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渡我》 第1章 “林靖予,你儿又来找你了。”赵郴怀里抱着篮球,扭头扯着嗓子冲教室里大喊。然后又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贺棠溪,说:“你就在这里等着你爸,叔先去操场占场子去了。” 林靖予班里的人都知道贺棠溪。 他们学校是全市重点,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校区。虽在一个地方,但是学校大,划分了区进行管理,平时上学各在各的教学楼,中午下午放学也是错着点,平时这几个部的学生基本不怎么碰面,不过这初中部初二三班的贺棠溪他们倒是天天都能见着。 不论是中午下午还是晚自习,贺棠溪每天放学都来教室门口等林靖予。初中部比高中部下课早二十分钟,贺棠溪就趁着这二十分钟穿过阔大的操场,爬上三楼乖乖地立在教室门口等林靖予下课。 反正从他们和林靖予一个班开始一直到现在,贺棠溪一天都没落下过。 赵郴和林靖予除过初中时没有分在一个班,小学高中都在一个班当同学。据他描述,自贺棠溪上小学以来,他就天天等林靖予放学了。不过贺棠溪上小一的时候他们也不过是小四,都在一个部放学时间也一致,那时候多是林靖予去接贺棠溪,等他们升了初中,放学时间错开之后,才是贺棠溪天天来等林靖予。 而且调侃贺棠溪是林靖予儿子的话,也是最先从赵郴嘴里传出来的。 他和林靖予关系好,自然也经常听林靖予说起贺棠溪。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了解。据他所知,林靖予家和贺棠溪家是邻居,不过贺棠溪他爸不怎么管贺棠溪,林靖予父母见孩子可怜,经常把他带到家里来吃饭,让他和林靖予一起做作业什么的。总之就是林家把贺棠溪当成是自己家的孩子一样在照顾。 有次赵郴约林靖予打球,而林靖予用要回去给贺棠溪检查错题的理由回绝的时候,赵郴大喊:“不是吧林靖予,你真把贺棠溪那小屁孩当你儿子养啊?” 这句话传久了,大家便都开玩笑说贺棠溪是林靖予的儿子。 不过有时候赵郴也纳闷,要说小时候贺棠溪依赖林靖予也就算了,现在他怎么说也是个十几岁上初中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学生一样天天得来找林靖予呢?他纳闷只纳闷一瞬,去打篮球才是赵郴心里的重中之重。 “你就再等一会儿吧,你爸马上就出来了。”赵郴拍了拍贺棠溪的肩膀,和他道别。 贺棠溪也知道林靖予的这些同学只是爱在嘴上占些便宜,便也不和他们计较这些,乖乖点了点头,和他挥手告别。教室里也陆陆续续有人背着书包出来,见到贺棠溪也都笑着和他打招呼,有些女生还会捏捏他的脸蛋。 贺棠溪长得好,皮肤白皙鼻梁挺直,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嘴角天然向上弯,见谁都带着三分笑意,而且嘴也甜,看着就特别讨人喜欢。 经受了好几个爱的捏捏后,林靖予也背着包从教室里出来了,他走到贺棠溪身边,顺手提起他放在脚下的书包,两人默契地一同往外走。林靖予边走边问他道:“等久了?热不热?” 虽然还没入夏,但是现在这温度和夏天也没什么两样,下午是尤其晒,女孩子包里都放着遮阳伞,一到放学从楼上朝下看去,底下一大片都是行走的蘑菇。 贺棠溪的脸被晒得有点红,他额头出了汗,头发被汗打湿结成缕贴在额头上,但他摇了摇头,说:“还好,不是很热。” “下次你就别来教室等了,去校门口的饮品店,在那儿等,那儿有空调,不用受热。” “好。”贺棠溪乖巧地应了一声。 他跟在林靖予旁边,两人顺着人流慢慢朝下走。其实这话林靖予和他说过好多次,但是他次次都只是嘴上答应,不管多热多晒,下次该来还是来。 正值周五放学,走廊过道里乌泱泱一堆人都急着回家,挤着簇着往下走,贺棠溪个子小,很容易就淹没在了人群里。 后面有人一直在往下挤,不知是谁向前扑了一下,不小心推了贺棠溪一把,贺棠溪被推得不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林靖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贺棠溪,他抓住贺棠溪的胳膊,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然后回头对后边厉声说:“别挤!” 贺棠溪是被林靖予半搂半护着走下去的。等艰难地挤出了教学楼再走出校门之后,他们才缓了口气。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脸上被热出来的不自然的酡红,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 贺棠溪有点想喝奶茶,但他看路边的饮品店里面全是人,又打消了这念头。 “咱们还是回家喝吧,许阿姨不是说今天给咱们炖梨汤吗?” 学校在郊区,离市区有点距离,除了他们这种家就在学校附近的,其他住在市区里的人回家要不搭公交,要不就是家长来接。等他们走过一个路口后,街上明显就冷清了下来。 他们并排走着,贺棠溪和林靖予离得很近,都能感受到彼此肌肤上传来的灼热温度,但他们并没有因为热而离得远一些,依旧依着继续往前走。太阳把他们两个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贺棠溪明显心中装着事,平时他话很多,可今天走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林靖予也不是多话的人,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倒显得有些奇怪。 “我听说”贺棠溪咬了一下下唇,他犹豫了很久,才迟疑地把这句话问出来,“你最近恋爱了?” “是和周——”他话还没说完,林靖予就打断了他:“你听谁说的?”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贺棠溪看向林靖予,他微皱着眉,表情依旧沉稳,并没有因为贺棠溪的追问而变了脸色。 “你现在就好好学习,别听一些小道消息。” 从林靖予的话和表情中贺棠溪判断不出来这事的真假。 林靖予是高中部的风云人物,他长得帅,性格又沉稳,除过高中部的学姐,他们初中部也有很多女生暗恋他。贺棠溪也因和林靖予的关系被他们一级的很多女生央求着帮她们给林靖予递情书。 林靖予谈恋爱这件事他听好多人都在说,她们言之凿凿,语气悲切,一点都不像是作假。 “那”贺棠溪还想进一步追问,突然有人在背后大声叫林靖予的名字。 “林靖予!” 贺棠溪和林靖予同时回头,周长吟小跑着跑到他们面前。 “hello,棠溪。”她给贺棠溪打了个招呼,然后很自然地把手里拿着的水递给林靖予,又递给贺棠溪一瓶。 她走到贺棠溪和林靖予的中间,偏头问贺棠溪道:“棠溪,周末不和朋友出去玩吗?你是不是和向嘉时一个班?以后放学你们可以一起走啊。” 贺棠溪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小道消息里林靖予的女朋友,就是这位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周长吟。 贺棠溪其实并不讨厌周长吟,周长吟长相明艳又大气,笑起来眼睛弯弯,脸颊上还有一对酒窝,她不仅长得漂亮,性格也好,小时候还带贺棠溪一起玩,经常给贺棠溪买糖吃。可现在贺棠溪只要一想到周长吟和林靖予谈恋爱了,就浑身不舒服。 贺棠溪不接话,周长吟面上有一点点尴尬,但下一刻林靖予开口替她解围:“周末我得监督小棠做作业,快考试了,得把他抓得紧一点。” 气氛一下松弛了下来,周长吟心里有一点不高兴,但面上仍打趣道:“是啊,快期中考了,考完你还得给你儿子去开家长会呢。” 她、林靖予、贺棠溪和向嘉时他们都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赵郴不知道为什么林靖予把贺棠溪当儿子一样照顾,但是周长吟知道原因。 她起先是只知道个大概,后面根据父母的聊天和道听途说才知晓了整个来龙去脉。 贺棠溪的爸爸妈妈很相爱,贺棠溪妈妈身体不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体质根本就不适合生孩子。贺爸爸很爱贺妈妈,也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他们一开始没想过要孩子的,但是偶然间贺妈妈怀孕了,贺爸爸为了贺妈妈的身体考虑,想把这个孩子打掉。但是贺妈妈坚持要生,闹了一段时间,谁也劝不动贺妈妈,贺爸爸只能妥协。 不过有时老天就是不眷顾有情人,贺妈妈在生贺棠溪的时候因大出血没抢救过来去世,贺爸爸生不如死,连带着怨恨这个夺走自己心爱妻子生命的孩子,他忙着操办贺妈妈的后事,对刚出生的贺棠溪不闻不问,只把他扔在别墅,请了个保姆照顾。 家里没人,保姆对这份工作也不怎么上心,贺棠溪躺在摇篮里扯着嗓子大哭她也不管。贺家和林家是邻居,那时四岁的林靖予在外面玩,他隐约听见了小孩的哭声,就偷偷跑进了贺家,保姆只顾着煲电话粥没有注意到偷跑进来的林靖予。 林靖予躲过保姆,偷偷跑到婴儿房趴在摇篮上伸手逗弄贺棠溪,贺棠溪被安抚着,慢慢止住了哭声。 没人知道林靖予是怎么把贺棠溪抱回自己家的。许曼荷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听到自家儿子很吃力地叫妈妈,她急忙跑出去,看到林靖予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摇摇晃晃地朝里走,他走得艰难,好像下一秒就要摔倒了一样。 她急忙过去接住,之后许曼荷才知道这是自家儿子从隔壁偷回来的小孩。 林靖予和贺棠溪的缘分就起于此。 一直到现在,贺爸爸成日只忙着工作根本就不管自己的亲儿子,只雇个保姆照顾贺棠溪的日常生活,倒是林靖予不知怎的对贺棠溪生出了奇怪的责任感和保护欲,他明明比贺棠溪大不了几岁,却像是贺棠溪的家长一般管着他护着他。 周长吟很同情贺棠溪,也能理解林靖予对贺棠溪的关心。她能理解是能理解,但他们也不能整日整日成天成天都黏在一起吧?!林靖予也得有点自己的私人时间吧?! 周长吟有些不高兴,她撇撇嘴。 林靖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抱歉地朝她一笑,周长吟心底的那点不高兴立马就烟消云散,她也扬起笑脸对林靖予笑笑。 贺棠溪站在一旁,他看着周长吟脸上的羞涩笑容和两人有些亲昵的举动,心里就有了答案。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那些沉闷沉重的感觉从何而来,他现在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原来林靖予是真的谈恋爱了。 第2章 回去的路上贺棠溪再没说过话,一路都是周长吟在说,林靖予偶尔会针对她的提问回答两句。 贺棠溪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到家。 林靖予准备开门,等门打开了他一回头才发现贺棠溪并没有跟在自己身后。他立在路边,并没有想要过来的意思。 林靖予开口叫他:“刚不是还说要喝梨汤,现在就直接回了?下午不写作业了?” 贺棠溪一直都是把林家当成自己家,吃完饭写完作业之后到睡觉时间了才回隔壁去,贺棠溪今天这样子显然是有些反常,但林靖予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如此。 贺棠溪低头看着脚尖,声音没有底气:“今天不写了吧,等明天再写,梨汤就让阿姨给我留着”他话是这么说,可脚下却是一点都没动,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他脸上,手里的矿泉水瓶子上凝出一层水珠,贺棠溪捏着瓶子,把瓶身捏出一个凹陷。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无力感,他最看不得贺棠溪这种装作若无其事实际却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住贺棠溪的手腕把他往家里带。 贺棠溪一点都没反抗,乖乖跟着林靖予走进去。 “我听外面的动静还纳闷呢,你们怎么这么久都不进来。” 许曼荷听到动静从厨房走了出来。林靖予和她长得很像,尤其是眉眼部分。不过许曼荷长相温婉,而林靖予则更沉稳凌厉些。 许曼荷的视线移到了贺棠溪身上,她略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了棠棠,看着蔫蔫的,脸这么红,热着了吗?” 贺棠溪对许曼荷打了声招呼,他偷偷把拿着水的手背到了身后,甜笑道:“外面也不是很热,就是晒得慌。” 许曼荷笑了笑:“正好,我还想着你们回来肯定想喝点凉的,所以把梨汤在冰箱里放着,棠棠现在喝吗?” 贺棠溪点了点头,正想说谢谢阿姨,林靖予突然开口说:“你别喝凉的,小心拉肚子。”他又转过头对许曼荷说,“妈,你先把梨汤从冰箱里拿出来搁一会儿等凉气散了再给棠棠喝。” 他往楼上走,催促还站在原地的贺棠溪:“先去做作业。” “噢。”贺棠溪乖乖应了一声,然后跟在林靖予后面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对许曼荷说,“阿姨那我先上去了啊。” 等离开了许曼荷的视线范围,贺棠溪脸上的笑慢慢地散了,原本还轻快的脚步也变得沉重,他跟在林靖予身后走进他房间,刚关上门,贺棠溪听见林靖予在背后问他:“你今天怎么了?不高兴?” 贺棠溪原本想说没事,可他还是忍耐不住问了出来:“你是真的和周长吟在一起了吗?” 林靖予没回答,贺棠溪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是喜欢她吗?你是不是喜欢她?” 其实连贺棠溪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可笑,肯定是因为喜欢啊,不喜欢怎么会在一起,但是他就是固执地想从林靖予嘴里听到“喜欢”二字才肯罢休。 “你一个小孩子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林靖予不想和贺棠溪讨论这些问题。他把书包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书来摆好:“你先写数学吧,昨天那道错题想明白了没?” 林靖予的转移话题让贺棠溪心里更加郁闷,他想发脾气,可他又不敢对着林靖予发,他只能在翻书包时把动静搞得大些,暗戳戳地向林靖予宣泄自己心头的不满。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因为林靖予谈恋爱生气,还是因为他说自己还是个孩子生气,要是细细算一下,还是林靖予谈恋爱让他更生气一点。 但是林靖予又没亲口承认,这让贺棠溪心中生出些希冀,或许他和周长吟只是关系好呢?又或者这只是那些人毫无根据添油加醋的八卦呢? 贺棠溪边安慰自己边翻开书开始做作业,可过了十分钟书还停留在这一页,这么长时间里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本子上只写了个解。 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他今天就要从林靖予口中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 贺棠溪突然开口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真的谈恋爱了?你就告诉我吧。” 他尾音拖得很长,半是撒娇半是恳求。林靖予抵不住贺棠溪这般追问,他“嗯”了一声,然后贺棠溪彻底不说话了。 贺棠溪罕见的静默让林靖予心里有些不舒服,他手在书上点了点,对贺棠溪说道:“赶紧做题,半天了一道题都没写出来。” 怕堵不住贺棠溪的嘴,林靖予又加了句:“小孩不要管大人的事。” 贺棠溪闷闷地“嗯”了一声,没有反驳和再提问,埋首开始写题。 林靖予松了一口气,他很怕贺棠溪追问他是不是喜欢周长吟,或者追问他们恋爱的细节。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和周长吟在一起。 他们很熟,彼此之间是有好感,但是比起其他人轰轰烈烈的恋爱,他对周长吟又缺乏那种激情和悸动。总结一下就是,他是因为想要尝试所以才尝试地和周长吟在一起的。 但这些话他不能对贺棠溪说,说了贺棠溪估计也理解不了,他一个小孩,懂得什么。 贺棠溪虽然看起来在写作业,但是心思完全没放在题目上,他没和林靖予争辩,却在心底默默反驳。他才不是小孩,他其实什么都懂的。 现在贺棠溪的心难受得厉害,像是塞满了沾了水的湿棉花,堵得闷得厉害。他其实在听闻林靖予可能在谈恋爱的时候就一直在做心理建设,但是即便他有心理准备,他还是没想到自己会对林靖予谈恋爱反应这么大,会这么难受。 他只想着,如果林靖予谈恋爱了,那他可能就不会再要他了。 贺棠溪记事记得早,而且他不像林靖予想的那样是个傻乎乎穷开心看似什么烦恼都没有的小傻子。生活不幸福的孩子往往更早慧,他知道他们家的事,也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不待见自己,他是个被父亲抛弃了的孩子,没人给他温暖,除了林靖予。 贺棠溪记得林靖予对自己的每一点好。每一点他都记着。 可是现在林靖予谈恋爱了,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那分给他的目光和关心就会随之减少,说不定他就会慢慢地被林靖予抛诸脑后。贺棠溪不想这样,他想要林靖予的目光永远都放在他身上,他想要林靖予所有的关心,他想要独占林靖予,谁都不能来和他抢。 你可不可以不要谈恋爱。他在心底默念。 可不可以不要谈恋爱,贺棠溪想要说出口。 贺棠溪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这样说出口了,林靖予或许会答应。但是他感觉自己没有立场去说这些话。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林靖予说呢?他和林靖予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们是邻居,是发小,是关系好的哥哥和弟弟。可就算是弟弟,也不能要求哥哥不谈恋爱吧。 贺棠溪心情差到了极点。 他没心思写作业,但是坐在书桌前在林靖予的监督下他又不得不写。除了中途许曼荷叫他们下去吃饭外,其余的时间贺棠溪一直在书桌前和作业题耗着,等他艰难地把作业写得差不多了,窗外夜色深沉,已经是晚上了。 等林靖予帮他把作业检查完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今天的任务才算是彻底完成了。 贺棠溪累极了,他往床上一趴,声音就被埋在床褥间,闷闷的听不太清:“我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林靖予边收拾书桌边同贺棠溪开玩笑道,“下午不是还闹着不来吗?” “不回了。”贺棠溪翻身起来拉开衣柜找出自己的睡衣,“我今天想和你睡。” 贺棠溪家里一直就只有他和保姆。贺棠溪小时候怕黑,晚上根本不敢一个人睡,所以他常趁着保姆睡着后偷偷出来敲隔壁林家的门,让林靖予陪着他。 时间长了这也就不是什么秘密,林家大人知道,贺家爸爸也知道,不过林家都不说什么,贺爸爸也不管,就随贺棠溪去了。 不光是睡衣,林靖予的房间里备着他所有的洗漱用品和一些衣服。 林靖予把书整理好塞进书包:“好,那你先去洗澡吧。” 等贺棠溪洗完澡出来后林靖予已经在床上了,他正半坐着看书,见贺棠溪过来,他把书一合放在床头,把大灯关掉然后又把壁灯打开。 贺棠溪走过去掀开被子躺下,林靖予也躺了下来。 室内不算黑暗,墙角有柔黄色的温暖的光,贺棠溪转过身子,借着这一点暗光看向林靖予,他心里还是难受,还是不舒服。 “你们牵过手吗?”都已经深夜了,贺棠溪还是没有放过林靖予,他迫切地想知道他们恋爱的细节。 “嗯。”林靖予敷衍地回答。 “那是怎么牵的?”贺棠溪不懈追问。 林靖予根本就不想回答,但耐不住贺棠溪一直在追问,他被问烦了,手直接伸过去寻到贺棠溪的手握住,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之中,两人十指相扣。 “就这样。”他说。 只牵了一下,林靖予就松开了他的手。 贺棠溪觉得自己的心口更闷了,堵得他浑身都不自在。心脏不住地往下沉,像吊着秤砣一般。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问道。 “那你们……拥抱过吗?” 林靖予依旧“嗯”了一声。 这次贺棠溪没追问他们是怎么抱的。 “你们……”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们接过吻吗?” “没有!”林靖予快速否认道。他被贺棠溪一连串的逼问问得羞恼心烦,把被子拉上来盖住贺棠溪的脸。 “怎么今晚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问题,赶紧睡觉,明早起床背英语。” 第3章 贺棠溪睡姿一点都不好,早晨起来他整个人是横在床上的,腿搭在林靖予的腿上,睡得是东倒西歪。 林靖予早习惯了贺棠溪的睡姿,他把贺棠溪的腿放下去,贺棠溪还在梦中,他不满地咕哝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林靖予活动了一下被贺棠溪压麻了的腿,然后摇了摇好梦正酣的贺棠溪叫他起床。 “起床了,再不起来太阳要晒屁股了。” “嗯”贺棠溪还没睡醒,声音黏黏糊糊的,“我再睡五分钟,再睡五分钟。” 林靖予无奈地摇摇头,起床准备洗漱。 等林靖予起身下床,旁边床铺一轻,贺棠溪反而睡不着了。他在床上滚了两圈坐起,挠了挠头,也准备起床。 贺棠溪晃晃悠悠地走到卫生间,林靖予已经洗漱完毕了,他揉了一把贺棠溪睡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还没到五分钟怎么就起了?不困了?” 贺棠溪“嗯”了一声,走到洗漱台前拿起林靖予给他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开始刷牙。林靖予本来都已经走出去了,又折回来叮嘱贺棠溪。 “好好刷牙。” 洗漱完换好衣服他们才下楼吃早饭,还没下去呢,贺棠溪就听见楼下的动静不太对。 他一下去,发现周长吟正在楼下和许曼荷聊天,她还特意把向嘉时也带着,向嘉时一脸的不高兴,显然是被周长吟硬拉过来的。他本就长得冷,脸一沉就更冷了。 贺棠溪和许曼荷道早安,然后又不情不愿地跟周长吟打了声招呼。 周长吟今天特意打扮过,眉毛弯弯嘴唇鲜红,她笑得很甜,同贺棠溪说着早安视线却落在了后面的林靖予身上。 跟个女鬼似的,贺棠溪别开眼,在心底暗自吐槽。他早上的好心情被周长吟毁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许阿姨,我和林靖予约好今天一起去市中心,去看博物馆新排的展览。” 胡说八道,这很明显是假的,林靖予做事是有计划的,他今天的计划是和自己在家写作业,然后下午搭乐高,哪说过要去博物馆看什么展览?这绝对是周长吟自己想找林靖予约会,找了个幌子来蒙骗许阿姨的。 贺棠溪偏头去看林靖予,他虽然表情有一点讶异,但并没有想反驳周长吟的样子。 贺棠溪心情更差了。 “啊,还有,”周长吟把向嘉时推到前面,“向嘉时也约了贺棠溪今天逛街玩呢,我们正好顺路,可以一起去市中心。” 向嘉时被周长吟推到前面来,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是,我和贺棠溪约好了。” “我才没”贺棠溪想反驳,周长吟遥遥地瞪了他一眼,贺棠溪只能偃旗息鼓,闷闷不乐地站在一旁不情不愿地说。 “是,我们约好了。” “这样啊。”许曼荷沉吟了两秒,“那你们吃过早饭了吗?在这儿吃了再去吧?” “靖予,棠棠,你俩带长吟和嘉时过去坐,我早上煮了粥,大家都先喝一碗。” 周长吟摆摆手说:“不用了阿姨,我们一会儿在路上吃,因为那个展览想看的人挺多的,我们还得早点去买票呢。”她看了一眼林靖予。 林靖予跟着点了头:“妈,你把粥留着,我和棠棠下午回来喝。” “那阿姨,我们先走了,阿姨再见。”周长吟带头往出走,向嘉时跟在她后面出去。 “哎,那你们怎么去啊?要不我开车送你们吧?” “不用了阿姨,我们去学校那儿坐公交。”周长吟遥遥回应。 贺棠溪一脸的不高兴,林靖予虚虚搂着他的肩把他往出带:“走吧棠棠。” 然后又扬声对许曼荷道:“妈,我们先走了。” 出门后周长吟等着林靖予,两人自然而然地走成一排,他们离得不算近,但落在贺棠溪眼中依旧刺目得很。 他不高兴,旁边的向嘉时也沉着个脸。 贺棠溪偏头去看向嘉时,问他:“大早上的你来干什么?” “你以为我愿意!”向嘉时白了他一眼,“那个姐姐早上差点没把我们家门铃给摁没电了,她是把我从床上硬拉起来的。” 提起这事儿向嘉时也是一肚子的气,周末他在家好好地睡懒觉,结果被周长吟硬逼着起床来找贺棠溪,还得配合着撒谎,要不是周长吟承诺了给他好处,他才不来蹚这趟浑水呢。 向嘉时想起来周长吟对自己的承诺,心情稍微好了点。他冲着前面两人扬了扬下巴,问贺棠溪道:“他俩恋爱了?” 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贺棠溪的痛点上,他语气里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我怎么知道?你问我我问谁?” “行吧。”向嘉时无意和贺棠溪争辩,他知道林靖予对待贺棠溪是母鸡护崽,贺棠溪对林靖予的态度比之更甚。此事显而易见,看贺棠溪的态度就知道他是自己骗自己,要不就是一腔怒火无处撒,他才不掺和这事呢。 周末了,公交车上的座位就很空,林靖予给他们都投了币。上车后他和周长吟依旧坐一排,贺棠溪和向嘉时坐在他们身后。 贺棠溪看着他们俩人的背影,心里的怨气怎么都咽不下去,他拉了拉林靖予的领子,林靖予立即回头。 贺棠溪可怜巴巴地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没等林靖予回答,周长吟也转过头来向贺棠溪解释自己今天的安排:“一会儿呢,我和林靖予去看电影,然后你和向嘉时去大玩家玩,费用我出,等我们出来了咱们再一起吃饭,下午继续自由活动,然后到点大家回家,怎么样?” 听起来是很完美的安排,但没有一项是合贺棠溪心意的。他嘴一撇,说道:“可我早上还没吃呢,我饿了。” “一会儿到了给你买东西吃,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周长吟很轻易地就把贺棠溪的话给堵了回去。 “那怎么只有你们俩看电影啊,我也想看。”贺棠溪没理周长吟,他盯着林靖予问道,“向嘉时刚说他也想去。” 周长吟的视线落在了向嘉时身上,幽幽地问他:“是吗?” 一天之内被当了两回枪使的向嘉时:“”“那也要看是什么电影,”向嘉时立刻撇清关系转移话题,“要是爱情片就算了,我不喜欢看太黏黏糊糊的。” 周长吟满意地点头。 林靖予知道贺棠溪不高兴,周长吟今天来得确实是突兀,没和他商量。比起两个人去看电影,林靖予不想把贺棠溪一个人丢下。 “咱们还是一起去看吧。”林靖予开口。 听林靖予这样说,贺棠溪早上憋了一肚子的怨气终于散了点,脸上露出一点笑意来。 他这边高兴了,周长吟那边却明显不高兴。 贺棠溪才懒得管周长吟高不高兴,只要他能确定在林靖予心里自己比周长吟地位高,林靖予永远更在乎他多一点,他就高兴! 等到了市中心,他们四个先吃了早餐,然后去电影院买票。 本来周长吟是想和林靖予一起看个爱情片的,但这个爱情片排片太晚了,周长吟也不想带着两个电灯泡看爱情片,所以就挑最早的场子,早早看完早早把这两个人撇开。 最早的一场是个美国大片,单看海报感觉还可以。 早晨就没什么人来看电影,基本上他们包场了。周长吟还想着没有人,他们就能分开坐坐得远一点。可林靖予拿着票找到了座位:“棠棠,过来,你座位在这里。” 几个人又坐到了一排。 电影中规中矩,剧情一般,不过特效不错,里面有几个镜头还挺吓人,贺棠溪没有准备,被吓得一抖,爆米花洒了一地。 周长吟也吓了一跳,电影院里那么暗,贺棠溪还是看到了她的手抓住了林靖予的手臂。 然后就再也没放开过。 贺棠溪想强迫自己转过头不去看,可他就是忍不住,也控制不住自己。 林靖予突然把自己怀里的爆米花放到贺棠溪腿上。贺棠溪一愣,林靖予偏头过来凑到他耳边说:“你拿着我的吃。” 贺棠溪抱着林靖予递给自己的那桶爆米花,觉得自己心里还难受,却又不那么难受了。 看完电影出来后周长吟又做了安排:“电影也看完了,那现在你们俩去大玩家玩,我们俩去逛街。” 贺棠溪刚看完3d电影头有些晕,他也不想放任林靖予和周长吟去过二人世界,索性借题发挥,皱着眉头说:“我头晕,难受。” 林靖予神情一秒严肃起来,他伸手去摸贺棠溪的额头:“哪儿难受?是不是生病了?” 贺棠溪摇摇头:“就是头晕。” 周长吟白了贺棠溪一眼,她觉得烦,贺棠溪今天就好像专门来和她作对的一样。 “可能他是看3d看得头晕,没事,让向嘉时陪你过去坐一坐缓一缓就好了。” “我想回家。”贺棠溪不理周长吟,可怜巴巴地对林靖予说道,“我头晕,我想回家睡觉。” 周长吟不耐烦了:“那你和向嘉时回去?” 向嘉时记恨周长吟今天拉他早起的事,拆台道:“我不回,我一会儿还想去大玩家玩呢,贺棠溪他要回就让他自己回呗。” 林靖予怎么可能放心让贺棠溪一个人回去。 现在贺棠溪执意要回家,向嘉时临时撂挑子不干,林靖予不放心贺棠溪一个人回去。周长吟气得是一个头两个大,心里暗骂这俩破小孩就是故意的。 四个人商讨了半天最后都没商讨出来一个方案。 林靖予最终决定自己带着贺棠溪回家,向嘉时陪周长吟去逛街,之后再去商场打游戏。 周长吟对这个安排是一百万个不满意,但林靖予已经做好了决定,带着贺棠溪出门搭车回家。 周长吟看着两个人的背影,气得打了旁边站着的向嘉时一下。 向嘉时吃痛:“你打我干吗?” “你说我打你干吗?咱们早上怎么说的?”周长吟语气不善。 “早上你说的是让我把贺棠溪带出来。你也没说让我把他再送回去啊。” 向嘉时揉了揉胳膊,不满道:“你不高兴也别拿我撒气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4章 林靖予怕贺棠溪真生病,嫌等公交慢,直接带他打的回家。 贺棠溪把头靠在林靖予的肩膀上,皱着眉,一个劲儿地哼哼唧唧说自己头晕,难受想吐。 林靖予被贺棠溪的样子吓得有些着急:“实在不行先去医院吧,别是发烧感冒了。” “没有,”贺棠溪蹭着林靖予的脖颈窝,“我就是今天起太早了,然后还晕3d,真没有发烧感冒,也不想去医院。” 林靖予又摸了摸贺棠溪的额头,感觉温度不高,而且贺棠溪坚持说自己没事,他也就打消了带贺棠溪去医院的念头。 贺棠溪不是故意装,之前看完电影出来他的头确实是有点晕来着,可等出租车停到了家门口,他的头一下子就不晕了,身上一点毛病都没有,整个人活蹦乱跳的。 看来他可能不是晕3d而是晕周长吟。 许曼荷应该也出门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贺棠溪倒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上挂着的华丽吊灯,感觉自己的心情又一点一点地好了起来。 果然在林靖予心里他还是第一位的,就算他谈恋爱了,自己也是第一位。贺棠溪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往上扬。 林靖予端水过来时看到了贺棠溪嘴角的笑,问他:“还头晕吗?” 贺棠溪换了舒服的姿势躺着:“回家之后就好点了,现在头也不晕了。” 林靖予接着问道:“那你要不回房间再躺会儿?” “不了,我就在沙发上躺一下,躺一下就好了。” 林靖予“嗯”了一声,把水递给贺棠溪,让他多喝点水。贺棠溪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他突然开口问道:“你生气吗?” 林靖予不明所以:“生什么气?” “我把你的约会搞砸了。”贺棠溪的语气低落了下去,提起约会这两个字,他心底还是不痛快。 “没事儿,你比较重要。” 贺棠溪心口的那点气儿消了,终于彻底地舒坦了。 林靖予又伸手去摸贺棠溪额头:“真没发烧吗?” 贺棠溪捧着水杯笑得甜滋滋的:“真没发烧,我全好了。” 周长吟和向嘉时后来怎样了贺棠溪不知道,他也没兴趣知道,不过周天周长吟没再来找林靖予,这让他心里还是很开心。 贺棠溪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周一上学。他脚步轻快地走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手往桌斗里一摸,竟然摸到了一个东西。 贺棠溪掏出来一看,是个粉红色的信封。 贺棠溪长得好看,喜欢他的女生也有好多,只是给他写情书的,这还是第一个。贺棠溪捏着这个粉色信封,心里没感觉多高兴,反而还隐隐有些烦躁,他没打开看,把信封又扔回了桌斗里。 这时向嘉时也从前门走了进来,贺棠溪没忍住瞄了一眼向嘉时,向嘉时的表情总是这样,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贺棠溪从他脸上也推断不出来周六最后他和周长吟过得怎么样,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没看出来,但一下课向嘉时就过来找贺棠溪说话。 他语气很冲,上来就直奔主题:“不是我说你,就算你把你哥和周长吟搞黄了,可未来他还是得和人恋爱结婚生子,你这是何必?” 贺棠溪被骂得一呆,反应过来之后就弱弱地给自己辩解:“我没故意搞破坏。” “你那点小心思谁看不出来,而且他们这只是开始,总不能次次约会你都去搞破坏吧?” “我这真不是故意搞破坏。”贺棠溪小声嘟囔。 “懒得说你!”向嘉时越说越气。 周长吟的性格火爆泼辣,她在林靖予面前还能装出两分女人味,林靖予一走,她就原形毕露。周六贺棠溪把林靖予拉走了,就留他一个人面对要火山爆发的周长吟,他那一天是玩没玩成,反倒成了周长吟的撒气工具。 就他最无辜,也就他最可怜。 “你不想让林靖予和周长吟在一起你就和林靖予说啊,你跟林靖予亲儿子似的,你提个啥要求他都能答应。”向嘉时叹了一声,本来他才不想和贺棠溪说这么多,他也知道贺棠溪多依赖林靖予,可要是照这样子发展下去,这不是依赖,这都要病态了。 “你说你不高兴,这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林靖予毕竟以后还是得恋爱结婚生子呢,你现在不高兴以后你可怎么活?”向嘉时给贺棠溪讲道理。 周六除了当受气包,周长吟还交给了他一个任务,就是让他开导开导贺棠溪。 贺棠溪和林靖予的关系他们都知道,也都能理解贺棠溪对林靖予的依赖感和占有欲,不过他们关系好是关系好,也得给林靖予空间和时间谈恋爱啊。 贺棠溪情绪落了下去,笑也维持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心口空空荡荡,有一种坠落的失重感。 “可是他马上上高三了,现在谈恋爱,不太好吧?”贺棠溪努力为林靖予不能谈恋爱找出适当的理由。 向嘉时毫不留情地反驳他:“这用你操心?” 贺棠溪立马闭上了嘴不说话了。 向嘉时说得对,这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事。而且他对林靖予确实是很依赖很依赖的,小时候自贺棠溪有记忆起都是林靖予一直陪着他,陪他上幼儿园,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玩儿,在他所有的开心记忆中,陪着他的人只有林靖予。 换句话说,林靖予给予他快乐。 因为林靖予的存在,贺棠溪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可怜。虽然他没有一个好的原生家庭,虽然他妈妈早逝爸爸不怎么管他,但是还有一个人是关心着他爱着他的。这对贺棠溪来说就足够了。 要是世界毁灭了,他只能选择让一个人活下来,他选林靖予。 要是让他在心底给所有人按重要性排个序,第一毫无疑问就是林靖予。 可现在贺棠溪只要一想到林靖予和周长吟在一起牵手拥抱,他心底就难受,那是连绵不绝的钝痛感,他无法忽视也不能忽视的痛苦。 虽然理智上他知道林靖予谈恋爱和他没有关系,但他在情感上就是不能接受。 “我很招人烦吗?”贺棠溪突然开口问。 “他烦不烦我不知道,我有时确实是挺烦你的。”向嘉时转头看向贺棠溪,他脸上的表情很失落,看得他心里都有一些难受。贺棠溪也挺可怜的,他想。 向嘉时撞了一下贺棠溪,又伸手搂住他,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 “骗你的,我不烦你。” 向嘉时又补了一句:“不过周长吟肯定挺烦你的,那个姐姐真的是……” 他俩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走到了栏杆旁站着。下面操场上全是人,高三班下节课上体育课。 贺棠溪在一堆校服中一眼就看到了林靖予,他正和一堆男生在篮球场那儿打篮球,贺棠溪趴在栏杆上,紧盯着远处的林靖予。 向嘉时也趴了下来,他也看到了那边篮球场上的林靖予。有些人就是自带光环,从不会淹没在人群中,并且一眼就能让人看见。 贺棠溪看着林靖予,心底的情绪慢慢缓和了下来,他视线向旁边一移,就看到了在篮球场旁边站着的,怀里抱着校服还拿着水的周长吟。 向嘉时也看到了,两人都默默地看着那边,看到林靖予打完篮球跑了过去站在周长吟身边,周长吟把水递给他,林靖予拧开瓶盖,仰头喝着。 他们看着,周围的人也都在看,贺棠溪知道这些人绝对是在起哄,他想,其实自己周末的一次破坏也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下面两个人,他们俊男美女,无比登对,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贺棠溪长长叹出一口气。 向嘉时也跟着叹了一声,虽然他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对贺棠溪来说有点残忍,但他还是狠了狠心说出口。 “你看得到的画面都让你这么难过,你看不到的地方人家俩不更甜蜜?”向嘉时拍了拍贺棠溪的肩算作安抚,“儿子大了,也得允许他爸谈个恋爱享受一下爱情吧?” 贺棠溪还盯着那边,他声音发闷,很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向嘉时心下松了一口气,今天是天时地利人和,让他能把周长吟交给他的任务这么高速有效地完成。 看着旁边蔫了吧唧的贺棠溪,他又瞎出主意道:“你要不也试着谈谈算了,转移一下注意力,别老盯着林靖予,这样估计能好受一点。再说了,喜欢你的人还不少呢。” “你怎么不谈?”贺棠溪反问向嘉时,“冰山小王子?” 在所有的外号里向嘉时最最最讨厌这个,每每提起这个外号向嘉时就要炸,他不高兴就冷着个脸,于是这个外号传播得也就越发广。那些女生在背后这样叫他向嘉时可以全当听不到,但是贺棠溪每次在他面前这样叫他就是故意在撩他的火。 “贺棠溪你是不是想死?我杀了你!” 回到教室之后贺棠溪重新从桌斗里掏出那封粉红色的情书,他打开信封,把里面写的内容胡乱扫了一遍。 他现在脑子里全是林靖予和周长吟站在一起的画面,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把信的内容好好地看上一遍。 贺棠溪想,或许向嘉时说得对,林靖予和周长吟不是他不高兴想搞破坏就能破坏得了的,他也不能这么自私,只为了自己开心就把林靖予永远地绑在自己身边。 林靖予就算现在不恋爱,以后也会恋爱的,难道他就永远生闷气下去吗? 他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能整天整天只盯着林靖予了。 贺棠溪眉头皱得很紧,他犹豫了很久,然后在桌上随便拿起一支笔,在信的下方空白处潦草地写道。 “好啊。” 第5章 贺棠溪恋爱的消息传得很快,连赵郴都知道了,下课时就来拐弯抹角地问林靖予。 “你儿子最近怎么都不来找你了?” 林靖予正在收拾书桌,他抬眼给了赵郴一个眼神,然后说道:“咱们要上晚自习,太晚了我不想让他等,就让他先回家了。” “你对你儿还真上心,”赵郴啧啧叹了两声,“要不是知道你年纪,我真怀疑他是你年少轻狂时犯下的错了。” 赵郴贼兮兮地凑过去问道:“别真是你亲儿子吧?” 林靖予笑骂让他滚蛋。俩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赵郴突然正经了起来,问林靖予道:“你儿最近恋爱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林靖予不太信,他神色一凛:“别胡说,他一小孩,和谁谈恋爱?” “哎,我咋胡说了?”听到这话赵郴有些不高兴了,“这有人看见你儿和个女孩行为举止暧昧,我这不第一时间来找你取证了吗。” 他们高中部只要认识林靖予的就都认识贺棠溪,况且贺棠溪长得好看,小嘴又甜,大家也都喜欢,自然见了贺棠溪也会多看两眼打个招呼。关于贺棠溪和女孩的事,是其他班的女生看见的。 看得也不甚真切,但是侧脸确实是贺棠溪,那女生看他的眼神也确实是那么个意思。女生们八卦,而且遇上的是好看弟弟的恋情,那就更八卦了,于是她们来问赵郴。赵郴也被勾起了兴趣,就来问林靖予。 赵郴凑了过去,问林靖予道:“到底恋没恋爱啊?我很好奇。” 林靖予语气不善:“你好奇什么?” 赵郴臭不要脸地说道:“我好歹也算是小棠的叔,关心一下侄儿的幸福嘛。” 林靖予直接回他两个字:“滚蛋。” 赵郴看林靖予真生气了,也不敢再问,随便扯了两句就准备走。他刚转过身,林靖予就在身后问他:“真有人看到了?贺棠溪和个女孩?” “可能吧”赵郴看林靖予情绪不对,好歹也是孩儿他叔,他万一说太多不小心把侄儿卖了,这就有些不地道了,“反正我就只是听了一嘴,真不真嘛,有待考证,我不知道。” 赵郴瞅准机会赶紧溜了,留下林靖予一个人皱着眉在原地。 林靖予现在是真的有点生气,贺棠溪才多大一点,一个小屁孩,他现在不好好学习,还搞什么早恋?! 林靖予对贺棠溪有很强烈的责任感,从他把贺棠溪从婴儿车里抱起来的那瞬间,命运就已经确定好了他和贺棠溪之间的联系。 林靖予本来性格就沉稳,贺棠溪的存在就让他变得更沉稳更懂事也更早熟。他从小就管着照顾着贺棠溪,在他心里,除了父母之外,贺棠溪就是他最亲最亲的人。 若是自己的同龄人或是其他的人谈恋爱林靖予心里肯定没这么多的烦躁,但是他是贺棠溪的家长,心底对贺棠溪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感,林靖予把自己代入家长的角色中就绝对不能允许贺棠溪早恋。 林靖予晚自习请了个假,准备亲自去看看贺棠溪,看他是不是真的早恋了。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林靖予只上了半截,掐着初中部放学的时间走的,他刚穿过操场,乌泱泱的人就从门口往出涌。等林靖予走过去,正好就看到了贺棠溪背着书包出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 他们没发现林靖予,林靖予就跟在他们两个的身后,跟着他们走出校门,看着俩人拐进了学校门口的奶茶店。 等了十分钟,他们再出来时女孩的手里多了一杯奶茶,正咬着吸管甜滋滋地笑着。 他们俩人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在路上并排走着,女孩时不时会偏头看向贺棠溪,嘴角挂着甜蜜的笑,而贺棠溪就目不斜视,一直往前走。 明眼人一眼就能够看出来他们俩是在恋爱。 初中生的恋爱很幼稚,可能只是牵手拥抱,但那仍是恋爱。 林靖予跟在贺棠溪身后,看他和女孩一路边走边聊,他现在心里很乱,说是生气确实也生气,但更多的,是面对孩子突然长大的茫然和无措感。 他很少有这种感觉。他喜欢条理规划,他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连带着贺棠溪的生活都按照时间点做好规划,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事情该放在第一位,这他都知道。 可是贺棠溪不一定知道,贺棠溪一直都是按照他给他制订好的规划学习,这个点写数学,明早起来背单词,在他的监督下贺棠溪的成绩还挺好,不是最拔尖也在上游。 不是别人一直开玩笑说贺棠溪是他儿子他就真的以贺棠溪的爸爸自居,其实贺棠溪也就比他小了四岁,初中生不算是小孩,现在的初中生什么都懂。贺棠溪现在听话,是因为他乖,可要是他现在叛逆了,非要恋爱大过天和他对着干,那他到时候要怎么办?明年他高考贺棠溪中考,都是不能松懈的。 林靖予现在头很疼,头一次觉得不知要如何是好。 贺棠溪有些后悔,根本就不应该听信向嘉时出的馊主意。女孩看他的眼神是饱含爱意,这他能看出来,但是他并没有多大感触,给买奶茶送她回家就像是在完成任务一样,觉得疲累又烦躁。 贺棠溪拒绝了女孩关于俩人再多走一会儿的暗示,他送伊蓓蓉到公交车站,目送她上了车。伊蓓蓉还有些不舍,她对贺棠溪挥挥手,说:“明天见。” 贺棠溪很敷衍地笑:“明天见。” 等公交车载着他的“女朋友”驶离后,他的心才歇了下来,觉得轻松了许多。 之前见伊蓓蓉的时候觉得她虽然话很少但是人很温柔,相处起来还挺自在的,但是一旦接受了人家的告白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的时候,贺棠溪觉得很拘束,没什么话聊,在一起很折磨,反而不像之前那么轻松。 果然还是要两个人相互喜欢在一起才能快乐。林靖予和周长吟他们肯定是相互喜欢的,所以他们在操场的时候,才会笑得那么开心。 贺棠溪叹了一口气,他连着好几天心情都不好。向嘉时说的转移注意力的方法除了让他过得更疲累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其实应该和伊蓓蓉说清楚的,她又没做错什么,是他自己做错了,他这样做真的很自私,他践踏了一个女孩对自己真情实感的喜欢。 贺棠溪觉得他是个很失败很失败的人,各个方面的失败。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林家的门口,习惯使然,贺棠溪走上了台阶,走到林家的大门前,他愣了两秒,然后又慢慢地退了下来。 林靖予还在上晚自习,林家现在应该是许阿姨和林叔叔在家。贺棠溪想着,习惯还真是个挺可怕的东西,虽然他差不多每天都来,虽然林叔叔许阿姨对他都很好,可他姓贺,这里终究不是自己家。 贺棠溪继续向前走。 身后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棠棠。” 贺棠溪猛一回头,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林靖予。 “哥……”贺棠溪心下一惊,心底却升起丝极细微的喜悦,“你今天没上晚自习吗?” 林靖予的表情有些奇怪,他没回答贺棠溪的问题,反而问他:“都到门口了,怎么不进去?” 贺棠溪有些踌躇,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靖予的这个问题:“……我想着可能叔叔阿姨有事,就……” 他在的时候还可以,一旦他不在家,贺棠溪没有事情就绝不肯去他们家。 贺棠溪总是把他自己当外人。 “我听说,”林靖予慢慢说道,“你和一个女生……” 他话没说完,但贺棠溪听懂了林靖予的全部意思,他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林靖予绝对是看到他和那个女生一起走了。 贺棠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他没有解释也没反驳,就这么低着头沉默着。 “棠棠,你还小,现在不是你该谈恋爱的时候。” “噢。”贺棠溪闷闷地应了一声,他在心底悄悄地反驳林靖予,那现在就是你谈恋爱的时候了吗? 当然,这话他肯定不敢当着林靖予的面说,他心里不舒服极了,他想对林靖予说—— 不让我谈恋爱可以,那你也别谈恋爱啊,公平一点,要不谈大家都别谈。 可贺棠溪只是低着头沉默着。 贺棠溪整天都是笑嘻嘻的,看上去比谁都快乐没烦恼,林靖予很少见他不高兴,也正因如此,每次他看到贺棠溪难过的样子心里就格外不舒服。 他对贺棠溪是不忍心说也舍不得骂。 沉默半晌之后,林靖予开口问他:“你吃饭了吗?” 贺棠溪摇摇头:“还没。” 林靖予走到贺棠溪身边去捉他的书包带子,贺棠溪立马就把书包卸下来交到林靖予手里让他帮忙提着。 “走吧,先去吃饭,剩下的事咱们一会儿再说。”林靖予转身就走,并没有要进家门的意思。 “哥,你不回家吗?”贺棠溪跟在林靖予身后,小声问他。 “我晚自习请假的事没说,咱们今天吃饭就先在外边解决。” 第6章 他们之间从来没这么沉默过,贺棠溪只是埋头吃饭,根本就不敢抬头看林靖予。 林靖予看着对面坐着的贺棠溪欲言又止,刚才该说的话也说了,他怕再说反而会激起贺棠溪的逆反心理。 “这周期中考。”林靖予率先打破沉默。 贺棠溪嘴里还塞着东西,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准备得怎么样?”林靖予接着问道。 “还行吧”贺棠溪把东西咽了下去,抬头看了一眼林靖予,“就差不多准备着”贺棠溪回答得敷衍,林靖予也没多深究,两人这才你一句我一句重新开始对话起来,气氛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林靖予没继续追问他和伊蓓蓉的事,这让贺棠溪心里没那么紧张,能稍稍轻松下来,但是随即他心里又涌上新的不舒服。 林靖予为什么不继续问?早恋都不管?他是不关心自己了吗? 贺棠溪挺希望林靖予因为这事和他发脾气骂骂他的,至少这能从侧面证明林靖予还是很关心他在意他的,可林靖予此时面色平静地和他聊期中考,一句都不提刚刚的问题,这让贺棠溪不得不开始胡思乱想。 他怕被骂,又希望被骂。 贺棠溪拿起饮料喝了一口,他咽得太急,不小心呛住了。他捂住嘴开始疯狂咳嗽起来。 林靖予赶紧走过去给他拍背顺气:“这么大的人了,喝水还能被呛住。” 拍了一会儿,贺棠溪终于把那点儿气给咳顺了。他现在脸有些红,眼底还有一层咳出来的泪光,他轻声对林靖予道谢。 “谢谢哥哥。” 刚咳嗽过的声音有些沙哑,不似平常那般清脆,听到耳里还有几分低沉磁性的感觉。林靖予微微一滞,以前他怎么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可能就是因为整日都在一起,才会错过很多细节。 在他还没发觉的时候,贺棠溪就已经变完了声,说话声音像大人了。贺棠溪不是他心里一直认为的小孩子了,他在不知不觉间也长大了。 林靖予回到了对面。他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水杯,然后递给贺棠溪:“喝点水,少喝点饮料。” 贺棠溪接过杯子打开杯盖,嘴唇毫无顾忌地挨着杯沿,慢慢抿了一口。林靖予怕他又呛着还在一旁叮嘱他慢点喝。 吃完饭后贺棠溪谎称有事,没有跟着林靖予去林家,而是回到了自己家。 他一周在自己家待的时间不多,比起家这个称呼,贺棠溪觉得这里更像是一个酒店。他和他爸爸都是偶尔才会在这里住上一晚。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他就再没其他人,贺棠溪环视整个客厅。 阿姨每天都会来打扫,所以客厅里茶几花瓶锃亮,地板上一点灰尘都没有。真的是太干净了,干净得让贺棠溪觉得恐惧难受。比起温馨有人气儿的林家,贺棠溪觉得他家更像是一个样板房。 但客厅布置的小细节和角落里放置的摆设都在向他表明这个家还是温馨过的。 贺棠溪不喜欢太干净空旷的地方,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他径直上楼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算是干净,但比起家里的其他地方就显得脏乱了许多。 贺棠溪关上门反锁了之后,才觉得安全感稍稍回来了些,他特意叮嘱过阿姨他的房间不用打扫得很勤,他的东西也都不要动。 看来阿姨还是很遵守承诺的,书桌上他堆在那里的东西还是堆在那里,角落里原本扔得乱七八糟的玩偶没变,只是被摆放整齐了。 贺棠溪路过乱七八糟的书桌,走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摆着一个大件的东西,用黑布罩得严严实实的,贺棠溪走上前,拉开黑布。 那是个画架,架子上放着一幅还未完成的画,地下是散落着的铅笔头和废稿。 画上人物的轮廓眉眼已经大致描出来了,一眼就能看出他画的是林靖予。 这是他今年打算送给林靖予的生日礼物,虽然离他过生日还有好几个月,但一年中也只有这件事能让贺棠溪真正地上心。 贺棠溪之前没系统地学过画画,但这份礼物可是他一早就想好了的,为了到时候能送出去,贺棠溪在网上买了成套的画画工具,又背着林靖予报了班,从一堆苹果画到现在,终于画得有那么几分样子了。 贺棠溪从地上捡起笔,又掏出手机。 他手机里有一个私密相册,里面全是他偷偷拍下的林靖予,这幅画也是照着他偷拍到的照片画的,在所有的偷拍照片中贺棠溪最喜欢这张。 这是他某次等林靖予下课的时候拍的。那时林靖予坐在窗边,他坐姿很好,腰板挺得很直,正低头在纸上写字。夕阳照映着他的侧脸,微风吹拂着白色的窗帘。 他就是一整个春天。 后来他和林靖予放假在家的时候看电影,他们看的是情书。柏原崇倚窗看书的画面一出来,贺棠溪就想到了林靖予,想到了那个春天。 这张照片对他来说是蛮有纪念意义的,他准备送林靖予的这个生日礼物可是花了他十成十的心思,比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要珍贵得多得多。 贺棠溪细细地查看照片,他想继续画,却发现自己现在心乱得不行,根本静不下心来,于是刚被捡起的笔又被扔到了地上。 他握着手机哀嚎一声倒在了床上,今天真的是诸事不顺。贺棠溪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开始觉得自己的床太软,睡着没有林靖予的床舒服,房间太乱,看着没有林靖予的房间整齐,家里太冷清,一个人住着害怕。 贺棠溪杂七杂八想了很多,突然想到了日期。 他马上要过生日了。 想到这回事贺棠溪的情绪一下就不好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了窗子边拉开窗帘。 他的房间正巧对着林靖予的房间,一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对面。 对面的灯亮着,林靖予的影子被光映在窗帘上,看影子林靖予现在应该是正在书桌前学习。 贺棠溪趴在窗户边盯着对面的那道影子看。心有灵犀般,原本坐着的林靖予站了起来,窗帘映着的那道虚影越来越清晰,下一秒,对面的窗帘被拉开了。 两人四目相对。 林靖予隔着一条绿化带的距离定定地看着他,他的声音被晚风送到了贺棠溪的耳边。他问贺棠溪。 “过来吗?” 贺棠溪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答。 都说自己有事了,再过去怕是不好吧?他又想,他最喜欢的一件睡衣放在林靖予的衣柜里,要是不穿着那件衣服睡,那他今晚肯定睡不好,睡不好明天就没精神听课,马上就要期中考了…… 贺棠溪斟酌了一下利弊得失,心下就有了选择。他扬声对对面道。 “那我过来了。” 贺棠溪拿起书包就往下冲,他出门的脚步可比他进门时的欢快多了,从他答应到过去,总共才用了不到三分钟。 进了林家的门之后,贺棠溪和许曼荷匆匆打了声招呼就往楼上走。极速的奔跑让贺棠溪的心跳得飞快,气儿也喘不匀,他站在林靖予的房门口深呼吸了几下,确定气息平稳下来之后才推门进去。 林靖予还在做卷子,贺棠溪把书包放到了一边,凑到了林靖予手边,一边看他做题一边问他:“你作业这么多啊。” 林靖予把最后一题的答案写上,把笔帽合上放在一旁,他转头看向贺棠溪,平静地说:“不多,我是在写明天的。” “我作业也不多,也早早就写完了。”贺棠溪作势要去翻书包,“我今天写了数学和物理,你还要检查一下吗?” 林靖予没应声,贺棠溪也止住了动作,他转头看向林靖予,小声怯怯地问他:“怎么了?” “你喜欢她吗?”林靖予突然开口问他。 贺棠溪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林靖予说的“她”是伊蓓蓉,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他好像也这么问过林靖予。 贺棠溪本来想和林靖予说实话的,但是他想到了周长吟,心气儿上来了便也没有否认,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牵过手吗?”林靖予继续问他。 “牵过。”贺棠溪干脆地承认,他伸手去握林靖予的手,手指塞进他的指缝间和他十指相扣,“就是这样牵的。” 没等林靖予继续问,贺棠溪自己就开口说:“我还和她抱过。” 贺棠溪冲过去搂住林靖予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然后抬眼看他。 “她就是这样抱我的。” 说完之后他还去勾林靖予的脖子:“我们还……” 林靖予垂眼看他。贺棠溪看不出他眼底的情绪,但是他知道林靖予是生气了,这句话他没说完,也不敢说。 贺棠溪手勾在林靖予的脖子上挂了两秒,然后慢慢地松了手,从他身上滑下去。 林靖予推开了贺棠溪,他的语气明显地冷了下去,不带一丝温度,凶得吓人。 他说:“别闹了。” 贺棠溪咬着嘴唇,低头对林靖予轻声道歉:“对不起。” “没有牵手,也没有拥抱,更没有亲过,我都是瞎说的。”贺棠溪声音委屈。 他不是故意惹林靖予生气的。 “好了,”林靖予的态度也软了下来,他揉了揉贺棠溪的头发,“我刚才语气不好,向你道歉。” 贺棠溪点点头。林靖予接着道:“赶紧洗漱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上学。” 说完他就往衣柜那边走,打算给贺棠溪拿睡衣。 贺棠溪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说话声音极小,林靖予根本就听不到。 “我才没有闹。”他小声嘟囔着。 “要闹也是你先开始的。” 第7章 林靖予本来是想和贺棠溪心平气和地好好谈一谈,贺棠溪不是一个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和听不进去劝告的人,只要他好好地和贺棠溪说说早恋对他的影响,贺棠溪肯定能听进去。 但是林靖予没想到贺棠溪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生气。 林靖予是个很能控制住自己情绪的人,他一般不生气,也从未对贺棠溪发过脾气。但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瞬间他的情绪坏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对贺棠溪说话的语气变得很重。 说完之后他又有一些后悔,尤其是看到贺棠溪可怜兮兮地向他道歉说对不起的时候,这种后悔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林靖予转头朝贺棠溪那边看去。 他还待在原地没有动,垂着头,像是在罚站。林靖予突然觉得贺棠溪现在就像一条被抛弃了的小狗。 你等不到他过来,只能自己过去。 林靖予的心软了下去,再多的气儿看到贺棠溪那副样子也消得一点不剩了。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然后叫他:“还不过来换衣服。” 贺棠溪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林靖予把睡衣递给他。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睡衣,蓝色的,上面还印着卡通头像。 贺棠溪接过来,他的手按在软滑的布料上,脸色踌躇动作也踌躇,他想说话,但是自己在那踌躇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好了,先去洗漱吧,时间也不早了。”林靖予说。 等他们都洗漱完躺在床上之后,尴尬微妙的氛围又悄悄地笼罩了上来。 贺棠溪翻了个身,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朦胧月光打量着林靖予的脸庞。 他无端觉得有些难过,就是因为没有缘由,那点难过就显得格外地犹如实质。 他吸了吸鼻子,这点响动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放大,林靖予猛地睁开眼,他偏头,和贺棠溪的视线相触。 “哭了?”他开口问道。 本来是没有的,但是他这一问贺棠溪鼻子就突然一酸,眼底也多了两分水意。 他声音闷闷的:“没有。” 说完之后房间里又陷入了古怪的沉默。 林靖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贺棠溪是越想越委屈。 他和伊蓓蓉是什么都没做过,没拉过手没拥抱过更没接过吻,最多就是他把人送到公交车站外加花钱给人买一杯奶茶。他只不过是嘴上夸大了几分,但是林靖予他自己和周长吟的牵手拥抱还都是实打实的呢。 凭什么凶他? 林靖予在茫茫夜色中看清了贺棠溪脸上的表情。皱着眉,噘着嘴,脸颊鼓鼓,世界上是没有比他更委屈的人了。 他突然凑了过来,凑到贺棠溪的面前。两人距离很近,都能数清彼此的眼睫毛。 “难受?委屈?因为我凶你了?”林靖予语气冷静。 贺棠溪沉默了两秒,然后“嗯”了一声。 是这个原因,但又不全是。 “那我再次向你道歉,我刚才语气不好。”林靖予语气认真。 “没关系,”这次贺棠溪回应得很快,顿了顿,他又说道,“我也道歉,我撒谎骗你了,我和她真的什么也没有。” 两人互相道完歉之后气氛仍没松弛下来,贺棠溪想了想,觉得和林靖予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回事儿,他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滚,顺势就滚到了林靖予的怀里,把腿塞在他的****,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眼睛。 林靖予早就习惯了贺棠溪这乱七八糟十分黏人的不雅睡相,他把手抽出来搭在贺棠溪腰上,在上面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 “还是睡没睡相。” 这晚之后贺棠溪又每天去找林靖予了,班里本来就多一张桌子,贺棠溪晚上就和他们一起上自习,然后放学再一起回家。 在林靖予班上自习就少不得遭遇赵郴来问东问西。贺棠溪也想不太明白,为什么赵郴一个一米八的壮汉,内心却如此八婆。 赵郴每次八卦的时间地点都选得特别没有眼力见。 放学时人挤人地往下涌,林靖予就紧贴在他的身边,赵郴就这么毫不避讳地大声问他的小女朋友怎样。 贺棠溪听见赵郴说小女朋友这几个字,心里就咣当一下,然后他下意识地去看林靖予的脸色。 林靖予的脸色一如往常,根本看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其实不用看也不用想,他肯定是不高兴的。 贺棠溪不接声,赵郴也不放过他,他大大咧咧地搂住贺棠溪的脖子说:“怕家长听到了不开心啊?怕什么棠溪,都是半个成年人了,谈个恋爱正常的事,别不好意思说。” 贺棠溪也只是敷衍地笑,还是不搭话。 从贺棠溪嘴里问不出话来,赵郴又去烦林靖予,问他和周长吟最近咋样,怎么你们都住一院子晚上还不一起回? 他问贺棠溪伊蓓蓉,林靖予不高兴,他又去问林靖予周长吟,贺棠溪心里又不舒服。 赵郴问了半天没一个人理他,只能讪讪地和他们挥手告别说明天见。 赵郴走后他们耳边立马就清净下来了。 贺棠溪心下松了口气,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其实刚刚赵郴提的那么多问题里正巧有一个他也想问的。 他想问林靖予,为什么晚上放学不和周长吟走了呢?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但是无端提起这个问题显得太过于刻意,贺棠溪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他想,说不定他们就是分手了呢。 