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了解一下》 第1章 装病失败 唐祁镇刚从满是汗臭味的大澡堂里挤出来,后背黏黏的,沐浴露都没冲洗干净。 作为一个背上行囊逐梦他乡的南方少年,他真的很不适应北方学校的大澡堂。 等攒够钱一定要出去租房住,绝对不要再饱受这种满头大汉、男上加男的痛苦了——他在心中立下g。 新生军训刚开始,唐祁镇还没和学校分配的室友们混熟,回寝后默默爬上了床。 寝室灯还大亮,已经有室友睡着了,可能因为太累,鼾声打得震天响;还有两位兄弟不知为何精力如此充沛,噼里啪啦打着游戏,笑声突破天际。 唐祁镇无奈塞上耳机。 还没躺舒服,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 他瞥了一眼—— [一盘蚊香:森林系列的稿子什么时候……] 卧槽?他在心里骂了句,话没看完就把手机甩了出去。 震动声依旧不断。 片刻,他认命地点开对话框,逐字敲入回复:亲爱的金主爸爸,我在军训啊! [那之前呢?难道你们学校军训两个月??]对方回复。 唐祁镇顿时欲哭无泪。 这位“一盘蚊香”小姐其实是他的编辑。 作为一名优秀的咕咕,啊不对,画手,他凭借自己深厚的咕咕之力,已经成为了国内最大的绘画交流软件“鸽场”的驻站画师。 因此商业单越来越多,整天被编辑死亡催稿。 不过高考结束后唐祁镇太激动,成天放飞自我,早把画稿子的事情给忘没了。现在军训期间,他累得死去活来,更没精力画画。 真是的,我们画手拖稿的事情能叫咕咕吗?明明是为了更好地打磨作品! 他在心中为自己辩解。 蚊香小姐继续发问:我看你朋友圈吐槽说用不习惯北方的澡堂想自己租房住,那得要多少钱?你还拖稿? “……”现在的编辑催稿都这么狠了吗? 呸呸呸,她把自己当什么人了?我唐祁镇铮铮铁骨,怎么可能交自己不满意的作品恰烂钱? ……才怪。 他真的很渴望一间独立卫浴,什么大澡堂子,简直比联考集训住的宿舍还差劲。 太难了,离开父母出来讨生活的日子真不容易。 自己明明只是一个幼儿园刚毕业十几年的孩子啊! 于是他莫得感情地发了一串“哦哦哦哦”,倒头呼呼睡去。 梦里什么都有,稿子也会画完的。 他笃定。 然而闭上眼几秒后,他垂死梦中惊坐起。 屋外传来了乒乒乓乓的敲门声,是军训期间的例行查寝。 其余三位猪室友毫不理睬,他只能乖乖下床开门。 门外站着他的新辅导员,还有学生会的人。 辅导员看了圈,临走前不忘提醒他们早点休息,明早四点就要起床拉练。 闻言唐祁镇又是虎躯一震,冰冷的气息顺着脊背缓缓攀升。 但他还是保持礼貌而不失优雅的微笑送走了他们。 关上门的那一刻,脑中只剩一个声音——要人狗命啊! 拉练八公里,来去就是十六公里。 作为一个常年缺乏运动的宅男,唐祁镇真想一头撞晕过去。他宁可画稿,把自己绑在椅子上、铐在数位板上,也不想跑酷。 环顾一周,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宝贝颜料上,陷入了人生的大思考。 第二天,他定了三点的闹钟,偷偷摸摸溜下了床,把罪恶的爪子伸向了宝贝颜料,认真涂抹起来。 片刻,他盯着自己脚踝上的红肿,满意地笑出声。 作为咕咕,当然得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法则。万事俱备,只差到时候戏精附体,把老师们耍得团团转。 可真skr小机灵鬼~ 想到这儿,他自信地穿上训练服,灌满小水壶,踏上了拉练的漫漫征途。 早晨四点天刚破晓,气温微凉。阳光蒙着一层薄雾,拉出寸丝寸缕的绯红和金色,像是大师笔下的漫画。 女生们发出细碎的交谈,还拿出手机偷偷拍照。 唐祁镇不以为然,在心中一遍遍演练之后的好戏。 从西门出去拐了几圈,太阳光渐渐明朗,热气在周围浮动。班长挥舞着旗帜,周围人接连不断地唱着军歌,激情似火。 同样都是学美术的,可能只有自己是个肥宅。唐祁镇无奈叹气,抹了抹滴在眼里的汗水,在下一个岔路口开始了他的表演—— 平地摔。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完美地蹲在地上,捂住脚踝。 “好疼……”他又装模作样倒抽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没事吧?”队形立刻被打乱,几个同学蹲下来查看情况。 唐祁镇眨了眨眼:“好像扭了一下。” 教官和老师也围了过来,把他扶起来。 “哎,看起来挺严重的,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辅导员见他这样,皱了下眉头,转身似乎在寻找什么,“研生呢,赶紧让他过来。” 他被几位同学搀扶着挪到马路边上,眼巴巴地盯着巡逻车,心说:快点把老子送回去。 “我在。”几秒后,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颀长的腿,还有白大褂的下摆。 是个高个男生。 唐祁镇坐在地上,目光缓缓攀升,与他四目相对。 浅蓝色医用口罩包裹着他的下颚线,加上背光,分辨不出长相。 他很快就拉上口罩,侧目看了眼辅导员,声音闷闷的:“交给我就行,您继续跟队吧。” 辅导员点头:“严重的话赶紧送回去。” “我会组织好的。” 语毕,他已经蹲下/身,将褂子下摆收在腿/间,取出手套慢条斯理地戴上。 唐祁镇垂眸,眼里只有那几根修长匀称的手指。 骨节分明,肤色白净,线条流畅。食指中指一侧有薄茧,微微泛红。即使没有蓄指甲,也丝毫不影响美感。 这这这也太好看了吧!简直就是漫画手啊,现实中怎么能有这么完美的存在? 他迫不及待地抬头,却只看到对方微垂的眼眸,口罩遮住了半面脸。 “哪只脚?”对方闷声发问。 低音很有磁性。 “……右、右脚。”唐祁镇一时失神。 他点头,耐心地按着他踝骨的穴位,动作很轻柔。 唐祁镇悄悄打量着他的胸牌,因为身体的晃动看得并不清楚。 纪检部 傅研生 临床 17xxxxx 居然医学院的学长? “这样疼吗?”学长淡淡发问。 他这才回过神,赶紧嚎叫了一声:“疼,挺疼的。” “这里呢?” “也疼……” 唐祁镇又开始演戏,低头看着自己精心涂抹的红肿,暗自得意。 “呵…”对方似乎慢悠悠哼了声,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表情,唐祁镇依旧能感受到他眼梢挑了下,纤细的睫毛划过弧度。 “你是建筑艺术学院的吧?” “对,怎么了?” “军训那么悠闲,还有空画画吗?” “什么??”唐祁镇瞬间心虚。 傅研生从药箱中拿出一瓶酒精棉,用镊子夹出一个圆滚滚的棉球。 “你你你!……”他懵了。 傅研生又眯了下眼,轻轻托起他的脚踝,拉下箍在脚踝处的深色袜子,径直抹了上去。 唐祁镇感到一股凉意自下而上蔓延。 纯白的酒精棉上很快被染成粉色,还有部分暗红和青色的颜料,乱糟糟的一团。 傅研生垂眸片刻,拆开一个医疗废物袋,把棉球丢了进去,在他眼前晃了晃。 “现在还疼吗?”他用拇指缓缓摩挲着唐祁镇白净的踝骨,像是欣赏艺术品一般。 “……”唐祁镇被锁死在原地。 他他他!他该不会是看出来自己用了油画颜料,特地用酒精“消毒”吧? 这不是个医学生吗?! 老子这么精湛的画技居然没骗过他? 唐祁镇心中万千草泥马蹦腾。 傅研生整理好药箱起身,自上而下瞥了他一眼:“怎么,还需要我扶你起来?” 语气冰冷。 唐祁镇心里一惊,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起。” 语毕,他心虚地起身,低头盯着地面。 “还不快点跟上去,”傅研生再次冷声发问,“还是说,你想听我夸你一句画得不错?” “不不不,给学长添麻烦了!”唐祁镇羞赧得语无伦次,恨不得挖个坑钻地下去,赶紧往前跑了几步。 傅研生不再多言,拎起药箱跟在他身后。 雾草,他为什么还跟上来了?唐祁镇心里一阵凌乱。 辅导员没有走远,就在转角等他。唐祁镇被前后夹击,不知措施。 “诶?你能走路了?”老师疑惑。 “嗯……”唐祁镇刚应了声,就被傅研生打断:“他没事,可以继续训练。” “确定能继续吗?研生,我看他刚才挺痛苦的。”老师生怕出事到时候交代不起。 “我给他认、真检查过了,您放、心。”傅研生一字一顿,声音略带戏谑,“拉练这么有意义的事情,不经历一下太可惜了。” 唐祁镇闻言只觉得后背发凉,扭头瞥了眼,赶紧道:“对对对,宝贵的大学第一课,我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样啊…”老师和蔼地笑了声,“不错,是个要强的好孩子。” 唐祁镇哭笑不得地点头,在傅研生的目光里夹着尾巴归队了。 妈/的……居然遇到一个大佬。 真操/蛋! 第2章 梦想成真 计划失败后他不得以跟队走到了八公里外的生态旅游度假村,吃着窝窝头和榨菜,体会军训生活的苦与乐。 那个叫傅研生的学长还负责分发食材,之后就一直站在旁边。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唐祁镇总觉得这家伙在看自己。 太难了,自己上辈子一定是道数学题。 直到有几个同学坚持不住开始呕吐,傅研生才挪开眼神,招呼医疗组的队员把他们送回去。 唐祁镇后悔万分:早知道就装肚子疼,他不信这个姓傅的混蛋还能把自己的衣服掀起来检查一番。 失策,失策啊! 期间辅导员还特地跑来问了下情况,唐祁镇不好意思再装病了,只能潇洒地挥挥手说没事,然后跟着大部队走回学校。 富有纪念意义的大学第一课就在身心俱疲的“良好”体验中落幕。 学校还算仁慈,下午上完军理课后没再安排晚训,让同学们早点休息。 唐祁镇飞速冲到澡堂抢到位置,快速洗完澡,换上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准备迈向那温馨的小窄床。 然而想起昨晚编辑发来的最后通牒…… 他下意识瞥了眼时间。 还有一个月。 心猛然一沉。说实话,入行lolita设计师两年半来,他的创意已经差不多耗尽了,现在处于瓶颈期。因此高考完后他放飞自我地玩了两个月,美名其曰采风,实际上就是……咕咕。 森林系列还欠着一幅设计稿,九月底必须完成。 想到这儿唐祁镇耷拉下脸,优雅地瘫在椅子里,盯着满橱的颜料开始发呆。 室友又开始打游戏,连麦,吵得不行。 他羡慕又烦躁,啪嗒一下起身,把平板和绘本整理进书包,甩门走了出去。 他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画画,寝室、图书馆都不行,哪怕只有一个人走动,他都会担心别人看到自己画的东西。 总觉得被同学窥探了生活,心里不舒服。 学校后山的弘阳亭是个不错的去处,夏天蚊虫多,几乎没人去。 于是亲爱的小唐同学要为艺术献身,啊呸,喂蚊子去了。 走出宿舍楼迎面撞上天边的霞光。今天的晚霞很特别,云层裹挟着金色、淡粉和深紫,连成一线压在屋脊上。远处还有工地在施工,塔吊和脚手架搭建的轮廓在落日余晖下定格成一道剪影,像是一幅描绘工业革命的厚重油画。 唐祁镇脑中突然闪过北疆白雪覆盖下的森林,火车冒着黑烟缓缓驶出。 或许可以尝试下蒸汽朋克风? 他挑眉,往嘴里塞了块口香糖,轻快地吹了个泡泡。 到弘阳亭,他先喷了一通花露水,带好驱蚊手环,还点了盘蚊香。 说到蚊香他又想起自家编辑大人那个沙雕网名,赶紧拿出平板埋头画起来。 涂涂改改、反复修正,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作品已有雏形。他远近反复欣赏了一阵,觉得今天画得意外顺利。 正在心中嘚瑟,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男声:“唐祁镇是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寝?” 他这才回过神,才发现天全暗了,周围几乎是黑的。下面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拿手电筒朝他晃了几下。 雾草,眼睛都要瞎了。唐祁镇在心里骂了句,又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应该是学生会的人吧。 “知道了,我马上回!”他朝下面喊了句,七手八脚把东西收拾回包里。 可能是坐久了,又或者是早晨拉练导致乳酸堆积,他起身瞬间腿一软,直接踩空了一截台阶。 “我日!”他吓得爆粗口,想着保护自己用生命肝出来的稿子,下意识护住了胸口的包,没来得及拉住扶手,咣一声摔进了草丛里。 草地是软的,摔不坏。但倒下去的瞬间他感受到脚踝结实地扭了下,随后是一阵热辣的痛。 他没忍住喊出声,艰难地捂住脚踝,把自己蜷成一团。 那位学长也愣住了,几秒后飞快冲上来:“我不是给你照手电了吗?怎么还会摔?” “我…”唐祁镇觉得掌心下那块骨头已经肿了,又疼又慌,吸了吸鼻子,“学长,我扭到脚了……” “我知道。”对方叹了口气,打着手电单膝跪在他身边,“唐祁镇同学,恭喜你梦想成真了。” 哈?这什么混球学长?他瞬间忘了疼,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起对方。 这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轮廓……雾草,这踏马是傅研生啊! 唐祁镇瞪大了眼,心说自己和这家伙是犯太岁吧,两人相遇,必没好事。 傅研生先从兜里掏出一副医用手套带好,随后把他的手拨开,摁了下踝骨。 “别别!疼,”他连声求饶,“这次是真的啊……” 肿得很厉害。傅研生心里也咯噔一下。 “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下。” “这么严重吗?”唐祁镇心惊。 “医学院有附属医院,离这儿不远。”语毕,傅研生已经抓着他的胳膊,提小鸡似的拎了起来。 说拎真的毫不夸张。傅研生目测一米九,唐祁镇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半边身子都悬在空中。 仿佛被揪住命运的后颈皮。 傅研生把手电筒递给他,腾出手帮他拿书包。 还算靠谱,有点白衣天使的样子。 单脚走路很艰难,傅研生也配合地放慢脚步,把他扶下山。 “你怎么知道我在后山?”唐祁镇想聊天分散注意力。 “夜不归宿,一般就那么几个去处。” “你到底当的是什么官?我怎么那儿都能见着你?” “我是校学生会的纪检部长。” 原来如此,唐祁镇想起以前看的日漫,果然全天下的风纪委员都一张脸,透露着高贵冷艳的气息。 他乖乖闭嘴了。 到了医院,傅研生先给他挂号,随后塞进了骨科病房。 医生给他一通检查,保险起见还拍了张片。傅研生没说什么,耐心地把他拎来拎去,最后朝他摊了摊手:“学生卡给我。” “啊?” 傅研生瞥了他一眼:“结账。” “……”对对对,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以打电话叫你室友了。”他又补充道。 “啊?”唐祁镇持续一惊一乍。 “难道还要我送你回寝吗?”傅研生丢下一句话,排队去取药了。 也对,他是医学院的,又不和自己一幢楼。唐祁镇赶紧呼叫室友把他们叫了过来。 等待期间他忍不住拆开绷带一角看了眼伤口。虽然青一块紫一块看起来很严重,实际上只是普通扭伤,休息几天就行。 隔着绷带都能感受到肿块和局部炎症的热度。见识到真伤口,他才明白自己早晨究竟有多蠢。 “别碰。”学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哦……”他心虚地收手。 “消炎药按医嘱吃,冰敷以15分钟间断5分钟为宜,重复三到四次,切记不要敷着冰袋睡着。”傅研生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遍,随后便不再多言,靠在墙上。 唐祁镇总觉得对方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低头说了声谢谢。气氛越发尴尬,过了几分钟,室友总算来了。 三人见傅研生先打了个招呼。 他只是淡淡点头回应:“你们多照顾他一下。” “好的好的,没问题,谢谢学长。”室友们七嘴八舌地道谢,把他从椅子里扶起来。 “你这样是不是都不用训练了?”其中一人小声问了句。 对哦,虽然付出了惨痛代价,但终于能正大光明地逃训练了! 唐祁镇瞬间满血复活。 “这种伤最多休息三天。”傅研生显然是听到了,当头泼他一盆冷水,“我会和辅导员说明情况,不出意外,后天就来病号班报道吧。” “……” 室友见状赶紧扶着他跑了。 走到医院外,才有人发问:“你大晚上跑哪儿去了,还和学长搞上了?” “是啊,你的脚不是没事吗?难道是学长白天的时候故意整你?” “他不是学医的吗,听说还是个学霸。”“就是,这踏马什么德行还能出来做医生?”…… 室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不亦乐乎。 唐祁镇不好意思说他今天干的糗事,只能砸吧了下嘴:“不关学长的事。” 室友面面相觑。 沉默几秒,他又解释了一句:“你们放心,学长是个好人。” ……才怪。 遇到他就没好事。 第3章 在线背锅 第二天在寝室休息,唐祁镇不敢耽搁,继续画稿。脚消肿很快,晚上辅导员来查看情况,就把他分进了病号班。 虽然没有在寝室躺着舒服,但至少不用训练。唐祁镇寻思自己还能再蹦跶几天,却在病号班里撞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傅研生。 他彻底懵了:学长您到底一人打几份工? 还是说,这就是强者的世界? 病号班的规矩还不少,不许玩手机,上厕所打报告,离开时间还不能超过半小时。 听傅研生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唐祁镇无奈翻白眼。 “这个班由我管理,如果哪位同学违反规定,我可以直接判定不合格,明年跟着新大一再军训一次。”强调好注意事项,傅研生又慢悠悠解释道,“特别是新来的同学,希望你不要乱来。” 语毕他扫了眼唐祁镇。小唐同学正巧在吐槽,下一秒就和他的眼神相撞了。 他赶紧垂下头装模作样地翻了几页书。这是专业解剖教材,他用来练人体的,没想到顺手翻到折角的那页,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他心猛跳了下,迅速把这页翻过去,用余光打量着两侧同学。 希望他们能理解自己。我们美术生学画画,看小黄能叫搞颜色吗?别好奇,问就是学人体! 虽然唐祁镇在原画圈和lo圈已小有名气,但他有个死穴,就是人体不太好。父亲是建筑设计师,母亲是书法家,因此他从小接触风景画,疏于人体的练习。包括他的商业稿,也习惯加入自然元素,扬长避短。 当然,想做一只有上进心的画手(咕咕),肯定不能一辈子待在舒适区里。 唐祁镇又翻了几页书,找了张比较正常的局部解剖图临摹起来。 低头坐在小板凳上,太阳光又很刺眼,他画了会儿就觉得眼冒金星。 “你加迎新群了吗?那个学长就是他们说的超帅的单身小哥哥吧?”“我死了,他为什么能这么好看!!”…… 身边总是不缺八卦,唐祁镇闻言冷哼,心说现在的年轻人真肤浅,怎么能轻易简单被外表迷惑呢? 想到这儿,他不屑地瞥了眼学长。 傅研生今天穿的是学校文化衫,蓝白相间的t恤下露出他结实而白净的手臂,膝盖上搁着一台深蓝色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轻巧地在键盘上起落。学生会的徽章在他胸口散发着金属光泽,看起来无比凝重。 虽然看不清细节,但他坐在那儿就是一幅标准的青春校园漫啊。 唐祁镇不由得眼神一顿。 其实他是弯的。不过很可惜,截止到十八岁他还没遇上适合的人。不仅如此,因为身高和体型问题,他看起来像个人畜无害的小正太,在做攻的路上渐行渐远了。 不过小唐同学依旧坚信,如果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就算对方是个两米的壮汉,他也一定能扑倒。 为爱做功,为爱发电! 刚才看傅研生的那一了。不过也就一瞬间,想起前天两次奇葩的交锋,唐祁镇就对他没什么好感。 绝对不能轻易被迷惑,他默默警告自己。 揣兜里的手机突然又震动了一下,随后特别关注的铃声响起。不用说,作为单身狗,他列表的特关只有一群魔鬼编辑。 他心乱如麻,正准备查看,余光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双修长的腿。 “唐祁镇,我说过不许玩手机吧?” 居然忘记放静音模式了。唐祁镇如梦初醒,从裤兜里抽出手,乖乖端坐:“我没玩……” “训练期间手机静音,再重要的人给你发消息也不许回。”傅研生冷冷道,“二犯没收。” 唐祁镇只能在他的监督下把手机调到静音模式,没好气地揣回兜里。 旁边又有同学小声花痴:“学长气质太奈斯了。”“是啊,那个同学被训得服服帖帖的。” 我去泥煤的服帖温顺。唐祁镇心里不爽,遂脑子一热,起身吼道:“学长!……” 他本来想说:没收!有种你没收!老子踏马都不想看这群魔鬼的消息。 结果刚喊了两个字,就被傅研生一个回眸打断了。 就像被人当活人靶子甩飞镖的感觉,看得他瞬间消声。 紧接着对方挑眉:“嗯?” 唐祁镇哆嗦了下。 “报告学长,我要…上厕所。”几秒后,他飞快措辞。 “哦~”傅研生敛起凶巴巴的眼神,轻挑嘴角,意味深长道,“不错,这条规定倒是听进去了。” “去吧,”他又挥了挥手,“三十分钟内必须回来,不然,后果自负。” 唐祁镇认怂地点头,拖着他没痊愈的脚一瘸一拐地走了。 “哦对,你脚扭伤了是吧?需要我找人扶你过去吗?” 明明是关心的话,唐祁镇不知怎么觉得听起来很怪,连连摆手:“不用了,谢谢。” 离开他的视线,唐祁镇才松了口气。 望着镜子里自己滚圆的小肉脸,他又想起傅研生,心说这混蛋白瞎了张帅脸,又凶又坏,当医生都能把患者吓跑。 在厕所里磨蹭了很久,走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两个女生在公告栏前聊天。他走得很慢,顺便偷听了几句。 “……临床医学系前十的学霸,这点伤都能判断失误,说出去好像我们医学院全是庸医,真是垃圾死了。” “要我说也是,人家脚扭了,无论轻重直接送回去,何必给自己惹麻烦。会长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他还敢硬刚。” 这事听着和傅研生有关?唐祁镇觉得不对劲,等她们走远,又去公告栏前看了眼。 是学生会的自查报告,毫不留情地批评了傅研生在军训期间作为纪检部长和后勤负责人的失职行为。 唐祁镇看得心里一惊,然而在把事情前因后果想明白后,他更震惊了。 导火索就是前天他装伤被识破,结果晚上真扭伤了脚。学生会直接给傅研生扣了顶“工作失误”的帽子,而他也没有解释,承认了是自己的过失。 居然不小心给学长挖了个坑。唐祁镇心虚地眨眼,难怪今天他对自己这么凶。 他心里又是一阵慌张,低头看了眼表,发现已经在外面磨蹭了20多分钟。 得马上回去,不然又要挨批。 拖着瘸腿艰难地蹦回去的时候,傅研生已经在必经之路上守着了。 “迟到了两分钟。” “……” 唐祁镇哭笑不得,一边觉得对不住学长,又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只能服软道:“对不起学长,我腿瘸,真的不方便。” 傅研生默默打量了他几秒,突然哂笑一声:“唐祁镇同学,你似乎很喜欢试探我的底线啊。” 闻言,唐祁镇只觉得身后一阵凉风吹过,凉凉之音不绝于耳。 但傅研生已经转身走了,冷冷丢给他一句话:“还愣着干什么,不想要学分了?” 唐祁镇只能哭丧着脸跟在他身后。照扭伤的恢复进度,他恐怕得在傅研生眼皮子底下待到军训结束。 可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被学长记小本本上。 他在心里祈祷。 第4章 沙雕画手 唐祁镇坐在教室后排刷微博,室友也在边上嚣张地玩游戏,只有班长独自慷慨陈词。 学校组织了一个绘画比赛,最后胜出的人将有权利参与涂鸦墙的绘制。 实则就是,义务劳动。 c大是国内知名高校,而他所在的阳沙是老校区,只有两个学院17个系,包括c大的王牌专业——临床医学和建筑学。 虽然听起来很牛,但老校区的硬件设施不好,宿舍连空调都没法装。今年年初才开始翻新,按进度算,这四年里唐祁镇是享受不到福利了。 因此他对此事没有太多兴趣。 班长还在讲台上说得唾沫星子乱飞,要求他们设计三班每人都要参赛,不然影响期末综评。 此话一出,底下传出小声议论。唐祁镇也愣了下,他还不懂综评的规矩,心想要不就画一张吧。 反正现在手头的任务也完成了。 军训结束后,他生死时速肝出了森林系列的最后一幅设计稿,金主爸爸看了很满意,今天刚在微博官宣。 正在欣赏自己的作品,突然收到了一条私信。 [酒米圆子:太太看到你的新系列了,居然换了风格,但还是一如既往美腻。] 看到熟悉的id,熟悉的彩虹屁,他没忍住笑出声。 “哎呦,给女朋友发消息啊,嘴都咧歪了。”谷学浩凑近脑袋看八卦,“大哥速度不错嘛,让我们瞧瞧嫂子?” “去去去,不是女朋友。”他下意识把手机反扣。 室友一脸酸臭,啧啧啧好几声,酸溜溜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低头继续打字。 酒米圆子是他入圈后的第一位粉丝,凡是他设计的小裙子,她每件必买还会返图吹彩虹屁。唐祁镇见过真人,很可爱的小女孩,与他设计的甜美小裙子极其相衬。 sweetown:hhh谢谢小天使,首次尝试新元素,还有点慌[皱眉] 这是他二次元的id,当时注册时候随手输入了自己的英文名,结果被网友翻译成“甜糖”,加上画风温馨治愈,也没公开发表过照片,害得他被误认为成女生,喊了好几年“太太”。 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还觉得披着这个马甲挺有意思。 酒米圆子又道:不过甜糖太太,我现在高三学业忙,不能经常上线,也不能穿你设计的美丽小裙子了。 居然是毕业班的学生,那肯定是高考重要。 唐祁镇回复:那就好好学习~一年后我会让你看到更好的作品[比心] 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复,他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空落,垂头看着小粉丝的头像。 其实他入这个圈子纯属偶然。当时鸽场举办了洛丽塔设计大赛,声称全部盈利都会捐赠给山区,他觉得有意义才去参赛。 没想到,自己“随手”设计的两条小裙子意外走红,这位酒米小朋友更是激动到发语音哭着吹彩虹屁。 虽然很吃惊,但唐祁镇还是备受鼓舞,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他总觉得该为这个小女孩做点什么,思考片刻,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想法,我可以专门为你设计一件~ 对方依旧没有动静,唐祁镇觉得有些尴尬,又补充道:就当给你隔空加油,也感谢一路以来的陪伴。 过了几分钟,她才回复:抱歉,突然看到你这么说我太激动了,大脑一片空白。其实有你的鼓励我就超开心了!一定好好学习! 唐祁镇再次被小粉丝逗笑,两人又聊了几句,她就下线了。 正好结束班会,唐祁镇背上小书包,准备回寝室继续做肥宅。 晚上九点,不少人刚下晚自习,路上人来人往。有几个穿洛丽塔的小姐姐正凑在一起小声讨论。 “甜糖太太出了新系列,双十一又要吃土了。”“但是有一说一,感觉她的风格越来越模式化,没有了刚出道时那么惊艳了。”…… 唐祁镇从她们身边走过,听得一清二楚,耳根不自觉热了阵,随后又低头默默走开。 不知怎么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回寝后,室友们开始讨论绘画比赛的事情,什么游戏同人、萝莉御姐,讲得眉飞色舞。 唐祁镇突然发现自己根本配不上宅男二字。他一不打游戏二不萌萝莉,只喜欢看热血番和耽美漫,顺带自割腿肉产粮吃。 “唐老哥打算画什么?”谷学浩凑上来,“感觉你的乐趣好少哦,连漫画都不看,还是学设计的呢。” 唐祁镇听得心烦,扭头挥挥手:“我咕咕咕。” “咕咕?你要画鸽子吗?” 唐祁镇闻言想起不久前被催稿的痛苦,突然眼前一亮。 鸽子x不咕鸟,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cp啊! “对对,我就画鸽子!”他热情地拍了拍室友的肩,“奈斯~谢谢大哥为我提供灵感。” 画小动物正好能避开人体的短板,再加上沙雕画风,还能防止被鉴出二次元马甲。 真是太机智了。 他火速开启电脑,打开文档,码字如风。 人设:鸽子画手和不咕鸟程序员租了一间房。鸽子画手常年缩在家里画稿,弱小无助但能吃,拥有光洁美丽的白色羽毛。不咕鸟程序员早出晚归,每天都穿着同样的橙黄灰格子衬衫,虽然忙碌、虽然掉毛,但他不亦乐乎。 第一幕:不咕鸟回家发现鸽子一滩水似的瘫在桌上,屏幕空白,不满道:怎么还不开始画画? 鸽子扭头,咕言咕语:我在实践新学的脑电波共振绘图技术! 第二幕:不咕鸟脸色一沉:我觉得今晚的玉米枸杞汤少了味引子…… 鸽子大惊,含泪哭诉:我不是咕,只是想做酷鸽了。 第三幕:不咕鸟摸了摸脑袋:原来如此,你不早说?等我修复完所有bug,就带你去天上兜风。 鸽子扑腾地飞起来:真的吗?您也太好了! 第四幕:不咕鸟邪魅一笑:不过呢我现在头冷,想借点毛用用。你咕咕那么久,留着也没用,是吧?(缓缓抽刀) 鸽子后背一凉,下意识叫道:咕咕咕! 全剧终。 敲完最后一个字,唐祁镇觉得神清气爽,脑子里已经满是喷香的鸽子汤了。 虽然是沙雕四格漫,他还是没有懈怠,认真构图,完善细节,连一根羽毛都没放过。连着画了一周,总算赶在截止日前提交了作品。 随后就是等待,线下评选,线上投票。 唐祁镇对能否拿奖并无执念,甚至觉得这类恶搞作品会被老师一票否决。没想到线上投票的时候,他吐槽的设定、精细的画风引发了秃头同学的共鸣,在大佬中云集的建艺学院中脱颖而出。 就像三年前他无心插柳设计小裙子一样,突如其来的关注让他觉得不切实际,仿佛踩在棉花上。 “我去,唐老哥咱们学校表白墙上有关于你的帖子了。”室友也不打游戏了,激动地围过来拉起他的手,“哥,我就一句话,苟富贵勿相忘!” 唐祁镇越发懵逼,不知道这些人在搞什么花样,无奈打开手机。好友申请那栏冒着小红点,好多人都通过迎新群找到了他的账号。 学校表白墙第一条说说如是道—— 表白设计1903班唐祁镇,我们阳沙不亏是“养沙雕”校区,真的太有才了。图搬运自小哥哥空间,不爆照了,本人也是超可爱的!要照片20块钱一张,送情书50块一次~[图片][图片] 那两张图是他以前发空间里的手绘沙雕表情包,画的时候纯属好玩,就连他自己都忘了。 一看就是熟人作案。唐祁镇反应极快,狠狠瞪向谷学浩:“耗子你找打是吧?” “诶诶别啊哥!”谷学浩呲溜一下躲开。 其余两人在一旁哈哈大笑。 入学一个多月,四人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但唐祁镇还是很反感被开这样的玩笑。 他撇了撇嘴:“我还不找对象,别瞎搞。” “别啊,大哥你这么优秀,女孩儿都排队上门呢。” “我都说了不找!”唐祁镇急得提高音量,他还不想这么快暴露自己的性取向。 室友吃瘪,乖乖溜回座位上。 表白墙的信息还在不断刷新,其他系的同学也不甘示弱,纷纷把自家系花系草搬出来炫耀。 唐祁镇第一眼先是扫到了两张人体解剖图,后面还跟了幅医学插画——骷髅手捧曼陀罗站在花海中。 这流畅的线条,匀称的比例……唐祁镇顿时来了兴致,点开大图埋头研究起每块骨头的细节。 要是我能有这样的人体,我特喵都能考佛罗伦萨美院! 他在心里感慨万千。 退出界面,他眼睛都看得有些发酸,半眯着眼瞥到图片边上的文字—— 让你们看看医学生的战斗力,临床1708班傅研生,被医学耽误的大画家啊。 等等,这是学长的作品? 他瞬间清醒,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在心底缓缓打出大串问号:究竟还有什么是这个男人不会的?? 这样一比,他觉得自己的沙雕漫简直是哗众取宠。 鬼使神差,他把傅研生的三幅作品保存了下来,洗漱完躺在床上继续研究。 到底是亲手拿过解剖刀的人,每处明暗都处理得如此完美。唐祁镇盯着屏幕发呆,缓缓吐出一口气。 突然浮窗弹出一条消息:傅研生请求加你为好友。 ??什么情况?他差点从床里弹起来。 原本以为军训结束与他再无瓜葛,怎么又被找上门来? 他硬着头皮通过验证。 对方莫得感情地发来消息:傅研生。 [我知道,学长好。] 他又发来一张二维码,附送两字:加群。 唐祁镇定睛一看,发现是校区涂鸦墙绘画群。 喂喂喂,老子可没说要去当廉价劳动力啊! 对方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又道:期末加思测分,不白给。 这话说得好像他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唐祁镇寻思得把事情弄清楚,继续发问。 [学长是负责人?] [其中之一。] 也就是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和傅研生见面。 唐祁镇有些犹豫,毕竟他的主业就是美术,跟大佬们一起画画,何乐而不为。 但傅研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扯上他就没好事。 [思测分到底是什么?] [看学生手册。]对方冷冷回复。 “……”唐祁镇翻了个白眼。 随后就没有下文了。对方似乎并不关心他是否加群,只是通知过就好。 唐祁镇心里隐隐烦躁,走下床翻出了入学当天发的学生手册——《鲜橙校园生存指南》。 是的,你没有看错,这沙雕玩意儿是由学生会正版发行的。 因为c大最出名的就是医学院,所以阳沙校区的学生就喜欢喊自己橙果果。 把整本书翻完,他才意识到思测分是和奖学金挂钩的。 ……那就勉为其难地凑个数吧。傅研生算什么,还能把自己给吃了不成? 第5章 小猫洗澡 参与绘制涂鸦墙的同学有近百人。风格题材不限,但需要把设计稿给负责人过目,保证内容积极健康。 负责人全是学校干部,唐祁镇只认识傅研生,只好找他报备。 他的设计稿是童话镇。 小时候就看父亲设计过梦幻小城,美到他一个男孩子都能心动,现在想来依旧手痒。 审核通过了,就在唐祁镇准备和傅研生say goodbye的时候,他突然消息:我和你一组。 哈?唐祁镇缓缓发过去一串问号。 他回复道:我学业忙,没时间。 这不就是正大光明地白嫖吗?唐祁镇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那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不过他还是乖乖地把自己的空课时间汇报给了傅研生。 涂鸦墙开工那天,两人正好都有空。唐祁镇刚从美术史的催眠魔咒中醒来,就直奔目的地。 傅研生已经在那边了,和其他学长指挥现场,分发颜料。他刚走近,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被对方身上一股刺鼻的味道问候了。 “咳——”他猛呛了声,鼻尖被化学试剂包裹,仿佛都能剥下一层皮。 傅研生从人群里挤出来,目光淡淡扫到他身上:“来了?” 味道更浓了。 “这什么味啊?”他赶紧捂住鼻子。 “福尔马林。” 唐祁镇一愣,他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停留在尸体保鲜上。 “你……刚上完解剖课?” “嗯。”傅研生闻言下意识低头,摆弄着纤长的十指,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那肯定接触尸体了。唐祁镇满脑子都是他的手绘解剖图,顾不上刺鼻的味道凑上去:“有图吗?让我看看……” 话没说完,对方冰冷的眼神已经杀过来。 “解剖教室不允许拍照。” 大白天都能把人看得后背一凉。 “不不,”唐祁镇赶紧解释,“我是想看你的解剖学报告。那次无意间看到学长的画,简直就是人体教科书啊。” 傅研生闻言闷闷哼了声,也不知道在回答什么问题,随即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身边站定。 “那块墙可以吗?” 唐祁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墙面都是统一刷的,没有好坏之分。 “可以,挺好的。”他点头。 “那就开始吧,我下午还有课。”傅研生把颜料踢到一边,又搬来折叠梯子,“先打形。” “你要爬上去?”唐祁镇往边上挪了点,让出空位。 傅研生目光在墙面上下徘徊了一阵,漫不经心地点头。 “让我来吧,这么大一面墙构图挺不容易的。” “不了,”他果断拒绝,“就你那毛手毛脚的样子,我不想再送你去一次医院。” 唐祁镇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家伙在说自己扭脚的事情,顿时心虚。 “额,那个是意外。”他哭笑不得地挠头,“也算是为艺术献身嘛。” “但我不想为你负责。”傅研生目光依旧落在墙上,像是随口一语,却满是嫌弃。 “……”唐祁镇乖乖闭嘴了,在他身边尴尬地站了会儿,问道:“为什么先画上面?” “爬高有风险,最好在白天画。” 也对,唐祁镇闻言认可地点头,又听他道:“我先画第二象限,你把原稿截图给我。” “啊?”听到数学名词,唐祁镇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傅研生没有多言,从地上捡起卷尺和铅笔,刺啦一声拉长,单手摁在墙上沿尺子描了起来。 “以它为原点建系。”完成一系列动作后,他指了指中心标粗的点。 唐祁镇这才看明白,赶紧拿出平板,用简易版ps建了参考线,照他说的分成四块,把图发了过去。 傅研生又“嗯”了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副医用手套不紧不慢地戴上。 这家伙是手套atm机吗?唐祁镇暗自腹诽,也从兜里掏出一盒口香糖,剥了一片塞进嘴里,轻快地嚼起来。 这是他的习惯,画画的时候必须吃口香糖,不然会觉得无聊。 学长就在旁边站着,自己一个人嚼得起劲有点不好意思,迟疑几秒,他递过去:“学长要来一片吗?” 闻言,傅研生的目光从指间抽离,用余光缓缓瞥了眼。 随后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轻咳了声。 “怎么?”唐祁镇低头一看,也消声了。 这款口香糖的广告语叫“薄荷大冒险,清凉更持久”,但因为他递过去的时候手指遮住了部分,只剩“大冒险”和“更持久”两个词露在外。 配上那简约抽象的蓝白黑线条,乍一眼看上去像…… 小唐同学就算没用过,那也见过,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脖子:“那个……” “我不吃口香糖。”傅研生很快反应过来,咬字清晰,重音落在最后,“抓紧开始吧。” 唐祁镇依旧有些尴尬,随即变成气愤:学长刚才那反应,第一眼绝对是看错了。 妈/的,我纯洁少年唐小镇在你眼里是这种人吗? 但傅研生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踩着梯子缓缓爬上去坐好。 唐祁镇也吹了个泡泡,拿起铅笔趴在墙上勾画起来。 猫着腰折腾了好一会,他觉得有些头晕,拉回思绪后才听见旁人有人闲言碎语。 “太好看了,学长坐在那儿就是一幅画,我还画个屁!”“卧槽他旁边那人是谁,我酸了,我也想和学长合作。”…… 不少人都向自己这儿投来目光,准确说应该都是在看旁边坐梯子上的那位。 唐祁镇顺势瞥了眼,与目光齐平的视野里只有随意搭在不锈钢梯上的两条腿。 黄色牛皮板鞋,深蓝牛仔裤,上面是一件细黑白格子的长袖衬衫,下摆塞在裤腰里,又显得腿修长几分。 铅笔横在他手中,拿得很高,在墙上擦出一道道线条,动作轻柔而优雅。尽管周围吵闹,他依旧半垂着眼眸精心勾勒,仿佛在打磨一件艺术品。 原来他学过素描啊。 唐祁镇看得眼眸一颤,差点把口香糖吞下肚。 