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灰小子》 第1章 谷熏垂头丧气地合上了电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室友瞧了谷熏一眼,也叹了口气,说:“我早说了吧!dh一定会录用舒翡翠的,而不是你。” 就算舒翡翠实习的时候经常迟到,就算工作明明都是谷熏在完成……明明舒翡翠对专业知识一窍不通,在公司里只能喝咖啡聊天度日,谷熏专业成绩突出,在公司能帮得上忙…… “因为舒翡翠是舒家的小公子么?”谷熏嘴里说出了一个疑问句,但语气却是陈述句。 这好像没什么不对。 实习转正有若干名额,但留给omega的只有一个。 比起成绩优异的谷熏,似乎dh更青睐家财万贯的舒翡翠。 谷熏笑笑,说:“没事。” “怎么没事?dh不是你梦想的公司吗?”室友和谷熏熟识,一眼看出了谷熏内心的不平,自然也替对方不平,“我看你也不差,你让曲川帮你不就行了吗?也就是曲川一句话的事情吧?” 曲川。 “曲池何湛湛,清川带华薄”——出自《君子有所思行》,是魏晋文学家陆机所作的篇章。 曲父、曲母也自诩是书香世家,仰慕魏晋风骨,给自家宝贝alpha独子也起了这个很有风骨的名字。 在森严家教之下,曲川也是一个清高自持的人,尽管喜欢谷熏,但从不逾越。以至于谷熏怀疑自己的信息素对曲川不奏效——直到曲川告诉他:“我希望等到婚后。” 谷熏听着,又是惊讶又是感动,但更多却是疑虑:“你的父母会同意吗?” 曲川笑着说:“我父母都是读书人,绝不会从一个人的出身去判断对方。” 谷熏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真有那样平易近人的富翁吗? 不用旁人提醒,谷熏都明白自己和曲川是云泥之别。 如果谷熏不是拼死拼活考入了这所学校,大约这辈子都认识不了曲川这样的人。 曲川却从未知道谷熏的努力,毕竟,考入首都大学,对曲川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实在考不上了,就捐座图书馆好了。 曲川又安慰谷熏:“没关系的,下周你来我家,见到了我父母,就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听到了要拜访曲家父母,谷熏就更紧张了。 听说曲家人喜欢喝龙井,谷熏在拜访之前还查阅了很多龙井相关的资料,就怕露了怯。没想到,到了曲川的家里,身穿丝绸旗袍的曲母却拿出了冰可乐,用水晶杯装着递给了谷熏,微笑着地说:“听川儿说你喜欢这个。” “啊,谢谢。”谷熏小心地接过了装载着黑色碳酸饮料的华贵水晶杯。 曲父是个喜欢文学的人,和文学系的高材生谷熏也相谈甚欢。曲父甚至直言:“比起那些脑袋空空的富二代,我还更喜欢你这样踏实有才的孩子。” 就这样,谷熏才算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我这是前世积的什么福?”谷熏忍不住默念,“我一定要更努力才能配得上曲川。” 越是这么想,谷熏越是想拼进dh——而且是以不依靠曲川帮助的方式。 可往往事与愿违,dh选择了名门出身的舒翡翠。 “唉。”谷熏垂头叹气。 在谷熏被打击得非常失落的时候,却接到了曲川的短信:“别忘了晚上的宴会。” 对了! 晚上的宴会! 谷熏这才想起来了,急忙打开了衣柜,拿出了那一套散发着低调光泽的灰色礼服。 曲川一家三口今晚将参加一场慈善宴会。曲母只说:“既然小谷是川儿的男友,也应该一起去,也算是见见亲戚朋友。”大约是考虑到谷熏的经济状况,曲母还带谷熏去相熟的设计师那儿定做了一套礼服。 谷熏甚至不敢问这套衣服多少钱。 他怕自己问了,就不敢穿了。 这套衣服是用极为轻薄的材料做成的,剪裁却很贴身,给谷熏的身体勾勒出一种近乎性感的形状,却又不失优雅。 穿着这套灰色礼服的时候,谷熏总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胸膛都挺得更直了。 他和室友分享这个心德的时候,室友却白他一眼,说:“谁穿这样的礼服都会挺胸收腹的。因为勒得慌。” 谷熏也反对不了这样实在的说法。 穿上这样的礼服,对于谷熏而言是人生头一遭,但对曲川而言,却不是什么新鲜事。曲川不但不觉得新鲜,还觉得烦厌。 如同他对南凭崖的看法。 南凭崖坐在大玻璃窗的旁边,阳光晒在他的脸庞上,让他的轮廓更为清晰。他属于脸上线条过于平硬的人,鼻子是笔直高挺的,双眉是平直飞扬的,脸颊与下巴也都像是削出来的一般,配上一双锐利的眼睛,这五官,怎么看都是过于锋利了。 总给人一种难以相处的感觉。 而这种感觉是真实的。 “舅舅……”曲川站在南凭崖面前,一向挺直的背脊微微佝偻——这样的变化,连曲川自己也不曾察觉。 南凭崖不喜欢寒暄,便单刀直入:“你今天就和那位omega分手了吧。” “什么?”曲川惊愕地睁大眼睛,“为什么?” 曲父曲母站在一旁,也非常惊讶。曲母甚至帮谷熏说话:“那孩子虽然家境不好,但也是个好孩子,是配得上我们家川儿的。” 南凭崖答:“是,那孩子出身在山沟沟却考入了首都大学、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还自学了三门语言,与其说他配不起曲川,不如说靠作弊手段考入首都大学的曲川配不起对方。” 曲川的脸因为羞愤而发红:“舅舅,我没有作弊。”语气里是压抑的愤怒。 南凭崖点燃了一根烟:“你的所谓‘艺术特长’加分,对于一般人而言,就等同作弊。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么?” “不是……舅舅……”曲川语气有些急切。 南凭崖站起来了。他的身高似乎和曲川差不多,但因为曲川不自觉地佝偻,便显得南凭崖比高一头。南凭崖低了低头,说:“川儿,如果你真的很喜欢他,那我也不阻挠,但从此,你们家别想从我这儿拿一分钱。”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曲家一家三口的脸色都变了。 “为什么……” “你要和舒翡翠结婚。”南凭崖只回答了一句,便将燃烧的烟放在烟灰缸上摁熄了。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气味。 说实话,南凭崖总喜欢在这儿点烟。 但南凭崖从来不吸烟。 曲川想了很久,都没明白为什么不吸烟的南凭崖要点烟。 待好多年之后,人到中年的曲川才醒悟过来。 南凭崖不吸烟。 但曲母曲父都不喜欢烟味。 所以南凭崖喜欢在他们面前点一根。 这就是南凭崖。 可憎可厌的南凭崖。</p> 第2章 曲川自认是个温柔而有教养的人。 “我没办法亲口说出那样的话。”曲川说,“我也不能够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告诉他我不爱他。” 曲川的理由诗意而浪漫,和他平日一样。 曲母也和平日一样善解人意,帮助儿子解决他解决不了的难题。 谷熏来到了宴会厅的外面,身上穿着那一套极为昂贵的礼服。 穿着这一套衣服的时候,他不禁一阵肃然。 他甚至咬咬牙,破费打了辆计程车来了。 太奢侈了……真是太奢侈了…… 原本曲川说了会开车来接他的,临时却说有事,不能接他了。他还得一个人打车赶来,又生怕弄皱衣服,非常小心地挺直腰板坐了一路的的士。 下车不久,他走入了花园里,但见花园里衣香鬓影的,一看便是名流荟萃,谷熏更不自在了,抬眼寻找熟悉的身影,好获取几分安全感。也是好运,他立刻便看到了一位熟悉的女士。 曲母款款向他走来,眼神柔和:“你怎么来了?” “呃?”谷熏有些讶异,“是曲川叫我来的。” “噢,我知道了。”曲母脸带抱歉,“他一定是无法当面告诉你,他要与你分手。你可以回去了。” 这句话简直像是迎面而来的一个耳光,打得谷熏脸庞发烫。 而打耳光的曲母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淡定。 曲母依旧面带抱歉地解释:“实在对不住。”说着,曲母又对谷熏微微欠身,表示歉意。 谷熏的脑子简直转不动了:“他要和我分手?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 曲母笑道:“当然因为他是一个温柔的人啊。他可狠不了这个心。尤其当你哭着求他的话,他一定会心软的。情况就会变得很困难。” 谷熏简直觉得不可思议:“我不信。” 曲母十分无奈,只得拿起了手机,开了免提,当着谷熏的面拨通了曲川。曲川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妈妈?” 曲母说:“谷熏那孩子很死心眼,不肯相信你要与他分手。非要你亲口跟他说。” “噢……”曲川的声音里顿时充满苦恼,“那可怎么办?我不想亲手伤他的心。” 听到电话里传出的声音,谷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然而,曲川的声音、语气他是不可能认错的。听着这话,谷熏甚至能想象到曲川的表情了,一定是微微皱着那双好看的眉毛,一手捂着胸膛,显出为对方心痛的样子了吧? 谷熏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僵硬地说:“为什么?” 听到了谷熏的声音,曲川也吃了一惊:“你、你……” “好了,”曲母温柔地说,“这儿交给我吧,我会让谷熏那孩子明白的。”说完,曲母把电话挂掉,又对谷熏说:“实在抱歉。” 谷熏的额头突突地痛,眼睛死死盯着曲母:“为什么?” 曲母叹了口气,说:“你别误会,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但是他舅舅,非不同意。没有办法,只能结束了。” “就因为他舅舅不同意?”谷熏气得咬牙,“这是什么狗屁理由?” “这是真的。”曲母抱歉地说,“我恐怕你们不能继续了。” 谷熏到底年轻,怒气写满了一脸,藏也藏不住:“你们她妈的在玩儿我吧?”谷熏猛地骂了一声脏话,“去你妈的!” 曲母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刺耳的声响一样,略带惊慌地掩住耳朵:“啊呀,你这孩子……居然这么粗鄙!”回头,曲母还跟曲川抱怨:“看来那孩子的温顺教养都是装出来的。果然,你舅舅是对的,还是该找个出身名门的才好呢。” 怒气冲冲的谷熏也顾不得礼数,只说:“我知道了。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会哭着求他心软。我没这么厚的脸皮……”说着,谷熏发现胸有些闷,仔细一想,便发现是礼服把胸腹束得太紧,心中更是一阵嫌恶,恨恨说:“这套衣服,我也还你们。” 曲母笑了:“这又何必呢?这衣服送了给你,就是你的了。” “这衣服多少钱?我还给你们。” “二十万。”曲母答。 谷熏一下子噎住了,恨不得将刚刚那句话踩碎吞回肚子里:“二、二……二十万?” 曲母似乎也看出了谷熏的困窘,微微一笑:“这衣服是给你定做的,都是你的尺寸。除了你也没人用得上。你就安心收着吧。也当是聊表我们的一点歉意。”说完,曲母转过身,袅袅娜娜地走了。 谷熏犹如一块石头地立在当场。 他的胸膛里烧着烈火,鼓励他去扯烂衣裳、扔到地上踩两脚、大骂一句去妳妈。可现实却如一盆冷水,将他胸腔里的那团火浇灭。 谷熏咽下了所有的不忿,垂头丧气地往门口走去。 没想到,他一个踉跄,和背后经过的一个人撞上了。 “啊啊呀!”谷熏叫了一声,并非他撞疼了,而是血色的红酒洒在了他灰色的西装上。 二十万的西装上…… 谷熏的心一下就慌了,抬头看到了一张冷峻的脸。原本谷熏还想据理力争,但一看到这张脸,便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因为这张脸刚好长在了谷熏的审美上。 怎么会有一张脸完完全全地长的就是你喜欢的样子? 那可真是……太奇妙了。 但显然,这个人长得好,但礼貌却很糟。他直接越过了谷熏,径自要往前走。谷熏原本就因为曲川的事情而憋屈,现在更被对方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忍不住拦住他:“喂!你弄脏了我的衣服!” “对不起,赔偿的事情联系我秘书。”那个人说话很淡,侧过身便走开了。 后面一个平头的男青年忙凑上来,笑着对谷熏说:“先生,不好意思。我是他的秘书。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商量。”说着,男青年还把名片递给了谷熏。 谷熏接过名片,眼睛忽然瞪大:“你……你是……dh董事长秘书……那么,那么……刚刚那人就是……” “就是董事长南凭崖先生。”男青年回答。 谷熏倒吸一口气:“曲川的舅舅?” 第3章 谷熏从名片里得出,眼前这位beta男青年名叫赵莫为,是南凭崖的秘书。 而南凭崖,则是dh集团的董事长,也是集团的总裁。 dh,则是谷熏梦寐以求的那个企业。 “唔……”谷熏眼前掠过了无数光影,像是宴会里的觥筹交错。 赵莫为看着谷熏,仍保持微笑:“这个衣服需要我们拿去送洗么?我们那边有最专业的人员,说不定能让你的衣服光洁如新。” “啊,这个……”谷熏看了看灰色面料上鲜艳的红酒渍。dh集团是专业做奢侈品的,他们公司确实会有最专业的保养人员,说不定真能把衣服打理干净。 可这对谷熏而言没有必要。 谷熏认为这件衣服虽然昂贵,但对谷熏没有太大意义,谷熏大约不会穿第二次。 还不如利用这次机会,让这衣服发挥他价值二十万的效用。 谷熏干咳两声,尽量让自己充满底气地昂高头:“你在看玩笑吗?这衣服值二十万。” 只是,谷熏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omega,故作高傲地说话总难免有些滑稽。 “嗐,”赵莫为问,“那您说怎么办?难道要赔您二十万么?” 赵莫为可不敢作这个主,在他看来,赔个清洁费差不多了。 谷熏自然也不会狮子开大口跟人家要二十万,他干咳两声,说:“你们家也是做奢侈品的,这衣服值不值二十万,你也看得出的。” “说实话,我之前是在化工厂的,刚来dh没多久,也一直坐办公室做文秘工作,对这些,还真不了解。”赵莫为回答。 谷熏噎住了。 赵莫为却又欠身,笑道:“不过,我相信像您这么一位年轻绅士应该不会扯谎。” 谷熏咂舌,暗道,赵莫为还真不愧是大集团总裁的秘书,讲话一推一拉的,游刃有余,瞬间就把谷熏的气势压下去了,却又维持礼貌客气,可见是个人精。 谷熏想了想,觉得自己在这样的人精面前还是不要拐弯抹角了,不然也就是班门弄斧而已。故而,谷熏开面见山地说:“我确实也没想要你们赔我二十万,我只是……一个dh集团的实习生,想说,能不能帮忙让我转正?” “哦?这个啊!”赵莫为松了口气,笑笑,说,“你把简历推我一下,我去人力资源部门那边问一问,再给您答复?” “嗯,”谷熏点了点头,“有劳了。” 谷熏便与赵莫为交换了sns号。谷熏通过sns给赵莫为发了自己的简历。 第二天,dh的人力资源那边就联系谷熏,恭喜他转正成功了。 虽然早就有所期待,但真正接到通知的时候,谷熏还是懵的。 就那么简单吗? 谷熏在公司打生打死、劳心劳力干了三个月,回头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不合适”。现在不过是得了赵莫为的一句话,谷熏在dh又“起死回生”了。 谷熏不免想到了那个无所事事的舒翡翠。 这个舒翡翠,读书不用功、工作不上心,不也轻轻松松在dh转正了吗? 看来,有时候,成就和努力并无太大关系。 大概是谷熏沉默太久了,电话里非常尴尬,人力资源的同事又跟谷熏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谷熏这才回过神来,又说:“不是说omega转正的名额就一个吗?那舒翡翠……?” “哦,这个是不冲突的。”人力资源的姐姐淡淡笑着说。 不冲突? 谷熏想起,当时被拒绝转正,主管说的就是“因为omega的名额只有一个,所以有冲突”,才把谷熏否掉的。 谷熏感觉难以置信:“真的不冲突吗?” “嗯,这个是后勤部的名额只有一个。”人力资源的姑娘答,“但是,舒翡翠被调去了总裁办了。” “哦……”谷熏的心内一阵失落。 后勤部被人称为“丫鬟处”,任何部门的人都能来使唤的。而总裁办,则是“天子脚下”,对新人来说是最好的去处了。 说到底,他和舒翡翠,还是云泥之别啊。 虽然如此,谷熏还是替自己打气,本来还转正无望呢?现在能够当正式员工,已经很不错了。 “不错了……”谷熏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挺好的……” 怀着“不错了”“挺好的”的心情,谷熏进入了dh总公司后勤部报道。后勤部在行政部门之下。所谓行政,已经是企业里最“丫鬟”的部门了,而后勤部则是丫鬟中的丫鬟,丫中之丫,人称“二丫”。 谷熏跑进了“二丫”部门,因为是个新人,自然也是丫中之丫,“二丫”中的“二丫”。 后勤主管名叫陈笃,是个郁郁不得志的中年omega。陈笃这omega单身久了,信息素紊乱,身体虚胖,脸色蜡黄,经常咳嗽生病,脾气更是不好。 最近,他们接到了一个任务,是替集团的一位老董事办退休欢送会。谷熏作为新人,便负担起最琐碎的活,忙里忙外的,挑好了宴会上的曲目,却被陈笃一票否决:“这些歌,只有你们小年轻爱听!老董事怎么会喜欢?” 谷熏便按着老董事的年代,换了一份复古歌曲名单。陈笃看了,又笑了:“这些歌都半截入土了!你这是办欢送会还是追悼会?” 谷熏只得耐着性子请教:“对不起啊,我新来的,确实对这些不太了解。那您可以再指点指点吗?” 陈笃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哧,还首都大学研究生哩!所以我老是说你们这些人高分低能。还不如我这个中专生!” 谷熏总算明白了,陈笃学历低、生活不如意,想拿自己这个首都大学研究生耍耍威风罢了。 谷熏明白了陈笃的“心病”,便立即说:“是啊,我读的都是什么文学,真是没什么用的。还好有您这样的前辈给我指明道路。我来的时候就听人力资源部的李姐说了,您在集团工作很久了,经验丰富,您说的一句话,比我读十本书都管用呢!” 陈笃在dh工作十多年了,靠的是资历熬到了这个主管的份上,但也一直被其他部门的人当丫鬟使唤,看着高傲,其实自尊心很低,一听到谷熏这话,那自尊心马上被满足了。陈笃嘴角都藏不住笑了:“是吗?李姐真这么说?”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谷熏点头不迭。 陈笃便拿着谷熏那份歌单,看了看,又说:“其实你这份歌单也没那么糟,中间插几首欢快点的法文歌吧。陈董早年在法国读书,喜欢法文歌。” 得到了明确的指令,谷熏总算放下心来,扯起笑脸:“谢谢!所以说嘛,还是您最懂得做事做人!我学都学不来的!” 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一通马屁下来,陈笃也舒服了,就不太与谷熏为难了。 倒是谷熏自己,觉得生活好难。 在公司里,谷熏就是最底层,对谁都得赔笑脸、说好话,生怕一句话说错了就得罪人,每次下班,都是满身疲惫。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有一天,谷熏从地铁里挤出来,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公司楼下,却见一辆时髦的跑车滑行似的优雅开到公司楼下。 车子里下来的是曲川。 谷熏一阵尴尬,赶紧躲进大门柱子后面。 却见舒翡翠也从车子里下来了,一身dh集团的高奢名牌,拎着个鳄鱼皮包,朝曲川脸上亲了一口,便是昂首阔步地进了办公楼。 谷熏看他一身名牌的,只说:“还不是要挤电梯?” 却不想,舒翡翠径自走向了直通总裁办的电梯,宽敞得很,根本不挤。 “操。”谷熏自顾自地骂了一句,但仍认命地小跑步挤进了普通员工电梯,犹如夹心饼一样被立在狭窄的空间里,呼吸着香水、汗味和早餐油条的混合气味。 什么时候我也能搭上那个专属电梯呢? ——谷熏暗自想着。 原本也就是想想而已。 却没想到,下个月就搭上了。 第4章 谷熏入职后的头一件大事总算要落地了——陈董的退休欢送会。 这次欢送会定在了陈董六十岁生日这一天,既是集团欢送他退休的仪式,也是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六十岁大寿的好日子,不但集团内部的董事们会来,连集团外的与陈董有交情的大人物也会到场,可见是多么隆重。 谷熏作为后勤部的人也是协助罢了,真正的编排、主持还是放在集团公关部门。 到了欢送会那天,谷熏作为工作人员就提早到达了会场,认真地参与到现场布置里。但大事上也插不上手,公关部的负责人叫松龄,是一个短头发的女beta,站在门边叫唤:“东西怎么搬得那么慢?多派几个人呀!” 别看陈笃平日在谷熏面前跟大爷似的,对着松龄,那跟小弟似的,连忙拉着谷熏说:“没听到松龄姐说什么吗?快去搬东西啊!” 谷熏愣了愣。 松龄扭头看过来,笑着说:“小谷是个omega吧?我这边九个beta呢,也不差小谷一个劳力。” 陈笃笑了,说:“没事,小谷这年轻人啊,劲儿特别大。他可以的!”说着,陈笃一把将谷熏推出去做苦活了。谷熏作为体弱的omega便无奈推入了beta堆里一起搬搬抬抬,也不好诉苦。忙活了大半天,谷熏手掌都起疱了,回头一看,陈笃倒在松龄身边吹空调呢。 不过陈笃也没闲着,嘴里不绝地夸奖松龄,一会儿说她美丽、时髦,一会儿说她办事能力强。听得松龄也烦了,回头说:“行了,你去对一下宾客名单,看有没有漏的。” 这事儿倒是不花力气,陈笃乐得去了,一对就对了半个小时。 松龄也知道陈笃的德性,也没理会,不求陈笃帮忙,只要他不在跟前烦人、拖后腿就好。 却见谷熏这omega搬了半天箱子,额头、鼻尖全冒汗了,扶着墙在那儿喘气。松龄撇了撇嘴,咚咚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说:“你也别忙这个了,去前头接李李董吧。他来早了。你带他去休息室等着吧。” “好。”谷熏点头,又问,“是哪个李董啊?” 松龄冷笑:“还有哪个李董?咱们dh董事会李董。” 谷熏想起来了,这个李董叫李念荣,五十多岁了,和今天的主角陈董一样是公司的老臣。谷熏赶忙前去迎接,李念荣见来了个满头大汗、毛毛躁躁的omega,心里不太喜欢,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谷熏带着李念荣去休息间,李念荣却嫌不够气派,又嫌洗手间空气味道不好。 谷熏在洗手间转了一圈,只说:“没有异味呀?” 李念荣冷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吧?那是劣质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您真有品味。”谷熏嘴上说。 您真事儿逼。——谷熏心里想。 “你去隔壁商场买一瓶爱马仕香水,最好是屋顶花园,买回来就喷厕所吧。”李念荣说。 “这个跟财务那边不好报呢,李董。”谷熏赔笑说。 李念荣冷笑:“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谷熏知道这个香水钱是没法报销的,他也不可能为了满足这个傻饼李董的变态厕所品味而自掏腰包买一瓶爱马仕喷马桶。 他想了想,就跑去会场问公关部的时尚佳人,问她们之中有没有人有爱马仕香水。松龄一听,就说:“李董又要喷厕所啦?” 谷熏点点头:“可不是么!” 松龄笑道:“你就拖着呗,管他呢。” 谷熏顿感意外,一个公关部的总监言语里却能对一个老董事那么不在乎?可见这个李念荣其实已经没什么实权了,只能对谷熏这样的新人耍威风罢了。 但松龄可以不管李董,谷熏可不能不管。谷熏想了半天,还是去会场礼宾部拿了一份香薰蜡烛,想着能不能对付过去。待谷熏拿着香薰到了休息间,敲了门,却没听到答应。他心里疑惑,推门进去,却见休息间里没有人,但休息间的洗手间却掩上了门。隔着门还能听到李念荣浑厚有力的讲话声。 看来,李念荣在厕所里面聊电话呢。 谷熏心想:又说厕所味道不好,还往里面跑呢? 他便捧着香薰蜡烛在外面等着,但听得李念荣在厕所里说着:“哎……我今天就非得让他下不来台了……对啊,恶心恶心他也不错呢……嗯……当然是马达加斯加啊!我有钱无处花吗?——啊,没事儿,陈董这个人啊,不爱惹事儿……陈董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的。” 谷熏听着犯糊涂了:什么下不来台?什么马达加斯加? 待李念荣打完电话了,便从洗手间里出来,但见谷熏在那儿站着,满脸不悦:“爱马仕香水呢?” 谷熏赔笑道:“礼宾部那边送了香薰蜡烛,要不先试试?” 李念荣当然不高兴,又挤兑说:“现在是看不起我了?拿免费送的蜡烛搪塞我?” 谷熏忙赔笑说:“我现在就去买。”说完,谷熏放下蜡烛,一溜烟就跑了。想着松龄姐说的也有道理,离宴会开始就几十分钟,他装没事、拖一拖也就过去了。谷熏月薪才五千块呢,还能花大几百给李董买个香水喷厕所?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到了宴会开场,谷熏也没去找李董。李董似乎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心上。 宴会开始,演奏队便奏起了谷熏所定的曲目。谷熏听着自己指定的音乐,隐隐有些自豪感。这边陈董也到了,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一脸温和地就坐了,大约真像李念荣在厕所里说的“陈董这个人最不爱惹事”。这个陈董看着真的很好说话,什么都说好。 松龄上台,说了几句欢迎词,便说:“现在请集团董事长兼行政总裁南凭崖先生上台致辞。” 这句话话音未落,就已经是掌声雷动了。众人都鼓起了掌,除了李念荣——李念荣坐在台下,一脸鄙夷地看着南凭崖。 而南凭崖,则是谁也不看,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昂首走上了台,从高处睥睨台下,看着是扫视了一遍全场,但实际上谁也没看进他的眼里。 舞台的灯光落在南凭崖的脸上,给他高挺的鼻梁镀上一层柔和的亮光,稍稍缓和了他深邃五官带来的锋利。 “这人真好看……”谷熏在台下,默默抬头看着这位貌若天仙的大总裁。 南凭崖对着发言稿照本宣科,语气是上位者特有的漫不经心。他自己也知道,台下的人都没有认真听他发言的,只是等着南凭崖什么时候结束,再适时送上掌声罢了。 这样的掌声对于南凭崖而言是非常廉价的。 南凭崖读完了稿子,便又抬眼看着陈董,脸上带着极其虚伪的微笑:“祝你生日快乐。特此为您献上了一份薄礼,希望您不要嫌弃。” “太客气了,南总。”陈董连忙站起来,满脸笑容地微微鞠躬。 却见南凭崖的首席秘书赵莫为已经捧着一个丝绒礼盒上了台,打开盒子,但见里头是一对蓝宝石袖扣,那蓝色馥郁浓厚,略带红色,近似天青色,一看就是上品。 陈董是个识货的人,走上台凑近看,赞叹道:“这可是皇室蓝的蓝宝石啊!南总真是太破费了!” 南凭崖道:“听说陈董喜欢蓝宝石,小小意思。” 台下的人都啧啧称奇,识货的都点头不绝,不识货的也跟着点头,企图表现得自己很识货。虽然不知皇室蓝为何物,要得拍掌赞叹:“啊,原来是皇室蓝啊!amazing!” 只是李念荣冷笑一声,要拿着一个盒子走上台,只说:“只能说是巧了,我也准备了一份蓝宝石的礼物,送给陈董。” “哦?”南凭崖眉毛微微上挑,嘴角微微翘起,一副典型的“我看起来在微笑但其实我看不起你”的皮笑肉不笑。 李念荣把盒子一打开,却见也是一对蓝宝石袖扣,只是那蓝色更为明亮,在舞台的灯光下熠熠生辉,灿烂夺目。 这下大家明白了,李念荣是故意来让南凭崖下不来台的。 台下也早有“埋伏”,几个李念荣的下属高声说:“这可是矢车菊蓝啊!比皇室蓝可更值钱、更稀有、更高贵呢!” 这下,大家都将目光移到了南凭崖的脸上。 南凭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却毫无波澜。 但台下不少人都猜测:南凭崖现在肯定气疯了吧!谁不知道南凭崖最爱面子……当众被这样拆台,心里肯定难受死了!这可真是一台好戏啊! 这个宴会上,不仅有公司内部的人,还有为了陈董而来的各界商贾。要是能让南凭崖在这个场合丢脸,李念荣能开心一整年。 为了让南凭崖脸上挂不住,李念荣更大声笑着说:“其实南总找这个皇室蓝的宝石也很有心了!我相信这已经是您能找到的最好的蓝宝石了!要知道,咱们这种矢车菊蓝蓝宝石啊,可是在100年前就绝矿了,像你这样的暴发户,可能还来不及收藏了!哈哈哈!” “是吗?见识了。”南凭崖笑了笑,似乎也不太生气,但目光却很冰冷。 李念荣察觉到南凭崖胸中似压抑着怒气,自然得意非常。 而台下的人也乐于看这一幕,还希望两位大老板撕得更响一些呢!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是筹备此次宴会的松龄和陈笃两位负责人却已经背脊都滴满冷汗了:这次宴会是他们主办的。南凭崖在会上丢了面,回头说不定迁怒他们两个! 却不想,这时候谷熏却往前走了出去。 “你干什么?”陈笃压低声音喝道,“你上去做什么?找死啊!” 谷熏心里也知道自己这次上去很可能是找死,可他想着“富贵险中求”,冲上去炸死也好过在后勤部磨死! 谷熏一脚踏上了舞台,说道:“可我怎么看着这个矢车菊蓝不是一百年历史的那种。” 这个默默无闻的omega新人,根本无人认识,此刻说了这么一句话,倒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了。 李念荣脸色微变:“你懂得什么?我这个可是矢车菊蓝宝石。” “是的。”谷熏用力点头,又说,“可是一百年前就绝矿了的那种是克什米尔产的。您这个……是马达加斯加的吧?” 所谓的矢车菊蓝蓝宝石据说是顶级蓝宝石,正是“物以稀为贵”。克什米尔的蓝宝石矿在一百年前绝矿了,因此,克什米尔产的矢车菊蓝成为了稀世珍品。但殊不知,马达加斯加也能出产类似色泽的蓝宝石,也是价值不菲,但却算不得珍品。一般人通过肉眼是分不出的,谷熏这个穷小子自然也不可能一眼认出区别来。 他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起了刚刚偷听到了的李念荣在厕所里说的话“我今天就非得让他下不来台了……对啊,恶心恶心他也不错呢……嗯……当然是马达加斯加啊!我有钱无处花吗?——啊,没事儿,陈董这个人啊,不爱惹事儿……陈董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的!” 原本谷熏也没明白这段话什么意思,但等李念荣拿着蓝宝石上台时,却一下子想明白了。李念荣拿着矢车菊蓝想让南凭崖下不来台,但又不舍得送克什米尔的,便拿了马达加斯加的充数。毕竟,这两者十分相似,肉眼无法区分。而陈董虽然是行家,但因为个性温和,即使回去发现了也不会拆穿。所以李念荣这么做没什么风险。 此刻这事情被谷熏当堂揭破,李念荣的脸一时间扭曲了:“你……你胡说什么?你这小子!难道是说我拿次货来蒙陈董么!陈董可是这个宝石行当的大行家!”说着,李念荣拉着陈董,说:“您说说、这是不是上好的矢车菊蓝?” 陈董也是如李念荣说的那种“最不爱惹事的”,便呵呵笑着说:“我最近有点老花,看不出来。” 这松龄也忙上台圆场:“嗯,看来李总和南总对陈董对很有心呢!相信陈董也非常感动!我们给点掌声吧!” “慢着。”南凭崖缓缓说,“李董,你确定你这个宝石真的是克什米尔产的么?” 李念荣此刻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舞台的聚光灯打在他的脸上,晒得他的皮肤发烫,他的脸颊也有些发红了。“咳咳!”李念荣干咳两声,挺起胸膛,说,“是我一个朋友卖给我的,不可能有问题!” 南凭崖淡淡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宝石放大镜,说:“我这儿刚好有检测用的放大镜呢。” 谷熏站在一旁,离李念荣很近,已经看到李念荣的额头上滴下了一行汗珠了。 南凭崖将放大镜递到陈董面前:“您是行家,您来给李董看看?” 陈董呵呵一笑,还是那句话:“不了、不了,最近眼花。” 南凭崖瞥了旁边的谷熏一眼,说:“你来看?”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谷熏身上了。 谷熏愣在了当场,抬头看着南凭崖,只见南凭崖沐浴在灯光之中,皮肤白得似剔透的玉石、眼睛则像聚光的琥珀。 谷熏伸出手,接过了南凭崖手里的放大镜。在手指碰触到了南凭崖掌心的那一刻,谷熏的心脏不可控制地狂跳起来。 第5章 其实,在南凭崖拿出放大镜的那一刻,李念荣就知道糟糕了。 谁没事儿会在兜里揣个放大镜? 自己要“伏击”南凭崖的事情,一定是被南凭崖事先知道了。 谷熏也是这么想的。 看来南凭崖一早就做好了准备,宝石放大镜带上来了,为的是等李念荣拿着“绝矿一百年”的矢车菊蓝宝石准备当众奚落南凭崖。南凭崖不发一言,不是因为他心虚,而是等着李念荣大放厥词,等李念荣的情绪到达最高点,南凭崖才拿出检测仪器来让李念荣出丑。 原本,李念荣搞这些小动作,南凭崖是不放在眼内的,但一开始没理他,他就越发来劲,不时就来刺南凭崖一下。南凭崖这才决定修理修理他,免得他目中无人。 南凭崖预料到李念荣会来闹事,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却没想到谷熏会跳出来,直接揭破李念荣带了次货这一事实。 谷熏已站到聚光灯之下了,也伸手接过放大镜了,但他心里是虚的。 因为他根本不懂宝石鉴定。 “咳咳……”谷熏干咳两声,“我没有专业资格证。怕看出来不够权威。” “我来看吧!”台下走上来一个仪表堂堂的omega,原来是宝石总监。谷熏见了他,如见了救星,说:“您是专业的,您来吧!” 这时候,李念荣的脸已经绿得发青了。 那宝石总监拿着放大镜端详了一会儿,说:“这颗蓝宝石确实是矢车菊色的。” “那、那肯定的。”李念荣抹着汗珠。 “只不过……宝石内部欠缺了色带和雪片状的包裹体……”宝石总监话锋一转,“确实不太像是克什米尔产的。” 李念荣此刻心里发虚,嘴上的声音却更高:“你别胡说!这是我从朋友那儿拿的!” 宝石总监笑笑,说:“当然、当然。我这也是初步的判断,不是百分之一百准确的。不知您朋友送您宝石的时候,有没有附上权威证书呢?一般而言,证书上是有写产地的。如果证书标注明确,那问题确实不大。” “证书啊……”李念荣干咳两声,“我回去看看。” 大家听到这里,基本上都心知肚明这个“我从我朋友那儿拿的”,乃是常见的“无中生友”。脸上没什么,心里都不知怎么耻笑李念荣了。 李念荣也是当场颜面扫地,正等着主持人给他下台阶呢,却不想南凭崖的秘书赵莫为却开口了。赵莫为只笑笑说:“其实克什米尔蓝宝石绝矿许久,市面上号称是矢车菊蓝的多半是假的。所以我才建议南总选择皇室蓝。这宝石是年轻,但真材实料、优雅贵气,总好过以次充好的老货。” 李念荣只暗骂:好你个赵莫为!不过是南凭崖身边的一条狗,也敢朝我吠了! 这台上气氛紧张非常,台下却是其乐融融的嗑瓜子看戏,只说这台上的戏码可比什么电视剧都好看啊。 作为寿星公的陈董也是尴尬的,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老人了,笑着接过了两盒蓝宝石,笑呵呵地说:“都是很好的礼物,我太感谢二位了!”说着,陈董自己鼓起掌来,台下也随之响起了掌声。 在一片雷鸣似的掌声中,李念荣灰溜溜地跑下了台。 南凭崖也微微一笑,准备走下台,却见谷熏像那麦克风架子一样杵在舞台中间,一动不动的。南凭崖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你等下还有表演?” 谷熏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脸跑下了台。 等谷熏跑下台,环视全场,却已不见了李念荣的身影了。大约李念荣老脸搁不住,自己跑了。 一旁松龄却拉着谷熏,笑着说:“小谷啊,我刚刚可为你捏了一把汗呢!”说着,松龄还递上了带着香气的手帕。 谷熏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我才真是一把汗……” 松龄却笑道:“不过你当众替南总解了围,他肯定会记住你的。” “我看李念荣也记住我了。”谷熏苦笑着说,“也不知是福是祸。” 松龄却说:“你不必怕那老货。他就是仗着和嵩老有点旧交情,老是耀武扬威。现在无人理他了,他就自己搭台自己唱戏。谁知道他这唱戏的把自己嗓子唱劈叉了,也是好笑!” “和嵩老有交情?”谷熏好奇地打听,“是吗?” 松龄却讳莫如深起来了,只笑着拍了拍谷熏的肩膀。 说起“嵩老”,大家都是知道的。dh集团是嵩家的产业,嵩老是上一代掌门人,现在已经退休了。本来他有俩alpha儿子,大公子和小公子都在集团里任职,却没有上演兄友弟恭的戏码,倒是每天争权夺利,在集团里搞内部斗争,一顿内耗,将dh集团斗得元气大伤。 逼得退休了的老头子跑出来开董事会,宣布让不姓嵩的“外人”南凭崖当董事长兼总裁,啪啪打了两个儿子的脸。嵩老只说:“与其让你们祸起萧墙把百年基业毁掉,不如找个职业经理人老实干活。” 嵩家小公子审时度势,不争不抢了,还和南凭崖交了朋友。而大公子却不服气,接下军令状,跑去开拓非洲市场,不成功便成仁,发誓要做点事业给老头子看,好让老头子回心转意。 现在集团内部基本上都被南凭崖把控了,作为嵩家大公子“旧部”的李念荣不服气,才搞这么一出。 今天陈董的欢送会,嵩家也来人了,嵩家小公子就到了,还带着他姑姑。这小公子名叫嵩峻宇,虽然是个alpha,但个子不高,还因为有点虚胖,看着比omega谷熏还矮。宴会里,嵩姑姑还说待会儿要打麻将,又拉着南凭崖问他:“最近什么股票比较值得买呀?” 南凭崖答道:“之前推荐您的不是都涨了么?” “就是涨了,才再问你嘛。”嵩姑姑亲热地拉着南凭崖说话,似和财神聊天似的虔诚。 谷熏站在不远处听着,还疑惑地问松龄:“怎么?南总还会炒股?” “南总本来是在金融机构工作的。大约是有这样的背景,所以懂这些吧。”松龄回答,“大公子和南总不和,但小公子和姑姑都很信任南总的。这也是南总这个‘外姓人’的安身立命之本呢。” 听着这些,谷熏隐约了解了一些情况: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南总和我一样,都是个打工的? 真正的权力还财富,还是握在嵩家人手里。 “作死啊?”陈笃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小谷,愣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去帮忙干活?那边的灯架倒了,你去看看。” 谷熏连忙点头:“我马上去。” 看着谷熏走开了,陈笃便捋起袖子,满脸不屑的。他和松龄站在一块儿,皮笑肉不笑地说:“我部门这个小兔崽子,就想着出风头!什么时候死都不知道呢!” 松龄倒是听明白了,陈笃是不满意刚刚谷熏擅自跳上台搅和进“矢车菊和皇室蓝”的纷争里。对此,松龄也是无言以对了。 陈笃心里更加特别喜欢谷熏了,觉得谷熏这小子平常老实巴交的,结果到紧要关头却跳那么高,也不问问自己这个做领导的意见!陈笃对此尤其不满,就想着要多“教育”“教育”这个小辈。 收尾的工作,谷熏也是配合着公关部门一起做得井井有条的。倒是陈笃说家里猫等着喂,提早回家了。毕竟陈笃是领导,谷熏也没办法,把活儿干完了,刚跑出宴会厅,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陈笃的电话。 谷熏心里骂娘,但还是接了电话:“陈总?” 陈笃说:“我看会场有几个x牌的香薰蜡烛啊、还有a牌的餐巾纸、c牌的gift set,剩挺多的吧?放着没用也怪可惜的,你明天拿回公司给我啊!” 谷熏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眉头大皱:“嗯,是这样的……我已经离开宴会厅了。” 陈笃满不在乎地说:“那你就折回去拿啊!” ——折回去拿你的骨灰啊! 谷熏心里疯狂辱骂陈笃,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嗯,好的。” 结果,谷熏去拿了香薰蜡烛,正好错过了最后一班地铁了。 谷熏拎着那一袋x牌的香薰蜡烛、a牌的餐巾纸、c牌的gift set,满满当当的。他垂头丧气地站在路边打车。偏偏宴会厅定在郊外,十分荒芜,大半夜的也没车子经过。他只得拿出手机尝试用app打车。 刚好,一辆车开到了谷熏面前。 车窗摇下来,车内的人探出头来——一看,这不就是赵莫为吗? 谷熏笑道:“赵秘,您也还没走呢?真是辛苦了。” “你呢?也这么晚啊。”赵莫为笑得挺热情的,“要回去了吗?” “我在等打车。” “这会儿你怕是打不到车了,上车吧。我送你。”赵莫为呶呶嘴,示意谷熏从后座上车。 “太感谢了!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及时雨!”一边道谢,谷熏一边匆忙打开了车门,钻进了后座。 谷熏一屁股坐进后座,肩膀却似撞到了什么,他猛地回头一看,竟看到南凭崖的脸。 “啊!操——”谷熏吓了一大跳,碰了那冰块脸,就跟见了阎王爷似的,脏话不自觉地爆出来了。但谷熏脑内灵光一闪:我怎么在大老板面前飙脏话我这不是找死吗—— “操——操劳到那么晚呢?”谷熏僵硬地把话转回来,“南总可真是……我辈楷模啊……” 南凭崖瞥了谷熏一眼,瞧见谷熏手里大包小包的x牌的香薰蜡烛、a牌的餐巾纸、c牌的gift set,淡淡说:“你也辛苦了。” 谷熏此刻真是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这不摆明讽刺我么?肯定我觉得我是个没脸没皮的死穷鬼,专门拖到最后一个走就是为了捞剩下的礼品…… 第6章 手里拿着这么多礼品,也算是“人证物证”俱在了。谷熏却不想在总裁面前留下“贪小便宜死穷鬼”的印象。当然,他也不能说“我的主管让我打包带走”。故而谷熏只得苍白地解释说:“主要是礼单上的东西都要整理,明天带回去后勤部清点。这个比较费时间,所以拖到现在。” “嗯。”南凭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更尴尬了呢。 谷熏揉了揉鼻子,又“咳咳”两声,没话找话:“南总也这么晚呢?” “嗯。”南凭崖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长得那么好看,确实个棺材脸,实在可惜。 谷熏心里默默感慨。 大概气氛太诡异,赵莫为也忍不住打破僵局,笑呵呵地打开话匣子:“我说小谷啊,真看不出来,你这么识货!还懂得区分蓝宝石的产地呢!” 谷熏也噎住了。 谷熏这样的死穷鬼,怎么会懂得蓝宝石的产地区别呢? 事实上,谷熏对宝石一窍不通。这种昂贵的艺术品对他而言太遥远了。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曲川曾送他一个镶嵌矢车菊蓝宝石的领带夹。谷熏收到这礼物也是受宠若惊,只说:“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曲川却说:“没关系,这是马达加斯加产的便宜货。” 谷熏听到是“便宜货”,才放心一些。但他后来拿去找珠宝鉴定专业的同学一问,才知道说这一颗“便宜货”也值上万块。上万块对于曲川而言当然是“便宜货”,但对谷熏而言还是挺大的一笔钱。谷熏勒紧裤腰带打工大半年才攒到钱回赠一份价值相当的礼物。因此,谷熏对于矢车菊蓝宝石真是记忆深刻。 但是,谷熏也不可能在南凭崖面前说“因为你外甥给我送过这礼,所以我略懂了”。谷熏清清嗓子,便说:“我哪儿能懂这些啊?只是在收拾休息间的时候听到了李董和朋友打电话,他说漏了嘴罢了。” 这也是真由其事,因此谷熏也说得很有底气,很坦荡。 “噢?”赵莫为却不太相信的样子,“怎么?那李董和你很熟?当着你打电话还不避嫌啊?” “不熟不熟……”开玩笑呢!李念荣和南凭崖结了梁子了,谷熏怎么敢当他的“熟人”?谷熏连忙撇清:“他就叫我去给他扫厕所。根本没把我当个人看吧,所以就没避着。” 这“扫厕所”自然是夸张说法,但越要这样夸张,才方显得有说服力。 听到这话,赵莫为也笑了,说:“那老头子,确实这样!太爱耍威风了!” 虽然知道李念荣和南凭崖不和,但作为普通新人,谷熏也自知不该背后说人,更不好顺着说李念荣的坏话。因此,谷熏便不谈论他,只说:“真正威风的人是不需要耍威风的,像南总。一句话不说,就让人信服,自然有一种气场,那是别人都比不上的。” 赵莫为一听到谷熏给南凭崖拍马屁,那赵莫为就不困了,赶紧积极起来说:“那可不嘛?我以前看小说老说什么‘不怒自威’,啊,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直到我见了南总,才知道原来世上真有‘不怒自威’的人啊!” “是啊!那气场、那气度、那气派!”谷熏也高声赞扬起来。 “少见的、少见的!”赵莫为也高声赞美。 二人一唱一和的,盛赞那南凭崖如何不怒自威、如何镇服四方、如何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说得就跟南凭崖照片打印下来就能贴起来当门神一样,那可真是肉麻至极了。 南凭崖听着这些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就跟没听见似的,也真真浪费了谷熏和赵莫为这一唱一和、声情并茂的配合表演。 但见南凭崖一点也不领情,赵莫为也停了这个话头,又问谷熏家住哪里。谷熏说了地名。赵莫为听了,便说:“那儿离公司挺远的,每天通勤很辛苦吧!” 当然辛苦了。 辛苦死了。 但在领导面前,永远只能说“领导辛苦了”,绝不能说“我辛苦了”。谷熏便淡笑说:“那边租金比较便宜。但地铁还算是很方便的,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到公司。” 一个小时,那是挺长的时间了。但谷熏故意用“不到”“就能”来暗示自己吃苦耐劳、具有踏实、肯干的精神。 赵莫为也听出来了,还顺水推舟地跟他唱和起来:“一个小时啊?那很久啦!很苦啊!” “年轻人吃点苦没什么的,就怕没学到本领。我来公司这么一段日子,受益良多,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赵莫为暗道:可别看这个谷熏年纪轻,没想到官话、鬼话说出来都是“母猪戴奶 罩——一套又一套”的。 谷熏说这些话,眼神都没看南凭崖,一个是怕看他显得自己是故意表现,二个是他还真的怕看南凭崖。他是真的不敢直视南凭崖。却又听见南凭崖轻飘飘的说了一句:“来总裁办吧,有租房、打车补贴。” 这话说完,谷熏都愣神了,竟没接上话。 赵莫为倒是反应快,呵呵一笑,说:“那敢情好啊!以后就是同部门的了!” 谷熏犹如被一个大红包砸中一样惊喜不已,嘴里只能吐出苍白一句:“谢谢老板!” 说起来,前不久谷熏才眼馋舒翡翠能够一入公司就直通总裁办。真没想到,这样好的机遇居然这么快就砸到自己的头上了! 谷熏心里十分兴奋,又暗暗高兴,觉得自己这回搞事儿真是搞对了!如果谷熏明哲保身、怕事儿不出声,那还没有这个机会在南总面前露脸呢! dh集团很大,总公司就占了一整栋大厦。但消息传起来,可真是快。快得难以置信。 第二天上午,大家就都知道了谷熏昨晚在南凭崖面前露脸了,还得了“圣旨”,可以上总裁办当差。 谷熏倒不知道自己成了“话题人物”,一大早拎着大包小包的x牌的香薰蜡烛、a牌的餐巾纸、c牌的gift set回到了部门。他将东西堆到了陈笃桌面上,说:“陈总啊,这些东西都给您送来了……” “哎呀,小谷,太辛苦啦!我昨晚也是随便说说而已,你这孩子心眼实诚,怎么就当真了呢?”陈笃一反常态地堆起笑脸,拉着谷熏的肩膀,“怎么样啊?昨晚回去几点了?累不累?” 谷熏被陈笃反常的态度弄得有些迷糊,被陈笃搭着的肩膀还不由自主地起了鸡皮疙瘩。“不、不累的,陈总。”谷熏慢吞吞地回答。 “什么陈总啊?我哪儿能算个总呢?”陈笃拍拍谷熏的肩膀,说,“其实我比你大几年,你叫我陈哥吧!” “陈、陈哥?”谷熏说得极犹豫。 陈笃又说:“好啊,小谷,中午我请你吃饭!也算是祝贺你高升总裁办啦!” 谷熏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陈笃忽然这么热情了。谷熏恍然大悟之后又觉得更尴尬了,忙说:“什么高升?通知都没下来呢。” “快了、快了。李姐都跟我说了!”陈笃拉着谷熏,热情地说,“我说什么来着?早说你这个小伙子啊是这一批新人里办事最牢靠的!哎呀,真没辜负我的期许啊!” 谷熏看着陈笃这大变脸的样子,心里也真是五味杂陈,但也只得虚应着、附和着点头微笑。 平常团建钱都扣扣索索,今天陈笃却拉着谷熏去吃日本料理。谷熏知道陈笃是抠门的,也就不去点贵价刺身,只说:“我中午不能吃生冷的,容易肠胃不舒服,我就吃个热汤拉面就好了。”说完,谷熏就点了个便宜又饱肚子的骨汤拉面。 下午回来,人力资源那边就发通知了,让谷熏调任总裁办当秘书。 谷熏心内自然是高兴的,但一想到要和舒翡翠共事,又觉得哪儿不得劲。 “管他呢!”谷熏想,“以前也不是没和舒翡翠共事过!” 只是,以前和舒翡翠共事,那个时候,舒翡翠对谷熏而言只是一名普通同学、同事。而现在,舒翡翠则是谷熏前男友的相亲对象,这意味自然是不可言说的微妙。 翌日,谷熏特意提早起床烫西装。因为,他注意到南凭崖的仪表非常整洁,而赵莫为的西装三件套也是一丝不苟的。谷熏便猜测,南凭崖很在意员工的衣着打扮。因此,谷熏也特别地早起烫衣服、梳头,穿衣穿鞋。待他一身西装革履地走到了办公大楼内,斜斜瞥了一眼排成一条龙排队挤电梯的同事们,便目不斜视地走向了直通总裁办的电梯。 电梯门打开,谷熏一脚踏了进去。 清新,宽敞,舒服! 谷熏站在宽敞的电梯间里,不用担心衣服被弄皱,吸入鼻腔的不再是汗水混合早餐、香水的奇怪味道,而是清新的人工香料味。 他高兴,但又觉得自己的高兴非常卑微:仅仅是因为上班不用排队挤电梯而已。 社畜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而纯粹啊! 第7章 说起来,秘书、助理什么的,听着都是打杂的。但在总裁办打杂和在后勤部打杂那必然是两个概念。什么“秘书”说起来还没有陈笃那个“主管”好听,但实际上,陈笃这个“主管”一遇到赵莫为这种层次的“秘书”,那可真是矮了不止一头半头的。 大家都说,能进“御书房”,便是做太监,都比知府大。 这话讲得有点儿夸张,但很多时候也不假。而总裁办,就是这么样的一个“御书房”。 很多这儿的助理、秘书,出去之后就成了总经理、总监、甚至总裁。就算不能离开当“总”,像赵莫为这样在办公室扎了根当“首席秘书”,那地位也是不可小觑的。 谷熏一来到总裁办,赵莫为就给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状况。总裁办占了“dh大厦”的一整层,位于大厦最高层,从玻璃幕墙往开看可俯瞰城市面貌,景色极佳。而视野最好的位置当然留给了南凭崖的私人办公室。他的办公室也是玻璃墙的,方便他往外看外头的人,但外头的人是不敢轻易望向他的——因为权力结构的问题,愣是把普通玻璃搞成了“单向”玻璃。 除了南凭崖之外,总裁办只有两个人拥有私人办公区域,一个是赵莫为。他是总裁办的首席秘书,另一个是妮姬塔,女alpha,是总裁助理,对公司的业务很有话语权。 妮姬塔和一般alpha一样,身量高大,比谷熏还高出一个头,加上高跟鞋,实在是高高在上,不可直视。赵莫为带着谷熏到妮姬塔面前介绍:“这是新来的秘书,小谷。” 妮姬塔比谷熏高,但看谷熏的时候却不低头,就是眼睫毛微微下扫,目光轻轻朝下一掠:“嗯。知道了。” 谷熏看着妮姬塔的神情,有一种预感:这个大姐姐不好相处。 但妮姬塔再不好相处,也不会让谷熏太为难。她和陈笃不一样,不需要靠折磨新人来找存在感。相反地,妮姬塔在集团存在感太强,每天忙得陀螺一样,根本没时间给新人穿小鞋。她对谷熏的不友好,也仅仅体现在无视、轻视谷熏上,却不会对付谷熏。 说实话,谷熏也还没混到要让妮姬塔搭理他的程度。 雄鹰没事不会去啄菜鸡。真正喜爱狂啄菜鸡的,通常是另一只菜鸡——这儿说的就是舒翡翠。 舒翡翠和谷熏现在是同级别的同僚,同级别的职场菜鸡。 舒翡翠找茬的水平也非常菜鸡,明刀明枪,直接把炮火轰到你面前,狂轰滥炸。 比如,谷熏写minute打错一个标点符号,舒翡翠都会用全办公室都能听到的声量说:“你看你这儿出错了!我给你补一下吧!你怎么这么大意啊!” 谷熏走路不小心碰掉了一根笔,舒翡翠也高声说:“小谷,你把妮姐的限量版钢笔碰掉了!不知道有没有弄坏哦!赶紧看一看吧!” 又比如,谷熏打扮一新穿好了上班,舒翡翠却仍找到漏洞:“西装还是要买好点的。你这套是快销品牌的吧?” 谷熏不得不承认,自己身上的套装确实是快销品牌的,脸上不免窘迫。 舒翡翠不依不饶地嘲笑:“dh集团是做奢侈品的,你穿个快销上班,让公司的脸往哪儿搁?”说着,舒翡翠又想到什么,只说:“对了,曲川他们不是送了你一套订制西装吗?怎么也不用起来?” 这下谷熏真是尴尬中的尴尬:曲川他怎么啥啥都往外说?居然还跟现任说前任的事? 舒翡翠的嘴可是没完的,过会儿又说:“起码要穿个dh旗下的品牌吧!” dh旗下品牌众多,确实很多选择。但可惜dh旗下每一个牌子的西服,谷熏都买不起。正在谷熏考虑要不要刷爆信用卡、或者网贷搞套西装的时候,赵莫为把谷熏拉到一边,跟他说:“你去时装部找安妮姐,就说我让你去的。她那儿有放很多样衣,你上班的时候借着穿就好。” 谷熏听到赵莫为这么说,简直像听到圣僧的吟诵,赵莫为的形象瞬间高大起来,浑身散射着佛光。谷熏感激地握着赵莫为的手:“谢谢前辈的指点!” “嗐!”赵莫为又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舒翡翠讲话不好听,但有句话确实在理,以后上班、还有陪南总出席场合的时候要穿dh的衣服。最好鞋子、眼镜、领带等等都配起来,都用咱们集团的产品。” “是、是、是,我明白了。谢谢您的指点!”谷熏一脸的受教。 赵莫为看谷熏倒是很机灵的,满意地点头,又说:“舒翡翠说话不好听吧?” “啊,不会。”谷熏心里当然讨厌舒翡翠,但面子上还是要的,“他这是在提醒我。” “啧,这话就没意思了!”赵莫为摆摆手,“总之,无论如何,你就忍忍,可别跟他吵。不然,不管是谁对谁错,吃亏的都是你。” “我明白了。”谷熏心中虽然不甘,但仍重重点头。 舒翡翠是舒家的公子,舒家则和嵩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舒翡翠能进总裁办、和曲川相亲,也都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谷熏背后没有靠山,当然不能和舒翡翠比。别说是谷熏,就是赵莫为也不敢跟舒翡翠叫板。妮姬塔平时高贵冷艳,但和舒翡翠一起的时候却是笑容可掬,经常称赞舒翡翠衣着大方、搭配时尚。 “唉……同人不同命!”谷熏不禁长吁短叹。 谷熏知道自己的命不能和别人比,工作就更上心了。因为做的是秘书的活儿,又是新来的,重要的活儿也落不到他头上了,他只得做些琐碎的事情,但也非常用心。 他也留意到,南凭崖上班准时,每天回到公司都会用湿巾擦桌子、冲一杯咖啡。于是,这天谷熏赶在南凭崖回来之前,先拿湿巾把桌子擦了,并放了一杯咖啡。 南凭崖一进办公室,便看到谷熏在擦桌子,不觉皱眉:“你在做什么?” 谷熏看着南凭崖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怕自己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愣愣说:“擦、擦桌子……” “我想找人擦桌子,自然有保洁。”南凭崖正色说,“好好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要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上。” “对不起。”谷熏慌忙道歉。 南凭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咖啡杯上,脸色依旧冰冷:“你冲的?” “是……是的……”谷熏真想找个地缝儿钻下去。 “你能知道我喝咖啡的口味吗?”南凭崖问。 原来,谷熏连续几天偷窥了南凭崖冲咖啡的过程,从而记下了南凭崖喝咖啡的习惯:用什么豆子、加多少糖和奶。 他揣测,如果自己说实话,一定会惹得南凭崖更生气。毕竟,刚刚南凭崖才训示了“好好守住岗位,不要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上”。观察老总喝咖啡加多少糖,那绝对属于“把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上”了。 谷熏低着头,也不辩解,只说:“打扰了,我先出去了。” “嗯。”南凭崖淡淡点头。 谷熏低着头,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小碎步离开了南凭崖的办公室。南凭崖看着谷熏走了,看了一眼咖啡,试探性地拿起来啜了一口,不觉挑眉:“还真是我的口味。” 谷熏还沉浸在自己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窘迫之中,垂头丧气地看着文件。他一边翻着文件一边给自己打气:南总应该不会跟自己这样的小人物置气,这段小插曲应该会很快过去的。 果然,一上午都风平浪静——除了舒翡翠会常规性地刺谷熏两句。 快到中午午休的时候,南凭崖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办公室,赵莫为、妮姬塔跟随其后。想到了早上的小波澜,谷熏心虚地低下了头。南凭崖经过他座位的时候,略略回头,目光掠过了谷熏的背脊。谷熏背上立即就爬满了鸡皮疙瘩,但听得南凭崖快速地说了一句:“谷熏,回来冲杯咖啡送我办公室。” 说完,南凭崖便一阵风一样的进了电梯了。 谷熏愣住了。其他几个小秘书也都看向了谷熏:“南总记得你的名字?我们进来好几个月都还是被叫‘那谁’呢。” 谷熏尴尬地挠挠头。舒翡翠却凉凉地来了一句:“怎么会不知道名字?这可是差点当了南总的侄媳的人呢!” 谷熏的尴尬加倍了。 其他秘书却没听明白:“窒息?什么窒息?” 舒翡翠看到谷熏脸色发青,也就心满意足了,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哼着曲儿就午休去了。 南凭崖走得快,回来也很快。谷熏刚泡好咖啡,南凭崖就回来了。南凭崖接过咖啡,实验性地又喝了一口,瞥谷熏一眼,说:“你怎么调的口味?” 谷熏可不敢说自己是靠观察南凭崖调出来的,便胡诌:“我自己平常也这么喝的。” 南凭崖点点头,说:“不错,有品位。” 谷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南凭崖没有多说什么,让谷熏出去干活了。谷熏离开了南凭崖的办公室,跟着赵莫为整理报告,端详了半天赵莫为的脸色:谷熏有些怕自己“越级”献媚,会不会得罪前辈? 因此,谷熏又泡了一杯咖啡给赵莫为。赵莫为何等耳聪目明,看到这咖啡,就笑了,说:“我不喝咖啡,也不懂弄,之前想学着给南总泡咖啡。南总叫我别钻研这些有的没的。” “哦?”谷熏又想起了今天早上南凭崖的训示。 赵莫为继续说:“之后也有后来的秘书要帮南总泡咖啡的,南总都拒绝了。看起来,南总似乎很不喜欢别人进他的办公室。平常连保洁进去擦桌子都不让。”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早上谷熏进去擦桌子遭到了南凭崖的训斥。 “不过啊,”赵莫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说,“我看你和南总倒是挺投缘的。” 谷熏笑了,说:“投缘?这真的算不上!我和南总通共都没说上两句话。” “算很好的了。”赵莫为说,“他记得你的名字。” 谷熏心里不觉闪过舒翡翠那句讽刺:怎么可能不记得?这可是差点当了南总侄媳的人啊! 大约赵莫为的猜想不错,谷熏算是新来那一批人里头和南凭崖最“投缘”的。南凭崖指定让谷熏给他泡咖啡了。由此,谷熏成了赵莫为、妮姬塔之外最常出入南凭崖办公室的人。 舒翡翠看着不舒坦,便讽刺说:“别的不行,干端茶倒水的活儿倒是勤快。” 谷熏依旧装聋。 而谷熏其实也没有大家想的那样“受宠”。他端咖啡进去,放下,就出来了,根本没机会和南凭崖说上话。南凭崖沉默寡言,而有了上次拍马屁失败反遭训斥的经历,谷熏也不敢随意献媚。 不过,今天南凭崖却主动开口了:“什么气味?” “啊?”谷熏愣住了,捧着咖啡看南凭崖。 南凭崖闭上眼睛,鼻翼翕动,轻轻吸了吸,说:“矢车菊?” 谷熏的脸噌的红了——操。 矢车菊是谷熏信息素的气味。 而omega,只有在某个特殊时期才会散发信息素气味。 操……今天吗?是今天吗?按日子不应该是下周吗?难道我的发 情 期提早了?操,我带了抑制剂没有?草草草……南总会不会以为我企图x骚扰他? ——谷熏的脑子嗡嗡响,思绪乱成一团。 第8章 谷熏虽然平日面皮厚,但好歹是个读书人,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信息素的味道外溢,对他而言就跟露 出 内 裤差不多。 当然,在某些场合里,露 出 内 裤并非不堪之事,反倒挺有情 趣的。 但办公室显然不是这样的场合。 谷熏尴尬异常,连忙扯谎:“是吗?我寻思没有啊?” 这样的行为,就跟捂着裆部说自己没露出一样。谷熏心虚。 没想到,这时候敲门声骤然响起,还把做贼似的谷熏吓了一跳。推门而入的是赵莫为。 南凭崖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花香的气味?” 赵莫为用力吸了吸鼻子:“什么花香?” 赵莫为是个beta,对信息素的气味很迟钝。 谷熏干咳两声,说:“我先出去干活了。” “嗯。”南凭崖点头,恩准了谷熏的离场。 谷熏麻溜地滚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一离开办公室,谷熏就赶紧捞起自己的洗漱包,快速躲进洗手间。他打开洗漱包翻找出了一根体温计大小的检测仪,往自己颈后腺体摁住检测。十秒之后后听到仪器发出“嘀”的一声,谷熏便把检测仪放到眼前,但见数值虽然比平常高,但并未超过浓度阈值。 一般而言,omega的腺体的气味很轻,只有在十分亲近的时候才能闻到。只有在发 情 期信息素浓度会超过阈值。在浓度超过阈值之后,omega的信息素才会大范围扩散,让共处一室的其他人都察觉到。 “那么说,我还没到发 情 期,只是下周要到了,所以现在的浓度稍高一些。”谷熏皱眉沉思。 谷熏临近发 情 期,浓度攀升,但仍没有超过阈值。因此,他的气味也只会在比较靠近的情况下才闻得到才对。而刚刚谷熏和南凭崖离那么远,南凭崖怎么可能闻得到? “难道……”谷熏仔细思考。 只有两种可能了。 一种就是,谷熏和南凭崖的信息素匹高度契合,所以南凭崖这个alpha对他这个omega的信息素释放非常敏感,即使未到临界点,南凭崖也能察觉到。 但谷熏仔细想想,这不可能啊?如果我和南总很契合,南总必然会被我吸引,怎么会对我那么冷淡?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了,南凭崖嗅觉异常,对所有omega散发的信息素都敏感。 但再仔细想想,更不可能了。如果南凭崖是这样的体质,那大概每天都会像公 狗一样发 情吧。哪儿有这副x冷淡的派头。 “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么?”谷熏揉揉鼻子,没想明白,但考虑到南凭崖闻到了这个气味,他还是在颈后贴了一层阻隔贴,以阻止信息素气味在空气中的扩散。 谷熏料理完毕,拎着洗漱包准备离开隔间,却听见舒翡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谷熏只想躲着他,便蹲回马桶上。 听得舒翡翠在洗手间里说:“待会儿我们去买瓶新香水吧。” 另一个omega的声音响起了:“好啊……今天你带的那瓶矢车菊香水挺好闻的,不要了真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舒翡翠答。 ——矢车菊香水? 谷熏恍然大悟:原来是舒翡翠带了矢车菊香水啊?难道是因为香水,南总才闻到矢车菊味? 舒翡翠的声音又响起:“妮姬塔说了,南总最讨厌矢车菊的气味。就连公司里摆插花,也不准摆矢车菊。” 谷熏听到这话,呆若木鸡,像个泥塑木雕一般,半天没有动弹。 原来南总很讨厌矢车菊啊…… ——谷熏心里不可自已地难过起来。 毕竟,谷熏天生带着矢车菊的气味,这一点是无法更改的。 ——所以南总是不可能喜欢我的啰? 谷熏心内溢满了失望之情。 过了几分钟,谷熏又自嘲地笑起来:“想什么呢!本来南总就不可能喜欢我!” 第9章 谷熏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由自主地被南凭崖所吸引。 那是一种极为自然的、却又强烈的感情。 但很可惜的是,这份感情显然是单向的。 谷熏单方面地被南凭崖所吸引,满心满眼的都是南凭崖的身影。但南凭崖本人恐怕连谷熏的鼻子眼睛都没看清楚吧? “果然,癞蛤蟆是不应该肖想天鹅肉的。”谷熏强迫自己压抑情绪:毕竟,在南凭崖眼里,我连曲川都配不上,跟别说他本人了。如果我再贸然接近南凭崖,他可不知该怎么看轻我。 谷熏只得更努力的工作,让自己专心一些,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周五,南凭崖外出办事,把赵莫为带上了。赵莫为不在,谷熏只觉得自己是孤立无援的,毕竟,妮姬塔看不上自己,而舒翡翠更针对自己。其他局外人都旁观着,对谷熏态度冷漠,唯恐惹祸上身。 每周五都例行下午茶会,如果不是特别忙的话,总裁办的秘书、助理们都会在茶水间用茶点,闲聊,增进感情。今天也不例外。只是赵莫为不在,谷熏觉得尴尬,便埋头在办公桌上,借口要校对文件,并不加入。 没想到,一向高贵冷艳的妮姬塔走了过来,对谷熏说:“这事不急,你一起来吧。” “嗯,可是……”谷熏还是有些犹豫,不知道妮姬塔是真心让自己加入、还是客气一句。如果仅仅是客气一句、心里并不喜欢,自己却屁颠屁颠跑过去了,反而更惹人嫌。 谷熏又想到,妮姬塔和舒翡翠走得近,那多半是不太喜欢自己的,还是别凑过去讨嫌吧。 于是,谷熏便扯谎说:“赵秘说这个文件急着要。我得看完立即给他。” 妮姬塔笑了:“赵莫为说话好使,我说话不好使?” 这话说到这份儿上,谷熏也不得推辞了,只得赔笑着去了茶水间。原本茶水间里还是其乐融融的,小秘书们不住赞美舒翡翠新买的鞋子多么独特。舒翡翠也得意洋洋地夸耀着这是全球限量的,全市只有他有这一双。 另一个小秘书不嫌肉麻地说:“全市也只有翡翠公子这双脚配得上的。” 谷熏刚走到门边就听到这句话了,更是一阵恶寒:大家都是同等级的秘书,何必把自己身份放得那么低?就算舒翡翠家里有钱又怎样,你讨他欢心,他也不会分你家财。 妮姬塔似没听见这些话语,昂头带着谷熏进了茶水间。这里头本还是欢声笑语的,谷熏一进来,温度就瞬间急跌,热咖啡都险些要掉冰碴了。 妮姬塔在一片静默中冲好了咖啡,瓷杯和白瓷盘子相撞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像是打了个铃一样,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她翘着腿,一手拿着咖啡杯,说:“如无意外,南总这次出外回来后,会让你们之中的一个人去协助‘春风精华露’的推广项目。” 这话说了,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又暗暗计较着自己能否成为这样的幸运儿。 南凭崖不是嵩家的人,要管理公司,便比较信任自己身边的人。近年他提拔了不少高管,都是从他的总裁办出去的。他对自己一手提携的人比较放心。所以,他时常选拔合心的应届生到总裁办做细微功夫,觉得不错了,便下放到项目里锻炼,若能经得起考验,下一步就是独立带项目、当个独当一面的老总了。 而现在,“春风精华露”项目就是一个给他们锻炼自己、表现自己的机会。 谷熏也明白了为什么妮姬塔特意把自己叫来喝下午茶。因为妮姬塔要在下午茶的时候宣布这一重要消息。虽然谷熏不是妮姬塔的什么人,但妮姬塔也不至于有这么重要的消息也撇下谷熏不通知。 妮姬塔喝了一口咖啡,又说:“你们中谁对项目感兴趣的,可以先了解一下,写一份提案,我到时候交给南总。” 每个小秘书、小助理回去都开始刷刷的翻资料,写提案,谷熏自然也不例外。他特意查了“春风精华露”的资料,发现这是dh旗下一个美妆品牌所推出的新产品。 “护肤品啊……”谷熏犯难了。说实话,他对这些护肤品了解很少。他本人不怎么在护肤品上花钱,毕竟,他也没什么闲钱可以花在这些可有可无的地方。 他也知道,一时半会儿要恶补这些知识也不够,肯定比不过舒翡翠这种用金箔敷脸的精致omega,还不如扬长避短。谷熏的长处是在他文学系毕业,文笔好,而且细心、有洞察力,这才是他参与推广项目的优势啊。 虽然如此,但基本的了解还是要有的。谷熏仍然花大量时间在了解产品和品牌上。为了写提案,谷熏在公司加班加点。工作到很晚了,他才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他上了一趟洗手间,待他从洗手间出来,却听见舒翡翠和妮姬塔在转角说悄悄话。 他赶紧躲在一边,只听得妮姬塔说:“你这份提案肯定不会被通过的。” “啊?真的吗?”舒翡翠的语气里充满不满,“你确定吗?我觉得我写得挺好的。” 妮姬塔停顿了两三秒才把腹中那句“你写的东西打印出来都是浪费纸张简直对不起生长了那么多年的大树”转换成:“不是不好,是不够好。南总很严格。” 舒翡翠想了想,说:“那怎么办?那我再修改一下?好锦上添花?” ——就你还“锦上添花”?好文章修改叫“锦上添花”,你这叫“屎里雕花”! 妮姬塔忍住脾气,带笑建议:“我觉得现在时间太紧了,要改也来不及,这样吧,我帮你写,写好了你就用我的发。” 舒翡翠闻言大喜:“那太好了!有你出马,我就不愁啦!” “嗯,知道就好,别那么大声。”妮姬塔这火爆女alpha差一点儿就控制不住要怒瞪这位不学无术、行事张扬的富家omega。 第10章 得知妮姬塔这位“得道高人”要对舒翡翠“拔刀相助”,谷熏的自信心就顿时消减了大半。 虽然如此,但谷熏还是觉得自己要努力,不能因为对手太强就怯场。 所谓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待南凭崖出差回来,刚进办公室坐下不久,就看到谷熏捧着咖啡进来了。南凭崖点了点头。谷熏便安静放下咖啡,心里却盘算:妮姬塔背后帮舒翡翠作弊,这样的事情,南凭崖会介意吗? 如果谷熏打小报告,举报妮姬塔帮舒翡翠写提案,南凭崖会怎么做? 但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随即就被谷熏否定了。 从理智的角度上说,妮姬塔是总助,是总裁的亲兵,自己才是个新兵。舒翡翠则是舒家公子,还准备和南凭崖的家族结亲了。南凭崖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处理妮姬塔、舒翡翠。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再者,谷熏也不想做一个背后打小报告的人。 南凭崖喝完一杯咖啡,便召集了总裁办众人开会。他本人不爱说话,赵莫为便为他主持会议。南凭崖做事讲究效率,赵莫为主持会议便也不敢多讲场面话、废话,开门见山的就说:“这次开会是来说关于‘春风精华露’的项目的。我们打算派一位秘书前去项目,协助工作,也学习、锻炼。” 几位秘书不觉挺起腰身,眼睛里写着期待。 “这次看了大家的提案,经过分析,”赵莫为说,“综合各方面的考量,我们决定让舒翡翠到项目组帮助、学习。” 听到了这次宣布,众人心里自然失落,但其实也早就料到。毕竟舒翡翠关系最硬。而谷熏心里知道妮姬塔所写的提案也一定是妙笔生花,自己比不过也是当然的事。 几个小秘书也开始违心地鼓掌,说:“那太好了,翡翠一直都很棒。” 舒翡翠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露出骄矜的笑容。 妮姬塔开口了,说:“不过翡翠还是个新人,一来是没什么经验,二来这次任务也很重,非常繁杂。不如让他多带一名秘书过去协助他的工作吧?” 南凭崖点了点头,说:“也可以。” 妮姬塔转头问舒翡翠:“你打算带谁去?” 几个平日把舒翡翠马屁都快拍烂的小秘书都眼睛发亮地盯着舒翡翠,那眼神里分明写着:选我!选我! 舒翡翠仍是下巴看人的姿态,眼睛淡漠扫视了一圈,便露出微笑:“让小谷陪我吧!” 这话一说,大家都挺意外的——包括谷熏本人。谷熏愣了愣:“我?” “是啊!让你做我的助理,不会不愿意吧?”舒翡翠问。 谷熏心里倒是明白了:舒翡翠和谷熏平级——这件事让舒翡翠不爽。所以舒翡翠一听能带个“跟班”,就立即想到了谷熏,意图羞辱他。 想明白了之后,谷熏觉得舒翡翠十分幼稚。 “没有问题!”谷熏点头,“我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舒翡翠刚进集团不久,便得到了助理项目经理的工作机会,好命到大家都羡慕。办公室的其他人齐齐恭贺舒翡翠,言语中不乏艳羡之意,但舒翡翠则觉得一切好运都是理所当然,并没有太大的喜悦。 谷熏倒是挺高兴的,开始收拾行程了,但在此之前,他更不忘先把赵莫为交待的活儿完成了。他把做好的文件送到赵莫为的办公室里。赵莫为收下了文件,朝谷熏打量两眼,说:“我看你还挺高心的。” “有学习锻炼的机会,我当然高兴。”谷熏笑答。 赵莫为点点头,又问:“我看你刚刚答应得很爽快,你不怕舒翡翠为难你?” “都是互相合作。不会的。”谷熏给了一个很“识大体”的回答。 其实,谷熏说“不怕舒翡翠为难”也是真心话。舒翡翠的段位,谷熏算是看清楚了。这舒翡翠的手段恐怕是连陈笃都不如,根本不能给谷熏带来实质性的伤害。比起来,跑项目的经验那才是实打实的呢! 谷熏怎么会因为舒翡翠的缘故而放弃这样的机会呢?他还要高兴舒翡翠那么幼稚,为了一时意气拉自己去好项目实践呢! 赵莫为称赞谷熏识大体,便又提点了几句,说谷熏的策划案之所以输给舒翡翠,是在于过于稚嫩,缺乏实际考量,在成本上预估失误。谷熏恍然大悟,自然又是感激不绝。 不日,谷熏就跟随舒翡翠到了项目组开展工作。“春风精华露”是dh集团旗下品牌“花叶行”的新产品。舒翡翠和谷熏暂离dh总公司,先去了“花叶行”公司报道。 舒翡翠去的时候十分威风,开着一辆豪车,下车的时候还让谷熏帮他开门。谷熏自然顺着他,替他开门、拎包、买咖啡,做的助理的活计,毫无怨言。舒翡翠看着谷熏这么恭顺,反而来气:“你这低三下四的样子真可厌。” 舒翡翠说是名门出身,但那素质确实不敢恭维。他张嘴能说一千一百句恶言恶语,但谷熏也就一个应对策略——装聋。 舒翡翠见谷熏跟一堵墙一样,怎么打击都没反应,便是越来越气,索性加倍地使唤他。不过,谷熏在后勤部已经历经磨难了。说起来,在给下属穿小鞋这一项目上,嫩瓜娃子的舒翡翠是远远不及老油条陈笃的。陈笃那关谷熏都熬过来了,难道还怕舒翡翠么? 这天他们在“花叶行”工作到快下班,舒翡翠找了一箱资料来,堆到了谷熏桌子上,说:“你今天把这个看完,做总结。明天交给我。” 谷熏看着一箱材料,头痛不已,但对方是自己领导,只能认了。“行,没问题。”谷熏点头。 舒翡翠下班,特地喷了新买的香水,张扬地到达餐厅。曲川早在那儿等他了,还拿出了一束矢车菊塞到舒翡翠怀里。舒翡翠笑着说:“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矢车菊啊?” 曲川点头:“是啊。”说着,曲川叹气:“非常喜欢。” 二人用过餐后,正准备离开,却发现天上风起云涌,下了滂沱大雨。二人都没带伞。曲川是个生活白痴,遇到这种情况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巧的是,舒翡翠也是个生活白痴,连去餐厅借伞这种事都想不到。 舒翡翠便随手拿起电话。曲川问:“怎么了?” 舒翡翠说:“我打电话,叫我助理来送我们回家。”说完,舒翡翠还神秘一笑。 很快,谷熏就抱着伞来到了餐厅门口。来得匆忙、又是搭乘公共交通工具,谷熏看起来颇为狼狈,裤管都湿了,头发略带凌乱。当他这样跑到曲川的面前时,心态是崩的。虽然他对曲川没有任何旧情,但换做谁都不希望自己在前任面前看起来很惨。 这是自尊问题。 舒翡翠挽着曲川的臂膀,斜眼看着谷熏,说:“辛苦你了,小谷。” ——辛苦你妈。 “不辛苦。”谷熏将雨伞递到了舒翡翠手里,“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我还要回去整理资料。” “去吧。”舒翡翠的语气让谷熏联想到古装剧里的奸妃说“跪安”。 但谷熏也只得“跪安”,扭头就跑了。 他撑起雨伞,快步地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行走,一步一步,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他略带仓皇,唯恐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去了,却不想一个脚滑,摔了一大跤。摔得他屁股疼、自尊心更疼。 远远看着,舒翡翠笑出声来:“哈哈哈!你看他像不像一条落水狗?” 曲川不可置信地看着舒翡翠:“你怎么可以这么无礼?” 舒翡翠愣住了:“什么?” 曲川放开了舒翡翠的手,飞快地跑向了谷熏。走得急切,曲川忘了打伞,冒着雨就跑到了谷熏身边。 谷熏刚爬了起来,就听见曲川的声音“小熏,你怎么了”,谷熏闻声扭头,眼瞅着曲川一脚踩中了刚刚自己踩过的水坑。顿时,水花四溅,曲川如同保龄球一样滚向了谷熏,刚刚奋力爬起身的谷熏又被撞倒在地。二人犹如保龄球相撞坠地之后又被污水沾成了俩大番薯。 待俩大番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却见舒翡翠撑着伞跑过来,一脚踏进了刚刚二人踏过的水坑,正以一种类似大鹏展翅的姿态往二人面前飞扑而后迅速带着二人坠地。三人咕噜咕嘟地滚在了水潭里,如是,三位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摔成了三只泥汪汪的猪头。 惨还是谷熏惨。 只有他摔了三回。 第11章 谷熏觉得舒翡翠一定恨死自己了。 因为曲川完全没有理会摔成一团泥的舒翡翠,眼里竟只有谷熏。曲川甩下了舒翡翠,径自扶着谷熏到旁边坐下,一会儿问他疼不疼、一会儿问他冷不冷。这一番举动在舒翡翠看来是“嘘寒问暖”,在曲川认为是“关怀备至”,在谷熏看来则是“闲得蛋疼”。 谷熏可不需要这样的“关怀”。 这不是“关怀”,是“找事”! 曲川许久不见谷熏了,双眼只盯着他看。但见谷熏脸颊上滴着水珠,显得肌肤细腻,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凝视着自己,宜喜宜嗔。曲川越看越觉得谷熏貌美,又想起谷熏是何等有趣可爱,比浅薄无知的舒翡翠不知强了多少倍,眼内更是柔情缱绻。 舒翡翠在一旁,怒目瞪视谷熏,眼神如刀。 谷熏被这一刀刀的割得脸皮疼,扭过头就说要走,扬手招了辆计程车,匆匆跑了。 谷熏满身泥污的,还得回家洗澡更衣,再回去工作。他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手机里几十个未接电话,吓得他一激灵:怕是舒翡翠来找茬。 打开手机一看,操,还不如是舒翡翠! 都是曲川的来电。 谷熏皱眉,漠视这些来电,却又看到曲川发来的信息:“你怎么样?有没有着凉?我送姜汤给你好不好?” 谷熏懒得回复,将手机塞进兜里,抄起公文包便赶回公司继续赶工了。他有预感,明天舒翡翠肯定要给自己一顿好看。 “草。”谷熏嘴里骂着,“这对憨憨情侣,干嘛把我扯进去?” 谷熏一边整理资料,一边抱怨自己:我当初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看上曲川呢? 说起来,曲川总是很容易吸引omega的注意力。他身上散发着干净清新的味道,打扮斯文,模样俊秀,待人亲切有礼,慷慨大方,还多才多艺,会画画、弹钢琴。这样的公子哥儿,谁不喜欢呢? 谷熏想起自己当初和曲川认识,是在学校的文学社团。曲川频频向谷熏示好,总是露出温和大方的一面,让谷熏很有好感。二人交往的时候,曲川也表现得很尊重他。谷熏从小到大没有受过宠爱,一直都是皮糙肉厚地打滚,第一次碰到有个大帅哥出现把自己捧在掌心,哪里有不心动的道理? 这正是,谷熏从小到大每天被社会毒打,突然来了一个人给他一颗糖,他就跟人回家了。 够幼稚的。 谷熏想起那段与曲川相好的时光,心内也是五味杂陈。他对曲川不是厌恶,而是失望。失望的对象不仅仅是曲川,更是自己。 他仔细想来:人家给你个笑脸,你就当真爱呢?也不想想,人家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这样的感情,终究是不能长久的。曲川对你的好,也不过是公子哥的一时雅兴。回头他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长相厮守,有你什么事?白白惹人嫌。 为了提醒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社畜,他这天狠狠加班了一回,甚至没点宵夜。大半夜饿着肚子回家,在落寞的月色里看着乌云,谷熏仰头对自己说:“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第二天一早,谷熏准时到了“花叶行”公司,准备接受舒翡翠的毒打。却没想到,预期中的毒打并没有降临——舒翡翠没来上班。 原来,舒翡翠昨晚和曲川因为谷熏的事情大吵一架。一向绅士风度、对舒翡翠很礼让的曲川竟然指责舒翡翠:“你对谷熏太过分了。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无礼、粗鄙的人。”舒翡翠自感受到奇耻大辱,回去大哭一场,第二天起来眼都肿了,自然不肯去上班,怕被人看到了笑话,便告了半天假。 也算是谷熏逃过一劫。 这次“春风精华露”推广项目的主要负责人是“花叶行”的品牌总监。而舒翡翠是属于空降而来的副手。而这个副手真是不趁手,品牌总监便说:“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索性请一天假。再不好的,连续休息几天,等病好了再来也是一样的。”品牌总监语气诚恳,态度温柔。舒翡翠听得都信了,还真的就索性休息了几天。 没想到,品牌总监转过脸就给南凭崖“告御状”,说舒翡翠无缘无故缺勤三天,严重影响了项目进度。 舒翡翠知道这事都惊呆了,呆了老半天,才想明白这是品牌总监在挖坑给自己跳呢!舒翡翠怒不可遏,拉着品牌总监到南凭崖的办公室里对峙,口口声声说:“我没有无故缺勤!我已经和总监请过假了!而且她也同意让我请病假!” 品牌总监冷笑道:“是吗?你跟我请过假?那在办公系统上怎么没有记录啊?” 这下轮到舒翡翠哑口无言了。 按照流程,请假需要在办公系统上登记,并由上级批准。 这舒翡翠请假流程不规范,一下子被抓到痛脚了。在场的不仅仅有南凭崖、“花叶行”品牌总监、舒翡翠,还有赵莫为、妮姬塔以及谷熏。他们几个人齐齐盯着舒翡翠,舒翡翠在众人的凝视下闹了个大红脸。 妮姬塔干咳两声,说:“话虽如此,但舒翡翠是临时调动到‘花叶行’的。办公系统里他还属于总公司,想走oa请假也无法。这样的临时项目,一般也不会事事走系统的,不方便,也不现实。” 谷熏暗暗感叹,妮姬塔这一开口就是老江湖啊! 品牌总监也笑笑,说:“妮姐说的是啊。那写封e-mail总可以吧?连e-mail都没有,我怎么知道他请假了?” 舒翡翠忙说:“我给你打过电话了!” “是吗?我不记得。”品牌总监慢悠悠地说,“你电话里说什么了?” 舒翡翠恨恨说:“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说我生病了,你给我批的假,还让我多休息几天!” “嗯,是吗?我想起来了……”品牌总监缓缓说,“你说你生病了,我肯定会让你好好休息啊。但你的病历呢?请病假,总得有病历吧?医生纸也要有吧?” 舒翡翠像是被狠狠抽了两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 品牌总监又说:“你平常迟到早退,擅自离岗的事情我也不想说的。但这次真的太过分了。我实在不能忍下去了。”说着,品牌总监又对南凭崖说:“南总,我真的无法与他继续共事了!” 南凭崖一直听着,并没有说话,此刻品牌总监直接与自己对话了,他才点点头。 妮姬塔却又拿出了当初自己提舒翡翠拟的提案,说:“但这份提案挺好的,不用实在太可惜了。不如让翡翠跟小谷先把这个专柜推广活动做完再回总公司吧?” 南凭崖想了想,颔首:“好。” 品牌总监心里不满,但既然南凭崖做决定了,她也没办法,只想着赶紧把这个专柜推广活动做完,然后将舒翡翠踢走。