贺棠溪心里更高兴了。 期中考定在周末,小初高一起考,也不弄什么错峰放学,同一时间考同一时间放,不过同一时间的后果就是食堂里特别拥挤。 小学部的还好,小学部的小不点们有他们自己的食堂,而初高中部的食堂在一起。 以往错峰还好,人虽多,但也不至于没位子坐,现在完全是人挤人,找个空位子都难。 贺棠溪和向嘉时一个考场,考试结束铃声一响俩人就着急忙慌地往食堂里冲,但还是来得有些晚。 食堂里人挺多,他们在最后一排艰难地找了个空座,把书包水杯放着占位,然后才去排队打饭。 向嘉时面上看着冷冰冰,内心其实和赵郴一个德行,都八卦得不行,不过赵郴是明晃晃,向嘉时是暗戳戳。 “最近怎么不见你和伊蓓蓉在一块儿?分了?”排队无聊,向嘉时突然来了一句。 贺棠溪一愣,他倒是没正式和人家提分手,但是两人也确实很长时间没见了。他不敢见伊蓓蓉,伊蓓蓉也不来找他,两人这样子,确实不像是谈恋爱。 贺棠溪也没想着真和伊蓓蓉谈恋爱。 这样看起来他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 贺棠溪沉默,向嘉时看出来了,他说:“要不,分了吧?” 贺棠溪点点头,他其实早就后悔当时受情绪的影响,没有过脑子好好思考就在人情书上写下“好啊”。这是对自己也是对人女孩的不负责任。 和伊蓓蓉提分手这事儿他从林靖予生气的那晚就已经在想了,不过他考虑到马上期中考,现在提分手万一伊蓓蓉考砸了,这事不就全怪他了吗。 贺棠溪准备等期中考考完就和伊蓓蓉提这件事。 他俩正说着,话题的主人公就出现在眼前。 伊蓓蓉也看到他们俩了,她嘴角抿出一点笑意,偏头和同伴耳语了两句就往这里走来。 向嘉时看到了立马转开视线闭嘴,不是他的事儿,他就不瞎掺和了。 贺棠溪也有些紧张,他咽了口口水,眉头微微皱起,如临大敌一般。 伊蓓蓉走了过来,她垂下眼笑笑:“感觉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 伊蓓蓉其实是很文静温柔的那种女孩,长得秀气,话不多,说话时温声细语的,是个学习好家境也好的乖乖女。 还没情书这回事时贺棠溪还蛮喜欢和伊蓓蓉说话,他们不在一个班,但总能碰见,碰见了就说上两句,聊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但是当两人成为男女朋友之后,贺棠溪见到伊蓓蓉就怕,下意识地想躲,和她说话成了一种负担和任务,只让他觉得不自在。 “啊?有……有吗?”贺棠溪的笑容僵硬。旁边的向嘉时很嫌弃地撇了撇嘴。 “早上考得怎么样啊?默写什么都还挺简单的。”伊蓓蓉起了个头。 “还行吧。” 贺棠溪回答得敷衍,伊蓓蓉也说不下去了,她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朋友还在一旁等她,伊蓓蓉准备再说上两句告个别就走。 “我……”伊蓓蓉话还没说完,贺棠溪就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伊蓓蓉吓了一跳,旁边的向嘉时也吓了一跳。 “棠溪,嘉时?”熟悉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向嘉时知道贺棠溪为什么突然发疯了。 周长吟和林靖予都端着盘子并排站着,周长吟看着贺棠溪笑得眉眼弯弯,她揶揄道:“这就是传说中你的小女朋友啊?” 贺棠溪没有搭话,他的视线越过周长吟落在了林靖予身上。 原来他们没有分手啊。 林靖予也看着他,他眼眸极黑目光极沉,看得贺棠溪心里无端一颤,但他仍没松开手。 伊蓓蓉的脸有些泛红,她垂着头不敢看向他们。 “要不大家一起吃吧?我们占了座。”周长吟提议道。 “不用。”贺棠溪的语气生硬,“我们在那边也占了座。” 说完他就拉着伊蓓蓉往外走,只留下向嘉时一个人在排队。 路过林靖予身边时贺棠溪走得飞快,他心里想林靖予叫住他,又怕林靖予叫住他。 可他没有叫住他。 贺棠溪一直拉着伊蓓蓉走到了最后一排才松开她,他无力地对伊蓓蓉道歉:“对不起。” 伊蓓蓉把自己的手腕藏到背后,摇摇头说:“没事。” “那我先走了?”她试探着说道,“我朋友还在等我。” 贺棠溪点点头,再次对她道歉:“对不起。” 第8章 “靖予?”周长吟*他,“咱们也过去吧?” 林靖予没有应声,等周长吟再叫了他一遍才回过神来。他的脸色是显而易见地不好,周长吟一愣。 林靖予很勉强地对她勾了勾嘴角,点头道:“走吧。” 吃饭的时候林靖予明显心不在焉,几次周长吟和他搭话他都没反应过来,要不就很敷衍地“嗯”一声了事。 次数多了,周长吟自己也生气,她也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家世好长得好性格也不错,想追她的男生一抓一大把,要不是看着林靖予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一点,林靖予本人又帅些性格稳重有魅力些,她才不会和林靖予谈恋爱呢! 比起生林靖予的气,周长吟更讨厌贺棠溪多一点,看着挺机灵一小伙子,偏偏没眼力见得很,她都不想算贺棠溪搞砸了她和林靖予的几次约会。每次他眉头一皱说头晕肚子疼身体不舒服,林靖予就表情焦急要带他回家。 周长吟还问过林靖予一个很傻的问题,她问林靖予,她和贺棠溪谁重要。 哪怕林靖予说个他俩之间没有什么可比性她也就认了,可偏偏林靖予说——“贺棠溪比较重要。” 这是周长吟第一次动了和林靖予分手的念头,她知道林靖予没那么喜欢她,而她也没那么喜欢林靖予,但是谁让林靖予是全年级最帅的呢,周长吟信奉靓女就应和帅哥谈恋爱。 不过她的这个恋爱除了谈了一肚子的气之外,毫无其他收获。 周长吟恨恨地戳着盘子里的米饭泄愤。林靖予突然把盘子一推,站了起来。周长吟愣愣地看着他问:“你干吗?” 林靖予说:“我还是过去看看。” 过去看看,过去还能看谁?周长吟气都气饱了,“我们分手吧”这五个字都逸到了嗓子眼,但还没等说出来林靖予就已经走了。 “*!这算什么啊?”周长吟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生平第一次说了脏话。 等林靖予走过去时那里只剩下了向嘉时。他皱眉看着向嘉时,问:“贺棠溪呢?” “他说他有事,先走了。” 其实贺棠溪给他发的原短信是没胃口不想吃,但向嘉时也不知怎么了,就把这六个字精简为两个字——有事。 林靖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向嘉时看着林靖予的脸色不知怎么心里感觉有点爽。 林靖予又问他:“那他吃了吗?” 向嘉时摇摇头,他回来时贺棠溪就不见了,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他也不知道贺棠溪现在是吃了没吃,不过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没吃。 “好,我知道了。” 问完这个问题之后林靖予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下午考试的时候向嘉时把中午他和林靖予的这段插曲完整地转述给了贺棠溪,贺棠溪听得心不在焉,看着很落寞的样子,原本有些没皮没脸的笑都变得勉强。 向嘉时本来还想多问他几句,但看他这副样子觉得自己问了也是白问,所以什么话都没说,只鼓励贺棠溪让他好好考试。 贺棠溪后几门考试的时候心不在焉,都不知道自己在卷子上写了什么东西,考完不用等成绩出来他都知道自己铁定考砸。 果不其然,成绩出来后他后几门的分数简直是惨不忍睹,他从没考过这么低的分。 班主任拿到成绩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贺棠溪从教室里叫过来。 “你这成绩断崖式地下降啊,”班主任抿了一口茶,把成绩表推到贺棠溪面前,“总分考这么一点,排名从年级前5%直接给我掉到了40%,贺棠溪,你给我说说你这是什么问题啊?” 贺棠溪站在班主任面前,心里想的却是林靖予。 从那次他们在食堂遇见之后,到现在,他再也没和林靖予说过话了,他不去林家,林靖予也不来找他。明明是邻居,家就隔着几步的距离,可他们就是谁也不理谁。 两个人就像是幼稚的小学生在斗气,谁都不肯先退一步。 贺棠溪有时忍不住想去找林靖予给他道歉,但转瞬又想自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林靖予要生自己的气,自己又为什么要去给他道歉?如果说要和好,为什么不是林靖予先来找他? 他在这种纠结反复的思绪中过到了现在,他每天的情绪都很差,上课提不起精神总开小差,在这儿被班主任骂他都在开小差。 见贺棠溪不说话,班主任把手机从自己兜里掏出来递给贺棠溪,说:“这样吧,你给你家长打个电话,我和他谈一谈。” 贺棠溪盯着手机,一直没有伸手去接,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说:“我爸可能不会接您的电话。” “你不打怎么知道?”班主任反问他,“就算现在不接我电话,难道周六家长会他也不来?” 他可能真的不会来,贺棠溪在心里默默说。他接过手机,开始输入号码。 今天不打这个电话班主任看起来是不会善了的。 贺棠溪按下拨出键,然后又点开了外放。他和班主任一起等着电话接通的那刻。 可是听筒里的嘟嘟嘟声响了一轮又一轮,对面仍没人接听。 贺棠溪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仍觉伤心,他更沉默了,反而班主任心下有些过意不去,反过来安慰贺棠溪。 “说不定正忙,我可以等周六家长会的时候再和你家长讨论一下你的问题。” 贺棠溪没接话,他重新输入号码。 这次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您好,请问找谁?”电话那头声音急促,背景音嘈杂。 “那个,请问是”班主任话还没说完,对面人就直接打断他。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挂了。”对面人态度明显不耐烦。 “你好我是贺”“张叔叔,是我,贺棠溪。”贺棠溪突然开口。 那边态度一下就温和了起来,他好像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背景音明显没有那么嘈杂了。 “怎么了棠溪?有什么事吗?” “老师想和我爸谈谈,他现在有空吗?” 张特助的语气一下就犹豫了起来:“贺总马上还有一个会,这个可能不太方便” “噢,”贺棠溪对于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他继续说,“这周六学校还有一个家长会……” “可能贺总也没时间……” 张特助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但是贺总周末绝对就回去了,我已经给他预订好了回去的机票。” 周末是什么日子,他和张特助心里都清楚,周末哪怕是天上下刀子他爸爸都得回来。 “嗯,我知道。”贺棠溪语气平静,说,“那我就先挂了,麻烦你了。” “小棠……”张特助欲言又止,“你先别挂……要不老师有什么话可以先和我说,到时候我再转告给贺总?你看这样行吗?” 贺棠溪看向班主任,问他:“您看行吗?” 班主任点点头,从贺棠溪手中接过手机,对他说:“那你先回教室去吧,对学习上点心,别整天心不在焉了。” 贺棠溪走出办公室,这时还没下课,走廊里很安静,远处隐隐传来其他班吵闹喧哗的声音。 不过贺棠溪没回教室,他顺楼梯下去在操场旁边的小广场找了个长椅坐着。 家长会这件事在开学时学校就提过,说是在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下一个周末学校统一举办家长会,他也早早给张特助提过,张特助保证会给他爸说,把开家长会这事放在他大忙人爸爸的日程表里。 贺棠溪早有预感他爸爸根本就空不出时间来参加他的家长会,果不其然。 林叔叔和许阿姨早就知道有家长会这回事,他们也问过他到时候要不要他们去给他开家长会。 贺棠溪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邻居家的叔叔阿姨算不上是他的家长,他也不想让他们因为他的事而浪费时间。 贺棠溪其实想让林靖予给他去开家长会。 因为在他心里比起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父亲,林靖予更像是他的家长。 也只有林靖予有给他去开家长会的这个资格。 只不过他和林靖予吵了架,关系闹得很僵,现在也开不了这个口了。 贺棠溪放学回到家时林靖予才开始上晚自习,他路过林家门口时还是会下意识地往里面拐。 贺棠溪想,这两天他没去林家,也不知道许阿姨有没有问起过他。 她是怎么问的,林靖予又是怎么答的? 直到现在贺棠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林靖予闹成这样的,他们之间又没有吵架,就很突然,一下子谁都不理谁了。 贺棠溪好想和林靖予重新开始说话,他不想住在自己家,他想住在林靖予的房间里。 趴在他的书桌上写作业,然后让他检查,错了题要打手心,全对会得到一个揉头。 晚上睡觉了让他给自己拿睡衣,睡觉时把腿搭在他的腿上,睡得乱七八糟都没关系,林靖予会把他护着,他不会翻着翻着滚下床。 贺棠溪越想越难过,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林靖予不先来找他? 是林靖予先开始不理他的,他才不要先低头。 一眨眼就到了周六,这天贺棠溪一天都没出门,一整天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睡醒了就坐在地上画画。 这几天他心情不好,和林靖予的关系僵硬,不过画画的手感却很好。 贺棠溪窝了一整天,胳膊连着后背酸得不行,但心里却是很高兴的,他对照着照片补充画的细节,一直画到了很晚都不觉得累。 贺棠溪睡得很晚,第二天早晨起床根本就起不来。 他还在睡着,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窗帘也被拉开了,刺眼的阳光照在眼皮上,贺棠溪眼珠动了动,然后睁开了眼。 他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神色茫然:“爸?爸爸?” 贺沛卓看了他一眼,语气冷漠:“醒了赶紧收拾,半个小时后出发。” 第9章 贺棠溪在看到贺沛卓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全然清醒了。 他虽清醒,但睡眠不足,头部仍传来阵阵痛楚,提醒他自己还需要睡眠的事实。 贺棠溪沉默又快速地洗漱,他捋了一把湿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因为熬夜有些青黑的眼圈,满是血丝的眼角,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嘴唇——年轻,但仍显憔悴的一张脸。 他打开衣柜,没有丝毫犹豫就在最里侧挑出一件纯黑的外套。 他下了楼,却发现贺沛卓并不在客厅。 贺棠溪走出门,走到门口停的纯黑色的迈巴赫边上,然后快速地打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贺沛卓就坐在车里。副驾驶上坐着张特助,他扭头看过来,贺棠溪对他微微一点头:“张叔叔好。” 张特助也对他笑笑,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贺沛卓和贺棠溪分坐两边,父子俩从早上那简短的两句话之后就再没有过对话。 贺沛卓闭着眼睛假寐,而贺棠溪端直坐着,紧抿着唇,双眼直视前方,一点都未曾偏过。 车子拐上了山,车窗外掠过一棵又一棵高大树木,车内的气氛也愈加凝滞沉闷。 过了十几分钟,车子停了。 贺沛卓和贺棠溪双双下车,太阳已经高高升起悬在天边,阳光炙热,只一小会儿就把贺棠溪的脸颊烤得泛了红。 可他像觉不来热一般,和贺沛卓一同站着,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面前那个巨大的牌匾,上面写着——永安陵园。 陵园,也就是公墓。 “进去吧。”半晌之后,贺沛卓沉声道。 贺棠溪沉默地跟在贺沛卓身后,张特助远远地缀在他们后面。 没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目的地。 不用贺沛卓开口,贺棠溪就已经跪在了墓碑前面,地上放着鲜妍的白菊黄菊,墓碑上一丝尘土都没有,照片上的女人在微微笑着。 他抬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的照片。 和他极像的一张脸,一样的脸型一样的眼睛,连嘴角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这是他的,妈妈。 照片上的女人很温柔,眼神温柔笑容温柔,只是看着,都令人觉得可惜。 可惜命运无常,可惜老天不公,可惜佳人薄命,可惜幼子无辜。 有时候血缘真的很奇妙,明明从未接触过,但每次看到女人的脸,他心里就不自觉地涌起悲伤。 贺棠溪跪在那里漫无边际地想,要是他妈妈没死,那他们家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他之前听林叔叔说过他们家以前的样子。 那时候妈妈还在。 她性格温柔大方,只是身体不好不能工作,只能待在家里。就算只能待在家里妈妈也没有闲着,她是个很有情调的女人,喜欢装饰家里,喜欢烘焙,喜欢画画和手工。 现在家里的装饰陈设都还残留着妈妈在时的影子。 爸爸虽然面上看着不好接近,但是每天都回家,每次回家都会给妈妈带一束玫瑰,他们在家会一起看电视,一起做饭,一起修剪草坪要是妈妈还在。 那她肯定会像许阿姨一样,会给他熬梨汤,给他做好吃的小蛋糕,可能也会唠叨他,生起气来也会骂他。要是妈妈还在,爸爸就不会怪他迁怒他,不会一天天用工作来麻痹自己,不会把他一个人扔在家不闻不问。 爸爸有些严厉但顾家,妈妈温柔又有情调,这样他就会有一个很幸福的童年。 他们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人。 不生他不就好了,当时坚持把他打掉不就好了? 贺棠溪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些话他每年都会想一遍,但是年年情绪都不同。 以前是委屈气愤,现在是难过茫然。 他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很没有意思,时间不会倒流幻想也不会成真,但他就是忍不住地去想。 贺沛卓拿出一束玫瑰放在墓碑前面。 鲜红的玫瑰映衬得照片中女人的脸都生动了些。 他对贺棠溪说:“给妈妈磕个头。” 贺棠溪没有犹豫,郑重地向妈妈的照片叩了三个头。 地看似干净,但上面还有些很细碎的沙砾。贺棠溪仍磕得用力,都能听见额头触地时沉闷的响声,额头被小沙砾磨得生痛,这是一种细碎又连绵的疼痛。 磕完之后贺棠溪感觉自己的额头应该是出血了,但是贺沛卓没有朝他这边看,他说:“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儿。” 贺棠溪走了一段路,然后回头。 他看见贺沛卓把头靠在墓碑上,正轻声细语地对着照片上的女人说着什么。 贺棠溪觉得心酸。 他才14岁,就已经懂了心酸的滋味。 说实话他恨过他爸爸,现在也恨,但恨也没有恨得那么浓烈。 他对贺沛卓抱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他希望能得到他的关心,但这种希望在日复一日的期待和失望中被消磨殆尽。 贺沛卓也恨他,恨他夺去了自己心爱妻子的生命,恨他毁了自己的幸福生活。但他也恨得纠结复杂,只能对他不闻不问,不见面,就不会勾动内心的恨意。 他和贺沛卓虽是血缘与法律上的父子,但其实就如同陌生人一般。 其实这样也不错。 张特助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着,见贺棠溪过来了连忙上前迎他。 他看见了贺棠溪额头上的伤但是并不惊讶,他拿出一瓶矿泉水,又从兜里翻出一包纸巾,说:“先拿清水冲冲,回去了再涂点碘伏消毒。” 贺棠溪接了过来。纸巾沾了水敷在额头上,有种奇特的冰凉感,他拿下纸巾一看,上面沾着灰尘和几个小沙砾,还有已经晕开了的淡红血丝。 “张叔叔,”贺棠溪突然开口,“你转告我爸那事了吗?” 他问的是班主任打电话那事。 张特助也反应过来了。老师在电话里说贺棠溪成绩下降得很厉害,最近学习也不专心,让家长好好和孩子沟通沟通,赶紧帮他把学习态度扳过来。 “说了。”张特助连忙点头,开完会他立马就给贺沛卓说了。 “那他没有说什么吗?” 张特助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选择诚实告诉他。 “没有。” “噢。”贺棠溪很平静地应了一声。 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心里也没有很难过。 张特助看到贺棠溪的表情心里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贺棠溪他还是一个孩子,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应每天开开心心的,而他总是露出这种很大人的,像看透了一切什么都不在乎了的表情。 他下意识地找话给贺棠溪解释:“其实也是因为贺总最近……” 话还没说完,贺沛卓已经走了过来,张特助只好闭了嘴。 回去的路上依然沉默。 把贺棠溪放在了家门口后车子就直接开走了,贺沛卓才不愿在这里停留,他订了下午的飞机票直接飞往外地工作。 他一年与贺棠溪见面的次数寥寥,每次见面都只有几句话。 贺棠溪也早已习惯。 习惯是习惯,可该难过还是会难过。 家里好像更冰冷了,贺棠溪躺在床上,手臂搭在额头上,纯黑色的外套已经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 他头还是痛得厉害,后脑勺传来的钝痛和额头皮肉的疼痛交织在一起,让他想睡都不能入睡。 贺棠溪侧身蜷缩在床上。 他觉得自己自私矫情。所有人都只记得今天是妈妈的忌日,不知道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他也想有人能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不需要礼物不需要蛋糕也不需要庆祝派对,只说一下,说一下就行。 对了,以往林靖予会帮他过生日,会给他买小蛋糕在上面插蜡烛,给他唱生日快乐歌,但是现在他们已经闹成这样。 估计他也不会来了吧。 他一定不会来了。 贺棠溪缩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隐约间他好像听见了门铃声。声音很远,但是一直在响没有停歇。 他皱着眉头,翻了个身,可那声音还是像鬼魅一样不断地往他耳朵里钻。 贺棠溪猛地睁开眼,他花了两分钟清醒,等意识回了笼之后他又听到了门铃声。 不是梦,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贺棠溪赤着脚下楼给来人开门。 已经是晚上了,现在谁会来他家?伊蓓蓉吗?他没给伊蓓蓉提过自己的生日啊。 贺棠溪打开门。 门外站着林靖予。 他手里提了一个盒子,不大,方方正正的,上面印着可爱的logo和图案——是蛋糕盒。 贺棠溪呆住了,他微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林靖予。 “哥哥,你怎么……” 他以为林靖予今天不会来的。 林靖予的目光落在了贺棠溪的额头上,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当然也知道贺棠溪额头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问他:“伤口处理消毒了吗?” 贺棠溪愣愣地摇头:“没有,就只用清水洗了一下。” 林靖予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把蛋糕盒递给贺棠溪,对他说:“我回去拿医药盒,你等我一下。” 贺棠溪就乖乖地提着盒子站在门口等。 没过几分钟林靖予就回来了。他看见还站在门口的贺棠溪,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他。 “不知道进去等吗?风这么大,都不怕吹感冒了?” 贺棠溪还是呆呆的,他摇头:“我忘了。” 这下是真的把林靖予给气笑了,他接过蛋糕盒之后又去牵贺棠溪的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边走边说。 “棠棠,你怎么这么笨啊。” 第10章 贺棠溪还是没缓过神来,林靖予牵着他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打开医药箱。 一直等林靖予把沾了碘伏的棉签棒按到他的伤口上的时候,他才“咝”了一声,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吗?”林靖予轻声问他。 贺棠溪被蜇得疼,眼底覆着浅浅的一层泪,他点点头,可怜兮兮地说:“疼。” “疼怎么办,疼也得忍着。”林靖予话是这么说,可下手的动作轻柔了不少,一边给他涂药,一边轻轻地朝伤口上吹气来减轻他的痛感。 涂完之后贺棠溪的脑门上就是一片黄,看着还有几分喜感。 林靖予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他眉头皱着,眼底是明显的心疼,神情也有些不满:“他怎么总是这样?” 贺棠溪知道这个“他”代指的是谁,其实他自己心里对这件事都没有多少感觉了。可当他听到了林靖予的话,又因为林靖予语气中对他显而易见的关心而生出几分开心,连带着委屈。 “年年都这样啊。”贺棠溪拨弄着蛋糕盒上的绸带,他声音低了下去,略带赌气地说,“而且我都已经习惯了。” 顿了顿,他又开口:“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找我了呢”这句的语气就是明显在赌气了。 没等林靖予回答,贺棠溪又自顾自地说道:“不是说你们准高三生星期天晚上也得上晚自习吗?你今天怎么没去?” 他希望听到的回答是,因为要给你过生日。 林靖予说:“因为晚上要给你过生日。” “专门给我买的蛋糕啊。”贺棠溪开心了,他伸手就要去拆包装,“在哪买的?水果的还是慕斯的?” “慕斯的,买的是最小块,蛋糕吃多了发腻,而且咱们俩也吃不完,”林靖予看了一眼表,“还没到时间,一会儿再拆吧。” “噢,”贺棠溪应声乖乖地停了手,安静了没两分钟,又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蛋糕啊?” “今天中午。” “去哪儿买的?” “市中心。”林靖予补了一句,“你最喜欢的那家蛋糕店。” 贺棠溪早就知道,他一看到包装盒上的logo就知道是哪家店了。 那家的生意一直很好,就算是提前预订都要排队。贺棠溪想,林靖予是直接去买的,那他肯定排了很久的队。 他心中那些幼稚的小学生般的赌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贺棠溪觉得自己好蠢,林靖予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呢?他怎么可能会不理自己呢? 贺棠溪吸了吸鼻子,他突然很想过去拥抱一下林靖予。 时针指到了12点。 林靖予打开了蛋糕盒,插上了蜡烛,把送的生日帽折好戴在贺棠溪头上。 贺棠溪把帽子扶正,他看着林靖予点燃了蜡烛,对他说:“生日快乐。” 他也轻声地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今天,不,昨天是五月十一,他的生日,他妈妈的忌日。 今天是五月十二号,也是他的生日,是有人愿意为他庆祝的生日。 这是只有他和林靖予知道的日子,是他们俩的秘密。 贺棠溪4岁之前从未过过生日,那时幼儿园的小朋友聊起过生日的话题,贺棠溪插不进话。 有个小孩问他怎么不说话,贺棠溪说,因为自己没有过过生日。 小朋友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不过生日。贺棠溪说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生日。 小朋友很热情地告诉他:“妈妈生你的那天就是你的生日啊。” 贺棠溪妈妈生他的那天,妈妈死掉了,所以他没有过过生日,也没有人会想着给他过生日。 贺棠溪说:“这样啊,那我知道了,今年我也会过生日的。” 贺棠溪还记得那年他被贺沛卓拉去陵园祭奠他妈妈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号啕大哭,把嗓子哭哑了贺沛卓也不管他。 从陵园回来之后贺沛卓把他扔在家里,然后自己出门了。 他走后林靖予就来找他,给他擦眼泪哄他,问他为什么哭得这么厉害。 贺棠溪抽抽噎噎地说,今天也是他的生日,他也想过生日。 贺棠溪被林靖予哄着睡着了,第二天起来就把昨天哭诉的事情给忘了,可林靖予还记得。 第二天林靖予给他买了一个蛋糕。 他说:“昨天不好,不要把昨天当生日了,以后你生日的第二天才是你的生日,真正的生日,好不好?” 他说:“我每年都会来给你过生日,这个日子就是咱们俩的秘密。” 五月十二号,这个日子是只有他和林靖予知道的,他们两个的秘密。 林靖予也遵守承诺,每年这个日子都会给他买蛋糕,给他过生日。 今年也不例外,以后的每年也都不会例外。 林靖予关了灯,室内就只剩下了这点摇曳的昏黄。 他走过来,坐在贺棠溪身边,对他说:“许愿吧。” 贺棠溪双手握住,抵在额头,他闭上眼睛虔诚许愿。 烛光在他脸上摇动,他的睫毛微微颤抖。 贺棠溪年年许的愿望都一样,他希望有人能来爱他,像毫无保留的、无私的父母的爱一样。 可他今年许愿有些纠结,他不想许这个愿望了。 贺棠溪紧抿着唇,下定了决心开始许愿。 他希望,希望林靖予不要谈恋爱好了。 好自私,但是他仍要许。 希望林靖予不要谈恋爱,好好学习,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年年都要给他过生日。 他睁开眼,“呼”的一声吹灭了眼前的蜡烛。 室内顿时一片黑暗。 林靖予摸黑去开灯,然后两人开始分吃蛋糕。 蛋糕确实吃了发腻,贺棠溪吃了两口就吃不下了,他舔着嘴角残存的奶油,把最后的那点甜咂进嘴里。 林靖予把蛋糕重新包好放入冰箱,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今晚要陪着贺棠溪在他房间里睡。 贺家没有适合林靖予穿的衣服,所以洗完澡后他是裸着上身出来的。 他不似贺棠溪那般清瘦白皙,因为打球所以皮肤的颜色偏小麦色,身上覆着薄薄一层肌肉,宽背窄腰,一点也不壮,反倒显得很有力量感。 贺棠溪已经有些困了,躺在床上不住地打哈欠。 等林靖予上了床,他立马就黏过去把自己的腿搭在林靖予的腿上,不住地往林靖予怀里钻。 天已经热了起来,刚洗完澡林靖予身上的温度很高,皮肉相贴又让温度提升了几分。 可贺棠溪不觉得热,林靖予也不觉得。 贺棠溪耷拉着眼,迷迷糊糊地和他搭话。 “你好几天都没理我了,为什么啊?” 心里还是没有放下这个问题。 林靖予没有直接回答贺棠溪这个问题,他反而说:“你期中考试退步很大。” 贺棠溪脑子里的那点朦胧睡意立马消失了,他睁开眼睛,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成绩的?” “我去给你开家长会了,”林靖予盯着贺棠溪,“昨天。” “昨天?”贺棠溪呆住了。 昨天他在干什么?在家里画画、睡觉,一步都没踏出自己的屋子。他怎么会知道林靖予去给他开了家长会呢?他以为他不会去的。 他没想到林靖予会去。 贺棠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想起了自己成绩单上的数字,不由得咬了咬下唇,心里满是羞愧,又有一点点的惧怕。 他的成绩单真的丢死人了,他现在实在是不想和林靖予讨论有关成绩的问题。 “可是我今天过生日。”贺棠溪突然开口。 “而且今天还是星期一,要上学升国旗的,现在太晚了,要再不睡我早上起不来,要不咱们改天再谈。” 贺棠溪软着嗓子撒娇:“我困了。” 林靖予却不放过他:“不妨事,几分钟就能说完。” “为什么成绩退步这么大?”林靖予问他,“是因为谈恋爱分心了吗?” 贺棠溪心里有些发闷,一谈到这个话题他的心情就不好。 他不出声,林靖予也没说话。贺棠溪想把腿从林靖予身上拿下来翻个身不去看他,可林靖予却把他的腿夹住不让他动。 两人在床上无声地对峙。 房间里灯光昏暗,而窗外夜色浓重。 “棠棠,明年你就中考了。”半晌之后,林靖予开口,“你要是再退步,这可怎么办呢?” “可你明年也高考啊。”贺棠溪鼻头一酸,情绪上来了说话也开始不管不顾,“那你要怎么办呢?” “什么?” “你说我谈恋爱影响学习,可是你也谈了啊,你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贺棠溪质问他。 “你这样……一点也不公平。”贺棠溪声音有些哽咽。 林靖予沉默了,他皱眉思考了一阵儿,然后说:“是因为我给你做了坏榜样吗?你是因为我谈了恋爱所以也开始的吗?” 贺棠溪没有回答。 而林靖予很快就做好了决定,他说:“那这样,我不谈,你也不谈,这样可以吗?” 贺棠溪带着哭腔“嗯”了一声,他凑过去搂住林靖予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上,说:“你不要谈,我也不谈,咱们两个就好好学习,好不好?” 林靖予说:“好。” 他摸了摸贺棠溪的头发,语气温柔:“好了,快睡吧,早上还要早起上学呢。” 第11章 林靖予和周长吟分手这事闹得是沸沸扬扬。 要是学校里创办了一个八卦周刊,林靖予和周长吟分手这件事一定能以最大字号加粗的形式挂在封面上连续七天。 初中部也传得沸沸扬扬,还有女生跑到贺棠溪面前向他询问这事儿的真假。 “林靖予不是你哥吗,你知道这事吗?” 贺棠溪额头上顶着一片浅棕色的药水和暗红色的血痂,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只知道林靖予给他说他们俩都不要谈恋爱,他只知道林靖予要和周长吟分手,但是林靖予怎么和周长吟分的手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女同学明显不信贺棠溪的说辞:“你真的不知道?” 贺棠溪诚恳摇头:“真不知道。” “好吧。”女同学有些丧气地撇了撇嘴,转头去和别人讨论了。 “有人看见了周长吟和林靖予在操场角落里说话,说着说着周长吟就哭了,还打了林靖予一巴掌。” “啊?为什么啊?真打假打?” “好像是因为分手吧,不然能哭成那样?” “会不会是林靖予劈腿啊?” “不会吧,林学长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我不信”“”她们俩聊得越发火热,各种猜测层出不穷,贺棠溪突然插嘴,他声音微微抖着,嗓子眼发紧。 “你们说谁打谁?” “周,周学姐打林学长一巴掌。”女同学被贺棠溪吓住了,说话也没有了底气,“我们也是听说的,真假还不知道”她话还没说完,贺棠溪就腾的一下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正巧向嘉时走进来,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 向嘉时揉着被撞疼了的颧骨,另一只手拉住贺棠溪的胳膊,问他:“快上课了你去干吗?” 贺棠溪神色焦急急欲挣脱:“我有事,要去找人,你别拉我!” “找林靖予啊?”向嘉时不用猜都知道,他拖着贺棠溪往教室里走,“你别去了,我知道这事,一会儿我告诉你。” 向嘉时上节课和上上节课都没来,贺棠溪开始以为他是有事请假,也没多想。现在听他话里的意思,向嘉时他对这事还知晓得挺全面,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节自习课向嘉时和贺棠溪的同桌换了个座位,铃声一打两人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虽然他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但彼此之间的关系也分了个亲疏远近。 贺棠溪黏林靖予,而向家和周家有生意上的合作,他们俩走得就近些。 这位姐姐和林靖予分手之后心情不好,要她和姐妹倾诉吧,她又怕被她的这些表面姐妹背后耻笑。周长吟思来想去想到了向嘉时。 向嘉时翘了两节课去听这位姐姐的哭诉。 周长吟约他在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碰面,向嘉时过去时,周长吟正低着头玩手机,见他过来抬头给他打了声招呼,她的眼圈通红,声音也是沙哑的,一看就是刚刚哭过。 她给向嘉时点了杯奶茶,然后开始给向嘉时讲,讲着讲着就哭了,一边哭,一边骂贺棠溪和林靖予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向嘉时就在一旁安静地喝奶茶,顺便听了一耳朵八卦,偶尔还极其敷衍地附和两声。 “嗯嗯。” “我觉得也是。” “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 他从周长吟的话中逐渐拼凑出了一个周长吟和林靖予的完整恋爱故事。 是周长吟先追的林靖予,原因无他,一是熟,二是林靖予帅,拉出去走显得倍有面儿。 虽然目的有些功利,但到底还是付出了几分真心。 “我和他就拉了手,抱了一下,连吻都没接过,这算什么?哪有恋爱谈成这样的啊?” “人家谈个恋爱,一起约会逛个街看个电影吃个饭出去玩一玩,这不都是很普通的事儿吗?我约他出去,他每次都要带着贺棠溪,拜托,我是去约会,又不是去亲子活动!” “知道的,我是林靖予的女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贺棠溪才是他女朋友呢,我呸!” “上个礼拜,好不容易贺棠溪不在,不当电灯泡了,我约他出门,打了好几通电话,他才说顺路可以和我一起去市里。” “啥叫顺路一起去???啊?啥叫个顺!路!我还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直说找了个借口,结果我是真没想到,你知道他干吗了吗?” 向嘉时摇头:“不知道。” “他居然,居然!”周长吟气得话都说不下去了。 “居然什么?”向嘉时听入迷了,情不自禁发问。 “居然让我自己一个人先走,说他有事,要去给贺棠溪排队买蛋糕。” “这不明摆着欺负我呢吗?”周长吟越说情绪越激动,“我真的要气疯了,我当时就应该和他提分手的!我早就想和他提分手了,结果晚了一步,他还先提出来了。” “还他妈先给我提的分手,林靖予他还好意思?!搞了半天老娘还是被甩,说出去丢人死了。” 向嘉时听到这儿算是明白了,周长吟在这儿哭半天,主要是因为林靖予先提的分手。 她被人甩的这个事实让她很难接受。 “你让林靖予给你买的蛋糕啊?”向嘉时瞥了贺棠溪一眼,问他。 贺棠溪听得呆住了,他愣愣地摇头:“没啊”他可没让林靖予去给他买蛋糕,是林靖予自己去的。 他可没让林靖予去给他买蛋糕,是林靖予自己去的。 贺棠溪想着,心里突然就生出了几分甜蜜。 这种甜味很淡,像是嘴角粘着的奶油。抿进嘴里,再咂一咂,极淡的,回味又极悠长的甜。 向嘉时看贺棠溪脸上的神情不似作假,心里更同情了周长吟几分:“你和林靖予这下是彻底把这位姐姐给得罪了。” 他拍了拍贺棠溪的肩,唏嘘:“以后见她绕着走,我看她今天那架势,给她把刀她估计都能捅了你……和林靖予。” 说完向嘉时就闭了嘴,他今天应付周长吟可是累得很,回来又和贺棠溪说了这会子话,更是累上加累。 贺棠溪消停了没两秒,突然很急切地问他:“?哎,那个,周长吟是打……打了他吗?扇了一耳光?” “她没说啊,应该不至于吧……”向嘉时努力地回想了当时的情景,笃定道,“没和我提这件事。” 向嘉时撒了谎,其实是打了的。 周长吟说起这一段的时候语气比之前平静多了:“他说要和我分手,我当时气上心头眼前发黑,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上去了。” 向嘉时也惊讶:“你真打他了?” 周长吟坦然点头:“打了啊,打完之后我爽多了,虽然还是很生气,但也没那么气了。” “真是后悔当时没拿水杯,其实我应该泼他的!” 这一耳光可能林靖予不当回事,但是贺棠溪就不一定了,他虽然看起来怂,整天嘴甜笑嘻嘻的没个正形儿,但要是遇到了林靖予的事却铁定发疯。向嘉时怕真告诉了贺棠溪,贺棠溪突然疯劲上来了也拿把刀去找周长吟,两人当街互捅血溅校园。 这可就是刑事案件,真要上头条了。 虽然他这样说,可贺棠溪还是有几分不信,他看起来很担心的样子,眉头一直蹙着,嘴唇也抿得很紧。 刚一下课,他就如离弦之箭一般直接往高中部的方向跑过去。 他跑得飞快,到林靖予班级门口时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得飞快,他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液飞速涌出,脖子后背感觉是一片黏腻腻,额发也被汗打湿,一缕一缕地粘在额头上,看着格外狼狈。 有人见到贺棠溪立马就去教室里叫林靖予,林靖予很快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可贺棠溪还是一直盯着他的脸颊瞧。他看得很认真,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怎么了?”林靖予开口问他,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打开抽出一张来给贺棠溪擦汗,“额头上这么多汗也不知道擦一擦。” “她打你了吗?”贺棠溪盯着林靖予的左脸,脸上有一些泛红,是很细微的,类似于指印的痕迹。 贺棠溪眼睛一眨,泪就充盈了整个眼眶,他鼻子发堵,声音闷闷的听不太清:“她真的打你了?她怎么能打你呢?” 贺棠溪说得伤心,声音也没有压。因着和周长吟分手的事周围本就有来看热闹的人,现在一听贺棠溪这话是彻底把他们听到的没几分可信度的八卦给坐实了。 林靖予脸色微微变了变,拉着贺棠溪就往下走。 贺棠溪边走边哭,他哭得动情又伤心,活像是他被人打了一样。 当然他这副样子也引得很多人侧目。 林靖予一直把他拉到操场旁边的小花园里,这时上课铃也响了,周围无人,一片寂静。 贺棠溪还在抽噎,林靖予看着他,叹了一声,然后认命般拿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没事,别哭了,我不疼,一点也不疼。” 贺棠溪伸手去触林靖予的左脸,他很小心很轻柔地摸上去:“真的不疼吗?你别骗我。” 林靖予从贺棠溪泪光朦胧的眼睛里看进去,他说:“真的不疼。” 他说得笃定,贺棠溪也渐渐止住了哭声。 “真的不疼吗?”他仍不确定。 “真的不疼。”林靖予笃定地回答。 “那……”贺棠溪还想再问,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冷哼。 他转头看过去,周长吟正站在他俩身后,见他俩看了过来,也没有躲,大大方方地一人瞪了一眼,然后扭头就走了。 第12章 贺棠溪看见了周长吟之后反而止住了眼泪。 林靖予则表现得很坦然,他收回目光,帮贺棠溪把脸上残存的泪水擦干净,然后问他:“今天你是想跟着我上晚自习还是先回家?” 贺棠溪想都没想直接回答:“跟着你。” “好,”林靖予把用过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马上放学了,一会儿就先去你教室把东西取了。” 等下了晚自习都已经九点半了。回到家时许曼荷都已经睡了,茶几上给他们留了水果和榨好的番茄汁。 他们端着水果和果汁上楼。刚放下书包没一会儿,贺棠溪不知怎么的又噔噔噔地跑了下去,在楼下待了能有十几分钟,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个水煮蛋。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手里拿着的鸡蛋,问他:“饿了?” 贺棠溪摇摇头,把蛋递到林靖予面前:“给你的。” “我不饿,你吃吧。” “不是吃的。”贺棠溪急了,他凑到林靖予的身边,盯着他的左脸,“是给你用的。” 林靖予有些啼笑皆非:“我用鸡蛋干吗?” 贺棠溪很认真地回答:“用水煮蛋按按就消肿了。” 他又补了一句:“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你煮的?” “用蒸蛋器蒸的。” 林靖予注意到了他的指尖,他伸手去拉贺棠溪的手,把他的手指头翻来覆去地看,指尖上有明显的红痕。 林靖予的眉头皱得很紧,说话的语气也含着自己未曾察觉的紧张和愠怒:“怎么弄的?疼不疼?” 贺棠溪这才感觉到疼,真是奇怪,刚刚明明就什么都觉不来。 “可能是取鸡蛋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 “疼不疼?”林靖予捏了捏他的指尖。 贺棠溪缩了一下,其实是不疼的,他也想说不疼,但贺棠溪看着林靖予,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是有一点疼。” “还是用凉水冲一下吧,小心别烫出水疱了。” 林靖予带着贺棠溪去卫生间里冲凉水,那枚鸡蛋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一时间没人再想起它来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贺棠溪又控制不住地谈论起这个话题,他侧身看着林靖予,慢吞吞地开口问他道:“是因为我你才和周长吟分手的吗?” “不是,”林靖予快速回答,“不全是。” “我有我自己的考量,你不要瞎想。” “噢。”贺棠溪乖乖应声,他还想问林靖予脸还疼不疼,但又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今天已经问了太多遍,于是他换了个问题问。 “你会和她分手,是因为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喜欢她吗?” 林靖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嗯”了一声,他其实不太愿意和贺棠溪谈论感情问题,可今夜不知道怎么了,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贺棠溪的问题。 其实自己也没有多喜欢周长吟。 所以在一起的时候很敷衍,分手了也无所谓。 “你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贺棠溪想了想,又补充道:“就是想和他结婚生孩子,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那种。” “喜欢的人吧。”林靖予没有想过那么远。可一辈子这么长,要是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这漫长的时光得有多难熬啊。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贺棠溪急切地追问。 “漂亮的?温柔的?御姐型还是萝莉型?” 他迫切地想知道林靖予的答案。 林靖予很认真地思考,然后回给他三个字。 “不知道。” “不知道?”贺棠溪有些失望,这个回答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你喜欢怎么样的人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一定要知道吗?”林靖予很认真地问他,“你有给自己喜欢的人框定条件吗?性格温柔或开朗,长相明艳或小家碧玉?” 贺棠溪摇摇头,他从没想过这些事。 “这些外在条件虽然你能说得很清楚,列条列点1234,可你能遇到一个完美符合你条件的人吗?就算遇到了,你能保证你会喜欢上他,而他也会喜欢你吗?” 贺棠溪呆呆摇头:“可你,可每个人都会有个理想型啊?” 林靖予说:“我没有理想型,也没有什么条件,那个人出现了,那就是他了。” 贺棠溪听呆了,林靖予说得好认真,贺棠溪突然就有些羡慕,不,是嫉妒未来将会出现的那个人——林靖予未来会喜欢的那个人。 他心里慢慢涌上类似于酸胀的感觉,不断地啃噬着他,这种痛苦很轻微,介于指尖传来的疼痛和伤心之间,他睁着眼,借着壁灯昏黄的光去看林靖予,眼前的一切都如同梦境一样虚幻。 贺棠溪的声音很闷,他把那点嫉妒和伤心隐藏得极好。 “咱们答应好的,我不谈恋爱,你也不谈。” “嗯,”林靖予伸手把贺棠溪那边的被子拉高了些,“答应好的。” 贺棠溪第二天就找了伊蓓蓉要和她说清楚。 本来贺棠溪都做好挨一巴掌的准备了,但是伊蓓蓉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没关系啊。”伊蓓蓉大大方方地对他笑,“你又不喜欢我,大家勉强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我”听伊蓓蓉这样说,贺棠溪感觉有些羞愧。 他好像是没有喜欢过伊蓓蓉,周长吟和林靖予在一起虽说目的功利,但也付出了几分真心,而他和伊蓓蓉在一起真的就只是被气着了之后头脑一热做的仓促决定。 “对不起。”贺棠溪无话可说只能道歉。 “你能告诉我你喜欢谁吗?”伊蓓蓉突然开口。 “啊?”贺棠溪被问得一愣。 “其实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伊蓓蓉说,“但是我也能看出来你心里好像有别人了。所以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我知道了,也就真正地死心了。” 贺棠溪只是摇头,说实话,他现在心里就没有喜欢到想要和她谈恋爱在一起的人,就算他对有的女生有好感,可那都是同学感情,并没有超过友情的界限。 伊蓓蓉明显不信,她的神情很是失望,她还想再说什么,犹豫了一下却没说出口。 “算了。”伊蓓蓉转身要走,贺棠溪却叫住了她。 “哎,等一下。”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儿吗?” “你说咱们这算是你甩了我还是我甩了你啊?你要是怕别人问起来不好说,就说是你甩了我吧。”贺棠溪大义凛然地说道。 伊蓓蓉笑了:“贺棠溪,你真笨。” “咱俩为什么不能说是和平分手呢?” 他们都分手了之后,生活就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上学上晚自习然后回家,一天过得是如此单调,但又是如此快乐。 贺棠溪的成绩在下一次考试中重新回到了前列,还进步了不少。他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又去打听伊蓓蓉的成绩。 “别吧贺棠溪,你还对人家余情未了?这么上心啊?”向嘉时在一旁冷言嘲讽。 贺棠溪解释道:“没有,我主要怕我那事影响她成绩。” 向嘉时在旁边隐蔽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暑假过得和平常也是一样的,他天天黏在林靖予身边,两人一起起床一起学习一起吃饭一起玩。 最热的时候空调全天都开着,贺棠溪百无聊赖地四肢大敞着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热,林靖予坐在书桌前写卷子,听到身后贺棠溪的哼唧都不回头看一眼。 贺棠溪滚得无聊了,又去烦林靖予。 “哥,我想吃西瓜。” “哥,我好热啊。” “哥,我好无聊。” “哥,我想看电影。” “……” 林靖予被念叨得烦,题也做不下去了,索性把笔一扔站了起来。 贺棠溪看见林靖予要过来了就立马歇了声,可表情仍是委屈的,可怜巴巴。 “空调的温度这么低,哪里有热气?” 林靖予用两个字给贺棠溪定了性。 “娇气。” 话是这么说,可最后还是给他调低了空调温度切了西瓜带他去看了电影。 贺棠溪整个暑假都过得很开心。 可开学了,他的舒心日子也就到了头了。 开学林靖予正式升高三,他也升初三,一个要准备高考一个要准备中考,这一年都忙得兵荒马乱。 周长吟高三刚开学就转学了,听向嘉时说周长吟要去考雅思托福,到时候不参加高考直接出国念书。听到这个消息贺棠溪心里一阵放松,自从听了向嘉时转述的他和周长吟的交谈之后,他就有些害怕面对周长吟,总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向嘉时说是因为他自己心虚。 贺棠溪嘴上不认,其实心里也很认同向嘉时的说法。 将要升学的这年时间过得很快,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这些词虽有些烂大街,但贺棠溪仍觉得用这两个词形容最是贴切。 贺棠溪抽时间悄悄地完成了那幅画,在林靖予过生日的那天送给了他。 林靖予眼中的惊喜是他之前无数次预想过的,可当真正看到时他仍觉兴奋。幸福感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包裹住了他。 贺棠溪没有想到,林靖予因他而得的快乐会令他如此快乐。 等看完了礼物,贺棠溪就催促着林靖予赶紧许愿,等许完愿之后他又好奇地问林靖予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林靖予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贺棠溪不再追问,可看向林靖予的目光里还满是好奇。 林靖予无奈摇头,他向贺棠溪招招手,贺棠溪立马就把脸凑了过去。 暧昧的湿气从耳孔钻入,林靖予的声音低沉,极富磁性。 “我许的愿望是,你今年事事顺利。” 幸福的潮水再度奔涌而来,贺棠溪眼眸弯弯,有无数烟花在他的眼中绽放。 明明开心到要爆炸,可他面上仍有些端着:“啊?为什么不许你今年高考超常发挥的愿望呢?” 没等林靖予回答,他又说:“没关系,等我过生日的时候我帮你许。” 过年后的时间过得更快了。 林靖予睡得越来越晚,他像是有做不完的卷子看不完的书。 贺棠溪担心他的身体,常撒泼打滚说自己好困让他也来睡。 林靖予陪着贺棠溪躺在床上,等贺棠溪睡着了之后就给他盖好被子然后开台灯继续学习。 转眼又到了五月,贺沛卓依旧在这一天回来。 贺棠溪同贺沛卓从陵园回来时林靖予已经给他买好了蛋糕,他们依旧等到12点才开始插蜡烛许愿。 贺棠溪闭着眼,虔诚许愿。 他希望林靖予能考上好大学,最好的大学。 希望林靖予事事顺利,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做什么都能成功。 贺棠溪的最后一个愿望有些自私。 他希望林靖予考上大学之后也不要恋爱。 第13章 林靖予高考那天贺棠溪比谁都紧张。 他晚上失眠,闭着眼睛硬是睡不着,但也不敢翻身,怕影响到旁边睡着的林靖予,就这么僵着身子挨了一夜,不知什么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他睡得极浅,旁边稍有异动就立马惊醒,他眯着眼睛看向旁边:“哥,你现在就起吗?” 林靖予轻手轻脚地穿衣服:“没事,你睡你的。” “我不睡了,”贺棠溪直接翻身坐起,“我要陪你去考试。” 许曼荷把他们送到了校门口,目送林靖予进入考场之后就准备回去给他做饭,而贺棠溪却说他不回去,要在这儿等林靖予考完出来。 他在校门口硬生生地站了快三个小时,周围都是等考生出来的家长,见他一个孩子也站在这儿等,纷纷上来搭话。 贺棠溪面对陌生人也笑得很甜,他对周围的家长说:“我在这等我哥哥。” 打完铃快10分钟才有考生陆陆续续从教学楼里走出来,周围的家长都蜂拥上前,贺棠溪跑得最快,他跑到警戒线前面,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警戒线的那边也聚了一堆人,乌泱乌泱的,贺棠溪在面前的这堆人里艰难地寻找着林靖予。 而林靖予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警戒线外的贺棠溪,他的脸被热气蒸得通红,额发被汗打湿粘成一缕一缕的,可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在亮堂的白天都似星星一般闪着光。 警戒线撤了,所有人都拥着挤着往外冲,林靖予快步走过去拉住贺棠溪的手,避免被人群冲散。街道上停满了车,喇叭声叫嚷声混杂在一起,吵得人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贺棠溪兴奋极了,他把林靖予的手攥得很紧。掌心里全是黏腻腻的汗,他的心跳得飞快,这股激动的心情在周围慢慢安静下来之后尤为明显。 贺棠溪想问林靖予考得怎么样,又怕自己问了会给他压力,索性就一句话也不说,只牵着林靖予的手往家的方向走。 还是林靖予先开的口,他问贺棠溪道:“怎么不回家等?脸晒得这么红,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贺棠溪摇摇头说自己不觉得热。 走了两步,他还是忍不住问林靖予:“你感觉考得怎么样啊?” 问完之后又急忙说:“我就是随便问一下,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啊!” 林靖予笑了笑,说:“没有心理压力,感觉挺好的。” 贺棠溪心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他喃喃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你考试,可是我却好紧张。” 下午比早上要热得多,林靖予执意不许贺棠溪去校门口等,贺棠溪只好退让一步说等交卷前半个小时他再过去,林靖予这才答应。 可贺棠溪还是提前了好久就去了,下午的太阳晒得他头昏脑涨,可他就是站那等。 原来心甘情愿起来再灼热的太阳都拦不住他。 贺棠溪晒了两天,成功把自己的脸晒伤了,颧骨上是一大片的红斑,有些像图片中的年画娃娃,看着喜庆又有些惹人心疼。 下午吃完饭回来之后林靖予取了冰块给贺棠溪敷脸,被晒伤的皮肤敷上冰块有种刺辣的痛意。 林靖予怕冻着他,敷了一小会儿就拿开了,等着过一会儿再敷。贺棠溪揉了揉有点冻僵了的脸颊,问林靖予明天干吗。 今晚是解放的第一晚,林靖予的手机不断地接到电话,都是约他出去玩的,但林靖予全都回绝了。 贺棠溪一想到林靖予已经解放了,可自己明天还要上学,心里不禁一阵气闷,他蔫蔫地说:“那你明天干什么呀?” “我看赵郴哥他们都趁着等成绩出去玩了,你不出去吗?” 林靖予一个一个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明天就在家,接送你上下学,然后晚上监督你学习。等你考完试了咱们一起出去玩。” 贺棠溪没有想到林靖予的假期计划是这样的,他有些惊讶,随即便兴奋起来:“那咱们去哪儿玩?” 林靖予问他:“你想去哪?” 贺棠溪想了一会儿,才迟疑说道:“我想去海边,好不好?” 林靖予点头,毫不迟疑地说好:“我这几天就在家做攻略,你安安心心复习考试。” 高考完再过两个多礼拜就是中考,这两个礼拜林靖予推掉了所有的约,就在家陪着贺棠溪准备中考。 贺沛卓在他考试前打了个电话给他,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场面话,比起关心更像是完成一项任务。 张特助也给他打了个电话,比起贺沛卓,张特助的关心就显得真诚得多,他询问了关于考试的细节,还叮嘱了贺棠溪不少注意事项。 贺棠溪和张特助聊完,然后又隐晦地提起他考完试想和林靖予出去玩的事,让张特助找机会和他爸提上一嘴。 张特助知道林靖予,听贺棠溪说完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还提前给贺棠溪的卡里打了钱,说是旅游资金。 之前是贺棠溪在校门口等了林靖予两天,而现在则反了过来,是林靖予在外面等他。 考完试后贺棠溪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他把原因全都归结于林靖予在外面等他。 贺棠溪好喜欢看林靖予和一堆家长一起站在校门口的样子,就好像林靖予也是他的家长一样。可他和其他的家长不一样,他那么高,长相英俊身姿挺拔,让人一眼就能够注意到他。 而他就站在那儿,等着他一步步地走过去,再牵着他的手回家。 这让贺棠溪有种奇异的归属感,而这种归属感则带给了他无尽的快乐。 他满心轻松,在回家的路上就开始询问林靖予有关旅游的问题。 贺棠溪想去海边,林靖予就挑了两个海岛,风景优美游人也少,很适合考完出去散心。 贺棠溪在两个海岛中挑了一个自己想去的,晚上林靖予就把机票订好了,然后给民宿打电话预订房间。 贺棠溪看着林靖予拿着手机皱着眉和电话那头的人交谈的样子,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林靖予的以后。 想到了他们的以后。 林靖予以后肯定会是个成功人士,成功人士这个词未免有些老土。贺棠溪开始后悔起自己文学作品看得太少,所以现在找不出合适的、高级的词来形容林靖予。 可在他看来林靖予本身就是美好高级的,他再没见过比林靖予还要好的人,或许是他没遇到,可遇到了又能怎样,他觉得林靖予是天下第一好,那再好的人也都比不上他。 至少在他心里是这样。 贺棠溪很少想以后,他觉得以后是个不好的词,以后林靖予要去上大学,就会离开他身边,等他也上大学了林靖予就要毕业了,他们又要分离。 贺棠溪不喜欢分离,他觉得以后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个追逐的过程,他追逐着林靖予的足迹,可林靖予不会等他,就算两个人在同一条路上行走也是一前一后,不会并肩同行。 贺棠溪想到这儿心里又有些难受,他觉得惆怅。惆怅这种感觉很奇怪,心又轻又空,像一颗气球摇摇晃晃地飘上天空,因为太轻了,就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空虚感,气球被吊在半空中,他的心也吊在半空中。 林靖予打完了电话,一转头就看到贺棠溪双眼放空盯着一处发呆,他呆滞的表情很可爱,嘴唇微微张着,像是迷失了方向忘记了回家的路的小动物。 林靖予走过去,极其顺手地揉了一把他的头发。贺棠溪从那点惆怅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他抬眼看着林靖予。 “明天中午的飞机,咱们早上就得出发。” “好,”贺棠溪点点头,“那我现在就收拾行李。”贺棠溪起身就往衣柜那边走。 林靖予从角落里推出一个行李箱,放在地上摊开,他自己的东西和其他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只等贺棠溪把他的衣服放进来就好。 贺棠溪在衣柜里鼓捣了半天,才勉强挑出来两件衣服。他摊开一件在身上比了比,然后转过身来问林靖予:“你说我穿这件怎么样?” 林靖予点点头说可以,贺棠溪把这件丢掉又拿起了另一件,他一件一件试,林靖予不厌其烦地一件一件点评。差不多花费了一个小时贺棠溪才把自己的衣服全部收拾好。 等要睡觉了他仍兴奋,一个劲儿地问林靖予旅游这几天的行程和细节。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大人陪着出去玩,而且还是和林靖予,这让他尤其兴奋,问题根本就问不完。 林靖予也不烦,贺棠溪问行程就给他讲行程,问几遍就讲几遍,他回答的次数多了,贺棠溪也意识过来了,他不好意思地笑,说自己脑子都糊涂了,怎么把那些问题翻来覆去地问。 说完之后又凑到林靖予身边问他:“你说我烦不烦人。” 这个问题他问过向嘉时,向嘉时说他特烦人。 林靖予也这样说,他说:“你还知道你是个小烦人精啊。” 小烦人精和特烦人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贺棠溪喜滋滋地笑了,果然林靖予是不会烦他的。 