是么?那你不妨睁大眼睛仔细瞧瞧。” 程晦摇摇欲坠的眼皮和头颅忽然被一股力量强行撑开。他看见天上的黑色巨影已经跃出幽冥裂口。那是一尊三头六臂的魔神像,他已经挥舞着手臂上的武器,迫不及待地扫荡人界啦! 程晦开心地咧开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魔尊神像,即便是裴恕也是无力摧毁的啊! 他这样想着,然而下一秒,程晦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一道巨大的剑影自玄天仙府上空升起,剑影上刮起的罡风令天地都为之变色。 “这……这是什么?” 剑影上汹涌磅礴的灵气让程晦本能地感到畏惧,而更让他害怕的是,那源源的灵气并非只有裴恕,还有更多他数不清、道不明的灵气悬聚在上面。 “铮——!” 剑影发出一道铮鸣,随即以惊鸿之势、雷霆之力,猝然刺入魔像心口。 三头六臂的魔像不可置信地呆了一瞬,脸上的怒愕还未生成,便从心口开始向外崩裂。 “人界能从人魔大战中幸存下来,从来不是我一己之功。” “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去死了。” 伴随着咔咔嚓嚓头骨碎裂的声音,巨大的魔尊神像被一并摧毁。圣洁的天光从厚重的云层之后倾泻下来,人界复又迎来了一片清明。 …… 神府中,林啾啾缩了缩身体,裹紧自己的小被子。 大战过后,她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就连神识也是疲惫不堪。强行结丹的后果就是这样,林啾啾现在就只想躺在她温暖的被窝里,好好地休养生息,不想动弹。 柔软的被褥真舒服啊,还那么蓬松,带着被阳光晒过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到神府之中,林啾啾感觉自己的小屋更舒适了,明明哪里都没有改变,可就是给人一种更安逸的感觉。 林啾啾的睫毛轻颤了两下,贴着枕头蹭了蹭脸。 她听见有人轻轻地推开了门,轻轻地走了进来。他安静地在她身边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替她窝了窝被角,又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唔……虽然有点不大情愿,但林啾啾还是睁开眼,白净的小手忽然从被窝里伸了出来。 “裴恕。” 她握住了裴恕的手,抿着唇,定定地看他。 而她叫的,是裴恕。 第55章 感受到手腕被一只暖暖的小手抓住,裴恕立刻停了下来。 他知道林啾啾没有熟睡,但既然她想要再多休息一会儿,他便没有叫醒她。 此时停下来刚回头看一眼,便看到那张略微透着粉嫩的唇瓣开合,听到林啾啾轻轻叫了他一声:“裴恕。” 裴恕顿了顿,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没有让林啾啾继续支着身体牵着他的手,而是主动地向后退了半步,将她的小手塞回到温暖的被窝里,拍了拍。 “醒了?” “嗯。” “不再睡一会儿了?” “不了。” 那只小手不安分地又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柔软的指腹按上他的手腕,像是怕他走了一样。 裴恕哑然失笑,依着林啾啾的意思在床边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眼角含笑,林啾啾眨了眨眼道:“唔……在瑶华的幻境里面。” 魇术幻境乃是由神识编织而成的幻境,“瑶华”一个那么擅长用神识侵略的魔修,都尚且不能将裴恕完美地复刻出来,林啾啾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又怎么做得到? “你也不跟我说……”林啾啾埋怨似的看了他一眼,小小地抱怨了一下。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自己进入到神府之中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为什么有时候具象化出物品那么费劲…… 小乙那个不靠谱的智能系统,居然还告诉她这是什么“里神府”,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她要反馈,她要投诉! 林啾啾嘟起嘴巴。 不过想想她在装饰这座神府小屋时,曾经提出过那么多足以逼疯乙方的要求,裴恕居然还好脾气地一一照做了,林啾啾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她想到了什么,忽然按住裴恕的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问:“这里的东西……是不是也是你留下的?” 她指的是裴恕藏在她体内的神识。 林啾啾眉心微拧,裴恕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淡淡笑了下,揉了揉林啾啾的脑袋道:“无妨,已经取回来了。并不会对我有所损伤。” 听到这句话,林啾啾才算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她垂下眼睛小声道。 少女坐在床上垂着脑袋。她并不知道,此时神府小屋外明媚的阳光穿过树影与薄纱,轻轻盈盈地落到她脸上,照得她皮肤愈发通透动人,让人忍不住想贴上去,亲一下。 裴恕的喉结几不可查地上下滚了滚。 “呀!”林啾啾后知后觉地惊呼道,“那你岂不是什么都知道了?” 神识连结着修士的感官,裴恕将自己的三分神识藏在林啾啾的体内,自然可以看她所看,听她所听,感她所感。这也是裴恕以防万一,要将神识藏在她体内的原因。 林啾啾抱起被子拧了拧被角。 她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地后悔!之前在幻境里怼“瑶华”怼得爽快,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越来越难为情,整个人都要自闭了! 那些话怼怼瑶华也就算了,偏偏让裴恕听见了。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看待她?会不会以为她就是个牙尖嘴利、张扬舞爪的小悍妇?会不会从此对她敬而远之、退避三舍? 啊啊啊啊啊啊啊林啾啾揪了一把头发:这简直比当初深情告白被一群人听见了还让人头秃!! 林啾啾虽说没有什么形象包袱,可她也是个女生,也会和普通女生一样在意自己在情人眼中的形象,会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现在别说最美好的一面了,最糟糕的一面还差不多!林啾啾想想都觉得崩溃。 呜呜呜……她咬了咬被角,脑内疯狂地思索可以补救的借口。 说自己气急攻心不知道说了什么可行吗?说她其实还有个第二人格能成功甩锅吗? 她到底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他该不会真的嫌弃自己的了吧! 林啾啾这样想着,就见裴恕抽回了手,站起了身。 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怀抱。 那个怀抱那样温暖,那样温柔,以至于林啾啾舍不得推开,贪恋似的抬起双手回抱住了他。 她的鼻尖抵着他的肩膀,声音闷闷地道:“你不会讨厌我吧?” 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患得患失,特别的小女生和孩子气。 裴恕没有说话,但他浅浅的、柔和的笑声足以说明一切。 他抬起手来,捏了捏林啾啾的脖子,又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抱地更紧了一些。 这怀抱比被窝舒服多了。林啾啾莫名其妙地想。 许是因为知道了裴恕连这样的自己都可以接受,林啾啾不惶恐了。非但不惶恐,心底甚至还有些小得意。 “啊对了。”她抬起眼来,看着裴恕认真地道,“那个……我在幻境里说的话,也不全是真的。你……不要全部当真啊!” 裴恕:“嗯?” 他不太清楚她说的是哪一句,林啾啾低下脑袋,眼神躲闪,把脸埋进他的胸膛。 “就是……” 她咬了咬唇道:“就是我说,如果是真心真意地喜欢一个人,哪怕不能和他在一起,也会希望他能够幸福快乐……这句话不是真的。” “那是特别无私伟大的爱。可是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很自私。” “我喜欢一个人,便想和他在一起,朝朝暮暮,一刻也不分开。” 约莫沉默了两瞬,裴恕忽的就笑了。 他的笑声如清风徐来,带着竹叶的幽香。 裴恕道:“好巧。我也是。” …… 魔域入侵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 程晦身死,被程家带回,幽冥石被收回,重新封印于人界六处隐秘的地方。 剩下的事则由路云洲与三大世家以及各个宗门商议解决,裴恕并不想去管。而林啾啾因为强行结丹伤到了神识,被裴恕安排在距离云雾涧不远的一处山峰中好生休养。 这样休养的结果就是——林啾啾错过了恢复重启的灵斗大会。她与大会前三彻底无缘,自然也没有拿到她想要的奖品。 躺在床上吃着楚歆悠和云锦送来的蜜饯,林啾啾幻化出一根新的柳枝,熟练地在手里转了一圈:“看来未来还是要和你相伴一段时间呀,老伙计。” 她话音刚落,裴恕的声音便从门外传来:“也不尽然。” 林啾啾慌忙从床上坐了起来,飞快地把嘴巴里的果核吐掉,顺便擦了擦嘴。 她有些飘了,自从在神府里得知了裴恕能够接受自己的全部以后,她的画风就在不经意间逐渐奔放,不再像以前那么拘谨了。 如同初初见面、会花上一两个小时打扮自己的男女朋友,很快地过渡到了出门吃饭、连头都懒得洗的老夫老妻。 嗯?老夫老妻?是不是哪里有些不大对? 林啾啾恍惚了一下,裴恕已从门外进来。 龙跟在他的身后,一看到林啾啾,立刻欢快地蹦了过来。 不过,它并没有直接跳上林啾啾的膝盖,而是在得到裴恕的允许后,才跳上她的腿,激动地舔了舔她的手,小脑袋拱到林啾啾的手下,撒娇似的求她给它顺毛。 “哈哈哈,好久不见呀旺福!”林啾啾抓了抓龙脑袋上的白毛,轻松笑道。 她手法娴熟,撸毛的技术十分高超,龙在她手下高兴地眯起眼,甚至还发出了愉悦的呼噜声。 林啾啾:“这几天都没看到你,你去哪儿玩啦?” 林啾啾猜想龙应该是被裴恕叮嘱过,不可以过来打扰她休息,不过,她也实在好奇这小家伙这些天都在干嘛。 听到林啾啾的话,龙也不继续让她顺毛了。它飞到裴恕的身侧,顶起了他的手,露出献宝一样的表情。 林啾啾:“咦?” 裴恕将手里的东西向前伸了伸:“龙给你的。” 裴恕手上,一连串被打磨的光洁细腻的鳞甲拼接在一起,拼接的形状好像是一把利剑,又像是一条鞭子。 林啾啾走近几步,忽然感觉到体内燃起了某种共鸣,她顺着那股共鸣便抬手去握。 指尖刚刚触碰到的时候,所有鳞甲都迸发出了奇异的光彩,就在她手掌彻底握实之际,那些鳞甲与鳞甲之间的间隙陡然拉长,变成了一截长鞭! 林啾啾惊讶地看着鳞鞭,心有所感,抬起手腕又是一挥,那一组组的鳞甲登时变换了形态,一寸寸地收紧,化成一把利剑,长度与她之前使用的柳枝差不多。 林啾啾试着挥动几下,剑风骤出,带着一股凛冽,将燃在桌上的灯烛削灭。 好家伙!林啾啾内心直呼好家伙!这么炫目的变形简直就像高科技的机甲一样,也太酷了吧!! 而当她想要将这东西收起来的时候,鳞甲又顺应着她的想法贴合到她的手臂上,严丝合缝地覆在上面,形成了一道坚硬且漂亮的护腕。 林啾啾:“……” 完美!真是完美!除了完美她想不到第二个用来夸赞的词语! 林啾啾欣喜地摸了摸鳞甲,她想起裴恕刚才说过的话,愣了愣道:“这是龙鳞?” 龙“呜嘤”一声,在空中转了转,似乎在等待林啾啾夸奖它。 林啾啾怔了怔。 她虽然很想谢谢龙,可是……这样会很疼吧? 她视线一低,看到龙尾巴上的鳞甲果然隐约残缺几片。 虽然没有血淋淋的,虽然已经又有薄软的龙鳞生长出来,但那种疼痛,林啾啾想想就心里发酸。 明明是她想要参加灵斗大会、取得兽丹让龙提升,没想到最后反倒成了让龙扯下鳞甲,为她做了一把兵刃。 “呜嘤!” 龙毫不在意,环上林啾啾的肩膀,贴着她的脸颊蹭了两下。 龙虽然不会说话,但它的心情林啾啾感受得到,裴恕亦感受得到,所以才会答应做出这把龙鳞剑。 裴恕道:“它既诚心送你,你便收下吧。” 龙的尾巴摇成了闪电状。 “呜呜呜!”林啾啾感动地快要哭了,她一把把龙揪了过来,脸埋在它软软的肚皮上好一顿蹭。顺便把自己溢出眼眶的泪水蹭掉。 “旺福你放心,妈妈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一定会用你为妈妈做的这把剑,为你取来更多兽丹,让你变聪明的!!” 龙:“呜嘤?” 裴恕以手握拳,虚掩着咳了两下。他还不大能接受林啾啾这种现代女性突然就升职当妈的行为。 再抬起眼来,只见林啾啾已经松开龙,环抱着它看着自己。 裴恕:“?” 林啾啾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起,清澈又透亮,像是一汪清泉。 只不过此时她的眼底藏着些许兴奋,看起来像是不怀好意一般,裴恕道:“怎么?” 林啾啾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然后又飞快地退开了。 “……也谢谢你。” 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但裴恕还是听见了。 他摸了摸唇上被触过的地方,心底和那里一样,开始发烫。 这样的热感驱使着他向前走了半步,倾下身体,声音也比平时沙哑一些:“只这样?” 意思是不够。 林啾啾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她怀里的龙十分配合地扭了扭,用小爪子捂住眼睛。 林啾啾:“……”喂喂喂,这个时候你这么配合干什么! 怪她,是她先撩人的! 两个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彼此间的气息越来越浓,林啾啾甚至能感到裴恕温热的鼻息落到她的眼睫上上。 原来……他也不是那么冰冷。原来……他也有这样炙热的一面。 心底出现某种松动,林啾啾抿了抿唇迎了上去。这时候,天边忽然传来滚滚雷声,林啾啾愣了一下,似被惊醒,连忙想到了临阵逃脱的理由:“是雷鸣。我该渡劫了!” 她在大战时结了丹,这时候自然是要渡雷劫的。 裴恕却不让她走。 “渡什么劫,让它等着。” 林啾啾:“?” 她一个问号还没抠完,就见裴恕一挥袖,屋外雷云滚滚的气势陡然消了大半。 之前那恍若怒吼的雷声也变小了,噫呜呜噫的,活像村口打输了架、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的二狗子。 林啾啾:“??” 裴恕捏着她的手腕道:“你不能每次都这样全身而退。” 林啾啾:“???” 她看见裴恕的眼角泛起一点猩红,脑袋突然在这个时候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件事。 那个神府是裴恕的,所有的一切自然都是裴恕神识所化。那她每次收取灵气,神识深入土地穿过灵木根茎,岂不就是……神识交融,简称神交?! 裴恕轻笑了一声,眼神自上而下,带着笑意微微睨她:“你那也算?” 龙呲溜一下就从林啾啾的手上逃走了,三下两下蹦到门外,还贴心地替林啾啾和裴恕将门关好。 林啾啾:“??”你等…… 不等她抬起手发出任何声音,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瞬间袭来,在一瞬间侵略了她的所有意识。 手指被裴恕紧紧握住,耳边响起他低低的声音。 “这一次不会再让你跑掉了。” 第56章 林啾啾感觉有些不对。 她的意识恍恍惚惚,像是穿梭在云层一般,不够真切。 她的五感却又那么清晰,能够清清楚楚地感知到对方的指尖、亲吻、还有呼吸。 像是两个人完完全全交融在了一起,对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蹙她都感受得到。 他的心情,他的喜悦,他的满足,通过千丝万缕的神识传递给她。撞击放大,无限蔓延,再循环反复。 她像是掉进了巨大的漩涡里,什么都不能想,什么都不想想,只任凭这灭顶的快乐将她吞没…… …… 林啾啾:“……” 林啾啾沉默着把脑袋从裴恕额前移开,一张脸早已红得不成样子,活像个猴屁股。 她抿了抿唇,感觉嗓子有点发干,口有点渴,身体还有点热。 林啾啾支起身体,下意识地随手扯了下衣领。她恍然发现,衣服还完完好好地穿在她身上,被这么一扯,反倒显得有点凌乱。 刚才的一通肆意妄为让林啾啾的意识有些混乱,误以为自己已经做了。 其实并没有。 神交并不需要身体力行,只需要神识与对方相融,便能体验到……嗯,刚才那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么一想,她好像还挺喜欢这种……高端的……行为方式的。 林啾啾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淫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起身想要给自己找点水喝。 但是她没能走远。她的右手还握在裴恕的手里。 十指相交,虚虚地扣着。林啾啾没舍得把手抽走。 她这一犹豫,再抬眼时,正对上裴恕的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眸被人点亮了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深海里藏在漩涡下的宝珠。林啾啾心里一突,刚才那种酥麻绵软的感觉又来了。 咳咳,不行!不可以这么荒淫无度!年轻人还是要爱惜身体的!而且裴恕年纪已经几百岁了,连续工作的话太过耗费体力,不能让他吃不消! 林啾啾这么想着,就听见裴恕的笑声:“我倒是可以。” 林啾啾:“!!!”不不,我不可以! 她的骨头还是软的,再来一次,怕是要化成水了。 林啾啾连忙认怂:“不不不,还是算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 裴恕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抬起下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来日方长,这可是你说的。” 林啾啾:“…………” 林啾啾清了清嗓子坐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清心茶的同时,顺便也给裴恕倒了一杯。 尤其在他那一杯里多加了一些有助于清心静气的茶叶。 茶香舒缓了她的情绪,林啾啾捧着茶盏,感觉到身体内部出现了变化。 简单来说,就是她体内的灵气更加充盈了,即便没有沉入神府去淬炼灵脉,那些灵脉也在以缓慢的速度自动合成。 “这是……?” “这就是双修。” 林啾啾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好家伙,不光爽了,还从对方身上获取了大量灵气和修为,林啾啾觉得自己属实占了太多便宜。 因为虽说是双修,以她目前的修为,还远远无法补足裴恕。只能吸取他的灵气,让他处于一种亏损的状态。 林啾啾脸皮薄,因为心中的小小愧疚,特意关心地问道:“那你不会被我榨干吧?” 裴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你还要多多努力才行。” “……” 林啾啾窘得不行。她就不该问! 喝完了茶,休息了一会儿,林啾啾决定去渡雷劫。毕竟人家雷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也不容易,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 林啾啾:“那我去了。” 裴恕:“嗯。” 他想到了什么,又道:“其实你不去也行。或者等一等,等道你修为再突破两重,会更轻松一些。” 林啾啾:“……” 金丹两重,再突破起来哪有那么容易。 能那么容易突破的方法,想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林啾啾用力地一抹脸道:“……不用了。我去了。” 她怕自己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这一刻,林啾啾突然体会到了古代帝王的艰辛——要从美人堆里抽身离开,兢兢业业地去上早朝,是有夺么的不容易!! 林啾啾推开门走了出去,龙高兴地冲她摆了摆尾巴,天上聚集的雷云也在这时靠拢过来。 它先是试探了一下,放出一节小小的闪电,见屋里的裴恕没什么动静、没有冲它发火,才又酝酿出更大的电光,同时雷鸣声也变得更响了一些。 “嗯……”林啾啾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下。 她经历过雷劫。之前修为提升的时候体验过几次,虽然都是平稳度过的,但林啾啾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种雷电加身,强烈的冲击感震得天灵盖隐隐作痛,巨大的电光铺天盖地,像要把她劈成灰烬、灰飞烟灭的感觉,让人本能地感到畏惧。 然而,这种源于本能的畏惧感,在林啾啾看到龙鳞的时候,瞬间就消散了。 她甚至有种感觉,感觉裴恕是算准了这个时间,特意赶在金丹雷劫到来之前将龙鳞剑交给她的。 林啾啾一下就不怕了,眼神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抬起头来对着雷云道:“我们去那边吧。” 雷劫降下的时候会有很强的威压,也会很吵,林啾啾不想吵到裴恕。 于是,雷云收敛了电闪雷鸣,乖乖地跟在林啾啾身后。等她找到了一处合适的地点,才又重新铺展开身体,遮住天光,让大地再次变得昏暗。 雷劫降下从来都是应天道而生,属于即时生效,这大概是第一次延迟推后,并且按照当事人的意愿、变更地点的雷劫了。 林啾啾取下龙鳞,握在手中道:“开始吧。” 雷云积聚,吞吐闪电。当第一道雷电降下之时,林啾啾挥动龙鳞剑,迎着白色的电光刺了出去。 闪电一头刚刚触到龙鳞,就立刻被吸收了一般。林啾啾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震动或者不适,只看到细微的电芒环绕在剑身上,偶尔蹦出一两道电弧。 而当第二道雷电降下之时,林啾啾再次挥动龙鳞剑迎了上去。先前储存在剑身上的闪电竟然被突然挥出,两电相交,爆发出不可小觑的威力。 林啾啾又惊又喜,她的眼睛 在发光,跃跃欲试地尝试解锁各种龙鳞剑的隐藏奥秘。 金丹期的雷劫远比林啾啾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凶猛,每一道闪电落下都带着劈山填海的威势,而在每一道雷电落下之后之后,下一道的威力都会比之前一道更强。 一脸接了七道,不止是林啾啾所在的山头,整个岭东都能隐隐地听到雷劫的动静。 林啾啾:我好像白走开了。 “轰——!” 又一道惊雷落下,林啾啾举剑挡开,被格开的雷电朝旁边劈去,直接劈掉了半个山头。 林啾啾:“……” 她身上微微起了层薄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被雷劫燃起了战意。 这是倒数第二道惊雷了,只要再接住一道,这金丹期的雷劫就算过了。 头顶的云层比刚才还深、还厚,给人很强烈的压迫感。云层中紫色的电光越来越密集,却迟迟没有落下,像是在憋一个大招。 林啾啾没有低头,她深呼吸一口气,凝望着天空。 白裙与黑发被风扬起,她小小的身影立于天地之间,竟然也有一种桀骜之感。 体内的灵气霎时翻涌起来,金丹隐隐生热,就在雷云攒足电芒降下一道巨型光柱的时候,林啾啾的身上也燃起了一团烈焰。 那烈焰是凤凰的形状,在她周身绕了一圈,传出一声响亮的凤鸣,接着便展开宽大的翅膀,朝电光冲去。 火焰与雷电相接,凤凰占据了上风。它尖利的爪牙撕碎了雷电,翅膀上涌起的火光在一瞬间就烧尽了一切。 凤凰骄傲地叫了一声,翅膀一振,冲散了整片雷云,旋即飞回,又融入了林啾啾体内。 那颗耀目的金丹上,隐隐出现了凤凰的模样。 天光乍现,苍穹如同被染红了一般,披上了霞光。 林啾啾回头,裴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她高兴地朝他飞奔过去:“裴恕裴恕,我成功了!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裴恕夸赞地抚了抚她的头顶:“嗯。我的啾啾真厉害。” …… 林啾啾成功渡劫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玄天仙府,不少人都送来了贺礼。 比如丁敏送来的肉食大礼包,云锦和楚歆悠送来的有助于身体恢复的丹药,以及凌霄然的《金丹期休养说明手册》等等。 其中凌霄然送来的那本手册之中,还夹了一本《道侣双修入门指南》,林啾啾合理怀疑,他真正要送的其实是这本! 虽说有点害羞,但……学习还是要学习的,毕竟道侣的和谐关系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 于是,林啾啾红着脸收下了,她默默地把那本指南放进了山海戒中最为隐秘且顺手的角落,以便自己在夜半无人时偷偷拿出来翻阅。 这样翻阅了几次之后,不可避免地还是被裴恕发现了。 他躺在床上,笑得整个胸膛都在抖。林啾啾满头黑线,牙根发痒,恨不得用她刚学到的取阳灵法教训他一下。 “不许笑了!” “哈哈哈哈哈……” “你再笑我要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 “我真的生气了!”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更开心了,整张床都跟着抖。 哦,值得一提的是,当林啾啾休养结束回到云雾涧时,她发现之前那间石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的神府小屋。 小屋前也有一片庭院,院中种着三棵白色的海棠树。因为有灵阵护持,花不会败,也不会枯萎,终年保持着繁花盛开的样子,落英纷纷,如雪落满地。 这是大战之后裴恕修建的。 因为石屋在战中被毁,既然要建,不如就将神府小屋建出来好了。 小屋的每一处布置、每一处装饰都是按照林啾啾的设计搬出来的。其中有几个物件难以按照原件的样子一比一还原出来,也被找到了极为相似的替代品,一眼看过去完全无法发现不同之处。 林啾啾当时感动极了,抱着裴恕呜呜呜了半天,后来被他使坏,呜呜呜得更大声了。 那之后她躺在床上,捏着裴恕的发梢百无聊赖地想,他实在为她做了太多的事情了,而她好像还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所以……你就想用‘这种方法’报答我?” 林啾啾:“……” 裴恕手里捏着那本双修指南,眼角和眉尾微微扬起,笑得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年轻人。 很好看。但也很欠揍。 林啾啾一下子就扑上去了,按着他的肩膀夺过他手中的书,然后把他压了下来。 小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呀!她今天非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林啾啾扑得凶,带着裴恕滚了两下。但她好像忘了一件事。 她设计的这张床虽然很大,但也是有边的。两个人滚呀滚呀就滚到了床边,十分不凑巧的是,林啾啾正滚到了最边上。 她大半个身子凌空,“呀”得一声叫了出来。然而惊呼声还未完全发出,就被人搂着腰给揽了回来。 心头是惊魂未定的慌乱,扑通扑通的,跳得尤为剧烈。 林啾啾定了定神,恍然发现她正以一种骑的姿势坐在裴恕身上,动作形态……就跟那双修指南上描绘的采阳灵法差不多。 裴恕显然也发现了,勾着唇看着她道:“学得倒快。”眼里全是不饶人的笑。 窗外的花瓣簌簌飘落了几瓣,林啾啾躺在裴恕身侧,枕在他的手臂上静静看着他。 烛影幽幽,那样剧烈的缠绵后,会让人陷入一种短暂的飘忽,好像神识放空了一般,世界离得那样近、又那样远,隔了一层安静的薄膜。 林啾啾沉浸在这样的安静里,指尖呈小人状地在裴恕身上“走动”,走过他的肩膀,走过他的侧脸,走上他的面具。 林啾啾发现,裴恕一直戴着这张奇怪的玉质面具,从未摘下过。即便是两人这样亲密的状态,也从未见露出真容。 她从前一直很好奇裴恕为什么会戴着这张面具,后来渐渐习惯了,没有那么重的好奇心了,也就不再探究了。 “想摘下来吗?”裴恕侧了侧脑袋,看着林啾啾道。 林啾啾顿了一下,收回指尖,垂下视线摇了摇头。 裴恕既然一直不肯摘下面具,想必一定有他的原因,林啾啾觉得,她应该尊重裴恕的想法。 裴恕忽然就笑了,宽厚的手掌抚上林啾啾的脸,温柔地让她抬起头来:“真 的不想吗?” 林啾啾觉得他在蛊惑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影的效果,在这样柔和而有些昏暗的场景下,裴恕的轮廓棱角被削弱,眼神亦变得无比温柔,比两个人刚才神魂交融时还要温柔。 林啾啾的心尖颤了颤,轻声问:“可以吗?” 裴恕:“是你就可以。” 只有她可以。 只要是她,就没什么不可以。 林啾啾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双手,轻轻地将那张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下是和左半边脸同样绝美的容颜,只不过,在他的右眼下方,有两道被烈焰灼伤的疤痕。 “很可怕,是么?” 裴恕问出这一句的时候,没有看向林啾啾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林啾啾在摘下面具的时候,呼吸出现了微微的凝滞。他不想看。 无论是同情、怜悯、悲伤、亦或是遗憾,都是他不想看到的眼神。 裴恕莫名地觉得有些烦躁,明明最近这样的情绪已经极少出现了,可是再度出现的时候,还是让他忍不住地皱起了眉头。 裴恕不想在林啾啾面前展露这样的情绪。明明是他自己同意摘下面具的,他应该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还是如此难以承受。 裴恕想要起身,他想要到屋外冷静一下。但他还未动作,眼下的伤疤忽然碰到了一处柔软。 那是极其温柔又极其温暖的存在,带着淡淡的花香,在一瞬间抚凭了裴恕心中的躁郁。 林啾啾捧着裴恕的脸,轻轻在他伤口处落下了一个吻。 她的眼睛干净、纯粹、明亮、真诚,并没有任何一种裴恕厌恶的情绪。 他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不怕?” 林啾啾:“嗯?” 她觉得裴恕对可怕似乎有什么误解。他的伤疤并不可怕,灼烧的痕迹虽然使得伤口处的皮肤与周围皮肤极度不同,表面也有很多不大美观的褶皱和死皮,但还远远没到能让林啾啾觉得可怕的地步。 她曾经接到过几份商稿,主角是丧尸设定,为此,林啾啾特意找来了许多相关资料,下饭片都从甜甜的日漫番变成了《行尸走肉》和《釜山行》一类的。 可以说,裴恕的伤疤在她眼里完全不值一提。不过,这么漂亮的脸上出现了这样两道伤疤,难免还是会让人觉得可惜。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林啾啾大可利用她的绘画技巧,利用遮瑕膏和一些辅助工具将裴恕脸上的伤遮掩掉,不过在这里,好像就没那么方便了。 “治不好吗?”林啾啾问。 裴恕已然将面具戴了回去,重新躺下,看着屋顶道:“倒也不是。” 这伤是当年人魔大战时被魔焰所伤,灵气与治愈性的法术都无法使其愈合,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药庐峰峰主谷逸就调出了两味特殊的药膏,可以帮助裴恕恢复容貌。 只不过那药膏使用起来极其麻烦,每日一敷,敷用的时候每一味药膏只能在脸上停留半个时辰,且第一味药膏擦去之后必须抹上第二味药膏,否则反而有可能恶化伤疤。 