只是,专柜推广的活动,品牌总监完全不肯配合舒翡翠,也不派人帮忙,理由就是:“因为你之前缺勤,我们进度落后,个个都在加班,已经没人手帮你搞了,你自己处理吧!” 舒翡翠气得半死,转头就向谷熏发泄:“你是死人吗?还不去想办法?” 谷熏也是无妄之灾。但仔细一想,自己现在和舒翡翠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这个专柜推广搞不好,自己也受牵连,只得老老实实补救。谷熏早就研究过提案了,便说:“专柜那边我们可以联系配合,开个会沟通一下就行了,还有物料印刷,我去联系厂家,应该也没问题。这些其实之前就推进得七七八八了,就算没有总监的帮助,也能进行下去。” 听到谷熏这么说,舒翡翠才安心几分,又冷冷看着谷熏:“你说的最好是真的!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第一个找你问罪!” 谷熏忙说:“当然、当然。” 舒翡翠这才安逸地坐回办公椅上,细细品味咖啡。谷熏忙中有序地进行着工作,协调着各方的进度。 而舒翡翠依然雷打不动地准点下班。 谷熏也雷打不动地在公司加班。 临下班之前,谷熏给宣传部负责人打了电话,问:“宣传物料的样品怎么还没送过来?” 负责人说:“已经直接送去专柜了。” “什么?”谷熏吃惊,“谁让你们直接送的?” 负责人说:“舒翡翠啊。” “……”谷熏也是无语了。 “没事的,我们都是做老了的人了。这产品用的物料都是这一批。”负责人说,“都是这样直接送的。” “好的,我明白了,辛苦了。”谷熏礼貌客气地道谢,但没真的看一眼,就还是不太放心。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时间是九点半,一般商场应该还开着门的。他便拿着自己的工作证,直奔离公司最近的“花叶行”专柜,亮明自己的身份,问店长要了一份宣传物料。 谷熏一看这物料,差点两眼一抹黑晕了过去。 “幸好我看了。”谷熏抹了抹额头的汗,赶紧打电话给舒翡翠。 舒翡翠那边慢吞吞地接了电话,只说:“喂?怎么了?” “这个宣传物料有点问题。”谷熏回答,“必须重印!” “你脑子有病吧?”舒翡翠在舞厅喝了两杯酒,脾气更大了,“宣传物料都是宣传部统一印刷的,整个季度都是用的这个,怎么可能有问题?你是不是傻了?” “不是——诶?”谷熏像是被提醒了一样,“宣传部统一印刷的……整个季度所有人用的都是一样的……” 不错啊,这些物料不是随便印出来就发过去专柜的。“花叶行”有一套标准化、程序化的操作流程。怎么可能单独是这边的出了那么大的差错…… 谷熏的心“怦怦”的直跳,背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这些宣传语还经过总部审批的,对吧?” “当然啊!”舒翡翠大咧咧地说,“不用看都知道不会有问题的!” 谷熏的喉咙顿时发干。 这不仅仅是“花叶行”的品牌总监看舒翡翠不顺眼那么简单。是有一个权力大到能影响总部、“花叶行”关关节节的人要修理舒翡翠啊! 这必然是一个大人物。 是谷熏惹不起的大人物。 电话另一头的舒翡翠却依旧骂骂咧咧:“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说你的脑子……” “我 日 你 妈妈。”谷熏忽然骂了一句。 舒翡翠懵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 日 你 妈妈。”谷熏重复了一遍,又讽刺,“被人这么骂,还要人再说一遍的,你也算前无古人!” “你!你敢骂我!”舒翡翠气得脑壳疼,“你疯啦?” “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不行吗?没有本事又爱装比,从学校开始就会作弊,豪门好户出来你这么个垃圾,真是苍天无眼。”谷熏恶狠狠地说。 舒翡翠出生到现在还没被这么辱骂过,气得脑袋都冒烟了:“你敢骂我?你是不是不想干啦?” “你耍什么威风呢?我和你一样是总部派来的,你没办法我踢出项目!”谷熏骂道。 舒翡翠哪里激得,张嘴就吼:“你是我带过来的!要不是我开口,你还来不了呢!我让你滚,也是一句话的事!” “那你让我滚啊!”谷熏高声嚷嚷,“有本事就把我踢出局啊!办不到就别比比。”说完,谷熏“嘟”的一声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谷熏就被舒翡翠撵走了。 舒翡翠连夜打电话给妮姬塔,要求换助理。于是,总部里和舒翡翠最熟的那个小秘书接替了谷熏的工作,而谷熏则回去总部继续做文秘工作。 总裁办的其他小秘书都暗暗取笑谷熏:“看谷熏当初屁颠屁颠地跟舒翡翠做项目。辛辛苦苦忙活大半天,临近收成的时候被踢回来,还真是好笑!” 确实,临近收成了。 专柜推广活动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第12章 谷熏正在办公室上班,手机振动了。他拿起来,发现是朋友给他发的一条信息:“你看了吗?” “看了什么?” “新闻啊。”朋友随即把新闻转发过来了 ——“dh旗下美妆品牌‘花叶行’在专柜发布印刷品广告,其内容含有‘奇迹十天’、‘焕然新生’、‘极致强效’、‘去除黑色素’、‘高效抗皱’等违规广告语,误导消费者,构成虚假广告,违反《广告法》相关规定,市场监督管理局作出行政处罚,责令停止发布广告,在相应范围内消除影响,罚款15万元。” 这条新闻并没有上热门,大约是被dh的公关压着了,只在某些新闻门户边边角角里淹没在茫茫信息流之中。谷熏没有留意到也很正常。但事实上,谷熏早就预料了会有这一天了。 之前,谷熏在专柜里检查推广用的印刷物料,就发现物料上的广告词含有大量的违规用语。谷熏能看出端倪,也是拜舒翡翠的“折磨”所赐。 前阵子舒翡翠逼谷熏熬夜整理资料,谷熏才发现了这一份老版文案。谷熏也在资料中了解到,这份老版文案被弃用正是因为新广告法规定了不准使用这些夸大效果的词语。因此,谷熏一看到那份物料,就察觉不对了。 因此,他立即打电话通知舒翡翠,中途却醒悟过来——含有大量违规词语的老版文案能被印刷出来发到各专柜,那背后肯定是有大人物在操控。谷熏可不是什么正义之辈,只想明哲保身。惧祸的他便故意用言语挑衅舒翡翠,惹得舒翡翠发火,将自己踢走。这样一来,谷熏也算是把自己从这个祸事里摘出来了。 谷熏正自思量着,忽然听见妮姬塔的声音从头顶飘来:“你们两个进来。” 谷熏心跳骤然慢了一拍,满脸惊恐地抬起头一看——松了一口气——妮姬塔喊的舒翡翠以及舒翡翠的那个“亲信”小秘书。 这个小秘书就是顶替了谷熏进“花叶行”项目的那个。 二人脸如土色地进了妮姬塔的办公室,过了没多久,舒翡翠就骂骂咧咧地出来,脸上写满不甘,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争执。而那个小秘书则垂头丧气,像是认命了。 总裁办的都是耳聪目明之辈,事到如今,都明白过来了,便个个沉默不言。 舒翡翠把桌面的东西一把推进垃圾桶,气冲冲地走了。而那个小秘书则是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箱子里,默默离开。 平常和这二人言笑晏晏、称兄道弟的其他秘书们都安静得跟石头一样,一句话没说,也没挪动屁股去送一下,仿佛不认识。 看着这一幕,谷熏的心仍相当不安。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他没有发现物料的端倪,是不是也是这个下场?不、就算他发现了物料的端倪,就算提醒了舒翡翠把物料改回来,下场恐怕也是这样——说不定还更惨。他要是帮助了舒翡翠,那就是坏了那位“大人物”的布局,说不定自己也会被记恨上了。 谷熏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明哲保身,把自己摘干净。 “小谷,”赵莫为的声音响起来,“进来一下。” “好的,马上。”谷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起纸笔站起来。 每次进领导的办公室,谷熏都会带上纸笔,方便记录上司言谈里的重点。谷熏走进了赵莫为的办公室,但见赵莫为正拿着一个喷壶,朝窗台上的蝴蝶兰喷水,一层层的水雾洒在鲜艳的蝴蝶兰身上,更显曼妙多姿。 谷熏称赞道:“赵秘的花养得真好。” “哈哈,还行吧!”赵莫为笑着放下喷壶,指着椅子,“坐吧。” 谷熏便坐下了。 赵莫为笑看着他:“这次‘花叶行’的项目应该有许多收获吧!” 虽然逃过一劫了,但听到“花叶行”三个字,谷熏还是背脊发冷:“嗯,是的。” “‘花叶行’的品牌总监以及他的几个‘亲兵’也辞职了。就今天的事情。”赵莫为坐回老板椅上,头挨着椅子的颈托,看起来非常自在。 谷熏看着赵莫为这么怡然自得的神态,心里不觉冒出来一个猜测——难道背后挖坑的那个“大人物”就是赵莫为? 谷熏咽了咽,说:“事情闹这么大了?这个活动不是说好了是舒翡翠直接负责吗?品牌总监与此无关啊!” “推广活动仍在项目的名义下,她这个项目经理自然要担责。再说了,‘花叶行’这个品牌出丑闻了,怎么会和品牌总监无关?”赵莫为反问。 “那……那也是。”谷熏点头。 赵莫为笑着拿起一杯茶,说:“听说,你在物料发往专柜的当天就和舒翡翠闹翻了,气得舒翡翠吵着闹着非要把你换了。” 谷熏不知赵莫为言谈中的意味,只得装傻说:“是啊,塞翁失马。” 赵莫为点点头,说:“我早说了,你这小伙心明眼亮的、很有前途!我是很相信你的,咱们自己人。工作上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谷熏揣测着这话的意思,迟疑地问:“都可以问?” “都可以问。”赵莫为点头。 “这个……”谷熏犹犹豫豫的,仍不太敢提出问题。 赵莫为倒是痛快,又说:“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啊?”谷熏没料到赵莫为这么直接,大惊,“什、什么事……” 赵莫为又说:“舒翡翠和我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倒是他在集团里拉帮结派,在总裁办搞小团体,又老是嘴上没把门的,说不稀罕去子公司当老总,对自己的职业规划就是留在总裁办当总助。” “总助……”谷熏脑内灵光一闪,“那不就是妮姬塔的职位吗?” 谷熏顿感不可思议:要知道,旁人看来,在总裁办里最关照舒翡翠的就是妮姬塔了。一向待人冷漠的妮姬塔总和舒翡翠说笑谈心。不仅如此,就连舒翡翠去“花叶行”,也靠的是妮姬塔的支持…… 慢着—— 妮姬塔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舒翡翠?还帮舒翡翠代写策划案?在品牌总监要把舒翡翠踢走的时候,妮姬塔还出言相助,将舒翡翠留在项目里…… 除非妮姬塔是舒翡翠失散多年的亲妈吧,不然这事儿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啊。 所以……舒翡翠拉帮结派、并扬言要做总裁助理,引起了妮姬塔的忌惮。因此,妮姬塔就设计将舒翡翠赶出公司? 谁能想到,全公司里对舒翡翠最“关照”的那个人竟然是害他的那个人! 果然,对付一个人最低端的办法就是像舒翡翠对谷熏那样当面辱骂。对付一个人最高端的办法就是像妮姬塔对舒翡翠那样——将他捧得高高的、再一把摔下。 这个推断让谷熏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赵莫为捧着热茶,叹着气,摇了摇头,说:“舒翡翠和嵩家关系太好了,如果想赶走他,一定得是他捅了大篓子才成。” 谷熏惊愕地说:“所以妮姬塔就要促成他捅个大篓子?” “不错。”赵莫为点头,“你也看到了,妮姬塔平常都是高贵冷艳的。她给你冷眼,你不必在意。她要是给你笑脸,你才要留神!” 谷熏脑里一团混乱,试图理出头绪,半晌才说:“但妮姬塔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在物料上动手脚,这样的事情,南总会看不出来吗?” “嗯,这我可不敢说。”赵莫为斟酌了一下,才说,“不过,‘花叶行’的品牌总监是嵩大公子的人。” “哦……”谷熏这下也懂了。 说起来,李念荣也是大公子的人呢。这个嵩大公子和南凭崖不睦,南凭崖自然不会放过他的人。因此,妮姬塔这么做,正好帮助南凭崖铲除异己,所以南凭崖不但装作不知,还顺水推舟。 谷熏又说:“可是,出了这样的事,不是损害集团利益吗?” “新闻已经压下来了。再说,这种什么‘强效抗皱’‘七天奇迹’的虚假宣传,所有美妆公司都会有的。没有消费者会在意的。罚款也就罚了个十五万,还不够南总买套衣服贵呢。”赵莫为解释道,“妮姬塔这一招挺妙的地方也是在于这个分寸、火候的拿捏。这件事正是‘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谷熏总算搞清楚这件事里头的门道了:“这个行政处罚,闹得够大,足以让敌人因此下马。但影响却不又不太大,不会让集团受创。因此,南总不会找妮姬塔问罪,还反过来觉得她有手段。” “嗯。”赵莫为点头。 谷熏想了想,又问:“可是嵩大公子不都离职,还被发配非洲了?南总现在是集团一把手,又是总裁又是董事会主席,他要是看不顺眼品牌总监,不能直接送走他吗?为什么还要费这个周章呢?” 赵莫为一脸“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摇摇头,说:“就算是皇帝想杀个大臣,也要罗织罪名呢!更何况南总不是集团的‘皇帝’。dh集团由始至终都是姓嵩的。” “哦……原来如此。”谷熏点头。 赵莫为轻轻一叹,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南总过得非常小心……比我们中的任何人都小心。” “是啊……”谷熏想明白后,反而更恐惧了——原来集团里的水那么深,处处都可能是陷阱,脚下一个不留神,就掉入去了。 “多谢赵秘的提点!”谷熏一时惶恐。 赵莫为却笑了:“不用谢,都是自己人。” 谷熏又皱眉:“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你说。” “赵秘怎么……对我这么照顾?还给我讲得那么明白?”说完,谷熏又赶紧补充,“这让我受宠若惊!” 赵莫为笑了:“总裁办是集团权力的中心,也是暴风的中心。现在,我把你当自己人啦!我们也要守望相助。你可别辜负我的期望!” “不会的、不会的,”谷熏忙道,“我一定不会辜负赵秘的期望。” 从赵莫为的办公室出来之后,谷熏还是有点儿懵,抬眼看到脚下生风的妮姬塔,心里更生敬畏之情。妮姬塔快步走到谷熏面前,说:“走了两个人,再来新人之前,他们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好的,没问题。”谷熏唯唯诺诺。 “行。待会儿我把资料发给你。”妮姬塔转头就走了。 谷熏坐回电脑面前,啪嗒啪嗒地开始敲击键盘,进行紧张的工作。谷熏一直在电脑面前坐到了晚上九点,公司里其他人都走了,就剩他——还有南凭崖。 谷熏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仍然亮着灯的董事长办公室。隔着每天都清洁得干净明亮的玻璃墙,谷熏能清楚地看到里头的人。当谷熏抬头望向南凭崖的时候,竟发现南凭崖也在看向自己。 四目相投,分秒之间,二人都迅速将视线移开了。 “草草草草……”谷熏猛然低头,大气不敢喘:南总是不是发现我在窥视他了? 第13章 谷熏的脑袋跟注了热水似的发烫,自感耳朵都能冒出烟了。 “咳咳。”谷熏干咳两声,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面来,匆匆将文件塞入包里,准备离去。他一边站起来一边看向外头,但见玻璃幕墙上沾满了淋漓的水珠,模糊了一向绚烂的城市夜景。 “下雨了?”谷熏愣了愣,“好像还挺大的?”谷熏头痛了,又自言自语:“这可怎么办啊?太麻烦了……” “我送你吧。”南凭崖的声音凭空在背后响起。 谷熏吓了一跳,扭过头对上南凭崖的脸,咽了咽:“这、这太麻烦您了……” “走吧。”南凭崖无意与谷熏来一次“太麻烦了”、“要的要的”、“真是太麻烦了”、“来吧,没关系”的拉锯式客套大战。 既然南总一锤定音了,谷熏也只得跟随。 谷熏随南凭崖坐专属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又前往南凭崖的专属停车位。那儿停着一辆颇为低调的藏蓝色轿车,正是南凭崖的座驾。 谷熏没话找话说:“好像和上次坐的那一辆不一样呢?” “上次那辆是赵莫为的车。”南凭崖语气平平地回答。 谷熏“哦”了一声,点头又说:“怪不得,这辆车可比上次那台大气多了!” 南凭崖瞥他一眼,说:“上车吧。” 谷熏却道:“南总今天加班辛苦,也累了。要不我来开车?您也可以休息一下?” 南凭崖道:“我自己能开。” 说完,南凭崖便坐上了驾驶座。 谷熏摸了摸鼻子,坐上了副驾驶座,心里很沮丧:好像我每次试图讨好南总,都会碰壁! 南凭崖发动了汽车,又问:“你家在哪儿?” 谷熏把地址说了出来。 南凭崖皱眉:“你还住那儿?” “我……”谷熏愣住了,没想到南凭崖还记得自己住哪儿,干巴巴地说,“哈哈,南总记性真好。是的,我还住那儿呢。” 南凭崖却道:“租房补贴没发到你账户上吗?” “发、发了。”谷熏仿佛想起当时的情景:他告诉赵莫为自己住得远,南凭崖便提出让谷熏来总裁办,可以享受租房补贴。 南凭崖便说:“那为什么还不搬?” ——当然是因为想省钱啊! 谷熏干咳两声,实在不好意思将真实答案告之,便说:“还没找到合适的。” “租房补贴是给员工提升生活质量的。确实是如果员工能够住在离公司更近、环境更好的地方,对工作效率的提升是很大的。这补贴不仅仅是福利,也有义务在,专款专用。如果没有用上,那就是因小失大了。”南凭崖说。 谷熏听到“专款专用”、“因小失大”这两个词,立即感受到一股压力。 这分明是南凭崖在敲打自己啊! “不错、不错,肯定要搬走的。”谷熏回答,“搬去离公司更近、环境更好的地方。我觉得您说得太有水平了。绝不能说省了这点钱,那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南凭崖点点头,便再也无话。谷熏也不敢没话找话了。他总觉得自己每次试图说点什么、或是奉承南凭崖,得到的都是反效果。还不如不说话呢。 空气里安静得快要凝固了。 南凭崖这人开车也不开音乐,就这么静静地驾驶着。 谷熏也就这么静静的尴尬着。 车子开到了谷熏所住的老公寓外的一个街口,谷熏就提前说:“在这儿下就好了,前面路很窄,坑坑洼洼的,车子不好进去。” 南凭崖停下了车,见前面路很暗,便打开了车灯,照亮了前方。果然看到这一条路很窄,地上深深浅浅的积水,墙边还放着大垃圾桶。那些大件小件的生活垃圾不仅塞满了垃圾桶,还凌凌乱乱地散落在垃圾桶的周围。 看着这副景象,南凭崖不觉皱眉。 谷熏倒是习惯了,扭头对南凭崖说:“谢谢南总,那我先回去了。” “嗯。”南凭崖微微点头。 谷熏推开车门便下去了,正要关上车门的时候又听见南凭崖说话了。 南凭崖说:“对自己好一点。” 谷熏愣了愣,车门却在自己面前关上了。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笑着点头,挥了挥手,站在车子边看着南凭崖。 南凭崖见谷熏不走,便降下车窗,问:“怎么了?” 谷熏也不好说:老板啊,这是社交礼仪。领导开车把自己送过来了,我肯定不能背对着领导就走了,那必须得站在这边目送领导的车子离开了才能回家啊。 “这个……”谷熏犹豫一下,便指了指另一边,“您的车子往那边走,出去往左拐个弯就能回到大路上了。” 南凭崖仿佛明白了谷熏的意思了,便说:“你这儿路灯坏了,路看不清的。我车灯帮你照着,你回去了我再走。” “啊……”谷熏没想到南凭崖还这么细心,那是万分的受宠若惊,自是满嘴“谢谢老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往出租屋方向走了。 这条巷子的路灯坏了好几天了,也没有修理。谷熏每次回来都是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明的,光源有限,都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过去的。今天却不一样,车灯的光十分强烈,从他背后射来,打在地上,拉出他那长长的影子。地上的积水洼,都被照射得闪闪发光,像是落了星星一样明亮。 谷熏回过头,但见车灯太亮,照得他不觉眯紧了眼睛,也完全看不到此刻南凭崖的表情。 但他心里却忍不住好奇地想:此刻的南凭崖是什么表情呢?他有在注视自己吗?如果有,那是怎样的眼神? 这一切,谷熏都不得而知,也不敢探究。 谷熏怀着极为忐忑的心回到了出租房里,打开了出租屋的灯,忍不住又蹑手蹑脚地跑到了窗边,躲在窗帘的缝隙背后往下看。却见南凭崖的车子仍停在巷口,只是不过一会儿,车子便发动离开了。 谷熏将窗帘拉上,坐回到沙发上,想了半天,便拿起了手机,找房产中介app找新的出租房了。 毕竟,老板都发话了,警告他不要眛下这笔补贴,要“专款专用”,以免“因小失大”。这“因小失大”的意思,估计是就是丢了工作吧!如果不专款专用,就会丢工作,那可不是“因小失大”么! “唉……”谷熏叹气,“南总真的好严格啊!” 第14章 这个周末,谷熏原计划是在家躺两天的,但现在计划泡汤了。因为他要看房子。 本来拿着租房补贴的谷熏舍不得花钱在房子上,但现在总裁发话,让他必须专款专用,他便立即变得不心疼租房钱了。最终,他把地址选定在了公司附近的一处中高档小区。地理位置不错,价格也合适。 更有趣的地方是对门居然住着他的老同学。 说来也是巧,他看完房子出来,正好碰到对门的住户出来拿快递,二人相对一见,都愣住了,随即又扬起笑容,打起招呼来:“啊呀!这不是谷熏么?”“啊!是啊!好巧啊,于容焉!” 于容焉是个平头正脸的男beta,和谷熏一样是学文学的,都是首都大学的高材生,也一样是小地方出来、漂泊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二人自毕业后就各忙各的,没有见过,也好巧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了,便立即相约一起去下馆子吃午饭。 于容焉介绍附近一家水煮鱼很好吃,带着谷熏就去了。谷熏吃不得辣,但也没说什么,去了硬着头皮吃,吃得稀里哗啦、泪如雨下。于容焉忙给谷熏倒水,一边抱歉:“不知道你吃不得辣!” “不是、不是,我只是……咳咳……最近有点感冒。”谷熏一边咳嗽一边说。 “嗐!你要不喜欢就说啊!别跟我客气啊!”于容焉说,“我看你这人就是讨好型人格!要不得啊!” 谷熏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是有点“讨好型人格”的倾向。但谁叫他从小贫穷,靠着别人接济一路读到大学,他从来都是有求于人的,便习惯了事事以别人喜好为先。 谷熏不愿意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便扯开话题说:“好久没见你啦,你现在在哪儿高就啊?” 于容焉笑了,说:“我在a杂志工作呢。” “a杂志?那可是一流的时尚杂志啊!”谷熏恭维道,“那可真是恭喜你呀!能进这么好的企业。”说着,谷熏又问:“不过我好像记得,当时导师给你推荐了x杂志的岗位?” “嗯,那是文学杂志,太不挣钱了。”于容焉叹了口气,“虽然我有一颗文学青年的心,但还也同样是个要吃五谷杂粮的俗人啊!” 谷熏想了想,也不得不同意:“确实。x杂志最近应该很吃力吧。而a杂志确实厉害,全国前十的销量。而且广告费贼贵。” “是啊!”说起这个,于容焉也是频频点头,“你知道吗?我之前在x杂志,他们的折页广告最贵才十万块钱。a杂志,你知道多少吗?” “两百多万吧……?”谷熏说。 于容焉闻言有些吃惊:“你也知道啊?” 谷熏挠着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现在也算半个业内了。我在dh集团工作。” 于容焉闻言很惊讶:“那是大集团啊!你在哪个品牌工作?” 谷熏答:“我在总部工作。” 于容焉更吃惊了:“那你在哪个部门?” 谷熏便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于容焉:“我做秘书,打杂的。” 于容焉接过名片一看,眉毛挑起来,说:“好家伙!你刚毕业就进dh集团总公司总裁办啦?”说着,于容焉竖起拇指:“牛 逼。” 于容焉这人说话就这个画风,略带夸张,让谷熏有些不好意思。谷熏便说:“你也很牛。” “我算什么啊?”于容焉耸耸肩,又笑着打听,“那你不是每天都见着南凭崖?” 听到“南凭崖”三个字,谷熏的脸色变得有些僵硬:“嗯,他是老总,当然每天都见着。” “尴尬吗?”于容焉问,“毕竟你以前和他的外甥交往过?” 谷熏笑了:“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回事儿了呢!” “这还能忘?” “人总是往前看的,眼前的事情多了,就会忘了。”谷熏云淡风清地说,“我都是如此,更何况南总?他可是贵人多事忙,根本没在意这种事情吧。” “那是!”于容焉咂嘴,说,“说起来,我还挺想搞一篇南凭崖的专访的!我还用了好多关系打听了好多他的事情,做足了功课,谁知道最后还是被你们总裁办否了。说他最近档期太满,不接受采访!” 谷熏故意掠过“被你们总裁办否了”这一段,似颇感兴趣地问:“你还打听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是什么事儿啊?” 于容焉笑问:“他是你的大boss,又是你前男友的舅舅,他的事儿你不比我了解啊?” “还真不了解。”谷熏的语气里还带点沮丧,“他可是高高在上的大总裁!” 于容焉便哈哈大笑:“那我给你说说吧——你们家总裁的事情。” “他有什么事情?”谷熏好奇地问。 于容焉便说:“你知道他并没有比曲川大多少岁吗?” “这个我光是用肉眼也能看出来。”谷熏答。 “那你不好奇吗?”于容焉说,“为什么南凭崖辈分那么大、岁数那么小?” 第15章 “这种事情也很常见吧。辈分和岁数又不是一定挂钩的。”谷熏回答。 “也是……南凭崖比他的姐姐小很多。”于容焉缓缓说,“南家的父母非常想要生一个alpha,所以南凭崖的妈妈不惜做高龄产妇,结果难产死了。剩下他们一家三口。他们家里是开小卖部的,生活也是无忧。南凭崖的姐姐嫁入曲家,境遇也相当不错。就是后来,南凭崖的爸爸车祸死了,剩下年幼的南凭崖,无人照看。彼时,南凭崖的姐姐已经嫁入曲家,南凭崖便也顺理成章的在曲家里养着。” 谷熏心中一阵感慨:“那……曲家应该待他不错吧?” “这我怎么知道?”于容焉耸耸肩,“但曲家说是书香门第、很讲礼仪的,应该不会亏待他吧。” 但也不知是否谷熏想太多了,他总觉得南凭崖小时候过得并不舒坦。 谷熏并没有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只说:“那南凭崖是怎么进入dh的?” “南凭崖读书很厉害,十八岁就大学毕业,之后在投资银行工作,通过帮嵩淑善管理资产搭上了她那条线——嵩淑善,就是嵩老先生的妹妹,也就是嵩家两位公子的姑姑。后来,南凭崖说不想继续做投资,通过嵩淑善的关系进了dh,一路平步青云。再之后,便是嵩老因为健康问题提前退休了。眼瞅着董事长之位悬空,嵩家两个公子当然眼馋,便兄弟斗法,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到自己家的船差点沉了。嵩老气不过,将俩儿子逐出董事会,又让南凭崖当了董事长。” 于容焉口条极佳,把这故事三言两语便说完了。 要是从前,谷熏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但经历过舒翡翠那件事之后,谷熏了解到dh集团内部竞争是很凶狠的,南凭崖从籍籍无名的外姓人爬到这个家族企业的高位,恐怕也是一波三折、艰难重重,不是于容焉一句“一路平步青云”可以概括的。 谷熏沉默半晌,又没话找话说:“那曲家……” “哦,曲家近年好像也不太行了,就是还端着那个架子、维持着那个花销,迟早要出问题。”于容焉语气中带了点无法掩饰的不屑,“你没进他们家,说不定是好事呢!” 谷熏半晌无言了。 于容焉和谷熏吃完饭,便去附近的进口超市买水果。于容焉盛情推荐一种巨无霸车厘子,说个大核小、鲜甜味美,好吃得停不下来。谷熏一看价格:“五百块一斤?” 谷熏败退了。 于容焉说:“你在dh没挣钱吗?” 谷熏笑了:“你在a杂志那么挣钱?” 于容焉不置可否,拿了两盒,等结完账了,塞了一盒给谷熏。谷熏推拒着不收,于容焉“啧”了一声,带了点火气说:“别这么婆妈!真个烦死人!送你你就拿着呗!多大点事儿!” 谷熏只得收下了,瞅着这么一盒车厘子就要二百五,谷熏觉得自己也是个二百五,看起来混得人模狗样的,穿着名牌西装出入高档写字楼,其实连个水果都吃不起。 待谷熏回到了简陋的出租屋,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将圆润的车厘子放进嘴中时,但觉香甜的果汁充盈口腔、脆韧的果肉爽口细腻,实在是他从没吃过的好滋味。他还不知道原来樱桃可以是这个味道的。 “草,真的吃上瘾了。”谷熏很快将一盒车厘子吃干净了,想到自己吃掉了二百五,又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了。 没过两天,谷熏把家搬到了于容焉对门,买了一盒一样的车厘子送了过去,就说是新搬来送的礼物。于容焉也是爽快,也没假客气就直接收下了。 谷熏倒是心内滴血,回到空荡荡的新家里,一阵感慨,把车厘子的照片发到sns号上,配上一条文字:“我什么时候才能实现车厘子自由呢?” 周五,谷熏照常上班,却发现公司下午茶的餐点多了一份车厘子,而且正好就是谷熏在sns发的那种。谷熏顿感惊喜:“怎么会有这么巧?又巧得这么好?” 在旁的妮姬塔听着,问:“什么这么巧?” 谷熏笑笑,说:“我昨天还念叨吃这个呢!” 妮姬塔便问:“你在哪儿念叨的?” 谷熏打开了手机,给妮姬塔看了自己的社交主页。妮姬塔接过看了看,点头说:“还真是这个。”妮姬塔此刻和谷熏凑得近,鼻子吸了吸,说:“你身上什么味儿?” “啊?”谷熏没明白。 妮姬塔这个alpha鼻子也算灵,和谷熏凑得近,一下认出:“是矢车菊么?” 谷熏脸色微变,想到自己信息素气味被alpha闻到便大为窘迫,尴尬地缩着脖子说:“我先回去了,赵秘给我发了任务,我要赶着做。”说完,谷熏先跑了回去自己工位。 半晌,却见妮姬塔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个杯子,对他说:“茶水间没有水果盘,就给你用杯子装了。”说着,妮姬塔把杯子搁到了谷熏的桌子上。 杯子里放着几颗娇艳欲滴的车厘子。 谷熏一愣,说:“这是……?” 妮姬塔笑了笑,说:“你不是爱吃么?给你吃的。” 妮姬塔素来冷艳,正眼不瞧谷熏一眼,现在忽然巧笑倩兮地捧着水果来给他,吓得谷熏手里的笔都拿不稳了,偏生谷熏又想起赵莫为的提示:“妮姬塔给你冷眼,你不必在意。她要是给你笑脸,你才要留神!” 谷熏顿时满心惊恐:妮姬塔怎么突然给我笑脸? 妮姬塔又说:“你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好,是不是累了?” “没有,就是有点忙。”谷熏忙摇头。 妮姬塔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之前让你把走掉的两个人的工作都顶上,你肯定累坏了吧?其实也不急的,等新人来了再分给他们做吧!” 看着妮姬塔忽然变得体贴温柔,谷熏吓得快尿裤子了:难道我是下一个舒翡翠?!啊啊啊我的天啊!我干错了什么她要这么对我?糟了怎么办我是不是完蛋了? 第16章 连着几天,妮姬塔对谷熏的态度都非常诡异——起码在谷熏的眼里是“诡异”,但在一般人看来则是“友善”。 这“友善”让谷熏很惶恐,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 一个人被突然赐予自己配不上的东西,这是很危险的事情。比如舒翡翠被赐予妮姬塔的鼎力相助、以及新品项目的机会。 谷熏惶惑了好几天,忍不住私下向赵莫为拐弯抹角地说:“最近妮姐对我太好了,我有些……惶恐。” 赵莫为听了,“哧”的一声笑了:“怎么?你还怕她爱上你?” “哎呀!赵秘,您就别笑话我了!”谷熏讪讪的,也有些难为情,“她哪儿能看得上我啊?” “那你怕什么啊?”赵莫为一脸听不懂的样子。 谷熏便犹豫着,心里想着:你不是说了,她给你笑脸,你就要提防吗? 但这话也不好公然说出来,倒显得是背后说人不是了。 谷熏斟酌一下,便说:“我这是无功不受禄,所以很惶恐。” 赵莫为七窍玲珑的心肝,哪儿能看不透谷熏在想什么呢? 赵莫为见谷熏真实地发起愁来,便宽慰道:“我看,她也是看到你机敏、有才,下一个从总裁办出去升副总的人就是你啦,所以想拉拢你。” 谷熏忙说:“我哪儿有那么大本事?” 赵莫为想叫谷熏宽心,便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说:“退一万步说,你也不会出事的!毕竟,我会罩着你的!” 谷熏心里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还是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谢谢赵秘!有赵秘这么一句话,我这颗心就能放回肚子里了!” 这几天,总裁办招进来了两个新人,顶替了原来舒翡翠和他的小伙伴的位置。新人看到了谷熏,都喊“哥”了,不仅如此,另外留着的两个老秘书也跟着喊“小谷哥”了,这让谷熏非常惊讶、也非常不适应。 他总觉得自己昨天还是那个刚进公司被使唤的“小谷”,怎么一下子就成了“小谷哥”了? 虽然说只是多了一个字,但这个一个字,确实很大的分量。 俗语是:哥前哥后三分险! 谷熏坐下来分析一番,便想,可能是因为赵莫为和自己熟,妮姬塔也对自己亲切,剩下两个见风使舵,便也跟风礼待谷熏了。新来的人不明底细,见秘书处全员礼待谷熏,便也喊起了“哥”来了。这“哥”一喊,剩下俩老秘书便也跟着胡乱喊起来了。 谷熏自嘲是“丫鬟命”,别人贬损他他泰然自若,但要捧高他,他是心惊胆颤、如履薄冰,只道:难道这也是妮姬塔设下的陷阱吗? 真是太难了! 周三总裁办开会,商议说南凭崖要去生态农庄视察,要带一个秘书。妮姬塔和赵莫为跟约好了似的,都推荐谷熏,说谷熏办事牢靠、心又细,特别适合随行。 南凭崖也没有意见,说:“那就带他吧。”说着,南凭崖说:“小赵留在总部盯着。” “是的。”赵莫为点头,“没有问题。” 妮姬塔提出:“那我也留着吧?” 南凭崖问:“你不想去?” 妮姬塔勾起红唇,半开玩笑地说:“可不是么?我怕蚊子咬。” 妮姬塔这话听着像躲懒图受用,但南凭崖不以为忤,只说:“那你也留这儿吧。” 于是,这一行便只有南凭崖和谷熏二人了。 谷熏听到只有自己随行,也是大吃一惊:“只有我陪南总?” “没事,你可以的。”妮姬塔笑着说,“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 谷熏却说:“我资历尚欠,恐怕会有许多不足,还需要前辈的提点。” “正是资历尚欠,给你这样的机会才好让你迅速成长起来。”妮姬塔的场面话也是一套一套的,“相信这次视察之后,你和南总的距离会进一步拉近呢。” 谷熏看着妮姬塔的笑颜,心里一抖一抖的:这是什么陷阱吗? 但事已至此,就算是陷阱,谷熏也只得往前踏步了。 临行前,谷熏也自然要做好各种功课,又拿着小本本跑去找赵莫为了解南凭崖的喜好。 “南总嘛,其实在生活上是挺好伺候的。他的私人生活不太依赖秘书、助理,对衣食住行也不挑剔,这一方面不用太担心。”赵莫为告诉他,“不会有那种大半夜打电话骂你就因为你给他准备的袜子不含桑蚕丝之类的糟心事。” 谷熏闻言笑了笑:“还有这种事的吗?” “唉,你还是年轻啊。”赵莫为叹了口气,摸了摸下巴,又“哦”了一声,似想起什么了,就说,“就是不要放矢车菊就行了。” 谷熏闻言皱起眉,想起了之前在洗手间里偷听到的话,忍不住问:“南总很讨厌矢车菊的气味吗?” 赵莫为挠了挠头,说:“大约是吧。我也不清楚。我刚来dh的时候,妮姬塔是我的领导。她训示过了办公室不准用矢车菊。后来,我试着私下问南总,南总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很不高兴,我就不敢问了。” “噢……”谷熏心里一阵失落,闷闷不乐的,“我明白了。” 赵莫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说:“除此之外,就没有事情了。这一去也就一个周末的事情。两天一夜就回来了。这也是你锻炼的机会,好好把握吧。” “嗯,我明白了。”谷熏重重点头。 知道了不需要特别照顾南总的私人生活,谷熏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公事上。他们要去视察的生态农场主要是种花的,主要用于供应香水制作。 dh集团有非常多专门的花田,专供自家公司品牌的香水使用,大多花田直接归dh集团管理,好确保香水原料的质量。香水的质量得对得起品牌和价格,dh集团将香水生产的原料、供应链都牢牢掌控在手心,不允许有任何差错。身为集团总裁的南凭崖也会定期进行视察。 谷熏便做好了了解的资料,又打电话和农场那边联系,确认了相关事宜。 虽然很快办妥了一切,谷熏却是一颗心向下沉:南总就这么不待见矢车菊的气味么? “有那么讨厌么?”谷熏心里微微有些不忿,“明明挺好闻的呀!” 想到了接下来要和南总在农场共度一个周末,谷熏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两天一夜,会发生什么事呢? 第17章 谷熏下班回到家,还翻看着有机农场的资料。 “这个有机农场营运了半年……种植的植物都还没有投入使用过呢……”谷熏指着报告看,“但就已经花了大几百万了。” 谷熏正看着资料,手机就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立即接了电话:“喂?妈?” “小熏啊?”谷妈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响起,但谷妈是个大嗓门,一讲话那嗓音是震天响的,透过电话传来整个客厅都能听见。 “怎么了,妈?”谷熏问。 谷妈咂咂嘴,说:“前两天不是下雨么!那雨啊……大得哩!就跟老天爷尿崩了一样啊!……” 谷妈讲话就是有这么一个毛病,不说重点,讲今年元宵发生的事情能从去年中秋节说起,这毛病让谷熏很是头疼。尽管在外是贴心温和的小秘书,但对妈妈,谷熏还是能堂而皇之地不耐烦的:“妈,说重点!” 谷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给你介绍了个相亲对象。” “我不见!”谷熏一听这话就没意思,“我还要工作呢,先挂了啊。” 在谷熏挂电话之前,母亲又冒出一句:“你爸摔断腿了。” 谷熏怔住了。 前几天下雨,山路极滑,谷爸还是跑上山去溜达了,说是采点野菜做饭。没想到,野菜没採着,自己却踩了个空,摔断了腿。还好谷熏的表弟在家,帮忙把谷爸送医院去了。至于相亲的事情,是谷爸刚巧在医院里碰到了以前的老朋友,老朋友的儿子和自家儿子年龄合适,也都是未婚,便想起来相亲了。 听着事情的来龙去脉,谷熏也是哭笑不得,半晌说:“那我爸身体怎么样?” “没事!他身体那么好,能有啥事?医生说问题不大,让他回家养着。”谷妈顿了顿,又说,“不过你可得好好感谢你表弟啊!不仅是这次的事情,他暑假回来还帮咱们家抢地扎篱笆呢。你知不知道?邻居瞅咱们家就剩俩老人,故意欺负咱们,占咱们家的地,还是你弟替咱们家出头吵架吵回来的。可得力啦!没有他,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那是。”谷熏点头。谷熏这个做儿子的不在父母身边,倒是表弟帮忙照顾老人,确实很惭愧。 谷妈又说:“对了,你表弟也快毕业了!你俩那么好,你也把他安排进大集团工作嘛!” 听着谷妈突如其来的要求,谷熏这下头疼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怎么给他安排工作?” “那你这工作干着有什么意思啊?还秘说出去多不好听呐!村里的人问起,我都不好意思提呢!你说了为了这样不入流的工作不解决个人问题,图什么啊?”谷妈又说,“我现在话放这儿了,你要么去相亲,要么给你弟安排工作!不然我就跑去城里找你闹,看谁拧不过谁呢!” 说完,谷妈断然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谷熏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思来想去,两害相较取其轻,还是去相亲吧。 毕竟,相亲就是见一面,不好了就拒绝吧。这安排工作的事情,太不好操作了。 谷熏正准备把手机揣回兜里,便听到提示音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是妈妈把相亲对象的资料发来了。 谷熏沉下心来,翻看了一下相亲对象的资料,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小地方出来的来到了首都念了名校,毕业后在一个大集团里做事,虽然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 谷熏微微一叹,发了一行字:“行,那就见吧。” 谷熏又给表弟打了电话,感谢他帮忙照顾自己家里老人。年轻人之间说话爽快,这边简单地感谢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随后,相亲对象小宋又给谷熏发了信息,问他能不能见面。 谷熏想着,要见赶紧见了吧,也不要拖来拖去的,浪费大家时间。 “你现在有空不?”谷熏回复。 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谷熏也径自乘坐地铁前往和相亲对象约定的地点了。在sns上,谷熏又跟对方确认:“是在x餐厅,对吧?” “是的,我大概会比你早到。请认准一名穿灰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名牌运动鞋的帅哥。”话尾还贴了一张笑脸表情。 谷熏笑了笑:“行,那我去找你了,帅哥。” x餐厅就在地铁口旁边,地址还是很好找的。谷熏走到餐厅门口,并没有看到灰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名牌运动鞋的帅哥,便径自推门进去,一抬眼,立即看到了一名灰色衬衫、蓝色牛仔裤的帅哥——“草,也太帅了吧!”谷熏发出第一声感叹。 谷熏眼睛往下一瞟,看到那双鞋,更吓了一跳:“草,还真是名牌运动鞋!这鞋我在sns看到有人晒,好像说要两万块吧?” 谷熏走了两步,凑近那位帅哥。 那位帅哥感受到谷熏的接近,便扭过头,一脸疑惑:“有什么事吗?” 谷熏干咳两声,又问:“你……你是宋先生吗?” “是的,我是。”帅哥看起来很惊讶,“你是……?” 谷熏眨了眨眼,说:“我是谷熏。很高兴认识你。”说着,谷熏还伸出了手。 这位帅哥完全不明就里,但出于礼貌还是握了握谷熏的手,说:“幸会、幸会。” 谷熏笑了笑,说:“我有点饿了。先坐下吧。” 帅哥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着谷熏一起落座了。谷熏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有些难以想象: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么帅的alpha也要出来相亲? 帅哥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干咳了两声。 谷熏也顿感失礼,忙没话找话起来:“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相亲呢,你呢?” “啊?”帅哥愣了愣,“什么?” 这时候,谷熏的手机振动了一下,谷熏忙拿起手机一看,是相亲对象发来了一条消息:“你到了吗?我在左边第一排靠窗的位子上。” “左边第一排靠窗……”谷熏大惊,抬起头往后看,果然看到一位穿灰衣服、气质相貌都相当平凡的男士。谷熏低头一看,那位男士穿着一双耐克球鞋——确实也是名牌球鞋啊。 意识到自己摆了个大乌龙,谷熏的脸一下涨红了,扭过头再看面前的那位大帅哥,满脸的羞惭:“我……我好像认错人了。实在抱歉!” ——果然啊!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一个穿得起两万块球鞋还长那么帅的alpha怎么可能会来和自己相亲啊?! 谷熏惶然解释道:“因为您也是一样的穿灰色衣服、蓝色裤子和运动鞋,又还是姓宋……” “确实太巧了。”帅哥爽朗地笑起来,“毕竟,应该很少人姓嵩吧!……不过,相逢也是有缘,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嵩斐梵。” “宋非凡吗?真是个好名字。”谷熏客气地笑着说,“我叫……” “你叫谷熏。”嵩斐梵道,“你刚刚说过了。” 谷熏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 南凭崖收到了赌场那边的电话:“喂?南总啊!” “怎么了?”南凭崖一听到赌场经理的声音,心里就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是小嵩公子出问题了吗?”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他兜里的钱输光了还不肯停,”赌场经理说,“非说让你给他垫赌资!” “那就先挂在我的账上。”南凭崖顿了顿,又说,“待会儿,你就这么跟小嵩公子说吧:‘难得公子有雅兴,今天就是玩了个倾家荡产,也有我南凭崖兜着’。” “南总好气派啊!”赌场经理惊讶地赞叹。 “说说而已。我凭什么为他倾家荡产?他是我老婆吗?”南凭崖说,“你跟他说了我会买单,他必然高兴,等他高兴了,你再给他灌两瓶威士忌,将他弄晕了送回酒店。” “是、是,我一定处理好。”赌场经理早就知道:这南凭崖远看是一尊财神,近看却是一铁公鸡! 第18章 “那我先去——”谷熏对着嵩斐梵尴尬地说。 “留个联系方式吧!”嵩斐梵从口袋里拿出一根钢笔。 看到钢笔的谷熏有些惊讶:这个年代还有人随身带钢笔吗? 但没有想太多,谷熏接过钢笔,在餐巾纸上随手写下一串数字,便笑笑跑到相亲对象的桌子边上,跟相亲对象小宋“相认”。 “幸亏你是这么好看的,不然约在这么贵的餐厅,我可不亏大啦?”小宋哈哈地说。 “嗯……”谷熏原以为第一次相亲得约在一个环境比较好的地方呢,没想到还要考虑预算的问题,便自觉失策。谷熏忙道:“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这里离地铁站比较近。” “我今天可没坐地铁。怕有人踩脏了我的鞋!”说着,小宋炫耀似地伸出了腿,“你看,这双鞋,明星纪念版,一千多呢!” “哇,真好看。”谷熏恭维道。 “你在dh工作啊?”小宋问,“总裁办做秘书的?” “是的。”谷熏点头。 “一个月多少工资啊?”小宋说,“你也别怪我直接啊!我也先跟你透个底,我这边一个月一万二,你要是能有个一万、八千的,也行了……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就和你们的一样,指望父母出钱买房是不可能的,都是靠自己奋斗的。你知道吧……” 谷熏听着小宋这样滔滔不绝的,便勉强地笑了笑:“你饿吗?光顾着说话呢,要不先点菜?” 小宋看着餐牌上的标价,眉头大皱,又看着谷熏,说:“你平常都吃这么贵的餐厅呀?这不行啊……咱们都是普通工薪族,要学会过日子。” ——草,又没吃你家大米。 “是的,你说得很对。”谷熏习惯性地附和对方,微笑点头。 小宋见谷熏附和,越发来劲儿了:“其实你我都算是人中龙凤啊!要知道,alpha和omega都是少数,物以稀为贵。很难得的。像我这样的alpha就更难得啦!村里也没几个吧?” 谷熏忍不住说:“我表弟也是alpha。也考上首都的大学了。” 小宋“哧”的一声笑了:“那小子念的那个能叫大学吗?” 谷熏护短地说:“能读上首都的大学已经很不错了,我们那儿的客观条件是怎么样的,你也很清楚吧。” “什么客观条件啊?你是说咱们那落后地方教育资源跟不上的事情吗?其实我也觉得这事情太不公平了!”小宋叹了口气,却说,“但是天才就是要在艰苦的环境里突围的啊!你看,像你、像我不都克服了这些条件考入了一流大学吗?这么一想,我还看不起城里那些拽得二百五一样的学生呢。他们靠的是优厚的家庭条件,而我们是实打实的本事!” 谷熏已经不想再和眼前的人交谈了,便开启敷衍模式:“嗯啊。” “话说回来啊,我的意思是呢,咱们一定要生一个omega一个alpha。” 谷熏愣了愣,说:“你知道这个概率……” “我知道!”小宋大手一挥,“多生几个就行了呗!总会生出来的。你们dh集团实力雄厚,不会亏我们家的生育补贴的。” 谷熏苦笑:“集团也不是慈善家。” “没事、没事!等过两年我的财力也会上去了,到时候你可以全职在家。”小宋自感慷慨,“反正omega最重要还是生育嘛!” “呵呵。”谷熏笑,“你对这个世界、这个社会的看法真是非常的独具一格呢。”——独具一格的大奇葩。 “确实啊,很多人还觉得应该把工资交给家里的omega打理,我本人是不同意的。毕竟,我对理财的知识比较丰富,这些钱在我手里会更有意义。”小宋说,“所以,婚后我希望你的工资也交给我,这笔钱在我手里肯定是比在你手里更能发挥价值的。” 谷熏已经彻底不想聊下去了,然而考虑到对方是老爸的朋友的儿子,也只得忍耐着点头微笑。 小宋对谷熏这个貌美温驯的omega非常满意。 而谷熏只想立即回家告诉妈妈自己虽然单身但不是垃圾,不需要找个回收站托付终身。 虽然临行前出了这么一段小插曲,但也没耽误谷熏工作的心情。 谷熏和南凭崖坐高铁前往筝镇。这不是谷熏头一回坐高铁,却是谷熏头一回坐高铁的商务座。谷熏才算知道了,原来高铁里还有这么宽敞的位置,真皮座椅可以调低到180度的平躺状态,位置宽阔,谷熏觉得自己甚至能在座位上来回翻身——当然,谷熏是不敢这么做的。他甚至没有调低座椅,而是老老实实地挺直腰板、拿着平板电脑,小心谨慎地跟南凭崖确认视察的事宜。 南凭崖靠在真皮椅背上,双目微闭,只是点头。 谷熏打量着南凭崖的神色,却不自觉地被南凭崖闭着眼睛的样子所吸引。南凭崖的目光总是很锐利,平日让人不敢迫视,现在闭着眼睛,脸上微微带了点疲态,锋芒便收掉不少。谷熏这么细看着,心里一阵悸动:原来南总的睫毛那么长呢…… 这念头从谷熏的脑子里滑过后,谷熏脸庞乍然红了:我在想什么?我在汇报工作呢!怎么还注意起老板的眼睫毛了! 谷熏忙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专注当下。 列车很快到达了站点。 在那里,早就有花田农场的人等候着“接驾”了。南凭崖和谷熏一下来,就有一个皮肤黝黑、方口阔面的中年男beta走上来问好。南凭崖认得他,但却不先开口,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这男beta便低着头,微微欠身说:“南总好!啊……这位就是谷秘了吧?咱们在电话里头联系过的。我是花田农场的经理,姓农的!” “啊,农经理,您好。”谷熏笑了,“叫我谷熏就可以了。” 农场经理又让南凭崖、谷熏上了汽车,吩咐司机开车到农场去。 花田农场空气清新、绿草如茵,阳光普照在似锦繁花上。一片一片的花田姹紫嫣红,枝摇香径,农人踏花,景色宜人。 农经理一脸自豪地介绍着有机农场的状况,又说:“这儿的种植完全是符合最严格的标准的,整个种植的过程,都是有机的、绿色的!” 说实话,像南凭崖这样的商人,根本不在乎有机、绿色这些概念,他也不觉得“有机”的就一定比普通产品好。但他知道一件事,“有机”的能卖得比普通的贵——单凭这一点,他就是“有机植物”的绝对拥护者。 “嗯,不错。”南凭崖看着这一望无际的斑斓花海,点了点头。 农经理听到南凭崖的赞赏,更是喜不自胜,又说:“这儿大批作物都快可以收成了,随时可以投入精油、香料的生产。不知道集团打算什么时候开发有机植物香水的生产线呢?” “说实话,近来有机植物这个概念很火热,不少商家都纷纷推出了有机植物香水、护肤品等商品。但我们这些走高端的大集团却很少这么做,归根究底,就是因为我们要声誉、出品质,要做到对整条生产线、供应链都把控住了,最后才是推出产品。”南凭崖平时话不多,但讲起工作的事情却是滔滔不绝,“如果不能做到完美,那就没有意义了。” “当然、当然。”农经理点头不绝,脸上摆出了谄媚的笑容,“南总对质量的追求真是让人敬佩啊!” 南凭崖与农经理走在前头谈笑风生,却苦了跟在后面的谷熏。 事实上,这一行人只有谷熏是,体力天生比较弱的omega。他劳顿了半天,又穿皮鞋走泥路,脚板现在是又酸又疼。但谷熏倒不敢抱怨,一则是老板都没累,自己哪儿有资格累呢?更重要的是谷熏是omega,喊累的话容易给人留下“omega果然很弱”的印象,故而他就更不敢抱怨了。 南凭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谷熏,但见谷熏走得歪歪扭扭的。南凭崖便抿了抿唇,转头对农经理说:“农经理,走累了吧?” 农经理愣了愣,说:“报告老板,我不累啊!” 南凭崖脸色微变。 但见老板眉头一皱,农经理的心就猛然一跳,立即改口说:“啊呀,我可太累了!不如先休息吧?” 农经理心想:南总娇气又做作,明明是自己累了不好意思说,怕显得不够a,所以就赖说是我累了? 第19章 筝镇当地最高规格的招待所也就是四星标准,用来招待南凭崖,也算是“委屈”了。农场这边倒是建了几所独栋别墅,平时农经理会住,也用于招待总部来的贵宾。而南凭崖自然就是贵宾之中的贵宾。为了迎接他,农场里最漂亮的一栋小别墅已经收拾出来了,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还摆上了不少新鲜花卉。 二楼有大片玻璃窗连接着室外阳台,阳台十分宽阔,错落有致地摆放着色彩缤纷的花卉盆栽,映衬着远处的蓝天白云,也是独具天然美感。 农经理把南凭崖、谷熏二人送到了别墅后,便先离开了。 谷熏跟着南凭崖到了二楼的阳台。南凭崖在阳台上的藤椅上坐下,姿态显得比平日散漫,悠闲地看着天空上飞过的白鸟,转头对谷熏说:“你觉得这个农场怎么样?” “我?我觉得非常不错!”谷熏忙回答,“非常绿色、天然!” “你怎么看出来天然了?”南凭崖随手指了指远处的花田,“天然就会长出这么一茬茬的花卉吗?” 谷熏挠了挠脑袋,说:“只要符合有机标准就算天然了吧?” “有机标准是什么?”南凭崖顿了顿,“其实国内还没有制定好这个标准吧。” “是啊,但我们不是按照欧盟标准执行吗?”谷熏以为南凭崖在考自己的“功课”,十分紧张,立即调动起脑子里的业务知识,“毕竟,我们的产品是要在全球销售的。只要满足了欧盟标准,基本上就等于是满足了全球标准。这也是我们公司的全球发展战略……” 南凭崖看着谷熏皮都紧起来了,便笑了笑,说:“别那么紧张,我跟你闲聊呢。” “闲、闲聊吗?”谷熏愕然,“噢……是这样吗?” 南凭崖看了看腕表,问谷熏道:“你饿不饿?” 谷熏想了想:领导怎么会无缘无故问我饿不饿呢?莫非是他自己饿了,想要吃东西? 谷熏忙说:“走了一天,是有一点饿了。您呢?” 南凭崖说:“我也有一点。我让他们来送点吃的吧。” 说着,南凭崖给助理发了信息。 很快,助理便带着两个人送来了忌廉汤和法式面包片,放在了别墅的餐厅里,又摆上了插花。谷熏一看到插花,便立即制止:“这是矢车菊吧?” “是啊。”助理点头,“最尊贵的蓝色矢车菊!” “我们不是说过,南总不用矢车菊吗?” 助理也大惊:“是吗?可这是南总让我送来的啊?” “南总让你送的?”谷熏大惊。 “是我让他送的。”南凭崖的声音在谷熏背后响起,“没关系,放着吧。” 于是,餐桌上放了花,还有食物,助理便功成身退,屋里就只剩下南凭崖和谷熏二人了。 谷熏挺喜欢蓝色的。 也许因为他很喜欢矢车菊。 矢车菊和蓝色似乎有解不开的缘分。 最名贵的蓝宝石是矢车菊色的,而最名贵的矢车菊也是蓝色的。 浅白色的瓷瓶非常素净,更凸显出花瓶里矢车菊蓝的浓郁鲜艳。 矢车菊花形奇丽、色泽纯净,犹如一个大美人,不需要多做矫饰,姿态随意一摆,就是丽质天生。 谷熏看了看花瓶,又看了看坐在餐桌对面的南凭崖,忍不住开口说:“我听妮姐说您不喜欢矢车菊。” 南凭崖说:“我不喜欢在办公室放矢车菊。” 谷熏斟酌一下,问:“这有什么区别吗?” 南凭崖说:“好比威士忌,我不会在办公室喝威士忌,但休闲聚会的时候我不介意来上一杯。” “这样吗?”谷熏的心绪微微一跃,“矢车菊对您而言是像威士忌一样吗?” “有些类似,但不太一样。”南凭崖并没有仔细地解释,又说,“你不饿吗?快吃吧。” “哦,好!”嘴上答应着,但谷熏却仍犹豫不决,不敢开动。 南凭崖知道谷熏是在“等领导先吃”,便先从小竹篮子里取了一块面包片。看到南凭崖开动了,谷熏才开始用餐。 谷熏吃了一会儿,手机却响了。他满脸抱歉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我去接个电话”,随后便拿着手机往外走。等谷熏离开了餐厅,走进了客厅,才接起电话:“喂?妈?” “小熏啊?”谷妈的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震天响。谷熏庆幸自己跑到这边来接电话了,不然自己和妈妈的整个通话内容都要让老板听得一清二楚,那不尴尬死了。 “怎么了,妈?”谷熏一听妈妈的语气不太好,立即联想到相亲的事情了,便装模作样地压低声音说,“我在工作呢!不是很急的话,晚点再打来?” “你蒙谁呢?工作什么啊?”谷妈高声叫道,“今天周六呢!” “我、我加班不行吗?”谷熏反问。 “就你那破工作还没有周末呢?你还当个宝似的捧着。”谷妈大有兴师问罪的态度,“小宋爸爸告诉我说,小宋说很满意你呢,你呢?你咋也没个动静啊?” 谷熏心想:果然是为了相亲的事情…… 谷熏老实回答:“我觉得这个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谷妈驳斥,“小宋这孩子我见过了,特别老实。也和咱们门当户对的,挺好的。你也别因为进了城就心气高,好的门第也瞧不上咱们家,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才俊,差不多就得了!” “行了,不说了,我要回去工作了。”说完,谷熏就把电话给挂了。 确实,妈妈那句“好的门第也瞧不上咱们家,你自己也不是什么才俊”这句话还真扎了心了。 谷熏不免想起了自己在曲川那儿摔得跟头来。 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一点自尊心,差点就在曲家被踩碎了。 这样的事情,他确实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当时,谷熏还真的对自己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自己只要够优秀,就能够摆脱出身给他带来的困境,所谓的“上层人士”也会公平地看待他。这样的幻想在他得到了曲家一开始的礼待时更膨胀到极点——却也只是一个泡沫罢了。 曲家人淡淡一句“舅舅不同意”就击碎了他的所有幻想了——舅舅不同意……舅舅…… 曲川的舅舅不就是南凭崖么? 谷熏站在客厅的门边,透过缝隙看着餐厅里稳坐的南凭崖。 南凭崖似乎察觉到了谷熏的视线,便缓缓转过脸来,视线立即对上了。谷熏吃了一惊,连忙走回餐厅来,苦笑着说:“南总。” 南凭崖说:“你看起来似乎很困扰?” 谷熏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现在的表情是很困扰吗?啊……我居然连表情都没管理好吗? “出了什么事吗?”南凭崖问。 谷熏愣了愣,试探性地说:“南总,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并没有。”南凭崖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谷熏也不好意思起来了。 “你在工作中当然会有不足之处,但你是初入职场,已经做得很好了。”南凭崖就事论事地说,“我相信你以后会有很大的发展的。” “啊,谢谢老板!”谷熏听到这样的评价,也是受宠若惊。 但仔细一想,南凭崖评价的都是工作能力罢了。 谷熏想了想,应该是身份角色的不同吧?作为上司,南凭崖赞赏谷熏,会舍弃舒翡翠而启用谷熏。但到了要结两姓之好的时候,南凭崖就嫌弃谷熏、高看舒翡翠了。 想到这个,谷熏就提不起精神来,脸上难掩郁闷之色。 这带着南凭崖也跟着郁闷:为什么他夸谷熏,谷熏却那么郁闷? 南凭崖暗忖:怎么能让谷熏高兴起来呢? “谷熏,”南凭崖问道,“什么东西能使你快乐?” ——当然是升职、发财啊! 但又不能和老板这么说。 谷熏摸了摸鼻子,选了一个领导爱听的答案:“工作使我快乐。” ——那就容易了! 南凭崖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工作吧。准备好了本周财务报表、花田农场标准检查协议、投资风险分析报告、标准化生产规范的汇报了吗?” “?”谷熏一阵惊慌,眼神惊恐得犹如突然被老师揪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 第20章 当领导问你“xx工作准备好了吗?”的时候,他/她是不会期待你说“不,我没准备好”的。 因此,谷熏也不敢说自己没准备好,只得缓缓说:“嗯,准备好了ppt,原本是想在后天进行汇报的。毕竟……这边不太方便呢。” “哦,这样。”南凭崖明白了:那就是没准备好了。 南凭崖又不是蠢蛋,他也是打工过来的,当然知道谷熏这套说辞背后的意思。 于是,南凭崖和谷熏陷入了沉默之中。 身为领导的南凭崖便先打破了沉默,状似随意地说:“你在总裁办干了一阵子了,工作上可有什么规划?” 大概是当领导当久了,南凭崖似乎没意识到这样的话能给员工带来多大的压力。 谷熏瞬间挺直了腰杆,进入了被领导提问的状态,战战兢兢地回答:“我想当一个对公司有很大贡献的人。目前的‘短期规划’则是做好本职工作,当一个称职的秘书。” 南凭崖似乎还没意识到气氛变得很像面试,他甚至还顺着谷熏的话提出了一个很像面试试题的问题:“那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称职的秘书’?” 这一道道的问题,搞得跟面试似的,让谷熏无比紧张起来。但幸亏他知道自己要做秘书以来,就学习了很多秘书相关的知识,回答这一题也是信手拈来:“我记得一名知名的企业家曾经说过‘做一个秘书,首先要具备做一个基本文员的条件。’——这是最基础的,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善解人意’。这位企业家认为‘善解人意是秘书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则’。我本人非常同意这个说法!所以,我对自己的期望是做一名业务扎实、善解人意的秘书。”1 南凭崖笑了。 南凭崖笑得不多,偶尔笑,也是淡淡的,或是嘲讽的,少有这样的灿烂。 这灿烂笑容真是光彩夺目,像是水晶灯下的宝石一样,耀眼得让谷熏一时间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南凭崖说:“既然要善解人意,就先试着解解我的心意,怎么样?” 善解人意,这四个字写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 那位企业家谈秘书职责的时候,也解释了什么叫“秘书要善解人意”:“善解人意,通俗地说,就是人家想做啥,你就把这个事情准备好;或者是人家说了这句话,你就把它整理成一个有条理的东西。” 能做到这种程度,才算是称职的秘书。 所以,南凭崖提出“先解解我的心意”,也是合理的要求嘛。 但谷熏却犯难了,毕竟,南凭崖是心意大约也不容易拆解。 谷熏皱着眉,半晌苦笑,说:“南总可这会给我出难题。” “确实有点难吧……那我给你一点提示。”南凭崖伸出手指,指了指白瓷花瓶上那束柔枝冉冉的矢车菊。 谷熏看着矢车菊出神了。 南凭崖见谷熏十分苦恼,便叹了口气,说:“不必这么为难,现在就先放过你了。你回去吧。” “是的,那、那我先回去了。”谷熏松了一口气,赶紧跑掉。 离开了别墅,谷熏缓缓走在田间,细细回想,认为刚刚南凭崖的神态、语气中似乎包含着无奈。 “难道我让南总失望了吗?”谷熏的心也跟着失望了,“难得我与他随行,又聊起了职业发展的事情,我却竟然没办法回应他的需求……那我不是太没用了吗?” 我要当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怎么可以轻易让领导失望? 谷熏连忙打起精神,开始探究南凭崖话里的玄机:“善解人意”,就是要理解他的想法……他说他的想法……是和矢车菊有关的…… 怀着这个想法,谷熏跑到了矢车菊花田。但见田野上长满了小巧可爱的香矢车菊,凉风吹来,裹挟着阵阵幽香,使人心旷神怡。 谷熏环视四周,看到远处有一个像是库房的屋子,便抬腿走了过去。待他到了仓库门外,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保安大哥一脸严肃地说:“这儿谁都不能进!” 谷熏反而好奇了:“里面放的是什么啊?” 保安上下打量谷熏:“你是谁啊?问这么多干什么?” 谷熏立即觉得古怪,便打电话给农经理。农经理闻讯立即赶到,走得有点急,满头大汗的,见了谷熏,扬起笑脸,说:“谷秘怎么到这儿来了?” 谷熏道:“我就是随便看看。哦,对了,这个仓库是做什么的?” “这儿是存放种子的仓库。”农经理呵呵笑着说,“脏兮兮的,没什么值得去看的。” 谷熏一怔:“种子吗?一个仓库就放种子?” “嗯……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农经理回答,“比如有机肥料。” “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可以……” 谷熏便走进仓库里,转了一圈,也没说什么。农经理看了看钟表,便道:“天色要暗下来了,晚上的路不好走。我先送您回去吧。” “好啊。那有劳了。”谷熏答应得很痛快。 看着谷熏言谈自若的模样,农经理也略略放下心来:他应该没有怀疑什么吧? 农经理将谷熏送了回去,谷熏便和农经理挥手告别。待农经理走远了,谷熏才摘下那自若的神态,一脸兴奋地跑到南凭崖的别墅门前,叮叮咚的按响了门铃。 但见一身家居服的南凭崖前来开了门,头发似乎刚洗过,自然地垂下。 这还是谷熏头一回看到不穿西装的南凭崖,不觉一怔。 南凭崖看到谷熏也有些意外,扶着门框,微笑道:“怎么了?” “我想明白了!”谷熏一脸兴奋地说,“南总给我的提示!” “哦?”南凭崖似乎也很惊讶,嘴角微微勾起,“真的吗?” 谷熏重重地点头:“我能进去说吗?” “进来吧。”南凭崖请谷熏进了屋子,还顺手关上了门。 当谷熏经过身边时,南凭崖不时能觉察到一点似有若无的矢车菊的气味。 妮姬塔的指示不错,南凭崖在办公的时候不喜欢闻到矢车菊。 因为矢车菊的气味很容易让南凭崖分神。 南凭崖工作以来很少关注个人问题,因为他认为亲密关系大约也容易叫人分神。 然而,当南凭崖遇见了谷熏,才明白,矢车菊不一定让他分神,有时候反而使他专注。 据说,遇到与自己高度契合的信息素是万里挑一的缘分。 按照南凭崖的习惯,遇到万里挑一的项目,是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但若南凭崖直接与谷熏说:“我似乎对你感兴趣了”,倒有职场x骚扰之嫌了。到底南凭崖是董事长、是总裁,是决定谷熏职业生涯的人。无论将这句话怎么说,都难免让人为难。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谷熏自行领悟。 南凭崖当领导久了,也习惯了语焉不详,让下属自行体会精神。 他相信,以谷熏的机敏,必然能领悟到。 如果谷熏在领悟之后前来亲近,那自然是最好的。若谷熏了解南凭崖的想法后有意疏远,那虽然叫人失望,但亦算是彼此都有个台阶可下,可以保留体面。 此刻,南凭崖看着谷熏高兴地转过身来。他又分明看到谷熏白皙的脸蛋上浮起了兴奋的红晕。 南凭崖不自觉地感到奇妙的愉快情绪。 谷熏眨了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说:“这个农场是在违规使用化学剂吧?” “啊?”南凭崖愣了愣,“什么?” 这个农场号称有机农场,按照标准是不能在种植过程中使用包括化肥、农药在内的化学剂的。如果偷偷用了,那就是严重违反标准了。 “南总可真是明察秋毫啊!”谷熏一脸崇拜地说。 发现了农场的猫腻,谷熏也颇为自傲,又说:“因为南总不会去视察矢车菊田,所以他们就在那边搞了个仓库放化学剂。我进了仓库看了,那儿有化肥、植物催生素还有农药。虽然他们在包装上做了手脚,但我小时候有帮忙打理农场,这些东西瞒不过我!是不是有机肥料,我一闻就知道了!” 南凭崖愣了愣:“所以你说的是这个?” “对啊。”谷熏依旧眨着那双大眼睛,“南总说的不是这个吗?” “咳咳……”南凭崖一脸正经地点头,“是,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很有悟性!” 谷熏高兴地领受了上司的称赞:“也多亏您用矢车菊来提示我呢。”说着,谷熏又问:“南总,那我这算是‘善解人意’吗?” 第21章 有机农场搞“假有机”这种事情其实屡见不鲜,就算是在相关法律法规很完善的欧洲也并不少见。归根究底,就是“假有机”能让生产效率大大提升的同时生产成本大大降低。也就是说,“有机种植”生产效率很低,成本却很高,还有技术要求,给农场的管理增加不少难度。 可是,dh集团是按“有机种植”的标准给足预算、资金的,农场这边却弄虚作假,由此推测,农经理肯定从中眛下了一大笔钱。 想到这些,谷熏又问:“南总,您打算怎么处理农经理?” 南凭崖并没有直接回答,却说:“你认为这件事的根源出在哪儿?” 谷熏寻思了一会儿,脸露难色。 南凭崖知道谷熏想什么,便说:“不必怕,但说无妨!” 谷熏迟疑了一阵子,才说:“国家还没有对有机产业出台相关的监管,所以这个农场的‘有机标准’都是dh集团总部进行监督的。” “不错,是dh总部。”南凭崖答,“dh集团是家族企业,到现在已经三代了。上层董事会的不是姓嵩的就是家里有姓嵩的。很多事情,也不好在明面上处理。” “我明白了。”谷熏明白了过来,“内部监督的总监是霍总,他的爸爸是霍董,霍董的妈妈是嵩老的妈妈的姐姐的……” “总之就是‘皇亲国戚’。”南凭崖无意计算这个亲戚关系,便笼统地说,“这件事先缓一缓吧。” “可是,如果这件事不尽早处理的话,一旦被曝光,受损的是整个‘有机品牌’的发展路线啊!” “你说得对。”南凭崖道,“我一定会处理的。”说这话的时候,南凭崖的目光很坚定,但眼神里又带点疲惫。 谷熏想起来了,这几年,南凭崖一边安抚着嵩姑姑、嵩小公子,一边送走了个尸位素餐的陈总、镇压了仗势欺人的李念荣,现在却又得处理一个徇私舞弊的霍董…… 谷熏不觉认为:南凭崖这个“董事长”做得是相当受累。一点不比自己这个小职员轻松啊。 某程度上,南凭崖和谷熏一样,只是个打工的。 他们都是给嵩家打工的。 嵩老本人虽然因为健康问题从董事会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了,但依旧是集团最大股东,况且声望仍在,只要他一个不满意,南凭崖就得从位置上下来。 “不过……嵩老也不太可能辞退南总吧?”谷熏暗忖,“毕竟,这个位子不给南总,还能给谁?小嵩公子每天花天酒地的,大嵩公子又在非洲……” 谷熏却不知道,大嵩公子现在已经从非洲回来了。 嵩家长子嵩斐梵,此刻正在嵩老的病床前削苹果。 “你在非洲的业务干得不错。”嵩老含笑看着自己的长子,“看来是锤炼出来,长了真本事了。这样吧,过完年我就让你正式回总部,再次加入董事会。” 嵩斐梵笑了笑,说:“我回来了,那南凭崖怎么办?” “你是不是还怨爸当初踢你出董事局、让南凭崖掌舵的事情?”嵩老叹了口气,“爸这么做都是为你好!” “我没这个意思。”嵩斐梵只说,“您别多心。” 嵩老却仍辩解说:“你看,dh内部弄虚作假事情还少么?从上到下都是乌烟瘴气,作风不良的。但我一直都睁只眼、闭只眼,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嵩斐梵怔了怔,半晌说:“因为情面?” “我们几个家族经历好几代了,门户之间的人情关系早就盘根错节!我要动手,很容易惹一身骚。情面上、道义上都容易吃亏。”嵩老看着窗外的夕阳,缓缓叹息,“我都不好动手,你这个小辈更不好弄了。这个时候,让南凭崖这个无根无据的外人出头整顿整顿,不是最好的吗?他是个‘孤臣’,才可以做‘酷吏’。南凭崖不过是一把刀,帮你将前路的荆棘砍开。到时,所有人都会恨南凭崖。等时机成熟了,你就回来,一脚把南凭崖踹走,大家便都会自发的支持、爱戴你了!你就是‘众望所归,民心所向’的继承者了,你懂吗?” 夕阳透过玻璃窗照在嵩老苍老的脸庞上。这个当年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已变得衰老,眼神里没有桀骜了,只有长辈特有的柔情。 凝睇着发秃齿摇的老父亲,嵩斐梵语气变得柔顺:“爸,我懂……我都懂。” 嵩斐梵从病房里离开,便顺手取了在医院走廊上的免洗洗手液清洗双手。虽然,父亲的病房里配备了杀菌免洗洗手液,但嵩斐梵知道如果自己离开的时候在父亲面前洗手,父亲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一定会嘀咕“这是嫌我老头子脏呗”。 而嵩斐梵确实是嫌脏。 离开了病院之后,嵩斐梵便乘坐助理驾驶的车子回去。在路上,助理在一旁问道:“老爷子怎么说?” “没说什么。”嵩斐梵的语气仍然很温和,“但我有表示感动。” 助理看着嵩斐梵出来的时候神色自若,却说:“会不会不够感动?看起来您没有哭啊,估计流泪的话效果会更好?” 嵩斐梵道:“那太多了。”说着,嵩斐梵转头看着窗外:“嵩家的人没有泪腺。” 助理又说:“南凭崖倒是一个大隐患,不如找个机会将他……” “如果你暗示的是犯罪的手段,那我可必须批评你了。”嵩斐梵教训下属的时候语气也是很温柔的,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当然。”助理心里却犯嘀咕。 嵩斐梵善于体察人意,一眼看穿助理的想法,温柔地笑问:“你是在想,我们又不是没做过犯法的事情,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我没有这么想……”助理惊恐地摇头。 “没有是应当的。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嵩斐梵说,“至于你……我就不敢说了。” 助理惊出了一身冷汗,握着方向盘的手都是汗津津的。 因为路上人多,嵩斐梵的车子开得很慢,这三步一停的开车节奏太让人烦躁了,他索性把车停在路边,打算先去吃饭,等高峰期过了再驾车离开。当他看着路上摩肩接踵的人群时,一摸蓝色的身影如一幢风中招摇的旗子似的鲜明,在嵩斐梵眼前晃了晃,那瞬间,路上其他人都不存在了,单单剩下那一抹蓝。 “谷熏!”嵩斐梵摇下车窗,高声喊道。 他很少这么高声叫嚷。 因为当众喧哗实在不雅。 嵩斐梵是贵公子,如非必要,不行不雅之举。 但,现在就是必要。 “谷熏!谷熏!”嵩斐梵连续叫唤了两三声,终于引起了谷熏的注意。 谷熏刚刚出差回来,正是疲惫的时候,恍惚之中忽然听到了有人喊他,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当他扭过头的时候,还茫然地搜寻了一下声音的来源。 “是我听错了吗?”谷熏有点儿自我怀疑的时候,却看到一辆轿车开了门,走下来一个脸熟的人。谷熏一眼就把嵩斐梵认出来了,毕竟,谁长那么一张脸都会叫人过目不忘的。 谷熏讶异地说:“宋非凡?” 嵩斐梵笑了笑,说:“好巧。上次你写在餐巾上的电话号码,我给弄丢了。” ——没有关系啦,那个号码是假的。 谷熏笑了笑,说:“是吗?这不值得在意。” 今天的嵩斐梵身穿西装三件套,看起来十分庄重。嵩斐梵拿着一根钢笔递到谷熏手里。谷熏还挺想问:“又是钢笔?那直接把手机给我,让我输入号码不行吗?” 但谷熏并没有问,考虑到“宋非凡”是一位随身携带钢笔的年轻男人,他的思路大概和一般人很不同? 嵩斐梵随后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方巾,又将方巾摊开,递到谷熏面前:“写在这个上面吧。” 谷熏接过方巾,但见这一方男士丝巾是月白色的、勾勒着浅碧色的提花,丝帕角落还是手工绣着花体字的“sff”——这个大约是“宋非凡”的简写吧。这样一块方巾,价格应该很昂贵吧。谷熏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你这个方巾吧……应该是真丝吧?写了字没法洗掉的。” “那就最好不过了。”嵩斐梵微笑说。 嵩斐梵这样诚恳又温和地看着自己,让谷熏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要在人家的真丝方巾上写假号码吗? 第22章 “对不起……”谷熏忍不住收回了握笔的手,“我……其实我……觉得有点……不太方便。”说着,谷熏将方巾和钢笔递回给嵩斐梵。 嵩斐梵怔了怔:“不太方便吗?” “嗯。”谷熏点头,“对不起。” 说完,谷熏转身快步走了。 没等嵩斐梵回过神来,谷熏的身影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里了。 谷熏不想给陌生人留联系方式,也不想在那上好的丝巾上写假号码,于是选择了老老实实的回绝。要说,谷熏第一次留假号码,纯属“自我保护”。总觉得一个omega孤身在外随便跟alpha留号码是个不太好的事情。这第二次,谷熏隐约觉得嵩斐梵是一个有绅士风度的男人。但尽管如此,谷熏还是不想和嵩斐梵联系。 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给对方留下联系方式,大约也算是发出暧昧的信号吧? 谷熏不想发出这样的信号。 “我现在只想要升职以及发财。”谷熏在便条上写了这么一行字,用以鼓励自己。 恋爱的事情我不会去想了……就算、就算对象是…… ——谷熏的眼前又倏忽浮现起南凭崖的模样来——在花田别墅里穿着家居服的南凭崖,头发垂下软化了本来过于刚毅的脸部线条,目光里映着矢车菊的蓝,似有几分柔情…… “我在想什么啊!”谷熏摇摇头,“老总也敢想呢?” 尽管周六周日都贡献给了工作,并无休息,按照道理谷熏可以申请在周一调休。但满脑子要“好好表现争取晋升早日发财”的谷熏不认为自己可以错过周一的例会。毕竟,他还有一个汇报要做。 例会上,谷熏中规中矩地完成了农场观察的汇报。 南凭崖便问:“大家觉得这次汇报怎么样?” 与会的总监淡淡说:“还行吧。” 南凭崖说:“我觉得挺好的。” 这位总监立即说:“卧槽,谷秘这次汇报简直是妙语连珠!” 另一位总监也点头:“那ppt也是非常的色彩斑斓啊!” 谷熏没得闹了个大红脸。 散会之后,谷熏浑浑噩噩地到了茶水间倒咖啡。他前脚踏入茶水间,后脚妮姬塔就来了。谷熏见了妮姬塔,便打招呼:“妮姐!” 妮姬塔笑着问他:“这两天去农场有没有什么收获?” “收获……?”谷熏愣了愣,心想:能有什么收获?就知道了农场违规操作,但我还不能说。 谷熏便缓缓说:“学习了很多,受益匪浅。” 妮姬塔又问:“你和南总是住招待所吗?” “不。农场那儿空间很大。我和南总一人住一栋别墅,感觉真是奢侈啊。”谷熏回答。 妮姬塔叹了口气,说:“哦。” 谷熏打量妮姬塔,说:“有什么问题吗?” 妮姬塔笑笑,说:“没有,随口问问。” 谷熏又想起农场违规操作的事情来了,不由得问妮姬塔:“说起来,农场的生产质量一直都是由霍总进行监督的吗?霍总是直接监督的吗?” “呃?”妮姬塔看他一眼,“大约是吧,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谷熏赶紧掩饰,“我想,如果是他做监督的,怎么视察的时候他不来呢?” 妮姬塔笑了:“他不用去。这个监督的流程呢,一般就是直接把农场的作物抽样送到本部进行检测。他人不去农场也可以的。” 谷熏心里便想:这么宽松的监督方式吗?怪不得有隙可乘。 不过,谷熏也没多说什么。待他回到了座位上,赵莫为又来给他布置新任务了:“以后南总的午餐就是你负责去买了。” 南凭崖的午餐一向很简单,通常就是三文治,偶尔也会吃鸡胸肉沙拉。总之就是简单、清淡、快捷,而且不太会在办公室里留下味道,容易清理。会选择这样朴素的午餐,大约也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吧。 谷熏到楼下买到了公司三文治和nfc橙汁。随后,他便拎着两个纸袋回到了办公室。此时正是午休时间,办公室的人并不多。他顺势拎着东西推门进入了南总办公室。 南凭崖抬起头,看了看谷熏手上的两个纸袋,说:“你买了两份?” “哦,是这样的……”谷熏笑了,“我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份。我也想尝尝南总工作日午餐的味道呢。” “那坐下来一起吃吧。”南凭崖说。 谷熏不禁想起上一次和南凭崖一起进食的经历。他认为,和上司吃饭真的会让人消化不良。但是,拒绝上司的提议恐怕是更不良的行为。所以,谷熏只得应承。 南凭崖的办公室比较宽敞,有沙发和茶几。谷熏便将午餐摆放在茶几上,陪着南凭崖坐在沙发上用餐。谷熏战战兢兢地吃着三文治,唯恐南凭崖像上一回一样忽然提问工作问题。幸而,南凭崖这回遵循了“食不言”的古训,并没有说话。 谷熏则小心观察着南凭崖的进食速度,务求做到和领导步调一致——毕竟,他要是吃得比领导快,吃完不就要盯着领导看吗?那领导能舒服吗?反之,他要是吃得比领导慢,不得被领导盯着吃吗?那他自己能舒服吗?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领导吃多快、我就吃多快!永远跟着领导的步伐走! 然后,谷熏发现南凭崖这个alpha吃起公司三文治来那跟鲨鱼吃小鱼一样一口一个,似乎咬都不用咬一样的。谷熏跟着这个步调险些噎死命丧总裁办。 谷熏艰难地噎下三明治,又拿起橙汁来咕噜咕噜地灌进喉咙,却没提防,呛着了:“咳咳……” “你还好吧?”南凭崖探过身体来,伸手给谷熏顺了顺背。 南凭崖的手掌非常温暖,隔着薄薄的衬衫,仍能带来热度。谷熏一时失措,低着头说:“没事、没事。” “不用吃得那么快。”南凭崖说,“对消化不好。” 谷熏困惑地抬头看南凭崖:“可南总吃得更快啊!” 南凭崖便说:“这是我工作多年养成的坏习惯。你别学。” 谷熏细想来,南凭崖平常为了争取更多的工作时间,真的太卖力了,就连午饭也是一口一个三明治匆匆解决的。 谷熏也不知该说什么,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拍马屁吧! ——谷熏咽了咽,说:“南总那么努力的工作,为此还不惜牺牲健康,真是我们的楷模。但南总也该保重身体才是。毕竟,您是大家的主心骨。您应该把自己的健康放在第一位才是啊。” 听着这阵恭维,南凭崖脸上还是毫无波澜。 谷熏看着南凭崖那张冷脸,心想:妈呀,我又把马屁拍在马腿上了吗? 二人你眼看我眼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南凭崖瞧着谷熏似乎不太高兴,便想起谷熏说的“工作使我快乐”,于是,他对谷熏说:“这样吧,你把今天会议的记录review一遍,等一下汇报。” “好的,老板。”谷熏点头,“没问题,老板。”等一下就汇报?那我就是没得午休了? ——吃了一顿午饭,却失去了午休的资格…… 谷熏无比沮丧。 ——果然,和领导一起吃饭是会消化不良的。 同事们在午休,而谷熏则强睁着困倦的眼睛看文件写总结。 就在大家寂静午休的时候,却有不速之客大步闯进了总裁办。 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赵莫为已从自己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笑着迎接:“嵩公子!您怎么来了都不说一声?” 第23章 “嵩公子!您怎么来了都不说一声?” 闻言,嵩峻宇挺着个肚子,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为什么要说一声?怎么?我来自家公司还得跟你报备一声吗?” “哎呀,公子说的什么话?”赵莫为笑着说,“我的意思是,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有失远迎了。要知道您来,肯定先泡好上等的龙井等着呀。” “没事,我不跟你废话。”