第14章 飞机落地时已快下午,然后又乘大巴到码头,买船票去海上小岛,等他们上了岛找到订的民宿的时候天已经全然黑了。 贺棠溪在船上被颠得七荤八素地吐了一路,现在脸都是苍白的,无力地倚在林靖予身上,活像个人形挂件。林靖予一手扶着贺棠溪一手拖着行李箱走进了民宿。 前台有两个人在办入住,一个个子高些,看着年轻,好像也是刚刚高考完,另一个则沉稳许多,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温柔儒雅,看年纪应该是那个年轻人的哥哥。 林靖予去柜台那边办入住,贺棠溪就坐在行李箱上在后面等他。那两个人办好了手续从柜台那边走过来,经过贺棠溪身边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年轻的用黏糊糊的声音喊“老师”。 贺棠溪听到“老师”这两个字身子就是一抖,他好奇地看去,可那两个人却已掠过他身边走远了。 等进了房门贺棠溪立马就朝着床扑去,他趴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着:“哥——”尾音拐了三个弯,叫得是缠绵悱恻娇娇柔柔。 林靖予把屋子巡视了一遍,这才回来摊开行李箱往外拿洗漱用品。见林靖予没应声,贺棠溪又喊了一遍哥,这次的尾音拐了五个弯,腻乎过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适。 “怎么,头还晕?”林靖予停了动作,转过头去看贺棠溪的脸色,“要是头还晕的话就赶紧洗漱睡觉,明早起来就好了。” 贺棠溪在床上滚了两圈,哼哼唧唧了一阵儿后才对林靖予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不想早睡。” “那你想干什么?”林靖予平静地问他。 “咱们出去转转吧,这个民宿不是有个后花园吗。” 晕船的不适已逐渐缓解,贺棠溪眼珠一转,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林靖予的眼睛,语气兴奋了起来。 “之前看图片不是说后花园后面连着的就是海吗,花园里还扎着秋千,不如咱们去荡秋千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就算再美的后花园再美的海在夜里都是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赶了一天的路林靖予现在也有点累了,但他没有回绝贺棠溪,出来玩,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贺棠溪想去,那就去。 “好,那走吧。”林靖予说。 花园里有灯,不过光很暗淡,花园里的一切都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远处的海和天空连着,什么都看不清,入目只是一片黑,只能隐隐听到海浪涌岸的哗啦水声。 可贺棠溪还是好兴奋,他在花园里窜着跑着,这儿也看看那儿也瞅瞅,活像是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 林靖予站在廊中灯下,视线随着贺棠溪移动,他怕太黑,贺棠溪会不小心摔倒,但看贺棠溪这么开心,又不想拘束着他,就只能在这里紧紧地盯着,以防他出什么岔子。 后花园连着海,也没有扎围栏,倒是种着一大片的树,风一吹树叶哗啦啦地响,远处的海浪也哗啦啦地响,声音交织在一起,倒显得这夜静谧极了。 贺棠溪走进了树林,他怕黑,没敢往里面走,只是在外围转转看看。最初的兴奋感已经慢慢退去,贺棠溪慢慢地走着,想绕到那边直接走回廊下,回到林靖予的身边。 这阵风吹过,树叶哗啦啦的声音慢慢停了,周围越发显得静谧。 太安静了倒显得可怕,贺棠溪的心里毛毛的,不自觉就加快了脚步想赶紧走过这里。 在路过其中一棵树的时候,贺棠溪听到了一些异响。 他循声望去,发现树后有两道黑影,他们离得很近,一个把另一个压在树上。贺棠溪睁大了眼睛去瞧,待他艰难地看清了之后就被吓得一把捂住了嘴不敢出声。 那明明是两个男的在接吻。 他们吻得太动情,抑或是对这个隐蔽的地方太有信心,根本就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偷窥者。 贺棠溪吓坏了,他悄悄地退后,然后转身向林靖予的方向疯跑。等他撞进了林靖予的怀里之后,心里憋着的一口气才松了下来。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惊慌失措的脸,问他:“怎么了?” 贺棠溪还没从刚才感受到的巨大震惊中走出来,他整个人还是恍惚的,只是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多的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他们又去大堂坐,大堂旁边是娱乐区,那里摆着沙发桌椅,墙上钉有架子,上面放着书还有各种桌游。 这里还算是热闹,有几个人分散着坐着。他们随便拣了一张沙发坐,贺棠溪怔怔地盯着门外,盯着走进来的每一个人看。 过了一会儿,有两个男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贺棠溪心里一凛,他迅速地低下头,但又控制不住好奇地掀起眼皮看。 林靖予也顺着贺棠溪的视线朝那两个人看过去。 那两人越走越近,好像也是要在这儿小坐一会儿,贺棠溪有预感他们会坐过来。果不其然,两人坐在了他们对面的沙发上。 林靖予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招呼,那个年轻一点的男孩子先开口,他问林靖予道:“你也是刚高考完?” 林靖予点点头,都是同龄人又都刚高考完,彼此之间有共同话题,林靖予和那个年轻的男孩子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来。 而贺棠溪一直盯着旁边那个稍微年长一点的男人的嘴唇看。 他的下唇上有一道很细微的伤口,嘴唇水淋淋的,一看就是刚刚亲过。 应该就是他们,刚刚在树林里亲吻的,就是他们俩。贺棠溪找到证据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他的目光太放肆,看得沈行简心里发毛,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 林靖予在一旁察觉到了贺棠溪的动静,他觉得有些不妥,拉了贺棠溪的衣服一下,贺棠溪这才如梦初醒,快速收回目光。 “这位是你”余煜琛开口询问。 “弟弟。”林靖予答道。 “亲的?” 林靖予只是笑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余煜琛也就闭了嘴不再追问,他看向贺棠溪,很坦然地对他笑了一下。 贺棠溪的目光快速地滑过他的嘴唇,他的嘴唇也是水淋淋的,是被吮过的水红色。 贺棠溪被余煜琛笑得不好意思了,他别过头不敢再看。 一直到该睡觉的时候贺棠溪还是没能缓过来,那个画面像是刻进了他的脑海中一样,不住地回放。 两个男人,接吻? 两个男人,在接吻? 他们为什么会接吻?接吻不是应该和喜欢的人才能……贺棠溪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他越想理清就越理不清,周而复始,无限循环。 贺棠溪烦躁地翻了个身,下意识就想往林靖予的怀里钻,滚了一半又停了下来,重新往床边挪了挪,和林靖予拉开了距离。 “哥……”贺棠溪犹豫了半晌,还是叫了他。 “嗯?怎么了?”林靖予的声音沾染上了睡意,显得格外慵懒。 “你说那两个人……”贺棠溪迟疑地开口,“是不是有些怪怪的啊?” “哪两个人?” “就是刚刚一起聊天的那俩人。” “怎么怪了?”林靖予问。 “我感觉他们的关系,有点……奇奇怪怪的?” “我看见他们……”贺棠溪说不下去了。羞耻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阻止着他,不让他把接吻两个字说出口。 “就很怪啊。”贺棠溪小声嘟囔着。 哪儿有两个大男人这么黏黏糊糊的,那个叫余煜琛的,和那个叫沈行简的说起话来语气总是腻腻歪歪的,像是撒娇。而且他们还亲嘴,亲到嘴皮都破了! 贺棠溪每回想一次就震惊一次,突然之间,同性恋三个字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同性恋,同性恋,同性恋。 贺棠溪无声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三次,然后拿出手机,解锁,在搜索栏里输入关键词。 页面跳转,贺棠溪认真阅读起关于同性恋的百科词条来。 同性恋,又称同**,是性取向之一,是指只对同性产生爱情和**的人…… 对同性产生爱情和**。两个男生之间产生的,爱情和**…… 不知怎么了,贺棠溪感觉自己的脸开始一寸一寸地烧了起来,他的心跳得飞快,嗓子也发干。 好渴啊,他想着,怎么突然会这么渴。 “棠棠。”林靖予突然开口叫他,贺棠溪吓得手一抖,飞快地摁下锁屏键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怎,怎么了?”他的声音发抖。 “出来玩,总会遇到奇怪的人,你别瞎想了,赶快睡觉。”林靖予以为贺棠溪还在纠结那两个人,出言宽慰他道。 “好,我这就睡。” 贺棠溪闭上了眼睛,这下不只是他看到,他们亲吻的画面在他脑子里反复播放,还有他们水淋淋的嘴唇,沈行简下唇上细微的伤口,余煜琛说话时黏糊糊的撒娇语气,屏幕上的那段话,同性之间的爱情…… 爱情,爱情,爱情…… 循环到最后,贺棠溪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词在转呀转呀转。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又滚进了林靖予的怀里,林靖予下意识地揽住他,贺棠溪也搂上了林靖予的腰。 他扭了扭身子,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眼皮下垂意识下沉,就这么慢慢地,堕入梦境的深渊。 第15章 他们的旅游行程不赶,除了看日出的那天起得早,其余时间都过得很悠闲。 他们在沙滩上堆沙子玩,或租个游泳圈下海泡一泡,海边玩腻了,就租个双人自行车环岛骑行,不过多是林靖予在蹬,而贺棠溪坐在后排划水,还会在傍晚散步看夕阳,去当地餐厅吃海鲜。 这个岛是小岛,景点和玩儿的项目统共就那么多,他们总不免碰见那两个疑似同性恋的男人,而且他们都住一个民宿,之前又聊过几句勉强算是认识,碰见了不免又要打招呼。几次下来倒也算熟识,彼此之间称得上是朋友了。 贺棠溪也知道了那个年龄小些刚高考完的叫余煜琛,另外一个气质儒雅温柔的叫沈行简。 贺棠溪因为对同性恋好奇所以对他们的动作格外注意。 但其实这两个人并没有任何避讳的想法。 傍晚他们拼桌一起吃海鲜,林靖予出门给贺棠溪去买芒果冰沙,桌上只剩他们三个。 贺棠溪别开眼不瞧他们两个,可越是不瞧,就越显得刻意。余煜琛他们也察觉出了贺棠溪的不正常,不过他们也当没看到,保持了默契。 隔壁桌坐着四个女生,一直朝这边瞅,推推搡搡闹了半天,终于推出来个代表找他们要微信号。 沈行简微笑着婉言拒绝,而余煜琛则大方地把他身边的沈行简一搂,对女生露齿一笑。 “不好意思,我有对象了。” 女孩愣住了,沈行简和贺棠溪也愣住了,余煜琛把头靠在沈行简的肩膀上,佯装撒娇道:“怎么了嘛,我又没说错,就是对象就是恋人啊。” 沈行简无奈一笑,笑容里满是宠溺:“是,你没说错。” 女孩恍惚着走了回去,余煜琛看向贺棠溪:“怎么,小孩,还歧视我们同性恋啊?” 贺棠溪急忙摇头,他的嘴依旧因吃惊而大张着,这两个动作连起来倒显得他有种蠢蠢的可爱。 余煜琛坐直,突然探身上前,贺棠溪被吓得往后一退,慌乱解释道:“没,没歧视,哥哥,我真没歧视,就是就是好奇。” “好奇什么?”余煜琛故作凶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晚在小树林你看见我们”“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贺棠溪结结巴巴地道歉,“真的就是路过不小心看到了。” 沈行简的脸有些红,他拉了拉余煜琛的衣角:“好了,别吓唬小孩子了。”然后他又去安抚贺棠溪,“他就是在开玩笑,没有凶你的意思。” 余煜琛冲贺棠溪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开玩笑的,”他又重新倒在了沈行简的肩膀上,“不过我俩是情侣这事儿是真的。” 像是故意炫耀一般,余煜琛凑上去在沈行简的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沈行简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可到底没有反驳。 他们真的是情侣,贺棠溪怔怔地想着,所以男生和男生真的可以谈恋爱吗? 真的可以吗? 林靖予端着冰沙从外面走了进来,杯身上凝着一层水珠和浓白的雾,他坐下,把冰沙放在贺棠溪面前,又叮嘱他:“太凉了,搁一会儿再吃,要不晚上要拉肚子。” 贺棠溪低着头不敢看林靖予,古怪的羞惭感又涌了上来,明明之前在余煜琛他们面前都没有这种感觉,可林靖予一来,这种感觉就如藤蔓般疯长,缠住他的脖颈,让他抬不起头来。 奇怪,他怎么面对林靖予会感到心虚? “怎么了?”林靖予看他们之间气氛怪怪的,不由得开口询问。 “没,没什么。”贺棠溪摇摇头,余煜琛他们也跟着摇头。 这个话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过去了。 吃完饭后他们一行人散步着回民宿,林靖予和沈行简走在前面,而贺棠溪磨磨蹭蹭地走到了余煜琛身边,开口和他搭话:“你真的是,那个啊?” “哪个?”余煜琛明知故问。 “就是”贺棠溪左右瞟了一眼,又伸着脖子向前看林靖予的动静,确定了周围是安全的,他才低着头很小声地问余煜琛,“就是情侣啊,和沈老师。” 余煜琛大惊小怪道:“真的啊,这有什么好作假的?!” 说完后又揶揄般撞了撞贺棠溪的肩:“想问什么就问,哥今儿给你专门开个个人答疑会,问题一一解答,直到你明白了为止。” 贺棠溪犹犹豫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你怎么会喜欢男孩呢?就是,怎么知道对他是那种喜欢?” “这个嘛”余煜琛挠挠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都有些忘记自己是怎么发现对沈行简感情的不同了。 他和沈行简的爱情故事很顺理成章,一开始是看不顺眼,然后对他慢慢上心,等真反应过来就已经离不开他了,今生今世都离不开。之后就是厚着脸皮追人表白,现在甜甜蜜蜜携手出游。 他想了想,问贺棠溪:“你有没有喜欢过女孩?其实这”余煜琛话还没说完,贺棠溪就摇了摇头:“没有喜欢过。” 现在的小孩很早熟,小学都有人互有好感在一起,幼幼稚稚开始谈所谓的恋爱,到了初中谈恋爱的更是一大堆,不谈的心里也总有一个喜欢的人,遇见时含蓄又露骨的目光,课间在那个人的班级门口反反复复地路过,朋友偶尔提起明明听得入神却要佯装不在意少年人的喜欢最是幼稚直白也最是动人。 可贺棠溪没有。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喜欢过女孩,特别漂亮的女孩他会多看两眼而不会想和她多说两句话,有关系好的异性但那“好”也只是在同学的范围内,从未超出界限。 都说喜欢一个女孩肯定会幻想和她在一起结婚生子的以后,可贺棠溪从未幻想过,他能确定从小到大他没喜欢过别人。 男的,女的,都没有。 余煜琛的文学素养不咋高,上高中时连文言文都顺不下来,现在让他和一个小屁孩谈论爱情还真是有些难为他,本来这小孩要点个头,他只需说一句我和你一样就行,现在他摇头,那这话就得重新组织了。 余煜琛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的心路历程,然后开口。 “我当时就是整天想着他,吃饭想睡觉想走路想,每时每刻都在想,看到别人和他在一起会生气,看到他对别人笑会生气,感觉自己幼稚得都不是自己了,然后有天我想,他以后如果非要和一个人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话,那为什么不是和我在一起。” “然后我就确定我是喜欢他的。” 贺棠溪沉思了几秒,慢吞吞地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你们会……” “会什么?”余煜琛看着贺棠溪涨得通红的脸就知道他要问什么,可他坏心眼上来了就是装糊涂,非逼着小孩把话给说明白。 “就……拉手啊,亲嘴啊,那什么的。”贺棠溪羞到连耳垂都是红的,他低着头,说话语速很快,不清不楚地就把那几个词给带过去了。 “会啊,”余煜琛坦然点头,“男女怎么谈恋爱,我们就怎么谈,没什么特别的。” 他伸手打算去揽贺棠溪的肩,手伸到一半觉得不妥又落了下来,他拍了拍贺棠溪,说出了他今天说的最有哲理的一句话。 “谈恋爱没什么稀奇,关键是要看和谁谈,那个人不出现,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个人是男还是女。” 贺棠溪觉得自己好像之前听过这番话,是当时林靖予说的——一定要给喜欢的人框定条件吗? 这两句话这么相似,在这一刻余煜琛和林靖予的灵魂似乎有一点共通之处。 喜欢的只是这个人,而不是之前自己列的一堆条件。 长相性格是条件,性别也是条件。 这句话是不是可以这么说—— 你一定要喜欢女生吗?喜欢的人一定得是个女孩子才行吗?为什么不能喜欢男孩子呢? 他可以喜欢男孩子,就像男生喜欢女生那样;他可以和男孩子在一起,就像余煜琛和沈行简那样;他可以和他牵手拥抱接吻,就像世界上其他的普通情侣一样。 可以啊,是可以的。 可以! 贺棠溪察觉到自己的心脏突然快速地跳动了起来,奔流的血液把“可以”这两个字迅速运至全身的每一个角落,他好激动,可他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激动。喜悦的情绪在胸口激荡,他有些眩晕。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了前面林靖予的背影上。 赤金色的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金边,他沐浴在夕阳中,全身都像是闪着光。 从海上吹来的风是凉的,咸湿的海风并没有让贺棠溪从这种巨大的愉悦感中清醒。 他想自己刚刚应该是对余煜琛撒了谎,其实他是有喜欢的人的,虽然现在他还没确定这喜欢到底是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喜欢。 可以,喜欢,爱情,同性…… 这几个词又在他的脑海中转动起来,贺棠溪痴痴地盯着前面林靖予的背影,他身上的每一根细微的线条他都是熟悉的,同时又有些渺茫,他仿佛是他前世画过的一张图,不,应该是想画而未画成的图画…… 他想着,林靖予这时突然转头看他。 贺棠溪看到了他,从林靖予的瞳孔之中。 他看到了赤金色的夕阳,看到了空旷无人的海边小路,看到了随风摇曳的棕榈,看到了自己,和翩然而至的爱情。 林靖予对他弯了弯嘴角。莫名地,他脑海中浮现出一首诗。 「我愿你在此刻刚好回头, 见我携着海风浪花, 一起, 沉溺于你的眼眸。」 第16章 是爱情吗?贺棠溪不敢确定,也不能确定。 他的心微颤着,只觉得一切从刚刚那一刻开始变得不同了,他的世界观他的认知被重组,一个新的概念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并且会一直影响他。 林靖予朝他招手,贺棠溪就抛**边的余煜琛跑到他的身边。 “看你们聊得这么开心,在说什么?”林靖予伸手把他被风吹得散乱的额发拨到耳后。 贺棠溪眯着眼睛冲他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傻,可他顾及不了这么多。林靖予看他笑得又蠢又傻,没忍住掐了掐贺棠溪软嘟嘟的脸颊。 “傻样。” 贺棠溪吃痛,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可眼睛还是笑着的。 余煜琛也踱到了沈行简的身边,他伸出手扣住沈行简的手掌,两人十指相扣。沈行简瞥了他一眼,余煜琛笑着说:“牵着手,走路才不会摔倒。” 他把沈行简的手又握得紧了点,凑到他耳边说:“老师,今天晚上的十个吻,我都还没亲呢。” 沈行简红了脸,白了他一眼。 他们四个两两走着,夕阳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到最后都纠缠在了一起,怎么都分不开了。 今天晚上贺棠溪尤为安静,像是有心事似的,洗完澡就躺在了床上,他手交叉摆在肚子上,双眼盯着虚空的一点,表情放空,像是入了定般一动都不动。 月亮从窗户爬了进来,是溶溶的一弯月,银灿灿的一汪水从窗户泼了进来,泼在了林靖予的脸上。月光给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银边。 他睡熟了,墨黑的眉宇舒展着,俊朗的面容也舒展着,他睫毛好长,压在下眼睑上,映出一片黑影。 贺棠溪觉得林靖予突然变得陌生了,他曾经见过无数遍的,永世都不会忘的容颜也在今夜变得陌生起来,像是第一次见似的。 贺棠溪睁着眼盯着林靖予的睡颜在看,他想确定自己所猜想的,对林靖予的感情是不是真的。 他挪动手指,一点一点地往林靖予的方向探。终于,他只差一步就能摸到林靖予的手。 贺棠溪屏住呼吸,慢慢地把手伸过去。 指尖终于相触,他触到了一点温热,然后是一片温热,他把自己的手全部覆了上去,手指塞进指缝中扣住林靖予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贺棠溪闭上了眼睛,开始数起自己的心跳来。 手掌心的温度不断攀升,渐渐燃烧到胳膊,烧到胸口烧到脸颊,把那一弯冷月都烧了起来。 贺棠溪原本还规律的心跳也开始乱了,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他只觉得他现在像是刚跑完八百米,全身上下都能感觉到心脏的极速跳动。 他轻轻地喘,想把急促的心跳给平复下来,可是没有用,他用尽办法做尽暗示都没有用。 突然林靖予动了一下,他反握住贺棠溪的手一抻,就将贺棠溪揽进自己怀里。 贺棠溪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他直接闭着眼睛装睡,又等了好一会儿,听林靖予的呼吸依旧平缓他才敢掀起眼皮去看。 好近,近到呼吸都交缠在一起,近到只要他微微仰首就能吻上他的唇。 贺棠溪吞了口口水,他盯着林靖予的唇看,浅玫瑰色的唇,上面有几道细小的唇纹。 他突然觉得好渴。 是想牵手的,是想拥抱的,是想亲吻的! 他对他有这种冲动。 那这应该,应该就是喜欢吧。 贺棠溪闭上了眼,他听着耳边林靖予平缓而有力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重新变得平静。 在他刚开始的人生中,只有林靖予对他好,只有他关心他爱护他真诚待他。林靖予是他的邻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的亲人。 想要占据他全部的好,想要他永远不会对别人好,想要未来都有他陪。 想要一辈子都和他在一起。 一直都在一起。 早上贺棠溪又赖床,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想起,林靖予洗漱出来了他还蒙着被子躺着。 林靖予去掀他被子,贺棠溪翻了个身,眼虚虚睁开一点,声音懒又绵:“再睡五分钟,五分钟后我一定起。” 林靖予没有办法,收拾完东西后索性也坐到床上,百无聊赖地刷起手机来。 贺棠溪又是一滚,滚到了林靖予的腿上。 他斜躺着,头枕在林靖予的大腿上,睁着眼睛看他。林靖予觉得贺棠溪今天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里面好似包含着很多的情绪,可是一眨眼,这些情绪又全都不见了。 他也垂下眼看贺棠溪:“醒了就起床,别躺了。” 贺棠溪才不肯起:“五分钟还没到。” 他枕着林靖予的大腿,突然就想起来昨晚林靖予扣着他的手把他拖入怀中时的情景,他试探性地开口:“哥——”“嗯?” “我昨晚睡得好好的,你突然就把我拉到你怀里,抱着我睡了。” 林靖予眉头微微皱着,他想不起来了:“有吗?” 贺棠溪信誓旦旦:“有。” “可能是习惯了吧。”林靖予不以为意,“你睡觉爱黏人,睡相又不好,我要不提前把你制住,晚上还不知道要怎么睡呢。” “我睡相哪儿有那么差。”贺棠溪小声反驳。 林靖予拍了拍贺棠溪的额头准备起身:“好了,五分钟到了,起床收拾。” 贺棠溪撇了撇嘴,慢慢地坐起来然后穿衣服,可他的心里却噼里啪啦地炸起了烟花。 “哥,你抱我一下。”他突然开口说。 “怎么了?” 贺棠溪不说原因,只一个劲地撒娇:“你抱我嘛,抱我。” 林靖予无奈伸手,贺棠溪从床上一跃,直接蹦到林靖予的怀里,他的腿缠在他的腰上,手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就像是无尾熊一样挂在林靖予的身上。 林靖予手托着贺棠溪的屁股,问他:“你今天怎么了?” 贺棠溪眯着眼看着窗外的朝阳。 绚烂的,瑰丽的,热情的朝阳。 “没事,我只是觉得今天这个早晨好好。” 贺棠溪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后就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困境之中。 他似乎已经确认了自己对林靖予的感情不是单纯的哥哥弟弟之情,还掺杂着更加复杂的占有欲和别的东西。说是似乎,是因为贺棠溪还是有些怕,他怕自己搞错,把自己对林靖予强烈的占有欲和日常的关心在意误认为是爱情,怕这种误认会破坏自己和林靖予的关系,把他们推到一个挽回不了的境地。 他更怕,真的确认了自己对林靖予的感情是喜欢是爱情之后,自己要怎么面对林靖予。他不知道林靖予对同性恋的看法,也不知道就算林靖予可以接受喜欢男人,会不会喜欢他,接受他。 这两种惧怕都在折磨着他,从海岛旅行归来后他的心情就一直不好,他想找人倾诉,说出自己内心的茫然和恐惧,可又不知道该向谁说。 这种纠结的情绪拉扯着贺棠溪,越是不知道要给谁说,就越想朝出说。贺棠溪思来想去,把自己的朋友名单拉出来一个一个地找一个一个地排除。 找来找去还是找到了向嘉时。 向嘉时是除过林靖予之外他关系最好的朋友,虽然向嘉时内里是八卦了些,但是他只在乎听和知道,并不会出去乱说。而且贺棠溪还想试一试向嘉时对于同性恋的态度。 他们都是一个院一起长大的,或许从向嘉时的态度里他能揣测出林靖予的。 “有什么事就说,别磨磨蹭蹭的。”向嘉时不耐烦道。 贺棠溪大中午就跑来他家,来了也不说是啥事,就这么坐在凳子上发呆。向嘉时看着贺棠溪那副神游太虚的样子觉得有些烦躁。 贺棠溪回过神来,他想找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开口,再把话题慢慢地引过去,可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什么是合适的切入点。 “那个……”贺棠溪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向嘉时直截了当地回答。 “那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追她,然后告白。” “万一他不喜欢你呢?”贺棠溪斟酌着措辞,“他要是不喜欢你这个性别的……” “性别?”向嘉时皱起了眉头,“她是蕾丝?” “不不不,我是说你会不会喜欢……喜欢……”贺棠溪的脸涨得通红,他突然后悔来找向嘉时聊这些事了。 向嘉时突然福至心灵,懂了贺棠溪的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是假设我喜欢男的?” 贺棠溪微微点了点头。 向嘉时思索了一下:“如果我不知道他的取向,那我会试探一下,如果知道他不喜欢男的,那我……” “你会怎样?”贺棠溪追问道。 “告白。”向嘉时轻飘飘地抛出两个字。 “可,可是……”贺棠溪嗫嚅着,“他不喜欢男的啊,就算告白了,以后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和他彻底完了?” “说不定还能直掰弯呢。” “那如果,如果换成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贺棠溪心底的勇气冒出来了点,他问向嘉时道。 果不其然,向嘉时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你?咱俩?别吧,就算我喜欢男的我也不喜欢你这款。” “我喜欢……”向嘉时说到一半卡了壳,他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哪款。他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向嘉时突然转头,他盯着贺棠溪问:“你喜欢谁?” “我,我没……”贺棠溪一愣,立马打起哈哈来,“我没喜欢谁啊,我能喜欢谁啊,我就随便问问哈哈哈哈哈。” “哦,”向嘉时转过头去,满不在意地说, “我还以为你喜欢林靖予呢。” 第17章 贺棠溪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咪一样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他不光情绪激动,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你你你说谁喜喜喜欢”向嘉时瞟了一眼他,表情平淡地把话又复述了一遍:“我说你喜欢林靖予,难道还是我喜欢他?” “我,可,可林靖予是男的。”贺棠溪不知道是说给向嘉时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我也是男的,我们,我们”向嘉时以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贺棠溪:“贺棠溪,你是不是有病?” “你今天来找我叽叽歪歪说了一大通,不就是在试探我对同性恋的看法吗?” “我,我不是”贺棠溪还尝试着否认,可向嘉时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了。 过了好一会儿,贺棠溪才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万一真,真喜欢林靖予,你怎么办啊?” 向嘉时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我一不喜欢你,二不喜欢他,你喜欢他关我什么事,什么我怎么办,我不怎么办。” 贺棠溪又沉默了下来,他没想到向嘉时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又或是自己伪装得实在是太差劲,让人一眼就全部看穿。 他脑子里的想法飞速转动,转到最后都没转出个结果,反倒越转越晕,更不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贺棠溪眉头微皱一脸纠结地问向嘉时道。他实在是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也只能寄希望于向嘉时能给他提出点建设性的建议了。 “你想怎么办?”向嘉时反问他,“要是隐忍不发,你就继续当你林哥的好儿子,要是想和他的关系进一步,那就趁放假找个机会给他告白。” “可可是”贺棠溪还是在试图否定。 见他一副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样子,向嘉时有些不耐烦了,他直接问道:“你怕什么?” 怕?贺棠溪漫无边际地想,他怕了吗?他怕什么啊? 向嘉时还在继续说着:“当时林靖予和周长吟谈恋爱,你看你那架势,成天发疯,把人家俩拆散之后才消停,我还以为你为了林靖予天不怕地不怕呢,怎么,现在真要你跟人家告白,你反倒怂了?” 贺棠溪顾左右而言他:“那你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他了?” “我没那么大本事,以前觉得你对他只是占有欲强,直到今天我才想通。”向嘉时也是直到今天才想通所有关窍。 怪不得贺棠溪对林靖予占有欲那么强,怪不得他天天都找林靖予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跟他黏在一起,怪不得他见不得林靖予谈恋爱。 “我就说呢,我看你自己也明白得晚,估计早喜欢林靖予了吧。” 贺棠溪红着脸不说话。他明白得晚,看不清自己的感情,可外人倒是一点就通,一下子就把他看了个干干净净透透彻彻。 他是怕,就是因为太想得到,才不敢去要。 或许是贺棠溪的表情太迷茫太可怜,激出了向嘉时的几分恻隐之心,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拙劣地安慰他。 “喜欢男生也没什么大不了,再说了,林靖予挺优秀的,对你也好,值得你喜欢。” “可,可我就是怕”向嘉时叹了一声,很老成地去拍贺棠溪的肩:“我知道你怕什么,没事,先试探一下林靖予的口风呗,我觉得他挺把你放心上的,这不还有一个暑假,你趁着这时间把握一下,该暗示暗示该明示明示,等九月林靖予去了大学,不在你眼皮子底下待着,要是他和别人发生什么事估计也就迟了。” 贺棠溪听到这话心里突然慌了起来。 向嘉时说得没错,再有一个多月他就要和林靖予分离了,不能天天见面,不能一起回家,两人分隔在两个环境,剩下的全都是变数。 林靖予那么优秀,肯定多的是女孩子喜欢他,说不定还有男孩子,大学里又没人管早恋,要是林靖予真的谈恋爱瞒着他那他也不会知道到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办? 强烈的恐慌席卷而来,三伏天里贺棠溪竟然冷得发抖,像是有钝刀磨着他的心尖一样,贺棠溪痛苦极了。只是幻想他都如此痛苦,那要是有一天真的发生了呢? 到那一天他要怎么办? 贺棠溪满腹心事地走了。他也没有嘱咐向嘉时一定要给他保密,也没什么密可以保。他相信向嘉时不会乱说。 而且,他敢喜欢,自然也就不怕人知道。 不怕别人知道,但是怕林靖予知道。他怕林靖予不接受他的喜欢,然后还慢慢地疏远他。 贺棠溪回到了自己家里,在他房间的角落,画板底下散落着很多画稿。 他坐在地上一张一张地捡,每一张画的都是林靖予。他打开手机翻出相册,里面的每张照片也都是林靖予。 原来他早已入侵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占据了他心底的每个角落。 可是他这样傻,直到现在才明白这是喜欢,这是爱情。 贺棠溪把散落了一地的画稿整理好,也把自己的心整理好。 他想,向嘉时说得没错,他不光有剩下的一个多月的假期,还有之前相处的十几年。这些都是他的筹码和资本,让他有底气面对林靖予,也让他有勇气向他表白。 下午林靖予给他打电话说要带他去看最新上映的电影,然后再一起去甜品店,去吃贺棠溪一直嚷着想要尝的新品。 两人就约在贺家的家门口见面。 贺棠溪脑子里想着事,面上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林靖予看着心不在焉的贺棠溪,关心问他:“怎么了?”贺棠溪摇头说没事。 路上车水马龙,绿灯闪着,只剩几秒就变红,贺棠溪没注意秒数,他只看到了绿,就直接往前冲过去。 手腕突然被人拽住一拉,他猛地向后倒,倒在了林靖予的怀里。离他不远有一辆摩托车呼啸而过。 “怎么不看路?”林靖予严厉训斥他,“万一被撞到了要怎么办?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他语气严厉,贺棠溪也被吓得低头认错不敢说话。 “我没看到嘛,我下次一定好好看路。”他软着嗓子小声道歉。 林靖予拿贺棠溪没办法,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去拉他的手腕看,他刚太着急了没控制好力道,细骨伶仃的白嫩手腕被他握出了一圈红印。 林靖予摩挲着那圈红印,软了语气问他疼不疼。 贺棠溪噘着嘴摇头,明明是疼的,可非装着说不疼。 林靖予没有松手,轻轻扣住了贺棠溪的手腕,叹道:“还是我拉着你吧,你过马路总是不看车。” 贺棠溪被林靖予拉着手腕,脑子突然就晕乎了起来。 这马路怎么就这么短,怎么这么快就走过去了,林靖予干吗只拉他的手腕,为什么不牵他的手? 看电影的时候贺棠溪的心思也没放在大银幕上,他摸着自己被林靖予拉过的手腕,回忆着刚刚覆在这上面的温度。 炽热的,林靖予掌心的温度。 不想只留在手腕,想要握在手心里的温度。 看完电影后他们又去甜品店里尝新出的甜品。 贺棠溪用勺子挖着冰淇淋抿着吃,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靖予不喜欢吃冰淇淋也不爱吃甜的,就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对面看着贺棠溪吃。 贺棠溪把这口冰淇淋咽下去之后才试探着开口:“哥——” “怎么?”林靖予望着他,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贺棠溪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才开口:“我有话想对你说。” “你说,我听着。” “你……”贺棠溪话到了嘴边反而怂了,他嗫嚅了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上了大学,会谈恋爱吗?” “不会。”林靖予直截了当地回答,“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不谈,你也不谈。” 贺棠溪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喜悦,连忙点头:“嗯,咱们说好的,我高中三年绝对不谈恋爱,好好学习。” “那要是等我考上了大学呢?” “到那时我就不管你了。”林靖予半开玩笑地说,“你愿意谈恋爱就谈恋爱,我绝不干涉。” 贺棠溪心中的喜悦瞬间被一盆冷水泼湿然后全部冻住,他鼻间一酸眼眶霎时就红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你不能不管我,”他说,“你要是不管我了,这世界上就再没人愿意管我了。” 贺棠溪一眨眼,一颗眼泪就掉了下来,掉到了他还未吃完的冰淇淋杯里,让那奶油的甜都沾染上了感情的苦。 林靖予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能把贺棠溪惹哭,心里也着急,暗道自己今天真是吃错了药,棠棠心思敏感他还说这种话。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给贺棠溪擦眼泪,边擦边安慰说自己绝对不会不管他。 贺棠溪擤了擤鼻涕,向林靖予再三确认:“你说你不会不管我。” “不会。”林靖予语气笃定。 “也不会不理我?” 林靖予重新抽出一张纸巾替贺棠溪擦去眼角的泪:“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不理你的。” 贺棠溪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就这一瞬间,他想,还是告白吧,或许林靖予也喜欢他呢,他对他这么好,里面肯定包含着喜欢的元素,况且林靖予也保证了,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会理他、会管他的。 这就是他的免罪金牌。 他决定了,他要告白。 还要是特别的,刻骨的,浪漫的,林靖予无法拒绝的告白! 第18章 贺棠溪下定了决心,回家就立马准备了起来。 他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宏大,私密一点、温馨一点的场景就可以。 最好是在夜里,天空布满繁星,凉风阵阵,他与林靖予并肩躺在床上。 然后他们会聊天,天马行空地乱聊,从过去聊到现在再聊到未来。他会试探性地问林靖予,问他如果有个男孩子喜欢他,他会怎样。 林靖予那么聪明,他肯定知道他的言外之意,到那个时候他会,他会贺棠溪想不出来林靖予到那时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他下意识的反应,是震惊还是厌恶抑或是有几分开心? 其实也不是想不出来,就是不愿意去想,就算他要接着想,那肯定也是要往积极的方面想,他不敢也不愿去想那些不好的反应,即使他知道那很有可能会发生。 贺棠溪有时也觉得自己很自私很心机,他想要是林靖予真的拒绝了他的示爱,可他对他那么有责任感,他也可以利用林靖予对他的那份责任来威胁他。 他高中还有三年,他还有人生最重要的一道坎——高考。就算林靖予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也可以让林靖予为了他不得已和他做三年情侣。 贺棠溪恨自己不是个女孩子,如果他是女孩子绝对先勾引着林靖予和他上床,最好怀上他的孩子,让林靖予一辈子都不能离开他,和他绑在一起永生永世不分离。 贺棠溪计划就这两天赶快告白,就算林靖予拒绝了他,那他还有较多的时间来缠着林靖予,缠着他回心转意。 可他计划得好,却永远赶不上变化。 这几天高考出分,查成绩选学校报志愿,林家也忙的是焦头烂额。 贺棠溪也过去凑热闹,他坐在林靖予旁边,眼前电脑屏幕上是各个高校的名单和专业排列,他觉得有些冷,往林靖予的方向又凑得更近了些,两人胳膊挨着胳膊,皮肤贴着皮肤。 贺棠溪开口,他的声音有些涩:“你要报哪里的学校啊?是留在这里还是出去?” 林靖予早有想法,他其实是个恋家的人,并不想离家太远也不想离贺棠溪太远,正好市里有所大学,顶尖专业国内排名也强,他就想报那里。 “就留本地吧。”林靖予在屏幕上虚虚一指,指到了本市的那个大学,“这个学校。” “可,可你的分数上a大都可以,你不去吗?”贺棠溪好矛盾,他期待林靖予能飞得更高,又想让他不要离开自己。 “不去,”林靖予查询着学校的专业信息,“这个学校挺好的,而且我想学的专业全国排名第一。” 听到这话贺棠溪的心情轻松了起来,真好,林靖予上的是最好的学校最好的专业,而且还不会远离他。 专业报完之后心也安定不下来,虽然林靖予的分数很漂亮,但他们还是会怕,怕今年分数线上涨,怕被调剂怕滑档。贺棠溪对这些不太懂,不过还是随着林家父母一起担心,甚至比他们担心更甚。 相比之下林靖予的心情明显轻松得多,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这种担忧的情绪一直到第一批次开始录取,林靖予收到了录取通知后才停息。 可收到了录取通知以后,约林靖予出去庆祝的人是一拨接一拨,而且约出去的理由也让人无法拒绝——大家以后天南地北,见一面少一面,现在就好好聚聚,以后还指不定能不能再见呢。 其中赵郴约得最勤,说是组织了全班聚会缺他一个不行,又说那天还是自己生日,攒一起过人多热闹。打了两次电话,林靖予就答应了下来。 赵郴还特意嘱咐林靖予让他把贺棠溪也带上,好歹一起上了一年的晚自习,也算是半个同班人。林靖予问了贺棠溪的意见,贺棠溪是想跟着一起去的。 他们一堆人会面了之后先去吃饭,吃完之后又乌泱泱地去ktv唱歌。 包间里挤了十几个人,喝酒的聊天的玩骰子的拿着话筒鬼哭狼嚎唱歌的都有,包间里乱糟糟的,贺棠溪紧挨着林靖予坐,兴致勃勃地看着周围的热闹。 赵郴扯着嗓子唱完了一首歌,然后转头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坐在角落里的贺棠溪身上。 他喝得有点多,话筒声音巨大,他指着贺棠溪道:“来来来大侄子,你也别干坐着,来点一首唱。” 贺棠溪被他半拉半扯地强拉到点歌台前,手里还被塞了个话筒:“你想唱啥就点啥,直接顶上去。” “这,这”贺棠溪左右为难,他从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过歌。他求助性地看向角落里坐着的林靖予,而林靖予也注视着他,对他微微点头。 就这一眼,贺棠溪知道自己要唱哪首歌了。 这首歌他之前听过,很是喜欢,在确定了自己对林靖予的喜欢之后,他从歌单中重新找出了这首歌,反复地听。 他想,如果有一首歌能表达他对林靖予的感情,那肯定是这首。 他想,如果有一首歌能说尽他内心所想,那肯定是这首。 他唱的是首粤语歌,杨千嬅的炼金术,这首歌太悲太烈,结局也不是很好,可贺棠溪就是喜欢。 他喜欢这首歌里包含着的感情,就像是他对林靖予的感情一样,顽强又固执,任凭外界如何评论世事如何变化,而他的这份情——永志不变。 前奏响起,刚刚还喧闹的包房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认真听贺棠溪唱歌,林靖予也认真地听着。 贺棠溪开口。 粤语蹩脚,可感情真挚。 给我一团熊火试炼我,证明我这么狠狠爱过。 期望不多只要得到过,你身旁,那宝座。 给我一场洪水冷静我,眼泪太多已汇聚成河。 力竭声嘶请你喜欢我,什么事都做过,都不能感动你么? 原来暂时共你没缘分,来年先会变得更合衬。 顽石哪天变黄金,我可以等。 深信忠诚迟早会获胜,那份固执终于都会被尊敬。 如炼金般等你先转性,除非遗失人性,怎可能一直结冰。 原来暂时共你没缘分,来年先会变得更合衬。 期待再苦再难堪,我都会忍。 他唱得好认真,他紧盯着电视,看着里面的杨千嬅表情坚毅地唱着歌,他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眼神就会出卖他的心。 他好希望林靖予能够听懂自己的这首歌是唱给他的。 他好希望林靖予能懂得自己的感情,能读懂自己对他的炽热爱意。 林靖予的双眼紧盯着贺棠溪,眉头微皱。贺棠溪唱得太动情了,他不禁想,难道贺棠溪又喜欢上谁了,他在为谁唱这么深情的歌? 林靖予听着,心里兀的生出了几分怒意。 贺棠溪唱完之后赵郴带头鼓掌,他的脸因羞涩激动而涨得通红,他坐回到林靖予身边,满怀着期待问他:“哥,我唱得怎么样?” 林靖予勉强地对他笑了一下,他说:“唱得很好。” 一瞬间,贺棠溪世界里的花儿都开了。 一行人从ktv出来都已经快十一点了。 赵郴喝得有点多,大着舌头和其他人分享他最近听到的八卦,说是一中那个经常和林靖予争区第一的陆居安出国了。 他听到的风声是陆居安好像和他们班一个男生谈恋爱,男生的妈妈以送他出国为筹码要求陆居安离开她儿子。 “听说那男生白净秀气跟个女孩子似的,叫什么……林,林桥……” 赵郴走路都走不稳,他斜着踉跄了几步撞到了林靖予身上,便顺手搂着他当扶手:“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狗血的豪门剧情啊,要不是我兄弟在一中说是知道内情打着包票告诉我这事儿是真的,不然我肯定不信……” 他晕晕乎乎的,走路也走不稳,于是把林靖予又搂紧了两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哎靖予,你说这同性恋是不是挺恶心的啊?两个男的……” 林靖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贺棠溪在旁边听到了,他形容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里面太空茫太空荡了,什么都没有。他的心轻得异样,完全就是一片空白,坠落的失重感让贺棠溪有些眩晕。 他觉得自己的牙好像被虫子蛀空了,麻麻的,只有风吹过来时,才隐约有一点酸痛。 他的世界暗了,连带着月亮都变得凄凉起来。 贺棠溪在心里默默把林靖予没有说完的话补完。 “嗯,同性恋真恶心。” “嗯,贺棠溪真恶心。” 贺棠溪同时又觉得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说出来,幸好赵郴问了这一句,让他提前知道了答案,让他可以提前放弃他幼稚又可笑的无望告白,让他不用直面林靖予的拒绝与“恶心”。 其实之前他有在心里设想过林靖予面对他的告白可能会有的反应,他设想过林靖予会怎么拒绝他。可是他的所有设想都没有这个“嗯”字的杀伤力大。 他原来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他也没有那么多的勇气去威胁林靖予,什么可以用自己的高考来威胁他和他在一起,都是狗屁。他不是女孩子,他不可能勾引他然后怀孕绑住他,他是男孩子,他是同性恋。 他喜欢林靖予,他得不到林靖予。 其实比起得到,他更怕失去。 对林靖予的喜欢他可以隐藏,他可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瞒着自己也瞒着所有人,他可以继续当林靖予的好邻居好弟弟好“儿子”,虽然得不到他的爱,可他还拥有林靖予对他的责任和关心。 他受不得林靖予恶心他,受不了林靖予会和他渐渐疏远慢慢形同陌路。 他可以等,等林靖予转变的那一天,他有时间,也有耐心。反正除了林靖予他也不会喜欢旁人了,这辈子也不会喜欢上别的人了。他可以等,一直等到林靖予会爱他的那一天。 那首歌最后是怎么唱的来着。 顽石哪天变黄金, 他可以等。 期待再苦再难堪, 他都会忍。 林靖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他发现跟在自己旁边的贺棠溪不见了踪影,他下意识回头去找,看到贺棠溪还跟在他身后时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靠在他身上的赵郴用手隔开,然后问道。 “你刚说什么?” “我没有听清楚。” 第19章 贺棠溪回家就发了烧。 这烧来得奇怪,亦无痕迹可循。 林靖予晚上睡觉时怀里仿佛抱了个火炉。他被热醒后,手往贺棠溪的脑门上一搭,当下就拿出手机拨打了120。 附近医院出车很快,急救车尖利的警笛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林家父母被这声音吵醒,他们起床出来查看,却见林靖予抱着贺棠溪从楼上匆匆下来。 “棠棠发烧了,我带他去医院。”林靖予神色焦急,语速很快地对父母说出自己的安排,“你们就不用跟着去了,今晚我就在医院陪他,剩下的事等明早再说,电话联系。” “靖”许曼荷的话还没说完,林靖予已经抱着贺棠溪冲出了家门。 林先生搂着妻子的肩膀安慰她:“孩子大了,也能扛得起事了。” 许曼荷仍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棠棠烧得严不严重,靖予一个人去医院行不行,咱们要不给贺沛卓打个电话说一下,毕竟是在咱们家”林先生很放心也很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靖予会处理好的,不用我们操心。” 许曼荷嗔怒道:“你放心,我可放心不下,你今晚能睡个好觉,我可是睡不着了!” 贺棠溪醒时脑子里还是一片昏沉,他费力地睁开眼,入目是一大片的惨白。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眼睛,手刚动了一下,就被人给握住。 “别动,针还没打完。” 贺棠溪在一片迷蒙中看到了林靖予,他离他很近,却又很远。贺棠溪偏头,看到林靖予小心地把他的手重新塞回到被子里,然后用手背测了测他额头的温度。 “温度降了。”林靖予松了口气,然后视线终于落到了贺棠溪的脸上,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晕,好晕,眼皮撑不住地往下掉,他现在只要闭眼,就立刻能睡着。 贺棠溪强打着精神摇头,他的声音哑得厉害,砂纸磨过一般:“不晕了。” 看他精神不错,林靖予的神色彻底放松了下来,但仍佯装薄怒道:“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吗?要不是我发现得及时,你烧一晚上脑子都要烧坏了,以后就变成一个小傻子。” 贺棠溪扯了扯嘴角,像以前一样和林靖予开着玩笑:“那我变成了小傻子,你还是我哥啊,我要真变成小傻子,你就带着我去上大学吧,哈哈哈。” 林靖予嘴角的那点笑意淡了下去,他轻拍了一下贺棠溪的脑门:“别乱说,没事的,你不会变成傻子。” 贺棠溪还是笑着,他用尽自己的全部力气在笑。 他应该笑得很丑,也很勉强,但贺棠溪如今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想,要是真把脑子烧坏了变成个小傻子也好,傻子不用隐藏自己的感情,傻子不用活得这么辛苦,傻子的开心是真开心,而不是装的。 林靖予突然开口:“我给贺叔叔打过电话了,他很关心你。”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看我?”贺棠溪问。 林靖予沉默了一瞬,说:“把手头的事忙完。” 贺棠溪应了一声算是相信了林靖予的说辞,但其实他们心底都知道这是假的,林靖予打过电话是真,贺沛卓很关心他是假。 病房中是长久的沉默,静到可以听见输液器里点滴流下的滴答声响。 这瓶药快输完了。 林靖予起身打算去叫护士,他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折回来,对贺棠溪说。 “棠棠,没事,有我陪你。” 林靖予出去了,病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惨白色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好疼,鼻间突然闻到了一丝苦味。 难道心中的想法会因太浓烈而化为实质吗?贺棠溪不知道,他的脑子重新昏沉了起来。 好喜欢他,真的好喜欢。 但是不能喜欢。 至少不能表现出来。 贺棠溪打了针,下午烧就退得七七八八了,就是脑子还昏着身上也没力气,蔫巴巴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 起先他不让抱,非说自己可以自己走,可脚下虚浮无力,走了没两步就要摔,最后还是林靖予把他半扶半抱着带出去,然后再坐车回家的。 他这次生病生得奇怪也很是严重,烧现在是退了,但后来反反复复的总不见好。 医院又跑了几次,打了好几瓶吊针,每次去医院林靖予都给贺沛卓打电话,不知道是烦了还是见他生病真对他上了两分心,贺沛卓让张特助请了个阿姨天天在家照顾贺棠溪。 有阿姨在家,贺棠溪就不能再住在林家了,他这两天瘦得厉害,阿姨炖再补再香的汤都没把他给补丰盈起来,他的下巴越来越尖,脸一瘦就衬得眼睛越发大,看着就显得格外可怜。 贺棠溪是心病,自己愿意生病,吃再好的药喝再补的汤都不见得好。 转眼就到了八月末,林靖予也该收拾行李去新学校报到了。 他在意贺棠溪的身体,不想让他也跟着去折腾,可贺棠溪执意要跟着去。 车子后备箱里塞着行李箱,林先生许曼荷坐在前排,林靖予贺棠溪坐在后座上。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减瘦的下巴,眼底是掩不住的担心:“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他攥着贺棠溪的手指,轻轻捏他无名指的指根,“骨头都凸出来了。” 要不是做过全套检查知道贺棠溪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免疫力有些低,林靖予肯定还是不放心。 堵堵停停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学校里车满为患人声鼎沸,每个人的脸都被太阳晒得通红。 林靖予担心贺棠溪,林先生心疼许曼荷,他们两个人被勒令先去林靖予的宿舍里歇着,搬东西的事情他们俩来就可以。 许曼荷和贺棠溪在宿舍里也没歇着,找了块抹布就开始打扫卫生。 宿舍里已经有人来了,他边帮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许曼荷贺棠溪搭话聊天,新舍友很健谈也很风趣,不知不觉间就和他们拉近了距离。 把宿舍收拾完一切规整好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新舍友站在贺棠溪旁边,和林靖予聊了两句之后问道:“你弟弟?长得真好看。” 他说着,伸手去捏贺棠溪的脸,贺棠溪躲闪不及被捏了个正着。 贺棠溪的皮肤嫩,轻轻一掐就是一道红印,他还没生气,林靖予的脸就先一步沉了下来。 他把贺棠溪朝自己的身后一挡。 新舍友表情有些讪讪,许曼荷过来打了两句圆场。 “靖予可心疼这个弟弟了,弟弟最近又生病身体不太好,靖予就更宝贝他了。” 新舍友顺着梯子下来,对贺棠溪道了句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舍友虽道了歉,心里还是嘀咕,不就捏了一下脸吗,至于这么给他摆脸子? 再不愿再不舍还是要走,林先生和许曼荷倒没什么不舍之情,可贺棠溪却不行,他站在宿舍楼下,表情委屈得都要哭出来了。 林靖予揉了揉他的发顶,安慰他道:“我周末就回来了。” 贺棠溪闷闷地“嗯”了一声,他有无数的话想对林靖予说,可临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分离远比他想象的要更难受。 这就是两个世界两种生活了,虽然在一个城市,可距离好远,不能天天见面天天在一起,生活里有好多变数,这些变数都是他想不到预料不到的。 林靖予在大学会有新生活新朋友和新交际,一周才回来一次,或是两周,他们一个月才能见几次面?见得少了,距离也就慢慢远了,他会从最重要的位置慢慢退下去。 从棠棠变成弟弟,再变成邻居。 他所惧怕的渐行渐远,他所惧怕的追逐的以后就这么静悄悄地降临了。 那他不能宣之于口的喜欢,只能隐藏的爱意要怎么办呢? 他要离开他了,他想。 喉咙口被湿棉花给堵住,胃也被一根细丝吊着拉长,贺棠溪形容不出来自己心中的难过,也懒得找辞藻去形容。 他的鼻子连带着心都是酸的,青柠汁淋在上面,酸得人牙疼眼热。 “哥。”贺棠溪突然开口。 “怎么了?” 他想问,你以后会不会慢慢不在意我了? 这句话太酸,他说不出口。 他又想问,我可以来找你吗? 这句有些不合时宜,放在这里说也不太好。 他沉默着,犹豫了半天什么都没说出来,而林叔叔和许阿姨还在那里等着他,林靖予也等着他。 最后他说:“那我走了。” “好。”林靖予叮嘱他,“好好吃饭,等我回去你的脸要胖上一点,我要检查。” 贺棠溪笑了一下:“这要怎么检查?” 林靖予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检查你脸上的肉有没有比现在的多一点。” 贺棠溪向他保证:“我回去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学习。” 还有最后一条。 好好爱你。 “乖。”林靖予的指尖抚过他的脸,然后垂下来。 脸颊上还留着余温,贺棠溪眨了眨眼,想憋回眼底的水意。 “棠棠,说完了吗?要走了。”许曼荷在催了。 “那我走了,”贺棠溪依依不舍,他又确认着问,“你周末就回来?” “嗯,周末回来。” “好,”贺棠溪点头,“那我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他说着,脚底下却不挪动一步。 林靖予觉得好笑,他说:“走吧,我妈在等。” 贺棠溪望过去,许曼荷手搭凉棚正往这边一直瞧。必须要走了。 贺棠溪一步三回头地往车那边走。 林靖予向他挥挥手告别,等车子终于启动慢慢驶离学校后,林靖予才想到,其实刚才应该给贺棠溪一个告别拥抱的。 贺棠溪在车上还是忍不住哭了。许曼荷安慰了他两句,又笑说自己这个当妈的还是没心没肺,都没贺棠溪舍不得儿子。 还笑贺棠溪,说他们这依依惜别的架势跟拍电影一样。 贺棠溪边哭边想,这可不就是拍电影吗。 只有开始,没有结局,注定是be的电影。 第20章 林靖予答应好周末就回来,可到了周末贺棠溪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打电话一问才知道林靖予要军训,两个礼拜都回不来。 贺棠溪失落了一会儿,当即就做好了决定。既然林靖予不回来,那他就去找他。 林靖予的学校在城南郊区,而贺棠溪在城北上学,一南一北一来一回路上要花好几个小时。 可贺棠溪愿意花这个时间。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铁里人满为患,贺棠溪就这么摇着挤着晒着,一路艰难地来到了林靖予的学校。 他没有给林靖予打电话,也没有去他们宿舍找他。 贺棠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柳条从上方垂下来,面前是碧绿的湖水,湖里有鸭子和白鹅在扑棱着翅膀游水。 此时正值中午休息,校园里人来人往,迷彩服和常服混在一起往饭堂里涌,根本就辨不清谁是谁。 贺棠溪清楚地知道自己来是为了见林靖予,可是他却不想让林靖予知道他来找他。 这种心情很矛盾,但贺棠溪可以解释。 电影里的男女主角分离之后各自生活在一个城市里的不同角落,在几百万人的大城市里,他们转个弯下个楼倒个垃圾都能遇见。 更何况在这只有几万人的学校? 有缘分老天爷都在默默成全。 而他就是在等缘分,在找理由。 一个他们会遇见的缘分,一个他们可以在一起、会在一起的理由。 面前的迷彩服来来往往,贺棠溪睁大了眼一个面孔一个面孔地看过去,他没有看到林靖予。 或许是缘分还没来,贺棠溪安慰着自己。 贺棠溪看着湖里的大白鹅,突然就觉得自己这样做其实挺没有意思的,好歹也学过政治学过哲学,他怎么会不知道所谓的宿命论和缘分论都是虚假的呢? 明知是虚假,但还是要扯出来当作真实,才有依据来哄骗自己,说服自己。 一个理由不行,就找另一个理由来自己骗自己。 骗自己他们是有缘分的,骗自己故事的过程痛心,可结局定会是美满的。 风吹过来,柳枝飞舞,柳叶声唰唰,平静的湖面漾出几圈波纹。 初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几分冷意,贺棠溪缩了缩胳膊,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想着再等一会儿,说不定下一秒林靖予就出现在他面前了呢。 贺棠溪等了一会儿,又想了想,起身溜达到操场上去刻意偶遇。 操场上人好多,全是穿迷彩军训服的新生,帽檐往下一拉根本就认不出来,贺棠溪徒劳地沿着操场转了两圈,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 只是今天没有运气,不是次次没有运气。贺棠溪在回去的路上找出了新理由来安慰自己,林靖予就在学校里跑不了,他多去几次,总有一次会碰到,老天爷总会眷顾他一次的。 贺棠溪去找过林靖予的事跟谁都没说。 林靖予中秋放假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贺棠溪,他带了小蛋糕,专门来给贺棠溪道歉。 “答应了你周末回来,结果周末军训,是我食言了。”林靖予把蛋糕盒拆开,推到贺棠溪面前,“带个蛋糕给你,当是我的道歉礼物,好不好?” 贺棠溪盯着蛋糕上放着的巧克力装饰,说:“我知道啊,这你也没办法,而且我又没有生气,你干吗要道歉?” 林靖予温和地笑了一下,问他:“那还要不要吃蛋糕?” “要!”贺棠溪快速地用勺子挖了一块儿蛋糕塞进嘴里。奶油甜腻,入口的瞬间就立刻融化在了舌尖上,贺棠溪咂了一下嘴,把那点甜吞吃入腹。 林靖予的脸在灯光下更显得英俊。刚吞下去的那点奶油瞬间化成了养分,滋养着自己心底对他的炽热爱意。 其实也不用滋养,爱意已经足够浓重,那更像是汇入大海中的一滴水,把原本的浓重爱意又增加了一分。 其实我有去找过你,贺棠溪冲动地想把这句话说出口。 但他只是说:“好甜,谢谢哥。” 林靖予趁贺棠溪嘴里还嚼着蛋糕的时候伸手去捏他的脸颊。 触感绵软而丰盈,林靖予笑说:“胖了,看来你有乖乖听话好好吃饭。” 贺棠溪的脸有些发热,他垂下头,小声嘟囔:“哪胖了。” “还生病吗?身体有没有好些?”林靖予没理会贺棠溪的嘟囔,他抬手去探他的额头,“没有再发烧过了吧?” 贺棠溪摇头,他没那么娇弱,之前生的病都是心病,现在他没那么难过了,已经坚定了下来,心病痊愈得差不多自然也就不怎么生病了。 “今晚你要在哪儿睡?”贺棠溪小心翼翼地问。 