裴恕试了一次就嫌烦了,自然没有多用,搁置在一旁。 “这样呀……”林啾啾趴在裴恕身边点了点头。 原来不是治不好,而是他懒得治。 因为嫌麻烦就不治了,索性就用面具遮掩,这是什么样的直男思维。 林啾啾笑了笑,她好像知道自己可以为裴恕做什么了。 第57章 石屋被毁,谷逸为裴恕配的那两味药膏自然不知所踪。 虽然林啾啾觉得,即便石屋完好无损,依着裴恕的性子,多半也把那两管药膏扔了,找不到了。所以,她去了一趟药庐峰。 药庐峰上烟雾环绕,一年四季都弥漫着药香,林啾啾就在那药香最浓郁出找到了谷逸。 “咦?师叔祖愿意敷药了?”谷逸把脑袋从丹炉后伸出来问道。 他捏着下巴,似乎有点不大相信。 毕竟,上一次他给裴恕上药时,对方恼怒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将他、还有随同他一起前去的药庐峰弟子一齐撵出了云雾涧,还气势汹汹地告诫他不许再来,否则就将他的药庐和药庐峰一并掀了。 “……” 那一次具体是发生在什么时候来着? 大概是几百年前吧。 谷逸本想劝林啾啾别管了、放弃吧,毕竟师叔祖脾气差,不好惹,他虽能忍受战时遭受的任何蚀骨噬心的疼痛,可战后疗伤时的一丁点痛楚都足够让他暴怒暴起。 这样一位“难缠”的病患,是任何一位药修都不想招惹的。 可他转念一想,林啾啾在师叔祖面前可和他们不同,没准只有她才能让固执的师叔祖老老实实地躺在椅子上乖乖敷药。 想到这样的场景,谷逸竟然满怀期待地笑了起来。 “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找以前的药方!” 谷逸连正在炼制中的丹药都不管了,丢下药庐就领着林啾啾去往他的房间。 谷逸的房间和他炼药的药庐差不了多少,都被各种眼花缭乱的药材、丹药,以及各种各样的炼药器具填满了。 林啾啾看着谷逸埋在药堆里翻找了一阵,也帮不上忙,只能尽量挑个能够落脚的地方单足站着,免得给谷逸增添更多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 “找到了找到了!就是这个!” 谷逸从药堆里钻了出来,单手举着一张纸条,冲林啾啾挥了挥。 他快步走到林啾啾身旁,将药方展开,然后将挂在胸前的单面镜戴上,眯着眼睛细细辨认药方上的字迹。 陈年往事,他自己都快记不清炼制所需的药材了。 “唔……土灵根,墨然花,雪莲根……” 谷逸低声念出药方上罗列着的药材名字。这些药材药庐峰上都有,并不难找,只有一味药—— “天清水。” 那是天清山上天清灵洞里的水,谷逸前两天刚好将最后一瓶用完,如果要等药庐峰的弟子去取,恐怕要在两三天以后了。 林啾啾:“要那么久吗?” 谷逸:“嗯。” 因为天清山位于人界极西,且地处偏远,未设立传送大阵,玄天弟子们御剑往返往往都要花上一天一夜的时间。 “一天一夜啊……”林啾啾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那也还好啊。我应该半天就能回来了。” 她想要裴恕能早些用上这药膏,于是自告奋勇地告诉谷逸,由她去取天清水。 “这东西你们平时用得多吗?要不要我多灌几瓶带回来?” 反正都是放在山海戒里,也不费事。 谷逸也不跟她客气:“那就劳烦小师叔了。一般丹药很少用到天清水,也就是昨儿个掌门突然让我炼制一味丹药,一不小心就用光了。小师叔若是方便就烦请帮我带回一瓶,已是足够一年的用量了。” 林啾啾爽快答应:“没问题。” 因为林啾啾不认得路,谷逸特意找了张地图给她,还在地图上标记了天清灵洞的具体位置。 “天清灵洞里有一片瘴气,小师叔进洞前服下这颗清毒丹,就不会被洞口的瘴气所扰。” “好。” “灵洞中还有一位驻守的灵卫,小师叔记得把这块玄天仙府的名牌交给它。” “好。” 地图,丹药,名牌,都有了。谷逸觉得自己交托的差不多了,便送林啾啾出门,祝她一路顺风。 …… 普通药庐峰弟子要花费一天时间才能抵达的地方,林啾啾两个时辰不到就到了,中途还优哉游哉地欣赏一下沿路地风景,可以算得上是一件美差! 林啾啾按照谷逸的标记,很快就在天清山上找到了灵洞的位置。她将丹药服下,收好地图,走进了天清灵洞。 洞口前几十米的范围内被瘴气覆盖,视野模糊,好在进入到灵洞腹地瘴气就消失了。 山洞的顶部很高,零星开着几处“天窗”,不知是人为所致还是天然形成的。但有了它们的存在,整个灵洞里落进了光,倒不显得那么黑黢黢的让人害怕了。 林啾啾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偶尔还有踩到积水的声音。 岩壁上湿漉漉的,有泉水从上面流下来,映着“天窗”上落下的光,呈现出好看的流动的白。 只不过这样一来,地上难免会生出苔藓,有些湿滑,这让林啾啾走得格外小心。 再往前,视野便开阔了。头顶上的天窗也变得巨大,通透的光芒从天窗出落进来,洞口周围是茂盛生长的藤蔓,站在下面可以听见灵洞上方、天清山里的虫鸣和鸟叫。 而在灵洞的尽头,便是盈满天清水的水池了。 林啾啾向前走了两步,小声问道:“请问……灵卫在吗?” 她问了两声,除了头顶的鸟鸣与风声以外,并没有人回答。 林啾啾看到水池旁边堆了几片和她手中差不多的名牌,于是她将牌子放过去,取出瓶子开始装水。 前两瓶是给裴恕的,第三瓶是给谷逸的,还有一瓶林啾啾想用来备用,以备不时之需。 林啾啾灌水的时候朝水里看了一眼。这水十分清澈,水底是青色的石面,能够将人影十分清楚地倒映出来。 林啾啾看到了她的头发。 她刚才飞得急,没有注意,脑袋上的刘海被吹劈叉了。 两撮刘海分向两边,一点也不轻盈,反倒显得……有点丑。 林啾啾是无法忍受这么丑的刘海的,她朝向水面倾了倾身子,想借助水面的倒影整理一下自己的刘海,可她刚刚拨弄两下,就注意到水里面的影子不光有她,还有一个蓝幽幽的身影,咧着嘴巴冲她笑。 林啾啾:“!!” 林啾啾身上的汗毛一下就竖起来了。她心里一突,本能地向后跳开。与此同时,手臂上的龙鳞随心而动,立刻从防御形态切换成了进攻形态,变成一柄利剑被林啾啾握在手中。 “你……”林啾啾警戒地看着对方。 那蓝影晃了晃脑袋,并未进攻,相反还对林啾啾十分好奇的样子。 它看起来像个人,不是成年人挺拔的身形,而是五六岁大的小孩子圆滚滚的样子。 它的身体胖乎乎的,两只肉嘟嘟的小手像团子一样抓着藤蔓,整个人坐在藤蔓上,偶尔会像在荡秋千一样微微晃动,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如果不是它突然出现、悄无声息,如果不是它的身体呈现幽灵一般的半透明的蓝,林啾啾的反应应该不至于那么大。 她想起了谷逸说的驻守灵洞的灵卫,试探性地问道:“你是……天清灵洞的灵卫?” 蓝影点了点头。 林啾啾礼貌道:“那我可以取些天清水吗?名牌我已经放到那边了。” 蓝影又点了点头:“好呀,你取吧。” 不止是身形,它的声音也像孩子一般,透着稚嫩。 林啾啾很快将她需要的四瓶水取好了,正欲告辞,蓝影发出疑惑的声音:“咦?你们今年‘火炼’需要的天清水这么少吗?” 林啾啾:“火炼?” 蓝影:“是呀,你不是青乌族派来取水的吗?” 林啾啾摇了摇头:“我是玄天仙府的。” “咦——?”蓝影拉长了音节,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 它荡着藤蔓落到地上,果然看到名牌上是玄天仙府的标志,并非青乌族族徽。 “可你不是金绒青乌嘛,我看你体内凰息也已大成,不应该参加这一次的火炼之试吗?” 火炼,是青乌族中的试炼。只有通过这道试炼,体内形成凰息的青乌鸟才有可能浴火重生,成为真正的凤凰。 这是青乌一族的传统,可惜林啾啾并不知道。 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蓝影跳过来,绕着她走了两圈:“凰息……龙魂……身上还有很重的人的气息……” 它皱着鼻尖吸了两口:“你确实是玄天仙府的。那你取那么多天清水做什么?” 林啾啾:“唔……是不可以取这么多吗?” 蓝影摆了摆手道:“那倒不是。” 天清水没有限制,它之所以驻守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防止山里的那些野禽猛兽把池水弄脏了而已。 林啾啾解释道:“我需要天清水为一个人制一副药。” 蓝影:“是你们那个奉天君裴恕?” 林啾啾:“?”这么好猜的吗? 蓝影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天清水并不是常用的药引,而且,我是灵卫嘛,我在这里已经很久啦!” 它的记忆力很好,哪个宗门宗族需要天清水做什么,它都记得清清楚楚。 林啾啾:“哦。” 蓝影再次吸了吸鼻子:“你喜欢他?” 林啾啾:“??”这也能闻得出来? 蓝影:“因为你身上的气息就是他的呀。” 林啾啾抬起袖子仔细地闻了闻,她并闻不到什么。蓝影哈哈大笑:“你别闻啦,是神识上的气息,所以你们两个是双修过了?” 林啾啾:“???”她开始很认真的思考以后要不要继续双修的问题了。这如同光明正大的在身上打了马赛克的感觉也太令人头秃了! 蓝影再次捧腹大笑:“你别这个表情,这种气息一般人是闻不到的,只有我们灵卫与仙神才可以。不过……” 蓝影忽然收了笑容道:“你和人类在一起真的没问题吗?你们青乌族的族规是很严格的吧?” 它记得上次有只小青乌哭哭啼啼地来取水,蓝影问它怎么回事,小青乌说是因为它的族人僭越了族规,遭受了极严酷的火刑,亟需天清水来疗伤。 青乌本性属火,对于火系攻击有着天生的防御力。那道火刑对它造成了如此严重的损伤,其残酷程度可想而知。 蓝影本以为这样严酷的惩罚应该是犯下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重罪,可没想到却只是因为那只青乌违背了族中森严的等级制度,身为金绒青乌却想要和一只青绒青乌在一起…… 蓝影道:“你不怕它们抓你回去吗?” 林啾啾想了想,并不是很担心:“应该不会吧。我在玄天仙府已经生活了许多年了,它们估计已经把我忘了吧。” 蓝影愣了愣。 怎么可能呢? 若她只是一只普通的青乌倒也罢了。可她身为金绒,体内又已经形成了如此强大的凰息,青乌族一定感应到了,势必是不可能让她流落族外,势必会想方设法把她带回去的…… …… 林啾啾取了水,很快回到玄天仙府。谷逸见她比预计时间回来得还要早,不免十分惊讶。 林啾啾:“好啦好啦,你就别感慨了,快些炼制丹药吧!你的这瓶天清水我放哪儿?放在这个架子上可以吗?” 谷逸抱着一堆药材放在丹炉旁:“可以。” 炼制药膏的其他药材谷逸早已经准备好了,如今天清水也取来了,便可以正式开始炼制。 只见谷逸将灵火点燃,把事先研磨好的草药与天清水按比例细细调和,等到丹炉中的灵火由蓝转橙再为赤红之后,便凝聚灵气,将药膏送了进去。 “这药膏炼制的时间十分漫长,中途还需再加入两味药材,约莫两天的时间。还请小师叔耐心等待。” 林啾啾“唔”了一声答应道。 只要炼制开始了她就不担心了,她现在心不在焉的是另外一件事。 林啾啾将手伸到丹炉下方,赤红的灵火在她纤细的手指上绕了个圈,好像在同她玩闹似的在她指尖上跳来跳去,然后乖巧地落在她的掌心上。 灵火火焰极强,和术法中的三昧真火不相上下,即使是修炼多年的丹修、药修,在处理灵火时也要小心万千,避免被火焰灼伤。 像林啾啾这样直接将手伸进去、把玩灵火的,实属教科书中的反面典型,是要被严令禁止的! 谷逸五味杂陈地看着林啾啾玩了一会儿灵火,然后将火焰放回去道:“谷逸,你知道‘火炼’吗?” 谷逸:“咳咳咳!”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脖子上的血管都胀开了,连忙假装是被烟气熏到了道:“小师叔是说青乌一族的‘火炼’?” 林啾啾:“嗯。” 她今天去天清灵洞取水时听灵卫说起了这件事情。本来是不大在意的,可不知怎么地,在看见丹炉里熊熊燃烧的灵火时,却又蓦地想了起来。 这是凤凰与火,天生相吸,天性 所致。 谷逸止住了咳嗽,小声问道:“小师叔是想要回青乌族参加火炼?” 林啾啾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她只是忽然想起,产生了一丢丢的好奇心罢了。 “算啦,你不必在意,我先回云雾涧去了。”林啾啾走到药庐门口,化成青乌鸟的样子。 “等到药膏炼好之后,我再来取。”她说着,振翅飞去。 看着空中那道逐渐远去的青乌鸟的背影,谷逸悄悄地皱了皱眉头。 小师叔怎么会突然问起火炼的事情?莫不是从青乌族那里听闻了什么? 第58章 这天晚上,裴恕问起了“火炼”的事。林啾啾当时正在翻书,听见他的话,手指一顿。 书是正经书,讲火行术法的,林啾啾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只抱着与双修有关的书看。 身边有个爱看书的裴恕,林啾啾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自然也染上了一些爱学习的好习惯。 毕竟裴恕太强,她就算作为挂件也应该努力一些,想方设法缩小一下和对方的差距,不然双修的时候又只能靠着对方不停地补益自己,她也是会不好意思的! 咦?说着说着,怎么又跑到双修上面了? 林啾啾一阵沉默。 她安静了一会儿,推开书,一个翻滚滚到了裴恕怀里:“听谷逸说的?” 裴恕没吭声。 这事林啾啾只和谷逸提起过,除了他,也没别人知晓。 林啾啾:“我只是好奇火炼究竟是什么样的,听说,只有通过火炼,才能成为真正的凤凰。” 林啾啾现在虽然能产生凤凰的虚影,但那不过只是一道影子罢了,和真正的凤凰还相去甚远。 “你想成为凤凰?”裴恕低下头来看她。 他的眉峰微微蹙起,额前落下的刘海挡住了屋子里燃烧的烛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晦明难辨。 毕竟是传说中的神鸟,说不向往那是不可能的。可是“火炼”、“浴火重生”……这些词语听起来都太恐怖了。只有经受过无与伦比的疼痛才能迎来焕然一新的新生,这让林啾啾感到畏惧,对“新生”也没有那么的向往了。 林啾啾仔细思考起自己对凤凰的憧憬,而裴恕的手指则时不时地滑过她的侧脸。 因为神识交融,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极为亲密,他们彼此间的感应也变得更加强烈。 裴恕虽然不清楚林啾啾此刻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能感到她内心的纠结。这让他稍稍觉得开心了一点。 林啾啾也敏锐地感觉到了裴恕的情绪变化。 “裴恕。”她握住裴恕的手指,从他怀里坐起来道,“你是不是不想我参加火炼?” 裴恕:“……” 裴恕:“是。” 他直接说了出来。 裴恕鲜少流露自己的情绪,但他从来不会否认自己的想法。他不想林啾啾参加火炼。 青乌一族极其隐秘,没有人知道那传言中的火炼是什么样子,裴恕也未曾亲眼目睹。但他知道,那必定十分凶险。 说是浴火重生、化为凤凰,可若是不能化成凤凰呢?那些没有通过火炼的青乌又如何了?为何从没有人再提起过它们呢? 只怕皆已变成了一堆焦土。 外人时常羡慕青乌一族能够化为神鸟,殊不知这条道路却比他们想象得艰辛万倍。即便成为了万里挑一的金绒青乌,也难逃在火炼中灰飞烟灭的结局。 裴恕有时会想,当初那只成年青乌带着林啾啾逃离青乌一族,是不是便是不希望她踏上化凰的道路。 成年青乌的想法裴恕无从得知,但他知道自己不会、也不可能让林啾啾铤而走险。他亦舍不得她离开。 他已想好了充分的理由,即便没有,他也不许她离开。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需要理由才能行事的人。 裴恕这么想着,目光沉了下来。他正要开口,林啾啾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那好吧,那我就不想了!” 突然的让裴恕有点猝不及防。 裴恕:“?” 他迟疑了一下:“你不想了?” 林啾啾眼角弯弯,耸了耸肩道:“本来我也没想去啊,只是产生了一点好奇罢了。” “那么难得的机会,万一真的通过了,成为了凤凰,青乌一族肯定不会轻易放我离开。” 林啾啾枕着手臂,又在他身上躺了下来,一副十分纠结的表情。 “搞不好会让我接任族长,或者担任宗族大祭司什么的。” 裴恕:“…………” 林啾啾猜得其实没错。这近百年来,成功通过火炼化成凤凰的青乌实在太少,这使得它们的血脉异常尊贵。能力强大的同时也给它们带来了十分显赫的宗族地位,青乌一族确实更愿意将宗族的重大使命交托给它们。 只是……她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就这么确信自己能够通过火炼之试?是谁给她的勇气?是他吗? 林啾啾不知裴恕所想,继续嘀咕道:“那样的话,我就要留在青乌族了吧?可是我还挺喜欢玄天仙府的。毕竟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都已经习惯了,而且啊……” 林啾啾搂住裴恕的脖子,将他的身形往下带了带。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呀!” 裴恕:“……” 他的耳廓微微红了,轻嗔似的呢喃:“真是……” 他用手掌捂住林啾啾的眼睛,在她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 哪怕看不见,林啾啾也知道他此时的嘴角定然是翘起的。 呵,男人! 林啾啾没有扒开裴恕的手,微微用力拍了一下:“对了,再过两天谷逸就能把药膏炼制出来了。你可不许跑,到时候要跟我一起去药庐峰试药!” …… 试药的那天很快到来,林啾啾拽着裴恕一起前往药庐峰。 裴恕看起来特别抵触,一路上眉头紧皱,只是碍于林啾啾没有发作。 到了药庐峰可是不得了,林啾啾发现,谷逸的药庐里竟然热闹非凡。 除了前来试药的病患裴恕、病患家属林啾啾、药师谷逸外,还有其余五峰的峰主路凌丁谢连五人。又是一个不缺、再次喜提召唤神龙的场景。 林啾啾满脑袋问号:“你们都是来干嘛的?” 路云洲支吾一声抬头望了望天:“哦,前两天托谷师兄炼了点药,我来取药。” 林啾啾:取完药不就可以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凌霄然低头看了看地:“我正好看到了一本药理相关的奇书,拿来与师兄分享。” 林啾啾:不愧是天怒峰峰主,涉猎还真是广啊,只是您的书呢? 丁敏挠了挠脑袋:“大海最近病了,上吐下泻憔悴得很,我来开两副方子。” 林啾啾:……胡说!我刚刚还看到大海神清气爽地飞过去了! 连龙捂了捂肚子:“昨晚练功伤到肝,我来找师兄瞧一瞧。” 林啾啾:呃……虽然但是……你捂的好像是肾。 一群人里面 也就谢秋水的理由靠谱些。 “我最近似有走火入魔之兆,头发掉了好多。” “……” 路凌丁连四人顿时异口同声道:“我也是我也是!” 林啾啾:“……” 你们是开玩笑的吧?你们的演技还能再浮夸点吗?? 这事的起因也简单。昨天夜里,谷逸夜访五大峰,忧心忡忡地表达了自己对于恢复了灵气的师叔祖,会否因为试药过程中的不适而将药庐峰一举掀了的担忧。 虽然有林啾啾在,这种可能性极小,但由于结果太过惨重,势必还是要做出万全准备。其他峰主也这么觉得。而且,如果能看到师叔祖乖乖不得不忍耐的场景,谁会舍得错过这种机会啊!于是,就出现了今天的这样一幕。 林啾啾:“……”喂,你们奇怪的想法都快写到脸上了! 别说裴恕,林啾啾都快要受不了了。 这就是玄天仙府的六峰峰主吗?玄天仙府吃枣药丸啊! “滚。”裴恕按着眉心道。 周围气压霎时降低。裴恕声音不大,但将他们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下制止了,药庐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他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再不滚我就把你们全部揉成球,扔进丹炉里炼药。” 林啾啾只感觉到一阵劲风,药庐里瞬间只剩下她、裴恕和谷逸三人。谷逸抽了抽嘴角道:“师叔祖这边请。” 林啾啾:“……”狠还是裴恕狠。 炼出的药膏一共两副,一管红,一管蓝,不愧是自古出c的颜色。 林啾啾拿起其中一管,谷逸立刻介绍道:“这红蓝两管需一起敷用,每日一次。使用时,先敷红色,待半个时辰过后,立即抹去,再敷上蓝色,同样半个时辰。” “需要注意的是,这红管切勿接触到疤痕以外的皮肤,且敷药时间必须准确,不宜过长,否则极有可能加重魔焰的灼伤。” “若是不小心沾到了,需用净泉水及时洗去。” 林啾啾咋舌:“这么麻烦?” 谷逸不好意思地笑笑:“因为红管中含有毒素,乃是与魔焰以毒攻毒的法子,所以才会麻烦些。” 林啾啾:“哦。” 难怪裴恕不愿意用呢。这要是她敷个面膜一不小心就毁容了,她也不愿意用。 林啾啾答应道:“没问题,我会小心的。现在便试药吧。” 这药方虽然已是治愈过许多遭受魔焰灼伤的修士,但出于稳妥的考虑,谷逸还是需要裴恕在药庐里试药,方便他观察,避免引起不适的症状。 谷逸领裴恕坐下,替林啾啾取来上药的工具软毫,正要去取净泉水,以防林啾啾在上药过程中不小心将红色药膏涂抹到伤患肌肤以外的地方,却见她已经挤出红色药膏,让裴恕摘下面具开始敷药。 “小师叔当心,这药极其……” 谷逸怔了怔,后半句“极其凶险、需小心谨慎”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只见林啾啾蘸取少许药膏,一点点涂抹在裴恕的伤口处。她手里的软毫好像生了灵似的,无比听话,尖尖处正好扫过裴恕伤痕的最边缘,一点一滴都没有抹到外面去。 林啾啾:这不就相当于上色训练吗?眼要准,手要稳。沉着一口气,只把注意力放到笔尖上面。 林啾啾全神贯注,完全没注意到谷逸惊讶的表情。就算是资深如他,在使用这样激进的药物前,也许酝酿三分。 林啾啾上完药了,将药管和软毫放在一旁,对谷逸道:“这就可以了?” 谷逸:“……呃嗯。半个时辰后,抹去再上蓝色药膏就好了。” 林啾啾:“好。” 她转身看向裴恕,看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在座椅扶手下方,轻声问道:“疼吗?” 因为红管中含有毒素,在接触到皮肤时确实会有针扎般的刺痛感,但这已是谷逸能调节到的最轻微的程度了。 他见裴恕下颌线崩紧,眉峰再次拢起,便想施一个疗愈术缓解他的痛楚。 手诀还未捏完,却见林啾啾躬下身子,轻轻地对着裴恕的伤口吹了一口气。 “这样就不疼了吧?”林啾啾撑着膝盖,眯起眼笑笑。 她小时候摔疼了,父母就是这样哄她的。 不过,这好像和当初的情况不太一样。林啾啾顿了一下,问谷逸:“这样做没关系吧?” 她刚才下意识地就做了,也忘了问谷逸这样做合不合适、会不会对裴恕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谷逸道:“没、没关系。” 没有什么负面作用,但从药理上来讲,也无法缓解裴恕的不适。可是偏偏,谷逸注意裴恕蹙起的眉峰被抹平了,咬紧的下颌线放松了,简直比他的疗愈术还管用一千倍。 不止如此,裴恕的脖颈下方和耳垂边缘还出现了微微的红。咦,这是药膏的副作用吗?之前治疗的时候好像并无此种迹象。 谷逸对上了裴恕的眼。 裴恕:“……” 谷逸:“……” 裴恕:“…………” 谷逸:“…………” 这下,都不需要裴恕出声了,谷逸立刻找了个借口赶紧开溜。 这他妈是什么?这他妈是爱情的力量!疗愈术无用矣! …… 试药成功,林啾啾从此便肩负起了每天为裴恕上药的职责。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裴恕虽然每次都极不情愿,但是在她又是撒娇又是叉腰的攻势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任由她对他的脸“胡作非为”。 这种行为……还真是有点可爱。 好像一个傲娇的中学生,明面上骂骂咧咧,最后却还是不得不乖乖照做。 对此,裴恕表示:怎么办,自己的道侣,不还是得宠着? 他带着林啾啾去往了他的家乡,在那里小住了半个月有余。 那是个临近海边的小村子,民风淳朴,环境宜人。林啾啾每天会拉着裴恕去踏浪、捕鱼、捡贝壳,然后满载而归,变着花样地做一顿海鲜大餐。 有时候收获不好,林啾啾也不着急。她发现自己只要孤愣愣地在海边站一会儿,那些鱼啊虾啊就会上赶子来找她。 都不需要她去费心捕捞,那些最肥美、最鲜嫩的海鲜们就会争先恐后地往她的篓子里跳。 鱼a虾:不!我不想! 林啾啾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她没有戳破。她还会抓着裴恕的手,让他和她一 起在厨房里做菜。 别看裴恕各种术法玩得溜,厨艺方面却是个小白,完全不见他面对最高深的火行术法时的游刃有余,往往还会落上一鼻子的灰。 看到裴恕的狼狈模样,林啾啾哈哈大笑,然后乐极生悲,被对方按着脑袋一顿收拾。 林啾啾不知道裴恕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带她来这里,但这样偶尔放松式的度假也不错,可以看到裴恕皱着眉头咽下刚烤好的鱼丸,看到他的脸庞在篝火前一点一点变暖,看到他逐渐沾染上了一些烟火气。 回到玄天仙府后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林啾啾还是和以前一样,跟着裴恕修炼。 偶尔,她也会和云锦他们一起参加秘境试炼。不过没有以前那样频繁了,裴恕似乎并不喜欢她去到太远的地方。 她有时会梦到一些奇怪的场景,梦里什么内容都没有,只听到有人不停地在她耳边呼唤着一个名字。但那名字很陌生,并不是她自己的名字。 这样的梦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林啾啾醒来,发现自己赤着脚站在屋外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海棠树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劈断了,而她手上的山海戒正发出奇异的光芒,好像这样的冲击正是它造成的。 第59章 林啾啾摸了摸手臂,指尖在山海戒上停留片刻,那光芒便逐渐黯淡下去。 夜风有点冷,林啾啾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一双脚丫还光溜溜的,忍不住在寒风里瑟瑟抖了两下。 她捏了一个防风诀,又托起一道灵光咒,没有急着回屋,而是朝那棵断了的海棠树走去。 树木的切面并不平整,边缘处树皮粘连的痕迹尤为明显,不像是被气浪斩断,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开的。 林啾啾托着灵光咒照了照,果然在树干上发现了端倪。就在树干半人高的地方,有一个凹陷下去的痕迹,树的一侧还有一小滩血迹。 从血液的颜色和新鲜程度上来讲,应该是刚刚留下的。 林啾啾没有去碰那滩血迹,她将树干扶正,捏了几个疗愈术与修复术法朝海棠树上甩去,然后又为它渡送了些许灵气,使它得以恢复生机、继续生长。 一切完美,只可惜海棠树被撞击落地的那一面,树枝折了几段,花瓣也掉了大半,看起来……有点秃。 这要修复起来可就麻烦了。林啾啾还很困,她决定先回屋去睡一觉,等到明天天亮了再说。 林啾啾赤着脚走在回屋的路上,忽然脚下一疼,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扎到了。 林啾啾抬起脚,发现脚心上扎着一块细小的木刺,鲜红的血液已经顺着伤口流了下来,吧嗒吧嗒地滴落到地上。 e……这就很奇怪了。 林啾啾现在已是金丹中期,以她的修为,寻常刀剑尚且不能在她身上划出一道小口,何况是一块小小的木刺?可是那木刺却已深入她的脚掌,不光出血了,还有点疼。 林啾啾皱了皱眉,单脚用力,一瘸一拐地回到小屋。 她找来干净的水清洗伤口,洗净之后将木刺拔,然后施了个简单的止血术。 奇怪的事情再次发生了,那血没有被止住,依然吧嗒吧嗒地滴到地板上。 林啾啾沉默了。她一连又扔了好几个疗伤术法,连上品的止血丹都吃了,可她的血就是不为所动,总能以不同的角度从伤口里流出来。 林啾啾:“……” 她把脚丫子向上掰了掰,坐在烛光下仔细观察那道伤口。 没有中毒,没有符咒的迹象,就是一道极其普通的伤口。她这是血小板太少,凝血功能出现障碍了? 林啾啾单脚蹦着,又去查看了那块扎了她的木刺,也没有查出任何诡异之处。 而她的血珠,依然吧嗒吧嗒,以一种极其稳定、极其均匀的速度滴落着,精准地跟秒针似的。 林啾啾:“…………”你赢了。 她睡意全无,在脚上缠了绷带,然后托着脑袋,开始从头到尾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恕并不在她的身边。几天前,擎天大阵出现了波动,裴恕不得不跟随凌霄然一起前往查看。而林啾啾的梦境,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现的…… 关于梦境,林啾啾记不真切了,留下的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 印象里,她置身于一片高耸入云的巨木林中。那巨木生得极高,高得她完全看不到树顶,而它们又极其枝繁叶茂,茂密得她几乎看不见天空。 视野一转,茂密的树林不见了,所有的枝叶都被熊熊烈火所吞没。即使是在梦中,林啾啾也能够感受到那样猛烈的温度。而她体内的凰息也在这时变得炽热。 林啾啾闭上眼睛。她的思维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仿佛那些场景飞快地在她眼前闪回了一遍。 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在殷切地呼唤着她。 “弦歌……” “弦歌……” 林啾啾终于听清了,那夜夜萦绕在她耳边的声音,所呼唤的到底是什么。 “弦歌……回来吧……回到我们身边……回到青乌族……” 低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缠缠绵绵,如同起伏的海浪一般。 那声音起初朦朦胧胧,到后来越来越重,倒不似在她耳边呢喃,而更像是在她脑海中回响。 林啾啾睁开眼睛,她的眼神已经完全溃散,变得迷离起来。她好像失去了意识,任由那梦中的声音指引着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来,再一次地朝着屋外走去。 “是了,回来吧……回来吧!我们都在等着你啊,弦歌……弦歌……” 林啾啾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感觉这个名字并不属于她,可是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她反而记不得了,直到—— “啾啾。” 林啾啾的意识蓦地回拢,她的眼睛亮起,看着眼前的人讷讷地道:“裴恕……?” 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丝不太清醒,林啾啾揉了揉额头,意识混沌得像团浆糊。 “你……你回来了?” 林啾啾隐约记得,凌霄然临行前跟她说过,他们此去需要探查的地方比较多,少则三五日,多则七八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裴恕淡淡笑了一下:“嗯,回来了。” 林啾啾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了身,从坐榻上走出好远,脚上的伤口洇出了血,将包扎的绷带浸湿了,还在地板上留下了一小串的痕迹。 这要是洁癖症患者,当场就要被逼疯了。 林啾啾想起她刚才不知不觉就坠入梦境的事。 “裴恕,我……” 她正要开口,裴恕忽然笑着揽过她的肩膀,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我倒不知道,你还有梦游的习惯。想我了?” 他轻描淡写的,林啾啾一怔,垂下眼睛小声道:“想。”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想她担心,所以才用梦游轻巧带过。 说来也奇怪,裴恕这么一说,林啾啾反而就一点也不担心了。 她心中疑虑顿消,安静地在裴恕肩膀上蹭了蹭。闻到裴恕身上熟悉的冷香,还有淡淡的风雪味道。 岭东无雪,他应该是从极远的地方匆忙赶回。 想到这里林啾啾就笑了,眼眶也变得温热。 真是奇怪,分开的时候不觉得难过,此刻人回来了,反而泛出许久未见的酸楚。 “我抱你回去好不好?”他俯在她耳边轻轻地问。 林啾啾点头:“好。” 于是,裴恕弯下身子,一只手揽住林啾啾肩膀,一只手从她膝下穿过,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他的动作很稳,林啾啾伸手虚虚勾着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裴恕直接将林啾啾抱回了房,卧室里的双人床可比厅室的坐榻舒服多了。林啾啾坐在床边,看着裴恕半跪在地上,托起她受伤的脚。 虽然裴恕低着头,虽然只有一瞬,但林啾啾还是看到他心疼的表情,以及眼底涌出的怒火。 “不疼的。”林啾啾连忙解释道,“伤口很小,就是止不住血。虽然看上去怪吓人的,但其实没那么严重。” 她以为裴恕下一句一定是要骂她了——自己止不住血,怎么不去找谷逸呢?——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下,替林啾啾解开绷带。 一圈接着一圈,林啾啾都不记得她缠了那么多层。 那伤口如她所言,确实很小。要不是血止不住,送到医院医生都会感慨“好家伙,还好来得及时,不然都要愈合了”的那种。 裴恕在她脚掌上轻轻捏了一下:“好了。” 林啾啾:“好了?”这就好了?! 林啾啾不可置信地掰起脚底。伤口果然愈合了,血也止住了。 你师祖不愧是你师祖,她折腾了半天都没弄好的玩意儿,他轻轻一下就弄好了,还这么快! 林啾啾现在对裴恕的仰慕之情,只能用滔滔江水来形容! “困了吧,睡一觉吧。”裴恕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可是我……”林啾啾想说她怕自己再做梦,再次不受控制地动起来。 裴恕替她将被子拉起,盖到她身上拍了拍:“不会的。” 他温柔地给了她一个晚安吻:“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那一晚,林啾啾果然没再做梦,而她之后也再没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了。 那些奇怪的事情仿佛过眼云烟,再没在她生活里出现过,搞得林啾啾都快以为,“梦游出去”才是她的梦境,压根就没发生过——要不是屋外的海棠树确实秃了半边,让她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又催生出新的花瓣。 这样安稳的日子又过了半年,龙比之前长大许多,已经从柴犬体型进阶到成年阿拉斯加体型。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它的智力,开心的时候依然爱把尾巴甩成闪电状,说出的话依然只有一句“呜嘤”。 但林啾啾很爱它,依然会把找到的兽丹喂给它,期待着它能开口说话的那一天。 裴恕脸上的伤也好转了许多,伤口面积缩小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两根小拇指粗细的疤,还需定期敷药。 其实他本可以好得再快些,只不过之前同凌霄然出去的那一次,林啾啾没有跟着,凌霄然也未能按照林啾啾的嘱托替他上药,这才导致魔焰症状复发,又拖延了些许时日。 凌霄然:这能怪我吗?师叔祖他根本就不让人碰啊! 打那以后,不管裴恕去哪儿,林啾啾都要跟着,反过来也是一样。谁让他那么不叫人省心呢! 这日,林啾啾接到一个任务,要去岭南山下的一个小村子里除妖。 玄天仙府中凡是修为超过金丹期的弟子,都可以从内院领取任务。每完成一道任务,便能领取玄天仙府设立的相对应的奖励。 这些奖励包括但不限于灵药、灵石、炼材、秘籍等等。林啾啾虽然不缺,但偶尔完成几项,获得一些成就感与满足感也不错。 林啾啾带着裴恕来到了小村庄。 村子里出现的是一只蝗妖,品阶不高,并不难对付。林啾啾三下两下就把它除掉了,然而落在村民眼中,却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是仙人除妖啊!他们一介凡人,哪里见过这个! 大家纷纷将林啾啾奉为“仙子”,还自发地从家里拿出好东西来孝敬她。 这左一袋大米右一袋小米的,中间不知还被谁塞了只鸡,咯咯咯咯地乱叫,林啾啾有点哭笑不得。 “仙子,您就收下吧!东西虽不贵重,都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是啊仙子,今晚就是咱们村子的谷神祭啦!得遇仙子替我们将蝗妖去除,今年一定能大丰收。” “仙子,你会留下来参加谷神祭的吧?会的吧会的吧!” 盛情难却,林啾啾只好把东西收了,又多留了一日。 谷神祭,是村子里祭祀谷神的习俗。大家都希望能够借此得到谷神的庇佑,让他们有个好收成。 古老的祭祀仪式结束,村口点燃了巨大的篝火,大家围着篝火跳起舞来。林啾啾虽然不会,但也被拥着过去跳了几下。 等她回来,一张小脸已被篝火映得红彤彤的。 “唔……早知道这样,那蝗妖应该让你除的。”林啾啾接过裴恕递来的水,喝了一口道。 “怎么说?” “这样就可以看你被围着跳舞啦!” 裴恕好笑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虽然他没说,林啾啾却能猜到他心中所想,托起下巴喃喃道:“我大概能体会到你那时的心情了。想要保护他们的心情。” 哪怕他们并不认识他,并不知道他,但因为他,这世上还能有这样一群人快乐地活着,绽放出肆意的笑容,也是件极其令人欣慰的事情。 林啾啾放下水碗,因为热情朴实的村民们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不是来邀请她跳舞的,而是端来了自家的食物,请她享用。 村里的食物简陋,比不得玄天仙府余香斋的制作,可林啾啾却觉得别有一番风味,还挺好吃的。 难得的是,裴恕也这样觉得,尝了几口,并未流露出任何不快的神情——他在岳华谷的时候,面对那么精致的菜肴还会挑剔呢。 得到了林啾啾的夸奖,村民们显然极为高兴,又开了米酒,吨吨吨地与林啾啾喝了几大碗,这才开怀离去。 视线从他们身影上移开,林啾啾发现,在不远处,还站着一位妇人。 她手上端着个瓷碗,应该也是和村民们一样,是来请她吃东西的。 只是妇人的模样有些局促,看起来有些害羞、拿不定主意,一直站在外围,没有过来。 林啾啾冲她笑了笑,那妇人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睛走了过来。 “仙、仙子。” 妇人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与先前大大咧咧的几位不同。 她的样貌也很和善,鬓角有着几道银丝,眼下和唇角生出些许皱纹,但并不让人觉得苍老,只是更加地和蔼可亲。 妇人将瓷碗放下,掩盖住自己因为农活而变得粗糙的手说:“这是俺自己下厨做的,比不得大家的鸡鸭鱼肉,但是……但是还想请仙子尝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啾啾恍然觉得,她似乎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几分哽咽。 那妇人说完便走了,头也不回,比她来时的犹豫果断许多。 裴恕垂眸看了一眼,碗中的食物确实更加简单,应该是一种叫做面疙瘩汤的食物,可是林啾啾却盯着瞧了许久,久到篝火前的人声都淡了一些,边上村妇的议论声悄悄传来—— 第60章 “那是……孙家媳妇?” “是啊是啊,几天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怪叫人心疼的。” 村民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只不过林啾啾修为在身,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自然可以很清楚地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唉,可惜了啊。那蝗妖最初出没的农田就是孙家的地。听说她男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她的儿子也被蝗妖卷走了,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周围短暂地静默了一刻,有人叹了口气道:“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吧?” 不少人显然都默认了这样的想法,摇头沉痛道:“谁说不是呢,难怪孙家媳妇这么伤心,今早我还看见她在村口偷偷抹眼泪呢!” “怎么可能不伤心?那可是他家独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家孩子生得那样俊俏,再过两年就成年了,没想到居然发生这样的事!唉!” “要说孙家一家平时待人也不错,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真是天道不公老天爷——” “嘘!你怎么乱讲话!上天不是派了仙子来帮咱们把蝗妖除掉了吗!” “哦对对,是我说错了,是我说错了!” 失言的村民心虚地朝林啾啾看了两眼,林啾啾连忙瞥开视线,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 “行了行了,别说这个了。今晚可是谷神祭啊!”大家意见一致地转移了话题,共同说起庆贺的祝酒词来。 裴恕感到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这种情绪并不是他的,而能够影响他心神的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裴恕将手覆了在林啾啾的手背上:“啾啾。” 他轻轻唤了一声,林啾啾的睫毛颤了一下,抬起眼来。 她眼里流光因为抬眼的动作微微闪动,仿佛一只脆弱的流萤,无力地扑扇着翅膀。 裴恕的心猛地抽痛起来,林啾啾垂下眼睛嗫嚅道:“我、我没事。” 裴恕以为她是因为孙家孩子丢了性命而感到难过,向她倾了倾身子,温声地安慰道:“你不必因此太过难过。” 他们虽为修士,有着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可是他们并不是神,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安然无恙,也没有办法保证拯救所有人。 他们能做的,不过是拼尽全力,无愧于心罢了。 “所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自责。”裴恕道。 林啾啾:“嗯。” 林啾啾揽过那碗疙瘩汤,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 第一口下肚,林啾啾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起来。她每一口的咀嚼都极其认真,仿佛并不是在吃东西,而是在努力地将那种味道烙印进自己的身体里。 好像……好像好像…… 疙瘩汤的味道好像妈妈亲手做的一样。 汤底里微微酸甜的番茄,轻盈地好像绸缎一样的蛋花……一小团一小团容易咀嚼的面疙瘩,不易察觉、但是时不时勾出一点辛味的胡椒粉……还有她小时候十分讨厌、后来又爱上了的香菜…… 每一点每一滴,都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生病了,妈妈总会坐在床头,温柔地抚着她的额头,然后哄她吃下一碗暖暖的面疙瘩汤…… “……” 林啾啾的手在抖,她拼命稳住自己的手腕,没让那点汤汁溅洒出去。 穿越到这里已经快四年了。四年的时间,足够人忘记很多东西。 林啾啾最开始的时候,还时常会想家,想着应该如何穿回去。可是后来渐渐地,她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便不会再冒出这样的想法了。 直到今天。 当她听见村民们说起那位妇人,她一下便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她穿越过来以后,现实世界会变得怎样呢?是会直接将她的存在抹杀掉?还是会让她死亡,失踪,抑或是失去了意识,变成了植物人? 如果可以,林啾啾无比希望是第一种结果。 至少那样,她的妈妈就不必经历妇人那般的丧子之痛,那么伤心。 “啾啾……”裴恕握住林啾啾的手腕,看着她一脸悲伤的神情,十分担心。 林啾啾愣了一下,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道:“我没事啦,我只是……只是有点想家。” 这碗面疙瘩汤有着妈妈的味道,让她想起了家。 但林啾啾也知道,那个家,对她来说已经太过遥远。她很清楚,自己回不去了。 她的父母、亲人,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存在于另外一个世界。而这里、裴恕,才是她的现在,她现在的家。 她只是还有点舍不得。所以,她选择把这一份温暖当做特殊的礼物,永远地藏在心底。 林啾啾反握住裴恕的手,对他笑了一下:“裴恕,我们回去吧。” …… 离开村子前,林啾啾特地去了趟孙家。她将孙家男人的断骨接好,又给他留了一些上好的伤药。 凡人不比修士,承受不了灵气的注入,因此林啾啾没办法用疗愈术一类的术法替他疗伤,只能好生交代,让他慢慢休养。 孙家媳妇感激地和村民们一起将林啾啾与裴恕送出了村,直到回到家中她才发现,家门口忽然多出许多沉甸甸的谷物袋,还有新鲜的肉蛋与一只虽然张着嘴巴但发不了声音的鸡。 这是村民们送给林啾啾的礼物。她没有带走,反而留给了村子里如今最困难的孙家。 回到玄天仙府,林啾啾似乎已经无恙了。她在内院处交了任务,领了一颗奖励的兽丹,用兽丹逗着龙玩了好一会儿,才上床休息。 也许是今天太过疲乏,林啾啾很快便睡着了。 她面朝裴恕侧卧着,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依然微微勾起嘴角,眉心舒展,像是做了一个无比香甜的梦。 如果不是在那之前,裴恕分明看到她怔愣无措、捧着一碗面疙瘩汤,露出伤心难过的表情。 她垂着眼睛,小声嗫嚅:“我没事,我只是……只是有点想家了……” 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她眼睛一眨,晶莹的泪花便啪嗒一下掉进碗里,仿佛也掉进了裴恕心里。 裴恕皱了皱眉头。他在林啾啾身边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 他下了床,穿上鞋朝屋外走去。 屋外静悄悄的,明月高悬,万里无云,只有风声与微弱的虫鸣时不时传来,正适合他一个人静下心来思考。 裴恕走出云雾涧,反手一挥,将身后的结界合拢。 这是他为林啾 啾设下的结界,有了这道结界,不管是什么人、什么术法,都无法靠近云雾涧,伤她分毫。 林啾啾曾经出现的“离魂症”,是青乌族所为。为此,他不远万里地赶到青乌族,将那个不可一世的青乌族大祭司打下神坛,并逼着青乌族族长立下誓言,再不得催动离魂之法,引林啾啾回去。 是的。以他现在的修为,他可以做任何事。 他可以护她一生平安,佑她不受任何伤害、不被任何邪魔侵扰。 他可以为她寻来任何珍宝,不管是千年才开一朵的三生莲,还是被封印在魂墟深渊的禁忌卷轴,只要她要。 哪怕是她忽然开口,说自己想要参加火炼之试,裴恕也愿意陪着她。他愿意赌上自己半生……不,甚至是一生修为,让她变成浴火重生的凤凰。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阻止她对家乡的思念。 裴恕忽然意识到,她那样悲伤的神情是因他而起,哪怕那并非是他的本意。 她离开自己的家乡已经太久,久到会忍不住偷偷落泪。哪怕她又重新露出欢喜的笑容,那一滴泪却是落在裴恕心头,久久散不去了。 裴恕忍不住想,或许,他不该这样把她困在他身边,或许……他应该放她回去看看。 这样想着,裴恕蓦然回神,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神缨峰。 裴恕:“……” 裴恕的脸色很不好看,眼里的阴云一层又一层。他抿紧嘴巴转身就走,然而,还没走出几步便又停了下来。 裴恕握紧了拳头,他的身形紧紧绷着,终于叹了一口气,回身朝神缨峰主殿大步走去。 丁敏此时正在研究她的副业——吃。 神缨峰上近来多了几只灵雉精,听说它们的蛋混合牛奶和面粉能做出一种奇妙的食物,丁敏正在尝试。 她小心地把三种食材均匀混合,为了丰富口感,还加了一点糖,然后用灵力反复过滤,放到一只方形的容器里,盖上盖子,用灵火慢蒸。只是刚蒸没一会儿,裴恕来了。 丁敏还以为是为她送灵雉蛋的弟子,头也不抬地道:“放那儿吧,我一会儿拿。” 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动,只开口道:“丁敏。” “!!!” 丁敏听出了裴恕的声音,那叫一个慌,手一抖,别说器皿了,里面精心过滤的混合物全都洒了出来,又是一片狼藉。 丁敏生无可恋脸,这场景太过熟悉,又让她想起了上次茶水洒了一地的情景。 她顾不得收拾,连忙起身道:“师、师叔祖,您怎么来了?快请坐。” 丁敏飞快地施展御物术,一只手背在身后将东西收拾了一下。 裴恕仿佛没看见,没坐,也没动,只看着丁敏道:“你可还有办法……联系青乌族。” “青乌族?”丁敏愣了一下。 方法她当然有。只是她记得,裴恕曾经告诫过她,不许她与青乌族再有牵扯,亦不许她与青乌族往来通信。 那是灵斗大会结束后不久,青乌族感应到了玄天仙府有凰息现世,便传音于她,向她打听青乌与凰息的事。 丁敏不好隐瞒,将林啾啾的事情告诉了青乌族。那之后青乌族便派人来到玄天仙府,想接林啾啾回去。 只不过裴恕预先知晓,已经带着林啾啾离开,加上路云洲从中斡旋与阻拦,青乌一族未能如愿,没有带着林啾啾回去。 丁敏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青乌一族却使出了离魂之法,利用林啾啾出生时取下的金绒催动咒术,迫使她神识混沌、自己回来。 那一次,裴恕发了好大的火。听说他一举摧毁了青乌族的祭坛,将青乌族大祭司神识震伤,使得他再也无法催动离魂之法。听说他伤了青乌族族长的灵脉,逼着他立下誓言,从今往后,再不得迫使林啾啾回到青乌族。 之所以是听说,是因为当丁敏赶到的时候,这一切已经结束了。青乌族族长冷笑着看着她,慢慢抹去嘴角沁出的鲜血。他满眼怨毒的神情,丁敏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从那以后,青乌族与玄天仙府再无往来。丁敏犹豫了一下道:“师叔祖……青乌族怕是不会再接我的书信了。” 发生了那样的事,青乌族怎么还会理睬她呢?裴恕却道:“会的。” 他的声音十分笃定,却是背对着丁敏道:“你只告诉他们,来接啾啾回去,他们会来的。” …… 丁敏万万没有想到裴恕会改变主意。他明明先前还十分厌恶青乌族——为了让林啾啾回去,不惜催动离魂之法,不惜以她的生命为代价。 离魂之法是一种上古术法,术法催动时,神识与魂魄会浮于躯体之上,进入一种玄妙的缥缈状态。 因为对身体失去了控制,身体内的筋肉、气血便也不受本人控制。一旦稍有损伤,便会持续不断地继续恶化,除非离魂之法解除。 这样的做法无异于“得不到,就毁掉”,也因此,裴恕更加不愿意让林啾啾回去。 可是为什么,裴恕会突然改变主意了呢?他怎么会舍得林啾啾离开?丁敏想不通。 然而,裴恕既然这样要求了,丁敏便只好照做。她燃动传音符告知青乌族,果不其然,很快就收到了青乌族的回音—— “好。” 于是,几日之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林啾啾正在前山山麓采集一种叫做沁灵草的笑话,忽然听到一道十分热情的声音。 “弦歌!!!” 弦歌?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弦歌!”那声音飞奔而至,下一秒,一道火红的身影蹿入林啾啾的视线,双臂一展,像鸟儿张开翅膀一般,要把她搂进怀里。 林啾啾下意识地掠开,与她拉开距离。红影愣愣地眨了两下眼睛,两只手空空地悬着,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弦歌?”她疑惑道。 林啾啾想起来了,这不是曾经几晚萦绕在她耳边的名字? 林啾啾看着面前十七八岁模样的红衣少女,她的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一派天真,稚气未脱。林啾啾摇了摇道:“我不是弦歌,你认错人了。” 红衣少女当即拧眉:“怎么可能?我不会认错的,我认人最厉害了!你忘了,我们小时候都是在一个鸟窝里长大,是厌喜妈妈把我们养大的!” 红衣少女推测道:“哦我知道了,一定是你那时碰到了坏人,害得你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 红衣少女说着,越发气愤,跺了跺脚道:“人类真是可恶,人类就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你困在这里这么久都不让你回去,还不让我们来看你,真是坏透了!!” 林啾 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阻止她不让她继续骂下去:“不是……” 红衣少女立刻紧盯着她道:“你还是不信?好!”她决定放出杀手锏了! 只听红衣少女抬起手指,一条一条地道:“你右腿膝盖上有一道伤疤,是小时候调皮从鸟窝里摔出去摔伤的,像是古琴与琴弦,所以你叫弦歌。” “你右边翅膀上缺了三根羽毛,怎么也长不出来,是因为你不听厌喜妈妈的话,偷偷跑去看火炼之试。喏,我这里也短了两根,也是那时候被灼伤的。” “还有你的后背,你的背上有一颗痣,那里……” 林啾啾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迄今为止,少女说的每一句话都对的上,而她背上的那颗痣,裴恕以往最喜欢抱着她亲吻那个地方……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林啾啾疯狂打断少女的话,“你说的没错,我是弦歌,的确是弦歌。” 红衣少女这才满意了,搂着林啾啾的手臂道:“就是嘛!我就说我不会认错的,嘿嘿!” 林啾啾松了一口气,看着少女无比亲昵地枕在她的肩头。 林啾啾隐约也猜出来了几分。这少女应该也是一只青乌,正是她穿越过来之前原主的朋友。而原主的名字,正是“弦歌”。 只是她是林啾啾啊,并不是什么弦歌。而且,好端端的,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呢? “呃……你……” 林啾啾不知道怎么称呼她,红衣少女立刻领悟,开口道:“瑟瑟,我叫瑟瑟!弦歌你想起来了吗?” 看着少女满怀期待的眼神,林啾啾愣了愣,随即垂下视线:“呃嗯,瑟瑟……”她心中飘起意思惆怅,有些干涩地转而道,“你怎么会到这里呢?” 瑟瑟欢天喜地地晃了晃脑袋:“不止我呢!宁姨、怜姨都来啦,还有阿铮!阿铮也来了!” 瑟瑟抬起手来用力地挥了两下,只见一位容貌昳丽、芝兰玉树的少年出现在不远处。 少年垂着眼睛,走到林啾啾面前低低叫了一声:“弦歌。” 第61章 少年只叫了这一声,之后便立在原地,不再说话。 从瑟瑟方才的话语中,林啾啾已经猜到他应当就是那位“阿铮”,和瑟瑟一样,与“她”幼年相识,极为亲近,只不过…… 只不过少年此时微蹙着眉头,眼帘低垂,并不像瑟瑟那般热忱友好,反而还有些刻意疏远。这是怎么回事? 不待林啾啾询问,瑟瑟已经开口道:“阿铮,你这么拘谨做什么?这是弦歌呀,弦歌!” 她推了阿铮一下,让他与林啾啾站得更近一些:“你们两个以前不是最要好了?什么事情都想着弦歌……” 瑟瑟冲林啾啾眨了眨眼道:“弦歌,你别以为自己那时候偷偷去看火炼之试没什么大不了,只烧了三根羽毛,其实那都是阿铮哥哥护着你!因为这个,他的尾羽可少了一大半呢,还替你受了罚。” “啊……”虽然此事并非林啾啾所为,但她还是忍不住对阿铮产生了些许好感,并且由衷感激道,“谢谢你。” 阿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眼睛也垂得越发得低,只盯着脚面低声道:“那没什么,我把弦歌当做妹妹,自然要护着她。” “什么妹妹!”瑟瑟一下子急了,音调都抬高了几分,“尾羽是多么重要的东西,没了尾羽你还怎么求偶?而且弦歌当时不是说了,她愿嫁你,你们两个都是金绒,不正好——” 她话还没说完,被林啾啾打断道:“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瑟瑟愣住了,被林啾啾吃惊的表情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道:“说你愿意嫁给阿铮啊!弦歌,就算你不记得了,可这件事情可是你当着族长、宁姨和怜姨他们的面亲口承诺的,可不能反悔! “你已到了成偶繁衍的年纪,我们这次接你回去,就是要帮你和阿铮完婚呀!” 林啾啾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儿,差点把自己呛住。 天上掉下来两个“童年玩伴”就算了,怎么还来了一桩婚事!? 别说她从来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就算现在知道了,她也不可能代替原身去履行承诺。 她已有了深爱的人,怎么可能背弃他跟别人完婚?! 林啾啾把手从瑟瑟手中抽出来道:“你们一定弄错了,我没有想过要回去,裴恕也不可能……” “裴恕?”瑟瑟奇怪地道,“就是你们那个奉天君?” 林啾啾点了点头,瑟瑟一本正经地道:“就是他令人传音,让我们过来接你的啊。” “不可能!”林啾啾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一步。 这怎么可能?裴恕怎么可能舍得她离开呢? 林啾啾的脑袋嗡嗡作响,她听不进去瑟瑟在说些什么了,她要去找裴恕问个明白。 瑟瑟拦不住林啾啾,只能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再次无奈地跺脚:“阿铮,你怎么也不帮我劝劝弦歌,你难道不想她回来吗?” 阿铮这才抬起眼。 他有一双漂亮的凤眼,眼睫纤长,眼尾细长,扬起一道精致的弧度。 ——你难道不想弦歌回来吗? 阿铮默默地想:他想。童年玩伴,弦歌突然离开青乌族已经四年,他十分想念她,想让她回到故土。可是他同时也不想她回来,不想她以他未婚妻的身份回来,不想她回来与他完婚。因为他也有了不可辜负的人。 “哦我知道了!”瑟瑟伸出手指道,“你不会还在想着那只青绒青乌吧!” 阿铮的唇线抿直了,眼睛里生出薄薄的怒意,一字一顿道:“她叫荔青。” 他说得十分慎重,瑟瑟却根本没把这个名字放在心上,叹了口气继续道:“阿铮,你忘了当初族长是怎么罚你的了?你忘了自己身上受的火刑了?你是金绒,她是青绒,按照族规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弦歌不好吗?你和她才是天生一对啊!将来你们的孩子也一定会是尊贵的金绒,可以化成凤凰的!” 呵呵,是了。血统……等级……还有族规…… 阿铮抚着手臂,嘴角上泛起一丝凄凉的笑。 即便过去了那么久,再次触到伤口时,他还是能感觉到那样刻骨铭心的痛。 青乌族等级森严,严禁不同等级的青乌越级交欢。在他们眼中,金绒青乌便只可与金绒青乌□□,橙绒青乌便只可与橙绒青乌一起繁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血脉的纯粹,不使凤凰神血断绝。 可是他想要与谁在一起,从来无关等级,无关族规,只是因为他爱她! 阿铮闭上眼,不想再与瑟瑟讨论这个话题:“走吧。”他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去与毓宁、毓怜两位长老汇合吧。” …… 裴恕此时便坐在济青崖的主殿上,与路云洲和丁敏一起迎接远道而来的两位青乌族长老。 说是迎接,可裴恕兴致缺缺,坐在主位上不愿多言。青乌族的毓怜长老见他这副样子,又想起他之前捣毁了青乌祭坛,顿时心生怨气,面色不善。 好在有路云洲与丁敏从中斡旋、缓解气氛,加上她的孪生姐姐——毓宁长老以眼神示意,压制住她,毓怜长老这才没有发作。 破冰见面总算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路云洲十分欣慰,主动示好:“两位长老此次前来可还方便?是否还带了其他人?我好遣人布置下去,为几位安排住所。” 毓宁温和笑笑,对路云洲的关心表示感谢。 “还有两个小辈。在入山门时听说弦歌在前山山麓采花,便先去寻她了。” “弦歌?”路云洲愣了一下,这才把弦歌与啾啾对上号,“原来如此。” 几人稍作寒暄,还没说上几句话,林啾啾已经赶来。 她手上戴着山海戒的子戒,如今早已学会如何运用灵气感受子母戒之间的相互感应,很快就找到了裴恕在哪儿。 “裴恕!裴恕,我有话要问你!” 林啾啾急匆匆地跑进济青崖主殿。她并不知道此时主殿上还有其他人,因此被拦住时不免一愣。 “弦歌?”毓怜拽住林啾啾的手腕惊喜道,“你就是弦歌!?” 林啾啾看着面前模样清丽的陌生女子,看到她伸出手,手掌将要抚上自己的头顶,立刻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躲开了。 毓怜长老愣了愣,正要说些什么,毓宁已从座位上起身,对着林啾啾笑了笑:“确实。几年不见,已经长得这般大了。” 她说着,同时拍了拍毓怜的手背,示意她放开林啾啾。 毓宁与毓怜乃是孪生姐妹,虽然相貌相同,但姐姐毓宁气质温婉,落落大方,妹妹毓怜则更加率性、直爽一些,因此性格上大相径庭。 毓怜沉默着松开了手 ,林啾啾也为自己方才的唐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向毓宁、毓怜行了礼道:“两位……前辈。” 她不知对方身份,斟酌了一下用词道:“我有事要问裴恕,可不可以先让我过去?” 毓怜瞧着不太乐意,但架不住毓宁已然点头应允:“好,你去吧。” 毓宁长老回到一旁,安然坐下,毓怜不解的传音入密声立刻传来:“姐姐,你怎么还让弦歌过去!多则生变,咱们直接把弦歌带回去不好吗!” 毓宁没有说话,她只是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 “裴恕。” 林啾啾的心跳得很快,她刚才那么着急地跑过来,气息还有些急促,心神还有些不稳,但她尽量平稳着语气道:“我有话要问你,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济青崖的主殿不大,在座的又都是修为登峰造极之人,林啾啾不想他们听见。 “好。”裴恕道。 他跟随林啾啾出了主殿,才走到殿前的石坪上,林啾啾便忍不住,立刻转身过来质问他:“是你让青乌族来接我回去的?为什么!” 她的眼神那样急切,因为没控制好,声音比平时尖锐许多,尾音微微地颤了颤。 裴恕眼神一紧,似乎并不想回忆这件事。但他既然已做了,便不怕承认:“是。你是时候要回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林啾啾最不理解的就是为什么!他没有理由这样做! 裴恕低下头来避开她的眼睛,她就迎上去看个明白。去他娘的狗血误会,她今天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为什么! 林啾啾揪紧裴恕的衣袖,只听他道:“因为你说……你想家了……” 他看她的神情就如同她当时思念母亲一样,难过、不舍、悲伤、留恋,可是林啾啾此时却无法与他共情,她木讷了一下,茫然地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片刻的沉寂,林啾啾“啊……”了一声,恍然想起:“是在岭南的小村子?” 裴恕点了点头。 林啾啾:“……” 林啾啾:“…………” 凎啊!她是想家了,可她想的根本不是这个家啊啊啊!! 林啾啾“啪”的一巴掌拍上脑门,作为一个穿越人士,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裴恕解释。