嵩峻宇摆摆手,指了指身后跟着的两个beta,“我先带我朋友去会议室找杯茶喝,你让南凭崖来见我们。” 说完,嵩峻宇就带着两个的中年beta进了会议室。 赵莫为叹气摇头,转过身来,就对上了谷熏的眼睛。赵莫为便说:“小谷,你在就好了。你去南总办公室叫他吧。就说小嵩公子来了,在会议室等他。” “行,好的。”谷熏忙站起来,又跑去南总办公室报告了。 南凭崖听到嵩峻宇来了,心情立即变得烦躁,但并无显露出来,看着仍是那样沉着。 “你跟我一起去吧。”南凭崖目指谷熏,微微昂了昂头。 谷熏点头说:“是的,南总。” 于是,谷熏便跟着南凭崖一起进了会议室。赵莫为已在那儿泡着茶。嵩峻宇指指点点:“你这泡茶的手艺还不如会所的小姐呢!” 赵莫为笑了笑,说:“会所的茶艺师都考了证的,是专业的。我呢,是业余的,不能比啊。” “你说你一个做秘书的连茶都不会泡有什么用啊?”嵩峻宇不耐地说。 “是不行,是不行。嵩公子说得太对了。”赵莫为顺着嵩峻宇的话说,“到底还是嵩公子见识广、眼睛毒,连泡茶手法的门道都看得出来。看来我还是得多多修炼,不然连给嵩公子泡茶都不配了!” 这赵莫为三言两语的倒把嵩峻宇的毛给撸顺了,火气也降下去了。嵩峻宇便露出笑容,翘着脚说:“那你慢慢学吧!” 看着这副场景,谷熏更是提起十二分精神了:看来这个小嵩公子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瞧着南凭崖进来了,嵩峻宇笑着说:“你来了啊?我给你介绍俩朋友。”说着,嵩峻宇指了指身边俩中年beta:“他们是小李、小于!” 小李、小于站起身来,给南凭崖递了名片。南凭崖瞥了一眼,便随手将名片给了谷熏。谷熏也看了看名片,发现这个“小李”、“小于”应该是“李总”、“于总”才对。这两个其貌不扬的beta分别是一家生物科技公司的总裁和总经理。 “不知道少爷今天来是有什么指教呢?”南凭崖拉开椅子坐下。 “南凭崖啊,我知道你忙,也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就直接说正事,好吧?”嵩峻宇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南凭崖,仿佛十分相熟,“你不是要开发有机植物香水品牌吗?这小李、小于就是这方面的专家,搞天然防腐剂的。你知道吧?这个热门得很啊!很多消费者都很怕防腐剂的。咱们弄上个植物防腐剂,有机的,不发财了吗?” 南凭崖说:“不错,那请李总和于总将有关的资料留下。我会认真研究的。” “你别拿这套搪塞我!”嵩峻宇似乎对南凭崖的说法不满意,声音陡然高了,“今天我既然带着他们上来了这个办公室了,你就必须得给个准话!” 南凭崖淡淡说:“产品我也没看到,检测也没做,我也很难给准话。” “我们有检测证明的!”李总仿佛已经猜到了南凭崖会这么说,从文件夹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第三方证明,“这个是个权威机构的证明书。” 南凭崖接过看了看,说:“这个检测证明只能说明你们的防腐剂能防腐除菌,但却不能证明你们是纯植物的。” “确实是纯植物的,我们有专利证明!”于总似乎也预料到南凭崖会说什么,从文件夹里拿了一份专利证明,“我们已经申请了国家专利了。我们的这个植物防腐剂是通过连翘提取物、牡丹皮提取物和花椒果提取物复配做出来的天然的防腐剂。” “看起来不错。”南凭崖看了一眼,说,“那请你们给我样本,我拿回给dh实验室研究。” “这么多第三方证明还不够吗?咱们内部的检测还不一定有人家权威呢!”嵩峻宇不悦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咱们公司的内部检测是怎么回事吗?” 这话倒是有理有据的。公司的内部检测不一定有权威的第三方检测那么有力。 “可是……”南凭崖缓缓说,“关于植物防腐剂,我们的研发部做了很多年的研究了。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植物防腐要么味道非常大、对皮肤刺激性很大,要么极其难溶。你说你们这个产品温和亲肤、无色无味还能水溶的,说实话——这研发水平有点超乎我的认知了。” “您这是暗示我们作假吗?”李总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这检测还能作假吗?” “我相信检测报告是真的,你们的防腐剂里有植物成分,也能杀菌。但会不会也复配了化学防腐剂呢?”南凭崖也不客气了,直接指出的问题所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普通防腐剂掺点儿植物提取液。这种程度的产品,随便找个工厂都能鼓捣出来。dh为什么为此额外掏钱?” 于总似乎被扎中了痛处,但脸上还是一副坚定的模样:“我们、我们怎么会混化学防腐剂呢?绝对没有!” “检测一下就知道了。”南凭崖回答,“我们公司也有实验室,随时能够做检验。” 李总和于总面面相觑。 嵩峻宇这下坐不住了,直接对南凭崖嚷道:“就是有化学防腐剂,那又怎么样啊?现在市面上谁家不是这么搞的?哪有真的是纯植物的植物防腐剂啊?不都是混了点儿东西吗?别人都能做的,咱们dh为什么不能做?” 南凭崖不置可否,扭过头对谷熏说:“你送李总和于总出去。” “是的。”谷熏忙点头,请李总和于总离开了。 李总和于总见南凭崖是个懂行的、而且还较真儿的,便推测此行成功几率不大了,只得跟在谷熏的背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会议室。 待谷熏、李总和于总三人离开了会议室,算是送走了“外人”,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嵩峻宇更加肆无忌惮地发起了脾气,冲着南凭崖叫嚷:“你他妈的这是在丢我的脸!” 嵩峻宇那是怒气冲天,但南凭崖并不畏惧。他紧紧盯着嵩峻宇,说:“公子,不够钱花跟我说,别帮着外人坑公司。” “我……我怎么帮着外人……”嵩峻宇气得跳起来,“你说清楚!” 赵莫为看着嵩峻宇跳老高了,怕起冲突,忙拉着嵩峻宇说:“南总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你说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帮着外人’?南凭崖,你他妈的才是‘外人’!”嵩峻宇伸手怒指南凭崖,气得发抖。 嵩峻宇这个火气大,其实是恼羞成怒。毕竟,南凭崖说得对。嵩峻宇确实是不够钱花了、收了好处,才出脸促成这次合作的。但要是促成失败,这“出脸”就变成了“丢脸”。 嵩峻宇看着南凭崖那冷冰冰的样子,更加气愤,一股火噌噌的往上烧。“去妳妈的南凭崖,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嵩峻宇抓起茶几上的水杯,往地上一扔,哐的碎了。 南凭崖看着碎在地上的玻璃渣,仍是不动声色。 嵩峻宇却没这份淡定,他恶狠狠地说:“南凭崖,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总裁、董事长呢?我告诉你,我爸把我哥喊回来了。” 听到这话,南凭崖的表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嵩峻宇冷笑说:“你最好还是顺着我的来。不然,你这个位子是坐不久的!”说完,嵩峻宇扬长而去。 嵩峻宇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总裁办,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个,陷入了一阵低气压中。 在嵩峻宇离开后不久,南凭崖也从会议室出来之后,并朝着谷熏说:“来我办公室。” ——这个时候喊我进办公室,是有什么事啊? 谷熏头皮发麻,但也只得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到了办公室内,但见南凭崖神色并无异样,谷熏也拿不准该说什么。倒是南凭崖先发话了:“于总和李总的名片你拿着了?” “嗯,是的。”谷熏点头。 南凭崖说:“你把这两个人的名片交给霍总,让他去接洽,评估一下产品的质量以及合作的可能性。” 谷熏非常惊讶:“您不是说……我们没有必要为这个假天然的防腐剂花钱吗?” 南凭崖微微叹气:“你可不够‘善解人意’啊。” “我……我可以的。”谷熏不服气地说,“我会努力找到这个产品的缺陷,让公司评它个‘不及格’、‘不可投产’。” 南凭崖竟有些无奈,微微一笑。 南凭崖表情素来坚冰似的,十分的坚定,很少露出这样无奈的样子。谷熏瞧着南凭崖的苦笑,竟然出神了。 不想,南凭崖又说:“千万别。” “啊?” “别做得罪人的事。”南凭崖叮嘱。 谷熏惊讶地说:“难道……这事就跟有机农场的事情一样不了了之吗?就为了不得罪人?这会给集团埋下很大的隐患啊!” “这件事和农场的事情都不会不了了之。”南凭崖摇头。 谷熏仍是满脸不解的:“我能问一下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会确保他们得到教训。”南凭崖冷道。 “得到教训?”谷熏看着南凭崖冰冷的眼神,背脊隐隐发凉,却又说,“那……那您不也会得罪他们吗?” “我可以得罪他们,”南凭崖冰冷的眼神又渐渐变得柔和起来,“你不可以。” 第24章 自从嵩峻宇上来公司之后,南凭崖的心情显然受到了影响。总裁办里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妮姬塔甚至在内网群里要求大家不要开会或“单独面圣”的时候用按压笔,以免按压发出的“啪嗒”声音引起总裁的烦躁心情。 小秘书们看到妮姬塔的指令后,都暗暗咋舌,又说:不如搞个“粘杆处”呢? 众人大多是害怕、疑惑和惊讶的情绪,只有谷熏的心里是忧心占了上风。 他心里涌起了一股要为南凭崖排忧解难的冲动。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谷熏心里是这么想的。 这么思考着,谷熏就通过公司内网联系了负责评估防腐剂安全性的霍总。看着霍总的头像,谷熏忽然想起了,也是这个霍总纵容农场违规用化肥农药的吧? 这个霍总靠谱吗? 虽然有些怀疑,但谷熏还是跑到了霍总的办公室里询问详细事宜了。霍总表示:“我们已经进行了第一次测试了,根据这个样本呈现的效果呢,确实是含有宣称的植物成分的,也具备宣称的杀菌效果。” 谷熏倒是不怀疑这个,毕竟,人家一早就拿了第三方权威检测结果了,送来的样本不太可能出问题。但谷熏还是问:“可是霍总啊……南总曾经表示担忧,怕这个不是纯植物的防腐剂。您有检测这里面的有效防腐成分是什么吗?” 霍总耸耸肩,说:“我是按照规定流程走的。你不用担心。” “可是……” “行了,你回去吧。”霍总后仰着坐在真皮老板椅上,半垂着眼皮觑着谷熏——谷熏熟悉这种眼神,就是“看不起你这个omega小秘书”的眼神。 谷熏原本对这种蔑视已经是免疫了,可他现在却很不喜欢,因为这严重阻碍了他的工作。 “霍总,”谷熏正色道,“这是南总的担忧,希望你能解决。” 霍总笑了:“南凭崖那么担忧的话,那就去找个第三方检测一下啊?如果是相信我这个哥大毕业的高材生的能力的话,就请全权交给我。” 谷熏算是明白了,霍总不但蔑视自己,还蔑视南凭崖。 归根究底,就是霍总是霍董的儿子,而霍董不但是大股东、还是嵩老的亲朋好友,这“尊贵”的霍总便自觉有资本轻视南凭崖了。 谷熏知道在霍总这边是得不到什么帮助了,便客客气气地告辞。 其实,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像霍总说的那样,自己拿样本去第三方机构检测,看是否存在化学防腐剂。但这么做其实不太可行。他要是以总裁办的名义去拿,自然可以拿到样本。但拿了之后呢?检测出问题了呢?那就是以总裁办的名义得罪人了,还是同时得罪了霍总和嵩峻宇。 毕竟,嵩公子担保的、霍总检测的产品,你私自拿去检测出来了有问题,这是打谁的脸呢? “那该怎么办呢?”谷熏仔细思考,“怎么样在不露声色地处理掉这件事?” 只能从别的方面入手了。 谷熏又拿起了于总和李总的名片,上面赫然写着“天葵医药生物科技公司”。 “这公司什么来头啊?好像都没听说过。”谷熏上网搜寻这家公司的资讯,出来的资料也不多,就是有几个门户网站发文宣传了天葵公司的植物防腐专利。但一看就是公司自己掏钱发的通稿,参考意义不大。 谷熏看着这些通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了——他拿出手机来联系了住在他家对门的记者朋友——于容焉。“小于啊,你能帮我查查看,天葵医药生物科技公司和什么化妆品公司合作过吗?”谷熏说,“尤其是有没有其他公司用过他们的植物防腐剂?” “没问题,这个很容易查得到。”于容焉是时尚记者,并且认识很多专门跑化妆品新闻的记者朋友,要查这个简直是小菜一碟。 “谢啦,成了请你吃饭!”谷熏的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 过没多久,于容焉告诉他,天葵这家公司成立没多久,合作的对象不多,目前能查到的就是一家叫做“娇娥”的公司。这个“娇娥”是一个本土的小品牌,档次比较低,知名度也不高。而“娇娥”出了款号称“纯植物配方”的润肤霜,用的就是天葵的防腐剂。 谷熏闻讯大喜,赶紧购入这一款润肤霜,并送到了检测机构进行检测。 天葵公司确实是靠着和“娇娥”的合作半死不活地支撑着。给了他们发财希望的是嵩峻宇。 原来,天葵的李总在赌场认识了嵩峻宇,又知道了嵩峻宇缺钱花,便先给了嵩峻宇一笔好处费,不仅如此,天葵公司还承诺了高额回扣。为此,嵩峻宇自然是一力促成天葵和dh的合作,甚至向南凭崖施加压力,要求南凭崖为天葵的产品开出高价——毕竟,嵩峻宇能从中分成呢,这费用自然定得越高越好。 霍总这边也知道嵩峻宇这小子肯定有鬼,但考虑到彼此的老交情,也是看破不说破。毕竟,霍总自己屁股也不干净。所以,霍总很快给天葵防腐剂开了绿灯,批了个通过,并将意见送到了总裁办。 报告送到了总裁办,是谷熏接收的。谷熏翻阅了一遍评估报告,看到页面上霍总的签名后,满意地点点头。 人是要为自己签名确认过的事情负责的。 恐怕霍总还不太懂这个道理吧。 让我这个“善解人意”的秘书来给您提个醒。 第25章 霍总手握着总部质控、检测的大权,又是霍董的亲儿子,和嵩家两兄弟是打小的交情,自己也是喊嵩老做“伯父”的,哪儿会将南凭崖放在眼里? 不过,南凭崖既然贵为集团董事长兼任总裁,该给的面子他还是会给一点的。 比如,这次南凭崖喊他去总裁办谈一谈,霍总还是挪动了他的尊臀上了楼了。 霍总进了南总办公室,还没等南凭崖说“请坐”,他就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了,只说:“南总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南凭崖便道:“看来你是很忙。” 霍总笑了:“我当然很忙。整个集团所有产品的质量关都是我在把,我能不忙吗?” 南凭崖将天葵防腐剂的评估报告放到了沙发面前的茶几上:“这个产品的质量关也是你在把吧?” “嗯?”霍总拿起报告,随意地翻了翻。他心想,南凭崖特意把他喊上来说话,又聊起防腐剂的问题,那肯定是防腐剂出事了。霍总心里犯嘀咕,脸上却还是散漫的态度:“这个防腐剂出什么问题了吗?” “这个防腐剂里面被查出含有违规添加剂。”南凭崖说,“你们没有检验出来吗?” 南凭崖这个主抓管理的都一早猜到这个防腐剂里会有化学添加,霍总这个专门做质检的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一早就知道这种所谓的“天然防腐剂”里面肯定是会有化学防腐剂的添加的,所以,他也一早替自己规避了风险。 “真的吗?我不知道!评估报告里没有这一项啊?”霍总摆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因为我们一般不会做这方面的检测。而总裁您这边也没有给我相关的指示!” 霍总也是做事做老的人,三言两语的还把责任推到了南凭崖身上。 南凭崖冷笑了,说:“集团是根据你的评估报告来达成和天葵公司的商业合作的,现在却蒙受了巨大损失,这个失误是一定要有人承担的。” “我听糊涂了,什么‘巨大损失’?”霍总迷糊地问。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集团和天葵公司签约了,还付给了天葵五百万的费用。”南凭崖说。 “那现在可以追回损失吧?”霍总一拍脑袋,“赶紧起诉他们啊!” 南凭崖却冷道:“没有这么简单。你知道天葵的防腐剂出问题是怎么曝光的吗?” “怎么曝光的?”霍总讶异,“不是你们查出来的吗?” “我完全信任你们的评估报告,又怎么会查?”南凭崖反问。 霍总也愣了愣,虽然他对“完全信任”这个四个字是完全不信任,但还是点了点头,只说:“那是怎么曝光的?” 南凭崖说:“一个叫‘娇娥’的化妆品牌子用了天葵的防腐剂。有消费者使用‘娇娥’护肤霜后出现不良反应,告到了监管部门里。现在,天葵工厂停产,还面临着政府部门的高额罚金和‘娇娥’的索赔起诉。更别说,天葵公司原本就负债,怎么看都没有余力赔钱给我们了。我们付出去的这笔钱,是有去无回了。” “监管部门……举报?罚金?”霍总没想到这事情闹那么大,居然还惹上官非了。 “幸好我们还没有投入使用这款防腐剂,否则,对我们公司的损失是无法弥补的。”南凭崖一脸严肃地说,“但dh集团还是蒙受了一定的损失,你作为负责评估的总监责任是不可推卸的。” 霍总瞅了南凭崖半天,却从嘴里发出一声冷笑:“呵呵!南凭崖,你可别吓唬我了!不就是亏了五百万吗?五百万算什么钱啊?你想用这件事情来逼我退下来吗?根本不可能!你怎么那么幼稚?” 南凭崖脸上毫无波澜:“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切!我没想到你就只有这样的招儿!”霍总不屑地说,“既然南总你这么幼稚、这么不会做事,那让我来教你怎么处理这件事吧。我是谁啊?我爸和嵩伯父肯定会保护我的。当然,你说了,公司有损失,必须有人负责。我同意。这负责的人选我也想好了——评估报告是质控中心的李玉梅和陈琳琳做的,就让她俩背吧。反正,毕竟的确是她们做的检验、写的报告,也算不冤了她们啊。” 霍总说得是头头是道。 毕竟,霍总“上面有人”,这事儿闹得还不算大,这错误也不够严重,确实是动不了霍总的。而身为集团老总的南凭崖也不可能因为想除掉一个总监,就纵容对方闯下弥天大祸——毕竟,出了大问题要补锅的还是他南凭崖。 这也是南凭崖一直对霍总投鼠忌器的原因。 南凭崖冷笑:“几百万其实算不得什么?但如果是受贿几百万呢?” “你在说什么?”霍总脸色微变,“无凭无据的可不要血口喷人!” “确实,按照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来说,一百万元以上就能成为‘数额巨大’。你就随便捞个三五百万,都够坐个十年八年的牢了。”南凭崖像是个普法人员一样耐心地跟霍总讲解,“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你知道吧?就是企业的职员——像你这样的职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或者收受贿赂的行为。” 霍总的心开始慌了,但脸上还是很严肃的:“你不要胡说八道!” 南凭崖从口袋里拿出两份文件:“这是有机农场的农经理给你‘上贡’一百万的凭据。还有,这儿是供货商给你的两百万回扣的记录。” 霍总的手心冒出了冷汗。 南凭崖的语气很和缓:“我知道一定还有更多,但确实没去查了,也没必要查。三百万,够你坐十年八年了。我也不想赶尽杀绝,难道真的要逼你接受无期徒刑吗?我心比较软,确实不忍心。” 霍总双膝发软,脸上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倨傲,哆嗦着嘴唇,说:“南、南总……这事儿真的和我没关系啊……我、我绝对没有……” 南凭崖微微昂着头,倨傲临下地看着他。 霍总心慌意乱:“我……我……我要见我爸!” “你去见你爸吧。”南凭崖说,“告诉他你侵吞了巨款,想请他摆平。但我怕他可能也没办法。” “我……我不是……” “或者这样,”南凭崖语气柔和,将手搭在了霍总肩头,“咱们彼此给个台阶下。毕竟,我也不想dh爆出这样的丑闻。你就趁着这次天葵的事件‘引咎辞职’,总比锒铛入狱好。以前的事情,就当时看在霍董的面上,我也不追究了。也请霍董领我这个情。” 霍总满脸是汗,眼神里写满了无助:“我……” 南凭崖也不想废话了,面带微笑地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吧,也可以跟令尊商量一下。看他是否同意这个安排。毕竟,他老人家要是有别的意见,我也肯定会尊重的。” 霍总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司。 离开了之后,便没有回来了。 天葵防腐剂的事件以霍总引咎辞职落下了帷幕,这个决定在dh集团内部引起极大的震撼。毕竟,谁也没想到霍总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离职。毕竟,像霍总说的那样,天葵防腐剂还没有投入使用,合作款也只是给了头款,损失不算很大,对于dh这样的大财主来说不痛不痒,霍总出来道歉一下,再辞退两个员工差不多了,怎么就要辞职了?更让人惊讶的是,位高权重的霍董竟然也没有为儿子出头,就这样让霍总下台了。 众人都说:只怕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吧。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内情,但联想到之前和南凭崖作对又黯然退场的高管们,大家都猜测,一定又是南凭崖的手段吧。 只不过,他们只猜对了一半,这次的事件里不但有南凭崖的手段,还有谷熏的贡献。 南凭崖在掌握了霍总受贿的证据后,便一直寻找一个时机亮出他的王牌。而这个亮牌的时机,算是谷熏给他的。 谷熏买了“娇娥”润肤霜,并拿去检测机构里做了详细的检验,发现里面含有违规添加物,而且是国家禁止的成分。谷熏拿到了结果便立即回来给南总汇报,并提议说:“我有媒体朋友,可以进行曝光。铺天盖地的丑闻爆发,您拒绝和天葵合作就顺理成章了,也不必怕无法和嵩公子交代了。” “媒体就算了吧。”南凭崖回答得很淡然,“娇娥和天葵的知名度都太低了,是很难引起舆论风暴的。” 但事实上,南凭崖不想启用媒体,还有另一个原因:他想保护谷熏。如果谷熏动用了媒体朋友的关系,那谷熏本人也可能暴露在霍总和嵩峻宇的视线之中,成为他们的目标。毕竟,他们不敢动南凭崖,却未必不敢对付谷熏。 在完美解决了霍总的这一天的中午,谷熏照例带了三文治和橙汁到南凭崖的办公室,与南凭崖一同用餐。 看着谷熏坐在了对面,南凭崖开口:“我当初已经劝你不要介入这件事,以免得罪人。”南凭崖惑然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谷熏默了半晌,又抬头看南凭崖,眼里写满真诚,“我想要‘善解人意’,想要抢在您的前头帮您把事情给解决了,让您不那么心烦……” 南凭崖分明看到了谷熏眼里炽热的感情——是热情,是渴望。 南凭崖似乎也被这份热情和渴望感染了,他动容地说:“为什么?” “为、为什么……?”谷熏自己也似乎没想明白,犹豫半晌便给了一个最为直接的答案,“因为我要当一个好的秘书。” 南凭崖察觉到谷熏的犹豫似乎是一份掩饰。因此,南凭崖略带点咄咄逼人地说:“说实话!” “实话?……我……我想……”谷熏在南凭崖鼓励的眼神里,吞吞吐吐地说,“我想……我想升职和发财。” “?”南凭崖怔住了:我分明看到他眼里的热情和渴望……所以这是对升职的热情以及对发财的渴望吗? 第26章 “你想升职发财?”南凭崖似乎有些意外。 谷熏也有些意外:“很……很奇怪吗?” “不。”南凭崖很快平静下来。 谁不想升职发财呢? 南凭崖强迫自己放下心中的失望,尽量用客观的角度来回顾谷熏自从进了总裁办以来的表现。抛开自己对谷熏的那点心思不说,单纯以上级的角度来评价谷熏的工作,也必须承认谷熏是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更别说,谷熏在这件事中显现出了难得的机敏和忠诚。 “不错,”南凭崖点头,“我会给你晋升。” “啊?”谷熏瞪大眼睛,只觉得喜从天降。 不过半晌,谷熏又不安起来:“我还能怎么晋升呢?” 总裁办的首席秘书是赵莫为,而总裁助理则是妮姬塔。谷熏要晋升,得升到哪儿去?无论是动了这两个人之中拿一个的奶酪,他都会觉得很不安。 “我打算将你调出总裁办。”南凭崖透露了自己的打算,“不过也不能说定,再看看吧。” 谷熏一怔:调出总裁办? 谷熏想起,赵莫为曾经对他说过“我看好你是下一个从总裁办出去的老总”,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所以,谷熏说不定能出去捞个“总监”什么的当一当? 谷熏又想:我会不会是会错意了?我才进公司不到一年,也没什么建树,这就能当总监吗?那不太可能吧? 南凭崖却没有说准,反而问他:“你愿意离开总裁办吗?甚至说……离开总公司?” ——让我做老总吗?那别说是调离总裁办、总公司,就是调去非洲分公司都行! 谷熏说:“我服从公司的安排。” “很好。”南凭崖点头。 虽然南凭崖对谷熏的“服从”在口头上表示肯定,但内心却不是那样的。 不是说南凭崖不肯定谷熏的态度,而是南凭崖的心情比较复杂。 可以说,南凭崖有些失落。 谷熏离开了总裁办或者总公司,就不会每天陪南凭崖吃午餐了。 但这件事看来对谷熏而言丝毫不是事儿。 没多久,谷熏就忘了南凭崖给自己的“晋升”承诺了。毕竟,他对此也没抱太大期望。让一个进公司不到一年的新人当个“总”,那不是挺不切实际的吗? 而南凭崖也说了“这事情不能说定”,似乎也证明了不过是一句空话。 但能得到这句话也不错了,起码有个萝卜在前面吊着嘛,谷熏比以往更有拼劲地工作。 这天,谷熏跟着南凭崖外出办公。谷熏的内心更为澎湃:以前南总都只带妮姬塔或者赵莫为,现在却带了我!看来我在防腐剂事件中真的立功了!能获得领导的赏识了!我越来越像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了! 南凭崖和谷熏见了一个客户,客户见完了之后刚好是饭点。南凭崖索性带了谷熏去x餐厅吃饭。 “你觉得这个餐厅怎么样?”南凭崖问道。 到了x餐厅,谷熏不免想起了上次来x餐厅相亲的囧事,心里一阵尴尬的。但既然这是南凭崖选的地方,他也不好说什么。因此,谷熏只能回答:“超赞。” 南凭崖满意地点点头,毕竟,这个餐厅是他在“这八个餐厅最容易打动ta的心!?”的榜单里找的。 x餐厅的灯光号称是“韩剧打光级别的美颜效果”,客人们在x餐厅的灯光下皮肤都会显得特别好,所以这个餐厅很适合约会。 南凭崖便仔细研究坐在对面的谷熏,灯光下的谷熏皮肤确实吹弹可破——但平常的谷熏皮肤也很好啊! 谷熏抬起头来,发现上司正在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脸,谷熏立即头皮发麻,问道:“呃……南总?您在想什么?” 南凭崖竟有些不好意思,便粗声粗气地说:“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谷熏思考了半晌,说:“您是在想对‘神都明辉’的收购吗?” “……”南凭崖咳了咳,“不错,你说得对。” 于是,他们就在对收购案的讨论中度过了在浪漫餐厅的时光。 最近总裁办的头等大事确实是对“神都明辉”的收购。 dh集团虽然在奢侈品品牌的拓展上非常全面,但是在珠宝这类的“硬奢”方面尚有不足。然而,珠宝品牌的打造并非一日之功,万丈高楼要平地起那是奇迹。南凭崖自认生命有限,无法投入无限的奇迹创造之中。因此,南凭崖主张收购一个成熟的珠宝品牌。 最近,他们瞄准的品牌就是“神都明辉”。 为此,谷熏和赵莫为还一起恶啃品牌资料。 “‘神都明辉’?”谷熏看着资料,嘀咕说,“这是国产品牌啊?听起来怎么有点东洋风味?” 赵莫为笑了:“‘神都明辉’的广告标语是‘明辉烁神都,丽气冠华夏’。这下不东洋了吧?” “不错、不错。”谷熏笑了笑,“是我孤陋寡闻了。” 谷熏对珠宝品牌确实认识不足,便虚心受教,决定认认真真地看资料。 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谷熏看了半天资料,都觉得没什么实感,便决定下班后亲自去一趟“神都明辉”的门店亲眼看看到底这个珠宝品牌是怎么样的。 “神都明辉”和一般大商场的珠宝店看起来没有太大差别,干净清透的玻璃柜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珠光宝气的商品,明亮的灯光从不同角度照射在珠宝上,使珠宝在黑色丝绒上更显熠熠生辉。门店的颜色以红与黑为主,显得端庄大气。墙壁上豪气干云地写着品牌标语:“明辉烁神都,丽气冠华夏”。店内导购员穿着整齐划一的黑白西装,脸带职业笑容接待宾客。 在这样的氛围下,“穷人”谷熏倒比较局促了。 “请问有什么能帮助您的吗?”导购笑着问道。 谷熏尴尬地笑着说:“我就随便看看。” 导购笑了笑,没说什么。 谷熏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遍,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谷熏!” “啊?”谷熏一转过头,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但是他完全不想见到的人——相亲对象小宋。小宋还热情地招呼谷熏一起去隔壁咖啡厅喝杯东西。谷熏本想拒绝,但小宋这边是盛情难却,谷熏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太僵,就和小宋去了咖啡厅。 二人坐下,小宋就提议说:“你喝什么?我请你吧!” “这怎么好意思?”谷熏推却了。 但小宋无比坚持:“不就一杯咖啡吗?你不是看不起我吧?” 谷熏忙说:“没,我怕你破费。” “没事,今天周五,我刷信用卡买一送一。”小宋大咧咧地说。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谷熏也真是却之不恭了,便点头说,“谢谢,那劳驾您给我买一杯焦糖拿铁吧。” 于是,小宋给买了两杯咖啡,一人一杯放在咖啡厅木制的圆桌子上。二人啜着咖啡,闲聊了一阵子,气氛也渐渐变得活络,于是,小宋也索性大起胆子来直接问道:“是不是我上次和你aa了,所以你对我印象不好?觉得我太抠,不够a?” 这话让喝着咖啡的谷熏差点呛到。谷熏勉力噎下咖啡,又慢吞吞地说:“不,没有。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我们做朋友会比较合适。” “做朋友?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信息?”小宋直接问道,“你会不回朋友的信息吗?” 谷熏苦笑说:“我现阶段不考虑感情的事情,主要想专注事业。” 小宋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不考虑感情,为什么还和我相亲?” 谷熏也是被小宋问倒了。 小宋见谷熏不说话,便又继续问:“我看你就是不满意我吧?有什么不满意的,直接说出来不好吗?我也是很有诚意的。” 谷熏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正想说点什么,一抬头,猛然瞧见对面站着个人,吓得兔子一样地蹦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南总?您怎么在这儿?” 第27章 南凭崖缓缓说:“我来买咖啡。” “哦……”谷熏也自悔自己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坐在一旁的小宋也站起来了,打量了一下南凭崖,说:“这位是?” 谷熏连忙介绍:“这位是我的老板,dh集团的董事长兼总裁——南凭崖先生。” 听到南凭崖的大名,小宋也立即变得跟谷熏一样毕恭毕敬:“原来是南总啊!久仰大名啊!”说着,小宋又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南凭崖。南凭崖习惯性地把收来的名片塞到谷熏手里。这举动让谷熏和小宋都有点尴尬。 谷熏为了缓和气氛,笑着介绍了一遍:“我朋友小宋,现在在‘瑞帆电气’做业务。” 南凭崖点了点头,随即又徐徐问道:“瑞帆的?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二人几乎同一时间给了回答—— 谷熏说:“我们是同乡。” 小宋说:“我们在相亲。” 这二人在同一时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导致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南凭崖愣了愣,说:“相亲?” “嗯,是啊。”小宋很坦然,“毕竟我们年纪也不小了!” 南凭崖说:“你可能年纪不小,但谷熏还很年轻。” 小宋脸都僵了,讪讪说:“我和谷熏同年的。” 南凭崖上下打量小宋:“没看出来。” 在小宋的脸色完全变白之前,柜台的咖啡师小姐姐却喊话了:“南先生的double espresso做好了!” 南凭崖转过身去,准备领取自己的咖啡,却没想到作为“善解人意小秘书”的谷熏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把咖啡给拿了回来。 谷熏一边给南凭崖递了咖啡,一边说:“怎么喝这个?” 南凭崖说:“今晚打算熬夜看财报。” 谷熏一脸担忧地看着南凭崖。 最近收购“神都明辉”的事情波折颇多。“神都明辉”虽然亏损连年,但又自持老牌硬奢的身份,不肯自降身价贱卖给dh。另一方面,dh董事会又不赞成在这个情况下高价收购“神都明辉”。南凭崖重点关注的这个收购项目正处在十分困难的状态。 “什么财报?您告诉我需要关注什么数据,我陪您一起吧,或者就我看完了再给您做个汇总。”谷熏十分贴心地提议。 南凭崖说:“那你现在上来拿一下文件。” 其实谷熏也正想跟小宋告辞,趁着这个话头,谷熏便说:“好,我跟您去取文件,回家整理资料。”说着,谷熏又扭头对小宋说:“那我先去工作了,下次再聊!” 既然是工作的事情,小宋也只得说:“那下次再聊吧!” 南凭崖便带着谷熏离去了。小宋还在背后特别客气地微微鞠躬:“南总慢走哈!” 走出了咖啡厅之后,谷熏站在商场的大理石地板上愣了愣,又问南凭崖:“我们去哪儿拿资料?回公司吗?” 南凭崖说:“回我家。” “你……你家?”谷熏大吃一惊。 南凭崖指了指上方:“我住楼上。” 原来,南凭崖就住在购物中心的楼上。所以,南凭崖是买了咖啡之后打算马上回家的,却碰巧在咖啡提里遇见了谷熏。 谷熏知道这家购物中心里面的都是大品牌,楼上的高层住宅都是大平层。大品牌的商店谷熏还是逛过的,但大平层的房子他还是头一回去。 南凭崖的大平层装修所用的色彩非常简洁,地板是洁白通透的瓷砖,带着云在水天似的天然纹理,自然灵动,墙壁则是北欧风格的原木色,整体淡雅清新,空间开阔。窗边摆着几盆的绿植则增添了几分盎然生气。 谷熏夸赞道:“这房子也太漂亮了!” “还行吧。”南凭崖说。 谷熏便继续拍马屁:“南总的品味真好,这房子怎么看都是一流豪宅,让人好生羡慕。” “这倒谈不上。”南凭崖说,“这是公司买的。” “公司啊?”谷熏特别惊讶:这员工福利也太强了吧? 但仔细一想,要做到南凭崖这么成功,公司送车送房都很正常吧。 南凭崖却说:“房产在公司名下,如果哪天我离开了公司,我也该离开这个房子了。” “啊?”谷熏更惊讶了。 南凭崖说:“我现在开的车也是公司配车,并不是我本人名下的。” 谷熏竟然不知该说什么。他感到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话题,便说:“难道南总会离开公司吗?” 说完这话,谷熏就更后悔了,这说得太不合适了。 没想到,南凭崖并没有生气,而是坚定地说:“我不会离开。” “啊?”谷熏并没有理解这份坚定,反而觉得有些迷糊。 南凭崖却指了指沙发,说:“你坐。” “好的,谢谢。”谷熏小心地在沙发上坐下,屁股只坐椅子三分之一的地方,十分拘谨。 南凭崖给谷熏倒了一杯水。谷熏连忙欠身,双手接过水杯:“太感谢了,我自己来就好。” “你就当在自己家里就好。”南凭崖说,“不必拘谨。” “哦,谢谢老板。”谷熏嘴上答应着不拘谨,但是姿态还是十分的拘束。 南凭崖也坐了下来,说:“你今天下班比平常早,是为了相亲吗?” 谷熏本来还喝着水,听这话差点要喷水——你还叫我当自己家一样别拘束呢!你这样问话,我能不拘束吗? 谷熏握紧了手里的水杯,紧张地解释:“不是,我是想去商场实地考察一下‘神都明辉’的情况。并不是为了……那个……相亲。”谷熏嘴里吐出“相亲”两个字的时候特别别扭。沉默了两秒,谷熏又解释:“只是在门店偶遇了小宋,就一起去喝了杯咖啡。” “嗯。”南凭崖点了点头,又问,“所以,你最近在相亲吗?” “啊?”谷熏没想到南凭崖会就“相亲”的话题深入讨论,便略感窘迫,“也、也不算……我最近的重点还是在工作上的。” 南凭崖不置可否,仿佛若有所思。 谷熏可受不了领导的沉默,又心虚地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现阶段我的还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的。私人的问题都是摆在后头。我的精力和时间肯定是主要奉献给公司的……” 南凭崖打断了他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升职发财’是你的首要目标。” 谷熏脸都红了,没想到南凭崖还记着这话呢!谷熏多后悔在南凭崖面前直言了“想要升职发财”——这话太没有水平了吧!好歹也说个“寻求事业上的突破”、“实现个人在职场上的发展”,这“升职发财”听起来也太俗了! “我……我……”谷熏试图让自己在南总心中的形象不那么俗气,解释道,“我确实想要专注事业,实现个人的成功。在这个社会上……” 南凭崖再一次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就是升职发财嘛。” “呃……”谷熏的言语苍白了,“对,就是升职发财。” 南凭崖点头,说:“这是无可厚非的。你不必为此羞愧。我在刚工作也渴望升职发财的。” 谷熏有点惊讶:“是吗?所以南总现在不想升职发财了?” “我现在已经发财了。”南凭崖回答,“而且做到我这个职位,也没得再升了。” ——也、也是哦……都做到董事长兼总裁了,再升,那就是升天了。 谷熏摸了摸鼻子,干笑着说:“南总在这样的年纪就实现了多数人奋斗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目标,真的是当代年轻人的模范。” “但我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太专注于事业了。过分忽视了个人问题,这一点是很不好的。”南凭崖莫名其妙地对着下属开展了自我检讨,“因此,我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因为我的个人成就而提高太多,这是一种缺憾。” ——玩儿我呢?你现在开着豪车住着豪宅一身私人订制跟我说你生活质量并没有提高太多? 谷熏干咳两声,摆出了受教的样子:“是这样吗?” 南凭崖又说:“所以,我不建议你为了个人的职业发展而忽视私人生活的质量和亲密关系的建设。” “啊?”谷熏愣了愣,花了半分钟来消化南凭崖这话的意思,“那……那南总的意思是,鼓励我多去相亲、多搞几个对象吗?” 第28章 “多、多搞……?”南凭崖愣了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谷熏立即窘迫起来:“嗯,是哦,那是我误解了。” 因为太尴尬了,谷熏低头咕噜咕噜地喝水,一下子把一大杯水都喝光了。南凭崖便拿起茶几上垂目纹的玻璃水壶,又替谷熏满上了一杯。 “谢谢、谢谢。”谷熏连声道谢。 南凭崖说:“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考虑处对象,但并没有建议你多处几个。” “哦,是这个意思啊……”谷熏又咕噜咕噜喝下大半杯水,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发烫的脸颊降温了,“哈哈…瞧我都误会了!” 南凭崖又问:“那你对另一半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 “特别的要求吗?”谷熏没想到上司又化身“婚介所”,居然打听起他的择偶标准了,“我没什么特别的要求。” “那总有具体的要求吧?”南凭崖顿了顿,又说,“难道你的理想对象就是那个小宋吗?” 谷熏愣了愣,觉得南凭崖这句话似乎是瞧不上小宋的意思。 但其实,谷熏自己不也没有看上小宋吗? 因此,谷熏委婉地回答:“‘理想对象’这个词语似乎太过了……我和小宋才刚认识,目前还是朋友。” “哦?”南凭崖似乎兴致高了一些,又问,“那你的理想对象是怎样的类型?” “不清楚。”谷熏尴尬地回答,“还没有遇到呢,可能遇到了就会知道了。” “还没有遇到吗?”南凭崖谈话的兴致又淡下来了。 谷熏也不知道为什么老总要和自己聊这样的话题,干咳了两声,又转移话题说:“诶,对了,您不是让我上来看资料的吗?” “……”南凭崖沉默了半晌,说:“罢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这些文件要关注的内容还是很复杂的,一时半会儿很难和你交代清楚,还是我自己研究吧。” ——不看资料了?那我上来就是和您老唠两句相亲的事情呗? “啊?”谷熏完全懵了,但既然老板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也不好纠缠,寒暄两句便告辞了。 南凭崖让谷熏离去之后,谷熏还是处于一种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谷熏一路回到家里,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南凭崖不是那种闲得蛋疼的人啊!他也不是那种关心员工私人生活的“居委型领导”。那南凭崖为什么特意拉着我聊这个呢?这肯定是有缘故的。 但缘故是什么呢? 谷熏抓着头发认真思考。 缘故、缘故、缘故…… 草草草。 完全想不到是什么缘故! 太难了! 做一个“善解人意的秘书”真的好难! 谷熏枕在荞麦枕上,重重地叹气。 很快,谷熏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谷熏便爬起来,照例刷牙洗脸上班。回到公司,他又给南凭崖冲咖啡,送到了办公室桌面上。南凭崖照例的没有说什么,只给了谷熏一个点头。 一切回到了正常的样子。 到了高层会议,大家又开始激烈地讨论“神都明辉”收购案的进展。不少高管认为:“‘神都明辉’开价太高了,并且寸步不让,实在让人很难接受!” 但也有高管认为:“可是dh的短板就在硬奢上!‘神都明辉’的加入能够补上这一块的空缺,大幅提高我们dh集团的竞争力。” “但是‘神都明辉’都亏成什么样子?我们是来‘接盘’的。这是高价买个烫手山芋?”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两派谁也不服谁。 “好了。”南凭崖缓缓开口。 因为南凭崖的一句话,原本还是吵得不可开交的现场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了这位年轻的董事长,想听听他最终的见解。 “先搁着吧。”南凭崖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议程的下一项是什么?” 大家都愣住了。 就“先搁着”?这是什么意思? 会议室里变得更加安静了。 倒是谷熏咳了咳,回答了南凭崖的问题:“下一项是集团品牌‘花叶行’和快消品牌aa出合作款的推广项目。” 对于“花叶行”,谷熏要不陌生了。上回,他就和舒翡翠去花叶行做推广了。而舒翡翠也是在花叶行摔了跟头,被三振出局。 aa是一款畅销的植物饮料,近年特别受年轻消费者的欢迎。这次,“花叶行”香水和aa饮料进行跨界合作。香水采用的是和aa饮料包装很相似的元素,香水的颜色也跟饮料一样是淡棕色的,看起来非常有趣,也是一次跨界合作的促销尝试,也希望可以借此提高“花叶行”在年轻消费者群体里的知名度。 南凭崖说:“这次的项目由艾薇主理。同时,总裁办这边会派谷熏来协助你的工作。” 谷熏闻言一怔。 艾薇听了,露出微笑:“好的!我一定会努力的,也会和谷熏好好合作。” 散会的时候,谷熏的头脑还是有点发昏。他跑到了南凭崖的办公室里,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南凭崖反问,“你是问神都明辉的事情,还是花叶行香水的事情?” 谷熏迷茫地眨了眨眼:“我都可以问吗?” “都可以。” “那是为什么?” “神都明辉亏损严重,负债累累,我们搁着他们不管。他们自己就急了,等走投无路的时候会自降身价的,我们也不需要费力气再周旋。”南凭崖解释。 “原来如此。”谷熏点头,“那我去“花叶行”香水的项目是……” “你不是想升职吗?”南凭崖反问。 “是……” “我不能贸然给你提职,总得你出点表现才行。”南凭崖说,“你这次若可做出成绩,之后的路就容易走了。” 原来,南凭崖承诺会给谷熏晋升,并非空口承诺。这让谷熏十分意外。毕竟,他觉得上司“画饼”不实现是很正常的事情,没想到南凭崖不是“画饼”,是真给他做了一张大饼。这天降的馅饼砸得谷熏乐不可支的。谷熏万分感激地说:“谢谢您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南凭崖点了点头:“行了,你好好干吧。” “那我先出去了。”谷熏察觉到南凭崖似乎没什么精神,但也不敢多问,转过头就离开了办公室。 这次合作项目的项目经理是艾薇。她是“花叶行”香水总监,主抓这个项目理所应当。而谷熏则以“项目助理”的身份加入了这一次的联名香水推广项目。 香水的前期生产其实已经搞好了,香水瓶子跟饮料瓶很相似,看着特别有趣。谷熏闻了一下香水的味道,是一股植物的清香,颇为舒缓。 艾薇跟谷熏介绍说:“研发、生产、包装这些工作都已经完成了,这个项目就是主要搞推广。听说你参加过‘春风精华露’的推广项目,应该也是很有经验了吧?” 想到“春风精华露”的推广,谷熏就尴尬了。毕竟,那次推广舒翡翠出了个大岔子,谷熏借机提前撤退了,花叶行被罚二十万,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光彩的经历。 谷熏脸上无光,讪笑着说:“我没有跟完那个项目。” “是吗?”艾薇想了想,笑了,“好像听说那个时候你跟领导骂脏话了?希望你可别这样对我哦,呵呵。” ——呵呵你妈。 谷熏笑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你看我像是骂脏的人吗?” 艾薇继续“呵呵”了两声,说:“那肯定不像啊。呵呵!所以说‘百闻不如一见’。” 谷熏回过头没多说,但他知道艾薇在阴阳怪气,她的潜台词是:“百闻不如一见,百婊不如你贱!” 谷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艾薇了,便着意上下打听。 公司里有相熟的小秘书告诉谷熏:“当时你和舒翡翠不和,舒翡翠出事前你又在那么‘巧妙’的时间点里退出,这会儿你又上位得到器重了,因此,公司里很多人都说是你算计了舒翡翠。还有啊,你在总裁办不是也揽上了给南总泡咖啡、送午餐的活儿吗?很多人也因此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难听的话……?” 谷熏不禁探究,开始暗暗探听,才发现,自己不在花叶行,花叶行却流传着他的传说:“总部总裁秘书谷熏在学校就知道勾搭富家子曲川,分手后死缠烂打,不要脸地逼曲川动用关系,让他破格进了dh,给总裁泡咖啡、送午餐,做小伏低,每天疯狂回旋龙卷风式的拍南总的马屁。还用毒计算计情敌舒翡翠——对,是‘情敌’,因为舒翡翠是曲川的现任。谷熏这个恶毒前任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纯真率直的富家子舒翡翠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挤出了公司……” 谷熏,因此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号! 那就是——婊王! “婊、婊王……”谷熏对这个名号也是一阵惶然,“我怎么敢当!” 谷熏也不知该怎么办,自己莫名称王了。 不过,谷熏转念一想:“艾薇真的也觉得我是‘婊王’吗?” 如果说普通员工相信这种传说就罢了,但艾薇作为高管,难道也看不出内里乾坤吗? 这明明是妮姐干的啊! 是妮姬塔搞掉了花叶行的品牌总监,是妮姬塔搞黄了花叶行新品的推广,是妮姬塔弄得花叶行一片狼藉,但最后当了花叶行上下皆知的“婊王”的却是谷熏? “老子真的是冤枉的!”谷熏心里嘟囔着。 艾薇是项目经理,她对谷熏不假辞色,谷熏在项目里也就没什么地位了。他接到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工作,做了非常多张报表。 但谷熏还是挺认真的,一张张录入了,数据清晰明了,多番检查才交到艾薇手里。艾薇上下打量也没挑出什么错处来,便笑了笑,说:“做表做得那么好?我送你个称号吧,‘表王’怎么样?” ——表你奶奶的王。 谷熏笑答:“我谢谢你啊。” 艾薇随手又甩了一沓沓数据给谷熏:“那你继续做表吧。” 谷熏接过了任务,继续工作。 他感觉自己这个得来不易的项目机会恐怕要浪费在做表上了,这工作繁琐又劳累,却不讨好。要是一个数据出错,回头就得重来。再说了,他刚刚的表没有出错,都被艾薇阴阳怪气地讽刺了,要是真出了错,那可不得被吊起来打了。 谷熏决定慢慢做,首要任务是不要出错,不要给艾薇抓到自己的小辫子。 快下班的时候,艾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还没做完呢?快下班了。” 谷熏是故意控制时间的,就是想卡着点做,免得又被塞活。 “快了、快了,艾薇姐。”谷熏指了指屏幕,“你看,都快做完了。一会儿就能给你。” “快做完了?那就好!那你把这个也做了吧!”艾薇像变戏法一样的从背后抽出一打资料,“不急的,下班之前给我就好。” ——你不觉得“不急”和“下班之前”这两个表达很冲突吗? 谷熏强自平静地说:“既然不急,那我明天再给你吧?毕竟,我手上这个表还有一点要收尾。” 艾薇没想到谷熏还能当面拒绝自己派的活儿,那她这个项目经理的脸面往哪儿放? 艾薇语气变得更强硬了一些:“你最好还是今天完成。虽说不急,但明天要用。” 谷熏却说:“我看这个数据很旧了,怎么明天就要用?我能问问是用在什么地方吗?” 艾薇脸色不善:“工作上的议程不需要一一和你报备吧?” 谷熏道:“那这样吧,你明天用的时候再喊我做吧。” 艾薇没想到谷熏跟自己顶得那么硬,这老总一下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到底无可奈何。毕竟,谷熏是总部派下来的人,艾薇虽然比他高一级,但也不能和他因为这点小事就硬刚起来。 艾薇白他一眼:“那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艾薇转头就走了,哼哼暗道:“婊王名不虚传!” 谷熏也哼哼两声,不过是哼歌儿。 他知道自己是总部总裁办下来的,也算是“钦差”了。艾薇虽然在等级上能压制他一头,但他要是硬气起来,艾薇一时半会儿倒是拿他没有办法的。 话说回来,也不是谷熏故意想摆“钦差”的谱儿。如果艾薇愿意好好领导他开展工作,那谷熏肯定会很配合的。但现在谷熏认清局势了,他知道自己要是一直听这个经理指挥,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南总对我搞这个项目是寄予厚望的,我可不能辜负他。”谷熏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出神,“南总的意思很清楚,我在这项目上出了成绩,以后就能晋升。但现在艾薇这么压着我,我怎么出成绩呢?” 谷熏在短时间内也没想到什么办法,便先把表格做完,仔细检查后做成一式三份,一份发到艾薇那儿,一份存在本地,还有一份云端备份,免得带时候出问题了扯皮。 做完这些之后,谷熏就打卡下班了。 没想到,谷熏刚出门,就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 “小熏!”曲川的声音传来,“我在‘幽幽咖啡厅’等你,有个很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当面告诉你。” 第29章 幽幽咖啡厅是以前谷熏和曲川经常约会的地点。 曲川把会面地址约在这儿,让谷熏有些不自在。 可考虑到幽幽咖啡厅挺顺路的,谷熏还是去了。 他觉得自己也不要提起说不想旧地重游,不然这反而显得矫情,好像自己很在意旧地、旧情以及旧情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谷熏现在在意的只有南总给他任务。 当谷熏走进幽幽咖啡厅的时候,还是挺惊讶的,这个咖啡厅本来走的是红与黑的搭配,现在却焕然一新,墙壁刷成了温暖的橘色,窗户敞亮明净,风格与从前迥然不同,多了许多温馨之感。 曲川坐在靠窗的位置,朝谷熏招了招手。 谷熏走到了位子上,拉开白色的牛角椅,一边坐下一边说:“怎么了?有什么事,那么急?” 曲川却说:“你看,这儿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谷熏淡淡说:“是的,什么都变了。” 曲川听到谷熏这么说,神色黯然,只说:“我对你的感情是没有变的。” 谷熏揉了揉鼻梁,说:“你可别这么说,你这样讲的话,把舒翡翠放在什么地方了?”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曲川一脸认真地说,“我和舒翡翠分手了!” 谷熏惊愕无比,眼睛睁得圆圆的,盯着曲川。 曲川问道:“很难相信吗?” “当然。”谷熏说,“我真的不敢相信,你说的‘必须当面说的重要的事情’居然是这个!” 曲川也很惊愕:“这还不重要吗?” 谷熏忍不住问:“请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曲川兴冲冲地说,“我跟他分手了,就可以跟你复合了!” 谷熏觉得这话真是可气,但又觉得可笑,半晌摇摇头,说:“你分手的时候不敢当面跟我说,现在复合却又要当面说了?” “我……”曲川自知理亏,满脸愧疚,“我当时确实没有勇气。” “那你的勇气可真是飘忽不定。”谷熏不客气地挖苦道。 “因为我是真心爱你的!”曲川急了,“真的!我的内心还是爱着你的,所以才没有办法当面和你说。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看着你这双美丽的眼睛,一定无法把‘分手’两个字说出口!” 曲川一向挺文艺的,满嘴都是些酸溜溜的情话,比如“你的眼睛是日月星辰”之类的。谈恋爱的时候,曲川一张帅脸讲这些还挺甜蜜的。但现在恋爱的滤镜被现实撤掉了,谷熏听着这些绵绵情话只觉得荒谬可笑。 谷熏可不想和他继续文艺的谈话,便板起脸来,断然说:“对不起,我不会跟你复合的。” 曲川大惊失色,思忖半晌,又问:“是因为舅舅吗?你放心……舅舅那边,我妈妈会答应帮忙说好的。” 谷熏决计不在前任面前维持风度,相当自然地讽刺:“又是舅舅、又是妈妈的,你今年贵庚?你应该成熟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曲川愤然,“难道尊重长辈也有错吗?” 谷熏不想和曲川转弯抹角,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认为时辰不早了,他可不想继续在这儿和前任扯皮耽搁宝贵的休息时间。于是,谷熏拿出最恶劣的态度,说:“是的,你很尊重长辈。我敬慕你。但我不尊重长辈。如果没记错的话,上回我可是跟你妈妈说脏话了。她也不介意吗?” “这……”曲川讪讪的,“你真的说脏话了?” “是的。”虽然这样确实很没礼貌,但做过了就是做过了,谷熏还是坦然地承认了。 “我不信。你一直都那么温柔可爱。”曲川摇头。 谷熏怔住了。 仔细想来,谷熏和曲川在一起的时候确实挺温柔的。不仅如此,他对待很多不喜欢的人也很客气。但真实的谷熏呢?真实的谷熏是一不高兴就骂脏的。 “我不是温柔可爱的omega。”谷熏站起来,“抱歉,我骗了你。” 如果说曲川用多情公子的形象蒙蔽了谷熏,那谷熏何尝不是用温柔善意的模样伪装了自己? 想到这个,谷熏不但不生气了,还觉得有些抱歉:“事实上,我真的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那种‘刁民’,心胸狭窄,嘴巴也不干净。” 曲川愣了愣:“什么?你真的骂脏话?” “真的。” “我不信!你怎么会……” “我真他妈的会说脏话。”谷熏淡淡回答。 曲川怔住了。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也不是我想的那样。”谷熏苦笑,“我们就算是‘因为误解而在一起,因为了解而分开’的情侣吧。”说完,谷熏扭头就走了。 却不想,曲川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拉住了谷熏。 谷熏惊讶地回看曲川。曲川认真地凝视着谷熏:“也许你没有看起来那么完美,但我也一样啊。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了解真正的你?” 谷熏愣住了,他没想到曲川会这么说。 曲川抿了抿嘴唇,又哀求似的说:“从朋友做起?” 谷熏无奈一叹,说:“那就做朋友。” 谷熏说的“做朋友”,也就是嘴上说说、敷衍过去而已。他觉得自己和曲川是做不成朋友的。却不想,曲川三天两头的就以“朋友”的名义约谷熏,当然,谷熏都以“工作太忙”为由一一拒绝了。 工作太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 但谷熏最近确实挺忙的,就一直埋头在艾薇推过来的垃圾工作之中奋斗,正是焦头烂额。他总感觉,艾薇一直在等着自己出问题。而他自己也拿不准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出问题。毕竟,艾薇资历比他深、职位比他高,要整他的话指不定有多少法子呢? 思来想去,谷熏决定打电话跟赵莫为谈谈这个问题:“你知道我在‘花叶行’里被传成一个阴险小人吗?” “是吗?”赵莫为也挺惊讶的,“这我不知道。” 谷熏无奈一笑,说:“我好像背锅了。” 赵莫为嘿嘿笑了,说:“既来之、则安之。别人既然说你阴险,把你当成小人来防,你不如就确确实实地当个小人、阴险一下。” “你的意思是……?”谷熏很是疑惑,“我……” 赵莫为说:“其实你在艾薇底下做副手,艾薇又和你不对付的话,你是很被动的。你出了错误她能削死你,你出了成绩她却可以抢你的功劳。是不是?倒不如把她踢下来,你自己顶上去。” 这个提议让谷熏十分吃惊:“赵秘,您不是开玩笑吧?我只是一个新人、一个助理!” “妮姬塔也是一个助理!你瞧艾薇敢跟她使脸色不?”赵莫为反问。 “妮姐那是……总助,和我不一样。”谷熏无奈地说。 “你得有点志气,才不枉南总对你的栽培啊。”赵莫为鼓励道。 听到赵莫为提起南总,谷熏也是挺着急的。他也很想做点成绩给南凭崖看。“可是,我是个新人,怎么就能顶替她?”谷熏反问。 “所以叫你做个真小人啊。”赵莫为理直气壮地说,“君子那是给名门正派的少爷做的。咱们学不来这个。” 谷熏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自己和赵秘的求助电话会变成这样: 问:他们都以为我是“婊王”,我该怎么办? 答:那你就“婊”给他们看! 谷熏挂了电话,特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谷熏回去继续干了一整天的垃圾工作。临下班的时候,艾薇接了个电话,聊了半天,回来说:“阿丹、优婼、谷熏,你们三个下班之后和我一起去陪客户吃饭。” 谷熏还挺惊讶的,艾薇居然带他去见客? 而且见的还是十分重要的客户。 这个客人是某慈善基金会的会长。之所以要见他,是这次的推广计划是花叶行和慈善基金会合作,进行一次义卖宣传。 艾薇带着一行人到了大饭店的包厢等着,很快就迎来了慈善基金会的会长和几个随行人员。 慈善基金会的会长是一个年过五十的alpha,穿着西装,但因为肚子太大,一坐下来,衬衫的纽扣就在要崩未崩的边缘辛苦徘徊。 这位会长姓杜,和艾薇好像挺熟的,聊着天哈哈大笑。阿丹、优婼、谷熏都是第一次见这位杜会长。阿丹是个销售,喝酒聊天也是一点不误事的。谷熏也能谈笑说话,倒是优婼一直坐在办公室搞美术设计,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有点儿局促。 杜会长便问优婼:“这个小妹怎么不喝酒啊?” 艾薇便推了优婼一把,笑着说:“还不给杜会长敬酒?” 优婼尴尬地说:“我不会喝酒。” 艾薇说:“也没谁一生下来就会喝的,学学就会了。正好今天这儿没有外人,你就跟大伙儿一起学喝酒吧!” 优婼捧着酒杯,勉强抿了一口,随即又咳嗽起来。 艾薇、阿丹和几个基金会的随行人员却拍着掌笑了:“好!太好了!再喝一杯!” 优婼满脸通红的,看起来非常不自在。谷熏便问道:“我看你皮肤好像过敏了,你是不是酒精过敏?”说着,谷熏还给优婼使了个眼色。 优婼会意过来,连忙点头:“是、是有一点。说起来,我头有点晕。” 艾薇怫然不悦道:“酒精过敏怎么刚刚不说?” 酒席上另一个人又说:“过敏没关系,多喝就脱敏了!” 谷熏却说:“这话可不能乱说,过敏是会死人的。” 这“死人”两字十分不适合出现在酒席上,桌上的人脸色都变了。倒是杜会长愣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说:“是啊,不能喝就别喝啦。”说着,杜会长又跟身边的秘书说:“给小妹叫杯果汁吧。” 既然杜会长都这么说了,自然也没有人再起哄让优婼喝酒了,优婼也算是逃过一劫。但旁人似乎都记恨上了谷熏这个“气氛破坏者”,开始卯足劲儿来“转攻”谷熏了。谷熏一时也是招架不住,喝了半瓶酒,便摇摇晃晃地说:“我要上个洗手间。” 艾薇笑道:“可不是‘借尿遁’吧?” “哪儿能啊!”谷熏拍着胸膛说,“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回来继续和你们‘决战’!” 大家都哈哈笑了。 谷熏便转身离开,还特意把外套留在了椅子上,以证明自己是会回来的。 谷熏踉踉跄跄地撞向门边,看起来像风中的小草,摇摇摆摆,没头没脑。艾薇看着发笑,说:“喲,怕你都找不着路了!行了,优婼,你陪他一起去吧!” 优婼便站起来,扶着谷熏往外走。 走到了快到omega洗手间的地方,谷熏却竖起了手指,目光变得清明:“要回去吗?” “啊?”优婼一怔,“你说什么?” 谷熏说:“我想回家了。” “诶?”优婼讶异无比,“可你的外套不还落在那儿吗?” “是啊!”谷熏耸耸肩,“明天回办公室的时候还给我就好了。” 优婼算是明白了,谷熏是故意把外套落在那儿的,为的就是让大家觉得谷熏会回去。 艾薇说得不错,谷熏就是要“借尿遁”。 谷熏知道自己刚刚替优婼“出头”了,自己就成“出头鸟”了,瞬间代替了优婼成为了被灌酒的目标。他要不趁机走人,今晚肯定要喝死在这儿。 “你要走的话一起吧!”谷熏说。 优婼好奇地问:“你是打算带我一起走的吗?” “是啊!”谷熏说,“我看他们不怀好意。平时没什么好事找我们,今天却带我们来大饭店,非奸即盗。” 优婼“噗嗤”笑了,却说:“那你怎么知道艾薇会让我来陪你去洗手间?” “我跌跌撞撞的,她肯定要安排人扶我的。在座的只有你和我是omega,当然会让你扶我。”谷熏说得头头是道。 优婼却摇头:“可是我的包包和手机都在那儿。” “没关系,我也不建议你跟我一样‘借尿遁’,待会儿你就回去,说我有急事走了。”谷熏笑笑,“你再好好喝一会儿果汁,大概十几分钟后我给你打个电话,你就假装这是家人来的电话,推脱说有急事先走就好了。” 优婼一脸的感激:“小谷哥,你人真好!” 和优婼交代好之后,谷熏便跑到了洗手间,洗了一把脸,便找安全通道走楼梯下去,怕自己从大堂走会不小心碰上人了。 于是,谷熏安全离开了饭店,一出了门,凉风就扑到了他的身上。刚刚吃完酒热乎乎的身体瞬间似被凉水浇了似的冻了个透心凉。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冷得打颤,有点后悔没有把外套带上了。 谷熏在路上给优婼打了电话,简短聊了两句后就挂了电话,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 谷熏脑子仍是不停地转:感觉这个艾薇真不是什么好人,还说我“婊”呢?我看她也不弱——我肯定不能坐以待毙,但要怎么办呢?真的像赵莫为提议的那样,用阴招把她顶走吗? 谷熏想来想去,没有头绪,抬头看着冰冷的月光,茫然一叹。 “小熏?是你吗?” 谷熏听到有人喊自己,转过头一看,居然又看见了曲川。 曲川看着谷熏,说:“你怎么穿得那么单薄?” 谷熏缩了缩脖子:“呃……我外套落公司了。” “你喝了酒?”曲川吸了吸鼻子。 “嗯,喝了点。”谷熏答。 “喝了酒更不能受凉了。”曲川脱下外套,盖在了谷熏的肩膀上。 谷熏在这茫然的夜里感受到了来自衣裳的温暖,不禁一阵恍惚:其实大部分时间,曲川都是一个很体贴的人。 曲川又说:“对面有家茶室,我带你去喝杯热茶,醒醒酒吧。” “嗯,好吧。”谷熏答应了。 进了茶室后,他们在榻榻米坐下。谷熏习惯性地照顾他人,便专心地进行泡茶的工序。曲川拿起手机,咔嚓地给正在沏茶的谷熏拍了张照片。 谷熏笑了:“你拍我做什么?” 曲川说:“你专注的样子很好看。” 谷熏也不知该说什么,反而觉得有些尴尬。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接受曲川的提议,应当马上回家才是。但茶已经点了,一百块钱的茶位,谷熏不想浪费,只得低头喝茶,又拿起手机来刷了一下sns主页。 不成想,一刷新,他就看到了首页是自己套着曲川外套泡茶的照片。 “哦去……”谷熏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是啥?” “我拍的,好看吗?”曲川微笑着问。 “赶紧删了吧。”谷熏立即觉得不妥。 “为什么?”曲川敛去笑意,“这是很珍贵的时刻,我想记录下来。” 谷熏听了就觉得肉麻:“你这样不对,赶紧删了吧。别人看了算什么?” “我心爱的照片,你却让我删掉,这又算什么?”曲川理直气壮地拒绝。 谷熏一脸无奈,正想说什么,曲川的手机却响起了提示音。 曲川拿起手机一看,眼睛忽然瞪大,一个哆嗦,就把说好了“我不愿意删的珍贵的时刻的心爱的照片”干干脆脆地给删了。 谷熏疑惑地说:“怎么了?” 曲川一脸土色地说:“舅舅给你的照片点赞了。” 谷熏也脸如土色了。 第30章 曲川那副发怵怂兢的样子,和他平常翩翩公子的风度真是大相径庭。 谷熏似乎也越发明白了曲川的真实面貌。 谷熏低下头来,滑动了手机,看了一眼,社交页面上那张沏茶的照片已经消失了。谷熏笑了笑,说:“你把照片删了?” “嗯。”曲川摸了摸后脑勺,“是我太不注意了。” 曲川在社交主页上经常发照片,但南凭崖从来没有点赞或者评论过,曲川还以为南凭崖已经把自己屏蔽了。毕竟,南凭崖一向对曲川都很淡漠。 “我没想到……”曲川咽了咽。 谷熏笑了:“刚刚你还说呢,是珍贵的回忆、心爱的照片,我怎么要求你都不肯删呢!看起来,还是你舅舅说话管用。” 曲川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不、不是这样……” 谷熏摇了摇头:“当初你和我海誓山盟,结果也是因为舅舅一句话就否决了。那时候的你和现在的你有什么不同吗?” “我……” “其实,你虽然和舒翡翠分手了,但也不代表能和我在一起。我们都明白的。”谷熏语气平静地说,“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不、不是……”曲川愣了愣,说,“我和舒翡翠分手了,舅舅什么都没有说,证明这件事情是可以转寰的。我们在一起,慢慢来,让舅舅接受就好了!” 谷熏觉得头脑发胀:“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曲川攒紧了拳头,“你是气我当时抛下你!” “我没有!”谷熏一阵无力,“算了,别说了,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也累了。” 曲川体贴地为谷熏倒上一杯热茶:“好的,那就不聊。” 谷熏淡淡一笑,说:“你先回去吧。” “我送你回家吧!”曲川又摆上了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谷熏不禁佩服曲川,可以在那么快恢复绅士风度。也许,这是写在曲川骨子里的吧。绅士风度的面具是曲川从小就戴上的,可以保护自己、美化自己,并帮助曲川获得许多好处——他人的好感、积极的评价以及膨胀的自我满足。 但曲川骨子里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一点可能曲川自己都没有发现。 可是,这个社会上谁不是表里不一的呢? 谷熏自己也挺“道貌岸然”的。 冷静下来想,谷熏觉得自己也骗了曲川,自己不可爱、不斯文、不儒雅。谷熏就是个大俗人。 谷熏和曲川在校园里虚情假意地上演了一场“才子佳人”,然后被现实卸了他们戏台上的油妆,狼狈不堪。谷熏觉得谁都不可以怨,要怪就怪自己演技太好,自己都把自己给骗了,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什么青年才俊了。 谷熏推搪说:“我还有个视频电话要打。你别等我了。” “我可以等的!”曲川坚持,“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这话说的,好像谷熏之前每天每夜都受过曲川的接送一样。不然怎么单单就今天“不放心”?以前就“放心”? 谷熏看着曲川,说:“可是,我是要和南总打视频电话汇报工作,你在这儿不太方便。” “南总……”曲川怔了怔,“啊?是舅舅?” “是的。”谷熏点头,“你回去吧。” 虽然前一分钟才说完“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曲川这一分钟就讪讪说着:“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你小心一点,我先回去了。” “好的,那你也小心点。”谷熏点了点头,把外套归还给曲川。 曲川抄起外套披上,转身走了。 谷熏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 说什么等一下就要和南凭崖通视频电话,那当然是假的。不过是谷熏用来击退曲川的借口而已。而这个借口倒是挺有用的。曲川一听到南凭崖的名字就跟老鼠听见了喵喵叫一样吓得乱窜。 亏得这样,谷熏才静下心里赏茶。 谷熏懂一点茶,感觉这儿的茶喝起来是一般般的,大概成本都花在装修和服务上了。 这家日式茶室的布置还是挺雅致的。 空间的色调以浅色木纹为主,简约素雅,每个包间都用格子门分开,保留着一定的私密性,包间里除了有榻榻米、柜子和壁龛,还都挂着和风的字画。 推拉门糊着描画仙鹤祥云暗纹的樟子纸。外面的光影都可透入。谷熏看到了,两道人影缓缓来到了门边。 谷熏听到外头一位侍应说:“先生,这儿就是‘须磨’了。” “须磨”是一个地名,但也是这包厢的名字。 就像有些西餐厅喜欢将自己的包间以西方城市命名,如“纽约”、“米兰”、“温哥华”一样,这家茶室也给自己的包间弄了许多和风名字,比如这间叫“须磨”,是个日本地名。 说着,侍应拉开了推拉门:“先生,您的朋友来了。” “我的朋友?”谷熏一抬头,猛然看见了南凭崖,吓得茶杯都快握不稳了。 侍应请南凭崖入屋后,便拉上了推拉门。和谷熏的失措不同,南凭崖倒是很自如,在踏步下方放下了鞋子,赤脚坐到了谷熏对面。 谷熏赶紧放下茶杯:“您……您怎么来了?” “曲川呢?”南凭崖问。 谷熏心想:哦,看来南总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找外甥训话的吧! 但这个认知也无法让谷熏高兴起来。 毕竟,南凭崖来找曲川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自己和曲川在一起吗! 四舍五入,也跟南凭崖来找谷熏训话差不多了! “曲川已经走了。”谷熏干咳两声,说,“南总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我看到那张照片了。”南凭崖回答,“所以来了。” 谷熏很讶异:“你一看照片就知道是这儿?” “不是,那小子在照片上发了定位。”南凭崖回答,“所以知道是‘光源茶室’。” ——草,怪不得曲川这么怕这个舅舅!南总作为长辈也太锐利了吧,还通过社交主页上的定位来追杀外甥? 谷熏干笑两声,说:“哦!虽然能从定位看出是‘光源茶室’,但您怎么知道是这个包间?” “对面的包厢叫‘花散里’,”南凭崖指了指,“左边的叫‘桐壶’、右边的是‘浮舟’。” 谷熏一怔,明白过来:“所以这儿的包间都是以《源氏物语》的章节名来命名的?” “对。” 谷熏又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须磨’?” “因为在照片里看到了这个……”南凭崖指了指谷熏的背后。 谷熏顺着南凭崖的指示扭过头,看到背后挂着一副画,画上画的是一处烟浦,水波浩淼,冷月孤松,上还题了字:“孤陋衣袖暗月中,更断清光复相临。” “这是……?”谷熏好奇地问,“怎么看出来?” “这是《源氏物语》里《须磨》的句子。”南凭崖回答,“画上的情景也是。” 谷熏恍然大悟并觉得这个“舅舅”很可怕:为了一个不听话的外甥这么大费周章?怪不得曲川那么怕他啊。 谷熏顿感背脊发凉,立即解释:“我今天是偶遇了曲川,聊两句而已,他已经走了。” “我大概猜到了。”南凭崖回答。 “啊?”谷熏讶异,“是吗?” “他总是很怕我。”南凭崖解释。 “哦?”谷熏愣住了:所以南凭崖猜到曲川已经跑了吗? 想到这个,谷熏更惊慌了:所以,南总不是来找他外甥的晦气的!那么……他就是来找我的晦气的了? 谷熏小心地试探:“哦,南总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不错。”南凭崖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谷熏吓得差点厥过去——我怎么那么命苦啊! 但谷熏很快整理了思绪,一脸认真地说:“我和曲川只是偶遇,而且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我们是不会有超越友谊的关系的!” 谷熏这样直接了当地解释,也是为了撇清关系。 他知道南凭崖反对自己和曲川在一起,便赶紧表明态度,免得惹南凭崖不快。 而南凭崖听到了谷熏的“撇清宣言”之后,神情也确实松快了一些。 谷熏心里也松快了一些:还好解释了……看来南总真的很介意我和曲川的事情啊。以后我一定要和曲川保持距离。 南凭崖吸了吸鼻子,说:“你喝酒了?” 谷熏一怔,慌张地说:“是、是,我的气味很大吗?熏着你了?” 南凭崖说:“那么晚还喝酒?” 谷熏立即敏感地猜测:南总这是在试探我是不是和曲川喝酒了吧? 谷熏慌忙回答:“今天,我跟着艾薇姐他们一起和客户吃饭了,还喝了点酒。” “哦。”南凭崖点了点头,“项目还好吧?” 听到南凭崖问起了工作的事情,谷熏也是有苦说不出。 但是,作为下属是不能随便跟老板抱怨工作的事情的。 谷熏只得端起笑容,说:“托您的福,一切都很顺利!” 南凭崖点点头,说:“你之前去过一次‘花叶行’工作了,现在再去,应该更加顺利吧?” ——恰恰相反!就是因为以前在花叶行的“出师不利”,现在更是“事倍功半”! 谷熏却不敢抱怨,只得点头:“是啊,是啊,托您的福。” 大约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谷熏抬手看表,又说:“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好。”南凭崖说,“我送你回去吧。” “谢谢南总。”谷熏没头没脑地就答应了。 话刚说完,谷熏就懊悔自己也太不客气了吧。 谷熏本来还有点心疼这儿的茶水费用,但发现曲川离开之前已经帮谷熏结过账了——虽然曲川是落荒而逃,但到底还是没有太失风度。 于是,谷熏和南凭崖便不必结账,直接走出了茶室。 一离开茶室,谷熏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没想到,一件温暖的外套就放到了谷熏的肩膀上了。 谷熏愣了半分钟,才发现是南凭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给他穿。 “南、南总啊……”谷熏的脸色微红,“这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南凭崖答。 谷熏低下头来,拢了拢身上的外套。 外套上还带着南凭崖的体温,还散发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这阵气味动人心弦,让谷熏一时间心猿意马。 这是什么香味啊?难道是香水吗?……还是说,是南总的信息素…… ——这个猜测让谷熏一下子从脖子到耳朵根都红透了。 谷熏和南凭崖并肩走在街道上。 谷熏瞥了一眼街道旁高大的香水广告牌,装作不经意地和南凭崖说起:“这款香水最近卖得很好啊!” “是的。”南凭崖点头。 谷熏又趁势问道:“南总也用香水吗?” “我不用。”南凭崖回答。 “哦——”谷熏的心“怦怦”的跳起来:所以,衣服上的果然是……南总信息素的气味吗? 这个认知让谷熏的心更乱了。 外套的衣领上残存的信息素气味极其稀薄,可以说是几乎闻不到的,但这么一丝丝的暗香,就足以让谷熏沉醉不已了。 这么闻着闻着,谷熏又忽然自我厌弃起来:妈呀,我可真是个不要脸的小变态。闻着别人衣服上气味还陶醉起来了呢! 但谷熏却又忍不住在细细品味这股幽香。 思来想去,谷熏不禁沮丧:如果是香水倒还好说,我还能买瓶回来欣赏欣赏。可这偏偏是南总的气味!恐怕我这辈子就能闻这么一遭了! 谷熏的脚步越发虚浮。 南凭崖忍不住问他:“你还好吗?” 谷熏脸上讪讪的:“可能是喝多了。” 南凭崖摇头:“以后别喝那么多。” “是的,南总。”谷熏嘴上这么说罢了。 其实谷熏并不是喝多了,而是闻着南凭崖信息素的味道有些晕眩。 他发现了,自己好像对南凭崖的信息素很敏感。 真是要命。 谷熏闷声不语地和南凭崖走了一路,一直走到了小区门口。 “啊,我到家了。”谷熏依依不舍地把外套脱下来,递给了南凭崖。 南凭崖并没有将外套穿上,而是细致地对折叠起来,放到自己的小臂上,站在原地,却没有说“再见”,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谷熏忍不住问:“南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有。”南凭崖道,“还有一句话想说。” 第31章 南凭崖脸无表情地说:“你以后不要再见曲川了。” 这句话像一根钉子一样把谷熏钉在了原地。 并非是谷熏对曲川余情未了,也不是谷熏想再次和曲川见面。而是南凭崖这个“吩咐”,似乎说明了南凭崖对谷熏的真实态度。 虽然南凭崖在工作上很赏识谷熏,但想要做自家人是不行的。 果然,南凭崖是一个成功人士,很完美地做到了“公私分明”呢。 于公,南凭崖公平地对待谷熏这个职场新人,给予他足够的自我展示的机会,似乎也流露出对谷熏的认可和赏识,承诺高薪厚待。但另外一方面,于私,南凭崖则立场坚定地反对谷熏与曲川交往。看来,“出身”在谷熏身上真是一个抹不掉、甩不走的标签。 谷熏的脸色瞬间变得很尴尬。 大约是因为今天喝的酒、也可能是因为信息素气味,谷熏的反应变得迟钝了,连表情都藏不住了。他一下脸上就写满了很沮丧。 南凭崖也看出了谷熏的不悦,竟问道:“怎么?难道你还对曲川有感情?” “不,不是。”谷熏下意识地立即反驳。 南凭崖松开了紧皱的眉毛:“那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为难?” 谷熏连忙否认:“不是为难,只是……有点惊讶,你这么在意这件事。” “嗯。”这下南凭崖也有些尴尬了。南凭崖僵硬地补充说明:“你们不适合。” “我知道。”谷熏苦笑:他一个山沟沟出来的穷小子怎么配得上书香门第的少爷。 大概南凭崖也感觉到现在氛围极为紧绷,便当机立断地结束了对话:“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嗯,好的。”谷熏点点头,转身走进了小区里头。 小区里草木森森的,在夜晚里浮动着青草的冷香味。 这股气味清新自然,原该是让谷熏喜欢的,但谷熏却总惦念着刚刚从南凭崖衣领上散逸而出的气息。 “那是什么气味呢?”谷熏心里疑惑。 这股似有若无的气味让谷熏几乎无法安眠。 像是咒语一样,低低地掠过了耳边后,便萦绕不散。 虽然不能好好入睡,但生物钟以及责任感还是让谷熏按时按点地起床了。 毕竟,他是要上班的。 谷熏早上九点刚回到公司,就碰上了优婼。优婼跟他微笑道了早安,并把一个纸袋递给了谷熏。谷熏接过纸袋一看,只见里头放着昨天他落在饭店的外套。 收下了纸袋后,谷熏朝优婼微微一笑:“谢谢你。” “不,我谢谢你才是呢。”优婼脸上略带苦恼,“如果不是你的话,我昨晚说不定会遇上大麻烦。” “哈哈,没那么严重!”谷熏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暗暗认同优婼的说法。 在组里,艾薇一直针对谷熏,也没正眼瞧过优婼,昨晚却特地带了他们去面见重要的客户。仔细一想,说不定是因为谷熏和优婼是组里唯二的omega、而且刚好是面容姣好的一男一女?而对方客户又是alpha…… 虽然这么想有些小人之心了,但联想到作为艾薇和众人一起起哄让优婼、谷熏喝酒的行为,谷熏背脊就升起一阵恶寒。 到早上十点的时候,艾薇也姗姗回了公司,脸上冷如冰霜,直接把谷熏和优婼喊到了办公室。谷熏照例是“滚刀肉”,大有一股“她强任她强”的自如。反观优婼,则是非常不安忸怩,充满大难临头的恐惧感。 艾薇也不客气,劈头盖脸地就一顿批评:“你们两个昨晚怎么回事?知不知道杜会长是很重要的客户?你们不懂礼貌?你们得罪了他,我们的生意还怎么做?” 优婼下意识地道歉:“对不起。” “我们得罪了他?”谷熏露出惊讶的模样,“怎么会?” 艾薇冷瞥谷熏:“你也不是新人了……” “我是,”谷熏一脸无辜,“我才来公司不满一年呢。” 艾薇被噎住了:才来几个月就这么会兴风作浪!真是个“婊王”。 谷熏继续问道:“杜会长是慈善机构的会长吧?和dh的合作很多吗?我怎么在总裁办都没有听说?” 艾薇不悦地说:“你既然是新人,当然有很多不知道的。杜会长不但是慈善机构的会长,而且还是市政厅的议员,在本地很有影响力。惹他不高兴了,我们的推广活动会很难展开。” 谷熏讶异无比:“原来如此啊!” 优婼更是重重地埋头:“对不起。” 谷熏却又问:“可是我们怎么得罪了他了?” 到底是怎么得罪了? 艾薇到底不能直接回答说“因为你们两个omega不肯陪笑陪酒”。 谷熏能够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直接问,但艾薇却不能板着一本正经的脸直接回答。这致使艾薇在气势上被压了一头。 艾薇一挥手,说:“小谷,你下去吧!我还有话和优婼说!” 谷熏便先离开了艾薇的办公室。 谷熏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但还是默默留意着艾薇办公室的动向。大约等了半小时,谷熏才看到优婼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脸上的神色非常沉重。 谷熏正想跑去问优婼什么情况,却又见艾薇从办公室里出来,径自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了。