自林靖予去上大学,贺沛卓给他重新雇了保姆,他也就没有理由再去林家,好长时间没去,还有些怪想的。 “去我家吧。”林靖予果然照着贺棠溪的想法说出这句话,“你把作业带上,放假了也别松懈。” “好。”贺棠溪很迅速地答应,然后立马上楼去拿自己的书包,跟着林靖予去他家了。 假期过得再舒服也还是要上学。 贺棠溪还是在林靖予不回家的周末去他学校找他,也不是去找,他就坐在湖边或者图书馆底下的长椅上,等一个他想要的缘分和命运的答案。 比起一座城,学校一点也不大,比起几百万人,几万人一点也不多。可是遇不到,就是遇不到。 贺棠溪难免会有些心灰意冷,原来连老天都不肯眷顾他。 贺棠溪有些烦躁,但他仍安慰自己,说不定一会儿就碰见了,说不定是缘分还没到,还需要等。 贺棠溪想,如果真的没有在一起的缘分也不要紧,就以哥哥弟弟的身份相处着,一直做彼此最重要的人也是好的。 他不要紧,只要林靖予过得好那就好了。 要不……还是算了吧,没有缘分就是没有缘分,他来再多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哎,你不是……” 贺棠溪欲走,却被人从身后叫住,他回头一看,是林靖予的室友,他那天见过的。 “你是林靖予弟弟?”舍友也还记得他,“怎么在这儿坐着,你来没给你哥打电话吗?” 贺棠溪神情一呆:“我,我还没……” 舍友很热情,直接替贺棠溪想好了理由,他边掏出手机边问贺棠溪:“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没事,我给你哥打电话。” 贺棠溪胡乱地应和了一声,舍友走到一旁给林靖予打起了电话。 舍友打完电话之后走了过来,他对贺棠溪说:“你哥马上就过来了,你就在这里等,别乱跑,我还有事要先走,就不在这儿陪你了。” “好,”贺棠溪对他笑笑,乖巧地向他道别,“哥哥再见。” 这算是缘分吗?贺棠溪重新走回长椅坐下,他胡乱地想,这算是命运给他们安排的相遇吗? 还没等贺棠溪想明白,林靖予的电话就过来了,贺棠溪把手机放到耳边。 “棠棠,你在图书馆楼下。” 他没用疑问句,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贺棠溪沉默了两秒,“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你等一下别乱跑,我马上就过来。” 林靖予过来得很快,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说话也喘,应该是接到了电话一路跑过来的。 “怎么过来了都不说一声,”林靖予在贺棠溪面前站定,“等了多久了?吃饭了吗?” 他的视线落在了贺棠溪的身上,眉头微微皱起:“今天降温,你怎么就穿这么点,冷不冷?” 贺棠溪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靖予了。 在和林靖予偶遇前,贺棠溪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遍如果遇上了他要说的开场白,可这些提前准备在真实的林靖予面前一点作用都发挥不出来。 他低着头声音很小地说:“我没事就想来看看你,刚到,也没等多久,我不冷的。” 林靖予去拉贺棠溪的手,他的手上有被冻出来的青紫色纹路,皮肤很冰。林靖予把他的手攥紧,拉着他往食堂的方向走。 现在不是饭点,食堂的人也不多,他们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林靖予给贺棠溪买了一杯热牛奶让他先捧着暖手。 贺棠溪手捧牛奶慢慢啜饮着,林靖予坐在他对面,等他喝完才开口问他。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贺棠溪摇头:“没什么事,就是周末无聊,你也不回来,我就……就想过来找你玩。” 林靖予笑了一下,然后又问道:“怎么过来的?” 贺棠溪乖乖答道:“公交倒地铁再倒公交。” 林靖予正想开口,就有人看到了他过来和他打了个招呼。 贺棠溪看着林靖予旁边站着的漂亮姐姐,原本还高兴的心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手里捧着的也不是热牛奶了,而是汽水加柠檬汁,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泡。 等人走后,他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林靖予道:“你同学啊?” “嗯。” “一个班的?” “不是,一个系的,但是在一个社团,就能熟些。” “哦,”贺棠溪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可他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酸意,说出来的话也酸得出奇,“这个姐姐长得还挺漂亮的。” 林靖予看着他,贺棠溪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他受不住林靖予探寻的目光,抿着嘴低下了头,只露出了被风吹得通红的耳朵。 林靖予叹了一声:“棠棠,现在还不是你想这些的时候。” 他说:“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第21章 “偶遇”过那一次之后,贺棠溪就不再去林靖予的学校找他了。 遇见一次就够了,再多可能会惹人烦。 贺棠溪如今在所有关于林靖予的事情上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一点险都不肯也不敢冒的。 不能去学校找林靖予,贺棠溪有别的打发时间的方法。 他在房间的角落里重新支起了画板。 贺棠溪有艺术天赋也爱画画,自己摸索着画就已经画得有几分样子了,可贺棠溪觉得不够,他报了绘画班,周末搭车去上课,回家了就在角落里画画。 这样一来他日子过得充实了不少。 自林靖予去上大学之后贺棠溪就过得很冷清,人前还是一副高高兴兴无忧无虑的开心模样,等回到家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就不爱笑了,也不怎么说话,就窝在角落里画画。 向嘉时觉得贺棠溪要再这么下去心理肯定会出问题。 贺棠溪和林靖予的事情算起来也就他最清楚,不过向嘉时不知道他俩之间的弯弯绕绕,他等了一个暑假都没等到贺棠溪给林靖予告白的消息,也正纳闷,开学一见贺棠溪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了原因。 肯定是贺棠溪怂,事到临头退缩了不敢了,等过去了又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能勇敢一点,最后就只能在这儿唉声叹气伤春悲秋。 向嘉时讨厌贺棠溪这副样子,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的,可偏偏看着这样的贺棠溪他又说不出来什么重话,最后还是他自己和自己生气。 “怎么又是这表情,这周末林靖予不是回来了吗?还带你去看了电影,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向嘉时还是没忍住酸了一把贺棠溪。 贺棠溪趴在栏杆上,风吹过来吹乱了他的头发,他偏头看向向嘉时。就这一瞬间向嘉时觉得他很可怜,他有些后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是他们大学社团聚餐,捎带着我去的。”贺棠溪语气平静。 林靖予越来越忙了,他的大学生活很充实,周末有事要做,什么小组作业社团活动建模比赛乱七八糟的,回来得也没那么勤了,他好忙,他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朋友,且这些朋友个个都喜欢他。 贺棠溪眼底的神色又暗淡了几分。 “你”向嘉时张口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他好像能理解贺棠溪的心情,但却又不那么理解。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不必太强求。”他干巴巴地安慰着贺棠溪。 “那个”向嘉时又想到了一个论点,“也有这种可能啊,你其实也没那么喜欢他,只是把依赖或者其他感情误认为是喜欢?” 贺棠溪摇摇头,他说:“不是。” 这他之前也想过,他也怕自己搞错,误把其他感情当作是爱情,但其实爱情和其他感情不一样,爱情很难形容。 爱情是想触碰想拥有想牵手想拥抱想和他在一起一直到老,这样形容没错,但贺棠溪觉得爱是纠结是退缩,是小心翼翼万般呵护,想让人知又怕人知。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手。 是爱让他变得这么胆小,是爱让他想要又不敢要,是爱让他处于纠结的痛苦中反复挣扎,是爱让他这么难过。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他也不知道什么是了。 “好吧。”向嘉时识相地闭了嘴,安静了没两分钟他又忍不住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就这么耗着?” 贺棠溪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就先这样吧,等高中毕业了再进一步打算。” 向嘉时又酸了一句:“离毕业还有几年,万一林靖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棠溪截断:“不会的。” 贺棠溪很笃定地说:“他答应过我,不会谈恋爱的。” 贺棠溪高二的时候贺沛卓把生意重心从国外重新移回了国内。 他也重新住回了贺宅,当然,贺棠溪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是他要高考的缘故,他有自知之明。 父子俩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比普通室友还冷漠,像是两个陌生人不得已挤在同一间房里,有种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 但是这种尴尬时刻不是很多,贺棠溪上学早出晚归,贺沛卓上班也早出晚归,有时在客厅碰到了,也不过是寒暄两声,说一句“爸早上好”或“晚安”。 贺沛卓总是很冷淡地“嗯”一声。 当然他也不是一直冷淡,偶尔他也会关心地问贺棠溪:“身体好些了吗?” 贺棠溪的回答礼貌又有距离感:“好多了。” 贺沛卓看着面前这个个子已经要追上他的孩子,突然心里就生出几分感慨,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竟也过了这么多年了。 贺棠溪抬起头,和妻子一模一样的眉眼撞进了他的视野,贺沛卓恍惚想起了从前。 那时妻子已经确定要生下这个孩子,她坐在他旁边抚摸着肚子,面容平和眼神温柔。他拿着故事书给妻子肚子里的小住户讲故事进行胎教,讲完之后会凑过去听肚子里孩子的动静。 会轻声地对肚子里的孩子说:“棠溪,这个故事好听吗?是爸爸讲给你听的。” 自己之前对这个孩子是有过期待的,在他出生之前,他也听过他的心跳,替他准备过衣服玩具,想过要做个好爸爸,想好好爱他的。 贺沛卓伸手想触碰贺棠溪的脸颊,手伸了一半却颓然落下。 他拍了拍贺棠溪的肩膀:“身体没事就好。” 贺棠溪的身体骤然僵硬,他脸上的笑也有些凝滞。 气氛莫名地尴尬了起来,两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关心来得太晚,也不知该如何关心。没什么好弥补的,也没有必要弥补。 感情上没有亡羊补牢这一说,忽视就是忽视,伤害就是伤害,裂缝已经产生就不可能愈合。 这个道理贺棠溪懂,贺沛卓自然也懂。 那倒不如就保持这样的现状,两人都舒服。 贺棠溪在画画这方面很有天赋,教他画画的老师很喜欢贺棠溪,极力劝说贺棠溪参加艺考学艺术。 老师劝了几次,贺棠溪也有些心动。细细数来他这短暂的十几年人生中只有两个特别喜欢的,一是林靖予,二是画画。 有人学艺术是想走捷径上个好大学,也有人是真的喜欢艺术。贺棠溪成绩不差,直接参加高考也能考个很不错的学校,可是他想学艺术,想学画画,想去艺考。 “这事还是要和你父母商量一下。”老师说到最后总是叹息,“这事咱们两个人是做不了主,拿不了事儿的。” 说来说去还是绕不过贺沛卓这个坎儿。 贺棠溪趁贺沛卓在家,犹豫了一下就直接堵住他向他阐明了自己的想法。 “爸,我想报艺考,学画画。” 贺沛卓眉头皱在一起,似不确定般又问了一句:“你说你要艺考?” 贺棠溪点头,他从没这样和贺沛卓说过话,心里也发虚,但是他实在想去艺考,想做自己喜欢的事。 贺沛卓知道贺棠溪周末出去学画画的事,以前不说是因为贺棠溪成绩可以,这些事可以当作业余爱好修身养性,可现在他却认真地说要艺考学美术,这怎么可以! 虽然两人关系冷淡,但说到底贺棠溪是他的儿子,他唯一的儿子,将来他的生意财产都要留给他。学艺术,学艺术能管得了公司看得了股价吗? “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贺沛卓语气冰冷。 贺棠溪也怕,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想艺考,想学画画。” “不行。”贺沛卓直截了当地下了判决。 “为什么?”贺棠溪急了,所有的顾虑在听到答案的瞬间都被他抛诸脑后,他抬眼注视着贺沛卓,语速很快地说道,“我很喜欢画画,我想学画画想去艺考,为什么不行?” “你不是每周末都去学画画吗?我拦着你了吗?”贺沛卓平静地问他,“既然平时都能学,为什么非要去艺考,你又不是考不上大学。” “这不一样。”贺棠溪垂下了头,辩解道,“这一点都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贺沛卓说,“这件事你以后不要再提了,没有意义。” 他起身欲走:“我下午有会,今晚不回家。” “那我学什么?”他低着头,声音很小,语气像是质问,又像是单纯的疑问,“你想让我干什么?” “金融,经济,管理,随便你。”贺沛卓听出了贺棠溪语气里的不满,但是他没有在意。 贺沛卓一直觉得贺棠溪这孩子算乖,也听话,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当阿姨报告给他说贺棠溪两天都没吃饭的时候,贺沛卓才意识到贺棠溪这次是铁了心要学艺术的。 “别管他。”听到这事贺沛卓心里第一时间涌上来的是怒气,“他爱吃不吃,死不了就行。” 可阿姨心里满是担心:“棠棠两天都没吃饭,今早出门脸色惨白惨白的,他之前生病身子本来就不好,再这样下去把身子拖垮了可怎么办啊?” 贺沛卓冷哼一声:“随他去,身子是他的,他自己不操心咱们瞎着急有什么用?” 他虽这么说,但下去还是让张特助把林靖予的电话号码要到,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 贺棠溪这次铁了心,都绝食来威胁抗议了,那这事他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说话没用,就总得有个说话有用的人帮着劝劝。 林靖予就是最好的人选。 第22章 贺棠溪接到林靖予电话的时候也没有很讶异,他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闪动着的联系人,平静地按下了接听。 “棠棠,”林靖予在电话那端开口,“最近过得怎么样?” 贺棠溪听见林靖予声音的瞬间鼻头就是一酸,他有满肚子的委屈憋在心里,就等着林靖予问他这声“过得怎样”。 他吸了吸鼻子,把喉咙里的哽咽吞咽下去:“挺好的,你呢,最近还忙吗?你都两周没回来了。” 林靖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听筒里顿时一片静默,半晌,林靖予才缓慢地开口叫他。 “棠棠你是不是”他话说得很慢,可贺棠溪懂他话里的意思,他直截了当地问林靖予:“是我爸让你给我打这通电话的,对吗?” 林靖予没有说话,默认了。 他又问道:“哥,你呢,你想让我学金融还是艺术?” 林靖予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贺棠溪的人生,是他的选择,他没有资格去指手画脚。这通电话确实是因为贺叔叔才打过来,但目的单纯只是关心,并不夹杂着其他。 “其实应该再好好——”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棠溪给截断。 “算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哥你不用多说了。”贺棠溪不想听林靖予接下来的话了。 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贺棠溪觉得自己应该说再见,然后挂掉电话,但是他没有。 一直保持着拿电话的动作,贺棠溪的手腕有些发酸,可他不想放下,也不想换手,他不想错过电话那头林靖予的每一次呼吸。 “吃饭了吗?”林靖予率先打破这难挨的沉默。 贺棠溪摇头,又转瞬反应过来这是在打电话,摇头并不会被对方知晓,他清了下嗓子,小声地说:“我不饿。” “我饿了。”可能是林靖予的声音太低,让贺棠溪有种温柔的错觉,声音从听筒传到耳道里,太近太低了,仿佛是林靖予凑到他耳边说的一样。 “你出门陪我吃饭好不好?” 温柔的,诱骗的,哄小孩的语气。 贺棠溪红了脸,呆呆地应了声好:“那我去你们学校找你?” “不用,”林靖予说,“你下楼吧,我在你们家门口。” 贺棠溪猛地起身,结巴得话都说不利落:“什,什么?你在我家楼下?” 正说着,他眼前突然一黑,踉跄了几步扑在墙面上,头撞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响,可电话还拿得稳稳的。 林靖予也听到了这边的响动,他焦急地问:“怎么了棠棠?出什么事了?” 贺棠溪闭眼缓了一分钟,视野才渐渐清晰:“没事,起得太猛了,我马上就下楼,两分钟!”说完他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贺棠溪换好衣服之后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是苍白的,嘴唇也毫无血色,贺棠溪突然就不想出去了,他现在不好看,太丑了。 他用力地咬住下唇,被咬住的地方出现了一圈白线,再一松,这道白线瞬间变成了浓艳的粉,映衬得脸上都有了些血色。他对着镜子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 林靖予在门口等他,他今天穿着一件套头卫衣,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是他喜欢着的男孩子。 刚见到贺棠溪时林靖予眼底就浮现出了一点笑意,但这点笑意转瞬就消失不见,他眉头微微皱起。 林靖予满脸担忧:“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他仔细地盯着贺棠溪看,他的脸颊有些凹,衣服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状态看着比之前生病的时候还要不好。 “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林靖予问他。 贺沛卓只是告诉林靖予贺棠溪同他闹了点矛盾,并没有说贺棠溪用绝食来抗议,贺棠溪听林靖予这样说便知道他不知道全部内情,自然也不敢说是自己最近绝食没有吃饭。 “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不下饭。”贺棠溪笑容勉强,“哥你要吃什么,咱们走吧。” 林靖予一路上都皱着眉,吃饭时见贺棠溪只用筷子瞎戳并不把食物往嘴里送,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贺棠溪察觉到林靖予的不快,他可怜巴巴地解释道:“我不饿,哥,是真吃不下。” 饿过了头之后好像食物对胃就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再精美的东西看着都没有食欲,只有厌烦。 他不吃,林靖予也没什么胃口,匆匆结账之后林靖予直接拉着贺棠溪去医院做检查。 贺棠溪才不想去医院,他一路上都在求饶辩解。 “哥,干吗要去医院啊,我又没病。” “厌食不是病?好好的怎么会眼前发黑?”林靖予才不管贺棠溪的哼唧,“还是去检查一下,检查一下我才放心。” 到了医院挂了号,医生让贺棠溪先去化验一下血。贺棠溪又被半拖半拉地扎了一管子的血。 取了化验单医生一看,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血红蛋白有点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医生看了一眼贺棠溪:“小伙子你这样下去可不行,会贫血的。” 贺棠溪低着头不说话,倒是一边的林靖予回复说:“以后一定好好监督他吃饭。” 检查完没什么问题后林靖予的心才放了下来,不过脸色依旧难看,还是生气的样子。 从医院回去的路上林靖予一直沉着脸,贺棠溪跟在他身边想找机会和他搭话,却没有机会开口。 最终还是林靖予先开的口,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贺棠溪:“幸亏没什么事,要是身体真出了什么问题你要怎么办?” “闹归闹,能不能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对不起。”贺棠溪低眉顺眼地听着林靖予的责骂,委屈突然又全部涌到了眼眶鼻尖,他吸着鼻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说实话他一点都不想听贺棠溪给他道歉,他也不想看贺棠溪脸上露出这么可怜的神情,林靖予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无力感,他叹了一声,说:“棠棠,我没有在凶你,你也不需要道歉,但是身体是你的,你能不能”“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心?” 顿了顿,他又说:“你对我而言从来都不是麻烦,我只是希望我不在的时候你能照顾好自己,可以吗?” 贺棠溪点头说可以,心里面酸和甜混在一起,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既想哭,又想笑,既难过,又欢愉。 “你和你爸爸,是怎么回事?他说你想学艺术?”兜兜转转,终于切到今天的正题上了。 贺棠溪不想和林靖予聊这件事,其实他也知道他的抗议是无效的,贺沛卓不会让他去学艺术。哪怕他真的绝食到要饿死,贺沛卓也不会妥协。 虽然知道结果,但还是要反抗。 “就是有一些矛盾,你知道的,我和我爸见不得,也待不到一块儿。”贺棠溪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林靖予才不信贺棠溪口中的没什么事儿,要不是真严重,贺沛卓不会给他打电话,让他去给贺棠溪做思想工作。 但是他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事他没立场置喙。 “棠棠,你……” “我不想说这件事了,已经过去了,就不用再提了吧?” “好,那就不说了。”林靖予说,“你决定了就好。” 林靖予把贺棠溪送到了家门口,他对贺棠溪说:“你进去吧,我学校还有事,一会儿要赶回去。” “好,那我进去了,哥你路上小心。” “哥。”贺棠溪在他转身的刹那突然叫住他,林靖予回头,贺棠溪欲言又止。 他问:“怎么了?” 贺棠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林靖予,可能在刚刚那瞬间他是想要告白的。 那一瞬间理智崩溃,情感占据了上风。 “没什么。”贺棠溪摇摇头,“今天谢谢你来看我。” 林靖予笑笑:“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贺棠溪看着他,然后问道:“哥,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可以。” 林靖予张开双臂,贺棠溪从台阶上慢慢走下来,他走近林靖予,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身子埋进他怀里。 林靖予回拥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等待着贺棠溪情绪缓和。 “我……我其实……”声音埋在怀里,模模糊糊听不太真切。 “怎么了?”林靖予的语气温柔。 他隐约感觉到贺棠溪哭了。 贺棠溪确实是哭了,他其实并没有感觉有多难过,但是泪还是收不住地往外涌。 林靖予的衣服都被他哭湿了一大片。 不知过了多久,贺棠溪终于止住了泪,他抬起头看向林靖予。 他眼眶通红,鼻头也红,神情委屈,像个红眼睛的兔子。 林靖予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擦眼泪:“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贺棠溪扯了扯嘴角,他想道谢,却觉得道谢好生分,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好了,你进去吧,我也要走了。”林靖予用手背抚过贺棠溪的侧脸,“以后好好吃饭好不好?” “嗯,”贺棠溪点头,“我会乖乖吃饭的。” “也要好好学习,马上高三了,也没多长时间了。” “哥,”贺棠溪说,“我和你上一个大学好不好?” 林靖予笑笑:“好啊,当然好,我巴不得你和我上一个学校当我的直系学弟呢。” 贺棠溪也笑了。 他说:“你愿意就好。” 第23章 高三这一年贺棠溪没再去画画,也没提过要艺考的事。 这一年他过得很平静,平静地生活平静地上学平静地参加高考。他高考的时候是林靖予陪的他接的他。 就像他当时等林靖予一样,林靖予也在考场外等他。原本考完之后贺棠溪想约林靖予陪他去毕业旅行,但林靖予太忙,他要做项目,一整个暑假都闲不下来。 林靖予没时间去,贺棠溪也不想和别人去,旅行计划就只能作罢,三个月假期好长,贺棠溪无所事事,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重新支起了画架拾起了画笔,画他的心上人。 成绩出来之后贺棠溪报了林靖予的大学,向嘉时分和他差不多,两人又延续了同学的缘分。 但是贺棠溪上大学时林靖予已经大四了,新生和毕业生一样繁忙,两人还没在大学校园里聚上几次,又匆匆地迎来了分别。 但林靖予保证说以后等他有时间了一定会给贺棠溪补一个旅行。贺棠溪装作大度地笑:“好啊,我记住了,你以后得补给我。” 没有林靖予陪着的时间仿佛就不算时间,一眨眼,他也从新生变成了毕业生,要进入社会,正式地成为一个大人了。 向嘉时接到贺棠溪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加班做报表。 他垂眼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姓名,犹豫了半分钟,还是接起了电话:“喂?怎么了?” 对面人直接就是一句:“出来陪我喝酒。” “不去。”向嘉时直截了当地回答。 贺棠溪顿了一秒,自顾自说:“那你来酒吧接我吧,我喝多了,不能开车。” “找代驾。”向嘉时冷酷无情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他说,“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挂了,我这儿工作还没做完。” “出来呗,工作明天做也行,你现在不来陪我可不行,我就在你家旁边这条街上,我把定位发给你。” 手机振了一下,上方的通知栏立马弹出一条消息,是贺棠溪发过来的实时定位。 向嘉时胸口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了:“贺棠溪你有病吧?你是太子爷现在没人管你,可我明天还得上班。” 那边的贺棠溪语气依旧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那你辞职来我公司上班,我让你带薪放假怎么样?考虑一下?” 向嘉时深呼吸了两口,缓了缓自己内心躁郁的情绪:“我真是怕了你了,等着,我一会儿就来。” 贺棠溪笑了两声,他说:“好,那我等着你。” 向嘉时一肚子怨气地关电脑准备出门,但在他把电脑合上的一瞬间那点怨气突然全部消失殆尽。他想,自己和贺棠溪有什么好生气的,他那么可怜向嘉时本不想用可怜这个词,但一时间又想不出合适的词来替代。 若按常人的眼光来看,贺棠溪虽然没有母亲,但父亲生意做得大,物质条件极好,什么也不缺,刚毕业他爸就直接扔给他一个旗下的娱乐公司让他经营着练手,在同期毕业生还在愁工作愁房租愁未来的时候,贺棠溪就已经拥有了别人要奋斗好久才可能会有的未来。 这样看来贺棠溪不仅不可怜,而且还挺招人恨的。 但在向嘉时眼里,贺棠溪很可怜。喜欢的明明是画画,却无奈地选择学习商科金融,明明喜欢林靖予喜欢到了骨子里,但就是隐瞒就是不敢说,为隐藏自己的性向还似真似假地谈起了所谓的女朋友。 说他招人恨,是因为他什么都有,说他可怜,是因为他有的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贺棠溪缘分深,两人自小一个院长大,初中同班同学高中同班同学,大学虽不是同班同学但也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系。关于贺棠溪的事,没人比他更了解。 在和贺棠溪相处的这些年中,向嘉时也弄清楚了贺棠溪明明喜欢林靖予却不敢告白还要装直男的原因。 对于这个原因向嘉时将信将疑,他觉得林靖予不像是恐同的那种人,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林靖予真恐同,那他也是装得很好,至少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那种人。 再退一万步,恐同即深柜,某同性恋治疗中心的创始人都正式宣布出柜了,林靖予要真恐同,那他多半也是个基佬跑不了。 他这样想,可贺棠溪却不这样觉得,他生怕一步踏错步步错,所以一步也不敢踏出去。 有时向嘉时觉得贺棠溪对林靖予的事也太过于草木皆兵,这样只会把自己搞得很累很不开心,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他也告诉过贺棠溪不破不立,你不告诉他自己的感情自己的想法,你们就永远不会有后续故事,要想得到,首先要不怕失去。 可贺棠溪依然不敢,他很无奈地笑笑,说:“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害怕,我很想得到,可是我更害怕失去。” “你也知道我爸不怎么管我,小时候我多住在林靖予家,我记得有一次许阿姨带我和林靖予一起去逛超市,当时林靖予想要买书,他们就在书柜那边挑,我当时就站在旁边等,可等他们挑选完了之后她就直接拉着林靖予走了。我知道许阿姨她不是刻意忽略我,就是下意识地忘记了还有一个我在这里,其实这件事很小,很微不足道,可是我却一直记得,记得很清。” “我就是从那次之后懂得了被爱与不被爱的差别的。” “然后呢?”向嘉时出声之后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很哑,喉咙挤在一起,有丝细微的痛意。 “然后林靖予回头了,他挣脱了许阿姨的手来牵我。”贺棠溪回忆着,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甜蜜的微笑。 “所以你那时候就喜欢他了?”向嘉时轻声问道。 贺棠溪摇头:“我是很久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对他是喜欢的。” “在这个世界上林靖予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明明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是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带着我走,从我刚出生,到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是他陪在我身边的。” 贺棠溪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我不想失去他,一点都不想,我一点险都不想冒,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破的可能。” 向嘉时沉默片刻,然后突然来了一句:“怪不得。” 刚上大学时,他们和林靖予还有一众学长聚餐,有两个人就谈不谈恋爱这一话题讨论了起来,场上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你丫一直不谈恋爱,老子还以为你是gay呢。” 就这一句话,吓得贺棠溪之后立马就接受了一个女孩子的告白,然后分手,再恋爱再分手,从之前高中的呆呆傻傻贺棠溪变成了如今的花花公子贺棠溪。 他以前不知道,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贺棠溪要给自己套上一个花花公子的外壳来掩盖内里的痴心。 都说贺棠溪和他去世了的妈妈很像,但其实贺棠溪和贺沛卓才像,都一样痴情,痴到骨子里,执到骨子里。 向嘉时虽然能懂贺棠溪的心情,但是不认同他的观点。 他就是太喜欢太害怕所以被困在了原地,固步自封,感情靠守是守不来等不到的,未来总要来,故事总要有个结尾,感情也总要有回应。 破,才会有转机。 他没问贺棠溪未来打算怎么办,要是林靖予有天真恋爱要结婚了怎么办,以他对贺棠溪的了解,他那么怂,要是有天林靖予真要结婚了,他肯定会送上祝福和礼物,说不定还会含泪做伴郎。 就是因为贺棠溪太怂太敏感太小心翼翼得过且过,所以就只能借酒消愁,一天天闲着没事就往酒吧跑,自己去不够还非要拉上他。 向嘉时走进去,在角落的桌子旁发现了已经微醺的贺少爷。 “喝喝喝,你就不能有点别的事做吗?”向嘉时一把夺过贺棠溪手里的酒杯,然后坐在他对面。 贺棠溪只是笑,他并不生气:“来啊,一起喝点?”他端起酒瓶要给向嘉时也倒上。 向嘉时挡开了,他看着贺棠溪有些迷蒙的眼神,气就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言嘲讽道:“怎么?你林哥又打电话给你说什么了?” “他最近忙,没给我打电话。”贺棠溪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靖予毕业后和他朋友自主创业,这几年都忙得是脚不沾地,这两天尤其忙,根本就没什么时间和贺棠溪打电话联系。 贺棠溪笑笑,转而问向嘉时:“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来我公司上班啊?” 向嘉时白了他一眼,贺棠溪帮他把酒满上,台上乐队演奏起了一支舒缓的曲子,灯光也暗了下来,变得温柔。 贺棠溪后倒靠在椅背上,手随着歌声打着拍子。 向嘉时喝了小半杯就不愿再喝了,他抬眼,看向对面的贺棠溪,突然一个想法浮现在了脑海里。 “打个赌吧。”他突然开口道。 “啊?”贺棠溪一愣,“打什么赌?” “我现在去和男人搭讪,搭讪成功算我赢,我赢了你就去给林靖予告白,要是不成,我请你吃饭。” “哈?”贺棠溪还没反应过来,“干吗突然说起这个?” 向嘉时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你现在这样子了,这个赌约就是向你证明和一个男人搭讪告白其实没那么难。” 贺棠溪知晓了向嘉时的意思,他本想回他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但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说辞。 “别吧,”贺棠溪慢吞吞地说,“就你这长相,要搭讪人也太过于简单了,要不加点条件?” “好啊,什么条件。”向嘉时丝毫不畏惧。 “人选我定,时间就今晚10点之前,你要是成功把人带出去算你赢,我立马给林靖予打电话告白,要是你输了,那可别想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至少得十顿。” 向嘉时还在思考,贺棠溪就继续说道:“直接去和直男搭讪也不太好,我也不为难你,咱们就去旁边的gay吧随便找个人吧,怎么样?” “好,”向嘉时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那一言为定,我要是成功了你就去给林靖予告白,这你可不能反悔。” “好,”贺棠溪今晚喝得脑子晕晕乎乎的,酒壮了怂人胆,答应得也很爽快,“说好了的我不反悔。”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第24章 这条街上就有个gay吧。 向嘉时家附近的这条街算是酒吧一条街,前半段多是清吧,气氛悠然,店里有驻唱歌手唱唱情歌民谣什么的,后半段就都是夜店了,在门口还看不出什么,一推开门往进走两步,就是震耳欲聋的鼓点和音乐,在里面站了没两分钟,心脏就随着鼓点一起跳动,震得人极不舒服。 贺棠溪虽然常借酒消愁,但去的都是清吧,随便喝两杯就回家了,这地方他是第一次来。 向嘉时也从没来过,他讨厌喧闹的地方,从进门到现在,他眉毛皱在一起能打成一个结,脸色极阴沉。 贺棠溪虽没啥经验,但在向嘉时面前还是装作很熟的样子带他找了个空着的卡座坐下,又点了杯酒。他俩刚坐定,就有人端着酒过来搭讪,贺棠溪还没出言婉拒,向嘉时一记眼刀就把人给瞪走了。 赌约还没正式开始,他就已经后悔了。 里面很吵,说话得凑近耳边才听得见,贺棠溪笑着凑过去,说:“别吧向哥哥,你把人吓走了这赌你不就输定了?” 向嘉时才不理贺棠溪,人多多少少都是颜控,刚过来和他们搭讪的那个人长得实在是不在向嘉时的审美区间内,不把他瞪走留在这儿也是倒胃口。 贺棠溪懂向嘉时的意思,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九点刚过五分,他们约定的时间是十点之前,向嘉时还有五十五分钟去搭讪。 贺棠溪环视了整个会场,灯光昏暗,他艰难地在面前这一众群魔乱舞的身影中给向嘉时寻找到了一个不错的搭讪对象。 “那个,就吧台最边上的那个。”贺棠溪给向嘉时指了个方向,向嘉时循着贺棠溪所指的方向望过去。 那人背对着他们,看不见脸,身影有些瘦削,正一个人自斟自饮着,向嘉时有种直觉,觉得这人长得应该不错,但同时也觉得这人有些危险。 他久久没有动静,贺棠溪在一旁怂恿催促道:“去呗,别说你怂了啊。” 向嘉时受得住别人激,但却受不住贺棠溪激他,他猛地站起来,气势强得吓得贺棠溪一怔,但没过两秒这气势又慢慢地降了下去,他端起桌上的酒向目标人物走去。 贺棠溪盯着向嘉时的身影,看着他走到那人的背后站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明明怂了,可脸上表情不崩。贺棠溪没忍住笑了出来。 向嘉时端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中,紧抿着双唇,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不像是来寻欢,倒像是来寻仇的。 他在那人身边兜兜转转,几次都差点要开口向他搭讪了,却不知怎么的突然失掉勇气。 向嘉时回头看向贺棠溪,贺棠溪正窝在卡座里笑得欠揍,见向嘉时看过来,还张口说了几个字。 向嘉时的脸顿时就黑了下去,虽然隔着吵闹的人群和嘈杂的音乐他并没有听见贺棠溪说了什么,但这口型分明就是“你要输了”。 他当时真的是脑子抽风了才要和贺棠溪打这个赌! 虽然这么想,但是这赌约他一定要赢。 向嘉时站在那道瘦削身影的身后,终于鼓足勇气问道:“要喝一杯吗?”语气中有他意识不到的期待和忐忑。 钟毓回头,撞进了一双似玉石般清冽的眼睛里,眼睛的主人,有一张冷淡又矜持的脸。 他勾起嘴角笑笑:“好啊。” 向嘉时在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就有些怔住了,他想不到贺棠溪盲选的运气竟这么好,这个男人长得竟如此地美。 柔软的额发盖住了些他英挺的眉毛,一双桃花眼潋滟,眼角微微上挑,眼神中蕴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勾引,鼻梁高挺,被酒染过的嘴唇颜色瑰丽,他噙着一丝笑意望着向嘉时。 “还喝一杯吗?” 向嘉时从钟毓的美色中缓过神来,问他道:“你想喝什么?” 钟毓笑着反问他:“那要看你想请我喝什么。” 时间快到了,向嘉时急着把自己的“战利品”带到贺棠溪面前晃荡一圈,可面上还是清清冷冷的不动声色。 “不如换个地方聊?”向嘉时皱着眉补了一句,“这里真的太吵了。” “好啊,”钟毓很干脆地回答他,“那就换个地方。” 向嘉时带着钟毓大摇大摆地从酒吧出去的时候特地从贺棠溪坐的那个卡座前走过。 在看到贺棠溪的笑僵在嘴角脸色也变了的时候,向嘉时觉得今晚堵在自己心中的那口气终于顺畅了。 钟毓看着卡座里面色变了的英俊男人,又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个眼里带着点自得和挑衅,嘴角还勾了一抹笑的男人,顿时一切都已明了。 合着这两个人是拿他来当消遣的。 向嘉时忙着开心没注意到,可卡座里的贺棠溪将这个男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正想叫住向嘉时提醒一下他,两人就已经转身往门外走去。 完了,贺棠溪脑中就这一个想法,向嘉时这波绝对要栽。 夜里的风带着些许冷意,向嘉时咳嗽了两声,拢了拢衣服,然后开始想自己要怎么打发这个男人。 从喧闹转到宁静,气氛陡然变得尴尬,向嘉时咳了一声,说:“晚上有点冷。” 钟毓笑着回应:“所以?” 向嘉时有些蒙:“所以?” 钟毓凑到向嘉时耳边,他声音有些哑,带着说不出的撩人诱惑:“所以你在暗示我去开房吗?” 向嘉时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他能感受到自己耳朵的热度在一点一点地攀升,被夜里的冷风一吹泛起了细酥的痒。 向嘉时走了之后贺棠溪也从夜店里出来回了家。 他现在住在公司旁边的一个单人公寓里,房间不大,但是他布置得很满。 沙发上堆满了抱枕和玩偶,角落里的花架上摆放着绿植,看似温馨,但实际上仍是冰冷的。 酒劲上涌,贺棠溪觉得自己的头有些发昏,他把自己摔进沙发里,随手拉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深夜总是能放大人的情绪,在喧闹的酒吧之中他不觉得难过,但在这空旷寂静的夜晚里他忽然觉得难过了。 他突然想起了从前,初中时得知林靖予和周长吟恋爱的那个下午,那是他第一次因林靖予的感情问题而难过,那也是他察觉爱情的开端。 现在回想起来,那种感觉依然很鲜明。 心空落落的,不往上飘,反而向下沉,轻微的失重感让他胸口很堵,喉头也堵,眼眶有些发酸,但达不到想要流泪的程度。 这和林靖予高三那年他们从ktv出来他听到那个“嗯”字的感觉很相似,但不完全相同。这是如牙痛般旷日持久的酸,每当有风吹过来,酸痛就会上涌。 贺棠溪想出了一个比喻来形容自己心底对林靖予的爱意,这比喻不算精妙,但很贴切。 他的爱就像是心里燃烧着的一个火苗,他用两只手护着,怕被别人察觉,又怕这火烧得太旺会把自己都点燃,他只能这么小心翼翼地护着,但火舌还是疯长,把他的手掌心烫得很痛,他也不愿放手。 年纪越大,这痛越痛,他越固执得不肯放手。 他以为这种痛苦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钝化,但是这痛苦仿佛具有了生命力,永远新鲜,永远强烈,每每想起都会让他那么难过。 沉闷的空虚如空气般围住了他,贺棠溪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想给林靖予发消息。 锁屏上的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点到聊天页面,编辑消息,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这么晚了估计林靖予已经休息了,贺棠溪想着,头越来越晕,他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不小心点到什么发送了出去。 很快,手机振了一下,是林靖予发来了回信。 贺棠溪看向屏幕,在他不小心发出去的轻松熊表情包后面,跟着林靖予的回信,很简单,只有三个字。 「还没睡?」 贺棠溪盯着这三个字,脑中不自觉地幻想起林靖予说这三个字的语气,应该是带点宠溺的,无可奈何的语气。 林靖予对他说话总是这样的语气,小时候会故意装凶,现在大了,对他也不装凶了。 林靖予毕业之后也忙,对他关心倒还关心,但也没那么多时间来和他见面吃饭看电影什么的,等到再见面时彼此之间就有了很莫名的距离感,不似上学时那么亲密无间。 大人的世界是带着分寸的,贺棠溪讨厌这种分寸,但又不得不接受它。 贺棠溪的手指放在屏幕上,却不知该回什么,仿佛想如何回话对他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打字道:「还没有。」 点击发送之后又立马补上了一句:「你呢?还没休息吗?」 「还在加班。」 那边回消息回得很快,没等贺棠溪把这句话打好,林靖予那边又发过来了一条。 「早点睡觉,别熬夜。」 贺棠溪盯着这七个字,一直盯到眼眶发酸,他觉得暗恋好辛苦,一条回信让他开心,也让他难过。 他想继续这段对话,但又觉得这对话已经走到了尽头,无法再继续下去了。 「好,我就去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晚安。」对面回复。 「晚安。」他也回复。 第25章 喝酒的后遗症让贺棠溪头痛欲裂,恼人的门铃声还在一遍一遍地响,像催魂一般,惹得人在梦中都不得安宁。 贺棠溪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拉紧希望能阻挡那烦人的铃声,可门铃声还是如鬼魅一般不断地朝他耳朵里钻去。贺棠溪哀嚎一声坐起身,认命地下床趿着拖鞋去给这个大白天扰人清梦的烦人鬼开门。 “来了来了,别按了,就来了!” 贺棠溪不耐烦的碎碎念和起床气在开门看到向嘉时的那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他张着嘴本来是要打哈欠,哈欠还没打出来就变成了震惊。他好像从没看到过向嘉时这副模样。 眼睛里满是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是皱巴巴的,脖子上连着露出来的锁骨上是一大片的红痕,有的地方颜色已经沉下去变成了青紫色,他的嘴唇也是红的,被吮过的鲜红,下唇有些肿,仔细看唇上还有细碎的伤痕。 贺棠溪看得是瞠目结舌:“你”他话没说完,向嘉时就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贺棠溪莫名心虚,还没等他再开口,向嘉时就冷着脸撞开他进门,径直走进房间,在沙发上坐下。 坐下的时候还倒吸了口冷气,好不狼狈。 贺棠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关上了门,走到向嘉时对面坐下。 他斟酌着开口:“这是和昨晚那位弄的?”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向嘉时的脸又黑了好几度,他顺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朝贺棠溪砸过去。 “你他妈还好意思说?!” 贺棠溪接住抱枕抱在怀里,他觉得有些委屈,虽然是他挑的人,但又不是他非要打这个赌,再说了,赌约只是说搭讪,又没说其他。 想是这样想,但贺棠溪可不敢真说出来,要真说出来估计向嘉时就该冲去厨房拿刀了。 “你们那个啦?”沉默了片刻,贺棠溪还是没能压抑住自己心底的好奇。他虽担着一个花花公子的名号,但实际上纯情得连吻都没接过,对这种事情自然是好奇得紧。 向嘉时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贺棠溪当他是默认。当然,贺棠溪还没有蠢到问两人是怎么做的,他欲言又止,还是没能忍住好奇。 “你是”贺棠溪指指天。 “还是”又指指地。 向嘉时反问他:“你说呢?” 这真的不好说,贺棠溪看向嘉时的状态就觉得他应该是下面的那个,但是又感觉向嘉时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说实话估计不太好,贺棠溪审时度势,手指果断地向上指。 向嘉时点了点头,这才没有为难他。 “我这两天住你家。”向嘉时说。 “啊?”贺棠溪一愣,“怎么突然就要住我家?” 向嘉时现在只觉得自己的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不知是气贺棠溪多一点还是气昨晚的那个男人多一点,他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不那么暴躁,他问:“你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回家吗?” 贺棠溪的视线又不自觉地落在向嘉时脖子上的点点红印上,向嘉时眼风扫过来,他又立马移开视线看向别处,满脸都是欲盖弥彰。 向嘉时懒得和他计较,他昨晚就没怎么睡,又被迫“锻炼”,现在脑子身体全都是乏累的,一闭眼就能立即昏过去。 他站起身,贺棠溪立马有眼色地向他指了指房间的方向,向嘉时忍住那里的疼痛和腰部的酸软,努力做出一副正常的走路姿势走进房间,然后关上门,把贺棠溪连同他探究的眼神一同关在门外。 贺棠溪被关门声吓了一跳,他家里就两间房住人,除了主卧之外客房还被他改成了影音室,能睡觉的就一间,现在也被向嘉时占了。 贺棠溪头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现在也还没怎么清醒,如今向嘉时去睡觉了,他也想再睡上一会儿。 贺棠溪把抱枕抱在怀里,躺倒在沙发上准备小眯一会儿。 梦刚起了个头,又有门铃声把他拉回到现实世界中。 连续被打断睡眠让贺棠溪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但同时他心里好奇。 大早上的,还有谁会来? 贺棠溪怀着一肚子的怨气去开门:“嗨呀,来了,这一大早的,又是谁啊?” 这次来的人是林靖予,他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 林靖予的目光落在贺棠溪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上,贺棠溪低头不好意思地拨了拨刘海儿。 他刚还说向嘉时狼狈,他现在这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也挺邋遢的。 “哥你怎么?”贺棠溪面色羞赧,他侧身让出一条道让林靖予进来,“来怎么都不提前给我打电话说一声?” 林靖予的视线向下移,落在贺棠溪白净的脚背上,皱眉问他:“怎么不穿鞋?不怕着凉吗?” 贺棠溪脚趾蜷缩了一下,正想开口解释,林靖予抱着的盒子里就传来了极细微的一声猫叫。 贺棠溪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他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来的时候在车底发现的,”林靖予把盒子稍稍打开,一只小猫正窝在盒子的角落里,“一只小流浪猫。” 林靖予把盒子又重新盖上,他走到客厅,看到了明显有人睡过的凌乱沙发,眉头不禁皱得更紧了些:“怎么好好的房间不睡睡沙发?” 贺棠溪急忙走过去把抱枕什么的规整好,边弄边给林靖予解释道:“向嘉时来了,他在房间睡着呢。” “对了,哥,你怎么想起现在过来看我?” “手头的项目弄完了,最近也不怎么忙,恰巧今天没事,过来看一看你。”林靖予走到贺棠溪面前,突然向前一凑,在他领子边嗅了嗅,问,“昨天喝酒了?” 贺棠溪不敢说真实原因,就随口扯了个谎:“睡不着,就喝了一点。” 林靖予不赞成地看着他:“以后酒少沾,对身体不好。” “好,”贺棠溪乖乖听训。 安静了没两秒,他又凑过去看盒子里的猫:“这猫好小啊。”他朝盒子里轻轻吹气,小猫一边躲一边喵喵地叫,声音又细又幼,叫得人心都要化了。 贺棠溪嘴角的笑越扩越大,他转头问林靖予:“你要养吗?” 林靖予也走过来看猫,他说:“还没想好养不养,先得给它做个检查,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 贺棠溪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走吧。” “去哪?” 贺棠溪兴致勃勃:“去宠物医院啊,附近正好有一家,咱们先带它去做检查,然后再去宠物店买些必需品。” 他抱起盒子,逗起盒中的小猫来:“咪咪,咪咪过来……” 林靖予也笑了:“那走吧。” ………… 这一觉向嘉时睡得可一点都不踏实,各种场景在脑海里交错闪过,不断变幻,像是坏掉了的电视机。一会儿是小时候同贺棠溪爬树掏鸟窝,一会儿是高中时同贺棠溪趴在围栏上看底下林靖予打篮球,一会儿是在灯红酒绿人声嘈杂的酒吧,他回头望去,身边的人竟长了一副钟毓的眉眼。 向嘉时但凡做梦,十有**会梦见贺棠溪,倒不是说他对贺棠溪有什么意思,主要是因为他从小就和贺棠溪一起长大,也一起上学,他学生时代有印象的事件差不多都少不了贺棠溪的影子。 虽然他嘴上烦贺棠溪,但要说给朋友排序,贺棠溪绝对是在第一位。 不过从小到大向嘉时做梦的次数也屈指可数,要不天天梦到贺棠溪也是要烦死人了。 但如今这梦里多了个人,若这个人是别人也就罢了,可这个人偏偏是昨晚把他压在身下的人,这让向嘉时感觉尤其不好。虽然身上的乏痛还没有缓解,那个地方还是有些火辣辣地疼,但向嘉时还是挣扎着起了身,再睡下去再做梦估计他的脑子都要炸了。 脑仁还是疼,一鼓一鼓地疼,疼得人心烦意乱。 向嘉时打开床头灯,淡黄色的灯光顿时充斥整个房间,他环视整个房间,房间的角落里放着画板,底下堆着一些画稿。 向嘉时走过去捡起几张画端看,画的有山川河流,有落日繁星,有桥梁人家…… 他草草地翻看着,翻到后面就都是人像了,虽然画的姿势神态都不同,可却都是同一个人,向嘉时不屑地撇嘴。 “林靖予。” 向嘉时默默地将手里的画稿放回原位,客厅里有隐隐的交谈声传来,向嘉时揉了揉还在疼的太阳穴,开门走了出去。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看到出来的向嘉时都愣了一下。 贺棠溪对他笑了笑,说:“睡醒了?” 林靖予也对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向嘉时瞟了一眼林靖予又看向贺棠溪,意思是问,他怎么来了。 还没等贺棠溪回答,向嘉时的视线就移到了贺棠溪腿上的那一坨黑乎乎且圆滚滚的生物上,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贺棠溪腿上的小猫咪像是听懂了向嘉时的话,仰起头“喵”地叫了一声。 林靖予回答道:“是我来的时候在车底下捡的小猫。” 贺棠溪跟在后面美滋滋地补了一句:“现在归我养了。” 第26章 向嘉时走近查看,还没等他伸手,那猫就自动往他怀里钻。 贺棠溪看着窝到向嘉时怀里的猫,不满道:“我的猫怎么不黏我反而黏你呢?” 向嘉时嘴角勾起一点得意的弧度,但并没有回答贺棠溪的问题,反而开始撸起怀里的猫。 贺棠溪被一人一猫气到了,转而去看林靖予,希望林靖予能出头为他说话。 林靖予看着被rua得舒服得喵喵叫的小猫,说:“猫还没起名字呢,棠棠你给它起一个名字,以后叫起来也方便。” 起名字这事儿把贺棠溪给难住了,他想了半天,想的都是团团妞妞欢欢乐乐这种叠字名,他偏爱叠字,又嫌叫叠字名有点土气,说出来怕被林靖予耻笑。 贺棠溪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向嘉时倒是很快想出来了一个。 “不如也叫糖糖吧,这样家里两个糖,就黏在一块儿了。” “糖糖,”林靖予看向小猫,嘴角晕开一丝笑意,他轻声说道,“这名字好像不错。” 林靖予说“糖糖”这两个字的语气太温柔,贺棠溪分不清林靖予是在叫他还是在叫猫,他莫名觉得脸红心热。 向嘉时斜睨了他一眼,故意说道:“贺棠溪,你脸红什么,人又没叫你。” 贺棠溪面色一僵,心下慌乱想要立马反驳却不知要怎么反驳,他站在那儿呆愣愣无所适从的样子让向嘉时都有些后悔说那样的话。 可转瞬向嘉时的心又狠了起来,他就是看不惯贺棠溪面对林靖予时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一看到贺棠溪这样就来气儿。 虽然他嘴上总说贺棠溪烦,但他喜欢看贺棠溪没有烦恼无忧无虑笑嘻嘻的样子,而不是现在颓废、忧郁、蔫了吧唧、口是心非、要死不活的样子。 从他知道贺棠溪喜欢林靖予开始到现在,算起来向嘉时想到这里一怔,算起来应该有十年了。 十年太长,向嘉时有些不敢确定,他在心底很快速地又算了一遍。 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毕业两年,可不就快十年了吗。 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再长的故事十年也总得有一个结尾,可他们的故事十年了都没有开始。 既然贺棠溪没那个胆量,那就让他在背后推一把,他们之间总要有个开始,才能发展下去。 两个人都没搭他的话,连他怀里的幼猫都察觉到了这凝滞的气氛不再喵喵叫了。 “咳”贺棠溪忍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他咳嗽了一声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你”林靖予的视线移到了贺棠溪脸上,他欲言又止,“你是不是又谈了个女朋友?你们公司的小艺人?” 贺棠溪的表情一下全僵在了脸上,他话都说不利落了:“你怎么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从大学到现在贺棠溪谈了多少女朋友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他都知道。 林靖予不是不生气,但贺棠溪上了大学,成年了,他真想做什么他也拦不住,没法管,也没有由头管。上初中高中时他可以说是为了学习不能早恋,上了大学他有什么理由不许贺棠溪恋爱呢? 这气来得莫名,林靖予最终把它归咎到对贺棠溪频繁更换女朋友的看不惯和不满上。 林靖予的爱情观很理想化,他不想追求所谓频繁更换对象而获得的爱情新鲜感,他追求的是从一而终,只要爱上,那就是这个人。 但人和人的思想总是不一样的,他不知道贺棠溪是怎样的想法,他能做的就只有规劝。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林靖予表情变得严肃,“既然和人家女孩在一起了,就好好对人家,别老换女朋友,这样不好。” 贺棠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努力在脸上扯出一点笑意:“好,我一定好好对她。” 向嘉时在旁边冷眼看热闹,一边骂贺棠溪活该,一边又心疼他觉得他可怜,他换了个话题缓解气氛。 “说了这么会儿了,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向嘉时指了指膝头的猫,“真叫糖糖啊?我觉得它黑得像个煤球,不如叫煤球吧。” 这两个人都没有心情接他的话,贺棠溪敷衍地笑笑,说:“煤球听起来不错,就叫这名字吧。” 煤球的名字就这么草率地让向嘉时定下了。 林靖予起身准备走:“我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贺棠溪见状也慌忙起身:“不,不留下吃饭吗?附近新开了一家餐厅,我还想着咱们中午去那儿尝尝鲜。” 他语气里带了几分极隐蔽的恳求:“一块儿吃个午饭再走吧。” 林靖予摇头拒绝:“下次吧。” 贺棠溪见约饭无望,只能垂头丧气地和林靖予告别:“那好吧,我送你下楼。” 他把林靖予送到了门口,林靖予就不让他继续往下走了:“我自己走就行,不用你送。” 贺棠溪抓着门框的指尖因太用力而泛了白:“好,那我不送了,你路上小心。” “棠棠。”在即将转身的一瞬间林靖予叫住了他。 “嗯?”贺棠溪没敢看林靖予的眼睛,他的视线凝在他的下巴上,注视着那里一点点青色的胡茬,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靖予笑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叫住贺棠溪,“以后别喝酒,晚上早点睡,别熬夜,知道吗?” 贺棠溪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要听话。”他最后说。 门关上的瞬间贺棠溪叹出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回到沙发上坐下,仿佛这几步就花掉了他身上的所有力气。 向嘉时低头撸猫,见贺棠溪这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想开口讽刺,想想却作罢。 他不和贺棠溪说话,贺棠溪却先拿他泄火儿。 “你说这话干什么?”贺棠溪突然开口,“你这样说,万一他,他……那我要怎么办?” 向嘉时反问:“我说什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啊,再说了,本来就是你赌输了,你不敢告白我推你一把怎么了?” 贺棠溪被向嘉时的话堵得有些气闷,可偏偏向嘉时句句占理他无法反驳。 “算了,”他的气势弱了下来,“我真的不行,换个赌注吧,我请你吃饭,多少顿都行随你定,这样好不好。” 向嘉时被贺棠溪气笑了:“我真是不明白,你到底怕什么?” 怕,他怕的东西多了,反正说出来向嘉时也不会理解,那还是不说的好。 见他不回答,向嘉时又说:“之前上大学怕人背后说你你谈恋爱我能理解,现在都毕业了没人说你了,你怎么还谈?和你们公司的小明星?是谁啊?” 贺棠溪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他毕业了之后是不打算再谈恋爱来着,这次是……不能说是不得已,只能说是机缘巧合。 “也不是真的恋爱,她是个聪明人,我们算是……” “各取所需。”向嘉时帮贺棠溪补完这句话。 贺棠溪点点头。 他公司里漂亮的女艺人很多,谭雨薇不算是里面最漂亮的,但她却是最聪明的。 谭雨薇不怎么火,黑料却是一大堆,怎么洗都洗不白,贺棠溪刚到公司时也因那些传得似是而非的黑料对她有偏见。但后来接触多了,了解了之后贺棠溪也就渐渐消除了这些偏见。 谭雨薇不像公司里的其他女艺人会刻意制造一些偶然来接近贺棠溪,她不屑于用这种方法,她心底有一股狠劲,眼睛里闪烁的都是不屈和坚定。贺棠溪对这种坚定感同身受,也羡慕她身上的勇气和拼劲。 后来又因为几件事贺棠溪帮她解了几次围,当公司里有流言传出来的时候他为了保护谭雨薇也没否认,两人就“被迫”开始恋爱起来。 谭雨薇能看出来贺棠溪心里有别人,她不像之前的其他“聪明”女人总想着自己会是一个将贺棠溪从爱情深渊拯救出来的例外,她虽顶着“女朋友”的名号,但却绝不以女朋友自居。 正如贺棠溪心底藏着个人,谭雨薇背后也有故事,但贺棠溪懒得问更懒得查,揭别人伤疤满足自己好奇心这种事他可做不来,不过他蛮喜欢这个聪明又坚韧的女孩,也乐得帮她一把。谭雨薇也是尽心尽力地扮演着贺棠溪“女朋友”这一角色。 用谭雨薇的原话说,她人前是女友,人后是保姆。 