裴恕也在这个时候意识过来:“你不想回去?” “不想!” 林啾啾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生怕一不小心,又让裴恕会错意了。 裴恕的眼神便在这时拨云见月、豁然开朗,唇角上溢出笑容,简直与刚才判若两人。 “那便不回去了。” 林啾啾:“?……可以吗?” 她被裴恕揽进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胸口,声音瓮瓮的,脑袋也有点懵。 青乌族可是专门派了人来,恐怕不会这样轻易离开。 林啾啾虽然不知道毓宁和毓怜的身份,但从她们飘逸尊贵的穿着打扮上、以及深不可测的修为上不难猜出,她们两位在青乌族中的地位显然相当显赫。 到底是因她而起,林啾啾疯狂地在想,到底应该怎么做才能比较稳妥地弥补这个误会,没想到裴恕轻飘飘地道:“有何不可?让她们回去便是了。” 林啾啾:“……” 林啾啾有时候真心觉得,裴恕真不是一个正派师祖。 他这样的性子,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了,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显然更接近反派魔尊一点。也是苦了路云洲了,这些年来总要想法设法地替他妥善后事。 路云洲苦兮兮:tat谁说不是呢! 林啾啾刚想说“要不……还是问问路云洲吧”,便被一道女声厉声打断:“弦歌!你在干什么!” 瑟瑟又急又气,眼睛都瞪圆了。 要知道,像林啾啾现在这样与别人搂抱在一起,对方还不是青乌族,对方还是个人类,按照族规可是要受重罚的! 瑟瑟立刻跑过来,伸手就要将裴恕推开。裴恕未动,反手聚集灵气朝瑟瑟挥去,被林啾啾小声劝阻“你别伤她”,才又收了些许力道,只是将瑟瑟击退。 然而瑟瑟修为不高,哪怕裴恕收了灵气,她也被逼退老远,直到阿铮出手扶住了她。 “阿铮。”瑟瑟感激地看了阿铮一眼,再回头看向裴恕时,只见他的手仍放在林啾啾的腰上,顿时又气得不行,气到跳脚。 “你放开她!你要害得她被罚吗!!” 这一通响动,济青崖主殿的四人已被惊动,毓怜第一个掠了出来:“怎么回事?” 她顺着瑟瑟的手指看向裴恕与林啾啾,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奉天君,这就是你们岭东的礼数吗!还不把手从弦歌身上拿开!” 裴恕面无表情地看着毓怜长老。他非但没有把手拿开,反而还将手向前移了几分,搂住林啾啾的腰,将她向怀里抱了抱。 林啾啾:“…………” 老虎眼皮子底下拔毛,您是故意的吧! 这样□□的挑衅,毓怜如何受得住? 林啾啾明显感觉到毓怜的怒意,她的威压陡然暴起,如同一只怒鸣的凤凰,尖啸一声朝裴恕冲来。 然而林啾啾在裴恕怀里并未感觉到任何不适。因为那威压在靠近裴恕之前,便被他一拂袖轻松化解了。骇人的威压荡然无存。 “……” 毓怜的脸色比刚才还难看,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幸好毓宁及时赶到,拦住了她:“毓怜,不可无礼。” 林啾啾也慌忙从裴恕的怀里逃出来,偷偷瞪了他一眼。 她刚才对裴恕的判断有误。他才不是什么反派大佬,他就是个小学生!超幼稚的那种! 毓怜被毓宁拦下,气得面色发红:“姐姐,是他们欺人太甚!” 路云洲连忙过来解围:“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裴恕:“没什么误会。她不与你们回去了。” 祖宗!饶是林啾啾也感觉到了这句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 毓怜的后槽牙被咬得咯咯生响,毓怜也收去了脸上的笑容,看着裴恕正色道:“奉天君,慎言。” 她们此番是收到了裴恕的传音,才不辞辛劳、千里迢迢的赶来。若是就这样回去,岂非平白无故地遭受了一番羞辱?青乌族乃凤凰后裔,神鸟血脉,怎可如此! 裴恕自觉自己说得已经足够客气,而且他也言尽于此,没什么好说的。 “青乌一族若是觉得此事有失体面,裴恕愿以一己之力,助青乌族达成一件夙愿。” 上刀山、下火海,他都在所不辞。只不过他是断不可能让林啾啾与他们回去了。 这样一桩买卖,对青乌族而言并不吃亏,毓宁却沉声摇头道:“奉天君是要出尔反尔?” 她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现场气氛一下降到了冰点。 瑟瑟与阿铮虽是站在后排,此时也感到了一股巨大的、铺天盖地的冷意。 那冷意如此刺骨,逼得他们不得不低下头来,弯曲膝盖,幸好毓怜及时出手护住了他们,才使得他们没有跪倒下去。 可饶是如此,瑟瑟与阿铮额头还是浮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牙齿不由自主地相互打颤,发出轻微的声响。 “奉天君。” 毓宁的脸色愈沉,林啾啾连忙出声道:“不是不是,裴恕他不是这个意思。” 她站到了毓宁面前,纤细的身板挡在她们身前,裴恕这才收敛了威压。 “前辈。”林啾啾诚恳解释道,“裴恕不是出尔反尔,他是因为我才改变了主意,是我不想回去了。” 毓宁一顿,但她看向林啾啾,脸上的神情总算和缓了一些:“弦歌……” 毓宁温声询问她道:“你为什么不想回去了?” 第62章 “我……” 林啾啾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毓宁的问题。 这确实是个天大的误会,然而她又不能将实情告知。 “我……”林啾啾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毓宁看向林啾啾的目光一顿。 她听丁敏说起过林啾啾来到玄天仙府的经过——那时的她受了很重的伤,生命垂危,奄奄一息,若不是裴恕出手相救,她定然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毓宁心知青乌一族承了裴恕的情,并不愿与他刀兵相向。 毓宁看着林啾啾纠结的样子,按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可你毕竟是青乌一族,难道你要背离你的族人,在这里生活吗?” 她像一位长辈一样,温和地试图劝说林啾啾。 异兽种族和人类不同,他们多习惯世代群居在一起。尤其青乌一族,为了保护神鸟血脉的延续,从未有过离群索居的先例。 “可我已经习惯这里了。”林啾啾道。 “这里很好,裴恕、路掌门、还有丁峰主……他们都很照顾我。我……我不想回去了。” 毓宁:“……” 毓宁本以为林啾啾之所以不愿同她们回去,是介于裴恕从中阻拦。可如今听她亲口说出,方才明白她是真心喜欢这里,真心地想要留在这里。 “你……”毓宁的眉心拧紧又松开,拧紧又松开,妹妹毓怜的催促声不停地在脑海中响起。 “罢了。” 毓宁终究还是松开了按住林啾啾的手道:“你既然心意已决、不愿回去,我无法勉强。只是……” 她回头看了瑟瑟与阿铮一眼,沉沉地又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你儿时的玩伴,听到你的消息,说什么也要跟过来看看。” “我们会在玄天仙府停留三日,这三日,你便多陪陪他们吧。也不枉他们千里迢迢地过来寻你。” 林啾啾张了张口。她本不想答应,可看到毓宁温柔而又失落的眼神,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最终妥协地点了点头:“好吧。” …… 林啾啾与裴恕离开后,毓宁几人也被丁敏请到了神缨峰,安排好了住所。 丁敏前脚一走,毓怜便关上门来急不可耐地道:“姐姐,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她指的是毓宁在济青崖松口的事。 “明明是他们理亏!是裴恕让丁敏传音给我们,让我们来接弦歌的。现在却又出尔反尔,简直欺人太甚!” 毓怜气呼呼的,已经不以奉天君称呼裴恕了。 她越想越气,尤其是她刚才还一遍遍地对姐姐毓宁传音入密。 “以我们两个的修为,就算打不赢裴恕,也能先行带走弦歌。到时候回到巨木林,封山锁林,婚事火炼再一安排,不就好了?” 毓宁因为毓怜天真的想法失声笑道:“你确定?” “当初族长与大祭司强行催动离魂之法,是谁怒气冲冲地冲到青乌族?” “非但捣毁了祭坛不说,还打伤了大祭司,逼着族长立下誓言,再不得迫使弦歌回来……这些事情,难道你都忘记了?” 毓怜翻了个白眼,心说她才没忘,毓宁的声音再次响起:“以那一位的性子,若是你真强行把弦歌带回去婚配、火炼,怕是青乌一族今后都永无宁日。” 何况,她也不想以这种手段,强行带走林啾啾。 毓怜哑了半晌,不甘地握了握拳头:“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了?未能带回弦歌,便是我们失职,到时候族长不会轻饶我们。” 毓宁当然知道。所以她还想试一试。 毓怜:“试一试?试什么?试试弦歌和瑟瑟他们在一起会不会回心转意?” 提起这个毓怜就头疼。毓宁刚刚还说她天真,依她看,分明是她这位姐姐天真过了头! “只有三天时间,能够改变什么?她分明一点都不想回去,还不如像我之前说的,直接把她绑回去呢!” 坦白来讲,毓宁也不确定林啾啾会不会改变心意。她只知道,她不能强行把林啾啾带回去。 “为什么不行?她是青乌,本来就应该与我们在一块儿。” 毓宁笑了笑,也不急着反驳:“然后呢?” “然后?然后当然是婚配繁衍,延续金绒血脉!她小时候不是亲口承诺过,愿嫁给阿铮的吗?” 毓怜说得理所应当,毓宁却摇了摇头。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毓宁站起身来,目光望向远方的山峦。那里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烟气,而这一刻,毓宁的声音仿佛也变得缥缈起来。 “她连青乌族都不肯回,又怎会愿意嫁给阿铮?” “阿铮曾经与青绒私会,宁可承受火刑都不愿认错,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迎娶弦歌……” “这有什么肯不肯、愿不愿意的!” 毓怜固执地道:“族中这一辈,只有阿铮和弦歌是金绒,按照族规,他们两个理应在一起。你、我、青姐姐、还有月姐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毓宁惨然一笑,脸上的神情越发难过:“正是因为我们都是这般过来的,才更知道其中辛苦。小怜。” 毓宁收回目光,看着毓宁道:“你难道不知道厌喜当初为何拼死也要带弦歌离开?你难道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和他们一样,只为了婚配与繁衍而活着?” 毓怜沉默了。她不知应该如何反驳毓宁,只闷闷地道:“可是这是族规啊。咱们青乌族世世代代不皆是如此么?” 毓宁没再同她争辩。 族规所立,就代表它是正确的吗? 世世代代皆是如此,难道就该继续下去吗? 毓宁的确很想要带林啾啾回到青乌族,可她这么做的原因却并非想要她回去完婚、延续血脉。 那是在半年前的某一天,正是灵斗大会的那一日,毓宁感受到了一道极强的凤凰气息。 那道气息那样纯粹、那样鲜活,仿佛一簇新生的烈火火苗。 她虽然还不够强大,尚且不够耀眼,但毓宁相信,这样一簇新生的火苗,足以燎起一片火原。 她想要借助她,烧去盘踞在青乌一族头顶的阴霾,将那残瘴燎去,得见天光。 …… 三天的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林啾啾此时正在罔石镇与瑟瑟和阿铮一起,帮他们两人挑选此行可以带回的纪念品。 瑟瑟:“……”我们是来旅游的吗,啊? 她心知无法将林啾啾带回青乌族,正在生闷气,但又不舍得离她太远,连这最后相处的时光都没了,于是保持着一种十分别扭的姿势拧着脖子站在一旁。 林啾啾:“……” “瑟瑟。” 林啾啾主动开口道:“你要不要过来看看,这里有很多你们那里见不到的小玩意儿。” 瑟瑟扭头:“不要!” 阿铮:“咦,这里有冰糖葫芦。瑟瑟,你不是喜欢这样酸酸甜甜的东西?” 青乌族喜苦,族中食物都是莲心、苦瓜一类,并没有冰糖葫芦这种东西。 瑟瑟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但还是梗着脖子不承认:“有吗?才没有。” “嗯。”阿铮捏着下巴道,“他们这里的种类还挺多呢,有山楂、橘子、草莓、还有……嗯?那是什么?绿色的,我从未见过。” 瑟瑟:“…………” 她忍不住了,终于“勉为其难”地靠了过来:“哪儿呢哪儿呢,我看看。” 阿铮轻轻地笑出了声。林啾啾发现,这位少年笑起来其实很好看,春风一样,仿佛吹皱了一池湖水。 只不过他平时很少露出这样坦荡的笑容,虽然平时也挂着笑,却让人觉得只是出于礼貌,并非真心。 阿铮伸出手,把草棍上最高最大的那一串糖葫芦拿下来,给了瑟瑟。然后又一抬手,取下另一串,递给林啾啾。 因为动作的关系,阿铮的袖子退到手腕下方,露出了一小节细白的手臂,以及手臂上触目的伤疤。 “你……”林啾啾惊讶道,“你受伤了?” 阿铮连忙将袖子拉回去,遮掩住伤疤道:“没什么,是很久以前的伤了。” 很久以前的伤竟然还如此显眼,林啾啾不禁很难想象,当初那伤该有多么重,又该有多么疼。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听瑟瑟道:“是呀是呀,这伤可重了。要是不把你带回去,我们也会再受这么重的伤的……” “瑟瑟!”阿铮出声警告道。 “你别听她瞎说,没有的事。我们只是听说你在玄天仙府,所以过来看看。” 瑟瑟不高兴地道:“那是你!我可是很想弦歌跟我们回去的!” 她本想借着阿铮受伤的事让林啾啾心软,没想到这家伙一点都不上道,还主动拆穿她……真是气死人了! 瑟瑟“哼”了一声,不再理会阿铮与林啾啾,走到一旁继续吃她的冰糖葫芦去了。 “你别多想。就算你不回去,我和瑟瑟也不会因此受到惩罚。”怕林啾啾多心,阿铮特意多说了一句。 他和瑟瑟不会,那毓宁与毓怜呢? 听见林啾啾这么问,阿铮果然回答不出,沉默着垂下了眼睛。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阿铮忽然呼出一口气道,向前走了两步。 也许是因为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他们就要启程返回青乌族了,阿铮的话比平时要多。 “虽然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但是却可以生活在青乌族以外的地方。这样……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林啾啾顿了顿,忽然道:“你不喜欢青乌族吗?” 看到瑟瑟总想方设法地想要带她回去,还时常一脸幸福地描述她们小时候一起捉虫子、一起学飞翔的美好回忆,林啾啾还以为那是个十分温馨的地方。 “温馨?也许吧。”在没有成年以前,阿铮也曾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地方。可是现在的他,却只想像林啾啾一样离开,永远不再回去。 只是,林啾啾可以这么做,他却不行。他的父亲母亲还健在,他不像林啾啾一样没有牵挂,而且,他深爱的人也在那里,成为了掣制住他的锁链。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阿铮最后看了一眼辽阔的天空,收回视线道。 “你别生瑟瑟的气,她就是太想你了,所以才会这样。你们两个以前总是在一起,后来你不见了,她一个人哭了好久,总是对着鸟窝发愣……” 阿铮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点了点头道:“等她想通了,自然就好了。” 林啾啾:“嗯。” 阿铮说得没有错,瑟瑟并不坏,她只是太孩子气了,沉溺在过去不肯出来,还想回到小时候那样。 而当她终于意识到一切都回不去了的时候,她并不会处心积虑地去做出过激的事情,而是……而是伏在林啾啾的肩上,抒发她的伤心与苦闷。 “呜呜呜呜呜呜!”瑟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泪珠落在林啾啾的肩上。 林啾啾感觉自己脖子一侧的衣领都湿透了,她严重怀疑瑟瑟不是一只青乌,而是一只水鸟,不然怎么可能哭出那么多的眼泪。 “我们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你真的不跟我们回去了吗呜呜呜?”事到临头,她还想再努力一把。 “瑟瑟。”阿铮低声道。 看到林啾啾无奈地摇了摇头,瑟瑟终于死心了,放开了她道:“好吧。” 她抹了抹鼻涕,抽抽搭搭地说:“本来看你不肯跟我们回去,我都不想给你了的!” 她嘴巴撅得比天还高,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 “这是我后来在咱俩的小窝里发现的,是厌喜妈妈给你的。如今厌喜妈妈不在了,我把它交给你。” 瑟瑟忍不住了,又呜呜嘤嘤地哭了起来。她忽然转过身,背着林啾啾跑了起来。 “弦歌,你要好好的。等到我以后成年了,能够离开青乌族了,再来找你呜呜呜!” 第63章 锦盒里装着一只好看的绣囊,用金丝勾着,表面的花纹是用羽毛绣成的。 正面绣着一只年幼的青乌鸟,圆溜溜的小眼睛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金绒。而背面则只绣了一个字,弦歌的“歌”字。 绣囊里面还装了东西,不似外面那般精美,而是几张略显粗糙的纸。 这里面每一张纸的纸面上都印着一只爪印,大小不一,形态倒是接近。若是细心则不难发现,它们都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的,一张连着一张,毫无错乱,纸张的右下角还标注了不知是序号还是日期的数字。 林啾啾:“……” 她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什么,挡不住外面酸涩的风,不停地在往身体里面涌。 林啾啾指尖发颤,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叠爪印重新放回绣囊里收好。 关于她的这位“母亲”——厌喜,林啾啾知之甚少。 她只知道自己当时穿越过来,是因为厌喜带着她逃离了青乌一族,而后在路上遇到了楚啸天,被他捉住了送往玄天仙府。 她也是从阿铮的口中才得知,厌喜因为身受重伤,在青乌族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听说,厌喜死去的时候未曾瞑目,她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化成成鸟的身体早已僵硬,翅膀维持着向前伸展的姿势,像是要努力抓住什么。 林啾啾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绣囊里的东西她再熟悉不过,小时候,她的妈妈便总爱用手印、脚印记录她的成长。后来她长大了,不爱按手印了,就换成了量身高。 她还记得,老家里的橱柜里有一本牛皮包着的相册,里面放的就是她儿时的手印。 如果厌喜还活着,这里面的爪印应该更多一些,多到足以让她回忆往事时,能够欣喜着翻看着感慨:“哎,你小时候多可爱呀,那么小小的一只,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林啾啾蓦地回神,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哭了。泪水掉在绣囊上,洇出了一点痕迹。心中仿佛有一道细小的声音,在不停地嘤嘤啜泣。 阿铮说,厌喜的尸骨被青乌一族带了回去,就葬在族人的坟冢中。有时候,他和瑟瑟会去祭拜,会为厌喜摆上一些祭品,或者帮她清理清理坟冢…… 林啾啾拿着绣囊又坐了许久。她决定了,她要回去一趟。 不是回去火炼、婚配,而是回去看一看厌喜,在她的坟前上一炷香。 她是以弦歌的身体活着的,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能为弦歌做过什么,如今,她想为她完成这样一件事。 林啾啾将绣囊收好,放进山海戒里。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了,便不打算再更改。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要怎么跟裴恕说。 呃……说起这个,林啾啾好像有点脸疼。 毕竟三天之前她才信誓旦旦地对裴恕说,自己不想回去,没想到三天过后,她却改变了主意,裴恕肯定受不了。 林啾啾捧着脸蛋,惆怅地坐在院井里,望着天空叹了口气。 老实说,她是做好了裴恕会发火的准备的,只是没想到,裴恕会因为生气,连话都不愿意与她说了。 他一个人坐在新屋里的炼器室里,不许她过去,也不许龙靠近。 他甚至锁住了神府,使得她无法进入。 裴恕上一次封锁神府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林啾啾背着他跟云锦学习人语的时候。 “裴恕?恕恕?”林啾啾试着又敲了敲炼器室的门,不敢大声,只敢小小地低声询问,“你饿不饿?要不要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她上次可以执着地逼问裴恕是因为错不在她,这次心里有愧,难免失了底气。 林啾啾在外等了一会儿,不出所料,炼器室里依然没有动静。也不知道是裴恕故意不想说话,还是他没有听见。 龙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林啾啾脚边绕了一圈,和她一样,小声地发出“呜嘤”的声音。 它虽然还是不能开口说话,但在感情这方面却很敏锐。它能感觉到爸爸妈妈……咳不是!是林啾啾与裴恕吵架了,便也不缠着两人陪它玩了,安安静静地陪着林啾啾。 林啾啾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在它下巴上挠了挠:“旺福,他生气了,怎么办?” 龙:“呜嘤。” 林啾啾:“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呢?” 龙:“呜嘤。” 林啾啾下巴枕在膝盖上,呆了半晌,拍了拍龙的脑袋:“罢了,你去睡吧。” 明月高悬,已是到了深夜。林啾啾把龙送回它的小窝里,自己又回到院子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她从山海戒中取出前几日在前山山麓采的沁灵草。 沁灵草有安神静气的作用,佐以其他几味药材和花瓣,可以做成香囊,放于枕边可以帮助入眠。 林啾啾感觉到这几日裴恕总是睡不安稳,便为他采来了沁灵草,想亲手为他做一只香囊。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睡不安稳,恐怕便是因为知晓了青乌族要派人接她回去,所以才会如此。 林啾啾对着沁灵草默了默,她忽然想起什么,又将厌喜的那只绣囊拿了出来。 虽然做不了厌喜那般细致,但用灵气辅助、仿照绣囊照葫芦画瓢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说做就做,林啾啾仔细地辨认着绣囊上的羽毛走向,然后拿出自己事先准备好的香囊布料,开始学着编织起来。 此前,裴恕坐在炼器室中正认真地书写着什么,他听见门外传来林啾啾的声音,隐隐约约的,有些模糊。 一来是他太过专注,没有听清,二来是他想起自己正与林啾啾生气,不想这么快就与之“冰雪消融”,所以,即便裴恕的注意力就这样被勾走了,他还是没有回应林啾啾。 这样竖着耳朵坐了一会儿,裴恕听见林啾啾哄着龙去睡觉了,才又拿起笔来。 他将已经写好的内容看了一遍,想起下一条要写什么,刚要落笔,屋外又传来林啾啾的声音。 “嘶!”“唔!”“疼疼疼疼!”“呼——呼——” 声音十分细小,显然是抿着唇,遮掩着极力克制不想发出的。但裴恕还是听见了。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因为犹豫,笔尖上的墨汁滴了下来,在纸张上留下了一圈很深的墨迹。 裴恕:“……” …… 林啾啾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清凉的日光从天边落下来,一层一层在她身上铺就着暖意,鸟儿清脆的鸣叫声像是最好听的闹钟,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林啾啾迷糊了一瞬,懵懵懂懂地揉了揉眼睛。 下一刻,她清醒过来了,手上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吓得她一激灵,连忙坐起身来翻找起来。 “呼,还好。”林啾啾松了口气,她昨晚做的小香囊就在软榻边上,应该是她睡得沉了,忘记了,手上一松,香囊就掉了过去。 林啾啾拿起香囊,端详了一下。 呃……说实话,有点丑。丑得还有点别致。 厌喜的绣囊是平平整整的,每一根羽毛都无比顺滑,熨帖而流畅地顺着她想要编织的图象和文字,而林啾啾的…… 也不知道是缺了哪个步骤,羽毛乱糟糟的,明明是她从心口拔得最好看、最柔顺的羽毛,编织得也十分认真,呈现出的效果却完全不如厌喜的绣囊。 还有几处羽毛开了叉,支棱起来,如同一只炸了毛的鸡。 绣出来的“恕”字不太像恕,反而有点像怒。 林啾啾:“……” 昨晚光线昏暗没有察觉,现在天亮了,明晃晃地看清了,才发现闹了这样大的笑话。 他不会以为这香囊是她做给别人的吧?应该不会,但这丑东西,她怎么好意思交给裴恕? 好在香囊里的香料是她请教了谷逸、又自己多次实验调配出来的,香味馥郁却又不刺鼻,淡淡地飘散出去,十分宜人,闻得她心平气和,都不为自己的拙作感到羞耻了。 林啾啾握着香囊深吸一口气,仿佛进入了一种超脱的贤者模式。 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层薄被,应该也是因为她睡着了,乱动了,被子也从身上滑了下去,耷拉在了腿上,还有一半被她压在身下。 她昨晚制作香囊的时候,有特意把被子拿出来吗? 林啾啾愣了愣,旋即高兴地跃下软榻,朝着里屋走去。 “裴恕!裴恕!” 她发现炼器室的门开了,只不过裴恕并不在屋里,也不在云雾涧。 “奇怪,人去哪儿了?”林啾啾嘀嘀咕咕地,又回到了炼器室。 她看到炼器室的桌上放着一卷摊开来的卷轴,许是因为当时写完为了晾墨,并没有合上。 林啾啾视力好,一眼就看到了上面内容——她、她才不是故意偷看的呢,只是一不小心扫到了上面的内容。林啾啾心虚地想。 只看了一行,林啾啾便走不动了。 她好似忘了周围的存在,也不记得内心“还是别看了吧”的小小挣扎,讷讷地走到桌前,将卷轴打开,从头到尾地一条一条读了下来。 “她喜甜,不喜苦,并不以莲心、苦藕为食。” “她喜食辛辣,但不可食用花椒,身体会出红疹。切忌!” “她十分怕冷,往往到了十月,便需布置暖雾阵。此去青乌一族,途经寒山,还需做出准备。” …… 一条一条,都是她平日里的小习惯,竟被裴恕记得这样清楚,一点一滴地记录下来。 有一些细枝末节,她自己都不曾留意,裴恕却很仔细,仿佛那是无比重要的事情。 林啾啾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笑了,再往下看,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怎么写得这样清楚?又为什么要写得这样清楚?难道……他是要把她交托给青乌一族,从此都不再管她了? 林啾啾心里慌乱,抱起卷轴就跑。她跑得太急,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刚出门就撞上一道宽阔的胸膛。 裴恕伸手护住林啾啾晃晃悠悠的身体。他身后还有别人,有路云洲和丁敏,还有毓宁与毓怜。 林啾啾这时却是顾不得许多了,开口就问:“你去哪儿了?你写这些做什么?” 她的声音沾了点哭腔,眼睛红彤彤的泛着泪花,看得人心都跟着软了几分。 裴恕眼尾一挑,眼里浮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又有些疼惜。他动了动嘴角道:“看见了?” 看见了,当然看见了,不然她会这样方寸大乱、这样伤心吗! 林啾啾拧着眉,委屈地看着裴恕,他眼中的疼惜淡了几分,随之涌出几分好笑的笑意。 她没看错,他居然真的在笑,而且还发出了几声轻轻的笑声。 林啾啾:“?” 她手里一轻,卷轴便被裴恕抽走了。 卷轴悬在裴恕手中,被他手上的灵气倏地合拢,然后被丢到路云洲手中,又被他转交给了毓宁。 林啾啾:“等——” 她正要开口,脑门上忽然被裴恕一只大手按住:“做什么?” 她才要问他做什么! “只是将你的习惯告诉青乌族罢了。” 他抿了抿唇,眼神自上而下看过来,没有睥睨冷淡之态,反而透着些许温柔与傲娇(?)。 他道:“不然让我事无巨细地照顾你,这一路也未免太过辛苦。” 哎?哎哎哎? 林啾啾湿润的眼角一下子止住了,注意力也从卷轴转移到了裴恕的最后一句。 “这一路……?”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会跟着她一起? 林啾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不然呢?” 裴恕脸上又有了不高兴的痕迹,他手上微微用力,把林啾啾的小脑袋朝后按退两步:“难道要你一个人跟他们回去?你还想不想回来了。” 前有离魂之法前车之鉴,裴恕怎么样也不可能让林啾啾一个人回去。 “而且……”裴恕扬了扬眉毛又道。 他从袖中取出两管药膏,一红一蓝,扔给了林啾啾:“不是说要给我上药?伤疤都还没有完全修复,怎么可以半途而废?” 林啾啾心里的酸涩完全消失了,她扬起唇角,像捧宝物一样的把药膏捧在胸口。 “好。” 声音还未落实,裴恕又低下身来。 他高大的身影将林啾啾完全笼住,压抑着些许期待的声音在林啾啾耳边响起。 “东西已经给你了,那我的呢?” “我的香囊呢?” 林啾啾:“???” 第64章 裴恕说得太过自然,以至于林啾啾都产生了怀疑——怀疑到底是她背着裴恕、偷偷准备了礼物,还是她明面上就欠了他一只香囊。否则他怎么会说得这样明确,还说得这样理所当然? 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为她盖上薄被的时候看见的吗? 他怎么拿着香囊也不说话?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不是也觉得她的字绣得很丑? 林啾啾将手里的药膏掂了掂。 亏他还找到了放在床头的药膏,搞得像等价交换一样。这是一样的吗? 一个是她熬夜绣的,一个是她要替他敷的。合着她忙前忙后,他就只出了个人? 唔,好像不只是人,还有那一卷长长的卷轴。 林啾啾发现毓怜已经打开了卷轴,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一双眉毛先是挑起,然后压下,越压越深,压皱了眼皮,最后纠结地拧在了一起。 林啾啾毫不怀疑,毓怜显然是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与震惊之中,或许当中还夹杂着更为复杂的情绪。 不过她很开心。能和裴恕在一起,怎样都是开心的。 他说得没错,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他们两个要长长久久地走下去呀! …… 林啾啾与裴恕并肩坐在前往青乌族巨木林的云车上。 云车与普通马车一般大小,内部要稍稍宽敞一些。车厢中央摆了一张方形矮桌,周围三面都有软榻,榻上还放着各种柔软舒适的靠垫。 得益于裴恕的《林啾啾喜好归纳总结》,云车内的布置就像是为林啾啾量身打造的一样,就连桌上的水果点心,也都是她爱吃的。 林啾啾吃饱了,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她将云车上的帘幔放下,挡住外面的阳光,然后抱着一个靠枕拍了拍,挑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了上去。 云车行驶在空中,因为车身上有术法加持,并感觉不到外面的寒冷与呼啸的风声,只是偶尔的,因为气流波动,车身会出现些许的颠簸。 