谷熏便站起来,客气地说:“艾薇姐,有什么吩咐?” 艾薇说:“你去研发室对一下资料。” ——又是这种低价值的琐碎工作啊…… 谷熏已经习惯了,点了点头就去了。 谷熏带着资料跑到了香水的研发室,但见研发室里放满着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谷熏觉得很新鲜,指着一面墙,问调香师说:“这些都是香料吗?” “是的,”调香师回答,“大部分市面上能用的香精都在这儿。” 谷熏想了想:那这面墙上会不会有“南凭崖的香味”呢? 谷熏又懊恼:可惜我没闻出来南总的味道是什么…… 调香师见谷熏一脸苦恼的样子,便问道:“怎么了?” 谷熏笑了笑,解释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最近闻到了一个香味,但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你可以描述一下吗?”调香师问道,“说不定我能帮你找到答案。” 谷熏却更加苦恼了:“描述香味吗?这也太难了吧……” “确实是啊,”调香师也笑了,“香味是很抽象的。而且也很主观,同样的香气会给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感觉。” 谷熏绞尽脑汁地回味,最后以匮乏的词语来形容:“成熟男人身上的……木质香味?” “噢,难道是沉香吗?”调香师拿出了一瓶香精,洒到了试香条上,递给了谷熏。 谷熏晃动了一下试香条,一股淡淡的老木头味窜进了谷熏的鼻腔。 “啊呀这个……”谷熏吸了吸鼻子,“有点儿像呢,但并不是。” 调香师笑了笑:“那就不好说了。” 谷熏也不好意思在工作的时候花太多时间在寻找香味身上,免得被认为在怠工。因此,谷熏耸耸肩:“没事儿。说不定哪天这个气味就会冒出来了。” “对啊,说不定呢。”调香师笑答,“寻找香气也是一种缘分。” 谷熏觉得“缘分”这个词语很妙,但也很让人沮丧。 因为,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谷熏总觉得自己不是特别幸运的那类人,对于“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怕是求不得、也遇不到。 待谷熏在研发室对完了资料后,便又跑回了项目组办公室。他刚刚坐下来,又被艾薇指挥去干了新任务。一整天的,谷熏也是泡在那些不重要的琐事里忙得晕头转向的。 快下班的时候,谷熏正准备喘一口气,却发现优婼目光幽幽地看着自己。 谷熏回看优婼的时候,优婼却心虚地低下了头。 谷熏心里立即涌起浓烈的不安。 优婼匆忙抄起挎包,背对着谷熏,往电梯间跑去。谷熏也猛然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一脸关心地问:“今天上午,艾薇姐单独留下你了?她没有批评你吧?” “没……没有。”优婼摇摇头。 谷熏笑着拍了拍优婼的肩膀:“没有就好!我可担心你了!” 优婼神色有些恍惚,看了看谷熏,又低下头,半晌说:“你……你小心一点吧。”说完,还没等谷熏回过神来,优婼就钻进了挤满人的电梯里,消失在自动关闭的电梯门背后了。 “我?小心点?”谷熏愣住了。 谷熏心神一动,立即会意过来了:艾薇单独把优婼留在办公室,是为了批评她吗?还是说,艾薇是用“得罪了杜会长”这种话来威吓了胆小的优婼?艾薇老练,用威吓的手段逼优婼做了什么事情吗?优婼做的事情是和我有关的?所以,优婼忍不住提醒我小心? 那是什么事呢? 谷熏思来想去,今天被派了一堆垃圾工作,每项工作都特别繁琐,千头万绪,要从里头找出错处来,那可真是难死了。 “但我明明都做得很小心啊?”谷熏回到工位上,不住地浏览和核对今天的工作内容,“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啊……对了!”谷熏脑中灵光一闪,“既然是优婼有份参与的,那应该是和设计有关的……我看看,今天和设计有关的……印刷广告物料……难道是广告物料的问题?” 谷熏不禁想到了当初舒翡翠是怎么被踢出局的。似乎也是广告物料的问题呢。 “真麻烦。”谷熏仔细核对了广告物料,却没发现任何问题,“广告词也是对的……图也是一样的……” ——那问题会出现在哪儿呢? 谷熏脑袋都懵住了。 “还是说我多心了?”谷熏皱眉,“优婼没有做什么手脚?毕竟,如果她经手设计的物料出问题了,她自己也难辞其咎啊。我和她没有仇怨,她怎么会用自损的方式陷害我呢?” 话虽如此,谷熏总觉得不舒服,打卡下班后又跑去了印厂,拿了一份他们的印好的成品进行比对。但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任何问题,他又询问了印厂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都说没什么不对的地方。 谷熏心里还是不安,用手机给成品拍了照,打算回去再仔细比对。 谷熏找了家咖啡厅坐下,拿着手机看,放大放大再放大地来回仔细瞧,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到底是什么问题啊……”谷熏抿着唇,“要不还是直接问优婼好了?” 谷熏给优婼拨打了几个电话,但却都没有接通。 “为什么都不接电话啊?”谷熏不免牢骚起来,“电话都不接,手机买来是为了敲核桃吗?” “一个不肯告诉别人手机号码的人,还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谷熏的头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谷熏猛地抬头,看到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穿着一套浅灰色的西服,显得腿长个高,气质干净。 “宋非凡!”谷熏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来喝咖啡。”嵩斐梵晃了晃手里的咖啡杯,又指了指谷熏对面的实木靠背椅,“这儿有人坐吗?” “哦,没。”谷熏尴尬地回答。 嵩斐梵拉开了椅子,缓缓坐下,说:“你一直看手机很入神,是怎么了?” 谷熏苦笑着说:“没、没什么……” 嵩斐梵含笑说:“是不是在玩‘大家来找茬’?” 谷熏也笑了:“这样说倒也没错。” 嵩斐梵点头,说:“找到茬了没?” “没有。”谷熏无奈一叹,“看来比起找别人的茬,我还是更适合被别人找茬啊!” 嵩斐梵笑了:“所以说,你是防守型的人么?” 谷熏沉吟一阵,便道:“好像是诶。” 嵩斐梵道:“那可不太妙。” “为什么?” “因为最好的防守方式就是进攻。”嵩斐梵又问,“这句话是不是很老套?” “不老套,就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谷熏叹了口气,“比如说,别人在你家安了一个计时炸弹,你最该做的事情肯定不是进攻吧?难道不是先排查、拆除炸弹吗?” “那你这样能在有效时间里把炸弹排查、拆除了吗?”嵩斐梵笑了。 “不清楚……”谷熏苦恼地说。 “对方既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你家里装炸弹,就断定你自己找不到拆不了。”嵩斐梵分析,“你应该让他自己来拆。” “怎么能让他自己来拆?”谷熏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有人在我家放炸弹,我大约会把他锁在我家,这样的话,他应该会乐意拆炸弹了。”嵩斐梵说。 谷熏怔住了,半晌才叹道:“这、这个思路不错啊……” 谷熏陷入了深思之中。 嵩斐梵脸上仍然保持微笑,充满耐性地看着对面陷入沉思的美人。 “哦!”谷熏像是想到什么,抓起手提包就准备走,“我先……” “已经是第三次了!”嵩斐梵用夸张的语气说,“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联系方式吗?” 谷熏一下愣住了:“这……” 这好像真的有点说不出过去了。 嵩斐梵再次从口袋里拿出了钢笔。 谷熏瞧着那根再三遇见的钢笔,忍不住道:“说起来,你为什么随身携带钢笔?” 嵩斐梵道:“因为我是老派的绅士。” 谷熏倒是忍不住笑了:“我似乎看出来了。” 说完,谷熏“唰唰”地在嵩斐梵的男士方巾上写好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而后转身匆匆离去了。 嵩斐梵将方巾叠好,放进了口袋之中,不久,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了。他看到这是一个来自非洲的电话。嵩斐梵便摁开了通话键,语气也是温温和和的:“……现在非洲应该是下午了吧?那么,下午好,西蒙……哦?他居然这么说吗?太让人失望了……” “没关系,我把那小子关进‘阿芙洛狄忒’住的院子里了!”西蒙说道,“看他还他妈嘴硬不?” “……老实说,你吓到我了。”嵩斐梵温吞地说,“不要这样。” “你放心!”西蒙说,“我就吓唬他,会注意分寸的。” “你注意分寸?阿芙洛狄忒会注意分寸吗?”嵩斐梵并不同意,“也别说其他,就说阿芙洛狄忒一口咬掉了他的胳膊吃进肚子里,那怎么办?” “也还好吧……这边的警察不太管的。”西蒙道。 “和警察没有关系。你还是没有搞清楚重点,西蒙。”嵩斐梵回答,“重点是,我家阿芙洛狄忒只能吃有机牛肉。” 第32章 谷熏今天在茶水间被撞了。 其实,一般来说,谷熏不会对“被撞”这件事情有什么意见的,但今天不太一样。首先,撞他的人是菲尼,也就是艾薇最亲的秘书,既然是艾薇的亲信,那菲尼和谷熏的关系自然一直不好。这让谷熏怀疑菲尼是不是故意找茬。 但谷熏心里研究了一下,觉得菲尼应该不是故意的。 尽管如此,谷熏还是觉得挺生气的。 因为菲尼似乎没有好好道歉的意思,她嘴角甚至带着嘲笑:“啊,不好意思,瞧我把你衣服都弄脏了。” 是的——衣服弄脏了。因为被撞了一下,咖啡泼在衣服上了。 这是让谷熏尤其烦躁的事实。 因为衣服是租来的。 谷熏为了和这群“奢侈品成精”的同事合群,每天都穿牌子货。一开始,他还是按照赵莫为的建议那样去dh总部找赵莫为的好友借衣服。但时间久了,谷熏觉得这样也太不好意思了,于是找了一家高端服饰租赁店添置行头。这让他不花太多钱,也能像同事一样三天两头换一套价值不菲的“新装”。 现在,谷熏身上的租来的白衬衫沾上了咖啡渍,谷熏瞬间听到了钱币破碎的声音——那是他心碎的声音。 谷熏愤怒地盯着菲尼,但他的习惯却是无论多么愤怒,在职场里都不能说脏话。所以,谷熏硬邦邦地说:“如果你真的感到抱歉,那就赔我一件衣服吧。” 菲尼怔了怔,似乎真实感觉到“抱歉”了——对自己钱包的抱歉。其实菲尼和谷熏一样,收入都不算很高,家境也不太富裕,浑身名牌只是为了“合群”、“撑场面”。赔付一件新衣服,对菲尼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额外开支。 菲尼为难地说:“我可以赔你干洗费。” 谷熏笑了:“好,如果你能通过干洗把这件衣服弄得跟新的一样,那也没关系。” 菲尼也只能尽力了。 谷熏又说:“如果不行的话,请赔我一件新的,或者折现也行。” 菲尼眉头大皱,但还是答应了,只是一边走出茶水间一边嘟囔说:“农村出来的就是小气。” 谷熏气得脑壳疼,但忍着没有说脏话。 还好,谷熏总是在办公室里放着一套备用的衣服——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尴尬。好比说,在茶水间弄脏了衣服之后还要见客户怎么办?总不能穿污损的衣物待客吧?因此,准备一套额外的干净衣服是必须的。 谷熏换上了备用的衣服,再把换下来的衣服给了菲尼,不愠不火地说:“总之,三天之后我要得到一件完好的衣服。无论你是干洗处理干净了也好、给我重新买一件新的也好。不然,你就直接赔我现金吧。” 菲尼冷笑说:“就你这斤斤计较的劲儿,就应该去做财务。” “你那么爱泼彩,也没见你去画画。”谷熏回应。 菲尼一时语塞,没想到平常闷葫芦似的谷熏会伶俐还嘴。 没等菲尼反应过来,谷熏扭头就走了。 午休的时候,菲尼便拿着谷熏的衣服去干洗店了。 菲尼刚出去不久,艾薇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风风火火地说:“菲尼呢?” 谷熏道:“她出去了。” 艾薇不悦地皱眉:“那行吧,谷熏,你下楼去帮忙搬物料。” 谷熏也真服气,一般经理是不会让omega干体力活的,只有脑子不好的才会这么做。毕竟,让omega干体力活说出去不好听,再者,omega搬东西的效率也不高,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只有脑子有坑的人才会那么干。 显然,艾薇脑子有坑。 谷熏也本可以推脱,但这次没有。他想了想,说:“行吧,那我去。” 对于谷熏的痛快,艾薇也有些意外。 印刷厂那边的人把物料送到了楼下,谷熏下楼去搬一趟,也不费太大劲儿。毕竟,厂里的工人才是搬运的主力。谷熏主要是负责清点、归类。但这些工作也让他忙活了一中午,白白消磨了一个午休的时间。 而最终,菲尼也没有找到能够完美处理咖啡渍的干洗店,她也不可能掏钱买一件新的,便又跟谷熏讨价还价,说“你这衣服已经穿好几回了,我不能赔你原价”,拉拉扯扯了半天,最终赔了个原价的八折。 谷熏那边打电话问租赁店:“我把那件衣服买下来要多少钱?” 租赁店也给了个八折。 也算是把这个坑填上了。 没想到,这个坑填完了,谷熏又迎来了一个新的坑。 周四一大早,艾薇就铁青着脸把谷熏喊进了办公室。谷熏心里似乎意识到什么了,但还是一脸平静地走进去。到了办公室里,谷熏看到优婼已经站在那儿了,更加明白了什么。 看来,优婼之前忍不住提醒了谷熏一句的“要小心”的事情,现在已经发生了。 谷熏还是有些不自然,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想明白到底要小心什么。 不过,他马上就要知道了。 艾薇拿出了一份物料,说道:“这个是你让印刷厂刷的?” “可能是吧。”谷熏淡然说,“我不清楚。” “你不清楚?”艾薇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自己做的工作自己不清楚?” “确实不清楚。”谷熏回答,“据我所知,菲尼也有跑印厂。我怎么知道这是我的、还是她的?” 艾薇冷笑,指着优婼说:“你说!” 优婼看了谷熏一样,又对艾薇说:“这个应该是谷熏的。因为菲尼是和我一起去印刷的。我很确定她用的是对的版本。但我没有和谷熏去过印刷厂,那么说,如果有这个‘旧版’的话,就是他去印的。” “旧版?”谷熏很惊讶,“我怎么觉得我这个和菲尼的一模一样?” “不一样的。”优婼摇头,指出了物料上一行蚂蚁一样小的字,“这个字体不一样。在菲尼的物料上,这行字的字体是公司版权库内的。而废弃版本里,这个字体是未获得商业授权的字体。” “未获得商业授权的字体?”谷熏愣住了。 优婼看着谷熏的脸色,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我本来想采用这个字体,但艾薇姐说不要额外花钱买字体了,我们买过版权的字体库很充裕。因此,我就选了一款版权库里很相似的字体,调到那么小的字号,几乎看不出区别。” 谷熏终于明白过来了,因为两版的字体很相似,字号又小,所以谷熏作为外行看不出区别在哪儿,因此被摆了一道。 艾薇一脸冷笑地看着谷熏:“幸好优婼发现得早,这些物料还没发出去……” “不,”谷熏摇头,“这些物料已经发出去了。” “你……你说什么?!”艾薇脸色大变。 谷熏说:“前几天你不是让我搬物料吗?我把这两批物料混放了。所以这两天发放的宣传单里,一定有这一版。” 艾薇脸色变得煞白:“你、你……你混放了?” “你没叫我不准混放啊?明明是一样的传单为什么不可以混放?还是说,艾薇姐一早知道了两份传单不一样?”谷熏反问。 艾薇一下慌了:“当然不是!” 谷熏淡然说:“其实优婼说得也是啊,这两款字体看起来几乎一样,不说出去是没有人发现的。如果艾薇姐想万无一失的话,赶紧买下这款字体的授权不就好了?” 也只能这么办了。 艾薇铁青着一张脸,瞪着谷熏:“那这件事你也难辞其咎!” “是啊,我很抱歉。”谷熏坦然说,“我们一起去南总那儿承认错误吧!” 艾薇坐回在办公椅上,冷眼瞪着谷熏,半晌,紧绷的嘴角却硬生生地抿出向上的弧度,伪装成一张虚伪的笑脸。艾薇忽笑着说:“算了,就按你方案办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这点事就不用惊动南总了!” “对啊!”谷熏表示同意,“我也不会和南总说的。” 艾薇笑了笑:“嗯,你们出去吧……” 谷熏点点头,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艾薇的办公室。 自此,艾薇和谷熏的“斗争”算是画下了句点。因为,艾薇和谷熏成为了同一场错误的“共犯”。艾薇不再针对谷熏,谷熏也不再对艾薇阳奉阴违,彼此算是相安无事了。 谷熏觉得自己还得感谢那位“宋非凡”先生的提点。 原本,谷熏印错的物料,是艾薇装的“定时炸弹”。但现在,谷熏把印错的物料发出去了,这个炸弹就不但能炸伤谷熏,还能炸伤整个项目了。艾薇自然不能让它引爆。毕竟,如果这件事爆出去,从南凭崖的角度看,就是艾薇这个项目经理失察,艾薇难辞其咎。 谷熏终于在项目里站稳了脚跟。 而优婼,却被辞退了。在被辞退的那天,优婼一直哭个不停,但办公室里没有人安慰她,就跟听不见她可怜的低泣一般。只有谷熏,给她递了张纸巾。优婼接过纸巾,双目含泪地看了谷熏一眼,又说:“你不怪我吧?” “不会,还是你提醒的我。”谷熏温和地说。 优婼泪流不止,黯然离开了公司。 谷熏原本还想问优婼:“你一开始为什么要帮着艾薇来陷害我?难道你不知道自己也会遭殃吗?” 但仔细想想,问也没有必要。 优婼性情软弱,经不起艾薇的胁迫,很正常。只是优婼比较天真,以为自己按着艾薇说的做就能平安大吉,却不知道,她那么软弱,反而让艾薇看不起她,丢弃起来也是毫不顾忌。倒不如谷熏勇当“刺头”,让艾薇无计可施。 艾薇不敢动谷熏,因为知道她一动谷熏,谷熏就会“引爆炸弹”,大家一起升天。而艾薇对付优婼却无所顾忌,因为优婼不敢反抗。 赵莫为那边也给谷熏打来了电话,问他:“我今天听到艾薇的视频汇报,她夸赞了你。看来你已经解决困境了?” 谷熏笑了,心里感激赵莫为对自己的关注:“说不上什么困境,就是一点小误会嘛。” “解决了就好!”赵莫为又说,“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和平处理。我还以为你会采纳我的建议,把她顶走呢!” “我哪儿有这个水平?赵秘别抬举我了。”谷熏笑道。 事实上,谷熏也不知道自己“水平”是否足够,能否使计顶走艾薇。因为他真的不想当“婊王”。他依旧信奉一句老话“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 不可有。 谷熏的心神游荡。 赵莫为的声音又把他拉回现实:“行了,你先回来一趟。” “怎么了?”谷熏一个激灵,“你不是说艾薇夸奖了我?” “呵呵!瞧把你吓得!”赵莫为的语气轻松愉快,也安抚了谷熏的紧张情绪,“今天南总要参加一个酒会,得带个omega做伴。我们就想到了你。” 谷熏脸上忽而一红:“怎么就想到了我?” “南总没有伴侣,一般出席这些场合都是找秘书处的omega陪同的。”赵莫为语气平和地解释,“你去正合适。” “这个……” “你还有事吗?”赵莫为问,“真有事的话我也可以安排别人。” “不……”谷熏下意识地抗拒:他不想别的omega去给南总做伴。 谷熏顿了顿,说:“我可以陪南总的。” 赵莫为那边好像松了一口气:“啊哈,那就好。你现在在哪儿?我马上开车来接你!” “我还能在哪儿?”谷熏一笑。 今天是工作日,谷熏自然是在“花叶行”公司的。 他到点下班,跑到了公司楼下,等赵莫为的车子前来。但由于下班高峰期交通堵塞,谷熏站路边十分钟都未等到赵莫为的车子,倒是把一个不速之客给盼来了——曲川一脸微笑地出现在谷熏面前。 谷熏大惊:“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总不理我,只能我来了。”曲川微笑,“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谷熏讪笑道:“我以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们不还是朋友吗?” “不,不是。”谷熏回答,“你舅舅说了,不许我再见你。” 曲川怔住了。 正是可巧,一辆低调的藏蓝色轿车从路面行使而来,谷熏和曲川都认识,这是南凭崖的车子。 “糟糕!”曲川和谷熏都变了脸色。 轿车后排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了南凭崖的脸。 曲川和谷熏见了他,都咽了咽唾沫,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站得跟军姿似的。 南凭崖瞥了曲川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曲川浑身发冷,不知该说什么。谷熏抢先一步说:“刚好碰见。” “那么巧?”南凭崖冷笑,“那就一起吧。” “一起?”曲川和谷熏又惊慌又疑惑,“什么意思……” 南凭崖并不解释,只简明扼要地命令:“上车。” 曲川和谷熏也不敢违拗,低头矮身地上了车。 第33章 汽车的后座非常宽敞,足以容纳南凭崖、曲川、谷熏三个大男人并绰绰有余——然而,无论空间多么阔落,心理上的逼仄感觉却是无法忽视的。 曲川很不自然。 谷熏也是。 哦,还有正在驾驶座上的赵莫为,他也很头痛。 全场唯一气定神闲的南凭崖施展了半分钟的“沉默术”。 之所以说“沉默术”,是因为这一份“沉默”是一种“战术”。南凭崖平常喜欢用“沉默”来压垮对方的心理防线。这一招对于曲川这样心理脆弱的人尤其有效。根本不需要南凭崖说什么,光是在那儿不说话就能让曲川溃不成军。 不过,南凭崖没注意到谷熏也被这份沉默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了。 半分钟的沉默过去了,南凭崖才开口:“曲川。” 曲川的背脊滴满冷汗:“是!是的,舅舅!” 南凭崖说:“谷熏有跟你说过不要联系了之类的话吗?” 这话明明是问曲川的,但谷熏也跟着冒冷汗了。谷熏忍住了抢答“我有!我有!”的冲动,坚持“只要领导没有点我的名字我就不要说话”的原则,安静地缩在角落。 曲川拿出男士丝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有,有。” “那你为什么还出现在他面前?”南凭崖反问。 “我……我……”曲川不知该怎么回答。 南凭崖说:“你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这、这个……不能这么看待……”曲川试图解释,“虽然谷熏这么说了,但是……” “你就回答,是,或者,不。”南凭崖似乎不打算听曲川的长篇大论,“直接回答我,这样是否失礼?” “是的,”曲川败下阵来,“是失礼。” “既然如此,以后不要这么做了。”南凭崖说。 曲川怔住了:“我……” “听明白了吗?”南凭崖问。 曲川不敢直视南凭崖,半晌气弱地说:“明白了,舅舅。” “那就好。”南凭崖抬眼看向倒后镜里的赵莫为。 赵莫为此刻也在看倒后镜,直接在镜中对上了南凭崖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险些出事故。 南凭崖说:“停车。” “是的。”赵莫为赶紧靠边停车。 南凭崖闲闲地对曲川说:“你可以下车了。” “啊?”曲川讶异,“我……现在下车?” 南凭崖笑:“你该不会想要跟我一起赴宴吧?” “没、没有。”曲川摇头,“那……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曲川偷偷看了谷熏一眼,咬了咬下唇,便下了车了。 曲川下车之后,车子便继续往目的地驶去了,只留下曲川在原地怅然若失、不知所措。看着车子越驶越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的边缘,曲川仿佛看到谷熏也是越走越远、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了。 此刻的曲川不觉湿润了眼眶。 而谷熏并不知道曲川现在多么伤心。 谷熏一味的在回想着刚刚南凭崖对曲川说的话——南凭崖刚刚问过了曲川:“谷熏有跟你说过不要联系了之类的话吗”……南凭崖怎么会这么问呢? 谷熏忍不住问南凭崖道:“我确实跟曲川说明白了不要联系,但您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答应过我了。”南凭崖回答,“所以我觉得你会跟他说。” 谷熏怔住了,竟不知该说什么。 谷熏确实答应了南凭崖以后不会和曲川联系了,所以……是这样吗? 现在,谷熏的心情是十分复杂的。 赵莫为的心情也很复杂,但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一言不发、四平八稳地把车子开到了海边。夜幕下,海上波涛如墨色暗黑,涌动的波浪上矗立着一座离岸的人工搭建的小城——锦绣金窟城。锦绣金窟城以其大赌场著名,同时还设有高级餐厅、购物街、豪华酒店、电影院等娱乐设施,每天晚上还有海边烟火表演,可以说是本地最纸醉金迷、五光十色的一个所在了。 谷熏看着这座灯火辉煌的海上建筑,讶异地说:“这场宴会在赌场吗?” “是的,今天的寿星公在金窟城包下了一层楼开生日派对。”南凭崖回答。 “哇。”谷熏十分震惊,“哪位大富豪生日?” “他叫春钗飞。”南凭崖顿了顿,又跟赵莫为说,“说起来,春钗飞是不是前阵子才办过生日派对?” 赵莫为笑着点头:“是的。办过好几回了。南总记性真好。” “这个小子,”南凭崖说,“又骗红包。” 谷熏却说:“在这儿包一层楼开派对也花不少钱吧?” “不花多少,这层楼平时也不开放。”南凭崖道。 “可他也要……租?” “不用。”南凭崖说,“他是这儿老板。” “啊……”谷熏十分惊讶,“老板吗?” 谷熏听说这个赌场很久了,但却从来不知道赌场幕后的老板是谁。 “哦,对了,我穿这样去就行了吗?”谷熏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该穿礼服什么的?” “不需要。”南凭崖说,“不用紧张,保持愉快,就当去玩儿就行了。” 谷熏还没想明白,等他到了现场,却又明白了。 锦绣金窟城的造型似欧洲的城堡,而派对现场则在城堡侧翼的一层高楼上。到了里头,但见现场布置很随意,大家穿的也是各有各的风格,有人像南凭崖一样穿着正式的西装打领带,也有人穿着t恤拖鞋就来了,还有人穿cos服——比如他们身旁就有一个“蝙蝠侠”在和一个“钢铁侠”吃同一个杯子蛋糕。 “春钗飞在哪儿?”谷熏小声问南凭崖。 南凭崖扫视全场,说:“说不定没来。” “没来?”谷熏很惊讶,“他办的生日派对他自己不来?” “确实没这个必要。”南凭崖说。 “……”谷熏还真搞不懂这些有钱人的思路。 南凭崖带着谷熏径自穿越过前台布置的部分,到了内屋,发现里面全是赌桌。不少宾客都在尽情豪赌。谷熏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场面,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南凭崖侧过脸,问谷熏:“你平常来赌场么?” “不,当然不。”谷熏摇头,“我从不沾这个。” 南凭崖说:“我不是说豪赌,只是说,休闲地玩两把。” “也不会。”谷熏答。 “为什么?”南凭崖问道。 谷熏回答:“赌场的所有游戏都是精心设计的,概率都在赌场那一边。所以说,‘十赌九输’是很科学的。我觉得参与这样的游戏不属于休闲,属于……”谷熏本想说“蛋疼儿”,但想到面前是领导,赶紧转了口:“属于不理智的行为。” “你说得不错。”南凭崖点头,“想不输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不要赌。” 说完,南凭崖在一张赌桌旁坐下了。 谷熏愣了愣,站在南凭崖身边,疑惑地说:“既然这样,你怎么还……” “哦,”南凭崖解释,“我输得起。” 谷熏一下愣住了。 南凭崖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你也玩一把吧。” 谷熏忙摆手:“我输不起!” 南凭崖看着谷熏慌慌张张的,便笑了:“没事。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这话说得大方,但谷熏还是不敢:“这怎么可以?” 南凭崖指了指赌桌上的标语。 谷熏但见标语上写着一行黑体字:“玩一把吧,说不定明天就死了呢!” 谷熏并没有被这句标语说服,反而说:“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一定不会把今晚浪费在赌博上。” 南凭崖听得谷熏这么说,便问:“那你会做什么?我陪你。” 谷熏怔住了,脸上竟热热的有些烧起来似的。 南凭崖正要再问,就听得赌桌旁的男荷官说:“你们她妈的赌不赌啊?要聊天就去外面!要干炮就去开房!” 南凭崖一笑,随手扔了一把筹码到荷官边上,说:“不赌了。这把钱,送你买棺材。” 荷官干脆地把筹码抓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 南凭崖又站起来,对荷官说:“生日快乐。” 荷官朝他眨了眨眼:“你也快乐!” 说完,南凭崖便拉着谷熏走了。 谷熏吓了一跳:“那个荷官……” “就是春钗飞。” 谷熏大吃一惊,再次扭头去看,但见男荷官身上穿着一套紧身的黑色皮衣,显得腰细腿长,脸庞俊美。更让谷熏意外的是:“春钗飞……是个omega啊?” “也不全是。”南凭崖说,“他本来是个alpha。” “啊?”谷熏更吃惊,“那他是……” “变性了,”南凭崖说,“前些年他忽然想要一个孩子。又说自己一生不求人,自己的娃娃要自己生……” “所以?……他就变性了?”谷熏愕然了大半天,才又问,“那他生了么?” “生了。”南凭崖回答。 “孩子的alpha爸爸是……?”谷熏追问。 “他变性前存了自己的alpha精子。”南凭崖回答,“所以他总说,自己真是‘一生不求人,自己靠自己’的典范。” 谷熏整个陷入了震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确实……典范……” 派对会场乱糟糟的,也可以说是闹哄哄的,热热闹闹,特别喜庆。没有人在乎这个已经是春钗飞今年办的第八个生日派对了,依旧大把大把的筹码拱手送去,祝钗哥生日快乐。 南凭崖又和撞见的几个熟人聊了几句。谷熏却发现了南凭崖的“另一面”——南凭崖在社交,和平常紧绷的上司形象不一样,南凭崖举着酒杯,和在场的人嬉笑怒骂——这样的南凭崖是谷熏从来没有见过的。 谷熏陪着喝了两杯,站在南凭崖的身边,也被感染得轻松愉快起来。 南凭崖看着谷熏变得轻松,便问:“你也别那么拘谨,玩一把吧。” 谷熏瞧着赌桌上热热闹闹的场景,笑着看着南凭崖:“我就赌一小把?” 南凭崖也笑了,将一把沉甸甸的筹码放到了谷熏的手心。谷熏有些迷糊,也不太懂这些筹码的区别,抓着筹码便赌了几盘。一开始赢了,后来就输了回去。 眼看着面前的筹码清了空,谷熏便清醒了几分,连忙站起来,一脸抱歉地对南凭崖说:“对不起,我把筹码输光了。” “不,你做得很好。”南凭崖拍了拍谷熏的肩膀,“我们今天来为了输钱的。” “啊??”谷熏惊呆了,“南总,您喝多少杯了?” “你以为我疯了?”南凭崖笑了,捏着手中蓝色的筹码问他,“你以为这些是什么?” 谷熏回答:“真金白银兑换来的筹码?” “别把他当自己的钱看,”南凭崖说,“这些是要给春钗飞送的红包。” 这话如一阵风一样一下子把谷熏心内的焦虑都吹走了。谷熏高兴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南凭崖来参加这个“生日派对”,输掉筹码就等于是给春钗飞送生日红包? 南凭崖鼓励似地拍着谷熏的肩膀:“去吧。你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筹码全部输掉!” 谷熏一想到这些筹码都是拿来输的,心情顿时焕然一新,甚至十分兴奋。赢钱是很难的,但输钱还不容易吗? 谷熏豪气干云地把堆成小山一样的筹码放到桌子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老电影里面的男主角,大有一种美金拿来烧的土豪感觉。他又喝了两杯气泡酒,自我感觉极为良好,飘飘然地让筹码代表的财富在指尖转动。 酒杯空了,又有人替他添上。 谷熏又喝了一杯,瞧着眼前的辉煌灯光,不觉感叹:原来有钱人的感觉是这样的。 待筹码都输掉之后,谷熏便站了起来,高高兴兴地跟南凭崖说:“南总,您看,我完成任务了!” 谷熏脸庞白皙,但双颊却是红扑扑的,像是沾了胭脂的梨花一样。 南凭崖伸出手来,摸了摸谷熏的头顶:“很好。” 谷熏依旧是晕乎乎的。 南凭崖扶住了谷熏,问:“你是不是醉了?” 谷熏茫然摇头:“怎么会?不过是几杯气泡酒而已!” “那不是气泡酒。”南凭崖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是掺了气泡水的伏特加。” 谷熏脑子里的眩晕感更重了:“是吗?怪不得口感那么不一样。我还以为是什么我没见过的高级货呢。” 南凭崖扶着谷熏,谷熏顺势倒在南凭崖的肩头。矢车菊的淡香混合着酒气扑向了南凭崖的鼻腔,连南凭崖自己也觉得有些醉意了。 “我扶你去休息室醒醒酒吧。”南凭崖说着。 “嗯,我去喝杯冰水……”谷熏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 南凭崖扶着谷熏的腰身,但觉自己也需要一杯冰水。 南凭崖来这边许多次,不需要引路,就很熟路地往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去,往一处蜡烛旁边停下,信手一推,就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隐藏门。这扇门和墙壁的颜色浑然一体,若不是细心观察、或者经常来的话,是不能够一眼发现的——南凭崖属于后者。 “这还有门?”谷熏很讶异。 谁曾想,南凭崖一推开门,面前就出现了一副刺激的画面。别说是南凭崖了,就是谷熏也瞬间酒醒了。 休息间里,堂堂dh集团二公子嵩峻宇被扒光了衣服,被两个彪形大汉摁在地上抽屁股。嵩峻宇被欺负得哇哇大叫,哭天抢地。 旁边还有摄影师对着一顿拍摄。 “妈的你会不会啊!嵩公子,你的表情可不可以享受一点?你这样拍出来很难看可别怪我啊。”一身皮衣的春钗飞坐在沙发上指手画脚,两条瘦长的腿翘得高高的,43码的脚上蹬着一双订制的红底黑高跟。 嵩峻宇大哭说:“钗哥,您饶了我吧!你就算扒光了我,我也没钱啊!” “啧啧,你没有,你爹呢?”春钗飞斜倚在沙发上,笑语连连,“你的照片一拍好,我马上邮寄去你爹病房,给他来记强心剂,好让他肾上腺素立即飙升,说不定这病马上就能好起来了呢!他自然感谢我,到时候怕是多多钱都愿意给我呢!” “别!别告诉我爸啊!”嵩峻宇仓皇道,“我输了多少,你就问南凭崖要啊!他会给你的!” 这下站在门边的南凭崖略感尴尬。 春钗飞挑眉,看向了南凭崖:“真是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这个“曹操”南凭崖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给。” 春钗飞笑了:“那要给就赶紧给,不然嵩公子这‘性感大片’可要拍成了。” “自然是赶紧给。”南凭崖答,“拖欠谁的钱也不能拖欠钗哥的。” “呵呵,说得好听!”春钗飞抄着手说,“你知道他欠多少?” “不知道。”南凭崖回答,“但我说了,他欠多少都可以记在我的账上。我是不会食言的。” “真让人感动。有你这句话,也够了。”春钗飞笑了。 嵩峻宇也松一口气:“好险……好险……”还好有南凭崖啊! 南凭崖便问道:“他欠多少?” 春钗飞竖起三根指头:“三个亿!” 南凭崖说:“打扰了,告辞。” 第34章 嵩淑善穿着一套黑色套装,边缘磨毛的粗花呢料子上缀着白珍珠纽扣,看起来十分贵气。 她一手拎着电话,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南凭崖。我会的……” 南凭崖总是督促她频繁探望嵩老,好好扮演“心疼卧病哥哥的妹妹”的角色。可她总觉得很麻烦。 她甚至反驳:“我比你更了解我哥。这点‘温情’根本打动不了他。” 南凭崖也会反驳:“温情要打动不可一世的铁血老板,是很难的,但要打动一名鳏居多年、卧病在床的老翁,却很容易。” 嵩淑善忽然就理解了。 她记得,从前的父亲也是严厉、无情的。但父亲垂老卧病的时候,就忽然变得慈爱温柔。 “是这样吗……”嵩淑善想起了她的严父、前夫,脸上掠过一丝冷笑,“呵,男人都是犯贱的动物。” 作为家族中最不受重视的omega幺女,她总是很懂得如何在强势的alpha面前装乖。 不过,她竟不知道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还有alpha男吃她这一套——但想到这个是亲哥,却又很合理。 嵩淑善一脸伪装的柔和走进病房,贴心地替嵩老换了病床前的百合,又一边以贤淑女性的口吻絮絮地说起了饮食、天气等平常的话题。 嵩老在病床上看妹妹,笑道:“也只有你,隔三差五就来看我,陪我说说话。” ——还不是南凭崖逼着我来的。 嵩淑善笑答:“也不知是谁陪谁说话呢。” 说着,嵩淑善又坐下来,捶着自己的腿,略带疲惫地说:“其实除了哥哥,我也找不到说话的人了……活到了这个岁数,并没有配偶,又无儿无女……” 嵩老果然变得容易心软了,听到妹妹诉苦,便安慰:“不用自叹!我不会让自己的妹妹无依无靠的!” 如果是平时,嵩淑善已经要跳起来开口问嵩老要钱要权了。可南凭崖已经三令五申过,无论嵩老变得多么可亲,嵩淑善都绝不可以主动提出要钱,否则,嵩老会立即翻脸,并气鼓鼓地骂道“你果然是为了我的钱!” 于是,嵩淑善故作从容地笑着说:“有哥哥在,我总是很安心的。” 嵩老说道:“有我在,没有人能欺负你!可是……我总很担心我走了之后,你一个人,没有依靠。我已经决定遗嘱里……” 听到嵩老要把自己写进遗嘱,嵩淑善心中暗喜。 ——不可以显出高兴的样子! 嵩淑善立即想起了南凭崖的教导,按捺住内心的欢快,故意装出一副哭兮兮的样子:“什么遗嘱!说这个也不嫌晦气!你还那么健康呢!” 嵩老和善地说:“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觉得还是得安排好,不然,你这孤身一人的omega还不被欺负死?再说了,你本就是嵩家的人,家族的财产也应该有你一份。” 嵩淑善故作清高:“什么财产不财产的,我不感兴趣。” 嵩老心里感慨万分:个个人都想要我的钱,连我的儿子都不例外,就只有我妹妹关心我的健康。唉! 别看嵩老此刻对妹妹那么信任、喜爱,要是嵩淑善刚刚说错一句话、或者流露出一丝一毫对遗产的渴望,便会立即遭到嵩老的提防、警惕以及嫌恶。 就在嵩家兄妹执手相看泪眼、一个假戏、一个真情时,病房的门被叩响了。 门被叩动三次后,门外的人便推门而入。他穿着挺拔西装,手里抱着一束花。 “斐梵!”嵩淑善站起来,“你来啦?” 嵩斐梵含笑点头:“是啊!姑姑也在啊?” “快坐吧。”嵩淑善亲热地拉着侄儿坐下,“你也带花了?” “是啊,我不知道姑姑来了。”嵩斐梵道。 嵩淑善将花束接过,放到了病房另一端的桌子上。 嵩老笑道:“最近斐梵也常来看我。”嵩老看着家人,想起来了什么,又问:“对了,峻宇那小子呢?” 嵩淑善道:“那小子来去如风的,谁知道呢?” “弟弟好像最近常去赌场吧?”嵩斐梵说。 嵩老脸上十分不喜:“成天吃喝嫖赌,没个正形!要是家产交给他,迟早要败光!” 嵩淑善拉开椅子,在床边重新坐下。 她也想说嵩峻宇越来越不成样子了,但她想起南凭崖教诲:她现在必须温柔体贴,绝不可说任何人坏话,要全方位塑造一个惹人爱的淑女形象。 因此,嵩淑善撇下自己心内的真实想法,故作温柔地说:“峻宇不就是闲来无事赌两把吗?打牌的事情呢,有输就有赢,算不得什么的。哪儿就要败光家产了?谁没几个花钱的爱好呢?” 嵩斐梵这边虽然背后说弟弟坏话,但也是点到即止,绝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刻薄。因此,嵩斐梵也只能表示赞同:“那是。大家都有花钱的爱好。想来,我还在非洲养大猫呢!” “大猫?”嵩淑善很惊讶,“多大的猫啊?非得在非洲养?” 嵩斐梵笑了:“挺大的。” 谈话间,嵩老嗽了两声,嵩淑善体贴地替他顺背。嵩老笑了笑,又对嵩斐梵说:“哦,是了,有件事情我觉得斐梵还是要处理一下的……关于南凭崖的。” 听到“南凭崖”三个字,嵩淑善也提起心来。南凭崖是她的“军师”,帮她捞到不少好处,因此,她对南凭崖十分器重。 嵩老说:“年后我就让斐梵回董事会,届时,必须把南凭崖踢出去。” 嵩淑善脸色微变:“为什么啊?南凭崖工作能力不是挺强的吗?让他好好辅佐斐梵不好吗?” “南凭崖这小子不会甘心久居人下的。”嵩老断定,“我总觉得他有点问题。最近让财务查了,果然印证了我的想法。” “财务……”嵩淑善非常惊讶,“南凭崖侵占公司财产了?还是吃回扣了?” 事实上,如果南凭崖真的这么做了,嵩淑善也不会太在意:这年头,谁不侵占财产、吃回扣嘛?难道真的有高管只拿工资么? 嵩淑善自己也没那么干净。 “不,没有。”嵩老摇头,“他什么都没有。” 嵩淑善便松了一口气,笑了:“这不挺好的么?证明他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 “大公无私?你信吗?”嵩老冷笑。 嵩斐梵皱眉:“所以,您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么?” “最大的可疑之处,就是他什么都没有。”嵩老回答,“南凭崖不但没有侵吞财产,而且他自己几乎没有任何财产!” “啊?”嵩淑善大吃一惊,“什么意思?” 嵩老便缓缓说:“他的房子和车子是公司名下的,本人没有买房买车。此外,他个人账户几乎没有钱。” “怎么会没有钱?”嵩淑善大吃一惊,“他收入应该不低啊!” “不错,但他每年都拿许多钱补贴他姐姐家里了。”嵩老回答,“曲家,你知道吗?” “我知道。”嵩淑善想了想,“曲家似乎不太行了,但还装上流社会的架子,原来,都是靠南凭崖的收入支撑么?” 嵩老缓缓道:“除了补贴姐姐之外,南凭崖剩下的钱都输在了‘锦绣金窟城’。” “啊?是那个大赌场吗?”嵩淑善很惊讶,“南凭崖赌那么大?” 嵩斐梵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事太蹊跷了。按您这么说,南凭崖当ceo这些年一分钱没剩下,一部分拿来补贴姐姐,剩下的全赌光了?” “确实很蹊跷。”嵩老又道,“对了,妹妹,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认识南凭崖的吗?” “我记得,他本来是在金融街工作的,帮我管理过资产。”嵩淑善眉头大皱,“后来遇上了金融危机,他说不想继续做金融了,让我把他介绍进dh。” 嵩老却说:“金融危机的时候,你的资产受影响了吗?” “没有。”嵩淑善回答,“他帮我管理着呢,说什么对冲了……我也不知道,他解释过了,我没听太明白。我只会看数字,我账户上的数字很好,很健康。所以我感谢他,就答应了他的请求。” “正是如此,金融危机没有影响他,那他怎么会呆不下去?”嵩老说,“而且,据我所知,他在金融街工作那几年的工作成绩都很杰出,想必也挣了不少吧?” “不错,这不寻常。”嵩斐梵心里也充满疑惑,“姑姑,那南凭崖跳槽dh之后,你的资产是谁管理的?” 嵩淑善回答:“哦,他不做金融之后,就把我资产交给了另一个同事管理。这人名字叫灵神锋。灵神锋也没在公司干几年就出去开了一家自己的投资公司了。” “灵神锋的投资公司叫什么名字?”嵩斐梵追问。 嵩淑善说:“叫‘神锋资本’。” “那你现在的资产也在‘神锋资本’吗?”嵩斐梵问。 嵩淑善愣了愣,说:“有一部分吧……” 嵩斐梵皱眉:“我建议姑姑把这部分的钱拿回来。” “这个……”嵩淑善有些迟疑。 嵩老却一锤定音:“对,我也这么认为。” 嵩淑善无奈地点头:“好的,我听你们的。” 虽然嵩淑善答应了把钱从神锋资本取回,然而,就在昨天,不堪赌场逼迫的嵩峻宇已从神锋资本那儿借了五亿。 但他只欠了赌场三亿,为什么却贷款五亿呢? 原因是灵神锋又劝他:“多给两亿你玩玩儿啊,你可以回赌场赢回来啊。那不就可以提早把钱还我了吗?”嵩峻宇一听,好有道理!于是大手一挥就借了五亿了。 若非嵩峻宇拿到了灵神锋的钱,他在赌场拍摄的“性感大片”应该已经送到了嵩老的病床前,让嵩老体会一把不一样的“视觉刺激”,分分钟直接送入icu。 不过,嵩峻宇私下跟灵神锋借五亿还赌债这件事对嵩老而言,大约比拍大片还刺激。 对嵩老而言,有子如此,何愁没有机会畅游icu? 灵神锋这个名字,对于久不在本土战场的嵩斐梵而言有点陌生。但事实上,灵神锋近几年在本地颇负盛名。他白手起家创立了“神锋资本”,不靠爹不靠妈,光靠自己的本领,三十出头就成了当地排得上号的大富豪。 灵神锋的长相也和他的履历一样亮眼,是人群中一眼可以辨认的模样,这也主要得益于他的混血儿长相:高鼻深目,眼瞳带一点与亚洲人不同的墨绿。大约因为这个瞳色,他自己也喜欢穿墨绿的衣服。有时候,他甚至会戴绿色的帽子——这个打扮也被人取笑过几次。不过他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办公室里,灵神锋摘下了墨绿色的毡帽,随手扔在地上。秘书谭千昀跟在背后把毡帽拿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挂好在架子上,默默念叨:“这可是羊绒啊。” 灵神锋随手抄起放着办公室的高尔夫球杆,推门走到阳台外。 阳台上是一个迷你高尔夫球场,正对着城市风景。灵神锋喜欢居高临下地打高尔夫球,有时候甚至故意把球打出去。而谭千昀总一直劝说:“就算是小小的高尔夫球,从那么高的地方打下去也会砸死人!” 为此,谭千昀还自作主张地在阳台外安装围网,防止高尔夫球变成危险的高空落物。 “我今天还有什么预约吗?”灵神锋问,“我的晚上有什么工作安排?” 谭千昀脸无表情地回答:“灵总今天没有别的工作安排了,只有一个和南凭崖的晚餐预约。” “噢?”灵神锋十分高兴,“挺棒的,我也很久没有见他了!” 于是,灵神锋挥了两杆就把外套和帽子穿戴起来,欢欢喜喜地去赴约了。 谭千昀充当司机,迅速地把灵神锋送到了餐厅。下车之前,灵神锋还拿出镜子来端详自己今日的造型,务求自己每次出场都是精致男人。 “你觉得我今天这身好看吗?”灵神锋问谭千昀。 “灵总,您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男人。”谭千昀脸无表情地回答,“我可以下班了吗?” 灵神锋大发慈悲地说:“好,那你回家吧!”说完,灵神锋下了车,推门走进了餐厅。 南凭崖已经来了,坐在咖啡色的实木长桌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挂壁电视上的足球节目。灵神锋拉开靠背椅坐下,摘下头顶的毡帽,用手拨弄一下精心设计的刘海:“小南,你听说了吧?嵩淑善要把资产抽回去了。” “嗯,我知道了。”南凭崖语气很平淡。 此时,服务员来上餐了,二人便沉默了下来,没有继续说话。 灵神锋则一直观察南凭崖,等服务员离开之后,灵神锋才对南凭崖开口说:“我看你好像有心事呀!” 南凭崖回看灵神锋一眼,说:“我没有。” 灵神锋耸耸肩,拿起了桌子上的酒杯,却说:“有什么问题不怕跟我说!你知道我是很可靠的!” 南凭崖手指在实木桌子上弹了两下,忽然转头对灵神锋说:“你是不是对感情问题很有研究?” “哈哈哈!”灵神锋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感情问题’?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感情’对我来说怎么会是‘问题’呢?” 南凭崖点了点头,又问:“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灵神锋眉头一皱:“小南,你该不会遇上感情问题了吧?” “不,不是我。”南凭崖下意识地否认,“是我的一个朋友……” 第35章 “花叶行”的推广项目也走向了尾声,项目负责人艾薇到了总公司,先给南凭崖进行单独的简短汇报。如果单独汇报没问题,过两天再开会进行公开汇报。 虽然说是“单独”汇报,但办公室里除了南凭崖和艾薇,还有妮姬塔和赵莫为。艾薇简单地总结了一下项目的情况。南凭崖翻阅了一下材料,说:“你和团队的磨合存在问题吗?” “没,没有。”艾薇有些惊讶,想不到南凭崖会突然问这个,“我们团队合作得很好。” 南凭崖点了点头。 艾薇却有些慌了,问:“南总为什么这么问?” “没,我就随口一问。”南凭崖淡淡说着,又扭头问妮姬塔和赵莫为,“你们有什么意见?” 赵莫为和妮姬塔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又低下了头:“咳咳……这个嘛……” 南凭崖说:“有问题可以说,我一直提倡‘畅所欲言’。” 赵莫为和妮姬塔都听懂了,“有问题可以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没问题也要说”! 赵莫为笑了笑,说:“妮姐最善于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了!我看,妮姐这么火眼金睛的,一定已经有发现了吧?” 妮姬塔白他一眼,心想:“这个赵莫为就知道充好人!每次坏人都要我来做!” 不过,妮姬塔也习惯了当坏人了,便利落地说:“这个报告里面没法体现出你们团队成员的价值,感觉你特别自我。我觉得这样不好,会影响团队精神。” “是?是吗?”艾薇愣住了。 妮姬塔又说:“我建议你把每个组员的贡献都罗列出来。” “好的,我知道了。”艾薇茫然地点头。 艾薇改了几版的汇报书,通通都被打回来了。艾薇是一头雾水的,忍不住割肉买包,送妮姬塔名牌包包一个,真诚求问:“妮姐,你可不可以给我指点迷津?” 妮姬塔含笑说:“你以为南总为什么要把小谷放下来?” 艾薇总算明白了门道,立即在汇报书里将谷熏从“作为【团队成员】,勤恳完成经理交代的工作,表现令人满意”改成了“谷熏作为【助理项目经理】,出色地协助经理完成任务,并主动承担了部分管理、创意工作,承担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这份汇报书提交后便得到通过了。 谷熏这边倒不知缘故,但见最近几天艾薇对自己笑容灿烂、态度犹如春天般温暖,搞得谷熏一阵恶寒,老觉得哪儿不对劲。 “算了,管他呢!反正项目也快结束了!”谷熏暗道。 不想,艾薇又拎着一个小纸袋,放到了谷熏桌子上。谷熏好奇地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件名牌衬衫。谷熏惊讶无比:“艾薇姐、这是……?” “之前菲尼不是弄脏了你的衣服没有赔么?”艾薇回答,“我老觉得这样不好,所以送你一件。” 谷熏吓得站起来,说:“这也太破费了!而且……她已经赔钱了。” “她就赔那么一点,哪儿够呢?”艾薇回答,“哦,对了,我们就要去总部做汇报了。我希望你能和我搭档,一起主讲!” “我?主讲?”谷熏更惊讶了,“我和你一起?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助理项目经理,这样很好,而且你的表达能力强,工作又细致!我很看好你!”艾薇嫣然一笑说。 谷熏简直都懵了,老觉得艾薇又憋出了什么阴招要害自己。 不过,能够做汇报主讲人是一个特别好的机会,谷熏也没想到拒绝的理由,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是,谷熏还是打醒十二分精神,总觉得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的,时刻警惕着,小心翼翼地配合着艾薇的工作。 却没想到,这工作顺顺当当地完成了,艾薇一直都没有出什么阴招。 谷熏和艾薇搭档主讲,在总部完成了汇报,面对着在座高管的掌声,谷熏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顺利?这就完事儿了? 谷熏便以助理项目经理的身份出色地完成了这次任务,也算是“凯旋而归”,与艾薇“和平分手”后,回到了总部继续工作。 谷熏想着:这次项目真的算“天上掉馅饼”了! 没想到,天上再次掉“馅饼”! 谷熏回到总部的第一天,南凭崖就说:“谷熏在项目里表现优秀,在总裁办贡献突出,我决定将他提为高级秘书。” 谷熏懵了:南总真的给我升职加薪了? 妮姬塔和赵莫为都率先恭喜谷熏,说:“太棒啦!我一早就觉得你小子很有前途的!” 其他小秘书也跑来,满嘴的“恭喜小谷哥”,一下子场面特别热闹。 谷熏倒也没被喜悦冲昏头脑,中午还是跑去买了三文治和橙汁,送到了南凭崖的办公室。南凭崖也好久没和谷熏一起吃午饭了,心情比较愉快。 谷熏瞧着南凭崖似乎心情不错,便趁势问道:“南总怎么忽然给我升职?” “不是‘忽然’。”南凭崖道,“在‘防腐剂事件’你立了大功,但这件事不能摆上台面说,所以才给你这个项目做跳板。你自己心里不是也明白吗?” 谷熏愣了:他隐隐是有些察觉的,但又不敢相信这样的“馅饼”掉到自己头上了。 “可是……”谷熏顿了顿,问道,“可是,你怎么也不提前跟我透个底?” “这……不是‘惊喜’吗?”南凭崖问。 南凭崖记得灵神锋说过:“求偶这件事啊,下策就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给对方。中策是,把对方喜欢的东西给对方。上策呢,就是把对方喜欢的东西出其不意地给对方!你懂吗?这就是惊喜!惊喜,乃是求偶的大杀器!” 南凭崖分析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挺出其不意的,瞧谷熏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呢! “惊喜?”谷熏愣了一下。 “你意外吗?”南凭崖问,“高兴吗?” “呃……嗯。”谷熏茫然地点头,“挺意外的,也挺高兴的。” “那就好。”南凭崖说,“这是你应得的。” 说实话,抛开南凭崖对谷熏的感觉,光凭谷熏的表现,得到晋升和提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加上了这层感情,就让南凭崖心里多了几分亲切的愉快。 这时候,妮姬塔敲门进来了。 妮姬塔一进门就看见谷熏在这儿。妮姬塔愣了愣,似有几分尴尬,笑呵呵地说:“南总和小谷在吃饭呢?那我晚点再来汇报吧!” “没事,你说吧。”南凭崖说。 妮姬塔便简单地报告了两句,心里想:那个鸡贼赵莫为,怪不得让我来说呢? 南凭崖点点头,转头对谷熏说:“你第一个项目大获成功,今天又升职了,晚上我请你吃饭吧!” “啊?”谷熏愣住了,“谢谢、谢谢老板!” 南凭崖看着妮姬塔:“你也来吧!” 妮姬塔又尴尬了,笑呵呵地说:“我……我今天有约,就不来了。” 南凭崖又说:“那你问问赵莫为,看他来不来。” “好呀。”妮姬塔笑了,“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妮姬塔便拿着文件退出了办公室。 午饭过后,谷熏便去敲了赵莫为办公室的门。 “请进!”赵莫为隔着门回答。 谷熏推门而入:“赵秘!” 赵莫为瞧见是谷熏,笑着站起来:“瞧!咱们新任的高级秘书来了!” “赵秘,您别笑我了!”谷熏笑着摇头,“我现在都不知多慌!” 赵莫为好奇地说:“这有什么可慌的?” 谷熏叹了口气,在赵莫为对面坐了下来:“我总觉得今天妮姐对我的态度很奇怪啊!” “不会吧?”赵莫为想了想,“你会不会多心了?” “我也希望是自己多虑。”谷熏垂头丧气,“我总觉得自己脚跟都没站稳呢,怎么就飞起来了?我可不想因为做了‘出头鸟’而得罪妮姐!” 赵莫为笑了:“你也忒小心了!” “小心点不好吗?”谷熏说,“我可不想当第二个舒翡翠。” 赵莫为摸着茶杯,淡淡笑着说:“南总既然把你安排到这个位置上,就是证明你是有能力的。你不要多想!至于妮姬塔,她这个人本来就是不好相处的。你不喜欢她的话,不要和她往来就是了。” 谷熏也勉强笑了笑,说:“谢谢,你这么说我就安心多了。” 其实,谷熏一点都没安心。 他老觉得今天在南总办公室里妮姬塔的态度特别奇怪。而且,他觉得妮姬塔说没空吃饭是假的,她就是不想和谷熏吃饭庆祝。 想到这个,谷熏又问赵莫为:“你今天会和我一起吃饭嘛?” “吃饭?吃什么饭?”赵莫为问。 谷熏惊讶地说:“妮姐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赵莫为一头雾水。 ——妮姬塔连提都没跟赵莫为提吗?看来妮姬塔真的看不上我…… 谷熏勉强一笑,说:”没事,妮姐可能忘了。就是今晚南总说要请我吃饭,你要一起么?” 赵莫为震惊了:“南总请你吃饭,我为什么要一起……” 谷熏却道:“他说是庆祝我升职的,想邀你和妮姐呢。妮姐说她没空。你呢?” 瞧着谷熏写满期待的大眼睛,赵莫为不忍直接拒绝,便顾左右而说:“我……我看看吧。晚点再告诉你。” “好的。”谷熏点了点头,离开了赵莫为的办公室。 到了茶水间,谷熏正好碰见了妮姬塔。妮姬塔正在咖啡机面前鼓捣着,她瞧见谷熏来了,展颜一笑:“小谷!” 从前,妮姬塔可是正眼都不瞧谷熏的,现在却那么好笑容,搞得谷熏特别害怕。 谷熏忽然想起什么,装作无事地问:“对了,今晚赵秘会来吃饭嘛?” 妮姬塔一怔:“他啊……应该不会来的。你就和南总一起吃吧!” 谷熏心里犯起了嘀咕:你都没跟赵秘提过呢,怎么就说他不来? 但谷熏也不好当面跟妮姬塔说什么,便勉强笑着点点头:“你们都忙,那没办法了。” 妮姬塔倒好了咖啡,便摇摆着婀娜的腰肢离开了茶水间。 到了晚上下班,赵莫为一脸抱歉地跟谷熏说自己没法陪他和南总吃饭了。不过,赵莫为没空陪他们吃饭,却有空开车送他们去餐厅。 把南总与谷熏到了餐厅那边,赵莫为便走了。 谷熏和南凭崖一起在餐厅包厢落座,竟是相对无言。 谷熏不知该说什么。 南凭崖也不知该说什么。 南凭崖拿出了手机,装模作样地翻阅了灵神锋的提示:“从彼此都熟悉的人开始说起。” ——彼此都熟悉的人…… 南凭崖放下手机,对谷熏说:“你最近还有见到曲川么?” 谷熏吓了一跳,几乎一口茶喷出来,赶紧说:“没、没有!” “哦。”南凭崖又滑动了一下手机,“从爱好说起……哦,你有什么爱好?” “工作……”谷熏想说自己喜欢工作,却半途噎住了:他想起来自己上一次说自己喜欢工作,然后南凭崖就拎着他做汇报了。 还是免了、免了…… 谷熏忙改口,说:“平常会……看电影。” “那我们去看电影吧!”南凭崖说。 谷熏竟没觉得上司邀请自己看电影有什么不妥。面对这个邀约,谷熏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幸好刚刚没说喜欢工作……我真是太机智了。 南凭崖问:“那你最喜欢的电影是哪一部?” 谷熏随口说:“《东邪西毒》。” 南凭崖似乎没听讲过这部片子,只能光从名字猜测:“东邪西毒?是武侠片吗?” 谷熏摇头:“不算是。” “哦?那是什么?”南凭崖问。 谷熏想了想:“大约是爱情片吧!” 南凭崖一听,觉得是好兆头:谷熏要和我看爱情片。 “那我也乐意去电影院看看。”南凭崖说。 谷熏笑了,摇头说:“这部片子好老了,下映已久。想去电影院看都没得看了。” “你想看吗?”南凭崖说。 谷熏笑了:“想看就能看吗?” “只要你想。”南凭崖回答。 谷熏却说:“可是它已经下映很久了……” 第36章 就在这时候,南凭崖的手机响了起来。 “失陪一下。”南凭崖拿起手机,站起来往外走去,在谷熏听不见的地方接起了电话。 听到南凭崖这么客气,谷熏吓了一跳:他是我的boss,哪用跟我道“失陪”? 很快,南凭崖回来,一脸遗憾地跟谷熏说:“我现在马上要走了。” “是公司出了什么事吗?”谷熏关心地问。 “不是。”南凭崖回答。 谷熏松了口气:“哦……” “是突发的私事。”南凭崖把手机放回口袋,“实在抱歉,我不能送你回家了。” “不,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谷熏简直受宠若惊,“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南凭崖却说:“我帮你叫车。” 谷熏感觉受到了惊吓:“不……哪儿有总裁帮秘书叫车的道理?” 南凭崖一瞬间被说服了:“说来也是。” “还让我来吧。这是我身为秘书的工作。”说着,谷熏已经掏出了手机并打开了叫车程序,“我给您叫车,您要上哪儿去?” 南凭崖回答:“曲家。” 谷熏怔住了。 曲家?为什么去曲家? 但谷熏很快反应过来:南凭崖是曲太太的弟弟,去曲家有什么奇怪的? “好的,马上。”谷熏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紧张和慌乱。 谷熏帮南凭崖叫了一辆豪华专车。专车司机穿得跟电影里的管家一样,黑西装白衬衫还戴俩白手套,上来就鞠躬,这阵仗让谷熏怀疑自己以前打的都是假车。 南凭崖坐上了专车,一路回了曲家。 瞧见南凭崖进门,曲太太便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看着南凭崖:“你终于来了?” “你最好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南凭崖在沙发上坐下,“为了你,我可是推掉了非常重要的约会。” 曲太太一拧身,含泪说:“川儿自杀了!” “他现在还活着吗?”南凭崖问。 南凭崖的问话太没有礼貌了,这让曲太太尤其气愤。但她仍忍住掌掴南凭崖的冲动,生硬回答:“当然活着。” “那不是好事情吗?” “你……” “看来他的心理状况不稳定,一定要找医生给他看看。”南凭崖语调四平八稳,“不过,我不是医生,你把我叫来也没有用。” 曲太太绷紧了脸庞:“是因为你反对他和谷熏恋爱,他才会这样的。” 南凭崖却很冷淡:“我可不敢肯定。” 曲太太咬紧牙关:“你不要老是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们家不欠你什么。虽然现在我们拿着你的钱过日子,但这不是我们欠了你,而是你在报答我们!别忘了,父亲死了之后,是谁抚养你、供书教学、给你过少爷日子?” 南凭崖无意与曲太太纠缠这些谁对谁错、家长里短的问题,只道:“钱还够花吗?” “啊?”曲太太一怔,“什么?” “我问你,”南凭崖道,“现在钱还够吗?” “目前……”曲太太的气势又矮了一截,“可以支撑过去。” 南凭崖又说:“那就好。钱不够的话,再问我要。”说着,南凭崖站起来:“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曲川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证明他心理健康出现了问题,确实应该进行干预。我会给曲川安排一个好的心理治疗师。费用自然也是由我承担。” 曲太太也跟着站起来,紧迫地追问:“那么他和谷熏的事情呢?” 南凭崖说:“据我所知,谷熏不愿意和曲川复合。” “年轻情侣闹别扭也很常见。”曲太太盯着南凭崖,“谷熏那边的意见先放一边,我就问你,现在是问你——如果曲川和谷熏复合,你会反对吗?” 南凭崖也盯着曲太太的眼睛:“我会反对。” 曲太太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现在还反对?” “我过去反对,现在反对,将来也会反对。”南凭崖坚定地回答。 曲太太简直不敢相信:“你疯了?你就那么不喜欢谷熏?” 南凭崖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转身就要走。却不成想,这次曲太太十分坚定,用力扯住了南凭崖的衣角:“你别走!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你点头!” 南凭崖感到不耐烦,皱眉看着曲太太。 曲太太的眼里迸射出冷意,满脸都是发狠的表情。 她一直忍耐南凭崖高高在上的态度,如今曲川的事情是导火索,一下把她多年的积怨给点燃了。她的怒意已烧成了火焰,几乎把理智吞噬。 “南凭崖!”曲太太气愤地说,“我再说一次,曲家是你的恩人!你给钱我们,是报恩,而不是施舍!请你摆正你的态度!不要再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们、干预我们的生活!否则……” “否则?”南凭崖似乎感兴趣,“否则怎样?” “否则……”曲太太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攒着南凭崖衣角的手,表情变得无比冷酷,“否则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嵩老。” 南凭崖十分惊讶地看着曲太太。 看到了南凭崖的表情,曲太太胸中腾起了一种久违的快意:“如果嵩老知道了,你觉得你还能当这个总裁、继续这样颐指气使吗?” 南凭崖却反问:“如果我当不了这个总裁,曲家还有钱花吗?” “我给了嵩老有用的情报,并且帮忙对付你,”曲太太说,“他难道不会给我报酬吗?” 南凭崖冷冷地看着曲太太,半晌,说:“你比我想象中更恶毒、愚蠢。” 说完,南凭崖转身离去。 这次,曲太太没有试图抓住南凭崖,而是放声大叫:“你别以为我不敢!”就像是野猫面对敌人时发出的嘶吼,凄厉又刺耳。 坐上车子后,南凭崖有些后悔来了曲家:“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早知道是这样,就应该和谷熏去看电影。” 想着,南凭崖又给灵神锋发了信息:“我的朋友想知道,约会看电影需要注意什么。” 灵神锋回复:“第一,需要注意影院的氛围;第二,omega对刺激性强的气味比较敏感。有些电影院的气味很难闻的,很影响情绪;第三,爆米花的口味也要注意。最好确定对方是不是喜欢爆米花。爆米花的气味很重,如果讨厌爆米花的话,全程对着一桶爆米花,心情会很糟糕。第四,……” 看着这一条条的注意事项,南凭崖便十分头痛。 原来约会是这么讲究的事情啊!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知道谷熏对这些事项的喜好呢? 很快,南凭崖就想到了办法。 谷熏晚上在家,洗完澡了之后,发现手机传来了南凭崖的信息。 谷熏吓了一跳,赶紧抓起手机:“该不会是什么工作吧?” 但见南凭崖发来了一份调查问卷。 “第一题,你喜欢哪种氛围的电影院?……” 谷熏觉得很奇怪,发送信息:“南总,这是发错了吗?” 南凭崖回复:“没有发错。” “没、没有吗……”谷熏疑惑极了,我们公司要开电影院吗? 南凭崖又甩来一句:“尽快填完。” “好,没问题。”谷熏也不敢多问,赶紧把问卷填了。 填完问卷之后,谷熏才敢去睡觉。 翌晨,谷熏仍如往常一样上班。例会上,南凭崖宣布要加紧进行收购计划,实现年前将“神都明辉”收购。这次收购项目,南凭崖亲自担纲,作为项目负责人,而谷熏则担任专项助理。 这个决定让大家非常惊讶,谷熏居然加入这么重要的项目了?他可真是老板面前的大红人! 大家更是满嘴“小谷哥”“小谷哥”的叫个不停了,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你的风头要盖过妮姐和赵秘啦!” 吓得谷熏赶紧摇头:“别胡说!赵秘和妮姐永远是我的榜样!再说了,赵秘是总裁的秘书,妮姐是总裁的助理,本来就是会参与到项目里的。像我这种小虾米,才需要挂个‘专项助理’的名头呢。” 谷熏非常担心,又想舒翡翠是因为扬言要当总裁助理被妮姬塔蹬死在山下。那自己已经实名当上了“专项助理”,也不知会不会引起妮姬塔的忌惮呢? 谷熏也是压力极大,中午陪着南凭崖吃饭,也是一种食不知味的感觉。 南凭崖问他:“你怎么了?” 谷熏便答:“这次项目非常重要,我压力很大,怕做不好。” 南凭崖告诉谷熏:“业务上的事情不必太担心,担纲的都是高级人才、资深专家,你在旁边学习就是了。” “哦,学习就行了吗?”谷熏怔怔的。 “当然,”南凭崖说,“你对收购的事情既没有理论知识、也没有实践经验。让你实干,你也干不出什么。” 这话说得让谷熏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南凭崖却认为自己是对谷熏提供了非常可贵的帮助。毕竟,让一个毫无经验和知识的人参与价值数十亿的项目进行学习,获取最核心的信息和经验,只有亲爹才会这么干吧。而南凭崖又不是谷熏的亲爹。这真的是爱的奉献。南凭崖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谷熏定下神来,也想明白了,这样的学习机会非常珍贵。南凭崖是真的有意培养自己啊! 谷熏感激不尽:“谢谢南总!我虽然对此一窍不通,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每次员工说“我不懂这个,但我会好好学”的时候,南凭崖都会不悦:“这儿是企业,不是学校,不是给你学习用的。” 但当谷熏这么说的时候,南凭崖却说:“很好,我喜欢这么好学的人。” 谷熏听到“喜欢”两个字,心脏不期然地急促跳动起来。 南凭崖放下手中的果汁,对谷熏说:“周末有空吗?” “周末?”谷熏愣了愣,“有空,当然有空。我随时都可以加班的。” 南凭崖心想:哦?加班那么积极?看来谷熏说喜欢工作不是假话啊。 不过,南凭崖还是摇摇头:“这个周末就不加班了,但你也别失望,之后有的是时间让你加班。” “?”谷熏想说“我并没有失望”,但也没说出口,只得一脸认真地说,“好的,之后我会好好加班的。” 南凭崖又道:“那就一起去看电影吧。” “啊?”谷熏很惊讶,“一起去……看电影?” 南凭崖说:“你不是说了想去电影院看《东邪西毒》?” “是……”谷熏愣了愣,“所以?” “所以,我们去看吧。”南凭崖提议。 谷熏懵了。 但南凭崖似乎已经决定了,只说:“好了,你可以回去午休了。” “呃……是的,南总。”谷熏怔怔地退出了南总办公室,神思恍惚。 而南凭崖也准备好了看电影的事情,这时候手机闪过一条信息。南凭崖拿起来,发现是灵神锋发来的: ——来自“灵神锋”:“记得告诉你的朋友,约会的时候不要老臭着一张脸,会吓到对方的。” 南凭崖想了想,回复:“我的朋友脸不臭。” “呵呵。”灵神锋说,“你朋友的脸臭不臭,你朋友自己心里没数吗?” 第37章 周末的来临忽然让谷熏紧张起来。 “我要和南总去看电影了?” 谷熏似乎才周五晚上才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明天要穿什么?” 谷熏发现自己完全没准备好,临时跑去了平常光顾的那家奢侈品租赁店,一脸忐忑地看着老板:“我想要……租衣服!” “我知道啊。”老板慈眉善目,“你每次来都是租衣服的。” 说着,老板给谷熏介绍了新进货的西服。 谷熏似乎不满意老板的推荐,连连摇头:“这些太正式了,我这次租的衣服不是要上班穿的。” 老板便问:“那你要租来做什么?喝喜酒吗?” “哈哈!不是!”谷熏摇头,“是……看电影。” “看电影还要特别准备衣服吗?”老板摸着下巴,上下打量谷熏,随后笑了,“是不是约会啊?” 谷熏的脸热了起来:“不、不是……当然不是。” 老板笑嘻嘻地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那你是和谁看电影啊?” 谷熏原本想说“和老板看电影”,但话到了嘴边就噎回去了。 一个秘书和老板去看电影? 怎么说怎么怪,似乎很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 谷熏便在犹豫中沉默了。 老板问:“是和alpha一起看吗?” 谷熏诚实地承认:“是。” 老板一副了然的表情:“哦!明白了!” ——感觉老板还是误会了…… 谷熏无奈一笑:“你这边有什么推荐么?” 老板替给谷熏选了一件蓝色尖领图案衬衫、黑色印花初剪羊毛夹克,配一条黑色修身长裤,看起来也算是严肃中带点活泼,不太随意,但也不太沉闷。 “再配双皮鞋,就刚刚好啦。”老板说,“你家里有吧?” “皮鞋还是有的。”谷熏笑了。 老板说:“不是上班穿的那种哦,是休闲款啊。” 说着,老板还替谷熏在购物网上找了类似款:“就是这种,配起来很好看的。” 谷熏看着购物网上鞋子的价格,皱起眉说:“七千多块钱一双鞋哦?” 老板笑了:“那你买仿的也行。” 谷熏叹了口气,说:“那还不如穿旧的。” 离开了成衣租赁店,谷熏一个人晃荡在城市的街头。看着前面灯火辉煌、人来人往的购物广场,他不自觉地拎着袋子走进去了。 商场里有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其中不乏dh旗下的品牌。 谷熏站在一家皮具品牌的面前,看到明亮的橱窗上摆放着一双双做工精致的皮鞋。不了解的人可能觉得男装皮鞋来来去去都是一个样子的,但谷熏在品牌公司浸淫了许久,倒学会了不少门道。 有道是“鞋头三分地”,男装皮鞋的款式一定要看鞋头的花样。鞋头的款式五花八门,形状、横饰、雕花,都是门道。比如谷熏平时上班穿的鞋子是最简单的圆头皮鞋,毫无装饰,低调舒适,但十分平庸。租赁店老板介绍的款式则是杏仁头,犹如杏仁一样的形状,算是修长版的圆头,款式介于正式与休闲之中,兼具优雅与体面。鞋面上有大面积的浮雕图案,精致而不浮夸,相当耐看。 “我要试这双。”谷熏听到自己这么说。 当鞋子包裹着双脚的时候,谷熏看到镜中的自己好像腿也长了几分,身姿一下翩然了。 他竟希望此刻南凭崖就在眼前,能看到自己穿这一套时装的模样。 谷熏像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包包的女人一样,被一个皮质的死物忽然击中了灵魂。 他心里呐喊:我要这双鞋! 我的心告诉我,我应该买它! 然后,他就买了。 整个过程他都是处于一种浮游的喜悦状态。 当刷卡完毕,手机传来消费提醒时,那短信提示音如同闹钟一样,将谷熏从高贵的幻梦中叫醒。 ——“我一定是发了神经。” 谷熏回到家里的时候,暗暗骂自己。 然而,当谷熏穿着一身漂亮的衣服缓缓走向南凭崖的时候,他的心内是欢喜的。 他似乎越发明白了,dh集团这样的公司到底是贩卖什么的。 是贩卖一件件裙子吗?是贩卖一条条裤子吗?还是一个个的挎包? 谁会为一块拼凑起来的布料付出高价? 不。 dh贩卖的是一种感受。 是谷熏此刻所体验的感受。 谷熏站在了南凭崖面前,看到南凭崖眼睛里写着的惊讶。 南凭崖说:“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衣着。” 谷熏忽然想起,确实啊,自己在南凭崖面前都是穿得很死板又正式的,甚少有这样年轻、自我的打扮。 谷熏竟然想问:“我这样好看吗?” 但他立即忍住了,这样的问话实在太奇怪了,简直像是调情一样。 谷熏干咳两声,改口问道:“这样穿适合我吗?” 南凭崖说:“我看你穿得挺高兴的,那就是适合。” “是、是吗?”谷熏怔怔地看着南凭崖,“我穿得高兴就是适合的吗?” “当然。”南凭崖回答,“难道不是吗?” 谷熏竟然无法反驳。 南凭崖又问:“你更情愿去私人电影院还是公共电影院?” 谷熏愣了愣:“什么?” “私人电影院的话单独放映一部电影会方便一些,更具私密性。”南凭崖回答,“而公共电影院的话放映设备会更好一些。比如,屏幕更大,音响更好。” 谷熏脑子里迷迷糊糊的,只想到:我和南总单独去私人电影院会不会很奇怪?也很破费? “还是去公共电影院吧!”谷熏回答。 南凭崖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南凭崖亲自开车,带着谷熏前往电影院。 谷熏却觉得很好奇:“对了,我们还是看《东邪西毒》吗?” 南凭崖说:“当然,这是你想看的电影。” 谷熏却问:“可是这电影已经没在上映了,公共电影院也放这个吗?” “放的,”南凭崖语气轻松,“我已经包下了一个放映厅了。” 谷熏噎住了。 南凭崖则一边通过车载智能助手发了信息,告诉了私人电影院预约取消。 谷熏问:“这样取消预约会花钱吗?” “不花钱。”南凭崖回答,“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乱花钱的男人。” “是的,我看南总成本控制都是很好的。”谷熏当了一阵子南凭崖的秘书了,也发现南凭崖是一个特别不爱花钱的男人。 甚至说,谷熏几乎没见过南凭崖在日常生活中花钱! 南凭崖的车子、房子的公司的,自然不花他钱。南凭崖去餐厅吃饭,也都算商务应酬,可以报销。此外,每天也有午餐补贴、加班有晚餐补贴。至于服装、洗护用品,公司会直接把自家的产品送给南凭崖“试用”,不花钱。就连南凭崖平常打电话用的电话费都是由公司发的通讯补贴来付的。 哦,对了,上次在咖啡厅碰到南凭崖买咖啡,也用的是公司发的福利咖啡卡。 谷熏才算是明白:有钱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我有钱但是我从不花我的钱”! 谷熏忍不住问:“那在锦绣金窟城的钱……” “你说给春钗飞送的‘红包’吗?”南凭崖问。 谷熏点头:“是的……” 南凭崖讳莫如深地说:“这个不好说。” 南凭崖这么讲,谷熏自然就不追问了。 但谷熏却在怀疑:莫不是算在了“商务应酬、接待”里,也是走的公款?可在赌场输钱当应酬……合法合规吗? 在谷熏脑里掠过“公司高管挪用公款赌博一审被判十年”的新闻时,他们已经到达电影院了。 南凭崖替谷熏开了车门,说:“你可以下车了。” 听到了南凭崖的声音,谷熏才回过神来。谷熏猛然抬头,发现南凭崖一手扶着车门,倚在车子旁边。 谷熏顿时十分心惊:草!南总给我开门了?难道不是应该我给南总开门吗!我居然让南总给我开门!天啊!这简直就是谋逆! 谷熏忙从车子里跳下来,紧张地说:“对不起啊,我刚刚光顾着想事情……” “嗯,走吧。”南凭崖似乎没太在意。 谷熏这才松一口气。 今天是周末,公共电影院里本应该有许多观众,但南凭崖包下了一个vip放映厅,因此谷熏免去了人太多的困扰。 这还是谷熏头一次去电影院的vip放映厅。 vip放映厅比普通放映厅要小不少,座位也很少。就算不包下来,私密性也很强。 南凭崖本来想包下一个情侣包间,但又觉得“情侣”这两个字有些碍眼,恐怕会让谷熏感觉不适,便改为包下这个能容纳十二个人的放映厅。 放映厅里都是可调节的沙发式座位,墙壁上挂着简约风格的挂画,两人的座位中间有一把小桌子,桌子上放着预备好的零食和饮料——是谷熏平常爱吃的,还摆着着一束矢车菊干花。 谷熏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填过的电影院氛围调查问卷…… “这个是根据问卷来布置的吗?”谷熏惊讶地问道。 “是的。”南凭崖毫不避讳地回答,“你还满意吗?” “我?”谷熏受宠若惊,“当、当然……” 谷熏坐在了红色的沙发椅上,身体僵硬地盯着电影屏幕。 “南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 ——谷熏目不转睛地盯着电影荧幕,但其实心不在焉。 他根本没有欣赏电影,因为他心内塞满了疑惑,就是一张塞满了棉花的被子一样,鼓鼓的、闷闷的,但又很温暖柔软。 “我的天……”谷熏皱眉,“到底是为什么……” 荧幕上,风烟迷茫,男主角看着天际,眼神写满了未知的情绪。 谷熏坐在椅子上,也是十分茫然。 这部电影节奏非常缓慢,剪辑也很零碎,犹如一个老人絮絮地说着遥远的故事。 说实话,这种类型的电影完全勾不起南凭崖的兴趣。 南凭崖最近杂务缠身,也是相当劳累,此刻躺在沙发椅上,看着七零八碎的电影片段,不觉昏昏然。在电影演到二十分钟的时候,南凭崖已经睡着了。 谷熏坐在椅子上,瞧瞧打量旁边的观众——不难发现南凭崖闭上了眼睛。 “南总真乃神人呀,闭着眼睛都能看电影!”谷熏低声试探说。 南凭崖并没有回应。 谷熏又伸出手来,轻轻碰触了南凭崖的手臂。 南凭崖没有任何回应,仍轻轻地阖着双目,睫毛温柔地拢在眼睑边缘。 “睡着了?”谷熏仔细看着他,又忍不住探过身体去,细细打量躺椅上的南凭崖。 放映厅里十分昏暗,光源几乎都来自电影荧幕上变幻的色彩,一阵红、一阵白、一时蓝、一时绿,犹如万花筒一样的五彩光芒阵阵映照南凭崖的脸庞。 变幻的灯光下,南凭崖依然如故,眉如春山不动,色如春花骤开。 南凭崖的脸庞有一种凌厉的美感。 是谷熏所从未见过的。 谷熏忍不住迷醉,忍不住又探近一些。 来自南凭崖颈脖的气息,越发明晰起来。 是上次谷熏从南凭崖衣服上闻到的气味,却比那个更鲜明。 微微带点水汽的木质香味,却又很沉重,仿佛远远来的……像是从湖泊的底部来的,又像是从森林的深处来的,冷冷的,凛冽的,闻着似一股香,却香得似有若无,竟似是一种呼唤,一声声的,凿在了谷熏柔软的心底——这样的呼唤,大约是信息素的鸣动,是一个omega遇到契合的alpha时身体深处自然产生的颤动,引发了一股无可抑制的吸引力,致使谷熏一头扎在这股奇香中,浑然忘我。 南凭崖忽然睁开眼睛—— 南凭崖的眼神总是那么锐利,即便是刚醒的时候。 他像是忽然被惊醒的狮子一样,眼神里投射出一种肉食者的汹汹气势。谷熏惊了,遽然后退:“啊……南总!你……怎么醒了?” 说实话,谷熏也确实好奇,刚刚南凭崖熟睡得像一个婴儿,像是雷打都不醒的那样。南凭崖为什么忽然睁开眼睛、露出了狮子一样的眼神? 南凭崖回答:“我好像闻到了矢车菊。” 第38章 谷熏神色慌乱,抓起了桌子上的矢车菊干花,说:“可能是这个的味道吧!” “可能性不大。”南凭崖回答,“干花没有香味。” 说得也是,干花经过处理后是不大可能保留气味的。 那么说,只能是从谷熏身上来的了。 谷熏寻思,刚刚自己离南凭崖那么近,近到都可以闻得见他身上的信息素了……那相应的,南凭崖是不是也能闻得见自己身上的矢车菊气息? 说起来,南凭崖到底讨不讨厌矢车菊呢?他好像说了不讨厌,私下也可以闻闻,但正式场合不可以? 谷熏用指尖轻轻拨动干燥了的矢车菊花瓣,只试探说:“我记得你说自己并不讨厌矢车菊的气味?” “我不讨厌它。”南凭崖说,“但这对我而言确实是一种刺激性气味。” 谷熏心里便计较起来:矢车菊对南凭崖而言是一种刺激性气味?私下娱乐的时候可以有,但是在正式场合却绝对不可以存在的刺激性气味……那就是……类似于大蒜吗? 谷熏心里忽然一阵惶然,我在南凭崖的眼里就是一颗大蒜吗?……啊,不……南总应该不知道我是矢车菊气味的,所以……我在南总眼里连颗蒜都算不上…… 电影荧幕变得暗淡,没有五彩缤纷的光芒。 谷熏抬起头,看着黑色的屏幕,只说:“电影播完了。” “那走吧。”南凭崖说。 二人离开了放映厅,谷熏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影片?” “我没看完,”南凭崖道,“不能妄下定论。” 谷熏笑着说:“看你都睡着了。” 南凭崖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最近比较累。” 谷熏也察觉到了南凭崖的尴尬,赶紧替他找补:“其实电影挺沉闷的!我自己也看得昏昏欲睡呢。” 南凭崖却不信:“你为什么会觉得沉闷?这不是你喜欢的电影吗?” “啊……”谷熏愣了愣,胡乱找借口说,“我……我喜欢的是原版,这个是经过修复和重新剪辑的‘终极版’。” 南凭崖道:“那改天我们再看一次原版吧!” 谷熏真是脑壳疼了:因为《东邪西毒》的原版剪得更零碎、更意识流。估计南凭崖更不会喜欢了。 谷熏祭出了“不要了吧”的同义句式:“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南凭崖又说:“那我们去吃饭吧?” “吃饭?”谷熏看了看腕表,发现确实是饭点了。 南凭崖说:“我要带你去吃一家你肯定没吃过的店。” “我没吃过的店吗?”谷熏很好奇,“为什么要带我去没吃过的店?” “为什么……”南凭崖愣了愣,呢喃道,“反正灵神锋是这么建议的。” “灵神锋?”谷熏皱了皱眉,脑内灵光一闪,“是‘神锋资本’的灵神锋吗?” 南凭崖有些意外:“你也知道他?” “他在本地很出名吧?”谷熏笑了笑,“最近你不是让我多学学金融知识吗?所以我留意了一下本地的金融行业状况,自然就会知道他。” 南凭崖问:“那你的金融知识学习得怎么样?” 听到这个提问,谷熏又一下子紧张起来。 平时南凭崖还只问问谷熏工作,现在还要问他的学习了! 嗷啊,和南凭崖在一起压力真的好大! 谷熏心里想说“我才接到这个项目多久啊?就要开始瞎抓金融知识了!每天都要加班!怎么可能学习得过来!能知道点皮毛就不错了!”但他心里明白,上司是不喜欢听到这样的答案的,说自己很忙什么的只会被认为是不努力的借口。只不过,谷熏也不可以撒谎说自己已经掌握知识了,因为这种谎话一说就会被戳穿。南凭崖可是金融行业出身的,随便交谈两句就能发现谷熏是不懂装懂。 谷熏眼神犹疑了一下,才含糊地回答:“正在摸索之中。” 这话等于承认了自己没学好了。谷熏也只得流着冷汗等南总训示。 却没想到,南凭崖也不过是信口一问,根本没有“检查功课”的意思,便说:“哦。” “哦?”