优秀的人或许都是如此,即使站在那儿不动,身上也是闪光的。 他又垂眸,发现在深色裤管下还露着一截白色运动袜,把脚踝包裹得很严实。 到底是学医的,每个细节都那么注重。 唐祁镇忍不住羡慕,心底又一阵空落,埋头继续勾线。 第二次是被手机震动铃打断了思路,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口袋,发现并没有动静。 “别看了,是我的。”傅研生居高临下,轻松捕捉到他的一举一动,脱下一只手套,在屏幕上轻巧划过。 “我去上课了,你自便。” 语毕,傅研生已经沿着梯子爬下来了。在上面坐了很久,他腿有些发麻,落地的时候身子微微斜了下。 “学长当心!”唐祁镇下意识想扶他。 没想到手指都没沾边,他就侧身避开了。 “你?”唐祁镇语塞。 “你手上脏。”傅研生嫌弃地皱了下眉,侧过手掌缓缓脱下另只手套。 这这这!唐祁镇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从小拇指无名指外侧到手腕处全是细碎的铅粉,乌漆麻黑一团。 他无奈笑了声——这些事对他而言早在集训的时候就被迫习惯了。 一手铅灰满地屑,指甲缝里五彩泥,洞洞拖鞋当笔筒,多说就是一把泪。 当美术生真是太难了。 傅研生显然接受不了,从书包里翻出一个密封袋把手套丢进去,又从侧面取出巴掌大的免洗洗手液,慢悠悠地搓着手指。 “……” 请问您当医生还有洁癖? 唐祁镇也很嫌弃:“你这么爱干净,以后遇上个急救病人一身血怎么办?不治了?” 傅研生没回答,俯身捣鼓起自行车,吧嗒一声解开了锁链。 “那你还嫌弃我脏!” “我是治病救人的,不是给猫洗澡的。” 傅研生单脚点地跨上自行车,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骑远了。 什么猫洗澡?唐祁镇疑惑地想挠头,看到脏兮兮的爪子,突然动作一顿,明白了什么。 卧槽!谁踏马是小野猫!? 还给猫洗澡,我去你#¥%戈壁! 你大爷的! 唐祁镇狠狠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酝酿出的好感顿时灰飞烟灭。 你给我等着,信不信老子把你画成表情包! 他气鼓鼓地跑去吃了顿晚饭,回到涂鸦墙前继续工作。 还是画画好。 按原计划把线稿画完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同学们陆续离开,身后只有稀稀拉拉几团影子。 c市的秋天特别短,九月底风中就带着寒意,夹在两栋高楼间,气势凶猛,呼啸而过。 唐祁镇回头一瞥,竟有些被吓到。 毕竟他的主要活动范围主要是寝室食堂教学楼,涂鸦墙离医学院近,周围的环境于他而言很陌生。 “时间很晚了,大家都回去吧。”外面突然传来声音,一道推着自行车的剪影背光而来。 是傅研生。唐祁镇已经能熟练判断他的声音了。 然而想到他这个就觉得来气。 看学长们开始整理东西,唐祁镇的手在兜里踹了很久,趁其不备从后偷袭,拍了下他的肩。 “需要我帮忙吗?” “随意。”傅研生头也没抬。 其实唐祁镇早就累得半死不活了,听他这么说没再客套,抓起书包一溜烟跑了。 傅研生把杂物全部收进东边仓库,也骑车回寝了。 其他三位室友比他早到。他径直走到自己座位边搁下书包,正准备脱外套,回头时候余光和三位室友撞在了一起。 对视几秒,他皱眉:“怎么了?” 其余两人错开目光对视,只剩费知白朝他尴尬一笑:“你身后贴了张纸条。” 傅研生疑惑地眨眼,伸手在后背摸了一阵,拽下一张便利贴。 上面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卡通猫。 恶龙咆哮ing 下面还有一行端正的小字:老子要是变成猫就把你挠进医院!! 这凶狠的口气…… 不用说就知道是小唐同学的大作。 傅研生嘴角一搐,下意识把它揉成了团。 “真没想到啊,他也有这种时候。”“该不会谈恋爱了……”室友小声八卦。 他没有理会,借脱衣服的时间冷冷斜了他们一眼。 三人立刻闭嘴。 坐定后,他又盯着纸团看了很久,纤长的十指将它拈起,缓缓展平。 从小到大他都板着张脸,有着超出同龄人的威严和冷静。情书倒是见过不少,但敢往自己身上贴纸条的…… 这个小东西,得寸进尺了啊。 上次扭脚的事情真是便宜他了。 要知道作为校级干部和医学系前十的人,这么弱智的工作失误,简直是奇耻大辱。 好在上面还有老师,会长最后也没把他怎么样。 皮痒是病,得治。傅研生低头冷冷哼声,将纸条对折再对折,压平棱角后塞进了铅笔盒里。 第6章 学风检查 大一的课很少,脱离了数学的苦海,也不用没日没夜地画设计作业。唯一需要考试的科目…只有思修和美术史。 老师讲得挺枯燥,唐祁镇从没听过。今天到教室的时候老师突然板起了脸,说学校领导最近在抽查课堂纪律,要大家乖巧点。 唐祁镇不以为然,还是坐在最后一排画画。 这次他换了本漫画教材,不像上次那本解剖学教材一样直白,用起来也没有顾虑了。 为画出更好看的小裙子奋斗! 他抽出一张透明硫酸纸覆在书上,对着一整页小萝莉勾画起来。室友谷学浩在边上打游戏,嘴里骂骂咧咧的。 “雾草您咋不回家养猪呢!?”他突然爆粗口,气得把手机甩出去。 声音很突兀,引来了周围一圈人的目光。 “你疯了?”唐祁镇在桌下踹了他一脚。 “我去,匹配到猪队友,气死人了。” “老师不是说校领导抽查吗,你上课打游戏还骂人,你才是猪队友吧?” 谷学浩闻言翻了个白眼,一边凑上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在搞什么名堂。” 唐祁镇下意识用手挡了下,不过已经晚了。谷学浩看到满纸的可爱小萝莉,激动得直起眼睛:“哦哦哦,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 “你小声点。”唐祁镇皱眉,抬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谷学浩两眼咕溜溜地转:“不错啊老哥,能不能画个媳妇儿送我?我最喜欢……” “行了。”唐祁镇打断他,“你又不是不会画。” 身体用圈和圆柱打了个草稿,还没细化,看起来有些奇怪。他埋头开始画细节,逐渐把形体画丰满起来。 谷学浩也闭嘴了,横过手机开始看日漫。 不知过了多久,后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唐祁镇就坐在门边上,听得一清二楚,不自觉挺了下/身子,往后一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傅研生穿着修身的纯黑商务西装,单手插兜,另只手微蜷成拳,抵在身后的椅背上。 唐祁镇顿时一激灵,咣的一声,手机砸在了桌上。 “老哥你干啥呢?刚才不还让我……卧槽这谁啊!”谷学浩不满地往他那儿斜了眼,看到门口站着个高大黑色西服男,一声不吭地盯着唐祁镇,瞬间吓得爆粗口。 教导主任watching you!! 傅研生没有理会,微微颔首用眼神和任课老师打了个招呼。 语毕他又轻哼了声,从旁边拖来一把椅子,挨着唐祁镇坐下。 雾草,这家伙究竟想搞什么? 唐祁镇心虚地遮住还没画完的胖次,总觉得又被误会了。 可恶,我们美术生画画的事情能叫搞颜色吗?别问,问就是练人体! “雾草,好帅……”前排女生忍不住回头偷看,交头接耳。 “那边的女生安静!”老师很尴尬,大手一挥,“说的就是你,起来回答问题。” 前排某女生愣愣地直起眼神。 半晌,她垂下头磨磨蹭蹭道:“老师,这题我不会……” “……”空气突然安静。 傅研生还坐在后面,架着二郎腿双手抱胸,通身纯黑西装与渐暗的天色相融,散发着一股沉郁冷淡的气息。 就算知道他只是个学生干部,老师的面子也挂不住。 “有会的同学吗?” 唐祁镇远远扫了眼屏幕,潇洒地举手:“我会。” 老师挑了下眉头——这可是坐最后一排的学生,怎么可能好好听课? 但他还是选择了信任:“好,那么请这位同学回答一下,大家都听好。” ppt的问题是:简述东晋画家顾恺之所说“迁想妙得”中的辩证关系。 是简答题,都没法蒙。 谷学浩见他刷一下就站起来了,还以为他被学长吓傻了,赶紧查百度给他提供后援。 没想到唐祁镇没有一秒迟疑,张口就来:“所谓迁想,就是以主观情感欣赏客观物体,抽离出艺术形象。妙得为结果,将艺术形象与客观事物融合……” 他的声音平缓,不疾不徐,洋洋洒洒说了一分多钟。 没办法,谁让自己的母亲是书法家,从小受到熏陶呢? 等他讲完,教室里安静了几秒,不知是谁带头鼓掌,气氛才活跃起来。 “老哥牛逼,六六六。”谷学浩在边上小声比划。 “这位同学很了解我们的传统文化啊,不错不错!”老师甚是欣慰,追问道,“叫什么名字。” “唐祁镇。”他垂眸念出三个字,弯腰坐下,入座瞬间还不忘用余光瞥了眼傅研生。 对方的嘴角似乎稍微扬了下。 总算挽回了一点颜面。 然而想到傅研生这家伙就坐在自己身后半米远的地方,他心里还是膈应得慌,合上漫画书乖乖听课。 大概过了五分钟,身后总算有动静了。傅研生把椅子归位,推门轻声走了出去。 拜拜您大爷的~唐祁镇舒心地呼出一口气。 没想到没过几秒,手机屏幕亮了。 [傅研生:只是会一部分,不等于不用听课。] 这家伙真把自己当教导主任了?唐祁镇见状皱眉,一连发过去三个问号。 [不是说校领导检查吗?领导呢?被你吃了?] [领导抽了单号教学楼,学生会查双号。] 还真是到哪儿都能碰上他。他连自己院系的干部都没认全,怎么就先和隔壁医学院的学长搞上了? 他原本想锁屏,瞥了眼发现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手头动作一顿。 等了近一分钟,傅研生发来长长一段话。 [耻骨弓太窄,左侧坐骨棘突出太明显,这种形状很容易导致难产。骨盆侧一般都是直的,这样才……] 唐祁镇看到大佬在线教人体还激动了一下,然而看到后面……话风似乎有些不对。 傅研生究竟是如何做到一本正经地科普女性结构,说了一堆引人遐思的名词,还踏马发图片啊!? 纯洁少年唐小镇看到了具有冲击性的一幕。 太过分了,不就是仗着自己是个医学生见过摸过实物吗? 果然,学医的男生都是小火车呜呜呜。 信不信我直接删好友。 不过……学长居然发了他的手绘解剖图,这可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盯着手机黑屏片刻,他又回到聊天界面把图存了。 留着学习,学习! 挨到下课,他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赶紧整理好书包冲向食堂。 “老哥你等等我啊!”谷学浩也跟着冲了出去。 不过唐祁镇跑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只能放慢脚步,跟着晚间广播的纯音乐哼起来。 一首歌放完,周围安静了几秒。 “下面播报一则通知,我校将于本周末在阳沙附属医院开展大一新生无偿献血活动……” 唐祁镇脚步一顿。 是傅研生的声音,和广播细微的电流声混在一起,满是沙粒质感。 有点好听。 因为性取向的原因,唐祁镇对长得好看还优秀的男生完全没抵抗力。虽然和他相处过程中频繁水逆,但这个优秀的男生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谷学浩自然不知道室友此刻的小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老哥咱们周末去献血吧,我听说咱学校第一次献血还能加思测分,还有献血证明。” “好。”他几乎是一刻都没犹豫。本来十八岁生日那天就打算去献血,却因为美术联考耽搁了。 现在终于能送自己一份成人礼了。 或许还能遇见……学长? 第7章 真假梦境 唐祁镇和室友找班长汇报了献血意向。照学校安排,设计系的同学在周六早晨参与献血活动。 临走前他还反复检查了身份证和学生证,喝了一碗黑米粥垫肚子。 到医院的时候,门口停了几十辆采血车。 “大家排队有序进医院,听从医生的安排!”志愿者一边维持秩序,一边分发献血须知,“身份证学生证都拿好不要掉了!” 大清早人还不多,唐祁镇他们很快挤到了医院里。先测身高体重,然后排队量血压。 量血压地方大约有十个窗口,唐祁镇在队末张望了下,发现其中一条队特别长。 只听前面的女生小声议论着什么。 “他们说这条队是傅研生负责的。”“对,就是那个医学院第一的学长,超帅。”…… 我去。 唐祁镇闻言嘴角一搐:他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听到别人讨论傅研生了,就好像这辈子没见过男生一样。而且还越吹越离谱,明明他听到的第一个版本还是“医学系前十”。 他拉着谷学浩排了旁边那条队。 但等走近后,他还是忍不住朝傅研生那边瞥了几眼。 他穿着白大褂戴口罩,尽管分辨不出脸部的轮廓,混在人群中依旧气质出众。 干净的短刘海,尾发修剪成平齐的短寸,额前稍微蓄长了些,清爽而熨帖。听诊器挂在脖颈间,胸前口袋里插着红蓝两色按动笔,从头到尾都整齐有序。 “一周内有感冒、胃炎吗?有私自用药吗?” “24小时内是否饮酒?”“早饭吃过了吗?”…… 提问、测血压,然后签字……他耐心地重复同样的步骤,以至每个女生走出来的时候暗自窃喜。 哎,现在的小姑娘真是太好骗了。唐祁镇不由得感慨,随后就被人从身后猛推了一把。 “老哥你发什么呆,轮到你了啊!” 他赶紧回神,把自己的资料递上去。 各医生又递给他一份表格,让他填写完后采样血。 表格是关于私生活的问题,乍一看觉得怪不好意思。不过唐祁镇还没有男友,填到最后反而心里酸溜溜的。 化验完样血,确认无误后他走上了采血车。 车里都是消毒药水的味道,一下就勾起他的味觉神经。刚进门就看到班长躺在椅子里,暗红的血顺着管道源源不断地涌入采血袋。 “嗨~祁镇。”对方面不改色地朝他打招呼。 唐祁镇不知怎么就紧张了,攥紧手中的化验单,勉强挤出一个笑。 “同学这里~”一名年轻的护士小姐姐朝他挥了下手。 看起来挺温柔的。唐祁镇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躺进座椅里。 “是o型血?真好,我们血库存的最多的就是o型。”小姐姐开始和他聊天,“是第一次献血吗?” “嗯。”他低头撸袖子,扭头看了眼边上,谷学浩朝他比了个“v”。 又把信息核对了一遍,小姐姐探身给他绑上压脉带。 手臂被收紧,随后手肘处一阵冰凉。 有点紧张……唐祁镇再次深呼吸,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针头。 “小弟弟放松一点啦,觉得害怕就别看了。”护士抬手挡住他的视线,又塞了个握力球在他手里,“用力握拳,你的静脉不太明显。” 唐祁镇把头扭向一侧,拼命攥紧手中的小球。 过了很久似乎都没有动静,他轻声问道:“还不行吗?” 声音都有些抖。 “没事没事,再握下拳。”护士拍了拍他的上臂,“别紧张,放松啊。” 护士在他手肘处又揉又摸折腾了好一会儿,弄得他越发紧张。 都怪高考完放飞自我吃多了,现在胖得连静脉都找不到。 “准备开始采血了,不要怕。” 唐祁镇点头,下一秒就感觉到粗针推了进来。瞬间一阵刺痛,吓得他轻颤了下/身子。 “没事,放松。”护士开始和他聊天分散注意力,问他什么专业什么系,老家哪儿。 唐祁镇回答得很机械,就像血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也把思绪抽空了一般。 他觉得有些头晕,半眯着眼朝护士瞥去:“还有多久……” “怎么,不舒服吗?” 唐祁镇闭目摇了下头,恍惚的感觉并没有减退。明明之前那么期待,现在却无法说服自己不要紧张。 他忍不住去看针管,血汩汩地从身体里抽离,在摇匀机上咣咣摇晃。他突然想起小时候随父母参观的一场画展,鲜红颜色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馆内是阴暗的,四周都是画,鲜红的颜色泉如水般喷出,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让人无处遁形。 瞬间脊背一凉。 他的身子猛颤了下,手指也有些发僵,握力球从指间滑落。 “你怎么了?”护士小姐姐声音急切起来,“不舒服吗?” “没、没事……”他倔强地摇头,“就是想到了一幅画。” 小姐姐为难地皱眉:“头晕吗?有没有恶心想吐?” “…有点晕,不想吐。”唐祁镇停顿几秒,如实回答。 “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吧。” 小姐姐依旧拧着眉头:“200ml到了。你状态不太好,一会去旁边休息下。” 唐祁镇轻轻点头,又往手臂那儿瞥了眼。 “别看。”小姐姐语重心长,一边拔针头,用止血棉按好。 半边身体都是冰凉的,还有有些发麻。他艰难地摁住伤口,从座椅里起身。 “有同伴吗?” 唐祁镇瞥了眼对面,谷学浩还在抽血。 “他还没好。”看到后面的同学,他没有迟疑,用手指夹住献血证明迅速起身,“谢谢护士姐姐,我走了。” 地板软得很不真实。唐祁镇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才勉强从献血车里跨出来,不料冷风一吹,他更加难受。 踉跄走了几步,耳中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没事吧?” …是傅研生?唐祁镇恍惚了下,眼中只捕捉到一袭白大褂。 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倒,随即他跌进了对方的肩头,还被听诊器咯了下。 “我去,”傅研生少见地爆了粗口,单手揽住他的背,掏出对讲机,“费知白,赶紧联系医生到临时休息车,有人晕了!” 那还是唐祁镇第一次见他这么紧张。 …… “以前有晕针的经历吗?” 他慢慢拉回思绪。四下光线明媚,少年立在窗边,轮廓被阳光模糊了。 “学长?”他下意识问道。 对方没有回应,从铁盘里捡起一枚解剖刀,细心地把玩着。 鼻尖缠绕着铁锈味,闻着心里一惊。 他强撑着坐起来,突然剧痛袭来,不由得喊出声。抬手一看,左臂上有个硕大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 “别动。“对方持械走近,将他推到床板上。唐祁镇还没来得及反应,刀柄已直直戳进他左臂的伤口里。 “呃啊……”肉在搅动,疼得他快呛出眼泪,拼命往后缩。 “别躲了小朋友,其实你很享受吧?”对方语气里满是戏谑,“看着血液从身体里抽离,只有那时候,你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你是谁!?”唐祁镇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细节却始终很模糊。 沾血的解剖刀突然抵在了他的喉管上。 他吓得缩起脖子。 “这么迫不及待?”对方桀桀笑了声,挑起他的下颚,“小朋友,先来看看我的作品吧。” 说着他缓缓地、慢条斯理地撩起了衣袖。唐祁镇垂眸,对方手臂上血迹斑斑,和白大褂黏在一起。 陈旧的,刚结痂的,新鲜的。 划痕在他的手臂上交错,肆虐,蔓延…… “你你你!”唐祁镇语塞,吞咽下口水,喉头一动就触碰到冰冷的刀尖,留下一道红印。 “你看,你也那么喜欢血液。”对方凑过来,开始舔舐他脖颈的血迹。舌尖如刀锋,沿跳动的血管划过他薄嫩的皮肤,致命的恐慌在全身蔓延,酥麻到让人无法动弹。 突然,耳垂被咬住了。 “小朋友,”他俯身低喃,“想和我一起创作吗?” “啊——”唐祁镇忍不住想逃想尖叫。顿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醒了?”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 他再次睁开眼,傅研生侧坐在床头,替他压着止血棉。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风油精味。 没有解剖刀,也没有血和伤口。 唐祁镇用指甲掐了下自己,心慌地打量四周。 “你在看什么呢?”傅研生用手指戳了下他,“刚才你同学说了,早饭才喝一碗粥就敢来献血?” 触感很真实,这次不是梦。 “…学长?”他迟疑地开口,发现嗓子有些哑。 对方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粒水果糖,灵巧地转动糖纸,剥开递到他嘴边。 不会是毒药吧?唐祁镇惊魂未定,不敢随意接过。 “你怎么在这儿?”他反问。 “换班了,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一只病猫。”傅研生轻描淡写,晃了晃手中的糖,像是给猫喂食,“快点吃。” 听口气应该是学长。 唐祁镇偏头把那小颗水果糖叼进嘴里。 葡萄味的,还挺甜。 他砸吧了两下嘴。 傅研生又拿起止血棉看了眼,起身撕了张创口贴帮他贴上。 有点酸胀的痛感。唐祁镇皱眉:“我刚才是晕针了吗?” “嗯。” “可是我以前都没晕过。” “晕针本来就是受多种因素控制的。例如早饭吃少了,睡眠不充足,抽血时过于紧张等等原因。”傅研生一边说着,低头带好听诊器,用金属片拨开他胸前的外套。 唐祁镇觉得自己的胸口被拨弄了下,傅研生很快找准了位置,轻轻摁住。 停顿片刻,他抬腕看了眼表,安静地垂下眼眸。 他垂眸的样子极其好看,目光收敛,面色严肃,纤细的睫毛投下碎影,随着眼睛眨动,仿佛也在读秒。 唐祁镇盯着他看了几秒就不自觉心跳加速,赶紧深吸了一口气。 “正常呼吸,不要屏气。”他很快就听出了端倪。 唐祁镇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根本无处遁形。 过了一会,傅研生取下听诊器挂在脖间,看了眼谷学浩:“没问题了,扶他回去吧。伤口24小时内不要碰水,多休息,多喝水。” “好好,多谢学长。”谷学浩连声道谢,把他从床里扶起来。 走出门,谷学浩感叹道:“老哥,你和那学长认识?” “怎么了?”他声音还有些软。 “我听说傅研生是全校出名的高冷男神。”谷学浩满脸写着惊讶,“他居然给你按了这么久伤口,还给你喂糖吃!这也太踏马好了吧!?” 唐祁镇闻言受宠若惊,思索几秒,找了个合适的理由:“他是学医的,难道还能对病人不好吗?” 照学长的性格,无论谁晕倒在他眼前,都会那么照顾的。 想到这儿他就没那么激动了,反而是回忆起那个过于真实的梦境。 那个人应该也是个医生,看不清长相,却有种熟悉的感觉。 痛苦才能证明活着?他好像是这么说的,还把自己划得遍体鳞伤。 现实中也会有这样的人吗?那他一定过得…… 很不容易吧。 第8章 特奖答辩 涂鸦墙开工后,唐祁镇几乎每天都会抽空去帮忙。傅研生和个大忙人似的,之后再也没来过。 每次画完看到满手颜料,他都有种被白嫖的感觉。 果然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周三画完回寝,正准备去洗澡,班级群里突然蹦出一条群体消息。 唐祁镇瞥了眼就觉得心烦。说实话从开学到现在,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全体成员”折腾得头大,不是讲座就是志愿者活动,有些特别无聊但不得不去,喜欢的又总是和课程冲突。 一言以蔽之,身心俱疲。 不过他还是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关于特等奖学金的答辩会,要求大一每个班至少派三位同学旁听。 随后班长又发了份拟选名单,激动道:各系大佬全在里面了,你们都给我去看!! 傅研生肯定也在。唐祁镇心动了下,鬼使神差地打开文件,果然在第一排就看到了他的名字。 绩点全系第三,思测分第一,综评第一。 ……太厉害了。 他心里一阵酸,感慨造物主真是太不公平了,只给自己一副猪蹄子,却还要我当美术生。 我只是一只小菜狗,vegetable dog。 不过作为五好少年,当然不能放过任何向榜样学习的机会。想到这儿,唐祁镇立刻找班长报名。 “老哥你咋还玩手机呢?”谷学浩催促着,“澡堂11点可就停水停电了,你还磨叽什么!” “知道知道。”他不耐烦地应付,确认完毕后端起脸盆就冲去了。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周五晚上,他准时到了礼堂。 讲台已经布置好,硕大的投影屏还没开启,一些穿正装的学长学姐在上面调试仪器。 阳沙校区一共17个系五千多人,能拥有特奖答辩资格的人,真的是百里挑一。 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像学长一样站在台上。 到点后主持人先简短介绍莅临领导,随后便切入正题。 神仙打架,现场直播。 唐祁镇听了几段发言就觉得有落差,感觉自己被大佬秀了一脸。 于是他掏出手机登上了微博。 私信界面有个红点,他的小粉丝回消息了。 酒米圆子:呜呜呜太太您真的可以为我设计小裙子吗! [对。]他肯定道。 酒米圆子秒回:我太激动了太太!甜糖太太您是天使[转圈哭]我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大哭][大哭] 说完她还刷了一堆表情包。 唐祁镇每次都能被这个小姑娘逗笑。 酒米继续道:太太我想好了,您可以为我设计一条以白衣天使为主题的裙子嘛? 唐祁镇皱了下眉,市面上这种类型的洛丽塔裙已经不少了,想要设计出新意恐怕有些困难。 小粉丝又吐槽了几句高三的生活,想起一年前的自己,他又心软了。 他再次笃定回复:可以,我会尽力的。一起加油~ 还想问对方是不是想考护理专业所以才提了这个要求,问题输入到一半,就听见主持人念了“傅研生”的名字。 唐祁镇立刻抬头,见他穿了身笔挺的西装立在台前,目光瞬间被勾走。 [我还有事,回聊。] 说完再见,他就直接退出了界面,迫不及待地抬头。 不过可惜坐得很远看不清楚他的轮廓,只能勉强看清ppt上的字。 “……我是来自17级临床医学系的傅研生,籍贯t省均州,下面我将从学习、工作、志愿者三方面开始我的答辩。” 唐祁镇乖巧地坐在下面,舍不得错过一个字。 他的每门课都是90+,唐祁镇一眼扫下来—— 人体解剖学99分! “……”要不是周围气氛严肃,他可能已经震撼到当场爆粗口。 “之前和老师聊天,我的恩师语重心长地告诉我,其实有好几门课我的卷面没有错误,但还是没给我满分,因为九与零是质变到量变的过程。他希望我能永远保持一颗求索的心,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傅研生神闲气定,洋洋洒洒说了一堆,什么美赛国赛三好学生,同时还是校学生会的干事,参与了许多社会实践。 看他的履历,简直就是当仁不让的天选之子。 熠熠闪光,胜过一切。 他有这个年纪里所有的美好。 唐祁镇心里像是被挖空了一块,说不出感受,只能默默欣赏。 个人陈述完毕,现场掌声雷动,老师随后提了几个问题。 他都对答如流。 “傅研生同学,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老师又发问,“你在个人规划中提到目标是做外科医生,那么我想问,如果在未来工作中手术失误了,你会怎么样?” 他原本保持着笑意,闻言脸色一僵,眼神忽闪了几秒。 “嗯…那个,谢谢您的提问。”他拨弄了下手里的话筒,僵笑着抿了下唇。 气氛突然严肃。 这个问题对他,准确说对每位医者而言,都是从天砸下的一块巨石。 傅研生花了几秒措辞,垂眸淡淡道:“健康所系,性命所托,这是我们医学生的誓词。我一直用最高的道德和丰富的知识武装自己,如果这样还无力回天,我愿意接受一切客观公正的处罚……” 说到这儿他突然一顿,似乎有些说不下去,抬眸向评委席投去目光。 “……”礼堂里安静了几秒,老师终于发话,“同学讲得很好,答辩到此结束吧。” “谢谢老师。”他很快又恢复从容淡定,关掉ppt走下台。 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很流畅,最后一问明显磕磕绊绊。 唐祁镇甚至觉得他声音有些哽咽,肯定是知道自己最后没发挥好。 真是的,好端端的干什么问这种问题。 他在心里打抱不平,打算发条消息安慰下学长,刚拿出手机就忍不住自嘲:像傅研生这种学霸哪还需要小菜狗的安慰。 等所有候选人答辩结束已将近10点。外面还下雨了,淅淅沥沥的,空中泛着股青草味。 唐祁镇出门的时候没带伞,只能冒雨走回去。 虽然雨不大,但到寝室后身上还是湿了一大块。他赶紧扯了几张餐巾纸,把刘海的水拧干,一边在柜子里翻吹风机。 “老哥,你去听特奖答辩了?” “对啊…”他俯身翻东西,声音闷闷的,“太震撼了,全是神仙打架!特别是傅研生,太牛批了!” “傅研生是军训时的那个学长吗?”其他两个室友似乎已经忘记他了。 “对对。”唐祁镇猛得起身,脑袋不小心磕到了桌板,吃痛地喊了声。 但这并不影响他介绍学长。 说了一堆,室友恍然大悟:“我还听过好多关于学长的传闻呢,据说还没女朋友,肯定很多人追吧?” “诶,说起女朋友,我倒是听说一件事。”谷学浩突然神秘兮兮,对大家做了个“过来”的手势。 唐祁镇见状扯下一块毛巾吸水,一边走了过去:“你又从哪儿听来了八卦?” 谷学浩压低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学长没有女朋友吗?” 难不成是弯的?唐祁镇突然心跳快了一下——要是学长也是gay,那踏马还等什么! 犹豫就会败北啊!! “学长……是病娇啊。”谷学浩一字一顿,吹了口冷气,不知道从哪儿翻出美工刀,在唐祁镇眼前晃了晃。 “雾草/你有病吧!”他吓得往后一缩。 “不是我有病,就是学长有问题。”谷学浩委屈巴巴,“老唐,我是好心相劝,你可别和学长走太近,说不定他那天把你给办了。” “切,”他闻言不屑地翻白眼,“这些东西都是谁说的?” “我认识的学长都是这么说的,贼恐怖,女孩子都吓得不敢表白了。” 唐祁镇还是不信,反问:“那具体怎么个病娇样子?” “你们真的想听?”谷学浩像讲鬼故事一样呜呜吼了几声,虚张声势。 其他两人都露出好奇的小眼神。 卖了会儿关子,他才满意道:“你们知道解剖课吧?我听他们说第一次解剖的时候,别人都吓得缩在后面,就他冲上去一顿操作猛如虎,好像已经练过很多遍一样。” “而且我还听说,那段时间后山莫名多了不少死鸟,全都是非正常死亡。然后就有人看到傅研生半夜里频繁出入那里。” “哦哦哦这也太可怕了吧?”室友假装附和,突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接嘴。 “月黑风高之夜,无辜鸟类为何凄惨鸣叫?” “学校后山为何频频出现神秘黑衣人?数百只动物离奇死亡,开膛破腹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玄机?” “剥丝抽茧、谜案追凶,敬请来到今晚的c大零点广播台——” 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咣一声脆响。 “哎呀我去!”众人被吓一跳。 唐祁镇嫌弃地皱眉:“衣叉杆掉了而已,瞧把你们吓的。” 这些人真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外加柠檬精附体。 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难吗? 他突然有些心疼傅研生了,不再多言,抓起吹风机摔门而出。 吹干头发,犹豫再三他还是给学长发了条消息。 [今天我去看你答辩了,学长好厉害。] 没有回复。 还在忙吗?唐祁镇在走廊上站了会儿,看雨势渐大,赶紧走回寝室。 他又发了第二条消息:学长最近很忙的话,涂鸦墙的工作全部交给我吧。 还是没有回复。 到熄灯的点了,他无奈叹气,躺上床。 唐祁镇不知道,此刻傅研生还在外面。 他站在医学生的誓言墙前,站在他第一次宣誓的地方,没有撑伞,默默淋雨。 第9章 心理暗示 唐祁镇发给学长的消息石沉大海,他也渐渐忘了这件事,还是和往常一样抽空去涂鸦墙工作。 谷学浩跟在他身后死缠烂打:“大哥,你一个人画这么大一面墙肯定累吧,让我来帮你分担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唐祁镇大致猜到了室友的小心思,打趣道:“行啊,而且那儿还有不少才艺与颜值并存的女生,可以借此机会向她们学习。” 室友一听更来劲了,热情地拍着他的肩:“老哥你太给力了,从今往后我就是您忠实的腿部挂件!” 唐祁镇笑笑,从他胳膊肘里挪了出来。 上色工作已经完成大半,颜料也用完了好几盒。到涂鸦墙后,唐祁镇又拆了一份新颜料。 “先按色卡顺序摆好。”他指挥道。 谷学浩闻言点头,借着手机的亮光蹲下/身捣鼓起来。 时间隔得有些久,唐祁镇有些生疏,又打开手电筒把之前上色的墙面仔细回看了一遍,把水桶挂在梯子上,慢慢爬了上去。 “老哥你当心!” “没事,”唐祁镇转身坐好,拿出手机捣鼓了下,把设计图发过去,“右下角还有一块没上色,你来吧。” “哦哦,”谷学浩这才回过神来,凑近一看,“这是啥色,灰蓝?还是蓝绿色?” 唐祁镇垂眸看了眼:“是浅灰蓝,加紫色,降低饱和度。” 谷学浩闻言点头,刚画了几笔就忍不住往旁边瞥,看隔壁两个长得不错的女生。 唐祁镇从水桶里抽出一支笔,朝他一摊手:“朱红和赭石。” “什么?”他猛地回神。 “我要颜料。”唐祁镇顺势扫了眼,无奈啧声,只能把话重复一遍。 看来这位兄弟是铁了心来物色女友了。 唐祁镇摇摇头,继续投入到手边的工作中。 爬到高处画画不仅危险还麻烦,需要不停搬弄梯子,换颜料调色。唐祁镇爬高又爬下多次,很快就累了。 他走下来用餐巾纸擦了下梯子的横格,一屁股坐了上去,进入待机模式。 谷学浩溜去和旁边两个女生聊天。她们画的是森林麋鹿,看起来很文艺。谷学浩滔滔不绝吹了一堆彩虹屁,她们得听得不好意思了。 唐祁镇没有插嘴,在一旁默默扶额。 为什么周围人都这么迫不及待找对象,高中三年能把你们憋成这样? “你室友的绘画功底才好呢,这么大一面墙独自完成不说,还没出一点差错。”女生开始商业互吹,走近问道,“对了同学,之前和你一起画画的那个男生怎么不来了?嗯…他是傅研生学长对吧?” 听到学长的名字,唐祁镇像是闻到了野味一般,放下手机抬头:“对,学长最近忙奖学金答辩,还有学生会的事情。” 女孩们愣了下:“你连这是都知道,这么熟吗?” 熟?唐祁镇闻言一愣,眨了眨眼。 “还好吧。” 然而回忆起和他相处的片段,唐祁镇不自觉扬了下嘴角,低头开始搓手指和衣服上沾的颜料。 “说起傅研生,你们知道关于他的传闻吗?”谷学浩突然满脸堆笑,神秘兮兮。 “什么传闻?”她们立刻被吸引。 “我跟你们说,学长他是个病娇大魔鬼。”谷学浩开始编故事,“相传在一年前,后山频繁有鸟类死亡,在月黑风高之夜发出凄惨的叫声……” 唐祁镇又听见他在造谣,气得捶他脑袋:“别瞎哔哔了,学长又没招惹你。” “我是就事论事。”谷学浩不听劝,理直气壮,“听说最后都惊动了校领导,他也被抓去问话了。” “你们不知道有多可怕……”他还意犹未尽,张牙舞爪道,“后山都被踩出一条路,泥里全是傅研生的脚印,满地都是死鸟,空气中腐臭蔓延血迹斑斑,糊成一颗肉球……” “啊——”女生们吓得捂起耳朵,“别讲了,好恶心啊。” 唐祁镇再次扶额,心说这位大哥看起来是个恋爱王者,其实比他还傻。 “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身后慢悠悠传来一阵人声。 谷学浩正说得眉飞色舞,身后突然贴上了一个温热的物体。 肩膀被人扶住,呛人的药味刺入鼻尖。 唐祁镇闻声抬头,撞见了对方高大的轮廓。 “耗子你后面……”他一愣,因为晚上照明不好,一时分辨不出是谁。 “咳咳…”谷学浩一阵惊慌,“谁!?什么味……” “是福尔马林。”对方在他耳根处哈出一口热气,“泡死人用的。” 他说的很慢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送到耳边,带着生杀予夺的绝对威严。 耳熟的声音立刻勾起了记忆。 “傅、傅研生!?”谷学浩想回头确认,却被对方手指锁住了脖颈。 “咕咚——”他猛咽口水,鼻尖闻到一股肉香。 “这、这又是什么?” “饿吗?这是肉饼,我刚做完实验,还新鲜呢。”傅研生垂眸冷笑,用手指在他狂跳的胸口碾了碾。 谷学浩顿时脊背一寒,阴冷的风飒飒作响,细微的浮动都被恐惧放大。 “我我我…对不起学长我错了!”他慌乱地挣脱开,抓起书包特地绕了个大圈落荒而逃。 “啊?不一起吃吗,那也太可惜了……”傅研生拎起纸袋,无辜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谷学浩没回头,一溜烟跑了。 “学长?”唐祁镇见室友一副见鬼的样子,试探地喊了声。 “嗯?”傅研生一秒收住眼神,轻笑了声,“你室友说他有急事先回去了。” 语毕他单手插兜走了过来。 浅灰呢绒风雨配上笔挺的牛仔裤,勾勒出他颀长的身型,白净的手指擒着一个牛皮纸袋,散发着食物的香气。 他走过来,就像温柔贴心的男友给你送早餐,比漫画里刻画的任何一个男主都迷人,仿佛直接撕开次元壁站到了自己眼前。 一瞬间,小唐同学觉得自己恋爱了。 “你怎么突然来了?”他说话都快结巴了。 “今晚做实验,下课稍微早些,就想过来看看。”傅研生拎着纸袋在他眼前晃了晃,“饿吗,我买了肉松饼。” “给我买的?” “嗯,前段时间太忙了,把你一个人丢这儿,有点过意不去。” 唐祁镇觉得晕乎乎的,比做过山车还不真实。 原来学长是这么温柔细腻的男生,太会撩了吧。 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傅研生偏头打量了他一下:“怎么了?” “…没事。”唐祁镇收回思绪,尴尬地应了声,伸出他花花绿绿的爪子。 傅研生见状语气里多了几分笑意:“今天就画到这儿,下周再来。” 唐祁镇愣了下,学长又把纸袋塞到他手里:“趁热吃。” 说完他就转身去拿自行车了。 唐祁镇这才如梦初醒,赶紧跟了上去。 “学长你奖学金答辩还顺利吗?” “嗯,结果还不错。” “那能请客吃顿饭吗?”唐祁镇脑子一热,心里话脱口而出。 傅研生脚步一顿。 他也被自己吓到,飞快在脑中组织语言,试图解释。 “可以。”对方很快给出肯定答复,“其实我答辩那天,你来了对吧?” “嗯?” “你发的消息我看了,不过那时候有事,忘了回复。”傅研生的语气很真诚,“请你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小唐同学已经激动到无法思考,傻乎乎跟在他身后。 “你们系寝室在东边吧?”走了很长一段路,傅研生终于忍不住指出。 唐祁镇回神,看到学生公寓的号码牌,尴尬地应了声。 “抱歉,刚才走神了。”他努力为自己辩解,“我在想这周末‘百团大战’的事情。” 傅研生眯起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 “我才刚入学,有些事情还想请教学长。”唐祁镇露出真诚的小眼神,“以你的经验,哪些社团可以培养能力又促进学生发展?” “这取决于你喜欢什么。”傅研生思索片刻,缓缓道,“美术生的话,可以去官方社团的宣传部,或者手绘社。” “学生会宣传部可以吗?” “可以,只要你面试过了就行。” 唐祁镇眨巴了下眼:“那你们宣传部部长人好吗?” “不清楚,你现在只能面试院学生会,我不了解你们学院的人。” “那怎么才能去校学生会?” “一般都是从院系提拔的。” 唐祁镇只能悻悻点头:“学长大一报了什么社团?” “学生会,还有…科普讲解社。” “哦……”唐祁镇意犹未尽,还想问下一个问题,却被他打断了。 “时间不早了,你抓紧回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祁镇看他走远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温热的感觉四处扩散。 学生会宣传部,就这么定了!等两年后我一定能干得比学长还好。 冲鸭!! 干劲满满地回到宿舍,刚开门,谷学浩就盯住了他,目光跟随一路。 “干什么?”唐祁镇疑惑地皱眉。 “你手里拿的是傅研生送给的?” “对啊,肉松饼,可香了。”唐祁镇得意地把它搁在桌上,去洗手台把爪子搓干净。 “学长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奇怪的话?”