这个时候,林啾啾的脑袋就会晃荡两下,从靠枕上掉下来,然后出现片刻的迟疑,再迷迷糊糊地抬起来,靠回原来的位置。 不需要睁眼,这属于本能反应。 这样本能反应了七八次之后,林啾啾醒了。 不是因为车身的晃动,也不是因为脖子发酸感到难受,而是被瑟瑟戳醒的。 林啾啾:“……” 她刚睡醒,还有点懵,不明白瑟瑟的脸色为何看上去有些古怪。 林啾啾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她揉了揉眼睛,发现出一点不对来。 她睡前抱着的靠枕好像是粉色的,怎么忽然变成白色的了? 林啾啾对自己关于色彩的记忆十分自信,绝无可能出现差错。如果错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是这东西出错了! 林啾啾抬起头,很快就明白这“东西”是哪里出错了。 原来她刚才靠着的并不是那只粉色的抱枕,而是裴恕的肩膀。 她是什么时候靠过去的?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 唔……老实说,裴恕的肩膀靠起来还挺舒服的,比她脑袋微微高出一些,并不会因为低头而产生肌肉酸痛。 这么舒服的人形靠枕,难怪她一直睡得很香,始终都没有发现。 林啾啾这下算是明白瑟瑟的脸色为什么不好看了。 她没顾上向瑟瑟解释前因后果——因为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身体是怎么迷迷瞪瞪靠过去的。只是说时迟、那时快,林啾啾忽然“嗖”地伸出手,在裴恕的肩上摸了一把。 她担心自己睡得太熟,一不小心流了口水。 还好还好,裴恕的肩膀是干的。 这样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地操作完了之后,林啾啾发现瑟瑟的脸色更黑了。 她同时也醒悟过来,如果只是为了确认有没有流口水,直接摸一下自己的嘴角就可以了,完全没有必要去摸裴恕的肩。 林啾啾:“……” 这就有点尴尬了啊…… 好死不死,裴恕还偏过脸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嘴角边噙着淡淡的笑。 “醒了?不再睡会儿?” 语调微微上扬,冷冽的嗓音里不知掺了什么,变得粘稠,有些沙哑,然而却能无比轻盈地拂过耳垂,恁的撩拨起人的心弦,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 林啾啾:“……” 她的小脑袋里开了小差,想起话本里君王与宠妃的情节,又或许是魔王与妖姬的情节,反正不是正常的男女关系。 林啾啾收回思绪,舔了舔嘴唇,酝酿着应该怎样跟瑟瑟解释。好在瑟瑟抢先一步,先一步别过脸道:“你……你不用和我解释。宁姨说了,叫我们不要干涉你。” 耶,太好了!林啾啾小声地在内心里欢呼了一下。 她和裴恕在临行前与毓宁、毓怜约法三章:第一,不得强迫她完成婚约;第二,不得迫使她参加火炼;第三,不得强行让她留在青乌。 答应了这三件事,林啾啾才同意跟她们前往青乌族。 瑟瑟虽然已经接受了林啾啾是不会与阿铮完婚的事实,但她还是不太能接受林啾啾和裴恕在一起。 他可是人! 一个是人,一个是鸟,这如何能够在一起! 以后生出的孩子是人还是鸟?还是半人半鸟的半兽人? 瑟瑟觉得自己是为了林啾啾好,理直气壮地说了出来,林啾啾听了,一口茶几乎全部喷了出去。 “咳!咳咳!”她咳了好半天才平稳住呼吸,清理掉车厢中的水渍道,“你……你想得可真长远……” 瑟瑟:“那可不。你是金绒,血脉珍贵,当然要考虑清楚这些。” “而且,这个人显然很有问题,你看他腰上的香囊,羽毛绣得如此凌乱,还那么毛躁,一看就不是咱们青乌鸟的羽毛。说不定啊是路边的哪只野雉精的。这样的人可要不得!”瑟瑟扒着林啾啾的肩膀跟她咬耳朵。 林啾啾:“……” 她没好意思告诉瑟瑟,那才不是什么野雉精的毛,而是她心口的羽毛。只是绣得不得章法,所以才会如此。 林啾啾本以为裴恕多半会嫌弃那香囊的模样,没想到他时常将它取出,放在身旁或者膝盖上,就像现在拿着书卷在看书的时候,手指总会无意识地擦过香囊上的恕字。 瑟瑟后来又掰着手指头说了什么,林啾啾也没留意去听。她只注意到裴恕捧着书卷,修长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在笑。 笑的肯定不是书上的内容。 脑海里关于君王与宠妃的情节又回来了,这一次,大脑再度兴奋起来,不光勾勒出了画面,连声音都配上了。正是裴恕那一句“醒了?”的略显慵懒的语调。 “瑟瑟!” 林啾啾不得不抓住瑟瑟的手,强行转移注意力与她说话:“你专门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瑟瑟被林啾啾炙热(?)的眼神看得一愣,摸了摸脑袋道:“是了,是有事要告诉你。” 此次返回青乌族一共两辆云车,裴恕与林啾啾坐一辆,瑟瑟阿铮与毓怜毓宁坐一辆。 瑟瑟本来是替毓宁来传话的,结果刚钻进云车,就看见林啾啾靠在裴恕肩上的那一幕,惊得她连最初是来干嘛的都忘记了。 “宁姨说,寒山山上有风雪,要到明日才停歇。咱们今晚先住在人类的村镇,等到明天雪停了再出发。” 林啾啾:“好。” 毓宁和瑟瑟他们都是青乌族,虽已化成了人形,但生活习惯与人类不同,夜晚并非一定要睡在床上。 他们之所以会专门挑选在人类的村镇中歇脚,应是考虑到了裴恕。 想到了这一点,林啾啾对毓宁的好感不觉又增加许多。 …… 日暮。云车恰好行驶到寒山山脉附近的一座城镇上空。 毓宁与毓怜经常与人族修士打交道,对人族的生活环境与习俗自然很是熟悉,很快就打听到了城中的客栈,带着一行人走了过去。 倒是瑟瑟与阿铮,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新奇。 这是他们第二次进入到人类生活的城镇。第一次是在罔石镇。 然而两地相隔太远,风俗差别极大。而且那个时候瑟瑟在与林啾啾生气,根本顾不上仔细观察城镇风光,此时看到周围的墙瓦建筑,与摆在街边的小摊小贩,不免感到惊奇。 “咦?这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红色的球球挂在门口?”瑟瑟指着一家正在挂灯笼的门户道。 不等林啾啾回答,挂灯笼的人已经回头笑道:“小姑娘是第一次来咱们陵城吧!这几天是花灯节,家家户户都要挂花灯的!哦对了,今天晚上主城道上还有花灯□□,可热闹了,可以看花灯,猜灯谜!还有烟花哩!” 那人说得眉飞色舞,瑟瑟听得很是心动。 “花灯?灯谜?那是什么,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弦歌,咱们去吗?” 反正今晚也要呆在这里,与其坐在客栈里发呆,不如去凑凑热闹。 林啾啾爽快答应道:“好啊!” 同去观看花灯的一共四人,林啾啾、裴恕、瑟瑟、还有阿铮。 林啾啾本以为裴恕会像毓宁和毓怜一样选择留在客栈里,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决定跟他们一起。 “你真的要去吗?”林啾啾向裴恕反复确认道,“□□街道上的人可是很多的,到时候也会很吵。” 裴恕不喜欢喧哗。林啾啾觉得他一定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场合。 如果是出于对她安全的考虑,那就没必要勉强自己了。 “毓宁长老不是答应过我们了吗?不会做出逾矩的事情。而且你不是还在山海戒上加强了防护阵法,完全没必要为我担心啦!” 裴恕那日在炼器室中,除了写出了长长的卷轴,还研究出了新的防护阵法,专门免疫精神系的以及药理性的攻击。 他将那阵法注入到林啾啾的山海戒中,林啾啾合理怀疑,她现在就是一个人形的行走保险库,任谁都不能突破山海戒对她的保护。 呃……可能裴恕除外。 裴恕发出“嗤”的一声轻笑,很显然,他意已决,是一定要与林啾啾一起去的。林啾啾便也不再劝说他留在客栈。 因为花灯节的缘故,陵城的夜晚竟比白天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都挂起了花灯,人们从屋子里走出来,手执纸灯,欢声笑语,明亮的灯光温暖了街道,从城镇的这一头一直星星点点地亮起到另一头,宛如人间璀璨星河。 花灯□□队伍从亥时开始,巨大的灯车一辆接着一辆,缓缓驶过陵城,让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在内的围观群众们都着实惊艳了一把。 “哇!弦歌,你看那个!”瑟瑟张大嘴巴感叹道,“那个是不是凤凰!你看,它的翅膀和脖子还会动哎!简直像真的一样!” 瑟瑟一边说,一边学着灯车上的凤凰摆了两下手臂,晃了两下脑袋,引的林啾啾和她们周围的小孩发出咯咯的笑声。 观看花灯□□的人很多,声音嘈杂,大家不得不抬高音量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这种情况相互叠加,到最后倒不像是在说话了,而像是在吼。 “弦歌!后面好像更热闹些!咱们过去吧!” “好啊,一起过去吧。” “你说什么?” “我说好!” 林啾啾吼完了,感觉自己好像提前步入了老年状态,还摊上了一个耳朵不太灵光的同伴。 她和瑟瑟顺着人流朝后方走去,走动前不忘挥挥手,与裴恕阿铮打下招呼,免得一会儿走远了,他看不见她。 裴恕与阿铮站的位置距离林啾啾有点远,毕竟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像林啾啾与瑟瑟那样兴奋,一定要站在距离灯车很近的地方观赏花灯。 林啾啾目测了一下她和裴恕之间的距离,大约四五个身位的样子。 她和瑟瑟肩并着肩,相互交流尚且都要靠吼,这要是对裴恕表达清楚一句话,她的嗓子岂不是要废了? 林啾啾犹豫了一下,考虑着要不要跳进神府里同裴恕说,只见裴恕已经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他这是……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她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手势,他就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 林啾啾呆呆地愣了愣,冷不丁被瑟瑟拽着、被人潮裹挟着向后走了几步。 再抬起头来,林啾啾发现裴恕与阿铮已经跟着她们走了过来。他是真的明白她的意思了。 林啾啾开心地笑了笑,又冲裴恕比了个手势,和瑟瑟结伴去看花灯去了。 裴恕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 这里的位置很好,既不会过于吵闹,又能看到林啾啾。 她好像与周围的一切如此不同,即便是在人海里,他还是能一眼就看到她。 那个皮肤莹白的小姑娘啊,激动地鼓起掌来热情捧场,眼里映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迸发出比平日更加绚烂的光彩。 裴恕心中一动,不自觉地牵动了嘴角。 她就如他生命里的花灯一般,明亮、温暖、而又富有生命力,点亮了他漆黑无边的神府,也温暖了他冰冷沉寂的人生。 裴恕抿了抿唇。他注意到阿铮也跟过来了,他在他身后站定,语音沉沉道:“你不该同意弦歌回来的。” 第65章 裴恕“嗯?”了一声,嗓音淡淡的,尾音微微扬起,透露着些许疑问的意味,似是没有听清。 但阿铮知道裴恕是听清了的。就像他听清了裴恕语气里的漫不经心一样,于是阿铮抿了抿唇继续道:“族长不会就这样放过弦歌的。” 或许毓宁会劝说族中的几位长老放林啾啾离开,但是族长……阿铮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 早在几百年前,那时的火炼之试还是所有青乌都可以自主参加的。 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别的原因,总之,由于当时绝大多数通过火炼之试的青乌都是金绒,青乌一族渐渐达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只有金绒才是继承了凤凰神血最为纯粹的青乌,只有他们才能够通过火炼,顺利地浴火重生,化成凤凰! 随着这种观念的产生,青乌因为眼周细绒的颜色被划分为三六九等,渐渐地也开始被区别对待起来。 起初,这种区别并不明显,只有在参加火炼之试前,会有族中长辈悉心劝说,劝那些并非金绒的年轻青乌们不要冲动,白白在火炼中丢了性命。 后来,越来越多的金绒成功化凰,同时也有越来越多其他颜色的青乌在火炼中丧生,这种观念便开始被更多青乌相信,也变得根深蒂固起来。 一些金绒从出生时就被精心照料,会有成功化凰的凤凰来教导他们该如何修炼。 而那些眼周细绒并非金色的青乌,尤其是青色、蓝色这种颜色极其相反的青乌,则被认为是血脉最差的孩子,被冷落在了一旁。 因为没有人期待他们能成功化凰,自然也不会有人费心去指点他们。 青乌一族的资源被越来越多地倾斜给了金绒一脉,而为了保证这种纯粹地血脉得以延续,不被污染,族中还立下规矩,凡金绒青乌,不许与其他等级的青乌交欢,否则便是玷污神血,要受重罪! 在这样的规则和做法之下,青乌一族确实迅速崛起,迎来了一段辉煌。有很多金绒在火炼中成功化成了凤凰,也有不少其他颜色的青乌避免了在火炼中丧生的厄运。 凤鸣于天,盘桓九霄。 那时的巨木林上空,天空都被凤凰的羽毛染红了。族中人丁兴盛,风头一时无两,完全盖过了溟海之滨的龙族。 可是很快,这样的辉煌就消失了。 青乌族中的金绒越来越少,很多金绒在尚未成年之前就短折而亡,还有一些幸存的青乌,没能像他们的先辈一样成功化凰,而是在火炼之试中化为了一堆灰烬…… 到了林啾啾与阿铮这一代,族中的金绒更加稀少,竟然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样珍贵的血脉,青乌族族长不惜动用离魂之法,哪怕林啾啾在半路身死也要将她唤回来,试问,他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她离开呢? 裴恕“呵”了一声,语气是和刚才一样的漫不经心。 他抱着手臂,斜靠在身后的一根石柱上,眼睛仍看着林啾啾的方向,眉宇之间却多了几分煞气与自负。 “你觉得他动的了我的人?” 阿铮眼前忽然浮现起裴恕那日冲进巨木林的场景。 他的眼神那样冷,动作是那样干脆,只一挥手,青乌族的大祭司就从祭祀高台上跌落下来,眼皮一翻,失去了意识。 而那位修为高绝、不可一世的族长大人也在他重重的威压之下屈膝跪倒。 阿铮第一次看到族长露出如此狼狈的模样。他的嘴角向外沁出血丝,一双手撑在地面上挣扎着想要起身。 然而不管他怎样反抗,额角的青筋快要爆裂,身下的石板已碎成了渣,他都未能逃脱裴恕的桎梏。 阿铮毫不怀疑,以裴恕的修为,绝对可以碾压青乌族的任何一人,但是…… “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阿铮忍不住叹着气道。 他知道,族长一定会想出方法诱使林啾啾留下来。就像他当初利用卑鄙的手段,迫使他离开荔青一样。 阿铮闭了闭眼,眉间溢出几分痛苦的神色。 只要一想到他深爱的人,一想到她会因为自己的言行而遭受到残酷的刑罚,阿铮的心就会狠狠地抽痛起来。 裴恕没有立刻出声,他稍待了一会儿,等着阿铮睁开眼睛,自己从痛苦之中回过神来后,方才慢慢说道:“血脉,呵,不过是道借口罢了。” “千百年前的青乌没有绒色之分,不还是能够浴火化凰?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生来注定的,不奋力一搏,到死也是白活一场罢了。” 裴恕想起他第一见到林啾啾的场景。 那时,她还只是一只不足巴掌大的小鸟,灵气溃散、身体虚弱,连一身的羽毛变得干枯,活像路边的野草。 可即便如此,她仍拼劲全力努力着,一下又一下转动着被誉为不可能被破解的禁锢锁。 当时年幼的她尚且知道不认命、不服输,这些青乌族人竟然还信奉着血脉传说,简直可笑! 其实,阿铮又怎会不知道血脉言论何其荒唐,可是他没有力量去反抗。他只是一只成年不久的青乌,如何能撼动那延续了几百年的族规与传统? 而且,让他顾忌犹豫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不敢。 裴恕看出了阿铮的软弱,轻哂了一下道:“与其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你们青乌族族长动不了啾啾,自然会想方设法、从族中唯一的另外一只金绒身上动手,不是吗?” 裴恕的目光倏地变冷,落在了阿铮身上。 阿铮能在这个时候提醒裴恕,叫他小心防范,其实和林啾啾很像,都是会主动流露出善意的人,裴恕并不讨厌。 可如果因为他,让青乌族一直不断地滋扰林啾啾,妄图延续那“纯粹”的凤凰神血,那么裴恕也不可能什么也不做。 至于是将他送走、隐藏起来,还是别的什么方法,裴恕还在考虑。 “你提醒了我,所以我也提醒你一次。” “青乌族长若是敢有什么小动作,我不会放过他。可如果你也甘愿沦为他的棋子,伤害啾啾,我亦不会轻饶。” 阿铮闻言,瞳孔狠狠地一颤。他震惊地抬起头,发现裴恕已经向前走去。 裴恕身上的冷意在几步间快速收拢,完全不见刚才的狠厉,简直判若两人。 林啾啾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上:“裴恕!” 她的声音里都带着笑,温暖的笑意晕染了她的眼角眉梢,让人看了忍不住跟着牵动嘴角。 裴恕抿了抿唇,尽量使自己嘴边的弧度不要太过明显,然而他眼里的柔软分明出卖了他。 也许是因为玩得尽兴,裴恕发现林啾啾的手指一点也不冷,反倒暖暖的、软软的。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凝视着她道:“嗯?” 林啾啾扬起手里的莲花灯,粉色的嘴唇就好似一片娇嫩的莲花瓣:“好看吗?我在那边的摊子上买的!” 过节要有过节的气氛,在这一点上,林啾啾可是大方极了。 裴恕看着林啾啾的眼睛一瞬不瞬,十分认真道:“好看。”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人,还是在说那盏莲花灯。 林啾啾被他看得心都跳得更快,她低下头来,脸上好像比刚才挤在人群中围观灯车时更烫了。 “要回去了?” 裴恕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啾啾这时才抬起头,摇了摇,意犹未尽道:“那边还有人在放祈福灯,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林啾啾感觉,无论她说什么,裴恕都会答应。果然,他没有丝毫的迟疑,牵着她的手朝城门外走去:“好。” 两人身后的阿铮:“……” 他怔愣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为裴恕的两极转变感到震惊,还是该为自己今后的抉择感到为难。 …… 陵城的祈福灯便如孔明灯一般,在灯笼上写下祝福的心愿,然后放飞于夜空之中。 城外已经有不少人点燃了祈福灯,星星点点温暖的光漂浮在空中,如同万家灯火一般,照得人心暖暖的。 林啾啾看着这浪漫的场景,不由一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裴恕已经回到她身边,手上还拿着一只祈福灯。 “不是要放吗?”他眼角挂着淡淡的笑,一语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相处的时间久了,裴恕已经摸透了林啾啾的想法。就好像她今天明明劝说他留在客栈好好休息,眼神里却有隐藏不住的期待,期待着和他一起赏花灯。 他虽然不喜欢喧闹,但偶尔和她一起体会一次,也未尝不可。 林啾啾开心地抚了一下掌,将手里的莲花灯放下,拿起一支笔就开始在祈福灯上写下心愿。 不光自己写,还怂恿裴恕写。 等他写完了,放下笔,林啾啾立刻探出小脑袋问道:“裴恕裴恕,你写的什么?” 只顿了一瞬,不等裴恕回答,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慌忙道:“不不不,你还是别告诉我了,说了就不灵了。” 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的这种说法,自言自语自问自答了一通,模样天真而可爱,虽然还有几分傻气,但裴恕忍不住就笑了。 两人将祈福灯点起,灯笼升至半空中,裴恕自然而然就看到了她的愿望。 ——来年一起放河灯啊! 这是什么愿望? 林啾啾也意识过来,跳起来捂住裴恕的眼睛:“不许看不许看!看了就不灵了!” 这又是什么说法?裴恕失声大笑起来:“走。” 他一手拿起地上的莲花灯,一手握住林啾啾的手腕,带着她大步向护城河走去。 陵城地处寒山山脉脚下,气候寒冷,护城河早已结上了一层冰,因此花灯节虽热闹,却无人燃放河灯。 裴恕走到护城河边,林啾啾已经猜到他要做什么,伸出小手拽住他的衣袖:“不、不用啦!” 他们身为修士,当然可以利用灵气将这河面上的冰消融成水。 可以,但是没必要。何必为了这种事情浪费灵气呢? 而且这种做法好像周幽王博褒姒一笑,林啾啾脑子里的君王宠妃话本又多了一本。 裴恕笑笑,没有说话,只将林啾啾往他身边带了带。 他蹲下身子,修长的指尖轻轻触上冰面,霎时间,似乎有一团无形的烈焰燃放开来。它们像是饥饿的猛兽,飞快地吞噬着河道上的冰层。 “好啦够啦,快停下!”林啾啾急急叫起来。 一眨眼的时间,两人身处的这一侧护城河的冰已经全数消融。因为高温,袅袅的烟气漂浮上来,萦绕在莲花灯的四周,恍若仙境。 林啾啾:“……”好家伙,她一愣神的功夫,大半的冰层都没了。她本以为裴恕就是融出一小片的河面,让她把河灯放下去就罢了,没想到却是这样的大手笔。 地主家的灵气再充足,也不是这个用法呀! 林啾啾撅了撅嘴,伸手在裴恕腰上掐了一下。 她那“来年放河灯”的心愿也不是这个意思,明明是希望两个人今后还能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隐晦说法好嘛! 林啾啾暗搓搓地气,裴恕却又不动声色,低下头来继续施法。 只见他将那朵莲花灯幻影变化,河面上便仿佛绽出了一朵朵会发光的莲花,莹莹的光芒点亮了整条河道。 林啾啾:“!!!” 他们身后正在燃放祈福灯的人们一下注意到了这边的奇景,大声惊呼道:“是神明!神明显灵了!” 人们蜂拥着涌了过来,不约而同地朝着裴恕与林啾啾跪拜下去:“神明!请神明保佑我们!” 林啾啾瞠目结舌,试图解释,然而,却只有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不住地朝他们跪拜、叩首,祈福祝愿。 解释的声音被大片大片诚挚的呼喊声压下去,偏偏裴恕还在笑,一点都不为自己罪魁祸首的行径感到懊悔。 林啾啾心底一横,拉着他转身就跑。 “开心了吧,看你把他们搅合的!” 林啾啾微微喘着气,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 他们虽然已经逃了,但陵城的百姓还围跪在护城河边,还有更多的人从城中赶出来,参拜这“神灵显迹”的神奇景象。 裴恕还是浅浅笑着。看到他这副样子,林啾啾反而气不起来了。 毕竟谁会耗费灵气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呢?只不过是为了让她开心罢了。 林啾啾低下头,脸色绯红地抿了抿唇,小声道:“以后别这样啦,多浪费呀。” 她自己是有灵木源源不断地供给灵气,可是像裴恕,即便修为再高、灵脉再强,也要努力地从天地之间汲取灵气。 裴恕忽然向她走进几步,好看的眉眼低了下来,温柔地看着他道:“是你的心愿啊。” 是你的心愿,所以不是浪费。 因为是你的心愿,所以怎样都是值得的。 裴恕凝视着那双秋水含光的眼睛,感受着她纤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着,倏地笑了一下。 他的薄唇几乎贴上她的侧脸,许是因为城楼高起,夜里寒凉,他的呼吸似乎比平日更加灼热了一些。 明明是檀木的冷香,却又有着炙热的温度。烧得林啾啾的脸和耳朵都红成了片。 她的心跳得厉害,朦朦胧胧的,只听见裴恕浅笑低语:“你的心愿完成了,那我的呢?” 林啾啾:哎? 刚才光顾着挡着裴恕不让他看她的心愿了,倒是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林啾啾茫然抬头,温热的气息忽然堵住了她的口,唇上触到了一处微凉但是极其柔软的地方。 那点微凉很快便消失了,有什么轻轻地撬开了她的唇,一双手抚上她的肩膀和颈,在她的唇齿间极尽温柔地攻城略地。 空中燃起的祈福灯飘得远了,已经变成了一颗颗无法辨别的星子。 应是没有人看到有一盏祈福灯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66章 “裴恕。”林啾啾轻轻唤了一声。 夜在此时是如此的安静,城中热闹的花灯□□仿佛远去了,城楼下伏地跪拜的人声似乎也歇止了。 此时此刻,只有月光温柔地洒下来,落在裴恕的眉眼上,如同覆了一层微亮的薄纱。 林啾啾可以清楚地听见裴恕的呼吸声。这是很少见的。 修士们讲究天人合一,心神灵脉与天地万物间运转的大道规则相契合,是以到了元婴化神期的大能,可以隐匿自己的呼吸与脚步,让旁人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并不是他们真得屏息闭气,而是那些修士已经能够将自己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都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去。 林啾啾之前总是被裴恕悄无声息的出现吓了一跳,就是这个道理。 林啾啾唤了一声之后就不说话了。这样安静而缠绵的时候,言语仿佛都成了多余的存在。 她眼中水光连连,微微抬起双眸,便可以看到裴恕有些湿润的唇瓣。 那里,刚刚曾紧贴住她的唇瓣,在她的唇上留下了他印记。 林啾啾下意识地咬住嘴唇,心跳在这时漏了一拍。 口齿、发梢、甚至是胸腔与鼻息之间,仿佛都还留存着对方的味道。这样独特而又铭心的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还慢慢地侵入骨髓,将她的每一寸神经都揪紧、揉碎、然后狠狠占据。 裴恕是很温柔的。这一点,林啾啾自穿越过来就知道。 他会为她准备舒适的软垫,会因为担心她无法吞咽而顺着她的脖颈抚弄两下。 虽然这些他从不曾明言,甚至还会露出嫌弃的眼神,但林啾啾一点儿也不怀疑他的温柔。 他以往亲吻她时,也是这样。 浅浅的轻轻的一个吻,落在林啾啾的额头上、鼻尖上,或是蜻蜓点水般掠在她唇上。 虽然短暂,但林啾啾知道,那已饱含了他的深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是如此地缠绵缱绻、让人神魂颠倒。 有那么一瞬,林啾啾仿佛失去了清明的意识,身体被一股原始的冲动所掌控,她开始轻启唇瓣回应他,双手忍不住搂上了他的脖子。 耳边是裴恕低低的笑,他将她抱起,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更深地拥吻…… 林啾啾回过神来抿了抿唇,她感觉自己的嘴巴有点肿。 林啾啾想要掏出镜子查看一下,奈何裴恕抵着她的头,一双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将她抵在城楼上。 他刚开始轻触她的额头时,林啾啾以为他是要把神识探进来。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按在她脖子上的那只大手偶尔会动两下,温热的拇指时不时地抚过她敏感的皮肤,激起一层红晕。 “裴恕……”林啾啾又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裴恕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几不可查,他的眼神也不再迷离,只是满含着柔情,眼尾还有一丝淡淡的红。 “你要是想……”林啾啾咬了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此情此景,饶是她没有说完,裴恕也定然能知道她的意思。 他极短地又笑了下,侧过脸来,轻轻地触了触林啾啾的唇角。 “……下次吧。” 他现在还不能放纵,有些事情还没有结束,他不能放松戒备。 裴恕退开半步,替林啾啾把脸旁有些凌乱的发丝捋至耳后。 林啾啾:“???” 下次?这种事还有人说下次一定的?! 她现在怀疑,裴恕这个爷爷辈的师祖怕不是真的不行! …… 翌日下午,寒山上的风雪停了,林啾啾等人按照计划,再次乘坐云车前往青乌族巨木林。 临行前出城门的时候,还能听见城中百姓讨论昨晚的“天降异象”—— “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护城河的冰竟然全都化了,而且,还开出了花!” “切,岂止是听说了!我还亲眼看见了呢!那一池子的莲花,啧啧,真如瑶池仙境一般!” “可不是,我也瞧见了!不光瞧见了花,我还看见了仙人呢!” “仙人?!” “是哇,你不知道?那显灵的仙人是一对璧人,瞧着他们恩爱的样子,当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叫人羡慕!” “嘿嘿,不瞒你说,昨夜我瞧见到了仙人,今早就跟张家的小姐搭上了话,小姐还说她很喜欢我的诗呢,哎嘿嘿嘿……” “这么灵验?那我也得赶紧去拜拜,沾沾福气!” …… 林啾啾:“……” 不光如此,茶楼里的说书人也连夜编出了文段,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来。 就连街边的书画铺子,也摆出了一幅幅《莲池生香图》、《仙神降世图》、《神仙眷侣图》等画作。种类之齐全,内容之丰富,就差再来几张男女单独的对图,贴在大门口充当门神了。 此等能肝的打工人赶稿精神,让林啾啾这个时常在拖延症面前反复横跳的画手自愧不如。 好在这些画师都是注重写意,而非写实,加上昨天晚上的那些百姓敬重神明,不敢靠近,远远地就伏地跪拜,并没有多少人看清了林啾啾与裴恕的真实容貌,他们这才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没有被人认出来。 云车上又走了两日,前前后后一共四五天,总算抵达了青乌族。 巨木林外围设有极其隐秘的阵法,且云车不易通行,众人便在巨木林外下了车。 林啾啾抬起头,看着眼前一棵棵直入高空的参天巨木,果然如她梦境里看到的那般遮天蔽日,郁郁葱葱。 倒是不知那铺天盖地的大火,是否又会将她吞噬。 林啾啾有些不安地吸了口气,她的右手忽然被人握住。 裴恕走到她的身侧,捏了捏她的掌心,指尖伸出,将她的五指扣在手里。 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必说,就能给予林啾啾最大的慰藉。 不安的心忽然落下,林啾啾冲他微微一笑,只听巨木林中传来几声笨重的声响,十几棵大树交错移动,变化了位置,露出一条长长的小道。 小道上迎面走来一行人,为首的宽额低眉、身姿挺拔,凤羽织就的大氅随着他开阔的步伐而微微晃动着,映出炫目的颜色。 在他身后,还有几名身着与毓宁毓怜服饰相同的男女缓缓走来。 “奉天君。” 林啾啾看到,为首那人的眼角狠狠抖了一下。他虽是在笑,一字一字吐出的话却隐隐地像是咬牙切齿一般,恨不得将裴恕撕碎。 裴恕淡淡地看他,语气不以为意地道:“莆凌。” 当然,以林啾啾对裴恕的了解,这种语气也有可能意味着……他丝毫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那人眼角又跳了跳,一张脸青了青、白了白,最终故作大声地哈哈大笑道:“难得奉天君愿意跋山涉水地来我巨木林啊!我等此次必将好好招待!” 毓宁与毓怜已走上前来,将手放在肩膀上恭恭敬敬地对莆凌行礼道:“族长。” 瑟瑟与阿铮也对着他俯首道:“族长。” 这一位,便是青乌族的族长,莆凌。 “嗯。”只见莆凌点点头,示意毓宁等人起身,随后看向林啾啾道,“你就是弦歌吧?” 他的眼神十分热切,好像在发光。 