谷熏愣住了。 就一个“哦”? 那您问来是干嘛? 啊? 言语间,南凭崖和谷熏已经走到了车子前了。二人便坐上了车子,南凭崖径自发动汽车。 谷熏想了想,忍不住问:“为什么让我学习金融知识呢?” “你不想学吗?”南凭崖问。 “不、不,我特别愿意学!”谷熏赶紧解释,“我只是在想,dh集团以后还会继续并购**吗?不然的话,为什么我要多学习这个?” “嗯,这么说吧,现在商业社会都是离不开金融的。多了解一下准没错。”南凭崖看了谷熏一眼,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做这行的不需要知道那么多金融的知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谷熏嘴上那么说,但心里其实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比起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生,办公族要学习付出的成本是高得可怕的。谷熏本来想用业余的时间来学习外语、营销、设计相关的知识的。因为他觉得这些知识对奢侈品行业而言相关性更强。 南凭崖似乎看穿了谷熏的想法,却没有说破,转而问道:“你知道‘神都明辉’为什么从一个百年大品牌忽然倒成这样吗?” “是经营不善。”谷熏说,“亏损严重。是这样吗?” “神都明辉家大业大,虽然近年来不景气,但也不至于忽然闹到这个程度。”南凭崖缓缓说道。 “那是因为……?” “业绩下滑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神都明辉’搞黄金对冲,因为市场金价的波动,神都明辉亏得一塌糊涂。”南凭崖缓缓回答,“还有可换股债券无法偿还的问题……” “‘可换股债券’是什么?”谷熏睁大了疑惑的眼睛。 南凭崖没有多解释,但说:“所以叫你学。” 谷熏心悦诚服起来:“还有那么多学问。” 南凭崖又说:“你不是想升职发财吗?” 谷熏脸红起来:“啊……这个……” “要做现代企业的高管,还是要知道这些东西的。再说,要想发财的话,更离不开金融知识。我让你学这个绝对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的。”南凭崖觉得自己竟有点苦口婆心起来,像个令人觉得沉闷的长辈,自己也叹气摇了摇头。 谷熏却觉得感动,并不认为沉闷。 南凭崖将车子开到一处僻静的街角。谷熏下车一看,只见前面是一面白色矮墙,挂满了半青半黄的爬山虎。墙上有一扇陈旧的木门,门边有铃。南凭崖按了铃,很快,就有一位穿着围裙的beta少女出现,微笑着带二人进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座小房子,看着也是半旧的。虽然不新,却很有烟火气息。 谷熏好奇地问:“这是餐厅吗?” 女侍应回答:“是的,这是一家私人餐厅。” “私、私人餐厅吗……”谷熏算是明白了,“怪不得南总说我一定没来过呢……” 女侍应把二人领进了房屋内的一个房间,房间里放着两把s形的塑料悬臂椅,也就是俗称的“潘通椅”,颜色是洁白的,像是墙面一样,给人一种干净、现代的感觉,更反衬得波西米亚风的编制桌布、编织地毯色彩斑斓,富有活力。 谷熏在潘通椅上坐下来,只说:“这儿看起来挺温馨的。” 他还以为私人餐厅都是那种很高雅、给人感觉冷冰冰的地方呢。 南凭崖说道:“我希望你喜欢。” “当然。”谷熏说,“我当然喜欢。” 这儿的食物也不是走那种精致高雅的风格,料理的方式也比较家常。但对谷熏而言也是有惊喜的,他在这儿吃到了一些以前没吃过的食物,比如说法国百合和南瓜花。 餐后,女侍应替二人各上了一杯柠檬红茶。 谷熏一边喝着茶,一边小心观察着餐桌对面的alpha男。 刚刚用餐的时候,南凭崖一句话都没说。 南凭崖不说话,那谷熏自然不敢说话的。 于是,他们就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顿饭。 怎么想……今天的行程都很诡异啊…… 谷熏啜着红茶,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今天南总开车来接我去了电影院,随后带我吃饭……这……这是约会的行程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谷熏的脸一下子比杯里的茶还热。 “不……不会吧……” 如果是约会的话,他怎么会在电影院里直接睡觉?怎么会在吃饭的时候啥都不说? 这是一个约会应有的样子吗? 谷熏在沉默中放下了茶杯。 女侍应再次靠近,一边为谷熏添茶,一边笑着问:“两位对今天的菜品还满意吗?” “哦,很好。”谷熏点头说,“非常美味。” 女侍应又问南凭崖:“您认为呢?” 南凭崖脸无表情:“他说美味,那就美味吧。” 女侍应微微一笑,拿着茶壶离开了房间。 谷熏估摸着南凭崖那句话,忍不住问:“南总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不美味吗?” “也不是。”南凭崖道,“不过这个法国百合没有摘好,有些老的地方没去掉,吃着有点扎嘴。” “是、是吗……”谷熏感觉自己囫囵吃了,倒没多大感觉。 “不过你既然满意,那就可以了。”南凭崖下定论。 谷熏摇头,说:“怎么能是我说了算呢?您才是老板啊!” 南凭崖心里扫过了行程表:开车接谷熏【完成】前往电影院【完成】电影结束后去餐厅【完成】饭后送谷熏回家【待完成】 “回去吧!”南凭崖大手一挥,决定进行下一项行动。 谷熏怔住了:“现在吗?” “不是吃完了吗?”南凭崖问。 “啊,是……”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 “那就回去吧。”南凭崖说,“我送你。” 谷熏也不能拒绝,只得点头。 南凭崖便把车开到了谷熏小区门外。谷熏也是一头雾水的。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啊……”谷熏完全摸不着头脑。 南凭崖却忽然唤他:“谷熏。” 谷熏忙问:“怎么了?南总?” “你觉得今天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地方吗?”南凭崖问。 “没、没有啊!”谷熏惊讶地说,“当然没有。” “你觉得是一般、满意、还是非常满意?”南凭崖的语音仿佛一个调查员。 谷熏为人客气,几乎每次面对调查员都是这么回答的:“非常满意。” “那就好!”南凭崖点头,“就这样吧,再见!” “……呃,再见。”谷熏满肚子疑惑,但也不敢问,便下了车。 南凭崖心情愉快地回家。 他觉得自己今天把约会安排得还不错,并且已经得到了谷熏的“非常满意”评价。 但谷熏的内心想法与其说是“非常满意”,不如说是“非常困惑”。 “南总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谷熏疑惑不已,到了家里还念叨着,“说是约会吗?也不像……结尾还来个评分,‘不满意’‘一般’‘满意’‘非常满意’……这是做什么调查吗?” 谷熏忽然想起了那份关于电影院的调查问卷:“对啊,在几天前还给我发了问卷,让我填写呢。” “是什么用户体验的实验吗?”谷熏便往工作上思考了,“绝对是和工作有关的吧?毕竟,大家都说南总是一个没有私人生活的工作机器。这次和我看电影和吃饭,肯定也不是为了风花雪月……再说了,他要风花雪月,干嘛找我啊?” “但会和什么工作有关系呢?”谷熏越想越迷糊,“难道我们要开拓电影、餐饮等娱乐项目吗?”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却响了起来,中断了他散逸的思维。 谷熏看到手机上显示是陌生号码。 说不定是诈骗或者是广告…… 但谷熏还是把电话接通了:“喂?你好?” “你好,是小谷么?”对方听起来是一位优雅的中年女性。 “对,我是。”谷熏疑惑,“请问您是?” “啊,小谷啊,”电话那头的女性仿佛松了一口气,“是我,曲川的妈妈。” 谷熏大惑:“……曲太太,有什么事情吗?”说起来,谷熏想起上一次和曲川妈妈会面的尴尬。他似乎还用脏话大骂了对方。 而对方仿佛已经混忘了那次不愉快的会晤,语调温和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不过,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你觉得,我们能见一面吗?” 曲太太声音动听,说话有礼,这让谷熏感到难以拒绝。 谷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之后,将电话挂断了。不过电话挂断的一秒后,手机屏幕又闪烁起来,同样是一个陌生号码。谷熏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刚刚絮絮叨叨的曲太太,无奈地接通并说:“放心,我明天就来见你。” “真的吗?”嵩斐梵的声音温暖醇和,带着细碎的喜悦,“亏我还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约你出去呢。” 第39章 谷熏呆住了,他没认出嵩斐梵的声音:“诶?嗯……请问您是哪位?” 嵩斐梵说:“你忘了,我是那个喜欢用钢笔的奇怪男人。” “哦,我记起来了!”谷熏十分惊讶,“是宋先生吗?” “你记得我的名字?真好。”嵩斐梵声音透着不掩饰的愉悦,“不过你不必那么见外,叫我‘斐梵’就可以了。” “这个啊……”谷熏倒不习惯这样亲切地称呼一个几乎不认识的人。 嵩斐梵似乎猜到了谷熏的为难,又很快说:“或许叫全名也可以。” “哦,好的,宋非凡。”谷熏感觉这样舒服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是为了约你见面。”嵩斐梵坦言,“因为你一开口就答应了,使我省下不少口舌。” 谷熏一下尴尬起来,便说:“不……那是误会……” “也是一个很好的误会。”嵩斐梵截口道,“或许你明天下午会有空吗?” 谷熏摇位头:“没有,我要去看望一位朋友。” “那太可惜了。”嵩斐梵又说,“那么明天晚上呢?” 谷熏回答:“那我不确定。” 嵩斐梵便又说:“你是不确定是否有空,还是不确定是否想见我?” 谷熏顿时变得颇为为难:“说实话……” “可千万别说实话了。”嵩斐梵缓缓说,“实话总叫人伤心。” 谷熏听到嵩斐梵这么说,也是哭笑不得。 嵩斐梵又道:“说起来,上回在咖啡厅我给你的建议有效吗?” 谷熏想起了上次对付艾薇“定时炸弹”的事情,心内不禁又添了几分对嵩斐梵的感激:“很有效。谢谢你。” “光说谢谢可不行。”嵩斐梵倒是挺会“得寸进尺”的,“总得请我喝杯咖啡吧!” 谷熏无奈一叹,像是拗不过一样:“是,您说得是——不过,还得再看时间。” 看着谷熏油盐不进的,嵩斐梵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温和地说:“好吧,那我只好苦等你的召唤了。” 谷熏虽然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想和嵩斐梵约出来见面。 但是,曲太太的约还是要赴的。 翌日,谷熏一早起来,翻阅了“神都明辉”的资料,中午匆匆吃了外卖,便更衣出门,坐车到了幽幽咖啡厅。那个咖啡厅还是和上次来一样,墙面是温暖的橘色。曲太太一身素净地坐在明亮的橘色墙壁旁边,十分显眼。 谷熏走到了曲太太旁边,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曲太太?” 曲太太忙站起来,赔笑说:“叫我阿姨吧,孩子。” 谷熏却想:奇奇怪怪的,谁是你孩子?曲川才是你的孩子。 尽管心里觉得怪异,谷熏还是带笑坐下了:“特意叫我出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曲太太含泪道:“找你来,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川儿……” “他怎么了?”谷熏疑惑,“我许久没和他见面了。” “大约就是因为这个吧!”曲太太啜泣起来,“他……他竟然想不开……自寻短见了……现在……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谷熏闻言大惊失色,忙说:“他现在还好吧?” “嗯,到底你还是关心川儿的。”曲太太勉力一笑,“他现在情况还不是特别稳定,希望你能去看看他。这样,他也能好受一些。” 谷熏觉得十分不安:“您的意思该不是……他的自杀和我有关吧?” 曲太太有些狼狈地摇了摇头,大约因为摇动的力度太大,眼角的泪珠也随之簌簌落下,模样甚是可怜:“不……这主要的原因当然是川儿的心理太脆弱了……或者是,他太爱你了……” 谷熏一听到这个答案,脑袋简直要炸裂了:这不就是和我有关的意思吗! 曲太太伸出手来,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样,眼内写满了渴望:“你能去看看川儿吗?我求你了……” 谷熏此刻觉得自己像是被绑住了一样,浑身都无法自控。慢慢地——他只得慢慢地点了头:“当然。” 曲太太如释重负:“太好了。” 在这个情况下,任何人都无法干脆拒绝吧? 谷熏感慨地叹气。 谷熏跟着曲太太去了一处私人疗养院。 疗养院的风景很好,有大片的花园,绿草如茵,还种着色彩绚丽的花朵。看着就让人有好心情。花园中央是一座白色的建筑物,窗明几净,便是疗养中心了。谷熏跟着曲太太进去,又一边问起曲川的情况以及曲川自杀的细节。 曲太太痛心地说:“17号那天川儿回来之后便不言不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还破天荒的在家里喝了很多酒……你知道川儿的个性的,他从不那样!” 谷熏心中一动,17号……17号不就是…… 谷熏拿起手机,翻看了一下行事历,心中更加确定了。 17号就是谷熏陪南凭崖去锦绣金窟城的那天。就是那天,曲川上了南凭崖的车,被南凭崖逼着答应以后再也不见谷熏…… 想到这些,谷熏的心顿时咚咚的用力跳动起来。 莫非…… 真的是因为我? 负罪感顿时溢满了谷熏的心头。 曲太太又哭着说:“我似乎还听到他喝醉的时候呼喊你的名字。我便跑进他的房间,拉着他,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想念谷熏了?他说是,又说,‘可是舅舅不让我去见他啊’……那孩子当时看起来非常可怜,我也跟着心痛!” “然后呢?”谷熏追问。 曲太太摇摇头,说:“然后我就安抚他,让他早点入睡,不要多想。我会替他想办法的,他的情绪便平复了一些,说想自己静一静。我也竟没有发现他内心的痛苦,还以为他冷静下来了。我真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我竟然放着他一个人,就这样离开了他的房间。”曲太太的语气里都是难过和自责。 谷熏的心也揪紧了:“难道他之后就……?” “嗯。”曲太太重重地点头,双眼都是泪花,“我离开他房间不久,就听到了重物坠下的声音!我吓了一跳,和丈夫跑去一看……他居然从窗户跳下去了……” 说着,曲太太又是泣不成声。 谷熏此时竟不知该说什么,而曲太太已经把谷熏领到了病房门前。曲太太拿出纸帕擦泪,又扬起笑脸,推门而入,一边用欣喜的声调说:“川儿,你看谁来了?” 谷熏还僵在门边呢,就被曲太太猛地一拉扯进了病房。 谷熏趔趄了两步,跑进了病房,但见曲川坐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见了谷熏,曲川也很高兴:“小熏,你来看我?” 曲太太一边拉着谷熏在病床边坐下,一边笑道:“是啊!小熏一听到你出事了,就赶紧要过来看你了!” 虽然曲太太的描述与现实情况有所出入,但在这样的场合里,谷熏还是无法断然否认,只得尴尬地保持微笑。 曲川也很欢喜,说:“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 在曲家母子的期盼的眼神中,谷熏倍感压力,但仍觉得不可以给对方虚假的幻想,沉默半晌,才客气地说:“到底是相识一场。” 这话是有些冷淡的意思,让曲家母子顿时神色黯然。 曲川难过地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你不要说这么严重的话。”谷熏柔声安慰,“一生还很长。等多几年回头看,就会发觉现在这些纠葛都不值一提。” 曲川更难过了:“你觉得我不值一提?” 谷熏只觉得百口莫辩了,只得微笑说:“我是说,所有难关都会过去的。” 曲川幽幽说:“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一说,曲太太又泪落如珠:“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谷熏只觉这些眼泪像是石头一样砸向了自己,使自己无地自容。 “叩叩”——敲门声响了——“我能进来吗?” 隔着门传来的男声,对谷熏来说有些熟悉,但又没记起是谁。 “请进吧。”曲太太一边说一边前去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走了进来。 “嵩……大少爷”曲太太很吃惊,“你怎么……” 嵩斐梵一进门就看到了曲川和谷熏,也很惊讶:“这么巧?” 谷熏更加惊讶,不觉站了起身:“你也……认识曲川吗?” 嵩斐梵捧着一个果篮,双手递给了曲太太。 曲川见了嵩斐梵,十分尴尬,只说:“大少爷,怎么来看我了?” 嵩斐梵说:“听说你病了,便来探望。” 谷熏但觉气氛变得越发的让人困窘,便趁势站起来:“既然你有了客人,那我先回去了。” “小熏……”曲川不舍地看着谷熏。 但谷熏却像是一个被抓包的小偷似的,狼狈又匆忙地走出了病房。 甫一离开病房,谷熏像是逃难一样快速地冲进电梯。 电梯按照他的指令,稳稳地往下沉。 谷熏的心也往下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谷熏心乱如麻。 叮咚——电梯的门打开了。谷熏快速走出了疗养楼,花园里的草木气息随着新鲜空气涌进了谷熏的肺部,让谷熏微微放松了些许。 当谷熏迈出门后,兜里的手机又颤抖起来。 谷熏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是谁?” 谷熏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看,发现是一条来自“宋非凡”的信息:“先别走,你还得请我喝咖啡。” “什么鬼啊……”谷熏皱眉,在花园的长条凳上坐下。 很快,嵩斐梵就来了。 谷熏抬头看着缓缓走来的嵩斐梵。 嵩斐梵一身的衬衫西裤都是洁白,白得像他的皮肤,在阳光下发着光似的,非常好看。 谷熏不禁感叹:这小伙子长得可真行! 嵩斐梵笑着来了,说:“没让你久等吧,小熏!” 谷熏吃了一惊:“你喊我什么?” “我也是学着曲川叫的。”嵩斐梵一脸无辜,“不可以吗?还是说只有他能这么叫你?” “那……那倒不是……”谷熏十分尴尬,立即转换话题,“哦,对了,你不是说要喝咖啡?你想喝什么咖啡?” “别叫你破费了,就那个吧!”嵩斐梵指了指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器。 谷熏便也听从,立即到贩售机那儿买了两罐冰咖啡,和嵩斐梵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一人一罐喝着。 嵩斐梵接过咖啡就开始喝,也没说什么。 他不说话,是等着谷熏说话呢。 而谷熏也果然先开口说话了:“对了,你也认识曲川?” “认识。”嵩斐梵料到谷熏要问这个,便给了早就准备好了的回答,“但不熟。” 谷熏讶异:“是吗?”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既然不熟怎么会跑来看他?……是这样的,家父也在这个疗养院里休养。既然都跑到一家疗养院了,总不能不来看他。”嵩斐梵解释。 谷熏便问:“那令尊的身体还好吧?” “目前情况稳定,谢谢你的关心。”嵩斐梵回答。 谷熏淡淡点头,心想:这家疗养院看起来十分高级,能住的病人都是非富即贵吧。不过,看宋非凡的穿戴,估计也来自负担得起高额疗养院的家庭。 嵩斐梵又说:“曲川的情况也很稳定吧?” “啊,我不清楚。”谷熏苦笑说。 嵩斐梵又说:“还有风言风语说他是自杀的,很滑稽,是吧?” 谷熏一怔:“很滑稽?” 嵩斐梵只说:“他是从家里别墅的二楼跌下来的,一般人跳楼自杀不会选二楼吧?” “这个……”谷熏心下一阵疑惑,“按常理说确实不会。” 嵩斐梵又道:“再说了,他当时还喝了很多酒,应该是喝醉了不小心摔下来吧?” 谷熏讶异:“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自己说的。”嵩斐梵又啜了一口咖啡。 谷熏大惊:“他自己说的?” “是的,就在刚才,你离开不久之后。”嵩斐梵回答。 谷熏哑然。 言谈间,嵩斐梵已把咖啡喝完,信手把空罐子捏扁,丢到旁边的垃圾桶里。 事实上,曲川确实是喝多了失足跌下来的。他陷入昏迷后醒来,但见曲太太在哭泣。曲太太问他是不是为了谷熏自杀,如果是的话,她拼了命也会让南凭崖同意他与谷熏的婚事。 曲川一听,竟也默认了自己是自杀。 按照曲川这位“文艺青年”的人生观,为情自杀可比醉酒失足高贵一万倍。而他,想做一个高贵的多情种。 于是,曲川索性认了自己为了谷熏自杀这件事。但嵩斐梵听说了前因后果,觉得这件事充满破绽,便对曲川说:“你应该是醉酒摔跤了吧?” “你……你说什么?”曲川脸红起来。 嵩斐梵笑了笑:“没什么!” 曲川的态度已说明了一切,嵩斐梵自持绅士礼貌,并不揭破他。 而曲太太仍笃信儿子为情自杀,又是对南凭崖积怨已久了,心内一股怨气爆发,便对嵩斐梵说:“嵩老先生在楼上哪个病房?我也想探望他。” 嵩斐梵微笑着说出了房号。 曲太太便带着一腔对南凭崖的怨愤,跑到了嵩老的病房。此刻的病房,只有嵩老一人。 曲太太这位不速之客的到访,着实让嵩老有点儿意外。 嵩老眯着眼看她:“曲太太,我们以前见过,是吗?” 曲太太点了点头,面对着这位病弱的老者,竟莫名心生畏惧。她缓缓点头:“是……是这样的……其实……南凭崖有件事情一直对您隐瞒了。” “他对我隐瞒的事情恐怕很多吧!”嵩老笑了,“我活到这把年纪了,也不需要事事明白。他能把公司管理好,我就安心。” 嵩老这话说得云淡风清,仿佛一个什么都不计较的老者。曲太太倒是急了,趋步往前,慌忙说:“别的也就算了,这事儿您一定得知道!您要知道,南凭崖他是不怀好意的!” “哦?”嵩老似乎很不在乎,“有这么严重吗?” “是的,非常严重。”曲太太用力点头。 “可我不懂了,你为什么要跑来说你弟弟的坏话呢?” “他……他恩将仇报,对我一家毫无感激之心。这也就罢了,问题是他居然连我的儿子也欺压……这是我断不能容忍的!”曲太太气愤地说,“我只希望他倒霉,好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好好反省自己的为人处事是否戾气太大了。我这个姐姐是管不住他了,就只能指望这个社会能给他一点教训。” 嵩老用看透一切的眼神盯着曲太太:“你只是希望他得到教训?不求别的?” 曲太太一下子有些泄气、也心虚:“当然,我们家最近有些……需要帮助的地方……” “我明白了。”嵩老点点头,“你说吧,如果你说的东西是很有价值的话,我也一定会给你回报的。我们以前就曾交易过,你很懂得,我一向公道。” “是的,”曲太太点头,“您当然是公道的。” 嵩老便看着曲太太,似乎等她继续说下去。 曲太太却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似乎在组织语言,半晌才缓缓说道:“那、那我就说了……南凭崖一直藏着的秘密……” 第40章 “他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但其实他知道了当年我们交易的事情了。”曲太太把话说出来了。 话语终了的时候,曲太太也觉得心头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跌了落地。 她的心没那么沉重了,反而有些轻盈。 这些话藏在她的心里许久许久,她不能和任何人说。 这样的状态使她无比压抑。 现在能够把话说出来,她的心胸如春来的绿叶一样舒展起来。 嵩老的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任何的涟漪:“是吗?为什么这么说?是你告诉他的?” “当然不是,我自然没有乱说话。”曲太太立即紧张起来,双手互扣,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指,“是他自己发现的。大概他的心里一直都存在疑惑……” 嵩老似乎不感到意外:“是的,他一直是个聪明孩子。但他是怎么发现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嵩老的语气冷冷淡淡的,带着几分怀疑,仿佛一个审讯中的老刑警。 曲太太忽然就变得卑微至极:“绝对不是我说出去的……我敢对天发誓。如果是我说的,那我就不得好死。” “嗯,没必要发誓。我当然是信你的。”嵩老嘴角微微扯起,给了她一个安抚式的、却不带感情的微笑。 曲太太才安心了几分,眼神飘远,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将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大约是他高中三年级的时候吧?他的班主任告诉我,我弟弟可能在和社会上的不良人士接触,让我注意一下。我当时还是挺吃惊的,因为弟弟虽然平常对我很冷漠,但一直也有好学生的样子,成绩非常优秀,可以说是‘瞩目’的程度。” 嵩老没有讲话。 曲太太便继续叙述:“我问了他,他否认了。好在我们曲家社会关系不错,我便委托了警察办公厅的关系打听一番。那边很快查到了,说我弟弟把所有的奖学金都给了几个私家侦探,用来打听朱天保的事情。” “哦?”嵩老也有些吃惊,“他当时年纪很小吧?就有这个心了?” “是啊,真叫人吃惊。”曲太太也很纠结,“我告诉他,朱天保那件事是个意外,同时也警告了他不要和不良人士来往。这时候,他忽然用非常冷漠的语调问我‘你当时收了多少钱?’我吓了一跳……在此之后,他就搬走了,到了大学宿舍里,而且依靠奖学金和打工生活,说以后不会再花我们家的钱,不仅如此,从前花过的钱也会加倍奉还……” “再之后呢?”嵩老继续问道。 “之后他和我们不冷不热地处着,也没有提起朱天保的事情了。表面上还算和睦,我也没有太在意了。”曲太太又道,“可是,当他煞费苦心地进了dh,我才觉得不安,问他是不是有所图谋。” “他怎么说?” 曲太太回答:“他只是问我,是不是很喜欢钱?如果是的话,他可以给我很多。” “就这样?”嵩老眼神冷漠。 “嗯……”曲太太点点头,“但我觉得,他进dh本来就是蓄谋已久,挑唆得嵩家两兄弟互斗,搞得兄弟阋墙,他自己当了总裁,这一切,都是他的‘复仇’。” “什么复仇?”嵩老语气变得很冷漠,“我和他又无仇无怨。” “当然。”曲太太有些心虚,“当然没有。” 嵩老干咳两声,说:“是的,我觉得你想太多了。” 曲太太心里一空:“怎么是我想太多了?这怎么想,南凭崖的举动都很可疑啊?” 嵩老淡然笑道:“并不可疑,相反的,这让我消解了不少疑惑。” 说起来,南凭崖的父亲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曲太太遥想起父亲的时候,还是满心的冷漠。如同南父对她一样。说起来,南家的父母可是拼着高龄产妇难产的风险都要生一个alpha男的,从前对曲太太这个omega女自然好不到哪儿去。曲太太在家里总是被漠视的那一个,她知道自己是一个“意外”、一个“令人失望的存在”、一个“早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的女儿。 母亲作为健康状况不佳的高龄产妇生下南凭崖难产而死,曲太太更对这个弟弟毫无好感。倒是南父将来之不易的alpha儿子视若珍宝。 她时时想的都是“凭什么?” 她唯有嫁入了曲家,当了女主人,才得到了尊重和体面。所以,在她的心里,曲家比南家重要一万倍,甚至说,她已经不把父亲和弟弟当成什么重要的家人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加入曲家不久,就得到了南父车祸死亡的消息。警察告诉她,南父是被一个叫朱天保的司机开车撞死的。 案发当时,朱天保撞死了南父后立即报警、叫救护车了。可惜,南父还是不治身亡。朱天保主动联系曲太太道歉赔偿。交通肇事撞死人在本国最高就判三年,而朱天保态度良好,又获得了家属谅解,因此,法院对朱天保判得很轻,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等于不用坐牢,皆大欢喜——除了南凭崖。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南凭崖为父亲之死而不快乐。 但没有人在意南凭崖的感受。 南凭崖也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感受了,冷冷淡淡地看着别人,多数时候安静不动,关键时刻却露出恶毒尖锐的锋芒,别人便会惧怕他,令他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过,南凭崖隐约感觉到,谷熏也有些怕自己。 是这一层畏惧,像糊了一层纸门,搁在了南凭崖与谷熏之间。明明看到对方的身影,却又仅仅是灰暗的轮廓罢了。 经历了周末的约会,情况会好一些吧? 南凭崖是这么想的。 毕竟,谷熏都给出了“非常满意”的评价了。 周一一早,大家便继续开会、工作、加班。南凭崖感觉到谷熏对待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而谷熏也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工作上。 “不要想太多,一次约会不能改变什么。”南凭崖听从灵神锋的指教,“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于是,工作日午餐的时候,南凭崖再次对谷熏提出了周末约会邀约。 谷熏虽然带着几分疑惑,但还是答应了南凭崖的请求。 南凭崖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灵神锋说的,如果对方不拒绝你的第二次约会,那就是逐步接受你的象征。 不过,这样的事情,就算灵神锋不说,南凭崖单凭常识也能知道。 这个周末的约会,谷熏也像上次一样穿上了休闲的装束,和办公室里打扮刻板的他不一样。穿着休闲服装的谷熏才显出了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力。 在格子间里埋着头、穿着不舒服的西装的谷熏,满脸写着认真和拘谨,表情总是紧张、严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omega。 谷熏今天身上穿着一件休闲衬衫,衬衫质地轻薄,在透光的情况下能看见衣服里身体的线条。瘦削的身体如同柳条一样柔软,风吹过裹着腰身的衬衫轻轻晃动,像是风铃。 南凭崖有种冲动要伸手碰触这摇动的风铃,却又忍着,将双手放好在口袋里,表现出成年人应有的稳重。 “今天还是去看《东邪西毒》吗?”谷熏确认似的问询。 “是的。”南凭崖说,“你说的原版。” 在前往电影院之前,南凭崖喝了一罐咖啡、一罐红牛,以免自己再次在电影院里睡着,这样实在有点儿失礼。 凭着提神饮料和意志力,南凭崖很好地控制住自己没有入睡。把剧情看进去之后,他甚至从电影精巧的叙事、美丽的画面中获得了观影的乐趣。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谷熏睡着了。 谷熏最近加班太多,实在太累了。为了今天的约会,谷熏还一大早起床梳洗打扮,以及恶补知识——唯恐南凭崖再次提问,所以当谷熏躺在了昏暗的电影院里、看着自己已经看过不下十次的电影画面时,上眼皮和下眼皮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很快,谷熏便放弃挣扎,沉入了梦乡。 南凭崖将目光从荧幕上转下,移到了谷熏的脸庞时,发现谷熏睡着了。 南凭崖有些意外。 “这不是他喜欢的电影吗?” 谷熏皮肤细白,头发也是细软的,荧幕上的光辉落在他身上。头发在荧幕反射的光线下丝丝缕缕有反光似的白色,让南凭崖想到家乡田野里的芒草。光线打在谷熏脸颊边缘,如同缀着银白的光,有芒草柔毛那般柔软雪白的绒毛,看起来像是一种很好的风景。 南凭崖想,我为什么要看电影呢? 我宁愿这样看谷熏看一百分钟。 南凭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谷熏的时候。 alpha是一种捕猎性动物,对omega的气息非常敏感,尤其是与自己契合的气息。 南凭崖在青春期就知道自己对矢车菊的气味非常敏感。青春期的alpha尤其容易躁动不安。光是在书桌前放一束矢车菊,就够让南凭崖没有办法安心读书。随着年岁渐长,南凭崖走过了青春期,心绪趋向稳定,但矢车菊的气味仍然容易让他分心。 许多人都说玫瑰的红是妖异的,但南凭崖从不觉得。 南凭崖一直觉得,矢车菊那明净的蓝色才是最诱人的色彩。 不过,矢车菊的气味是很淡的,而且国内也很少人用矢车菊作室内装饰,南凭崖想避开这种植物也很容易。 直到有一天,南凭崖发现有人拥有矢车菊一样的气息。 南凭崖本来就知道了曲川在与一个叫谷熏的无关人士交往。南凭崖个人倾向曲川与舒翡翠结婚。原因不过就是舒家财力雄厚,对自己的生意能有所助益。 然而,如南凭崖所说的,曲川若非要自由恋爱,南凭崖也不会采取什么强硬手段棒打鸳鸯。 他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停止给曲川送钱。毕竟,曲川也快毕业了,该找工作了,自力更生是理所当然的。若曲川读完书还打算继续问南凭崖要钱花,那就该听从南凭崖的指派。 “你想人格独立,那就经济独立。若要取我的钱,就须听我的话。” ——南凭崖觉得自己提出的条件十分公道,但曲川似乎很气愤,认为这不公平。 但气愤归气愤,曲川还是接受了这个协议,答应在限期内与谷熏分手。因此,在宴会上看到谷熏本人,这是南凭崖意料之外的。 他以为曲川会在宴会之前解决这件事。 看起来,曲川比南凭崖想象的做事更拖泥带水。 南凭崖忍不住多看了谷熏两眼。 他也不知为什么会忍不住多看谷熏两眼。 谷熏并不具备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夺目美貌,尽管他长得确实非常耐看。 南凭崖不知道自己盯着谷熏看了多久,但确实是足够久的,久得让身边的赵莫为开始讲话了。 赵莫为说:“那位就是谷熏了。曲川的前男友。” “我知道。”南凭崖说,“我看过照片。” “是、是的……”赵莫为笑了笑。 赵莫为的出言提醒,让南凭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让南凭崖很不自然,他举起了酒杯,装作若无其事地闲逛。但或许契合的omega和alpha之间存在着某种玄妙的磁场,南凭崖信步绕圈,竟不知不觉的就绕到了谷熏身边。 意识到自己离谷熏才一步之遥的时候,南凭崖十分不像自己的有些慌张,撇头要走。却没料到,谷熏撞到了南凭崖身上。突如其来一阵浮烟似的香气拂了南凭崖满身,像是春天入怀了一样,南凭崖的胸腔里顿时溢满了可教冰消雪融的暖意。 ——是矢车菊…… 南凭崖一时晃神,手上一松,红酒洒在了谷熏的衣衫上。 谷熏扭头看过来,脸上因薄怒而生红晕。 ——糟了……好可爱。 南凭崖下意识地转头走开。 他以为自己对矢车菊花已经几乎免疫了,却不想到还有矢车菊的omega。 从谷熏鲜嫩肌肤上散发的矢车菊气味过于活色生香,严重地动摇了南凭崖的意志。 接下来,谷熏越发地接近南凭崖的生活。南凭崖发现不仅是他的信息素,还有谷熏的性情、言谈,都十分吸引人。 此时此刻,在电影院里,谷熏安静地酣睡着,身体离南凭崖比较远,因此矢车菊的气味并不浓重。但即使没有气味的干扰,南凭崖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谷熏的脸庞,仍感受到了那犹如春天一样的暖意。 南凭崖脑中忽然闪过了《雪国》里的一句话: 一个人一着了迷,就会弄成那个样子吗? 第41章 谷熏醒来了。 他闻到了那股熟悉又陌生的香味—— 这香气像一个钩子,一下把他的梦魂都勾起了。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身上披着一件驼色的宽领外套。没记错的话,南凭崖今天就是穿着这件外套和自己见面的。 怪不得……有南凭崖的气味。 谷熏摸了摸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触手的是柔滑的纯棉质感。他又转过脸,发现了坐在对面的南凭崖。南凭崖在看着自己,明明是昏暗的影厅,南凭崖的眼睛却两盏夜灯似的明亮。谷熏心里很好奇,不知道映在这双眼眸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南凭崖眨了眨眼:“你还困吗?” 不是“你醒了”,而是“你还困吗”,让谷熏一瞬间仿佛感到几许柔情。 “啊?……我刚刚睡着了?”谷熏不好意思起来,“真对不住。” “没事。”南凭崖说,“我上回也睡着了。” 谷熏见电影已经结束了,愧欠地将身上的外套揭下来,返还给南凭崖:“谢谢。” 南凭崖接过外套后并没有穿上,而是将它搭在手臂上,尔后又带着谷熏离开了电影院。回到汽车上,南凭崖将外套叠好,放到了汽车后座上。 谷熏看着南凭崖这个举动,忽然记起了之前也穿过一次南凭崖的外套。归还的时候,南凭崖也没有立即穿回去。谷熏仔细一想,似乎那次之后就没再见过南凭崖穿那件外套了。 唔……为什么呢? 难道…… 是因为气味吗? 谷熏脸色发僵:是因为我的气味对他而言像大蒜吗? 南凭崖轻踩油门。 车子便往前行驶。 感受到车身的晃动,谷熏回过神来:“我们去哪儿?” “去吃饭。”南凭崖说。 今天又是看电影和吃饭吗? 谷熏一头雾水地和南凭崖又到了一家私人餐厅。 口味也是符合谷熏的啦……毕竟,谷熏前不久刚做过一篇南凭崖发来的关于饮食喜好的调查问卷……南凭崖是按着谷熏亲手填写的问卷答案来选的餐厅,就等于看着考官写好的参考答案来做题,怎么也不会出错。 “到底是为什么……”谷熏一边吃着可口的餐点,一边在心里默默琢磨,“到底南总为什么要和我看电影和吃饭?” 照例的,南凭崖将谷熏送回家,并问询了谷熏的满意度。 谷熏只得神色僵硬而客气地回答:“当然是……非常满意!” 听到谷熏说“非常满意”,南凭崖也“非常满意”地点头,驾车扬长而去。 过了这个“非常满意”的周末,周一上班的谷熏还是满心疑惑的。只是,一旦开始了工作模式,谷熏便忙得陀螺似的转动,根本停不下来,自然也无暇为这些小细节而烦恼。 此外,求生欲强劲的谷熏还是分配了不少的注意力到妮姬塔身上。 说他是被害妄想症也好、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也罢,谷熏的确是对妮姬塔戒备到极点。无论妮姬塔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存档、备份,而妮姬塔在做什么,谷熏也会暗中留意。 谷熏不住的留神,似乎有了收获。今天,他发现了妮姬塔形迹可疑。 妮姬塔故意选了午间无人的时候去了独立文档区进行了打印。 这是很不寻常的事情。 按照妮姬塔办公的位置,去公共区域的复印机那儿更方便。而且,妮姬塔鬼鬼祟祟的,特意选择在公共办公室没人的时候做这件事……是的,妮姬塔取打印件的时候,公共办公室里没有人,谷熏也不在那儿。 那谷熏是怎么知道妮姬塔去文档区了的呢? 原来当时谷熏正在南总办公室里与南凭崖一起用午餐,他隔着南总办公室的透明玻璃墙发现了了妮姬塔形迹可疑。 “嗯……?那不是妮姐吗?她为什么要绕路去文档区?”谷熏心里暗忖,“难道终于要对我出手了?” 谷熏心不在焉地用完了午餐,便跟南凭崖告辞,迅速跑到了文档区那儿调取打印记录。 “她到底打印了什么?”谷熏忐忑地查看记录,“但愿是我多心了吧!” 谷熏发现,妮姬塔打印了一份标题为“未命名”的文档,长达二十三页。通过查看打印机记录只能看到标题而看不到内容,所以,谷熏只能知道妮姬塔打印的文档名,而无法知道她具体打印了什么。 不过,光看文件名就相当可疑。 像妮姬塔这样有条理的职场人士,处理文件绝对不会用“未命名”这样含糊不清的文档名。如果只是普通一两页的文档还情有可原,但这份文档长达二十多页,却用“未命名”来命名,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啊?完全不像是一位干练职场人的作风。 “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谷熏告诫自己:“这可能是她的隐私,我不要多事比较好。” 但谷熏又一边在担心:“可是如果她在设计暗算我怎么办?” 实在无法忍受这股好奇心的折磨,谷熏还是利用“高级秘书”的职权之便,查看了妮姬塔今天的工作行程。 “下午是去德方大厦拜访客户?”谷熏想了想,“所以她现在是去见客了吗?” 谷熏看了一眼妮姬塔办公室的椅子,那儿是空的。于是,谷熏打内线电话问前台:“妮姐出去了么?” 前台那边回答:“是的,十多分钟前就离开了。” 谷熏看了一眼时钟:“现在还没到一点。她约了客户两点半。这儿到德方大厦左右不过二十分钟的距离。她为什么这么早就出门了?” 果然还是有古怪啊! 尽管这样非常失礼,但谷熏还是决定跑去德方大厦一探究竟。 现在是午休时间,谷熏是可以自由走动的。他打了一辆车前往德方大厦。到达之后,德方大厦的前台按照规定要求谷熏填写来访登记表。谷熏趁势看了一眼登记表上的信息,发现妮姬塔并没有到访。他放下了笔,询问说:“如果不登记就不能进去吗?” 前台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是的。来访必须登记。” “我明白了……那我不进去了。”谷熏转身就走。 前台闻言吃惊,一脸茫然地看着谷熏的背影。 谷熏心下了然:登记表上没有妮姬塔的记录,看来她没有来德方大厦。 不过,妮姬塔约见客户的时间是两点半,现在才一点十五分,她还没有到访德方大厦也很正常。 那她现在在哪儿呢? 谷熏一脸茫然的,信步在德方大厦附近闲逛。 也是因缘巧合,谷熏经过一家咖啡厅的时候,隔着透明的玻璃墙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妮姬塔。 更让谷熏惊愕不已的是,坐在妮姬塔对面的是一个熟悉的人。 “那……那不是宋非凡吗?”谷熏感到非常疑惑,“他也认识妮姬塔?” 谷熏迷惑不解,便悄悄从侧门溜进了咖啡厅。他非常害怕会被对方发现,因此坐到了一个离妮姬塔相当远的、而且是不起眼的角落。但是,也因为谷熏选座位太谨慎,距离妮姬塔太远,导致谷熏根本听不到妮姬塔和嵩斐梵在谈论什么。 “该不会是约会吧?……不过看氛围也不像,”谷熏心里浮起这个想法后又瞬间摇头,“而且,他俩都是alpha呢。我看他俩怎么都不像同性恋!” 妮姬塔和嵩斐梵聊了半天,看了一眼时钟,便说:“时间不早了,我得去见客了。” “好的,那走吧!”嵩斐梵和妮姬塔离开了座位。 谷熏发现二人站起来了,并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吓得赶紧低头,竖起了菜单以遮住了自己的脸。幸好,嵩斐梵和妮姬塔也并未发现这个“可疑人士”,只是一边往外走,一边继续交谈着。 当二人经过谷熏的座位时,谷熏还能听到他俩谈话的内容: 嵩斐梵说:“南凭崖不会察觉到什么吧?” “不会的。”妮姬塔回答,“他最近陷入盲目的恋爱了呢,脑子不好使了,看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真让人惊讶。”嵩斐梵评价着。 二人一边讨论着,一边离开了咖啡厅。 谷熏却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中——南凭崖最近在恋爱? 南凭崖什么时候恋爱了? 我怎么不知道? 他每天都在加班呢,怎么谈恋爱啊? 妮姬塔说的是真的吗? 谷熏脑子里非常混乱。 不过,混乱归混乱,谷熏还得赶在两点前回公司上班。 然而,谷熏回到了公司后,心绪还是乱糟糟的:南总恋爱了吗?对象会是谁呢?妮姬塔还说他恋爱了就跟个傻子似的……想来,是很喜欢对方吧……谁真心喜欢别人的时候不像傻子呢? 谷熏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就站在复印机前头发呆,跟泥塑木雕似的。 “嗨,谷秘,发什么愣呢?”赵莫为从背后拍了拍谷熏的肩膀。 谷熏回过神来,赶紧让开:“赵秘也要打印呢?” 自从谷熏升了“高级秘书”后,赵莫为也不喊他“小谷”了。不过,赵莫为也没学着那些小秘书一样喊他“小谷哥”,毕竟赵莫为自己也是老资格的首席秘书,还喊小谷哥,那这不别扭么? 赵莫为便喊他“谷秘”,而谷熏依旧喊赵莫为“赵秘”,竟也有点彼此平起平坐的意思了。 “谷秘啊,”赵莫为笑着说,“你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定啊?” 谷熏含糊答:“就……就觉得妮姐有点儿奇怪……” “你还琢磨她的事呢!”赵莫为没好气地笑了,“你就放心吧!你根本影响不了她的地位。她不会‘谋害’你的。” “我影响不了她的地位?”谷熏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赵莫为说:“你进来这么久了,知道有多少个‘高级秘书’?” 谷熏想了想:“几乎没听说过。” “那可不么,这个职位本来就是个摆设。”赵莫为说。 谷熏更惊讶了:“那我就是个摆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吧,‘高级秘书’这个职位一般都是‘过渡’用的。” “过渡?”谷熏更不解了。 赵莫为便为他解释:“比如说,南总想直接调一个小秘书去别的部门当总监,是不是不合规矩啊?让人不服气啊?” 谷熏点头称是:“是啊,小秘书怎么可以直接当总监呢?” “可不是么!但小秘书直接升为‘高级秘书’,同部门的升迁,是不是比较合理?” “嗯……” “但是高级秘书的行政级别非常高,把‘高级秘书’调去下面当‘总监’,属于‘平调’,是合理合规的。”赵莫为耐心地解释道,“因此,如果南总想把谁放到下面做高管,就会先升他做高级秘书,让他以高管级别调动,就顺理成章了。” 谷熏大为惊异:“是、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只要谁做了高级秘书,就意味着他过几个月就要离开总裁办了。”赵莫为回答,“那你怎么能威胁到妮姬塔的总助位置呢?你出去做总监了,和她是没有利益冲突的,说不定以后还能互相帮助呢。她怎么会搞你?你别胡思乱想了。” 谷熏想了想,却说:“哦,是了……我刚刚发现妮姬塔打印了一份‘未命名’资料,出外见了一个和公司无关的人,还说什么不能让南总察觉之类的话,我觉得很疑心……” “是吗?这确实有点怪。”赵莫为听着也皱起眉,“我调一下记录看看她打印了什么。” 谷熏好奇地问:“这个也能查到的吗?” “当然,是可以查的,不过得找技术人员。”赵莫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不过我希望我们是多虑了。毕竟,妮姐可是公司的老人了。” 谷熏点了点头。 通过技术人员的帮助,他们很快获取了妮姬塔打印的资料的内容,那是一份关于“神都明辉”收购案子的分析。属于公司内部机密资料。 “虽然证明了她打印了机密资料……但你看到她把资料给别人了吗?”赵莫为问谷熏。 谷熏摇头:“没有。” “这就尴尬了。”赵莫为犹豫着说,“如果不能证明她泄露资料的话……毕竟,她打印资料也没犯法啊……” “还是和南总汇报吧。”谷熏提议。 二人找到了南凭崖,汇报了这个情况。南凭崖闻言后,跟谷熏确认:“你说,你认识和妮姬塔聊天的那个人?” 谷熏点头:“也算不上认识,就是大概知道那个人好像叫宋非凡……” 赵莫为和南凭崖脸色忽变:“嵩斐梵?” 南凭崖拿起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是这个人吗?” 谷熏看着照片里的人,用力点头:“是的,就是他!” 南凭崖重重叹气,将手机搁在桌面上。 “这个到底是什么人啊?”谷熏好奇地问道。 赵莫为便解释说:“嵩斐梵是嵩家长子。” “宋……宋非凡……”谷熏吃惊得都结巴了,“嵩家长子?” 谷熏总算回过神来了,他摆了个大乌龙,把“嵩”当成了“宋”了…… 赵莫为仔细一想,说:“现在都传言,嵩老有意让嵩斐梵重掌大权。大概妮姬塔也看出了这个倾向,所以暗里和嵩斐梵来往吧。” 南凭崖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感慨:“我一直夸赞妮姬塔,说她做事永远都有两手准备。不过,现在就不那么欣赏她这一点了。”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南凭崖缓缓说,“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赵莫为立即会意,点头说:“我明白了,那我先出去了。” “嗯,下去吧。”南凭崖点点头。 赵莫为微微欠身,便离开了南总办公室。 谷熏则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见赵莫为离开,才回过神来:“那……那我也出去了。” “先别急。”南凭崖道,“我还有个事要问你。” “嗯!”谷熏咽了咽,心里却打起鼓来:对了,我跟踪妮姬塔、偷看妮姬塔打印记录这些行为也很可疑吧?糟糕了,如果南凭崖问我为什么要跟踪监视妮姬塔,我该怎么回答才得体? 看着南凭崖锐利的目光,谷熏不觉紧张得手心冒汗。 终于,南凭崖缓缓开口:“你这周末想看什么电影?” “看电影?”谷熏愕然,“你现在还有心情看电影?” 南凭崖便问:“为什么没心情?” “呃……”谷熏答不上来。 南凭崖又说:“你到底想看什么电影?” “我没想看电影。” “那你想看什么?”南凭崖认真征求谷熏的意见,“我都可以陪你。” “都可以陪我?”谷熏感觉这个对话的走向很有问题,禁不住说,“那妮姬塔的事情……” “她的事情不重要。”南凭崖道。 谷熏一时愣住了,妮姬塔说过的一句话如同飞鸟掠过天空一样掠过了谷熏的心头 ——“他最近陷入盲目的恋爱了呢……跟个傻子似的……” 谷熏内心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像是狂风一样卷动着他的内心,使他心潮澎湃漂飏:难道使南凭崖陷入恋爱的对象是……我? 第42章 “你想看什么?”南凭崖问。 谷熏忽然矫情起来,突然想到一句酸溜溜的:我想看看你的心。 可这句话实在是太酸了,谷熏要说出口恐怕都要倒牙。 谷熏自然讲不出口,眼珠子转了转,玩笑说:“电影看多了也无趣,不过是我们轮流在电影院里呼呼大睡而已。” 南凭崖想起了前两次电影约会的情形,不禁对谷熏的话深有同感,便说:“那你想看什么?” “不要问我了,问问你吧?”谷熏采取了“反客为主”的策略,“你想看什么?” 南凭崖一时竟没有办法回答:他哪儿想看什么劳什子的电影?他不过是想看谷熏而已。 南凭崖沉吟半晌,缓缓说:“我不知道。” 谷熏脸上写满疑惑:“那么,我能问问吗?……您为什么要约我?” 南凭崖一下变得紧张:“你问这个做什么?” 谷熏还是头一次看到南凭崖紧张的表情。 毕竟,在谷熏的认知里,南凭崖是属于那种泰山崩于眼前都不改面色的大人物。 南凭崖的眉头微微皱起,雪白的眉心便多了一些深刻的纹理,如同被风吹皱了的白纱。 谷熏一边端详,一边感叹:不愧是南总……烦恼的样子也那么迷人。 谷熏使用“反客为主”的策略,而南凭崖也迅速作一次“反客为主”的攻略——南凭崖亦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赴约?” 这提问,让南凭崖再一次夺回了主动权,也让谷熏愣住了。 谷熏哑然半晌,才幽幽说:“您是老板,我怎么敢说不?” 南凭崖顿感兴味索然,说:“那就算了吧……” “诶?”谷熏惊讶地看着南凭崖,似乎没料到南凭崖会这么说。 南凭崖怏怏不乐:“你出去吧。” 谷熏也感染了低落的情绪,闷闷地点头,转身离开了南总办公室。 这个周末,南凭崖没有与谷熏约会了。 连续两个周末,南凭崖没有与谷熏约会了。 他们心里都空落落的,但谁都没有说什么。 南凭崖忍不住在电话里跟灵神锋讲述了“我的朋友”的困惑。 灵神锋听了他的诉说,默然半晌,便道:“大家这么熟,我讲话就直接点了……” “你说吧。”南凭崖把电话紧贴在耳边,准备聆听这位“泡汉达人”的高论,“我的朋友大概用得上你的意见。” 灵神锋婉转说道:“我就这么一说吧,你的朋友脑子怕是有点儿不好吧?” 嘟嘟…… ——南凭崖把电话挂断了。 南凭崖觉得灵神锋讲话太不客观了。 灵神锋发现自己被挂了电话,悻悻道:“就你这骄傲劲儿,就等着孤独一生吧!” 南凭崖倒不确定自己会否“孤独一生”,但若说“高处不胜寒”之感,倒是不时会在心头萌发。比如,在他发现妮姬塔的背叛的时候。 南凭崖不得不认真考虑如何处置这个alpha女。她在dh集团很多年了,也有自己的势力和关系网,工作干练,对南凭崖而言一直是很重要的左膀右臂。 不过现在不是了。 南凭崖看着妮姬塔的时候,内心多了防备,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赵莫为和谷熏也都是稳重的人,并没有说什么。 “神都明辉”成功并入了dh集团,南凭崖决定任命谷熏为“神都明辉”的品牌总监。谷熏受宠若惊,没想到赵莫为的“预言”真的应验了,他没当这个高级秘书多久,就外调做总监了。 不过,惊喜之余,谷熏心头也腾起一丝不舍:到“神都明辉”当总监,就意味着离开dh总裁办。他可不能像现在那样时时刻刻陪着南凭崖了…… 这天中午,谷熏照例去买午餐,手里拿着三文治,却跟拿着大石头一样沉重:这大概是我和南总“最后的午餐”? 等谷熏离开了,自然就不能天天和南总吃午饭了。 然而,自从上次谷熏说了“因为你是南总,所以我无法拒绝”之后,他们二人的午餐氛围也变得很尴尬了。南凭崖不太说话,谷熏也不敢说话,每次都是默默吃完就赶紧离开。 这天,谷熏带着午餐到了南凭崖的办公室,干咳两声,才鼓起勇气开口:“谢谢您的提拔。我到了‘神都明辉’后会好好工作的。” 南凭崖默默点头,咬了一口三文治。 谷熏低头吃着三文治,半晌瞥了南凭崖一眼,又说:“不然我们去看音乐剧吧?” 南凭崖一愣,半晌才说:“好。” 谷熏又说:“我提前抢到了《天鹅湖》的票。” 南凭崖问:“为什么要抢?” 谷熏心想:像是南总这样的人确实不用抢票吧……像我这样提前几个月抢票的事情,他一定无法理解。 “因为很火爆啊。”谷熏简单地解释,却并不指望南凭崖理解,只说,“我想看很久了,如果你也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 南凭崖说:“我感兴趣。” 谷熏试探:“你对《天鹅湖》感兴趣吗?我怎么从不知道?” 南凭崖答:“那你现在知道了。” 看着南凭崖这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谷熏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谷熏半尴不尬地说:“好吧,如果你不喜欢,也不必勉强自己。” “我为什么会勉强自己?像你说的,因为我是老总,所以你很难拒绝我。相应的,因为我是老总,我很容易就能拒绝你。简直不需要为难。”南凭崖一脸认真地分析,“我现在答应你,一定是因为我愿意。” 南凭崖认为自己一番话表达了“盛意拳拳”,但听在谷熏耳里却是“高高在上”。 谷熏半晌只得扯出一抹笑容:“那我谢谢您赏脸呐!” “不客气。”南凭崖答。 谷熏心中真是又无奈、又疑惑,陷入一种迷雾似的茫然中。 工作的事情也是千头万绪。 谷熏以品牌总监的身份到新加入dh集团的“神都明辉”任职。因为收购的事情,“神都明辉”高层也大换血了,新任总裁是一位omega女强人,名叫徐薇玫,年龄不过四十,身材、容貌保养得非常好,活脱脱的一位时尚靓丽的知性美女。 徐薇玫和谷熏都是南凭崖直接钦点的,二人倒是一见面就惺惺相惜、分外客气。谷熏喊徐薇玫“徐总”,徐薇玫也喊谷熏“谷总”,唤得谷熏满身鸡皮疙瘩。 “您是总裁,喊我小谷就好了。”谷熏谦虚地说。 徐薇玫说:“那可不行,你是总监,那可不是‘总’吗?再说了,我要是喊你小谷,那喊你助理什么?喊你底下的人什么?岂不都乱了套了?” 谷熏这才接受了“谷总”这个称呼。 期间,谷熏回了一次dh总部,迎面遇上了一个老熟人——陈笃。 他几乎已经忘了这个人。 但一看到陈笃,谷熏就立即想起了刚进dh的日子。他在陈笃管理的后勤部门里忙里忙外,还被陈笃冷嘲热讽、颐指气使,当时谷熏的心里自然还是有不满的。但现在这些不满都随着时间消逝,变得不可追忆了。 人世就是如此,大多事儿回头一看都不是什么事儿。 当初鼻孔瞧人的陈笃碰见了谷熏竟然立即弯下了腰,殷勤喊道:“谷总好啊!” 谷熏顿时满身鸡皮疙瘩。 他想起了当初陈笃昂头翘腿喊“小谷,还不干活”的样子。 陈笃自然没有当初的样子了,只满脸堆笑:“谷总不是在‘神都明辉’指挥作战吗?怎么今天又回来了?” “我回来给南总交个资料。”谷熏淡淡说。 陈笃笑了:“这种小事儿,随便打发个人来做不就行啦?还自己亲自来呢?谷总真是勤奋。怪不得这么得到南总的器重!” 大约是陈笃说话过分肉麻了,谷熏听得非常不自在,头皮都发麻了,撑起一丝笑容:“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为集团打工而已。当然要勤奋。”说着,谷熏便找话结束这次谈话:“哦,我还约了南总见面,先上去了,有空再聊!” “好呀!有空再聊啊,谷总!”陈笃朝谷熏热情地挥手。 谷熏则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总裁办专用电梯。 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陈笃啐了一口:“这小子,多大的脸,升了职就不认人了!” 谷熏到了总裁办,那儿的人自然也是满口“谷总”的,就连赵莫为、妮姬塔也跟着喊他“谷总”了,闹得谷熏一时脸红。 赵莫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把他领进了会客室,说:“南总在见客,你在这儿先坐着等等。我给你泡杯茶。” 看着赵莫为真的泡起了茶,谷熏忙拦着:“赵秘,您这是耍我呢?” “谁耍你呀?哪个客人来了我不泡茶?”赵莫为没好气地说,“你不爱喝,我也得泡!这是我的职责!你不让我给你泡茶,就是妨碍我工作!” 谷熏也没得说了,只得连声道谢。赵莫为替他泡好了茶,便先离开了。谷熏独自坐在会客室里,一阵恍惚。这个会客室他不是没来过,但每次来都是做帮人泡茶递水的那一个,还是头一回坐在客人的位置上。 “感觉很奇怪……”谷熏自言自语道。 嘀嘀嘀——手机忽然响起。 谷熏见四周无人,便接了电话:“喂?妈?” 谷妈一开口就说:“你小子和小宋怎么啦?” “啊?”谷熏有些惊讶,“妈,你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你还是看不上人家啊?”谷妈絮叨,“你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不定性!你打算什么时候才结婚啦?” 谷熏搪塞说:“我最近刚升职,很忙的。没功夫想这个。” “你升了什么职?做秘书还能升职?” 谷熏便解释说,自己当上了“神都明辉”的总监。这不说倒还好,一说不得了,谷妈一下子跟点了灯似的一个脑门都亮堂起来了,双眼发光,喜不自胜,只说:“神都明辉啊?我知道啊!就是卖金银珠宝的嘛!天啊,你可出息啦!还当了‘总’啦!” 谷熏听到妈妈的话,竟也有几分骄傲。谷妈又打听起谷熏的薪水来,谷熏含糊地说了个大概,这也够谷妈欢天喜地的了。 待谷妈定过神来,又念叨:“阿弥陀佛!还好你没和小宋一起,小宋就是个死跑业务的,哪儿配得上你?” 谷熏听这话都乐了:“你当时还说我又不是什么才俊,差不多得了!” 母亲脸不改色道:“我哪儿有说过?我一直都说你我是咱们鸡窝里出的金凤凰!” 谷熏早习惯了母亲的反复无常,便说:“行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我得工作了。” “好啊,那你好好工作啊!到底还是工作重要!妈妈不打扰你工作啦!”谷妈甚至连那一套“你那么落力工作有什么鬼用”的说辞也全然推翻了,摆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赶紧挂了电话。 面对母亲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的态度,谷熏也真是哭笑不得。 怎么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不一样了? 谷熏想起不知谁说过:当你功成名就的时候,就会发觉这个世界和蔼可亲。 谷熏暗忖:自己还不算“功成名就”吧?但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很友善了!真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眼里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挂了电话不久,谷熏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他赶紧站起来,便看到南凭崖缓缓走了进来。 “坐吧。”南凭崖不徐不疾地说。 谷熏一边坐下,一边替南凭崖倒茶:“南总喝茶吧。” “等很久了?”南凭崖问。 “没有,就一小会儿……”谷熏笑笑。 南凭崖问:“在新岗位上还习惯吗?” 谷熏想了想,诚实地说:“工作的事情还在熟悉,人情的事情也渐渐在适应。” “人情?”南凭崖问,“什么人情?” 谷熏挠了挠头,说:“大家对我的态度都……变了。” 南凭崖明白了,便淡淡啜一口茶,说:“都是这样的,慢慢你就习惯了。” 谷熏瞧着南凭崖出神,心想:我看南总是太习惯了。看来,他也是被这个“功成名就之后变得和蔼”的世界给惯出态度了。 “对我来说,还是挺难习惯的吧!”谷熏笑了笑,“大家骤然对我殷勤……” 若在平时,谷熏肯定是拿出一百万分谨慎卑微的态度来说自己会继续谦卑的工作,不会自我膨胀。 可现在的谷熏心态有了极为微妙的变化。 说起来,他仍旧不确定妮姬塔说的“南总恋爱了”是什么回事。当然,谷熏推测这和自己有关,也希望和自己有关。然而,如果这是个乌龙的话,就未免太尴尬了。更让人困窘的是,南总和谷熏之间有着地位上的鸿沟,这使谷熏很难直接开口询问:“南总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如果是的话,那还好说,如果不是的话,南总一定会对谷熏反感吧?到时候谷熏就惨了,情场、商场一起失意! 谷熏不敢开问,便生硬地试探说:“倒是南总也有点怪,对我太好了,跟捧着我似的。” 第43章 南凭崖从来是一头“孤狼”,打小便是如此,孤高又冷傲,实在很难低下那颗对月呴嗥的高贵头颅。 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确切的自我保护。 在他少年时便眼看着父亲横死,自己又寄人篱下,总饱受冷眼酸楚。身在这样环境的人,通常走向两个极端,一个便是性格卑微、对他人极尽讨好之能事,不然就是性格高傲、倔强而又敏感。南凭崖便是属于后者。他缺乏亲密关系的经验,更没有讨好他人的嗜好,此刻忽然被谷熏轻轻一句试探架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这样的经历是陌生的,就像忽然把一只沙漠长大的猫丢进湖泊里一样,那猫儿必然登时亮爪、炸毛,跟被唐突了的黄花闺女似的羞愤! 南凭崖便是如此炸了毛,半羞半恼说:“你……你怎么会有这样不合常理的想法?” 谷熏被南凭崖的恼意吓了一跳。他原本就是小心翼翼的伸脚趾进凉水里试水温一般的试探,如今见南凭崖燎毛了,立即怕死地缩回来,赶紧说:“我的意思是,南总很关照我,把我捧到了这个位置上,我简直是受宠若惊,以后一定会更用心工作。” 南凭崖闷闷的:“嗯。” 谷熏尴尬得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急忙转移话题:“……啊,对了,这是今天要送您的文件,您过一下目,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南凭崖也乐得转移话题,便顺势微微倾身接过了文件,手指不自觉碰触了谷熏的指尖,瞬息间像是过了电一样,心脏都要发麻。 谷熏那边也是如此,心跳怦怦的,赶紧撒了手。 南凭崖攒着文件,心不在焉地浏览了一遍,又说:“很好。没什么问题。” 谷熏便将话题挪回工作上:“事实上,我只是‘神都明辉’的品牌总监,越过了徐薇玫总裁跟您汇报,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我怕这会显得对她不够尊重。” “无妨。”南凭崖说,“这次‘神都明辉’必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对这品牌是生死攸关的,我很重视,会亲自监督、把控。所以初期,你们两个都直接跟我汇报。都是一样的。她也会理解。” 既然南凭崖都这么发话了,谷熏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但徐薇玫到底贵为公司总裁,谷熏肯定是要给她面子的。离开dh总部之后,谷熏就把徐薇玫约出来吃饭,拉拉关系。 谷熏在饭店开了一个包厢,就在那儿等徐薇玫到来,一等等了四十多分钟。 徐薇玫姗姗来迟,也不知是真忙还是摆谱。到了后,她盈盈笑道:“刚想下班就有突发的事件……来晚了不好意思啊!没让谷总久等吧?” “没有,我也刚来。”谷熏客气地说。 二人点了餐后,寒暄了两句。谷熏便主动提起了和南凭崖汇报的事情,又说:“我寻思着,我只是子公司的总监,这越过了总裁直接跟南总汇报也不合适……” “怎么会呢?”徐薇玫也客客气气的,“既然南总认为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不是,我觉得这样不好,到底您才是公司总裁……” “什么总裁不总裁的?我不在乎这些虚礼,只要把事情办好了,那就好了。” 徐薇玫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但谷熏也不敢全信,毕竟商场上的人,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多着了。现在的谷熏也不是新人了,心眼儿自然多了起来。谷熏便露齿一笑,说:“当然!徐总是爽快人!不过,从办事上来说,这样的效率也不高,不如我们先协商讨论,内部统一了意见,再一气儿地跟南总汇报,这不是更省时省力吗?” 徐薇玫闻言露出和悦的笑容:“谷总果然是个心细的,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二人便索性在饭桌上谈起来了公事来了。所幸的是,二人对于“神都明辉”品牌改革的大致思路的一样的,这个牌子首先要走向年轻化、时尚化,并且要吸引更多年轻高端消费群体的注意力。当然,这个也是南凭崖定下的改革思路,徐薇玫和谷熏在这方面也不可能出现太大的分歧。 接下来,他们二人在公司对于新产品的选择、构思,也都不谋而合,决计选择旗下一位年轻的新锐设计师的作品作主力推广。 原本一切都说得好好的,然而,当落实到具体推广策略的时候,二人却产生了分歧。 聊着聊着,“分歧”就变成了“不合”。徐薇玫是老资格了,又贵为总裁,当然是要力压谷熏的。然而,谷熏外柔内刚,对于自己的主张非常坚持,寸步不让。 这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临走前,徐薇玫撂下一句话:“咱们既然谁也说服不了谁,就还是直接向南总汇报,看他怎么说吧!” 谷熏也感无奈,他本意是想找徐薇玫来“示好”的,不料却演变成“示威”了! 之后在公司,徐薇玫对谷熏也是不冷不热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过,此刻的谷熏也不是任人鱼肉的小秘书、小助理了,他身为部门总监,已经组建了一支初具规模的团队,很多时候不需要看徐薇玫的眼色,也可以直接办事。 当然,这周周末,谷熏依旧没有和南凭崖看电影。 大家都忙,这是一个因素。 此外,谷熏之前在总裁办被南凭崖刺了一下,现在又把试探的脚缩回去了,便处于一种不太敢往前的状态。他总觉得,南凭崖是一只刺猬,心情好了大约会露出肚皮,但要是情势不对,就会给你一下厉害的。 “妮姬塔说的是真的吗?南凭崖恋爱了?”谷熏闲下来的时候便会琢磨这个问题,“如果是的话,南凭崖恋爱的对象能是谁啊?他那么忙,周末也空出来陪我了……还约我看电影吃饭……那他喜欢的人就只能是我了啊?可是……可是又不太像啊……” 谷熏十分烦恼。 “奇怪……”谷熏摇头,“南凭崖这个人太奇怪了。” 但奇怪也无法,谷熏还是喜欢他,只能一颗心挂在他身上了。 当然,让谷熏烦恼的不但是对南凭崖的心事,还有对南凭崖的公事。 周一一早,谷熏和徐薇玫就一身西装革履地到了dh总部跟南凭崖等高管汇报工作了。品牌改革的大方向策略是由徐薇玫进行简述。她语言锋利、深入浅出,讲话颇有大将之风,让谷熏也不禁有些佩服:果然是前辈。怪不得南总任命她为总裁。看来,还是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的。 到了推广的部分,徐薇玫直接提出:“虽然品牌总监有自己的想法,但我认为‘神都明辉’高端营销的思路不能丢了,不能够因为预算的问题而放弃在电视晚会、高端杂志的营销投放。我这边的中心是,‘硬奢’是‘格调为王’,用俗话说就是:拼着丢掉‘里子’,也得‘死要面子’。” 这每一句,都是否定谷熏的策略。 谷熏有些尴尬,笑了笑,却说:“徐总说的不错,dh集团很多牌子也都走这样的路线。可是,‘神都明辉’的巨额亏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这个时候还启用常规性的高额推广计划,实在不太明智。” “有舍才有得!”徐薇玫冷道,“足够的营销是必须的。” “如果说,这些巨额的投放能够获得相应的收益,那我举双手双脚赞成。”谷熏以退为进、欲扬先抑,“但是,如果只是扔钱进咸水海,那就有待商榷。” “扔钱进咸水海?”徐薇玫斜撇红唇冷笑,“谷总的态度很消极啊。” “不是我的态度消极,是数据如此。根据报告——”谷熏趁机夺过主动权,指示大家看自己的报告,“大家可以看我的报告第16页,‘神都明辉’在高端杂志、高端百货、电视广告的投放转化率是每况愈下的。”谷熏顿了顿,又说,“更别说连年亏损。这个亏损的问题我们必须正视,钱要花在刀刃上。” 徐薇玫娥眉轻挑:“刀刃?” “是的,刀刃。”谷熏点头,“打个比方,同样是五百万,只能投放在高端杂志做三到十页广告,这个广告的转化率是多少,很难确认。而如果做线上的话,五百万可以同时买入软文合作、产品植入、kol直播等等,花样层出不穷,持续给消费者输送新鲜感。更重要的是,我们很难估算一百万一页的广告有多高的转化率,但是却可以轻易的确认一个kol做一个软广的转化率,从而使我们的推广策略更加有的放矢。”谷熏早有预备,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自己的策略,“这,就是我说的‘把钱花在刀刃上’。” 徐薇玫一下就顿住了,居然接不上话来。 谷熏趁势追击,大胆发言:“我斗胆提议,‘神都明辉’放弃纸媒投放,短期内不再在纸质出版物和电视台上做推广,广告仅投放在线上媒体、视频网站、影院等渠道。” 在座的管理者听了谷熏一席话,有的被说服了,但有的还是摇头:“这也太冒险了。” 南凭崖闻言,只说:“我一向很喜欢冒险、创新的主意!” 南凭崖这么说,虽然不是明确支持谷熏,但也是表现了一定的倾向性了。几个马屁派的高管立即表态:“谷总好冒险、好创新,我们好喜欢!” 当然,也有人站在徐薇玫这一边,但显得声势较弱。 南凭崖不好一锤定音,怕被人质疑太过偏心谷熏——这种质疑的声音其实对南凭崖不痛不痒,但对谷熏而言却比较危险。因此,南凭崖便说:“我回去再考虑一下,周三的时候时候再进行确认。今天的会议就到这儿。各位辛苦了。” 徐薇玫是老油条了,一听就知道南凭崖偏倾向谷熏的方案,但也没表现什么,只漠然点头。 谷熏的心里也多了几分信心。 但同时,他也很好奇南凭崖对他的支持是出于什么理由。 散会后,谷熏便私自跑到了南总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后,却见办公室里居然插着一瓶明蓝色的矢车菊。看着那姿态优美的插花,谷熏不觉晃了神。 南凭崖原本坐在办公桌前,见谷熏来了,也晃了神,半晌才说:“还有什么要汇报的吗?” 谷熏愣了愣,指着那瓶插花,说:“您不是说不喜欢在办公室放矢车菊吗?说这会让您分神?” 南凭崖从前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南凭崖意识到谷熏离开总公司后应该不会再回这个办公室了。这个时候,南凭崖又觉得在办公室放一瓶矢车菊是不错的主意。 虽然说花香有时扰人,但却比不上思念的力量。 南凭崖抿了抿薄唇,并没有说话。 谷熏也不问了,只说:“谢谢您这么支持我的方案……” 南凭崖淡淡说:“那是你的方案值得支持。” 谷熏又说:“如果仅仅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 南凭崖似乎听出了谷熏的弦外之音,便道:“我同意你的方案仅仅是因为你的方案很明智。我在工作的时候不会放入私人感情。” 谷熏心神一荡,不觉反问:“你对我有什么私人感情吗?” 南凭崖一下又静了下来,心脏却几乎跳出胸腔。 谷熏见南凭崖不言语了,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二人愣在了办公室里,呆看着那一束静静开放的矢车菊。 沉默此刻是一种音符,在二人间以默契的模式跳跃着。低低流淌的旋律,是在心里的,是看不见的。 半晌,谷熏抬眼,轻声问:“那我们还看音乐剧吗?” 这谷熏的轻言细语,说出口是无边丝雨细如愁,到了南凭崖耳边却是自在飞花轻似梦,勾起的感觉纤细温柔、不可触摸。 谷熏邀约,南凭崖满心欢欣,他乐意得很。 可是无论多么欢喜,南凭崖仍是面无表情:“那就看吧。” 第44章 “那就看吧。”——南凭崖这句话不温不火,如文火慢炖的汤,具有香气,但需要时间来品味。 谷熏算是个心急的食客,此刻食不知味,心里便不是滋味。 谷熏将音乐剧的票放到了南凭崖的案上,闲谈两句之后就以“还有工作”为由告辞了。 “还有工作”是理由,不是借口。 摆在谷熏眼前最需要处理的,是在“神都明辉”的工作,以及和徐薇玫的潜在矛盾。 谷熏与徐薇玫意见相左,在高层会议上公然顶撞了总裁徐薇玫。虽然获得了南凭崖的支持,但到底“县官不如现管”,徐薇玫是谷熏的顶头上司,彼此的面子都要顾全,徐薇玫的眼色他还是要看几分的。 因此,离开dh总公司之后,谷熏飞快地返回了“神都明辉”,亲自找了徐薇玫,跟她做了详细的解释。徐薇玫却没有耐心听他讲完,只挥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你的意见在今天的会议上已经讲得很透彻了。就算是个幼儿园小孩都该听明白了,你不需要再继续解释,我已经了解。” 谷熏无奈一笑,说:“我只是希望徐总不要对我产生什么误会。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公司做事而已。” “当然!”徐薇玫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今天我就会签文件、开会,宣布让你全权负责推广,品牌推广相关的具体实行我不会再插手。你喜欢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品牌推广的事情,你直接跟南总汇报,不用再费心跑来跟我解释了。” 谷熏有些意外:“可是,您才是总裁啊?” 徐薇玫不冷不热地说:“你也不用担心我对你有意见,我工作从来对事不对人。只要你做出了成绩,我肯定服你。但如果你失败了,那就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你考虑好怎么承担就是了!” 徐薇玫这番话讲得殊不客气,但反而让谷熏有几分安心。因为徐薇玫的话说得很明白、态度也写在脸上。谷熏从不怕这种明刀明枪的铁血战士,他就怕那种表面热情、背后捅刀的宵小之辈。 而徐薇玫果然是说话算话的人,她一声令下,“神都明辉”品牌推广的权限就向谷熏全面开放。她实现诺言,相关项目她一句也没有问,但这也表明了一种态度,如果这“无印刷物推广”的策略失败,也完全是谷熏的责任,与她徐薇玫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这是情理之中的,但谷熏更高兴的一点是徐薇玫并没有背后使绊子。 为此,谷熏还提防了一阵子,怕自己做推广的时候徐薇玫背后放火、捅刀,但显然徐薇玫并没有这么做。她真的就是一个冷眼旁观的姿态,等着看谷熏成功、或者失败。 毕竟,徐薇玫这么做也不失为“万全之策”。谷熏的提案已经得到南凭崖的肯定,她再加阻挠就等于对抗南凭崖,不如翘起双手什么都不管。等着谷熏大干一场。如果谷熏成功了,徐薇玫作为谷熏的顶头上司也能分一杯羹。若谷熏失败了,她也大可以置身事外,撇清说“我从一开始就反对,推广的事情也没有参与过”。 因此,谷熏也大起胆子来了,直接联合公司上下各个部门一起配合,还动用了他团队以外的人——徐薇玫依旧没有阻拦,默许了谷熏的胆大妄为。 谷熏的第一个项目得以迅速落地——对他而言,徐薇玫没有使坏就是最大的帮忙,他心里还是挺感激的,也佩服徐薇玫的“说话算话”、“对事不对人”。换着是以前艾薇、舒翡翠之流,恐怕不知在后院放了多少把火了。 谷熏不仅拿到了“神都明辉”以往的销售数据,还通过赵莫为的帮助拿到了dh集团旗下所有珠宝品牌的销售数据,其中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是奢侈品牌,卖得最好的都是价格比较低的产品——从全球全品牌的数据上看,售价低于500美元最容易成为“爆款”。 既然“神都明辉”要推出改革后第一个“爆款”,那自然是销量为先,谷熏选了一款造型简约的纯银项链作为“试水产品”,定价3500元。这个定价,自然是考虑到“500美元以下容易出爆款”的“定律”。在“神都明辉”这类型的品牌之中,3500元一条项链真的是白菜价了,因此,项链的材质选择了成本更低的纯银。设计上选的是字母元素——字母项链简单俗气不过脑子,经常被高端设计师嗤之以鼻,但却不得不承认,字母元素的项链一般而言都能卖得比较好。 谷熏为这款字母项链贴上“圣诞限定”的噱头,放到了电商平台进行预售,并请kol进行宣传预热。事情朝着很好的方向发展,还没到圣诞节正式开售的那天,所有限量款就已经售罄了。 这虽然只是一款产品的“小成功”,但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大进步”,用数据证明了谷熏这个策略奏效。 为此,徐薇玫还开了个小小的庆功宴,请了谷熏团队一起去五星级大酒店吃饭。席间,徐薇玫一改冷淡的姿态,十分热情地给谷熏敬酒,说:“谷总果然是个人才!南总没看错人啊!” 谷熏也笑了,说:“也全靠徐总的鼎力支持!不然我也没办法获得这样的成功!” 二人推杯交盏,宴席上一团和气,谷熏也算是放下心头大石。 期间,嵩斐梵还打过一次电话来,想约谷熏见面,却被谷熏婉言回绝了。 谷熏心里犯嘀咕:他不是嵩家的大公子吗?怎么那么闲,隔三差五的来撩我这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我有这么大魅力吗?对了……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南总的“近臣”?我看他八成是知道的……啊,该不会他是想要通过我来伤害南总吧? 那可不行! 我肯定要保护我方南总! 我绝不会像妮姬塔那样背信弃义的。 谷熏想到南凭崖,心里就一团热火。 “不知道南总最近怎么样呢?”谷熏不自觉地打开了钱夹,看着里头静静躺着的那张《天鹅湖》的门票。 嗯,等平安夜就能见到南总了。 想到这个,谷熏还默默有些喜悦。 他其实对那些音乐剧不太了解,专门提前抢了这个平安夜场次的票,就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和南凭崖过圣诞。 “也就是几天后的事情吧……”谷熏嘴角含笑,满怀憧憬地等待着那天的到来。 在此之前,谷熏还抽空去了一趟门店进行视察。 谷熏带着秘书朱轩轩一起去当“神秘客人”。新秘书朱轩轩是一个omega男性,刚毕业的小年轻。谷熏本人是omega,也更愿意给职场上的omega更多机会。毕竟,他时常想起自己当初差点进不了dh的门,就是因为自己是omega。若非因缘巧合被南凭崖泼湿了衣裳,此刻也当不了这个“神都明辉”的总监。 朱轩轩跟着谷熏跑了一圈门店。朱轩轩抬头,发现门外站着一位气宇轩昂的alpha男。身为单身omega,朱轩轩瞧着对方,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身上了,一点儿矜持都没有:“谷总您看!有大帅a!” 谷熏循着他的指引一看,脸色微变:这不是宋非凡……啊,嵩斐梵吗? 朱轩轩瞧着谷熏脸色不对,便问:“谷总,怎么了?” 谷熏无奈一笑,对朱轩轩说:“你要是经常在想不到的地方遇到同一个alpha,你会觉得对方是……” “是有缘人!”朱轩轩发出了想要恋爱的声音。 “也可能是跟踪狂。”谷熏冷静地指出。 朱轩轩失望地“嗷”了一声,又批评说:“谷总,就是这种不浪漫的思维模式才让您一直单身的。” 这时候,不知道算是“有缘人”还是“跟踪狂”的嵩斐梵风度翩翩地走进了门店,笑意盈盈地说:“嗨,这么巧?” 朱轩轩吃惊地看着谷熏、又看了看嵩斐梵:“诶?你们认识吗?” 谷熏便淡淡地介绍了一番:“这位是嵩先生,这位是朱轩轩,我的秘书。” “朱轩轩,真是一个好名字。”嵩斐梵微笑,“我一定会记住的。” 嵩斐梵天生一双含情眼眸,带笑看人的时候就似暗送秋波,瞧得朱轩轩春心萌动。 嵩斐梵又对谷熏说:“谷总现在可是大忙人了,怎么都约不到。不过今天那么巧能遇到,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相请不如偶遇’。赏光的话不如一起喝杯咖啡吧?” 若是之前,谷熏大约就赏光了,但现在谷熏想到了他是嵩斐梵、还偷偷勾走了妮姬塔,他便觉得不妥。故而,谷熏笑着婉拒:“我也很乐意啊。可惜,我今天是出来工作的,可能没办法陪你喝咖啡了。真的不好意思,不过下次一定。” “哦,那真可惜!”嵩斐梵环视了一圈门店,说,“当然是工作重要了,毕竟‘神都明辉’最近的品牌定位也是由你来操刀吧?最近的营销似乎颇具成效,都是你的功劳吧!” “这是团队上下一心的结果,我不敢居功。”谷熏笑了笑。 “谷总可真是谦虚。”嵩斐梵淡笑,“只不过,如果仅靠500美元以下的产品打销量爆款的话,长期而言恐怕对品牌不利吧?”嵩斐梵又是话锋一转,“毕竟,‘神都明辉’的存在是为了弥补dh集团缺乏硬奢珠宝的短板。如果‘神都明辉’搞成几千元一件的珠宝牌子,不就沦为不值一提的轻奢了吗?这样的话,品牌价值也就荡然无存了。dh集团不缺轻奢。” 谷熏一下子就愣住了。 嵩斐梵的话可谓是鞭辟入里,也给了被“爆款”效益冲昏头脑的谷熏一记响亮的耳光。 谷熏骤然如梦初醒。 对,他是品牌总监,如果这个品牌因为他的营销政策而丧失高端格调,那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可是朱轩轩却没想那么多,他只见谷熏脸色一下变差了,便也顾不得嵩斐梵是个绝世帅a这件事,立即对嵩斐梵横眉冷眼:“你懂什么啊?咱们谷总可是专业人士,是‘神都明辉’的品牌总监,你是什么人,就敢评判他?” 谷熏立即阻止朱轩轩,说:“别乱说话。” 朱轩轩不服气地说:“本来就是嘛!你是什么人啊……算哪根葱?” 谷熏忙说:“嵩先生是嵩家长子,当然有资格评论!” 朱轩轩一听对方居然是dh集团的太子爷,立即变了脸色,毕恭毕敬地说:“对不起,我错了。初次见面,我也没什么才艺可以表演,今天就在这儿给您跪下吧……” “哈哈,没那么严重!”