谷学浩显然还没恢复过来,“然后对你动手动脚、摸来摸去……” “哈,你说什么?”唐祁镇很不满,“学长可是正人君子,还对你动手动脚?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说完他已经迫不及待拿出肉松饼啃了起来。啊啊啊又脆又香,学长真是太好了。 正在心里感概,谷学浩一脸哭相地凑近:“哥,这里面不是人肉吧?” “什么——”唐祁镇呛了下,差点把满嘴肉松喷出来。 片刻,他抬脚一个托马斯回旋:“你麻痹啊谷学浩!你脑子进水啦!踏马让我好好吃顿饭会死吗!?” “我……” “你臆想症吧?我和你说,别整天瞎几把编鬼故事了,学长是好人。”唐祁镇抹掉嘴角的肉松,“不信你吃啊。” “别别别,我错了,你们两都饶了我吧。”谷学浩捂着被他踹疼的大腿,飞奔回座位。 第10章 奇葩笔试 社团招新前唐祁镇先去听了宣讲会,总算把院学生会的干部认清了。他原以为宣传部部长是个漂亮的艺术生小姐姐,没想到居然是隔壁建筑系的学长。 因为报名的人太多,学生会招新采用先笔试再面试的方式。学长学姐特别热情,把各部门职能都介绍了一遍,唯独讲到笔试范围的时候,突然眯眯眼,神秘一笑。 旁边立刻有人交头接耳:“我怎么感觉笔试就是个坑呢?你们看学长笑得像个魔鬼。”“我好慌,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说实话唐祁镇也没底气,特别是看台上学长贱兮兮的坏笑,觉得事情很不简单。 不过没有关系,他有外援啊!都已经和校级干部混熟了,还怕什么。 想到这儿,他得意地给傅研生发去了消息:学长,可以问下学生会笔试考什么吗? 对方显示不在线。果然,消息发过去几分钟也没动静,他只能悻悻锁屏,继续听学长们介绍,最后稀里糊涂加了个招新服务群。 笔试时间在本周末晚上。 他无奈把手机揣回兜里,推着自行车走回寝室。 半路上,安静很久的手机突然发出了一阵长震动。他像是收到了某种信号,激动地挺了下/身子,赶紧掏出手机查看。 自从听完傅研生答辩,唐祁镇就悄悄把他设成了特别关心。也算是单身狗的进步,从今往后自己的特关终于不只是会催稿的编辑了。 果然,第六感是对的。傅研生回复了消息。 [笔试很简单,一般不会卡人,你把校史和学生手册翻一下就行。] 这么简单?唐祁镇不可置信地反问。 [总之你看到就明白了。]对方似乎有事,也可能是故作高深,回答地很敷衍。 唐祁镇也只能作罢,跨上自行车骑回去。 在书桌前坐定,他干劲满满地拿出学生手册翻了起来。c大前身是国立医学院,辛亥革命后建立,距今已有百年历史,向社会输出了无数优秀的医生、学者。 看了几页书他就忍不住去想傅研生。他以后肯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如他所愿地生活。 那自己呢?要是能做这一切的见证者该多好。 “哎呦,哥这是打算去面试学生会?”身后传来室友的声音。 唐祁镇这才从白日梦里拉回思绪。 “对啊。” 谷学浩皱眉:“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傅研生也在学生会,你别和他走太近,他真的不是正常人。” 唐祁镇已经不想和他争辩学长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吐了口气,扯开话题:“你打算去什么社?” “动漫社,我要去画我老婆了,嘿嘿。”谷学浩一脸兴奋。 您开心就好。他暗自翻了个白眼。 学生手册的内容其实和思修差不多,抽空看了两天书,唐祁镇就信心满满地去参加笔试了。 刚坐进教室的时候还有点紧张,等拿到考卷他就迫不及待摊平查看。 第一题如是道—— 感谢同学参加学生会招新笔试,本题为送命题(门槛题),请问下列选项中哪个不是学生会的职能?(60分) a.服务同学,陪伴全校同学慢慢变秃,茁壮成长。 b.心理疏导,帮助失恋同学认清现实,走出自闭。 c.纪律检查,把不听话的竹鼠抓到河边吃掉。 d.保护地球,拯救世界。 “……”唐小镇同学陷入沉默。 他终于明白傅研生说的“你看到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特么是选学生干部还是选沙雕啊?? 但为了进学生会,他还是硬着头皮做下去。 做完校史题后,他看到了第二部 分,综合能力运用。 第一题:本题为手工题。请按照想象将图1平面图折成正方体,请问上面的文字是() 这是一个骰子平面图,每个面上都是歪歪捏捏的线条,唐祁镇想得脑壳都疼了,突然听到旁边同学在撕纸。 对对对,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原来学校发的草稿纸是这么用的。 他也赶紧画图,用尺子把图扣了下来,折叠,拼接。线条分布在六个面上,拼成立体图后—— 一串大大的“hello”映入眼帘。 ??这是哪个混蛋学长出的考卷?不知为什么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他哭笑不得地往下看。 第二题:本题为数学题。笼子里关着一群鸡和兔子。小明数头有22个,数脚有52只,其中有三对兔子和五对鸡是情侣,它们在拥抱,那么请问鸡兔各几只? 第三题:本题为逻辑题。假设有男a和女b结婚,并育有一女c。但是男a自诩“我只是晚遇见了我的真爱”,又与女d相爱,女d想和男友e分手,并培养备胎f,却发现他和e的前女友g在一起已久,不料想g又是男a的前前前前前女友。那么请问,究竟是谁绿了谁,又是谁绿了谁?(ps:c大学生会提醒你,爱有千万种,道德第一条,出轨有风险,自己泪两行。) …… 这都是什么奇葩玩意儿?? 他又往后翻了页,看到最后右下角两排小字。 出题:建艺学院学生会 校对:傅研生 费知白 ???唐祁镇开始怀疑人生,他觉得自己已经够沙雕了,没想到竟然输给了…… 现在的学生会,可真是与同学的生活零距离啊。 硬着头皮写完交卷,他迫不及待拿出手机找傅研生反馈。 [学长,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学生会是这么个沙雕的地方……] 他回复:做完了? 唐祁镇发给他一串省略号。 [所以我早和你说了,不用太紧张,我们的学长都是很可爱的。] 可爱?就是那种扬言要把你抓到河边炖汤,要你列二元一次方程组求解,顺便“赏析”渣男语录吗? 不过…… 没想到傅研生看起来凶巴巴的,暗地里居然也是个温柔又沙雕的学长。 自己和他还是有很多共同点的。 [学长知道大概什么时候面试吗?] [下周开始,持续一周。] 奈斯,一定要好好准备。 他道了声谢,满意地结束了对话。 之后面试很顺利,唐祁镇凭借自己过硬的绘画和软件操作技术成功进入了宣传部。 为跟随学长的步伐而奋斗! 啊呸,划掉。 为建设美(沙)好(雕)校园而奋斗! 第11章 特别关心 北方的天总是冷得快些,来了几场冷空气,气温骤降,猝不及防。 唐祁镇穿着他的薄卫衣和破洞牛仔裤,在呼啸的北风中凌乱。 明明才十月,怎么能冷成这样?还学习,学个屁,打包回家过冬算了。 顶着风骑车到教室,唐祁镇冻得头皮发麻。一屁/股坐下去,发现桌子和凳子也是凉的。偌大的教室仅有两台挂壁式空调,但前排的同学翻遍了讲台,也没发现遥控器。 唐祁镇心灰意冷,只能自抱自泣。 谷学浩坐在他边上,哈了好几口热气,稍微暖和了些,扭头揪了下他的头发:“老唐,你的鸡窝炸了。” “嗯?”他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被揪疼了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真的吗?”他赶紧打开手机,对着自拍界面把额前的刘海捋顺。 绝对不能让旁人看到自己命运的发际线。 老师走进教室后,后排同学依旧不安分,唐祁镇正准备画画,突然捕捉到前排女生小声的讨论。 “最近冷得好快,你们脱单了吗?”“明天,明天就能脱。我已经让我妈快递过来了。”…… ??他在脑中缓缓打出一串问号:快递男友,这是什么神奇的业务? 谷学浩也凑过来,小声道:“老唐,这天这么冷,你打算什么时候脱单?” “你这什么奇怪的问题,根本没逻辑啊。”小唐同学很疑惑,天冷和脱单有什么关系?难道是爱的抱抱温暖了彼此? “你才奇怪,想歪了吧?”谷学浩嘿嘿一笑,看到他的破洞裤,嚯哟一声,“可以啊老唐,你可真是咱们南方人的骄傲。” 唐祁镇低头看了眼:“怎么了?” “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穿秋裤。” “这样啊,”唐祁镇尴尬地笑了声,搓了搓露在外面已经冻得没知觉的肉,“我都没买过秋裤,以前就穿这点过冬。” “我也是。”谷学浩点头,指了下墙角一排白色管子,“那玩意儿就是暖气,我听说北方的暖气比空调还舒服。不过我们学校好像11月中旬才供暖。” 他还是第一次见暖气片,好奇地张望了一番。 不过还有大半个月才能等到暖气,那这几天岂不是要成冻咸鱼干了。 唐祁镇叹了口气,也不画画了,掏出手机登上某宝,给自己物色起“脱单”对象。 屈服,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下午没课,他又去涂鸦墙工作。经过一个月的努力,绘画工作已接近尾声。 一旦开始画画,唐祁镇就变得沉静下来。踩着梯子爬上爬下,身子也暖和了不少,很快就忘了自己在户外作业,迎着寒风,独自美丽。 坐在上面画了很久,突然听到下面有人喊了声:“这么冷的天你还来?” “学长?”他手中动作一顿,赶紧扭头查看。 傅研生轻笑着点头。 “我想今天把它画完,以后天更冷了。”唐祁镇又开始在调色盘上涂抹,装出一副正经的样子。 冬天他怎么可能出门?当然是选择做快乐肥宅。 傅研生抬头看了眼:“确定今天能画完吗?” “嗯。” “那今晚我请你吃饭吧。” “真的吗?”要不是坐在梯子上,唐祁镇都要刷一下弹起来了。 梯脚与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 “当心。”傅研生上前扶了下,“我没学过油画,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不用油画基础,你凭感觉调颜色就行。”唐祁镇指着右手边的云道,“比如那块,你用白颜料掺点灰就行。” “好。”傅研生很快从别处搬来梯子,也爬了上去。 两架梯子相隔不过半米,唐祁镇顿时感觉周围一圈空气都变闷热了。 傅研生居然并排坐在自己的身边? 他停下手头动作,悄悄用余光打量起来。 傅研生已经穿呢绒大衣了,下摆拖到膝盖窝,看起来修身又保暖。 他画画的样子也很迷人,就像用解剖刀一样,顺着事物的纹理,每一笔都画得那么细致。 “在看什么?”他突然发问。 唐祁镇一惊,心虚地眨了眨眼。 “我在……想什么时候供暖。”他支支吾吾地撒了个谎。 “11月中旬。”对方回答得干脆利落。 之前就听说暖气很舒服,唐祁镇早就迫不及待了,脑子一热,问道:“暖气到底怎么用?用手摸那些管子会烫伤吗?是不是还会有气喷出来?” “咳咳,”傅研生闻言差点笑出声,“你是南方人?” “对。” “等你看到就明白了。”他随口应了句,大概是被唐祁镇蠢到了,又垂眸轻哼了声。 笑声很短促,一下就散在风里。 唐祁镇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极其克制的笑声,突然觉得有些渗人。 他只能拉回思绪,加快进度。 到下午五点,天色已经暗了,两人借着最后一点光收拾好工具——唐祁镇先生的童话镇正式竣工了。 晚上照明一般,很多细节都看不清楚,就连原本碧波如洗的天空也灰蒙蒙的。 但唐祁镇激动得不行,掏出手机咔咔拍照,准备在老爹面前炫耀。 “快点走,我已经叫好车了。”傅研生催促道。 “好的。”他捡起书包,飞快地冲过去。 傅研生不着痕迹地往边上挪开,顺势在兜里翻东西。 “洗手。” 他递来一小瓶免洗洗手液。 “……”唐祁镇这才注意到自己花花绿绿的爪子。 害,和有洁癖的人相处真是太难了。 在傅研生目光逼迫下,唐祁镇不得以调动小学时代的记忆,硬生生把七步洗手法给回忆了起来,反复搓了三遍。 感觉手都白了一个色号。 “嗯…”傅研生这才收起眼神,慢悠悠夸道,“不错。” 唐祁镇屁颠屁颠跟着他往前走。 正值饭点,校园里人来人往,唐祁镇心满意足地走在傅研生身边,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 医学系第一的系草,无数女生心目中的男神,居然要请自己吃饭,而且只有两个人,说出去肯定羡煞旁人。 虽然知道不是约会,但他已经开始在想晚上要聊什么。一定要借此机会套出点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坐上车,傅研生报上目的地,还极其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你带我去吃什么?” “就是家普通餐厅。”傅研生解释道,“这儿比较偏,想吃好的得坐地铁去城区。” 唐祁镇点头,司机师傅开了空调,身子立刻暖和起来。 出门就有车坐的感觉可真好。唐祁镇想起上次和室友团建,因为太偏僻甚至连顺风车都叫不到,硬生生等了20分钟的悲惨经历。 “学长能告诉我这儿的叫车电话吗?” “当然。”傅研生瞥了他一眼,低头捣鼓手机,“我发给你。” “嗯好……” 不料话音未落,就被特别关心的清脆铃声打断。 !!唐祁镇手一抖,差点就把手机给摔出去。 随即他僵在原地。 他踏马忘记设定静音模式了! ……学长这么聪明的人肯定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这也太自作多情了吧?简直是大型翻车现场啊! 唐祁镇瞬间凌乱,呼吸停滞几秒,大脑全是空白。 “我,我那猪室友叫我帮他带饭。”半晌,他尝试替自己开解,鼓足勇气用余光打量他。 傅研生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吱声,目光落在斜下方某处,大半张脸落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唐祁镇倒抽冷气,恨不得一头撞死。 直到车停稳,两人都没再交流。傅研生付了钱,打开车门。 “别愣着了,下车。” 唐祁镇这才反应过来,仓促地走下去。 这次他不敢跟得太近了,落在他身后几米远处。 傅研生却像毫不知情一般,入座后先勾选了几道菜,随后把菜单递给他。 “我选的都是特色菜,你还有什么想吃的,不用拘束。” “好的,谢谢。” 唐祁镇脑子里乱糟糟的,见学长已经选了不少菜,荤素搭配极其合理,就没再选其他的。 “就这样吧,我相信学长的推荐。” “喝什么?”他又发问。 “随便……” 傅研生闻言垂眸一笑,似乎很无奈:“我都说了不用拘谨。” 停顿片刻,他又问:“成年了吗?” “当然。” “有无肝肠胃或心脏病史?” 哈?唐祁镇疑惑地抬头,差点以为自己在医院看病。 “没有,我很健康的。” “那就喝点酒,应该不过敏吧?” 害,原来就是为了这点小事。唐祁镇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知怎么很想笑:“学长一起吗?” “我不喝,请你。”说完他就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这儿的草莓鸡尾特别有名,8度,酒精含量也算适中。” “可以,没问题。” 学长请客,喝什么都行。 傅研生又短促地笑了声,抬眸直直看向唐祁镇。 他的眼眸很特殊,是种接近纯色的黑,乍一看,微光浮动,深邃内敛。 还未品尝,就已经让人醉了。 唐祁镇呼吸一滞。 第12章 记住选择 服务员先送来了饮料。傅研生给自己点了份鲜榨橙汁。 可以,这很医学生。 另个酒瓶反着白瓷色的亮光,配上正中间憨笑的粉色小象,似乎正称他此刻的少男心。 唐祁镇伸手去拿那传说中的粉象酒,不料傅研生快他一步,修长的五指擒住瓶身。 “宾客之仪,主为客先。” 语毕他已经拿起开瓶器,吧嗒一声撬开了瓶盖,起身倒酒。 另只手顺势扶住大衣下摆,避免它下垂碰到杯口。 焦糖色液体顺着瓶口流出,顶着乳白的泡沫,很快溢满酒杯,空气中也蔓延开一股麦芽味。 唐祁镇迫不及待地端起来抿了口,没想到刚入口就被浓厚的酒精味呛到,完全不是啤酒的口感。 “咳咳…”他皱眉咳嗽了声。 “慢点喝。” 唐祁镇点头:“学长对酒很了解吗?” “一般,刚上大学的时候出来聚餐,听别人推荐的。”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几句,菜陆续端上来,傅研生招呼道:“趁热吃。” 虽然都是家常菜,但唐祁镇还是吃得不亦乐乎,特别是看到酸菜鱼端上来的时候,激动得都忘了礼貌,飞快往碗里夹了好几块。 “这家店做南方菜还是挺正宗的。”傅研生慢悠悠接了句话。 唐祁镇正咬着鲜美可口的黑鱼片,闻言手里筷子顿了下,扫视了圈桌上的菜。 香菇鸡汤、杏鲍菇炒空心菜、冬瓜玉米汤……他刚才还纳闷这些菜看似简单怎么如此对口味,现在才反应过来傅研生点的全是南方菜。 这也太贴心了吧? 他一怔,含糊道:“唔…谢谢学长。” 傅研生似笑非笑,夹起一块鱼肉放到盘中,用筷子戳了下,仔细挑出了里面的鱼刺,才送到嘴边。 和他一比自己吃相简直太差了。 唐祁镇乖乖闭上嘴,专心开启吃货模式。期间他还忍不住瞥了几眼傅研生,他吃得很优雅,一看就知道有着极好的家教。 太完美了,从内到外都散发着诱人的气质。 吃得差不多了,唐祁镇也喝光了大半瓶酒,有点晕乎。他把最后那点倒进杯里,举杯道:“学长,干杯吗?” 傅研生这才从食物中抽出眼神,点了点头。 两人酒杯相碰,发出一声脆响。唐祁镇仰头把最后一点酒饮尽,咂了咂嘴。舌尖残留着一股焦糖和蜂蜜的混合味,还有蓬松的泡沫感。 “感觉还好吗?” “没事。”唐祁镇挠了挠头。其实他酒量还不错,12度的葡萄酒都能喝上两瓶,更别说这种低度啤酒。而且他酒品也很好,如果真喝醉了只会倒头呼呼睡觉。 不过这酒后劲确实比一般的强。 喝酒壮胆这话确实有道理。想到自己现在居然和学长单独吃饭,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学长,我们再聊会儿天吧。”他往前探身,“我爸妈常说要我向优秀榜样学习,你就和我说说呗。” 他继续问道:“对了,听说学长人体解剖学是满分?” “是啊,”傅研生挑了他一眼,对上他充满求知欲的小眼神,突然笑了声。 “怎么,想亲身实践下?” “好啊!你杀个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呗。” “……”傅研生沉默。他随口开了个玩笑,没想到这家伙当真了。 “学校解剖教室只有医学生能进,我们大体老师不是随便谁都能碰的。” “…大体老师?” “就是尸体。”傅研生喝了口饮料,淡淡解释。 “可我真的很想看你解剖。诶学长,你们医学生杀鱼是不是都特别利索?”唐祁镇朝他眨了眨眼。 他托着下巴撑在桌上,两颊微微泛红,整个人瘫在那儿,散发着微醺的气息。 这种半醉不醉的状态,看起来很好欺负。 傅研生偷偷扬了下嘴角。 “你真的要看?” “嗯嗯。”他点头如捣蒜。 “不怕?” “我们美术生也是见过解剖图的,都是男子汉,怕什么。” “好吧。”傅研生闻言叹了口气,他今天刚做过实验,设备确实都带在身上。 沉默几秒,他招呼来服务员:“你们这儿还卖牛蛙吗?我要一只整的,清蒸一分钟。” 服务员闻言有些为难:“那个先生,我们店目前没有这种做法。” “我不是用来吃的,照我说的做就行。” “好吧。”她只能笑着点头。 “学长要杀青蛙吗?”唐祁镇闻言瞬间清醒,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应了声,慢慢戴手套,把解剖仪器逐一摆在桌上。 小姐姐来送餐的时候被一桌的刀和剪子给吓到了。 “你你你们!?”她差点把手里的磁盘给摔碎。 “别怕,”傅研生接过盘子,“杀个东西给他看看而已。” 另一边,唐祁镇好奇地拿起解剖刀,四面翻转把玩着。 傅研生不知怎么就兴奋起来,从后背绕了圈,扣住他的手把整个人压在桌上,一字一顿,低声警告:“小朋友,没有我的允许不要乱、动。” 说着,缓缓把刀从他掌心下抽出,捡起解剖针,沿牛蛙头部中线划动起来。 突然针头一顿,他毫不犹豫地刺进去,前后左右粗暴地戳动。 青蛙四肢顿时一阵阵抽搐,他也配合地捣得越狠,手腕灵巧翻动,搅肉似的打着转儿。 唐祁镇瞬间酒醒了大半,看青蛙在他掌心下疯狂抽/动四肢,随后越来越慢,直到停止。 “嗯……死了。”傅研生用两根手指夹住它的头部,提到唐祁镇眼前晃了晃。 好熟练,也好残忍…… 他咕咚咽了口口水。 傅研生随即把它放到餐盘上,用细长的解剖针划过它表面的每寸皮肤,像是在欣赏什么。 “还是这么漂亮。”他仿佛随口一语,另只手拿起镊子,挑着刀尖缓缓剖开。 唐祁镇甚至能听到几声细微的嘎吱声,估计是剪断了骨头。蛙就这么翻着肚皮,任他宰割。 傅研生很快就把它的皮扒下,露出透明的嫩肉,血管都清晰可见。 他又剪开了第二层,腥红的内脏若隐若现。 然而缺少固定,青蛙在他手心下扭来扭去,并不好处理。 唐祁镇忍不住上手:“我帮你摁。” “别动。”他声音冰冷。 然而话音未落,他右手便稍抖了下,殷红的血色顿时漫出,顺着白色嫩肉流到餐盘上。 “呵…”傅研生见状垂眸,眼神勾住那团残破不堪的东西,似是自嘲地狠狠笑了声。 “没事的学长,做……” 话没说完就见傅研生挑起一侧还在鼓动的玩意儿。 他瞬间消声。 下一秒……鲜血喷溅。 “学长你在干什么!?”唐祁镇吓得瞬间清醒,猛得坐挺身子,往后挪了几寸。 “别躲啊,我特地杀给你看的。”傅研生抬起沾染血迹的手,捏着他的后颈直接摁到了桌子上。 “你躲了我会伤心的。” 他附在耳边低喃。 唐祁镇被他摸得发痒,脖颈一片黏腻温热。 他手上还有血…… 想到这儿他顿时不寒而栗,张口在嗓子里憋出一个音节。 “知道我一开始再捣什么吗?”傅研生毫不理会,手指在他后脖处戳戳弄弄,“我在找它的脊髓和脑,双毁髓处死法。” 他顿了顿,贴在耳边哈出热气,像是某种暗示:“只要是有脊椎的动物,都能那么杀。而且动作越慢,他越痛苦……” 语毕他开始轻轻戳弄起来,唐祁镇盯着那团血肉模糊的肉,感受脊背酥麻的电流,胃里开始剧烈翻滚。 “啊啊啊你放开我啊!!”他卯足力气甩掉对方,捂嘴飞奔向厕所。 楼道里装的是感应灯,他飞速跑过,“吱嘎”响了声,灯在他身后点亮。 他冲到洗手池前就是一阵干呕。 吐出来后,他狼狈地抬头,看到自己茫然的眼神,还有衣服上零碎的血迹。 “吱嘎——”外面突然传来声响。 “小朋友,我都说过不要逃吧。”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洗手间的灯突然被按灭。 !!唐祁镇身子一挺,目光落在镜子里…… 他映着楼道消防指示灯惨绿的灯光,缓缓垂眸,勾嘴一笑。 “啊——”他失神,撑在大理石板上的手一滑,狠狠拧了下。 这这这可是他画画的手啊! 痛感很真实,这不是梦。 他吃痛地捂住手腕,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别动。”对方突然上前,握住手腕将他锢在怀中,使劲揉了揉。 “呃…”唐祁镇吸了吸鼻子,恐惧混着痛感在他全身肆虐。他扯着哭腔喊道,“我疼,你别过来啊!!” “小朋友,”傅研生却低头咬住了他的耳垂,用舌尖拨弄着。 “你不自量力的模样可真让我着迷。” 燥热在耳畔炸开。他身子猛然一斜,撞在他的肩膀上。 从脑子到手已经全部僵住了,做不出任何反应。 傅研生又把他搂紧了些,借着楼道里微弱的光替他检查伤势。 “别摁了,放我走吧……”唐祁镇想逃,又发现身体根本不停使唤,陷在他温热的胸口,心脏狂跳。 “嗯?”对方突然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小朋友还是想逃吗?” 他又变得温柔起来了。 唐祁镇缩了下肩膀,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的学长。 在开什么玩笑? 难道谷学浩说的都是真的? 如果真的如此…… 他这样的高材生,能比得上千万个屠夫。 “……”唐祁镇瞪大眼,心脏都梗住了。 “放我走,求求你放我走。”他伏在他肩头小声啜泣。 对方无言,加重了手头力道。 “呃…”他又一次吃痛地喊出声,在他的怀里缩成一团。 “我可以放。”傅研生一字一顿把声音送到耳边,松开了钳制的禁锢,“但你要记住自己的选择。” 第13章 心理阴影 唐祁镇希望这是个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寝室床上,相安无事。 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跑出饭店,甚至还用学长发给自己的电话号码叫了车。 傅研生没有跟上来。 唐祁镇紧贴着座椅后背,身上依旧一阵阵发冷。他摸了下后脖颈,发丝湿乎乎的,冷汗稀释了血水。 一切都是真的。 到校的时候八点多,晚课还没结束,偌大的校园里人影稀疏,唐祁镇不由得加快脚步飞奔回寝。 谷学浩看他一脸恍惚的模样,疑惑道:“老哥你去哪儿了……卧槽!你胸口的是什么?” 唐祁镇低头,想起血柱喷溅的瞬间,身子猛然一斜。 “…颜料弄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谷学浩将信将疑。唐祁镇顾不上解释,飞快把衣服脱下,跑到洗衣房。 手腕也扭了下,冲到热水后隐隐作痛。唐祁镇心里堵得慌,他学了十几年画,父母一直苦口婆心,告诉他想当画家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手。 那是你职业的一部分,你的命。 他揉了一下,不知为什么特别疼,心慌得没有着落。 还好军训时候扭脚配了药,唐祁镇乱找了一阵,总算把它翻出来,单手费劲地拧开,一顿猛喷。 突然他动作顿住了。 ……这瓶药,是学长给他配的。 傅研生,傅研生。仔细回想入学两个月的事情,这个名字居然占满了他生活的大部分。 从哭笑不得的闹剧到仰慕钦佩,他渐渐变得会因为和傅研生聊天、独处而感到开心满足…… 唐祁镇知道,这种感觉是喜欢。 心里突然一阵空,鼻子接着发酸,他用了吸了吸,用力甩掉拖鞋翻上床,咣一声蒙进被子里。 他说,既然逃了,就记住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最后吓唬自己,捉弄自己吗? 他还抱了自己,把自己抱在怀里揉头,**耳垂……这些湿热的举动原本亲昵得能让他硬起来,现在却只剩无尽的恐惧。 脊背又掠过一阵寒意。 “老哥你咋了?哪儿受伤了?被谁欺负了?” 他只管自己哭,枕头湿了一片。 “该不会失恋了吧?”室友又开始猜测。 没错,是……失恋了啊。 原来我喜欢的人是个披着皮的鬼,原来那些谣言,都有处可考。 “别吵了,让我一个人安静点。”他终于忍不住大吼,暴躁地翻了个身。 室友没再说话。 唐祁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第二天醒来,天已经大亮。 天意外回暖了,阳光明媚,比前几天暖和许多,甚至有种还在南方生活的错觉。 唐祁镇却没了以前的兴奋劲儿。 他手机里还保存着傅研生的联系方式,对方也没把自己删除,却再无联系。 没有解释,也没有道歉。 他再也不吊儿郎当了,上课坐第一排认真听课,空下来的时候就看。他脑子乱糟糟的,手腕也疼,但是想消磨时间,努力把傅研生这个名字挤出去。 很快,他就接到加入学生会后的第一份工作——制作新生运动会的海报。 部长陶墅先给他们开了个破冰会,让大家相互认识,随后才切入正题,强调了运动会的事情。 说到最后他随手选了几个人,把任务分配了下去。 唐祁镇心绪不宁,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神,愣愣地看向部长,正巧和他对视。 部长扫视一圈,继续道:“这次唐祁镇做组长。” “什么?”这会他是彻底清醒了。旁边也立刻发出了小声议论。 “安静安静。”陶墅敲了敲桌子,“祁镇的作品大家都看过吧,涂鸦墙也是他画的,我觉得他的功底和创意完全可以胜任一个小组长。” 说完他又看了眼唐祁镇:“我刚才强调的没问题吧?” 唐祁镇脑子一团糟,半点灵感都没有,随口道:“抱歉,没记清楚。” 他以为这样部长会撤回刚才的决定。 不料陶墅笑了笑:“要求体现建艺学院特色,构图和元素均为原创,记清楚了吗?” 他无奈点头。 等其他人走完后,陶墅让他再开个短会,分配任务。 唐祁镇看着两个陌生的队友,完全不知所措。他从小就对指挥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当时加学生会也只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那个名字又蹦出来,他心里一顿,脑子更乱了。 会议室里安静了许久,他终于尴尬地开口:“各位有什么建议?” “部长不是说你很厉害吗,我们还能有什么意见?”同学口气酸溜溜的。 唐祁镇知道自己该拿出点真本事镇住对方,但他天生性格温和,加上长了张软乎乎的脸,根本没有威慑力。 “我们先把初稿讨论出来吧。”他准备开门见山,拿出平板,勉强画了个边框,“我最近右手扭了,后期需要大家多花点精力。” “你是来搞笑的吧?不能画画还当什么组长?”同学们很不满,坐在他边上的那人直接握住手腕把衣袖撩了起来,振声道,“也没肿啊。” “放手!”唐祁镇被弄疼了,没好气推开他,“不肿不代表没伤,我们学画画的难道不用保护自己的手吗?” 同学嫌弃地相互瞥了眼,小声嘀咕道:“自我感觉真好,一幅画卖几千万吗?” 虽然声音很小,唐祁镇还是听见了。他委屈地咬了咬牙,差点就把二次元的马甲曝了。 他调整了好一阵才把怒气忍下去,想到自己刚画完的童话小镇,提议道:“我觉得海报标题的文字可以换成脚手架,背景用彩虹色,画出颗粒状,类似于水泥的质感。” “这种东西不是随便网上搜搜就有的吗?”同学不屑道。 卧槽这都是群什么狗屁同学! 唐祁镇彻底被激怒了,狠狠拍了下桌子:“那笔给你你画啊!” 第一次当“小领导”并不顺利,好不容易画出了草稿,又被部长挑了不少毛病,继续修改。 折腾了半天,唐祁镇总算定好了草稿,把任务分配下去。没想到这群人做事吊儿郎当的,随便画了几笔敷衍了事,唐祁镇让他们再修改的时候,就和人间蒸发一样不回消息了。 不想认真干活来什么学生会啊?混思测分吗?唐祁镇简直要被气死了,恨不得把他们暴打一顿。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唐祁镇看他们乱七八糟的画,咬着牙自己修改起来。 他的手还在疼,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什么问题,医生建议就是少用手,热敷。他每画一阵停下来就觉得手腕钝钝地疼,心里特别慌。 以后可是要当小画家的人,这次如果留了后遗症,就意味着他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总不可能真让他用脑电波共振技术,或者量子波动玄学画画吧? 陶墅那边也在催促,唐祁镇越想越委屈,朋友圈又是熟人,不好意思含沙射影。想了想,他发了条微博吐槽。 [二次元没有被甲方爸爸折磨的债全在三次元还了,手还扭了下,最近真的水逆[大哭]我太难了.jpg] 很快就有人给他留言—— 神仙劳斯下凡辛苦了,保护好手啊[转圈哭] 糖劳斯三次元也是设计师吗,感觉好厉害! 揉揉甜糖劳斯,你辞职专心画了小裙子,我们养你啊!! 还是自己的小粉丝贴心,唐祁镇被彩虹屁滋润,瞬间满血复活。 忙到深夜他才把海报稿子发出去,寝室已经熄灯了,他摸黑洗漱完上床。 睡前他又看了眼手机,发现小粉丝酒米发了私信。 酒米圆子:劳斯的手怎么了? 每次看到她,唐祁镇就觉得找到了学画的意义。 [没事,谢谢关心。] 酒米居然还在线,秒回道:真的没事吗,感觉劳斯心情很差啊,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 唐祁镇盯着屏幕,心沉了下。 他真的有很多事情憋在心里…… 手扭了之后他特别不安,但又不敢和任何人提这件事。傅研生在学校的风评本就两极分化,他不想再添油加酱。他也不敢和父母倾诉,以家里对自己的关心,要是知道学校里有个阴晴不定的奇葩学长,估计能连夜从老家赶来,顺便把学长给举报了。 再三权衡,他选择把这件事埋心里,自己慢慢消化。 不过…… 和小粉丝或许可以说说。毕竟隔着次元壁,她也不知道来龙去脉,不吐不快。 犹豫了一阵,他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我有个朋友……我怀疑他精神不太正常,或者多重人格…… 这句话是他斟酌很久才发过去的。他不知道怎么定义自己和傅研生的关系,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情况。 对方突然陷入沉默,唐祁镇退出界面查了些资料。 半晌她问道:具体什么表现? [平时看起来很正常,细心温柔有礼貌,结果有次一起吃饭的时候……] [他突然虐杀了一只动物。] 唐祁镇按下发送键后才意识到对一个高中生说这些太血腥了,赶紧撤回。 酒米很快回复:不用撤回,我看到了,没事。 她的口气很正经,完全没有吹彩虹屁时那副咋咋呼呼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被学长吓到了,唐祁镇最近变敏感了许多。 他眨了眨眼,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突然发问:老师现在是觉得那个朋友很可怕吗? 这句话问倒了他,唐祁镇心里只有一个声音——我不知道。 他根本不知道学长想干什么,或者说真的是精神出了问题。 但无论出于哪种原因,小唐同学都被吓得半死。 [我确实被吓到了,但如果真的是精神问题,他应该比我更难受。] [老师真是个可爱又善良的人。不要放心上了,他可能只是压力太大,在你面前发泄出来,可能也是一种信任。我还要写作业,先下了。]过了几分钟,酒米发来了一大段话。 对啊,她还是毕业班的学生。唐祁镇看了眼时间,赶紧和她告别。 压力?信任?这些东西他从来没和傅研生联系起来,现在听酒米一说,似乎也有点道理。 第二天部长给了回复,夸他工作效率高质量好,唐祁镇说了声谢谢,原本以为没事了,不料想中午下课的时候正遇上他。 陶墅和他打招呼:“去吃午饭吗?” “嗯。” “怎么一个人?”他走进拍了拍他的肩,“话说你还没去白杨餐厅吃过吧,哪儿的菜很不错,走,我请你吃一顿。” !!见他这么热情,唐祁镇呲溜一下窜开了。 又请客吃饭?雾草,这家伙可别是第二个傅研生啊。 陶墅疑惑地皱眉:“一顿饭而已,不至于反应这么激动吧?” “……”唐祁镇语塞。 完蛋,真被学长吓出心理阴影了。 然而他还是被陶墅推搡着去了白杨餐厅。 他还没有把整个学校逛遍,到那边才发现这个餐厅离医学院更近。 ……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陶墅滔滔不绝介绍了一堆美食,问他想吃什么。 唐祁镇没心思听,随便点了几个平价的菜,转身去找座位。 从熙攘的长队里挤出来的时候,余光捕捉到了呢绒大衣的一角,他下意识抬头,瞥到一个熟悉的侧脸。 一闪而过,但已经足够分辨了。 他心里一惊,骂了句卧槽:这第六感也太踏马准了吧!? “赶紧占座去。”陶墅在身后推了他一把。 唐祁镇被推着坐到了离学长几米远的位置,压迫感瞬间袭来,不自觉用余光偷瞥。 “你在看什么,熟人?” “没什么。”他尴尬地笑笑,用左手笨拙地夹菜。 “手怎么了?”陶墅很快看出端倪,使劲嗅了下,“你喷了云南白药?” “…没事。” 陶墅直接坐到了他身边,拽着他的手轻轻摁了下。 “呃,”唐祁镇吃痛地往边上缩,连声道,“自己不小心扭了下而已。” “你伤了怎么不和我说!这样我肯定不让你画海报啊。”陶墅语气严肃起来,“去医院看过了吗?” “嗯嗯……”他点头如捣蒜,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 陶墅显然没意识到他的异常,继续滔滔不绝:“真是对不起,我是看你涂鸦墙的作品,觉得你画功好才分配了任务,你要是不方便只管和我提……” 话没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唐祁镇条件反射地回头,见一人俯身捡筷子。 起身的瞬间,他和唐祁镇深深对视了一眼。 是傅研生。 唐祁镇瞬间被他的眼神锁死,手中筷子应声落入餐盘。 “抱歉,打扰你们了。”傅研生勾嘴轻笑,毫无诚意地道了个歉。 第14章 给猪染色 运动会如期开始,入场时远远就看见自己设计的海报装裱在橱窗里,旁边不知谁还小声说了句“好看”,唐祁镇顿时满血复活,把合作中不愉快的破事都忘得一干二净。 天气还未转冷,太阳光也很明媚,就是不知为什么妖风大作,吹得人头皮发麻。 看完开幕式,唐祁镇已经冻到怀疑人生。回到观众席,他飞速戴上卫衣的帽兜,把自己裹成团。 看运动员脱掉外套站在操场上跃跃欲试的模样,他不知是感慨奥林匹克精神的伟大,还是心疼他们。 反正他就是个小肉墩儿,和一切体育活动绝缘。 “你没有比赛吗?”正缩在大衣里玩手机,耳朵捕捉到一个不算太熟的声音。 唐祁镇扯下卫衣帽兜,见陶墅已经紧挨着自己坐下了。 “有个趣味比赛,凑数的。”他往边上挪出了一点空间,“部长怎么来了?” 对方轻笑了声:“不用喊得这么正式,叫学长或者直接喊名字就行。” “嗯……”唐祁镇含糊地应了声,突然想起了傅研生。 他是自己在校认识的第一个学长,这个称呼竟不知不觉有了指向性。 话说回来……唐祁镇低头算了算日子,已经十几天没见他了,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要是真的因为压力而用这种方式发泄,必须得想办法劝他去看心理医生。 唐祁镇心里发紧,说不出什么感受,眼神茫然地四处瞟着。 “今天没什么事,就想来看你们比赛,顺便帮其他部门维持下秩序。”陶墅在一旁说个不停,唐祁镇不知怎么接话,有些不好意思。 正在犹豫,突然在操场一角捕捉到了傅研生的身影。他穿着白大褂和另个男生站在一起,但没有交谈,只是默默靠在栏杆上。 明明是个很温柔的男生,身边却没什么朋友。唐祁镇叹了口气,小声问道:“陶墅…学长,你知道傅研生吗?” “怎么突然提起他?”陶墅虽然疑惑,还是耐心回答,“当然知道,他算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了。” “那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这个…我不是他们系的,没具体了解过。”陶墅为难地皱眉,“怎么,你认识他?” 唐祁镇点头:“军训的时候扭了脚,一来二去就熟了。” “原来如此,”陶墅关心道,“不是什么重伤吧?你也太不小心了,开学才几个月怎么手脚都扭过了。” “…我会注意的。”唐镇祁觉得丢人,尴尬地应了声,目光又落回学长身上。 沉默片刻,他小声道:“我总觉得他很孤独。” “谁?傅研生吗?”陶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长长叹了口气,“他们医学系向来是神仙打架的地方,竞争激烈,有距离也正常的。” 唐祁镇点头认同,各种思绪在脑海里交织,太阳穴都有些胀痛。 两人间又陷入短暂的沉默,陶墅淡淡道:“别想那么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傅研生自己的选择,你又不可能帮他分担。” 这话正中唐祁镇的心事。他倒是想分担,结果对方非但不给机会,还特喵把自己吓得魂飞魄散。 想到他用带血的手摁住自己的脖颈,唐祁镇在大太阳下都能脊背发毛直打冷颤。 正缩在大衣里自闭,听裁判举着大喇叭喊道:男子4x100米接力赛,第一组同学上跑道,快点! 他往操场上看了眼,发现谷学浩他们已经站在道上,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不由激动地起身,打算上前观看。 周围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同学,都在自顾自玩手机,根本不关心比赛。