但是不是那种热情友好的目光,而更像是看到了某种宝物、想要占为己有的贪婪目光。 林啾啾被他盯得有点不大舒服,皱了皱眉道:“我叫啾啾。” 莆凌却像没听到似的,招呼身后的青乌族长老道:“带弦歌与阿铮回去,沐浴更衣,准备大典。” 莆凌身后的长老应了,正要上前,被裴恕拦下。 那名长老说时迟那时快,在裴恕抬起手来的时候便急急向后掠去,如同老鼠见到了猫一般。 林啾啾:“?”师祖的威名,这是远播海外了? 她还不知道裴恕曾经为了她大闹巨木林的事。 长老畏畏缩缩地低着头,为自己刚才的过激反应感到有些尴尬,莆凌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看向裴恕道:“奉天君这是何意?” 毓宁连忙将他们约定三章的事向他禀报,莆凌的脸色立刻变黑了。 就在林啾啾以为这位族长就要爆发的时候,没想到他却笑了:“原来如此。” 莆凌抬起手,令毓宁与刚才那位长老退下,不慌不忙地表示:“既是如此,便先将弦歌带回她的住所,再为奉天君好生安排。” 一行人这才入了林。 莆凌令毓宁毓怜先与他回去,由其他长老为林啾啾与裴恕带路。 走在阵法布置的小道上,林啾啾他们每往前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巨木就会移动合拢,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将道路隐藏起来。 林啾啾感到很神奇。难怪青乌族如此神秘,极少被外人发现。 不过她同时也注意到,一些巨木的树干上出现了折裂的痕迹,虽然被修补过了,但还是能被人看到。 那些折裂痕迹的位置,差不多都在同一高度。如果它们曾经排列在一条直线上,应该是被一道强横的外力直接损毁的。 “这巨木林的阵法曾经被人破过吗?”林啾啾问道。 引路的长老以为她是在担心巨木林的安全,不无骄傲地道:“巨木林的阵法乃上古遗阵,暗含天地八卦之象,哪有这么好破。便是专通阵法的天吾宗,对此也束手无策。” “而且这些巨木都是千年之灵,虽是树木,一旦开阵却会比钢铁还要坚硬,想要以外力强行突破,简直不……” 他忽然哑住,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气势生生弱了下去,也不再说了,只埋头向前走去。 裴恕轻轻勾了勾林啾啾的手指,附在她耳边道:“其实也不难,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今后无需关闭法阵,也能自由出入。” 林啾啾:“???” 结合之前莆凌和青乌族长老对他的态度,林啾啾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裴恕虽然是附在林啾啾耳边说的,不过他的声音丝毫没有放低。于是,林啾啾就看见走在他们前面的青乌族长老,背脊倏地绷紧,两只手臂略显不安地夹在身侧,隐隐地好像炸开了羽毛。 林啾啾轻轻叹了口气,刮了刮裴恕的掌心:“你就别闹啦!” 第67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裴恕的话,引路的青乌族长老和普通族人们再没和林啾啾多说一句话。 他们躬着身子走在前面,等将林啾啾与裴恕领到一棵巨木下,就行了个礼慌忙走掉了,头也不回。 林啾啾:“……” “你看你,吓到别人了。” 她伸出手指,暗搓搓地在裴恕腰上戳了一下。裴恕不以为意,耸了耸肩,也不反驳。 从巨木林外围的小道出来以后,视野便变得十分开阔。 林子中心的树木更加粗壮,非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成年男子合围不能抱住。 而且,这里的每一棵树木之间都隔着很长的距离,一是因为树木种类与外围不同,树冠更大且树枝更长;二是因为,这里的树便是青乌鸟的家,枝头上随处可见搭建的巨大鸟巢,时不时地还能看见已经化成人形、没有化成人形的、已经化形但是不够成功、还顶着一张鸟嘴的青乌从鸟巢里探出头来。 从建筑理念上来说,青乌族还挺注重**和采光的?不过,看着那些原始的巨大鸟巢,林啾啾产生了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眼见裴恕纵身而上,林啾啾立刻也运转灵气跟了上去。 这棵巨木上一共只有两个鸟巢,一上一下,一左一右,算是天然的邻居。 林啾啾刚刚跟着裴恕落在下面的鸟巢,就发出了一声感慨:“啊……” 尾音被无意识地拉长,直到脚下传来细枝断裂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鸟巢中的景象跟林啾啾刚才不太妙的预感完美重合,是一只真无比原始单纯只是结构大的鸟巢,除了木枝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简直比玄天仙府最简陋的外院木屋还要简陋。 林啾啾沉默了,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有名的表情包。表情包图片上,一人推开窗子,从高处举起一张纸,上面只有两个字,却气劲雄浑,倾尽了他全部的情感。 快逃!jg 裴恕从鸟巢里捡起一根枯枝,拿在手里转了转,随后“嚯”得一声就给燃了。 “这就是青乌族。” 他语气平平,听不出什么特殊的情感。但林啾啾总感觉他下一秒就可以爆开滔天烈焰,将这一棵巨木……不,恐怕是将这整片巨木林都给燃了。 “呼!” 林啾啾立刻小跑过去,把裴恕手里的火苗给吹灭了。 裴恕:“……” 林啾啾:“枯枝易燃,咱们还得住呢。” 裴恕:“……” 他本来是不高兴的,心里带着对青乌族的敌意,自然不可能喜欢这里,但躁郁的情绪不知怎么就被林啾啾的一句“咱们”给带走了。 她刚才撅起嘴巴吹灭火焰的样子娇俏极了,红润的嘴唇好像一朵初初绽开的花蕾。 而那花蕾他曾热烈地亲吻过。甘之如饴。 裴恕沉下目光,思绪在这一瞬似乎回到了那个夜晚,林啾啾不知她心里所想,只抱着膝盖蹲了下去。 说起来,青乌族继承凤凰神血,本就亲火,她以前修炼时掌握得最快的便是火系术法。且常人畏火,她却不会。 就在体内凰息刚刚觉醒的时候,林啾啾未能熟练地掌握催动凰息的技巧,还经常一不小心将东西烧毁了。 这样易燃的鸟巢架在巨木林上,青乌族也真敢用,真不怕发生连绵火灾? 林啾啾虽然疑惑,但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她站起身,很快从山海戒中取出东西。 裴恕怔了怔,发现林啾啾竟然将云雾涧里的那张床、他平常惯用的书桌、以及院子里摆着的那张软榻全都搬了过来。 只一眨眼的功夫,鸟巢中就换了副天地。 林啾啾拍拍手,露出满意的表情道:“还好这鸟巢够大,不然就放不下了呢!” 她伸手把书桌推得离床头更近了一些,这样一来,她躺在床上,也能看见裴恕读书的样子了。 说实话,林啾啾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只可惜裴恕多在炼器室中看书,她总不好直接把床搬到那里去,没想到来到青乌族反倒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林啾啾浅笑着点点头,只听裴恕道:“你是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 他竟不知。 林啾啾回过头来,很自然地答道:“就是临行前啊。” 对于林啾啾来说,前往青乌族就像是一次长途旅行。既是旅行,当然要准备行李了。 以前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她往往要考虑行李箱的大小以及限重要求,现在好了,有了山海戒,她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林啾啾深知裴恕这次是专门陪着她来的,他本不必跋山涉水、旅途劳顿,他本可以安逸地呆在云雾涧,逗逗龙,训训路云洲。 路云洲:?? 但他来了,为了她。 所以,林啾啾当然想要尽可能地让裴恕过得舒服一些,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照顾他一些。 “怎么样?还不错吧。”她得意地道,“只可惜当时走得有些匆忙,没来得及把你的炼器架和铜炉搬来,呀,你喜欢的那套茶具好像也没带来……” 林啾啾掰着指头数了数。她正懊恼,手臂忽然被人向前一拽,身体一晃,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 脑袋上被人轻轻抚了两把。 “够了。”裴恕道。 有你就够了。 心里燃起的那团小火苗,早就无声无息的熄灭了,哪里还有什么踪影? 林啾啾就笑了。 “那……”她抬起头,下巴抵着裴恕的胸膛,明亮亮的眸子弯成两道小月牙,“那你要不要坐下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破掉巨木林外围的阵法的?” 林啾啾虽然不想把青乌族的“防盗门”给拆了,但有一样学一样,技多不压身。到时候万一发生了什么紧急状况,她也能够自行逃脱,不给裴恕添麻烦。 裴恕闻言当真给她讲述起来,在她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好。” …… 巨木林外围的阵法相较于整个青乌族巨木林来说,只是沧海一粟。 事实上,在林啾啾未曾留心的地方,还有许多精妙的布局,使得巨木林能够将整片山脉的灵气源源不断地吸取过来,供给族中后辈汲取修炼。 而在人魔大战之后,这片古老的土地也是唯一一处不会因为灵气溃散而崩塌的。 只可惜现在居住在这里的青乌却不可与当年的青乌族同日而语了。 “听懂了吗 ?” 裴恕将巨木林中大大小小值得注意的地方讲给林啾啾之后,这样问道。 林啾啾的眼睛都快转成两圈蚊香圈了,她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后悔了。 当个学渣咸鱼躺平不好吗,为什么要试图翻身、扑腾两下? 然而路是她自己选的,咬碎了牙齿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林啾啾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裴学霸恕讲授的“要点”:“差、差不多了,就是千炎井周围的防守还不大清楚。” 千炎井,就是青乌族进行火炼的地方。因为地位非比寻常,青乌族在这里布置也是最复杂的。 裴恕随口问了几个问题,林啾啾都准确地答出来了。 她掌握得比他想象得要快得多,仅仅一个下午,几乎就要将巨木林给摸透了。 她总能带给他惊喜。 裴恕笑了笑:“等有机会,带你去千炎井附近看一看,应该就清楚了。” 林啾啾抱着脑袋“咣当”一下砸到床上:“好哦。” 没想到裴恕认真负责,不光归纳了知识要点,还来了个“随堂测验”。 通过了测验的林啾啾已经是一只死鸟了,她什么都不想想,只想躺在床上完全放空。 学习真累! 累得她都忘了去问,裴恕是怎么将巨木林了解得这么彻底的。 傍晚,有长老来接林啾啾与裴恕赴宴。 莆凌在巨木林最高最大的那棵巨木上摆下筵席,说是给林啾啾接风。 他们到了巨木的中段,长老便躬身退下,其他守御的青乌族侍卫也停留在这一层的枝头上,不再向上。瞧这阵势,接风宴是假,鸿门宴是真啊。 林啾啾不自觉地便小声说了出来,裴恕道:“什么?” 这属于历史典故,说出来裴恕也不懂,于是林啾啾言简意赅概括道:“就是设宴的输了,赴宴的赢了。” 裴恕心情很好地挑了挑眉,与林啾啾一起跃上最顶层的树冠。 莆凌早已经坐在位于高处的主位上,见到林啾啾与裴恕也不起身,只是挥了挥袖子道:“奉天君,请坐。” 宴席上的桌子与器皿都是以木枝、树叶制成的,林啾啾在见识过鸟巢的原生态之后,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觉得这才是青乌族的特色。 她与裴恕一齐坐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宴席上的人很少,除了莆凌、毓宁毓怜外,便只有阿铮一个。 他坐在林啾啾的对面,只在林啾啾出现时起身躬身问了声好,之后便一直低着脑袋不再言语,比她第一次见他时还要沉默。 “阿铮。”莆凌发话了,“弦歌是你儿时的玩伴,如今她久别故土回来了,你不应该说些什么吗?” 阿铮的嘴巴早已绷成了一条直线,任心思再粗的人都能看出他此时的不情愿,然而莆凌却视若无睹,拍了拍手,唤来侍从:“来人,上酒。” 掌声落下之后,树冠的另一侧走来了一道人影。 那人修长纤细,着一件绿衣,仿佛一根翠绿竹叶。 而她太过纤细,瘦弱的身躯随着步伐在绿衣下晃了晃,如同竹叶被风从枝头吹落一般。 绿衣女子在阿铮面前跪下,两道细细的手腕将盛放酒壶的食案举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楚:“……请。” 阿铮瞳孔猛地震颤,随即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女子,他呼吸一紧,狠狠盯向莆凌。 第68章 阿铮紧紧地握住拳头,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晃动的双手震得桌面都跟着发出响动。 莆凌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提醒道:“阿铮,别让‘故人’久等了。” 他话里有话。 林啾啾看向那个端来酒壶的绿衣女子。 女子依然跪立在地上。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温良顺从,在脸上落下两道小扇般的阴影。 她太瘦了,脸颊微微向内凹陷下去,身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她的脸色也过于苍白,像是常年晒不到阳光,几乎不像一个活人。 如果不是这样,她应该是个健康美丽、五官精致的水乡美人,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散发着令人感到舒服的柔和气息。 林啾啾的目光沉了沉。 绿衣女子看起来与她差不多大。这样的年纪,明明应该是亭亭玉立、含苞绽放的,可她却始终含胸低头、瑟缩着身子,像是一朵还未开放便要枯萎的花,抑或是一朵已经经历过太多风雨、无力再承受的花。 阿铮死死盯着莆凌,他的眼里有怒火在跳动,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沉默着接过绿衣女子手中托着的酒壶:“有劳。” 绿衣女子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虚弱憔悴,她的身体晃动了两下,摇摇欲坠。阿铮立刻伸出手来想要扶住她。 女子向旁退开一步,避开了阿铮的手。她将脑袋垂得更低,委下身体冲阿铮一礼,然后顺着来时的路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 在她转身的瞬间,林啾啾分明看到她的眼睛红了,眼里闪着泪光。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这道鸿门宴不仅是给她的,也是给阿铮的。 阿铮倒了酒,端起酒杯朝林啾啾走来。 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弦歌,我敬你。欢迎你来到青乌族。希望你在这里的几日能过得开心。” 林啾啾:“……” 她心里好难过。阿铮这样的笑容比哭出来还让人难过。然而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阿铮便抬起头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莆凌的声音再度传来:“阿铮,弦歌是客人,客人都还没有举杯,你怎么好意思就把酒给喝了?” 阿铮:“……” “是了。”他苦笑一声,脸上的笑容无奈又凄凉,“是我失礼了,这就自罚一杯。” 林啾啾现在只想把酒杯扔到莆凌脸上,再狠狠踩进去! 她拽住阿铮,正要发作,裴恕忽然伸出两指,轻轻地按在她的手腕上。 “凌族长。” 裴恕抬起眼,眼里流动的水光仿佛在这一瞬结成了冰。 他弯了弯嘴角,看着莆凌一字一顿道:“适可而止。” 清冷的声音像是山谷中的玄钟,带着一股不可比拟的威势震荡出去。 周围的树叶发出簌簌的轻响,那威势震荡到莆凌身上,逼得他脸上的肌肉都抖了两抖,眼神和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变化,然后…… “哈哈哈哈!” 莆凌大笑了两声,揣着明白装糊涂:“奉天君在说什么,我竟是不懂。也罢,今日是给弦歌的接风宴,罚酒就免了。阿铮,回你的位子上吧。” 他挥挥袖子让阿铮退下,转头又对林啾啾关照道:“弦歌,你久别故土第一次回来,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直说便是,这里是你的家,不必见外。” 林啾啾挑了挑眉:“什么都可以吗?” 莆凌表现得十分大度:“当然。” “那还挺多的。” 然后她就数了起来。 “我习惯了人类的床榻、被褥、房屋、窗户,露天睡在鸟巢里,确实有些不太习惯。” “巨木林中蚊虫巨多,不知道青乌族有没有像人族一样特制的熏香,可以驱赶。” “如果需要沐浴的话,可以单独在鸟巢里沐浴吗?我好像没有看到类似浴桶的东西。” “青乌族喜好的食物我也不太喜欢,而且,族中食物似乎不太富足的样子,让我有些担心。” 莆凌还以为林啾啾要说些什么,没想到就是这些。 他大手一挥,吩咐毓宁道:“寝具、熏香、沐浴这些,毓宁长老都可以帮你解决,你不必担心。至于食物……” 莆凌哈哈笑了几声,拍了一下桌案道:“青乌族向来富庶,食物储备更是充足至极,足够我青乌族族人百年无虞。明日你可以和阿铮一起去一趟食库,相信一定找到合你胃口的食物。弦歌,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是么?”林啾啾淡淡地道。 她的目光干净得如同天上的月亮,朗朗的迎着莆凌骄傲而自负的视线道:“可是刚才那位女子为何如此瘦弱,难道她就不是青乌族的族人了吗?” …… 回到鸟巢,林啾啾一言不发地爬上床,抱紧她的小被子缩成一团。脸朝内,背朝外。裴恕知道,她这是生气了。 她很少生气,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裴恕便知道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他在她身后坐下来,试图安抚一下她的情绪,手还没有落上她的肩膀,林啾啾就自己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气!好气!气死我了!” 她每说一句,脑袋就会晃动一下,因为脸被气红了,看起来像一只愤怒的小鸟,下一秒就要给愚蠢的猪头重重一击。 他好像被她击打过。 裴恕不合时宜地开了小差,按了下胸口,只听林啾啾愤愤不平道:“那个凌什么的族长也太过分了,竟然这样对待自己的族人!” 林啾啾算是看出来了。宴席上出现的绿衣女子就是瑟瑟跟她说过的阿铮喜欢的青绒青乌荔青,莆凌就是利用她来胁迫阿铮的! “他今晚就是故意让荔青来献酒的,就是为了让阿铮知道,只要荔青还在他手上,阿铮就别想逃脱他的控制……啊啊啊啊!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简直是个人渣!” 莆凌是个渣滓裴恕不反对,但他今晚的试探绝非只有这么简单。 “你觉得他只是在敲打阿铮?” 林啾啾:“?不是么?” 裴恕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他也是在做给你看。” 林啾啾这下有点糊涂了:“为什么?他不是希望我留在青乌族吗?这样的话不是应该尽量地刷好感,让我喜欢上这里吗?正常人会做出这样讨人厌的事情吗?” 裴恕:“……” 他被林啾啾极快的语速怔了一下,竟轻笑出了声。 也许莆凌就不是个正常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林啾啾是不是心甘情愿地留在青乌族。只要她在,那么她是自愿留下的或者是被什么原因困下的,对他来说,并没有区别。 林啾啾:“……我不懂。” 裴恕抚了抚林啾啾的脑袋温声道:“你今晚看到那女子是否感到难过?” 想起荔青纤细憔悴弱不禁风的样子,林啾啾的眉毛顿时趿拉下来,她点了点头承认道:“……是。” “你看到阿铮为此受制于莆凌,是否会心生同情?” 林啾啾:“……会。” “那你会否因为见不得他们受苦,而选择留下来?” 林啾啾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好像明白这中间是怎么曲里拐弯的了。 她认真地捋清了因果关系,咬了咬唇暗自点头,然而这副样子落在裴恕眼里,却像极了她在犹豫、抉择。 极浅地扯了一下嘴角,裴恕收回了抚在林啾啾头顶的手。 她善良、柔软,为了他人可以把自己的得失放在最后。他其实清楚,她有可能做出怎样的选择。 “不会。” 在裴恕的手还未来得及放下时,林啾啾忽然捉住他的手道。 她的手指纤细柔软,这会儿却无比坚定地抓住他。 “我不会因为这个留下来的。” 她说得极快,仿佛这个答案根本就不在她的选项里。 莆凌妄想利用林啾啾的善良与柔软逼她留下来,逼她像阿铮一样受制于他,但他忘了一点,林啾啾并不是只有善良与柔软,她和那些常年屈服在他脚下的青乌不一样,她还有坚强与反抗。 “我留下来并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遂的是那个族长的愿,受伤的却是真正关心我在乎我的人。我怎么舍得让他难过呢?”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直白的小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裴恕。 裴恕笑了一下,把她往怀里拽了拽:“你倒是看得通透。” 林啾啾骄傲地一扬下巴:“那是!” “只是……”安静了一阵,林啾啾的眼睫闪了闪。 “这些道理并不难懂,阿铮他们为什么不反抗呢?青乌族的族长为什么会是莆凌那样一个家伙呢!”她想了想还是很气。 “也未必是他们没有反抗。”裴恕道。 他先前与莆凌交过手,莆凌虽然远不及他,但在青乌族确实是实力第一的存在。 异兽种族本性追求强大,谁强谁便能成为一族之长,不论他品性如何、道德如何。 莆凌今天还能坐在族长的位置上,就是因为青乌族中还没有人能超越过他。说起来也是青乌族势微,像莆凌这样未能化成凤凰的金绒也能稳坐族长宝座,放在几百年前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如果有人能够通过火炼化成凤凰,岂不是……”林啾啾小声念叨起来。 第69章 确实。 如果能有人通过火炼之试,浴火化凰,那么ta毫无疑问会成为青乌族的最强者,自然可以把莆凌从族长的位置上踢下来。 可是,火炼又岂是那么容易? 且不说近几百年来通过火炼的青乌寥寥无几,单是进入千炎井后毫无退路——要么经历烈火焚身的层层痛楚化为凤凰,要么在熊熊烈火的灼烧下化为一滩焦土——就足以让许多青乌心生畏惧,望而却步。 别人家的试炼,要么生,要么死。青乌族的试炼,要么死,要么还是死。 唯一的区别只在于,你死之后能不能唤醒凰息活过来。 林啾啾不能劝阿铮去火炼,那样无异于叫他去死,还不知会否因此白白丢了性命。 她也不太想自己去参加,因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 如果她去,那么裴恕一定会因为担心她的安危而与她同往。 她不想成为他的负累,更不想让他陪着自己深入险境。 当然,林啾啾可以请裴恕帮忙,打败莆凌,将他重伤,使得他无法再坐在青乌族族长的宝座上。可是之后呢? 下一任族长会是什么样?他会不会为了保全凤凰神鸟的血脉,继续用相同的手段挟持荔青、逼迫阿铮? “裴恕,”林啾啾想了想道,“我想去见见那个叫荔青的女子。” …… 想要见荔青不难,但是既要见她、又要确保不被莆凌发现,林啾啾便不能向旁人打听荔青的下落。 林啾啾回忆了一下她看到荔青时的样子。 她很白,白得过分,像是常年见不到阳光似的。 林啾啾猜测,她应该是被幽禁在某处阴暗密闭的空间里,要么是在地下,要么是在某棵巨木的树洞中。 林啾啾将神识附在灵气上,快速地探查了一遍巨木林,她在千炎井附近发现了一处地洞。 如今夜深人静,正适合潜行。于是,林啾啾与裴恕在鸟巢中造出了自己的幻象,并附上一缕神识,让有心监察他们的人误以为真,以为他们还在鸟巢之中。 但实际上,他们的真身早已偷偷溜去了千炎井。 林啾啾的藏身术是跟裴恕学的,名师出高徒,虽然还比不上裴恕那样出神入化,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即便是丁敏与路云洲,也很难在极短的时间内觉察到她的存在,更别说这些普通的青乌族守卫了。 两人畅通无阻地走到千炎井附近,还未看到井口,林啾啾便能感觉到一股铺面而来的热浪。 她忽然想起了梦境里那般滔天的烈焰。 同时,她也想起了裴恕之前说过的话。 ——“等有机会,带你去千炎井附近看一看,应该就清楚了。” 她一顿,一转头,还未开口,就看见裴恕抿唇一笑:“这次就放你一马,先去找荔青吧。” 林啾啾:“……” 她怀疑裴恕的神识通感是不是进化了,以前还只是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现在竟连她的想法都能分毫不差地猜出来了。简直就是读心术! 等到有机会,她非得抓住他问个清楚。 要是真能进化,她也要抓紧时间升级,多和他贴贴额头锻炼锻炼神识(?),不能只让他占了这个便宜(??)。 林啾啾探查到的地洞就在千炎井附近,按理来讲,它的入口应该也在不远处,可是林啾啾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不会是她误把下沉的千炎井当做地洞了吧? 林啾啾刚刚冒出这样的念头,正打算用神识再探查一遍,裴恕捏了捏她的手指,指向一个方向:“你看。” 顺着裴恕的目光,林啾啾看到毓宁忽然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们还处于藏身术隐藏行踪的状态下,因此毓宁并未发现他们。 她左右看了看,像是在确认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然后才悄悄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离开了。 “奇怪……”林啾啾捏着下巴,走到毓宁刚才出现的地方。 周围视野开阔,没什么遮蔽物,且距离他们刚才的位置也不远,林啾啾没有道理没有看到毓宁。除非她是突然出现的。 她恍然大悟地轻轻“啊”了一声,蹲下身子。 林啾啾释放出灵气,果然在地上感知到了一道玄妙的阵法。 阵型不大,但法阵内错综复杂,行走的阵纹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头大。 “是隐阵与封阵的结合。”裴恕道。 这两种阵法都是极高级别的大阵,结合在一起可谓是强强联手,1 12。 以林啾啾现在的修为倒也不是不能破解,只是在破解的过程中,她有可能不小心触碰阵法中的陷阱,从而暴露了自己。 “裴恕~!”林啾啾看着他软软地道。 她托着脸,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像个小迷妹,充满崇拜地看着她的盖世英雄。 裴恕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啦。” 她极少撒娇,但每每撒娇都十分有效。 裴恕在林啾啾身旁蹲了下来,他的掌心覆在地上,浅浅的流光从他指尖流淌出来,细流一样,顺着几条看不见的阵型纹路绕出好看的图案。如绿枝抽芽,亦如掌心生花。 如果是在平时,裴恕大约会握住林啾啾的手,带她感受法阵之中的细微变化,不过眼下时间紧迫,便暂时作罢。 短短两息的时间,图案形成。它蓦地闪了一下,然后迅速消失。裴恕收回手道:“好了。” 真是快!林啾啾给裴恕比了个心,还给他点了个赞。 阵法破解之后,林啾啾看到下面隐藏着的一条暗道。道路向下,和她之前探查到的地洞位置相契合,应该就是这里了。 林啾啾与裴恕一齐进入暗道,道路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对壁灯,只不过烛光微弱,只能勉强让人看清通道的方向罢了。 林啾啾刚要往前,被裴恕拽了回来:“等等。” 他很慎重,掌心里凝出两团灵气,先行至前面,探查周围有没有特殊的机关,避免他们暴露行踪。 那两团灵气飞出去的时候,林啾啾注意到,它们并非灵气原始的丝丝缕缕的状态,而是两团圆滚滚的东西,带着翅膀和爪子,像是两只小鸟。 一般修士探查周围环境时,并不会如此麻烦,将灵气捏成特殊的形状。 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情况,要么是因为该名修士经常将灵气聚拢,幻化成固定的样子,身体已经习以为常,成为了下意识的反应,要么是他将某样东西当成了本命物,幻化出的灵气自然便出呈现出本命物的样子。 林啾啾悄悄地弯起唇角,看到裴恕眯了迷眼睛,似乎发现了一点不寻常。 “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劲吗?”林啾啾问。 裴恕摇了摇头:“不。没有。” 他没有多说,牵过林啾啾的手道:“走吧。” 林啾啾:“喔!” 暗道的距离比林啾啾想象得要长,且由于道路一直向下,坡度太陡,因此并不好走。 林啾啾走了几步,忽然脚底一滑,身体猝不及防地晃了一下,险些惊呼出声。 不过,她并没有骨碌碌地顺着暗道滚下去,因为就在她身形不稳的瞬间,裴恕已经出手揽过她的腰,将她牢牢地护在身前。 暗道里没有机关,林啾啾并不是被机关滑倒的。而是水。 位于千炎井下方的地洞竟然不是干燥的、燥热的,而是潮湿的。地面上的岩石全都覆着着水汽,湿滑无比,稍有不慎便会发生刚才的状况。 也是林啾啾大意了,鲜少跟踪潜行,未曾想到这一层。 她本已克制住自己不要发出声音,奈何脚下溅起的水珠还是发出了细小的动静,地洞下方立刻传来警惕的声音:“谁?!谁在那里!” 惊惶的女声,应该就是荔青。 林啾啾:“……” 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走到地洞的最底层,在看清了洞中的女子确是宴席上的绿衣女子后,收起藏身术道:“荔青?” 荔青怔了怔:“弦歌?” 她没想到林啾啾会出现在这里,脸上除了惊讶以外,似乎还夹杂着紧张与害怕的情绪。 林啾啾立刻表示:“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荔青脸上的惊惧这才稍稍退却了一些。她抚了抚胸口,向林啾啾走来:“你想问什么?” 她的步子很快,只几步便从牢房的最深处走了过来,隔着牢门看着林啾啾。 是的,这地洞的最底层就是一间牢房,关押着荔青,将她囚禁在一个不见天日的狭小空间里。 暗道还在继续向后延伸,那里没了壁灯,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知像这样的牢笼还有多少,又是否还关着更多像荔青一样的青乌。 “这里只有我。你想问什么便问吧。”觉察到林啾啾的视线,荔青出声道。 她的语气有些急促,她自己约莫也是感觉到了,连忙解释道:“你在这里呆的久了,容易被发现。若是被莆凌发现了就糟了!” 她的身体无意识地往暗道处挡了挡,像是不希望林啾啾去到那里。 林啾啾“嗯”了一声,收回视线。 离得近了,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荔青的面容。她比她在宴席上看到的样子似乎还要消瘦,一双眼睛泛着血丝,泪眼朦胧,似乎刚刚哭过。 林啾啾心里一痛,不由自主地轻声问道:“荔青,你想过离开这里吗?” 第70章 荔青隔着牢门,讷讷地道:“……你说什么?”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隐隐震颤,似是有些不太相信。 林啾啾脸上的表情竟然和荔青差不多。她也没想到自己竟这样就把话说了出来。 她今晚前来,的确是为了探听荔青的态度。