两人相处甚欢,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分手契机,就这么一直“恋爱”着,直到今天被林靖予提起。 “行,我也不说你,你爱怎么办怎么办,反正你是等得起也有时间浪费。” 向嘉时不想和贺棠溪纠结这个问题了,现在主要是林靖予那边还没动静,让贺棠溪没有危机感,等哪天林靖予真的有什么动静了,那到时候看是刺激得贺棠溪豁出去还是让他彻底死心。 “赌约怎么办?总不能我赢了还什么都没有吧。”向嘉时看着贺棠溪。 “刚说了,请你吃饭,多少顿由你定。” “可以,”向嘉时点头,“那就新开的那家店,中午先去尝尝鲜,剩下的饭就欠着,你慢慢还。” “好。”贺棠溪爽快答应。 第27章 “你故意整我?”贺棠溪无奈地看着向嘉时以及他怀里抱着的猫,“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就在三分钟前,他刚准备带着向嘉时进入餐厅,就被笑容可掬的服务生拦在了门口:“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宠物入内的。” 贺棠溪回头,这才看到了向嘉时怀里还抱着猫。 “都走了一路你现在才看出来?”向嘉时慢悠悠说道,“猫这么小,把它单独放家里我可不放心。” “再说了,万一”他瞥了贺棠溪一眼,“万一把你房间里的画不小心挠破抓烂了,那到时候哭的可就是你了。” 贺棠溪一时语塞:“你你”“你就大剌剌地堆在那儿,很难不让人发现吧。”翻到了别人的隐私向嘉时还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面上还端着,“你既然没那个胆子,下次还是藏深点,让正主发现了就难解释了。” “嗯。”贺棠溪闷闷地应了一声,他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现在怎么办?抱着猫能去哪儿吃?哪家餐厅都不让你进。” 向嘉时才不管,他坦然说:“那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是你输了要请我,问题自然还是要你来解决。” 贺棠溪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试探性说道:“要不,改天?” 向嘉时只回给他两个字外加一个勉强称得上和善的微笑。 “不行。” 贺棠溪叹了一声:“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向嘉时坦然接受贺棠溪对自己的评价:“谢谢夸奖。” 就在贺棠溪正努力想解决方案的时候,余光里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撞了撞向嘉时问道:“哎,那是不是昨晚的那个人?” 向嘉时顺着贺棠溪的目光看过去,拐角的地方站了个人,身量挺拔略有些瘦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但向嘉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钟毓! 拐角的美人也看见了餐厅门口的两个人,抬步就向他俩走来,虽然昨晚已经见过,但再见时贺棠溪还是在心底默默赞叹了一下他的美貌。 贺棠溪看着向嘉时明显沉下来的脸色,又想到他故意带猫出来的恶劣行为,也起了坏心眼儿故意问向嘉时道:“他走路姿势看起来挺正常啊,啊?” 贺棠溪“啊”了两声向嘉时都没搭理他,他看着慢慢走近的那个人,脸阴沉得快要滴出水,可偏偏贺棠溪还正一刀一刀地戳他的伤疤。 向嘉时冷哼了一声。贺棠溪立马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不再开口。反正他也出气了,再说下去真惹向嘉时发怒可就不太好了。 钟毓转眼就来到了他俩的面前,含笑问道:“来吃饭?”虽然话是对着两个人说的,可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抱着猫的向嘉时身上。 向嘉时只是低头看着怀里的猫,他害怕看面前的人多一眼就忍不住想要去揍他。 向嘉时不说话,贺棠溪只好开口同钟毓寒暄:“对,你也是来吃饭吗?” 钟毓点头笑笑,随后又问道:“要吃饭怎么在门口不进去?”他的目光从向嘉时移到了他怀中的猫身上。 贺棠溪指了指向嘉时怀中的猫,道:“出门不小心把它带出来了,所以”“这家店我能说上几句话,我去说一声,大家遇见就是缘分,一起吃个饭吧,我请。” “不用了。”向嘉时开口,生硬地打断了钟毓的话,“我们一会儿还有事,不吃了。” 钟毓还没有开口说些什么,倒是贺棠溪拆台拆得欢快:“也没什么要紧事,一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说完之后他又悄咪咪地凑到向嘉时耳边:“刚才我说改天,你说不行,现在问题解决了,你又不行。你睡他又不是他睡你,你害什么羞?” 向嘉时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和贺棠溪这个蠢货说明白其实是他被人睡,还不如让他自杀,可是要和罪魁祸首一起吃饭,又比自杀还难受,真是进退两难。 贺棠溪绝对是故意的!向嘉时狠瞪了贺棠溪一眼,而贺棠溪全当没看到。 钟毓过去同领班说了几句,随后招手示意他俩过去,贺棠溪表示赞叹:“这个解决方案好,这下你总该满意了吧?” 向嘉时现在一点也不想说话,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大概贺棠溪和钟毓已经死了几百遍了,贺棠溪死的次数应该比钟毓还多。 “还愣着干吗?走吧。”贺棠溪看向嘉时立在那里迟迟不动,便半搂半拖着他就朝餐厅里走。 向嘉时被贺棠溪气得都没了脾气,却也没有办法,只能任贺棠溪把自己半拉半拖进去。 这顿饭吃得太平吧也算太平,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宾主尽欢一片祥和。这是在贺棠溪看来。 事实上也确实是一片祥和,向嘉时不说话,贺棠溪和钟毓两人推杯换盏,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是热火朝天。 钟毓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朝向嘉时身上引,贺棠溪就傻乎乎地上了当,小学时的糗事,中学时的情书,乱七八糟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出去。 向嘉时闷头吃饭,不理贺棠溪,也忽视掉钟毓投过来的玩味目光。 听了一会儿向嘉时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把怀里的猫塞给贺棠溪就起身去了厕所,去之前还狠狠地瞪了贺棠溪一眼。他要是再听下去会忍不住把饭扣在贺棠溪头上。 向嘉时走后桌上的气氛却突然冷了下来。向嘉时虽然不说话,但他作为一个纽带把这两人给连接了起来。他在时,贺棠溪和钟毓聊天聊得气氛热络,可他一旦不在,这种连接断开,两人之间热络的氛围也就荡然无存了。 贺棠溪觉得钟毓应该知道他们昨晚在酒吧拿他开涮这件事,但他不知道向嘉时昨晚和他是什么个情况,虽然看样子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也说不准。 贺棠溪在提与不提之间纠结,钟毓却先开了口:“你一会儿有事吗?” “啊?什么?”贺棠溪不明所以。 钟毓笑了,他自顾自说道:“你要是有事的话,我一会儿可以送他回家。” “啊?哦!我知道了。”贺棠溪听懂了钟毓的言外之意。 虽然被人隐晦地下逐客令心里不太好受,但是为了向嘉时的幸福,他可以牺牲一下。 贺棠溪隐约觉得向嘉时可能要恋爱了,为他高兴的同时心底有股淡淡的酸意弥漫。 钟毓微笑着看向贺棠溪,眼角眉梢流淌的都是艳丽,贺棠溪被他看得身子一抖,美人虽美,但是他不喜欢这款也吃不消,向嘉时还是自求多福吧。 “麻烦你了。”钟毓说。 “没事没事,那,那我先走了?”贺棠溪抱着猫起身。 “好的,路上小心。”钟毓对他挥手道别。 所以向嘉时从厕所出来后,桌子上就只剩下了钟毓一个人,他皱眉沉声问道:“贺棠溪人呢?” 钟毓盯着向嘉时脖子上还未褪去的红痕:“他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就先走了,还拜托我一会儿送你回家。” 向嘉时生气于贺棠溪的临阵脱逃却也没有办法,暗暗地在心里又给他记了一笔,他也想走,却一时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 向嘉时只好坐下来,沉默地吃着东西,周围气压低得连站在远处的服务生都能感觉到,但钟毓并不在意。 直到这次饭局结束,向嘉时同钟毓都再无交谈,只是沉默地吃着东西,而向嘉时在吃完放下餐具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贺棠溪走了,谁来付钱? 钟毓可没留给向嘉时思考的时间,见他放下了餐具,便问道:“吃完了?那咱们走吧。” 向嘉时觉得很是窘迫,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带,贺棠溪却已经溜了,让钟毓付?他开不了这个口也丢不起这个人。 可他却又不得不开口,尴尬窘迫得耳垂都有些泛红,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这钱……” 钟毓笑笑:“给过了。” 他也没有说明是谁给的,向嘉时也就没问。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向嘉时吃人嘴短不好意思再拒绝钟毓送他回家的请求,糊里糊涂地就上了钟毓的车。 夜已深了,道路两旁早就没有了人影,只余一个又一个的路灯在寂寞地亮着。车窗外不断掠过树影,有些压抑。 向嘉时看着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的脸,有些莫名地烦躁,烦躁的有刚才的窘迫,也有昨晚,他不想再和钟毓有任何的牵扯。 向嘉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不要再有任何牵扯了,就当从来没见过。” 钟毓专心地开车,不去看他:“为什么要当没有发生过?明明已经发生过了。” “我们拿你当赌约这件事,我道歉,你惩罚也算是惩罚了,以后如果再碰见,就当陌生人,好吗?” 钟毓失笑:“你觉得我是在报复你?” 向嘉时反问:“难道不是吗?” 钟毓转头看了一眼向嘉时:“或许,你就没有想过,其实我不是在报复你,我是有点喜欢你。” 向嘉时没想到钟毓会这样说,他被这话吓到了,他觉得自己刚才是幻听了,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钟毓把车停靠在路边,然后转过头,看着向嘉时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我是说,我有点喜欢你。” 他说得很随意,表情也不认真,比起告白,更像是随口一说故意逗向嘉时玩。 向嘉时也看出来了,他冷笑道:“一天就能喜欢?” 钟毓补充:“确切说是一晚上。” 向嘉时不说话了,那一晚上真的让他难以启齿。 钟毓重新启动了车子,行驶时带风卷起了地上的落叶,也碾碎了一地的月光。 钟毓轻轻地笑了一声:“那我换种说法,一见钟情,你能接受吗?” 向嘉时听到这话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说实话他从来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只看脸就能钟情?就能轻易地说出喜欢?这未免也太可笑了,现在的喜欢都这么廉价吗? 他转头看向窗外,再没有理钟毓,直到车子停在了贺棠溪家楼下。 向嘉时生硬地回了句谢谢就要开门走人,在走出去的瞬间,他听到钟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一睡钟情这个理由呢?你觉得怎么样?” 向嘉时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用力地摔下车门,以巨大的一声“嘭”作为对钟毓的话的回应。 钟毓看着向嘉时怒气冲冲的背影,突然就笑出了声。 随便逗一逗他,怎么反应这么可爱啊! 第28章 向嘉时说是在贺棠溪家住两天,但只睡了一晚上就回家了。 贺棠溪家只有一间房能睡,他睡房间,贺棠溪就只能睡沙发,一晚上还行,多住两天他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原因,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钟毓。 现在钟毓知道了贺棠溪家的地址,向嘉时不想有任何的可能再和钟毓牵扯,以防万一还是趁早离开这里的好。 贺棠溪最近也忙,他这些年和贺沛卓的关系还是不冷不热,但贺沛卓似是有意培养他,他一毕业就安排他到自家公司旗下的娱乐公司去经营着练手。 虽然贺棠溪大学学的是商科金融,但是他对这些东西没有丝毫兴趣,上大学时就无心听课,成绩也就马马虎虎不挂科,现在上了班更是要命,但又不得不去。 倒还不如当个纯粹的什么都不用管的二世祖来得快活。 也不知是不是历练二世祖都是从下放到娱乐公司开始,这次和贺棠溪有合作的另一家公司老板情况和他差不多,但这位仁兄明显是个正儿八经的二世祖,吃喝玩乐比他要精通得多,而且人还热情,说是有机会要和贺棠溪一起玩。 这“有机会”可不是场面话,他们前脚从会议室出来后脚二世祖就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吃完饭还不算完,这位仁兄又劝着贺棠溪去娱乐场所里继续嗨。 贺棠溪最烦应酬,会议桌上能解决的事拖到饭桌上真没必要,而且他真的讨厌别人拉着他非要劝酒的样子,他能喝不假,但真的不想被这样逼着喝。 谈合作的这位二世祖人傻难缠,贺棠溪去吃饭之前给向嘉时通过气儿,让他瞅准时机给自己打几个电话,然后就假装有急事从饭局上撤。 向嘉时还不忘挖苦他:“贺少爷还要纡尊降贵去应酬?真是难得。” 贺棠溪反呛回去:“怎么,少爷就不用应酬啊?少爷也得工作赚钱养家。” 果然,饭桌上二世祖自来熟地一个劲儿给贺棠溪敬酒,贺棠溪推托不下只好喝了几杯,他能喝酒,但是酒量不好,喝一杯就脸红。 贺棠溪被劝了两杯就开始装醉,看他脸红眼神迷蒙的样子也没人怀疑他是装的。 贺棠溪一直等着向嘉时给他打电话,等到饭局结束了电话都没过来,二世祖也没放过看起来醉了的他,半搂半拖着他去什么新开的酒吧玩一玩。 贺棠溪无奈地和二世祖一起去了酒吧,在酒吧里又喝了一点,然后实在是没办法,找了个机会偷偷溜了出来,成功逃脱后给二世祖发了信息说自己有急事先走,二世祖玩得正嗨,也没回消息过来。 发完消息后贺棠溪给向嘉时打了个兴师问罪的电话,但接电话的人并不是向嘉时,而是钟毓。 “喂,你好。” 贺棠溪一听这声就蒙了,兴师问罪的怒火还没发出就已经歇菜。 “那个,你怎么是你”他话都说不清楚,“向,向嘉时呢?” 钟毓回答得体:“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转告。” “哦,也没什么事,不打扰了”贺棠溪火速挂掉电话。 秋夜风凉,贺棠溪被冷风一吹,觉得自己好像更可怜了,他现在有些后悔,其实刚刚应该和二世祖多喝几杯的。 贺棠溪又不想回家了,他有些羡慕向嘉时,或者说,是轻微的嫉妒。他为向嘉时即将恋爱而感到高兴,但不可忽视的是他心底确实有那么一丁点极轻微的嫉妒。 这点嫉妒如藤蔓般向上缠,缠绕上他的心脏并慢慢收紧,是一种轻微但不可忽视的刺痛。 他也想恋爱,想牵手想拥抱想接吻,想和爱人做所有爱人该做会做的事情,而不是一个人行走在寒冷的秋夜中,那么孤寂。 贺棠溪在街上随便找了家清吧进去,在吧台要了杯酒慢慢啜饮着。 多种酒混在一起喝很容易醉,贺棠溪今天转了三个场,都不知道自己把什么酒喝下了肚,总之他头晕得好快,整个人都迷糊了,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在做什么事。 “哎,醒醒,醒醒?” 脸颊被人轻轻拍打,贺棠溪费力睁开眼,含糊不清地问道:“怎么了?” “我们这里要打烊了先生,您能自己回去吗?” 贺棠溪皱眉,他现在感觉头重脚轻昏得厉害,只想闭上眼睛睡觉,根本就没有力气思考其他。贺棠溪从口袋里摸出钱包拍在桌子上:“给你钱,我在这儿睡一会儿,你别烦我。” “哎,先生,你这我们要关门的,要不这样,你给你朋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行不行?” 贺棠溪胡乱地点头,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解锁后眯着眼睛翻通讯录,点开了林靖予的号码却又犹豫,迟迟不肯摁下拨号键。 “算了,”贺棠溪皱眉,“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晃晃悠悠站起身准备往外走,没走两步脚下一软,又摔回了座椅上。 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拨号键,电话拨了出去。 店员帮忙扶住他,又从他手里接过了电话,电话已经接通了,屏幕上的秒数增长,他忙把手机放在耳边。 “喂?棠棠?” “喂你好,这个手机的主人喝醉了,能麻烦你来接一下吗?” “嗯我们这边地址是”“好的好的,请你尽量快一点,我们要打烊了。” 林靖予来得很快,他进来时贺棠溪正趴在桌子上睡着,旁边陪着一个一脸为难的店员。 店员见他来了,立马迎上去:“您是这位先生的朋友吗?” 林靖予点头,他弯腰去扶贺棠溪:“给你们添麻烦了。” 夜已经深了,吹拂而来的萧瑟秋风吹散了些许酒意,贺棠溪艰难睁眼,一回头,林靖予的侧脸就撞进了他的眼中,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贺棠溪把头偏过去,靠到了林靖予的颈窝中,含糊地叫他:“哥。” 林靖予怕他掉下去,把他搂得更紧了些,两人半个身躯都紧紧相贴,相触地方的温度渐渐爬升,一直烧到心脏。 “怎么喝成这样?”林靖予皱着眉问他,语气中夹杂着怒气与心疼,还有一点无奈。 可贺棠溪现在什么都听不出来,他现在头又晕又痛,胸口也闷得慌,难受得厉害。 “哥,我好难过。”贺棠溪语气虚弱。 “想吐吗?还是哪儿难受?” 贺棠溪摇头:“不是,胸口闷得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就这里,不舒服,很难受。” “没事,先回家,躺床上就不难受了。”林靖予温言安慰他。 “哥。”贺棠溪突然停下不走了,他站得摇摇晃晃,一点也不稳。 林靖予也停了下来,他捉着贺棠溪的肩膀:“怎么了?” “我……头好晕,想吐。”贺棠溪干呕一声,却没能吐出来,林靖予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嘴里翻腾的酸气让贺棠溪难受极了,他无措地唤林靖予:“哥……” “我在。”林靖予答道。 “哥,我想,想问你个问题。”连续的干呕让贺棠溪眼睛里浮出浅浅一层泪花,他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盯着林靖予看,眼神里有林靖予看不懂的执拗。 “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他拉着林靖予的手,执着地追问,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你喝醉了。”林靖予无奈答道。 “我是醉了,但是我知道我现在正在说什么。” “哥,”贺棠溪的声音软了下去,他在恳求林靖予,恳求他给自己一个答案,“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吗?” 没等林靖予回答,他就自顾自往下说道:“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有好多人都喜欢你,他们……都喜欢你……” 贺棠溪的话说得颠三倒四,林靖予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意思。他扶住贺棠溪,无奈道:“你喝多了。” 贺棠溪点头:“是有一点多,头晕晕的。” 他向前一扑,倒在林靖予的怀里:“头晕,我想睡觉……哥,我好困……” “好,”林靖予搂紧了贺棠溪的腰,把他箍紧在自己的怀里,“你别闹,我这就带你回家睡觉。” 他想了想,索性弯腰把贺棠溪打横抱在怀里,这样还能省时些。 贺棠溪搂着林靖予的脖子,他闭上眼睛,大脑重新变得混沌。 “哥……”他又唤林靖予,“咱们要,一直一直都在一起,好不好?” 林靖予抱着他往家的方向走,他脚步坚定话语也坚定,他说—— “好。” 第29章 喝醉之后的贺棠溪格外黏人,而且比刚才要更为幼稚。 林靖予把他放下来,他就往林靖予身上凑,眼睛明明闭着,嘴里却嘟嘟囔囔说什么不准放下来还要抱之类的话。 林靖予搂着他的腰护着他把他扶正,一边稳住贺棠溪哄着他,一边艰难地从他口袋里摸钥匙。 “行,你乖乖站着,我马上抱你。”林靖予扶着贺棠溪的胳膊让他靠墙站着,“坚持一分钟好不好?站一分钟我再抱你。” 贺棠溪歪着脑袋,眼底露出一丝迷茫,他似乎搞不懂一分钟的概念,表情也委屈,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他问林靖予:“会很快吗?” “很快,”林靖予耐心哄着他,“你闭上眼睛从一数到六十就好了。” 贺棠溪表情更委屈了,是一种小学生式的撇嘴皱眉头,是种很浮夸的伤心法,还有种呆愣痴傻的感觉。 这种呆愣愣的痴傻在小时候的贺棠溪脸上经常出现,但出现在成年的贺棠溪脸上却不违和,让人觉得他很可爱。 林靖予还记得小时候的贺棠溪,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今线条明晰的英俊的脸,他有婴儿肥,脸颊肉嘟嘟的,有时候生气了脸颊鼓起就更显得肉嘟嘟。 小时候的贺棠溪好乖,也很爱笑,他笑起来眼睛向下弯,像两个月牙一般,嘴角会有两个很浅很浅的梨窝,就和壁画里的年画娃娃一样。 生气就是脸颊鼓鼓嘴巴撇撇,但也不会不理人,逗他他还是会和你说话,但说完之后会故意“哼”得很大声。 就像现在一样,是委屈生气但很可爱的表情。 贺棠溪很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说:“数六十下太多了,我不数,而且我,我也不想闭眼睛。” “那就不闭眼睛数三十下好不好?”林靖予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些诱哄的意味。 贺棠溪别开了眼,声音也低了下去,他脸上的红晕颜色好似又深了一层,他点点头:“那,那我乖乖数三十下。” “一,二,三”贺棠溪盯着林靖予,开始数数。 林靖予腾开了手,终于可以在贺棠溪裤子口袋里摸钥匙。 “好痒,你别挠我”贺棠溪笑着要躲,不让林靖予的手伸进他的裤子口袋里。 “别动,”林靖予的语气严肃起来,他命令贺棠溪道,“专心数数。” 贺棠溪果然不再闹了,乖乖站直继续数数。 林靖予从贺棠溪的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就拉着贺棠溪走进去,贺棠溪挣扎着不肯走,非张手要抱。 林靖予嫌麻烦,直接让贺棠溪搂着自己的脖子,他掐住贺棠溪的腰把人凌空抱起。 腾空的瞬间贺棠溪的腿立马就缠在了林靖予的腰上,默契得像是之前演练过很多遍一样。 林靖予托着贺棠溪的屁股抱着他往房间里走,边走还边说他。 “小麻烦精。” 说完之后林靖予突然恍神。 他和贺棠溪,他们之间好像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自从他上了大学之后,他们的关系就莫名开始疏远,好像是突然起了一层雾,把他们两个人给隔开,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他开始看不清贺棠溪了。 生活是一种不可抗力,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经历都会使人们在人生的道路上渐行渐远。 他也不想,但是没有办法。 他对贺棠溪的那种古怪的责任感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相比之下还越来越沉重。 其实林靖予也想过这个问题,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从他贪玩跑到贺家,从摇篮里抱起贺棠溪的那瞬间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缘分就已注定。 他终将为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扛起责任,是命运让他抱他起来的。 他可不就是贺棠溪的家长吗?陪着贺棠溪长大,陪着他从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从他还是个小豆丁一直到他长成翩翩少年。 他生命中的很大一部分时光都有贺棠溪,同样的,贺棠溪生命里的很大一部分也都是他。 好像家长的心态就是这样,既希望他快点长大,又想他永远也不要长大。 但林靖予的心态尤为复杂些,他既是同龄人,又是家长,所以他不能像其他的家长一样可以直接给孩子下禁令说不可以。 所以他只能强迫自己去接受,接受贺棠溪长大了的这个事实,接受贺棠溪谈恋爱了的这个事实。 所以他心里有不悦有惆怅也只能憋着,不能在贺棠溪面前显露分毫。 林靖予把贺棠溪抱回到房间,把他放在床上之后贺棠溪立马就安静了,他寻到枕头,闭上眼,很快就要入睡。 林靖予帮他把鞋子脱掉,又开始给他脱衣服。 贺棠溪本就头晕混沌,沾上了枕头就只想睡觉,他躲着林靖予的手,翻来滚去哼哼唧唧就是不配合。 林靖予今晚被贺棠溪折腾出了一身的汗,现在看贺棠溪这样子心里也起了火,恨不得把人摁在腿上狠狠地打两巴掌惩罚他。 林靖予按住贺棠溪的手,腿也屈着抵在他的膝盖上,整个人从上方牢牢地制住他,但他没发觉这是个极暧昧的姿势。 贺棠溪浑身难受,他想翻身,却被人制着丝毫动弹不得,他费力地睁开眼,林靖予的脸就在他的正上方。 他躺在床上,而他压着他,在他身上。 贺棠溪眨巴眨巴眼睛,然后他听见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个人在说话,他说—— “你乖乖的,不要动。” 贺棠溪耳根都在发烫,他稀里糊涂地点头,只觉得今天这个梦做得也太美好了。 贺棠溪全身都僵住了,只血液流动得飞快,心跳的速度也飞快。 他好像能感受到林靖予的手指,他在解自己的扣子,在一层一层地剥掉他的衣服,这把火在酒精的催动下开始越烧越旺,贺棠溪觉得自己要死了,他要被这火给烧化掉了。 心里有一种飘飘忽忽不切实际的幸福感,他头一次体验到了喝醉的好处,原来喝醉了,你才可以在梦中梦到自己一直想要看到的画面。 林靖予把贺棠溪的衣服脱掉之后就把他塞到了被子里,刚刚还折腾个不停歇的贺棠溪此时很安静地在看着他,他眼球上蒙着一层水雾,显得很迷惘,又很可怜。 林靖予帮他把被子拉到下巴处盖好,又帮他把被角掖了掖,然后手掌盖上了他的眼睛,说:“闭上眼睛,赶快睡觉。” 再抬开手时,贺棠溪的眼睛果然闭上了。林靖予坐在床边,一直等到贺棠溪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之后才起身。 此时已经很晚了,折腾了这么长时间林靖予也有些累了,他歇了一会儿,然后环视贺棠溪的房间。 贺棠溪的房间不算整洁,也说不上是脏乱差,只能说是还行,能看得过眼,可这落在林靖予眼里却是不折不扣的乱。 他瞄了一眼床上正翻过来翻过去睡相一点也不老实的贺棠溪,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反正来也来了,他认命地去卫生间取工具,帮他打扫房间。 从客厅开始到厨房再到阳台,林靖予把厨房洗碗池里的碗都洗干净,整整齐齐地摆放好,把客厅茶几上的零食袋外卖盒全部收拾进垃圾桶,把地板扫了一遍又认认真真地拖了两遍,等贺棠溪家已经勉强达到了林靖予的干净标准的时候,时针又转了一格。 林靖予看了看表,重新推开贺棠溪的房门。 房间里依旧昏暗,窗外的灯光照进来,隐隐能看到床上贺棠溪的脸。林靖予的目光在房里扫了一圈,然后停在墙角胡乱堆放的那一堆东西上。 他走过去整理。 墙角堆放的是一些画,林靖予随意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张,灯光昏暗,他勉强地认出来画上画的是他们的高中,林靖予想了想,把墙角堆放着的画全部拿起来,走到了客厅里准备慢慢地看。 “喵。”一天都不知道躲在客厅哪个角落的煤球轻轻地跃上林靖予的膝头,仰着头蹭了蹭林靖予的手心。林靖予的目光柔和下来,抬起手给煤球一遍遍地顺毛。 纸张入手顺滑,上面的颜色深深浅浅,有西沉的夕阳,篮球场上一众少年挥汗如雨,那是他们的高中。下一张是山上的一个亭子,亭子外的树木郁郁葱葱,亭子里坐着三个少年,林靖予笑笑,他认出了上面的三个人是他、贺棠溪和向嘉时。下一张画的是一片海,是他高三毕业的暑假带着贺棠溪去玩的那一片。下下一张还是海,海边小路,金色夕阳把四个人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再下下一张是…… 林靖予的目光柔软,思绪随着这些画不断回溯到他的少年时光,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从未远去,好像他们也从未疏远过,一直亲密无间。 林靖予翻到下一张的时候手指顿了顿,这张不是风景画,而是一张人物画,画上的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篮球背心,刚刚运动完头发有些汗湿,他的手中拿着一个篮球,放肆地笑着。 那少年有着挺直的鼻梁和端正的下巴,不同于现在更加硬挺成熟的五官,那是十五六岁的林靖予。 下一张也是,下下一张也是,之后的每一张画都是,年龄姿态不同,可五官确确实实是同一个人。 林靖予看着这些画,表情也慢慢地变得严肃。直到看到最后一张,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然后面无表情地突然站起身来。黑球球吓得从他膝头跃下,一溜烟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林靖予把这些画整理好重新放回到贺棠溪房间的墙角。 床上的贺棠溪兀自睡得香甜,全然没有被林靖予望向自己的复杂目光所打扰。 林靖予站在床头盯着正在熟睡的贺棠溪的脸,定定地站了一会儿,眼中神色变幻,他有好多疑问想问,有好多话想说,但这些全部哽在喉头化作复杂深沉的一声叹息。 最后林靖予悄悄地掩上了房门,他的脚步很轻,走的时候也没忘记顺便把刚刚打扫出来的垃圾带下楼扔掉。 第30章 贺棠溪从宿醉中彻底苏醒已经是日上三竿又三竿了。 他从未喝得如此大醉过,头疼得厉害,就像是有人拿着锯子在锯他的脑干一样,这种尖锐又持续的疼痛让贺棠溪难受极了,也烦躁极了。 他闻到了一阵香味,仔细听外面还有踢踢踏踏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厨房做饭。 昨晚的记忆回溯,贺棠溪想起来了,是林靖予来接他的。脑袋还痛着,像是坏掉的电视机,想起来的都是些断断续续的片段。 他想起了林靖予刚来接他时脸上显而易见的怒意和无奈的眼神,他搂着他的腰往前走,用诱拐的语气让他乖乖站着,他托着他的屁股把他抱进来抱到床上,还帮他脱衣服这些事情贺棠溪在梦里见过,没想到有一天竟会真实地发生,昨晚的记忆配着厨房的叮叮当当声,贺棠溪心里泛起了几分不现实的甜蜜。 煤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跳到床上,窝在贺棠溪的枕头边上“喵”“喵”地叫着。 贺棠溪伸手揉了揉它的头,煤球欢欣地仰着头呼噜几声,然后躺下翻过身,向贺棠溪露出它柔软的肚皮。 一想到林靖予现在在厨房正给他做饭,贺棠溪的心就软成了一摊水,连带着头也不疼了,身子也不乏了,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 林靖予就是他的灵丹妙药。 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贺少爷的现任女友谭雨薇探头进来。她扎着马尾穿着围裙,脸上不施粉黛,手里还拿着一把锅铲,虽然脸还是美的,但看上去没有丝毫女明星的样子。 她看到贺棠溪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便说道:“少爷,醒了就起床收拾吃饭。” 在看到是谭雨薇的那刻,贺棠溪甜蜜的笑意凝在脸上,慢慢凝结成冰,他问:“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谭雨薇没有发现贺棠溪神色的变化,也没听出他语气的不好,她的心思全在厨房里正煮的粥上:“我怎么不能来啊,我刚收工,正巧这两天没什么事做,就想着来看看你,关心一下少爷的生活,也尽一下我作为女朋友,哦不,是保姆的职责。” 贺棠溪没有心思去回应谭雨薇的调侃,他垂下眼掩去眼底的失落,当他余光扫过墙角,看到那里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画板和画稿时,心突然提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一种不知名的恐惧笼罩住他,贺棠溪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帮我打扫房间了?” “我哪次来没有帮你打扫房间啊少爷,”谭雨薇揶揄道,“怎么突然这么问,昨晚酒还没醒?” 贺棠溪摇头,听到谭雨薇的回答后他心底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有一种名为失落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想,如果不是谭雨薇收拾的那就好了,如果林靖予能看到那些东西知晓他的心意那就好了。 但下一秒失落退去,他感到庆幸,他也摸不准林靖予看到那些画的想法,万一他因此而疏远他恶心他那要怎么办?贺棠溪不敢想。 谭雨薇的目光落在了正窝在枕头旁边的煤球身上,眼里突然就放出了光:“少爷什么时候还养了只猫?” “咪咪,过来,”她唤着煤球。 原本安安静静地窝在贺棠溪枕头边的煤球“喵”的一声站起来,越过贺棠溪的脸,从床上跳下,走到谭雨薇身边后还蹭了蹭她的腿。 贺棠溪:“”“咪咪,叫得这么俗,”贺棠溪撇嘴,他的头又开始疼了,“它叫煤球,别叫错了。” “好,煤球,煤球过来姐姐抱。” 谭雨薇一手拿锅铲一手抱着煤球对还躺在床上的贺棠溪说:“少爷,起床收拾吃饭,我都弄好了,再耽搁就凉了。” “好,就来。”贺棠溪应道。 谭雨薇的厨艺不错,粥熬得软糯香甜,喝得贺棠溪那被酒精摧残的胃都妥帖了,连带着那一点失落的情绪都随着这碗粥的香气而烟消云散。 只是贺棠溪心里还堵着,他掏出手机,昨晚和林靖予的通话记录在第一条,他就把这一条记录反反复复地看。 哥,昨晚谢谢你,我没耍酒疯吧? 消息发送,贺棠溪在心中数数,从一数到十再数到一百,林靖予没有回复。 他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你这几天忙吗?我这几天都有时间,要不看你的时间我请你吃饭吧,好不好? 林靖予还是没有回复。 贺棠溪的心慌了起来,他想给林靖予打电话过去,但又怕他可能不方便接,心里几经纠结,却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怎么了?”谭雨薇看着贺棠溪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贺棠溪最终还是决定算了,他摁下锁屏,对谭雨薇勉强笑笑:“没什么,吃饭吧。” 原本还软糯香甜的粥入口却没有了味道,贺棠溪机械地往嘴里喂粥,谭雨薇看着贺棠溪,皱着眉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贺棠溪察觉到了谭雨薇投向他的担忧眼神,他迅速挑起一个话题转移她的注意力。 贺棠溪问谭雨薇:“对了,你戏拍得怎么样?” 谭雨薇笑笑:“还行,大家都挺照顾我的,露脸的机会也多,一切都挺好的。” 谭雨薇在一个古装戏里演女四,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却是男主的侍女,跟在主角身后,戏份虽然挺少,但是露脸的机会多,算下来也很划算。 这个角色还是贺棠溪帮她争取到的。 “那就好。” 贺棠溪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不再开口,气氛又重新变得凝滞,他现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而且也不想再多说话,他的全部心神都放在手机上,放在林靖予的身上,他等着手机振动一下,点开就是林靖予的回信。 只是手机一直没有振。 贺棠溪心里满是失落。 屋子里的气氛被他感染得也沉重了起来,谭雨薇有心安慰他却不知要从何说起怎样安慰。 一时沉默。 “薇薇。”贺棠溪突然叫她。 谭雨薇抬起头:“嗯?怎么了?” “我们……要不找个机会分手吧。”贺棠溪说。 “好啊,”谭雨薇答应得很爽快,“找个机会宣布一下就行,你急吗?如果不急的话等我新戏杀青吧,就下周,正好还能搞搞热度。” “嗯,”贺棠溪点头,“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谭雨薇对贺棠溪的道谢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毕竟和你恋爱是我占便宜呀,要说谢肯定得是我谢谢你。” “对了,”谭雨薇问道,“你是不是……” 谭雨薇没说“有喜欢的人”,她早就察觉出贺棠溪心里有喜欢的人了,但她不知道贺棠溪为什么和那个人没有后续发展,或许贺棠溪和她提分手,就是因为和那个人之间出现了什么转机。 “……和那个人有后续发展了?所以少爷要赶紧踹掉我这个绊脚石。”谭雨薇开玩笑道。 “没有。”贺棠溪直接否认,他苦涩一笑,“没什么后续发展,就是……” 就是他不想再假装恋爱了,这样好累,他也不想从林靖予嘴里听到什么“收心,对人家姑娘好点”这种话,落在心里太疼了。 谭雨薇一顿,旋即扬起了笑脸拍了拍贺棠溪的肩膀:“没关系,要相信缘分天定,能在一起的人百转千回都能相聚,不过……” 她话锋一转:“相聚的前提得你们俩都是单身,所以本女配就得先行退场给两位主角创造出环境。” 贺棠溪被谭雨薇的话逗出了笑意:“所以我谢谢你嘛。” 谭雨薇也笑:“行吧,互相感谢,不过还得再委屈你做我一个礼拜男朋友。” “好,保证完成任务。” 向嘉时正在机场接人,他手机此刻振得不停,打开来一看全是一个号码发来的信息,狂轰滥炸的短信整得他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要是拉黑了对方就换新号码,想关手机吧他还要和别人联系还要工作,向嘉时都恨不得给钟毓回一个电话过去让他别烦他了,他就要被烦死了。 向嘉时看都没看就把信息全选删除,他正低头操作的时候,有双高跟鞋停在了他面前。 “向嘉时?”来人开口叫他。 向嘉时抬头,风衣上的腰带把她的腰线勒成了一个极美的弧度,卷发妩媚地披在肩头,红唇美颜,她拉下墨镜,露出她全部的面容。 向嘉时看着面前这个性感美艳的女人,然后艰难地把她同自己儿时的印象连接起来:“长,长吟姐?” 周长吟把行李箱交到向嘉时手上,向嘉时拉着行李箱,两人一同往出走。 周长吟边走边问:“你是不是第一眼没认出来我?相比于之前我变化大吗?” 向嘉时还记得和周长吟说话的要领,他言简意赅答道:“更美了。” 周长吟满意一笑,然后又问道:“林靖予怎么样,他和贺棠溪现在在一起了没?” 向嘉时脚步一顿,还没等他回答,周长吟又说道:“不会吧,都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没在一起?” 向嘉时答非所问:“你知道他们的事?” “我也是后来想到的。”周长吟现在提起这事还是气得牙根发痒,“操,老娘当时就是妥妥的恶毒女二人设,这两个狗男人!” 周长吟知道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更气了:“贺棠溪不是挺会撒娇扮可怜的吗?怎么现在都还没把林靖予拿下啊?” “这……说来话长。”向嘉时无奈答道。 他在心里默默补道,这位姐姐是变美了不假,她作风却也变得更加剽悍了。 第31章 林靖予一直没回信息,贺棠溪心里慌到了极点,还是没忍住给林靖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听筒里传来一阵回铃音,在贺棠溪以为电话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边却接听了。 无人先开口说话,是一阵难挨的静默。 “喂。”林靖予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有些失真,贺棠溪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自然。 “有什么事吗?”他说。 “哥,那个,我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你都没回,我就那个打电话问一下。” “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是看到忘回了。”林靖予回答得官方冷淡。 当一方没有想交谈的欲望时,谈话就显得很尴尬。 “这样啊”贺棠溪竭尽全力想维持住这场交谈,“那你现在还忙吗?” 林靖予“嗯”了一声。 “行,那就不打扰你了”这八个字很好说出口,但是贺棠溪就是不想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我还没谢谢你去接我回家呢,这样吧哥,你下午要是没事我去你们公司找你,请你吃个饭,行不行?” “不用了。”林靖予迅速回答。 等说完之后林靖予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冷硬,他又补了一句:“我下午还要开会,晚上可能加班,时间不够。” “好吧,”贺棠溪的语气明显低落了下来,“那我,不打扰你了。” “嘟”听筒里立马传来被挂断的忙音,贺棠溪把手机扔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这边贺棠溪伤心疲惫,那边林靖予的心情也不好。 微信里贺棠溪的对话框被他置了顶,他发过来的每条消息他都看了,可他都没回,不知道该怎么回。 很烦,以前贺棠溪再怎么黏他,他都只当贺棠溪还是小孩心性,可当他知道贺棠溪其实对他抱有其他感情后,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他了。 就是因为不知要怎么面对,所以第一反应就是逃避。 但林靖予不认为这是贺棠溪的错,贺棠溪年纪还小,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孩子,孩子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会误把依赖信任等其他感情当作是爱情。 归根结底是他的错,是他对贺棠溪的关心不够,是他对贺棠溪的引导不够,所以才会让贺棠溪对他产生不好的感情。 对于同性恋林靖予并不排斥,只是,只是他不能够接受贺棠溪是,也不能接受贺棠溪喜欢的人是自己。 林靖予现在心里很乱,他现在只要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在贺棠溪家看到的最后那一幅画。 画上有两个男人在接吻。 是他和贺棠溪的脸。 心里的情绪他很难形容,不是恶心也没很反感,而是一种很茫然很无措的情绪。 这种情绪拉扯着他,让他原本冷静清晰的头脑变得混沌,没法工作没法开会也没法加班。 林靖予把置顶取消,连同聊天记录,全部删除。他把手机摁灭装回到口袋,然后朝外走去。 给贺棠溪说下午要开会晚上要加班是假的,他下午没什么事,准备回家一趟。 林靖予刚停好车下来,后面就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林靖予回头,他看向面前站着的女人,眉头微皱,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久未见面的周长吟。 周长吟对他笑笑:“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是有些认不出。”林靖予坦然承认,面前的女子和自己记忆中的样子有些出入,但轮廓并无多大变化。 林靖予问她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回来,”周长吟说,“不过没想到这么巧,刚一回来就能碰到你,你回家吗?” 林靖予点头:“这么多年不见,你脾气变好了不少。” “怎么,还记恨我当初打你那事?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记仇啊。” 两个人边聊边走,林靖予回家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陪陪家人,正巧周长吟回来也打算到之前熟悉的叔叔阿姨家里走动一下。周长吟便随着林靖予一起去了林家,还被林妈妈留下吃了顿晚饭,等到林靖予准备离开的时候两人才一同出来。 林靖予先送周长吟回家。 地上洒着一片月光,周长吟先开口问他道:“还没问你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 “按部就班,一切都好。” 周长吟又问:“贺棠溪呢,他怎么样?还是你身后的小跟屁虫黏人精吗?这么长时间没见我还有些怪想他的。” 提到了贺棠溪林靖予的心又乱了起来,他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语焉不详地回答道:“他过得也好,都好。” “是吗?”周长吟意味不明地笑笑,“那就好,我还想着过些日子把大家都叫出来聚在一起吃个饭叙叙旧,你帮我牵线叫人怎么样?” 随便聊了几句,周长吟话锋一转又问道:“说了这么多我还没问你,这些年你有情况吗?别说就只有过我一个女朋友,我压力很大的。” 林靖予沉默,几分钟过后,他突然开口问周长吟:“你说,怎么让一个喜欢你的人放弃你?” 周长吟一下就明白了林靖予话里的意思,她有些惊讶:“你不喜欢那个人吗?” 林靖予摇摇头旋即又点点头:“不是那种……” 他不知道怎么和周长吟解释,也不想和她说得太明白,他心里实在是太乱了,是实在没有办法不知道怎么办才问周长吟的。 “他告诉你了,还是你自己察觉的?”周长吟打探细节。 “我自己察觉的。”林靖予说。正是因为他察觉到了,才可以在不可挽回之前先断掉贺棠溪对自己的念想,这样或许他们的关系会恢复到像从前一样。 周长吟一猜就把林靖予和贺棠溪的事猜出个七七八八,她在心里暗骂这两人一个胆小鬼一个没情商,硬生生把这本该早就完结的剧情拖到现在还未演完。 周长吟自从想清楚了贺棠溪对林靖予的真实感情后,对自己的定位就很明晰,在这两人的故事里她顶多就是个配角,但配角还分个正派反派,周长吟虽然不想当恶毒女配给两人搞破坏,但是搞点事情推动一下剧情她还是很有兴趣做的。 她想了一会儿,一个绝妙的计划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一直喜欢你,定是你给了他你们可能会在一起的希望。让他失去希望,或者,狠狠地打破他的希望,说不定他就心灰意冷不喜欢你了。” 也说不定被逼得孤注一掷直接告白。 人啊,舒心日子过久了就被磨平了勇气,这时候不逼他一把,他永远也不敢说,等贺棠溪把话扔在明面上,到时候…… 周长吟继续给林靖予出主意:“譬如你就直接对他说,死心吧,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或者说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要和他结婚,反正法子随你想。” 林靖予的眉毛拧在一起,面容严肃。 周长吟看着他,试探性问道:“怎么,你舍不得他太伤心?” 林靖予没有说话,周长吟也没再开口打扰。 一直走到周长吟家楼下,周长吟和林靖予告别后转身拾级而上,在她即将开门的瞬间,林靖予从身后叫住了她。 “长吟,”林靖予欲言又止,“你能帮我个忙吗?” 周长吟知道林靖予想让她帮什么忙,她直接点头:“好啊,只不过好处可不能少了我的。” “谢谢。”林靖予语气涩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贺棠溪又在酒吧喝酒。 以前他借酒浇愁都是微醺,这次明显是故意要把自己灌醉。 等他醉了,就会有店员让他打电话找人来接他回家,他就有正当理由给林靖予打电话了。 林靖予在故意躲他,傻子都能看出来。贺棠溪感觉应该是林靖予知道自己喜欢他了,但是他没有证据,也不想承认。 他真的好怕林靖予会知道他对他的感情,他有时会做噩梦,梦到那天晚上,周围的一切都是模糊的,而入耳的话语却是无比清晰。 有人问:“靖予,你说同性恋是不是特别恶心啊?” 贺棠溪呆滞地站在原地,看着走在前面的林靖予慢慢回头,盯着他的脸说:“嗯,真恶心。” 胸口情绪连带着酒液翻涌,贺棠溪分不清自己是头痛还是心痛,他只觉得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想吐,又想哭。 要是人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活得这么痛苦,要是他没有那么喜欢林靖予的话,心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 贺棠溪想不出答案,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也没办法少喜欢一点林靖予。 他把眼底的那点水意逼回去,起身结账,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 林靖予躲着他,他没有必要非把自己灌醉让他来接。 如果他真的醉了电话打了过去,林靖予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 贺棠溪不想去赌那个如果,他可以自己回家。 第32章 谭雨薇刚打开房门就闻到了一股冲天酒味。 贺棠溪正斜躺在沙发上,衣裳凌乱发型也乱,一副好皮囊,被他自己糟蹋成了这副样子。 谭雨薇叹息一声,走到贺棠溪身边叫他:“贺棠溪?贺少爷?醒醒。” 贺棠溪艰难睁眼,声音也沙哑:“薇薇,你怎么来了?” “怎么喝成这样?!”谭雨薇看见贺棠溪这副宿醉的样子心里有些生气,“喝了多少啊,头疼不疼身子难受不难受?” 贺棠溪眉头皱在一起,还是诚实说道:“头疼,难受。” “活该你难受!”谭雨薇说完心却软了下来,“要不要给你熬点粥暖胃?” 贺棠溪对谭雨薇虚弱一笑:“谢谢你。” “别谢我了,赶紧起来去收拾一下,洗个澡,一身的酒味,臭死了。”谭雨薇把贺棠溪从沙发上拉起来,推着他往浴室走。 等贺棠溪洗完澡出来,厨房里粥正在火上熬,任期未到的“女朋友”正在擦桌子,地下摆的是收拾好了的一袋垃圾。 发梢还正往下滴着水,贺棠溪带着一身的水汽坐在沙发上,没坐两分钟,身子一歪,又要往下倒。 正在擦桌子的谭雨薇瞥了他一眼:“坐直,别倒。” 贺棠溪又乖乖地把身子挺直:“我觉得你不像我女朋友。” “像什么?”谭雨薇随口问道。 贺棠溪本来想说像我妈,又想起自己没妈,只得对着谭雨薇笑了笑,没继续往下说。 谭雨薇下午还有通告,给贺少爷做完饭打扫完卫生就准备走人,还没等她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 是她经纪人的电话。 “喂?我和少爷在一块儿不知道啊,什么消息”贺棠溪听谭雨薇的话不太对劲,不由得看过去,向她投去担忧的目光。 谭雨薇边说边对贺棠溪笑笑,继续讲着电话:“别担心,我没事真没事,我先看看新闻再说,好的,我心理素质你又不是不知道,放宽心那你一会儿过来,我等你”刚一挂掉电话,贺棠溪便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谭雨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正说着,她拿出来手机打开微博切换账号,手机突然狂振,谭雨薇赫然发现自己多了几千条评论和艾特。她点开最热门的一条,是一个出了名的八卦杂志社发的“某女星劈腿影帝,富二代男友酒吧借酒浇愁”,下面有两张配图。 一张图片里的主角她很熟悉,正是现在和她搭戏的男主,是个影帝,粉丝众多。那张图片是她前两天拍戏不慎跌倒时影帝扶她的照片,另一张照片比较模糊,但还是能看出来是去酒吧买醉的贺棠溪。 下边的评论也是不堪入目。铺天盖地的全是谩骂嘲讽和侮辱,谭雨薇面上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逐条逐条地翻看评论。反倒是一旁的贺棠溪看不下去,一把把手机抢过来按下了锁屏键,屏幕顿时一片漆黑,他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又不是你的错。对方是摆明了要整我,我还连累你上了回头条,是我对不起你。”谭雨薇无所谓地笑笑,把手机又重新拿回来握在手上,“贺少爷,这么好的机会摆在我面前,你说我再不抓住好好地炒作炒作我自己,是不是都对不起这个人对我的殷切期望和栽培啊?” “毕竟黑红也是红。” 贺棠溪看到谭雨薇这副充满干劲的样子松了口气:“你要能这么想就很好,我怕你一时想不开”“我心态很好,没什么想不开的,少爷你后续公关帮我一下就行。”谭雨薇反过来安慰贺棠溪,“看来我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咱们不是才吃完饭吗?” “所以我才问你啊,慢慢准备着。” 还没到午饭的点,林靖予就赶到了贺棠溪家里,他到得比谭雨薇的经纪人还早些,眼底是遮不住的青黑,显然也是一晚上没睡的样子。 林靖予确实是一晚上都没睡,因为贺棠溪他心烦得厉害,一闭眼那些画就会自动做成ppt一帧一帧地在他脑海中重放,让人想忽略想逃避都不行。 所以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的林靖予失眠了,辗转反侧都不能入睡的他破天荒地拿起手机刷新闻,这一刷就刷到了那个酒吧失恋买醉的某大少的模糊照片。林靖予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模糊的轮廓,他翻看了几条评论,然后什么都顾不上了,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贺棠溪家,生怕贺棠溪会出什么事。 开门的是谭雨薇,林靖予没和谭雨薇见过面,但是刚刚在新闻里看到了好几张绯闻女主角的精修写真,他对谭雨薇出现在这里有几分不解和迷惑,又想起了那条劈腿的新闻,看谭雨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打量探究。 林靖予不喜欢她,谭雨薇一下就能感觉出来,她对林靖予微微颔首,让开身,之后走回到沙发坐下,继续看电视里的娱乐节目。 贺棠溪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那些谩骂的评论谭雨薇不放在心上,倒是给贺棠溪心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贺棠溪在看到林靖予的那一刹那眼神亮了一下,然后又转瞬黯淡,蔫蔫地冲林靖予打了个招呼,问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林靖予进门就看到贺棠溪这副颓废的样子,心里的火又猛地冒起,烧得来势汹汹莫名其妙。 林靖予深呼吸一下压抑住心中的火气,他沉声问道:“今天早上的新闻是怎么回事?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贺棠溪耷拉着脑袋,这件事要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娱乐圈就是这样,一个不小心就被人拍到照片,加油添醋胡说乱说,白的说成黑,黑的说成白,真真假假全由人说。 谭雨薇补充道:“这件事情本来就是冲着我来的,连累了他都是我的错,真是对不起,不过以防万一贺棠溪你这两天暂时先别露面了,我怕狗仔会堵你。” 林靖予看向谭雨薇的目光冰冷,语气强硬:“谭小姐,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冲着你来又为了什么,但你是娱乐圈里人而贺棠溪不是,希望你能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我不希望贺棠溪被牵扯进这些事情里面去,在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之前,贺棠溪是不会再露面的,这点你放心。” 贺棠溪是她老板,现在还顶着她男朋友的身份,怎么不算是娱乐圈里的人?而且贺棠溪就站在旁边,他都没说话,这位怎么这么激动? 但这话谭雨薇只敢在心里默默地说,嘴上还是诚恳道歉。 “对不起!” 贺棠溪打着哈哈:“咱两个之间哪用得着说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说起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是我昨晚出去喝酒才被拍,都有错,不要再说对不起了。” 谭雨薇轻轻勾了勾嘴角,没再说什么,她知道贺棠溪是在林靖予面前帮她开脱,也是在宽慰她。 林靖予突然捉住贺棠溪的话开始质问他:“昨晚为什么出去喝酒?” “我……”贺棠溪有点语塞。是因为林靖予故意不回他消息故意疏远他,他心里难过才会出去喝酒的,可这理由不能说,他不能直接告诉林靖予是为了他。 “……酒瘾上来了。”他找了个蹩脚的,谁都不会相信的理由。 林靖予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到沙发坐下,从这里刚好能透过未掩实的门缝看到贺棠溪房间墙角那里堆放的画板和画稿,他的心思又开始飘散。 他越是不想去想,心思就越容易往那上面飘,那道缝隙像是潘多拉的盒子,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不住地把他的视线往里面引。 烦躁感又涌了上来,将他整个心都占据。他现在是又气又急又烦躁,脑中突然又出现了那幅画,贺棠溪画的他们接吻的那幅图,林靖予的视线不自觉地又往贺棠溪身上飘。 昨晚的宿醉又加上今早突如其来的新闻的冲击,贺棠溪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这次的痛比以前宿醉之后的头痛都更剧烈,就像是有人拿着铁锤使劲地锤他的眉心和太阳穴,贺棠溪紧皱着眉头伸手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这种疼痛,这一幕被看着他的林靖予尽收眼底。 “头疼?”林靖予开口问道。 “嗯,有一点。”贺棠溪弱弱地说。 林靖予觉得自己今天的火气确实是很大,他看着贺棠溪头痛的样子,心里有对他不珍惜自己身体的气愤,更多的则是心疼。 林靖予把心疼的话全部吞了下去,他冷着脸说:“头疼以后就少喝点酒,说了多少次了你都不听。” 林靖予顿了顿,决定趁现在就把事情告诉贺棠溪,斩断贺棠溪对自己的念想:“我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贺棠溪的心提了起来,他不知道林靖予要对他说什么,但是直觉告诉自己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能不说吗?我现在头疼。” 林靖予看着贺棠溪,心一狠,还是把准备好了的话说出口。 “周长吟回来了,我们和好了,大约过几天就订婚。” 第33章 林靖予的声音不大,可一个字一个字仍旧像惊雷一般在贺棠溪的耳边炸响,把他原本就痛的头彻底炸平,徒留下一片残垣断壁。 他多想电视机的声音能大些,盖过林靖予说的话,可是他听到了,一字一字,像是用刀刻进他的耳朵里,听得这么仔细,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鼻子一酸几乎就要掉下泪来。不能哭,这是好消息,一哭就全部露馅儿了。 贺棠溪狠狠地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他说:“是吗?长吟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你们我还没恭喜你们,你们也算是破镜重圆天作之合。” “恭喜,真的恭喜”贺棠溪话说得语无伦次,而林靖予就这么盯着他的脸看,眼里的情绪复杂。 明明是件喜事,但两人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喜庆的样子。谭雨薇在一旁把两个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就贺棠溪这个演技,放到娱乐圈简直就是泥石流,他的颜值估计也拯救不了他。 谭雨薇看了看手机,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经纪人还是没到,她想了想给经纪人发了条微信,决定要把贺棠溪从这修罗场上拯救出来。 林靖予嗓子发干,他看着贺棠溪的样子,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后悔的情绪:“棠”他想唤他,刚出了个声儿又忍住,这种纠结的痛苦比他想的要难以承受得多。 好一出虐恋情深,谭雨薇在心里暗赞一声,然后看向林靖予:“林先生,我现在要急着回剧组可贺棠溪现在又不能露面,能不能麻烦你送我?” 林靖予深深地看了一眼贺棠溪,他没有考虑就直接起身,看向谭雨薇微微颔首道:“走吧,正好我也有事要走了。” 谭雨薇走到贺棠溪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跟在林靖予身后出了门,“砰”的一声后,这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贺棠溪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耷拉着脑袋,像极了被人抛弃的大型犬。电视机里综艺节目还在播放着,那些艺人还在讲着烂梗,音乐欢快,贺棠溪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想把眼眶里的那点水意给逼回去。 可是逼不回去,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来,聚集在眼眶中,然后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好痛,他的心从没这么痛过,就像是被人握在手里肆意揉捏,呼吸困难,痛苦随着血液传到四肢百骸。贺棠溪蜷了蜷手,连指尖都是痛的。 电梯里,谭雨薇同林靖予并排站着,她仰头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一点地下降,在到达一楼电梯门即将打开之前,谭雨薇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轻轻但带着不容置辩的肯定。 “林先生故意说的?” 林靖予闻言转身,眼瞳漆黑,可再往深看却是森然的冷意,他反问道:“故意什么?谭小姐说话我不太懂。” 谭雨薇似听不懂般笑笑:“是吗?其实我也不太懂,电梯到了,先走吧。” 谭雨薇很聪明,而且善于察言观色,并且能够准确地认清自己的位置。人最难得的品质就是能认清并且接受自己的现状,这点谭雨薇做得很好。