唐祁镇觉得自己很突兀,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回座位。 班长翻了翻秩序册,大声吼道:“别玩手机了!我们班都开始比赛了。” 这才有人不情愿地放下手机,敷衍地朝操场上斜了几眼。 他有些落差,记忆仿佛还停留在高三。虽然他们是个美术班,经常会有人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去外地培训,但班级的凝聚力还是很强。特别是最后冲击文化课的时候,从早晨六点到晚上十点,大家待在一起背书算题,教室就像自己的家一样。 会因为运动会的一张奖状而兴奋鼓舞;会因为讨论自己想去的学校、想要的未来而渴望得泣不成声;会手拉着手飞奔过成人门,哭着说长大了…… 18岁就像一道分水岭,隔绝了年少的炽热与年长的沉静,跨过那道门后,世界渐渐安静了。 唐祁镇叹了口气,明明过上了理想的生活,他却开始怀念曾经在未知里煎熬的苦与乐。 “怎么了?”陶墅拍了拍他的肩,“感觉你最近心情不太好。” “啊…没事,”唐祁镇吸了口气,“就是突然觉得大学里的班级意识淡薄了许多。” “这很正常,毕竟大学不再是把我们圈起来读书的地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多余的关系只会成为敷衍和累赘,把人弄得很累。” “或许吧。”唐祁镇随口应了声,靠在座椅里看他们比赛。 没想到谷学浩看起来是个宅男,跑步还挺快的,前两棒他们班还在第四名,等他跑完就飞升到第二了。 牛批,果然人不可貌相。唐祁镇在心里感慨,后面也陆续传来几声零碎的“加油”。 比赛最后以他们班稍快一点冲线结束。 “我们班太厉害了!”班长激动地喊着,后面稀稀拉拉传来掌声。 “我去给他们送瓶水。”唐祁镇意犹未尽地看了眼终点处,从纸箱里拿出四瓶水,逐一抱在怀里。 不料起身瞬间,其中一瓶水咕咚一声砸在了地上,他抱得有些勉强,调整了角度又打算蹲下/身去捡。 “我陪你一起去。”陶墅先人一步替他捡起,又从他怀里抽走一瓶,使了个眼神。 唐祁镇点头:“谢谢。” 然而走到终点处,他突然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一堆人围在那儿,推推搡搡似乎在争论什么。 对面一个高个子男生指天骂地:“我就是要求重比怎么了?你们第一拿着良心不会痛吗?” “怎么了……”唐祁镇被这气势给吓住了。 “他说我们第三棒超出接力区了。” 陶墅上前把两人分开:“裁判怎么说的?” 他不屑反问:“你谁啊?” “我是你们大二的学长。” 唐祁镇把水递给谷学浩,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裁判都说我们没超,还能咋地。”谷学浩没好气接过水,“真是服了,输不起就别玩啊!” “你踏马说什么,乱跑还有理了?”对方闻言突然暴怒,冲上来就是一顿骂,“真操啊,仗着没监控给你们录下来就乱跑,到底是艺术生,差个两三百分考进来的就是没素质。” “你说什么!?”唐祁镇闻言也冲了上去,一把拽过谷学浩和他对峙,“什么叫差两三百分考进来的没素质?我们的分不是分吗?” “你们不就是考不上大学才去学画画混口饭吃的吗,自己几斤几两……” “我去你奶奶的混饭吃!你们文化生了不起是吧!”唐祁镇这辈子最恨被人看低,狠狠把水砸在地上,就差没再来个飓风三连踢直接把他送上天,“高中政治必修一背了吗,职业平等观还……” 唐祁镇涨红了脸,还没和他争论几句,一瓶矿泉水已经砸过来了。 “雾草!”他吓得脖子一缩,瞬间消声。 突然被推了下,随即一个白色身影挡在了前面,意料中被砸得鼻青脸肿的糗事并没有发生。 他一个趔趄,被谷学浩从后面扶住了。 定睛一看,傅研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单手截住了水瓶。陶墅也替他挡了下,两人呈交戟之势挡在他身前。 “你你你又是谁啊?”对方也懵了。 “纪检部部长傅研生。” 傅研生先瞥了陶墅一眼,才扭头反问道:“没事吧?” “……”唐祁镇突然觉得学长的眼神比让他破相还可怕。 “没,没事。”他心有余悸,声音都有点抖。 傅研生扫视一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大家七嘴八舌把事情说了遍。傅研生听完眼神更加冰冷:“给他们道歉。” “你又是哪儿来的?老师呢,我要他来解决。” “还想丢人丢到老师那儿去吗?”傅研生似笑非笑,一直抓着对方手腕没松开,现在似乎又加了点力道,“照你这么说,我们医学系的分数线是全c大最高的,应该也比你厉害点吧?” “你!……”他努力想挣开傅研生的禁锢,甩了甩手腕却毫无作用,瞬间没声了。 “道歉。”傅研生继续下命令。 他喉头动了动,敷衍地甩出三个字:“对不起。” “嗯?”傅研生又凑近了些,抓着他手腕的手轻轻晃了下,似乎很不满。 “对、对不起,我错了,输了就是输了,不该朝你们发火……”他咬牙憋出了一长串话。 傅研生这才松开了他,侧身几步挤出了人群。 大家又开始小声嘀咕。 “还没看够热闹吗?”他走了几步,回头扬声反问,不着痕迹地和唐祁镇对视了一眼。 唐祁镇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谷学浩拉着跑了。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持有这种偏见的也不只他一个人,做好自己就行。”陶墅跟着后面宽慰。 “林子大了真的什么鸟玩意儿都有。”谷学浩愤愤地搂着他的肩,“不过老唐啊真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么刚的时候,刚才简直帅爆了。” “还是多亏了学长……”唐祁镇心情还没完全平复,随口应了声,忍不住回头找他。 傅研生依旧拿着药箱四处转悠。 今天的学长看起来很正常,挡在前面的瞬间男友力max,荷尔蒙都要炸了。 虽然被气得不轻,但—— 雨停了天晴了,小唐同学仿佛又恋爱了。 回到观众席休息没休息多久,趣味项目的比赛开始了。唐祁镇之前为了凑数,硬被班长拉去报了个“车轮滚滚”,听解说就是六个套在圆形橡皮履带里一格一格地往前挪。 他们组男生多,唐祁镇因为个子比较矮,被分到了车头位置。 “没事,趣味项目嘛重在参与。”班长在一旁鼓励。 可他真的不会滚轮子,又被分配到关键位置,心慌得不行。比赛开始后,为了配合滚轮的高度,他不得以猫着腰奋力前行。 不一会儿,卫衣的帽兜就落下来把他的脑袋裹住,遮掉了大部分视线。 唐祁镇瞬间就自闭了,想把帽子甩开,但脚下一停全队的节奏就乱了。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缩着身子往前走。 太难了,就不能让我安心做个快乐肥宅吗? 陶墅就站在操场边看比赛,见唐祁镇被裹在卫衣里找不到北的样子,忍不住拿出手机。 还没来得及拍照,就听有人问道:“你是宣传部长吧?” 他应声回头,见傅研生双手插兜站在身后,笑着打招呼:“对,学长有什么吩咐?” “原来你知道我是谁。”傅研生开门见山,“唐祁镇在你这儿?” 陶墅疑惑地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听说你是学生会里公认的热心学长,”傅研生缓缓凑近,一字一顿笑着道,“看到你对学弟如此关照,我很满意。” 听起来是表扬,但陶墅总觉得怪怪的,被对方逼得站挺了身子,脸上笑意逐渐收敛。 好在操场上传来一阵欢呼,适时打破了僵局。傅研生的目光越过他,不着痕迹地瞥了几眼,转身离开。 陶墅一脸懵地站在原地,明明风吹得很冷,手心却握出汗了。 傅研生走到很远处,才打开手机,盯着拍摄界面圆滚滚的小唐同学无奈笑了声。 “这只小胖猫到底哪里好了,居然谁都想骗你。” 第15章 胖虎打架 运动会结束不久就是期中考试,每天经过图书馆,都能看到来去匆匆的同学们。自习室里堆满了书,几乎都能把人淹没。 唐祁镇有种梦回高三的错觉:果然,只要专业选得好,年年期末赛高考。 他们设计系期中只有英语考试,唐祁镇是文科生,英语一直不错,很轻松就考完了。 当然,在无数学子挑灯夜战、从马冬梅背到马什么都没的时候,唐祁镇也在为设计美丽小裙子而秃头。 编辑蚊香小姐要求他11月底交饼图设计稿,但以“白衣天使”为题材的洛丽塔市面上已经很多,从甜美系到哥特风,创意几乎都被用过了。眼见只剩一个月,他还一笔都没动过。 欣赏完前辈的作品,他更加迷茫了。合上电脑,两眼一翻,脑袋空空,还顺便扯下了一把碎头发。 要是画画能有掉头发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变秃了,却没变强。 小唐同学痛心疾首,起身把满地的头发扫进了簸箕里。 不过,上次被死亡催稿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作为一只有较强自我管理意识的酷鸽,唐祁镇打算抽空去医院里逛一圈,搜集灵感。 艺术源于生活,这也是他爸爸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如果真的想当个好画家,一定要深入了解自己绘画的内容,画风景就出去旅游住一段时间,画人物就去他们工作的地方实地观察。 这大概就是艺术家的自由与浪漫。唐祁镇目前还在摸索阶段,只能一知半解地照做。 他选了一个没课的工作日,带上全套装备去了c大的附属医院。早晨八点多,医院里人还不多,但最近流感高发,周围满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唐祁镇戴上口罩,坐在旁边漫无目的地环顾四周。等到挂号那边一波人散尽,他才走上去试图和护士姐姐唠嗑。 “小弟弟你哪儿不舒服吗?” “没事,”他赶紧拉下口罩,解释道,“是这样的,我是c大的学生,最近做小组作业,有几个问题想采访你。” 他磕磕绊绊地编了个理由。 “原来是这样啊,没事啦小同学你随便问。”护士姐姐很热心,稍许打消了他的顾虑。 唐祁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打开录音笔,一本正经地采访起来:“请问你在工作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么?” 小姐姐先是笑了下,随即道:“应该是我刚毕业规培的时候,遇到一个心梗病人,情况特别紧急,好几次心电图几乎都平了,但我们急症大夫一直在救,前后一个多小时……” 前台两位护士讲了很多急诊室的事情,从车祸病人到心梗脑梗,唐祁镇听完心脏都跟着砰砰跳,不自觉带入了紧张的氛围里。 交谈结束片刻,他才拉回思绪,意犹未尽地说了声谢谢。 已经过了好几分钟,唐祁镇看了眼手机,有些不好意思:“呃,如果不嫌麻烦的话我还有个小问题……就是,你们觉得当护士的意义……”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串沉重的脚步声,迎面走来一人扛着个裹在风衣里半死不活的家伙,急匆匆拖到挂号处。 “护士姐姐,给、给他量个体温,挂呼吸内科……”他翻了个白眼,“不行了,这家伙好沉。” 唐祁镇见有病人来了,道了声谢,给他们让出空位。但他又觉得这人眼熟,好像是自己学校的,不由得多看了眼。 不料两人正巧撞上了眼神,对方先是疲倦的一瞥,随后直起眼神激动道:“哦哦哦,你是傅研生说的那个小学弟吧?我是费知白,他室友。” 听到学长的名字,唐祁镇愣住,心说旁边那坨巨型病毒该不会就是傅研生吧? 直到护士拨开他外套的帽兜,用耳温枪量体温时,唐祁镇才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傅研生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面色泛红眉头紧锁,呼吸也很沉。 “他怎么了!?”唐祁镇一惊。 费知白哭笑不得地调侃道:“众所周知,我们临床医学是个猝死专业。” “你踏马说人话!” “呃…就是感冒,不过看起来像是流感,都烧成烙铁了。” 唐祁镇见他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样子,心一下就被绞住了,上前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不知是自己手太冷还是他病得太重,唐祁镇差点被烫到,慌乱地甩了甩手。 “咳咳…”傅研生皱了下眉,一头撞在了唐祁镇的肚子上。 他下意识挺直身子,虽然隔着厚厚的冬衣,还是能感受到腹部突如其来的热量。 “咳咳…”他依旧咳嗽声不断。 唐祁镇闻言皱眉,拍了拍他的背帮他捋顺气息,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鬼知道啊,他平时也不和我在一起。今天早晨居然还爬起来去上课了,结果半路上被冷风吹晕了。”费知白没好气地揉着手腕,“我不仅扛他,还帮他背书包,手都要断了。” 听起来学长和他室友的关系并不好。唐祁镇皱了下眉,刚想说什么,就被护士打断了。 “别聊了,快点去看病,都快到40度了!” 唐祁镇闻言轻声喊了句“卧槽”,配合费知白把他从椅子里扶起来。 傅研生的意识甚至都很模糊,任凭两人架着他走。 不过准确来说只有一个人,唐祁镇才到他肩膀高,根本扛不住。 费知白把书包丢给他:“学弟待会儿有课吗?” “晚上有节思修。” “思修?那敢情好,翘了照顾学长吧。”费知白贱兮兮地笑了声,“上了这么久理论课,老师没少教你们团结友爱吧?正好在学长身上实践一下。” 唐祁镇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我们每天满课,哪有时间照顾他。而且这么大块病毒放寝室里免不了交叉感染,还不如在医院里休息几天,你说是吧?” 费知白说着,一边把他扶到内科病房,简单和医生说了下情况。病毒性感冒的确诊流程很复杂,他俩忙进忙出开了好几张单子,把傅研生扶到了二楼。 化验也是静脉采血,他还有意识,可能只是烧得太难受,蒙头趴在桌上任凭护士摆弄。 抽完血,费知白又不知去了那儿,只剩他一人凭感觉接过棉签,踉跄地起身。还没走几步,他哐一声撞在了墙上,手里东西应声滑落。 “你当心!”唐祁镇伸手想扶他,不过因为身高差显得很勉强。他用手臂环住对方厚重的衣服,就像抱着一大摞书,艰难地把人搬到了椅子上,要了根棉签止血。 傅研生突然又猛了两声,沉沉地吸了口气。 自己献血晕倒那次,应该也是这么被照顾的。唐祁镇听他的咳嗽声里混杂着干呕,急得拍了拍他的背:“你想吐吗?” “…还不至于。”傅研生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什么,睁眼道:“唐祁镇?……你怎么在这儿?” 唐祁镇手头动作一顿:“我正好在医院,采风。” “快回去,这段时间流感高发。”傅研生清醒了好久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唐祁镇却坚决地摇头:“你室友还要回去上课,我既然知道你病了,肯定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医院里不管。” 说完,他从兜里翻出口罩戴好,闷声道:“这样或许会好点。” 傅研生没精力和他争辩,轻轻吸了口气,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费知白拿着化验单回来了,嘴里还不停念叨什么白细胞指数逆天,把他从椅子里扶了起来。 唐祁镇从他手里抢过化验单,盯着一堆免疫细胞的名字,看得一知半解,心里满是担忧。 最后折腾了一圈,费知白在输液室给他租了个床位,安顿了下来。 傅研生向来有些洁癖,奈何病得晕乎乎,实在折腾不起,认命地躺下了。 看护士给他挂上点滴,费知白松了口气,把唐祁镇拉到一边嘱咐道:“床位租24小时,你让他先躺着,下了晚课我还会来的。” 顿了顿,他又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加个微信。” 唐祁镇点头,乖乖扫了码。就在费知白准备推门而出的瞬间,床上有了动静。 傅研生沉沉道:“让他也回去吧。” “回去你个头。”费知白闻言低低骂了声,拍了下唐祁镇的背,“别管他。” “嗯…”他无奈点头,往床边走去。 “…离我远点。”傅研生有气无力地挤出几个字。 虽然猜到是担心交叉感染,唐祁镇还是听得很别扭,咬了下嘴唇,把凳子拖到床尾坐下。 病房里很快安静,点滴均匀地落下,傅研生躺在床里,胸口规律地起伏。 上礼拜他还挡在身前替自己解决了无端挑事的同学,没想到现在就病成一团缩在床里。突然见他脆弱的时候,不免有些心疼。 强大是他,冷静是他,细心温柔也是他。唐祁镇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学长和病娇变态联系在一起—— 他每门课的高分都是用努力换来的,他不是天生的医者,更不是生来的犯罪天才。 唐祁镇看着他有些走神,手里捧着本子,回神的时候不知怎么纸上多了寥寥几笔,像是傅研生侧脸的轮廓。 雾草,自己居然在医院里如此堂而皇之地做春梦? 美术联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速写画这么溜呢?? 唐祁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收好纸笔安心地陪他把点滴挂完。 一晃已经到了下午,唐祁镇觉得肚子有些饿,正犹豫要不要出去买吃的,床上突然有了动静。 傅研生突然喘了口粗气,强撑着从床里爬了起来。 “你干什么?” “我好像梦见和哆啦a梦握手了……”傅研生迷糊地穿鞋,起身摇摇晃晃往门边走去,“好脏一只大花猫,刚和胖虎打了一架,身上全是泥巴。” ??唐祁镇懵逼。 学长该不会是烧糊涂了吧? 完了完了,中国医学界未来要痛失一位伟大的外科医生了。 他赶紧上前,不料被傅研生软绵绵地推开了:“你知道那么一点泥巴里有多少细菌吗?我得赶紧去洗手,咳咳…你别碰我。” 说着他就踉跄地往洗手间走去,挤了一大坨洗手液,反复搓了三遍才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冲起来。 看他标准洗手动作,唐祁镇总算放心了,甚至有点想笑。 烧糊涂的学长也太可爱了!! 小唐同学觉得自己又行了。 第16章 教你打结 傅研生洗完手又回输液室躺下了。唐祁镇问他饿不饿、想吃什么,他一概只是摇头。 看样子还是很不舒服。唐祁镇让护士帮忙测了下/体温,39.2度,并没有退烧的迹象。她说发烧病人一般下午体温都会偏高些,还叮嘱了几句按时用药,便推门出去了。 唐祁镇花了很大的劲儿才把他从床里扶起来,倒水喂药,又趁他将睡未睡时换了张冰贴。 这次傅研生没再说“你走吧”“别管我”之类的话,反倒是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的脸并没有烧红,只是看起来面色很差,眼神看起来很疲倦,嘴唇发干,掺杂着灰白。 就和他本人性格一样,似乎病得很克制,让人心疼又琢磨不透。 唐祁镇晃了晃眼神,朝他笑笑,不过隔着口罩对方应该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很快就睡着了,唐祁镇也收回漫天飞的心思,开始构思小裙子。 还是没有灵感,他戴着耳机把早晨护士姐姐们的话反复听了几遍,脑子只有紧张急促的抢救场景,根本不适合服装设计。 头晕,心烦。他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犯困。输液室里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和小凳子,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倚靠。 唐祁镇盯着小窄床里睡得正熟的学长,心想他应该不会很快醒来,便大胆地趴在他身边眯上了眼。 他心烦并非只是因为一时画不出稿子,而是对这几年来自己的状态感到担忧。每次发布设计图纸,他都会收到好坏各种评论,而上个月交出“森林系列”的最后一幅稿子,却意外收到了很多差评。 倒也不是恶意攻击,只是说和同系列的前几幅作品相比感觉没这么惊艳了。对此唐祁镇也有感受,他现在处于创作瓶颈期,少了对画作核心的思考,画风变得模式化机械化,也不像以往那么有表达欲了。 他很讨厌这样的状态,因为自己好像除了画画其他的什么都不会。还有一个月就满19岁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画不厌,没想到还没画几年就卡壳了。 想到这儿他脑子里空白了一阵,隐隐有些不安,只能戴上听歌,努力把情绪挤出去。 再次醒来,是因为身边的动静。唐祁镇迷糊地拉回意识,没好气地深呼吸了几下,扭头一看—— 傅研生不知什么时候侧向自己睡了,似乎也因为察觉到动静,寻声缓缓睁眼。 两个睡得迷糊的人对视,傅研生虽然抱病,但清醒的很快。 唐祁镇突然对上他的眼神,意识到自己那不安分的小爪子还搭在学长身上,吓得猛收手,呲溜一声端坐在椅子里。 “我……不小心睡着了。” 对方沉沉吸了口气,哑着嗓子道:“让你离我远点,你偏不听话。” 唐祁镇心虚地眨眼,见沉厚的金色光线透着窗帘照进来,估计已是傍晚。他赶紧扯开话题:“你饿吗?” 傅研生的状态看起来好了不少,从床里坐起来,先是搭了下额头,摸到一张半温半凉的冰贴,轻哼了声,然后抬手试了下后脖颈的温度。 “体温好像退了不少。”他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谢谢,要不你回去吧,我自己去买点吃的。” 居然又想把自己撵走?唐祁镇态度很坚决:“不行,我答应你室友陪到晚上。” “我室友?费知白?”傅研生径自嘀咕了几句,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唐祁镇,“你一整天都没课?” “有节思修……”唐祁镇嘴快,又心虚地补上后半句,“被我翘了。” “嗯?”傅研生眼梢一挑,偏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来。 唐祁镇被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盯得极不自在,想起费知白的歪理,为自己辩解:“这叫化理论为实践……” “呵呵,”傅研生垂眸笑了声,“唐祁镇,知道我是谁吗?” “学、学长?” “也是纪检部长。”他不咸不淡地跟了一句,意思不言而喻。 唐祁镇吃瘪,有种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的感觉。 半晌,他没好气道:“我是为了你翘课,你还把我逮了,简直没人性。” “我工作的时候就这么没人性。”傅研生冷起脸,靠在床里双手环胸,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唐祁镇顿时心里没底,早听说c大学风严谨,在全国高校几百所高校里都颇有名气。翘一节课会怎么样?扣平时分?写检讨?还是更严肃的处罚……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学长。 傅研生敛着眸子。他暗戳戳瞥了几眼,也没看出表情,不知所措地低头。 “噗——咳、咳咳……”片刻,学长总算憋不住了,假装咳了几声掩饰笑意,“你也太好骗了。” 哈??唐祁镇垂死梦中惊坐起。 “我们学校还没这么严。”傅研生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以后还是规矩点吧。” 唐祁镇这才放心,随即被气愤代替。 “我去给你买粥,你可给我乖乖躺好了!”他穿上衣服,摔门出去了。 傅研生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咳了两声。 唐祁镇觉得又气又好笑,在心里嘀嘀咕咕吐槽了几句,吃过晚饭回去的时候,傅研生已经卧在床里看书了。 雾草,傅大学霸你不要命了? 他赶紧上前把书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看到上面整齐的笔记,不由得有些佩服。 傅研生眉头微皱,瞥了眼正欲说话,就被唐祁镇打断了:“赶紧吃饭。” 说着他把书反扣在床里,不经意间又看到了他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整齐放着几本砖头厚的蓝皮书。 这也太惨了吧?唐祁镇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别人调侃什么“背上我学医的小书包”“畅游医学蓝色海洋”,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傅研生没再多说,接过粥默默喝了起来。唐祁镇偷瞥了几眼,觉得有些尴尬,低头玩手机。 “对了,”学长突然发问,“你的手是不是扭了?” “什么?”唐祁镇抬头,对上他微垂的眼眸。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他思索片刻,脑中渐渐浮现出那晚性情大变的学长,在喉咙里含糊地“嗯”了声。 “是那天和我吃饭时扭的吗?” “嗯……” 唐祁镇不敢细想,只觉得学长突然严肃了许多。 “对不起,我最近事情太多,状态一直不好。”傅研生沉静道,“如果那天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恢复了吗?过来让我看看。” 听这口气,他似乎忘了自己究竟干过什么好事。 也就是说,他杀青蛙,把血往自己脖子上抹,还一路追到厕所……都是无意识状态下的举动? 唐祁镇顿时心里发毛,嘭一下后撤,连声道:“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他又尝试发问。 “呵,”傅研生垂下眼眸,半明半暗地落在灯光里,轻笑了声,“谁知道呢。” 唐祁镇见状只觉会心一击,嘴唇翕动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对方也没再接话,把饭盒整理好扔到地上,从包里掏出一根细绳,绕过护栏慢慢摆弄起来。 现在逃肯定还来得及,但看绳子轻巧地在他指间弯折,唐祁镇又忍不住好奇。 “这又是什么?”调整好呼吸,他小心地往前挪了半步。 “方结,三重结,还有外科结。”傅研生的十指轻巧地勾线,挑拨环绕,不一会儿就在栏杆上绕了一串。 “这是你们医学系的教学内容?” “对,我下周要缝猪皮了。” 唐祁镇凑近仔细看了眼,他用的线很细,打出的结小巧精致。 如果用粗绳子编织,应该会更好看,甚至能做装饰品。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唐祁镇激动地拍手,喊道:“有了,我有了!” 傅研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唐祁镇丝毫没有顾忌他诧异的眼神,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道:“学长,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医?”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最近做小组作业,正好和医疗题材有关。” “哦…”他缓缓应了声,“原因吗?” 半晌,他咂了下嘴:“我学医是因为高中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受到触动才报了临床医学。” 听起来学长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唐祁镇心里一顿,但私事不方便过问,只能继续道:“那你心中的医生护士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嗯?”他垂眸思考了一下,“很多人提到医生护士,总是说白衣天使,但在我心中,其实是一种明媚的黄色。” 唐祁镇瞬间来了兴致。 “知道南丁格尔吧?” “当然,她可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后人尊敬的提灯女神。” 傅研生点头,慢慢接上后半句话:“我觉得提灯女神这个名字很有意境,就像是生死边缘为病人亮起了一盏灯,呼唤着他们醒来。”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东西。唐祁镇听得一愣,闭眼在脑中寻找他所谓的意象。 如果人能看到自己的灵魂,那濒死的人应该会被禁锢在默默无人的荒原里吧? 然后她提着灯,带着医者圣神的温柔、带着亲人嘶声力竭的呼唤而来,在漫天风雪里为人们亮起了一盏灯。 ——亲爱的,你迷路了。 ——跟我回家吧。 …… 他恍惚地睁开眼,风卷起窗帘一角,落日余晖尚存,周围仿佛被一种温暖甜腻的焦糖色包裹。 傅研生低头,继续打着自己的外科结。 再过五六年,他也会成为送灵魂回家的人吧? 唐祁镇眼眸一颤,再看向他的时候,感觉全然不同了。 第17章 接你回家 到晚上傅研生的体温已经退到38度多,等费知白来了,激动地拍着他的肩道谢。 唐祁镇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连着说了好几句“没事”。 见费知白还算靠谱,唐祁镇就放心回去了。 确认他走远了,费知白才走到床前:“傅总今晚打算怎么办?” “我在医院里过一晚吧,等烧退了再回去。”傅研生喉咙还有些痒,轻轻咳了几声。 费知白不好意思地挠头:“抱歉,委屈傅总了。” “没事,我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了。”傅研生叹了口气,靠回床里,“你也回去吧。” “那……你照顾好自己啊,不行再给我打电话。”费知白没有推辞,拿起书包直接走了。 傅研生看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默。 正如唐祁镇所看到的那样,他确实是个很孤独的人,对人仅存于必要的礼貌,社交圈很广,却没真朋友。 特别是大二那年系里传出了很多流言,什么深夜去停尸房,后山杀鸟,乱七八糟一大堆。虽然大家知道十有八/九是造谣,但还是对他敬而远之了。 独自躺在病床上,傅研生盯着泛黄褪色的墙壁,少有的感受到无聊。 脑中突然浮现出唐祁镇那张婴儿肥的小胖脸,还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活到21岁,见过太多主动示好的女生,弄得他很难拒绝,身心俱疲。 但唐祁镇不一样。军训那次,他一眼就识破了对方的小伎俩,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真以为自己画技高超,龇牙咧嘴,演得无比沉醉。 傻到傅研生没忍心当场揭穿,还认真欣赏了他的后续表演。可以说唐祁镇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蠢的小家伙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这学期的琐事那么多,几次三番把两人圈在一起。 话说回来,吃完饭那天应该是伤到唐祁镇了吧?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反过来照顾自己。 是不是有句话叫做不撞南墙心不死,还是因为唐祁镇身上肉太多了,撞上了却没撞疼。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不过感冒还没好,起床倒水喝药,很快就埋头睡下了。 - 听傅研生解读完他心里的护士形象,唐祁镇成功跳出了护士“白衣天使”的意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次设计稿他打算尝试油画柄,用饱和度适中的橙黄色作为主基调,将“生命之灯”的意象融进去。而且在傅研生的无心插柳的提示下,他还打算用外科结方结代替传统蝴蝶结,做一次新尝试。 有了思路,他的创作欲也随之而来,整天背着数位板去美术教室画画。 那是学校专门给艺术生准备的场地,也是他新找到的好地方。除了交大作业前一段时间,几乎不会有人来这儿,因此里面横七竖八堆着很多废稿和干掉的颜料,看起来荒废了很久。 总之,小唐同学觉得自己又行了。 周末他照例去教室画画,没想到刚入座没多久,就听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已经被推开了。 一抬头正好撞见陶墅,身后还跟了三四个人。 “…部长好。”他赶紧按下保存键关闭文档,生疏地打了个招呼。 陶墅眼前一亮,笑着朝他走来:“你在这儿画画吗?” 唐祁镇尴尬地把手提电脑稍微合拢了些,笑着点头。 “怎么都不好意思让我看,我可是你的直系学长,说不定还能指导你呢。”陶墅不依不饶,“不过,我记得我读大一那儿,上学期是没有大作业的吧?” “就是想找个地方随便画点东西。”唐祁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反问道,“学长是来这儿做小组作业吗?” “对啊,我们大二可忙了,之后这儿估计会被我们占领。” 那就意味着唐祁镇又要其他地方去画画了。 他心烦地叹了口气,之前那个念头又在脑中闪过——出去租房住。作为一个优秀的小画家,安静的创作环境必不可少。 “对了,你知道下周六我们学校停水吗?” “什么?”唐祁镇的脑回路还没进入下一个话题。 陶墅无奈笑笑:“也对,你才大一,肯定不知道这些破事。咱们阳沙这一块都是老城区,这几年道路改造,经常停水。” 唐祁镇闻言皱眉,刚考上大学时他好像听别人调侃过,c大素有有中国停水大学的“美誉”,没想到是真的。 “一般都是停大半天,按照以往惯例,我们会溜到城区玩一天。”陶墅拍了拍他的肩,“和我们一起去吗?” “学长不是还有小组作业?” “到那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唐祁镇总觉得那儿不对,陶墅这个人……跟自己熟络得过分了吧。 “我还有作业,有空再说吧。”他含糊地应付过去,一边整理东西,“既然你们有事,我就先走了。” 回寝的路上,他还的心里还有阵奇怪的感觉。 不过陶墅说得倒不假,过了几天学生会就发了停水通知,从周六早晨到次日中午,整整30个小时,还要同学们储备水源。 有种屯粮过冬的感觉。唐祁镇心想,要不准备点吃的在寝室里待一天得了。 没想到周四的时候,陶墅突然在宣传部的群里艾特了全体成员,说自己刚忙完学业空闲下来,还欠了一顿破冰饭没吃,趁周末停水带大家去市区的cbd吃一顿,有空的话扣1。 大一新生都没什么事,一听学长请客,还能离开这个破地方,瞬间激动。唐祁镇刚看完消息,就已经被一连串的1刷屏了。 想起第一次和他们合作时不愉快的经历,唐祁镇总算是明白了一句话——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不过,待在学校里确实也没意思,而且以后想在宣传部干下去,这种大型聚会还是不缺席了。 犹豫了一会,他也跟着回复了。 周六那天气温不高,天空灰蒙一片,云层压得很低,似乎是下雪的预兆。 唐祁镇跟他们一起乘高铁去了市中心。到那儿时间还早,陶墅先带他们看了场电影。 正好赶上《天气之子》上映,不过没想到,陶墅问了下前台,合适的场次居然只有情侣厅还有空位。 陶墅又征求了大家的意见,有些人原本就是朋友,自然无所谓这些,其余不太熟的就买了其他的电影——反正都是陶墅请客。 作为设计专业的学生,新一代动画导演的作品怎么能错过?虽然略有尴尬,唐祁镇还是同意了。 好在入座后发现,情侣座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虚空的摆设,很多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们都大方地坐在那儿有说有笑,让他的心理负担减轻了许多。 不过和不熟的人坐情侣座,还是感觉很奇怪。看电影的时候他努力不去想这个,把关注点放在了赏析构图技巧上。 这绝妙的分镜,这完美的色彩搭配,还有放晴瞬间流畅完整的镜头,配合空灵悦耳的音乐,让人的情绪也跟着旋转上升,为之振奋。 太牛批了!唐祁镇不由得感慨——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做出这样的作品。 最后男主跨过鸟居和阳菜从空中追下的时候,影院里突然传出低声的啜泣,唐祁镇借着屏幕的光,见陶墅也陷在座位里,揉了下眼角,脸色有些沉重。 “学长怎么了?”他小声问道。 “啊……没什么。”陶墅吸了口气,“就是想起以前看君名时候。” 唐祁镇觉得他心情并不好,但在影院里不能大声说话,直到影片结束走出影厅,他又问了句:“没事吧?” 陶墅笑着摇头,忽然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了许久。唐祁镇有些不自在。 “学长?” “和你说个事,你可别嘲笑我。”陶墅顿了顿,似笑非笑,“其实我是弯的,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朋友坐情侣座,有点想我前男友了。” 他居然是弯的?唐祁镇愣愣眨了下眼,差点也把自己的性取向说出来了。 不过话到嘴边他还是咽回去了,又听陶墅感慨了一句“物是人非”。 “学长别太伤心,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新的。”唐祁镇眨巴了两下眼,尝试安慰。 “但愿吧。”陶墅突然揉了揉他的头,“你安慰人的样子倒挺可爱。” 唐祁镇一惊,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啊,抱歉。”陶墅尴尬地咳了声,“你别在意。” 说完他就停下脚步往群里发消息,把人都召集到电影院门口,随后带去了附近的饭店。 到底是中心商业区,和阳沙接地气的风格完全不同。看着店里金碧辉煌的装饰,华丽中又透着一丝温馨,唐祁镇很快忘了刚才的插曲,仿佛有种回家的错觉。 他们订的是大包厢,进屋后桌上已经摆了不少冷菜。同学们早饿了,见到炸鸡鸭舌,说了声谢谢就飞快开吃。 陶墅招呼着唐祁镇挨着他坐,又让服务员来点了些酒水。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要不咱喝点酒吧。”陶墅翻了翻菜单,又凑过来问唐祁镇,“想不想试试粉象酒,特别有名。” 粉象酒?唐祁镇觉得耳熟,仔细一想,那晚和傅研生一起喝的就是这个。 如果没记错,这酒后劲很足,就连他这种会喝酒的人一时没都缓过来。 “呃,我不太会喝酒。”唐祁镇下意识撒了个谎。 “那要不这样,低度酒、高度酒和饮料我都点了,你们喝什么随意。” “好好!”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应和。 唐祁镇估摸了下自己的酒量,喝了几瓶鸡尾酒应付。席间陶墅和大家讲了他大一的经历,有搞笑故事还有鸡汤,还科普了北方特有的酒文化,顺便灌了不少酒。 几轮下来,地上已经堆了不少空瓶。唐祁镇还是没架住陶墅的热情,稀里糊涂地喝了几杯高度酒。 都说混酒不能乱喝,确实如此。还没遇到过对手的小唐同学这次是真喝醉了,在桌上瘫成一团。 “你没事吧?”陶墅揉了揉他。 “唔…还行。” “其他人呢,你们有喝醉吗?”陶墅又朗声问了圈。 “没事没事。”他们稀稀拉拉地摇头,其实大部分同学喝的都是低度酒,甚至到最后换了饮料,并没有醉。 “你这样能回去吗?”陶墅又把目光拉回唐祁镇身上,“要不我带你去开间房睡一晚吧?” “……”按照惯例,唐祁镇喝醉了就只想睡觉,但还尚存的一丝神志捕捉到“开房”二字,让他不自觉有种奇怪的联想。 “不用了,我可以……”他含糊地回答,话没说完就想起身,磕到了凳子,碰一下就往前砸。 “当心点!”陶墅抱住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样吧,这个小学弟交给我了。我去结个账,你们要是都还清醒,趁时间还早就抓紧回去吧。” 说完,他帮唐祁镇披上衣服,扶着他往门外走去。 不料想,手还没碰到门把,门先一步打开了。 傅研生穿着件单排扣牛皮色风衣,面色冷峻地走进来。 “陶墅,学生会规定出去聚餐不许喝酒吧?” 他闻言一愣,结结巴巴喊了声学长好。 “那人好像是校学生会的学长,大三的。”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傅研生冷着脸把在座一圈人扫了眼,径直上前从他怀里拉过那摊烂泥,俯身把他架到肩上,一脚踢开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酒瓶子。 “咳咳……”唐祁镇被一股突兀的化学试剂味熏得呛鼻。 傅研生拉开门,最后冷冷地往回甩了个眼刀:“陶墅,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承蒙关照了。” 第18章 看清楚我 唐祁镇听不清具体的对话,只知道身边多了一个更高大的依靠,迷迷糊糊地被扛了出去。 走到外面,迎面吹来的冷风直钻进他的衣领。唐祁镇的胃里猛然翻滚了一阵,头更晕了,还想吐。 傅研生感受到肩上的重量在下坠,紧紧咬了下后槽牙,叫了辆出租车,楼着咯吱窝把人塞了进去。 “去地铁站。”他不想多言,连往常礼貌的称呼都省去了。 狭小的车厢里顿时充满了浓重的酒味,还有饭店里那股重油重盐的黏腻菜香味。 傅研生闻得恶心。 “学长…要带我去哪儿?…我想回学校。”车里很热,唐祁镇趴在他肩上,含糊不清地扯羽绒服的拉链,发出噗呲噗呲的响声,拉到一半的时候卡住了。 “好烦啊,这破衣服怎么老是卡,陶墅学长,能帮我弄一下吗?”说完,又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你叫我什么?”傅研生推开他,横眉冷视。 “学长啊?有什么问题吗,你之前不是还说不用喊得那么生疏嘛……”唐祁镇扯不开拉链就开始解扣子,动作极其粗暴,很快就露出了他白白胖胖的小脖子。 “其实在我心里学长这个称呼一直有另一个人,可是现在他不在这儿,我就偷偷叫你了。毕竟…喊部长听起来很别扭,你也是我的学长嘛,没错……”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半晌,傅研生转身看向他:“再问你一遍,我叫什么名字?” “学长?” “叫名字!” 唐祁镇被突如其来的呵斥镇住,鼻尖除了浓郁的酒香,似乎还掺杂了一丝呛鼻的药味,他努力睁眼看清眼前的人,但昏暗的车厢里只勾勒出他模糊的轮廓。 “…陶墅?”他的语气不确定起来。 傅研生的目光突然定住,漆黑的眸子渐渐暗沉下来,死锁住唐祁镇那细皮嫩肉的脖子。 “师傅,不用去地铁站了。”他缓缓吞下口水,报出了一家酒店的名字。 “啊?小朋友你们……”司机看了眼后视镜。 “我让你去就去,废什么话!”傅研生极力克制,低声咆哮。 司机师傅被吓了一跳,赶紧打方向盘。 车不用几分钟就开到了目的地,期间傅研生的目光再没离开唐祁镇,等到了酒店附近,直接从皮夹里甩了张钞票,揪着他的衣领开门下车。 “学长你干什么,我要回学校!”唐祁镇多半是被冷风吹醒的。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叫什么名字?” 唐祁镇眼中只有一角大衣,看不清楚脸,凭感觉嘟哝了声,含糊其辞。 “你给我记住今天。”傅研生咬着牙一字一顿,粗暴地把他拖进大堂,塞进电梯,又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张房卡,乒乒乓乓一顿乱撞,把人扔进了玄关。 房间几乎是黑的,窗帘也被拉得死死,透不过一丝光。 唐祁镇被突如其来的黑暗环境刺激到,跌跌撞撞地摔进去。 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形状贴身立在眼前。 !!他踉跄一退,周围都是空气,摸了把空。 身体向后倒,惊呼声还未发出,已被人抓住了头发。 “唐祁镇,你只猪,你他/妈给我记住自己今天干了什么!”傅研生踹开浴室的门把他推了进去,唐祁镇跌跌撞撞差点扑倒的瞬间,“滴答——”一声,房里亮堂了。 他蓬松的头发被扯得生疼,不得以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仰起脖子,目光直对向镜中人影。 “现在看清楚我是谁了吗?”傅研生把他提到身侧,俯身发问。 唐祁镇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下意识念叨了一句“学长”。 最后的音节还未出口,他就觉一股极重的力道顶着他的后腰把他硬生生往前推去,身子斜了半圈,随后又被揪着衣领推到了洗手台上。 “咣当——”载物台上的玻璃杯一震,无助地前倾,在桌上砸成碎片。 随即唐祁镇的后腰结实地撞在了大理石板上,一阵钝痛。 他现在彻底清醒了。 是傅研生,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 唐祁镇对上他微微涣散的深色眼眸,像是已经见底的黑颜料,厚厚地糊了一层,黯淡,无光,粘稠。 他吓得一颤:“学长你怎么了?” “这话问你自己。”傅研生却蜷着膝盖顶进了两/腿间,将他牢牢固定在洗手池上,又粗暴地伸手拽过花洒,伴随稀里哗啦一阵响,水龙头被拧开了。 唐祁镇来不及闭眼。水花溅得满脸都是,他的眼睛刺痛了下,慌乱地眨眼,扭头躲开。 “学长,学长我错了……”他嘀咕了几句,轻颤着求饶,扭动身体想挣开他的束缚。 他的外套里只剩一件白衬衣,扣子松开了几颗,又被水打湿,软软地搭在胸口。 一览无余。 傅研生眼神一晃,把花洒扔到旁边,俯身吹了口气:“眼睛疼?” “…嗯。” “你要是被那个混蛋骗走,明天起来疼的可就不是眼睛了。”他挑逗意味地抬膝顶了一下。 唐祁镇受到刺激,身体徒然一抖,脑子里慢半拍地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你别胡说八道,陶墅他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那要我把你送回去试试吗!”傅研生原本已经松手,闻言又狠扑上来压住了他。 唐祁镇的小嫩腰几乎都要弯成直角了,他沿着大理石水池的边缘胡乱地摸过去,企图寻找借力点把他从身上甩开。 “危险!”傅研生突然松开了他。 下一秒,唐祁镇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开他的手指沿着掌心擦了过去,两人冰冷的手相碰,随即是细微的划痕声。 傅研生咬了下牙,在嗓子里轻轻哼了声。 “学长?”唐祁镇错愕地扭头,发现自己扣住了他的手指,而他的手,稳稳地搭在满桌的碎玻璃上。 “唔…”他吓得收手,撞在了傅研生肩头。 “别看。”傅研生用另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抬膝顶着他的后腰,“转过去,别看。” 空气静默。 两人总算都冷静了下来。 一个是喝醉了犯迷糊,另一个,就难以描述了。 傅研生没有抬手,用宽厚的肩膀把唐祁镇裹在身下。 唐祁镇一直在偷瞥,看血从他掌心下缓缓流出,小声吸了吸鼻子。自责后怕与满腹酒气萦绕,让他不自觉干呕起来。 “记住今天,只有我能保护好你,也只有我能……”傅研生忍痛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目光离开洗手池。 “伤害你。” 他补上后半句话,用膝盖顶住后背,单手把人扛起,半拖半抱地丢到床上。 又是“吧嗒”一声,房间陷入黑暗。 “学长!”唐祁镇欲追上去,但被身上的痛感绊住脚步,只能就势扶住墙壁。 门砰一声被合上。 他慌乱地从兜里翻出手机,颤巍巍打开了手电筒,摸索着往前走。光线和镜子重合一瞬间,炫目的亮白色差点把他闪瞎。他缓了缓神,举着手机看到了洗手台上的那摊血。 阴暗的浴室被仅有的光线照亮,带血的玻璃片还在反光。 唐祁镇吓得噎了口气。 ……学长刚才是不是又犯病了?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会在电光火石间选择保护自己。 他很害怕,但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傅研生去附近药店买了酒精棉和纱布,回到了酒店的公厕,用随身携带的镊子把玻璃片一块块夹出来。 好在玻璃边缘比较钝,没有划得很深,但有些碎玻璃渣扎进去了,挑起来很麻烦。 酒精消毒比双氧水疼,他清楚这点,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就着伤口擦了上去。 几滴冷汗顺着额角滴入眼睛,一阵阵刺痛终于让他彻底冷静下来。 傅研生看着殷红的棉花团,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没有受伤,下一步会对唐祁镇做什么? 没有答案,他脑子里一片混沌。 咬着牙折腾了片刻,总算把血止住了。他又消了下毒,缠好纱布。 他还有些恍惚,盯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看了几秒,拿出手机单手编辑了一条信息。 [我可以回来一段时间。] 准备按发送键时,手指又悬在了屏幕上。 ——但在走之前,有些事我必须处理好。他在心里默默提醒自己。 傅研生没有再回来。 唐祁镇想出去,但脑壳疼、脖子疼,腰也疼,反应也很迟钝。房间里没有电了,只有一层薄薄的暖气片还在运作。他又冷又怕,最后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团,贴着暖气片迷糊地熬到了天亮。 第19章 位置共享 唐祁镇是被电话吵醒的。听到铃声他几乎是嘭一下就弹了起来,生怕什么午夜凶铃。不过天已经大亮,房里除了他再无别人。 他喘了口气,惊魂未定地拿起听筒,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 “先生,您朋友已经退房了,请你尽快整理好随身物品,到前台……”原来是客服电话。 挂断电话后唐祁镇又警觉地看了圈,穿好外套往浴室门口走去。一切摆设如旧,洗手池上的那摊血也在,这说明傅研生应该没再回来。 他到底怎么了?虽然没有对自己做违法犯罪的事情,但看到镜子里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他还是无比后怕。 整理好衣服,他先开了条门缝把走廊反复打量了几遍,确认傅研生不在这儿才出去。到了前台,客服又解释了一下,说傅研生开的是单人房,只需要一个人的身份证,但实际上唐祁镇也住了酒店,为了保险起见也要核实他的信息。 唐祁镇没有多言,乖乖把身份证递上去。盯着前台看了会儿,他又问道:“需要交额外的服务费吗?那个…呃,我们还打碎了一个玻璃杯。” “你朋友已经把都钱付清了。” “好吧。”他思忖着点了下头,“我那朋友几点走的?” “早晨六点吧,他还特地强调我们晚点再叫你。”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从她的话里可以判断出傅研生之后的思路很清晰。 但他还是觉得心慌,他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傅研生和他的部长陶墅。 最重要的傅研生的精神问题,发现自己喜欢的人是个阴晴不定的魔鬼,就好比知道他有了女朋友,硬生生把暗恋的火苗浇灭在摇篮里。 不,比有女朋友还糟糕。 傅研生对自己温柔的时候……太吸引人了。 唐祁镇忘不了,也不想忘。 想到这儿他心里一颤,赶紧推门出去接受冷风的洗礼,就差没啪啪扇自己两耳刮子。 和傅研生谈恋爱,跟赌命有什么区别? 他哭丧着摆出一张允悲脸。 回校后供水已经恢复了,澡堂门口挤着一堆人,着急地张望。他没心思洗澡,回寝室飞快爬上床,钻进自己熟悉的小被几里,才有了一点实在的感觉。 睡到第二天早晨,他算是彻底清醒了。傅研生还是和上次一样,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道歉。 校园这么大,总有办法躲开他吧?唐祁镇深吸了一口气,和室友去上课了。 一路上谷学浩兴致勃勃,问他市区那里好吃好玩,问他学长有没有讲八卦。唐祁镇没有回答,只是说了句有空大家一起去。 谷学浩嫌弃他卖关子,还很后悔为什么没加个学生会这样福利那么多的社团。 有心事的时候时间突然变得漫长起来。唐祁镇课上也心不在焉,摆弄着手机,突然进了条消息。 [陶墅:对不起啊小学弟,那天把你灌醉了,实在不好意思!学生会确实规定了……] 后面那部分没显示出来。 看到部长发来的消息,唐祁镇没有犹豫,立刻点看查看。 然而看到后半部分的时候,他傻眼了—— 陶墅如是道:傅学长把你要走了,以后你就去校纪检部工作了,才和你共事一个月,感觉很遗憾。 !!! 什么玩意儿? 唐祁镇如遭雷击,差点把手机摔飞出去。 “大哥你发什么毛病,中一百万彩票了?”谷学浩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唐祁镇语塞,尴尬地笑了笑。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次是费知白发来的消息。 他说道:应该知道了吧?傅总把你弄过来了,让你先跟着我干。 “……”唐祁镇哭笑不得地看着聊天界面,觉得自己的学长运真是太“好”了。 好到他恨不得一搬砖拍死自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唐祁镇已经分不清谁对谁错、谁真谁假了,回想起那天傅研生的话,只能厚着脸皮试探:关于陶墅学长的传闻是真的吗? 等了很久费知白都没回复。 他不死心,又问:你知道傅研生和我的事情吗? 费知白回复了一串省略号。 “……”唐祁镇的心里不止一串省略号,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就在绝望之际,他看到对话框顶端显示出“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紧紧盯住屏幕。 终于,费知白发来了消息:凡是以学生会为名义的聚餐不许喝酒,这是规定,陶墅确实违反了。至于他人品怎么样,我也是刚听他们系里人说的,据说前女友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还有人说男女通吃……你自行体会,我不多说。 唐祁镇心倏然轻了下。 这么说来傅研生还是在保护自己? 可是…… 他心里有无数疑问,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甚至想找傅研生当面问清楚,但又怕惹恼对方,只能旁推测敲。 [傅研生让你来找我的时候,精神状态怎么样?] ??费知白惊讶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唐祁镇还来不及解释,他回复道:不知道,他可能回家了,总之好几天没来学校了,是微信联系我的。 回家了?唐祁镇捧着手机陷入沉思:难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有问题了?那倒是件好事。 [好吧,那就当我没说过。]发完最后一句话,两人再无联系。 生活似乎又回归正轨,校学生会以规划、分配任务为主,实质性的工作少,唐祁镇进入了一段真空期。 不过11月,临近班级中期评估,班长准备年底冲一冲业绩,硬是每晚都把他们抓来晚自习。 作为美术生,大一几乎没课,这个规定简直形同虚设。唐祁镇也不喜欢,而且没法在众目睽睽下画小裙子、看耽美漫,只能乖乖地临摹画作,有些枯燥。 一天晚上,就在班里百无聊赖都快睡着的时候,一道刺耳的鸣笛声隔着老远划破天际。 就像七八岁小孩似的,立刻有人喊了声:“是不是哪里起火了?” 大家早没心思看书了,有几个胆大的已经跑到窗边张望起来。唐祁镇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秒还在画画,下一秒抬头,周围就全是人了。 他疑惑地望窗外看了眼,好像就在学校附近,还能看见红蓝光柱交替闪烁。 “是救护车吧?”他小声嘀咕了一句。 “对对,我感觉也是,像是出车祸了。”同学们附和道。 半个班的人都围过来看了,班长沉着脸,很没面子地吼道:“都回去!看什么热闹!” 班上依旧闹哄哄的。 班长又大吼了声:“你们又不会救!看看看,看个屁啊!” “行了,都回去吧。”唐祁镇夹在他们中间,也跟着喊了句。 围观同学这才散开。 谷学浩还伸长脖子意犹未尽,一边打开手机:“去咱们学校bot上看看,应该有消息。” 唐祁镇认同地点了点头,果然打开瞬间,就见一张打着马赛克的照片挂在首位—— [祈祷][祈祷]不是我们学校的,但就在我们学校正门口,太可怕了!都9102年了居然还有酒驾这种事情[大哭]大家以后过马路务必小心!! 下面有人跟评:还好他们临床医学有晚课,听到外面有人出车祸带着老师直接冲出去first aid了。 有人问层主:伤者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下面紧跟着一条几百赞的回复:我是临医的,大家放心,没有生命危险,已经送去医院了。正好我们上外科课,突然实地教学……紧张死了。 还有人提到了傅研生:终于明白傅研生为什么是系第一的大佬了,心理素质是真的强,我看到地上一滩血都吓懵了。 唐祁镇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手头动作顿了下——傅研生已经回学校了? 他还以为这家伙得回家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 傅研生他们班在西教二上课,是离事发地最近的一幢楼,要不是隔着绿化带和围墙,都能目击全过程。 总之听到外面出事后,他们班是第一个赶过去的。 惨不忍睹。 傅研生一瞬间以为自己迎面撞上了修罗地狱。 他甚至觉得空中的水汽都带着血色,觉得车辙拖出的血印能流到他脚边,把自己缠住、沉没。 但作为系第一,傅研生自然地成为了老师的助手,协助他处理伤者。 就在所有人都感慨他的冷静熟练的时候,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还是高估自己了。 他能做好,但很难受。 仿佛高二那年,那辆失控的汽车撞碎了他的记忆,又重演了一遍。 把伤者送上救护车后,老师感慨道:“真是意外的一课啊,大家要多向傅研生同学学习,他真的很优秀……” 说着他便在人群中寻找那个少年的身影,结果扫视一圈,发现傅研生已不见踪影。 “真是个深藏功与名的好孩子,未来医学之栋梁。”老师只能对着空气夸赞他。 - 因为马路上的意外,大家都心神不宁,班里乱哄哄的。 班长只能无奈地提前结束了晚自习。 唐祁镇理好书包,刚走出教学楼,兜里手机就震动起来。 好像是特别关心,震动时间比一般消息长几秒。 难道是编辑?他疑惑地掏出手机,一看吓了一跳—— 居然他/妈的是傅研生! 他问:在哪里? 莫得感情的三个字。屋外寒风瑟瑟,唐祁镇的心更凉了。 应该回复他吗? 他咬了下嘴唇,刚点开对话框,正在犹豫之际,对方发来了位置共享。 !!小唐同学吓了一跳。 然而更绝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小唐同学立在寒风中凌乱时,那个共享软件突然弹出一根进度条,就像病毒似的,三二一——加载完毕,自动定位成功。 什么鬼!唐祁镇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突然有人从身后环住了他。 鼻尖瞬间缠绕上淡淡的铁锈味,他低头一看,余光里只有一对修长的手指,袖口沾染着血迹,还很新鲜。 “傅、傅研生?”他后背一阵阵地发寒,哆哆嗦嗦地侧过半边脸。 “别动,让我抱一会你。” 唐祁镇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暗恋的学长,或者说是曾今喜欢过的学长,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 谷学浩大惊,在边上喊了句“卧槽”。旁边陆续有人经过,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学长,这里是教学楼,你别闹了!”唐祁镇被他缠得死死,也被他身上的血味包裹缠绕,吓得拼命扭动肩膀,借着背上书包隔出的空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 “咳咳,”傅研生的脸突然沉了。 “小家伙,我说过不要动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唐祁镇快哭了,好不容易挣开束缚,还没站稳又被傅研生扯着帽子一把揽进怀里。 “别怕,”傅研生贴着他的脸,哈出一口热气,“再给你一次机会,不在学校就可以了,是吗?” 第20章 人形抱枕 唐祁镇被粗暴地塞进出租车,带到了附近的酒店。 走进大堂,两人暴露在灯光之下,唐祁镇才意识到情况有多糟糕。傅研生身上的铁锈味还未散,袖口和衣服上也有血迹,又阴沉着脸把自己箍在怀里,简直就像个亡命徒。 “学长……”他快哭出声了。 傅研生用手指拨了下他的下巴:“带身份证了吗?” 他哆嗦着点头。 “你去开,单人间。” “可是……”唐祁镇犹豫了一下。 “嗯?” 腰被猛然收紧,他一惊,倒抽了口凉气,弓起身子猛咳起来。 傅研生又轻轻拍了下他的背,像是给他顺气。 唐祁镇和坐过山车似的,慌乱求饶:“好…我都听你的。” 闻言对方稍微松开了钳制,两人保持一个较为正常的姿势走到前台。单人房只需要一人的身份证,办完手续,客服小姐姐笑道:“你们两个大男人不嫌挤吗?” 对上她真诚的目光,唐祁镇真的很想嚎一嗓子救命,结果腰上又被收紧了。 他瞪着一双圆溜的杏眼不知所措。 “走,”傅研生的手越过外套,撩起里面的衬衣,掐了把他腰上的肉,“不要废话。” “……”唐祁镇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乱跳,认命地闭上眼。 后悔与害怕在心底交织,恐惧攀附了全身。他打了个冷颤,伸进兜里企图摸手机。 不料瞬间,手就被人飞快按住。 他猛然一缩,只听傅研生道:“不要联系别人。” “好…”他嘴皮子打颤,屏着呼吸小心翼翼地挤出一个音节。 既然跑不了,那就先……顺从吧。 可他不甘心,委屈地吸了下鼻子——为什么别人都能好好谈场恋爱,就自己是踏马是在玩命啊! “小家伙,别怕,我不伤害你。” 傅研生比任何时候都擅长察言观色,声音始终温柔,就和他宽厚温热的胸膛一样,把唐祁镇缠得死死。 刷卡进门后,唐祁镇艰难地插上卡取电。玄关处姜黄色的灯光亮起,两人安静地站了会,傅研生抱着他没有松开。 过了很久,唐祁镇渐渐冷静下来。傅研生很安分,只是抱着没有任何越界的举动。而且好像把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下巴磕在他肩头,呼吸很轻。 “你到底想干什么?”唐祁镇尝试和他交流。 没有回应,仿佛石沉大海,安静得溺死人。 “要不你先洗个澡吧。”他建议道。 “嗯?”对方终于有了动静,身子微微挪了下。唐祁镇趁机从他怀里钻出来,靠墙站稳:“你衣服上还有血,我去给你买件新的,怎么样?” 说完他偏了下头,企图打量傅研生微垂眼睑下的神情。 空气又安静了片刻,唐祁镇悄悄往门口挪动,就在他以为自己计划成功的时候,傅研生突然爆发,拽住了他的衣领。 “然后就想趁机逃,是吧?” 唐祁镇一头撞进他怀里,还没反应过来,傅研生的手已经擦过他的肩膀,顺势脱下外套,指甲在羽绒服上划过酸牙的刺响。唐祁镇被他扯着转了半圈,随即就见他粗暴地把东西摔在了桌上。 “你别摔我书包,老子的电脑和数位板还在里面啊!”想到自己的命根子,他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傅研生却拎起书包,害得他扑了个空。踉跄之际,学长又顺势抬膝撞了下他的腰,用胸口接住了他。 “包里的东西对你而言这么重要?”他还惊魂未定,就见傅研生拉开拉链,把东西一股脑儿地往桌上倒。 看着自己心爱的画笔电脑板子霹雳吧啦地砸在桌上,唐祁镇瞪大了眼。 学长大概是疯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狼藉的景象,踉跄地退了几步,飞快拔出房卡往门口奔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字——跑!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他眼前闪过,瞬间挡住了一片光,他低头一看,见自己那被掏空的书包干瘪地挂在胸前,随后猛得一收,连人带书包往后拽去。 后背再次贴上学长的胸口。 傅研生用书包背带和自己的身体做成了一把锁,把唐祁镇牢牢套住了。 因为身高问题,唐祁镇还被往上提了些,不得以靠在对方身上。 “小家伙,非要我把你捆起来才听话吗?”傅研生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唐祁镇大惊,猛吸了好几口气,心中鼓点砰砰,就快跳到嗓子眼了。 又是瞬间,房里毫无征兆地“滴”了声,倏然全黑了。 手里的房卡应声落地。 “晚安,我的小家伙。”傅研生舔了下他的耳廓。 唐祁镇做不出任何反应,任凭傅研生环住他的胸,另只手托着膝盖窝,一步一步搬到了床上。 房里很安静,没有空调的隆隆声,没有方才争执的吵闹声,只有一层淡淡的月晕透过窗纱照进来。 床上还有些冷,傅研生把他抱得更紧了。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动作。 唐祁镇就像个人形抱枕一样缩在傅研生胸口,感受着他心脏缓慢温吞的跳动声。 一切又安静下来,平缓得像溪流。 唐祁镇稍微放松了些,心还是跳得很快,因为后怕。 他不知道傅研生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现在这样,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就选中了自己。 难道是因为喜欢?唐祁镇试探性地往他身上贴了下,……没硬。 “咳咳,”意识到自己那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唐祁镇失神。 ——卧槽,你踏马是被傅研生吓傻了吧!都什么时候了,居然在想这种东西!! 他觉得自己思想很危险。 手腕突然被人扣住了。 !!唐祁镇又是一惊。 “你身上很热。”傅研生轻声嘀咕了一句,手指沿着他大拇指内侧划过,压住了手腕。 “学长?”他失神反问。 “嘘——”傅研生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我在听你心跳的频率。” 唐祁镇闻言心头微怔,不由得敛起呼吸。 “我喜欢你在我面前怦怦乱跳的样子。”半晌,他在耳边覆上柔软一语。 唐祁镇脸上登时烧起一片热,莫名的情愫像水倒在油锅里一般,在他脑中呲呲作响。 “让我抱会。”傅研生的手一直压着他的桡动脉,再没松开。 完了完了,没救了,抓到河边烤着吃吧。唐祁镇的脑子里全乱了,恨不得一头撞死。胡思乱想了许久,疲倦终于胜过了紧张,让他得以稍微睡着了半晌。 再醒来时,天已经微亮。唐祁镇习惯性翻了个身,意外扑了个空,后背结实地贴在了床单上。 傅傅傅…研生呢? 他回神,坐起来一看,桌上那片狼藉已经收拾干净,傅研生坐在椅子上,垂眸摆弄着手机。 “你醒了?” 唐祁镇下意识往床里缩了下:“…嗯。” “对不起。”傅研生起身走到床前,缓缓打量了他一眼,“除了书包,我应该没对你做其他的事情。” 唐祁镇简直要被他的间歇性发作的神经病吓死了,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试探道:“你昨晚怎么了?” “把你捆到酒店里来了。”对方答得很冷静。 小唐同学稍微有了点底气:“那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傅研生咬了下牙。 唐祁镇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我出过车祸。”半晌,他开口。 “什么?” 他垂下眼眸,解开了衬衣上两颗扣子,侧身露出了肩膀。 一道细长的缝合伤疤蜈蚣般爬在他左肩头。 “卧槽,”唐祁镇张嘴支吾了一声。 “你,你是不是那个…创后应激障碍综合征啊?”他在脑中搜刮了很久。 “或许吧。” “你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原本对答如流的傅研生又陷入沉默。几秒后,他转移话题:“我把你的联系方式删了,以免下次再发生这种情况。” 啊?唐祁镇心里轻了一下。 “可是你不来找我,就能保证不伤害别……” “我只想找你。” 闻言唐祁镇身子一斜,差点从床里翻下来。 傅研生却很淡定:“这点感觉我还是有的。” 要不是昨晚被他吓得半死,唐祁镇都有种被告白的错觉。 他终于把话题引到了关键点上:“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你将来就是要做医生的人,有些坎儿必须得跨过。” “知道了,”傅研生点头,“谢谢你昨晚没有报警。” “你又没打我,警察来了也没法立案啊。”唐祁镇心有余悸,气鼓鼓地还嘴。 傅研生笑了声,拿来衣服递到他手边:“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在身上带跟电击棍。” 唐祁镇总觉得他这个g立得怪怪的。 “快点走,我早晨还有课。”傅研生走回桌前穿衣服。 “你之前是不是回家了一段时间?”唐祁镇又不死心地发问,“觉得压力太大了吗?” “不是,”他手头动作突然顿住,在对方审问的目光下说出了实情,“我爷爷去世了。” “……”唐祁镇瞬间语塞,心虚地叹了口气,“是我多嘴了,你…那个,节哀顺变。” 傅研生低低嗯了声。唐祁镇见他脸色又沉了,赶紧穿好衣服跟着走了出去。 “是自然死亡,老人走得很安详。”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傅研生补上后半句话。 第21章 任意调控 回学校后唐祁镇发现了一件要人狗命的事情——他的压感笔坏了,估计是那天被给傅研生摔烂了。 调压感、卸载软件、重启电脑再复原……他尝试了所有方法,依旧毫无起色。 盯着那支破笔和空白的屏幕,唐祁镇心如死灰,恨不得立刻马上冲出去找傅研生理论,让他赔自己的宝贝,顺带精神损失费。 然而想到傅研生的气势,小唐同学的笑容瞬间凝固。还是命重要,他可不想再被捆一次。 好在他生日快到了,爸妈手松发了个红包。本来他还想拿着钱去市中心大吃大喝一顿,现在只能去修笔了。 临近交稿日,编辑催得很紧,唐祁镇一天都不敢耽搁,当天就买了车票飞奔进城。 他的笔和板子是wa公司的三代款,市中心有专卖店,但因为品牌合并,市面上已经停产,修起来比较麻烦,需要送到总部,或者直接从库存里调一支新的。 “小朋友,你手里这款真的很难修,下次建议直接买套pro,或者是672那款。”店主大叔热心地安利道。 唐祁镇闻言说了声谢谢,回了个礼貌而不失优雅的微笑。 ——你当我不想买新板子吗?穷,穷是原罪啊! 想到这儿,他隐隐觉得心痛。其实高考结束后他爹就提议给自己换套设备,但小唐同学觉得自己还不到全职画画的地步,也舍不得陪了自己多年的板子,拍着胸脯豪情壮志说要自己赚稿费买。 悔不当初啊,谁知道上了大学之后这么多屁事,一幅稿子拖两三个月,就算一幅画能买几千块钱,平均一下也只够生活费。 这就是小酷鸽的下场。 从店里出来,他万念俱灰地和编辑发了条消息,如实交代了情况。 蚊香小姐很快回复了他一个表情包:大小两只鸽子紧紧依偎在一起,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可靠。 唐祁镇盯着满屏的无情嘲讽,在寒风中凌乱。 编辑又问:最近怎么这么不小心,不是扭到手就是摔笔摔板子?搞得和人打架似的,注意点安全。 唐祁镇冷得不行,草草看了眼选择无视。走了会,他终于拐进附近的肯德基店里,要了个大汉堡和鸡排,把冻得发僵的爪子搓暖和,幸福地啃着肉,又把编辑的话看了一遍,有苦说不出。 连打架都算不上,他明明就是挨揍。对方一个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整天把自己按在床里摩擦,他特喵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照他的水平,如果真把自己吓晕了,还能瞬间来一套标准的心肺复苏,救活后再捆起来。 ……操,唐祁镇越想越害怕,想起那天傅研生说的话,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找了家防狼器材专卖店。 到店里的时候,店主大叔正在吃晚饭。他推门进去,问道:“你们这里卖电击棍吗?” “啊?”店主抬头,空气中飘着股菜香,“不卖的,这种东西地铁安检都带不过,不卖!” “那你们这里卖什么?防狼喷雾,催泪瓦斯,辣椒水?” 店主又扒了口饭:“防狼喷雾有,但这玩意儿也带不过安检。你要买可以,到时候被扣下了可别骂我黑商。” “……”唐祁镇沉默,心说怎么防个狼还有这么多限制,难怪总有女孩子出事。 店主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摇头道:“没办法啊,这些器材能防狼,也能被狼利用。坏人……难防啊!” “好吧,”唐祁镇叹了口气,“那还有什么其他能过安检的?” “甩棍,防卫笔,这些都能过。”店主指了下玻璃橱柜,“还有皮拍子…哎,皮拍子不错,头上是铅做的。” “能让我看下吗?” 店主又狐疑地看了眼:“你一个男孩子还需要防狼?” “那不然呢!?”唐祁镇对方怀疑的眼神看得很不爽,气愤道,“男孩子出门也有风险啊,变/态下手又不分男女老少。” 说完他还觉得很不服气,拿出身份证和学生卡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是c大的学生,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好好好,我知道了。”店主嗤笑了声,“要皮拍子是吧?喏——” 唐祁镇接过样品在手里掂了掂,觉得里面那块铅还挺沉的,问道:“会把人砸成脑震荡吗?” “废话,你一大男人,力气本来就比女孩子大,可千万别对着人脑袋砸。”店主无奈笑笑,“说实话,看你也挺结实的,还不如去练练拳呢。” 闻言唐祁镇阴了下脸。 就目前情况来看,就算他把跆拳道柔道合气道,散打武术峨眉拳都学一遍,练到脚踢南慕容拳打北乔峰的境界,都不一定搞得过傅研生。 跟何况…… 他只是一个快乐小肥宅啊。 他尴尬地笑了声,把东西塞进书包,付了钱转身离开。 感受到包里沉甸甸的重量,他心里也沉了下。 他还是希望傅研生能早日从那些糟糕的事里走出来,而不是逼得自己和他动手。 回校后几天一直过得很安静,他借了室友的数位板把初稿画完交给了金主爸爸。上次车祸中受伤的患者也脱离了生命危险,她的家人敲锣打鼓给学校送了面锦旗。 正好12月是学校的安全常规月,借着医学院的光荣举动,校方趁热打铁,安排了急救知识培训的公共课。 唐祁镇从小学起就听过无数类似的科普讲座,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内容。原本以为这次也是水课,等走到教室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每两个桌上都放着一个急救箱,还有个半身的假人。 “哇,”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到底是全国有名的医学院。” 谷学浩也很激动,拉着他选了个前排的位置入座。 很快就走进来一位老师,身后还跟着四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唐祁镇正聊得起劲,下意识往门口看了眼,余光撞上了……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轮廓。 傅研生,又踏马是傅研生! 刺啦一声响,椅子和陶瓷地板发出酸牙的声音。 傅研生淡淡地往他这儿瞥了眼。 !!唐祁镇身子一挺,端坐在桌前一动也不敢动。不过这次对方没做什么,很快收起目光走上讲台。 “我们这里四位学长学姐都是考过证的优秀医学生,今天给大家来讲解下急救知识……”班里安静下来,老师在上面讲得滔滔不绝,唐祁镇却开始走神。 他是被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拉回思绪的。 定睛一看,大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放急救宣传片。 【时间就是生命。】 【责任重于泰山。】 两行加粗的大字赫然醒目。 唐祁镇一下就被代入了紧张的氛围里,几分钟的小短片变得无比漫长、凝重。 宣传片的构思很精妙,到最后以家人拥抱的片段结尾,屏幕倏然变黑,只剩孩子一声清脆的“爸爸”,温馨而悠长。 唐祁镇看完沉重地吐了口气。 “希望通过今天的课程可以唤起大家的学习意识。如果有条件,建议假期回家去当地红十字考证。”老师说完又把目光投向四位学长,“接下来把时间交给学长学姐。” 班里陷入一片嘈杂,很快就被傅研生一声“安静”喝住了。他面无表情地从讲台上拿起一份名单:“现在给大家分组,61-70号跟着这位学姐,71-80号……” 唐祁镇见他冷冰冰的样子,心里一阵慌,心想这家伙该不会又行使特权把自己分到他手下吧? 但是没有,傅研生把他们班分成了三组,把唐祁镇塞给了费知白,自己则处于贤者模式,靠在讲台上慢吞吞地环顾四周。 唐祁镇感到很意外,又暗暗打量了眼学长,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下。 费知白比傅研生活络很多,生生死死这样严肃的话题在他眼中变得稀松平常。 他一边打开急救箱,一边似笑非笑:“说实话,要想救人,首先自己的心理素质要强。说句不吉利的,你看到人倒下自己先吓哭了,那些步骤还能记得几个。” 说完他先把急救箱的常用配置逐一讲了遍,还把止血带拉长在假人的手臂上示范了一遍:“用止血带压迫近心端动脉,可以有效中断血流。” 有些方法和注意事项唐祁镇以前听过,但都一知半解,现在听完觉得清晰了许多。 “还有海姆立克急救法。”费知白把假人竖起来,从后面探头道,“这是用于气道堵塞患者,特别是小孩子被果冻卡住。” “不过,呃……这个假人只有上半身,不太适合做示范。”费知白尴尬地笑了笑,把目光投向唐祁镇,“那个小学弟,你介意我用你做个示范吗?” “啊?”唐祁镇一脸懵,发现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迟疑地点了下头,“好吧。” 费知白绕过桌子上前,轻轻拍了下他的肩:“放心,我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唐祁镇点头,不料费知白还没来得及抱住他,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换个人,不要用他。” 哈?唐祁镇回头一看,傅研生不知什么时候板着脸站在后面,极其笃定地看着他,眼眸微垂。 