只不过她原本还准备了许多铺陈铺垫的话,打算先寒暄几句消除掉荔青的防备,再慢慢表明自己的来意。 只是那些过渡的寒暄,在看到荔青憔悴虚弱的样子之后,便全都从她的脑袋里不翼而飞了。 林啾啾心中一痛,直接将最关键的问题抛了出来。 话已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林啾啾也不打算吞回自己说过的话,她甩了甩头,索性甩开杂念再次道:“如果可以离开青乌族,你愿意走吗?” 阿铮之所以被困在这里、受莆凌钳制,就是因为荔青和他的家人。假如她可以帮助阿铮解决后顾之忧,他是否就能解脱了? 离开青乌一族,让他们再也找不到他。这样一来,金绒血脉说不定也会就此断绝,再也不会有金绒青乌重复他们的悲剧。 “我……” 荔青的呼吸变得急促,林啾啾能感觉得到,她迫切地想要离开,可她最终还是向后退了几步,眼角含泪地摇了摇头:“我不想……” 其实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阿铮不是没有带着她逃跑过。那一次,是在毓宁的帮助下,阿铮趁着莆凌闭关修炼,连夜带着荔青逃出了巨木林。 可就在他们离开巨木林的第三天,莆凌找到了他们,并把他们抓了回来。 那一次,阿铮被施以最严酷的火刑。他身上有金绒血脉,他们是不会让他死的。 不让他死,却让他尝遍烈火焚身的痛苦,神智清醒地感受着火舌一点一点灼烧掉他的肌肤、血肉、灵脉…… 直至今日,荔青有时仍会在梦中听见阿铮的嘶吼。 梦里,他咬着牙,不肯向莆凌透露半个字,亦不肯向他求饶。痛苦的声音从喉咙口撕裂出来,仿佛是在泣血。 荔青哭着惊醒,抱着肩膀不住地发抖。她的脸上满是泪水,身上满是冷汗。 她再也不敢逃跑了……再也不敢了…… 荔青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她点头答应,那么阿铮肯定会请林啾啾帮他们逃跑的。 他比她勇敢,更比她坚强。可是她真的很害怕,万一他们再被抓回来,阿铮会遭受怎样的折磨! “荔青……” 林啾啾知道荔青在害怕什么,所以她并没有催促荔青,只是温柔地道:“你不用急着现在就回答我。”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符咒,交给荔青。 “这是传音符。你想好了通过它告诉我就好。这符纸受秘法加持,你不必担心被人发现。” 荔青接过符纸,怔怔地愣了一瞬。她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鬼使神差地问道:“如果是你,你会逃吗?” 林啾啾没有立刻回答。她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后才道:“会。” 她的眼神雪亮,即便是在幽深的地牢里,也像白雪一样纯净、月光一样明亮,让人丝毫不怀疑她的真心。 荔青道:“哪怕你曾经因为逃跑失败,遭受过酷刑?哪怕这次如果再次失败,还会遭受到更严酷的刑罚?” 林啾啾:“……” 她抿了抿唇,眼神里虽然多了许多怜悯之情,但仍没有改变自己的答案。 “是。” “为什么?”荔青不解道。 林啾啾眼里的神情分明和阿铮有几分相像。难道他们就不怕吗? “怕啊,怎么可能不怕呢?”林啾啾扯了扯嘴角道。 她还记得灵斗大会上陷入幻境时,自己也有过这样的心情——害怕一旦再次失败,便会被彻底攫取心神,从而再不能逃脱。 “可是有些事情,即使害怕,也要去做。有些结果,即便害怕,也要面对。” 荔青默默地,重复了一遍林啾啾的话,林啾啾连忙摆摆手道:“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啦,你不用放在心上。你如果还是不想离开,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林啾啾与裴恕毕竟是偷偷出来的,不能耽搁太久,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传音符一直有效,即使我回到玄天仙府,也能接收到你的消息。如果你到那时改变了主意,也可以通过传音符告诉我。” 说了道别的话,林啾啾刚刚转过身子,还没踏上台阶,身后便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等等!” 这声音并非出自荔青之口,而是男女之声、两人异口同声的声音! 林啾啾惊讶地回头,只见阿铮从昏暗的暗道里走了出来。他紧握着拳头,因为情绪激动,双手微微地有些发抖。 “弦歌,奉天君。”阿铮看到荔青点了点头,然后躬下身子,双手交握,行大礼道,“请你们帮帮我们吧!” …… 第二天是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林啾啾在阿铮与瑟瑟的陪同下,前往青乌族的坟冢祭奠厌喜。 厌喜的坟在青乌族坟冢的最西侧,因为一直有阿铮毓宁他们前来祭拜,并没有呈现出让人觉得十分荒凉凄楚的一面。树枝做的墓碑前还有上一次带来的祭品。 瑟瑟将那些祭品撤了,又摆上新的道:“厌喜妈妈,我们又来看你啦!” 她说着说着,眼圈儿竟倏地红了。 厌喜虽然不是她的生母,但小时候一直帮忙照顾她,在瑟瑟心里,她也如同她的母亲一般,因此瑟瑟一直称呼她为厌喜妈妈。 瑟瑟笑了一下,抽了抽鼻子道:“不哭不哭,今天可是个高兴的日子。你看,谁来看你啦?” 瑟瑟往边上挪开几步,让林啾啾得以跪下来。 “唔……厌喜、妈妈……” 面对一个陌生人的坟冢,林啾啾还不太习惯直接以妈妈相称。于是她和瑟瑟一样,以厌喜妈妈称呼她。 “我来看你了。” 林啾啾从瑟瑟手中接过三根被点燃的细枝,执在身前对着厌喜的墓拜了拜。 她将厌喜的绣囊从山海戒中取出,与祭品一齐,摆放在厌喜的墓前。 那是厌喜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了,瑟瑟见了,不免惊讶:“弦歌,你不留着它吗?” 林啾啾摇了摇头:“不了。就让它陪着厌喜妈妈吧。”希望她在天有灵,能够得到慰藉。 阿铮与瑟瑟也在厌喜墓前拜了拜。 若是在平时,两人还会在这里回忆一下以前的旧事,陪厌 喜“聊聊天”,可是今日,阿铮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着去做,很快站起身来。 他望着天空,神色意外地有些凝重:“差不多了。” 林啾啾在他身后道:“嗯。” 瑟瑟:“嗯嗯嗯?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瑟瑟一脸迷茫地看向他们,没等到两人回答,就觉得眼皮沉沉,意识模糊,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迅速躺倒在地上。 林啾啾及时地扶住了瑟瑟的肩膀,没让她摔到脑袋。 “只是普通的昏睡术,半个时辰之后自会苏醒。”林啾啾解释道。 “你……准备好了吗?” 阿铮没有回答,他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掌心。 他的指尖发冷,掌心却是热的。一如他的内心虽然会感到恐惧,但是想要完成的决心却丝毫没有动摇。 阿铮握起拳头,对林啾啾笑了笑道:“走吧!” …… 就在阿铮与林啾啾赶往地洞的时候,裴恕也被莆凌请了过去。 莆凌显然为今天见面的场合精心准备过,只见一张巨木林巨大的枝叶上,竟然赫然摆着一张人类用的棋桌。 莆凌坐在一侧,对着裴恕扬了扬下巴道:“不知奉天君可有兴趣对弈一局?” 青乌族不擅长棋类对局,他们连人族的房屋、习惯都没有学来,又怎么可能精通这种需要细密筹谋与布局的“游戏”? 莆凌的意图也不在于下棋,他只不过是要找个手段,能够暂时地让裴恕不在林啾啾的身边罢了。 下了一会儿棋后,莆凌脸上得意的神色渐显,似是漫不经心地提起道:“听说弦歌与阿铮一起,去祭拜她的母亲了?” 裴恕只看棋盘不看他,垂着眼睛低低道:“嗯。” 莆凌:“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想必他们已经祭拜完了吧。” 裴恕:“也许。” 莆凌:“奉天君就不好奇他们此时在干什么?怎么弦歌还没有回来找你?”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裴恕执棋的手势很漂亮,尤其是落子时的气势,干脆利落,仿佛一个杀伐果断的剑修。 他缓缓地抬起眼,眼里的寒芒像是寒冰利刃一样直射过来,看得莆凌心里一突。 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手里的棋子顺势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下。 “……” 莆凌立刻捡起棋子,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把脑海中浮现出的上一次交手时的狼狈画面压了下去。 “奉天君。”莆凌努力笑着道。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裴恕打断:“你话好多。” 莆凌:“……” 裴恕:“你下得这么糟糕,还有心思想别的吗?” 饶是莆凌再不通棋艺,此时也看得出来,自己已被裴恕逼入绝境。 修为不如人,棋艺亦不如人。莆凌恼羞成怒,怒极反笑:“呵呵,奉天君赢便赢了,只不过奉天君赢了这一局,却输了另外一局,不知道值不值得!” 裴恕像是不知他意有所指,执起一子道:“是么?” 如今时间已经逼近晌午,莆凌掐指一算,就算阿铮再慢,也应该得手了。 他给阿铮的药,可是药力最强的。有了它,就算林啾啾再不愿意,也会与阿铮发生关系。有了它,即便是再孱弱的身体,也能顺利怀上子嗣,让血脉得以延续。 到时候,金绒血脉就到手了! 想到这里,莆凌脸上露出狞笑,急不可耐地大笑起来。 他已懒得同裴恕演戏了,何况,他已看到自己派出去的暗卫跑了过来。他很快就能听到让自己如愿的消息了! 裴恕仍面色如常,冷冰冰地道:“棋下得烂,在别的方面倒是出奇的自信。” 他手里的棋子不知什么时候已换成了一只药瓶。药瓶透明,里面的药水散发着妖冶诡异的粉红色光芒,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淡淡的异香飘散出来。 裴恕手执药瓶,如执棋子一般,“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 那瓶药瓶堵住了莆凌最后的退路,也将他脸上的笑容尽数抹杀。 “你输了。”裴恕道。 莆凌愣愣的,只看见他派出去的暗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暗卫一脸慌张,因为形势紧急,他也顾不得裴恕是不是就在旁边了。 “族长!不好了!”暗卫大声道,“隐秘大阵被破了!” 第71章 伴随着暗卫的急报声,莆凌噌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脸上的志得意满没有了,眼神中的胸有成竹也没有了,如今只剩下满满的震惊与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莆凌看着裴恕点了点头道,“原来奉天君早已知悉此事,所以才肯在这儿跟我下棋呢!” 他把裴恕当鱼钓,想借此牵制住他,让他无法回到林啾啾身边坏了他的大事。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瓮中之鳖,反被他人戏耍。 “呵呵,好,很好!” 莆凌拍了拍手,脸上的肌肉跟着抖动两下。 他忽然靠近,露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微笑道:“看来奉天君是铁了心要干涉我青乌族的事情了!” 裴恕站起身,平视着他道:“我说过,只要青乌族不纠缠啾啾,我绝不会为难你们。现在看来……” 他放缓语调,拿起了那瓶药剂道:“似乎是青乌族先违背了誓言。” 莆凌没有说话,他盯着那药瓶瞧了一会儿。 眼里的阴狠越聚越浓,突然,莆凌向前一扑想要夺回药瓶。 他的动作实在很快,一旁的暗卫都没看清,只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扑得他脸颊生疼。 只不过裴恕的动作比莆凌更快。他从容不迫地躲开了莆凌的攻击,又以一道气劲击打在莆凌胸口,迫使他向后倒退几步。 “嘭!哗啦啦——!” 莆凌撞翻了棋盘,棋盘上的棋子洒了一地。他捂着胸口恶狠狠地盯着裴恕道:“你想杀我?” 莆凌的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疯狂地调转灵气。 他也没想到只是一击,就足以令他周身的灵气运转不畅,胸口竟然出现了隐隐的刺痛! 上一次交手时,他尚能在裴恕手下周旋几个回合,可这次,竟然只是一击,只是一击! 莆凌的眼睛因为嫉妒而红得似要滴出血来,而裴恕收回手掌,并没有再向前一步。 “你想多了。” “你还不配。” 他都没有再给莆凌一个多余的眼神,便径自转身,向外走去。 如果裴恕是以充满鄙夷的语气说出这两句话,莆凌心里说不定还会好受点。可他用那么无所谓的语气,那么淡定的态度,仿佛莆凌真就无足轻重,像是一只蝼蚁,随时可以被抹去。 莆凌不甘心地吼道:“你会后悔的!就算你现在把荔青和阿铮带走了,我也一样可以找到他们!金绒血脉不会消失,凤凰神血也绝对不会因此断绝!!” 莆凌吼得青筋都爆出来了,裴恕只是极轻地笑了一下:“你当真以为,只有金绒青乌的身上才有最纯粹的凤凰神血吗?” “当然!”莆凌丝毫不怀疑自己所信奉的东西。 只有金绒青乌才是最纯粹的神鸟后代,只有他们才能通过火炼之试,浴火重生化为凤凰!这是青乌族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绝不会有错! 裴恕这个人类,就是不想让神鸟血脉得以延续,所以才总是出手,百般阻挠! 而他,莆凌,青乌族的一族之长,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会让青乌族重新振作起来! 莆凌眼中的狂热几乎将他吞没,裴恕摇了摇头。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你抓不到他们的。” 裴恕转过身来道:“你太低估他们了。” “你难道不奇怪吗?隐秘大阵被破之后那么久,为何巨木林的防御大阵却迟迟没有动静?” 巨木林的防御大阵便是巨木林外围的阵法,只有在大阵关闭时,巨木才会移动位置,露出通道。否则,阵法的双向屏障便会竖起,即使是飞,也是飞不出去的。 因为此道阵法关系着青乌族全族的安危,所以只有历代青乌族族长、以及极少数德高望重的长老才会知晓开闭阵法的诀窍。 “难道……”暗卫也在此时意识到了不对,小声嘀咕道,“难道他们没有逃?” 莆凌却宁愿相信是有人背叛了他,私下把阿铮与荔青送了出去。 “不可能!他们怎么敢留下来!还不快派人去追!”莆凌喝道。 巨木林一共就那么大,如果阿铮与荔青不趁着这次机会早早逃走,那么他肯定能把他们抓出来。 被他抓到的后果,阿铮与荔青已经体会过一次了,他们定然是不敢再犯的。而且莆凌也不认为他们有任何的理由留下来。 阿铮虽然是金绒,血脉与资质都是年轻一辈中最好的,假如他勤奋修炼,假以时日,三五年过后他一定能超过莆凌。但不是现在。 现在的他还不是莆凌的对手,无法撼动莆凌在族中的地位,除非……除非…… 莆凌的脸色忽然变了,裴恕点点头道:“是的。火炼。”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又有守卫跑来通报。 “族长,族长!千炎井开了!有人要进行火炼!” …… 千炎井。热浪滔天。 去除掉宽大井口上的封印,千炎井下方的滚滚烈焰立刻像失去了禁锢的猛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 骇人的火舌一浪高过一浪,将千炎井上空的天空燎红了,将井口周围的树木也都映上了一层浓艳的火光。 原本驻守在这里的青乌族守卫,在封印消失的瞬间争相撤离。他们的修为不够,留在这里很有可能被灼伤,像阿铮他们小时候一样,被高温烧毁羽毛。 林啾啾的脸被烧得红彤彤的,她的眼里有火光在跳动,心口也有莫名的悸动。 像是感受到了召唤一般,体内的凰息也迅速变得炽热起来。 纵然火炼之试极为凶险,但在看到这汹涌澎湃的烈焰之时,青乌鸟体内的凰息还是会被唤醒,鼓动着他们跳下千炎井,一如飞蛾扑火。 这大概就是青乌与火无法割断的关系吧。 林啾啾按下心口的悸动,转身看向阿铮与荔青。 阿铮与她刚才一样,直勾勾地盯着井口。他的唇紧紧抿着,抿成了一条直线。眼里跳动的火光放大了他的渴望,眼睛周围可以看见一圈漂亮的金色花纹隐隐浮现,那便是他的金绒。 荔青站在阿铮的身侧,她的眼里没有火光只有他,只平静地看着他笑。 约莫几瞬,阿铮蓦然回神,看着荔青道:“阿青,你真要与我同去?” 荔青的手与他交握在一起:“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她似乎并不觉得他们能够通过严酷的火炼,但既然阿铮想做,她愿陪他一起。 如果他真的能够浴火重生成为一只凤凰,那么即便她不在了,阿铮也会好好活下去吧。 阿铮心里却已下了另一番决心。 “好。生一起生,死一起死!” 他猝然笑了起来,脸上的担忧已然化成了一种坚定。 林啾啾:“……”她起初明明只是想带荔青与阿铮逃走而已,到底是怎么歪成现在这种局面的? 在地洞里,阿铮将一瓶药剂交给了林啾啾,据说那是青乌族世代相传的秘药,可以让青乌动情乱性,更能帮助雌性青乌鸟顺利怀孕。莆凌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方法将金绒青乌的血脉延续。 阿铮不想这么做,他亦不想逃了。与其战战兢兢地在外面躲一辈子,带着荔青颠沛流离,还不如放手一搏! 不管他到底能不能从千炎井里活着出来,莆凌的愿望都不能达成了。 只要能够不让莆凌如愿,那便是值了!阿铮心里竟涌起些许报复的快意。 “阿铮!” 莆凌匆匆赶来,还未站稳,只见阿铮扬起下巴看着他,骄傲又不羁地道:“你休想!” 不待莆凌再向前一步,他已飞身跃起,踩着千炎井的井口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荔青与他一起,再没向后多看一眼,一同沉入千炎井之中。 一石激起千层浪,井里的火势陡然暴涨,林啾啾不得不急急掠开,才没有被凶猛的火舌卷入井底。 好在她一来够快——反应和身法都是一等一的,二来山海戒中的屏障即时展开,这才护住了她,使她没有受伤。 而另一边,莆凌的状况就没有这么好了。 他身上的皮肤被烈焰灼伤,皱皱巴巴地扭曲在一起,形成可怕的纹路。虽然非常的不合时宜,但林啾啾想说,她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 裴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林啾啾的身后,他扶了她一把,问:“下去了?” 林啾啾:“嗯。” 现在他们能做的,就只有等了。 千炎井这边的动静很快将其他青乌吸引了过来,下至普通族人,上至族中长老,都围过来了。 几位年迈的青乌族长老在听说是阿铮跳下了千炎井之后,都愤懑地拄起拐棍:“糊涂啊糊涂!阿铮怎么就跳下去了呢!” “金绒血脉尚未延续,他若是不能活着出来,我族神鸟血脉岂非就要断绝?!天要亡我青乌族啊!” “都怪莆凌逼得太紧!你再缓几天不行?他对那只青绒的感情还没消散,又年轻冲动,你这样逼他,他肯定是不肯的!唉!” 见几位年迈的长老在那里捶胸顿足、数落莆凌,林啾啾忍不住道:“荔青也跳下去了。” “谁?” 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啾啾。他们认出了她便是族中另一只“珍贵的金绒”,对她态度十分友善,可是她说的那个名字,他们却全然没有印象。 最后,还是毓宁出声提醒道:“是那只青绒。” “哦。” 长老们相继点头:“原来是她啊。” 便再没有多余的话了。 “……” 就在这时,千炎井的井口忽然喷涌出好几道烈焰,一道清丽的凤鸣压过火焰的怒吼,清清楚楚地从井底传了出来。 “是凤凰!是凤凰!!”长老拄着拐杖颤抖着向前走去。他太激动了,以至于步伐都有些踉跄。 青乌们虽然畏惧千炎井的威力,却又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地想向井口靠近一些,想抢先一步目睹凤凰的光彩。 “轰——!” 一股气浪猝然迸发,将站在前面的青乌掀飞了大半。林啾啾站在当先,却并未受到多少冲击,皆因裴恕已将那气劲尽数化解。 林啾啾睁开眼,冲天的烈焰上,一只红艳似火、同时金光灿灿的凤凰正振翅高飞。 他扇动着翅膀,悬于半空。每扇动一次,就有燃动的火焰从他的羽毛上流散出去。 他那样漂亮,那样威严,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存在,让地上的青乌们忍不住地跪拜下去。 “凤凰!是凤凰啊!” 第72章 惊诧、欣喜、虔诚的声音随着热浪传散开去。那些围拢在千炎井周围的青乌族人,仿佛稻田里被风吹倒的麦穗一般,一圈接着一圈低矮下去。 他们以头抵地,虔诚又恭谨,恭迎着这只凤凰浴火重生,降临人间。 只是在青乌鸟们的簇拥之下,美丽的凤凰却自始至终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它盘桓在千炎井的上空,一遍又一遍地发出凤鸣,似是在呼唤着什么。 “阿铮?”林啾啾认出了他。她注意到凤凰的眼周有一圈细小的金色羽毛。 成功出来的是阿铮,那荔青呢? 林啾啾随即看向井口,跪在她身旁的一位长老却是不在意的,他拍着手庆贺道:“太好了,太好了!阿铮没死,还化成了凤凰!我青乌一族的金绒血脉终是没有断绝!没有断绝哈哈哈哈!” “真是苍天有眼,天不亡我!我等愿拥护阿铮为族长!带领我青乌一族重振旗鼓,重返荣光!” “不错,请阿铮接任族长之位!即位大典,刻不容缓!” 长老们已然高兴地谋划起族长的接任大典。在他们的脑海里,青乌族已经在新任族长凤凰阿铮的带领下,重回千年前的繁荣景象——凤鸣啾啾,百鸟朝拜。 但那繁荣的背后却是与莆凌半点关系都没有的。他已被长老们抛于脑后,一个人抱着受伤的身体被冷落在一旁,时而发出不知是后悔还是自嘲的轻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想到莆凌的种种手段,林啾啾并不同情他。 “族长!” “族长!!” 听见长老们的提议,许多青乌也高喊起来。 青乌一族已经沉寂太久,已经太久太久没有凤凰降世了,谁不希望如今这只强大而美丽的凤凰能够接任族长之位呢? 他们自发地呼喊起来,然而—— “啾——!” 尖利的凤鸣瞬间将青乌们的呼喝声压了下去,他愤怒地看了他们一眼,灼灼的目光中似有两道烈焰喷薄而出,吓得青乌鸟们瞬间噤了声,噤若寒蝉。 青乌鸟们安静了,阿铮落了下来。 他长长的尾羽铺展在地上,羽毛上的火焰收敛了许多,这才没有将地上的草木焚毁,只流淌出炫目绮丽的光泽,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高傲的凤凰垂下了脑袋,他修长的脖颈在空中弯出优美的弧度,只低低看向千炎井的最深处,一遍又一遍地殷切呼唤—— “啾——!” “啾——!” “啾——!” 声声凄切,听得人心口发酸。 不少青乌鸟的脸色变了,他们垂下脑袋,眉心微微蹙起,有的甚至红了眼眶,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他们当然听得出来,这声声凤鸣之中蕴含着怎样的悲伤。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荔青”,有稀稀落落的呼喊声跟着响起。 林啾啾闭上双眼。她实在不忍心再看到阿铮如此悲痛的样子。 她向裴恕靠近了几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直到裴恕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拥着她,用极其温柔的声音道:“你听。” “啾……” 林啾啾好像听见微弱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是荔青,是荔青吗!” 她立刻惊喜地睁大双眼,同时敛神屏气地更仔细地去听。 “啾……” 井底的凤鸣比刚才略微清楚了一些,虽然还是十分细小,但那应该就是荔青的声音! 阿铮立刻扑动着翅膀,鸣叫着回应那道声音。 “啾啾!”“啾……” 阿铮忽然腾起到空中,展开翅膀。他伸长的翅膀足有十余丈,华丽的羽毛上燃起熊熊烈焰,丝毫不逊于千炎井中的茫茫火海。 他倏地一振翅,那些烈焰便有如离弦之箭一般从他羽翼上飞出,挟千钧之势、力压狂澜地冲向千炎井。 就在千炎井井口的火势被压的一瞬间,阿铮冲了进去。 “阿铮!!”拄杖的长老气得重重地杵地,“糊涂啊!” 哪怕是凤凰,千炎井井底是何等凶险之地,怎可这样不顾安危地冲杀进去! 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附和他了。 不少青乌像林啾啾一样攥紧了掌心,屏住呼吸紧盯着千炎井井口,只祈祷阿铮能够带着荔青快一点平安出来。 “轰——!” 终于!冲天的烈焰再一次涌出,而乘着那道烈焰,两只凤凰一齐飞出,在千炎井的上空展翅飞翔。 “怎、怎么可能……她不是青绒吗?怎么可能化成凤凰?!”拄杖的长老看着空中的景象,忍不住地喃喃后退道。 那只新生的凤凰虽然体格格外娇小,羽翼也不及第一只宽大丰满,可是她在对方的护持下,确实冲出了千炎井,化成了凤凰。 良久,长老们面面相觑:“难道我们都错了?难道即便是青绒也可以浴火重生?” 众人面前,两只凤凰缓缓降落下来。雄凤亲昵地蹭了蹭雌凰的脖颈,雌凰抬起脑袋,向着天空发出一声清脆嘹亮的凤鸣,响彻整片巨木林。 …… 化成凤凰的阿铮成功取代了莆凌,成为青乌族一族新的族长。 他继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取消了青乌族中的等级制度,从此青乌族不再以绒色划分,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些不同等级之间不可交欢的规矩。 族中虽然还有一些长老持反对意见——几百年的传统了,怎可说废就废?可他们架不住荔青以青绒之身成功化凰的事实就摆在眼前,而且阿铮如今是族长了,是凤凰,他所立下的决定,无人能够更改。 每当这个时候,林啾啾就会情不自禁地感慨,崇尚力量的部族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当你位于实力顶峰的时候,有些事情就会意外地好办。 阿铮的继任大典是在火炼之试的三日后举行的,一同举行的还有他和荔青的婚典。两典并行,可谓是双喜临门,让青乌族着实热闹了一把。 不少其他异鸟部族在听闻青乌族成功化凰,而且还是一对的时候,都纷纷前来祝贺,祝贺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但只有林啾啾知道,他们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么的不容易。 婚典与继任大典结束之后,林啾啾与裴恕就要离开了。离开之前,荔青与阿铮还送了林啾啾两支凤翎。 这两支凤翎都是从他们额头上取下的,连结着他们的神识,珍贵无比。以后若是林啾啾遇到了什么困难,只需祭出凤翎,他们便会感应到。 即便远隔山海、相隔万里,他们也会在第一时间赶来相助。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也是荔青与阿铮对林啾啾当日赠予传音符的回报。 林啾啾:我怎么感觉我好像赚翻了? 回去的云车上,林啾啾拿着凤翎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她还拔下了一根自己的羽毛,放在一起比较道:“同样是羽毛,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哪怕不用灵气去查看,她也能感觉得到,那两根凤翎上蕴藏的灵气远远胜过她羽毛上的许多倍。 人比人,气死人。鸟比鸟,气死鸟。这么算来,还是咸鱼躺睡大觉比较好。 林啾啾翻了个身,在裴恕怀里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裴恕掀了掀眼皮,在她额头上轻轻一点:“人家是凤凰,天地间的神鸟,经烈火淬炼,自然要比你普通的青乌羽毛强上许多。” 林啾啾“唔”了一声,没再吭声,裴恕垂着眼,眼神晦明难辨,一只手抚上她的侧脸道:“后悔了?” 林啾啾:“嗯?” 那倒没有,她只是在认真地吃葡萄。 一次性吃三颗葡萄果然不太行,舌头剥离葡萄籽儿和葡萄皮儿的过程也忒费劲儿了! 林啾啾“噗噗噗”地吐出籽儿和皮儿,拧着眉咕哝道:“不过是凤凰啊,想想还是挺羡慕的。” “哦?” “修为也能提升一大截呢,以后神识相交的时候也不会总占你的便宜了。” 裴恕的手从林啾啾的脸上滑到她的脖颈上,想借机对她小惩大诫的心思却忽然顿住。 “什么?” 林啾啾一本正经地道:“就是那个啊。双修啊。” 神识中浮起一些熟识的感觉,林啾啾脸上也飘起些许红晕。 “我们两个神识交融的时候,你修为太高,每次都是你补益我,怪不好意思的……要是我的修为也能再拔高一些就好了。” 原来她想的竟是这个。 裴恕忍不住就笑了,手上变换了姿势,在她耳垂上轻轻捏了一下:“你不必提升修为也已经有益于我了。” 林啾啾以为他是在安慰她,没有放在心上,只听裴恕又道:“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与你在一起,哪怕没有汲取灵气,也能淬炼灵脉,体内的灵气并没有减少?” 林啾啾:“……” 他一身灵气浩瀚如海,这谁能察觉到啊! 林啾啾本来还以为裴恕天赋异禀,即使没有像其他修士一样日日打坐凝神聚气,也能在一走一动中自动获取。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裴恕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你的灵木扎根于我的神府之中。” 林啾啾:“???可你不是说你获取不到灵气?” 裴恕耸了耸肩:“以前确实不可以。不过在与你双修之后,那些灵气倒是不排斥我了。” 那是因为他的神识上已沾染了她的气息,灵木收集到的灵气自然而然地便会依附于他。 “好啊!”林啾啾一下从裴恕怀里坐了起来。 “我说我的灵气怎么少了呢!原来是你!太过分了!”她佯装出气鼓鼓的样子,拧着眉毛道。 骗人的,其实林啾啾压根不知道她的灵气少了。那么一大片林海,少了一点怎么觉察的出来? 但是!这是偷能量吧!是吧是吧!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攒能量人士,怎么能允许别人偷能量!那是定了闹钟、困得意识模糊也要爬起来收能量的最后底线! 所以!不能忍! 裴恕却抿着唇在笑:“是挺过分的。” 他笑得身子都一颤一颤的,林啾啾觉得自己怕不是走进了一个圈套里。 “所以,得还给你。”裴恕眼神郑重地道。 等等!这玩意儿还可以还的?怎么还? 他忽然欺身上来,一把按住林啾啾,将她扑到下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等等,其实我……” 其实我也不是很需要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断在了嗓子眼儿。 充沛的灵气在一瞬间涌入进来,冲刷着四肢百骸,被灵脉迅速地吸收,与之一起涌入的还有裴恕滚烫的气息。 云车时不时被震得轻晃一下,因为穿梭在云间,却是没有人听见那声愉悦的轻笑,以及嘤嘤嘤疑似求饶、又似撒娇的声音。 【正文完】 第73章 番外·古代篇·怀了怀了! 林啾啾怀孕了。 得知这一消息,她整个人都懵了,简直如遭雷劈。 所以说……她这两天嗜睡乏力恶心想吐、还食欲不振,不是因为元婴期雷劫渡后综合征,而是因为怀孕?? 不是说在修真|界,修为越高的道侣就越难有子嗣的嘛!不然他们动不动就几百岁、几千岁的寿命,繁衍到后来还不人口大爆炸? 林啾啾本以为,像裴恕那样一个修为深不可测之人,应该是百分百不孕不育的设定。