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贺棠溪和她在一起只是个幌子,他只是需要个女朋友而已,至于这个女朋友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贺棠溪根本就不在乎。她也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贺棠溪心底里藏着一个很重要的他真心喜欢的人,虽然她没有问这个人是谁,但是她也猜测过。 谁没有点好奇心呢。 谭雨薇最开始认为那个人是向嘉时,假花心大少苦恋冰山美人,这个设定没毛病。可是她见过向嘉时后就彻底改变了这个想法,这个设定虽然很带感,但是这冰山美人和花心大少之间根本就没有那种苦恋暗恋的氛围,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更像是认识多年互损的老友。 在谭雨薇开门第一眼看到林靖予的时候,她的内心就有了个答案,假花心大少爱的不是别人,肯定是这个看着冷冰冰有点古板的禁欲型干部。 女人的直觉可是很准确的,光看林靖予和贺棠溪相处那十几分钟,她就察觉出了不少东西。 贺棠溪喜欢画画,这谭雨薇知道,那些画贺棠溪从不让别人碰,只是堆在墙角。画上画的是什么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的暗恋对象。林靖予坐在沙发上的时候瞟了好几眼贺棠溪的房间,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墙角的那堆画。况且,林靖予说他要订婚的时候语气太生硬,根本就没有转折,在看到贺棠溪反常的反应时他的反应却一点也不反常,这也太反常了。 反常到,像是他故意说给贺棠溪听的。 谭雨薇觉得她同贺棠溪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他们是朋友,在谭雨薇心中贺棠溪是比朋友更亲密的存在,就像是家人。她想帮帮贺棠溪,至少得说清楚她和贺棠溪的真实关系。 车上,林靖予双眼直视前方,双唇紧抿,一点余光都没有留给谭雨薇,相比于车外的喧嚣,车里沉默得让人很是压抑不安。 “其实,我和贺棠溪并不是男女朋友。”谭雨薇率先开口,“确切地说,我只是他的一个幌子而已。” “我知道,不过这不是你推脱责任的借口,谭小姐。”林靖予依旧没有看向谭雨薇,神情冷硬,话语也冷硬。 但谭雨薇并没有把林靖予冷硬的态度放在心上,她语气温和:“我不是想推脱责任,我也没想着推脱责任,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应该知道。” “不好意思,我不想知道,况且我不认为贺棠溪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谭小姐现在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林靖予平时说话温和,就算是对着不喜欢的人说话也不是这么冷嘲热讽,他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在面对谭雨薇时态度恶劣,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 “贺棠溪有别的喜欢的人,你知道吗?”谭雨薇没有理会林靖予的冷嘲热讽,单刀直入地开口。 林靖予沉默了下来,他想听谭雨薇说下去,却又有些不想让谭雨薇继续说下去:“就算有,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谭雨薇微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和他应该算是朋友,更确切地说是交易关系,我当他的幌子,他帮我找资源。” “所以你现在告诉我是为什么,继续当他的女朋友,继续享受他给你的资源不好吗?谭小姐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大公无私舍己为人的人。” 前方的红灯闪烁,车子缓缓地停在了停止线前,林靖予转头看向谭雨薇,瞳孔漆黑像是深渊,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对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谭雨薇的笑里也夹杂了几分讥讽,她抬头与林靖予的目光对在一起,“可能是我可怜他吧。” “明明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说,找人假扮女朋友只是为了让那个人放心,喜欢到最后可能都没有个结果,说不定到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人结婚生子还要随份子钱,所以我挺可怜他的。” “尤其,那个人还知道他的心思。” “你告诉我这些没有用处,我不知道他喜欢的到底是谁。” 红灯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绿灯亮起,林靖予转过头发动汽车,汇入了都市的车水马龙之中。 “我以为你知道,而且我很好奇一件事,林先生你说那个人做了什么让他那么伤心,得需要一个幌子才敢和他继续相处?” 林靖予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用力,连指尖都发白:“我不知道,谭小姐可以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是吗?”谭雨薇嘴角笑意盈盈,“连你也不知道,那大概就只有贺棠溪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林靖予不想再和谭雨薇聊下去了,谭雨薇句句都是话里有话,意有所指,他知道谭雨薇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这是他和贺棠溪之间的事情,旁人并没有发言权。 但林靖予的思绪还是被谭雨薇的话所影响,他做了什么让贺棠溪那么伤心,得需要一个幌子才敢和他继续相处?林靖予想不出答案,他自认为他从小到大从没有让贺棠溪伤过心。 那会是什么原因? 谭雨薇看到了林靖予紧绷着的嘴角,觉得说得已经差不多了,她也就识趣地闭上了嘴巴。接下来的路程中,两个人都沉默着。 林靖予在一个巷子口把她放下,这里的人流量很小,而经纪人的车停在巷子里边,谭雨薇下车前向林靖予道谢,林靖予没有回应也没有看她,表情依旧严肃。 谭雨薇上了经纪人的车之后也没放松下来,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她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找到了向嘉时的名字,拨了出去。 订婚这件事情,是要先弄清楚的。 第34章 向嘉时和周长吟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 在那之前向嘉时先给周长吟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问她:“你要和林靖予订婚?” 周长吟回得气定神闲,语气里还带了几分看好戏的揶揄:“是啊,消息怎么传这么快,谁告诉你的?” 向嘉时心里又惊又怒,他真没想到周长吟竟真会和林靖予复合,但听周长吟的语气不对,向嘉时也冷静了下来,他稍一想就想通了,周长吟做这事定是有原因的,但他不知道这原因是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做?”向嘉时直接开口问道。 “不为什么呀,正巧他想和我破镜重圆,而兜兜转转识遍人间各男人之后的我发现还是林靖予最能打动我的芳心,所以他是我命定的伴侣,我命定的男人。这个理由怎么样?” “放”向嘉时强忍住脏话,“直接说吧,你想吃什么?” “川菜。”周长吟欢快答道,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欢快了,于是咳了一声,换了沉重的语气说,“不如就川菜吧。” “时间?” “今天中午。” “地点.我定,用我接你吗?” “不用,你把地址给我我自己导航去。” 向嘉时不是很喜欢吃川菜,那对他来说太辣了,不过贺棠溪喜欢吃,这个川菜馆是贺棠溪经常来的,很是正宗,他跟着贺棠溪来过两回,就把这个地方推荐给了周长吟。 这个餐馆的位置很偏僻,在一个曲曲折折的小巷子的尽头,门上没有挂招牌,一副普通民居的样子。地方很难找,周长吟跟着手机导航跑错了好几次才找对。这是一个私家菜馆,地方也不大,只摆了几张桌子,每张桌子之间都用红漆镂空的屏风隔断,周围还摆放着郁郁葱葱的绿植,装修得古香古色,连周长吟这种去惯了高级餐厅的人都在心底默默地赞了一声好。 和周长吟约定好了具体时间,告诉她地点后,向嘉时收拾收拾就出门了,等他进到店里的时候,周长吟已经坐在那里把菜点完了,正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见他进来还笑着冲他挥挥手。 鱼香肉丝、麻婆豆腐、水煮肉片、辣子鸡丁、毛血旺,慢慢地上齐摆满了整个桌子。 向嘉时看着眼前的这一桌红艳艳觉得胃里都有些隐隐作痛,而对面的周长吟却吃得不亦乐乎。她是个无辣不欢的人。 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暖暖的黄光,周长吟坐在椅子上,吃得满鼻尖都是细小的汗珠。小砂锅装着的端上来还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麻婆豆腐已经见了底,其他的什么宫保鸡丁水煮鱼也都吃得只剩下小一半。 周长吟把面前还剩着一点点米饭的碗向前一推,手扶着肚子瘫倒在椅子上,叹道:“啊!我吃饱了。” 向嘉时抽了一张纸巾递过去:“你是在国外每天都吃不饱吗?姐姐,好歹在外面,注意一下个人形象。” 周长吟接过纸巾斜睨了他一眼,说:“我在你面前还注意什么形象。” 语毕又朝向嘉时努了努嘴:“哎,看看我嘴角擦干净了没?还有油吗?” 向嘉时又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 周长吟这次可没有随便地抹一抹了事,她把嘴角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又从包里取出来一个小镜子和一支口红,旁若无人地补起了妆,待她全部收拾妥帖之后向嘉时才开口问她:“现在可以说了?你和林靖予到底怎么回事?” 周长吟斜睨他一眼:“我看起来像是会吃回头草的人吗?” 向嘉时诚实摇头:“不像。” “那不就得了。”周长吟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给向嘉时递过去。 “什么啊?”向嘉时一头雾水地接过来,然后往下一看。 屏幕上是一张图。 这位姐姐的脚踩在一位金发俊男的腹肌上,脚指甲涂得鲜红,再往上就是她白嫩嫩的大腿向嘉时立马红了脸,他直接按下锁屏键把手机递还给周长吟。 “你给我看这干吗?这**”他话也说得结结巴巴。 周长吟把手机放回到包里:“看见没,姐姐我现在喜欢的是这款野性小狼狗,就林靖予那种,我估计他在床上都没有几个花样.”向嘉时突然大声咳嗽打断了周长吟的话,周长吟不满地看他:“咳什么?我又没说错。” 向嘉时脸上泛出了点红,他有些害羞:“毕竟公共场合,说这些怕是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周长吟才不在乎,她盯着向嘉时微红的脸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吧弟弟,你这么大了难道没和”周长吟这话算是戳到了向嘉时的肺管子上。他才和人一夜情,现在一夜情对象还正纠缠他,向嘉时烦不胜烦,是一点都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慌忙打断周长吟的话:“好了好了,咱们还是说正事。” “好吧。”周长吟轻易就放过了向嘉时,转而和他聊起了正事。 “所以你为什么要和林靖予订婚?”向嘉时直接发问。 “加把火,推他一把咯。”这个“他”指的自然是贺棠溪,周长吟把目光移到向嘉时身上,“干吗用这种眼神看我?” “没想到你这么好心。”向嘉时语气揶揄,他还记得上学的时候周长吟是怎么拉着他控诉林靖予和贺棠溪这对“狗男男”的。 “姐姐我人美心善呗。”周长吟语气随意。 “没有报复的心理在里面吗?”向嘉时问她。 “当然有。”周长吟回复得坦然,“好歹他也和我抢过男人,我不报复一下也说不过去吧?再说了,他就算难受也只是难受一时,要是真把他激得和林靖予告白,两人认清心意在一起了,他还得感谢我。” “那可不一定。”向嘉时小声说,就贺棠溪怂的那劲儿,只会被激得心灰意冷,不会被激得孤注一掷。但是话也不能说死,万一呢? 这句嘟囔被周长吟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冷然一笑:“不一定就只能怪他们自己,这点破事纠结这么久,有这闲时间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 吃完饭聊完天之后向嘉时去结账,刚付完钱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叫自己。 “嘉嘉?” 熟悉的声音,向嘉时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他一回头就看到钟毓正站在他身后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好巧,能在这里碰见你。” 向嘉时脸一冷,直接想走,但却被钟毓拦下:“这么急吗?不留下再和我聊会儿?” “我还有事。”向嘉时惜字如金,一句话都不想和钟毓多说。 “可我没事,”钟毓依旧没皮没脸,“我可以等你忙完。” “你!”向嘉时气急。 周长吟提着包走过来时就看到向嘉时正和一位男人说话,女人的直觉相当准确,况且她离他们也不远,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了七七八八,周长吟一下就在心里给钟毓下了定论。 一个妄想勾搭她心爱小弟的男人。 周长吟准备过去救向嘉时一把,顺便给这个男人一点颜色瞧瞧。 “不好意思,这位……先生,”周长吟走了过来,打断他们的对话,她挽上了向嘉时的手臂娇娇柔柔往上一靠,“嘉时要送我回家,可能一整天都没空呢。”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钟毓一眼。 钟毓还没说什么,倒是向嘉时被周长吟故作娇柔的样子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把手臂从周长吟怀里抽出来,却被她搂得更紧。周长吟甚至还威胁性地掐了他一把。 向嘉时安静下来任凭周长吟发挥。 钟毓没有发怒,反而对着向嘉时笑,笑得向嘉时心里直发毛:“是吗?还不知道这位是?” “我是他女朋友。”周长吟回道。 “哦?我怎么没听说?”钟毓盯着向嘉时,嘴角仍挂着笑。 面前是笑面虎钟毓,旁边是假做戏周长吟,向嘉时夹在中间,进退维谷。 “她……”向嘉时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说道,“我的事情就不用钟先生费心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他挽着周长吟往出走,还没走出门口,钟毓又在后面叫他。 “向先生。” 向嘉时停下脚步:“还有什么事?” “不谈私事的话,咱们来谈谈公事如何?”钟毓走上前,目光从向嘉时的脸上朝下移,移到了周长吟挽着向嘉时的手背上。 他慢慢说:“和贵公司的那个合作,我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可……”向嘉时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送人回家天天都能送,可合作的机会不是天天都能有。” 钟毓无耻,向嘉时在心里想,可那个合作对他来说确实诱惑巨大,向嘉时两相权衡,还是决定对不起周长吟了。 向嘉时抽出手,不敢看周长吟的眼睛:“对不起……” 周长吟心里生气,但还是只能看着向嘉时和钟毓一起走。 走的时候,钟毓还朝周长吟笑了一下,是那种轻蔑的,胜利者的笑容。 她算是看清了,这可不是别人一厢情愿的纠缠。 周长吟恨恨地踢了旁边的大花盆一脚。 “操,又是一对狗男人。” 第35章 订婚的消息放出去了许久贺棠溪都没什么过激反应,这让周长吟有些泄气。 事实上她在心底已经排练了好几出戏,就等着时机一到展现演技,但是贺棠溪迟迟没啥动作,她精心准备的这些戏只能作罢。 周长吟心里很不甘心。 而且越拖事情越麻烦,周长吟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外国小狼狗,没那么多闲工夫也没心情整日和林靖予耗。 说是订婚,但也就是只有他们几个知道的特供消息,周长吟在国内过了个年,准备再过个春天再去国外会她的金发碧眼小狼狗。 放假在家没事,周长吟就抽了个空把向嘉时叫出来进行了深刻的交流谈话。 地点是当初周长吟给向嘉时哭诉她分手的那个咖啡馆。 “说吧,”周长吟叩了叩桌面,“你和他什么关系?” 开口就是浓浓的分手摊牌风。 向嘉时装傻:“我和谁?” “那个狗男人。” “哪个?” 向嘉时一直装傻充愣当听不懂。 “那天川菜馆碰见的,长得挺女气挺漂亮的那个男的,”周长吟直接把话摊开说,“你和他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向嘉时想到钟毓,脸不自觉地有点发烫,他避重就轻答道:“没什么关系,我们和他们公司有业务上的合作。” 这话显然不能打发周长吟,周长吟也不可能相信,她问道:“贺棠溪什么时候把你带弯的?” 向嘉时闭口不答。 “行吧,从最开始来说,你和他怎么认识的?现在什么关系?发没发生过关系?” 向嘉时知道今天不说出点真东西这位姐姐不会放过他,索性把和钟毓怎么认识的还有之间发生过什么和周长吟吐了个一干二净。 “可以啊向嘉时,现在能耐了都敢酒后乱性了。”周长吟听完整段故事后发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评价。 “我那不是是他把我强拉去的。”向嘉时徒劳地解释。 “他拉你你就去?怎么,是看中了人家的美色想和他春风一度,结果反被人家”周长吟的尾音拖得很长,语气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惆怅。 向嘉时面上窘迫,但是也无法反驳,事实就是周长吟说的那样,他被美色冲昏头脑,结果把自己赔了进去。 “后来你们又偶遇了几次,再后来还有工作上的牵扯,他说他要追你,你还没有答应。” 周长吟寥寥几句话就把向嘉时和钟毓的故事全部概括了。 “我问你,”周长吟的语气突然变得认真,她问向嘉时,“你们就睡了那一次吗?还是后面还有继续睡?” 向嘉时的脸红了又红,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活很好?”周长吟问得毫无顾忌。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向嘉时也不再害羞,他又点了点头,钟毓的活儿,是挺不错的。 “那你现在心里怎么想?” 向嘉时摇头:“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很乱,他说话总是不太真诚,他说是想认真和我试试,但是.”“但是你不相信他说的认真?”周长吟光看向嘉时的样子就知道她这弟弟彻底沦陷是早晚的事儿,她在贺棠溪那边当了恶毒女配,在向嘉时这边就不想当了。 毕竟认真算起来她还是和向嘉时更为亲近一些。 “你要是还拿不定主意,可以先和他再接触,反正你说他活儿还可以,就把他当炮友睡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周长吟说完觉得不够,又补了一句:“也别太傻,别人家床上把你伺候好了再说两句甜言蜜语你就沦陷了,掌握住主动权。” 说完周长吟叹了一声,心里默默感叹:妈的,怎么老娘身边都是gay。 “还有,”周长吟补充道,“贺棠溪那边你别看他可怜就说漏了,没事加两把火,我就不信了他这么沉得住气。” “你这么有把握林靖予也喜欢贺棠溪吗?”向嘉时问道,他和林靖予不怎么熟,说的话也少,所以也拿不准林靖予对贺棠溪的态度。 周长吟不屑一笑:“你就看从小到大林靖予对贺棠溪那态度,关心那程度,亲兄弟都没这么上心的。” 周长吟继续说:“林靖予也是个蠢货,真把自己当贺棠溪亲哥,他就是认不清自己心里的感情,你以为我这招只是逼贺棠溪啊,我是借着贺棠溪来逼林靖予。” 向嘉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周长吟在心底又默默感叹:自己身边都是gay也就算了,偏偏这几个看着帅气聪明,但在感情上却是一个比一个笨,都笨死算了。 贺棠溪在知晓林靖予要订婚的消息之后就一直处在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 起先他也不相信,也向向嘉时求证过,向嘉时遏制住自己的那点同情心,叹息一声说:“你要是现在去告白,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贺棠溪从向嘉时这里彻底确定了消息的真实性。 他觉得好累,不想去上班,整日窝在家里宅着不出门,他感觉自己的所有活力激情都被抽干了,只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来代替他活着。 贺棠溪也没有很心痛很难过,只是有一种茫然的空虚感,这种巨大的空虚感犹如一个旋涡,在深夜吞噬掉他所有的情绪,又幻化成一把生了锈的刀,在他的心口慢慢绞动。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过生日,当林靖予给他过第一个生日的时候,他许愿想要爸爸能够爱他,想要有一个幸福的,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家,想要林靖予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对他好。 等到了初三,等他明了了自己对林靖予的感情时,他的生日愿望变了,他许愿能有人爱他,而他希望爱他的这个人只是林靖予。 换言之,他希望林靖予能够爱他。 现在他二十三岁,从初三到现在,这九年时间里他的愿望一直都没有变过,可是他的愿望从没实现。 他一直渴望的爱着的人即将要订婚,他们从青涩到成熟,兜兜转转都能相遇再相爱,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今夜的自己过分矫情了,贺棠溪想,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他没有勇气去孤注一掷,他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时候该放弃了。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贺棠溪的眼皮上,他抬手覆住眼,把那点晶莹的水光从眼角拭去。 对于未来贺棠溪没有规划,好像默默地爱着林靖予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但是现在不同了,他要想自己的以后要怎么办,他还得留些什么东西给林靖予,留下一个礼物,珍贵的礼物。 贺棠溪的消极怠工一直延续到了开春,这种工作态度让贺沛卓很是生气,不过贺棠溪现在不和他一起住,他想骂人也逮不住他,只能通过电话教育。 贺棠溪和贺沛卓的关系还是平平,但是比小时候的不闻不问要好很多,贺棠溪才不管贺沛卓对自己的不满,他依旧消极怠工整日忙自己的事。 他这一忙就一直忙到了晚春,这几个月他和林靖予见面的次数寥寥,就算见面了气氛也是尴尬,没有小时候的亲密,也没有之前的自然,他们各怀心事,各自沉重。 等贺棠溪把东西彻底弄好之后,他给林靖予打了个电话。 这次没有等待,林靖予接得很快,贺棠溪摩挲着盒子边缘,开门见山道。 “你有空吗?” “我有东西想给你。” 没等林靖予回话,他就继续说道:“要是你现在没时间的话,那我去找你吧,好不好?” 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卑微让林靖予心软,又或许是林靖予本身也想见他,他说:“不用,我一会儿下班之后过来找你,可能要晚一点。” 贺棠溪“嗯”了一声:“没关系,你要是过来了就给我打电话,我下去等你。” 林靖予在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快到贺棠溪家楼底下。贺棠溪接到电话之后就下楼等他。 两人相对站着,林靖予离贺棠溪几步远,路灯昏暗,贺棠溪看不清林靖予的表情,他上前一步,攥紧手里的礼盒,故作轻松地说:“你订婚了我都还没送你礼物。” 贺棠溪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些:“好像还没给你说恭喜呢。” 他仰起头,把手里的盒子递了出去:“订婚快乐。” 林靖予目光复杂,落在贺棠溪递过来的盒子上。 很漂亮很精致的一个盒子。 贺棠溪紧紧地盯着林靖予的脸,像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他一样深刻,他催促道:“给你的订婚礼物,打开看看?” 林靖予没有伸手去接,他沉默着,贺棠溪一直保持着递出去的姿势。 良久,林靖予才开口,他的心很乱,脑子也是乱的,可声音淡然,听不出任何情绪。 “其实那些画,我看过了。” 第36章 林靖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些话已经说出了口,将他费尽心机想隐藏的东西就这么硬生生地摊在阳光底下,摊在两人中间。 长久又窒息的沉默。 贺棠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握住,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他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哦,你都看到了啊。” 他微微后撤一步,把手缩了回来,指甲紧紧地抠在礼盒边缘,可笑容还保持在脸上。 他眼睛睁得很大,仿佛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了。 林靖予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我送你的订婚礼物你还要吗?”贺棠溪轻声问。旋即他又笑了一下,兀自答道:“应该不会要了吧。” 他盯着林靖予的眼睛:“对吧?” 林靖予没有出声。这样虚弱的贺棠溪他之前从未见过,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无力感。 贺棠溪伤心的时候总是这样,面上装作若无其事,可眼里全都是委屈难过,他最见不得最受不了他这副样子。 林靖予想要叫他,可却不知该怎么开口,叫棠棠,在这种场合之下显得过分亲昵,叫全名,他叫不出口,也不想把他们的界限划分得如此清楚。 他的心也开始抽痛,像是被一根细线缠住,再慢慢地收紧,线一点一点地勒进心脏中,是种难以忽视的细密又持续的疼痛。 又是无话可说,又是长久的沉默。 “对不起,我没想过要打扰你的。” 终于,贺棠溪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是浸透了酸楚的沙哑颓废。 林靖予的心也跟着酸了一下,他目光偏移,不敢再看贺棠溪脸上的表情,喉咙中挤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嗯”。 现在的这种情形让他觉得慌乱又难堪,他不知道令他慌乱的是贺棠溪对自己的情还是贺棠溪这个人,今晚的一切都不对劲,所有的事情都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不该来的,林靖予想,他根本就不应该来。 “上去吧,”林靖予的嗓子发紧,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们就当,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贺棠溪没有动,他的手还紧紧地握住那个盒子,他目光放空,声音颤抖。 “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像小时候那样?”贺棠溪问他。 林靖予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这感情永远处在黑暗中不为人知,那他或许可以坦然地告诉贺棠溪,能。 可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了,他们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这些事情全部都摆在他们面前,而关于能不能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可贺棠溪却盯着他执着追问:“能吗?” “能吧。”林靖予被逼得逃无可逃,慌乱地随口敷衍了一个答案。 “你骗我。”贺棠溪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在礼盒上砸出一点小小的水痕。 他吸了吸鼻子,强迫自己把眼睛里的那点酸意全部逼回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接电话不回消息找各种理由躲着我不见我?” 林靖予想说没有,可话到嘴边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说谎话是这么容易,但是现在他说不出来,也不想骗他。 就是骗了贺棠溪也不会相信的。 沉默就是答案,贺棠溪腔子里是沉重的酸意,拽着他的心往下坠,在持久的痛苦中,痛也逐渐变得麻木。他打开一直捏在手中的礼盒,把费了他小半年心血的礼物取出来,朝着远方用力一掷。 银光在空中一闪,落进了旁边的水池中。 很轻微的一声响,还没传到林靖予的耳边,就被风吹散了。 “反正你也不会要了,不如扔了。”贺棠溪向林靖予解释道,他脸色苍白,嘴角甚至勾起了极细微的一点笑意,可看起来却是比哭还要难看。 林靖予担忧地看着他,眼里有疼惜有后悔和其他纷杂的情绪。 想帮他擦眼泪,却没有立场抬起手。 “棠”他还没叫出口,贺棠溪就打断了他:“今晚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他小声说:“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挺麻烦你的”郁气堵在胸口,林靖予听着贺棠溪说着这些话,心里就莫名其妙地生出了许多的怒气来。 他在说什么?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要同他断绝关系一刀两断吗? 林靖予想着,心里的怒火就燃烧得更甚,他深呼吸来平缓内心的怒火。 夜晚容易把人的情绪扩大,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可能因为这些事就断掉,他们应该都冷静冷静,冷静一段时间再重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你”林靖予欲言又止,他长叹一声,“上楼吧,我们改天再谈。” 贺棠溪想回“我们还有改天吗”,但是他没说,也没转身,就看着林靖予等他先走。 “那我先走了。”林靖予不敢去看贺棠溪的表情,他怕看到他的眼泪。 林靖予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等林靖予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眼底之后,贺棠溪才慢慢地挪动脚步。 他走到垃圾桶旁,将精美的礼盒连同他心底的那点幻想全部扔了进去。 林靖予知道了,没有了,他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想回家,去哪儿都好,走到哪儿都好,只要不回家。 风将枝头的花吹散,落在地面上,贺棠溪从花的尸体上踩过去,他的心也像是地上的花被践踏得稀烂,觉不来痛,只觉得冷。 他向前走,走过一棵一棵的树,走过一个一个的灯,走到茫然的夜色中去了。 谭雨薇接到电话时还以为是恶作剧,但那边声音急切,背景音又嘈杂,根本就不像是恶作剧。于是谭雨薇匆匆穿好衣服戴好口罩开车去往医院了。 她到医院时贺棠溪的伤也正好处理完,刚挪到了特护病房。 谭雨薇打开门,看到床上躺着的贺棠溪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慢慢走过去,问:“怎么回事啊?怎么弄成这样?” 贺棠溪见了谭雨薇来脸上还露出了一点笑意:“低头走路没注意红灯。” “肇事司机呢?”谭雨薇猛地站起来气势汹汹道,“我非得告得他倾家荡产!” “薇薇,”贺棠溪叫她,他的声音好疲惫,夹杂着无尽的心酸,“是我的责任,我让他回去了。” 谭雨薇的气泄掉了,她垂头丧气地坐到床边,看着贺棠溪吊起来的打着石膏的左腿,声音哽咽。 “你都这样了,你,你……” 她想骂贺棠溪,但看着他现在躺在床上这可怜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身子是自己的,你好歹也爱惜一下啊,腿没事吧?还有其他伤吗?医生怎么说啊?” “没事,腿只是骨折,休养几天就好了,剩下的都是皮外伤。”贺棠树安慰着谭雨薇。 突然,他又说道:“薇薇,他知道了,他和我摊牌了。” 谭雨薇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贺棠溪话里的意思。 怪不得,怪不得他今天表现得很奇怪,怪不得走路失魂落魄没看红灯,怪不得他自己把自己搞成现在这副可怜样子。 谭雨薇沉默几秒,然后问他:“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贺棠溪摇摇头,他不知道,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场景会发生,也从来没想过这种场景发生了之后他要怎么办。 谭雨薇看着贺棠溪,他脸色很不好,脸颊上还有擦伤,他整个人埋在惨白的床铺里连眼珠都透着一股虚弱的气息。 可怜,是她脑海里蹦出的第一个词。 是可怜的,谭雨薇想。 爱到这个地步,也该是可怜的。 谭雨薇悄悄地起身出去了,总不能一直这么伤心,总得弄点什么让他高兴一下。 贺棠溪没有察觉到谭雨薇的离去,他现在心里很空,脑子里也很空,腿上传来的连绵的痛楚和心里的痛楚混在一起,他分不清是身子更痛一些还是心更痛一些。 出车祸也好,只是身体痛了,心就不会那么痛了。 “生日快乐。” 谭雨薇又推门进来了,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豆大的烛光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生日?贺棠溪茫然地想,今天是谁的生日? 谭雨薇已经捧着蛋糕走到了他面前:“蛋糕虽然小了点,但是凑合着吃吧。” “今天几号?” “五月十一。” 自从上大学后贺沛卓不再强迫他每年这时候去给他妈妈上坟,贺棠溪也有意规避开这个时间,长此以往,他对这个特殊日期也逐渐淡忘。原来今天都五月十一了。 “可,可我生日是五月十二。”贺棠溪说道。 “是吗?”谭雨薇皱眉回想了一下,随即肯定道,“没错啊,我之前看过你的身份证,出生日期就是五月十一。” 贺棠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五月十一才是他真实的生日,之前林靖予陪他过的那么多的生日都是假的。 假生日许的愿望怎么会成真呢? 所以林靖予不会爱他,他也等不到林靖予来爱他。 谭雨薇把蛋糕送到贺棠溪面前,催促着他:“许个愿然后吹蜡烛,新的一岁新的开始。” 贺棠溪看着眼前跳动着的火苗,缓缓地闭上眼。 既然从前都是假的,那他就在他的真实生日里许下一个可能会实现的真实愿望。 他希望,林靖予订婚开心,结婚开心,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开心。 “呼。” 蜡烛灭了,梦也该醒了。 第37章 蛋糕很甜,但是在贺棠溪品来却是有些腻得发苦。 他尝了两口就放下了叉子,谭雨薇把蛋糕挪走放在桌子上,她看着贺棠溪,问:“太腻了吗?” 贺棠溪摇摇头:“我只是”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向谭雨薇描述自己的感受,那种沉闷的痛还没有缓解,随着心跳那痛也一跳一跳的。 早该有这一天的,在听闻林靖予要订婚的消息时,贺棠溪就知道该有这一天,这么痛的一天。 除了痛,贺棠溪心里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这样也好,把话全部说开他就不用伪装了,不用守着手机一字一句斟酌着回林靖予的信息,不用刻意地谈恋爱掩藏自己的性向,以后也不用在别人面前演戏笑着祝林靖予和周长吟百年好合。 但他还是堵得慌,心像是被人用刀划开了一个口子,正哗啦啦地往下淌血,痛得他全身都在颤,连呼吸也在颤抖。 谭雨薇看到贺棠溪这个样子心里也难受得不行,她摸摸贺棠溪的头发,然后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换了一个话题来打破这浓重的悲伤氛围。 “好了,不说这个了,过去的事咱们不提了,”谭雨薇冲着贺棠溪笑,语气温柔如水,“你这两天就安心在医院里养伤,等腿好得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度假吧?换个环境心情也能好点。” “去国外怎么样?找个海岛,咱们就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晚上喝啤酒吃海鲜”贺棠溪的笑越来越僵,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他想起来之前和林靖予一起去海边玩,也是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晚上喝饮料吃海鲜。 他越想心越痛,那些心理建设就像是一层纸,轻易地就被穿破,鲜血汩汩往出流,止都止不住。 贺棠溪知道他这痛怪不了别人,只能怪他自己。 林靖予不是gay没有错,他和周长吟复合没有错,他向自己挑明所有都没有错,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一切也都是他咎由自取,半点都怪不得旁人。 贺棠溪心里涌上了一股浓浓的疲惫与厌倦,他觉得自己矫情,真他妈的矫情,从初三到现在,这么多年时间他非但没有一点长进而且越活越回去,他现在变得是懦弱又虚伪,哪里还有半点小时候的影子? 想起小时候贺棠溪又开始难过起来,不管他想起什么过去还是现在哪哪都有林靖予的影子,现在他告诉自己一切都要结束他要放下,可他真的能够放下吗? 林靖予对于他来说已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经长在他的身体里了,他要真正地放下,就是要拿刀硬生生地刮他的骨头,刮得他痛死脱一层皮才有可能放下那么一丁点。 要怎么办?贺棠溪无助地问自己,现在闹成这副样子,他要怎么办啊? “棠溪?”谭雨薇说了好一阵也没见贺棠溪回应,她望过去,发现贺棠溪眼神放空,眼圈通红,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上传过来的浓浓的悲伤。 谭雨薇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 贺棠溪回过神来,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挺好的,就去海岛吧,找个时间”他话还没说完,谭雨薇就扑过来抱住了他。 贺棠溪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缓缓放松,他慢慢抬起手回拥住谭雨薇。 谭雨薇感觉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滴在自己的颈窝里,是贺棠溪在哭,谭雨薇不敢说话,只不住地抚摸他的后背安慰着他。 发泄完之后贺棠溪才感觉心里的那些沉重的郁气稍微散了些了,他放开谭雨薇,垂着头不说话。 谭雨薇也没多说什么,她抽出几张纸巾递给贺棠溪,贺棠溪揩了揩脸上残留的泪痕,然后才仰起头冲谭雨薇轻轻一笑。 谭雨薇心又酸了起来,她迅速把自己的表情调整好,笑着让贺棠溪好好休息,先睡一觉,有什么事等第二天起来了再说。 贺棠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太晚了。” 谭雨薇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那我明天早上过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贺棠溪没有回答,在谭雨薇即将要推门出去的一刹那,贺棠溪在后面轻声说。 “薇薇,我想离开这里。” 谭雨薇一愣:“是要出去散散心吗?咱们等你腿”“不是,”贺棠溪声音很轻,但是谭雨薇听出了这里包含着的疲惫和坚定,“我是想换个地方生活。” 谭雨薇不知道贺棠溪这话是真的想好了下定了决心才说出来的还是只是一时心灰意冷说出的气话,她没有贸然接话,回头对贺棠溪笑笑,说:“你再好好想想,明早咱们再聊这个。”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要是真下定了决心,那”这晚过得是乱七八糟兵荒马乱。 贺棠溪腿疼心疼,脑子里烦乱无序,可不知是身体承受能力已经到了临界点了还是怎么了,他闭上了眼,立马就睡了过去。 此时都过了一点,这座城市大部分人已经坠入了梦乡。 可林靖予没有,他心里乱极了,只想好好地把心里的情绪发泄一下。 他开着车把整个城市都绕了一遍,最后又停到了贺棠溪家楼下。 林靖予坐在车里,抬眼看着贺棠溪家漆黑的窗户,手里捏着一包烟。 烟是他刚刚在便利店买的,林靖予是个自律的人,他的生活习惯一直很好,不抽烟偶尔喝酒,但他的合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烟鬼,林靖予问起来合伙人只说抽烟能缓解压力,抽着心里舒服。 真的能心里舒服吗? 林靖予点燃了香烟,放到唇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被突然涌入喉头的烟雾呛到了,狠狠地咳嗽了两声,烟雾苦涩,何来舒服? 林靖予抬头,他在车内后视镜里看到了自己因咳嗽而有些泛红的眼,突然,他想到了几个小时之前的贺棠溪。 他的眼也是红的,比这还要红,里面还凝着一层水雾。 他很久没看贺棠溪哭过了。林靖予重新去看那扇漆黑的窗,他想知道贺棠溪此时是正在睡觉还是和他一样在受煎熬辗转反侧。 车里满是苦涩烟味,林靖予下了车,夹着烟走到了旁边的水池边。 夜是黑漆漆的,水里也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 他想起来贺棠溪是要送他礼物的,只不过他还没看清是什么,就被贺棠溪丢了进去。 烟烧到了末尾,林靖予走到垃圾桶边把火星摁灭,他余光扫到了垃圾桶,最上方躺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花纹繁复,包装精美。 鬼使神差地,他把那个礼盒捡了起来。 第二天贺棠溪是被疼醒的,腿稍稍一动就是彻骨地痛,早上医生来查房,说是骨折前三天最痛,熬过去了就好了,之后恢复期还是会有痛感,不能做剧烈运动,动作太大了也不行。 贺棠溪娇生惯养的,哪受过这种痛苦,他被折磨得脸色发白,眼睛鼻子全部都皱在了一起。 最后医生给他开了止痛药,嘱咐说痛得不行了再吃,能熬就别吃,贺棠溪立马就吞了一片。 等药片开始起作用腿痛缓解了的时候,谭雨薇来了。 她全副武装,带着大黑超和口罩,手里还提了一个保温桶。等关上了病房门她才把那些行头全部卸了下来。 “给你炖的大骨头汤,吃了对骨头恢复好。”她把保温桶打开,骨头汤的鲜香味飘了出来,闻得人食指大动。 但是贺棠溪还是没什么胃口,他还在想昨晚给谭雨薇说的那事。 以前贺棠溪从没想过以后要怎么办,他从大学以来都是顺着贺沛卓给他的路线在走,学金融去实习最后进公司,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但是一天一天过得很是不开心,他有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被这无望的生活给消磨殆尽了。 他想出去,一方面是真的想远离伤心地,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的关于他和林靖予的故事,到处都有他们的回忆,换个环境或许能好一点,至少不会触景生情,另一方面是他已经受够了干自己不想干的事,他想逃离他爸。 贺棠溪睡了一觉起来嗓子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我这些年过得挺不开心的,做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事,生活也搞得乱七八糟。” 贺棠溪扒拉了一下头发,自嘲地笑了笑:“我有时感觉我都不像我了,每天起床我都要花时间想想我是谁我今天要去哪儿干什么,我……我……” “我过得很累,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上班,我也不想读金融不想管公司不想喝酒应酬,我对这些事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些年对我来说都是折磨。” “我真的不想在这儿待了。” 谭雨薇呼出一口气,她坐在床边握住了贺棠溪的手,说:“好,不想待咱们就换地方,不高兴就得想办法让自己高兴。” “薇薇……” “虽然你是我老板,但是我真把你当朋友。”谭雨薇说着说着也动了情,“我在圈子里待着也不开心,但是我喜欢演戏,怎么都能撑下去,人这一生总得有几个喜欢的东西撑着自己往下走,这个不行就换另一个,一辈子这么长,也不能总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贺棠溪知道谭雨薇话里隐藏的意思,他心颤了颤,话涌上了喉头却变成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所以我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想让自己重新开心起来。” “去国外重新学画画吗?我知道你喜欢画画。” 贺棠溪点点头:“我想偷偷走,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好,“谭雨薇语气温柔,“事你放心交给我办吧,你好好休息。” 第38章 谭雨薇办事效率很高,她之前有同学在国外读艺术,她让同学帮忙牵线给贺棠溪联系了国外的一个艺术学院。 贺棠溪也火速把自己的成绩单等资料全部整理好交给了谭雨薇。 谭雨薇一边翻看贺棠溪的资料,一边和同学打字沟通。 “那边还需要你提供一个作品集”谭雨薇手指在屏幕上按得飞快,转瞬一句话就已经打好发了过去。 “我的画都在家里堆着,”贺棠溪的情绪一直都是低落的,他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一个活物,“还有猫,猫还在家”“我不帮你养啊,”谭雨薇直接拒绝,“我是这两天闲,过两天就又得跑通告,你知道的,我忙的时候特别忙,自己都顾不上还顾猫,你再想个人把你的猫给安顿了吧。” 贺棠溪皱起眉,立马就想到了一个人,他掏出手机给向嘉时打了个电话。 向嘉时接得很快,他的声音有些疲惫,问贺棠溪打电话什么事。 贺棠溪组织了一下措辞,然后开口:“我这两天有事不在家,我的猫能不能放你家?” “行啊。”向嘉时很爽快地答应了,答应了之后才问他要去哪儿,出去几天什么时候回来。 贺棠溪努力稳住呼吸,装作平常的样子同向嘉时讲电话:“出差呗,估计得一个礼拜左右才能回来。” “那么久?”向嘉时有些惊讶,贺棠溪就没怎么出过差,就算是去顶多两三天就回来了,这次竟然要去一个多礼拜。 “嗯,而且我现在走不开,你今天没事就去我家把猫接走吧,备用钥匙压在地毯下面。” “行,那我下午过去。” 贺棠溪轻声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谭雨薇看了下时间:“我一会儿吃完午饭过去吧,刚好和向嘉时避开。” 贺棠溪愣愣地点头:“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啊,就是跑个腿。”谭雨薇笑着说,她顿了顿,又问贺棠溪,“不打算告诉他吗?” “不告诉了吧,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他不是不信任向嘉时,只是向嘉时知道他的事太多,而他和周长吟的关系又太好了,贺棠溪心里对他总有一种微妙的不舒服感。 “是不告诉他你要走,还是不告诉他你腿断了?” “都不告诉。” “不告诉就不告诉吧,但是你这也瞒不住,毕竟这么大一块儿石膏在这儿呢,”谭雨薇叹了口气,“今天还疼吗?” “不疼了。” “学校联系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贺棠溪心不在焉,眼睛盯着自己腿上惨白的石膏在看:“尽快吧。” “尽快是多快?” “能出院了就走。” 谭雨薇不赞成地摇头:“学校九月份才开学,你还是先把你的腿养个差不多了再出去吧,反正你下定了决心,也不急于这一时。” “可是我不想在这儿待了,我想赶紧走。”贺棠溪淡淡说道,语气里满是固执。 谭雨薇耐心劝导他:“我知道你不想在这儿待,但是你现在要一个人去国外,腿又这样,谁照顾你啊?” “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你!”谭雨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谭雨薇才不相信贺棠溪的话,他手脚都好的时候都不能自己照顾好自己,更何况现在还断了条腿。 “你去了要一个人提行李找房子收拾东西,有乱七八糟一大堆事情要干,你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做到吗?” “我可以雇人帮我弄。”贺棠溪坦然回答。 谭雨薇被贺棠溪的回答给逗乐了,真的是典型的少爷思维,觉得只要有钱就能解决一切。 “你雇人?这边银行卡一刷,那边一查记录就知道你在哪儿,然后你就会被抓回来。” 贺棠溪一愣,他没想到这一点:“那我的银行卡是不是就不能用了?” 谭雨薇点头:“自己照顾自己说起来很简单,但到了国外你人生地不熟的,以前你不用考虑的住宿吃饭问题全部都得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且你这腿,先不说其他了,你上个厕所都得有人扶着吧?” “棠溪,很多事情不是你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我知道你想走,但是不要这么仓促,至少将来会遇到的问题咱们都要考虑好。” “薇薇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自己照顾不好我自己,我知道我很多事情都不会,这些我都可以学,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不用再”谭雨薇看着贺棠溪,贺棠溪也回望着她,两人对视了几秒,然后谭雨薇的语气软了下来:“好吧好吧,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递给贺棠溪。 贺棠溪接过银行卡:“这”“这是我用我助理名字办的银行卡,里面存了些钱,虽然不是很多,但是应该够你花。” 贺棠溪把卡握在手心里,低声说:“谢谢。” 等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之后贺棠溪立刻订好机票然后回家收拾行李,当他拄着拐杖路过小区里的水池的时候,贺棠溪的心突然窒了一下。 池子不算深也不算大,但是扔进去的东西那么小,要找估计也很难找到了。 也没什么好找的,扔了就是不要了。 他走的时候只有谭雨薇来送他,谭雨薇还是不放心,她托朋友帮贺棠溪把房子租好,又找人帮忙接机,叮嘱的话一直到要登机了还没说完。 贺棠溪倒是没什么不舍,他抱了抱谭雨薇,贫了一句:“这个女朋友交得挺值。” 谭雨薇没好气地回他:“那你还和我分手。” 贺棠溪笑了两声,然后又说:“到时候,要是有人来问你…….” 谭雨薇闻弦歌而知雅意:“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贺棠溪点点头,转身往安检口走去。 贺棠溪将近一个礼拜都没去上班,电话也打不通,公司里的人联系了贺沛卓,贺沛卓也打不通贺棠溪的手机,于是给林靖予打了个电话。 林靖予这几天也没心思上班,索性休了年假在家待着,他接到贺沛卓的电话时还有些愣怔,等听完贺沛卓的话后,他后背的冷汗唰一下就流了下来。 贺沛卓语气依旧冷静,只能从中听出少许的疲惫:“贺棠溪好几天都没上班了,电话也打不通,你看你能不能联系得上他,你要是没事了就去他那公寓瞅一眼。” “好,我马上就去。” 林靖予挂了电话,然后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开车的时候林靖予的手都在抖,他原本是想等几天,等他们都冷静下来了再好好同贺棠溪聊聊的,但他没想到现在会联系不上贺棠溪,他怕贺棠溪会出事。 电话里冰冷的女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巨大的恐惧笼罩在林靖予的心口。 万一,万一贺棠溪真出了什么事…… 林靖予呼吸一滞,不敢再往下想。 林靖予驱车来到贺棠溪家,他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林靖予强忍着心慌,给向嘉时拨了个电话过去。 贺棠溪躲着他爸躲着他,但不一定会躲向嘉时。 向嘉时听到这消息很是惊讶:“联系不上吗?他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照顾猫呢。” “他说他去干什么了吗?” “说是去出差,得一个多礼拜。”向嘉时这才感觉出不对劲来,那天打电话时他就感觉贺棠溪的语气有些不太对劲,但是他当时也没细想。 “说不定是他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要不就是去哪儿玩了,你先别着急,他那么大的人了出不了什么事……” 林靖予没有听进去向嘉时的安慰,他现在心乱如麻,手脚都发虚。 向嘉时感觉事情不对也帮忙找人,他和林靖予把贺棠溪可能联系的人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个遍,都没人见过他,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林靖予这一天下来是精疲力竭,向嘉时看他这样子也没敢让他开车,回去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向嘉时也极其识时务地没问林靖予到底发生了什么。 向嘉时光看林靖予的样子就知道这次贺棠溪不告而别肯定是因为他。 向嘉时开车把林靖予送回了家,临下车的时候他拍了拍林靖予的肩膀,想再安慰他两句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两个人对待感情的态度都奇奇怪怪的,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愣是搞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回家的路上向嘉时给周长吟打了个电话。 周长吟正在和自己的小狼狗视频,正聊得兴起就被电话打断了。 向嘉时叹了口气:“姐,你这次玩大了。” “怎么了?”周长吟心不在焉道。 “贺棠溪跑了。” 第39章 来接贺棠溪的是一个颇为帅气的年轻人,同时也是他的房东。他站在机场的围栏外面,举的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贺棠溪的名字。 贺棠溪拄着拐艰难地走过去,那人一看到他就笑了,笑得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他中文发音很怪,但是话还算通顺。 “是贺先生吗?” 贺棠溪点头,那人的笑容便更加灿烂了:“你好,我叫周一鸣,是你的司机兼房东。” 周一鸣很开朗也很健谈,他告诉贺棠溪他是华裔,虽然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是中文很好,对中国也很有归属感,他是谭雨薇朋友的朋友,家里正好有间房是空的,谭雨薇的朋友找他帮忙,他一听就立马答应了下来。 周一鸣的话很多,一路上都是他一直在说,给贺棠溪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介绍周围街区的情况,还同他聊隔壁邻居的桃色八卦。但贺棠溪兴致缺缺,他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才回一句。 “其实有很多人想租我家的房子,但是我都没有租给他们,你知道为什么吗?”周一鸣趁着红灯间隙扭头问贺棠溪道。 贺棠溪心不在焉地摇头。 “因为我想租给国人啊!”周一鸣说完又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租给国人吗?” 这次没等贺棠溪问为什么,他就自顾自地答道:“因为我想多练练我的口语,他们都说我说中文有口音。” 周一鸣嘴角撇了下去,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委屈,但配着他奇怪的说话腔调,就显得有几分喜感:“我真的有口音吗?” 贺棠溪没绷住,笑了出来,他回头正好对上了周一鸣怨念的眼神,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也还好,听不太出来。” 周一鸣瞬间就开心了。 到地方之后周一鸣帮贺棠溪搬行李,又扶着他进去参观整个屋子。 周一鸣家面积不算很大,一共有两层外加一个小阁楼,一层是客厅厨房餐厅,二层有几间房,一间是周一鸣住的主卧,另外两间房一间改成了书房另一间就是客房。 贺棠溪对这间房不怎么满意,他喜欢亮堂的屋子,喜欢有阳光能洒进来,这间房背光,又暗又阴森,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周一鸣一眼就看穿了贺棠溪对这间房的不满,他直接开口问道:“棠溪,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间?” 相处不过短短半天,周一鸣对他的称呼已经从贺先生转换成了棠溪。 贺棠溪也不扭捏,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有点太暗了,我喜欢向阳的房间。” “这样啊,”周一鸣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现在只有我那一间房向阳”贺棠溪瞬间就后悔说这句话了,现在是他寄人篱下,他可没有什么资格去挑三拣四。 “算了,没关系,我还是.”“阁楼!”周一鸣一拍掌,“我家的阁楼没有堆杂物也能住人的,房顶上面镶了玻璃的,光照特别好,只不过太高了,我不知道能不能上去,要不我先带你看看吧?” 贺棠溪点头说好。 阁楼地方挺大的,也不低,屋顶有一块儿地方是玻璃,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洒上一片光斑,比起楼下的那间贺棠溪更喜欢这里。 “晚上还可以看星星,”周一鸣兴致勃勃地给贺棠溪介绍,“夜里星星很多的,可以把床搬到这里,晚上躺在床上看星星,好浪漫的!白天要是怕晒可以装一个推拉的,把阳光挡住,想开了再打开,也很方便。” 贺棠溪决定住在阁楼上了,他的腿不行,周一鸣用了一个下午帮他整理阁楼和行李,热情得让贺棠溪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住在一起没有多少矛盾,贺棠溪虽然娇生惯养,但是也不挑剔能吃苦,很随遇而安,周一鸣热情又热心,念着贺棠溪还打着石膏拄着拐,平常也都照顾着他,但是周一鸣太热情了,热情得让贺棠溪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周一鸣对自己总有一点那种意思在里面。 贺棠溪一般晚上上楼了就不再下来,他腿还没好,上下楼不方便。 夜里他正睡着,突然听到楼下有声音,贺棠溪以为是家里进小偷了,等他下楼一看,却发现周一鸣正和一个男人躺在沙发上接吻。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咂水声大得连站在楼梯上的贺棠溪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贺棠溪没敢多看,红着脸又悄悄地上楼去了。他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还旁敲侧击地问周一鸣昨晚的事。 周一鸣很大方地承认了昨晚那人是他的sexpartner,他很坦然,倒是贺棠溪觉得不自在了起来。 周一鸣凑近了一点,和贺棠溪说道:“棠溪,我发现我挺喜欢你的,”他话锋一转,又问道,“不过你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贺棠溪一愣:“我”周一鸣笑得阳光又灿烂:“别说谎,我看得出来的。” 贺棠溪皱眉想了一下直接点头承认:“是的,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之前很难说出口的爱意在周一鸣面前却很容易就说了出来,贺棠溪心里感到一阵轻松,成日闷在心里的郁气稍稍散去了点,他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既然你也喜欢男人,那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喜欢我呢?”周一鸣眨巴着眼睛望着贺棠溪,“咱们两个试试呗。” “这.”贺棠溪尴尬笑笑,“对不起,我觉得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咱们这些天相处得不是挺合拍挺开心的吗?”周一鸣不解,“还是你想要一段忠诚稳定的感情?” 贺棠溪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索性沉默以对。 “是因为我们撞号了吗?”周一鸣见贺棠溪久不回话,猜测道。 贺棠溪硬着头皮回答:“应该是……” “好吧,”周一鸣叹息一声,无限遗憾道,“虽然我挺喜欢你的,但是我不可能为爱做1,那太累了,而且我暂时不想要一段很忠诚很稳定的感情,那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 “你可以为爱做1吗?”他又扭头来问贺棠溪。 贺棠溪僵硬地摇头。 