费知白一头雾水朝他眨了眨眼:“不是啊傅总,这组基本上都是女生,我就认识咱们小唐……” “我说不要,哪来这么多废话。”傅研生横跨一步走过来,双手环住费知白的腰,“我觉得用你更合适。” “喂喂喂!”费知白大惊,还没准备好就被傅研生摸住了肚脐。 “左手摸肚脐,右手握拳放于两指之上,再用左手环抱拳头,用力快速向后上方冲击。类似于这样——” 只用了几秒,动作已经完成。 “啊啊啊操!”费知白后知后觉地惨叫了声,揉肚子道,“傅总您下手也太重了,老子是活人啊!!” 傅研生不再多言,松开了手,扫视一圈:“大家记住了吗?” 说完还特地瞥了眼唐祁镇。 唐祁镇觉得费知白可能被傅研生勒疼了,不自觉地往他那儿瞥,有些走神。周围突然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唐祁镇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慢慢拉回目光,一下就和傅研生撞了个满怀。 “唐祁镇,记住我的话了吗?” !!小唐同学瞪大了眼,赶紧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傅研生这才转身走回讲台。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唐祁镇觉得学长气压变低很多。 费知白似乎也意识到这点,强颜欢笑地讲了最后一项内容——心肺复苏。 从医学院大楼走出来已经是晚上六点,天全黑了,让人意外的是,呼啸的北风送来了一片片棉絮似的雪花。 “哦哦哦——下雪了!”沉默几秒,人群中爆发出兴奋的吼声。 而且已经下了很久,草丛里已经积了两三厘米的雪了。成团的雪花在静谧的夜空中弥漫、飘落,落在路灯光晕里的那些,隐约还可见六角构造的轮廓。作为一个出生到现在没经历过冬天的南方人,唐祁镇瞬间眼前一亮。 “老唐你看你看!下雪了!”谷学浩激动地抱住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太激动了,我要拍照!” “那你还抱着我!”唐祁镇缩了下肩膀,从他手臂下钻出来,嫌弃地瞪了眼。 身上很快就落满雪花,他拉上羽绒服帽子,放慢脚步欣赏起雪景,还伸手接了几片。 突然一阵风过,夹带着细密的雪花吹到他脸上。虽然被吹得凌乱,他依旧兴奋地抹了把脸,还呼啦呼啦地在雪地里转了两个圈。 但他不知道,傅研生就在他身后某处,看到小胖猫开心成这样,轻轻扬了下嘴角,随后低头自嘲地笑了声。 他已经看不透自己的心意了。 可以只在远处冷静地看,也可以选择把那只小花猫捆到自己身边,不知为何……这种任意调控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 第22章 闭路电视 唐祁镇一觉醒来,社交软件里塞满了小红点。他点开一看基本上都是生日祝福,有来自粉丝的,也有来自高中同学、亲朋好友的。 他瞬间清醒,还有些小激动,缩在被窝里把留言刷刷地翻了遍,还没看完就听谷学浩在下面喊道:“大哥你倒是快点啊,要迟到了!” “哦哦。”他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应了声。 简单洗漱一番,到教室坐定后他又掏出手机继续查看。 酒米也送来了祝福。 [第三年啦~甜糖老师生日快乐!作为你的后援会会长必须第一个和你说生日快乐,其他人都给我让个路,冲冲冲!!sweetown[照片]] 图片是多图拼接,是唐祁镇三年来设计过的所有小裙子的返图,还有手写祝福,拼成了一颗大大的爱心。 下面还有很多人跟评—— [这就是十级铁粉的占有欲吗?搞不过搞不过,甘拜下风。] [果然追星都是要颜值和钱的,我好酸[柠檬][柠檬]] [好好好,我只要小裙子,劳斯您抱走。] 她好像是高三学生吧?居然还能准时送祝福,太用心了。 唐祁镇轻轻笑了声,点开大图看了眼。酒米其实长得很好看,脸小、鼻梁挺,是个小巧精致的姑娘。特别是眼睛,狭长,还有浅浅的内双。 不过……唐祁镇看到眼睛的时候动作顿了下,总觉得她眉眼间有种很强的既视感,但又说不出像谁。 “哎呦这小美女谁呀!”谷学浩趁机凑过来。 “你怎么能随便偷看。”唐祁镇不爽地把手机反扣,见他满脸坏笑,心里很不爽。 “这是我妹。”他随口编了句。 “你妹?感觉和你不像啊。”谷学浩疑惑地打量起来,“表妹吗?几岁了?介绍给哥们看看呗!” “看屁,人家小姑娘才高三,没成年呢!”唐祁镇没好气甩他一句话,侧过身继续看粉丝的留言。 谷学浩不解风情,继续絮絮叨叨:“老唐你是不知道,我总觉得最近老高不对劲,以前还和我们唠几句美术史,现在神龙见首不见尾,该不会谈恋爱了吧。还有老唐你这么优秀,肯定也不缺女友,就我最惨……” 唐祁镇并没有认真听,正在心里乐呵,突然看见了编辑留言,手指一顿。 [一盘蚊香:七月家店主不太喜欢你这款] 他一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蚊香小姐接着道:他们主打轻甜,你难道还不知道? 唐祁镇当然知道。七月信是洛丽塔国牌中的顶流,以甜系著称。他入圈时画的就是轻甜水彩风,画工好又有粉丝基础,一下就被这家店给看中了。 但人总是要改变的,做设计更是如此。一直待在舒适区,不免有黔驴技穷的骂声,显得吃相很难看。 [那就换家店,实在不行我自己去约。]他向来把自己的作品视为珍宝。 [但店主不肯放人,她想和你商量减稿费,看最后销量算提成。] “……”唐祁镇默默骂了声操。 他并非不能理解店主,毕竟自己也是几万粉的设计美学博主,本身就有一定的带货能力。加上合作了两三年,店里的事也略知一二,确实不可能轻易放人。 但,他也要恰饭的啊! [多少钱。]唐祁镇莫得感情地发问。 [五千买断,提成1%] [我拒绝。]他回复得干脆利落。 他现在的设计稿基本上一幅能买到七八千。这个价位并不夸张,因为他卖的是整幅构图稿,比循环排版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句话到哪个行业都通用。 沉默了一会,编辑发问:成名之后飘了? 哈?唐祁镇眉头一皱,又发过去一个大大的问号。 编辑又道:你不运营微博不糙人设,很容易掉粉,到时候从lo圈top里被挤出来了可别哭。 “……”唐祁镇再次无语。他做洛丽塔设计师前业务还要广,给童话书、青春杂志做过商插,也设计过公司logo、手机保护套,还参加过全国书画比赛,基本每次都是一等奖。 家里有意把他往艺术方面培养,他很小就开始接触绘画,未来选择也比别人多一些。比起设计他更喜欢漫画,但又不好意思和编辑直说,只能委婉地发个表情包搪塞一下。 过了会,对方发来回复:和店主商量了,六千,年末再给你发个红包。还有,你送个版型和立绘,就这样了。 唐祁镇不太了解服装设计方面的知识,面对突如其来的要求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下。但转念一想,这条裙子是为酒米画的,既然有机会,当然是要全部亲自设计。 顺便多赚点钱,过年给爸妈买礼物。 不过临近期末,专业课要交色彩作业,美术史要写论文,英语课还缺了几个平时作业要补齐。总之,“平时多大胆,期末多大产”,之前欠的债,全堆在一起等他还。 他得把三次元的事情先做完。除了那个平时和空气一样存在感稀薄的室友高同方,三人相约去美术教室画画。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同病相怜的人,颜料、稿纸丢得满天满地。地上脏乱不堪,连出去上厕所都得像玩跳房子一样蹦跶出去。 怕弄脏衣服,唐祁镇特地穿了件灰不拉几的工作服,外面套了件深蓝的背带裤。因为身材略微偏胖,唐祁镇总觉得自己像脚边皱巴巴的折叠水桶。 虽然教室里有暖气,但因为穿得太薄,唐祁镇还是觉得冷,常常画一阵就停下来搓手。许久不画水粉,他也有些手生了,总是不小心把颜料弄到袖口上和衣肘上。 总之,他每次从画完回寝都觉得精疲力尽,恨不得立刻身子一斜、小脚一伸,立刻翻进他心爱的床里呼呼大睡。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他还要写论文和英语作业。学校11点熄灯,他只能用移动电源可怜兮兮地给自己照明,肝到凌晨一两点。 好在他从小接触艺术,绘画功底和艺术修养都比常人高一些。室友还对着3000字论文无从下手的时候,他已经打开word一顿操作,下笔如有神。 灰头土脸折腾了一周,小唐同学终于赶在截止日前把作业交了上去。课后老师还单独表扬了他,说他作品的配色特别清爽。 唐祁镇心说自己都是半个设计师了,要是连色彩都配不好还有什么颜面在圈子里混饭吃。不过当着老师的面,他还是腼腆地说了声谢谢,然后飞奔回寝室睡觉。 在电脑前坐久了,他浑身酸痛,之前手腕扭过的地方也有些疼。小裙子的设计稿还没画完,但他不想管了,只想先舒舒服服睡一觉。没想到刚回寝室掏出手机,就看到费知白给他发的消息。 [明天中午有空吗?傅研生找你。] 唐祁镇已经累瘫了,根本不想理他们,低声骂了声操。 [可以不去吗?]他任性地发问。 对方陷入沉默,几分钟后发来一条十几秒的语音。唐祁镇带上耳机,只听费知白隔着屏幕咆哮道:我的好学弟啊,我的唐大神仙啊,求求您别为难我了。傅总我惹不起,你就听话乖乖去吧!! “……”唐祁镇想起那天的事,突然有点心疼费知白,心一软还是同意了。 不过他忘记定闹钟了,等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傅研生约他11点半在学校咖啡厅见面,距离现在只剩二十分钟。 唐祁镇看着屏幕上大大的数字,心里只剩一句卧槽。 他抱着满心的不情愿,飞快洗漱完跑了出去。屋外冷风直吹,总算让他清醒了些。 到咖啡厅的时候还是迟到了几分钟,唐祁镇看了眼时间,心烦意乱。 果然,推门进去就见傅研生端坐在电脑前,眼睛像装了gps似的,跟了他一路。 唐祁镇被看得很不自在,微皱着眉头走到他面前:“找我有什么事?” “吃过饭了吗?”傅研生先问了句别的。 唐祁镇不想和他废话,撒谎道:“吃过了。” 傅研生挑眉打量了他一眼。唐祁镇揉了下略微发肿的眼皮,没好气道:“到底什么事?” “12月学校要组织一次火灾逃生演练,还要查寝室的违规电器,我要你帮忙写个策划案。” “卧槽?!”唐祁镇起床气还没过,迷迷糊糊听了一半,不爽地骂道,“你有病吧,这点小事不会用微信通知吗?非要把我从床里拽起来?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周才睡了几小时?你们医学生不是作业更多嘛,你还不如省点时间学习,可别到时候又踏马进医院,当心猝死啊。” 说完他还不耐烦地啧了下嘴:“有什么事情你让费知白转告我就行,我累了要……” “你的事情不是早做完了吗?”他的话被一声闷响打断。 傅研生“吧嗒”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抬头冷冷地看向他。 唐祁镇突然觉得后背一凉。 “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他毫无诚意地勾了下嘴角。正巧有人开门,一阵冷风随即卷入室内。 唐祁镇这才彻底清醒,看着学长温和谦逊的笑容,嘴角一抽。 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把傅研生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啊! 狗屁起床气,害人不浅。 唐祁镇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了三条对策——第一,道歉;第二,跑;第三,拿出上次买的皮拍子和他干一架。 考虑再三,唐祁镇觉得自己或许还有第四个选择,那就是——原地升天。 傅研生始终坐在座位上,眼神紧紧勾住他。唐祁镇下意识揉了下手腕,支吾道:“对不起学长,这几天熬太晚,没睡够。” “嗯?”傅研生眯了下眼,微垂眼眸,盯住他露出的那截白嫩的手腕。 ——真不懂爱惜自己,要是手腕伤了,自己就得养他一辈子了。傅研生像是握住了最后的底牌,不知怎么有些得意。 手中黑金色的钢笔一斜,在他掌心里划过一道墨痕。 “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晚上我把要求发给你。”他的口气意外随和。 这家伙良心发现了?唐祁镇吃惊地眨了下眼,比中了一百万彩票还震惊,赶紧道了声谢,转身就跑。 “等等,”傅研生又叫住了他,“以后你遇到什么烦心事和我直说,吐槽、朝我发火都没关系。” ??唐祁镇一脸懵逼。 “因为我是你的学长,我有义务分担你的情绪。”傅研生特地加重了学长和义务两词,语气十分坚定。 “哦哦哦好,谢谢学长!”唐祁镇怕这家伙突然变卦,飞快地跑了。 傅研生目光越过落地窗,直到唐祁镇跑没影才拉回思绪,从铅笔袋里拿出一只灰色的小花猫玩偶,在手里掂了掂。 唐祁镇似乎很怕自己,之前只会瘫在怀里软软地求饶,没想到变成小刺猬的样子也这么可爱。 他又使劲戳了几下手里的小花猫。 这是他根据唐祁镇的体型,用羊毛毡戳戳乐戳出来的玩偶。 作为纪检部长,他有资格进出教学楼的监控室,自从发现唐祁镇在美术教室写作业后,他就不可自拔地陷进去了。 以至于生物实验报告都没写,坐在监控室里连着看了几晚上闭路电视。 唐祁镇画画时候的气质很特殊,其他人画几分钟就开始玩手机,只有他安静地垂着头,耐心地调颜料、上色。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小花猫穿背带裤的样子太可爱了。有时会因为沾了颜料而皱眉、撇嘴,出门的时候会蹦蹦跳跳地跨过脏乱的地面。 特别是亲手摸过腰之后,傅研生再也忘不了那软乎乎的手感。 想到这儿他轻咳了两声,目光落在旁边的那摞书上。他想,要是这学期他的专业排名下滑了,肯定得找这个小家伙好好算一笔账。 第23章 我选择你 事实证明,傅研生的一个眼神比北方的寒风更让人清醒。跑出咖啡厅后,唐祁镇睡意全无,彻底清醒了。 他走回建艺学院的食堂随便吃了点饭,找了间自习教室开始画小裙子。 洛丽塔版型一般分为三种:无袖连衣裙、有袖连衣裙和半身短裙。唐祁镇研究了一下19世纪欧洲女性的穿衣风格,又考虑到护士服的简洁性,最后选了有袖高腰长裙款。 开始画设计稿后唐祁镇才发现这次柄图确实有点问题。他用的是半厚涂油画风格,描绘了雪夜中护士提灯前往小木屋照看伤者的场景。全图以厚重的深蓝色夜幕为背景,与护士手中橙黄色的马灯形成色彩和亮度上的对比,再用被灯光照亮的微黄色雪地作前景。三大色块调和碰撞,以光源为中心点透视,确实是一幅构图不错的油画。 但不太适合画在裙子上。甜系、哥特都和这幅画的风格不相容,古典又以纯色为主,而画面配色略显杂乱。 唐祁镇盯着屏幕看了许久,被一个月前他执笔时放飞自我的勇气深深“打动”,就差没泪流满面。 不过,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我们未来的小画家。唐祁镇尝试降了下部分图层的饱和度,逐渐调整了画面配色。 正准备画草稿,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正思路泉涌,不爽地抖了抖腿,没有理睬。 但手机一直震个不停,弄得他大腿发麻。唐祁镇不耐烦地啧了声,掏出手机一看——居然七点多了。 天已经黑透了,窗户有些反光,望出去还能看见自己模糊的轮廓。 似乎很疲倦的样子。 唐祁镇这才觉得肚子有点饿,叹了口气,低头看消息。 果不其然,是费知白发来的。他从后往前扫了一眼,发现对方居然连着发了三个“收到请回复!”,看样子也被学长吓得不轻。 ……傅研生这个男人啊,实属狠人。 唐祁镇默默嘀咕了一句,开始看他布置的任务。 【1.本周六将举行校学生会干部提拔,你必需参与竞选,竞选部门为纪检部,只能填一个,具体要求见附件1。 2.下周五要组织大一师生进行安全消防演练,纪检部负责记录出勤情况、维持现场秩序,需要你写一份策划案,详细见附件2。 3.下下周要开展为期一周的违规电器突击检查,需要你安排表格,人员名单见附件3。】 唐祁镇盯着几乎溢出屏幕的对话框,骂了句操。 傅研生打算是把他培养成下一任纪检部长还是把他当成了廉价劳动力?一上来就布置这么多活?? 关键是,这狗屁玩意儿他踏马不会写啊! 他又往下一划,见费知白还补充道—— 这些任务都是傅总帮你整理的,我只是代为转发。他还说有什么不懂的当面去问他,我没有资格回复你。 “……”唐祁镇被傅研生的霸总风范秀了一脸,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傅研生很聪明,充分利用了他的善良。唐祁镇就算一百个不情愿,也不会任性爽约,害费知白被狠批一顿。犹豫再三,他还是打开了附件,逐个看下来。 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参加校学生会竞选。唐祁镇回想了一下事情始末,估计傅研生早把自己内定了,现在只是走个流程。 竞选采用无领导小组面试,一组5-8人不等,考官抽题,三分钟读题、理顺思路,之后按顺序发言,内容为90秒自我介绍加3分钟观点陈述,然后是自由讨论,最后选出一名代表总结。 考官会结合该小组的讨论情况和每个人的发言状态打分。想要拿高分,既要兼顾团队合作,也要展示个人特色。 唐祁镇只在高中时听过相关讲座,但从没实际操作过,看完要求心里慌到发麻,忍不住又骂了句脏话。但骂归骂,他也只能在嘴皮子上过把瘾。 既然下定决心做了某事,即使不情愿唐祁镇也会认真对待。他上网搜了下面试的技巧,又找了不少视频,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做足了准备工作,到周六那天,他穿了一套比较正经的衣服去面试。 根据时间表,他被安排在早晨10点,同批次还有4个人,都是他不认识的。 小姐姐把他们带进会议室,唐祁镇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那圈桌椅,旁边分散着五六个穿正装的考官。 唐祁镇扫了眼,看样貌应该都是学长学姐。一圈看下来,目光在靠窗的位置撞见了傅研生。 他垂眸看着桌上一沓厚厚的a4纸,慢悠悠地把玩着钢笔。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西服,没有印象中那么冰冷威严,反倒像个成熟稳重的大哥哥。 唐祁镇吞了口口水,按照位次入座。 他是一号,然而在看到号码牌的瞬间,唐祁镇呆住了。 一号座位……居然在傅研生正对面?? 这踏马绝壁是滥用私权!他气得不轻,又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不敢抬头确认,可怜兮兮地翻开答题纸。 题目如下: 八月酷暑,你和同事乘小型飞机考察时,飞机意外坠落在撒哈拉沙漠,所幸你们两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擦伤很严重。在飞机完全烧毁前,你有10分钟时间返回机舱。 已知机舱内共有15件用品,你们只能取出其中六件,为了提升你和同伴的存活率,请谨慎做出选择。 1、一把瑞士军刀;2、一个指南针;3、一桶18.5升的矿泉水;4、一支手电筒(有电);5、一本沙漠动物百科全书;6、一本沙漠植物百科全书;7、一幅沙漠地图;8、一件厚棉袄;9、一件雨衣;10、一盒火柴;11、一把手枪(六发子弹);12、一面化妆镜;13、一瓶伏特加;14、一卷纱布;15、一瓶维生素。 唐祁镇瞬间懵逼,又抬头试图观察周围同学的脸色。但他们一个个都把头埋得很深,看不出端倪。 好在他高中地理学得还不错,对沙漠的气候特征很了解,先用笔圈出了三件他认为最重要的物品——厚棉袄、手电筒、矿泉水。 还有三个选项。 他尝试把每件物品的用途想一遍,刚看到第九个,就听见“叮咚”一声。 傅研生冷冷道:“还剩三十秒,请考生注意时间。” 操,唐祁镇急得骂脏话,脑子里一团浆糊。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高考前班主任的谆谆教导——拿捏不准的时候把题干多读几遍,弄清楚出卷人的意图。 对对对,读题干!唐祁镇的眼神慌乱地往上瞥,飞快扫过那几行文字,才发现自己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严重擦伤。 那应该要选伏特加和纱布吧?但仔细想了想,又觉得为了处理伤口一下选了两件物品,有点亏。 突然又是“叮”一声,时间到。 “请一号同学开始答题。”下一秒,傅研生的声音响起。 唐祁镇应声抬头,与他的眼神撞了个满怀,瞬间被勾走了大半意识,脑中一片空白。 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唐祁镇恨恨咬牙,错开他的眼神,开始组织语言。 除了最初选定的三件,他又加了军刀、沙漠植物百科全书和伏特加。说了大约一分钟,他的思路逐渐顺畅,开始尝试和考官进行眼神交流。 按照网上的说法,眼神交流三秒为宜,但唐祁镇的心理素质还没这么强,短促地看了眼就立刻收回眼神。 随后的四位同学也开始轮流发言。唐祁镇在一旁耐心地听着,记下他们的观点,在心里给这些选择归类,试图分析他们的心路历程。 其实这就是学长们出题的目的。通过同学的选择判断他们的性格、能力和胜任岗位。听到后来他才恍然大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一轮发言结束,教室里倏然安静下来。自由讨论开始前,同学们似乎都在默契地等什么。 唐祁镇暗暗打量了一圈,见大家神态多少有些扭捏,就大胆地站起来发言了。 他就着题干要求的自己的思路把大家的发言归类,委婉地提出了“首先考虑生存而非走出沙漠”的观点,反驳了第三位男生的观点。 几回合交锋下来,他很快占了上风,又综合了其他两位女生的观点,得出了相对可靠的答案。 最后做总结的时候,同学们一致同意唐祁镇代表他们发言。听到大家整齐的掌声,小唐同学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禁有些飘然。 “感谢大家的信任。”他先起身鞠了一躬,“接下来由我代替我们小组汇报最终的选择。” 他们定下的六件物品是厚棉袄、手电筒、矿泉水、伏特加、化妆镜、军刀。唐祁镇按照众人理出来的思路自信满满地讲了遍,最后还不忘补上总结:“其实在这场讨论中,我们组各位成员都做得很好。不同的思考角度恰恰反映了同学们自身与众不同的能力,何种性格、胜任何种岗位。我想这也是出题人的目的所在。” 说完最后一个字,还未坐下,小教室里已经响起了一片掌声。 傅研生眯了眯眼,就在准备提醒他们离开时,坐在正中间一个体态微胖的男生突然开口:“一号,我看你的志愿表上只填了纪检部一个部门,这么自信吗?” ??唐祁镇慢慢把目光投向他,疑惑地皱了下眉。如果没记错,无领导小组面试是没有考官与面试者的互动环节的。 再说了,只填纪检部还不是傅研生的破要求?您问我,我问谁? 唐祁镇不爽地啧了声。 那人又问道:“服从调剂吗?” “……”唐祁镇犹豫了一下,悄悄把目光投向傅研生。没想到学长也在看他,微垂着眼眸,看不出喜怒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嘶嘶”吸了口冷气,但转念一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服从调剂实在太过嚣张,顿了顿,硬着头皮道:“服从调剂,第二志愿…宣、宣传……” “咳咳,”话未说完就被傅研生的咳嗽声打断。 “不调剂,这个人我要定了。” 唐祁镇猛然一顿。既然那人坐c位还有权利问这问那,应该是会长吧? 但学长就和没事人似的,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挥了下:“本次考核到此结束,入选情况会在三天内以短信的形式发送。” 同学们如获大赦,长出了一口气,拍着胸脯走了出去。唐祁镇边上那个男生还忘了把椅子归位,他又帮忙整理了一下现场。 说实话他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西装革履的家伙围成圈盯着,不免有些紧张,走出教室后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没想到刚洗完手,就在厕所门口撞见了傅研生。 “学、学长?”他磕磕绊绊地打了声招呼。 “刚才不还口若悬河,怎么见了我就结巴?”傅研生顺手从纸盒里抽了两张纸递过去。 “哦,谢谢。”唐祁镇微微颔首,道了声谢。 “放心,这次我不会让你去别的部门了,待着我这儿是最安全的。” 唐祁镇不知怎么接话,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道:“那个……我表现得还好吧?” “还不错,”傅研生环胸立在他眼前,低头笑笑,“还学会猜考官的心意了,我很满意。” 他最后一句话拖着长长的尾音,乍一听是表扬,又让人觉得奇怪。 唐祁镇缩了下肩膀,后撤半步,问道:“那学长作为考官,心里有正确答案吗?” “有啊,”傅研生微扬嘴角,往前追了半步,把他逼退到洗手台前,居高临下,“我选你。” “什么?”唐祁镇大惊。 “我选你。”他又笃定地重复了一遍。 “因为不能同生,那便同往。” 傅研生敛起眸子,深黑的眼眸不知怎么含着一点水光。 像冰冷的泉,像夜空的星。 唐祁镇被他堵在洗手台前,不知怎么觉得两人间空气有些燥热。 傅研生说完满意地笑笑,潇洒转身离开。 第24章 来办公室 说好三天内公布录取结果,唐祁镇当晚就收到了短信。结果无非是告诉他被纪检部录用,部长是傅研生。 唐祁镇盯着最后那个醒目的名字陷入思考,还没来得及回复,手机就呜呜地震动起来。 定睛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是本市。 看起来不像诈骗电话,唐祁镇手头动作顿了下,划开了接听键。 刚凑到耳边,就听熟悉的声音响起:“明早八点到学生活动中心,三楼,纪检部办公室。” “啊?”唐祁镇下意识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傅研生——他的新“老板”在下命令。 “…什么?”他没听清楚,心虚地嘟哝了一句。 傅研生冷冷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还要求他带上电脑,来办公室里写策划案。 唐祁镇乖巧地嗯嗯两声,挂断电话后毫不犹豫地骂了句脏话。 说好的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删了呢?现在可好,直接打电话过来了。果然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想到这儿唐祁镇又补充了一句,我除外。 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长得太乖巧性格又温顺,下不了狠心拒绝别人,所以被人耍得团团转。 第二天他还是如约去了学生活动中心。那幢楼地处两学院中间,是一栋装修较新的建筑。一楼有健身房、咖啡厅,还有个小自习室。他先草草看了圈,拎着电脑往三楼走去。 外面起了雾,以至楼道里有些暗,地上湿漉漉的,像是蒙了水汽。 这儿应该是学生会办公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什么什么部门的挂牌。唐祁镇探着脖子张望了一下,在靠东边的角落里找到了纪检部的标志。 确认自己没有迟到,他才鼓足勇气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 “没锁,直接进。”隔着门,学长的声音愈发轻淡,听起来很正经,让唐祁镇不由得感觉怪怪的。 他拉下门把手推了进去,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消毒药水味,像是巴斯消毒液,但不知怎么带着股醋味,熏得他鼻头发紧,悄悄咳了两声。 傅研生坐在宽敞的大办公桌前,手边摞着一叠“蓝色生死恋”,眉眼间微微映出屏幕淡色的亮光。 “那边,坐吧。” 唐祁镇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到了一个小型会议圆桌,桌上贴心地放着电源插排,旁边还有沙发茶几,甚至还放了几盆小多肉。 “这是你的办公室吗?我们学校居然还有这么豪华的配置?”他不可思议地搁下书包。 桌上还有一点未干的水渍,隐约能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个房间应该刚打扫过。 “嗯,除了完成我布置的工作,你也可以来这里自习,或者画画。这是我的办公室,除我以外一般没人能进。”傅研生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要记得清理场地。” 唐祁镇点头,心说他可不会来这儿自习,学校之大难道还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先写策划案,一天时间够了吧?” 唐祁镇下意识点头,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心虚地问道:“…那个学长,策划案有模板吗?” “嗯?”傅研生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半个头看向他,“陶墅没叫你写过?” “对啊,我在宣传部就是画画嘛,哪会这种东西。” 他心里没底,因为他意识到自己在和傅研生讨价还价,声音不免小了些,看起来乖巧又无助。 傅研生偏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眼色都不觉明亮了几分:“我发你给一份今年五月地震逃生演练的稿子,你自己琢磨着改。” “好的好的,谢谢学长!”他立刻道谢,在桌前坐了片刻,听傅研生咳了两声:“把微信加回来吧。” 对…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学长就很负责地把他删了。唐祁镇的眼神暗戳戳地往那边瞥,傅研生低头摆弄微信,分辨不出神情。 很快,通讯录里就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唐祁镇心里有些膈应,还是犹豫了一下:“…你上次那个自动定位的病毒软件哪儿弄来的?” “自己编的。” 唐祁镇闻言嘴角一抽,觉得自己真特喵摊上了一个大佬。 要是逃到天涯海角,他是不是还能开着直升飞机把自己给追回来? “代码我删了。”傅研生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耐心地解释。 “可是你还能再编出来的…对吧?” “理论上是这样,具体看你的表现。你要是乖乖的,我会对你放心一点。” 这种管三岁熊孩子的口气弄得唐祁镇很不舒服。他撇了下嘴,埋头开始写策划案。 傅研生又道:“不要照抄,两次活动的性质和需要考虑的天气状况都是不同的。” 唐祁镇会意,打开天气预报查了下当天气温,看到零下五度西北风六级一连串的魔鬼数字,忍不住吐槽:“为什么非要12月组织这些活动,天那么冷谁高兴跑上跑下的?要是遇到下雪天……” “天灾人祸还会按月份发生吗?”话没说完就被傅研生冷冷打断,“叫你写,就别废话。” 他的话像冰水泼了唐祁镇一脸,吓得他浑身激灵。 “是是是,我马上写。” 傅研生垂下眼睑,默默看着他。 其实策划案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写,唐祁镇照着模板很快就写完了。原本以为自己动作很快,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到了饭点。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手腕,捶了捶酸胀的老腰。 “写完了?”傅研生的声音很快传来,像是一直在关注他的动态一般。 “啊?”唐祁镇回神,“对,我发给你看看。” “嗯,你先发,我们去吃饭。”傅研生已经走到他身边,替他合上手提电脑,“走。” “一起去吃?”他这才反应过来。 “不然呢?”傅研生垂眸反问。 唐祁镇再次感到压迫感,匆忙起身穿好衣服,和他并肩走了出去。 傅研生一路沉默,唐祁镇也只能默默跟着他在医学院一带瞎转悠。走到连成排的教学楼,傅研生突然停住脚步。 “去年12月的时候,我们实验室发生过一次火灾。” “什么?” 傅研生顺手指了下:“就是那栋楼,我们的化学实验室。” 寒风无情地吹在脸上,天色有些暗沉。唐祁镇咋舌,盯着那幢楼看得出神。 “那…有人员伤亡吗?” “有个同学烧伤了,休学了一年。听说对做实验有心理阴影,学校最后把他转到了建筑系。” 唐祁镇咬了下嘴皮,语塞。 他突然觉得傅研生经历了太多不幸,出过车祸,还见过火灾。相比之下他也很强大,居然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阴影去学医、去救人。 “你真的……”他刚开口夸人,突然被傅研生兜里的手机铃声打断。 他只能闭嘴。傅研生一边摸手机,一边道:“没事,你继续说,这种电话不用理。” 说着他侧目瞥了眼,正准备按静音,手上动作顿了下。 “算了,我还是接一下吧。”他无奈叹气,稍微往旁边走了几步。 唐祁镇乖巧地站在原地吹冷风,等了几分钟,他走了回来。 “是我妹妹。”傅研生扬了下手机,解释道,“她一般很少打电话给我,突然来了消息,怕她出事。” “那她没事吧?” “找我唠嗑而已。”他把手机揣回兜里,轻轻揽了下唐祁镇的肩,“别管她,我们去吃饭。” 没想到傅研生看起来不近人情,在亲人面前还是很温柔的。唐祁镇暗暗打量了眼,见他嘴角还扬着个小弧度,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学长该不会是个妹控吧? 第25章 紧急会议 前情提要:傅研生把唐祁镇拐进了学生会。 但唐祁镇不敢多问,吃过午饭接着跟傅研生回办公室写策划案。 傅研生接收文件后就一声不吭地搬来电脑挨着他坐下了。唐祁镇有些拘谨,拖着鼠标把文档从再看了遍,生怕他揪出一堆错误。 傅研生看得很认真,一直沉着脸没什么表情。见许久没有反应,唐祁镇终于忍不住暗暗打量了眼:他盯着屏幕若有所思,单手敲着键盘,在右侧栏里留了一串鲜红的批注。 “我的错误这么多吗?”他有些失望。 “用词和遣词造句不够正式。feedback发给你,好好改正。”傅研生说着靠回椅背,侧目一瞥,“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们组织这次活动是为了增强同学们的消防安全意识,如果缺勤率太低就没相当于失败,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唐祁镇和他眼神撞上,随口应了声。 傅研生挑眉:“有想法?” “……”唐祁镇一时语塞,尴尬倒抽了口气。愣了几秒,他突然想到班长每次布置任务时声嘶力竭、无能狂怒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我觉得可以先在食堂的滚动屏上宣传,组织逃生演练时以班级为单位、按班会标准严格收取举证资料,作为终期评估的一部分。” 他没敢抬头,自顾自支吾。没想到话音刚落,就听学长笑了声:“不是挺有想法的,怎么没写进去?” “因为……你给我的模板里没这个。”他更心虚了,完全不敢想象傅研生此刻的表情。 “你看去年的工作反馈了吗?既然存在问题就要想办法改。”他却意外心平气和,一副谆谆善诱的模样,指骨轻扣桌子,“改完再给我看一遍。” 唐祁镇这才松了口气。 “还有检大功率电器的策划案和人员安排表,下午弄好给我。”傅研生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眼,“有什么想法尽管提,这里是校级纪检部,只要方案合理,主席团不敢不过。” “知道了。”他乖巧点头,转身开始敲字、排查寝表。 傅研生发给他好几份excel表,唐祁镇逐一打开,认真地看了过去。 “院级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你把我们校干部插/进去就行,保证一男一女,工作量均分。” “一男一女?那查女寝的男生岂不是很尴尬?” “这是一直以来的规定,至于女寝那边……”傅研生无奈笑笑,“据以往经验,尽量安排些看起来比较温和的男生去。” “比如说像你这样人畜无害又纯良无污染的……”说到这儿他顿了下,目光落在手中的小花猫上,用指肚揉着它的肚皮,在心里补上小花猫三字。 “我和费知白不查寝。”顿了顿,他似笑非笑补上后半句。 这话听起来是夸人,但学长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唐祁镇撇了撇嘴,继续干活。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大功告成。唐祁镇伸了个懒腰,朝傅研生喊了句“好了”,还没来得及说下文,他已起身走了过来,握住鼠标,俯身将他裹住。 唐祁镇很久没和他贴这么近,呼吸不由得滞住。对方却和没事人似的,几秒就把表格看完,又把鼠标移上去高亮了一个方框:“这个女生……你们认识?” ?唐祁镇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己把这个叫邱静雅的人排在了一起。 “不认识,随便弄的。”他赶紧解释。 傅研生这才点头,又问道:“吃晚饭吗?” “不用了。”他只想快点回去,随口撒了谎,“我还不饿。” 然而扭头看到窗外黑沉的天色,唐祁镇才意识到时间已晚,想到喷香的饭菜,肚子咕叽叫了声。 两人挨在一起,这声响无比尴尬。 “呵…”傅研生扭头,眉梢一挑,“我什么时候教过小家伙骗人了呢?” 唐祁镇顿觉后背一凉,紧张得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干活干傻了,没反应过来。我、我还有设计作业,真的得回去了。” “嗯?”傅研生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起身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礼盒:“那就先回去吧,把这个带上。” “这什么?”唐祁镇惊魂未定,眼睛瞪得圆溜溜,满是疑惑。 “前几天登记你的资料,发现你生日已经过了,所以打算补份礼物。” 他愣愣地接过,礼盒包裹得精致,看不出是什么。 “里面是…?” “牛轧糖。” !!闻言唐祁镇瞬间满血复活,作为土生土长的粤语区人,他最爱的就是甜食。面对一大盒糖的诱惑…… 他屈服了,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盒,问道:“那学长生日是几号?” “四月的。” “……具体?” 傅研生一脸无奈,嘴角却微微扬着:“四月十八。” 唐祁镇连声点头:“我记住了,谢谢学长!” 见他风风火火的样子,傅研生咬着下嘴唇,转身朝他挥挥手:“记得吃晚饭。” “好的!”唐祁镇捧着礼盒走到门口,还不忘道了声谢。 确认门被关上,傅研生终于忍不住对着空气笑出了声。 - 后一周唐祁镇过得很充实,参加了一系列自己规划的活动,在室友谷学浩的忽悠下用干粉灭火器扑了次火,因为第一次用不太熟练,差点把自己喷成一个白花花的面团。 还有查寝,与他同行的是宿管阿姨和隔壁系一个女生,一层层楼爬上去,在楼梯间碰到不少女生,第一眼都是惊讶与诧异。 有个女生让唐祁镇印象特别深,那时他查最后一层楼,跑得累死不活,拉着扶手慢吞吞走上去,在拐角处撞上个矮个子的女生。她当时很慌张,捂着怀里的一袋子书飞快跑了。 唐祁镇反应慢了半拍,等回想起对方那见鬼似的眼神,女生已经跑没影了。他朝下看着空荡荡的楼梯,都恨不得吼上一嗓子告诉整幢楼他是学生会查寝的。 