况且她自己也是个元婴期修士了,很多元婴期道侣试过各种办法、折腾了几十年都未能如愿,于是他们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林啾啾自然也没有防备,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裴恕修为离谱就算了,居然还违背了这个世界的自然法则,竟然一发入魂! 就……就你妈的离谱! 林啾啾捂住脸,狠狠地抹了一把:“骗人的吧!什么修行乃逆□□事,修为越高就越难孕育子嗣,根本就是骗人的吧!” 丁敏摆手:“哎,怎么会是骗人的呢?上个月贺云宗和祁门山两派的掌门还专门来我玄天仙府求药呢,小师叔你给忘啦?” 林啾啾:“那一定是误诊了!我根本没有怀孕!” 谷逸摇头:“小师叔!我怎么会误诊呢,你这脉象明显就是喜脉啊!你快别乱动,快坐下来,小心动了胎气!” 被七手八脚按下来的林啾啾:“……” 呜啊!她想哭!她逍遥的日子还没浪够呢,怎么就要成孩他妈了! 整件事情还要从十几天前说起。 那是林啾啾与裴恕一起前往陵城的日子。林啾啾曾许下愿望,希望来年能和裴恕一起放河灯。裴恕一直记着,等到了约定的前几天,便对林啾啾说要带她去陵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陵城,但故地重游,林啾啾还是很高兴地一口就答应了。 陵城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林啾啾走在街头,看到熟悉的街景与记忆中的一幕幕慢慢重合,不禁会心一笑,伸出手指,带着几分天真烂漫道:“咦?这是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红色的球球挂在门口?” ——这是瑟瑟说过的话。 话音刚落,就有热心的陵城人告诉她道:“小姑娘是第一次来我们陵城吧?这几日家家户户都要挂花灯,是为了庆祝——” “为了庆祝花灯节吗?”林啾啾弯了弯眼睛,向他道了声谢,“我知道的,这是我第二次来陵城啦!” 那人愣了愣,摆摆手道:“不不,不是花灯节,呃……以前是叫花灯节没错,不过现在改叫降仙节了。” “降仙节?” “嗯。” 热心的陵城人解释道:“改了也没多久,因为去年花灯节的一晚,城外护城河的冰忽然化了,还出现了好多莲花灯,据说有仙人降世。城主觉得这是祥瑞之兆,所以就把花灯节改名成为降仙节了。” 林啾啾:“……” 陵城人:“所以你能看到,咱们现在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的都是特制的莲花灯。” 林啾啾:“…………” 好嘛,原以为去年的话本、画作已经算是最强周边了,没想到今年竟让人家把节日名称都改了。 林啾啾偷偷地瞪了裴恕一眼,捏着他的手指无声警告:你看,你把人家的节日都搞乱了! 没想到这个始作俑者但笑不语,扬着眼角眉梢看向她,眼中还流露出淡淡的得意神情。 而那陵城人浑然未觉,还特别高兴地满怀憧憬,四五十度角仰望天空道:“不知仙人今年还会不会显灵呢!” 林仙人本仙啾啾:“…………” 她连花灯□□都没顾得上怎么欣赏,满心满念的都是“要不要显灵”、“算了还是不要吧”、“可是不显灵会有人失望吧”,就差掐一朵莲花默默地揪花瓣了。 今年的花灯□□结束得特别早,因为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莲花灯跑到城外护城河边了。 是的,没错。因为林啾啾与裴恕的无心之举,陵城花灯节的传统都变了,除了花灯□□、燃放祈福灯,还多了一项放河灯。 只不过这河灯放得有些艰难,没有外力相助,陵城的寻常百姓只能拿着铁锹,一点点地把河面上厚厚的冰层敲碎,然后再捡开冰块,小心翼翼地把河灯点燃放下去。 林啾啾:“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意思是,以后不行,现在就小小地帮助他们一下吧。 不过,林啾啾可没像裴恕那样大张旗鼓的,她悄悄把灵气渡进冰层里,让冰面变得没那么难敲。以往要敲十几下的冰层,现在只要三五下就能敲开了。 陵城人干得热火朝天,很快就将护城河的一侧清理干净,燃起了河灯。 事情到这里本来就该圆满结束了,林啾啾深藏功与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不过,就在这时,河边却忽然传来了呼救声。 原来,一个小孩子在燃放河灯的时候,一不小心失足掉到河里去了。 陵城的护城河宽且深,如今又是冬夜,气温低得吓人,若不赶紧把他救上来烤火取暖,很有可能就要冻死了。 一旁的陵城人急得脱了衣服,正要一个猛子扎下去,眼前白影一闪,只见一女子飘飘然在他面前荡了一下。下一秒她便身形如燕地出现在护城河上,轻轻一捞就将孩童带了出来。 两人稳稳落在岸边,她挥了挥手,落水孩童身上的衣服竟然就干了,只余下蒸腾的雾气萦绕在他周围,暖暖的,一点也不冷。 “儿子!” 孩童的母亲立刻扑了过去,紧张地抱住他,忍不住失声大哭。 反倒是那孩童,变故发生得太快,化解得也太快,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愣愣地看着周围。 “是仙人!是仙人又降临了!还不快谢谢仙人!” 那位母亲很快反应过来,拽着儿子一起跪下,对着林啾啾连连叩拜。而他们身后的陵城人也跟着乌泱泱地跪了下去,再一次朝拜一样地恭敬道:“仙人!仙人显灵了!请仙人保佑我们!!” 林啾啾:“……” 阴差阳错,和上次的结果一模一样。林啾啾的反应也没变,拽着裴恕扭头就跑。 也许是心慌意乱下的自然反应,总之他们连逃跑的路线都一毛一样,还是逃到了城楼上。 林啾啾鬼灵精地只露出一双眼睛,暗中观察下面的动静:“还好还好,他们没有发现。” 裴恕随手施了个屏蔽术,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不屑:“都快元婴的人了,还怕他们瞧见?” “还不都怪你?”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被宠爱的特权就是,在不知道该怪谁的时候,怪对方就没错了! 林啾啾伸手戳了戳裴恕的胸口,他没躲,反而迎了上来,一把捉住林啾啾的手。 场景重合度太高,林啾啾的身体都有了下意识的反应,肩膀微微耸起,呼吸不自觉地收敛。 她抬眸撞上对方满含笑意的眼睛,弱弱地问:“你……你干嘛?” 裴恕脸上的笑意似乎更深了,鼻峰轻轻蹭过她的脸颊,带有蛊惑性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是说下次……?” 林啾啾:“……”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是该为“裴恕对这个‘下次’执念如此之深,为了完美还原竟然等了整整一年!”感到震惊,还是该为“原来下次一定是真的,不是白嫖!”而感到困惑。 总之,接下来,自然便是巫山云雨、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城楼之上,有裴恕的屏蔽法阵,外人自然窥不见里面的情形。可林啾啾还是感到十分羞涩,咬着唇,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她不知道,她这副样子,裴恕反而越想让她发出声音。 城楼不比坐榻,没有柔软的垫子与丝滑的绸缎,林啾啾便坐在裴恕身上,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她的头发散开来,披洒在身后,几缕发丝被薄汗浸湿了,粘在额角与脸侧,越发衬得如雪的肌肤细腻光滑,粉嫩的嘴唇如花朵一般。 吐气如兰,近在咫尺,紊乱的呼吸声勾得人心都乱了。裴恕忽然倾身上前,深深吻住她的唇。 只是他这一动,林啾啾立刻皱紧了眉,“唔”得一声溢出嗓尖,身体都绷紧了,脚尖蜷起,睫毛被晕湿。 痛吗?痛。可是不难过,反而欢喜。 原来身体被占据是这种感觉。 林啾啾感受着裴恕一点点的动作,他似乎有意照顾自己,特意放缓了速度。 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将她的脑袋轻轻向前托了托,额头抵上她的额头。 刹那间,神识被叩开、被纠缠,奇异的酥麻感在瞬间席卷了全身,倒不觉得那一点痛楚有多么的难以忍耐了。 林啾啾:“……”了不得,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她没有再清醒多久,意识很快被巨大的浪潮漩涡裹挟吞没,整个人好像融进了一片白光里。 那之后,林啾啾的修为突飞猛进,一举突破了元婴,过家家似的过了雷劫。 她本以为最近的不良反应就是传说中的雷劫渡后综合征,没想到是怀孕了,据谷逸以他行医多年的经验打包票,还是个三胞胎! 林啾啾:“……” 大佬,你这么牛逼的吼! 就在林啾啾满心惆怅地担忧自己以后肚子要被撑得多大时,孕期得有多么痛苦时,她生了。生了三个蛋。 这孕期是不是忒短了点? 林啾啾一拍脑袋反应过来。是了,她是鸟,孕期当然要跟着鸟的走。可是……为什么她生下来的是蛋,而不是人? 白素贞生下许仕林的时候,不是正常的小婴儿吗! 看来大佬的血脉也不是那么的牛逼。林啾啾盯着面前的三只鸟蛋陷入了沉思。 第74章 番外·古代篇·生了生了! 要说孵蛋,林啾啾也不是没有经验,毕竟以前不是孵过龙蛋嘛! 不过蛋不是她亲生的,种族也不一样,照料起来还是有区别的。 龙旺福:“呜嘤!”所以爱是会消失的,是吗?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林啾啾特意用凤翎呼唤了荔青,向她请教了青乌鸟蛋在孵化过程中的注意事项,以及照顾幼鸟的方式方法。 专业导师连麦授课,可比裴恕的“随便养养”理论靠谱多了。 听听!那是亲爹会说的话吗! 不过林啾啾发现了,裴恕虽然嘴上那么说,但是每当三只鸟蛋但凡出现一点风吹草动的状况,他总是第一个前去查看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他只是怕她因为操心三只小家伙累坏了而已。 呸,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 当林啾啾以这种了然于胸的目光看向裴恕的时候,他便会捏着她的下巴,一边嫌弃又一边温柔地道:“叫你生那么多?以后有够累的。” 林啾啾:“??”怪我咯!荔青可是说了,青乌一窝也就一两个蛋,明明是你自己突破了极限,还怪我,哼! 她气得在裴恕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破壳是在一个月之后。 化为人形的青乌不必以鸟的形态处处照顾鸟蛋,只要施放一道咒术,确保鸟巢里的温度与湿度适宜即可,这也是荔青教给林啾啾的。 林啾啾在检查鸟蛋的时候发现,一颗蛋的顶端被啄开了一个小眼儿,这就是气口。 凭借气口,蛋壳里的幼鸟便能获取氧气,休息一会儿等到体力恢复了再继续破壳。 很快,三只鸟蛋上都有了这样的气口。透过气口,林啾啾可以看见里面的小鸟,羽毛还粘连在一起,身体随着呼吸微微地起伏着,充满着新生儿的朝气,却又十分脆弱。 裴恕就在这时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林啾啾在担心什么。 青乌鸟的孵化率并不高,许多幼鸟在破壳的过程中,便会由于体力衰竭而中途夭折。 这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办法。荔青也劝过她,叫她切莫伤心,更不要自责。 “你不是说我厉害么?既是我们的血脉,便一定能够活下来。”裴恕捏着林啾啾的手,挑了挑眉。眼神中不乏戏谑,却也有着坚定的光彩。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开玩笑。 不过因为他的话,林啾啾确实没刚才那么担心了。她撇了撇嘴,只听“咔嚓咔嚓”的细微声响,一只鸟蛋上率先出现了一条裂缝。 不一会儿,小青乌的脑袋从蛋壳里钻了出来,它手脚并用地踢开蛋壳,跌跌撞撞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啾!” 听声音,是个健康的小家伙! 第二只小青乌很快也出来了。许是过程中耗费了太多体力,它出来后没过多久便趴在老大身上睡着了。老大一开始还不乐意,试图把它从身上弄下去,但翻腾了两下都没成功,也就由着它去了。 只有第三只……直到第二天都维持着之前的样子。 林啾啾很担心,坐在鸟窝前面茶不思饭不想,连眼皮都不敢合。 裴恕瞧着她憔悴的样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出来!” 林啾啾吓了一跳,刚想说他,只见那鸟蛋动了两下,当真biaji一声摔出一只圆滚滚的小青乌。 林啾啾:“……” 这一只看起来比前两只都要壮硕,倒不像是因为体力不支而钻不出来,反倒像是太懒了,懒得出来。 “啾~!” 小家伙委屈巴巴地眨了下眼睛,因为屁股太大,还卡了壳,扭了半天都没办法把蛋壳从身上脱下来。 林啾啾“噗嗤”一声就笑了,伸手替它把粘着的蛋壳拿开。 三只小家伙都平安落地,林啾啾的一颗心也算放下。她把三只小青乌捧在手心,轮流对着它们的小屁股吹气,并轻轻拨开那上面的羽毛。 裴恕:“?你在干什么?” 林啾啾:“在看是儿子还是女儿啊!” 要说鸟类的雌雄还真不好分辨,完全不如人,一看就明白。 裴恕笑得撑住了桌子,一点儿成年人的稳重都没有,就这还是当爹的人呢! 林啾啾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见他还笑个不停,索性又揪住他的手腕咬了一口。 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别瞧不起谁。 三只小青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对自己的未来成长道路产生了不小的担忧…… 笑够了,裴恕与林啾啾给三个小家伙取了名字。 老大,男孩儿,因为叫声嘹亮,所以叫亮亮; 老二,也是男孩儿,因为随遇而安、倒头就睡,就叫安安。 至于老三,是个小女孩儿,因为破壳的动作太慢了,取谐音,叫作漫漫。 也许是生孩子的过程太短暂、太轻松了,林啾啾对于自己已为人母的认知并不真切,反而觉得自己像是领养了三只宠物。 偏偏这三只宠物还总爱跟在她屁股后头,一直粘着她不愿分开。 她出门去散步散心,三只小家伙跟着。她回到云雾涧吃饭,三只小家伙跟着(顺便还能从她手里抢到不少好吃的),她回房间睡觉,三只小家伙还是跟着。 裴恕:“……” 林啾啾:“……” emmm,过分了过分了啊!你们把你们爹的位置都给霸占了! 林啾啾还是第一次见到裴恕露出这种表情——一种“想干掉你,却又干不掉你”的吃瘪表情。 能让裴恕吃瘪的,大概也只有她和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了吧! 家庭地位一目了然啊! 不过真要当着裴恕的面逆他的意是不可能的,三只小家伙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亲爹面前造次。裴恕脸色稍稍一沉,他们就会瑟瑟发抖地躲到林啾啾身后寻求庇护。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爹虽然凶,但凶谁都不会凶娘。 那个自称玄天仙府掌门人的路掌门够厉害了吧,又是御剑又是能变化出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儿的,可他在爹面前,话都不敢多说,要他走便立刻走,一秒都不敢多呆。 还有那个经常来送吃的的丁峰主,她手下可是有一头彪悍的三头犬,超凶,还有一只体型巨大的海雕,超猛,可她在爹面前也不敢大声说话,待遇只比路掌门好一丢丢。 只有娘,一个敢跟爹斗嘴的人,还敢咬他的手腕和嘴巴!把他压在身下! 三只小青乌:没有人比娘更厉害了!! 在“全世界最厉害的人”的保护下,小家伙们还是被裴恕赶下了床。它们虽然不太乐意,但还是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小窝。 那里,龙会很悉心地照顾它们。 龙似乎特别乐意于给它们投食,像是在玩一种游戏。 三只小青乌在龙的照料下,很快变成了三只蓬松柔软的团子,一天到晚在云雾涧上“啾啾啾啾”的,不知疲倦。 这种情况林啾啾早就预料到了,也不感到烦躁,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亮亮发出了一声“呜啾”。 林啾啾:“?” 安安发出了一声“啾嘤”! 林啾啾:“??” 漫漫发出了一声“呜嘤啾”。 林啾啾:“???” 好了知道了!三只小家伙是不能交给龙带了!它自己不会说话就算了,还把三个小孩子成功带歪。再这样继续下去,小青乌们开口说话岌岌可危啊! 于是,林啾啾一有时间便亲自照顾小青乌们,当她有事不在时,便将它们交给裴恕。 于是,当林啾啾某日回到家中,便看见这样的一幕—— 裴恕坐在庭院中的坐榻上,一如既往的轻撑着下颌,手里拿一本书。不过很明显,他并看不进去任何一点内容。 因为此时的亮亮正在他的脑袋顶上蹦跶,发出嘹亮的叫声;安安比较安分,睡在裴恕的怀里,把他的衣衫当成了吊床(也亏得他能睡得着);漫漫则蹲在裴恕的手上,小脑袋晃悠两下,时不时啄啄他手上的书卷。 林啾啾:“……” 也是裴恕近来脾气好了,让他们越发肆无忌惮起来,都敢这样折腾了。 只听“嗤”的一声,漫漫竟将一小片书页撕了下来,林啾啾立刻便感觉到一股空前的、不详的可怕预感。 果然,下一秒,裴恕霍然起身,把三只小家伙全都掀翻在地。 他们摔得并不重,只不过这一下太过突然,加之裴恕身上的气场特别可怕,三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世界一下子安静了。 当天晚上,裴恕把林啾啾堵在床角,握紧她的手腕,眼底猩红,呼吸声渐重。 “这三只已经养废了,还是再养新的吧。” 林啾啾:“???” 最后,当然是如他愿,但不能尽如他愿。 三只小青乌经过这一次的教训,明显也收敛了许多,不敢再那么肆意妄为了。 等到它们长大一些,裴恕便让他们去神缨峰等诸峰,美其名曰是提前修行,好像小孩子上幼儿园和小学,但林啾啾知道,他其实就是不想他们在云雾涧上闹腾罢了! 呵呵,看破不说破,林啾啾在裴恕身边躺了下来。 这样难得的清闲时光,她可不能放过! 美滋滋地享受了几次甜蜜的二人时光之后,林啾啾发现亮亮回来时闷闷的,竟然沉默寡言一言不发。 要知道,他平时回来时,林啾啾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嘹亮的叫声,标准的“人未至,声先到”,不愧于给他起的名字。今天这是怎么了? 林啾啾问了安安和漫漫才知道,亮亮是因为自己是鸟,不能化形成人,不开心了。 “为什么我和他们的样子不一样?我和爹和娘的样子也不一样!我是不是不是爹和娘亲生的!我是不是被你们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呜啊!” 林啾啾:“噗……” 她莫名地有点想笑,但亮亮看起来哭得好伤心,她不忍心,硬是憋了回去。 “谁说你们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虽然说生得快了点,那也不是充话费送的啊! “你看?” 林啾啾变化了身形,变成了青乌鸟的样子道:“不是一样吗?怎么可能会不是亲生的呢?” 亮亮哭声渐止,抽抽搭搭地问:“那爹呢?爹为什么还是和我们不一样?” 林啾啾噎了一下。这要真解释起来就复杂了。毕竟裴恕是人,他们俩是怎么完成跨物种的交|配的,而且生下的孩子还都是清一色的青乌,林啾啾也不明白。 林啾啾正在犹豫,只听裴恕漫不经心地道:“你是说这样?” 她回头,只见裴恕不知何时变化成了一只青乌,通体雪白,如晶如雪一般的羽毛照得整间屋子都熠熠生光。 “哇!”三只小青乌都惊呆了,忘记了先前的烦扰,纷纷凑上前去大声赞叹道—— “爹真好看!” “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鸟了!” “难怪娘被爹迷住了要嫁给爹呢!” “咦?爹既然这么好看,我们为什么……这么一般?” 林啾啾:“??”你们哪里一般了!不说话的时候不是挺可爱的嘛!而且,你们为什么要看向我啦!这三个小东西……林啾啾气得想打人了。 “这下你们不用担心自己是被捡来的了。”裴恕道。 三只小青乌年纪小,心思单纯,这下不仅不担心了,还想拽着裴恕去外面转一圈,显摆显摆他们的爹有多好看! “你这样还挺好看的。”林啾啾看着还未变化回人形的裴恕道。 即便是鸟,他也是鸟群里那只最好看的。 裴恕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展开羽翼,轻轻蹭了蹭林啾啾的脖颈。 据说,自此之后,玄天仙府新增了一项不成文的规矩。凡玄天仙府内院弟子,御剑术可暂缓修行,最先掌握的是一道能够变化成鸟的咒术。 而这道不成文的规矩,直到云雾涧上那三只小青乌成功化形之后才渐渐消失。 (古代篇小故事完) 第75章 番外·穿回现代篇1 “轰隆隆——!” 林啾啾被窗外的雷声给惊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往床的一边伸去,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靠拢。 已经是出于习惯的本能反应,只是…… 只是床上空荡荡的,除了她的兔子抱枕,什么也没有。 那里的温度也冰凉,完全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她在找什么? “裴恕?” 林啾啾皱了皱眉,发现床头的皮卡丘夜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另一边的显示器屏还没有关,上面还有她睡前打的线稿文件。 “我……穿回来了?” 心里刚冒出这样的想法,林啾啾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她脑海里迅速抽离。 像是一抹抹鲜艳的色彩褪去了光泽,像是一幕幕生动的表情被隔上了看不清的薄雾。林啾啾立刻大叫起来:“不!等等!裴恕,裴恕!” 她试图抓住些什么,然而过往的一幕幕就像是风沙一样在眼前消散,曾经深刻在记忆里无比清晰的面容也迅速变得模糊。 “裴……” 林啾啾怔怔地回神,她发现自己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床上,手伸向屋顶,五指张开,筋腱突起。是一个强烈且用力的手势。 “裴?” 她刚刚好像是在念这个字,然而她为什么要念这个字,她不记得了。 …… 林啾啾是被一道电话铃声惊醒的,她回过神来,七手八脚地在一堆画稿底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按下接听键—— “林啾啾!!” 对面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传来,好在林啾啾有先见之明,提前把手机放远了些,才没有被她刺破耳膜。 “交稿!交稿!交稿啊!!” 电话另一头发出“恶龙咆哮”的女人就是林啾啾的编辑,同时也是她的大学同学兼好友,邱晓月。 只听她气冲冲地道:“说好今早起来我邮箱里就能看见稿子的呢?稿子呢?啊?!” 林啾啾抓了抓脑袋,还不太清醒:“啊……” 她视线在周围缓慢地一扫,扫过显示屏上的那张图,想起来了:“我……我好像还剩最后一张没上色……你别吼!我现在立刻马上就动工,三小时!最迟三小时肯定发你邮箱!” “你你你……”邱晓月气得咬牙切齿,“你好啊!长本事了啊!都学会拖稿了!你等着!我这就杀到你家去!不画完就别想吃饭!说吧,早饭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邱晓月的语气虽然凶,但知道这个时间林啾啾肯定没吃饭,便想要给她带一份。 林啾啾:“嘿嘿嘿,那谢啦!请邱小姐帮我带一份小笼包,外加一碗甜酒酿。” 邱晓月似乎有些意外:“怎么?今天不吃煎饼果子了?也不吃水煎包了?” 林啾啾:“总得换换口味吧。再说了,昨晚吃得太油腻,今早就想吃点清甜的。” 邱晓月:“林啾啾,你穿越啦?昨晚我们不是才一起吃的寿司,油腻个屁啊?” 林啾啾愣了一下。 穿越……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她的心突然往下一坠。 “知道啦知道啦,”邱晓月并没有在意林啾啾的停顿,继续道,“我这就去给你买。你给我赶紧画!别偷懒!” 她很快挂了电话,去给林啾啾买早餐去了。而林啾啾看着那个逐渐暗淡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却空荡荡的。 好像和邱晓月一起吃饭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好像她已经习惯了在早晨赖在床上,自会有人掀开床幔,给她端来一碗好喝清甜的酒酿圆子…… 可是不对啊,她的床在屋子中间,哪有什么床幔,又哪有谁给她端吃的啊。 林啾啾发现,她的身体再一次地偏向了床的一侧,好像那里应该有一个人,好像她已经无数次的这样做过了。 “晕了晕了,一定是赶稿赶晕了。”林啾啾踩上拖鞋,连忙坐到电脑前面。 不管怎样,得赶紧把这张画稿上色才行,不然等邱晓月来了,可真要杀人了! …… “嗯,不错。不错不错。” 邱晓月看着林啾啾的画稿,满意地点点头,顺便把扣在手里的甜酒酿递给她。 “你早这么迅速不就完了?要知道拖稿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我可不能看着你在这条道路上堕落下去!啾啾,你要做个勤奋的崽,可不能跟那些大佬们一样!” 都说画师不容易,他们这些当编辑的就容易吗!你看看,追稿都追到别人家里来了!还不能只一味地凶,要张弛有度! 邱晓月一边感慨,一边痛快地一点鼠标,将邮件发送。转过头来,只见林啾啾捧着那碗酒酿没有喝,也没有动,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不知道中了什么邪。 “啾啾,你干嘛呢?是不是凉了?我帮你放微波炉里转转。” 林啾啾道:“不是。” 她放下碗,忽然觉得没了胃口:“不一样。” 邱晓月奇怪道:“什么不一样?” 林啾啾指了指酒酿:“它不一样。” 邱晓月“嗨”了一声:“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在你们小区门口的早餐店买的啊?再说了,不就是碗酒酿,能有什么不一样?” 邱晓月不以为然,但见林啾啾一点食欲都没有,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禁担心起来:“你不会是生病了吧?” 邱晓月把手放在林啾啾额头摸了一下:“没发烧啊。是不是最近通宵赶稿压力太大了?反正已经交稿了,这两天你就呆在家里好好休息,等周末我陪你去附近转转。” 林啾啾应了一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今早被惊醒以后就不对劲,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看这碗没什么毛病的酒酿都觉得不对劲。 邱晓月说得没错,一碗酒酿能有什么不一样呢?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好像闻到的味道、看到的样子、就连触摸的手感都和记忆里的对不上号。 “晓月……”林啾啾犹豫了一下道,“我好像梦到了一个故事。” “哦?快说说。”邱晓月立刻来了兴趣,搬来小板凳,在林啾啾对面坐下。 身为编辑,除了催稿盯梢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使命——那就是辅助画手策划出新的故事。 天知道他们的灵感有多么宝贵,要是林啾啾有了新的故事灵感,邱晓月可得帮她把握住! 林啾啾:“我好像梦到有一只鸟… …不对,应该是一个人,穿越到了一只鸟身上,然后进入到了一个玄幻世界……” 那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并没有在她的记忆里完全消失,而是蒙了一层纱,让她看不真切,还以为是梦到的故事。 “呜呜呜那后来呢?” 听林啾啾讲到灵斗大会,化成人形的小鸟看到帮助过她的男主倒在血泊里,邱晓月忍不住用力擤了一下鼻涕道。 “后来……?” 林啾啾想了想。 “后来她跌入到一个神秘空间,发现男主并没有死,一切都只不过是幻象罢了。 “然后就在男主的指引和帮助下,顺利冲破了幻境。” 邱晓月翘起嘴巴,一脸骄傲:“我就说嘛,男主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领便当!” 她刚刚明明还真情实感地辱骂了搞事的男配女配,这会儿倒又一副“我早就预料到了”的神情了。 邱晓月拽住林啾啾的手,晃了晃道:“这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你可以画哎!对了,你想好男女主的名字了吗?” 刚才在叙述的过程中,林啾啾一直用男主女主来指代,并没有说他们叫什么。 林啾啾嘴唇微张,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裴……” 裴什么?她皱了皱眉头,就是想不起来后面的内容了。 邱晓月:“裴?男主姓裴吗?emmm……” 她托着下巴在林啾啾面前走了两圈,忽然一拍手掌道:“不如就叫裴怒吧!你看他的人设对别人都是怒气冲冲的,唯独对女主很温柔,叫这个名字正合适有木有!你觉得怎么样!” “裴怒?”林啾啾看着邱晓月兴奋的表情,不自觉跟着重复了一遍。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只歪歪扭扭的绣囊,和普通的绣囊不同,它不是用丝绸锦缎绣成的,而是用羽毛。 上面绣着的字也不漂亮,同样歪歪扭扭的,针线粗糙,看起来像是一个怒字,又像一个恕字。 脑海里隐隐约约地似乎响起一道声音——“东西已经给你了,那我的呢?我的香囊呢?” 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林啾啾忽然感到脑袋里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根利针刺了进去。 她倒抽一口凉气,痛苦地捂住脑袋:“嘶!” “怎么了怎么了?” 邱晓月立刻冲过来扶住她,不住地连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 见邱晓月神情关切,林啾啾疼得煞白的小脸还是露出了笑容:“没事。” 那刺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林啾啾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不见了。 “可能是最近总熬夜,头痛症又犯了吧……”她这样猜测道。 “你啊!” 邱晓月松了口气,数落林啾啾的同时不忘为她在太阳穴上轻揉两下。 “你就好好休息吧,这段时间别再熬夜了听见了没?新故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嗯。”林啾啾被邱晓月揉得舒服得眯起了眼,轻声答应道。 不过,她没像邱晓月说的那样搁置了新故事。在床上躺了两三天之后,刷完了b站奶奶关注的up主,在峡谷之巅唇枪舌剑温习了祖安语录,林啾啾耐不住性子,又拿起了画笔。 她想把那个故事快点画出来。 “男主人公叫什么好呢?”林啾啾咬了咬指甲纠结道,“算了,就按晓月说的,叫裴怒好了!” 她笑了笑,握起笔杆,飞快地打出分镜。 窗外,云层渐渐地越积越厚,几乎将白昼变为黑夜。紫色的电芒甫一击出,便照亮了a市半边天空,让专心画稿的林啾啾都惊了一下,随即捂上耳朵。 “轰隆隆——轰隆隆——” 雷电过境,先是撕裂苍穹般的炸开,然后再沉沉地碾过。一声一声,丝毫没有歇止的迹象。 林啾啾被这不停不休的雷声吸引了注意力,走到窗前拿起手机录了一小段视频。 【微博】 【今天也是没有拖更的啾啾:【小视频】不知是哪位大神正在渡劫,还请快快收了神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