嵩斐梵笑着说,“你说的话也有道理,我现在也不是‘神都明辉’的人,不好随意评判什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朱轩轩立即变得恭敬无比,“您不是‘神都明辉’的,但‘神都明辉’是您的。” 嵩斐梵不置可否地一笑,又对谷熏说:“其实你这个爆款策略也很好,可以更好地拓展这个老品牌在年轻消费群体里的知名度,也很有经济效益。只不过,面向高端人群的营销也不能落下。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计划了吗?” 谷熏一下怔住了:“这个……” “是因为预算的问题而绑手绑脚吧?”嵩斐梵一双眼睛十分明锐,仿佛能看透谷熏的内心,“毕竟,这品牌亏损严重。” “嗯……”谷熏尴尬地承认了,“预算确实是一个问题。” “如果我说,我有一个方案,不但能让‘神都明辉’在高端领域得到一次营销、而且成本极低呢?”嵩斐梵反问。 谷熏一下愣住了:嵩斐梵英俊无比,但这皮囊对谷熏没什么魅力。然而,嵩斐梵的方案,对谷熏的吸引力则可以媲美万有引力。 朱轩轩闻言也十分惊讶:“还有这种推广?高端还低成本?这是神仙下凡写的方案啊?” “称不上神仙,只是鄙人一点拙见。”嵩斐梵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谷熏也是惊讶不已,但进退维谷:他当然想要一个成本低的高端推广方案,但……但嵩斐梵可是南凭崖的敌人啊!谷熏要是接受嵩斐梵的指教,那算不算是“投敌”? 嵩斐梵看出了谷熏的犹豫,却也不急切,无所谓地笑了笑:“哦,对了,你还要忙是吧?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说完,嵩斐梵果断地转过身去,抬腿便走。 看着嵩斐梵的背影,谷熏愣神了:这…… 却不想,嵩斐梵走了几步又转回脸来,轻笑说:“想找我的话,你是知道我的号码的。”说完,嵩斐梵便转身走进了拐角,消失在人来人往的转角处。 ——草草草……我太想要得到嵩斐梵的方案了……这迷人的方案啊……该死的……高端大气上档次还不怎么花钱的推广计划是真实存在的吗?吗的,老子好想知道! 谷熏的心痒、焦急,跟树上扒拉几十下还吃不着果子的大尾巴松鼠一样。 第45章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互相喜欢的人一定要在平安夜在一起。 本国本来没有这样的习俗,然而年年岁岁的西风东渐,也逐步将圣诞的某些仪式传入家家户户。当然,大家也就是凑个热闹居多。平安夜被搞成了情人节、购物街、逛吃逛吃节……总之,就热闹非凡,不过不行。要说平安夜一个人在家睡大觉,则会被认为是可怜虫、社交弃儿。因此,无论是谁都忍不住要在平安夜出去热闹一番。 寒冬腊月的,街上熙熙攘攘,不绝如缕的人潮在华美绚烂的圣诞灯饰下涌动,也不失为一种别致的城市光景。 但无论街上走过、站着多少的人,他们在南凭崖看来都是灰色的,因此,一抹明亮的矢车菊蓝便是尤其亮眼。就算是一百、一千的人扎堆站着,南凭崖也能像从暗灰色里辨认明蓝色一样轻而易举地把谷熏一眼认出。 在谷熏看来,南凭崖的存在亦是如此。 谷熏忽然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在王子的舞会上,佳丽如云,华丽的裙裾犹如彩霞一样绵延不断,但只有一双晶莹淡雅的水晶鞋夺了他的眼球、引了他的追逐。 南凭崖的气质就似那双童话里的水晶鞋。 谷熏微微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的比喻很奇怪:那我不是自比王子了? 转眼间,南凭崖已走到谷熏的面前了。 南凭崖今天的打扮和平常很不一样,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仿旧皮质夹克、纯黑锥形裤,腰间系着一条棕色牛皮腰带。脚上也不穿正经皮鞋了,而是蹬了一双黑色哑光感的小牛皮乐福鞋。因为一身黑衣黑鞋,脖子上挂的那条火焰造型的项链尤其扎眼,火焰形状的银饰上镶嵌着的宝石在灯火下闪烁着凛凛彩光。 谷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装扮的南凭崖,平常的南凭崖不是穿着商务风的套装,就是简单地披着剪裁利落的长外套出现,要说项链这样的配饰,南凭崖是从来不戴的。 更让谷熏惊讶的是,今天南凭崖还背了个挎包。 不过,这不是谷熏背的那种皮包。南凭崖宽阔的肩上挎着一个军旅风的帆布单肩包,看起来非常轻薄,线条硬朗,鼓鼓的,谷熏很好奇包里放的是什么。 但谷熏已经有些摸到了南凭崖的脾性,知道自己断不可以直接提问包里是什么。故而,谷熏婉转问道:“南总,怎么还挎个包?重不重?” “不重。”南凭崖说,“天气预报说今天可能下雨。怕你没带伞。” 谷熏脸庞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南总有心了。”说着,谷熏晃了晃自己肩上的挎包:“不过巧了,我也带了伞。”说着这话的时候,谷熏还是有些疑惑:这个军旅帆布包那么大一个,光放伞也不可能塞满啊! 南凭崖颔首。 谷熏又说:“南总今天的打扮和平常很不一样。” 南凭崖今天确实是特意打扮过的。 但南凭崖不好意思承认,便不咸不淡地微微颔首:“嗯。” 谷熏指着剧院入口,说:“我们进去吧。” 虽然谷熏之前问过了南凭崖是否对《天鹅湖》感兴趣,南凭崖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谷熏便顺势指着剧院放着的宣传册,对南凭崖说:“你要不要先读一下剧的介绍?” 南凭崖说:“不要。” ——这拒绝得还真是直接啊……果然是南总。 谷熏干笑两声:“所以你是真的对《天鹅湖》感兴趣吗?” “为什么会有假?”南凭崖反问。 谷熏尴尬地说:“哦,我只是不知道南总喜欢音乐剧……” “与其说《天鹅湖》是音乐剧,不如说它是舞剧——当然,它的音乐也是很重要的。”南凭崖说道,“在《天鹅湖》之前,芭蕾舞剧都不太重视音乐伴奏这一块——直到柴可夫斯基通过《天鹅湖》的音乐创作而改变了这一现象。所以说,这部剧的魅力不仅仅在于剧的本身,更在于它划时代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力。” 听着南凭崖对《天鹅湖》如此侃侃而谈,谷熏十分羞愧:原来南总是真的懂啊!我还班门弄斧了,我可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还以为他是为了我才来呢…… 南凭崖和谷熏走进了剧场,在视野非常好的座位上落座,欣赏这一场演出。 二人离开剧场的时候,夜色已浓,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莹莹洁白。 也许因为比较晚了,冷风吹来,谷熏受不住冻,不觉打了个寒颤。 南凭崖只说:“你今天穿太少了。” “啊……出门的时候没觉得这么冷。”谷熏笑着搓了搓自己的肩膀。 说实话,谷熏出门的时候就有预感自己穿得不够暖和了。 但众所周知,穿得暖和=不时髦+显胖。 因此,谷熏选择了要风度不要温度。 这时候,南凭崖滑开了单肩包的拉链,从里头拿出了一顶红色针织帽、一双白色手套、一条白色间红色的围巾。谷熏十分惊讶,这才明白了南凭崖为什么要背那么大一个军旅帆布包,原来包里除了雨伞还塞了那么多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谷熏的错觉,南凭崖拿出这保暖三件套的时候,看起来竟有些害羞似的,耳廓透出很有圣诞氛围的红。 谷熏接过了针织围巾,摸在手里,暗暗吃惊:这围巾好粗糙……诶,这是有个洞吗?啊……这怎么还有一个窟窿?是破了吗?哦,不是破了,应该是织的时候错了针。 谷熏仔细瞧着针织围巾上的窟窿时,南凭崖变得更加紧张,耳朵更加红了:“这个洞……” 谷熏抬眼看到了南凭崖的脸,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里顿时像飞进了春天的蝴蝶似的,开了花,暖洋洋。 “这些洞很有设计感。”谷熏笑着说,“跟那些密密麻麻的围巾都不一样。我太喜欢了。” 南凭崖仿佛松了一口气,才说:“你喜欢啊?那送给你吧。” ——语气还是那种南凭崖惯有的不轻不重、不冷不热。 谷熏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的南凭崖。 南凭崖在谷熏面前从来都是像一株参天大树似的,横风横雨都摇他不动,兀自在此,稳如磐石。倒是今天细看来,才发现南凭崖犹如一株水仙,看着清冷高傲,但其实枝叶修长而柔软。 谷熏将围巾绕到自己的脖子上,松松地缠了两圈,笑眯眯地看着南凭崖,表情像是偷到了糖吃了似的。 南凭崖仍是闷闷的一个葫芦似的,看不出喜怒,只说:“快把帽子、手套也戴上吧。你手指、耳朵都冻得发红了。” 谷熏便又戴上了手套和帽子。 “这手套和帽子是哪儿买的?”谷熏一摸就知道手套和帽子是商场的高档货,针脚平整细密,质地软糯亲肤。 “不是买的,花这个钱做什么?”南凭崖说,“从公司里拿的。” 谷熏怔了怔:“南总还真是节俭。” 想起来,南凭崖平素就是如此的,吃公司的、用公司的、穿公司的、走公司的……到底还是那个死抠死抠、不肯花钱的主儿啊。 谷熏握了握颈上的围巾:“那这条围巾也是公司里拿的么?” 南凭崖别过脸,僵硬地说:“不是。” “那……那是……?”谷熏眼里带着期待地看着南凭崖,“是怎么来的?” 南凭崖想了想,把夹克的拉链往上拉,一直把领子都拉到立起来了,遮住了下半张脸,嘴巴闷在了皮夹克的高领里,透出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是我自己织的。” 真是让人羞于启齿的一句话。 如果让南凭崖选的话,他宁愿选择说“我八岁还尿床”,也不肯讲“我喜欢你所以给你织围巾”。 他堂堂一个alpha…… 谷熏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听到南凭崖从嘴里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还是十分吃惊的:“真的吗?” 不过摸着围巾上坑坑洼洼的窟窿,估计也错不了。 dh集团雇佣的女工就算是用脚趾头都织不出这样粗糙的围巾。 南凭崖僵硬地点了点头,他始终认为织围巾对于一个顶级alpha男而言是不太合适的。 谷熏心中一半是惊讶一半是喜悦:“真的啊?为什么啊?” 南凭崖便说:“因为,排名第一位的圣诞礼物是亲手织的围巾——各项数据都支持这一结论……” 自从南凭崖挂了灵神锋的电话之后,就再也没有找灵神锋讨论“我的朋友”的感情问题。南凭崖只觉得这个灵神锋也不太靠谱,作为一个营销高手,南凭崖觉得没道理自己不能把自己推销出去。 于是,南凭崖像习惯那样查阅了不少资料,主张“用数据说话”。 而网络上的数据告诉他,比起昂贵精致的礼物,朴实无华的手织围巾居然是最受男性喜爱的圣诞节礼品。而且,还有专家指出:送别的都可能出错,但手织围巾无论多么失败,都会被笑着接受。男人都很喜欢在圣诞节收到这样的礼物呢!而且,几乎不会给出差评! “是吗?男人都喜欢吗?”南凭崖想了想,“据我所知,谷熏是男人……” 谷熏确实是男人,收到了这份礼物也是分外惊喜,甚至还说出了“这些窟窿很有艺术感”之类的鬼话。 南凭崖顿时信服了专家和数据的权威:果然,手织围巾是零差评的人气礼品! 谷熏兴致也变得很高,笑容非常灿烂,可惜,这么漂亮的笑容却被宽松的围巾遮住了一半。精巧的下巴和翘起的嘴唇藏在了绕了好几圈的围巾里,然而,单单露出的那双笑眼就已经足够迷人了。 南凭崖觉得自己这个礼物选择得太对了,虽然有些丢脸,但这和谷熏高兴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了。 谷熏瞧着南凭崖,忽然想起了妮姬塔那句“南总陷入恋爱……跟个傻子一样”。 于是,谷熏笑得更灿烂了。 南凭崖也被这份情绪感染了似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路灯发出的光是橘黄色的,大约因为橘黄色是暖色,所以路灯照在二人的脸庞上也使得二人的笑容看起来分外温暖。 天上忽然降雪,在灯光下,细碎的雪花散发着柔美的光华。在六角雪花飘落到谷熏的脸上之前,却被南凭崖伸出手挡住了。 南凭崖把手摊开,挡在了谷熏的头上,为他遮住了冰冷的落雪。 谷熏笑了:“用手挡什么啊?你不是带伞了吗?” “……”南凭崖一时语塞,低头把雨伞拿出来撑起。 谷熏大起胆子来,把手握住了南凭崖的手。 南凭崖微微怔住了。 谷熏的手是戴着南凭崖刚送出去的羊毛手套的,因此,尽管握着手,却没有肌肤相贴那样的触感,反而不那么让人害羞了。 谷熏故作从容地说:“走吧,我带你去一家咖啡厅。” “嗯。”南凭崖点点头,然后用力地握住了谷熏的手。 感受到南凭崖握着自己的力度,谷熏终于明白了,这一切并非自己自作多情。 话虽如此,但是这一切也够让谷熏看清形势了:南凭崖是一个极为闷骚、高傲却又诡异的纯情的alpha男,如果自己要做个矜持的omega,等南凭崖主动牵手、告白。那大概要等一百年左右吧。 人生苦短,他可不想浪费光阴。 谷熏想着:我好像终于明白了南总希望我做“善解人意的秘书”是什么意思了。 谷熏牵着南凭崖来到了附近一家咖啡厅,因为是平安夜,算得上是人满为患了。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二人缩在角落里,各自点了一杯热咖啡捧在手里。 咖啡的热气蒸着谷熏的脸庞,谷熏的脸颊荡出红晕。 每次谷熏脸色微红的时候,南凭崖心中都会默默发出“糟了,太可爱了”的感叹。 南凭崖一边感叹,一边低头看着棕色的咖啡。 “哦,对了……”谷熏一边搅动着咖啡,一边说,“前些天,嵩斐梵来找我了。” “嗯?”南凭崖抬起头,表情如同一头听到草动风声而竖起耳朵的大猫,“他找你做什么?” 第46章 谷熏立即解释:“是偶然遇见的。不过,我觉得他可能是想要拉拢我,像是拉拢妮姬塔那样。” 南凭崖点了点头,肯定了谷熏的猜测:“这很有可能。毕竟,现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是我的亲信。而你呢,和赵莫为不一样,是新来不久的。他便以为你对我忠诚度不会太高。说不定有机可乘。” “我也是这么想的。”谷熏点头,“他还用推广方案来诱惑我,说可以给我提供一个高效而又低廉的、面向高端市场的推广方案。” 南凭崖嘴巴放在光滑的咖啡杯边缘,轻轻一吹,才说:“这听起来确实很诱惑。” “也怪我自己才疏学浅!”谷熏摇头叹气,“如果我自己也能想到能有效控制成本的高端推广方案,就不用在这儿发愁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想想,你才入行多久?有这样的成绩已经是让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了。”南凭崖见谷熏自怨自艾,便鼓励他。 得到了鼓励的谷熏反而心情复杂。他作为秘书在南凭崖身边一段时日了,知道南凭崖很少这样鼓舞下属。在这个情形下,南凭崖这样称赞自己是一种很特殊的情况。如果换了是徐薇玫、赵莫为,南凭崖大约不会这样好声好气。说起来,是因为喜欢谷熏,南凭崖才会这样温和。 这种“特殊待遇”非但没有让谷熏高兴,反而让谷熏有些难堪。他觉得自己确实是志大才疏,到底还是先有了南凭崖的偏爱,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大约是看出了谷熏的郁闷,南凭崖放下咖啡杯,认真地给他讲解:“嵩斐梵从小就是富贵堆里的,八岁就知道珠宝推广怎么回事。如果说是对高端珠宝、对顶级消费者的了解,恐怕我都比不上他!” “是、是吗?”谷熏很惊讶,还是第一次听到高傲的南凭崖承认自己不如人的地方。 南凭崖点头:“如果他有心教你,我觉得你是可以把握机会偷师的。” “把握机会……偷师吗?”谷熏非常讶异,“您这是鼓励我去跟他学习?” “如果是单纯的学习交流的话,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南凭崖回答。 “我不认为这是‘单纯的交流学习’。”谷熏道出了自己的顾虑,“嵩斐梵可不是什么慈善家,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给我好处?” 南凭崖却摇了摇头:“你还不太了解嵩斐梵的作风。” “嵩斐梵的作风?”谷熏倒是很好奇,“难道他真的是个慈善家?” “当然不可能。”南凭崖摇摇头,“不过,他这个人喜欢扮好人,要拉拢任何人,都不会搞那么直接。他只是走‘欲先取之,必先与之’的路线。他一开始给你好处的时候,会弄得他自己就是一个十足十的慈善家,闭口不谈回报,就约你出去喝个茶、吃个饭,搞得你自己不好意思,礼节性地保持和他交往。” 谷熏觉得自己就处于和嵩斐梵“礼节交往”的阶段之中,又好奇问道:“就算是这样的交往,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南凭崖啜了一口咖啡,才缓缓道:“在交往之中,他会天天跟个青楼花魁似的在你面前卖弄风流、施展魅力,配合一些贴心的小恩小惠,吸引得你开始感 激他、继而崇拜他,最后自发地要为他做事、主动地投身他的门下,为他效劳、为他分忧。” 谷熏闻言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嵩斐梵这样的“拉人”方式确实是比直接砸钱要高明得多。说起来,嵩斐梵确实在谷熏面前疯狂地施展魅力了呢——只不过,谷熏并没有为此动心。 “南总怎么这么了解?”谷熏好奇,“难道南总身边被嵩斐梵挖走的人不止妮姬塔一个……?” “倒不是这个原因。他在dh总部大展拳脚的时候,我还没到这个位置。”南凭崖顿了顿,又问,“你知道我是怎么进dh集团的吗?” 谷熏想了想,说:“我听说,您是通过嵩斐梵姑姑的关系进来的?” “嵩淑善虽然是嵩斐梵的姑姑,但和嵩斐梵的关系一般,倒是和嵩峻宇亲如母子。我是通过她的关系进公司的,所以天然属于嵩峻宇的阵营。”南凭崖看着杯中咖啡色的涟漪,细细忆起数年前的往事,“虽然一开始我是无名之辈,但嵩斐梵还是很快注意到我的存在。他开始对我大加拉拢,希望我放弃嵩峻宇,投入他的阵营。所以,我完全了解他笼络人心的套路。” 谷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听着南凭崖的诉说,谷熏忍不住想象南凭崖还是“无名之辈”的样子。那个时候的南凭崖也像现在一样拽吗? 南凭崖想起当时的情况,又说:“一开始我还真的有点怕!” “怕?”谷熏大惊,“你也会怕?” “是,他对我那么温柔细意,我怕他想泡我。”南凭崖道出了当时心中忧虑,“为此,我还旁敲侧击地打听,得知他并不是同性恋,应该只是欣赏我才华、而不是看上我的肉 体,我才放心。” “噗!”谷熏噗嗤一笑,“你还担心这个!” 不过,谷熏仔细想来,自己也一度怀疑嵩斐梵在泡自己呢。 谷熏睁圆一双好奇的黑眼睛,趁着话头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投在他的门下?难道他不比嵩峻宇更可靠吗?”谷熏打心眼觉得嵩峻宇这人浅薄无知,嵩斐梵怎么看也比嵩峻宇强一百倍。 “我从来没打算投在任何人的门下,我要做就做自己的主。”南凭崖直截了当地回答,“对这样的我而言,嵩峻宇头脑空空,反而是好事。” “原来如此……”谷熏也算明白过来了。 南凭崖说:“不过,当初我也是左右逢源,既在嵩峻宇手下做事,也和嵩斐梵私下交流。现在既然他对你有所帮助,你也可以找他偷师。” “啊?”谷熏吃惊得很,“可是……如果我和他走太近了,岂不是瓜田李下?” 南凭崖拎起瓷杯的耳朵,细细抿了一口咖啡,道:“你自己把握好分寸就可以了。” 听着南凭崖这话,谷熏还是云里雾里的:“怎么样才算是‘把握好分寸’?这也太含糊了。” 南凭崖便说:“那这样,你先看看他给你的方案是什么,我们再进一步定夺。” “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谷熏想了想,又说,“可我套了他的方案,却不给他做事,岂不是耍滑头?” 南凭崖笑道:“是的!耍滑头的快乐,你可以试着好好体验!” 谷熏也笑了:没想到南总平常看着一本正经,也喜欢耍滑头。 不过,这样的南总,谷熏也很喜欢。 二人喝完了咖啡,南凭崖看时间不早了,便将谷熏送回家。谷熏却告诉南凭崖,自己已经搬家了,不住原来那个地方了。 南凭崖有点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没多久之前。”谷熏解释说,“之前租那个小区,是图它离dh总部比较近。现在我就搬去了一个离‘神都明辉’更近的住处,方便我上下班。”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谷熏当初选小区的时候选了个退而求其次的中档小区,现在觉得自己是个总监了,收入上去了,便有点儿膨胀,住到了当初看上了却负担不了的一个高档公寓去了。 南凭崖将谷熏送到了新的住处,发现这公寓楼坐落在城市花园的旁边,环境优美。一看就是高标准的公寓楼,南凭崖便点头,说:“这个比你之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谷熏笑道:“租金也贵多了。” 南凭崖道:“能花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谷熏闻言倒笑了:“南总有见地。” 谷熏嘴上这么讲,但心里却反驳:南凭崖哪儿有花钱解决过什么问题?南凭崖不都是靠公司福利生活的吗?也不知南凭崖的工资都到哪儿去了! 事实上,追究南凭崖的工资去向的不仅仅是谷熏,还有嵩斐梵。对于南凭崖日常不花钱、收入非常高、账户却零存款这件事,嵩斐梵疑心极重。 为此,嵩斐梵还委托了妮姬塔仔细打听了一番。嵩斐梵前脚刚刚和妮姬塔结束了秘密会谈,后脚就接到了谷熏的电话。谷熏约嵩斐梵见面,嵩斐梵自然很乐意。嵩斐梵又说:“说起来,我最近想看一个古玩展,你方便的话可否作陪?” 谷熏既然想套取嵩斐梵的方案,那自然是满口答应的。 和南凭崖约会,谷熏那是提前到租赁店搭配好衣服,连袜子都买双新的。但和嵩斐梵见面,就不用这么讲究了。谷熏穿了一套简单舒适的便服、搭配一双dh某品牌经理赠送的跑鞋,便到了约定会面的地点了。 嵩斐梵倒是一如既往的衣着考究,天丝绒上衣、初剪羊毛长裤、雕花小牛皮布洛克皮鞋,手腕上戴一只镶嵌蓝宝石水晶的哑光黑色腕表。谷熏看到手表的质感还有些好奇:这样的富家公子还戴不锈钢表呢? 想到这个,谷熏不禁多看了一眼嵩斐梵手表,便瞧到了表盘上赫然写着“rolex”。他惊讶的点就转移为:我还以为劳力士都是些俗气的金表,没想到还有这种年轻、时尚的款式?我的见识也真是太少了。看来还是要多学习。 嵩斐梵说:“你今天的打扮很年轻,很适合你。” 谷熏也想说:你今天的打扮很有钱,很适合你。 嵩斐梵穿着一套加起来够买房的行头陪着谷熏走街串巷,姿态潇洒。谷熏寻思他们一路走过的窄巷横街,便觉奇怪,只说:“我们不是说要去看古玩展吗?这附近也有展览馆?” “我们去看的是私人展览,不是展览馆的那种。”嵩斐梵简单地解释,并把谷熏带到了一处民居。看着这民居十分简陋、狭窄、隐秘,进门之前还得拉开一道又一道的金属防盗门——这阵仗,谷熏总觉得嵩斐梵不是带他去看古玩,而是带他去买黄碟。 最终,他们来到了一户民宅面前,嵩斐梵敲门自报姓名。一位中年人开门请了他们进去,在这简陋的民居中却竟是别有洞天,让谷熏开了眼界:但见里头垂着玉髓珠帘,撩开珠帘一看,便见满目奇珍,白墙上挂着名家墨宝,四周放着明清风格的红木家具,家具上又摆着精致的古玩摆件,就是一张书案上的一根笔、一块墨都有来头。 而且,这儿和一般古玩展很不同,它并没有严格的防盗,也没拉横线、也没装防盗玻璃,东西就那样随意地放着,任人观赏把玩,给观展者以良好的体验。 嵩斐梵似乎看中了一道老红木插屏,正和办展的中年人讲价。二人达成交易后,嵩斐梵十分高兴,扭头一看,却见谷熏伏在一张床上,仿佛睡着了。 “哈哈,你朋友可真行!”办展的中年人笑道,“在一张两千万的床上睡大觉!” 嵩斐梵笑道:“钱财不过身外物,好睡眠却是千金不换的。” 嵩斐梵走到了床边,但见谷熏伏在罗汉床上,却不太像是睡着了,更像是醉酒似的,神态迷迷糊糊的。嵩斐梵笑问:“小谷,怎么了?” 谷熏昂起头来,如梦初醒,只说:“这床是什么做的?” 嵩斐梵敲了敲床面,指节叩动之下发出的回响不似是木头,倒像是金玉,又闻得木纹间散发浮香,嵩斐梵判断道:“看着像是千年的阴沉木。” 办展者抚掌笑道:“嵩公子果然是识货之人!” 谷熏心中总算明白了:原来南凭崖身上的气味就是阴沉木呀?那像是湖泊又像森林、淡淡木质香气……就是阴沉木? “所谓的阴沉木,在我们家乡又叫‘水浸木’,因为这些木头基本上都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办展的人介绍说,“所谓的阴沉木,其实就是古森林里的树木残根埋河床里超过千年而形成的木头,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坚硬、带着特殊的香气,色泽也很漂亮,因此非常名贵。” 谷熏惊讶无比:“还有这样的木头?” “是啊,这样的木头古朴凝重,做成家具,好看得很,还不怕虫蛀,又有香味,特别风雅,是绝对的珍品啊。”办展的人推销似的说,“先生,你喜欢的话可以买一床回家啊!” 谷熏听了这话,便知道对方把自己当成和嵩斐梵一样的财主了,连忙从罗汉床上跳起来,摆手摇头,笑道:“哎呀,我哪儿能啊!我就是一个打工仔,跟着嵩大公子来开眼界的!” 办展的人愣了愣,倒是明白了几分,便又笑说:“古玩是太贵了,主要是买个风雅、历史感。如果你不是历史爱好者,单单是喜欢阴沉木的话,我可以介绍工匠……对了,国产的阴沉木是很贵的,但如果他给你找非洲产的阴沉木现做一个小件,可以便宜很多,包上工费也不过十万左右——你又是嵩公子的朋友,有心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打个折。” “十万啊……”谷熏倒是有点心动了,然而十万对于谷熏而言可不是什么小钱,他为难地笑了笑,“我真的只是个打工仔……” 嵩斐梵看着谷熏,笑了笑,又对办展者说:“你可别为难他了!” 大约看出了谷熏的尴尬,嵩斐梵没有久留,便跟办展人告辞了,又带着谷熏去餐厅吃午饭。席间,嵩斐梵笑着对谷熏说:“阴沉木什么的,有门路的话去非洲买,是比较划算。我在非洲的一个客户说我是中国人,大约喜欢这个,还给我送了一个阴沉木的摆件,这摆件放着也不知干什么,你喜欢的话,不如送给你吧。” 谷熏一听,忙摆手:“不行,这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 “也是别人送我的,不花钱,放我这儿也可惜了。”嵩斐梵道,“你倒喜欢,给你正好。” 谷熏便想起了南凭崖说的:嵩斐梵对要拉拢的人温柔无比,又施以小恩小惠,最能笼络人心。 不得不说,这样的手段,确实还挺高明的,可比直接砸钱婉约艺术得多。 可是吧,也像南凭崖说的,这套方式怎么让人感觉那么暧昧呢?连南凭崖那样的alpha男也搞错! 想到南凭崖说的这个误会,谷熏忍不住哧的一声笑出来。 嵩斐梵好奇问道:“我说话很好笑?” 谷熏忙摇头:“不、不是……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嵩斐梵问。 谷熏咽了咽,便玩笑说:“你真是个好朋友,就是太好了些。” “社么意思?”嵩斐梵不解其意。 谷熏玩笑道:“你对人太好了,知道的说你对朋友关怀备至,不知道的还当你是想把‘好朋友’发展成‘男朋友’呢!” “看来我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竟然让你产生这样的想法。我在此澄清,我实实在在的是想将你发展为‘男朋友’。”嵩斐梵目视谷熏,似笑非笑。 第47章 听嵩斐梵这句话,谷熏吓得手里的筷子都快握不住了:“嵩先生,您可别开玩笑了!” 嵩斐梵反问:“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谷熏噎住了,一时什么都说不出来。 嵩斐梵看着困窘的谷熏,叹了口气,笑笑说:“别光顾着说话,吃点菜吧。” 谷熏松一口气,忙低头吃菜。之后,嵩斐梵也没有继续提起这个暧昧的话题了。 谷熏吃了两口菜,忽然想起自己要偷师的任务来,便说:“对了,嵩先生上回说有面向高端群体的低成本推广方案。没想到嵩先生那么厉害,还能有这样的妙计,实在是让我非常的敬佩。” 谷熏这番话明面上是夸赞嵩斐梵,实际上是求问方案的详情。嵩斐梵自然会意,笑道:“你也太抬举我了。其实这种方法很简单,只是你一时还没想到罢了。” 谷熏立即露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还请嵩公子多多指教啊!” “大家是朋友,不用‘公子’‘先生’的,你叫我斐梵就可以了。”嵩斐梵说完,双眼定定看着谷熏,再不言语了。 谷熏了然,无奈笑着唤了一声:“是的,斐梵。” 听到谷熏这样轻唤自己的名,嵩斐梵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开口:“说起来,一般‘神都明辉’在高端推广上是怎么操作的?” “嵩公子……啊,不,斐梵,你也不是外人,这个倒不怕说。而且,我看您也该很了解了,一般的操作不外乎广告投放高端杂志、飞机头等舱杂志、高级会所等等……当然,这些广告费用也是非常高昂的。目前对‘神都明辉’而言是难以承受的。”谷熏知无不言,因为他知道自己说的这些东西,嵩斐梵是十分了解的,根本没有什么藏私的必要。 嵩斐梵听着,缓缓点头:“但这些算不得‘高端’,你觉得频繁选购高端珠宝的用户一般会出席在什么场合?——除了你提到的那些什么会所、头等舱之外。” 谷熏自己并非高端人群,确实想不到会出席什么场合,然而,他却想到了刚刚去过的古玩展,忽而灵机一动:“难道是……私人展览?” 嵩斐梵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我就说,这办法简单,你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现在可想到了?” “现在……也不好想吧……”谷熏犯难起来,“我对这种展览一窍不通。” “既然有古玩展,也便有珠宝展。”嵩斐梵说,“能参加私人珠宝展览的人,十有八九都是高净值人士,而且也是对珠宝非常感兴趣的——正正是我们必须争取的客户群体。” “您说得不错。”谷熏点头,“可是,这种展览要怎么做呢?你曾说过,这是一个低成本的推广方式?” “是的,只需要在展览专门开辟一个‘神都明辉’珠宝专属的角落。”嵩斐梵说道,“这样可是难得的能直接接触到核心客户群体的方法。而且,很多私人展会是会直接卖货的——像我们刚刚去的那个一样。因此,我们不但能打开市场,还能获得收益。” 谷熏闻言也非常心动,却又谨慎地询问:“这样租一个角落需要多少推广费?” 嵩斐梵说:“我刚刚说了,我们会选择卖货的展会。我们拿出销售展品所得的一部分作为中介费,那就可以免租了。以这样的方式来推广,实际上对我们是很有利的。办展人能从销售所得中拿到提成,他们便会不遗余力地帮我们做推广。这些办展人在圈子里都是受到信赖的‘行家’,他们说一句,胜过我们说一百句。” 谷熏不觉点头:从销售所得里拿提成来做推广,确实是一个低成本的推广方式。先卖货再付提成,虽然从数字上看着可能比租金还贵,但实际上却是最符合商业利益的。 “这样的展会多吗?”谷熏又考虑到流量的问题,“流量怎么样?” 嵩斐梵说:“原本高端珠宝的核心客户群体就不会很大,流量和大众向销售不能相提并论,但转化率却非常可观。而且,这样的展会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你要是有魄力的话,两三个月就能办一场。我认识非常多这样干这一行的朋友,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介绍。” 谷熏怔住了。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嵩斐梵能够那么开门见山地告诉自己方案?因为这个方案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所谓的“成本”,不能光看花出去的钱。这个方案之所以效率高、成本低,都是建筑在嵩斐梵的人脉基础上的。 如果没有嵩斐梵的人脉关系,谷熏就算拿着一千万在手里,也不得其门而入。 但有了嵩斐梵铺桥搭路,谷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进驻展会,开辟品牌专属角落,基本上稳赚不赔。 这个方案的关键就是嵩斐梵,所以,嵩斐梵可以毫不讳言地将方案和盘托出。因为就算谷熏知道了方案是怎么样的,也不能甩开嵩斐梵自己单干。 嵩斐梵才是方案的核心、一切的关键! 如果谷熏要采取这个方案,就等于和嵩斐梵绑定了合作了。 谷熏不得不感叹:嵩斐梵外表是谦谦君子,骨子里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谷熏脸露难色,他可不想和嵩斐梵绑定,因此迟疑不决。而嵩斐梵也是一贯的温和,绝不咄咄逼人,又开始和谷熏闲谈风花雪月,闭口不提那些俗气的金钱生意。 与嵩斐梵用过饭之后,谷熏便先借口回家了。 但其实,回家是假,去见南凭崖是真。 谷熏和嵩斐梵告别后,立即发信息约南凭崖。二人约在了x餐厅下午茶。南凭崖选了这个地方,是因为上次来谷熏似乎还挺喜欢的,而且x餐厅是网选“?情侣热门top1浪漫下午茶好去处?”。 南凭崖来得早,还特别点了“omega吃了都甜哭了的超~~~华丽霜糖蛋糕”。 谷熏来到,吃了一口“omega吃了都甜哭了的超~~~华丽霜糖蛋糕”,简直甜到升天,舌头上感受到了过度的甜,反而有些发酸了。 南凭崖却期待地问:“是不是甜哭了?” “是!”谷熏忙不迭点头。 南凭崖便将这款“omega吃了都甜哭了的超~~~华丽霜糖蛋糕”推到了谷熏面前:“那就多吃点!” 谷熏双眼发直,闷头喝了一大口红茶,心想:这是整蛊吗? 南凭崖又问起:“嵩斐梵和你说什么了?” 谷熏忙将嵩斐梵提出的方案说了一遍。南凭崖听到了之后,也皱起了眉。 谷熏见南凭崖仿佛不太满意,便说:“我也觉得这样不合适,感觉会和嵩斐梵深度绑定呢!” “确实,我无法赞成你去做这个。”南凭崖和谷熏意见一致,“这样太危险了。” “危险?”谷熏没明白。 南凭崖点头说:“不错,危险。” 谷熏倒是满脑子疑惑了:“这有什么危险的?” 南凭崖啜了一口热红茶,抿了抿,迟疑了一阵子,才缓缓说:“我听到风声,说嵩斐梵在非洲那边之所以扩展迅猛,其实是因为他参与洗钱。” “什么?!洗钱?”谷熏大惊,“你确定吗?” “如果我能确定的话,就直接送他坐大牢了。哪里用得着明争暗斗、那么麻烦?”南凭崖回答,“但我考虑到私人展会也是常见的洗钱场合。若说传闻是真的,那么他可能会利用你以及‘神都明辉’来洗钱。一旦出了什么纰漏,你也脱不了干系。” 谷熏脸色一下变白:“那还真的很危险!” 南凭崖的情报确实让谷熏大为惊愕。要不是南凭崖透露,谷熏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贵公子形象的嵩斐梵和跨国洗黑钱的犯罪分子联系起来。 “所以是打算利用我洗黑钱吗?那他可真是狡猾。”谷熏呶呶嘴,“还说是对我有意思什么的……” “对你有意思?”南凭崖大惊。 谷熏便道:“是啊,他是这么说的。但应该是场面话吧。” 南凭崖却很恼怒:“这算哪门子的场面话?什么样的场面用得着这样的话?” 谷熏见南凭崖不悦,便宽解说:“没什么特别的场面,他也就是习惯性口花吧。我感觉他看着好像很正经,但实际上是个花花公子。” 南凭崖倒很讶异:“怎么这么说?我从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桃色绯闻。” “那是他不太张扬吧?”谷熏故意在南凭崖面前说别的alpha坏话,以让对方安心,“毕竟,我看他就是言语轻浮,还很喜欢向omega放电的样子。” 南凭崖闻言却更加不高兴了:“他对你言语轻浮?还很喜欢向你放电?” 谷熏愣了愣:“呃……” 南凭崖大为不悦:“你以后不要再见他了。” 谷熏无奈一笑:“我自己也不太想见他,但如果工作上有联系的话,恐怕还是无法保证。毕竟,他是集团的大公子,说不定很快就回来任职了。以后业务往来怕还是免不了。” 谷熏这话倒是有理有据,南凭崖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便只能徒劳无功地生闷气。 谷熏虽然拒绝了嵩斐梵的推广,但嵩斐梵的提议却仍然给了谷熏很大的启发。 私人展会是需要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才能达成合作的,那么公开展览呢?那是不是就能走明路了? 谷熏眼睛一亮,对南凭崖说:“‘神都明辉’可是百年品牌,总会有几个像样的‘镇店之宝’,可以摆出开公开展览吧?” 南凭崖闻言,挑起眉说:“是的,当然。就算没有,临时调几颗成色不错的大宝石,包装一下也能出展。” 谷熏点头说:“那我们办公开展览,不一样是一种上档次的推广方式吗?这也可以告诉公众,我们的品牌是很高端的,我们的商品都是可以展览的艺术品。” “话是这么说,但你打算到哪儿公开展览?”南凭崖反问,“如果是公家的公共博物馆的话,要为你一个商业品牌单搞一个展恐怕不容易。要是走私人的、商业的,要做上档次的珠宝展览,成本是很高的,单是设计、安保的成本就是天价。” 谷熏怔了怔,又沮丧地说:“是啊……我都没想到呢!还是南总考虑周到。” 南凭崖见谷熏失落,便敲了敲桌子,说:“你有没有想过借鉴‘洗钱’的方式来做推广?” “洗钱的方式来做推广?”谷熏愣了愣,“什么意思?” 南凭崖便道:“拍卖行洗钱,听说过吗?” “听说过。”谷熏点头,“好比说,拿一块不知哪儿来的玉石,放到拍卖行里,找托儿以一百万的高价拍下来,就等于洗了一百万的黑钱……” 谷熏说着,忽而灵机一动:“南总的意思是……我们拿一块珠宝,送到拍卖行里,找托儿以高价拍下,炒个大新闻?” “这不是我的意思,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南凭崖含笑鼓励。 谷熏知道南凭崖是在鼓励自己,便笑道:“我可不敢居功,也没那么大脸。不过……南总既然一早想到了,怎么也不跟我说?还让我巴巴儿的跑去找嵩斐梵偷师,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我也不是一早想到的,是刚刚说起嵩斐梵洗钱的时候,我才得到了启发。”南凭崖答,“私人展会这一块我确实不熟,但拍卖行还是有相识的,可以帮你联系。” 拍卖行做这些左手倒右手的操作也是很熟练了。 他们精挑细选了一双钻石耳环送到了拍卖行进行拍卖,拍出了五千万高价,配合媒体宣传,确实刷了一波存在感。然而,五千万听起来是一笔巨款,但在拍卖行上也算不得“天价”。但是,要把一双耳环推到上亿的高价就太招摇了——这样的新闻轰动过头,反而容易被抓包。 在“神都明辉”五千万耳环的新闻热度快下降的时候,一位非常知名的女明星受到赞助,戴着这双耳环出席活动。 在活动中,女星“不慎”将钻石耳环丢到泳池里了。高级晚宴上便出现了性感女星在线蹲水里捞钻石耳环的有趣画面——后来,女星还大吼让大家一起帮忙,于是,就出现了一堆明星、助理、保安在水里找钻石耳环的动人场面——这迅速占据了热门话题榜首。为此还衍生出了各种水里捞钻石的段子……现在随便抓一个人都知道“神都明辉”是很高级的珠宝品牌了。 为此,南凭崖总结道:“营销其实就是讲故事。一个人讲故事有限,让大家一起讲故事才是最佳的方式。” 有趣的故事永远是最好的营销。 谷熏深表同感。 南凭崖和谷熏还特意观看了那位知名女星的电影。他们从电影院出来后,都认为:“这女星在电影里的演技还不如在泳池里的演技。” 不过,谷熏也笑道:“这也难怪。耳环丢水里真的不好找,她找了好久没找到,可能也是真急了,不是演的。” 南凭崖点头,又说:“不过这电影真不好看。” 谷熏点头:“这电影评分本来就很低。” 南凭崖说:“你不喜欢看的话,可以不看的。” 谷熏听到南凭崖这话,不觉叹气:好好的说一句“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看别的”,也好过说“你不喜欢可以不看”吧!这臭屁alpha男真不会说话。 看着谷熏脸露不悦之色,南凭崖还以为是电影不好看闹的。于是,南凭崖又问:“那你喜欢看什么?” 谷熏瞥南凭崖一眼:“那你觉得我喜欢看什么?” 南凭崖语塞:“我……我怎么知道?” 谷熏扭过头,往外走。南凭崖便跟了上去,也不说话。谷熏亦是沉默不语地走在路上,和南凭崖一起上了轿车。南凭崖正准备发动车辆送谷熏回家,却听得谷熏手机响了。 谷熏接起电话,听到了嵩斐梵的声音。 嵩斐梵说:“祝贺你!看来你不需要我的私人展会计划了。” “斐梵?我仍然非常感谢你当初的提议,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谷熏客气地说,“不过我现在在忙,回头再聊,好吗?” 嵩斐梵识趣地说:“好的,那回聊。” 谷熏把电话挂掉了之后,扭头一看,发现南凭崖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深秋瑟瑟欲雨的天空。 第48章 谷熏缩了缩脖子,小心地问:“怎么了,南总?” “南总?”南凭崖的脸色更沉,“你怎么不喊嵩斐梵为‘嵩总’?” “因为……他不是我的‘总’啊。”谷熏辩解。 南凭崖恨恨:“狡辩!” 谷熏从南凭崖刚刚的话里,十分轻易地分析到了南凭崖忿忿不平的原因。 大概就是称呼问题吧? 刚刚谷熏在电话里喊了嵩斐梵为“斐梵”,而谷熏平时则称呼南凭崖为“南总”。从称呼上来看,亲疏之别就一下出来了。 虽然事实并非谷熏对嵩斐梵更亲近,但谷熏和南凭崖之间确实还是比较见外的。 “这也怨不得我啊……”谷熏小声嘟囔。 还不是因为南凭崖平时高高在上的摆架子吗? 谷熏身为下属,哪儿敢轻易“冒犯”? 二人都不言语,车厢内的空气也不轻盈了,变得像冻住了的石头一样——谷熏身为下属,便得担当捂热这块石头的责任。于是,谷熏干咳两声,婉转问道:“那么,你家里人都是怎么叫你的?” 不成想,南凭崖脸色更糟了:“我姐喊我全名。” 谷熏问:“你父母呢?” 南凭崖脸更冷:“不记得了。” “……”谷熏怔住了,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了:南总早年父母双亡……草,我这是哪壶不开妈了个叽的就要提哪壶! 我怕不是个傻子吧! 这下,气氛更是降到冰点了。 谷熏忐忑不安。 还好,南凭崖很快就将谷熏送回家了。 谷熏安安静静地下了车,又默默地回了公寓,脑子里都是浆糊。 他为失言而不安,更为南凭崖的不幸而跟着难过:南凭崖在曲家长大,那是什么样的光景呢?看着,他和曲家人的关系应该不会太好。一定是童年不幸,才养成他这副外表刚强、但内心敏感的性格吧? 谷熏沉思了一会儿,抓起电话,联系了于容焉。 于容焉是杂志记者,谷熏记得于容焉说过他曾经想做南凭崖的深度访谈,因此查过不少南凭崖的资料。也是因为于容焉的介绍,谷熏才知道南凭崖父母双亡的。不过,当初只是泛泛而谈,现在呢,谷熏则想了解更多。于容焉那边听说谷熏对南凭崖的早年经历感兴趣,便说:“没问题啊,反正我都放弃这篇报道了,你感兴趣的话,我把我收集到的资料全部给你吧。” 谷熏满口感谢的,又约了请他吃饭。 在餐厅中,于容焉将厚厚一沓资料递给了谷熏,喝了两杯啤酒,满脸红光,说:“说实话,最近嵩斐梵归位,我又查了一遍嵩家旧事,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情……” 谷熏收到了于容焉发来的资料,一边好奇地问:“什么有趣的事?” “你看看,这个开车撞死南凭崖父亲的人……”于容焉用手指了指资料,“朱天保……” “朱天保?”谷熏皱眉看着资料,“怎么了嘛?” “我最近查嵩家旧事的时候,发现这个朱天保从前是嵩老的司机。”于容焉笑道,“你说,这是不是很巧?” 谷熏愣住了:“是、是很巧……” —— —— 年末岁终,又是放假的时节。 谷熏虽然非常忙碌,但还是抽时间回乡陪伴父母了。父母也一早张罗着迎接他。谷熏回家头一天,便睡得昏天暗地。第二天醒来,听着窗外的鞭炮声,心里却想着南凭崖。 “说起来,自从上次一别,都还没见过他……”谷熏不是不想见他,倒是南凭崖忙得很,直接飞去了巴黎谈生意。二人自然无法隔空约会,只得强忍相思了。 而且,上次的不欢而散让南凭崖架子更大了,这半个月来,南凭崖愣是没给谷熏打过一个电话,就跟死似的。 “算了,不管他了!”谷熏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来。 回到餐桌上和父母吃早餐,本是好事。可是,谷熏还是得接受催婚轰炸。 不幸中的大幸是,谷妈妈不再死命安排相亲了,反而说:“这村里也没哪家孩子配得上咱们小熏的。” 谷熏稍微庆幸,不再被强塞相亲,便悠然喝茶。 然而,谷妈妈下一句又说:“那你抓紧点,趁年轻在城里找个大老板定下来吧!” 谷熏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爸爸倒没好气,只说:“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家小熏都当上高管了,他自己不就是个大老板了吗?” 谷妈妈却笑:“他自己做大老板,再找个大老板,不是正合适吗?” 这话说得,谷熏都不知该怎么接。 还好,表弟一家上门来拜年,也算是暂时给“催婚”的话题写了个休止符。这表弟名叫卢长吉,便是之前谷妈妈一直夸赞的那个表弟。卢长吉帮谷妈妈种地、修房子、筑篱笆、打跑邻居,之前谷爸爸摔着了,还是卢长吉帮忙送医院,怎么着都算是谷妈妈眼中的“大恩人”。 谷妈妈一手挽着卢长吉的胳膊,一手扯着谷熏的手臂,只说:“小熏,从前让你安排你弟的工作,你说自己是个秘书,没办法安排,那也罢了。现在你好歹是个‘总’了,总不会这也帮不上忙吧?” 谷熏尴尬地笑道:“我看小吉也是个大学生了,说不定也有自己的志向,不是非得来我公司干活的吧?” 这一套说辞,让谷妈妈非常恼火,谷妈妈训斥说:“你这是什么话?也不是说什么三姑六婆的都要你安排,就是自家兄弟也不帮衬帮衬?你爸爸摔断腿的时候你都不在身边!还是人家小吉忙里忙外的伺候!现在轮到他有问题了,你却说帮不上忙。你摸摸自己的良心,看它还在不在?可别是在城里有了点脸面就不认乡下的亲人了!” 谷熏被妈妈一顿教训,便是灰头土脸的,讪笑着摇头。 卢长吉见谷熏为难,板起脸便对谷妈妈说:“我虽然是个小辈,但也不得不说您了!您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弄得我帮你们干活是为了表哥给我安排工作似的!我听了也不答应!” “啊,我哪儿是这个意思?”谷妈妈连忙摇头,“我当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卢长吉又看着谷熏,说:“哥,我肯定不叫你为难的。只是,我确实给‘神都明辉’投了简历——这事儿我自己做了,事先谁也没告诉……就是怕你知道了为难,是吧?你要是知道了,可不尴尬么?这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现在结果出来了,我才告诉您的。主要是我被否了,我想知道原因。您能否帮我问一问?我要知道了,心里也好明白自己哪儿存在不足,以后也有个努力的方向。” 卢长吉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情真意切,谷熏自然不抗拒了。谷熏便说:“是吗?那我帮你问问……不过,既然人事的结果已经出来,恐怕是不能变动的。” “当然!”卢长吉点头,“我就是想知道被否的真实原因,绝对没有要你给我开后门的意思!”说着,卢长吉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都是自家兄弟,哪儿能叫你为难?” 谷熏听着卢长吉这么说,心中竟然有几分惭愧。说起来,自己常年不在家中,老是听到母亲唠叨,说家里出各种状况,都是卢长吉热心帮忙。现在卢长吉有了困难,自己却为了避嫌而不肯援助,确实是有些过意不去。 晚间,谷熏发信息问了人事经理。谁知道,人事经理直接打电话来告诉谷熏:“原因是卢长吉不是毕业于重点大学的,所以就没有考虑。现在仔细看的话,卢长吉各方面条件其实都不错,单单因为学校的原因而被刷下来,确实有失偏颇。我们会面试他,再次考虑的。” 谷熏有些惊讶:“这样不合规矩吧?” “不会的、不会的,学校背景其实也不是硬指标。”人事经理殷勤地说,“过完年后,我们给他一个面试的机会,看他能不能把握住,不也挺好的吗?说实话,面试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啊!不怕多面一个,就怕有遗珠之憾。” 谷熏道:“这次招聘必须全面符合流程。若是不合适的话就算了。千万不要因为我随口问了一句就影响招聘的公平性。” “当然!当然!”人事经理满口答应。 问题却是,谷熏越是强调要公平,人事经理那边就越是觉得要开后门。 为此,卢长吉顺利进入“神都明辉”,而且还是顶着“谷总关照过”的光环进去的。 事已至此,谷熏倒是无可奈何,总不能“大义灭亲”,开口让人事经理把卢长吉辞退吧? 看着事态这么发展,谷熏不禁又想起当初自己死命扒拉都进不了dh的门槛,却因为赵莫为一个电话就成功入职。谁又想到,不过一年光景,谷熏也成了一通电话就能改变局势的“大人物”? 之后,谷熏和赵莫为谈起这件事。赵莫为倒是笑了:“我看你那个表弟心机很深啊!” 谷熏很惊讶:“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的?” “你妈软磨硬泡逼你帮表弟安排工作,你表弟能不知道吗?他要是真那么懂事、不愿意为难你,就不会让你妈这么折磨你了!”赵莫为分析,“也是你一直油盐不进,他知道直接求你是不顶用的,才采取了这个‘曲线救国’的迂回办法吧?他哄着你打了这通电话,这事儿自然就成了。也不必给你张口提要求。是不是这个理儿?” 谷熏顿感难以置信:“会不会你想多了?我看小吉是个老实人。” 赵莫为露齿一笑:“好多人看我也是个老实人。” 谷熏无话可说。 谷熏感叹,自己到底还是太嫩了,纯玩心眼儿的话,莫说是比赵莫为、妮姬塔、嵩斐梵,就是比自家农村出来的小表弟他都比不过! dh集团是大公司,给员工放假是很慷慨的,许多员工都放了十几天乃至一个月的春假。然而,像谷熏这样的高管反而没几天假好放,回家住了三天就赶回城里继续坐镇大局了。 说起来,多日不见的,除了工作,还有南凭崖。 谷熏想起上一次和南凭崖见面还是半个月前,而且还是不欢而散。 一想到这个,谷熏就觉得不安,于是拿起了手机,给南凭崖打了个电话,把南凭崖约出来了。 南凭崖其实心里也惦记谷熏,但就跟初恋少女似的,偏偏死守在电话旁,宁肯等电话等到海枯石烂,要不肯动动矜持的指头按下通话键。 这边谷熏一给他来电,他便赶紧跑到了谷熏的公寓楼下赴约。谷熏公寓楼里走出来,朝南凭崖一笑,说:“新年快乐,南总。” 南凭崖却还是闷闷的:“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你不必喊我南总。” ——妈呀,还纠结这个称呼问题呢? 谷熏真是脑壳疼,但嘴上还是笑笑的:“那我得喊你什么?” 南凭崖道:“自己想。” ——又说不是工作时间,怎么讲话还是领导做派? 谷熏腹诽,却又笑了笑:“那……我喊你‘老南’吧?” “这……这是什么称呼?”南凭崖有点不高兴:完全不像爱称啊! 谷熏却道:“你不也喊我‘小谷’吗?我喊你‘老南’,不正合适?” 南凭崖竟然无法反驳。 这些日子的相处,南凭崖发现了一个事实:谷熏越来越伶俐了,伶俐得都有点儿“无法无天”了。 从前谷熏倒是老老实实、小心翼翼的,现在越发的没有老成的样子,讲话也越来越没分寸。 可是吧…… 南凭崖还挺喜欢谷熏这个不注意分寸的样子的。 谷熏有了性格,就像是海棠花有了香味一样。 “嗯,好吧。”南凭崖不提出异议了,又说,“那你喜欢看什么?” 谷熏怔住了:“啊?” 南凭崖却说:“你还没告诉我。” “什么……”谷熏仍是不明就里。 “半个月前,”南凭崖道,“我们上回见面的时候。” 谷熏想起来了,当时谷熏嫌电影不好看,南凭崖就说:“你不喜欢看的话,可以不看的。”谷熏觉得这句话刺耳,便闹情绪了,南凭崖又问:“那你喜欢看什么?”谷熏则反问:“那你觉得我喜欢看什么?” 再之后,嵩斐梵电话打了过来,他俩就纠结称呼的事情,谷熏倒把这茬给忘了。 “我喜欢看什么?”谷熏笑了,“你该不会这半个月都在琢磨这件事吧?” 南凭崖一下羞惭无比,毕竟,他被谷熏说中了。但他死不承认,便粗声粗气:“我没有这么闲!” 谷熏瞧着南凭崖,心中了然,便说:“我看你也想不到,我直接告诉你吧。” 南凭崖苍白地圆场:“不是我想不到,是我没那个闲工夫去琢磨……” 谷熏淡然笑道:“嗯,是的,老南。” 南凭崖羞恼:“好了,别卖关子了,你到底喜欢看什么?” “我喜欢看你急。”谷熏说完,笑弯了眼。 南凭崖抿了抿薄唇,一把将谷熏摁在公寓外墙上,气急败坏地吻了下去。 第49章 当一个吻从急切变得缠绵时,空气中的温度也会骤升。 谷熏脸颊微红,呼吸着充满着阴沉木气味的空气,试图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听到了电话的铃声响起。 南凭崖的手机响了。 —— —— 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彻底让dh集团上上下下翻了天。 不仅是dh集团内部,就是社会上也非常关注这次变动,不少新闻媒体都纷纷报道了这次的“dh变天”。 连于容焉也打电话来问谷熏详情。 谷熏语焉不详:“你都知我已经不再在总裁办做事了,对于dh总部的事情真的不太清楚。” 当然,于容焉也听得出这是打官腔,不是真话。然而,于容焉也没有太在意,只说:“那你自己要小心点哦!” 这个“小心点”,倒是十分善意的提醒。 毕竟,谷熏是南凭崖的亲信,大家都知道。 dh集团年后第一次董事会就宣布了这一则重要的决定:嵩斐梵加入董事会,任董事会主席。 嵩斐梵要当董事长,也就是说,原来的董事长南凭崖必须“退位让贤”。 这个新闻确实是非常重大,公司上上下下都喁喁私语:看来,“南凭崖时代”要结束了。 嵩斐梵当然有意结束“南凭崖时代”,但也不想操之过急,毕竟,南凭崖在dh集团也是有自己的人脉和威望的。嵩斐梵不能一上任就辞退南凭崖,这不利于他个人、以及集团的形象。综合考虑之下,嵩斐梵并没有立即将南凭崖踢出董事会,甚至还保留了南凭崖集团总裁的职位。 在公开场合,嵩斐梵仍是大加赞赏南凭崖的工作,并称希望以后能够愉快地继续合作。 在dh总部,原本董事长办公室和总裁办公室的同一个——因为董事长和总裁是同一个人。现在南凭崖不再是董事长,所以,在南凭崖工作所在的总裁办公室之外,dh又设了一个嵩斐梵专用的董事长办公室。二人一起占据了dh大楼的顶层。常言道“王不见王”,但这两个“王”却在同一层楼上朝夕相对,场面十分有趣。 身为“间谍”的妮姬塔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便继续留在总裁办工作,按照嵩斐梵的吩咐查探南凭崖的底细。 关于南凭崖的工资流向,妮姬塔查到的东西和嵩老查到的大体一致,南凭崖的工资一部分补贴了曲家,剩下的部分则流向了赌场。 不过,妮姬塔作为南凭崖的助理,还是了解到更多的内幕:“南总几乎很少赌博,他的钱多半是给嵩峻宇填坑了。” 嵩斐梵又问:“那嵩峻宇欠了赌场多少钱?” “这个不容易打听到。”妮姬塔回答,“嵩峻宇是锦绣金窟城最高级别的客户,所以他的资料也是高级别的人才能看到。” 嵩斐梵心里更不安,又问:“那神锋资本的事情查得怎么样?” “我几乎可以肯定,南总是神锋资本的‘暗股东’。”妮姬塔回答。 “果然……”这也印证了嵩斐梵的猜测。 所谓的“暗股东”,便是一个和“名义股东”对应的概念。暗股东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企业的公开信息中,但却是暗中持有股权的“幕后玩家”,分分钟比名义股东还大权。 嵩斐梵又问妮姬塔:“你知道他持有神锋资本多少暗股吗?” “还在查。”妮姬塔回答,“但以我观察,他绝对是神锋资本数一数二的大股东。” 嵩斐梵继续问:“神锋资本的规模大约是多少?” “神锋资本不是上市公司,没有公开披露太多信息。”妮姬塔淡淡回答,“但我凭借自己和南凭崖的关系,也当了灵神锋的朋友,从他口中也大体知道一些状况……据我推算,南凭崖若是神锋资本的实际控股人,那他少说有上百亿的身家。” “嗯……我明白了。”嵩斐梵心中的忧虑更深:仅仅是打工仔的南凭崖就足够难缠,这还是一个手握百亿资本的南凭崖,那就更是不可小觑。 南凭崖平时一百块都要报销,谁能想到他身家至少一百亿? 更让嵩斐梵担心的是,对于夺走董事会主席这件事,南凭崖几乎是“毫无挣扎”。嵩老跟南凭崖开口说要让嵩斐梵回来当董事长,南凭崖眼皮都没眨一下就同意了。 这可不像南凭崖啊…… 难道他还有什么后招? “如果南凭崖手里真的有百亿资金的话……”嵩斐梵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 叩叩——秘书敲响了门。 “进来吧,”嵩斐梵露出了招牌的温和笑容,全然没有刚刚的紧张神态,“怎么了?” “嵩董,”秘书恭敬地回答,“是时候要去参加年会了。” 一般来说,年会都是安排在年前的,今年特意挪到了年后,就是为了让嵩斐梵能以董事长的身份出席年会,对全体员工发表讲话,亮明身份,在新旧年更迭之际告诉员工们,集团也“万象更新”了。 dh总部的年会,在“神都明辉”供职的谷熏和徐薇玫也在邀请之列。谷熏坐在台下,看到台上聚光灯之下嵩斐梵意气风发,在这样一个欢庆的公开场合里,他以董事长的身份隆重登场。而南凭崖,则退到了灯光照顾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谷熏微微叹气。 徐薇玫也跟着叹气。 听见了徐薇玫的叹息声,谷熏跟着苦笑:他和徐薇玫都是南凭崖提拔起来的,是公认的“南凭崖党羽”。现在嵩斐梵挤掉了南凭崖,恐怕徐薇玫心里也是充满危机感吧! 不仅是徐薇玫,就是平日和南凭崖走动比较近的也莫不是人人自危。 谷熏跑到赵莫为身边,一边跟他敬酒,一边笑道:“赵秘倒是气定神闲啊!” “我这种是最淡定的!”赵莫为笑了。 “为什么这么说?”谷熏好奇地问。 赵莫为说:“众所周知,我是南总的‘死忠’,一条路走到黑就是了。心里没那么的小九九的,所以轻松。” 谷熏愣了愣,看着场上以往谄媚南凭崖的人现在都改变风向,抢着给嵩斐梵敬酒、拍马屁,不觉失笑,只说:“是啊!见风使陀太累,倒是一条路走到黑最轻松!” 说着,谷熏又问赵莫为:“南总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 赵莫为便回答:“他刚刚发表完讲话就离场了。说今天是嵩斐梵的主场,他就不抢风头了。” “哦……”谷熏点了点头,心想:难道这是老南要避其锋芒?但怎么看,老南怎么都不是那种主动避让的人啊…… 南凭崖失势,连着谷熏也不受待见了。前阵子,谷熏才刚享受了“被世界善待”的好处,今天却又重新遭到了冷遇。谷熏在年会上坐了大半天冷板凳,倒是乐得清静。他尤记得自己被许多人簇拥着的感觉。这种吹捧并没有让他特别愉快,反而有些困扰。 在很多场合,谷熏只要对谁笑笑,便会有三五个人凑上来找他聊天、搭话、敬酒。谷熏基于礼貌必须应付,但其实心里还是比较疲惫的。 他倒觉得不如像南凭崖那样老是冷着一张脸,大家不敢贸然靠近,那才算清静呢。 但到底,谷熏确实不敢学南凭崖的霸王作风。因此,在这个无趣的年会上,谷熏也无法效仿南凭崖那样挥一挥手、早早离场。等年会快散了,谷熏才拿起挎包离开。 谷熏离开了会场,站在了马路边准备拦出租车。他都还没抬起手来,就见一辆宾利慕尚停到了自己面前。 车窗缓缓下降,嵩斐梵的笑脸露出来:“等车吗?我载你一程吧。” “这不好吧?”谷熏推说。 “没事,上车吧。” 嵩斐梵淡淡说了一句,戴着一双洁白手套的司机就已经下车来了,打开了后座的门,给谷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看着这个阵仗,谷熏再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只得笑着道谢,然后坐进了汽车的后座。 嵩斐梵只说:“不知道你今天也来了,不然我肯定要和你好好喝两杯、说说话的。” 谷熏笑道:“我这种无名小卒,哪儿能劳您的牵挂?” 嵩斐梵摇头,笑道:“你哪儿是什么无名小卒?你是我最喜欢的……” “不……不敢。”谷熏十分惧怕嵩斐梵会说出暧昧的话语来,连忙打断,“我想起来还有事,你们在前面的路口放下我就可以了。” 嵩斐梵瞧了谷熏一眼,倒没有多言,便对司机说:“按他说的做。” 司机便将汽车停在了路口,谷熏一边道谢一边道别,便下了车去了。 谷熏知道自己这么做还挺不给这位新上任的董事长的面子的。但确实无法,他想起了赵莫为说的“一条路走到黑”。谷熏认为,自己也该把“南凭崖的死忠”的态度拿出来,让所有人知道他绝不是什么首鼠两端的投机分子。 年会上没什么胃口,谷熏现在在冷风里走了一阵子,便觉得饿了,索性去了一个路边摊坐下,喊着让老板上来几份烤串、一罐冰啤酒。 “还是这样才痛快!”谷熏念叨着,又把冰啤酒的易拉环打开,立即听得“呲”的一声,带着酒香的冷气冒了出来,让他顿感怡然爽快。 “原来你说的有事,是这个事啊!”嵩斐梵站在了路边摊旁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甩开膀子吃烧烤的谷熏。 谷熏抬眼看见嵩斐梵,整个人都僵住了:“嵩……嵩董……” “还是叫我斐梵吧。”嵩斐梵拉了一张塑料凳子在谷熏身旁坐下,“年会上,我也光喝一肚子的酒了,一点儿没吃饱。正好也来蹭口肉吃,你不会撵我吧?” 谷熏自然说不出“肉都是老子的,你给爷爷爬”这样的话来。 谷熏讪笑:“你也爱吃这个嘛?” “谁不爱吃呢?”嵩斐梵抄起一串烤腰子,“人类天生就爱油脂的芬芳,这是写在基因里的。” 谷熏却笑道:“您是高雅人,就是热爱油脂的芬芳,也该在米其林餐厅吃鹅肝。” “都是油脂,不分贵贱,好吃最重要。”嵩斐梵回答。 谷熏却说:“你倒不怕路边摊卫生条件不好?” 嵩斐梵含笑看着谷熏:“我在非洲隔三差五就会跑外勤,你觉得我有多怕脏呢?” 谷熏咽了咽,半晌笑道:“那是、那是……听说你在赞斯比亚的业务非常成功。” “其实非洲那儿的奢侈品市场潜力巨大。消费者品牌忠诚度高,而且人口稠密,打开市场是时日的问题。那边的富豪也相当多,消费力是很强的。”嵩斐梵侃侃而谈。 谷熏又问:“不知道那边治安怎么样?” “那倒是一个问题。赞斯比亚那边单独出门很容易被抢劫。”嵩斐梵摇摇头,说,“我记起,有一个工厂的工人罢工,非要涨价,厂长不答应,就被砸破了头。我连忙派人去工厂视察,研究解决问题,中途却被拦路土匪围起来了……还有,工厂地皮原来的主人发现我们工厂效益很高,跑来问我们要钱……” “要钱?”谷熏惊讶,“什么意思?” “虽然他当初把地卖给我了,现在反悔了,问我们多要钱,不然就砸我们的工厂。”嵩斐梵耸耸肩。 谷熏非常惊愕:“还有这样的事情……那法院怎么判决?警察不处理?” “法院?警察?”嵩斐梵轻轻一笑,说,“难啊。” 谷熏心中一跳,没想到嵩斐梵在赞斯比亚遇到那么多麻烦,皱眉问道:“那最后怎么解决?” 嵩斐梵含糊地说:“拜托当地德高望重的人物协调了。” 谷熏心中一动:所谓“当地德高望重的人物”……该不会是当地黑帮吧?黑帮的“协调”会是什么形式的“协调”呢? 这谷熏可不敢细想。 嵩斐梵想起了在赞斯比亚的惊险,也觉得是恍如隔世。 “我敬你吧!”谷熏举起酒杯,打算敬嵩斐梵,不想抬手间手肘撞倒了一瓶酱汁,一失手把酱汁泼到了嵩斐梵的白衬衫上。 ——草草草…… 谷熏慌忙道歉:“对不起啊,嵩董!” 嵩斐梵倒是没当回事,笑笑说:“没事、没事……不过是一件普遍衬衫。” 谷熏一瞅那衬衫的做工就知道是手工订制的,哪儿是什么普通衬衫? “啊,真不好意思啊。”谷熏忙说,“我赔你吧!” “好啊。”嵩斐梵爽快地答应了。 嵩斐梵这么一口答应,反而让谷熏一下愣住了。毕竟,按照嵩斐梵的个性,难道不应该大度地说“没必要”、“没事”、“无所谓”吗? 这时候,嵩斐梵站起来了,双手抄在口袋里,说:“说起来,我好久没逛过国内的夜市呢。咱们走走看看吧?” “夜市?”谷熏十分惊讶。 “是啊,走吧。”嵩斐梵微笑。 谷熏便和嵩斐梵跑去逛附近的夜市了。那儿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也有不少衬衫可卖。嵩斐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着一件白衬衫说:“这件不错,你送我吧!” 谷熏自然不能拒绝,便去买了。地摊摊主一看谷熏和嵩斐梵就是俩有钱的主儿,立即狮子开大口:“这衣服是外贸尾单,商场要一千多呢!看你们有诚意,这就给你五百吧!” 谷熏和嵩斐梵闻言心里都发笑:就这还五百!忽悠傻子呢! 不过吧,谷熏也没想着要跟他讲价,也懒得讲了,一口气就买下来,作为赔礼递给了嵩斐梵,也玩笑说:“这可是外贸尾单呢!” 嵩斐梵接过衣服,便说:“那可是谢谢谷总了。谷总好生慷慨。” 第二天,嵩斐梵便穿着这件衬衫上班去。 也是可巧,嵩斐梵和南凭崖上了同一趟电梯。南凭崖瞥了一眼嵩斐梵身上的衬衫,只说:“嵩董很是朴素啊,这件衬衫看起来不超过五十块钱吧?” “是吗?”嵩斐梵看起来很惊讶,“那我回头得跟谷熏说,告诉他这衣服买贵了。” 一瞬间,南凭崖的脸绿得像呼伦贝尔大草原。 第50章 莫名其妙,早上十点,南凭崖约谷熏去公司楼下喝咖啡。 莫名其妙! ——谷熏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没事儿喝什么咖啡? 不过,谷熏转念一想:“说不定是工作上出了突发状况,不方便在公司说呢?” 想到这个,谷熏赶紧抓起外套穿上,打车到了dh总公司楼下的咖啡厅。 咖啡厅里,南凭崖端坐着,一脸严肃。 看着南凭崖的神色,谷熏意识到事态不妙。 “怎么了?”谷熏问道。 南凭崖说:“你为什么给嵩斐梵买衬衫?” 谷熏怔住了。 南凭崖开门见山的发问让谷熏一下有点昏头转向。 “啊?什、什么?”谷熏怔忡半晌才回过神来,“哦——你是说那件地摊货吗?” 南凭崖听到谷熏用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地摊货”的时候,心神才稍微平复了一点儿:“是,就是那件丑陋的地摊货,看起来很适合嵩斐梵。” “是这样的,我昨晚吃烤串的时候碰到他了,不小心把酱料洒他衣服上了。”谷熏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没法儿,我就在附近的地摊那儿买了一件便宜货赔他。”唯恐南凭崖继续吃醋,谷熏又补充一句:“这充分说明了我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心态,暗示了我对他的蔑视、藐视以及不当一回事!” 南凭崖听到谷熏的解释,气才稍平,脸上却还是冷冷的:“好的,我了解到了。” 谷熏想了想,却说:“老南,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小事特意把我喊过来吧?” 南凭崖脸上又露出了羞愤之色:“你是什么意思!” 谷熏连忙顺毛安抚:“我觉得你这样做太对了,无论是多小的事,都必须要第一时间澄清,不然误会就会越积越大的。您这个操作,我觉得特别好。” “那是当然。”南凭崖算是满意了。 谷熏又道:“不过下次这种事打电话也成,效率比较高。毕竟,您的时间也很宝贵嘛。” 南凭崖似乎被安抚了,不再炸毛,又撇下话头,忽然说道:“你怎么不喝咖啡?” “哦,光顾着说话了。”谷熏端起咖啡,正准备喝一口,却发现南凭崖如同保龄球一样撞了过来。谷熏吓了一跳,手上没拿稳,一杯咖啡就泼在了南凭崖的衬衫上,但见那白衬衫立即洇上了深色的污渍,衣角还滴着咖啡。 “啊!”谷熏吓得跳起来,“这……” 南凭崖面无表情:“你得赔我一件衬衫。” 谷熏明白过来了:这是……碰瓷? —— —— 这些天,谷熏能够看出来,徐薇玫的心思完全不在“神都明辉”的经营上。 谷熏对此虽然不满,但也觉得是情理之中。嵩斐梵一上马就削了南凭崖的职,下一刀说不定就砍到她身上了,她怎么能跟不急呢? 别说是徐薇玫了,就连小秘书朱轩轩也在谷熏耳边念叨,说:“我听说,‘神都明辉’是南总力排众议要买回来的,现在却一直亏损,新上任的董事长可能会拿‘神都明辉’开刀。您说,这是不是真的?” 这样的传言甚嚣尘上,谷熏也有所耳闻。 谷熏淡淡一笑,说:“高层斗法,我们这些鱼虾蟹哪儿管得着?还是做好自己的事最重要。” 话虽如此,但徐薇玫的“司马昭之心”真的是藏不住了。她频频向嵩斐梵示好,极力撇清和南凭崖的关系,为此,她不惜顶着“神都明辉”总裁的身份一直说“神都明辉”的坏话,公开表示:“这个品牌已经烂透了,我作为总裁都不得不说,南总当初收购这家公司,真的是一记昏招。” 董事会也开始重新审视“神都明辉”的状况。 徐薇玫和谷熏也因此被叫到总部老实交代“神都明辉”的经营状况。说实话,谷熏最近的推广当然是卓有成效的,但他们才接手公司几个月,自然不可能马上扭亏为盈的。前期改革的投入也很大,账面上的数字自然不好看。之前他们有南凭崖的大力支持,大可以无所畏惧、勇往直前。但现在嵩斐梵新官上任,改辕易辙,谁也不知道“神都明辉”会迎来怎样的局面。 徐薇玫和谷熏坐着公司配车到了dh总部,却还没到开会的时间。徐薇玫也不避讳了,直接跑去了董事长办公室“拜见”嵩斐梵。 嵩斐梵见徐薇玫来了,含笑说:“徐总怎么来了?” 徐薇玫答道:“我是有事要向嵩董汇报的。” 嵩斐梵平平道:“工作上的事情,在待会儿的会议上报告就可以了。不用私下来一趟。” 徐薇玫却一脸神秘地说:“我要说的这个事情……可大可小,还是想先请教嵩董的意思。” 嵩斐梵听得徐薇玫这样卖关子,不觉一笑:“是什么事情?你先说来听听。” 徐薇玫便翻出了几份资料,放到了嵩斐梵面前:“一个新进‘神都明辉’财务部的员工叫做卢长吉,我们发现他挪用了公司五百万去炒股。” 嵩斐梵道:“怎么不直接报警?” 徐薇玫却道:“这个卢长吉可是谷熏的表弟啊。卢长吉原本根本不符合公司的招聘要求,是谷熏亲自关照才进的公司。我们还查到,卢长吉前阵子给谷熏的母亲先后汇了十二万。” 嵩斐梵听到“谷熏”二字的时候,眉心微动:“你的意思是……?” 徐薇玫便叹气,说:“我恐怕谷熏辜负了集团的信任,做出了不法的事情。他是南凭崖的心腹爱将,这事情,还得请您定夺!” 徐薇玫自觉抓住了极大的一个把柄:卢长吉挪用公款的事情,谷熏只怕脱不了干系。而谷熏是南凭崖一手提拔的,他出了问题,南凭崖也得跟着受到责难。 徐薇玫怎么想,自己这次都是立了大功了。 嵩斐梵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半晌,说:“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徐薇玫怔了怔:“没多少人知道,就是公司的cfo,还有我和您。此外,我谁也没告诉。” “很好。”嵩斐梵颔首,“卢长吉此人不可以留在公司了,其他的……先按下不表。” “按下不表?”徐薇玫大惊,“这是什么意思?” 嵩斐梵笑了:“你说是什么意思?” 徐薇玫噎住了,半晌,不可置信似的:“可是……这可是打击南凭崖的一个好机会啊!” 嵩斐梵站起来,一边穿上西装外套,一边说:“差不多该开会了,走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徐薇玫自然不敢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 他们便前往会议室开会。 这次开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嵩斐梵要立威。嵩斐梵立威,就必须打压南凭崖。这南凭崖最容易被诟病的地方就是力排众议高价收了“神都明辉”。“神都明辉”亏损很大,现在也尚未盈利。嵩斐梵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来否定南凭崖的工作。 会议上,不少董事们都直接指出“神都明辉”亏损的问题,质疑南凭崖的决断,顺带也批评了徐薇玫和谷熏。谷熏面上和顺,心里却不服气:这品牌亏到底裤都卖掉了,我才接手几个月,能搞成这样算不错了!我要是有这本事,一个季度就把“神都明辉”扭亏为盈,我就是神仙啦!你们都得烧香拜老子! 当然,这些话也只得憋在心里了。 面对董事会的炮轰,谷熏只得低头。 谷熏也明白,董事会的火力并不是对着谷熏来的,谷熏就是个炮灰。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南凭崖。 南凭崖被轰了一顿,却还是泰然自若,表情犹如在家听歌,配合着他拿起茶杯啜茶的动作,看着还有几分悠闲自在。 董事们瞅着南凭崖不接招,便看向了嵩斐梵:“董事长,您觉得呢?” 嵩斐梵也啜了一口茶,才缓缓说:“南凭崖的工作一直做得不错,这一点我是要肯定的。只不过,‘神都明辉’这件事上,我还是得批评的。现在市道低迷,太过激进的**政策是行不通的。我认为,dh接下来的路线还是应该以巩固现有品牌为主。” 这话说完,董事们纷纷附和:“太对啦!太对啦!嵩董果然是高瞻远瞩!” “不仅如此,面对亏损,我们还应该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嵩斐梵说。 听到“壮士断腕”四个字,谷熏心下一沉:“嵩董的意思莫不是要舍弃‘神都明辉’?” “你懂什么?”一个董事训斥,“这不是‘舍弃’,是‘止损’!” 谷熏争取道:“眼下,‘神都明辉’虽然亏损严重,但前景其实……” “好了,”另一个董事打断他,“这儿有你说话的地方吗?” “既然是会议,那所有人都有资格发言。”嵩斐梵开口道。 那董事讪讪的,点头:“是、是……” “集团资金吃紧,实在难以继续支持一个巨额亏损的品牌。”嵩斐梵和颜悦色地对谷熏说,“剥离‘神都明辉’,这是基于整个集团整体状况综合考虑作出的决定,不是针对这一个品牌,更不是针对你个人。” 瞧着嵩斐梵这样对谷熏“眉目传情”,南凭崖心里不痛快,便插口道:“当然,我认为谷熏的工作还是做得相当到位的。” “不错,这一点,我和南总倒可以达成共识。”嵩斐梵含笑说,“虽然‘神都明辉’会被剥离,但谷熏这样的人才还是要吸纳的。” 此言一出,大家看着谷熏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重新开始吹捧:“是啊,这个谷总的工作做得好啊!” 徐薇玫也懵住了,自己忙前忙后跟个狗似的追着嵩斐梵拱半天,也还没得到这样的礼遇呢! 会议散后,嵩斐梵特意留下了谷熏,只说:“我刚刚说的不是场面话,字字都是真心。我这次对‘神都明辉’的决定,不是针对你的,而且,之后也会在总部给你安排合适的位置。” 谷熏却开心不起来,只郁闷地道:“嵩董言重了。当初是南总对我委以重任,破格提拔我为总监。要是‘神都明辉’在我手上倒了,我也无颜面回总部见江东父老。” “你这话可太意气用事了。亏是我听了,知道你的心、不会在意,旁人听了,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误解。”嵩斐梵和缓地说,“不过,你要是觉得从一个失败的项目上回来丢脸,我也可以在结束‘神都明辉’之前先调你去集团旗下的优势品牌发光发热,到时候,你回到总部便是‘衣锦还乡’,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对于嵩斐梵的提议,谷熏不能不说是“受宠若惊”。 听嵩斐梵的意思,“神都明辉”是一定要丢掉的。“神都明辉”因为亏损而被剥离了,作为品牌总监的谷熏即使被召回总部也面上无光。为此,嵩斐梵允诺先将谷熏调走,再关掉“神都明辉”。这确实是对谷熏极大的眷顾。因为,嵩斐梵这么做的话,“神都明辉”就不是在谷熏手上没的。更何况,嵩斐梵说了会调他去“优势品牌”——等于是让谷熏直接去形势大好的公司里锦上添花呢。这么操作下来,谷熏不但能够赶在“神都明辉”沉船之前逃生,还能跳到一艘满载而归的大船上奏凯而归。这岂不是极大的好事? 然而,谷熏又觉得这好事太好了,他反而不敢领受。 谷熏态度不冷不热:“嵩董说的东西太复杂了,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做好自己的工作罢了。” 眼看着谈话走到了僵局,谷熏便先鞠了个躬,恭敬地说:“谢谢嵩董的关照,我先回去了。” “嗯。”嵩斐梵颔首。 谷熏转身便走,却是没走出几步,又听见嵩斐梵背后唤他:“慢着——” 谷熏转过身:“嵩董还有什么吩咐?” “你最近缺钱吗?” “啊?”谷熏十分疑惑,“嵩董的意思是……?” 嵩斐梵却笑笑,说:“没事了,你回去吧。” 谷熏倒是满腹疑惑的:他干嘛问我缺不缺钱?这也太怪了。 谷熏离开了会议室,又前往了南凭崖的办公室。他这是怕嵩斐梵单独留下自己、会引起南凭崖的不快,因此,他便主动跑去找南凭崖交代清楚。而且,谷熏也没空着手去,进办公室的时候手上还拎着一个牛皮纸袋。 到了南总办公室,谷熏将牛皮纸袋打开,把里头的白衬衫拿了出来,还抖了抖,笑着问说:“老南,您看这衣服怎么样?” 原来,之前南凭崖以“碰瓷”的手法让谷熏答应赔他一件衬衫。所以,现在谷熏特意带上了簇新的衬衫,先“负荆请罪”,也当是哄哄南凭崖高兴。 南凭崖一看这衣服就知道是奢侈品,比嵩斐梵那件地摊货不知高哪儿去了。 “还行吧。”南凭崖心里喜欢,还是用惯有的平淡口气说话,“勉强可以。” “那这个就算是送你的赔礼啦?”谷熏递到南凭崖面前,又指着纸袋里,“里面还有两件。本来怕你不满意这件,所以多带了两套。你看看吧,若是喜欢,都拿去吧。” 谷熏熟知南凭崖的性情,但南凭崖又何尝不了解谷熏的个性? 据南凭崖所知,谷熏也是个小财迷、抠门鬼,怎么舍得花钱买好几件贵价衬衫? 难道是因为太爱我了? ——这个猜测让南凭崖内心涌起了快乐。 南凭崖却仍是面无表情:“怎么买那么多?” “不是买的。”谷熏说,“跟你的一样,从品牌那儿直接拿的。不要钱。” “……” 既然南凭崖那件衣服就是从品牌拿的免费衬衫,那么谷熏赔他一件品牌部拿来的免费衬衫……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但为什么就是那么别扭呢? 南凭崖陷入了艰难的思考之中。 谷熏坐下来,又说:“刚刚嵩斐梵找我说话了。” “我知道。”南凭崖语气平平。 谷熏又说:“那你知道他找我说什么了吗?” “我知道。”南凭崖平静如古井。 谷熏一惊:“你怎么知道?” 第51章 南凭崖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嵩斐梵是不是跟你说,他决定剥离‘神都明辉’,绝非对你个人有意见。不仅如此,他还十分欣赏你,要给你高官厚禄,绝不让你吃亏,还让你好好干,先让你从别的公司做成绩、积累资历,末了让你回总部大展拳脚?” 谷熏笑了:“南总真是料事如神!” 二人自从前阵子改了称呼,谷熏在私下场合都叫南凭崖做“老南”,倒是许久没这样唤他“南总”了。南凭崖真偶尔听到,却觉得挺得意的,便昂了昂下巴,道:“他的想法,不难猜测。” 谷熏却皱眉,说:“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剥离‘神都明辉’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他打算怎么做?该不会直接把‘神都明辉’关了吧?” “那也太可惜了。”南凭崖道,“毕竟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大品牌。” “所以呢?”谷熏问,“他会怎么做?” 南凭崖道:“我听说他接触了好几个买家,看来是打算将‘神都明辉’转手卖掉。” “就这样卖掉的话,恐怕对方不会出好价钱,不还是亏钱吗?”谷熏摇头,“倒不如留着慢慢发展。” 南凭崖却说:“你还记得吗?当时他曾让妮姬塔将‘神都明辉’收购的详细资料拿走?” “我记得。”谷熏皱眉,“这事情还是我发现的……不过,这和卖掉‘神都明辉’有什么关系?” 南凭崖淡然说:“他估计在资料里发现了我做的‘手脚’了。” 谷熏万分惊讶:“你做了‘手脚’?” 南凭崖没有多犹豫便决定对谷熏坦白:“‘神都明辉’开价那么高,dh当然不是全都用现金来买的。有一部分的价钱是用股权做代价换来的,比如可换股债券之类的……” “股权?”谷熏问,“是dh的股权吗?” “是的,等于说,‘神都明辉’很可能要变成dh的大股东。”南凭崖缓缓说道,“嵩斐梵一定是担心我会通过这个方式削弱他对集团的控制力,所以提出剥离‘神都明辉’,顺道把股权收回来,而且还能挣点现金流。” 谷熏沉吟半晌,问道:“那么,你当时这么做,确实是打算通过‘神都明辉’的收购削弱嵩斐梵对集团的控制力吗?” “不全然是吧。”南凭崖说着,顿了顿,“这几年我锐意拓展品牌,除了换走了一些股权,还导致dh现金流非常紧张,负债也不少。” 谷熏惊愕地睁大眼睛:“所以,刚刚在会议上,嵩斐梵批评你的品牌拓展策略导致dh财政状况不佳,不是故意挑刺,而是确有其事?” “嗯。”南凭崖淡淡颔首,目光如风飘向遥远的窗外。 谷熏顿感难以置信:毕竟,南凭崖这几年大胆的**政策让dh集团市场占有率上升、股价上涨、营业额提升,上市财报成绩也非常亮眼。集团上下士气鼓舞、高歌猛进。南凭崖的举动虽然激进、引起不少保守党的反对,但外界也一直认为南凭崖这么做都是为了集团利益着想。 随着集团股价的一路飙升,这些繁荣之下隐藏的忧患变得微不足道,只有为数不多的明眼人能够察觉——嵩斐梵便是其中一个。 谷熏一开始,还以为嵩斐梵提出“以维持巩固现有品牌为主”的策略是专门和南凭崖唱反调。现在一看,那是嵩斐梵敏锐地发现了潜在的问题,打算遏制过热,稳打稳扎,为集团发展做长远计。 那么说,嵩斐梵对南凭崖的敌视,倒不是全然出于“办公室政治”了。确实是为大局着想,嵩斐梵才否定南凭崖的工作。 “你可不像是这样顾头不顾尾的人!难道你真是个‘乱臣贼子’,企图混水摸鱼?”谷熏玩笑着对南凭崖说。 南凭崖闻言却不言语,谷熏是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谷熏便将话头拉回“神都明辉”上面,只说:“我自然是不打算接受嵩斐梵抛来的‘橄榄枝’的。谁知道这是‘橄榄枝’还是‘特洛伊木马’?像上回那样,他看着是好意介绍我私人会展,但实际上却想利用我来洗钱……” “说句公道话,他也不一定是借你洗钱。”南凭崖说道,“据我所知,他非常谨慎,回国后就没有再经手洗黑钱的勾当了。” “哦?”谷熏很惊讶,“你还留意这个?” “当然,在金融市场上我还是有些关系的,嵩斐梵有什么异动绝对瞒不过我。”南凭崖将背脊放在了柔软的真皮椅背上,做出舒适的姿态,“但无论dh资金多么紧张,他都没有越界。” 谷熏沉吟半晌:“我听嵩斐梵说起过,他在赞斯比亚做生意非常麻烦,当地的警察和法院都帮不上忙,只能求情当地势力。大约,他在非洲洗黑钱根本不是图财,只是为了方便笼络本地势力、以便经营生意,现在回到国内,便不需要继续干这个了。” “很有可能。”南凭崖点头,“但我看他本就是个坏种。装不了几天的好人,早晚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谷熏听着南凭崖这样直接攻击嵩斐梵的人格,便笑道:“我看你对他成见很大啊!” “不是‘成见’,是客观的描述。”南凭崖顿了顿,又斜觑谷熏一眼,“不过,你暂且不必担心自己会跟着‘神都明辉’一起遭殃。毕竟,嵩斐梵喜欢你,不会让你倒霉的。” 谷熏闻言一笑,说:“那你呢?” 南凭崖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让自己倒霉。” “我不是说这个!”谷熏摇摇头,又道,“我说,他喜欢我,那你呢?” 南凭崖心里蓦地一跳,别过脸去看窗外,噎了好一阵子,似喉咙里塞了橄榄核似的,纠结半日,才闷闷说:“我不喜欢他喜欢你。” 面对着南凭崖的别扭性子,谷熏又是好笑又是好气的,不过,一切复杂的情绪最终都化作无可奈何的一笑。 谷熏离开总裁办不久,又收到了嵩斐梵再次抛来的“橄榄枝”:“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委任你为董事会秘书。” 谷熏还真是受宠若惊,但却又只能敬谢不敏。 他实际无法接受嵩斐梵的“好意”。 不过,在谷熏开口说话之前,嵩斐梵又先说:“先别急着拒绝,给自己、也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好吗?我给你放个带薪假,你也好好休息吧,放完假再联系我。” “好吧。”谷熏无奈一叹,“谢谢您。我年假回来后会给您最后的答复。”谷熏特意将“最后的”三个字加了重音,为的是强调“这将是最后的决定”。 嵩斐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仅是微微一笑,显得不太在意。 谷熏内心其实也是很焦灼的:失去了“神都明辉”,就等于是失去了品牌总监的位置。