还好男生只需要测下门口的电表是否正常,不用走进去查储物柜和阳台,不然纯情午好少年唐小镇真的顶不住了。 总算干完回寝,谷学浩见他凯旋,立刻缠上来他问有没有遇见又漂亮又整洁的妹子,还一个劲儿求推荐。 他的小裙子版型设计图还一笔没动,没心情和他瞎扯,回敬了一个白眼,自顾自开始吃糖。 没灵感的时候,吃糖总能让心情舒畅些,以前为了避免吃太多甜食,他画画时选择嚼口香糖。 这次是学长送的糖。 其实唐祁镇很意外,因为这份牛轧糖并不甜,但奶香味浓,吃起来很带劲,连着五六颗也不觉得腻。他甚至怀疑这是学长自己做的,或者是私人定制,反正以他多年的经验,这绝对不是商店货架上随便选的。 想到这儿,他又觉得学长其人和这盒糖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和他这个憨憨室友比起来,他的吸引力几乎是简单而致命的。 趴在美术教室里几天,他总算把线稿修改得满意了。原本想早睡一天,兴高采烈上床时,兜里的电话把他震醒了。 一看是傅研生的电话,他的心都跳快了几分。 这么晚打电话过来……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赶紧跑到阳台上接听。 “七号楼是你负责查的对吧?”对方的声音难得有些紧张。 “对,是我……”唐祁镇懵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支支吾吾道,“…难道我少查了什么,真起、起火了?” “比起火还麻烦,”傅研‘生在电话那头顿了顿,“来学生会活动中心,开紧急会议,不要告诉任何人。” 随后就挂断了,伴随着呼呼的冷风,显得更加仓促。 听着话筒的嘟嘟声,他拼命回忆当时的各种细节,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第26章 万分之一 室友们还没睡,见唐祁镇匆忙离开,谷学浩率先探出头:“哟,大晚上走这么急,该不会是找了个女票吧?” 因为爱好不同,他和其他两位室友关系稍微淡些,但八卦就像到嘴的肥肉,很快就吸引了床帘里的两位大兄弟。 “诶我就说,上次那盒牛轧糖肯定是女生送的。”“深藏不露啊,看起来最纯良的小唐居然是我们寝第一个脱单的!”…… 谷学浩和对床你一言我一语地恰柠檬。高同方向来我行我素,突然也加入了八卦,冷不丁道:“他现在是纪检部的?” “你这话真坏气氛,”谷学浩觉得莫名其妙,随口道,“我们老唐都是学生会里当大官的了。” 对方若有所思地吐了口气,笑道:“我就是想到了随口问问,说不定他对象就是学生会的。” “那可不!他现在混得可好了,上次还去查女寝,放眼望去都是漂亮妹妹啊!”谷学浩一想到这事就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高同方闻言闷声一咳,又拉上了床帘。谷学浩的激动劲儿还没过,和室友小声讨论了几句才睡。 唐祁镇飞奔学生活动中心楼下时,学长在门口等着。他跑得气喘吁吁,差点一头栽到他身上,好不容易调稳气息,第一句话就是“究竟发生了什么!?” 傅研生知道他着急,抬手拍了下肩:“放心,不是你的错。” “所以?” “七号女寝发生了不明原因的流感,现在送进去五个。”傅研生搂着他的肩没放,一面心平气和地解释,“医院那边还在诊断,在她们屋里发现了养仓鼠的痕迹,但仓鼠不见了,应该是死了。知情人还没醒,我们得尽快找到死仓鼠的下落处理掉。” “怎么会……”唐祁镇的脑回路还没跟上,喃喃道,“情况怎么样?” “目前没生命危险。”傅研生咬了下嘴唇,见他茫然的样子,耐心安抚着。 “那我能干什么?当时查寝的时候我连门都没进去。” “先跟我上楼。” 他被推着走上三楼,办公室门大开,在转角就能听到里面某人的破口大骂:“你到底是怎么查寝的啊!仓鼠那么大个玩意儿不长眼睛吗!” “这是?” “这届的会长,闵思齐。”傅研生冷冷地挤出几个字。唐祁镇明显感觉到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力道重了几分,似乎有种不是冤家不对头的感觉。 “那生病的那几个女生是谁,什么专业的?”他赶紧转换话题。 “环境设计,是你们建艺学院的。” 那说不定自己还认识。唐祁镇啧了声,心里五味杂陈:“…可是我真的没什么线索能提供。” 傅研生不置可否:“我们目前联系了c市五家宠物商店,别说是这几个女生,就连c大学生的购买记录都没有。问她们的朋友也说不知道。” 唐祁镇听他严肃的口气,觉得自己像是在拍刑侦剧,揉了揉太阳穴,使劲想着:“物流信息呢?你们能去收发室查吗?” “查过了,但是那个只保存三天,没有有用信息。” 傅研生话语间有些烦躁,推着他走进了门。学生会长闵思齐,那个有些微胖的高个子男生依旧在骂人。 “唐祁镇是吧?傅研生你看看你们纪检部都是废物,这要是一周前查出来了还能有……” 他见谁就骂,语气激动无比粗鲁。不料这次,傅研生直接抄了一本书飞了过去,重重砸在桌上:“还没骂够吗?” 现场立刻安静,众人齐刷刷地投来目光。 闵思齐颐指气使地瞪着他:“你踏马自己做错事还跟我造反?” 唐祁镇清楚地听到了咯一声,傅研生咬着后槽牙,吸了好几口气才从桌上拿了份资料递给他,转身又与那人对峙:“你让我们检查的大功率电器,任务已经完成了。没检查出仓鼠,是失职,但不能由我们负全责。” 见两人这般气势,他乖乖缩到了后面翻本子。这是当事八人的花名册,附加照片。两个寝室五人感染,其中有个叫徐代男的女生很特别,一间房里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其他三个女生呢?”他问道。 “还在隔离观察。” 唐祁镇会意地点头,记下了每个人的信息。翻到最后一页,瞥见一个留着空气刘海的女孩,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不由得倒抽了口气。 “发现什么了吗?”傅研生听到动静立刻转身。 “这个女生……我好像见过。”唐祁镇不太确定,闭眼使劲回想,只觉太阳穴突突地疼。 傅研生见状眉头紧锁,默默拍了下肩,没有打扰他。 唐祁镇一直觉得自己对影像的记忆深于书面文字,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掉链子。当天事情的碎片在他脑中闪过,他过滤、拼凑了一遍遍,终于闪了下火花。 “我想起来了!”他惊呼,“我在楼梯间碰到过她,那时她抱着一个大包很匆忙地往下跑,还差点和我撞上了。” “包?” “对,我当时根本没在意里面的东西,现在想来应该是仓鼠。” “也就是说你查寝那天仓鼠还活着。”傅研生听后心里踏实了不少,渐渐冷静下来。 “我知道怎么弄了,”片刻,他用指骨捶了下桌子,“会长,写份书面申请调监控吧,如果她用包装仓鼠,应该会使用固定的一个,先锁定时间再锁定地点。” “对哦,还是傅总脑子转得快!”费知白闻言总算松了口气。 “所以我帮上忙了吗?”唐祁镇抬头,目光依旧带着几分茫然。 “嗯。”他点头,转身靠在了桌上。落在清冷的灯光里,显得他无比疲惫。唐祁镇一直以为学生会就是个摆设,见他这样才明白原来他的压力……比自己想象中大多了。 “需要我帮你看监控吗?” “不用,你先回吧。” “什么?”唐祁镇没想到他会拒绝。 傅研生上前把他推到门外:“监控不是谁都能看的。校领导在回来的路上,今晚要讨论出初步解决方案,不想你留在这儿听我们扯皮推诿。” 他的声音很淡,裹着层不可明说的厌倦,听得唐祁镇心里一颤。 “你已经帮到我们了,谢谢。”他又补了一句,推着他往楼里口走,“抓紧时间回去休息,再晚点寝管要锁门了。” “可……”唐祁镇才说了一个又被打断。傅研生不知怎么突然从后面绕了上来,把头埋在他肩头,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但是相信我一定会处理好。”他在他耳边低呢,“但是如果你觉得自己身体不舒服,特别是发烧喉咙痛,一定要立刻马上给我打电话。” 希望不会是鼠疫,这种病潜伏期很短,错过最佳治疗时期…… 真的会死的。 傅研生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但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唐祁镇听得茫然,在喉咙里嗯呃地支吾了声。 “我要你给我明确答复。” “嗯……”他突然紧张起来,乖巧点头,笃定道,“我知道了。” 学长这才松手,还有些舍不得地揉了下头:“回去吧,不送了。” 借着楼道里的灯光,直到看不见踪影,傅研生才收回目光。 他盘算了接下去的无数种可能,心里依旧不能平复。因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他也不想把这万分之一的危险带给唐祁镇。 第27章 我的礼物 消息似乎被封锁得很好,学习生活依旧。 谷学浩问起昨晚的事,他没心思扯皮,说了句“朋友生病”搪塞过去。 今天下午思修课划重点,唐祁镇坐在了前排,后面陆续有人来,闲言碎语间似乎提起了那件事。 “不可能吧,她不是小学就开始养了吗?”“都长虫了,恶心得要命。”…… 他听了个大概,发现是学长完全没提到的细节。诚然,仓鼠是种娇贵的动物,得病后死得快,那个女生既然养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拖到长虫再去处理。 可昨晚他那副紧张样子也不像是骗人。唐祁镇心里疑惑,犹豫再三给费知白发了条消息。不过学长们似乎都很忙,许久不见回复,他只能先埋头记笔记。 就在他都快忘了这事时,手机总算震了一声。 费知白回复道:放心吧没事,防控中心来把死老鼠处理掉了,医院那边也来了消息,排除了甲类传染病的风险。 唐祁镇赶紧问:人醒了吗? [没醒,但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顿了顿,他又发来消息:多亏了你提供信息,不然那些老鼠不知道要被埋到什么时候。 能帮上忙就好。唐祁镇又问了长虫的事情,消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打了下课铃,老师说了句“预祝大家考出好成绩”,同学们便冲出去吃饭了。 谷学浩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见他一动不动,催促了几声。 “你先去吧,我还有事。” “诶,你这人……”谷学浩以为他真谈恋爱了,连声啧啧,酸臭地走开了。 唐祁镇继续摆弄手机,奇怪的是刚才还秒回的费知白就和人间蒸发似的一声不吭。他只能先去吃饭,晚上六点天已经全黑了,刚出教学楼就听见学校广播在放关于流感的通知。 “每年冬春季节都是流感高发期,学校作为人群聚居地是高发场所,为了有效防治,学校已在每层厕所投放了千瓶洗手液……” 是学长的声音,大概是整宿没睡,听起来有气无力。 唐祁镇知道这条广播针对什么,认真听完却发现只字未提仓鼠的事。按理违反学校规定,就算尊重隐私也会顺带警醒几句,可现在却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完全不像他的作风,费知白那儿也不肯松口。唐祁镇心中奇怪的感觉愈演愈烈却无从下手。刚打开寝室门,就看见谷学浩挽着袖子,手里拿着一瓶84消毒液。 “你干什么?”他皱眉。 “广播不是说学校最近流感吗,作为寝室长当然要有点担当了。等高同方回来我们就把寝室好好的打扫一番。”他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唐祁镇无语,转身把自己那块地收拾了下:“晚上寝室光线不好,明早弄吧。” “那可不行,去除病菌刻不容缓!” 唐祁镇没理他,径自坐下背书,实则有些心不在焉。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突然响了。 是费知白的电话。对方似乎很着急:“小唐你在哪儿,能来一趟学生活动中心吗?傅研生出了点事。” 唐祁镇闻言砰一声拍案而起,差点撞到了头。 “你先过来再和你解释。” “好你等我!”他披上外套就往外跑。 谷学浩一副“地铁老大爷看手机.jpg”模样地看他跑出去,捶桌大骂:“你看这人,重色轻友啊!” 匆匆赶到那边,费知白把他拉到了室内,一边解释:“是这样的,傅总下午好像和会长吵了架,打电话也不接。他前几天写实验报告熬夜,昨晚又通宵,状态已经很差了。” 深吸了一口气,他又道:“我怕他出事。” 唐祁镇恍然大悟,急得大吼:“那你叫我来有什么用,那么大个学校上哪儿找?” 费知白拍了拍他的肩:“傅总这么在意你,肯定不会不理你。” “……”唐祁镇却甩开了他的手,“你先和我说清楚,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那个,”他突然语塞,尴尬地笑了声,“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据说出过车祸,但看起来又没这么简单。” 他在转移话题。唐祁镇气得瞪眼,骂了句脏话。 但他打过去的电话也没有接通,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嘟嘟声后自动挂断了。“卧槽,”费知白在一旁小声骂道,“他想急死我们吗?” “还不打算和我说实话?”唐祁镇努力压住心中的焦虑,口气里反带着几分凌冽。 “其实就是傅总和学校的处理方法出了分歧,被会长拉回去骂了一通。”费知白揉了揉眉心,“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唐祁镇狐疑地斜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那天被强行位置共享的恐惧。学长曾认真地解释过他写的病毒程序,还把插件的安装包发给了他。虽然当时不以为然,但现在…… “你等下,我有办法。”唐祁镇转身背对他,听声音还有点心虚。大概过了几分钟,他把小程序发了过去,位置共享成功,相距10km。 “他在校外。”唐祁镇把地图缩放,深深吸了口气,“嘉禾路人民公园的……” 桥上。 桥上!? 当唐祁镇脑中第二次响起这个声音时,心脏徒然漏了一拍——他想干什么? “真的?”费知白不可思议。 “你别管了,我马上去找。”唐祁镇摔门而出,边跑边打叫车电话。他的位置始终没动,唐祁镇在心里想了千万种可能,又一个个排除、划掉。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他想。 地图上两人一点点靠近,心却越跳越快。等到大桥附近人流开始拥堵,他付了钱徒步跑过去。 天上飘着小雪,大桥两侧被装饰流光溢彩,满是过节的气氛,却丝毫不减他心中的慌乱。唐祁镇握着手机一路飞奔,一深一浅地踩在积雪里,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终于,在四下金色的光彩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侧影。灯光映着雪色,也映着他颔首的眉间。 “傅研生…”唐祁镇跑得快没气了,远远喊了声,歪歪斜斜地跑过去,“学长你下来,别在桥上傻站着了!” 风带着熟悉的声音飘来,傅研生停顿几秒机械性转身,胸口突然落下了一份重量。 唐祁镇迈着笨重焦急的步伐扑进了他怀里。傅研生被撞得往后靠在了栏杆上,随后一只冰冷的小爪子环住了他的脖子,伸进了衣领。 “有没有发烧?身体舒服吗?干嘛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去?”他垫起脚才勉强试到了他脖颈的温度。 然而碰到他温热的身体,唐祁镇就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慌乱咳嗽了声,肩膀动了下。 却被按住了。 傅研生的眼里尚存几分茫然,睫毛轻颤了下。 冰冷的触感在脖颈窜开,渐渐压住了灼热滚烫的记忆。 ——“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证明自己多优秀多高尚,还要把我们往泥里踩。” ——“你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根本不适合学医。不就是车祸吗,连你妹妹都走出来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么没用?”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消散了。 我的小花猫抱住了我,他心里只剩这个声音。 “我让你担心了吗?”看他泛红的两颊和闪着水光的双眸,傅研生渐渐找回了理智。 唐祁镇缩了下脖子:“你觉得呢?” “抱歉,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静。”他摁住他的后背,两人隔着几层衣服贴在一起,仅是微弱的呼吸声,也让他心安许多。 雪依旧在下,细密地铺在两人柔软的发顶上。唐祁镇往上瞥了眼,抽出手想去掸他头顶的雪。 又被握住了。温热的触感一下裹住了他的手,随后揣进兜里。 “不冷吗,会长冻疮的。” 傅研生口袋里有层绒,抓着唐祁镇的手在上面蹭,弄得他发痒,埋头伏在了他胸口。 “怎么能这么可爱……”傅研生还没有完全缓过来,咬了下嘴皮,堪堪笑了声。 “你还好意思笑我!”唐祁镇气急败坏地挣开,却反被他钳着转了圈,搂在怀里。 对面开阔的景色撞入眼帘,厚重的干雪上铺满大小脚印,通向中心的圣诞树。彩灯忽明忽暗,在雪夜里映出淡色的粉彩。 他晃了下神,问道:“到底怎么了?如果觉得压力大最好立刻去找心理医生,别拖太久,……我们会担心你的。” 傅研生点头,刚在喉咙里嗯了声,分针便划过最后一个弧度与时针重合。周围安静片刻,一首热情洋溢的《jingle bells》倾斜而出,随即是儿童们的欢呼,彩带撒满了雪色星空。 “今天是圣诞节吗,我日子都过糊涂了……”唐祁镇吃惊地扭头,两人四目相撞。 一个人始终活在过去,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那个陪他去未来的人吧。 傅研生突然笑出声,在他清澈的棕色眼眸里寻找着自己的身影,指间也不自觉用力几分,顺着指缝扣住了他的五指。 “你!”唐祁镇身子一斜。 “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傅研生在他耳边哈出热气。 ——我的小礼物,谢谢你。 第28章 名曰未来 24小时前,学生活动中心。 傅研生靠在椅背里,目光微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临近期末,他连续几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偏偏学校又出了这种事情,让他觉得力不从心。 女生部部长小声道:“已经全部送医院了,三个发高烧,还有两个更加严重,反复高热加上吐下泻,还有被虫咬的痕迹,现在是半昏迷状态。阳台和一些缝隙里都长虫了,应该是跳蚤,还有……蛆虫。” “仓鼠一般不会长跳蚤吧。”费知白小声和傅研生咬耳朵,“是不是寝室里进老鼠了?” “那也不可能先去六楼,我刚问过后勤了,没有寝室申请投放老鼠药。”傅研生叹了口气,“长虫的话,可能是仓鼠跑了,在哪个角落里死了好几天。” 防控中心的吴老师在外面接了个电话,推门道:“医院那边来消息了,目前排除了恙虫病和登革热,其他的传染病还在化验。” “该不会是鼠……”费知白小声嘀咕,还没说完就被傅研生在下面踹了脚。 “无论是什么病,死老鼠的下落必须尽快找到。”吴老师面色严峻,“月初的时候西北牧区被检出两例鼠疫,现在送到我们c市的中心医院,上周上面刚来开完会,又把灭鼠活动提到了第一线。” 她一说完,全场陷入沉默。 “后勤那边问了,还醒着的几个女生只知道是埋了,埋哪儿什么时候埋的都不知道。”女生部部长紧张得不行,“还有那个几个最早也要明天才能醒吧。” “你们到底会不会办事!早查出来了还能出这种事情?”闵思齐听完就开始拍桌子,“七号楼是谁查的,还有那个叫唐祁镇的是吧?把他给我……” “不关他的事。”傅研生径直打断,冷冷扫了他一眼。 闵思齐一脸“你想造反”的表情,两人四目相撞,空气中多了丝火药味。 “还是把那个同学叫来问下,毕竟他也是负责人之一。”吴老师出来圆场。 僵持许久傅研生还是同意了。 他当然不舍得把唐祁镇叫来挨顿批,只不过是出于私心想见见他。况且如果真的是传染病,提早告诉他就能早做预防措施,不会像这个寝室里的女生,因为害怕被处分而自行解决。 唐祁镇过来的时候很急,甚至快哭了,生怕是自己的纰漏导致弥天大错,以至于傅研生所有的冷静都在瞬间被击碎了。 他想起零三年冬春之交的非典,那年他读小班、妹妹刚出生,家里、学校处处鸡飞狗跳、人人自危,在他幼年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他知道自己在杞人忧天,但依旧难以抑制莫名的紧张。他渐渐认清自己的心意,如果唐祁镇真的出了什么生生死死的意外,他大概会紧张到发疯。 他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但现在确实是甜的。 幸运的是唐祁镇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学生会向学校申请调取监控,赶在第二天学生早课前把死仓鼠找到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在这几只仓鼠中有一只非正常死亡的,尽管已经长了虫,依旧能看到被利器割开的痕迹。在给现场消毒时又发现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大概装了三只被虐杀致死的仓鼠。 连防控中心派来的工作人员都被吓到,脸色难看了许久。 近几年来高校被爆出虐流浪猫事件的不在少数,却极少有过虐鼠之事,但不可否认这类情况更为严重。它更像是一种有预谋的活动,处理方便、隐蔽性强。 学生会里一时间也乱了阵脚,又开了次紧急会议,决定保密处理,先由辅导员出面询问情况。后来还真发现了问题,徐代男和她室友关系很差,经常跑去隔壁寝室挤别人的床,还被传过是les的传言。 “这简直心理变态,传出去必然人心惶惶。”费知白小声问他,“是不是她想报复室友?手段这么恶劣,估计做了都不肯承认……” “我有办法。”傅研生也不想留这样的隐患在校,先和心理健康协会的老师汇报了情况。 医院最终诊断结果还没出来,傅研生赶在此之前去见了一面徐代男。 那是个蘑菇头的女孩,垂着头坐在床边,看起来挺文静的。 傅研生没和她废话,径直问道:“虐杀仓鼠有意思吗?” 她没有抬头。 他拖了把椅子坐到床前,继续问:“杀了仓鼠塞在衣柜的夹缝里,等它腐烂生蛆。现在计划真的成功了,你室友其中一个感染了流行性出血热,因为错过最佳治疗时间肾脏受损严重,可能醒不过来了。” “这是你的本意吗?” 他带着口罩,只剩双目剜了她一眼,语气极其冷静。 床上的女生身子一颤。 兵不厌诈,傅研生在胡编乱造方面还算有技巧。 僵持十几分钟,女生总算松口,说出了她们寝室乱七八糟的事情。 室友要她当寝室长,让她帮忙扫地拖地刷马桶,大晚上连麦打游戏还在寝室里唱歌蹦野迪,逗仓鼠的时候踩坏了她的设计作业,害她拿不到平时分。一切一切没有一句道歉,她上面还有个哥哥,本来就不受父母重视,要是再挂科留级,就真成了他们口中“烧钱的贱/货”。 半个月前出去散心,她在路边看到卖仓鼠的,处于发泄目的买了几并逐一折磨致死,又从西北牧区爆发鼠疫病例的新闻中得到启发,将仓鼠尸体浅埋几天,塞进了寝室衣柜的缝里。 具体过程和傅研生推测的别无二致,但把她交给心理老师后,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 “你只知道我错了,可却从来没想过我为什么要去做错事。” “你这么做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多优秀多高尚而已,你没有受过伤害,根本不知道他们活在什么样的泥潭里!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理解我……” ……没受过伤害?傅研生突然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想起那条满是血腥味的街,甚至片刻间后悔自责。 “穿高跟鞋开车,把刹车当成油门,撞了三死十伤才判六年,你让遇难者家属怎么想?” “交通肇事罪不逃逸最多就判七年。”傅沛杰冷静地回复他。 “那是因为你没经历过,如果那天被撞死的是我和傅汐媛,你还能这么淡定地讲……” 话没说完他爸就从沙发里站起来,顺手甩了一巴掌,他没站稳又磕到了墙上。 “哎!老傅你别对小研发火,他身上伤还没好。”妈妈站出来安抚,傅研生甩开她冲出房门,独自打车去医院。 屋里还能听到他爸大声喊:“让他去,还能死外面不成?” 他的爸爸是位成功的律师,但唯独不是好父亲。 当傅研生提出休学调整一段时间都时候,换来的却是他无情的冷嘲热讽。 “男子汉大丈夫心理承受能力还这么差?你妹妹都走出来了,你怎么能这么没用?” 他不知道,当失控的汽车飞快碾过来的时候,傅研生的第一反应是捂住妹妹的眼睛,一个人目睹了全过程。 当人被撞飞血溅到身上时,他抹掉了妹妹脖颈间的血,笑着对她说“是消防栓的水”。 从那以后他的性格也变得越发强势,甚至于偏执。 “我不想学法,法律这种东西太死板了,救不了人。”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你别天真了,当律师继承你爸爸的衣钵不好吗!” “我要学医。” 既然不能手刃恶人,那就用手术刀去救好人。傅研生心里渐渐有了一条准则,那就是当善这个群体庞大时,个体接触到好人多机率就会增加。当人们遇到危险,社会不再冷漠,坏人不再逍遥。 即使他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理想,也从没后悔过。 三四年间,几乎没人理解他究竟经历了怎样反复的挣扎,一点点把自己从噩梦中调整过来。而今天,就在此刻,一只笨拙的小花猫扑向了他。 在流光溢彩的大桥上,在圣诞热情温暖的祝福中,他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抱住自己、对自己说了那句——我担心你。 看到他棕色眼眸里自己的轮廓,傅研生才意识到上天真的送了自己一份礼物。 叫做未来。 并且值得。 第29章 漂亮警告 在傅研生等人的处理下,女寝的事情并没有大面积扩散。几人出院后换了间寝室,领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辅导员联系了家长,让他们带孩子回家好好看下心理医生。 至此事情已算初步解决,同学们也投入到紧张的期末复习中。两栋图书馆、各大自习室,从早八点到晚八点全都坐满了人,唐祁镇每次路过都能感受到一股紧张的氛围。 他虽然没有背不完的书和刷不完的题,却有画不完的稿子和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人体造型又是他最差的部分,每一笔都要斟酌好久。傅研生好几天都没联系他,却在监控室值班时发现了他在美术教书画画,手里的外科内科突然就不香了,盯着屏幕仔细观察了很久,不得以熬夜背书。 费知白就轻松很多,每天作息规律,睡前还不忘把课本垫到枕头底下,美名其曰渗透复习法。有次傅研生回寝,还看到他们三个人用胶带把耳机线贴在手背上,一边捆着课本一边“静脉注射”,像是种医学生特有的神秘仪式。 他不知怎么有点想笑,感觉自从认识唐祁镇后生活轻快了许多,就连平时看不惯的憨憨室友们都变得有意思了不少。 经过几天鏖战,唐祁镇终于在年前店长协商改完了稿子,拿到了稿费。可惜这学期考试安排太紧,大家都在复习,学校里没什么过年的气氛。连学长都没来纠缠他,只是在零点时发了句“新年快乐”。 但他们设计系是全校考试最少、走得最早的系,忍一忍就放假回家了。当其他同学还在考场里抓耳挠腮时,唐祁镇已经拖上他的旅行箱,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他老家d省,全年无冬,此刻依旧是二十多度的高温天气。唐祁镇刚下飞机就去厕所把呢绒大衣、毛线衫一件件脱掉,换上他熟悉的t恤衫。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听到熟悉的方言,他恨不得立刻朝天大吼一嗓子:老子回来了! 不过还没激动多久,手机连上网后消息陆续冒出来,他老妈给他留言道:阿镇,你爸爸还在新区做设计,妈妈去马来交流了,18号回。回家先让陈妈给你做几个菜。有空去工作室,和你阿水哥哥学刻章去。 “……”他仿佛迎面被泼了盆冷水,从机场绕到地铁站,拖着十几公斤的行李箱独自回了家。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除了梅菜扣肉、清蒸鲈鱼,还有他最爱的糖不甩。吃饱喝足后,唐祁镇又和陈妈聊了会儿天。 他爸妈工作忙,那就是从小把他带大的保姆,像祖父母一样亲。陈妈不远千里跑去北方求学,心疼又开心,绕着他转了几圈,问他吃得习惯、住得习惯不。 唐祁镇一一耐心回答,又听她问道:“听你爸说你现在已经在做独立设计了?设计么呢?” “嗯?”原本对答如流的唐祁镇瞬间语塞,想起前不久刚交稿的小裙子一阵心虚,随口撒了个谎,“在学漫画设计,找了份兼职当学徒。” “那应该能赚点生活费了吧?我们阿镇真出息。” 正巧编辑发来了一条消息,唐祁镇瞥了眼,以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道:“老师那边还有点事,我先回房了。” 走回书房,看到满柜的图书,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唐祁镇在椅子上瘫坐了会儿,一面看编辑的消息。 厂家已经把样衣做好了,因为厂房就在d省,不出一天就能送到。 他回复了一句谢谢,编辑又问道:你知道anidesign?的漫展吗? 他当然知道,作为国内最大的原创动漫展,anidesign已经成功举办了二十多届,能拿到摊位的都是些知名国漫、大ip同人,可以说是每个动漫生的向往之地。今年春节的展厅就设在d市,还有半个月多预售门票,唐祁镇早已经摩拳擦掌。 难道是鸽场福利免费送票?这也太感人了吧! 一盘蚊香小姐又发来一段长对话:鸽场在ad28有摊位,打算请几位驻站画师参加,你的新款马上就要预售,你又是设计洛丽塔出名的,考虑穿自己设计的裙子出席吗? ???唐祁镇盯着屏幕,目瞪口呆。 编辑大人说什么?穿自己设计的小裙子……去漫展? 老子是男的啊!男的啊! 一米七五的活生生大男人,穿个屁小裙子啊! 他顿时五雷轰顶,仔细一想才发现编辑确实不知道自己的性别,认识将近四年,他们都是打字聊天,连一句语音都没发过。 [不行,我能女装!]他赶紧回复。 [怎么不行了?太太画风这么甜美,肯定也是个人美心善的plmm吧?] 没等他回复,编辑又说:漫展就在你家附近,你不还是学生吗,元宵那会儿肯定有空去 的吧?有空也要宣传一下自己,提升…… 去你个头?唐祁镇气得差点摔手机,框框捶桌,飙出了方言:“咩啊?唔要!喏系男仔!男仔啊!” 这条语音发出去后,唐祁镇觉得世界都安静了。编辑沉默了很久,给他发来了一串省略号。 …… 唐祁镇看着屏幕,欲哭无泪。 他那段语音不仅证明了性别,听起来声音还挺嫩,也就个十七八岁小男生的模样。 [你是男生为什么刚入鸽场的时候接男男cp的同人图单子?还能画出这么少女心的小裙子?可别告诉是我为了恰饭迫于生计啊……姐姐不信[捂脸哭]]编辑小姐的内心也是奔溃的。 其实从旁观者看来,唐祁镇的种种行为确实像个女生,现在似乎成了个小腐男。但唐祁镇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倔强道:就是迫于生计,我那时还小,就跟随时代潮流走。 他也不知道“蚊香小姐”在手机另一端经历了何等心路历程,过了会她又问:那你身高多少? 唐祁镇没有多想,如实回答。 [三围呢?] [没具体测过,我142斤,看起来好像有点胖……] [不胖不胖,你175,正好走高冷御姐风,和你的那套裙子也很搭。] [你又想干什么?]唐祁镇大惊。 [甜糖太太,你要相信我们鬼斧神工的化妆技术,到时候您绝对是又美又飒。] 唐祁镇再次石化,只见编辑发来消息:样衣明天就寄到了,记得签收哦~ 第30章 清醒一点 结束考试周后,傅研生还留在学校里多留了几天参加mcm建模大赛。队友是北苑校区计算机系的,负责mab。比赛一开始就是连轴转,日子过得昏天暗地。他们约了间研讨室,等四天时间结束,里面横七竖八堆满了红牛的空饮料瓶和密密麻麻的草稿纸。 傅研生打开手机,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的小花猫也早就溜了,正在南方某处的艳阳天里撒欢。 他有气无力地叹了口气:“明年我应该不会参加了。” “你想参加我们也没法陪了。”队友在一旁整理东西,“我们计算机系就读四年,明年毕业了。” “也是,”傅研生无奈笑笑,喝空了最后一瓶饮料,“医学院待久了,都觉得大三和大一没什么区别。” “你们学医太惨了,得八年才毕业呢。” “论文发送成功了!”负责排版的同学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我们终于可以回家——过!年!啦!” “耶!大学三年的数模之旅完美收官!” 傅研生并没有被他们欢乐的氛围带动,只是起身锤了下他们的肩膀:“恭喜,再会。” 他家在就在c大临省,坐高铁回家不过一小时车程。回寝室整理好东西,顺便把地面和洗手台清理干净,他才动身回家。 前后在路上颠簸了几小时,回家后才发现小区装了新的门禁,他不得以和妈妈打了个电话。到家门口时,门已经开了,就连拖鞋都整齐摆放在地毯上。妈妈从厨房出来,擦了擦手:“你回来怎么都不和我讲一声,妈今天都没给你做好吃的。” 他妈妈原本是个银行职员,等他爸的律师事务所开得不错后就辞职做了全职太太。傅研生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觉得这半年来她还是老得挺快。 “你不用特地为我做什么。”他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门。妈妈依旧在外面唠叨,说什么“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这学期成绩怎么样”。家里用的是地暖,傅研生回房换了件薄卫衣又走出来。 “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做家务是妈妈的事情。” 她赶紧劝阻,傅研生却往里面瞥了眼:“我想学。”说完便走进了厨房。 傅家的教育是一种老旧的思想,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出去赚钱养家糊口,女人安心做个全职太太就好。因此傅研生几年来几乎没进过厨房,做菜也是一窍不通。 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双一次性手套带上,拿砧板上的刀。切肉不比解剖,轻手轻脚地根本切不开,傅研生不知不觉下手就重了些,发出咣咣的声音,显得无比笨拙。 “诶!你这孩子!”傅妈妈在后面哭笑不得,“怎么突然想学做饭了?……谈恋爱了?” 傅研生没吱声。妈妈听他剁肉的气势,心里一紧张:“该不会是没追到吧?” “切完了,然后呢?”他答非所问。 “放油里过一下,咱们今天包饺子。” 傅研生点头,把量油器端至视线水平,倒了10ml油,还轻轻振荡了一下。 “我早说你的脾气得改改,整天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妈妈在后面看得紧张,生怕他等下把厨房给炸了。 傅研生没有说什么,把锅加热后就开始翻炒,之后又切了韭菜和白菜,总算做出了一碗肉馅。 妈妈在外面揉面团,见他端着碗出来,笑道:“还算有点样子,我擀皮,你包吧。” 傅研生应了声,回家的路上他在网上看了各种包饺子的视频,动作还不利索,在他妈妈眼中看来就和折纸似的。 “你爸爸去北市出差了,打完手头的官司得二十几号才回来。” “哦。” “你今年还是出去做兼职住你姑姑家?”妈妈叹了口气,“你爸爸赚钱也不容易,别再伤他心了。” 傅研生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今年不出去住了,妹妹高三,在家陪她。” “倒是懂事了些。”傅妈妈笑道,“今天小媛她们学校放假……” “那我待会儿去接她。”傅研生几乎是脱口而出。 “坐地铁吗?”妈妈接嘴,“小研,你什么时候去学车?都二十几岁的大男人了,连车都不会开像什么样子。” “……”他闻言咳嗽了两声:“知道了。” 屋里陷入沉默,妈妈低下头继续擀皮,时不时用余光瞄了几眼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傅研生不愿意学车是因为高二暑假出的车祸,这道坎儿在他心里一直没过。因此她也很担心儿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总觉得他不适合医生这种高压职业。偏偏傅研生还想当外科医生,给病人做手术。 傅研生也不说话,安心包饺子,数了数够分量后起身去洗了个手:“我去接她了。” 他和妹妹读的是全省最好的高中,沿用的是隔壁省衡水那套模式,一关就是一个月。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学校才放假,估计过不了年初三又得回去。 到校门口的时候堵车正厉害,学生们已经放假,他在门口张望了一番,很快就看到了妹妹正红色的。 他朝前面喊了声,拎着刚出炉的烧饼走了过去。 “哥,你来了!”傅汐媛闻言立刻转身,快步走了过去。傅研生观察了下她的走路姿势,皱眉:“你腿上的伤是不是又复发了?” 小姑娘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心虚地眨了下眼。傅研生把烧饼递过去:“你们学校供暖不足,你自己得注意点,暖宝宝用了吗?” “谢谢哥!”傅汐媛咬了口烧饼,岔开话题,“是我最爱吃的芝麻酱味,哥居然还记得。” “啧……”傅研生拿她没辙,无奈叹气。 两人一路往地铁站走去,傅研生刻意放慢了速度,妹妹吃了几口烧饼,又问:“我让你帮忙那事你整成了吧?” “嗯,2月7号的票,再过几天应该能寄到家了。”他回头看了眼妹妹,“不过那两天你确定学校放假?可别是逃学出来的。” “……”傅汐媛没好气地翻白眼,“我今年模考年级第一,就算是奖励也不为过啊。” “我知道,带你去看漫展就是希望鼓励你好好读书。”傅研生顿了顿,“我也陪你去。” “什么?”妹妹大惊。 从t省到d省两千多公里路,坐飞机都要三小时,两人来回的机票加上门票和其他费用,少说也得几千块钱吧? “哥,你什么时候怎么有钱了?你不是自己经济独立了吗?你你你……” “我有奖学金。” “我的天,哥你真是太得劲儿了!等我以后上大学,绝对把生活费省下来还给你!”她感动地环住了他的后背使劲摇,“你不知道我想见甜糖太太想了多久啊!听说这次ad28她会来签售,而且还是穿自己设计的小裙子!” “哥你知道她的新款提灯女神吗!那是甜糖太太专门为我设计的啊!哥!她是神仙!甜糖太太是神仙啊!”傅汐媛化身尖叫鸡。 傅研生被摇得头晕,扭头见妹妹嘴角还粘着白色粉末,掏出纸巾替她抹了下嘴。 他至今记得车祸后的那段时间。妹妹因为腿伤休学了一年,自己毕业在即,忍着骨头愈合的痛,还有自主招生的压力,一天就睡三四个小时还总是被噩梦惊醒,整个人状态极差。 