周一鸣眉间的那点期待全部落空,他后倒躺在沙发上,很幽怨地叹气:“我一直想和一位中国猛1**,但是始终遇不到合我胃口的,遇到了一个也是同号,唉……” 贺棠溪干巴巴地安慰他:“你会遇到的,要相信缘分。” 周一鸣突然笑了一下,他对贺棠溪的称呼又变得更亲密了:“宝贝,虽然你的安慰很敷衍,但是我承认这有安慰到我。” “那就好。”贺棠溪觉得他和周一鸣之间的谈话氛围在逐渐往一种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他想趁气氛还没到那种地步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我,我还是先上楼去……”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周一鸣突然开口道,“你的眼神总是忧郁的,看得人心都要碎了,但是这种忧郁很迷人。” 贺棠溪愣住了,他扯了扯嘴角:“我觉得我装得挺好的。” “糟透了宝贝,你是感情出了问题吗?如果你想要找人聊聊,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贺棠溪机械地摇头,他不想把自己的感情故事说给一个还不怎么熟悉的人听,即使是熟悉的人他也不愿意说出,没什么好说的,已经结束了。 “宝贝,找寻爱情的前提是要先找到自己。”周一鸣又开口说道,“要先弄明白你是谁,别人才有可能会喜欢上你,虚假的伪装都是爱情路上的阻碍。” “我……”贺棠溪张嘴,却忘了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听起来很哲学是不是?我有时候都觉得我自己是一个哲学家。”周一鸣冲贺棠溪眨眨眼,“所以你如果想找人聊聊,相信我,我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贺棠溪点点头,很真诚地对周一鸣说:“谢谢你。” 自从知道贺棠溪不见了这一消息后,林靖予已经找了他好几天了,他心里慌乱得不行,人也明显地憔悴了下去,不复之前意气风发之态。 周长吟自知玩儿大了也很忐忑不安,有些愧疚,她想尽办法帮林靖予找人。 “你找过他女朋友吗?就那个小明星?” “有人拍到了她去机场,但是那天她并没有什么活动。” 周长吟把手机递过去给林靖予看粉丝拍到的谭雨薇的图:“她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林靖予摇头:“我之前找过她,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说她不知道?就没有惊讶慌张等其他表现吗?”周长吟问道。她有直觉,觉得这个小明星一定知道些什么。 周长吟把林靖予从沙发上拉起来:“走吧,咱们再去找她问问,这次我来问她,一定可以问出贺棠溪的下落的。” 第40章 林靖予和周长吟过来的时候谭雨薇正在化妆间化妆。 周长吟率先推门进来,让房间里的其他人都出去,可能是周长吟御姐气质太盛,表情太过傲慢,让其他人以为是某位大小姐来找碴,相互对视了几眼然后就乖乖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没忘记带上门。 谭雨薇坐在椅子上没动,化妆师出去之后她自己拧开一支口红慢慢地往嘴上涂,她盯着镜子中映出的周长吟的身影,淡淡问道:“请问这位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真聪明,找你确实有事。”周长吟微微一笑,上前走到谭雨薇身后,手搭在椅背上也看向镜子。 “贺棠溪在哪?”她直接开口问道。 谭雨薇转头看向周长吟,周长吟也垂眼看她。 突然,谭雨薇笑了一下,问道:“你是我从没见过你。”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谁就行,”周长吟弯腰凑到谭雨薇耳边,轻声说,“你只要告诉我贺棠溪在哪儿。” 谭雨薇摇头:“对不起,你可能问错人了,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他现在在哪儿我也不知道,换个人问吧。” 谭雨薇起身欲走,周长吟却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两人隐隐对峙,这时林靖予推门进来了。 谭雨薇的视线在林靖予身上落了几秒,然后又移回到周长吟的身上,她皱眉思考了一下,就立刻猜出了周长吟的身份,她眉宇舒展开,看向周长吟的眼神中带上了两分嘲讽。 “原来你是林先生的未婚妻,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我真的不知道贺棠溪现在在哪儿,你们找错人了。” 谭雨薇掠过周长吟,走到门口时却被林靖予挡下,她的耐心已经告罄,看向林靖予的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倦。 “能麻烦您让开吗?我还要工作。” 周长吟在背后凉凉道:“你要是不说,也不用去工作了,咱们就待在这儿聊聊天,反正我今天有的是时间。” 谭雨薇心中怒气翻涌,但是面上还是一派淡然冷静,她眯着眼睛看向周长吟,周长吟对她回以嚣张的浅笑。 “你是在威胁我吗?” “事实上我有那个能力威胁你,至于用不用得上威胁,那得看你。” 谭雨薇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然后深呼吸平缓了下情绪,她迅速调整好状态,对林靖予道:“我记得林先生之前告诉我说关于贺棠溪的一切你比我要清楚,你说的是对的,我知道的肯定没有林先生知道的多,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林靖予沉默,他能听出来谭雨薇对他的嘲讽。 过了一会儿,林靖予慢慢开口,语气全然不似那天在车上的冷硬嘲讽,他声音疲惫,其中还包含了几分恳求。 “谭小姐,我想知道他在哪儿,我很很担心他。” 谭雨薇看着这样子的林靖予心里并没有感到快意,她垂下眼在心里斟酌该不该告诉林靖予。 林靖予对贺棠溪的关心不似作假,要说他对贺棠溪一点感情也无那是不可能的,谭雨薇想试探出林靖予在知晓了贺棠溪对他的爱意之后,对贺棠溪的态度感情是怎样的。 或许他们之间还有转机。 谭雨薇叹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他在哪儿,我也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得先问你个问题。” 谭雨薇看向林靖予,问他:“你为什么要找他?” “你找到他之后打算怎么做?把他抓回来?” 林靖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诚实答道:“我不知道,我只想找到他。” 谭雨薇对这个回答很失望,她语气冷淡下来:“那我只能告诉你他在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过得很好。” 林靖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上前两步抓住了谭雨薇的手臂,语气急切道:“你知道他在哪?你快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谭雨薇挣脱开林靖予对自己的桎梏,她表情不耐:“我不会告诉你他在哪儿。” 她盯着林靖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只要知道他现在过得比之前要好,好很多,而且他过得很开心,比待在这里开心,这个回答您满意吗?” 林靖予当然不满意,他不信谭雨薇的话,从小到大贺棠溪都一直待在他身边,从没离他很远过,只凭谭雨薇几句话就想让他安心,这怎么可能?! 谭雨薇想走,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林靖予和周长吟让她心烦意乱,她看到林靖予的样子就来气。谭雨薇气上心头,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所有的话和林靖予挑明白。 “你知道他喜欢你吗?”谭雨薇突然问道,“你知道吗?!” 林靖予嘴角骤然紧绷,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冷硬:“知道。” 谭雨薇又转头去看周长吟,问她:“那你知道吗?” 周长吟挑眉:“我能看出来。” 谭雨薇讽刺一笑:“那你还和他订婚,周小姐真是心胸宽广啊。” 周长吟被谭雨薇刺得正要发怒,但她又平静下来,反讽回去道:“你也看出来了但是还和贺棠溪谈恋爱,我觉得咱俩的心胸差不多,彼此彼此。” 谭雨薇没理周长吟,她继续对林靖予道:“你是知道了之后想逼他放弃所以才假订婚的吧?你这招真毒真高明,好啊,贺棠溪他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他已经要给你订婚礼物祝你幸福了,你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挑明?你不是想尽力维护你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吗?你挑明是做什么?就是为了让他难受看他痛苦吗?” 林靖予面对谭雨薇的指责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为什么要向贺棠溪挑明,这个问题他思索了很久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他明明是想把贺棠溪框定在弟弟这个角色之中的,他明明是想要继续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变质的,可是那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在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把话说出口了。 他费尽心机想维持的被他自己亲手打破,他也迷惘,不知所措。 “贺棠溪喜欢你这件事我能看出来,你未婚妻能看出来,向嘉时也能看出来,我不信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你没看出来。” 谭雨薇的话如同最尖利的刀子直直地插进林靖予的内心:“其实你知道得并不比我们晚,你早就看出来了贺棠溪对你的爱意,但是你不敢回应只是装作不知道,消极地任它发展,直到这事快要失控时才选择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式来解决。” “你就是懦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就选择了逃避,我一直说贺棠溪怂,但其实你还不如他。” 谭雨薇说完之后感觉心里好过了不少,她走回到椅子边坐下,然后重重地吐出口气。 说出来了就是痛快。 室内是长久的寂静,周长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林靖予身边对他说:“她说得对靖予,你是该好好想想。” “你想清楚为什么要找他后再来找我吧,我到时候会告诉你的。”谭雨薇语气强硬,“现在能不能麻烦二位先走,我还要工作。” 周长吟拍了拍林靖予的肩膀,率先推门出去,林靖予也跟在后面失魂落魄地走了。 临走时他对谭雨薇轻声说了句“谢谢”。 谭雨薇垂眼看着桌上散倒着的口红,并没有理他。 在林靖予要出去的刹那,谭雨薇在后面说。 “他出车祸了。” 林靖予抓着门框的手瞬间用力,指尖泛起了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难听粗粝又沙哑。 “什么?” “那天晚上,他走路上没看红灯,结果被车撞了,应该是你和他摊牌的那天晚上吧?” “不过他没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心。” 林靖予无措地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回去一路上林靖予一直垂着头没有说话,周长吟从未见过这样颓废失落的林靖予,她被这压抑的氛围逼得心里生出几分酸涩。 “其实你也没必要想太多,”周长吟开口安慰林靖予,“你又不是天生的同性恋,直男遇到这种事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办会率先选择逃避,这不是你的错。” “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我对他到底是什么感情……”林靖予慢慢地说,“可能我就是她说的懦弱吧。” “其实感情……说起来也挺复杂的,”周长吟在心底组织语言来宽慰林靖予,“你们走到现在这一步不可以把原因简单地归结在你或者他身上,如果非要分个对错,那我可以说贺棠溪为什么喜欢你藏着不说非得憋着,他要是没皮没脸地追你你们说不定早成了。” “我还可以说你为什么这么笨什么都看不出来,要是你早看出来早认清自己的内心,说不定你们也不会到现在这地步。” “话不是这么说的,只能说事情发展到现在,你们,还有我,我们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有一定的责任,要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世界也不会这么复杂。” 林靖予摇摇头:“我现在心里很乱,我,我不知道我到底…….” 周长吟问他:“我知道你为什么乱,我问你,你和我分手之后还谈过恋爱吗?” “没有。” “为什么?”周长吟追问道,“上了大学谈恋爱总不会再影响贺棠溪的学习了吧?” “因为……”林靖予卡住了,他说不出原因。 “你说你不知道答案心里很乱,那你还记得你当时为什么和我分手吗?” “那就是答案。” 第41章 周一鸣昨晚玩到很晚才回来,他是一个很贪玩的人,几乎每晚都要去酒吧“猎艳”。 他一直睡到大中午才醒来,刚洗漱完毕就听到有人在按门铃。 周一鸣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走到门前,刚一打开门看清来人的长相立马就将嘴合住了,他眼睛都在发光,含着笑望着男人,用英语问他怎么了。 男人没有说话,表情有些奇怪,像是在纠结要不要把话说出口。 周一鸣歪头盯着男人看,真的是很英俊的一个男人,眉毛漆黑鼻梁英挺,单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很可靠,是他喜欢的类型。 见男人久久不回话,周一鸣又用中文问了一遍,他有直觉这个男人一定是个中国人。 “请问”男人开口,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像是在演奏大提琴。 周一鸣的心彻底荡漾了,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怎么了?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男人正要开口,楼上贺棠溪遥遥叫他:“一鸣,你能不能上来帮我个忙?” “好的宝贝,我马上来。”周一鸣扬声答道,然后他立马转头看向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见他又不说话了,周一鸣眉头也微皱了起来,不解地问道:“请问你有什么事?” “没有,敲错门了。”男人撂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 周一鸣疑惑地看着男人的背影,小声嘟囔了一句:“奇奇怪怪的。”刚关上门,周一鸣便懊恼了起来,这个男人虽然有些奇怪,但长得那么帅,还是应该先要个联系方式的! 他一边悔恨一边往楼上走去,贺棠溪拄着拐杖站在旧衣柜旁边,行李箱架在上面,而他想从里面取一些东西。 周一鸣拉椅子过来踩上去帮贺棠溪取行李箱,贺棠溪在旁边同他搭话:“刚刚我听到有人按门铃了,是找你的吗?” “不是啊,那个人奇奇怪怪的,问他半天也不回话,最后说是走错了。” 贺棠溪的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他害怕那是他爸派来找他的人。贺棠溪知道自己这一走并不是彻底万无一失的,他不可能藏很久,迟早会被找到的。但是贺棠溪还是很用心地规划着自己在这里的将来。 他都已经下定决心了,要是他爸来找他,他就先和他爸讲道理说服他,要是他爸要强行把他带回去他也不会轻易妥协,大不了就撒泼打滚绝食上吊,反正方法总比困难多。 贺棠溪对着周一鸣勉强笑笑,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别管了,说不定真的是走错了。” “不过那个人长得倒是挺帅,很合我的口味,唉,忘了要他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是来旅游的还是干吗的”周一鸣还在碎碎念着。 他说得起劲,可贺棠溪却在走神没有注意听,没人应和周一鸣也没有心思说了,他问贺棠溪:“你今天下午还出去吗?” 贺棠溪点头:“出去。” 贺棠溪在这儿已经待了半个多月了,除了刚来时脚实在不能剧烈运动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之外,这几天他都拿着画板去外面画画。 附近有一座桥,算是这里比较出名的一个旅游景点,桥周围的建筑古老优美,贺棠溪就在那里画画,有时画风景,有时给游客画肖像。 贺棠溪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就幻想过这个场景,等到真的实现了的时候还有一种朦胧的不确定感。虽然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这段时间他却过得比之前都要开心和满足。 贺棠溪还是会想起林靖予,尤其是在晚上。当他晚上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时候,脑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有关林靖予的点点滴滴,以前的回忆有多美好,他现在就有多难过。 他最常想起的还是那天晚上,林靖予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些画我都看过了。” 贺棠溪算不上是一个坚强的人,他也不愿一遍又一遍地经历痛苦,但是他控制不了地想起那晚,仿佛自虐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温那天的情形。 到最后贺棠溪都痛得麻木了,他安慰自己说所有的情感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变淡,他现在需要时间,也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而画画正好填补了他内心的空缺。 周一鸣说得对,寻找爱情的前提是要找回自己,贺棠溪觉得他现在正一步步地找回他自己。 突然间,贺棠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刚刚周一鸣说的奇怪的人,会不会就是林靖予? 但转瞬贺棠溪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他觉得林靖予是不会来的。 今天的游客很多,贺棠溪正在给一位游客画速写,游客的女儿很可爱,凑在贺棠溪身边看他画画,边看边惊叹,小孩子夸张的赞叹让贺棠溪高兴又尴尬。 “哥哥你的腿怎么了?”画完之后,小女孩摸着贺棠溪腿上的石膏,小心翼翼地问,“痛不痛呀?” 贺棠溪笑着捏了捏小女孩的脸:“痛啊,不过你摸一摸它就不那么痛了。” “真的吗?”小女孩信以为真,用手轻轻地又摸了摸贺棠溪的石膏,“哥哥你现在是不是就不痛啦?” 贺棠溪夸张地答道:“哇!真的不痛啦,谢谢小天使。” 女孩甜甜地笑了,贺棠溪也看着她笑。 兀地,贺棠溪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人好像天生对视线敏感,贺棠溪迅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游人如织,熙熙攘攘,他没有发现有人在盯着他看,那股视线消失了。 小女孩还在问他的腿,贺棠溪打起精神和小女孩又聊了两句,给她画笔让她在自己的石膏上签了名字又给她画了一个q版的小人像才送走了她。 和小女孩道完别之后贺棠溪立马就收拾东西回家。 他才来这里没多久,他还没开学,他才刚刚开始找寻自我逐步变得开心,他不想就这么被抓回去。 贺棠溪拄着拐背着东西一步一步地往回走,虽然他已经尽力走快,但动作仍然慢吞吞的。一路上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那视线如有实质般地盯着贺棠溪的后背,像是要把他的后背刺穿。 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贺棠溪却感觉怎么都走不到头。 回到家时贺棠溪已经起了一身冷汗,关上门后他把东西扔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移到沙发上坐下。 周一鸣在家没有出去,他看到贺棠溪这副样子不由得问他道:“怎么了宝贝,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贺棠溪气还没喘匀,原本好了一些的腿又重新开始隐隐作痛,他躺倒在沙发上,语气空洞:“我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啊?”周一鸣听到这话也有些吃惊,“不会吧?!这里治安很好的。” 贺棠溪笃定道:“是真的,就有那种感觉,他盯着你,一直盯着你……” 周一鸣被贺棠溪说得心里发毛,这让他想起了恐怖悬疑片的开头,周一鸣宽慰着贺棠溪:“没事的,可能是有人看到你觉得好奇,就多看了几眼,你别放在心上。” 顿了顿,他又说:“如果你还是怕,那这几天你就先别出门了,待在家里总是安全的。” 贺棠溪点了点头,然后问周一鸣:“你晚上还出去吗?” “我约了人去酒吧。”周一鸣脸上的笑容变得暧昧了起来,“就上次我给你说的那个极品。” 贺棠溪脸色有些迟疑,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你回来早点。” “我尽力吧,但也有可能今晚不回来。”周一鸣冲着贺棠溪眨眨眼,“毕竟机会难得。” 贺棠溪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是想周一鸣能不出去在家陪他的。 周一鸣看出了贺棠溪的意思,他开玩笑道:“宝贝你真像是一个贤惠的妻子在叮嘱丈夫早点回家。” 然后他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要不我试试为爱做一,咱们俩过好了。” 贺棠溪被周一鸣的话逗出了些笑意。周一鸣嘴无遮拦,总喜欢和他开一些有的没的玩笑,起先他还觉得不自在,现在听多了也觉得没什么,有时还能跟着附和两句。 “别开玩笑了,今晚玩得开心。” “哈哈哈哈一定得开心。” 周一鸣挽着极品的手两人从酒吧出来,他喝得醉醺醺的,倚靠在极品的身上,极品的手搂着他的腰,上下抚摸着,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两人走至一处没人的角落,周一鸣仰头,那人就顺势亲了下来。 他们吻得难舍难分,发出的那点啧啧水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突然,有人出现了,他抓住周一鸣的衣领把他朝后一拉拉出了男人的怀抱。 下一秒,那个男人挥手,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第42章 贺棠溪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脑子里还是蒙的,他不懂周一鸣正好好地享受夜生活怎么会在警局给自己打电话让自己帮忙给他送东西。 贺棠溪在电话里问周一鸣怎么了,周一鸣情绪很差:“还记得白天我给你说的那个神经病吗?就是他把我打了,他妈的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真是个神经病”周一鸣在电话里骂骂咧咧,贺棠溪却握着手机沉默了,有个想法在心里即将破土而出,他不敢肯定周一鸣说的那个人是不是他心里想着的那个人。 贺棠溪赶忙去到了警局。 警局里或坐或站了几个人,周一鸣正捂着脸站着讲话,他看到贺棠溪来了就立马走过去把他扶了进来,边走边和他道歉:“不好意思啊棠溪,明知道你腿不好还麻烦你跑一趟。” 贺棠溪笑笑,他迅速地环视四周,然后视线落在了正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男人低着头没有看他,但这身影他无比熟悉,熟悉到只一眼就能够认出来。像是察觉到他的视线一般,男人慢慢抬头,贺棠溪身子一颤,别开了眼不敢再看他。 周一鸣指着脸上的伤给贺棠溪讲事件的来龙去脉,他的颧骨上是红彤彤的一片,头发衣裳凌乱,嘴角也有伤,眼睛也有些发红,一副气狠了的样子。 周一鸣还在讲,一个贺棠溪从未见过的男人走上前把周一鸣拉到了怀里,让他等会儿再说先让贺棠溪坐下。 那个男人脸色也不好看,他脸上倒是没有伤,他拥着周一鸣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贺棠溪也跟着慢慢地移了过去。 周一鸣和值班的老警长在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贺棠溪一句话都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他只觉得吵,吵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地发疼。 他拉了拉周一鸣的衣角,周一鸣停下来看他,问:“怎么了?” 贺棠溪小声说:“你能别追究吗?” 他声音太小了,周一鸣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啊?” 他下意识地往打他的那个男人的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个男人的目光落在贺棠溪身上,他盯着贺棠溪打着石膏的腿在看,眼神很是复杂。 这两个人认识,周一鸣一下就想通了关节,他问贺棠溪道:“你认识他吗?” 贺棠溪垂下眼,避开了周一鸣探寻的目光,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嗫嚅道:“他是我我哥。” “你哥?”周一鸣有些不信,他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儿,“是你亲哥?” “不是,是”贺棠溪犹豫了一下,才给自己和林靖予的关系下了定义,“是关系好的邻居哥哥。” “你哥哥,你哥哥也不能打人啊!我正”周一鸣压低了声音对贺棠溪道,“我正办着事呢,你那哥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给了我一拳,我这算谁的啊?!”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贺棠溪终于转头去看林靖予,而林靖予也恰巧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 贺棠溪终于看清了林靖予的脸,他脸上的伤比周一鸣的看起来要严重得多,样子也比周一鸣狼狈得多,二打一他肯定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贺棠溪盯着他的脸在看,而林靖予也定定地看着他,几秒过后贺棠溪才反应过来觉得尴尬,他匆匆别开眼,视线掠过林靖予的眼睛落在他的下巴上,不自然地说道:“你,你解释一下吧。” 林靖予目光闪烁,他看贺棠溪进门时和周一鸣的互动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我以为他是你”林靖予声音低沉又艰涩,他话并没有说完,但贺棠溪听懂了。 “不是,他不是我你误会了”贺棠溪解释道。 明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他,却误会周一鸣是自己的男朋友?!这算什么?!他把自己的喜欢当成什么?! 贺棠溪心里一酸,鼻头也跟着一酸,眼睛顿时笼上了一层水雾。 周一鸣也听到了,不由得提高嗓音气道:“怪不得你上来就打我,原来是以为我出轨给你弟戴绿帽子?!你他妈看到我和他在一起了?你怎么这么会误会!” 周一鸣看似还在不依不饶,但是却偏头和警察解释了起来。 大晚上的警察也不愿意蹚这趟子浑水,看这只是一场误会就扬扬手让他们都散了。 他们慢慢往出走,地板光滑,而贺棠溪心不在焉,他拐杖没支稳眼看就要摔倒,旁边的周一鸣看到了正准备伸手去扶,斜里却伸出另一只手牢牢地扶住了贺棠溪的腰。 贺棠溪身子一僵,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都有些不正常。他站直身子,撑好拐杖,低声向林靖予道谢。 贺棠溪实在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什么表情去面对林靖予了,他每次看到林靖予,脑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晚的场景,他之前所做的所有事、所有的隐瞒和伪装都是为了不让他们落到尴尬难堪的境地。 但现在他们还是落到这种尴尬和难堪中来了。 林靖予低头盯着贺棠溪的腿在看,他的心不住地往下沉,嗓子眼也发紧:“腿怎么样?还疼吗?” 贺棠溪下意识地想把腿往身后撤,藏住不让林靖予看到,他摇摇头,低声说:“不疼了,没什么大碍的”林靖予眉头微皱,欲言又止。 周一鸣和他今天约的极品挥手告别之后转头来搀扶贺棠溪,他看到林靖予时依旧没有好脸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外带冷哼了一声。 林靖予察觉到了周一鸣的挑衅,但是他没有放在心上,目光一直落在贺棠溪的身上。 周一鸣搀着贺棠溪走在前面,而林靖予就跟在他们的身后慢慢走着。 长夜寂静,路上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终于走回到了家门口,周一鸣打开门让贺棠溪进去,然后转身拦住了林靖予,对着他出言讽刺道:“还不走?我家可没地方让你住。” 林靖予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停下。 “棠棠。”林靖予突然开口叫住了贺棠溪。 贺棠溪心里一紧,有一束闪电顺着后脊梁劈下,浑身上下都泛起了窸窣的电流,像是上课被老师突然点名那般惶恐。然后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紧张到都有些失了真:“还有,什么事吗?” 林靖予盯着贺棠溪的脸,他的声音软了下去:“早点休息,晚安。” 周一鸣听不下去了,他伸手一把把林靖予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贺棠溪还愣在原地,周一鸣已经走到沙发边坐下,他看向还愣着的贺棠溪,不禁问道:“怎么了?发什么愣啊?嫌我把你哥赶出去了?” 贺棠溪摇摇头:“不是。” 周一鸣越想越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一点也不像是哥哥弟弟的相处模式,他直接又问贺棠溪:“我怎么觉得你和你哥,你们之间有点怪怪的?” “你们之间是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吗?”他问。 贺棠溪不想和周一鸣谈论这些话题,他搪塞道:“没什么事,我先上去睡觉了,我今天好累。” 说完他也不管周一鸣,就慢慢地往楼上走。 月明星稀,是个很好的夜晚,可贺棠溪睡不着,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现在脑子里很乱,像是一团毛线缠在了一起怎么解都解不开,太阳穴连带着后脑勺都是疼的,这种疼痛让他清醒。 贺棠溪闭上眼拼命地想其他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他想着想着思绪又落回到了林靖予身上。 他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的?他住在哪?他现在真的走了吗? 贺棠溪心念一动,然后起身走到窗户边试探性地朝下看,林靖予果然没走,他站在路对面抽烟,那一个红点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一瞬间贺棠溪形容不出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太多太复杂了,那些情绪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压得他鼻尖发酸。 为什么要这样呢?贺棠溪想不明白,他只是想一个人独处一段时间做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为什么林靖予要来?他们不是已经断了吗?已经彻底崩了,为什么林靖予要来找他?他到底想干什么?! 像是察觉到了贺棠溪的视线,林靖予抬头朝上望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双方都看不到对方的眼睛,空气中有暗流涌动。 这像是在博弈,在比谁更狠心更有耐性。 贺棠溪输了,他好像永远都是输的一方。他叹了口气,认命般地往楼下走。 周一鸣还没有睡,从他房间的门缝里透出暖黄色的光。贺棠溪脚步放得很轻,动作很慢,生怕会惊动他。 贺棠溪慢慢挪到了楼下,他打开门,林靖予就在门口站着,像是在等着他给自己开门一般。 贺棠溪还是有些难堪,他不去看林靖予的脸,低着头盯着脚尖,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我订了酒店,但是我忘记了回去的路。” 贺棠溪沉默着,他正在心里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而林靖予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耐心地等待着贺棠溪开口。 终于,贺棠溪开口了,他声音很轻,刚说出来就散逸在了空中。 他说:“进来吧。” 第43章 林靖予跟在贺棠溪身后进了门。 他想要扶贺棠溪,却被贺棠溪避过:“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林靖予撤回了手,乖乖跟在贺棠溪的身后,他的眼睛一直盯着贺棠溪,手虚虚护在贺棠溪的腰后,贺棠溪万一跌倒他也能第一时间扶住他。 贺棠溪翻出一套全新的洗漱用品后带林靖予去卫生间洗漱,他特地嘱咐林靖予小声点,别被周一鸣察觉了。 贺棠溪本想先去房间的,可不知怎么了,他一步都挪不动,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林靖予刷牙洗漱。 小时候他常在林靖予家睡,而且每天早晨总是起不来要赖床,哼哼唧唧的说要多睡五分钟,等五分钟到了之后就要再睡五分钟,每次都是林靖予洗漱完毕之后就把他从被子里拎出来他才能完全清醒。那时候他在卫生间里刷牙洗漱,而林靖予就倚在门口看。现在却反了过来。 贺棠溪望着林靖予的背影出神,他想起了拜伦的那首诗,倘若他日相逢,我将以何贺你——以眼泪?以沉默? 他们其实也并未分离多久,但这种重逢的心态与拜伦所说的并无大致区别,只是现在他没有了眼泪,有的是沉默,还有尴尬和难堪。 林靖予从镜子里看到了贺棠溪的表情,他垂下眼,掩盖住眸中千般神色,然后转头当作无事般对他说:“我好了。” “嗯,那我带你上去吧。”贺棠溪立刻转身,他不想也不敢和林靖予多对视,这对他来说太难了。 林靖予跟着贺棠溪上了阁楼,他一进来眉头就皱在了一起,林靖予环视四周,不敢相信道:“你就住在这里?” 贺棠溪以前最是娇气,也从没吃过苦,他想不到他能忍受这种环境。 “其实这里挺好的,”贺棠溪打开衣柜寻找被褥,“我睡地上,你睡床吧。” “不用,我睡地上就好。” 贺棠溪在衣柜里搜寻了半天只找出一床被子,但这只够盖,没有多余的床单被褥给地上铺,贺棠溪咬了咬嘴唇,很泄气着说:“算了,还是都睡床吧。” 林靖予也没有异议,沉声说:“好。” 床睡贺棠溪一个人是绰绰有余,可在加上一个人就很挤了。 贺棠溪仰躺在床上,不敢翻身也不敢挪动,他只要稍一动作就能触碰到旁边的热源。可越不能动就越想动,贺棠溪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他觉得自己长了这么多年,再没有比今晚更难熬的了。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动了动脚,旁边的林靖予立马察觉到了贺棠溪的动作,他低声道:“还没睡着?” 贺棠溪顿了两秒,声音闷闷答道:“没有。” “要不我还是睡地上吧。” “不用,”这次的回答比上句话快了很多,但声音还是闷的,听的林靖予心中一滞,堵的慌。 “你……” 他刚想开口,贺棠溪就说道。“是我爸爸让你来找我带我回去的吗?” 林靖予沉默一下,然后回答:“是,也不是。” “哦……” 说完又是长久的沉默。 黑夜把这沉重的气氛拉的很长,林靖予感觉像是有根细线吊着自己的心脏,把心尖不住的往下拉扯。 “贺叔叔只是让我帮忙找你,他不知道你在这里,我还没告诉他。”林靖予轻声解释道。 “是因为负罪感吗?”贺棠溪突然开口。 “什么?” “是因为你觉得你把我逼走了,所以有负罪感才来找我的吗?怕我做什么傻事?”贺棠溪慢慢的说。 他今夜似格外的有勇气,也或许是因为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挑明他也没有什么可伪装可隐藏的了,贺棠溪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压在心底的话全部说出了口。 “我承认,我还喜欢你,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未来我不知道也不敢做保证,”说完这些后贺棠溪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在林靖予面前说出自己的喜欢。 其实也不过如此,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的艰难。 他继续说:“我走确实是因为你……但是也不全是因为你,我只是,只是……” “……之前的我只是太害怕了,我害怕说出来你会接受不了会疏远我,就会失去你,所以我一直隐藏着自己,不想被其他人看出来但是还是被他们都看了出来。”贺棠溪轻笑了一下,回想起之前,他也觉得自己做的事情都蛮蠢的。 “这些年为了隐藏这个秘密我干了很多蠢事,很多不入流的事,我慢慢变得不再像我自己了,学自己不喜欢的专业,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整天浑浑噩噩庸庸碌碌过的一点也不开心,为了隐藏性取向还假恋爱。”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要怎么去爱人了,我找不到自己了,我不知道贺棠溪应该是什么样的,之前的贺棠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是不是对我也很失望?” “我……”林靖予嗓子干涩,他偏头看着贺棠溪,而贺棠溪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了一个后脑勺。 林靖予心中情绪翻涌,那些沉甸甸的情绪压在心头,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我没有对你失望过,我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 在贺棠溪上初中高中的时候他们之间还很亲密,可等他上了大学,交了第一个女朋友的时候,林靖予开始认不清自己的情绪了。 他觉得他对贺棠溪一直是家长式的管教,若他真是贺棠溪的亲哥他大可以用哥哥的身份管教他,让他在大学时也不要谈恋爱。可他不是贺棠溪的亲哥哥,他们关系在亲密也总有一层隔阂,他没有立场和权力管教贺棠溪要求贺棠溪。 其实他也害怕,害怕自己对贺棠溪的关心管教太过,害怕自己会因贺棠溪的恋爱而莫名其妙的生气,嫉妒,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害怕因他的“多事”贺棠溪会讨厌他……他不敢去想不敢承认,所以才选择疏远。 谭雨薇说的没错,他是挺懦弱的。不仅懦弱,而且糊涂。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林靖予问,“我可能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其实也有很多缺点,只是在你面前没有表现出来,你要是真的了解了我的全部说不定你会失望。” “你这是什么意思?”贺棠溪声音颤抖,“你在劝我吗?我都说了我不会打扰你不会让你有负担,你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真的介意咱们以后也可以......” 贺棠溪哽咽了,话中带了些哭腔:“也可以不再见面。” “但是你没有权力来劝我别喜欢你,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靖予语气染上了慌乱,“我也没有在劝你,其实我没有和周长吟订婚。” 贺棠溪想回头看林靖予的表情,想看出他是不是在撒谎,但是他不敢回头,他现在眼眶里全是泪,轻轻一眨眼就是一颗泪水落下,他不想让林靖予看到他哭。 贺棠溪吸了吸鼻子,努力把声音放稳:“你是......可怜我吗?害怕我受了打击会做傻事才来找我,才会这样说吗?” 林靖予听出来了贺棠溪语气里的伤心,他放柔了声音:“不是,不是因为可怜你。” “那你对我是什么感情呢?只是哥哥对弟弟的喜欢?”贺棠溪接着问道。 林靖予沉默了,他久久没有回答。 喜欢这两个词对他来说太重了,这对他来说不是一时兴起可以脱口而出的词语,他要说出来,必定是要规划好和对方在一起的未来的。 两个男人在一起太不容易,事实上他现在也搞不清出自己对贺棠溪的感情是哥哥对弟弟,是从小到大养成的责任感和占有欲,还是参杂着的单纯的喜欢,亦或者三者都有,只是他搞不清那个才是主体。 “你现在连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都不知道,”贺棠溪突然觉得没意思,他不想和林靖予再说下去了,“如果你可怜我和我勉强在一起,时间久了就会厌倦,就会有负担,这时候你要怎么办?如果你说你喜欢我,但是之后然后发现不对,这又要怎么办?” “咱们俩的未来只有这三种情况,恋人,朋友,或是老死不相往来,我宁愿你想清楚给我一个准话,也好过你的一时心软过后要后悔。” “哥哥,我没那么脆弱,我能承受,承受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所以我请你,”贺棠溪话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所以我请你想清楚好吗?你不要,不要......” 他没有在说下去,而林靖予也是沉默。 房间里贺棠溪刻意压抑着的急促呼吸声同林靖予沉闷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从上而下网住他们两个人,谁也没办法逃脱。 贺棠溪想,他不懂要怎么去勇敢怎么去爱,而林靖予不懂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思。 他们什么都不懂。 两个傻子。 良久,贺棠溪开口,他声音缥缈如一缕青烟,转眼就散逸在空中:“回去吧哥哥,我需要时间,你也需要时间,咱们彼此都想清楚好吗?” “可我放心不下你。” “没事,我一个人可以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林靖予顿了顿,又开口问道:“如果,如果我在当初你高考的时候明确态度支持你,你会不会过得比现在快乐?” “和你没关系,我爸爸他......他专制独裁惯了,就算你支持我估计也改变不了什么,当时你说要我想,说我开心就好,其实就是在支持我了,是我自己没有勇气敢抗争到底。” 贺棠溪声音很轻,但语气笃定:“这次我下定决心了。” “好,贺叔叔那边我也会帮忙说的。” 林靖予伸手把被子朝贺棠溪那里掖了掖,“睡吧。” 贺棠溪闭上了眼,对林靖予说:“晚安。” 第44章 “哥哥。”贺棠溪快步跑了出来,跑到林靖予的面前仰头看着他。 林靖予自然地接过贺棠溪的书包又牵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家走。一路上贺棠溪都在说话,他声音绵软,带着几分奶气,再怎么说也不让人觉得烦,只觉得可爱。 那是小时候的贺棠溪,脸颊上是丰盈的婴儿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浓密,笑起来嘴角弯弯,像极了柜台里摆着的洋娃娃。林靖予不知道为什么贺叔叔会不在乎这个可爱的洋娃娃,他想,若贺棠溪是他的亲弟弟,他会把他保护得很好很好,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和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 不过贺棠溪不是他的亲弟弟也没有关系,他也会保护他给他最好的东西,林靖予把贺棠溪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想,他要一辈子待在贺棠溪身边,要守护着他快乐平安地长大。 “老师说乖乖听话的小朋友会奖励小红花,我在幼儿园可听话了,老师奖了我好多的小红花。”贺棠溪和林靖予分享自己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情。 “嗯,真棒。”林靖予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稚气,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也没有比贺棠溪高出多少,他眼睛向下一看,发现自己穿着制服,手脚短短,是小学生的打扮。 “哥哥,”贺棠溪突然停了下来,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林靖予,奶声奶气地问他,“如果我一直听话的话,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啊。”林靖予听到自己笃定答道,“就算你不乖,我也会永远对你好的。” 贺棠溪甜甜地笑了,他笑起来很可爱,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嘴角的梨窝中聚集了世间所有的甜蜜,好似世界上再没有比他的笑更甜的东西了。 他仰着头看向林靖予,眼中似蕴藏着万千的星光。他兴奋地说:“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哥哥了!” 林靖予睁眼从梦中醒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林靖予不常做梦,却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地梦到贺棠溪,梦到小时候的贺棠溪。 有重物压在他的腿上,林靖予偏头去瞧,贺棠溪正搂着他的腰睡得香甜。 他的睡相很差,长这么大一点也没变,像个八爪鱼,恨不得整个人都黏在他身上。 林靖予盯着贺棠溪的脸在看。 贺棠溪长得很好,是极具亲和力的英俊,睡着的时候更显得人畜无害。贺棠溪嘴唇湿润,微微张了一个小口,他的呼吸声很轻,湿热的气息从他鼻腔喷洒到他的锁骨上,泛起极细微的痒意。 梦中带着婴儿肥的脸与眼前的这张脸慢慢重合,小时候软糯的贺棠溪长大之后依旧软糯。自己给予了他那么多的伤害,可他却还是愿意给他开门对他说:“上来吧。” 林靖予的心软得像一团棉絮,突然,他脑中浮现出了一个单词,一个用来形容贺棠溪的最好的词语——“innocent.”无罪的,纯洁的,天真如羔羊般的。 雾气慢慢消散,答案渐渐也变得明显。 如果他注定会喜欢上一个男人,要和那个人一辈子在一起的话,那个人一定会是贺棠溪。 除去已经成为习惯的责任感,除去哥哥对弟弟那样的管控欲和占有欲,他对贺棠溪确实是有一些其他的冲动。 比如现在,他看着贺棠溪的嘴唇,会想要吻下去。 这应该就算是爱情吧? 睫毛如蝴蝶扇翅般颤了颤,下一秒睡美人的眼皮缓缓掀开,他眼神迷惘,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在眨到第三下的时候,他就彻底清醒了。 贺棠溪反应过来了自己现在的姿势,他默默地把腿从林靖予身上撤了下来,搂在他腰上的手也放下了,他朝后撤了些,同林靖予拉开点距离,然后强装镇定地同他道:“早啊。” 林靖予对他微微笑了笑,说:“早。” 贺棠溪有些尴尬,他睡相一直都这样,小时候和林靖予在一起睡的时候他就是手脚并用缠在林靖予身上的,等到他一个人睡的时候这些毛病就消失不见了,他睡得规矩,睡前是啥样睡醒也是啥样子。没想到现在长大了和林靖予睡一起他又“旧病复发”。 贺棠溪急匆匆地就要起身穿衣服,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林靖予,勇气好像只属于夜晚,就像是仙度瑞拉的水晶鞋,到点了就会自动消失。 昨晚他可以和林靖予躺在床上,坦诚地向他说出他对他的爱意,可到了早上他却只能别过头,不敢去看林靖予的眼睛。 “我,我先下去吧,不知道一鸣起来了没有,要是他还睡着你就赶紧收拾走吧。”贺棠溪慌乱地说。 “你这就赶我走了吗?”林靖予问。 “我,”贺棠溪停了一下,他的语速慢了下来,一字一字说得很艰难,“咱们昨晚不是说清楚了吗?” “我不会回去,我会一直待在这里,我也不想再见你,至少在你想清楚之前不想。” 贺棠溪能感觉得到林靖予的目光凝在自己身上,他的脸颊开始烫了起来,被那视线灼烧的热意透过那一小块儿皮肤顺着血管一路烧到心脏。 他的心里感到一阵钝痛。 他不是想逼林靖予或是要挟他一定要给自己一个yesorno的答案,他想要爱,不想要习惯、责任和妥协。 他想成为被爱的那个,更想成为被偏爱的那一个。 如果林靖予给不了他这些,那他宁愿不要。他是喜欢林靖予,他也可以只到喜欢为止。 如果林靖予说了no也没关系,虽然他会伤心痛苦,可他还年轻,他会有足够的时间疗伤,也说不定会在以后碰到另一个人。 贺棠溪越想越伤心,这些安慰的话并没有让他心里觉得好过,痛意在心中激荡,一层一层地往上泛。 他知道不可能,他可能对林靖予只到喜欢为止,但是不可能再喜欢上其他人了。 因为再没有人把他从摇篮中抱起,也没人牵着他的手从幼儿园一直走到今天。 “好,我会走。”林靖予低声说,他也坐起身慢慢地往身上套衣服,“公司那边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还有贺叔叔……” 顿了顿,林靖予继续说:“你不用担心,贺叔叔那边我会给他说的,你只专心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好了。” 贺棠溪闷闷地应了句“嗯”,然后又补了句“谢谢”。 说完之后他们之间好像就无话可说了,在林靖予要开口前贺棠溪穿好了衣服匆匆扔了句“我先下楼看看”就夺门而出。 周一鸣今天起来得早,正坐在沙发上煮麦片,他听见楼上有动静就往上瞟了一眼,贺棠溪顺着楼梯走下来,他脸色有些奇怪,问周一鸣:“你今天起这么早啊?” 周一鸣正想回答,就看到楼上又有一个人走了下来。 贺棠溪的神色有些慌张,他匆忙想向周一鸣解释:“那个……我,不是……” “算了,”周一鸣摆摆手,“我昨晚听到动静了但是没说,你吃早餐吗?我煮了麦片。” 说着他又白了林靖予一眼,说:“不过只给你煮了,他可没有。” 贺棠溪讪讪地笑了笑,走到沙发边和周一鸣并排坐着,林靖予也下楼来,他走到周一鸣面前,很诚恳地对他说:“昨天是我误会了,还没有向你道歉,对不起。” 周一鸣愣了一下,旋即反应了过来。他不是小心眼的人,虽然还生着气,但听到林靖予这么诚恳的道歉心里残存着的闷气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况且…… 周一鸣看向林靖予的脸颊,他脸上的青紫瘀痕可比自己要严重得多,他们二打一,除过刚开始时没有反应过来被林靖予压着打了两拳,后面基本上也没吃什么亏,该还的都还回去了。 想及此心底最后的那一点不满也都散了。 “算了算了。”周一鸣摆摆手,“我不追究了,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你要在这儿住吗?”周一鸣问道,他想如果林靖予要在这儿住的话,家里还有一间空房。 没等林靖予开口,贺棠溪就抢先替他答道:“不用,他一会儿就走了。” 周一鸣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他总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林靖予笑笑,说:“是的,我还要回国一趟。” 他话是对周一鸣说的,可视线一直定在贺棠溪身上。视线太露骨,不止贺棠溪觉得不自在,周一鸣也看出了不妥。 贺棠溪打了个岔将这件事翻过,林靖予也知道现在贺棠溪需要时间和空间,两个人硬凑在一起反而会尴尬,他聊了几句就说自己要赶飞机,便告辞了。 林靖予走后贺棠溪就一直沉默着,他的表情平静,可周一鸣却从中看出了伤心。 周一鸣问贺棠溪:“其实他不是你哥哥吧?也不是关系好的邻居,他是你的情人吗?你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 贺棠溪摇摇头说:“不是。” “我和他,我们什么关系都不是。” 第45章 林靖予脸上的青紫瘀痕吸引着所有人的视线,他到机场时还有警察上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林靖予礼貌地向警察道谢,他本来没打算回去,但是现在他想通了一些事情,需要回去一趟处理好所有的东西才能再来。 脸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林靖予不觉得难受,他心里是一阵久违的轻松。 对他来说认清自己的感情是一个很艰难很漫长的过程,但幸运的是他现在终于找到了一个答案。 飞行十几个小时,这十几个小时中林靖予没有睡觉,他在脑海里把和贺棠溪有关的事情全部拉出来复盘了一遍。 他的人生很大一部分都有贺棠溪的身影,而他所做的关于人生的重大决定也受着贺棠溪的影响。 周长吟问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当初提分手的原因,说那就是答案,而他的原因是贺棠溪,那么贺棠溪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承认喜欢也没有那么艰难。 可能世界上真的存在所谓的命运和所谓的红线,是他太傻,到现在才发觉。 落地时国内正是早晨,长时间的飞行让林靖予觉得骨骼僵硬太阳穴发涨,极不舒服。 他将手机换好卡后开机,等待了几秒,然后短信和来电提醒蜂拥而至,林靖予翻看了一下,在看到贺叔叔三个字的时候他手指停滞了一下。 林靖予先回电给了父母,至于贺叔叔,贺叔叔为人比较固执,而且事情在电话里说也说不清楚,他打算下午去找一趟贺沛卓,和他当面聊一聊贺棠溪的事情。 在t3大厅里,林靖予还意外碰见了要出国的周长吟。 周长吟一见到林靖予就惊讶地大张嘴巴:“你,你这是怎么了?被贺棠溪打了?” 没等林靖予回答,她就否定了这个猜想:“不至于吧,贺棠溪他竟然也舍得打你?” “不是,这是个误会。”林靖予并没有和周长吟详细解释的意思,他岔开话题问,“你要走吗?” 周长吟点点头:“在国内待太久了,而且我那边还有些事情。”她的注意力还是没有从林靖予的身上移走,周长吟把话题又重新拉了回来,“什么误会能把你弄成这样?不是,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贺棠溪人呢?你们没谈拢?” “我回来处理一些事情,处理完了我就会再去找他。” “说起来我还得给他道个歉。” 林靖予看向周长吟。 “之前那个馊主意是我出的,而且我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想逼他一把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子,其实细细想想我也没那么讨厌他,我确实有错。”周长吟叹了口气,“现在呢?你们怎么样了?” “我”“别说你还没想好,这也太拖拖拉拉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别想个这事还要瞻前顾后想东想西,这也太累人了。”周长吟抢白道。 林靖予摇摇头:“不是,我想好了。” “想好了?”周长吟听到这个回答还惊奇了一下,“真想好了?” “嗯,真想好了,不过男生和男生要在一起困难很多,我准备先解决这些困难。”林靖予语气平和,但周长吟听出了里面蕴藏着的坚定。 “你,你的意思是你要和他不,是你先要向你家里?” “既然我想好了,那就要把和他的以后也都想好,至少先把会出现的障碍全部清除掉。” 周长吟点点头:“可以,这很可以,我知道为什么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你了,你确实”“你加油吧,”周长吟拍了拍林靖予的肩膀,“我先去安检了,至于道歉电话,等你们稳定了我再打吧,应该不会太迟。” 林靖予和周长吟道了别,在坐上出租车司机问他要到哪里的时候,林靖予本来想说自己家,但他心念一动,说出了贺棠溪小区的名字。 贺棠溪之前送了他礼物,可礼物被扔进了水池里,他只把盒子捡了回去,现在他得先把礼物找回来。 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林靖予付钱下车后直接奔着水池那边去。 水池旁围了一圈人,旁边还放着一个抽水用的机器。 林靖予走了过去,他走到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旁边问:“这是要干什么?” 保安斜瞥了他一眼,说:“马上夏天了,要给水池换水,这换之前还不先得把水放干把池子里面清理一下啊。” 林靖予的眉头微微皱起,他问道:“现在就要开工吗?能再等等吗?我之前有个东西掉在里面了,我想下去找找。” “多大的东西啊?”保安问。 “很小。”林靖予想起落入池里的那道银光,应该是吊坠项链之类的东西吧。 保安“啧”了一声,叹道:“那么小怎么找啊,池子这么大,底下还有一些脏东西淤泥什么的,你那东西扔进去被泥一裹看都看不见,要不这样,你等我们把水抽干了再下去找,这样方便些。” “不了,那东西太小了,我怕它会跟着水一起被吸走。” “可我们马上就得开始干活,物业说今天就得把水换好,你现在下去,我们一帮人怎么办啊?干等着?”保安抱怨道。 林靖予思索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这样吧,我给大家点钱,算是误工费,怎么样?”他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钱递给保安,“如果不够的话我再去取,现在就先麻烦你了。” 保安把钱捏在手里思索了一阵,然后就去吆喝其他人,说等会儿再开工,现在先去休息一下。他凑到林靖予的面前低声对他说:“先生,最迟到中午,要不今天的活我们就实在干不完了。” “哎,要是实在找不到也别勉强,重新买一个也是一样的。” 保安安慰了几句见林靖予不搭腔,也就不再说了,他和其他人一起走了,池边只留下了林靖予一个人。 林靖予挽起袖子走入水池中。 池子里的水很浅,淹到小腿处,但是水质浑浊,什么都看不见。早晨的水仍是冰的,那寒意从皮肤钻进去一直钻到骨头里。林靖予走到记忆中那点银光没入的地方,弯下腰一寸一寸地在底部摸索着。 水池里有股浓浓的腥味,当底部的污垢被搅起时,水更浑浊了,散发出的味道更是让人作呕,林靖予不觉难闻,他细心地摸索着。 日头逐渐移到中央,小区的其他住户也被这在水池里弯腰翻找的身影吸引,三三两两地聚在池边,还有大爷劝林靖予: “算了吧,多重要的东西啊?找不到就别找了,重新买一个得了。” “对啊,你这样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小伙子,人要看开一点……” “……” 林靖予对这些劝告声充耳不闻,他坚持寻找着而且他相信他一定会找到。腰因为长时间弯着泛起了针刺般的疼痛,林靖予直起腰活动了一**子准备继续寻找。 太阳移了过来,水中似是有道反光突然闪到了林靖予的眼睛,他眯着眼走过去伸手一捞。 是一枚……一枚戒指。 “找到了吗?”池边的人看林靖予呆呆地站在水池中央,不由得扬声问道。 “找到了。”林靖予轻声说给自己听,旋即他声音大了起来,对着周围的人宣告。 “我找到了!” 林靖予上了岸,他裤子下半截已经湿透了,身上也满是泥点,他的嘴唇有些发青,手上指甲缝里全是淤泥脏污,但林靖予全然不觉自身的狼狈,他把那枚戒指拿起来对着阳光细看,是枚很素但设计得很精致的戒指。 林靖予的手捏着戒指一寸寸地摸过去。 然后他发现,在戒指的内环刻着他名字的缩写——ljy。 林靖予眼眶突然一酸,他不知道贺棠溪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设计这枚戒指的,他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这枚戒指当作礼物送给自己的。 “林靖予,你真他妈是个傻比。” 林靖予把戒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湿了眼眶。 第46章 林靖予把戒指妥帖的装好,换了身衣服之后就直接去找贺沛卓。 在去找贺沛卓的路上林靖予一直在想要怎样开口同他讲才能打动他。 他和贺沛卓的接触不算多,对贺沛卓的性格也不算太了解。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平淡的就像是屋檐下的陌生人,除过一些特殊的时刻节日父子俩还会有些来往,平时他们双方对对方都是不管不问。 但也不是完全的不管不问,贺沛卓不和贺棠溪直接联系,他会通过林靖予来了解一些贺棠溪的现状,林靖予知道贺沛卓心里是有贺棠溪的,但这些表现出来的太晚也太迟,贺棠溪现在已经不需要他的关心了。 说实话,林靖予不喜欢贺沛卓,贺沛卓看问题的方式太过理性,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说动他,但是他要尽全力试一试。 秘书一路把林靖予引到了贺沛卓的办公室门口,他笑着说:“贺总接了您的电话后推了下午的会议,一直在等您来呢。” 林靖予对秘书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一下门之后就伸手推门进去。 贺沛卓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表,他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问:“听说你前两天出国了,是去找贺棠溪?找到他了吗?” 林靖予走到办公桌前沉声道:“找到了。” 贺沛卓眉头微皱,“随随便便就抛下公司跑出去,真是胡闹。” “他在那边干什么呢?在那儿玩?” “不是,贺叔叔,”林靖予的语气平静了下来,“他在那边学……画画。” “画画?”