他最好的出路当然就是跟嵩斐梵混,先去优势品牌镀金,再跑去当董事会秘书,前途无量。然而,接受了嵩斐梵给的职位,就等于是背叛南凭崖。 这是谷熏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 “不过,之后我该怎么办呢?”谷熏也是十分迷茫:拒绝了嵩斐梵之后,谷熏是不是就要失业了? 看起来,南凭崖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南凭崖自己的董事长位置都没保住、“神都明辉”也没保住,怎么保住谷熏的”品牌总监”职位呢?再说了,事情发展到现在,南凭崖也没有提出任何解救谷熏的办法。谷熏便默认,南凭崖是“爱莫能助”了。而谷熏只得自寻出路。 不过,谷熏倒不埋怨南凭崖帮不上忙。毕竟,谁都没有义务帮你!他只觉得,职场的事情主要还是得靠自己。自己工作没做好,位子没保住,是怨不得旁人的。南凭崖给他的支持和帮助已经够多了! “唉……”谷熏一边叹着气,一边寻思以后该怎么办。 不想,事情却忽然迎来了转机。 dh集团放出风声要把“神都明辉”卖掉,洽谈了几家之后,定在了出价最高的神锋资本。 妮姬塔得知这个决定之后,非常震惊,还特意跑去跟嵩斐梵确认:“把‘神都明辉’卖给神锋资本?这就等于把‘神都明辉’卖给南凭崖。” “‘神都明辉’本就是我不要的东西,给南凭崖也没什么!”嵩斐梵答得轻松。 妮姬塔却不以为然:“‘神都明辉’可不是什么垃圾!南凭崖也从来不是什么会花钱买垃圾的傻子。” “神锋资本开价最高,条件最优惠。我当然卖给他。”嵩斐梵满脸不在乎,“我只是和南凭崖战斗,又不是和钱做对。” 妮姬塔仔细一想,觉得嵩斐梵所言也很有道理:“确实,这样倒是一石二鸟。一来可以给dh集团回血,二来又能消耗南凭崖的现金流。” “不错。”嵩斐梵点头。 妮姬塔沉思一阵,恍然道:“这是您一早就想好的了吧?……本来就决定甩掉‘神都明辉’这个巨额亏损的窟窿了。索性找几个买家抬高价格,再高价卖给神锋资本。一来让自己回点血,而来让南凭崖失点血。” 嵩斐梵笑而不语。 “只不过……”妮姬塔转念一想,“这样的话,谷熏肯定会继续留任‘神都明辉’。不会来我们这边帮忙了。”说着,妮姬塔神秘一笑:“你不是心心念念要吸纳这个人才吗?难道就这样放走他?” “未必。”嵩斐梵笃定地一笑,“我虽然没办法让他留下,但也有办法让他不去南凭崖的公司。” “怎么可能?他和南凭崖可是‘铁盟友’。”妮姬塔愕然。 嵩斐梵说:“你帮我散播一个消息。” 妮姬塔身为集团总助,在集团里认识人非常,要散播消息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嵩斐梵打算散播什么消息呢? —— —— 在神锋资本决定接手“神都明辉”之后,灵神锋特意找了谷熏,跟他洽谈,说希望他之后继续留在“神都明辉”进行管理工作。 “我非常看好你啊!”灵神锋笑着对谷熏说,“我觉得让你做总监太屈才了!你就应该做总裁!” 谷熏闻言大惊:“我?总裁?那徐薇玫呢?” “让她走吧!”灵神锋一脸不在乎,“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总裁人选!” 灵神锋大手一挥,将一份薪酬计划甩到谷熏面前。 谷熏翻开资料一看,简直以为自己视力出现问题了,发现灵神锋不但给自己相当丰厚的年薪,还主动给他配了15%的股份。 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谷熏都懵了。 谷熏小心地说:“您确定吗?这会不会有点……” “shut up and take my money!”灵神锋不耐烦地撂起了英文,“ok?” 在谷熏看来,这个传说中的“金融巨子”灵神锋可以说是一个毫无谈判技巧的人,他唯一懂的就是砸钱。不过,砸钱不是胜过世间一切的谈判技巧吗? 不得不说,谷熏十分心动。 但是,谷熏还是谨慎地说:“我再考虑考虑。” 灵神锋也无所谓:“考虑就考虑吧。但如果你是聪明人的话,最后一定会答应的。” 谷熏从一个即将面临失业的倒霉蛋立时变成了手握两份高薪offer的幸运儿,这过山车一样的感受让他眩目:“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运气?” 不过,谷熏很快知道了这不是什么运气。 妮姬塔受嵩斐梵所托一番推波助澜,在公司里散播流言。现在,不仅是dh集团内部,就连外面,也都传言神锋资本的幕后老板是南凭崖。而谷熏是南凭崖的小秘以及小蜜,因此,没什么资历和成就的谷熏可以扶摇直上。 朱轩轩听到了这个传闻,立即打电话跟休假中的谷熏通气。 谷熏听到了这个传言后,立即坐不住了:神锋资本的老板是南凭崖?因为我和南凭崖有不正当男男关系,所以我才得以当“老总”? 谷熏思来想去:这个传言好合情合理啊! 南凭崖该不会真的是神锋资本的老板吧? 跑到南凭崖家里质问:”你真的是神锋资本的幕后老板吗?“ 多想无谓,还是直接点吧! 谷熏径自给南凭崖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南凭崖和神锋资本的关系:“你该不会真的是神锋资本的老板吧?” 南凭崖默然半晌,说:“可以这么说。” 对方的坦白让谷熏愣了愣神,又说:“真的?” “真的。”南凭崖老实交代,“当时,神锋资本是我和灵神锋共同出资创立的。我通过代持的手段暗中持有神锋资本51%的股份。所以说我是‘幕后老板’也没有错。” 谷熏跌坐在沙发上,愕然半晌,才说:“所以说,把‘神都明辉’买下、让我当总裁、给我股权和高薪都是你的意思?” “是。”南凭崖坦白地点头,“当然,这也征得了灵神锋的同意。” 谷熏却暗道:你有51%的股权,灵神锋能不同意吗? 谷熏拍了一下沙发,质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谈,而要让灵神锋出面?” “你刚刚也说了,我是‘幕后老板’。”南凭崖说,“当然要隐藏身份。不能轻易走到台前。” 谷熏没好气:“那你现在怎么不隐藏了?” “因为你问了。”南凭崖理直气壮,“你之前又没问。” 谷熏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挫败感。 最挫败的是,谷熏知道自己不是气恼南凭崖,而是气恼自己:确实是自己资历尚欠、本是不大,才会被流言困扰。传言让谷熏难过的地方不在于南凭崖是神锋资本老板,而在于谷熏是靠当小秘上位。 谷熏自己都不确定,自己这样算不算“小秘上位”? “我不明白。”南凭崖说,“老板是我,会让你感到委屈吗?” “不能这么说……”谷熏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挠了挠头发,说,“我得仔细想想。这样吧,这几天我妈喊我回乡下喝喜酒。咱们先别联系了。回来再说吧。” 还没等南凭崖回答,谷熏就先把电话挂了。 谷妈妈日前联系谷熏了,说老村长家里要娶儿媳妇了,问谷熏要不要回来参加流水席。谷熏原本打算拒绝,但仔细一想,最近在城里也太多糟心事了,不如趁着放假回乡下避一避,也好静下心来考虑自己该何去何从。 谷熏回了老家,一瞧打扮好了准备去喝喜酒的母亲,有些惊讶:“妈,你发财啦?” 原来,谷妈妈脖子上戴着一条爱马仕的丝巾,手里戴俩沉甸甸的金镯子,肩上挎了一个lv,这么一套行头,跟贵妇似的。谷妈妈笑呵呵地说:“炒股挣了点钱。” 谷熏便说:“炒股还是要谨慎点。” 谷爸爸便道:“是啊,我也是这么劝她的!但她可不爱听我的。” 谷熏无奈一笑:“那我也没辙!她也不爱听我的!” 谷熏一家三口到了宴席上,却不想迎面遇上了小宋一家人。他们碰了面,也挺尴尬的。倒是小宋爸爸和谷爸爸比较大方,笑盈盈地寒暄,跟没事人似的。小宋爸爸也顺口夸赞谷妈妈:“嫂子打扮真时髦,跟城里的贵妇似的!” 谷妈妈立即骄傲地点头:”可不是吗?我儿子当上了老总,我可不得好好打扮一番?不然可丢我儿子的脸了。我家儿子可是人中龙凤,不是谁都比得上的。” 最后那一句听在小宋耳里特别刺耳,总觉得她在讽刺自己配不上谷熏。小宋本也是个心气高的,现下可忍不住谷妈妈的趾高气扬了,赌气回了一句:“是啊,水灵灵的omega就是有门路,给老总当小蜜可不比一般人升得快吗?” 谷熏此刻听到小宋的奚落,脸上忽红忽白:他没想到这个传言居然连身处其他公司的小宋也听说了。 见谷熏羞愤得不吭声,小宋也不说话了,打算点到即止。没成想谷妈妈却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着这么阴阳怪气?” 小宋摇头晃脑:“还能是什么意思?阿姨,您在乡下不知道吧?城里都传遍了,谷熏可是好有手段的呢,当了南凭崖的小蜜,可以比别人少奋斗二十年。” “小蜜是什么意思?”谷妈妈打断了小宋的话,皱眉说,“南凭崖不是一直没对象吗?” “诶?”小宋一怔。 谷妈妈冷笑:“既然他本来没对象,咱小熏也是单身,俩人在一块儿那不是正经谈恋爱吗?怎么就是‘小蜜’了?” 小宋语塞。 谷妈妈可是个不饶人的,见小宋说不出话来,她可是更来劲儿了,抬起那双戴着金镯子的手拨弄刚烫好的头发,趾高气扬地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好孩子呢,没想到你会这样无端白事地诋毁别人!你该不会是眼红吧?我看也怨不得我家小熏,就你和南凭崖放在眼前,谁都会选南凭崖不选你的!这能怨谁?你这孩子也是死心眼,怎么就不能好好接受现实呢?” 第52章 谷妈妈这话连珠炮似的,打在小宋的耳里,轰炸得他脸红耳赤。 虽然小宋败下阵来,可是谷熏和父亲都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相反的,父子二人都异常难堪。 这顿酒席也没好好吃,谷家一家将红包给老村长奉上,说了几句吉利话之后便灰溜溜地跑回家了。这回到家里,谷妈妈还不服气地嘟囔:“我们跑什么?没脸的是姓宋的!又不是我们!” “够了!”父亲气愤地道,“被别人听着我们这样吵架很有面子吗?” “呿!”谷妈妈冷笑,“这有什么?这个世道都是笑贫不笑娼的。手里要有钱,心里就不慌。” “还不笑娼?你听听你自己身为长辈说这个像话吗?”父亲恼火得很,转过头来,又质问谷熏,“小宋讲的是不是真的?” 谷熏原想顶一句:“不是!” 可到了嘴边,这句“不是”却又吐不出来。 谷熏是不是南凭崖的“小蜜”? 这可是谷熏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 谷熏进公司一年就升总监,过完年就要当总裁了,这是不是因为南凭崖的偏爱? 谷熏虽然想告诉自己、也告诉家人“不是”,可他也张不开这个嘴。 南凭崖确实喜欢他,给了他很多别人没有的机会,这都是事实。 谷熏也确实和南凭崖进行了地下情,这也是事实。 两个事实加起来,得出“谷熏是南总小蜜,所以升职特别快”,似乎也是有理可循的。 谷熏脸色煞白地看着父亲,略有些心虚地说:“不全是这样……” “不全是?”父亲恼道,“那是怎么样?”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谷妈妈维护着谷熏,说,“他不就是和总裁谈恋爱吗?人总裁又不是有妇之夫,咱小熏也没有结婚,这多正常啊。” “你懂什么?”父亲恼道,“别人会怎么看咱们小熏?” “你管别人怎么看呢?”谷妈妈反驳,“我还是那一句,只要手里有钱,心里就不慌。” 听着父母吵吵嚷嚷的,谷熏一时感到十分烦躁。他像是从成年人退化到了青春期,在父母激烈的争吵中逃避的方法就是跑回自己的房间里锁上门,对这场家庭纠纷充耳不闻,企图置身事外。 然而,他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不可以一直躲着。再说了,这件事到底也是因他而起,也该因他结束才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谷熏从床上醒来,算是想明白了,自己必须面对这一切。 母亲来敲房门,叫他起床。 谷熏便爬了起床,推开门来,正想说点什么,却见母亲喜盈盈的,心中顿生疑惑:“怎么了?……什么事这么高兴?” “有客人来了!”母亲脸庞上扬起一张夸张笑脸。 “客人?”谷熏不解,“什么客人?这么高兴?” “这你不知道吗?”母亲欣悦地揭晓谜底,“就是南凭崖啊!” “南凭崖?!”谷熏大吃一惊。 母亲兴奋地说:“是啊!他开着好豪华的车来的呢!邻居们都来看了!他这开的车豪华、穿得光鲜、人也长得体面,往咱们家门口一站,那可真是长脸啊!”说着,母亲又拉着谷熏的手,“快下来吧,别让人久等了。” “等一下!”谷熏退后一步,“我先洗把脸。” “哦,是哦!”母亲不住点头,“得打扮打扮。” 南凭崖的到访让母亲十分惊喜,但却让父亲心里不是滋味。南凭崖一进家门,就一副领导视察的架势,这边看看,那边望望,还会给予点评。谷妈妈自然是虚心接受,但爸爸却想:凭啥啊?你谁啊? 待母亲走开了,屋里剩下南凭崖和谷爸爸俩大男人干瞪眼。 谷爸爸干咳两声,拿出一包烟:“抽一口不?” 南凭崖摆手:“不用了,谢谢,我不抽烟。” “噢。”谷爸爸收回了烟盒,叼起了一根点上。 南凭崖旋即皱眉,似乎不满意自己被迫吸入二手烟的待遇。 谷爸爸原本就对南凭崖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很不满,现在看南凭崖摆脸色就更不悦了,索性就不理他,吸了一口烟,重重地吐出来,只说:“你对长辈就这个态度啊?” 南凭崖说:“你对你儿子的上司就这个态度啊?” 谷爸爸噎了一下,又反讽:“你是他上司?今儿特地来这穷乡僻壤布置工作吗?” “当然。”南凭崖点头,“不知他有没有跟你说过‘神都明辉’即将被变卖的消息?这对他的事业影响会很大。我这次来是特意跟他商量这个事情的。” 谷爸爸一愣:“真的吗?”谷爸爸敛去脸上的颜色,又问:“严重吗?” “挺严重的。”南凭崖脸色凝重,“这事情必须赶紧解决。” 谷爸爸知道谷熏去了“神都明辉”后,也特别留意相关的新闻,对这次的变动也略有耳闻,心里挺焦灼的。他又问:“南总啊,你老实说吧?我听说你让小熏管理‘神都明辉’……这是不是因为你俩……你俩私下的交情?” 南凭崖眼睛微微眯起:“你知道我要为‘神都明辉’花多少钱吗?”南凭崖竖起四根指头,“四十亿。” “啊?”谷爸爸大惊,“这么多钱!” “是啊,这么多钱!我把‘神都明辉’交给谷熏,当然是相信他的能力。”南凭崖正色道,“说我为谷熏徇私的人,也不知道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谷熏?” 听到南凭崖的话,谷爸爸一时颇为惭愧,立即把手中的香烟给摁熄了,又给南凭崖低着头说:“不好意思啊,南总。我是个大老粗,招待不周,失礼了。” 这时候,谷妈妈就带着谷熏来了。 谷熏看到了南凭崖,微微一笑:“南总。” 南凭崖站起来,对谷熏说:“工作的事,要找你聊。” “什么事?”谷熏听着南凭崖的语气,也登时紧张起来。 谷爸爸将烟灰缸收起,忙说:“那你们俩聊吧!” 说着,谷爸爸就把谷妈妈拉走了。 谷熏坐下来,问南凭崖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南凭崖淡淡点头:“还是‘神都明辉’的问题,你到底要不要接任ceo?” 谷熏微微一叹,说:“这个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 “那为什么要犹豫不决?”南凭崖问,“你有什么顾虑?” 谷熏定定看着南凭崖:“所有人都在说,我是因为你的偏爱才得到这个位置的。” “别人的话不用理会。”南凭崖淡然地说,“只要你到了某个高度,便一定会有毁谤。如果这都承受不住,那可不像你。” 谷熏笑了笑,说:“毁谤当然不用理会。但我怕的是真实。” “真实?”南凭崖挑眉。 “没错,这传闻好像给我提醒了什么……”谷熏定定看着南凭崖,“就像是……你是因为喜欢我,才给我这么多的。我也是因为你的喜欢,才得到了这么多。” 南凭崖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你明白了?”谷熏定定看着南凭崖:南凭崖怎么就明白了?我自己都不太明白我自己的意思…… 南凭崖翻开了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递给了谷熏:“’神都明辉‘的股权和ceo之位不是白给你的,你得先签这个!” 谷熏一脸疑惑地接过了平板电脑,看着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份对赌协议。 “对赌?”谷熏愕然。 南凭崖一手托着腮帮,淡淡说:“神锋资本会给‘神都明辉’注资,让你全权经营,同时会给你15%的股权,但是,你必须让‘神都明辉’在两年之内实现盈利。否则,你就需要用六亿现金回购你手上的股份。” “六亿……”谷熏愣住了。 六亿现金啊?谷熏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呢! “总之,就是你要是无法把’神都明辉‘盘活,我就要你倾家荡产,输到底裤都没有,你赌不赌?”南凭崖端起了公事公办的冷酷语气。 谷熏抬眼看着南凭崖,一瞬间明白了南凭崖这副冷酷表情背后的温柔和体贴。 “我赌。”谷熏一脸坚定地说,“什么时候可以签字?” 看着谷熏坚定的眼神,南凭崖反而有些无奈,哂笑说:“白给的你不要,非要卡着你的脖子、抽你俩鞭子,你才来劲儿是吧?” 谷熏也笑了:真是劳碌命,白给的不要,非要奋斗。 这也是谷熏的一点倔强吧。 他想要向自己证明自己。 不过,他倒是先向别人证明了自己了。 当谷熏与神锋资本签订对赌协议的消息一出,谷熏傍大款上位的传言便不太传得起来了。根据协议,谷熏必须要在两年内让“神都明辉”扭亏为盈,否则就会背负巨债。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小蜜和大款之间的协议。 既然决定了留在“神都明辉”,谷熏也顺理成章地向dh总部提交了辞呈。 收到了辞呈的嵩斐梵原本想再挽留谷熏一下——虽然他知道这没有用,但姿态还是要做的。但是,嵩老肝癌恶化的消息让嵩斐梵抽不开身。 嵩老肝癌状况恶化,嵩峻宇、嵩淑善都哭倒在床前,倒是嵩斐梵一直皱着眉,却没有落泪。 嵩峻宇见兄长不为所动,便忍不住骂道:“大哥,你还真是没有心啊!” 嵩斐梵却没有说话。 “斐梵,”嵩老看着嵩斐梵的表情,问道,“我看你愁眉苦脸的,在想什么?” 嵩斐梵说:“我在想,南凭崖会不会借您的病情来对付dh?” “什么意思?”嵩峻宇一惊。 嵩斐梵解释道:“父亲的病情要是被媒体知道了,dh的股价一定会下跌。我怕南凭崖会趁低吸纳。现在集团资金紧张,他们神锋资本倒是资金雄厚,要抢股票的话恐怕抢不过他。” 嵩峻宇和嵩淑善闻言都怔住了。嵩峻宇道:“父亲病危,你第一时间就是想这个吗?” 嵩峻宇说这句话,确实是表达他的震惊,还暗含鄙夷。 然而,嵩老却不以为忤,反而赞许地点头:“啊,对啊……这个事情一定要注意……”说着,嵩老咳了两声,又絮絮地说:“南凭崖的事情,到底是怪我太大意了……我不该给他……” “不,谁也想不到他有这样的能量。”嵩斐梵坐在床边,握住了父亲冰冷而粗糙的手,“这不能怪您。” 嵩老让南凭崖上位,原意是为了家族企业的利益,让南凭崖这个雷厉风行、人缘极差的“外来人”除一除这所家族企业的积弊。等企业内部的毒瘤被除得差不多了,就让嵩斐梵回来执掌大权,一脚把南凭崖这个毫无根基、背景的穷小子踢开。这本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然而,谁能想到,南凭崖竟然可以在数年之内积累百亿财富? 南凭崖跳槽到dh之后,就暗中和灵神锋创办了“神锋资本”。资本的积累速度是dh这样做零售的企业所难以想象的。经过几年的积累,神锋资本成为本地一流的资本力量,而作为神锋资本创始人之一的南凭崖也非吴下阿蒙了。 嵩淑善摇头,说:“也怪我,是我引狼入室!”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嵩老虚弱地安慰妹妹。 “能不能把哥哥生病的消息先瞒下来?”嵩淑善提议。 “不太可能。”嵩斐梵说,“南凭崖可不好对付,我们是无法隐瞒这么重大的消息的。” 嵩淑善也犯难了,秀眉轻蹙:“没想到南凭崖现在那么横了!” 嵩峻宇却满脸不在乎:“我看我哥也不赖嘛!南凭崖再横有什么用?我哥一回来,他还不是乖乖让出了董事长的位置?再说了,他趁低吸纳又如何?不过是扫一点二级市场的货罢了。dh集团大部分的股份还是牢牢地抓在咱们家手里的,怕什么?” 嵩峻宇这话说得倒是有点道理,二级市场上的股份不足以撼动嵩家在dh集团的统治地位。 然而,嵩斐梵还是皱眉:“连峻宇都知道的事情,南凭崖能不知道吗?只怕他还有什么后招!” “什么叫做连我都知道的……”嵩峻宇不服气地嘟囔,“我也是顶级商学院毕业的硕士好吗?” 嵩斐梵没有回答,站了起身,对嵩老微微鞠躬,说:“父亲,原谅我不能侍奉在病床前了。我现在必须去阻止南凭崖。” “去吧。”嵩老欣慰地说,“你这样冷静,我才放心呢。” 嵩峻宇想到自己刚刚哭到眼珠子都掉下来了,父亲还嫌自己吵嚷。不曾想兄长一脸冷漠的,反而获得了父亲的赞赏。嵩峻宇极不服气地说:“你都说了,咱们集团的钱不够使,那有什么办法阻止南凭崖吸纳股份?” 嵩斐梵回答:“当然是直接叫他不要这么做。” “噗嗤!”嵩峻宇嗤之以鼻,“我还以为哥哥有什么高见呢?难道你跟他说,他就会听你的吗?” “说不定呢。”嵩斐梵微笑着眨了眨眼。 今天是周六,不是交易日。就算南凭崖知道了嵩老病重,也不会立即出招。嵩斐梵必须抓紧这两天的时间。不然,等周一开盘,神锋资本这条“大鳄”肯定会发出狙击。 周六晚,南凭崖就收到了来自嵩斐梵的电子邮件。 邮件上的内容非常简单。 南凭崖看着却失了色,半晌,他抓起了电话,拨通了谷熏的号码:“谷熏?” “嗯?怎么了,老南?”谷熏的声音懒懒的,大约刚刚睡下。 南凭崖声音凝重:“卢长吉是谁?” 谷熏想起来了:“是我弟啊?你问他做什么?” 卢长吉,谷熏的表弟,跟谷妈妈非常亲热,比亲妈还亲。因此,卢长吉借着谷熏的关系进了“神都明辉”财务部。财务部门使用的财务软件是外包的,徐薇玫对财务不太了解,为了控制成本选择了一家资质一般的软件公司。却不想最近升级的财务系统出现了漏洞:只要拥有系统管理员权限就可以人工修改“神都明辉”商场货款管理系统自动生成表格,而系统管理员的密码是默认的“admin1234”,卢长吉轻而易举地就将其破解了。 他勾结商场负责人借机利用财务系统的漏洞挪用货款。为了让自己与谷熏结成“利益共同体”,卢长吉还给谷妈妈送了十二万。这不但是为了维护关系,他更是希望自己要是出了事,谷熏看在亲妈收了钱的份上怎么着也得捞自己一把。 当然,这样的漏洞是不可能存在太久了。一开始卢长吉也把钱拿去短线炒股,会定时将钱弄回来,把账填上。却不曾想,他炒股炒糊了,钱还不上了。他只得饮鸩止渴地大肆修改数据,这动作颇为过分,财务部就很快发现了问题。但cfo考虑到了卢长吉是“谷熏亲人”的身份,先将事情报告了徐薇玫。 嵩斐梵把徐薇玫搜集来的证据汇总好发给了南凭崖,便可以翘着脚等南凭崖联系自己了。 谈判桌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先找对方、谁低一头。 嵩斐梵倒想看看南凭崖是不是会为谷熏低一头。 妮姬塔坐在嵩斐梵的对面,一边微笑,一边说:“要不要我在公司内部放点风声,放大事态的影响?” “不,这其实是卢长吉的问题。”嵩斐梵摇头,“没有必要真的牵连谷熏。” 妮姬塔感到疑惑:“那你打算怎么威胁南凭崖?” “我不是威胁他,是观察他。”嵩斐梵把身体放在柔软的椅子靠背上,怡然自得,“如果南凭崖肯为谷熏低头讲和,那很好,我也会讲道义,全力保护谷熏;若南凭崖挥刀斩情丝,为了大局而舍弃谷熏,两人分道扬镳,那也不错。届时,我更要保护谷熏,在那种情况下,我自然要给谷熏雪中送炭,而不是落井下石。” 妮姬塔明白了:嵩斐梵要做的是“观察”,观察南凭崖的行为。听起来像是个学者做实验似的,扔一根香蕉进笼子里,看猩猩会怎么反应。而猩猩无论怎么反应,都始终是在笼子里蹦跶,翻不出大浪来。 “但是,”妮姬塔有些担心,“南凭崖是猩猩吗?” 第53章 “妈,我不是开玩笑的。”谷熏神色凝重,“你赶紧把钱还给卢长吉!” “凭什么啊?”谷妈妈一脸不忿,“这是我的钱!” 父亲也在一旁规劝:“你别这么固执了!没听到小熏说的话吗?你这个钱啊……是脏钱!要了你也不怕咬手呢?” “钱哪儿有不脏的啊?”谷妈妈不服气地反驳,“那个卢长吉犯法也好、贪污也罢,和我什么关系?我又没有犯法!那十二万是他孝敬我的。凭什么要我交出去?他也给他爸妈买了车子啊,你让他爸妈先把车子交出去,我就把我的钱交出去!” 谷熏倒是忍不住了,这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拍着桌子骂道:“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谷妈妈愣住了半晌,果然就闭嘴了。 父亲也闭嘴了。 俩老人家就呆了一样地看着自家那向来温顺斯文的儿子骂脏话,像看到一只烤熟了的乳鸽突然翩翩起舞那样,新奇、惊诧、有点儿恐惧。 在父母如此复杂的目光之中,谷熏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但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软化态度的。谷熏便沉声说:“警察要来抓我了!” 这一句话说得父母肝颤胆寒。 “怎么就抓你了呢?”谷妈妈大惊失色。 谷熏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卢长吉那龟孙子见自己倒霉了,硬要拖我下水,跟警察说我也贪了。但我没直接收钱,让我妈收了十二万。所以我才让你还钱呐!……唉,不然我就要坐牢了!” 这话半真半假的,卢长吉那边确实说了自己给谷熏妈妈交了“保护费”,但这事儿还在嵩斐梵那儿压着,尚未闹到警察那边。 谷妈妈没什么见识,听到警察要抓谷熏,吓得魂儿都丢了一半,一双眼就溜溜的淌下了泪水:“这可怎么办?我的钱都套在股市里呢!” 谷熏也是双眼一摸黑。 父亲气得砸桌子,大声吼:“臭婆娘,我平常怎么说你来着?你非不听!硬要我们一家子给你这贼婆陪葬!” 从前谷妈妈再有什么不是,父亲都是以忍让为主。谷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这样朝母亲发火,谷熏也是愣住了。瞧着母亲垂泪、父亲恼怒,谷熏一下子有点后悔自己刚刚撒谎撒得有点严重,把父母都惹伤心了。 谷妈妈被丈夫吼了,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过了半会儿,又捶着胸脯哭道:“那我要怎么样?我拿命赔你们爷俩吧!” 说着,谷妈妈跑去拿农药要自杀了。 谷熏赶紧拦着:“没事、没事,这十二万我自己给你先垫上!” 父亲却一挥手说:“让她喝!让她喝!她才不喝呢!她怎么舍得死嘛!” 谷熏一下子头裂开似的痛死人了。 谷熏垂头坐在窗边,心想:“也不知老南那边怎么了……” 这是一个明媚的周日,南凭崖约了嵩斐梵一起在酒庄喝酒。 他们也在谈论谷熏与卢长吉之间的问题。 嵩斐梵以惯用的优雅姿态斟酒,一边微笑着说:“这件事怎么处理,全在于你。” 南凭崖冷笑道:“难为你一直在谷熏面前扮演情圣,结果背后捅刀那么干脆。” 嵩斐梵笑了:“just business,nothing personal——做生意不要考虑私人感情。我以为你也是一样的。” 南凭崖不接这话茬,只定定说:“我看了一下,你所谓的‘证据’站不住脚。来来去去不就是谷熏母亲与卢长吉的转账记录以及卢长吉的片面之词吗?疑点太多了,随便请个好点的律师便可以解决。”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嵩斐梵回答,“但无论是否脱罪,这件事一旦曝光,谷熏就得上法庭,别人可不管什么‘疑罪从无’,不论判决如何,这都可能会成为谷熏一辈子的污点。无论他最后多么成功,都无法摆脱这件‘丑闻’。”嵩斐梵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到了南凭崖的心坎上——谷熏受贿是子虚乌有,证据也不太确凿,南凭崖有人脉、有钱,绝对可以保护谷熏不坐牢。但是,损失了的名声呢? 谷熏是一个很在乎声誉的人:看他当初不肯接受“神都明辉”总裁职位就知道了。谷熏也是很骄傲的,这样的流言会伤害他。 嵩斐梵轻轻一笑:“当然这不会构成对谷熏的实质性伤害,所以你不怎么在乎?” 南凭崖冷道:“不在乎他的人,是你!” 说完,南凭崖扬长而去。 看着南凭崖断然离去的背影,嵩斐梵感慨地举起酒杯:“特意为你选的酒,结果一口没喝,实在可惜。” 嵩斐梵啜了一口红酒,拿起手机来给谷熏打了电话。 接到了嵩斐梵的来电,谷熏还是相当意外的:“嵩董?” “你已经辞职了,不必这样尊称我。”嵩斐梵淡淡笑道,“我打来是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你的。” 谷熏脸上拂过一丝冷笑:“谢谢您呐!” “我说的是真的。”嵩斐梵语气温柔,“我已经让卢长吉老实了,他不会在警局胡言乱语攀咬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谷熏半信半疑的:“是不是南总答应了你什么?” “无论他答不答应我的要求,我都不会伤害你。”嵩斐梵语气和煦,“我的目标不是你,是南凭崖。” “南总答应了你的要求了吧?”谷熏笃定地说,“你现在说得好听,但如果南总不管我的死活……” “那我管。”嵩斐梵也说得笃定。 谷熏一下子闷着了,半晌说:“那我谢谢您呐,再见。” 说完,谷熏将电话挂了。 灵神锋那边也收到了消息说嵩老病情恶化了,这个消息一旦放出去,dh的股价必然下挫。为此,灵神锋还打电话跟南凭崖商量:“怎么样?要不要动手?” “不要。”南凭崖答得干脆。 “不要?”灵神锋愕然,“为什么?” 南凭崖说:“嗯,我是dh高管,利用这样的消息来交易涉嫌‘内幕交易’,是违法行为。” 灵神锋愣住了:“啊?你……你要遵纪守法,所以不趁低吸纳dh股份,是这个意思吗?” “是。”说完,南凭崖把电话挂了。 灵神锋一脸错愕的,还专门翻了一下日历,看今天是不是愚人节。 —— —— 谷熏这边刚挂了嵩斐梵的电话后,南凭崖的电话又打来了,说的消息是同一个:“卢长吉的事情处理好了,你不用担心。” 谷熏笑笑,说:“嵩斐梵刚刚打电话来跟我说过了。” “这狡猾的男人……”南凭崖满脸不悦:故意抢在我面前报喜立功。 谷熏知道南凭崖呷醋,便装模作样地抬起声调,说:“嵩董很狡猾吗?我觉得他人还挺好的,还跟我说,绝对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情呢!” “这你也信?你是傻子吗?”南凭崖忿忿不平,“你该不会听了他的话,心里还挺喜欢的吧?” “说起来,”谷熏拖着懒洋洋的语调,“我还是挺喜欢有风度的alpha男的。” 南凭崖气鼓鼓的,沉默不语。 谷熏怕南凭崖真的生气了,便沉吟半晌,又说:“确实要谢谢你,然而我这边还没处理好,我妈闹自杀,我爸跟她吵个不停的,说管她去死,我爸也正好想离婚。”说着家里的情况,谷熏也是头痛。 “这事儿好办。”南凭崖说,“我帮你解决。” “怎么解决?”谷熏疑惑地说。 南凭崖便道:“我来你家就行了。” “你来我家?”谷熏一脸疑惑。 “是的,你告诉你爸妈,你交了个亿万富豪男朋友要来拜访,他要正式拜见家长,你父母一定会停止争执,装作和睦夫妻,一团和气地接待我的。” 谷熏一时语塞:虽然觉得南凭崖这样自负的口吻有点讨人厌,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 周一一早,南凭崖就开着他那辆拉风的豪车到了田间小屋之前。一如南凭崖所料的,谷熏的父母装作无事,父亲不闹离婚了,母亲不闹自杀了,二人和和气气,没事一样接待了南凭崖。 南凭崖带了不少礼物,又说:“上次是以上司的身份来的,这次是以小谷男友的身份。所以,你们不必太客气。” 谷熏的父母却仍对南凭崖非常热情。而南凭崖倒是也挺讲礼貌的,虽然表情比较僵硬,但还是礼数周备,夸赞谷妈妈做的饭,又给谷父亲点烟,完全是一个晚辈的样子。 看着南凭崖这一反常态的恭敬态度,谷熏也吃了一惊。 二人独处的时候,谷熏倒笑着说:“没想到你对我爸妈那么恭敬?” 南凭崖瞥了谷熏一眼,说:“你不是说喜欢有风度的alpha吗?” 谷熏哧的笑了,把头靠在南凭崖的肩膀上。南凭崖颈项间传来隐隐的阴沉木香气,让谷熏沉醉地闭上眼睛。 南凭崖伸手,轻轻抚摸谷熏鬓边柔软的发。 谷熏握着南凭崖的手,笑着说:“我要是喜欢有风度的alpha,就不会喜欢你了。” 听着这话,南凭崖脸颊蓦地一热,半晌却说:“我知道!” 谷熏弯着眉眼笑问:“这你也知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我还知道,嵩斐梵确实不打算利用卢长吉陷害你。”南凭崖沉声说。 “哦?”谷熏倒是好奇,“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你是清白的。而我在政法系统都有朋友,卢长吉很难诬陷你。这样的操作其实对他没好处。倒不如他先把这件事说出来,又假装仁义地收手,还能保留点风度和体面。”南凭崖缓缓说,“不过,我为了不让你缠上官非,倒是会做出一定的让步。” 谷熏心中十分感激南凭崖:“所以我说嘛,还是你对我最好。” 南凭崖听到谷熏这么说,心里已欢喜不已,但却仍板着脸:“是啊。这是当然的。” 谷熏拉着南凭崖,在山间小路上慢慢地走着。 南凭崖牵着谷熏的手,感到来自手心的温暖。 谷熏低着头,看着二人挨得近近的影子。 “你喜欢我吗?”谷熏问。 “嗯。”南凭崖回答得非常艰难。 “嗯?”谷熏无奈一叹,斜斜地瞥了南凭崖一眼,但见南凭崖脸庞在晚霞里染得红红的。 嗯就嗯吧。 谷熏拉着南凭崖的手,在湖边坐下:“这儿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啦!” 南凭崖看着远处的山岚在夕阳下变得光闪闪的,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泊里,平添几分梦幻的色彩。 “这儿是个好地方。”南凭崖像是领导视察一样的给出评语。 谷熏试探地问:“那你呢?你在哪儿长大?” “城里。”南凭崖回答,“我父亲是个开小卖部的。” “噢。”谷熏低下头,“我听说过。” 南凭崖又说:“我父亲过世得很早。” “嗯……”谷熏瞧着南凭崖,“他是怎么过世的?” 南凭崖凝视着谷熏,半晌看着远处的夕阳,说:“车祸。” 南凭崖说得很轻,很慢,像诵一首悼亡诗。 谷熏感到了南凭崖轻描淡写下那压抑的痛苦,便不忍心深挖了。 谷熏伸出手来,抱住南凭崖。 南凭崖坠入一个矢车菊芬芳的怀抱里,轻轻闭上眼睛,犹如婴儿安睡一样的沉静下来。 谷熏轻轻拍着南凭崖的背脊,在他耳边温柔地呼吸,空气旋动着拂过了南凭崖青黑色的鬓角。 南凭崖闷了半天,才说:“回去吧。” “好。”谷熏笑着挽起了南凭崖的手。 二人并肩走着。 南凭崖又说:“我说的是真的。” “什么?”谷熏没明白。 南凭崖便道:“你要小心嵩斐梵,他是个坏蛋。” “噗嗤。我知道了。”谷熏笑道,“他是个装腔作势的伪君子,不过,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 南凭崖侧过脸来看谷熏,但见谷熏笑得盈盈的,身上没穿平日那样的立领衬衫,着一件轻薄的圆领衬衫,细白纤巧的脖子完全露出,柔软的腺体肆无忌惮地散发着矢车菊的芬芳。 南凭崖便恶狠狠地想:我要不是正人君子,早把你的腺体给咬破了! 第54章 神锋资本完成了对“神都明辉”的收购,而谷熏则任公司总裁,一时间是风光无限。 但谷熏知道自己要解决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是“神都明辉”实体店亏损的问题。公司高层普遍认为:“我们现在在电商平台上盈利较多,而实体店却亏损,那么说,我们现在是应该要考虑关闭一定数量的实体店吧?” 原本谷熏也觉得这个思路是正确的,但他却禁不住想起之前自己搞了电商促销后,嵩斐梵对自己的提醒:“神都明辉”是要做硬奢,不是轻奢,面子是不能丢的。 虽然嵩斐梵为人可恶,但说话却有几分道理。 谷熏翻看了一下汇报:“电商的成本……物流……仓库……” “嗯,但电商平台上的销售状况很好,物流和仓库的花费比起来不算什么。”朱轩轩在旁分析道。 谷熏忽然福至心灵:“我们在全国都有实体店,不是吗?” “是的……”朱轩轩点头。 谷熏语气轻快地说:“你看能不能这样……我们让实体门店变成物流点,在保持门店数量的同时控制了亏损程度?” 在座的高管们都怔住了,半晌却说:“这……似乎可行啊?” “不错,”谷熏语气变得雀跃,“我们‘神都明辉’本来就有一张完整的实体销售网络,倒是电商物流还没完全搭建起来。如果我们能把销售网点来实现o2o销售,岂不是解决了两大难题?还能有效控制成本?” 这个提议在会议上获得一致通过。 得到了启发后,谷熏打算跑去找南凭崖商量,希望能够听取一下南凭崖这位专业人士的意见。 与此同时,南凭崖正在和嵩峻宇会面。 “你说什么?”嵩峻宇脸色煞白地看着南凭崖。 南凭崖却是泰然自若:“我说,嵩老一定会把所有股权让嵩斐梵继承。” 嵩峻宇不得不承认南凭崖说的很可能是事实。 嵩老让嵩斐梵回来做董事长,却没有一点让嵩峻宇回公司的意思。每一天,嵩老都夸赞嵩斐梵能担当大事,而自己呢?嵩老说“你不惹祸就是帮忙了”。 嵩峻宇非常不甘心:“那么说……我一丁点股权都分不到?” 南凭崖微微颔首:“恐怕是的。” “那可不行!”嵩峻宇恼怒地跳起来,“父亲怎么可以这么偏心?我也是他的儿子啊!” “当然,我推测,你还是能得到一些基金或者是别的财产的。可能有几千万吧。”南凭崖说。 “几千万?这是打发叫花子吗?”嵩峻宇恼怒地说,“我绝对不能接受!” 南凭崖摇摇头,说:“不过,我还是有办法帮你争取一下的。” 嵩峻宇凝视着南凭崖:在嵩斐梵、嵩老的口中,嵩峻宇已经得知南凭崖是个狼子野心的外贼。自己不应该信任南凭崖……但这又如何? 南凭崖再坏,还是能让嵩峻宇分到一杯羹!而嵩老和嵩斐梵说得再好听、讲什么“一家人”的鬼话,却从手指缝漏点股权给自己都不肯。自己要是老老实实做“孝子”,那就会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当个“家贼”,还能得到点实惠! 嵩峻宇拿到了南凭崖给他化验单,涕泗横流地哭着跑到嵩老面前。当时,嵩淑善正在陪床,嵩老准备吃饭。见了嵩峻宇这样跑来,嵩老一脸不耐地说:“怎么了?” 自从自己病情恶化后,嵩峻宇便每天跑到自己面前来哭。说实话,嵩老心里是猜疑多于感动。毕竟,这个小儿子平常很少来看自己,现在自己身体快不行了,却来哭丧,让人感觉不悦。嵩老十分怀疑,这个嵩峻宇做出这些做作的举动,不过是看自己快死了、为了家产便卖力表演“孝子”戏码。 嵩峻宇拿着化验单和一份同意书,塞到了嵩老手里:“父亲,签了这个吧!” 嵩老拿起这两份资料一看,微觉诧异:“捐肝?” “是啊!”嵩峻宇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的肝和您的配型配上了!我可以把肝捐给您,您就能康复啦!” 嵩峻宇希望看到的“感动”完全没有发生。嵩老心中的猜疑更盛:“之前你没有配型吗?我记得之前没配上的,怎么现在又配上了?” 嵩峻宇说:“之前大概是搞错了。” 这个说辞在嵩老面前完全站不住脚。 嵩老脸色更差了。 这时候,嵩斐梵却推门而入,见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流满脸的嵩峻宇,微笑说:“怎么了?” 嵩峻宇脸色不善:“你来做什么?” 嵩斐梵抓起床上躺着的那一张化验单,说:“怎么?你要给父亲捐肝?” “这是伪造的。”妮姬塔从嵩斐梵的背后站出来,指证道,“是南凭崖伪造的。”说着,妮姬塔勾唇一笑:“南凭崖不知道嵩峻宇前几年已经和嵩老配过型了,大概嵩峻宇自己也忘了吧?所以才想出这么一条苦肉计。” “什么苦肉计?”嵩峻宇恼怒地说,“配型还能有假?要是我和爸爸的配不上,那手术怎么做?” 妮姬塔却说:“很简单啊,嵩老年迈、体弱,身体条件已经不适合做换肝的手术了。所以,你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换肝的,才在这儿表演吧?横竖是不会做手术的,你弄个假的配型结果,也无伤大雅。这也是南凭崖教你的,对不对?” 嵩老脸色黑得和墨一样:“嵩峻宇!” 嵩峻宇已经三十多了,但听到嵩老吼自己,还是会吓得抖两抖。 “不是啊,爸爸……”嵩峻宇流着泪说,“您听我说……之前那次检查真的是搞错了!我的肝真的是和您的配型的!之前没配上,说不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您不信的话,我们现在找别的医院再配一次,结果自然就见分晓了!” 嵩老脸上掠过一阵惊色,随即将锐利地目光射向嵩斐梵:“有人动了手脚?” 嵩斐梵咽了咽,说:“父亲……” 这时候,坐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嵩淑善也开口了:“这事不要追究了,家和万事兴。” “姑姑!”嵩斐梵一脸惊讶地看着嵩淑善——他深知此时此景,嵩淑善这句话比蛇蝎还毒!听起来像是说和,其实是在捅刀。 嵩老瞥一眼嵩淑善:“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嵩淑善定了定,才缓缓说:“当年,我依稀听到医生说配上了,后面问他,他又说没有。我总觉得有点奇怪。现在听他们这么说,似乎都明白了……不、不,不是明白了,是越发糊涂了。但人活到这把年纪了,还是难得糊涂啊。” 嵩老脸色煞白,口头一阵甜腥,几乎咯血。 当年,嵩老查出肝癌,家人都和嵩老做了配型。结果谁都没配上。 加之嵩老年纪到了,之前又生过大病,确实不适合折腾了,便采取了保守治疗,一直养到了现在。 嵩老脑内立即闪过一个怀疑:嵩峻宇和嵩老的肝脏配型上了,而嵩斐梵没配上。嵩斐梵为了争宠,故意贿赂医生改掉检查结果。因为,他嵩斐梵当不上嵩老的“救命恩人”,那嵩峻宇也不能当! “孽障!”嵩老气得捶床,“孽障!” 嵩斐梵跪在床边,目光坚定地说:“我没有做过!” “斐梵……”嵩老混浊的眼珠子盯着年轻优秀的长子,“斐梵……” “再做一次检查吧!”嵩斐梵语气也变得有些急切,“再配一次——” “不必了。”嵩老很快平静下来,犹如一口古井,平静得没有生气,“不重要了。” 说着,嵩老看了嵩淑善一眼:“妹妹说得对,家和万事兴,不要追究了。” 要是嵩老再去检查一次,就会发现,自己和嵩峻宇根本没配上型。嵩斐梵是清白的,当年的检查没有出错。倒是嵩峻宇拿了假的报告书,和嵩淑善联手演戏,利用了嵩老多疑的性格来将嵩斐梵置于这个百口莫辩的境地。 嵩老却仍握着嵩斐梵的手,只说:“罢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我最优秀的儿子。” 嵩斐梵一时不知何言。 听嵩老的语气,似乎是不会怪责嵩斐梵做的手脚。毕竟,嵩斐梵无情无义又如何?在嵩老看来,嵩斐梵继承家业,不需要善良纯孝。 但嵩斐梵此刻却总感到不安,不觉看了妮姬塔一眼。 妮姬塔便神色平平地说:“嵩女士看起来倒是平和,但不知为什么要去黑市买大剂量的违法混合止痛剂?” “什么混合止痛剂?我没听过!”嵩淑善冷冷地转过头。 妮姬塔回答:“我听说,这种药物还没有得到批准,属于违禁药物,可以有效止痛,但也会导致肌肉松弛、减缓心脏跳动,过量服用会导致死亡。如果死后不进行尸检的话,看起来就会跟猝死没有分别。” “你是什么意思?”嵩淑善冷冷地看着妮姬塔。 嵩斐梵只说:“姑姑该不会还在为玉珂飞的事情而责怪父亲吧?” “玉珂飞……”嵩淑善的眼圈顿时红了,“你提他干什么?” 玉珂飞是嵩淑善的初恋情人。此人十分俊朗温柔,但家境很差。嵩淑善偷偷和他相恋,遭到了嵩老的棒打鸳鸯。嵩老使计让玉珂飞身败名裂、险些锒铛入狱,嵩淑善为了让兄长高抬贵手、放对方一条生路,不得不与初恋情人分手,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alpha。在婚后,夫妻生活却不太和睦。最后也是离婚收场。嵩淑善从此孑然一身,无儿无女、不婚不娶的活到了现在。 若说嵩峻宇背叛父兄是因为愚蠢和贪财,那嵩淑善倒是复杂不少。在她心中,还隐藏着一份不甘和怨恨。 妮姬塔也是知道这一段故事的,定定地看着嵩淑善,问说:“嵩女士到底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违禁药物?” 嵩淑善咬着嘴唇不言语。 “是我的意思。”嵩老淡淡开口,“其实是我问医生要安乐死药。医生不敢给我开,但告诉了我这种止痛剂不错,服用了不会有痛苦。所以,我就让妹妹去买。” 众人一时语塞,脸色僵硬地看着嵩老。 嵩老面如枯木,早已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身躯此刻看着更加干枯,犹如干了水的叶子。他竭力攀住床缘,做出个坐直的姿势,撑出最后一点威严,肃然说:“出去吧,都出去!” 嵩淑善、嵩峻宇、嵩斐梵与妮姬塔闻言面面相觑,但还是头一低,走出了病房。 看着众人散去,嵩老才颓然跌回床上,咯出了一口血。 晚上,嵩老又把律师召来了。 众人心知,却又都隐隐不安:把律师叫来,莫不是要改遗嘱? 但这事儿也不能直接问嵩老、问律师,嵩家三人只得干着急。 嵩峻宇是个坐不住的,径自开车跑去找南凭崖。 嵩峻宇大力地捶门的时候,南凭崖正和谷熏在家里看电视。电视调在了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的是那一出把南凭崖和谷熏都看睡在电影院的《东邪西毒》。 想到当初二人那尴尴尬尬、直接睡倒在电影院里的约会,谷熏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哪儿有人像我们俩那样谈恋爱的啊?”谷熏笑着揶揄道。 南凭崖直接把手勾在谷熏的肩膀上:“不一样才好。够特别。” “哧……”谷熏笑了笑,看到了搭放在自己肩头的手臂。 南凭崖喜欢搂着谷熏,但手臂却会不自然地避开谷熏的后颈。 谷熏大约知道是为什么:因为腺体在他的后颈。 无论谷熏和南凭崖多么亲热,南凭崖都没碰他的腺体。 谷熏忍不住想:为什么啊?是我不够香吗? 作为一个不太矜持的omega,谷熏趁势将头埋在南凭崖的肩膀上,故意露出背后一截光滑的脖子。 南凭崖立即拿出一条披肩,帮谷熏围上:“小心着凉。” 谷熏一脸不高兴的,正想问南凭崖“怎么回事、难道我不香吗”,就听到门外嘭嘭的响了。 “谁啊?”谷熏好奇,“有门铃不摁却捶门?这么来势汹汹的,不是要债的吧?” 南凭崖道:“应该是嵩峻宇。” “他来做什么?”谷熏愕然。 南凭崖却已站起身来了,跑到了门边,把门一开,果然看到了满脸汗的嵩峻宇。 嵩峻宇一脸急切地说:“我爸连夜叫了律师,不知道是不是要改遗嘱!” “今天发生这样的事,他要改遗嘱也很正常。”南凭崖冷冷地说,“你别老往我这儿跑,被嵩老发现了,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尤其是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 嵩峻宇一听觉得有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那我什么时候再找你比较好?” 南凭崖说:“等你再加把劲、正式将亲爹气死的时候吧。” 说完,南凭崖冷着脸将门关上了。 谷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到了南凭崖和嵩峻宇的全部对话,脸上露出了极为诧异的神色。 南凭崖回到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一眼谷熏:“有什么要问的?” 看到刚刚那一幕,谷熏早就将什么“我不够香吗”之类的问题抛到爪哇国了。他旋即问道:“你和嵩峻宇有私下往来?并且瞒着他爹?” “当然要瞒着嵩老。”南凭崖说,“不然怎么夺取dh?” 谷熏脸色一僵,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对dh是志在必得。” “是的。”南凭崖一脸笃定。 “我看你……”谷熏仔细思考,斟酌半天,“你好像对dh的执念很大?” 谷熏总觉得南凭崖和dh集团之间没有那么简单。从现在看来,南凭崖这十年的工作生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冲着dh来的:一毕业进入金融街、隐藏财产秘密成立神锋资本、凭借嵩淑善的关系进入dh激化嵩家兄弟矛盾、暗中和嵩峻宇联手、伺机收购dh股份……这一步步的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精心织就需要十年之功…… 一盘布局十年的棋,真的只是为了嵩家的财产吗? 谷熏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你应该不只是想要钱吧?” 若说是钱的话,作为神锋资本创始人的南凭崖应该也不缺。 南凭崖的内心确实是:钱不钱的没所谓,主要是想看他们家毁人亡。 第55章 提到了与嵩家的恩怨,南凭崖的内心汹涌地翻着黑色的巨浪。 南凭崖脸色变得阴郁,一双黑色的眼睛顿时变得像阴云密布的天空。 谷熏看到了南凭崖的神色,自觉猜到了点什么,但抿了抿嘴唇,止住了说出口的冲动。 南凭崖别过脸,看着窗外的天空,说:“那么晚了,你要不要先回去?……我送你吧。” “不。” 谷熏越来越习惯直接了当地对南凭崖说“不”了。 放在一年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 那时候,谷熏心里虽然肖想着南凭崖的美色,但始终不敢靠近,敬鬼神一样地敬着南凭崖,哪儿有今日的气势? 谷熏昂了昂下巴,一手挠着后脑勺:“电影还没看完呢,就赶我走?”说着,谷熏举起了遥控器,调大了电视的音量,随后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薯片,咔嚓咔嚓地咬着蹦脆的炸物,看起来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闲适。 南凭崖也无法像一年前那样沉着脸对谷熏颐指气使,只得趴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捡着薯片碎屑。 谷熏看着南凭崖这个做小伏低的样子,还挺有趣的,嘻嘻地笑了起来。 “嗳,”谷熏用肩膀碰了碰南凭崖,“我香吗?” 南凭崖一时没明白谷熏的意思,只答:“是也不臭。” 谷熏没意思地转过脸,继续咔嚓咔嚓地大嚼薯片。 —— —— 和嵩峻宇猜测的一样,嵩老确实修改了遗嘱——这样说也不全然对,与其说嵩老修改了遗嘱,不如说嵩老更改了对遗产的分配方式。 遗嘱本身倒变得无足轻重了。 嵩老在病床前,要求律师帮助他当场完成股权的赠予。 他决定在过世之前就把手上的dh股份分出去。 “如果写在遗嘱里,以后还不知他们会生出什么事!”嵩老混浊的眼珠子看起来干涸,却又仿佛溢满了泪水一样哀伤沉痛,“还是趁我还在,早早料理了吧。” 嵩斐梵、嵩峻宇和嵩淑善得知嵩老的决定后,都非常震惊。他们原以为像嵩老这样的人一定会把股权紧紧握在手中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呢。 不过,现在就公布也好,他们也不想翘首以盼地等着嵩老死亡,这显得不太人道。于是,他们围到了嵩老的床前,对接下来的分配既兴奋又期待,但他们也不得不装出个慈孝的模样,娇揉做作地摇头:“您身体还康健,急着分股权做什么?” 嵩老笑了笑,带着几分沧桑和无奈:“你们不必哄我了……我只希望你们能够记得,你们是一家人,一定要团结。dh是嵩家的百年基业,我们得守住它——像《红楼梦》说的一样:我们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这是古人曾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 嵩斐梵、嵩峻宇和嵩淑善都一脸受教的样子,点头不迭,但到底听进去几分,却又难说得很了。 迎接着三人渴求的眼神,嵩老一声叹息,便对律师说:“你可以宣布我的决定了。” 嵩老持有dh集团51%的股份,这自然不可能均分。无论如何,嵩斐梵都是他钦定的继承人,自然能获得最大的份额,以确保嵩斐梵的地位。 嵩老的决定非常简单,将6%的股权分给嵩淑善,6%给嵩峻宇,剩下39%给了嵩斐梵,并让嵩淑善和嵩峻宇重回董事会,务求一致对外,联合起来驱逐南凭崖这个“外贼”。 嵩老也不是没考虑过嵩峻宇和嵩淑善勾结南凭崖的可能性。但他也明白,如果自己一点股权都不给二人,二人才更可能背叛嵩斐梵,此刻,嵩峻宇和嵩淑善当回了董事和股东,才更可能从家族的利益出发考虑问题。 股权分配完毕后,嵩淑善和嵩峻宇的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嵩斐梵也并没有十分满意。 在嵩斐梵看来,最好还是将51%的股权全部继承,不然,他的心里总是不够踏实。 南凭崖当了那么多年的董事长、ceo,是有期权的,占着5%的股份。这5%和嵩家的51%自然是天渊之别,但嵩斐梵却考虑到,若南凭崖真的希望吞掉dh,那么神锋资本暗中必定持有不少dh的股份。 令人稍微安心的是,无论神锋资本攫取了多少股权,都不可能撼动持有51%股权的嵩家。也许,真的像嵩老说的,他们这样的家族从外面杀、一时间是杀不死的。 周一。 妮姬塔一如既往地穿着红底高跟鞋、招摇靓丽地出现在总裁办。 但这次的她,脸上的骄矜之色减退不少。 她甚至深呼吸了三回,才敢将南凭崖办公室的门推开。 门推开之后,她看到了坐在宽阔办公桌后面的那位alpha男。 “南总。”妮姬塔的语气有些僵硬。 “坐下吧。”南凭崖淡淡说。 妮姬塔歇了一口气,才在柔软的皮椅上坐下。 两位alpha互相看着对方,过了三分钟了,都不曾开口。 妮姬塔心里沉沉的,半晌摇头,才说:“您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南凭崖反问。 妮姬塔一愣,才说:“在嵩老的病房里。” 在嵩老的病房里,妮姬塔自以为是地抛出了两枚重磅炸弹——第一,是嵩峻宇伪造化验单,假意与嵩老捐肝;第二,是嵩淑善从黑市里买违禁药物,有谋杀嵩老的企图。这两点消息原本是用来打击嵩峻宇和嵩淑善的,不想却反而成为他们二人攻击嵩斐梵的武器。让嵩斐梵原本在嵩老心中“完美继承人”的形象大打折扣,也导致了修改遗嘱这一破坏性的后果。 妮姬塔和嵩斐梵也不是笨蛋,当时立即明白,这是南凭崖布的局。 嵩峻宇伪造检验结果和嵩淑善买违禁药物的消息都是南凭崖故意漏给妮姬塔的。妮姬塔以为捡到了宝,立即拿去献媚,没想到却是一脚踏入了南凭崖早早布置好的陷阱里。 这是在太让妮姬塔意外了,他从来没想到南凭崖为人冷酷,却是这样一个玩弄人心的高手。事实上,南凭崖确实没这样的心肠。他在得知尼基塔的“卧底”后先按下不表,静待时机。而离间嵩家家族的计策则出自灵神锋。灵神锋此人对于数据的理解力不及南凭崖,但他对于人心、情感的洞悉力却让南凭崖望尘莫及。二人相辅相成,自然是绝佳的搭档。 看着妮姬塔,南凭崖叹了口气,说:“说实话,你让我很意外,也很失望。” 妮姬塔红唇勾起一抹冷笑:“是吗?你的心里恐怕不曾真正在意任何人吧?——当然,谷熏是个例外。” 当初,妮姬塔从车厘子和矢车菊的破绽里发现了南凭崖对谷熏的心思。现在看来,南凭崖确实对谷熏相当中意。 “为什么要背叛我呢?”南凭崖似乎很困惑,“是因为你觉得dh始终都是嵩家的,所以才投靠嵩家大公子吗?” 妮姬塔摇头,说:“不是。” 南凭崖颔首:“我想也不是。” 妮姬塔沉默地看着南凭崖。 南凭崖用手指敲了敲黑色火烧石的桌面:“所以我才想不明白,特意来问你。” 妮姬塔半晌,才悠悠一叹:“你知道,我有个同居十年的女朋友吗?” 南凭崖有些惊讶:“我不知道。” “那也是。”妮姬塔笑了,“你不太关心下属的私人生活。” 南凭崖不关心下属的私人生活,甚至也不关注下属的私人情绪。有一阵子,妮姬塔的情绪低落、焦躁,尽管在工作上还是恪尽职守,但仍掩饰不住的疲惫。身边的同事们都看出来了,唯独南凭崖没有察觉,仍一如既往地指挥妮姬塔工作,没有慰问、也没有安抚。 当然,或许南凭崖也察觉到了什么,但尽管意识到下属情绪不佳,南凭崖也不会好言安慰。下属将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他只会觉得对方不够专业。不批评就算好了,还想要安慰?不可能! 当时,妮姬塔的女朋友患了一种罕见病,看过好多医生也是束手无策。妮姬塔为此十分烦扰,这时候,嵩斐梵伸出了援手。他把妮姬塔的女友送到了瑞士一个研究机构里参加该罕见病的药物实验,并使用一些“不足为道”的手段,让女友没有进“安慰剂组”,而是去了服药的对照组。托他的福,女友的病情好转。因此,妮姬塔决定从此为嵩斐梵所用。 嵩斐梵对妮姬塔的行为,也恰恰印证了南凭崖曾经说过的:嵩斐梵要拉拢谁,不会直接砸钱,而是施加恩惠、施展魅力,假装一个十足的慈善家,让对方自发地对自己死心塌地。 妮姬塔便是一个例证。 嵩斐梵这套笼络人心的本事,南凭崖虽然看透了,但却参不透,想学也学不来。 毕竟,这种本事不是谁都能有的。 南凭崖听完了妮姬塔的诉说,默默半晌才说:“你知道,我不会原谅叛徒。” 妮姬塔笑了:“叛徒?这话也太严重了!我就是个打工的。” “那也是。”南凭崖也轻松地点点头,“希望你不要后悔自己的决定。” “你放心。”妮姬塔笑道,“我就算后悔了也不会告诉你。” 说完,妮姬塔站了起身,挺直着腰背、踱着红底高跟鞋,依旧以那骄傲alpha女的姿态离开了总裁办。 她顾不得什么职业前途、职业道德,她只知道,因为嵩斐梵,她的女友还好好活着。 这就够了。 正式地离开了总裁办,妮姬塔也从“暗处”转成了“明面”,辞掉了总裁助理的职务,当上了董事长助理。她依旧在dh大楼最顶层工作,但上司却换了一个人。对于这样的人事调动,dh集团上下都非常惊讶。不少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因为嵩老分配了股份,嵩斐梵正正式式地当上了“继承人”,所以妮姬塔审时度势、良禽择木了。 而嵩斐梵已经是集团最大股东,又是董事长,地位看起来确实是固若金汤。但嵩斐梵知道自己这个位置坐得并不安稳——只要南凭崖仍然在这儿,他就仍然被威胁着。 嵩斐梵着意架空南凭崖,南凭崖变得越来越闲了。不过,南凭崖似乎也没什么所谓,闲着就闲着,这天甚至翘掉了一个会议,跑去和谷熏爸妈一起吃饭了。 原来,谷熏的父母到城里来找谷熏了。谷熏自然得陪他们吃饭,倒是谷妈妈又非嚷着要让南凭崖一起来。谷熏只说:“南总很忙的,不一定能到。”说着,谷熏便给南凭崖打了个电话意思意思,不过就是为了应付母亲,也没承想南凭崖能来。谁知道,南凭崖前来作陪了,还真的给足面子。 谷妈妈心里特别满意这位南总,虽然这位南总的脾气是挺古怪的,但一想到他模样俊俏、家财万贯,那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又有钱又帅气脾气还好吗?那是不可能的!总不可能什么好事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对吧?”谷妈妈总是这么想的。 饭桌上,谷熏小声地跟南凭崖嘀咕:“嵩老分配了股权……这个新闻你看了吗?” “嗯。”南凭崖点头,“大概听说了。” 谷熏皱眉,说:“你不关心吗?” “关心什么?”南凭崖回答,“反正也不会分给我。” 谷熏闻言倒是哭笑不得。 坐在饭桌对面的谷妈妈一边给夹菜,一边笑着说:“小俩口嘀嘀咕咕的说什么悄悄话呢?” 谷熏的父亲有些受不了谷妈妈那过于热切的态度,干咳两声说:“怎么就‘小俩口’了?你这样说话,也不害臊。” 谷妈妈嘟囔说:“我怎么说话啦?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事、没事,”谷熏打圆场,“吃菜吧。” 谷妈妈却趁着这个话头,盯着南凭崖说:“我看南总也不是耍流氓的那种人,和咱们小熏在一起,肯定是要考虑结婚的吧?” 这话说完之后,谷熏、谷熏的父亲也自觉安静下来,都不接话了,眼神默默地就注视到了南凭崖身上,满桌子的一片静默,就等南凭崖搭话呢。 南凭崖停顿了两秒,才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微微抬头,心不在焉:“怎么了?” 原来,南凭崖刚刚都没在听谷妈妈说话。 谷妈妈也不恼,厚着脸皮又说了一遍:“你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咱们家小熏谈的吧?” “嗯。”南凭崖微微颔首,“是。” 南凭崖甚至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不以结婚为前提的话,难道是以离婚为前提吗? 南凭崖的回答还是让众人非常满意,就连故作矜持的谷爸爸也热情起来,跟南凭崖碰了杯。 一顿饭吃过了,谷家夫妇又说想闲逛,不必南凭崖、谷熏作陪了。二人便索性告辞,坐车回公司继续工作。 在车子里,南凭崖背靠着真皮座椅,认认真真地刷着平板电脑看着汇报。谷熏斜瞥南凭崖一眼,心里跳了几下,忍不住又问:“你刚刚说的是场面话吗?” “什么?”南凭崖的目光从平板电脑上移开,落到了谷熏的脸上,“什么话?” 谷熏咽了咽,才略带忸怩地说:“就是……那个啊……说是要结婚的话。” “这也算是场面话吗?”南凭崖感到疑惑,“你们平时到底都会遇到些什么场面?那你们的风俗也太奇怪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谷熏摇摇头,又说,“我说的是,你是不是为了让我爸妈高兴,才说会和我结婚的?” 南凭崖更不懂了:“这简直是本末倒置了。我明明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给他们好脸色的,怎么就变成了为了哄他们而考虑结婚了?” ——这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呢。 谷熏叹了口气,又说:“那你是真的想和我结婚吗?” 南凭崖道:“当然。” 说着,南凭崖皱起眉:“难道你不想?” 谷熏摇摇头,解释说:“不是,我只是以为你那是‘缓兵之计’。” 南凭崖淡淡说:“还没有什么兵能让我开这样的金口。” 谷熏无奈说:“哪有人自己说自己‘金口’的?我看就你这样子,也别指望你会跟我求婚了吧?” 南凭崖噎住了,半晌问:“你该不会希望我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下跪求婚吧?” 谷熏也噎住了:“这不可能吧?” 南凭崖粗声回答:“当然不可能!” 谷熏也有些没好气了,别过头就看窗外。 看着谷熏有些别扭的样子,南凭崖也有些忸怩:他堂堂一个威武雄壮alpha男,怎么可以随便给别人下跪呢?再说了,结婚为什么要“求”?本来这就十分的不合理。跪求别人同自己结婚这种事情怎么说也很奇怪吧?既然合适,就理所当然结婚!若是不合适,跪着求人就只会更不合适! 奇怪! 真是太奇怪了! 想不明白这些凡夫俗子的内心! 南凭崖皱起了眉头。 第56章 夏天来了。 嵩老死了。 死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 走的时候没有痛苦。 一代企业家与世长辞,自然是能占据新闻篇幅的,也短暂地影响了dh集团的股价。但一切很快又归于平静,媒体很快报道旁的消息,dh集团仍在稳定的运行中,仿佛嵩老的存在其实并不要紧。 嵩家的豪宅里的客厅铺满光滑的白色大理石,嵩家的佣人要确认这白色永远纯洁,不会有任何污渍。白得发亮的地板中间却放着一张黑得如墨水似的地毯——这是嵩斐梵挑选的。 这儿原本放着彩色的波斯地毯,嵩斐梵继任家主后,便将地毯换了,说黑白更好看。 没有人违逆他的意思。 地毯的正中央放着一张鸭卵青的实木茶几,嵩斐梵、嵩峻宇和嵩淑善便围坐在茶几旁边,一边品茶一边闲谈。 嵩斐梵以商量的口吻说:“我们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尽早让南凭崖出局?” “出局?”嵩淑善和嵩峻宇面面相觑。 嵩斐梵说:“不错!我们应该投票决议,将他逐出董事会。” “以什么原因?”嵩淑善怔了怔,“总不能毫无道理就把他解雇吧。” “我已经想好了。”嵩斐梵淡淡说,“就以他分管的品牌盈利情况不佳为理由吧。” 这个理由大约是蓄谋已久了。嵩斐梵就任董事长之后,雷厉风行地收拢权力,不遗余力地架空南凭崖这位“集团总裁”。目前南凭崖分管了几个盈利状况很差的品牌,工作中又处处受到阻碍,情况自然不佳。而南凭崖看起来也没怎么挣扎,反而懒散起来了,随便几个劣势品牌放在那儿一团糟。连赵莫为都忍不住劝南凭崖:“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恐怕熬不过第二季度!” 南凭崖笑了:“董事长自己不想自家的品牌盈利,我有什么办法?反正我是无所谓的,毕竟亏的也是他嵩家的银子。” 赵莫为也是无语了。 但嵩斐梵对付南凭崖的手法确实有点“自损”的意味,南凭崖手底下这几个品牌收益不佳,让dh集团第一季度的财报不太好看。 相应的,第一季度的报告里,南凭崖的kpi十分不理想。 “以kpi不达标的理由辞退他的总裁职务很正常吧!”嵩斐梵语气轻松,“至于踢出董事局也是一并的事情。有劳两位亲人的帮忙了。” 嵩淑善沉吟半晌,微微一叹,说:“南凭崖在dh也工作很久了,是有自己的派系的。不是说kpi不好就一定能辞退的。你的这个决定得获得超过三分之二的董事同意才行。” “对啊,”嵩峻宇拍着大腿,“这几年,南凭崖也不是坐在那儿啥事不干的!我听说董事会里有些人更宁愿支持南凭崖!” “这也就是为什么父亲把你们二人拉回董事会的原因。”嵩斐梵说,“我们是有人头优势的。” 嵩淑善和嵩峻宇脸色不善地对看一眼。 “我知道,你们和南凭崖从前有些交情,也不太喜欢我。”嵩斐梵自顾自地说,“但是,现在还是该以家族的利益为重吧!” 说着,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嵩斐梵站了起身:“我先接个电话。”说完,嵩斐梵便一派怡然地离开了客厅,只剩下嵩淑善和嵩峻宇坐在柔软的范思哲新古典沙发上,半晌不语。 嵩峻宇到底年轻,先沉不住气,问道:“姑姑,你看嵩斐梵是什么意思啊?” 嵩淑善叹气:“他说要除掉南凭崖,但心里却未必是这么想。毕竟,他心里明白这不是一日之功。现下,他刚当了‘家主’,第一件事其实是想测试你和我的‘忠诚度’。” “我们的忠诚度?”嵩峻宇一愣,想明白了便啐了一口,“老爸才刚过世呢!他就想着做我们的主了?” “他自然就是要当家作主的。”嵩淑善蹙着一双修得新月似的眉毛,“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我们到底是嵩家人,这个时候是应该团结一致的。” 嵩峻宇却冷笑:“姑姑,你还不明白我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吗?他可不一定比南凭崖靠谱!” 嵩淑善举起骨瓷茶杯,呷了一口大吉岭红茶,淡淡道:“你们这些经商的alpha男,本来就没有一个靠谱的。” 嵩峻宇倒不反驳了,点头说:“是啊!都不靠谱!” 嵩淑善沉吟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听嵩斐梵的吗?” 嵩峻宇舒爽地笑了:“看心情吧!反正我手头上有股份,我不乐意听他的,他也拿我没办法。” 这时候,实木门被推开,嵩斐梵再次回来了。他脸上挂着恰如其分的淡漠笑容:“怎么样?考虑得怎样?” 嵩峻宇翘着腿说:“哦,我想起来了,我刚好想买辆新车,手上却缺了点现金。你先给我垫着呗!” 这话说得太直接了,不就是明摆着管嵩斐梵要钱吗? 嵩斐梵给他钱,他就帮嵩斐梵投票。 看着嵩峻宇的神态,嵩斐梵立即明白了:嵩峻宇根本不考虑什么“团结一致”。对于嵩峻宇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来说,个人利益永远在家族利益之上。他眼见继承家业无望,便只想着自己捞钱。 这样的嵩峻宇是不可以信赖的。 毕竟,只要出价够高就能买走嵩峻宇的灵魂。 而现在看来,资金更充裕的南凭崖比较有出高价的实力。 嵩斐梵抿了抿薄唇,微笑着看向嵩淑善:“您呢?” 嵩淑善淡淡一笑,说:“我是一个omega女,什么都不懂的。就听你的吧。” 嵩峻宇笑了笑:“姑姑,你倒是挺柔顺的啊。” “我就是这样的omega。”嵩淑善笑了,眼尾的纹理变得更深,“如果只是投票这种简单的事情的话,我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但再难的我就帮不上忙了。” 嵩斐梵听明白了:嵩淑善不想费劲儿办事,虽然嘴上答应帮助嵩斐梵,但也未必对自己有多大的忠诚,充其量是暂时不想撕破脸罢了。 嵩斐梵总算确认了,眼前的这两个亲人都是指望不上的。嵩老真是病糊涂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突然心软犯傻,以为临终的一点善念可以感动冷酷的家人。他也不想想自己以前是怎么对待亲人的?怎么可能因为他人之将死、就能收获温情? 真是愚蠢。 嵩斐梵的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日头的太阳毒辣,晒得地上蒸腾似的,倒是dh大楼门外种着的大树仍绿得盎然,散发着凉意。 dh大楼用的中央空调导致之内气温较低,穿短裙的女士们纷纷怕冷地披上了小毯子。但穿着西装三件套的男士们则觉得温度刚刚好。会议室的地板上铺设着一水儿的白色拼贴瓷砖,墙壁、天花板也都是嵩斐梵所喜爱的白色,让空调开猛的会议室内更有清凉感。会议室顶上悬挂着鱼骨形状的白色吊灯。全是白色的室内,那一张黑色的长条会议桌顿时变得非常醒目,细看之下,黑色实木的台面布满自然优雅的纹理,极富有美感。 董事们围坐在这个黑白风格的会议室里,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坐在主席座上的嵩斐梵。 将会议室改成现在这样的黑白冷淡风格,是嵩斐梵的主意。 他现在是最大股东、集团董事长,他爱怎么改就怎么改,即便是要将会议室改成灵堂,估计也不会有人反对。 “现在我们来表决,”妮姬塔安然地说,“是否要罢免南凭崖集团总裁、董事的职位。” 座上的人都紧张起来——明明这是一早就决定好的事情,但他们的表情还是营造出了充满悬念的气氛。 但无论大家搞得多么严肃,这一场表决还是毫无悬念的——毕竟,连南凭崖本人都没有来临现场。 大约在两天前,南凭崖主动找了嵩斐梵,找他的目的十分简单——“我要请年假。” 高管请长假这件事还是很少有的——集团上下都知道,南凭崖很少休假。他是个工作狂。不过,身居要职的人莫不如是。通常只有那些虾兵蟹将才会在乎休假这种事情。在企业高管的世界里没有“下班”,更遑论“休假”。 南凭崖此刻来找董事长说要“休假”,无疑是一种自降身价的行为。 嵩斐梵看着南凭崖,脸露微笑:“不错,你这几年也很辛苦了,确实需要休息。不过,过两天就要开董事会了,你确定不参加吗?” “不了。”南凭崖说,“我没兴趣参加这种无聊的会议。” “那真的太可惜了。”嵩斐梵叹惋,“我还想看看你到时候的表情。” 南凭崖冷笑:“我可没空给你做表情。”顿了一顿,南凭崖又以略带挑衅的语气说:“我要和谷熏去旅游。” “啧。”嵩斐梵口腔里发出咂舌声,“真让人嫉妒。” 于是,在一片蝉鸣声与空调机的运行声中,董事们安安静静地进行了表决,毫不留情地罢免了南凭崖在dh集团的一切职务。 与此同时,南凭崖带着谷熏、谷熏的父母到了酒店。 他们四人一起旅游,原因是为了庆祝谷熏母亲的生日。谷熏的妈妈说想去温泉酒店,一行人便来到此处。这儿是南凭崖挑选的,每人的房间都设有私人的露天温泉——出于南凭崖的私心:他可不想谷熏在公共温泉里泡浴。 现在是夏天,算是温泉的淡季。而这家旅社本来房间就很少,现在更是寂寥,好处则是能给客人以非常安静的感觉。 对于南凭崖和谷熏而言,在闹市待久了,能来这样清静的地方休息也不错。 酒店里的餐厅也是充满古朴安宁的气息,拉开木格门就能看到庭院的静谧风景。餐厅内放置着日式榻榻米餐桌。谷熏的父母都不习惯跪坐,便随意地盘腿坐着。看到他们这样,南凭崖和谷熏也不拘着了,照样地盘腿坐着,悠闲地用着食物。 南凭崖低声对谷熏说:“我被辞退了,你知道了吧?” 谷熏自然是知道的,心里虽然有些担忧,但看着南凭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也跟着淡定起来,开玩笑说:“这也不赖!他辞退你还得赔你钱呢,你能拿到的经济赔偿金也够一般人吃半辈子吧!” “怎么是半辈子?至少得三辈子吧。”南凭崖啜了一口清酒。 谷熏噗嗤一笑:“那你胃口不错嘛……” 谷妈妈忽然出声:“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没什么……”谷熏连忙摇头。 谷妈妈又说:“啊,是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 谷熏差点一口呛住,抿了抿嘴才勉强将酒咽下,才说:“怎么突然这么问?” “怎么突然了?你们不是以结婚为前提谈恋爱吗?”谷妈妈一脸正色地说,“这种话可不是说说而已的,总得有个规划吧!” 谷熏摇摇头,又说:“妈,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去吧。” 谷妈妈却挥了挥手,像挡苍蝇似的,一脸不耐地说:“对啦!你俩怎么不订一间房啊?分开订两间,哪像准备结婚的人!” “妈!”谷熏没好气地说,“你喝多了!” 谷熏的父亲也觉得非常失礼,忙拉着妻子说:“我扶你回去睡觉吧,你真的喝多了。乱说话!” “我说的很正常好吗?”谷妈妈咕哝着,“既然都是要结婚的情侣,为什么要订两间房?” 父亲脸颊都红了,也不知是羞愤还是因为喝了酒,满口赔礼的就把妻子拖走了。 看着父母走了之后,谷熏也敛去了家长眼里好孩子应有的羞涩,抬起眼眉,一脸骄气地说:“我妈问你呢,为什么要订两间房?” “啊?”南凭崖无法回答。 半醉的谷熏脸颊酡红,凑近着南凭崖的肩膀,细声说:“嗳,我们今晚一起泡温泉吧?” 谷熏此刻靠得近,南凭崖能闻得见谷熏身上的矢车菊气味混杂着清酒的醇香,十分的柔和甜美。这让南凭崖拿着雕花酒杯的手晃了晃,洒出了几滴清酒。 第57章 酒店房间不大,木格门正对着一个小小的私人庭院。四角的石灯笼透着幽幽的光,像夏日的萤火虫一般,光亮温柔而浪漫。灯光映照着的鲜绿苔藓鲜绿,斑驳地环绕着庭院中央的一汪温泉,谷熏的皮肤泡在温热的水里,泛出了温暖的淡红。 谷熏酒后有些迷糊,泡久了温泉,仿佛随时要昏过去了,一脸的迷蒙。南凭崖颇觉担忧,忙伸手将谷熏捞起来,谷熏不知是不是喝太醉了,浑身软绵绵的,南凭崖一把他抱住,他便自然地软在南凭崖的手臂上。 也许是因为水汽闷蒸的缘故,谷熏颈脖间传来的花香也带着水雾雾的湿润感觉,就像是新鲜的花卉上又洒了水珠,更为娇艳欲滴了。 南凭崖对矢车菊的气味极其敏感,一下就被这湿漉漉的馥郁香气冲昏了头脑。他对一切的感知犹如褪色一样迅速地变得黑白,眼前只有一片浓郁的矢车菊蓝。他的身体也像全部没入了温泉池中,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滚烫的,温热的。 木格门被粗暴地关上,咵啦一声的,阖上得非常猛然。 而门外的水池仍是汪汪的,浴巾沾满了水,沉在了池底,而拖鞋则丢在了池边。状况比较凌乱,但谁也没有在意。 毕竟,这是一个非常混乱的夜晚。 彼此都是头一次,更是手忙脚乱,又鲁莽,又笨拙,又快乐,又难受,让人每每回忆起来都会害臊得脸红。 造成这样的局面……是因为酒精吗? 还是因为谷熏的妈妈偷偷把谷熏的抑制剂给调包了呢? 真的也不好说。 翌晨,太阳的光芒再次照耀,庭院里的石灯笼便功成身退地熄灭了。 谷熏俯卧在榻榻米上,身上盖着柔软的羊毛毯子,肩膀露出一截,白皙的颈脖上出现了一条殷红的口子,侧旁有两点深深的尖锐的印记,像是被什么发狂的犬科动物撕咬过了一般,局部的红肿一时难以消退。 南凭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冰敷袋,便往谷熏脖子上的咬痕那儿敷上。 这冰敷袋一贴过来,谷熏便冷得一哆嗦,立马叫了过来:“啊啊!” “怎么了?”南凭崖看起来有些慌张,“弄痛了吗?” “好冰。”谷熏捂着后颈。 “噢……”南凭崖将冰敷袋捂在手里,看起来有些无措。 平日总是气定神闲的南凭崖此刻却十分的狼狈。 谷熏瞧着南凭崖的一反常态,颇觉有趣,便说:“我累了,你帮我揉揉腰吧。” 南凭崖伸出指掌,往谷熏的腰身猛地按了下去。这被折腾得快断了的肌肉哪儿经得起这么摧残?用力按压所带来的痛楚让谷熏又一惊一乍地呼喊:“啊啊啊!” 南凭崖慌忙收手:“弄疼了?” 谷熏心想:还是不能指望南总伺候人啊。 “没事。”谷熏把身体缩进了毯子里,“我就静静躺着就好。” 南凭崖盘腿坐着,将冰敷袋揣在怀里,一双黑漆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谷熏,神情看起来有点像等待主人发号施令的家犬。 谷熏被南凭崖的神态惹得笑了,又说:“你还把冰敷袋拿着干什么?” “说不定你等会儿要用。”南凭崖回答。 谷熏笑道:“可你这样揣着,不会把它捂热吗?” 南凭崖说:“你刚刚不是嫌它冷么?” 谷熏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南凭崖又说:“明天我就得回城了。你可以继续在这儿休息。” 南凭崖的语气里带着歉意。 谷熏轻松地笑了笑:“你就回呗!是工作上的事吧?” 这话没说完,谷熏的眉头就皱起:“你不是丢了工作了吗?” 南凭崖回答:“是的,所以我得去计划去别的公司任职了。” “什么公司?”谷熏好奇地眨眨眼,想了想,便猜到了,“是神锋资本?” “不错。”南凭崖回答,“而且,我还和嵩淑善、嵩峻宇有话说。” 谷熏点头,说:“你和他们打交道那么久了,一定很了解他们了吧?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去背叛嵩斐梵吗?无论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南凭崖对着三个字嗤之以鼻,“一个人很难冷静客观地对待自己的家人,如果没办法相爱,就很容易产生厌憎。能把家人当成完全无关的陌生人对待的,反而是少数。” “你的意思是……”谷熏说道,“既然他们无法爱嵩斐梵,就只会厌憎嵩斐梵?” “完全有可能。虽然理智上他们知道维持嵩家的利益对他们而言还是有好处的。但情感上的话,他们却不喜欢看到嵩斐梵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南凭崖分析说,“他们对我没什么感情,但对嵩斐梵则是比较厌恶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家人’吧。” 谷熏闻言,心中一动,问道:“那你呢?你对曲太太、曲川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对曲太太没有想法。”南凭崖说,“至于曲川,我只希望你不要再提起他。” 谷熏这才想起:曲川可是自己的前男友啊!在现任面前提前任是什么毛病啊?……但是,现任是前任的舅舅…… 这么一想,真的好尴尬。 谷熏把脑袋缩回被子里,佯装休息。 —— —— 距离南凭崖离职dh不过一个月,dh集团这边已是风云色变、山雨欲来。 南凭崖从dh集团离职后很快到了神锋资本,并以神锋资本股东的身份当上了董事长。灵神锋继续当神锋资本的总裁。二人非常和睦,相安无事。大家都很惊讶,灵神锋居然甘愿把位子让给南凭崖。 不过,更让人惊讶的事情很快发生了,神锋资本随即发起了对dh集团的收购。 原来,在过去几年间,神锋资本以各种手段暗中持有18.7%的dh集团股份。现在,南凭崖忽然发难,将这些股份全部转到神锋资本名下,再加上南凭崖原本就持有5%,这矛头直逼持股39%的最大股东嵩斐梵。 dh集团这边自然是非常震动。 但众人还是会说,神锋资本的收购不太可能成功,因为嵩家依旧占51%股份。就算市场上所有的股份都被南凭崖买了,也不过是49%。更别说,将剩下的股份全买了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事情。 不过,嵩斐梵始终不太信赖他以外的任何人——无论对方姓不姓嵩。 他紧急召开了董事会,要求实施“毒丸计划”,立即进行反收购。 毒丸计划,又称股权摊薄计划,是对抗恶意收购的一种有效手段。嵩斐梵希望可以通过“毒丸计划”,让包括自己在内的一部分支持嵩家的股东半价购入新股,按照这么算,届时神锋资本的对dh持股占比将被稀释到2%左右。这么说来,神锋资本的收购也会以失败告终。 “毒丸计划啊……”霍董皱起眉头,说,“说实话,现在大部分的股份都不在二级市场上,神锋资本是不可能收购成功的。不需要搞毒丸这么激进,这样做会损害股东利益,影响投资者信心的。” 霍董看似中肯的评价,却让嵩斐梵心中警铃大作。 霍董可是嵩老的旧友,二人交情甚笃,为什么这个时候站出来反对自己?他是不是也和南凭崖勾结了? 嵩斐梵并非过于敏感,霍董确实是站在南凭崖这一边的。 当初植物防腐剂事件中,霍董的儿子霍总监引咎辞职,但霍总监受贿的证据还握在南凭崖手中呢。 虽然霍董和嵩家交情不错,但霍总监可是霍董的亲儿子啊!再说了,南凭崖在用霍总监受贿把柄威逼之余,也配合着利诱,答应了让霍董出任dh集团的总裁。按照南凭崖的说法是:“我已经是神锋资本的老板了,不太想分神管理dh,还是由您来吧!” 这条件也让霍董非常心动。毕竟,dh集团一天还姓嵩,霍董就不可能掌权。现在要是把“皇帝”拉下马,说不定霍董就能更上一层楼了。 权衡再三,霍董还是认为南凭崖的提议不错。 嵩斐梵面对忽然转向的霍董,心念微动,脸上还是四平八稳:“那峻宇呢?还有姑姑,你们怎么看?” 嵩峻宇耸耸肩,说:“啊,我觉得霍伯伯说得很对!” “嗯。”嵩淑善说,“霍董是公司老人了,他的见解应该不会有错的。贸然发起毒丸计划,确实不好吧?不如还是再看看吧?其实,51%的股权都在咱们家人手里呢!还有在座的董事们也都是持股的。所以,神锋资本有什么可怕的?我也觉得毒丸没有必要。” 嵩淑善发言完毕,会议室顿时变得躁动。追随嵩斐梵的董事们纷纷对三人发表了对抗的意见。但这些意见无足轻重。毕竟,要通过毒丸计划,必须得到三分之二的董事的同意……霍董身为两朝老臣,手上攒着好几个董事的票呢,再加上嵩斐梵和嵩峻宇这两大股东,妥妥的占超过三分之一了。 嵩斐梵坐在了主席位,却觉得手中的权力像沙子一样渐渐流失。 可嵩斐梵还是一样的平和,笑了笑:“既然这事情争议那么大,就再考虑考虑吧!” 说完,散会。 嵩斐梵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列盾也紧跟着他的背后进内。列盾是他的老助理了,跟着他许久了,非洲的日子也一直相伴,因此,列盾非常了解嵩斐梵,立即明白了嵩斐梵的需要,便递上了一根香烟。 回国之后,嵩斐梵几乎没有吸过烟。 他身上也不带烟。 会一直、一直随身携带的,大约就是那根钢笔。 是他母亲的遗物。 很多人认为他的母亲是嵩老的妻子——嵩家那位过世许久的主母。 但他知道这不是全部的事实。 当然,嵩家主母也算是他的母亲。 嵩家主母身体不好,一直难以生育,想出来了一个找他人代孕来延绵后嗣的法子。嵩老夫妇没有找那些貌似专业但充满欺诈的代孕机构,而是亲自挑选孕母并把孕母带到嵩家,安置到眼皮下,从受孕到分娩全程严密把控。 他们找到了一位貌美健康的omega女性。这位女性充满魅力,也让嵩老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她诞下了嵩斐梵之后,却说对孩子产生了浓烈的依恋,不舍得离开,希望以保姆的身份留在嵩家,并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她与嵩斐梵之间的关系。 主母十分不乐意,但嵩老和这位年轻美女已发展出了私情,身为家主的他一口答应了下来,主母也无法拒绝。孕母与嵩斐梵血浓于水,日日照拂,就算不说出真相,嵩斐梵也亲近她多于亲近主母。而孕母一边以母亲的态度姿态照拂嵩斐梵,一边又以嵩老情人的身份享受远远高于一般保姆的待遇。 主母自然而然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位孕母威胁,忍无可忍之下用强硬的态度驱逐了她。嵩老最终还是选择尊重这位家世显赫的正妻,断绝和孕母的联系。但年幼的嵩斐梵却感受到了与母亲骨肉分离的痛苦,对主母产生了怨愤之心。主母见这个孩子如此“教而不善”,便索性又找了一名健康omega进行代孕,生下了嵩峻宇。但这次她学聪明了,对孕母非常防备,待孩子呱呱坠地后,立即打发走,以绝后患。 主母一直对外宣称嵩斐梵与嵩峻宇都是自己亲生,两位孕母在嵩家的传记、对外的稿子里从无姓名,仿佛不曾存在。 童年的回忆总是模糊不清的,有时候,嵩斐梵都会怀疑这位孕母是否真正存在过。她存在的唯一证据就是这一根钢笔,镌刻着嵩老对她的爱称——aphrodite。 阿芙洛狄忒。 嵩斐梵在非洲驯养了一只大猫,一身浅黄色的皮毛上黑色的斑纹交错,肌肉线条就像她粗大尾巴上的黑色圈纹一样流畅,怎么看都是十分美丽的雌性生物。 列盾问:“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啊?” 嵩斐梵说:“既然这头母虎这么美丽,就叫……” “虎美丽吗?”助理问。 嵩斐梵一笑,摇头,说:“aphrodite。” “唉?” “就是阿芙洛狄忒。”嵩斐梵说,“爱与美的女神。” 现在坐在dh集团总部最高的位置上,嵩斐梵还是觉得不稳定,手里握着一根烟,却始终没有点燃。列盾瞧出了嵩斐梵心中的烦恼,便说:“其实,刚回国的时候我就建议过……” 刚回国的时候,列盾就建议了,要不要先动手灭了南凭崖。 但嵩斐梵说,这儿不是赞斯比亚,犯罪了很容易被抓。 嵩斐梵用力将烟生生折断,细碎的烟草随即簌簌落在了地毯上,掉进了绒毛的夹缝中。 “如果一早就把南凭崖处理了就好了。”列盾低声说。 嵩斐梵叹了口气,说:“别说这么荒谬的话。” “啊?”列盾却嘟囔,“只要做得隐秘些……警察也不一定查得出来。” “警察倒是其次。”嵩斐梵吐了一口气,将实话说出,“南凭崖是春钗飞保护下的人。” 列盾噎住了:春钗飞啊……还可真是比警察还棘手。 “再说了,他就算没了,神锋资本还在。难道要把整个公司都灭了吗?” “嗯……是啊……少爷说得对。”列盾低下头,“是我没好好考虑。” “没什么。”嵩斐梵用沉郁的眼神凝视着地上碎碎的烟草。 列盾瞅着嵩斐梵,也不知该提出什么建议才好。 “最重要的是,他死了,就无趣了。”嵩斐梵将断了的烟丢进了垃圾桶,“我是要从精神上打败他,而不是从肉体上灭亡他。” —— —— 谷熏站在了曲家的门前,脸上半尴不尬的。 他难以想象,南凭崖直接开车把他带到了这儿来了。 “老南啊……”谷熏还是不敢相信,“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不,就是这儿。”南凭崖说,“我要正式带你去见我的家人。” 谷熏拉着南凭崖的手臂,往后一步:“可是……我已经见过他们了。” “意义不一样。”南凭崖说,“你还没有以我未婚夫的身份见过他们吧?” 谷熏吃了一惊:“未婚夫是什么东西?” “未婚夫是什么你也不知?”南凭崖也很吃惊,“你确实念完大学了吗?” “我……我不是这意思……”谷熏摇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们什么时候谈婚论嫁了?” “哦?你父母不是三番两次地要求我们结婚吗?我答应了,你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南凭崖理所当然地说,“所以,不就是如此吗?” “什么就做‘不就是如此’……!”谷熏脑壳都发疼了,“这不对吧……” “而且,我们都发生了‘那样的关系’了,还是尽早成婚比较好吧?”南凭崖目光落在了谷熏的后颈,“而且,你以未婚omega的身份顶着标记,也会诸多不便吧?” 说到标记的事情,谷熏更加羞恼了,不自觉地摸着自己的后颈,嗔怒地责怪南凭崖:“就算是有所不便,可也是你造成的吧!” “明明是你勾引我吧。”南凭崖的口吻一如既往的让人讨厌。 谷熏涨红了脸,怒道:“所以都是我的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南凭崖说,“我也有责任,我无法忍受你的引诱。这是很糟糕的。” 说着,南凭崖握住了谷熏的手:“既然我们都有不对的地方,那就共同承担这份责任吧!” 谷熏气得太阳穴突突跳:我去你丫的。 “你他妈的是在求婚吗?”谷熏咬着牙问。 南凭崖诧异:“你是在说脏话吗?” 谷熏白眼一翻:“是啊。不行吗?” “不是。”南凭崖说,“我没有打算干预你的措辞。这儿又不是工作场合,私下里,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 谷熏沉下气来,又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所以刚刚你是求婚吗?” “自然不是。”南凭崖说,“结婚是协商一致的结果,为什么要用到一个‘求’字?” “那我和你协商不一致!”谷熏甩手就离去。 南凭崖愣在原地,看着谷熏像一只威风八面的大闸蟹一样横行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第58章 嵩斐梵坐在办公桌背后,面对着桌子另一端的老助理列盾和新助理妮姬塔。 妮姬塔的言语一如既往的简练,语气不带感情色彩地汇报:“就我查到的,嵩峻宇一直在锦绣金窟城进行极为铺张的消费,远远超过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欠着锦绣金窟城的vip赌坊一笔巨款。” 听到了妮姬塔的话,老助理列盾立即皱眉:“这就很奇怪了,春钗飞可不会容许任何人欠着他一大笔钱拖着不还。” “除非……”嵩斐梵顿了顿,“南凭崖为他作保?”说着,嵩斐梵又看着妮姬塔:“你不是说了,南凭崖在赌场上的账其实也是嵩峻宇的吗?” “是的,但按照我查到的情况来看,嵩峻宇的花费远远高于南凭崖的账。”妮姬塔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南凭崖和春钗飞可是老相识了。说不定,南凭崖就是故意引诱嵩峻宇去赌钱,让他欠下巨款。在适当的时候,他便让春钗飞暴力催收,逼迫嵩峻宇为了还款而放弃股权。就这样,南凭崖便能把嵩峻宇的股份收入囊中了。” “啊!这样阴险!”列盾露出惊色。 嵩斐梵却肯定地点头:“妮姬塔和我想的不谋而合。” 妮姬塔又说:“那嵩董打算怎么办呢?” 嵩斐梵微微抬头:“现在,嵩峻宇的股份还在他手上的吧?” “当然,如果他把股权出让了,我们一定会立即知道的。”妮姬塔又说,“其实,嵩峻宇手里的股权可是十分值钱的。他没输到一定的份上是不会让出股权的吧。赌场一直宽限他,不需要他立即还钱,估计就是等他的赌债越滚越大,直到必须卖掉所有股权才能填补为止。” “我也是这么想的。”嵩斐梵颔首,眉眼间还是温温和和的,“看来,我也应该尝试与春钗飞交朋友。” “和春钗飞交朋友?”妮姬塔很吃惊。她和列盾不一样,对嵩斐梵还不太了解。她看到的嵩斐梵一直都是一个翩翩公子。因此,她很难想象嵩斐梵这样的斯文人和春钗飞那样的草莽打交道。 嵩斐梵微笑:“按照你们的说法,春钗飞是个穷凶极恶之徒。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理智冷静的商人。从锦绣金窟城那井然有序的管理就可以看出来。所谓商人,都是利益为先的。他和南凭崖今天是朋友,但为了利益,明天也能成为敌人。” 妮姬塔却质疑:“可是,南凭崖花了很多年、很多钱去维系和春钗飞的关系。这建立起来的信任基础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被动摇的。” “还是可以尝试的。”嵩斐梵说,“对于某些人而言,只要有足够诱人的利益,别说是朋友,就算是亲爹都可以顷刻背叛。” 妮姬塔心悦诚服地点头,她越来越发现嵩斐梵并非表面上那样的正派君子,但若说嵩斐梵内心最黑暗的地方,她仍是无法窥见的。 不过,妮姬塔的自我定位是个“打工妹”,并不会探询更多,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够了。 最近,她一直帮嵩斐梵调查嵩峻宇、嵩淑善的动向。比起夜夜笙歌、一掷千金的嵩峻宇,而嵩淑善的生活则朴素得多,她最近在筹办一个慈善机构以资助失学儿童。为此,她还去了山区办学。看起来倒真是有点儿一心向善、与世无争的样子。 烈日炎炎的,妮姬塔在外勤的路上非常疲惫,随便拐进了路边一家便利店里买饮料。却不想,她在里面碰见了一个老熟人:“嗨,谷总?” 谷熏见到妮姬塔,也有些惊讶:“妮姐?” 妮姬塔笑了:“可别喊我姐了,我担待不起。” 妮姬塔虽然倒戈了嵩斐梵,但谷熏见了妮姬塔还是忍不住觉得亲切,便按着过去的习惯喊起“姐”了。仔细想来,这也有些尴尬了,谷熏摸了摸鼻子:“你怎么来便利店啊?” “买矿泉水。”妮姬塔信手打开冰柜,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又看了谷熏一眼,“你呢?一个大总裁,一个人瞎跑?也不带个助理、秘书在身边?” 谷熏笑了:“我听说你也当副总裁了,也没见你带秘书啊!” “哈哈。”妮姬塔笑了,“你的消息可真灵通!” “我也是听说的。”谷熏笑道,“还没恭喜你。” 妮姬塔惶然摇摇头:她感觉自己这个副总裁是有名无实,公司里实权没交给她。她唯一的任务就是查南凭崖。这让她感到不舒服。就像是她能当上ceo是因为做了反骨叛徒。而她在嵩斐梵眼里仅有的价值也是如此:她熟悉南凭崖,懂得怎么查南凭崖做事的手法。她就是用来对付南凭崖的武器。一旦南凭崖被收拾了,她也会兔死狗烹。 “妮姐?”谷熏眨眨眼,“想什么呢?” 妮姬塔也不想那么多了,既然她目前的任务是调查南凭崖,那就先把任务做好,别的不要多想。她便状似随口一般地问起说:“你最近和南总见面多吗?” “呃……很少。”谷熏回答。 他隐约感觉到妮姬塔想从自己嘴里打听到点什么,自然有些防备。但他说自己最近很少见南凭崖也并非谎言。上回,南凭崖试图把谷熏带到曲家去“见家长”,闹得二人不欢而散。在那之后,南凭崖忙着收购dh集团的事情,而谷熏则忙着“神都明辉”的经营,二人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见面了。 而南凭崖那样的人,没事是不会找谷熏的。谷熏可不能指望南凭崖像一般男朋友那样无事给自己打个电话、发个信息。毕竟,这些在南凭崖眼里都是无意义的事情。 对于他而言,连求婚都是无意义的呢! ——想到这个,谷熏便怏怏不乐。 妮姬塔打量一下谷熏,敏锐地察觉到了谷熏眼神里的闪躲和不快,便试探地问道:“难道是因为南总最近老是密会林希留吗?” “林希留是谁?”谷熏眼睛瞪得圆圆的。 妮姬塔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有些意外,随后一笑,说:“没什么。” “没什么”——这三个字听起来就是“有什么”。 妮姬塔匆匆与谷熏告别了,转身离开了便利店。但谷熏可不这么想,他觉得妮姬塔忽然提起“林希留”这个名字非常奇怪,而谷熏也隐隐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他回到了公司,便拉着朱轩轩问:“轩轩,你知道林希留吗?” “林希留?”朱轩轩想了想,说,“我知道啊,就是那个很爱炒作的网红嘛!” “网红?”谷熏一下也想起来了,赶紧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林希留”。网页上立即出现了花花绿绿的新闻,其中一半是林希留走红毯、炫富,另一半是林希留与富商谈恋爱、炒绯闻。 谷熏的眉头深深皱起,又输入了“林希留,南凭崖”,搜索结果确实出现了“林希留深夜密会亿万富豪南凭崖,酒店门前依依惜别”的新闻。但这个新闻大概发出来不久就被公关掉了,所以谷熏要仔细搜索才能在一些豆腐块儿大小的门户网站里找到。大的门户网站里基本上看不见。 发新闻的人很可能就是林希留吧?毕竟,拉着有钱人炒作这是他的作风。 把新闻压下去的呢?大约就是南凭崖本人吧。 他们深夜在酒店见面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毕竟都被媒体拍下来了。这是无可辩驳的。 谷熏心里涌起一阵极大的失落感: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谷熏拿起了电话,给赵莫为拨了过去。 赵莫为已经从dh集团离职,现在在神锋资本工作,依然是担任南凭崖的首席秘书。这边,赵莫为接到了谷熏的电话,恭和地应答:“谷总,有什么事吗?” 谷熏开门见山地就问了:“那个林希留是怎么回事啊?” 赵莫为的语气里惊讶又疑惑:“啊?林什么?” “林希留。” “什么溪流?” “……”谷熏觉得赵莫为八成是在装傻,没事闪闪躲躲的,那就更可疑了! 谷熏没好气地对着新闻标题一字一顿地念道:“‘林希留深夜密会亿万富豪南凭崖,酒店门前依依惜别’的那个‘林希留’!” 谷熏一直对赵莫为这位工作上的前辈还是挺恭敬的,没想到火气一上来还真有点“老板郎”的架势了。赵莫为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柔然笑道:“这一听就是网红蓄意炒绯闻啊!简直就是子虚乌有嘛!” “但他们深夜在酒店见面总是真的吧?照片都拍下来了。难道你说网红为了炒作还p图发新闻吗?”谷熏的语调微微上扬,他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现在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赵莫为意识到谷熏对这件事是真的挺在意的,连忙抹掉了玩笑的语气,端起认真的态度解释:“谷总啊,咱们讲道理,商人谈生意上酒店的饭局,接触几个网红、艺人是很常见的事情。如果真的有心要拍点什么,其实也是很容易办到的。话是不是这么说?再说,咱们南总什么个性您还不知道吗?他哪儿能和那种人搅和上?” “这……”这样的事情谷熏心里不是不明白。但联系到最近谷熏和南凭崖在“冷战”之中,谷熏对于这种消息颇为敏感也是情理之中的。 赵莫为又道:“不过说起来,您好像从来没有到过神锋资本吧?” “啊?是……是有这么一回事。”谷熏点头,“不过我明天会以‘神都明辉’总裁的身份过来一趟,谈一谈融资的事情。” “嗯……只是以‘神都明辉’总裁的身份吗?”赵莫为顿了顿,却道,“说实话,现在的南总还是给人以‘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的感觉呢。” “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赵莫为又打起哈哈来,“就随口一说罢了。” 然而,谷熏可不觉得赵莫为是在随口一说。 赵莫为莫不是暗示自己应该以男友身份上神锋资本一趟宣示主权? 可是…… 谷熏目前可是在和南凭崖“冷战”之中啊! 他怎么可以拿着男友的身份先去找南凭崖呢? 谷熏皱眉沉思,半晌才说:“赵秘啊,不好意思。” “嗯?”赵莫为一怔。 “我刚刚跟你说话语气太重了。”谷熏叹了口气,“我给你带点下午茶赔罪吧。” 于是,谷熏便以替赵莫为送下午茶的名义堂堂正正地到达了神锋资本。 谷熏暗赞自己: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谷熏拎着打包好的下午茶餐径自到了赵莫为的办公室,完全没有接触南凭崖,也没和别人打招呼。那儿的人都忙着,也没太留意谷熏,接待谷熏的前台小妹也只以为谷熏是赵莫为的客人,没有多问。 谷熏到了赵莫为的个人办公室里坐下,赵莫为客气地笑着,并把办公室的门开着,指着对门说:“那边就是南总的办公室了。” “哦?”谷熏忍不住扭头看过去。 但见秘书处里妖孽横生,扭着屁股的omega小秘书往南总办公室里端茶、送水果、递饼干,殷勤得犹如小蜜蜂嗡嗡嗡随时随地要展开架势花中采蜜。 谷熏的耳边也仿佛响起了嗡嗡蜂鸣,惹得他有些烦躁:“这秘书没别的事情干吗?” “哈哈……有的、有的。不过端茶送水的也算是他们的工作之一嘛!”赵莫为依旧打着哈哈,“哦,对了,林希留最近确实见过南总几面,他和旁的秘书一样,都认为南总是单身人士。这么认为的人恐怕还有很多啊。” 谷熏完全理解赵莫为话里的意思,便僵硬地别过脸:之前倒有传言说谷熏是南凭崖的情人,但谷熏为了避嫌,不肯公开。而现在呢?谷熏有些拿不准了。他当初是灰头土脸从dh集团跑出来的,自尊心比较脆弱。而现在,他在“神都明辉”如鱼得水,最近还上了一次财经杂志接受访谈,俨然一位“成功人士”了,竟也就不觉得那么心虚了。相反的,他觉得自己就算和南凭崖公开了,影响也不会太坏。风言风语现在已经不太会吹到自己的耳边了。 也许是人要是有点钱、有点权,便回开始自我膨胀吧? 再说了,“神都明辉”收购事件的风头已经过了,谷熏此刻和南凭崖公开恋爱关系,影响也没那么大了。 就在谷熏胡思乱想的时候,南凭崖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了,一身铁灰色西装的南凭崖从里头走了出来,一脸严肃地敲了敲门板,指节下发出了清脆的“叩叩”声响。 秘书处顿时一片安静,南凭崖的声音由此显得洪亮:“没有我的要求,谁也不要工作无关的事情,比如给我送食物。”说着,南凭崖又冷道:“此外,没有要事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和注意力。” 几个爱在南凭崖面前扭屁股晃悠的omega都低下了头,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候,林希留出现了,笑着说:“南总好气派啊!” 看到了林希留,谷熏的心猛地一沉。 南凭崖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说说话。”林希留一笑。 南凭崖说:“你预约了吗?” 林希留的脸色一白,尴尬地干笑着:“预约?” 一个秘书幸灾乐祸地笑着说:“对啊,来访者要见南总都是要预约的。” 林希留毕竟是见过场面的,很快调整了情绪,扬起笑容问:“那我现在预约来得及吗?是不是得找赵秘预约?” 说到赵莫为,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到了赵莫为的办公室,但见赵莫为办公室的门半开着,赵莫为站在门边,而谷熏坐在门边的小沙发上,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客气的笑容。 南凭崖这才注意到了谷熏的存在,十分惊讶:“小谷?你是来找我的吗?” 谷熏半尴不尬地笑了笑,说:“不,我找赵秘。” “你找我不需要通过他预约。”南凭崖仍然认为谷熏是来找自己的,便说,“直接进我办公室就可以了。” 谷熏却矢口否认:“我真的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赵秘的。” 看着谷熏和南凭崖熟稔的姿态,林希留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南总,这是谁啊?” “你不知道吗?他是谷熏,我男朋友。”南凭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响彻了整个沉默的秘书处。 秘书处的众人都怔住了,尤其是平时扭屁股斟茶最最卖力的那几位。 林希留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惊愕万分:“你男朋友吗?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南凭崖困惑,“我和你又不熟。” “……”林希留实在答不出话来了,嘴唇讪讪地合上。 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了谷熏的脸上,眼光中写满惊讶和好奇:“所以之前盛传过一阵子的南总与‘神都明辉’新总裁的绯闻是真的吗?这就是南总的男朋友吗?” 谷熏想要补充一句:是“冷战”中的男朋友。 但他看了一眼南凭崖的神情,半晌明白过来:南凭崖该不会根本没意识到我们在“冷战”吧? 第59章 谷熏的猜测不错,南凭崖确实不知道自己和男友处于“冷战”之中。 在他看来,既然大家都是大忙人,半个月不联系也是正常的事情。 而且,正正因为没有“常规性”的会面,谷熏这样的造访便是突然的、却又是让人意外、高兴的——啊,这就是灵神锋说的情人间必须制造的“惊喜”吧? 就在刚才,南凭崖还板着脸教训下属,此刻脸上的不悦之色已冰消雪融,浮流成潺潺的暖意。他以熟稔的口吻招呼谷熏:“你来一下吧。”说着,南凭崖又扭头对着一直给自己大献殷勤的秘书说:“你不是说有上好的红茶、饼干以及水果吗?拿过来给贵客品尝吧。” 听到南凭崖的“诏令”,秘书僵硬地笑着答应。 林希留往前一步:“我有事要和你说……” 南凭崖指了指赵莫为的办公室:“先去预约。” 还没等林希留反应过来,南凭崖便拉着谷熏进了个人办公室了。 南凭崖在dh的办公室是毫无个人特色的,大概是南凭崖对dh根本没什么归属感。而神锋资本则不同,他视这儿为他的“根据地”,个人办公室也按照着他的想法来装潢。地板原本贴着的光滑瓷砖被通通铲除,代之以仿石头地砖,这种仿石地砖有种原始的粗糙感,呈现出哑光的墨灰色。整间办公室都是与此相衬的,以灰色、棕色为主。在满房间的暗色调中,办公桌上放着的一束鲜艳的蓝色矢车菊便分外夺目。 谷熏看到矢车菊,微微出神,竟将二人正在“冷战”的事情浑然忘却,脸上浮现微笑:“你到底喜欢不喜欢矢车菊?” 南凭崖闻言,生硬地点了点头:“嗯,喜欢。” 那姿态,别扭得犹如一个自认为男子汉的小男孩被迫承认自己喜欢hello kitty。 谷熏好笑地摇摇头。 这时候,秘书已敲门进来,将准备好的红茶、饼干和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并缓缓退下。 谷熏注意到,这个平常走路摇曳生姿的omega在自己面前完全没有扭屁股。 “坐吧。”南凭崖开口,打断了谷熏的思考。 谷熏点了点头,在一张铁艺黑砂脚的灰色皮椅上坐下,装作不经意地说:“怎么?你们做资本也和林希留扯上关系?” 南凭崖问:“很奇怪?” “当然奇怪!如果你还在dh就罢了,做时尚的和这些网红结交很正常……” “做资本的会有这样的客户也不稀奇吧。” “是啊,但怎么会让你亲自接待呢?他的资产得多可观!” “所以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富豪?”南凭崖问,“毕竟,他也是一个名人。” ——真的是富豪怎么会傍大款还拍照炒绯闻? 谷熏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又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得体,便默然不语,捧起了红茶杯喝了一口。 南凭崖却说:“他还是有一点钱的,当然,你说得对,他的资产也没有多到让我亲自接待的地步。” “是吧?”谷熏挑起眉,有些得意,“所以是为什么呢?” 南凭崖也抿了一口红茶,仿佛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待将红茶的甘味品玩完了,才开口说:“别看他钱不多,但人脉很广。他不但参加还主办过一些私人珠宝展——就是嵩斐梵时常参加的那些。” 谷熏听到南凭崖这么说,福至心灵:“难道你是通过他来扩展私人珠宝展相关的人脉?” “可以这么说。”南凭崖点头,“我对这一块实在不太熟悉,尽管有钱也花不出去,因此要找个人来带带路。” “原来如此啊……”谷熏颔首,“那你为什么想进入私人珠宝展呢?” 说着,谷熏似猜到了什么,将茶杯放下,双眼盯着南凭崖:“你在查嵩斐梵洗黑钱的事情吗?”他记得南凭崖之前提过的,嵩斐梵可能会通过私人珠宝展的方式洗钱。 南凭崖微微抿了抿嘴,说:“你的脑子转得真够快。我可什么都还没说。” “可不是么!”谷熏有些骄傲,同时也安心不少,“所以,你大晚上的在酒店密会林希留,就是为了这个?” 南凭崖有些讶异:“这你也知道了?” 南凭崖的疑问让谷熏有些不满。谷熏撇嘴,说:“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要瞒着我?从新闻的版面看到你的绯闻,可真叫人难堪。” “已经公关掉了,不是吗?还有些漏网之鱼,都是在一些无人问津的小站啊……”南凭崖感到疑惑,“你是怎么看到的?” “我……”谷熏一时语塞。 南凭崖旋即展开了推理:“我明白了,你一定是每天都在搜索我的名字吧……不放过任何一条关于我的资讯……”说着,南凭崖的心里幸福感油然而生:“你可真是太迷恋我了吧!” “我看你是太迷恋你自己了!”谷熏脸露不悦之色,“少臭美了!” 南凭崖却道:“其实你迷恋我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我们也是准备结婚的关系了。” 谷熏这才想起上次会面的不快了,便说:“我不是说了,我们就此事暂未达成共识吗?” “噢。”南凭崖看起来有些失望,“为什么?” 谷熏讪讪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这时候,赵莫为在敲门后推门而入,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打扰了,不过我来提醒南总的,今天预约了要与嵩淑善、嵩峻宇晚饭,差不多也该出发了……” “我记得。”南凭崖点头。 谷熏忙说:“那我先回去吧。” “不急,再聊十分钟吧。”南凭崖拉着谷熏的手,似乎不舍。 “那我十分钟后再过来。”赵莫为看了一眼这对腻歪的情侣,离开了办公室并把门带上。 “嵩淑善不是去山区办学了吗?”谷熏好奇地说。 “今天回来了。”南凭崖一手搭在谷熏背后的皮椅椅背上,“她大概想明白了,接受我的建议,决定把手中的dh股份卖给我。” “卖、卖给你……?”谷熏十分惊讶,“你怎么说服她的?” 南凭崖回答:“她本来就厌倦了嵩家小姐的身份了。拿一笔巨款愉快地开展新生活对她而言是更好的选择。” “这样啊……”谷熏几乎不认识嵩淑善,自然不知道嵩淑善被这个身份折腾得失去真爱、半生孤独,只歪了歪头,又问,“那嵩峻宇呢?他也决定把股份给你了?” “轮不到他不这么做。”南凭崖胸有成竹,“上瘾的赌徒是没有办法用理智去思考问题的。” “上瘾的赌徒……”谷熏立即想起了上回在锦绣金窟城见到嵩峻宇的画面。 嵩峻宇浑身赤裸地被春钗飞胁迫,就是因为他嗜赌而欠下巨款。 “真是可怕。”谷熏喃喃地说。 南凭崖点头表示同意:“是啊,赌博可真是害人不浅。” “不,我不是说赌博可怕,”谷熏双眼盯着南凭崖的脸,“我是说你。” 南凭崖一下愣住了。 谷熏看着神情变得紧绷的南凭崖,默默叹了口气,又说:“我先回去了。”说完,谷熏便告辞了。 而南凭崖则与赵莫为一同前往预订好的餐厅,准备和嵩淑善以及嵩峻宇达成最后的协议。 只要这个协议一旦签下,嵩斐梵便无力回天了。 嵩淑善与嵩峻宇手上共计12%的股份会全部被南凭崖收入囊中。 上周,神锋资本又买入了3%的dh股份,再加上嵩淑善与嵩峻宇的12%,南凭崖完全可以凭此一跃成为dh集团的最大股东,顺理成章地完成对dh集团的收购。 这可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吧。 南凭崖坐在餐厅包厢里,等着这一股东风吹进来。 这可是他编织了十年的网、收网的时刻啊…… 不,不是十年……不仅仅是十年…… 早在他目睹父亲死亡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埋下复仇的种子了…… 他举着红酒杯,想起了一句老话:revenge is a dish that is best to be served cold——中学的英文课上,老师这句话怎么翻译。有同学说出了标准答案:“君子复仇,十年不晚。”但南凭崖觉得这翻译有点儿古板。后来又听见又人玩笑说“复仇就是要等他凉了才好吃”。南凭崖反而觉得这个看似粗鄙的翻译非常有意思。 南凭崖一直在做的,就是这个,等他凉…… 但似乎要等太久了。 南凭崖看了一下腕表,心中泛起一股不安:“怎么还没来?” 赵莫为也去催过四五回了,回头都说:“电话打不通。”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了南凭崖的心头,他语气冷冷的:“你去打听一下,嵩斐梵现在在干什么。” 赵莫为正想打电话,却发现电话自己响了。 他立即接通:“喂?哦……我知道了……”说着,赵莫为捂着电话,一边对南凭崖说:“南总,是锦绣金窟城打来的。说嵩斐梵去见春钗飞了。” 嵩斐梵最近的目标是和春钗飞交朋友。短期目标便是先和春钗飞见上一面。 要和春钗飞见上一面,倒是很容易,只要跑去锦绣金窟城砸钱,把自己升级成至尊白金会员,自然能见到他。 有钱开路,脚下就是一片坦途。 嵩斐梵自己不太喜欢赌,便带着朋友们去,一行人包下了一个贵宾厅,连续三晚为锦绣金窟城贡献流水,挣得赌场经理眉开眼笑。 所以,第四晚,嵩斐梵提出想和春钗飞见一面,经理也不好回绝。 别说是经理了,春钗飞本人都觉得不太好回绝。 站在道上,春钗飞属于大哥,看谁不爽抽谁。但站在赌场的角度,春钗飞属于老板,做生意和气生财。 春钗飞只说:“你问问嵩斐梵来找我干什么?如果是以客户的身份的话,那我就带他去旋转餐厅吃顿好的。但如果是谈合作、攀关系嘛,那得按规矩,第一次见我的,都得‘玉帛相见’。” “玉帛相见”,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词语。 嵩斐梵听到后,眉心都不可见地蹙了一蹙。 “玉帛相见”这个词语,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送上美玉和丝帛作为礼物,以礼相待;另一个意思是,宽衣解带、赤身露体相处。 嵩斐梵不觉又仔细打听一下,到底春钗飞是哪个意思。 结果有点出乎嵩斐梵的意料,春钗飞两个意思都有。 嵩斐梵得送上值钱的礼物,同时到达锦绣金窟城的spa水疗中心,脱光衣服泡在水池里和春钗飞见面。 当然,那不会是公共的水池,而是在贵宾套间里的私人水池。 贵宾套间的装修典雅大方,房间中心就是一方私人水池,池水澄碧,映着会所的装饰灯,犹如星河翻动,如梦似幻。嵩斐梵一身干净地浸入池中,连条裤衩子也没给留着。 嵩斐梵不禁感叹:这个春钗飞的架子真大、脾气也够古怪。 他又想:经理说了,这是春钗飞的“老规矩”,所有来求合作的人第一次见面都要如此。那么,南凭崖当初来和春钗飞结交的时候,也是这样……? 想到这个,嵩斐梵心里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白色的幔帐被撩起,春钗飞走了进来。 春钗飞和嵩斐梵一样,是光着身子的,一条裤衩子不留。而且,春钗飞这个omega的举止比嵩斐梵这个alpha还要大方,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叉着腿坐进池子里:“等很久了?” “没有。”嵩斐梵微笑,“刚刚来。” 春钗飞把大半身子探入了按摩水池,笑道:“嵩先生别介意啊,我这个人疑心重。总觉得这样才够坦诚!” “我非常理解。”嵩斐梵点了点头,“这个按摩池也非常舒适。我感觉不错。” “那就好。”春钗飞自如地展开手臂,一双白花花的膀子搭在水池的边缘,“我这个人不爱拐弯抹角,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要答应的会答应,不爱答应的也会直接拒绝。” 嵩斐梵便说:“钗哥果然快人快语!那我也直接说吧,我希望和钗哥交个朋友。” “好哇!”春钗飞爽快地说,“我最喜欢交朋友了,尤其是和有钱人交朋友。” 嵩斐梵却又说:“可是,看目前的情况,我和南凭崖,你恐怕只能选一个人当朋友了。” 春钗飞闻言一笑,说:“我全都要,不行吗?” 嵩斐梵也一笑:“您不是喜欢和有钱人做朋友吗?我和他只能有一个人当有钱人。” “噢,这倒是让人头疼啊。”春钗飞用手指弹了弹水面,澄碧的水面立即溅起了白色的水花,“那我肯定选南凭崖啊!” “哦?”嵩斐梵状似困扰,但实质平静,“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我和南凭崖是很久的朋友了。”春钗飞笑道,“我觉得和他打交道很安心。而你吧……我不清楚,毕竟和你不熟。做生意的,向来都是做生不如做熟。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我相信你也熟知南凭崖的为人。”尽管被春钗飞一口回绝了,但嵩斐梵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还相当的镇定,似乎这是他一早就料到了的,“南凭崖是你的朋友,但交情应该还不到位吧?” “不到位?”春钗飞觉得嵩斐梵的说法很有意思,便问,“依你说,怎么才算‘到位’?” 嵩斐梵似乎也习惯了赤身裸体地与春钗飞相对了,姿态不那么紧绷了,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才慢慢地说:“比如说,他和你的关系还没有好到愿意为你承担法律或道德上的风险。但我倒是可以的。” 这句话甚有意思,也是嵩斐梵讲话委婉。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南凭崖不会帮你做犯法事、缺德事,但是我可以!” 说实话,南凭崖这些年与春钗飞结交,确实也仅限于给春钗飞送钱、送客户的程度。从某程度而言,就是普通的生意关系。春钗飞这种开赌场的,可不是善类。自然需要有人帮他做一些高风险的事情——这方面的事情,是无法指望南凭崖的。 春钗飞对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公子哥有点刮目相看了,抿嘴笑了笑:“他是一个草根上来的,尚且这么爱惜自己呢。你这个大家大户的少爷,倒肯冒风险?” “是啊,我从前也不曾想象过我会干这些事情。”嵩斐梵叹了一口气,“但你应该知道我在赞斯比亚积累了一点经验。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的经验应该也能为你的赌场帮上忙。” 赌场嘛,从客户手里赢钱是正经事,而洗黑钱属于不正经。这种不正经的生意却通常利润不菲。 春钗飞听说过嵩斐梵在非洲有做洗黑钱的事情,相信他积累了不少相关的人脉和经验。 说到底,南凭崖给春钗飞的帮助仅限于送点钱、带上了嵩峻宇这样的傻子来赌钱而已,但真正的大生意还是嵩斐梵所说的。毕竟,犯法的事肯定比合法的事挣钱。 春钗飞似乎也有了一点儿兴趣,身体往前倾,手顺势攀到了嵩斐梵的肩膀上。他上翘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浴池的水光,看起来亮晶晶的,散发着摄人的魅力。而面对如此佳人的亲近,嵩斐梵的第一反应是身体后倾,背脊贴上了浴池的池壁,一阵恶寒随之爬上了脊椎。 春钗飞在这方面是十分敏感的,他眨了眨眼,略带失望地说:“我看你还挺俊朗的,身材也好……没想到……” 嵩斐梵为人圆滑、性格坚定,很少会感觉到尴尬,但这算是他少有的尴尬时刻,而且是非常非常尴尬的那种。他甚至不知该说什么话。如果只普通的一个oemga亲近,他有许多应对的办法,然而对方偏偏是个拥有生杀大权的主儿,他可不敢随便回应。 春钗飞恶作剧似的眨了眨眼:“我看出来了。” “嗯?”嵩斐梵不解其意。 “我阅人无数,这方面可是很敏锐的。”春钗飞的眼神不再故作妩媚,露出了锐利的锋芒,仿佛随时能刺穿嵩斐梵的一切伪装,“你是同性恋吧?” 嵩斐梵的眼睛一下子睁大。 “就是那种呢……无论看到多么漂亮的omega,都依然像臭虫一样软塌塌,但一看到合胃口的alpha就会硬得跟打了石膏一样……”春钗飞低语道,“你应该就是这种只对alpha男有反应的alpha男吧?” 嵩斐梵像是看到了什么鬼怪一样下意识地退避,尽管脸上竭力保持冷静平和,但微微紧缩的肌肉却轻易地出卖了他:“不,我不是。” 嵩斐梵这时候像是一根竹竿,看着刚直、硬实,实质中空、心虚。 嵩斐梵有点儿明白为什么春钗飞立规矩要与新认识的人“玉帛相见”。大概,对于文明人而言,一层衣服便是一层盔甲,卸掉了一身衣服便是卸掉了一线防备,紧张、惊惧与不安都更容易暴露,如人性之弱点一般。 第60章 谷熏再次到了神锋资本。 当然不是为了以男友身份宣示主权。他是以“神都明辉”总裁的身份来的。神锋资本是“神都明辉”是最大股东和投资者,而这次谷熏前来主要是为了让神锋资本再投一个亿。 谷熏昨天才来过一趟,估计今天全公司都知道他是南凭崖的男朋友了,他还有些担心神锋资本这边的人会对自己态度微妙。不过,他很快知道自己的顾虑是多余的。 神锋资本的氛围显然和dh集团不一样。以前在dh集团,大家全部看一把手眼色做人。开会的时候,只要董事长说什么好,大家就跟着说好,董事长不喜欢什么,大家就一边倒的踩。而这次谷熏前来汇报,发现神锋资本的氛围很不一样。高层会议的各位参与者都十分理性,尽管知道谷熏与南凭崖的关系,但对谷熏的态度却和对待其他寻求投资的人差不多。 面对谷熏筹备许久的方案,与会者会不客气地提出质疑,要求谷熏就关键问题作做充分解释。 “嗯,是这样的。”谷熏缓缓说,“之前公司用的crm系统是外包的,我打算与电商平台合作重新搭建一个专属‘神都明辉’的crm系统。” “重新搭建?”灵神锋提出疑问,“所谓的crm系统就是客户管理系统,对吧?我看到你要花一个亿去搭建这个系统,我不太理解其中的必要性?” 谷熏笑笑,回答:“是的,crm系统就是客户管理系统,专门用于客户信息收集、管理、分析和利用。如果这个系统足够强大的话,便可以准确地描摹顾客的画像,更精准地定位他们的需求。如果我们成功地利用大数据分析出客户需求和痛点,那么,营销效率会大大提成。这一个亿绝对是物超所值的。” 灵神锋点点头,没有继续问了,倒是另一个高管提问:“我看到这边,‘神都明辉’给电商平台的销售提成将提高5%?会不会太多了?” “这已经是和我电商平台争取到的最大优惠了。”谷熏解释,“我们能够通过和电商平台的合作、分享到电商平台上的销售数据,这些数据的价值远远超过这5%的提成。” 众人正要提问,这时候,一台手机嗡嗡作响——是主席位上传来的。 主席位上的南凭崖拿起了手机,微微欠身:“我去接个电话。” 开会决议到了一半,大老板跑去接电话了,可以说是最尴尬的事情了。因为演示者很容易陷入两难的境地:如果继续侃侃而谈的话,那么这部分的内容则不会被大老板听到;若不继续演讲,气氛会很尴尬,而且对在场其他与会者也很失礼,旁人很容易会想:“什么意思?老板不在就不讲啦?那你当我们是什么?” 如果是刚入行的时候,谷熏估计会慌神,浑身僵硬。但现在的谷熏已经是老油条了,带着笑容说:“听到几位老总的提问,我感觉我刚刚对crm系统的描述还不够清晰,我现在再强调一次,所谓的crm就是er retionship ma system……”说着,谷熏操作了一下,让展示屏幕上的ppt翻回之前的一张显示页,再次将专业名词进行一次解释。 他讲的这个细枝末节的内容,不过是为了凑时间,以免场子冷下来。在场的人也都非常明白,所以对于这一小段枯燥的演讲没有太大的异议。 很快,南凭崖再次回来,脸色不太好地说:“谷熏,你说的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今天的会议先到这儿。” 说完,会议结束。 谷熏感到一阵错愕,但他并没感到难堪,还好,他要说的内容已经讲得七七八八了。他知道南凭崖这么做绝对不是故意为难自己,绝对是出急事了。 南凭崖突然叫停会议,想必是和刚刚那通电话有关。 散会之后,谷熏迈着小碎步跑到了南凭崖身边,小声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南凭崖微微颔首,压低声音说:“去我办公室再说。” 听到南凭崖低沉的声音,谷熏心里一跳,预感到了不祥。 南凭崖、谷熏与赵莫为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南总办公室,随即将门关上。赵莫为略带紧张地问:“是不是和昨晚嵩淑善、嵩峻宇失约有关?” “嵩淑善、嵩峻宇失约?什么意思?”谷熏愕然问道。 赵莫为颔首,说:“昨天,南总约了二人吃完饭,你记得吗?” 谷熏想了想,点头道:“我记得。” “虽然约定了吃饭,但他们却失约了,无论怎样都联系不上。”赵莫为语气里带着紧张,“昨晚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南凭崖深深一叹:“不用想了,嵩淑善和嵩峻宇出车祸死了。” 赵莫为和谷熏闻言都倒吸一口凉气。 昨夜,嵩峻宇开上了最新买的跑车,载着嵩淑善一起赴约。不想,半途却被一辆货车撞上,车毁人亡。 “这可不妙!”赵莫为旋即感到十指发冷,“怎么会这么突然……还在那么关键的时间点……” 谷熏似乎也和赵莫为想到一块儿去了,但却又觉得这个猜想十分荒谬,便以一种安慰似的口吻说:“嗯,应该是意外吧?” “意外?”南凭崖嘴角勾起冷笑,“这个意外可来得真及时。而且,就在昨晚,本来他们是将12%的dh股份让给我的。但现在呢?现在恐怕要变成给嵩斐梵了。” “给嵩斐梵?”谷熏愣了愣。 “首先,嵩峻宇的6%会成为遗产。考虑到嵩峻宇直系亲属只剩下嵩斐梵一个了,嵩斐梵继承那6%的股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赵莫为的额头沁出了冷汗,“毕竟,他是还活着的、和嵩峻宇最亲的人。” 最亲的人…… 真是够讽刺的。 当一个人死掉了,最亲的人便理所应当地从中获利。 “那嵩淑善呢?”谷熏语气跟着急切起来,“侄子可算不得法定继承人吧?” “当然,但问题是嵩淑善在这世界上也没有法定继承人了。她父母双亡、离婚多年、没有子女、唯一的兄长也死了。她没有继承人。”赵莫为分析道,“那么按照公司章程,嵩斐梵可以合法受让她的股份。等于说,这6%也会回到嵩斐梵手上。” 只要嵩淑善和嵩峻宇死了,嵩斐梵便可以如愿以偿地把持dh集团51%的股权,确立自己毋庸置疑的领导地位。 而南凭崖这些年的积累、努力、心机都将付之东流。 谷熏用一种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南凭崖,他可不关心什么股权之争,他只关注南凭崖的情绪。南凭崖此刻看来还不太挫败,或者是他还有信心,又或者是他太爱面子。南凭崖缓缓坐在真皮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火烧石的桌面,又说:“赵莫为,你去仔细查查这宗‘交通事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赵莫为立即答应着去办。 赵莫为带上门后,这一方密闭的空间里便只剩下南凭崖与谷熏两个人了。谷熏倒了一杯热水,递到了南凭崖的手里,说:“喝点水吧?” 谷熏也没想到,一向自诩心细的自己,现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只能像个笨拙的男人一样对恋人说“多喝热水”。 南凭崖接过水杯,喝了一口,又说:“你知道吗……如果你拿一把刀去杀人,把人捅死了,那就是杀人罪,会受到很严厉的制裁。但如果你开车撞死人,那就是交通肇事罪,处理得好的话甚至可以不用坐牢。” 谷熏一怔,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搭在了南凭崖的肩头,感觉到了手心来自南凭崖身躯的微微颤动。 南凭崖看起来如磐石一样坚定,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刻。 南凭崖的胸中像溢满了酸水一样,一颗心脏都变得疼痛,喉咙间涌动着作呕的冲动。 他悲愤、难过——自然不是为了嵩淑善和嵩峻宇。 他为的是别人。 谷熏用手臂圈住了南凭崖的身体。 南凭崖靠在了谷熏的肩头。谷熏的身形瘦削,肩膀比起南凭崖的体型来说薄得像一块木板。但对于南凭崖而言,谷熏作为木板,那是水里的木板,溺水时唯一可以依靠的希望浮木。 南凭崖抓紧了他:“我说过了,嵩斐梵是个坏种。你可要小心点啊!” 谷熏心念微动,终于忍不住将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口:“你一直以来对dh集团不寻常的执念,是不是与你的父亲的意外有关?” 南凭崖一怔,松开了谷熏的手,沉默着站了起身,一语不发地走向了窗边。 谷熏跟着他到了窗边,从窗口俯瞰,大楼底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但站在这么高的楼层上,只看得见这些繁华,却听不见那些喧嚣,四周静默无声,如同最深的山野一样寂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不知多久,南凭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像是要吐出胸中的愤懑,语气有些尖锐地说:“我恨透了他们。” 这句话说出来后,南凭崖似乎将一个保守已久的秘密说出来了,身心都舒展了不少。 他看着谷熏的目光,带着沉厚的信任感。 谷熏拉起南凭崖的手,说:“其实我也有些怀疑。听说当年您父亲车祸,肇事司机是一个叫朱天保的人。他被判处了缓刑,也就是不用坐牢。” “嗯……”南凭崖沉重地点头,“他不是元凶。” 南凭崖的话似乎印证了谷熏心里某个猜想,谷熏的心跳得更快了一些:“难道是……我听说朱天保曾是嵩老的司机……难道是……但这不对啊,您的父亲怎么会和嵩老结怨?”因为心中充满焦急和困惑,谷熏的话有些语无伦次。 “当然不是结怨了。”南凭崖回答,“如果是结怨了,是有预谋的,嵩老肯定不会选择自己亲近的司机吧?这样的话,嫌疑也太大了。” “说的也是……” “说起来,嵩老和我父亲完全不认识。”南凭崖说。 谷熏心中一动,猜测道:“那么说……是意外吗?嵩老开车的时候意外肇事,于是找司机顶包?”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我细查发现,案发当时,司机是在场的,他还第一时间拨通了救护车电话。”南凭崖沉声说,“如果司机一直都在,怎么会是嵩老开车呢?之后我又继续查,发现当时嵩老根本不在车上!” 谷熏很惊讶:“既然嵩老不在车上……” 南凭崖细声说道:“当时司机正在接嵩斐梵放学。” 谷熏立即意识到南凭崖说的是什么,脸色一白:“可、可那时候嵩斐梵还很小吧?” “是的,不过,有钱人家的小孩很多都会偷偷学着开车玩的。” 这话说得倒是不错,谷熏想起一些社会新闻,说什么九岁孩童开车出事故,还有家长炫耀自家十岁孩童就懂开车……未成年人非法驾驶的事情实际上是屡见不鲜的。 “当时嵩斐梵才十岁。”南凭崖沉声说,“大概技痒了吧,想要驾驶一下,司机拗不过少爷——何况,这也不是少爷第一次开车了,司机便将方向盘交给了对方,结果酿成悲剧。”南凭崖的脸上掠过嘲弄的笑容,“事实上,就算证明了是嵩斐梵肇事,他也不需要负上任何刑事责任,因为他当时才十岁。不过,考虑到名声的影响,嵩老还是决定让司机顶包,掩盖这件事。为此,他还打点了我的家人。” 谷熏沉入了极大的震撼之中,半晌回不过神来。 尽管父亲出车祸的时候,南凭崖年纪很小,但也隐隐懂事了。他是个早慧的孩子,随着年龄增长,越发觉得这件事非常可疑。他最开始发现的疑点是曲太太签的谅解书。他无法相信姐姐为什么轻易地谅解对方。他为此仔细打听,很快从佣人口中得知当年姐姐拿了一大笔钱,所以才同意谅解——这又引起了另一个疑点,一笔能打动贵妇曲太太的钱?一个普通的司机是怎么拿得出来的? 南凭崖越查越深、越查越多,最终在入读大学前夕才得知了真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曲家、嵩家都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决计一个人展开复仇。 南凭崖知道,就算自己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嵩斐梵是肇事者,也不会对嵩斐梵造成什么影响。毕竟,嵩斐梵本来就不需要为此负刑事责任。南凭崖也不想为了复仇而做违法的事情,这是愚蠢的,等于也把自己拖进了泥淖中了。最后,他决定用合法的手段来让嵩斐梵失去一切。 但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很多时候都是没底线的那个人比较容易赢。 南凭崖的底线是不伤天害理、不违法乱纪。 而嵩斐梵呢? 他可不在乎这个。 为了赢,他可以践踏人命——哪怕那是自己的亲人。 若说他十岁的时候杀死了南凭崖的父亲是无心之过,那这一次呢? 他不再是十岁的孩子,他充分明白踩下那一脚油门意味着什么。 作恶这种事情,和踩油门一样,是会提速的,踩下去不松开,便会越来越急地以令人惊叹的加速度滑向无尽的深渊…… 第61章 赵莫为按照南凭崖的吩咐,找到了警局的熟人打听清楚了嵩淑善与嵩峻宇的车祸事件。那天,嵩淑善一下飞机场就被嵩峻宇载走了。知道嵩峻宇会去接机的人还挺多的,其中包括嵩淑善慈善机构的工作人员、嵩峻宇身边的熟人和助理,保守估计至少有几十号人。 嵩峻宇和嵩淑善的车子在必经之路上被一架货车给撞了,监控录像表明,货车司机下车察看了一下状况就逃逸了,没有报警、没有叫救护车。司机此行本来是要运一批货物到机场的,撞人之后,仍按照原本路线开车到了机场。但到了机场之后,他并没有去送货,而是购买了一张最早出发的机票,径自乘坐飞机出国了。那个时候,他肇事逃逸的行为还没有被发现,因此过海关的时候十分顺利。 现在的情形就是,一个货运司机在运货的途中撞死人,他顺路逃出国外,溜得无影无踪。警方倾向于认为这是肇事逃逸,而非有预谋的杀人。这样的情况下,跨国执法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除非司机主动回国,否则警方很难把他抓捕归案。 按照现有的证据,警方只将这件案件定性为了肇事逃逸,而非蓄意谋杀。 嵩斐梵这边公开表示对货车司机的强烈谴责,并称考虑起诉司机供职的货运公司,但其实他现在最关心的事情还是股权。 嵩斐梵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眼馋这两个家伙的遗产的地步。 但现实便是如此,没有办法。 这天,嵩斐梵穿上了一身肃穆的黑白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全家死光应有的表情,神情凝重地在律师、助理以及财务人员的簇拥下到达了律师楼。 他今天约了和嵩淑善、嵩峻宇的代理律师和财务顾问见面,商量的自然是股权继承的问题。 出乎他意料的是,当他进入会议室的时候,不但看到了嵩淑善、嵩峻宇的代表,竟然还见到了南凭崖、赵莫为以及几个不认识的人——看起来像是南凭崖雇来的财务、律师以及助理。这个阵仗让嵩斐梵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但他却故做从容地说:“南总怎么也在?” 南凭崖笑着站起来:“你是为什么来的,我就是为什么来的。” 嵩斐梵拧起眉毛,强笑道:“怎么?难道你也是来分股权的?”嵩斐梵故意用戏谑的口吻,显得自己充满信心。但事实上,他心中有点忐忑:南凭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他真的也有分配的权利? 嵩斐梵转脸看向嵩峻宇的代表律师:“请问是怎么回事?” 代表律师一脸尴尬地答:“抱歉,嵩先生,您恐怕没有办法继承嵩峻宇的股权。” “为什么?!”嵩斐梵大惊,“这怎么可能?难道他居然立了遗嘱、还写上了南凭崖的名字?” 他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嵩峻宇年轻气盛,不可能会立遗嘱,就算立遗嘱了,也不可能写上南凭崖的名字。只要他没立遗嘱,嵩斐梵就是唯一的继承者。 “嵩峻宇那么年轻,当然没有立遗嘱的。”律师无奈地笑笑,“但是他生前欠了神锋资本十亿……” “欠神锋资本十亿?”嵩斐梵十分惊讶。 他原以为嵩峻宇是欠赌场的钱,事实上,他想错了。春钗飞从来不接受这么大额的赊账,因此,嵩峻宇在南凭崖的安排下找了神锋资本贷款,并且越贷越多——赌博就跟无底洞似的,就算把金山银山推进去也吞噬个无影无踪;而神锋资本则像个聚宝盆,只要嵩峻宇往里伸手,就能捞到金元宝——当然,事实没那么简单,每一笔账都白字黑字地记着,每一笔的交易其实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嵩斐梵心念定了定,凝神半晌,说:“没关系,我替他还债。” “不用那么麻烦了。”南凭崖笑了笑,说,“他已经把股权质押给我了。他还不上钱没关系,我取走他的股权便可以了。”说着,南凭崖把股权质押的合同拿了出来,放到了嵩斐梵面前。 原来,嵩峻宇欠钱太多了,只得被迫质押掉自己手上的股权来换钱。虽然股权被质押了,但所有权仍然是嵩峻宇的,所以从明面上来看,这6%的dh股份仍然是嵩峻宇的财产。嵩斐梵那边并不知道底细,才铤而走险,以为嵩峻宇死了,股权就成了遗产,没想到,约定的期限已过,嵩峻宇却无力偿还,这股权按照协议早就该归属神锋资本了。 “对不起啊,嵩先生。按照本国法律,质押权是优先于继承权的。”律师面带抱歉地说,“因为嵩峻宇已将股权质押给神锋资本了,现在限期也到了。按照法律,嵩峻宇的股权应该归南先生所代表的神锋资本所有。” 嵩斐梵抿了抿唇,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清水,滋润发干的嗓子,又说:“那么姑姑总不会欠债吧?” “那倒没有。”嵩淑善的代表律师说,“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嵩斐梵紧盯着对方。 律师缓缓说:“她虽然没有负债,但是却有法定继承人。” 嵩斐梵眼睛睁大:“什么意思……难道她……她立了遗嘱?” “那倒没有。”律师回答。 “那她怎么会有继承人?” “她结婚了,继承人应该是她的配偶。” 嵩斐梵捏着水杯的指节泛出了苍白色:“结婚?什么时候?” “就是在山区办学的时候。”南凭崖开口解释,“她在那个时候秘密结婚了。” 所谓的去山区办学不过是个幌子,她是利用那个时间差去和从前的恋人重聚了。 南凭崖指了指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位男士:“这位先生你一定听说过,他就是……” “玉珂飞……”嵩斐梵猜到了,“是玉珂飞先生吗?” 那位男士点了点头,冷漠地说:“贱名不足挂齿。”虽然嘴里说着谦辞,语气却十分尖刻。 玉珂飞,当年嵩淑善的恋人,被嵩老棒打鸳鸯,嵩淑善为此半生不幸。如果嵩淑善的不幸福是丝缎没了绣花般的闲愁,那么玉珂飞的不幸却是裂帛似的清厉。他原本是寒门骄子,从山村考上了重点大学,毕业获得好工作,交往了嵩淑善这样的贵女。不想,却因为嵩老的暗算,他身败名裂、险些入狱,一夕之间成了地底泥。嵩淑善为了保护他,与他分手,另嫁旁人。而玉珂飞在城市也没了立足之地,心灰意冷,到了山区去当一名教书匠,帮助当地的儿童。 先找到他的去处的是南凭崖。南凭崖一开始并没有说出自己和嵩家的关系,只是偶尔给玉珂飞供职的小学捐钱。玉珂飞对南凭崖十分感激、建立起了一定的友谊之后,南凭崖才坦白说:“其实我是代表嵩淑善女士来的……” 听到了嵩淑善的名字,玉珂飞是震惊的。玉珂飞对嵩淑善的感情非常复杂。他心底爱着嵩淑善,但这段爱情却给他带来了屈辱和灾难。直到最近,嵩老的死讯传来,玉珂飞心中的仇恨终于放下了,才重新接纳了嵩淑善的爱情。 就这样,嵩淑善在南凭崖的帮助下以慈善的名义暗地去了山区找玉珂飞重逢,并秘密结婚。她枯木一样的生活为此逢春,她决计答应把股权卖给南凭崖,从此远离纷争,和丈夫一起办学助人。却没想到,她竟然遭遇横祸,一夕间死于非命。 既然她已经结婚了,死后的遗产自然是归丈夫所有,也轮不到嵩斐梵染指。 嵩斐梵原本打算釜底抽薪、铤而走险,为此不惜采取极端的手段,却没想到,这一切竟是水中捞月! 而玉珂飞的目光就像是刀一样,狠狠地割过了嵩斐梵的脸庞,他用冰冷的语气说:“既然现在律师都在,就一起办了吧!我打算把这些股权做换让给南凭崖,我应该签定什么协议呢?” 失败感犹如一张十斤重的棉被将嵩斐梵密不透风地包裹起来,嵩斐梵闷热得嘴唇发干。 他又喝了一口水,保持着表面上的优雅:“也不必急于一时吧!” “还是趁早办了吧,旦夕祸福可很难说。”玉珂飞神色冰冷,眼神仿佛在说:只要能让你下地狱,我什么都可以做。 律师干咳两声,用劝慰的口吻对嵩斐梵说:“不过,嵩峻宇除了股份之外还是有一些资产的,这些您可以继承。” 但这在嵩斐梵耳里简直像是嘲弄一样。 谁会在意嵩峻宇剩下的那几辆豪车、几处房子? 嵩斐梵要的,从来都是股权! 南凭崖黑色的双眼逼视嵩斐梵,犹如看着一头受伤的猎物,眼神充满讥诮,还有几分得意。 嵩斐梵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南凭崖越是可厌,他就越是被吸引。 不得不承认,嵩斐梵犹如绝望一样地想打败南凭崖。 于是,他再一次尝试联络春钗飞。 嵩峻宇和嵩淑善死于车祸的消息也传到春钗飞耳里了。春钗飞是何许人也,光听一耳朵就知道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了。“你胆儿可真够肥的!”春钗飞没有见他,只是通过电话和他联系,“出乎我的意料啊!” 嵩斐梵的本领便是无论内心多么慌张,嘴上的优雅平和从来不失:“嗯,谢谢您的夸赞。如我所言,我是比南凭崖更能承担风险的。您难道不考虑和我合作吗?” “怎么合作啊?”春钗飞嗤笑,“再过几个工作日,你就不再是dh集团的太子爷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这样的失败者合作?” “失败者”三个字像是利剑一样刺穿了嵩斐梵高傲的心,他胸腔里顿时溢满了痛楚。 但嵩斐梵还是平平和和的,仿佛不曾受挫:“现在谈论成败还为时过早。如果您相信我,愿意投资我的话,你得到的收益将是难以想象的。” “嗯……”春钗飞似乎在考虑,沉吟半晌才说,“这样吧,你不是说你在赞斯比亚很有人脉吗?一个月之内,你要是能捞到几个像样的客人来我的赌场,我就考虑和你合作。” “好。”嵩斐梵干脆地答应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春钗飞说的“像样的客人”,绝对不是指寻常赌客。他要的,必然是洗黑钱的大户。嵩斐梵知道其中的风险,但他在这条黑路上跑得太远,现在已经停不下来了。 嵩斐梵必须尽早飞到赞斯比亚,把“老朋友”给找过来! 他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翌日就出发到了机场,准备乘坐班机前往赞斯比亚。没想到,他在海关被拦了下来。海关工作人员强硬地告诉他:你被限制出境。 嵩斐梵立即如坠冰窟,却仍有余力撑起一丝温雅的笑容:“不会是搞错了吧?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 “涉嫌经济犯罪。”对方这么说。 听到“经济犯罪”四个字,嵩斐梵反而松了一口气:不是为了杀人的事情啊…… 事实上,南凭崖早就猜到嵩斐梵可能会跑去赞斯比亚利用自己的人脉东山再起,故此,他找了相关部门的熟人,举报嵩斐梵挪用公款、受贿、操控股价。之所以选这些罪名,是因为这些方面的证据比较好拿到手。熟人收到了证据后,只说:“你这些证据不是很充足啊?定不了罪的。” “我也觉得是,够用就行了。我没想让他为此坐牢。”南凭崖说,“我只是想他近期没法出境。” “哦,那是小事,很简单!”熟人满口答应。 就这样,嵩斐梵成为了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受伤的野兽。 而南凭崖则是得意洋洋地、春风满脸地带着谷熏逛别墅。 是的,逛别墅。 “看上哪个就买哪个,不要心疼钱。”南凭崖这话说得跟暴发户似的。 但这话听在房产中介耳里,简直如闻天籁。 谷熏左看看、右看看,也拿不定主意,只说:“怎么就看房了?” 南凭崖一脸理所当然:“我听人说,结婚就要买新房,是约定俗成的。” 谷熏听到“结婚”俩字就没好气,只说:“我不是没答应吗?” 南凭崖便道:“是因为我不跟你求婚吗?” 谷熏别过脸,没说话。 南凭崖便又说:“行,那我跟你求婚吧!” 谷熏闻言大为惊讶:“什么?” “我求你了,还不行吗?”南凭崖的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别扭。 谷熏听了这话,哭笑不得:“求婚哪有你这么求的?” 南凭崖略一思忖,也不言语了。但这次看房行动也是不欢而散。 然而,第二天,董事会秘书以工作邮箱通知谷熏:“请发一份关于‘神都明辉’求婚戒指广告的策划案,侧重点在于‘完美求婚的策划’,必须具有一定的可行性,同时会令客户给出‘非常满意’的评价。” 谷熏一眼洞悉了背后的“阴谋”,立时是血压都往上飙了:老子还要给自己的求婚写策划?! 可是,谷熏看到了董事会的抬头,便不得不低头。 果然,打工仔就是打工仔,就算做到了总裁,也仍是社畜! 不过,谷熏已不是当初那个老老实实填写“电影喜好问卷调查”的乖巧小秘书了。 谷熏贵为总裁,怎么可能亲自写策划案嘛? 他动动手指头,将这份邮件转发给了营销总监,让他尽快出方案。 营销总监收到了总裁的号令,自然不敢怠慢,便又将邮件转发给了部下,让他尽快出方案。 部下收到了总监的号令,便拉着助理一起写方案。方案写完了,又一层层上交到了谷熏手里。谷熏接到了方案后上交,并注明了策划是营销部写的,还在底下加了一行批注:浪漫求婚的精粹在于惊喜感。 南凭崖盯着屏幕上标红的“惊喜感”三个字,陷入了深思之中…… 对啊,惊喜感,好像当初灵神锋就说过,要惊喜才浪漫呢。 “太难了。”南凭崖眉头深深皱起,“恋爱真是一门大学问!” 恋爱这回事,是要见招拆招的,只要经验上去了,被喂的招多了,自然就懂了。可惜,南凭崖没见过什么招数,也难知道什么套路,只得胡乱学一通乱拳,砸得谷熏头昏眼花。 南凭崖看了一眼下属递上来的婚礼策划方案,主题是海上放烟花。 既然谷熏也给出好评了,这应该是表示,谷熏喜欢海上烟花这个理念,但同时却又希望有“惊喜感”。也就是说,要出其不意…… “海上放烟花这个太容易了……”南凭崖想着以自己的财力,这个简直不是问题,“但要怎么‘惊喜’呢?” 这时候,赵莫为正好敲门进了办公室跟南凭崖确认工作事项。二人简单交谈几句后,赵莫为准备离开,却被南凭崖叫住了:“先别走,你说……怎么样可以惊喜地在海上放烟花啊?” 赵莫为一听这一句,立即明白了什么,殷勤地露出笑容:“这还不简单吗?只要把谷总……” “你怎么知道是谷总?”南凭崖愣了愣。 赵莫为也愣了愣:“难道是别人吗?” “那倒不是。” “噢。”赵莫为也放心了一些,便继续侃侃而谈,“所谓的‘惊喜’,就是‘他以为是这样,但其实是那样’。所以,只要把谷总以一个平常的理由引到了海边,随后却在一个谁也料想不到的时间点上奏乐、放烟花,跪下拿出钻戒……” “你怎么知道是钻戒?”南凭崖反问。 赵莫为咽了咽,心想:你都这么问了,谁不知道你是要求婚啊?不拿出钻戒难道拿出个棒槌吗? 但赵莫为仔细一想,觉得南总心思难测,说不定真的会拿出个棒槌。 “算了,不说这钻戒了,”南凭崖摇摇头,说,“你说的那个‘跪下’……” “是,是,我刚刚说了。”赵莫为恭敬地点头答应着。 “这是必须的吗?”南凭崖问,“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非要跪?这姿态会不会太低了?” 赵莫为心想:这可真是南总会问的问题啊…… “这不过是一个仪式罢了。”赵莫为寻思半晌,便又说,“您不妨把它当成一种高贵的礼仪,像是英勇的骑士向心爱的公主下跪那样,不是要放下尊严,恰恰相反,这是在展示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度和精神。” 赵莫为果然是跟南凭崖身边老了的人,这个骑士的比喻让南凭崖无比舒坦。南凭崖立即被说动了:“这确实有点儿道理。” 南凭崖又开始思考这个“惊喜”如何开始:“按你说的,既然是要以平常的理由让他到达海边……” “是的,必须是平常的,但理由又得要非常充分,他非去不可。”赵莫为耐心地指导,“不会拒绝,不会失约,不会迟到的,准时准点的达到预计的位置,而且还要不着痕迹,他尽管到达那儿了,但却丝毫不会意识到这是求婚现场。” 南凭崖沉思半晌,说:“我想到了。” “真的吗?”赵莫为很意外,“是什么方法?” “不会拒绝,不会失约,不会迟到的,准时准点的达到预计的位置,而且还要不着痕迹,他尽管到达那儿了,但却丝毫不会意识到这是求婚现场。”南凭崖一脸认真地说,“那不就是绑架吗?” 赵莫为赶紧摆手摇头:“不、不、不……南总,犯法事儿咱可不能干呐!” 第62章 完结章 “神都明辉”本季度的销售业绩超额完成,谷熏为此兴奋不已,还和相关的几个“神都明辉”的高管一起吃饭庆祝了。 朱轩轩自然也在的。 作为秘书,朱轩轩尽职尽责地守在谷熏身边,以免他醉酒不适。 尚幸,谷熏平常也不爱喝酒,这次也没贪杯。想起以前在“花叶行”,遇到饭局,谷熏躲酒还得找借口、装醉卖疯。现在可不必了,他身为总裁,同桌的都是他的下属,他说不想喝,没有人会逼他。 他抿了两口,便说够了,旁人都知道谷熏的作风,便都不怎么劝。 一顿饭吃完,谷熏和朱轩轩一起走往了停车场。朱轩轩说:“我去取车,你等等我啊。”说完,朱轩轩便步伐稳健地离开了。 夜晚的停车场里没什么人影,朱轩轩走远后,便只剩下谷熏一个人在灯光惨白的角落独自等待。刚刚喝完酒洗过脸,现在站在无人的角落,谷熏忽然觉得有些阴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忽然之间,一阵惨叫传来。 谷熏认得那是朱轩轩的声音,立即拔腿跑了过去,竟见朱轩轩倒在地上。旁边站着一位蒙面大汉,手上举着枪,指着谷熏:“谷总,请上车。” 对方有枪,谷熏还能怎么办?只能听话地坐上去,束手就擒。 谷熏被收走了移动电话,手脚被捆住,以一个别扭的姿态扔在后座上,嘴上还贴着封条。驾驶座的彪形大汉眼神非常锐利警惕,不时通过倒后镜往后瞥。谷熏十分惶恐,心里跳得跟打鼓似的,但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深呼吸疏解压力。他吸了吸鼻子,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有点儿熟悉的香水味:“这是……这是什么气味?” 车子一路开到了海边。大概是夜深了,这儿空无一人,巨大的天空连接着巨大的海洋,在夜色中无比昏暗,浑然一体,如同巨兽。谷熏一下车,就闻到了空气中的属于海水的淡淡腥气。冰冷的海风吹散了他脑里的酒意,他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车辆里熟悉的香水味是哪儿来的了——那是嵩斐梵爱喷的古龙水味。 谷熏吞了吞唾液,感到了深深的恐慌:嵩斐梵想做什么? 嵩斐梵…… 可是会杀人的啊! 谷熏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一下:就算嵩斐梵会杀人,也不可能杀我啊!杀了嵩淑善和嵩峻宇,他还能抢到巨额财产。杀我他能有什么好处? 在大汉的胁迫下,谷熏走上了一艘轮船,并到达了底部的货仓。 货仓自然是逼仄、不通风的,却不想,大汉推开了一堵门,但见门里另有乾坤,这个船舱里有通风口,还有一张床、沙发桌椅以及小小的一个洗手间。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嵩斐梵就坐在沙发上,眼神里带着惯有的笑意——就是那种看着温暖但实质冰冷的笑意。 “抱歉以这种方式让你来到这儿。”嵩斐梵摆摆手,“阿彪,把枪收起来,不要吓着小熏了。” 这位名为“阿彪”的壮汉依言把枪收了起来。 “替他松绑。”嵩斐梵说,“不要对他这么粗鲁。” 阿彪刚刚看着那么凶悍,但对嵩斐梵倒是言听计从,为谷熏松绑了。谷熏嘴上的胶带被撕下后,嘴唇十分疼痛,但还是一开口就问出了自己关心的问题:“阿彪大哥,我在停车场的那个同伴没事吧?” 谷熏指的是朱轩轩。 阿彪皮笑肉不笑地说:“他?只是被打晕了,你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呢?” 谷熏一下也愣住了。 嵩斐梵指了指沙发:“先坐下再聊。” 谷熏坐在沙发上,紧盯着嵩斐梵:“你是打算乘这艘船出国吗?” 嵩斐梵点头:“你真聪明。” 谷熏却冷笑:“你这是违法偷渡出境啊!” “只要没有人发现,那就不算是。” 嵩斐梵的哲学一向如此:只要没有被发现,就是没有做过。 为了让春钗飞提供帮助保住dh集团,嵩斐梵是无论如何都要去一趟赞斯比亚的。然而,他正常出境的路子已经被南凭崖堵死了。他只好走不寻常的路子了。 按照他的计划,他会坐货船偷渡出境,第二天就会到达附近某岛国。他再从岛国坐飞机到赞斯比亚找老友求援。返程的时候,他也会选择一样的路线。这样一来一回不费一周时间,只要知道的人够少,就不会被发现。 谷熏悻悻然说:“你既然要出国,带上我做什么?” 嵩斐梵笑道:“我想带你去见见阿芙洛狄忒。” “阿芙洛狄忒?”谷熏困惑不已,“是那个爱与美的女神吗?” 嵩斐梵笑了:“是我养的宠物。” 谷熏一听,便问:“是狮子还是鳄鱼?” 嵩斐梵感到好笑:“你的思维可真敏捷,我不过说的是宠物,你就往猛兽的方向想了。”说着,嵩斐梵又说:“是老虎。” 谷熏背脊一阵发寒:“真不愧是你啊。” “不愧是我?”嵩斐梵笑道,“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了解我。” “那倒不错。”谷熏一双眼里冷冰冰的。 若说从前,谷熏对嵩斐梵虽然拘谨疏远但还透露着客气,那么现在,谷熏可是连这层薄薄的客气都一气儿撕破了,眼神里都是冷淡。 从前他对嵩斐梵还是有点欣赏的,觉得他聪明优雅,现在知道了嵩斐梵的卑劣,便觉他面目可憎。 嵩斐梵却并没撕破脸皮,仍温柔地问道:“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将你带走?” “该不会是用我来要挟南凭崖吧?”谷熏语气尖刻,“你可真是什么阴招都使得出来啊。” 嵩斐梵啧啧笑道:“没想到你还挺牙尖嘴利的。看来,你平常的斯文也是装样子。” “彼此彼此。”谷熏心想:我这就不够斯文了?我还没讲脏话呢。 嵩斐梵却道:“我不打算拿你来要挟南凭崖。这样没意思。” “哦?”谷熏心里其实是不安的,但故作从容,“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送你去见阿芙洛狄忒。”嵩斐梵托着腮,悠闲地说,“你该感到荣幸。我从不让她吃有机牛肉以外的食物。” 谷熏的心猛地漏了一拍,身体迅速地感到恐惧在发胀:“你要杀了我?”他似乎不敢相信,但又似乎十分相信。 嵩斐梵脸上露出了痛苦的样子:“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因为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个屁!”谷熏的语气像刀一样锋利,“还装什么大情圣?真他妈恶心。” 嵩斐梵听到谷熏的语言越发粗俗了,暗暗觉得好笑:“我对你那么痴情,你却不回应。太让我伤心了。不若这样吧,你要是愿意接受我的追求,我就会好好对你的。若你坚决将我一颗真心往地上踩,那我只能要你下地狱了。” 谷熏也觉得嵩斐梵好笑:“难道你觉得我会为了活命而接受你吗?” “至少假装一下吧。”嵩斐梵的语气仿佛真是一个卑微的求爱者。 “我看你才是假装的那一个。”谷熏并不相信嵩斐梵,“我要是说‘好吧,既然这样我就接受你的追求’,下一秒你就把这句话告诉南凭崖,然后把我扔给阿芙洛狄忒当口粮。” 嵩斐梵有些惊讶:“为什么这样说?” 谷熏实在不想继续虚以委蛇,便白眼一翻,恨恨地说:“你可拉倒吧!你根本就是喜欢南凭崖!” 嵩斐梵的脸忽然变得雪白。他的眼神里写满震惊:怎么连这个不起眼的小子都发现了…… “你以为老子是弱智吗?”谷熏讲话殊不客气,“你那一双眼睛溜溜的就直往我家老南身上转,老是嘚瑟嘚瑟地朝他笑!你对我总是装样子,在他面前却总撑不住……” “闭嘴!”嵩斐梵竟有些恼羞成怒了。 谷熏冷不防被一声呵斥,竟也真的吓住了,晃着神闭上了嘴。就连站在一旁的阿彪大哥也愣了愣:草,这哥们儿是同性恋啊? 嵩斐梵也自觉失了分寸,可他的心就是止不住地发颤,看着谷熏就是止不住怨恨。他确实很关注南凭崖,不但为了私情,也为了公事。他察觉南凭崖请了婚庆公司租了一艘游艇要开派对,还订了演奏乐队、烟火表演,他旋即明白南凭崖打算干什么了。 南凭崖……要和谷熏结婚。 这个认知让嵩斐梵心里的毒蛇乱钻。 他凝视着谷熏,眼神里充满怨毒。 感受到了嵩斐梵的敌意,谷熏却似乎不畏惧,反而变本加厉地嘲讽:“我就知道,世界上只有南凭崖能让你方寸大乱了。”谷熏的言语像飞刀一样嗖嗖地发出,“你这样可真叫人难过。你宁愿杀害至亲也不肯伤他一根头发,我几乎要为你感动得流眼泪。可惜,南凭崖却当你是眼中钉,恨不得你立即去死。要我是你,我就不活了。丢人现眼的,嗐!” 嵩斐梵倾身往前,身形如同魔魅一样迅捷,谷熏本能地感到恐惧,往后仰着。但一阵阴影已瞬息笼罩在谷熏上方,谷熏被按倒在沙发上,脖子被紧紧掐住。谷熏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开始蹬动了,可惜alpha和omega体力悬殊,嵩斐梵并不在乎他的挣扎,不紧不慢地扼着谷熏的咽喉。嵩斐梵依旧斯文得很,脸庞还挂着一丝丝若有如无的淡笑,用秃鹰看着腐肉的眼神盯着谷熏的脖子——这根细细的脖子,太过可恶,散发着矢车菊的恶臭……早该断绝了。嵩斐梵静静地看着谷熏变得涣散的眼瞳,如同欣赏腐朽的古建筑。 一时间,谷熏已满脸涨红,气息将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太可惜了。”嵩斐梵手上的力度渐渐收紧,“原本还打算让你见见阿芙洛狄忒……” “嘭”——一杆枪敲在了嵩斐梵的脑门上,嵩斐梵应声而倒。阿彪举着枪,口中念叨:“对不起,我是警察!” 嵩斐梵被枪杆敲得脑仁疼,耳边一片嗡嗡的,似乎没听见阿彪说什么。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却见胸前口袋里的钢笔跌了出来,断成两截,掉出来一块微型的窃听器。 嵩斐梵的眼睛遽然睁大,瞳孔因为恐惧而扩开。 他又惊又疑地抓住了半截钢笔,钢笔的笔尖瞬时插入了他的掌心,一时血流如注,染湿了笔杆上那花体的“aphrodite”字样。 当美丽的“aphrodite”染上血红后,嵩斐梵眼前也忽然一片猩红,迷迷糊糊的,仿佛又回到了孩童时候,眼光里影影绰绰的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女人的身影,他禁不住低呼了一句:“妈妈……”随后便昏迷了过去。 “这哥们儿身体素质可以啊。”阿彪晃着手中的枪杆评价嵩斐梵,“捶两下才晕呢。” 这时候,一队警察已破门而入,将嵩斐梵铐起来了。阿彪嘟囔:“你们才来,要不是我,人都死透了!” 南凭崖跟着警队背后走进来,匆匆跑到沙发旁边,拉着谷熏,说,“你没吓着吧?” 谷熏恍惚地摇摇头。 看着谷熏脸色嫣红的,南凭崖十分可怜他,紧紧搂着他,但又想到刚刚的清醒,便忍不住责怪:“你刚刚怎么说话?句句都那么厉害,这样刺激嵩斐梵,真不怕他伤了你?”他知道,谷熏平日不是那种讲话没分寸的人,在公司里还知道当孙子,怎么怎么被绑架了却敢那么横? “我是故意的。”谷熏闷闷说。 “嗯?”南凭崖没听明白。 谷熏抬起头,看着南凭崖,眼珠子亮盈盈的像是烛光一般:“你之前说等着嵩斐梵狗急跳墙。你一直盯着他、等他犯错。我想着,既然如此,那这艘货轮肯定是有人盯着的。我故意刺激他,就是等他做出过激行为,让他如你所愿的犯错。那你的复仇就更顺利了。” 南凭崖闻言大惊:“你疯了?你也知道他本事不小,要是他真的成功瞒天过海,避过了我的耳目,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如果是那样,那我本来就活不长了。还不如死得干脆些!”谷熏劫后余生,竟也洋洋地说起嘴来,“再说了,我相信你。” 听着谷熏充满信心的语气,南凭崖却默默半晌不语,垂下眼睑,轻抚谷熏的背脊,许久才再开口:“对不起,我该守着你的。可我没想到……” 谷熏问:“没想到什么?” 南凭崖说:“没想到他会对你动手,毕竟,我觉得,他喜欢你,不会伤害你。” 谷熏无奈一笑:“你太迟钝了,他喜欢你。” 南凭崖十分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谷熏说:“他的眼睛、心神一直都在你身上。你真是钝感得可以。” 南凭崖无奈地说:“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谷熏有些别扭地说:“我才不要呢。看着你为我吃干醋的样子多可爱。” 南凭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谷熏却拉着南凭崖说:“好啦,现在该你说说了,你怎么会在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早在发动对dh集团的收购的时候,南凭崖就已经猜到嵩斐梵会找春钗飞结盟。 这倒是不难猜测的:第一,dh集团被南凭崖蓄意掏空了现金流,情况非常危急,需要外部支援;第二,而嵩斐梵在赞斯比亚尝到了和黑道勾结的甜头,很可能会故技重施;第三,南凭崖的计划里,春钗飞也十分重要的一环,拉拢了春钗飞便能让南凭崖计划瓦解。这样一步步算下来,嵩斐梵主动寻找春钗飞帮助乃是必然之举。 南凭崖用多年花钱攒起的交情来请求春钗飞帮一个忙:在嵩斐梵的钢笔上装微型监听器。 嵩斐梵要见春钗飞,得脱光衣服,衣服脱光了,那根随身携带的钢笔便也得取下来。于是,在嵩斐梵泡按摩池里的同时,春钗飞手下也在更衣间里把嵩斐梵的钢笔处理了——这都是专业人才、专业设备,时间又充足,绝对能做到让嵩斐梵看不出端倪。 嵩斐梵当时以为春钗飞会考虑和自己合作,自然没那么多疑心。他仍每天随身携带着那根钢笔,殊不知,就这样,他的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通过钢笔里的装置同步输送到云端。 说实话,嵩斐梵巧舌如簧,在水池里差点就说动了春钗飞。 当嵩斐梵说出“他能为春钗飞犯法,而南凭崖不能”的时候,春钗飞是有点儿动摇的——不得不说,嵩斐梵确实是谋算人心的高手,也牢牢地戳中了痛点。南凭崖什么都好,就是太讲原则,和春钗飞相交淡淡,帮不上大忙。若是嵩斐梵真的能替春钗飞出大力气,那春钗飞只能对南凭崖讲声“不好意思”了。做生意的,自然“利字当前,情义靠边”——更何况,春钗飞和南凭崖之间远远不到讲情与义的程度。 春钗飞动心后,便故意与嵩斐梵亲热——倒不是为了情欲,春钗飞其实是想观察对方的性格。很快,春钗飞发现他是同性恋,便立即挑明,以观察他的反应。嵩斐梵的反应是矢口否认,绝不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态度心虚得可笑。春钗飞顿时对他丧失兴趣:原来他看起来那么仪表堂堂,却连自我认同都做不到啊! 春钗飞知道自己和嵩斐梵不是一路人,以后合作也不会愉快,便当断则断地联合南凭崖设计了他。 南凭崖这边高歌猛进,直捣黄龙,随时要拿下dh集团。嵩斐梵自然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决计偷渡出境寻求外援。 一直监听着嵩斐梵的南凭崖立即知道了这个偷渡计划。同时,他又窃听到嵩斐梵准备雇人实施绑架。南凭崖旋即认为嵩斐梵应该是想绑架自己,便拿着录音证据去报了警。 警方便派了卧底到嵩斐梵身边,假装是受雇来实施绑架的流氓。 这位卧底便是把嵩斐梵打晕了的阿彪大哥。 警方一直监视了嵩斐梵,预先知道嵩斐梵的行动,便先在嵩斐梵的货船上埋伏好了,随时准备抓人。虽然警方了解了嵩斐梵的偷渡行动,但对于绑架却是一知半解。嵩斐梵雇佣了阿彪后,也一直只字未提具体的绑架计划,直到今晚快十点的时候,嵩斐梵才命令阿彪立即去某某停车场劫持谷熏。 也是那个时候,警方才知道嵩斐梵绑架的目标不是南凭崖,而是谷熏。 南凭崖得知后立即方寸大乱,非要警方现在就抓了嵩斐梵,不要搞什么钓鱼执法了,要是伤了谷熏那可怎么办。警方那边的队长却说:“不是你自己提议要钓鱼,还说做鱼饵很安全,什么都不怕的吗?” 南凭崖便道:“我是威武雄壮的alpha,谷熏是弱不禁风的omega,怎么一样?” 队长安抚南凭崖:“没事的,都是安全的,我们都看着呢!” 南凭崖气恼不已:“看什么看!那是我未婚夫!” “您可闭嘴吧!”队长回骂,“卧底还是我老公呢!” 队长的老公阿彪大哥确实非常可靠,在精明的嵩斐梵面前一直没有露馅儿,还在关键时刻救下了谷熏一命。 而南凭崖还是心有余悸,抱着谷熏,又看着谷熏细细的脖子上那狰狞的手印,心疼地说:“疼不疼?要不要马上去医院?” 谷熏一笑说:“没事儿的。” 瞧见谷熏的脸颊还是红扑扑的,南凭崖问:“是不是闷坏了?我带你上甲板透透气儿吧。” 队长却走来,说要找谷熏录口供。南凭崖冷看他一眼,说:“没看到他受伤了吗?我先带他去歇着,待会儿你们开警车送他去医院,做完检查再谈录口供的事情。”说完,南凭崖径自带着谷熏走了。 谷熏喝了酒,又受了惊,现在还是昏昏沉沉的,头脑里像灌了浆糊一样。到了船板上,在冰凉海风吹拂下,谷熏才稍微清醒了些,睁了睁困倦的眼睛,说:“你说,嵩斐梵会怎么样?” “绑架伤人、非法偷渡,这些都是板上钉钉、抵赖不掉的。这就足够他身败名裂!”南凭崖说着,但语气中却没有期待的兴奋,“只是,嵩淑善和嵩峻宇的死不知道能不能算他头上。毕竟,证据还不是特别充分。” 谷熏点点头,歪着脑袋看南凭崖,但见星月微光之下,南凭崖的眼神沉静,比水里的月影还柔静。谷熏笑问:“我看你倒不是很在意了?” 南凭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肺泡里灌满了冰冷的空气,并没有大仇得报那种想象中热烈的快感。 “不错,刚刚我好像都醒了。你跟我说,你是为了我更好地报复嵩斐梵才故意激怒他……”南凭崖深深地看着谷熏,“我就知道自己除了你,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报仇、什么定罪……我根本不想管了,我只想要你平安。” 谷熏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南凭崖低头,屈下了膝,缓缓跪了下来。 谷熏眼睛陡然睁大,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南凭崖单膝跪地,低着头,捧着谷熏的手,将自己的脸掩埋在谷熏的指掌间,姿态虔诚得如同膜拜。 “我爱你。”南凭崖低声说。 谷熏的十指像是刚刚孵化的乳燕一样颤抖起来。 谷熏的眼睛被海风浸湿了,溢满了水汽。 南凭崖仍将脸庞放在谷熏的双手上,仿佛有些难为情:“我原本计划了海上烟火派对……但现在,好像只有海,却没有烟火,没有派对,一点儿也不盛大。也不浪漫。” 谷熏的心“咚咚”地跳起来,他的声音颤抖:“不,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起码……挺惊喜的。” “对,你说最重要就是惊喜感嘛。”南凭崖仍跪着,却有些慌乱地找着口袋,半晌从衣服的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看到这个盒子,谷熏满脸飞红:“你还买了钻戒吗?” “不、不是……”南凭崖摇头,坦白道,“钻戒也太俗气吧!怎么衬得起你?” “呃,好像也是……”谷熏心想:我可不管什么俗气不俗气的,一大颗钻石多好看啊。再说了,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这么贵的宝石怎么就衬不起我了? 南凭崖又道:“其实之前我找林希留就是为了多联系私人珠宝收藏家,好找到这个……” “什么?”谷熏想起来了,“你联系林希留的私人珠宝资源不是为了找嵩斐梵洗钱的证据?” “不是说了他没在国内洗钱吗?”南凭崖漫不经心地说,“不说他了,我说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喀什米尔产的矢车菊蓝宝石。” 谷熏吃惊不已:就是那个绝矿了一百年的矢车菊蓝宝石? 南凭崖频频和林希留会面,是为了他的私人珠宝展资源。这和嵩斐梵洗钱无关,他仅仅是想利用各路神通找到上等的矢车菊蓝宝石罢了。喀什米尔蓝宝石矿藏于19世纪中期被发现,开采了十几二十年就枯竭了,那儿的蓝宝石异常美丽,颜色纯净如矢车菊。 丝绒盒子慢慢打开,一枚蓝宝石戒指映入谷熏的眼里,素白的戒圈上镶嵌着一颗璀璨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仍呈现出柔和静谧的矢车菊蓝。和一般的蓝宝石不一样,矢车菊蓝宝石上有一种如雾似烟的质感,带着独特的天鹅绒一样光泽,比一般的蓝宝石仙富有魅力。 传说中绝矿百年的矢车菊蓝宝石,犹如一个美丽的传说,此刻却展现在了谷熏的眼前,流光溢彩,像天上的星星掉到了眼前,熠熠闪动着荧荧蓝光。 不过,莫说是稀世宝石了,就算真的是天外飞星坠地,都比不上南凭崖此刻的眼神那么珍贵动人。 南凭崖跪着,仰望自己,眼里毫无平时的骄矜,写满缱绻的温柔:“你愿意吗?” 海风回荡,浪花叩动船舷,呼啦啦,像是美妙的歌谣。 “我愿意。”谷熏伸出手,无名指微微往下垂,郑重其事地等待着被戒圈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