贺沛卓放下了手里的文件,他正视着林靖予,重新问了一遍:“你说他抛下所有的东西跑到国外,是为了去学画画?” 林靖予点头:“是的贺叔叔。” “所以你去了这一趟不仅没带他回来,而且纵容他留在那里学画画?” “是,”林靖予坦然承认,“他在那里很开心,而且他也喜欢画画,所以我支持他的决定。” “那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呢,是劝我别找他?” “我今天来找您,一是想告诉您棠溪的的现状让您不用太担心,二是想劝劝您能理解棠溪,能尊重他的决定。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快乐一些。” 贺沛卓看着他,而林靖予平静的和贺沛卓对视。 半晌之后,贺沛卓开口:“那么你是以什么立场来要求我这么做呢?人生在世本来就是半点不由人,他屁股一拍扔下所有的事就走留下一堆烂摊子去追求所谓自己的喜欢在我看来是完全不负责任的行为,而且……” “我从没有阻止他学画画,高中学习那么紧张,他每周末要出去学画画我从没有说过一个不字,我只是反对他去艺考,反对他将画画当成是一个职业,毕竟搞艺术那么多人,能凭艺术吃上饭的也没有几个。” “他要学画画可以,下班之后的自由时间他爱干嘛干嘛没人管他,他要把画画当成爱好修身养性我根本不会反对而且会很支持,这够尊重他了吧?” 贺沛卓语气平静,话说的滴水不漏让人无从反驳。 林靖予沉默一会儿,缓缓开口道:“可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你所谓的这些尊重也不是真正的尊重。” 贺沛卓眼神一凛:“哦?是吗?” “棠溪说他这些年过得很不快乐,他说他过得很累,一点也不喜欢上班,他不喜欢读金融不想管公司不想喝酒应酬,贺叔叔,你所说的尊重还是建立在他要做他不喜欢事情的基础上。” 贺沛卓平静地问他:“贺棠溪是我的儿子,是我唯一的儿子,我的东西以后都是要留给他的,他说他不想读金融,但已经读了四年,他说他不想管公司,可我的公司最后还是要交到他手上,他不是小孩子,不能说不要就不要想一出是一出,他得负起责任,而且,他必须负起责任。” “哪怕他过得不开心吗?”林靖予反问贺沛卓。 贺沛卓顿了一下,他眉头皱得很紧,面露不耐道:“你什么意思?你今天就是来教训我的吗?” “不是的,”林靖予面色诚恳,“我只是想他能过得开心,能做自己喜欢的事。” “开心?”贺沛卓嗤笑一声,“人生在世就是身不由己,就得负自己不愿背负的责任,退一万步来讲,等到我不在了,或是公司垮了被人瓜分吞噬殆尽了,到那时候贺棠溪要凭什么生活?画画能养得起他吗?做人要实际一点,不能只想当然。” 贺沛卓轻叹一口气:“靖予,我知道你一直纵容棠溪……可这事你不能和他一样幼稚,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亲自过去和他谈一谈。” 林靖予没有说话,贺沛卓也有些累了,他摆摆手:“靖予,你先回去吧,我把公司的事交代一下就去找棠溪,这件事也是麻烦你了。” 林靖予还是沉默,过了一会儿,林靖予抬头:“贺叔叔,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那么我会给他我所有的一切,我会尽我全力让他一生都过得平安富足。” 贺沛卓似是没没听清林靖予话里的意思,他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林靖予语气平静,他直视着贺沛卓的眼睛:“叔叔,我能做下这个保证,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会实现它。” 面前的青年眼神坚毅,贺沛卓看着他的眼神,不由得就想起当年。 当年的林靖予还是个个字很小的小豆丁,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叔叔,你可不可以不要送棠棠去全托幼儿园,我可以每天接送他,照顾他。” 那时贺沛卓并没有把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他也不信一个小孩会照顾好另一个小孩,那时只要他回到家隔壁的林靖予就会跑过来找他,向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林家夫妇也来找他,说小孩子上全托有些不好,说要是他工作实在忙照看不过来孩子他们家可以帮忙带,林靖予在求,林家夫妇在一旁劝,贺棠溪扒着门红着眼眶往里看。 最后贺棠溪走进来了,他走到自己面前,睫毛上挂满了泪珠哭的好不可怜:“爸爸不要送我去全托,我想和靖予哥哥呆在一起,求求你了爸爸......” 贺沛卓看着贺棠溪的眼泪和林靖予坚定的眼神,一时心软答应了下来,不过他不相信一个小孩能有那么多的耐心去照顾另外一个小孩,但事实证明林靖予不仅有耐心照顾,而且他还照顾的很好,一直照顾到今天。 他相信林靖予说的话,他既然能说的出,就一定能做得到。 但是贺沛卓还是得要想想,他现在只感觉到累。 “我再想想吧,”贺沛卓声音疲倦,他当丈夫时,还算是个合格的丈夫,可他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林靖予深深的看了贺沛卓一眼,然后转身走出办公室,他希望贺沛卓能够想通。 林靖予驱车回家时夜幕已经低垂。 许曼荷没想到林靖予会这个点回来,她半激动半抱怨道:“怎么今天回来了?这么突然,都不提前打电话通知一声。” 林靖予笑着拥了拥许曼荷,说:“妈,我今天回来是有事要告诉你的。” 许曼荷一脸狐疑:“什么事?好事还是坏事?” 林靖予内心一片平静,尽管他还不确定许曼荷知晓这事儿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是他下定决心要说出口。 许曼荷挽着林靖予的手,两人一起走到沙发旁坐下:“算了,现在先别说,你吃饭了吗?咱们先吃点东西等吃完了你在给我说你的好事。” “不用了妈,”林靖予摇摇头,他拉住了许曼荷的手臂,“还是现在说吧,不过在说之前您先有个心理准备。” 听到心理准备这四个字徐曼荷心中立马一紧,各种不好的事件在脑海里全部过了一遍,她强装镇定,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快说吧。” “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林靖予看着她,表情认真。 听到这儿许曼荷心里松了一口气,林靖予只是喜欢上了别人,这是多正常的事儿啊,他儿子到这年纪别说谈恋爱,就是结婚也是正常的。 但下一秒林靖予接着说。 “是一个男人。” 第47章 许曼荷呆在原地,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林靖予看着许曼荷的眼睛,沉声又重复了一遍:“妈,你没听错,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男男人?”许曼荷凑过去拉住林靖予的手,她皱起眉一脸担忧,“之前长吟不是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们你怎么突然告诉我说你喜欢男人,靖予,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啊!” 林靖予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妈,原来你知道我和周长吟谈过恋爱啊。” “你以为呢,你们以为自己瞒得挺好,但其实我都知道。”许曼荷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也大了,你的感情问题你自己决定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可是你说,你居然说你喜欢一个男的,靖予,你告诉妈妈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之前,是我太傻,不懂也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现在想通了,我想和他在一起试试,所以希望您能支持我。” 许曼荷了解自己的儿子,林靖予从小就有主意,他既然能开这个口,那必然是已经下了百分百的决心。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个人,是谁?” “是,棠溪吗?” 这次轮到林靖予愣住了,他垂下眼,表情变得温柔:“妈,你看出来了?” 许曼荷摇头:“我能看出来棠溪这孩子对你的感情不一般,他对你我能理解,而且我觉得他对你也不一定会是那种感情,但其实他对你就是那种感情,对吗?” 林靖予点点头:“对。” “那你呢?你也喜欢他?”许曼荷问道。 林靖予轻声道:“以前我不知道,也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自己对他的感情,所以做了错事伤害了他,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地认清自己,发现我对他其实也是喜欢的。” 林靖予在许曼荷面前坦率地承认了自己对贺棠溪的喜欢,或许是命运使然,或许是日久生情,缘起于何处已经无迹可寻,在他还未察觉的时候爱情就早已翩然而至,他明白得迟,但不算太迟。 “你”许曼荷想劝他,但不知道要怎么说了,真是儿大不由娘,但娘是最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她单看林靖予的样子便知自己再劝也劝不动他回心转意。 许曼荷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我现在是劝不动也管不了你,我就只问你一句,你们两个男的,你们你们以后要怎么办啊?” 她就林靖予一个儿子,贺棠溪也是独苗,他们两个现在在一起看似幸福美满,那以后呢?他们的关系就只凭那点易变的感情维持,不受法律保护也不能生孩子有后代,等他们老了,谁来给他们养老照顾他们? 许曼荷满腹的担忧疑虑,当母亲的就是要操心孩子,从小操心到老,从现在一直操心到未来。 “如果他还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我会和他去国外注册结婚,至于后面的事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我也预料不到,但我能保证我会一辈子对他好。” “你对他好这我们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可是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你后悔了呢?” “我不会后悔的。”林靖予笃定道,“我绝对不会后悔。” 许曼荷又长叹一声,她摆了摆手,疲惫道:“你打定主意不后悔就行,我是懒得说你了。”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回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件事?那贺叔叔那边你要怎么办,贺棠溪给他说了吗?还是你去说?还有你爸,你爸可不比我好说话,你要怎么说?” 林靖予的语气软了下来,话中隐隐带了两分恳求的意味:“妈,你帮帮我。” 许曼荷对儿子的这种语气很是受用,心中的那点不满愁虑也稍稍散去了两分,但神情仍是绷着的:“我不帮你,你自己的事自己解决。” 话刚说出口,许曼荷又忍不住问道:“那棠溪现在人呢?我听说他跑国外去了?” “嗯,”林靖予点点头,“我还没哄好呢。” 许曼荷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人还没哄好就急匆匆地找我出柜,你真是能耐了,别到时候人家棠溪不要你了。” 林靖予轻笑:“他应该不会不要我的。” 许曼荷嘴角也扯出了一点笑:“棠溪那孩子挺好的,也挺可怜的,你真决定了,就和他好好在一起,少让我操点心。” “一定!”林靖予点头,眼底满是笃定,林靖予这次回来有四件事要做,一是找戒指,二是找贺沛卓,三是向他妈出柜,四就是把公司的事安排一下,空出时间再去找贺棠溪。前三件事他都做完了,只剩下第四件事。 公司现在已经步入正轨,而且合伙人很通情达理,说可以替他撑一段时间,林靖予请假离开个把个月也无妨。 林靖予从公司出来,还没走到车旁就被人给喊住了。 来人是个英俊的男子,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神采飞扬,一脸的孩子气。 林靖予觉得这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余煜琛在林靖予的面前站定:“还记得我吗?” 林靖予还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他对这张脸隐隐有些印象,他试探性地问:“是高三的时候,在海岛上?” 余煜琛笑着回答:“你还记得啊?我刚看见你的时候还没敢认,你在这儿上班吗?” 林靖予“嗯”了一声:“你也在这儿上班?” 余煜琛摇头:“不是,我在等我老公。” “老,老公?”林靖予对这个称呼有些诧异。 余煜琛不仅一点也不避讳,脸上还露出了幸福的,甜的要腻死人的笑容:“就是当时一起度假的沈老师。” 余煜琛一脸自豪地向林靖予炫耀:“前几年我们就去国外注册结婚了。”他把手伸到林靖予面前给他看自己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看见没,婚戒。” 林靖予看着余煜琛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心里突然生出了点微妙的攀比感,贺棠溪送他的戒指被他用一根链子穿起来戴在脖子上,此时要是拿出来倒显得自己太过幼稚。 林靖予压下心底的这点攀比感,真诚地对余煜琛道:“还没恭喜你们。” 听到林靖予说恭喜,余煜琛一脸的喜色。沈老师来这儿开会,本来这个时候应该结束了的,结果会议延时一直延到现在都没开完,余煜琛等得百无聊赖,看到个熟人就立马跑过来搭讪,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你那弟弟呢?最近怎么样?” 两人寒暄了一阵,余煜琛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贺棠溪。 “他最近在国外。” “国外?”余煜琛皱眉,“那你们现在是异地恋了?” “啊?”林靖予哽住了,“你怎么……” “啊?”余煜琛看到林靖予的反应也觉得奇怪,“他不是喜欢你吗?你们没在一起吗?” “你怎么知道他喜欢我的?”林靖予问。 “看出来的,那小孩之前旅游的时候就一直问我和沈老师在一起怎样怎样,而且他的视线就像是黏在你身上一样,我还和沈老师打赌,说你们绝对会在一起,所以你们现在没在一起吗?” “我们……”林靖予有些语塞,“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 “吵架了?”余煜琛一脸过来人的表情,“吵架不是啥大事,低头认错再甜言蜜语多哄哄。” “你和沈老师也吵架吗?”林靖予问。 “偶尔,偶尔。”余煜琛一脸心虚。 他和沈行简不常吵架,要吵也是他单方面吃醋,沈行简在学校可招那些小男孩的喜欢了,他每次去学校接沈行简看到沈行简旁边跟着一个小男孩,妒火就不住地往上冒。 他闹了几次,沈行简哄了几次,最后沈行简毛了把他赶去沙发上睡了几晚,余煜琛这才安分下来再也不敢闹了。 余煜琛是被沈行简吃得死死的,但那边估计是贺棠溪被林靖予吃得死死的。 反正他是只要沈行简说两句好话再亲他两口,再大的气都能被亲没,贺棠溪那个小孩估计比他还要好哄。余煜琛想再给林靖予出两个主意,一抬眼却发现沈行简已经出来了。 “我,我先走了啊,以后再联系。”余煜琛匆匆扔下一句话就直奔沈行简而去。 林靖予看着余煜琛疾步走到沈行简的面前,黏黏糊糊地挽住男人的手,两人还毫不避讳地在大街上亲了一口,他心里又泛起了一点微妙的酸意。 他要是知晓得早一点,应该也能戴上戒指在余煜琛面前炫耀了。 林靖予叹了口气,心中又开始暗暗悔了起来。 第48章 贺棠溪这几天的兴致不太高,看上去总有些闷闷不乐。 周一鸣知道贺棠溪的症结出在哪里,他想让林靖予走,又嫌林靖予走的太爽快。其实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人就是这么的拧巴,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周一鸣只喜欢追求**上的欢愉,他觉得感情太复杂了,这对他而言就是一种负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贺棠溪,索性把这事避过不谈,两人都默契的不再提之前那回事。 贺棠溪的腿已经可以拆石膏了,周一鸣带贺棠溪去唐人街的一家中医馆那里拆了石膏,他的骨头差不多长住了,但还是有点肿,医生叮嘱他这两天最好多休息,不要走动做一些剧烈活动。 石膏去除之后贺棠溪觉得有些不适应,一直闷在石膏里的那些皮肤重新接触到了外界的空气,禁锢一朝消失,连带着身体都变得轻盈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贺棠溪扔掉了拐杖,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前挪着走,周一鸣也不急,慢悠悠地跟在他旁边,两人边走边聊。 腿还是有些使不上力,贺棠溪走路仍有些跛,但是他感觉很好。长久以来压抑在他心头的那些纠结被迎面拂来的暖风吹散,贺棠溪的身心都无比的轻松,对林靖予的感情困扰了他很久,而且之后也将继续困扰他下去,但是这一刻贺棠溪不愿去想那些事了。林靖予在他生命中占据很大一部分,不过并没有占据他人生的全部,周一鸣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只有找到自己,才能找到爱情。 贺棠溪现在刚刚踏上了找寻自己的旅程,真正意义上的脱离了林靖予并没有让他感觉到不安。虽然贺棠溪还是会经常性的想起林靖予,但除去想他的时候,剩下的那些时间不在是难熬的空白。 在林靖予没过来找他的时候贺棠溪思索过要是他真和林靖予以后不相往来了要怎么办,他肯定会很难过,痛苦的像是要死去,但也不至于会真的死掉,时间总会抹平一切,至少表面看上去若无其事。等再过好多年,他们之间会慢慢破冰,重新开始来往交谈,到那个时候他肯定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感情,能够坦然的面对林靖予,真心的祝愿他过得幸福。 贺棠溪当时设想了很多,也想过如果林靖予来找他对他说要在一起试试的时候他要怎么做。他也知道如果林靖予会来找他,那原因绝对是害怕自己会出事,因为负罪感和责任感而来。 他不想要这些,不想要怜悯要虚假。他想要真实和纯粹。 不喜欢这三个字他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他对爱情并不偏执。他很明白,他也希望林靖予能真正的想明白。 回到家,周一鸣立马瘫坐到了沙发上,是没骨头一般,他掏出手机开始看,没过两分钟,他突然说:“有人要租房。” “二楼的那间?”贺棠溪问。 “你看,还是个中国人,说是要来留学。”周一鸣滑动翻看着那人的资料,然后把手机递给贺棠溪让他也看,“我觉得还行。” 贺棠溪直觉这人租房的目的不纯,可能和林靖予有关系,但他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自作多情,这个人他从未见过,而且他和林靖予已经把话说开了,按照林靖予的性格估计不会这么快就回来找他。 “他租多久?”贺棠溪把手机还给周一鸣,“你想要租吗?” “说是先租一个学期,到时候在续约。”周一鸣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租吧,反正那间房本来就是要租出去的。” “我觉得可以,这个人看上去挺好相处的。” 周一鸣赞同的点头:“我也觉得。” 租房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只是贺棠溪心里还有些不安,他总感觉有些奇怪。 那个人这周末就过来,不用人接,他说他自己可以过来,周一鸣乐得不用去接,心里对这个新来的租客的好感涨了几分。 周五的时候周一鸣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说是他母亲生病了,要他回去一趟,事发突然,周一鸣也焦急着要走,贺棠溪让周一鸣赶紧回去看望他母亲,新来的租客他可以先帮着处理。 人是在星期六的中午来的,贺棠溪听到门铃声立马走过去开门,他脸上的笑在看到门口来人的时候立马僵在了脸上。 林靖予拖着行李箱立在门口,礼貌的问他:“我能进去吗?” 贺棠溪呆呆地侧身,给林靖予让出一条路,等人都走了进去,他还站在门边没能缓过神来。 贺棠溪看着林靖予的身影,只觉得周围的世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自己像是沉在梦还未醒,有种不真实的朦胧感。 林靖予走到了客厅中央,见贺棠溪还呆在原地,又调转了方向朝他这里走了过来。 贺棠溪仍在发呆,他的感情就像是一潭泥沼,牢牢的困住了他把他定在原地,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呆呆站着,看着林靖予走到他的面前来。 “新,新来的租客就是你?”贺棠溪感到嗓子发干,说出的话也变得晦涩。 “是。”林靖予点点头。 “不是说,是个留学生吗?” “他转租给我了。”林靖予坦然回答。 “转?转租?”贺棠溪有些语塞,他立马就明白这是林靖予的借口托词,贺棠溪的眉头皱了起来,直截了当的问他:“你是故意的吗?” 林靖予垂眼看他,语气缓和了下来变得轻柔:“我是故意的,所以你要赶我走吗?” 贺棠溪做不出赶林靖予出门这种事,但是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感觉又让他着实不好受,他心口发闷,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上面,让他呼吸都不畅快,但同时心底有弥漫出一丝极细微的喜意,如同石块下顽强生长的小草,将石头顶出了一丝缝隙。 所以说人就是这样的矛盾,这样的摇摆不定,明明之前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觉得自己不再去见他和他就这样下去也没有关系,但真正的面对林靖予的这一刻他却是还是手忙脚乱,溃不成军。 “我,我做不了主,这得要周一鸣做主,他是房东。”贺棠溪别开眼,掏出手机就要给周一鸣打电话。 林靖予没有阻止他,静静地等待着他打电话。 贺棠溪有些慌乱,他手上出了点汗用指纹识别怎么都把手机摁不开,在林靖予的注视下贺棠溪终于打开手机把电话给周一鸣拨了出去。 周一鸣那边背景音杂乱,他的声音也有些疲惫:“喂,棠溪,怎么了?” 贺棠溪把事情给周一鸣重复了一遍。周一鸣的反应有些平淡,他现在没心情理会这事,贺棠溪也察觉出周一鸣情绪的不对,他还没开口说话周一鸣就叹了一声。 “算了,你想让他住就住,不想让他住就让他卷铺盖走人。”他那边的声音又乱了起来,“我这儿还有点事,先挂了。” 电话被挂断,贺棠溪抬头,恰好和林靖予的目光对在一起。 “他怎么说?”林靖予问道。 “如果他说不同意呢?”贺棠溪斟酌着问道。 “那我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贺棠溪的视线从林靖予的脸上滑过,顿了顿,他说:“算了,你就......” 他呼出一口气,他好像永远都无法拒绝林靖予:“你就住这里吧。” 林靖予勾了勾唇:“好,谢谢你。” 贺棠溪把林靖予引到二楼的房间,给他介绍道:“房间不向阳,可能会有些潮,厨房在一楼,卫生院在二楼是大家共用,水电平摊......” 林靖予听得心不在焉,贺棠溪介绍得也意兴阑珊。 他们现在的相处模式让贺棠溪觉得很不自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们现在朋友不是朋友,兄弟不是兄弟,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那倒也不至于,他们现在处于一种很尴尬的关系之中。 “你的腿?”林靖予的目光落在了贺棠溪的腿上。 “我把石膏拆了,医生说骨头长好了,已经没事了。”贺棠溪快速答道。 “还会疼吗?”林靖予的语气又柔和了下去,太轻柔了,这让贺棠溪产生了一种温柔的错觉。 肯定会疼,尤其是夜里的时候,那感觉就像是一堆蚂蚁在骨头里啃噬,不痛,但要比痛更折磨,但是他摇摇头,说:“不疼。” 第49章 “是我来晚了,”林靖予轻叹,“我原本以为我能赶得上陪你一起拆石膏。” 贺棠溪对林靖予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无所适从,他结结巴巴地回道:“这也没,没什么,周一鸣陪我去唐人街找的医生拆石膏。” 说完之后贺棠溪立马闭上了嘴巴,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你,你收拾东西吧,我要回房间了。”贺棠溪受不了和林靖予呆在一起时的这种气氛,他匆匆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要跑。 林靖予没有拦他,他看着贺棠溪落荒而逃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懊恼,好像自己的这个方法用的不太对。 林靖予对于哄人这事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能让贺棠溪稍稍开心一点点。 贺棠溪面对他时的表情总是忧郁的,眼神躲闪,无所适从。 林靖予看着这样的贺棠溪心里也有一些难过,除去难过,更多的则是悔恨。 明明当时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偏偏选了最烂的一种,明明当时他可以什么都不说,但他却把一切都说出口,就这么硬生生的把事情推到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 林靖予已经想不起当时自己这么做的原因了,原因太多太复杂,但总结起来还是因为他自己混蛋,所以沦落到这一地步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林靖予很是后悔,他后悔自己让贺棠溪这么的伤心。 林靖予把行李整理好了之后坐在床边,给余煜琛拨了个越洋电话过去。 那天在公司楼下碰见的时候余煜琛给林靖予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还说要是他遇上了追人哄人的难题就给他打电话。 林靖予性格果断,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纠结犹豫不知所措的这么一天。 林靖予身边有不少朋友,但能能让他坦诚说出自己的感情问题,能给他出谋划策的,好像只有这个不太熟人很自来熟的余煜琛。 忙音响了很久电话才被接通。 “喂?”余煜琛的语气有些奇怪。 林靖予有些欲言又止:“有时间吗?咱们聊聊?” 余煜琛的呼吸粗重,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说话也有些不耐烦:“我正忙,一会儿给你回电话好吗?” 还没等林靖予开口,那边突然传过来一声闷哼,然后电话立马就被挂断了。 林靖予看着已经按下去的手机屏幕,那声闷哼回绕在耳边,他立刻就懂了余煜琛在“忙”什么。林靖予心里那点微妙的,嫉妒的心情又再度涌现了出来。 他闭上眼,然后脑海中浮现出了贺棠溪的脸。 他看向自己时永远纯情依恋的眼,挺俏的鼻子,柔软又漂亮的嘴唇。 林靖予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的火燃烧了起来。他对贺棠溪是想触摸,想拥抱,想亲吻,想同他做那种事情。 原本已经确定的答案又重新验证了一遍。 是喜欢,但不是那种小孩子般单纯美好地喜欢,而是具有独占性地,**地喜欢。 贺棠溪匆匆跑回房间,他心里很乱,觉得自己总是太过于心软。 明明他拒绝了林靖予赶走他不让他在这里呆,林靖予也能找到别的地方住,怎么都沦落不到会露宿街头。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蠢,为什么要可怜他? 贺棠溪开始懊恼了起来。他不是圣人,心里也会有想要报复的欲望,想把自己曾经受过的心伤难过都让林靖予也品尝一遍。 但是贺棠溪知道这不可能,他狠不下这个心,也没那么幼稚,但是他也不想就这么和林靖予重归于好。要是就这么轻易的将这件事翻篇,那他这段时间所受的纠结痛苦全都没有了意义。 贺棠溪抓了抓头发,然后后倒仰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满心满眼全是烦躁,他索性直接闭眼准备睡个午觉算了。 刚一闭上眼,贺棠溪脑中就开始不自觉的幻想林靖予如何用尽心机方法来追求他,而他就是心冷似铁不为所动,当他一想到林靖予吃瘪伤心的样子,他的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越想越精神,根本就睡不着。贺棠溪重新睁开眼,然后他意识到现实和幻想是有着一道巨大地鸿沟,他在脑海里想着自己怎么冷心冷硬用各种手段来践踏林靖予的心让他伤心让他难过,可现实中他就是一个心软的怂包,连句重话都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被动的接受林靖予的靠近。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突然被敲响,这个时间能有这个闲情逸致敲门来找他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贺棠溪不想去开门,他翻了个身装作没听到。但门外的人很有耐心,敲三下,顿几秒之后又开始。 贺棠溪被这恼人的敲门声吵得烦不胜烦,他只好起身认命般前去开门。 林靖予站在门外,他换了一身家居服,腰间系着围裙。贺棠溪闻到了他身上传来的油烟味儿,还有从楼下飘上来的淡淡的饭菜香味。 “我把饭做好了,”林靖予说,“一起吃饭吧。” 贺棠溪原本想拒绝说自己不饿,还没等他说出口,他的肚子就“咕”的叫了一声,声音巨大,让人想装无事发生都不行。 “我……不是很饿……”贺棠溪微赧着脸,违心说道。 他往后撤想要躲进房间关上门,林靖予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他微微用力,把贺棠溪的手腕紧紧地捏在手里不让他走。 贺棠溪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他不想和林靖予因为吃饭这种小事而拉拉扯扯。 “好吧。”贺棠溪无奈说。这次没等他挣扎,林靖予就先送了手。 贺棠溪跟在林靖予的后面两人下了楼,越往下走,香味越浓,贺棠溪觉得越饿。 他不会做饭,而周一鸣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西餐,两人在家除了吃外卖就是麦片和三明治,有时他也会去中餐馆吃饭,可中餐馆的饭菜不合他的口味,现在闻到熟悉的饭菜香味,他的口腔下意识的分泌口水。 贺棠溪低头扒饭,林靖予不吃,只给贺棠溪碗里夹菜。 “你瘦了。”林靖予突然开口。 “有吗?”贺棠溪没有抬头,机械性的回道。 他确实瘦了,脸颊明显的消瘦下去,下巴尖尖,衬的眼睛格外的大。 林靖予笃定说:“瘦了。” “可能是瘦了一点吧。”贺棠溪敷衍答道。 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同林靖予多做讨论,这种无意义的对话让他心里烦躁不安。 贺棠溪根本没办法用平常心来面对林靖予,他刚刚还躺在床上想自己要怎么冷酷无情的虐他,现在却和林靖予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林靖予也没再开口了,两人沉默的吃着饭。吃完饭之后贺棠溪把碗端进厨房,林靖予站在水池边开始洗碗。 贺棠溪看着林靖予的背影,有一瞬间他很想拉住林靖予,质问他为什么还要追来还要做这些事,问他自己之前说的话他是没听懂意思吗?他没能问出口,贺棠溪知道自己其实是有些怕听到林靖予会给他的理由。 感情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人的想法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他如果是一个机器就好了,直接点键盘上的delete键删除掉不好的记忆和那些错误的情感,或者可以给自己打个补丁,让自己的心变得冷硬一些,能狠心的拒绝林靖予,能把自己幻想的手段全部在他身上实施,然后看着他难过伤心,自己爽到了就好。 可他那个都做不到,即不可能删除记忆,又不会狠下心,他想从林靖予身上得到补偿慰藉,但这些也没有得到,所以他面对他的时候才这么的纠结难过。 贺棠溪转身往楼上走去,至少他不见林靖予的时候心态还是平和的,那就躲着尽量不要见好了。 怎么可能躲得过呢? 贺棠溪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又被林靖予拦住。 “你要洗澡吗?”林靖予的视线落在贺棠溪手里拿着的衣服上。 “是。”贺棠溪垂下眼,不与林靖予的目光对视。 “你的腿可以吗?”林靖予问他。 贺棠溪觉得林靖予的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他现在能站能走,洗个澡腿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碍事。”贺棠溪匆匆扔下三个字然后掠过林靖予的封锁进入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水汽弥漫,贺棠溪因为林靖予的缘故洗澡都洗的心不在焉,他伸手准备去取洗头膏,脚下突然没站稳,滑了一下。 贺棠溪立马伸手去扶住东西来稳住自己的身子,他抓到了架子,上面的东西丁零哐啷的倒了一地,发出巨大地声响。 下一秒,门突然被打开,林靖予冲了进来焦急问道。 “棠棠,你怎么了?!” 第50章 贺棠溪没想到林靖予会突然冲进来,他无措地看着林靖予,紧接着脸色爆红,所有的血液都往脸上冲。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贺棠溪慌乱地要挡身子,可是他反应的太晚太迟,林靖予的目光已经把他全然穿透。 水没有关,哗啦啦的砸在地上,然后再泛起蒸腾的雾气。贺棠溪扯过毛巾当在关键部位上,他脸颊很红,皱着眉,眼里是无措的慌乱。 林靖予见贺棠溪好好地站在原地知道他没有摔倒,腔子里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我在外面听到了声音,还以为你摔倒了,就进来看看。”他对贺棠溪解释道。 林靖予上前弯腰,他的视线定在贺棠溪的脚踝上,他把倒在地上的瓶子捡起来重新放到架子上,目光也随着动作从脚踝往上滑一直滑到他的脸颊定住。 贺棠溪的皮肤很白,被热气蒸出了一点粉,那粉是花蕊最中央最嫩的那点粉,看得人无端觉得口渴。 林靖予觉得自己的心比刚才还要乱,像是有人捧了一大把石头扔进了湖里,顿时湖面上泛起了大大小小的涟漪,这些涟漪相互碰撞着,轻柔如风吹柳条,但却让湖面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用我帮你吗?”林靖予问。他又上前一步,水珠溅到他的身上打湿了他的衬衫。 贺棠溪被逼的朝后推了一步。卫生间本来就不大,呆两个人就显得拥挤,更何况林靖予还故意把这拥挤的空间再度挤压缩小。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贺棠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正常。 但处于这种情景下他就算再努力维持声音也是抖的。 林靖予垂下眼,贺棠溪感觉他的视线犹如实质一寸寸地从他肌肤上刮过,所行之地皆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林靖予没有动,他在斟酌着贺棠溪说的“他可以”这三个字里含着的可信度。 “我自己真的可以。”贺棠溪的语气里带上了点哀求,“能请你出去吗?” 他赤身裸体的暴露在林靖予眼底,就像是赤身裸体的暴露在大街上,脑子里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只觉得无措和尴尬。 不知是羞的还是被热气蒸的,贺棠溪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发晕,胸口闷闷的呼吸也不畅通。 “我怕你摔倒。”林靖予说,他的声音比贺棠溪的要正常许多,好似他们现在不是在浴室,而是在客厅里坐着寒暄一样正常。 “我不会,我会小心的,”贺棠溪语气染上了急躁,他语速很快,“你现在能够出去了吗?” 林靖予一向是礼貌的,他懂分寸,绝不让人陷入难堪的境地,但不知怎么了,他心里的那点恶劣突然就全部跑了出来,就像是小学生故意恶作剧,明知这样做已经失了分寸让人不安,可他就是想再多欣赏一下贺棠溪脸上的不安的表情。 “那好吧,”林靖予终于大发慈悲的开口,“我在外面守着你,要是有事……你叫我。” 贺棠溪想说不用,但却没开口,他现在只想让林靖予能赶紧出去,他没有必要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和他扯皮。再说了,就洗个澡能出什么事,刚刚就只是一个意外,谁洗澡的时候还不脚滑一下。 林靖予终于退了出去,等他刚走出去贺棠溪就立刻也走了过去按下反锁。门把手上也凝了一层水珠,摸上去很凉很滑,贺棠溪觉得他像是握住了一条蛇,尽管他从来没有摸过蛇。 这个澡贺棠溪洗了很久,很长的时间他都是站在淋浴头下发呆,一直到手指都被泡得发了白他才关掉水。水能冲走污秽但是冲不走烦恼。 贺棠溪把镜子上的水雾抹开,边缘处凝成了小水珠,新的雾慢慢在镜子上再度凝结,贺棠溪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朦胧看不太真切,但是他确实是瘦了,头发也有些长,整个人显得略微有些憔悴。 他扯动嘴角,镜中朦胧的贺棠溪就冲他笑了一下。 贺棠溪穿好衣服,拉开门出去了。 门刚一打开,他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林靖予,很明显,林靖予如他所说的一直在门口守着他。 贺棠溪低头从他身边走过。林靖予向旁斜挎一步挡住贺棠溪的逃跑路线,他看着贺棠溪半湿的头发,问:“怎么没有把头发擦干?” “我一会儿回楼上擦。” 贺棠溪回答了问题,但林靖予还是没有放他走。 “我们能谈谈吗?”他说。 “谈什么呢?那天晚上咱们不是把话都说清楚了吗?”贺棠溪轻声道。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和林靖予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该说的话全部都已经说明白了,他现在只是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一段没有林靖予的自由时光。 “那天晚上你说,你还喜欢我。”林靖予开口。 贺棠溪的呼吸滞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林靖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但他还是点头坦然承认:“是,我是还喜欢你。” “所以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吗?”贺棠溪抬头,他的目光同林靖予的在半空中相触,谁都看不懂对方眼底隐藏着的情绪。 “你不用想办法证明了,我还喜欢你,我没有办法去否认也不想在去隐藏,这个答案你还满意吗?用不用我再说一遍?” 林靖予的表情复杂,他语气艰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棠棠。”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贺棠溪问他,“你是觉得我作或是矫情吗?觉得你既然都再来找我了,那我就应该开开心心的接受你,咱们直接重新开始一段全新新的故事,你是这样想的吗?” “我......”林靖予想要开口,但又被贺棠溪打断。 “其实我不是作,也不是矫情,我只是觉得不平衡,觉得有些不公平。”贺棠溪语气平静,可能是洗澡真的洗出了点什么东西吧,现在他面对林靖予时可以很心平气和的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说出来。 “其实我刚刚就想问你,你这次找我是因为什么原因?” “因为我想通了,你说咱们两个都需要时间想清楚,我想清楚了,就来找你了。” “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我心里也是喜欢你的,我想咱们可以在一起试一试。”林靖予看着贺棠溪的脸,声音温柔。 “这就是我觉得不平衡不公平的地方。”贺棠溪别开眼不去和林靖予对视,他轻声说道,“其实你来找我我挺高兴的,可我就是心里纠结。” “之前听到你要和周长吟订婚的消息时我是真的很难过,然后你又和我摊牌......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咱们谁都没有错,但是我的痛苦是真实的,我真的很想报复你,那天晚上就应该看着你在楼下一直站着不让你进来,今天也把你赶走不让你在这住,让你把我经历过的痛也品尝一遍,可是我做不到。” “我太心软了,这样你是不会珍惜我的。我如果很轻易就答应你和你在一起,你会不会有‘伤害了他也没有关系,只要我稍微用点心哄哄就能哄好,他就会回来。’这样的想法?” “不是这样的。”林靖予盯着贺棠溪的眼睛,他摇头,“我不是这样想的棠棠。” 贺棠溪没理他,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而且你想通的好快,你是真的想明白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我还会因为什么原因?”林靖予问。 “向嘉时肯定对你说什么了吧?还有谭雨薇,她肯定骂你了,你心里肯定因为他们的话还有因为我出车祸这件事对我心生亏欠,其实这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也不......” “那这个算吗?”林靖予对贺棠溪摊开掌心。 “我知道你心里的不公平,你也可以现在就把我赶走,但是棠棠,我是真的想通了才过来的,不是因为别人说的话也不是因为愧疚等其他原因,我只是因为你。” “你的伤心我有感受到,你也现在也可以伤害我,只要这能让你觉得开心就行,但是你现在回答我,” “这算是真正的喜欢吗?” 贺棠溪呆呆看着躺在林靖予手心里的那枚戒指,说不出话来。 第51章 那枚戒指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贺棠溪盯着林靖予手心里的这一点银光,眼睛忽得泛起了酸。 “你……你去捡了?”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喑哑,哽咽,掺杂着许多的心酸。 林靖予“嗯”了一声,复又问道:“这算是爱情吗?” 贺棠溪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压在心里的石头重新压到了喉咙口,连带着呼吸都是沉闷的痛。 “我……”贺棠溪有些词穷,他蹙眉,经过很努力的思考后得出来了答案,“……那是祝福。” “不是。”林靖予逼近一步,他捉住贺棠溪的手,把那枚戒指放在贺棠溪的手心,“这才不是祝福,会有人送戒指来当作祝福吗?” 贺棠溪将手掌握住,戒指铬的他掌心生疼,他的神情有点呆,像是在问林靖予,又像是在问自己:“不是祝福,那会是什么?” 林靖予也握住了贺棠溪的手,他凑了过来,吻也跟着落了下来,落在贺棠溪的唇角。 贺棠溪忘记了躲避,被迫顺从的接受了这个吻,他眨了眨眼,睫毛刷在林靖予的脸上带来一种极痒极酥麻的感觉。 有火从心里烧了起来,一寸一寸的往上蔓延,蔓延到脖颈脸颊耳垂,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但唇角那一小块儿皮肤的神经却变得异常敏感,将所有的感觉全部传递到中枢神经中。 林靖予抬头,柔软湿润的唇从那块儿皮肤上离开了,贺棠溪表情还是有些怔忪,他嘴唇微张,眼睛里满是震惊和茫然,看起来很呆很傻。 很是可爱。 林靖予笑了一下,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贺棠溪的脸颊。贺棠溪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说出了很幼稚的话:“你,你干嘛亲我?” “对不起,没忍住。”林靖予很真诚地对贺棠溪道歉。 贺棠溪再一次词穷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严厉地谴责林靖予,但心里涌出来的那点欢喜却不容忽视,他还是心软,还是好哄,他是给一颗糖就可以拐走的小孩,只一个吻就可以让他回心转意。 “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林靖予看着贺棠溪的眼睛问他。 “什……什么机会?”贺棠溪明知故问。 “追求你的机会。”林靖予的语气放的很轻,“可以吗?” “也……也不是不可以……”贺棠溪低着头嗫嚅道,“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林靖予笃定道。 如果他注定会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他一定会喜欢上贺棠溪,如果他注定会吻一个男人,他会吻贺棠溪。 之前是他不懂,是他刻意逃避,现在的他可以直面自己内心的情感,可以坦然承认自己对贺棠溪的占有欲和掌控欲不是因为所谓的责任感,而是因为喜欢。 他刚吻的是贺棠溪的唇角,现在他想真正的吻他的嘴唇。 林靖予将自己的欲望压制了下去,继续说道:“我已经向家里出柜了。” “啊?!”贺棠溪震惊地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问道:“你说什么?” “我已经向家里出柜了。”林靖予平静地重复。 “你……告诉阿姨了?她怎么说?” 贺棠溪心里有些惧怕,他害怕从林靖予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话语,许阿姨人美又温柔,贺棠溪虽然从没说过,但他在心里是把对他好的许曼荷当成自己的半个妈的。 林靖予盯着他,眼神逐渐变得温柔:“我妈她说你是个好孩子。” “说我吗?”贺棠溪轻声问道,他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知道......” “嗯,说你,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了,她也都接受。” 贺棠溪鼻头一酸,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发现我是真的挺没用的,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你勇敢,我说我喜欢你,但是我什么努力都没有做,只是自怜自艾,遇到事了只会躲着逃避,就这样我还对你说我心里不平衡,我根本没资格......” 贺棠溪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靖予给打断:“不是的棠棠,你不要这样说,你很勇敢,在我还在躲避的时候你就认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你比我厉害......” 贺棠溪知道林靖予说了这么多只是为了安慰他,他也知道自己确实是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就躲在壳里龟缩着不敢前进一步,受到了伤害只想着逃离躲避,今天林靖予能来找他为他做这么多事和他说这么多只是因为他幸运。 “试试吧,咱们。”贺棠溪看向林靖予,他眼中有一层薄薄的泪水,漆黑的眼珠泡在那层水里,潋滟夺目。 “我还喜欢你,你说你也喜欢我,那咱们要不就先试试在一起,纠结也没意思的,如果我一直不敢踏出这一步,咱们就一直耗在这里,耗到最后结果就是什么都剩不下,白白浪费时间......” 躲避和纠结除了让自己难受之外再无别的用处,时至今日他还是爱着林靖予,还是期待着他的拥抱期待着他的吻。他靠近自己时内心的涌出的欢喜是不容忽视的,既然还喜欢,既然相互喜欢,那为什么他不能向前一步和他在一起试试呢? “好。”林靖予点头,“那咱们就试试。” “正式谈恋爱吗?”林靖予问。 “还有不正式的恋爱吗?”贺棠溪又犯起了傻。 林靖予笑了,他揉了揉贺棠溪还湿着的头发,说:“没有不正式的恋爱,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是正式的。” 贺棠溪耳尖通红,从刚才林靖予吻他到现在,他脸颊耳垂上的温度就没有下去过。换一种身份和林靖予相处还是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但这次的不自在却带了几分甜蜜的意味。 他手里攥着戒指,而林靖予握着他的手。 贺棠溪觉得自己的心充盈了起来,尽管他还不知道他和林靖予的试一试能走到什么地步,但是这一刻的快乐是真的,只是牵手就带给他巨大的快乐。 “我,我以前谈的女朋友都是幌子,”贺棠溪开口,他嗓子发紧,声音有些紧张,“其实我不太懂怎么谈恋爱。” “我知道,”林靖予把贺棠溪的手攥得更紧了些,“我也不太懂怎么谈恋爱,不过咱们可以慢慢摸索,慢慢学习。” 第52章 别人恋爱的第一课学得是什么贺棠溪不知道,但他的恋爱第一课学得是接吻。 贺棠溪是个笨学生,只呆呆的站着,无措的揪着林靖予的衣摆,仰着头承受着林靖予带给他的这个吻。 相比于贺棠溪的笨,林靖予则是一个聪明的老师,他含住贺棠溪的下唇慢慢**,呼吸湿热纠缠在一起,很轻微的水啧声通过骨头传到耳膜。 **的缠绵。 贺棠溪觉得自己的骨头正在一寸一寸的变软塌了下来,要不是林靖予扶着他的腰,他估计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贺棠溪把搂着林靖予脖子的手收的更紧了些,把更多的自己送到林靖予嘴边,他尝试着回应林靖予,换来的是林靖予更加激烈的回吻。 新闻说接吻一分钟耗费的卡路里相当于游泳五分钟,贺棠溪不知道他们吻了多久,他只记得他们分离时他胸膛中的心脏跳动飞快,像是要爆掉一般,有种濒死的快感。 这样形容是有些夸张。贺棠溪急促地喘息着,他觉得既累又热还很渴。刚刚亲的时候被抛在脑后的羞怯在结束的这一秒卷土重来。贺棠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烧透了,他眼神胡乱的瞟,就是不敢定在林靖予身上。 林靖予的手还搭在贺棠溪的腰上,他的声音比刚才要哑一点,听起来有种餍足的慵懒感。 “躲什么,为什么不敢看我,害羞了?” 林靖予另一只手抚上贺棠溪的侧脸,稍稍用力让他的视线正回来看向自己。他的手指滑到贺棠溪水光潋滟的唇上,指腹稍稍用力,在他的下唇上滑动,给原本红润的唇又增添了一分艳色。 “会不会……太快了?”贺棠溪虽然面向林靖予,但他垂着眼,只敢盯着林靖予的下巴看。但视线却还是忍不住的往上瞟,落在同样覆着一层水光的唇上,登时脸上的温度又攀高一点。 “恋爱就该这样。”林靖予一脸的平静,他的眼神却不如他的表情平静,像是狼盯猎物一般,带着一丝凶狠。 “可是……”贺棠溪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被自己吞下,其实快一点也没什么,反正是和喜欢的人接吻。 贺棠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感觉有点尴尬,他浑身上下都被林靖予的目光笼罩着,所有的关节都被拴上了细丝整个人变成了一个木偶,只有操纵他的人动动手指他才知该如何行动。 贺棠溪知道这些不自在尴尬的感觉隶属于害羞这一范畴,他想把自己从泥沼中解救出来,至少说点什么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呆滞愚蠢,可每当他想开口,大脑就会被清空成一片空白。 “还要亲吗?”林靖予问他。 贺棠溪很艰难的摇头拒绝:“不亲了吧。我头发还湿着呢。” 林靖予摸了一把他还湿软的头发,有些失望道:“那先给你擦头发。” 贺棠溪跟随林靖予去了他的房间,他原本很不喜欢这间房,没有光能照进来,太阴暗了,但如今这点阴暗却变成了朦胧和暧昧,愈发压得人喘不上气。 他坐在床上,背对着林靖予。后方有手穿过他的发根,用毛巾轻柔的擦去凝在发尾的水珠。 他们又吻到了一起。是因为刚刚贺棠溪偏过头看他,两人目光相撞,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林靖予把人压倒在自己的床上,急切又凶狠地吻着他,像是要把他吞吃进腹一样。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这么急色,林靖予在刚刚听到贺棠溪说试试的时候,就恨不得把人拖上床,在他身上彻底打上自己的烙印,让他想后悔都不能后悔。 林靖予这样想,也这样干了,他在贺棠溪的脖侧处吮出了一颗红梅,吮完之后没忍住又用牙齿轻叼着那块皮肤磨了磨,在艳红上添了几道齿痕。 贺棠溪不知是痛还是怎么的,鼻腔溢出一声轻哼,软又缠绵,尾音像是一把小钩子直直勾到了林靖予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给余煜琛打过去的那个电话,当时他听到了一声模糊的闷哼,那声音远没有贺棠溪的声音动听,幼稚的小学生思维再度上线,林靖予现在希望余煜琛能在这时给他回过来一个电话,然后他也粗暴的回他一句,我在忙。 两人在床上滚着亲了一会儿。贺棠溪攒出了几分力气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林靖予翻身坐了起来。 他擦了擦嘴唇,想把上面黏着的旖旎情思擦掉一些:“不来了......我想回房间去。” “回房间干什么?”林靖予才不想放贺棠溪走,他还有些没有亲够。 这次贺棠溪很坚决的拒绝了他。接吻是很容易挑起人内心的**的,刚刚他和林靖予在床上亲的有些过火,在胡闹下去会发生什么贺棠溪有点不敢想,他虽然很早之前幻想过未来要是和林靖予在一起时谁上谁下这个问题,但要是现在就......他还是没有做好准备。 “好吧。”贺棠溪态度坚决,林靖予也不好强求,在贺棠溪要站起来准备出门的时候,他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真的不在呆一会儿?” 好像人在谈恋爱的时候就会和平常变得不同,贺棠溪觉得林靖予的转变有些突然,他变得有些粘人且欲求不满,和自己印象里那个稳重可靠的形象大相径庭。 但其实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儿去,贺棠溪回到卫生间放毛巾,路过镜子的时候他看了一眼。 贺棠溪有些呆住了,明明刚才的自己脸色还是有些憔悴的,现在镜中的这个人嘴唇殷红有些肿胀,脖侧有一枚同样殷红的吻痕,嘴角含着笑,眼睛里也含着笑,整个人容光焕发,和之前那个颓废抑郁的自己相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贺棠溪摸了摸自己的唇角,然后抿唇,镜中的人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 好开心,真的好开心,贺棠溪在心里想,他和林靖予,他们在一起了? 就在刚才,他毫无考虑就突然脱口而出的一句试一试,让现在的他变得如此的快乐。 唇上仿佛还残留着被亲吻的触感,贺棠溪嘴角的笑越扩越大。 谈恋爱很好,和喜欢的人谈恋爱,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最快乐的事! 第53章 贺棠溪本来是想回自己房间冷静一下的,但是刚回到房间一个人呆着没几分钟,又不可抑制的回味起了刚刚的那个吻想起林靖予。 和爱人分开的一分钟真的是要比一天都要漫长。 贺棠溪拍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要收敛一点,不能太得意忘形。 贺棠溪花了很长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心跳依然很快,一下一下的,像擂鼓一般,他感到有些头晕,迷醉的,梦幻般的眩晕感,像是在做梦,但贺棠溪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他是真的恋爱了。 贺棠溪在房间里坐不住,又去凝神去听楼下的动静,他想确定林靖予现在是不是和自己是同样的感受和想法,虽然林靖予刚刚同他说过,但他还是想再一次的确定他的真心。 门突然被敲响,这次来人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就推门进来。 是林靖予,他微笑着对贺棠溪说:“突然很想你,所以就跑上来见你。” 刚刚才冷静下来的贺棠溪听到这话瞬间就变得不冷静,他偏过头只露出烧得通红的耳朵:“我这里又没有凳子给你坐,而且十分钟之前咱们不是才见过。” 林靖予走到床边坐下,捉起贺棠溪的小腿轻轻抚摸。贺棠溪体毛稀疏,皮肤细腻,摸着滑又嫩。他的小腿很细,一个手就能圈住。 林靖予的声音无端变得有些哑:“刚刚是刚刚,我现在想你,所以就来见你。” 同样是人,怎么林靖予的情话技能就加了满点。情话不着痕迹的说出来,最是撩动心弦。 “还疼吗?”林靖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贺棠溪的小腿肚,问他。 林靖予之前问过很多次这个问题,次次贺棠溪都说不疼,但是这次,贺棠溪不想说假话了。 “疼啊,特别疼,尤其是晚上的时候。”贺棠溪把尾音拉长,语气里包含着浓浓的委屈,听的人心一缩,恨不得替他受了这些疼。 贺棠溪其实是最会撒娇撒痴的,之前只是故作坚强,现在不用装了,于是故态复萌,连委屈都透着一股子娇劲。 “对不起。”林靖予低头道歉,“都怪我。” 贺棠溪不想再重提这件事,他忙道:“那你帮我揉一揉,我就不疼了。” 林靖予乖乖帮贺棠溪揉腿,贺棠溪偏头看着他完美的下颌线然后发起了神。 “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林靖予开口把贺棠溪又拉回到了现实世界中来,“是高中吗?” “比那要早一点。”贺棠溪慢吞吞地回答,“是你高考后咱们一起去海岛旅行的时候,那时候我就发现了我对你不是那种,而是……” “而是什么?”林靖予故意问他。 贺棠溪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过去快速地在林靖予的唇上啄了一口:“而是这种喜欢。” “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林靖予语气中带了一丝的埋怨,或许贺棠溪说得早一点,他们就能在一起更多的时间。但在这件事上他实在是没有立场和资格来埋怨贺棠溪,因为他比贺棠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就是两个傻子,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光。 贺棠溪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你记得你刚高考完,赵郴过生日约咱们一起去唱歌吗?” 林靖予皱眉想了一会儿,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高中毕业之后他和之前的同学长久都不联系,赵郴的面容在他脑海中早已模糊不清,他只记得当时贺棠溪唱了一首歌,一首……情歌,很好听也让他很是嫉妒。 贺棠溪继续往下说:“那时候其实我是打算给你告白的,但是赵郴当时问你同性恋是不是很恶心,你点了点头。我怕你也觉得我恶心,怕你会不理我,所以我没敢说。” 贺棠溪凑过去,把头枕在林靖予的肩膀上,“我当时觉得,比起和你在一起,我更不想失去你,我还是好胆小。” 林靖予偏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不胆小,这都是我的错。” 顿了顿,他又问:“所以当时你那首歌是唱给我的?” “嗯。” “再给我唱一遍吧。” “我忘记怎么唱了。”贺棠溪垂下眼,脸又开始烧了起来,“真的忘了,不会唱了。” “唱吧,我想听。”林靖予引诱着他。 贺棠溪拒绝不了林靖予,他直起了身子,随口哼了起来。 原来暂时共你没缘分,来年先会变得更合衬。 顽石那天变黄金,我都会等。 下一句被林靖予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林靖予的呼吸潮湿,声音随着潮湿的声音一起钻入耳道。 他说:“你不必等,我现在来了。” 贺棠溪的眼眶骤然湿了。 贺棠溪还记得小时候他上幼儿园时,有个小朋友说他没妈妈,他爸爸也不要他,说他是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那是他第一次和人打架,他把小孩推在地上,骑在他身上打他。 老师匆匆跑过来拉开他们两个,那个小孩脸上全是被他挠出来的红印子。 小孩的家长接到电话立马就赶了过来,而当老师给贺沛卓打电话过去时,那边却总是忙线。 小孩哭声尖利,旁边他的父母在焦急的安慰他。他孤身一人站在一边身上也痛,可是没人来安慰他。 直到那时贺棠溪才明白贺沛卓可能是真的不爱他。被爱的人才可以有恃无恐放声大哭,而贺沛卓不爱他,他不接电话也不来,所以他只能站在一旁,把眼泪全部咽回到肚子里。 但世界上有个人还是爱他的,那个人说只要他乖,他就会来接他放学带他回家。 贺棠溪拉了拉老师的衣角,老师蹲**子很为难的看他,说:“棠棠,你爸爸不接电话,你还知道谁的电话号码吗?” 贺棠溪想让老师去找林靖予,可林靖予这时候也在学校上课,他没有手机,根本就不可能过来。 贺棠溪只能摇头:“你要不再给爸爸打一次电话吧,他说不定就会接。” 老师摸了摸贺棠溪柔软的发丝,语气很是轻柔,夹杂着几分对贺棠溪的可怜:“刚刚打通了,你爸爸说他要开会,过不来。” “哦,”贺棠溪垂下了头,他不知是在安慰老师还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过不来也没关系。” 知道了他们打架的原委,小孩的父母自知理亏也没多追究,而贺沛卓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放学的时候林靖予如约出现,他牵着贺棠溪的手回家,路上他问贺棠溪的脸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学校里和人闹不愉快了。 贺棠溪摇头,林靖予说他乖乖,他才回来接他,而打架是不乖的事,他不敢让林靖予知道。 一直以来他都害怕会失去林靖予,这个爱他,会对他负责,会接他放学的人,所以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做,只是等。等上天垂怜,赐给他三分运气,让他能懂得他的心,让他们能在一起。 他好胆小,他错过了很多机会,也做过错事。 但是现在他等到了那个他想等的人。 何其幸运。 他说不用等,他来了。 他现在来了,那就很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