那天回家,原本坐在轮椅上的妹妹突然拄着拐杖站起来了,问:“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那是一件接近纯白的裙子,衣领和袖口都缀满蕾丝,在层层叠叠的开襟设计下,极具水墨风格的仙鹤展翅,在苍茫雪原上掠过鸿影,万籁俱寂,鲜有人踪。 她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走来,笑得无比灿烂:“哥哥你看,我已经站起来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我还有很多很多漂亮的小裙子要穿给你看呢!” 傅研生一晃神。 思及此,他收敛了笑容,冷声反问:“你真的这么喜欢甜糖老师?” “当然,她是我的天使是我的小太阳!”傅汐媛继续吹彩虹屁。 “嗯,”傅研生若有所思地点头,慢慢把手伸进她的脖颈,“确实是小太阳,但不是你的。” 妹妹疑惑,被他的手冰了一下,嫌弃地缩起脖子:“你干嘛?” “让你清醒点。” 傅研生压低了眉毛,嘴角似是扬起,冷笑了声。 傅汐媛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第31章 疯狂试探 唐祁镇走进化妆间的刹那,感觉如同做梦。一个二十多岁打扮成熟的女人朝他招了招手——应该就是他的编辑蚊香小姐。 自己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合作三年多的编辑见面。 “你好,幸会。”他把自己捂得很严实,戴着口罩鸭舌帽,穿得一身黑,声音闷闷的。 “太太,你穿成这样真的很像男生啊。”编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废话!我本来就是男的啊!”唐祁镇气得脱口而出,引来了不少工作人员目光。 编辑赔笑:“好了,赶紧过来化妆,等下还有两位太太也来了,我特地早了一小时通知你的。” 唐祁镇还是觉得害羞,没好气地摘下鸭舌帽丢到一旁,露出了他微卷的小短毛。 “你们给我准备变声器了吗?比如柯南动画里放的那种。” “放心没事的,你只要站在那儿就行,太太那么帅,大家只想吸你颜值。”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没有。 唐祁镇痛苦地翻了个白眼,摘下口罩。 他确实长得不错,虽然是单眼皮却炯炯有神,鼻梁略微有点塌,可拼在一起反倒挺可爱。 编辑见到真容更开心了,拍了下他的肩:“实在不行你就用伪音应付几句。” “……”您当我是配音专业的吗?唐祁镇瞋目而视。 工作人员很快开始化妆,他配合地闭上眼。洛丽塔的妆容向来华丽,他闭着眼,感受笔刷在脸上每个部位戳戳弄弄,又觉得有些痒。 再睁眼时,脸已经被涂得白皙,鼻梁和眉毛的瑕疵也被修整,有种欧式的立体感;粘了双眼皮贴和假睫毛,原本圆溜的杏眼又大了一圈。眼线是酒红色的,勾勒出上挑的眼梢,柔美又不失俊俏。 “这这这!”他惊讶地站起来凑到镜子前,使劲眨了下眼,要不是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真以为自己原地换头了。 流传千年的化妆邪术果真不容小觑。 工作人员又把样衣裙撑连裤袜等等全部拿来,指了下里面的隔间:“老师先去把衣服穿好。” 唐祁镇身材微胖,肉主要是长在腰上,腿虽说没有瘦得如同竹竿,但肌肉线条无比匀称,确实是穿裙子的料。 走进换衣间,他揪了下腿上的肉,心疼地自言自语:“乖~阿爸对不住你,为了恰饭今天只能牺牲你一下了。”说完便“视死如归”地套上了连裤袜。 袜子是乳白色,刚过膝。他又起身套上裙撑,穿上自己精心设计的小裙子,还有方跟鞋。 还好当时没画个恨天高,不然老命就搭在这儿了。 鱼骨撑把裙子撑开得很蓬松,因为没穿打底裤,他总觉得腿/间凉飕飕的。第一次穿女式皮鞋也很不习惯,从隔间出来的时候,他的走路姿势无比别扭。 编辑却眼前一亮:“身子再挺直一点,对对就是这样,要穿出女人味来。” 唐祁镇嫌弃地撇嘴,她却滔滔不绝地夸道:“绝了,太太你真是太绝了!这套裙子穿出去都和圈里的种草姬有得一拼了!” “哦。”他面无表情地戴上锁骨链遮喉结,又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戴好了假发套。假发是亚麻色的,齐刘海、波浪卷,披在两侧显得他脸又小了一圈。 看着镜子里陌生的模样,他深深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一阵嘈杂——鸽场的另外两位驻站太太来了。 这两人他都认识,一个是驻站漫画师,还有一位叫“崇山莱九”的太太也是洛丽塔设计师。见两个女生走进来,他赶紧闭嘴,进入警戒状态。 莱九太太主打gothic系,这次带来的暗黑萝莉装在风格上与唐祁镇的油画柄有些撞。一进门见他已经整顿完毕,便笑着夸道:“这位就是甜糖太太吧?新款的风格真不错。” 对方是前辈,唐祁镇不敢怠慢,尴尬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用伪音,没想到还算正常。 莱九皱眉,又问:“太太感冒了吗?” “嗯。”他将计就计地点头。 莱九没再多说什么,嘱咐他多休息多喝水便入座化妆了。唐祁镇这才松了口气,看到桌上的口罩,突然有了灵感。他到旁边坐下,戴好口罩发了张半边脸的自拍照。 几分钟后—— sweetown:给ad28的各位仙女们比心了~第一次来现场参加活动超级激动!不过最近感冒,声音很哑,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消息一发出就开始冒小红点,“酒米圆子”就像在微博买了幢别墅似的,秒赞了他,随后就切换到私信界面。 酒米圆子:太太您感冒了吗?严重吗?一定要记得多喝热水啊! 真好骗啊。唐祁镇见她紧张的语气,赶紧回复:没事~谢谢关心。 酒米又道:啊啊啊啊太太您没事就好!我来ad28了!我来看您了![旋转哭][旋转哭] 唐祁镇见状一惊,没记错酒米是毕业班的学生,居然有空来看漫展?万一等下被她找上门,那岂不是露馅了? 他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开始思考n b。不知过了多久,另两位太太已经装束完毕,唐祁镇起身上前,两人惊讶道:“太太好高啊。” “……”唐祁镇嘴角一抽,苦笑着拎起小马灯,说了声“还好吧”。会场里人山人海,大家见了漂亮妹妹目光不免被吸引,唐祁镇只能勇敢地迎上无数眼神,进入营业模式。 鸽场是国内最大的画师集聚地,在ad28的排场很大,相当于画师见面会。他踩着松软的红毯走到台上,便看到黑压压一片人头。 “今天我们请来的是鸽场三位人气画师——”主持人开始报幕,“莱九太太、小合歌子太太,还有sweetown太太!” 三人应声和场下打招呼,唐祁镇清楚地听到下面的欢呼声和尖叫声,“甜糖太太”的名字喊得特别响亮。 并不夸张。 唐祁镇混在女生里绝对是妥妥的御姐身高,化了厚重的彩妆,五官立体精致,脸小了整整一圈。自身镜头感也很好,侧身提着马灯,眉目微挑,亮片眼妆在灯光下时不时勾人眼神,当真应了编辑那句话—— 又美又飒。 前两位太太分别和主持人互动了一番,话筒便传到了他眼前。 “甜糖太太作为鸽场第一批驻站画师现在可谓小有成就,请问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吗?” 唐祁镇依旧保持优雅的微笑,轻轻撩了下头发:“我最近感冒……” 伪音被话筒放大,听得他一阵心虚,细起嗓子干咳了好几声。 下面立刻传来了粉丝的声音,仔细一听居然还有男粉:“没事!甜糖太太你不用说话!站在那里就好!”“漂亮妹妹要注意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我有很多话,只能让siri替我读了。”他笑得很勉强,小声说出了整句话,随即打开了早就写好的备忘录。 听siri莫得感情的机械音,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太机智了。场下依旧欢呼连连,蒙混过关后,三人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开始签名和合影。 他穿这身衣服,确实和种草姬有得一拼,而且妆容越a女粉越多,刚到席位就有一堆人涌了过来拍照、合影,很快就被围在了人群中心。 唐祁镇其实有些紧张,二十多度的天里双手都是冰凉的,好在不用说话,让他心理压力少了许多。 “太太,您的手和脸都是被天使吻过的吧,太美了!”“神仙老师下凡辛苦了!”…… 听着这些溢美之词,他逐渐放松,目光追随镜头,开始有了表现欲。 “漂亮妹妹看这边!能和我合个影吗?”下一秒,他在人群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只见他的室友谷学浩胸口挂着一个大包,里面插着一张卷好的硕大海报,手里还拎着个不知名少女的手办,拿着单反一步步朝他挤过来。 “卧槽你?”他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笑容僵住。 他忘记用伪音了!他踏马身上还带着收音器啊! 唐祁镇大惊,抿嘴咳了几声,“娇羞”地捂住嘴,慌乱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反应。 果然,几乎大半的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 “那个我…咳咳,咳咳……”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这位小姐,”紧接着人群中传来一个清冷低沉的声音,他寻声望去,只见傅研生穿过人流,把谷学浩挡在了身后,一步步朝他走来,“我想和您合个影。” 他瞬间头皮发麻,僵在原地。 这群人该不会是在自己身上装了雷达吧?踏马一个个都来看自己女装营业啊!! 第32章 我的女神 他僵在原地,单手捂嘴,全然一副“娇羞”的模样。 傅研生挤过层层人墙,气场瞬间压制住了他。 要相信工作人员的化妆技术,他绝对看不出来。唐祁镇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终于挺直身子,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笑着眨了眨眼:“这位先生……” “嘘。”唇间突然抵上了一根冰凉的手指,傅研生替他挡住镜头,“你的饰品散了。” 唐祁镇不明所以地低头,只见傅研生修长的手指一扯,他胸口那个完好无缺的外科结瞬间变成了两根线,可怜兮兮地耷拉下来。 “这是外科结吧?正好我是医学生。”傅研生又凑过来,近到唐祁镇麦可以收到他的声音,他的假睫毛能划到他的脸。 “my goddess of ntern?”他磁性的声音被话筒放大。 唐祁镇觉得周围都安静了。 傅研生居然在众目睽睽下毫不掩饰地撩自己?更要命的是,他还真被吃死了。 没等他答应,傅研生便垂下眼眸,食指中指灵巧地勾住线头,套圈、穿梭、收紧,不出三十秒就打出了一串外科结,垂在他胸口。 他瞥了眼四周,侧身半步把唐祁镇送回镜头里:“甜糖老师,我妹妹很喜欢你的作品,可以请你和她合影吗?” “当然。”唐祁镇恢复镇定,把一侧假发夹到耳后,“谢谢这位先生。” 傅研生授意,挤回人群中。围观粉丝估计是被他刚才的骚操作秀了一脸,竟自觉往两边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很快一个小姑娘便走了上来,穿的还是自己三年前设计的处女作“水墨仙鹤”,在炫目的灯光下翩翩走来,当真如同鹤在云中穿梭。 看来是个老粉了。唐祁镇定睛一看,发觉她眉眼间有些熟悉,还未反应过来,便听她说:“甜糖太太我就是酒米,你的头号小粉丝啊!” 原来傅研生的妹妹就是她?唐祁镇略微惊讶,上前搭住她的肩,朝傅研生那边容不迫地抛了个wink。 “谢谢太太!您简直就是天使!”拍完合照,小姑娘激动得语无伦次。 唐祁镇抿嘴一笑:“高三加油。” 小姑娘更开心了,就差没提着裙子原地转圈。 “行了小媛,快点回来别缠着老师了。”傅研生在下面呵斥了一句。 望着他俩走远,唐祁镇总算松了口气——傅研生既然没有多留,说明自己应该没有露馅。 大家似乎也忘了这个插曲,一切按原计划进行。等到中午十二点,鸽场的摊位就到期限了。唐祁镇从高度神经紧绷中解脱出来,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他踏马想上厕所了,而且是很急很急的那种,估计来不及跑回更衣室换衣服了。 唐祁镇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便提着小裙子飞奔到最近的厕所。可就在他迈入熟悉的男厕时,脚步顿住了。 他扭头看了眼镜中的“漂亮妹妹”,陷入了人生的大思考。 虽然现在外观上看起来是女生,但本质是男的,进男厕应该没毛病吧? 可要是等下出来的时候撞见人,岂不是全露馅了? “卧槽!”唐祁镇急得直跺脚,但因为现在中场休息,人流量较小,见四下无人他还是一咬牙冲进了男厕隔间,艰难地解下裙撑,撩起过膝的长裙。 解决完生理问题后他轻松了许多,趴在隔间门上听了下外面的动静——好像没有声音。他又把门开了条小缝,朝门口张望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推开了门。 等老子回去换上男装,还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 随着门砰一声打开,他自信满满地迈出了第一步,随后眼神一晃,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直直撞上了某人。 “对、对不起。”他赶紧道歉,抬头却看了那个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轮廓。 傅研生居然站在隔间外面,像是在刻意等他。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 傅研生眉头微蹙。 当那个称呼脱口而出时,唐祁镇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大错。 “对不起我认错、错人了。”他大惊,提着裙子就想往外跑,刚巧门边传来一阵声响,他身子一僵,便被傅研生揽着肩膀推进了隔间。 马桶盖被合上,他被傅研生粗暴地摁坐在上面。 “你干什么啊?傅研生你你你给我放手啊!”唐祁镇一屁股坐在了裙撑上,被塑料架子搁得生疼,难受地挪动身子,两腿并拢了些。 傅研生却被他“娇羞”的样子勾住了眼神,勾起嘴角,手指擦着他金色的发丝划过耳廓,擦着下颌线挑起了下巴:“现在没认错人了?” “咕咚——”唐祁镇被迫与他对视,涩涩地咽口水,不停眨巴眼。 傅研生看得心里一阵热。 他化了眼妆,右眼角下贴着一枚小小的针筒,上挑的眼梢旁贴着两颗亮钻,每眨下眼光就闪到傅研生眼里,像是打了针强心剂似的。 搁在旁边的马灯中,火烛也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傅研生的呼吸又急促了点,手往下几寸勾住了锁骨链,用指骨在他的喉结上来回摩擦。唐祁镇很快就被捏得生疼,艰难道:“疼……你放手。” 对方却不以为意,继续感受着掌心下他喉头的每次滚动,俯身一点点凑上去,仿佛侵占了呼吸,便占据了他的全部。 唐祁镇没有还手的能力,依旧软着声音求饶,呜呜咽咽的,每一声都烧得傅研生身子滚热。好在他今天穿了件长卫衣,下摆遮到了大腿,即使真的没控制住旁人也看不出异样。 “学长,我快被你勒死了。”唐祁镇艰难地吸了口气,抬手扯了下他的衣袖。 他的小花猫在玩火啊。 傅研生失神地咳了下,放开他后退几步,撞到了门上。唐祁镇兜里的手机合时宜地响了,他刚拿出来想接,又被傅研生一把抢过,直接挂断了。 “在这里把妆卸了。” “你说什么呢?”唐祁镇摘下锁骨链,清了清嗓子。 “卸掉。”傅研生像是命令般的口气,不知从哪儿掏出了瓶卸妆水,又拆了包卸妆巾,拧开瓶盖就往他脸上抹。 “你不要过来啊!”唐祁镇见他气势汹汹,以为又是一顿猛揉,吓得逃窜。 “别动,不然伤了你。”他低声警告,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动作却无比生疏,就和洗脸似的乱擦,不过还是能看出其中的耐心。唐祁镇怯生生看着他,总觉得他的眼神要把自己给解剖了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 “陪我妹妹。” 唐祁镇撇嘴:“我是问你怎么会在厕所外面?” ……该不会是跟踪老子吧? 傅研生选择性失聪,戳了下他的脸:“闭眼。” “干什么啊?” “帮你把假睫毛拿下来。” 唐祁镇却眦了他一眼:“你别动,我自己来。” 他也没卸过妆,动作比学长还粗暴,豪放地一通胡扯,疼得倒抽冷气。 傅研生站在一旁看他,觉得可爱又可笑。 “还不如我来吧?”他又蹲下/身,换了块卸妆巾帮他卸眼妆。唐祁镇觉得假发戳在脸上不方便,用手拢着捋到了后面,露出了泛红的耳朵。 傅研生舔了舔嘴唇,看他几乎与平时无异的脸,依旧觉得口干舌燥。其实在今天之前他都不敢承认自己可能喜欢上男生这件事。虽然从小到大也拒绝过不少女生,他都把原因归为不合眼缘。 唐祁镇是他的意外。 意外之喜。 但傅研生又说不出好坏,细细想了想,总算冷静下来。 他把唐祁镇从马桶上拎起来:“可以了,出去吧。” 吃过午饭后会场又热闹起来,走到外面来往人流众多。唐祁镇想到自己的妆已经被卸完,吓得往傅研生身边缩了下。 傅研生很快会意,脱下外套把他裹在里面。 “你干什么?这里是南方,二十几度的天……”唐祁镇挣扎了一下,却被傅研生的手指堵住了嘴:“别忘了你还穿着小裙子呢。” !!唐祁镇心虚,警惕地环视四周,不得已拉起傅研生外套的衣领,往他身边靠了点。 走到化妆间,他才探头直视学长:“我去换衣服了。” 傅研生点头,一面把衣服环在手上抚平褶皱,嘴边笑意犹存。 他遮遮掩掩地走进去,见其他两位太太已经离开心才落地。编辑见状问道:“你刚去哪儿了,打电话都不接,急死人啊。” “去了趟厕所。” “厕所?哪个……” “男的!”唐祁镇几乎是咆哮,抓起衣服冲进了更衣室,换上他熟悉的小t恤,顿觉重获新生。 编辑指了下屋外:“你刚才是不是差点露馅?那个带妹妹来的男生是谁,你们认识?” “嗯。”唐祁镇不置可否。 “他长得很帅啊,眉清目秀,又细心温柔。” 唐祁镇嘴角一抽:“像他这种人你们就该叫保安,什么帅不帅啊,老子都要被他吓死了。” “有什么好怕的,我看你们站在一起可般配了呢。” “……”唐祁镇再次无语。话说回来,他的编辑叫“一盘蚊香”,该不会是个小腐女吧? 察觉此地不宜久留,他向工作人员道了声谢,匆匆离开。没想到傅研生还阴魂不散地杵在外面,一出门两人就碰上了。 “你、你怎么还不走?”唐祁镇略微不耐烦,“不管你妹了?” “她去别的展区买同人了。”傅研生收起手机,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一番。 唐祁镇被他拦住了去路,僵持片刻,楼道里响起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哥我回来了,诶?这位是?” 两人四目相撞,只听傅研生淡淡道:“我朋友。” 第33章 轻易约定 于是唐祁镇在两人的夹攻下不得已和他们并肩而行。 妹妹似乎对唐祁镇的出现而感到好奇,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索性主动开口:“没想到学长还有个妹妹?” 明知故问,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话茬了。 “是呀,怎么了?” “你比他可爱多了。”唐祁镇开始尬吹,三人间气氛尴尬。 “小哥哥也很可爱,”傅汐媛笑道,“怎么称呼?” 唐祁镇报上自己的名字,还组了几个词稍微解释了下。 “我叫傅汐媛。”小姑娘出落得大方,唐祁镇偏头看了眼,觉得她和傅研生简直判若两人。 她又问道:“你也来看漫展吗?你喜欢什么动漫,哪家的cos?” 唐祁镇随口编了个谎话:“网球王子。” “哦~我也喜欢这个,我最喜欢的是不二周助,还有幸村!”傅汐媛立刻来劲,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唠嗑起来。 傅研生走在两人身边,不耐烦地咳嗽了声:“小媛你饿吗?” 她显然没听明白哥哥的意思,敷衍道:“不饿。”说完又扭头看向唐祁镇:“不过小唐哥哥,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见一个太太的,你知道洛丽塔吗?她是洛丽塔设计师。” 唐祁镇知道她在说自己,故作镇定地摇头:“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刚才在那个展区我还看到你了。”傅研生在一旁冷不丁来了句。 “诶你这人!”唐祁镇生怕自己露馅,转身就想去堵他的嘴,傅研生轻松地躲开了。可怜的小唐扑了个空,差点一头栽地上,又被傅研生拎住衣领揪了回来。 “卧槽勒死老子了!” “女神可不能说脏话哦。”傅研生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唐祁镇一个激灵,赶紧用口型暗示:“别告诉你妹。” 傅研生松开他,似笑非笑地耸了下肩。 “你俩感情真好。”妹妹在旁边感慨。 “没有,普通朋友而已。”唐祁镇嫌弃地往旁边站了点。 “不过小唐哥真的看到甜糖太太了吗?就是站在最边上手里提灯的那个漂亮姐姐!”傅汐媛边说边比划,“她是全世界除了哥哥我最喜欢的人,她的作品总有一种让我特别安静的魔力,她本人也应该是个会魔法的……” “别花痴了,丢人现眼。”傅研生挤到两人中间,把妹妹往边上拎了几寸,“去吃饭吧。” 唐祁镇听小姑娘的溢美之词,竟觉得有些感动,想到她陪了自己三年却被蒙在鼓里,不好意思道:“我请你吃顿饭吧。” “诶,小唐哥哥请我吃饭?” “对啊,忘记和你说了我是本地人。学长是北方人吧,你们不远千里赶来,既然遇上了就是缘分呗。” “太好了,早听说粤菜很好吃,我都没尝过正宗的。” “那就走吧。”唐祁镇说着揽了下妹妹的肩。 “我呢?”身后突然响起傅研生莫得感情的声音。唐祁镇脚步一顿,扭头憨憨笑了声:“你是顺带的。” 傅研生轻轻咬牙,在鼻息间哼了声。 他带两人坐了几站地铁,到城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街区新旧参半,有的地方还是石板路,挂着繁体字招牌,路上行人也多以粤语为主,充斥着异乡的气息。 傅研生想了想,这种氛围倒和他们那边清末弄堂里的泥人张和糖画儿差不多,有机会一定要把小唐骗到北方来玩玩。 入座后服务员拿来菜单,唐祁镇先给兄妹俩看了眼。傅研生随便扫了眼就见什么“菠萝古老肉”“香煎南瓜饼”,光看图片就觉得糖分超标,想起内科老师说的“甘多伤肾”,还有《黄帝内经》种种所云,不禁皱眉。 他把菜单还给唐祁镇:“你们点吧,我随便。” 唐祁镇和妹妹讨论了一番,便随手选了几个名菜。等待期间,她又好奇道:“小唐哥哥新大一的吗?从没听我哥提过你。” “对,我刚上大学,是动漫设计系的。” “你是美术生啊!”妹妹激动,“真好,会画画的男生果然都有特殊气质呢。” “我能有什么气质……”唐祁镇尴尬笑笑,他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肥宅而已。 “特别温柔,也很主动很热情。”妹妹的小嘴和抹了蜜似的,“那你是怎么和我哥认识的?平时也不在一起上课吧?” 提到认识这个话题,唐祁镇语意一顿。 在一旁保持沉默的傅研生突然开口:“他是军训时候……” “不小心扭了脚。”唐祁镇抢着把话说完,还不忘在桌下踹了傅研生一下。 “咳咳。”傅研生差点没忍住,干咳了几声作为掩饰。 傅汐媛敏锐地发觉了什么,眼神在两人间徘徊一阵,语重心长:“小唐哥可要注意安全,我哥虽然是学医的,但也不包治百病啊。” 唐祁镇一笑,傅汐媛又七嘴八舌问了几句,菜便陆续端上桌了。 “趁热吃吧。”唐祁镇招呼他们。 妹妹尝了一口南瓜饼便直夸好吃,傅研生选了最清淡的清蒸排骨,依旧觉得太甜,忍不住问:“你们这儿的菜比我想象中还要甜。” “那是因为你们口味比较咸吧?其实我们这儿的菜挺清淡,你多吃几顿就习惯了。” 傅研生不置可否,一边吃饭,暗地开始望闻问切之事,观察他的健康情况。 餐桌上安静了片刻,傅汐媛问:“小唐哥哥能带我去下厕所吗?” “嗯,当然。”唐祁镇闻言立刻起身。两人走到厕所门口,傅汐媛回头望了眼,脸上的笑容却不似之前灿烂,只是浅浅一笑:“谢谢你。” 她的声音突然凝重起来,听得唐祁镇疑惑。 “谢什么,赶紧进去吧。” 傅汐媛摇头:“我是替我哥哥谢你,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能让他这么开心的人了。而且寒假回家时也有了不少变化,看起来轻松了许多。” “…你的口气不用这么严肃。”唐祁镇尴尬。 “你和他绝不是简单的扭脚然后送医务室的关系吧?”傅汐媛却坚持这个话题,“能看出哥哥很在意你。” “他和你说过出车祸的事情吗?” 唐祁镇的脑回路还没跟上,愣愣点头。 “其实不瞒你说,我哥他……性格上有些缺陷,就是因为那次意外。”傅汐媛闻言不再绕弯,开门见山,“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和他的关系不要在深下去了,也千万不要随便允诺什么。” 这话唐祁镇是信的,毕竟傅研生那几次捆绑py可把他吓得不轻,但看他妹妹脸色如此沉重,他又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因为一旦承诺就是另一种关系了,如果出了意外,他就要承受第二次伤害了。” “我哥总是把我当孩子,什么情绪都憋在心里不肯说。现在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你才大一,我哥八年制医学生,之后几年你都能陪在他身边。”傅汐媛叹了口气,“我想读的专业c大没有,所以之后三年就拜托小唐哥哥了,如果我哥情绪不稳定的话,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说完她朝唐祁镇一摊手:“不过我现在高三手机被没收了,先留个联系方式吧,半年之后我们就能畅通无阻了。” 唐祁镇将信将疑地拿出手机递给她。没想到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居然有这么沉稳的一面,在她输联系方式时,唐祁镇又问:“你成绩应该很好吧?想考什么大学什么专业?” “b大心理系。”傅汐媛把手机还给他,声音无比坚定,“因为当年我哥为我去学了医,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唐祁镇一愣,接过手机的刹那觉得增了些分量。傅汐媛穿着他设计的仙鹤款长裙站在光里,笑得很腼腆。 走回座位时,傅研生倒了杯大麦茶一副村口老爷爷的模样,见两人来,狐疑地瞥了眼:“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的裙子那么多层,不方便嘛。”傅汐媛抢着回答。 唐祁镇再看两人互动时感觉全然不同了:“你们再吃点,浪费食物处理起来很麻烦的。” 傅研生点头,虽然觉得齁,还是不忍心糟蹋了他的好意。 正埋头吃着,小唐的电话响了。是阿水哥哥打来的。 他是省美院国画系的研究生,也是唐祁镇妈妈的徒弟,平日里会帮忙打理工作室。 唐祁镇看了眼日期,才想起今天答应了妈妈去市图书馆写对联,说了声“失陪”便起身接电话。 阿水哥在那边唠叨了几句,让他去工作室换件衣服然后速速赶来。结束通话后,他无奈笑道:“我妈工作室还有些事儿,今天下午可能不能陪你们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家?” “今晚的飞机。” 唐祁镇点头,又觉得把他俩丢在大街上不合适,试探道:“或许你们可以来看我……写书法?” 第34章 奇迹糖糖 因为赶时间,唐祁镇打车带他们去了工作室。这里不像商业街繁华,放眼望去尽是雕花木门大红灯笼,甚至还有典当铺子。 傅研生四下打量一番,听唐祁镇解释道:“这是我们城市保留最好的一块地方,我妈妈的工作室就开在那儿。”说着他顺手指了下,傅研生扭头见一块锻铜浮雕牌匾,上面刻着“唐虞画社”四字。 “你妈妈是书画家?倒还挺有韵味的。” “你们跟我进来吧。”唐祁镇上前推门,紧接着风铃一声脆响,流苏飘动。 “不了,在下面等你。” 唐祁镇闻言觉得过意不去,刚想开口劝说,二楼的窗户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男生探头道:“阿镇,你做乜甘慢嘅!诶…呢个系你嘅朋友?” “马上就来。”他也用粤语回了句,把门推开,“进来吧。” 进门就闻到一股檀香味,莫约三十平米的房间被拦成四格,挂满山水字画,南面供着一尊观世音画像,由屏风隔开。 唐祁镇猜到他在看什么,笑道:“我妈妈信佛。” 傅研生点头,跟着他走上二楼。那个男生穿着身缙蓝色的新式唐装,左肩上还有金色刺绣,很是华丽。 “这是我妈的徒弟,我一般喊他阿水哥。”唐祁镇刚介绍了一句,就被那男生揪着衣服拎到了一边,用粤语骂道:“叫你来学刻章你又跑了?还不快去换衣服?师傅都等急了。”说完便往他手里塞了个袋子,拎到了卫生间里。 傅研生听不懂这儿的方言,双手插兜打量着房间摆设。桌子似是檀木,已经有些年头;展品比一楼还多,墙上装裱精心着各类字画、折扇团扇;茶案上还有精致的香炉,烟雾袅袅。 “装修也太精致了,”妹妹小声感慨,“小唐哥哥家真有钱。” 傅研生没有理睬,反而问道:“唐祁镇还会国画?” “嗯,”阿水哥点头,说普通话还杂了些方言味,“你是他谁?” “朋友。”他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回答得干脆利落,顿了顿又问,“这儿有他的作品吗?” 对方将信将疑,但还是道:“有的。”说着便把他们引到隔间:“不过阿镇后来学了动漫,国画也就一般了。” 里面的隔间是创作室,比外面杂乱许多,傅研生扫了眼桌上,看见一排整齐的刻刀,一枚玉章安静地躺着,旁边白纸上留着“唐祁镇印”四个篆体朱砂字。 “这是小唐哥哥自己刻的吗?”妹妹拉了下傅研生的衣袖,“简直是全能啊!” “哪有这么厉害,那是他用毛笔写出来照着刻的。”阿水摆摆手,“还没学几天就跑了。” “不喜欢就别逼他学了,刻章手劲大,别害他伤着自己。”傅研生语重心长。 阿水一脸“你特喵谁”的表情,暗暗瞪了他一眼。 傅研生又去看其他的,桌对面挂着一副老鼠偷花生的工笔画,两只老鼠膘肥体壮,细腻得可见绒毛,肉鼓鼓地一团。妹妹只顾在一旁夸“厉害”,傅研生又凑近看了眼,挑刺道:“毛倒画得不错,但腿部肌肉线条处理得还不够好。” 看来以后有机会真的得多教他人体肌理的构造了。 阿水哥觉得这人很没礼貌,刚想开口卫生间门就响了声,唐祁镇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阿水哥我好了,我们走吧。” 他这次换了件新式唐装,绛红色对襟褂子,袖口处还镌了只白鹤,展翅欲飞。原本应该潇洒帅气的打扮,但是唐装收腰设计不明显,上衣直筒筒地套在他微胖的身上。他换衣服时还有些急,头发乱糟糟的,脸蛋白嫩眼睛闪吧闪吧,像个……吉祥物。 傅研生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被戳中了。 阿水哥有些不满,走上前帮他理头发,抚平衣服褶子,还从盒子里拿出一串复古项链帮他带上。两人交流用了粤语,一来一回说得眉飞色舞。 傅研生一句都听不懂,见那男生笑得开心,不知怎么就带上了炫耀的意味,仿佛在向他宣告什么。他有种游离在外的感觉,心里不爽,小声道:“他自己没手吗?” 妹妹很快察觉他的情绪,拍了拍肩:“稍安勿躁啦。” 等他帮小唐整理完,傅研生看着他们下楼自己却没动一步。唐祁镇赶紧邀请:“学长你跟我们来吧,等结束直接送你们去机场。” 他这才点头,拉着妹妹跟了下去。 阿水开车带他们过去,一路上闲着无事,问道:“你是阿镇的学长?也是绘画专业的?大几了?” 傅研生假装听不懂,屁字没说。妹妹刚要开口也被他拦下。车里安静许久,小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不得以出来圆场,把学长介绍了一遍。 等到市图书馆的时候,门外停满了车,从大门玻璃望进去就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阿水先去停车,唐祁镇带他们走了进去。 妈妈唐雅女士已经等候多时,见小唐一来忍不住呵斥了几句:“你这小孩子跑哪去了?有时间观念吗?” 意识到他身后还有人,唐女士没有继续骂下去,礼貌地朝他们一笑:“阿镇,这是你朋友?” “对对,”唐祁镇如获大赦,赶紧把学长推到前面,“妈,这是我大学认识的学长,还有他妹妹,我刚才是去接他们了。他叫傅……” 傅研生看了眼这位穿着绛紫旗袍化着淡妆风韵犹存的女人,没等他介绍完,率先上前礼貌地颔首:“您好,我是傅研生,c大17级医学院临床医学系学生,今年大三,也是校学生会纪检部部长,唐祁镇的同事兼同学。” “……”唐祁镇闻言嘴角一抽,刚才在车里屁都舍不得放的学长突然就化身居委会大妈了? 更绝的是,唐女士一听是医学系的,百感交集地握住了他的手:“又是学医又是学生会的,能力一定很强。年轻人就是应该要有担当,你这一双手将来都不知道能救多少人性命。我们阿镇能认识你这样的前辈,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谢谢阿姨,您过誉了。”傅研生谦虚地鞠躬,“小唐也是很优秀的人,认识他我也很开心。” 就连他妹妹都看愣了。 唐女士很开心,又和他聊了几句,等阿水来了才带着儿子往里走。 “学长我们先进去了,你可以来看我写字,二楼是图书馆,三楼文化长廊,你们都可以去看看。” 傅研生笑着朝他们摆手,妈妈欣慰道:“你这学长还挺不错的,为人有礼貌又不浮夸,好好跟他学点东西回来。” “……”唐祁镇赔笑点头,心说要是把学长三番两次把自己捆宾馆里的事情告诉她,唐女士估计就要报警让阿sir来原地抓人了。 等他们走远后,傅研生才收回眼神,拍了下妹妹的肩:“这里人多,别走散了。” 他对文化长廊完全没有兴趣,也不等妹妹应声,拉着她站到人群后。 主持人介绍道:“为了庆祝新春佳节、进行传统文化教育,我们特地邀请了省美院书画学院特聘教授唐雅先生以及她的高徒来为我们现场写对联送祝福,大家掌声感谢。” 傅研生在人群后慢悠悠地拍手,一边感慨道:“小唐居然是跟她妈妈姓的,看来阿姨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士。” 主持完毕,现场便陷入喜气洋洋的音乐声中。唐祁镇学书法至今已有13年,运笔技巧早就熟稔于心,应着市民要求执笔龙飞凤舞,很快就赞声一片。 周围人大多说方言,傅研生不仅听不懂,还觉得脑壳疼。不过他也不急,等了一个小时多小时人群散开,才带着妹妹往前走。 “唐大书法家,有我的份吗?” “嗯?”唐祁镇已经进入待机模式,揉着酸胀的手腕懒洋洋地靠在桌上发呆。妈妈见状立刻催促他进入营业模式:“阿镇,送学长一幅字。” “知道,马上就写。”他赶紧转身拿红纸,提笔沾饱了墨汁。正欲提笔,妈妈又和他们聊上了。 “什么?今年要高考了?看起来心境平和很淡定的样子啊。” “我妹妹的成绩确实还可以。”…… 妈妈更加来劲了,拍了拍小唐的肩:“阿镇,给妹妹写一幅金榜题名的字,日行一善。” 唐祁镇只能答应,翻了下旁边的笔记。清一色的“辞旧迎新年”“家和万事兴”映入眼帘。他有些头大,一边搓着手上的墨迹,腮帮里鼓着气。 自己的老妈什么时候也成坑娃货了?沉思片刻,他无奈叹气:“我临时给你编个吧,一点心意,不要嫌弃。” “自己想吗?小唐哥哥好用心!”妹妹眼前一亮,就连傅研生都愣了下。 唐祁镇再次提笔,摆好镇纸,放低重心,左手优雅地扶住胸前下坠的衣服,开始工作。 他的行楷练得尤为绝妙,停顿间笔意藕断丝连,勾折撇捺又遒劲有力,张弛有度。 虽然从傅研生的视角看是倒着的,但依旧能感受到他笔间的美感,纵笔如同写意。 写完一半换纸的时候,妹妹忍不住感慨:“小唐哥哥和我之前提起的甜糖太太特别像,不仅都会画画,还都这么温暖心善。” 唐祁镇闻言笔头一斜,差点戳到自己手心里。清了清嗓子,他道:“我和甜糖太太不能比,我中午搜过她的作品了,她的画功比我好多了。有这么多粉丝,也一定是个漂亮又善良的女生。” 傅研生也出面说了句:“别打扰你小唐哥哥写字。” 妹妹这才消声。总算蒙混过关了……唐祁镇舒了口气,写完对联又龙飞凤舞地画了张“倒福”,等墨汁干透再收好递过去。 【己亥习心通达隶习 庚子傅彩学升六傅】横批——金榜题名。 “还算有点味道。”妈妈小声夸了句。 妹妹接过一看,欣喜地撞了下傅研生的肩膀:“哥,他把你的姓都放进去了。” “你们不都姓傅吗?”唐祁镇打断她,“这是我专门为你写的,跟你哥有半毛钱关系?” “嗯?”傅研生突然眉头一挑。 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唐祁镇秒怂,眨了眨眼辩解道:“本来就是嘛。” 傅研生却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湿巾纸递过去。 “干嘛?”小唐无辜脸。 “你手脏了。”傅研生终于忍不住笑意,轻轻勾起嘴角。 第35章 化繁为简 结束一天的换装营业后,唐祁镇总算吃到了陈妈煮的汤圆。爸爸负责新区的工程建设,年后就不见踪影,他每天去妈妈的工作室看店,顺便写字画画,构思下一条小裙子。 开学前一周,他突然接到了学长的短信。傅研生说学生会要组织一次团建活动,在学校附近的别墅开轰趴,新人必须去。 唐祁镇高中时就听说过,但妈妈一直不许他参加。现在终于可以好好享受大学生活,顺便出去走走,搜集些创作灵感。小唐很快心动,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傅研生打了个电话跟他解释:“新人基本上都来。这届招新结束了,轰趴是一直以来都是学生会的传统活动,由我们几个部长组织。” 唐祁镇会意,去找老妈申请。唐女士不置可否,他苦口婆心一番洗脑,最后不得已搬出了学长当挡箭牌。 “那个医学系的学长是总负责人?” 小唐点头如捣蒜,还把聊天记录给她看了。 “嗯,那倒可以考虑一下。”妈妈思考半天终于松口,“但可别顾着贪玩把自己喝醉,和前辈学习怎么和人相处、组织活动才是最重要的。” 唐祁镇没想到她对学长这么放心,拍着胸脯保证,转眼就溜回房间开始整理行李了。 据安排,参加活动的同学提早三天到校把行李放好,再统一坐大巴去别墅。唐祁镇返校的时候还没人,他先把宿舍收拾了下,换了个小箱子下楼。 车程大约一小时,开到半路同学们基本上都睡着了,车厢里很安静。唐祁镇也没抵住困意闭眼休息了会,不知过了多久听学长在前面喊道:“同学们醒醒,我们到了。” 他应声惊醒,窗外是一座复古的欧式尖顶城堡。同学们纷纷拿起书包下车,傅研生带着他们爬了一段坡路。 “这儿就是我们的轰趴馆,一共定了两天。”他用磁卡刷开大门,“大家进去后先在客厅集合,我有事情要交代。” 唐祁镇只顾举着手机四处拍照。庭院里铺着石子路,两边有木桌长凳,如果是夏天说不定还能来顿露天烧烤。学长走在最前,再次刷卡推门进去。 一首轻快的英文歌倾泻而出,墙上用彩带和小灯泡拼出了“wele”的字样,很是温馨。 “大家先到客厅集合!”他又喊了声。先进去的同学纷纷坐在“大沙发”上,激动道:“你们快来,这里有炕。”“已经热乎了,再来点烧酒花生米简直完美!” 居然真的有热炕头?唐祁镇瞬间觉得有内味儿了,好奇地走上前用手摸了几下,满心欢喜地坐上去。 放眼望去房里还摆不少游戏机,里面还有台球房和ktv。傅研生和其他几位部长把大家都赶到炕前,强调注意事项,开了个简短的破冰会。 “三楼四楼是卧房,下面我来分配房间。”傅研生说着拿出手机,“大家确定都把自己的室友报上来了吧?” 汇报室友?小唐同学一愣——傅研生压根没和自己提过这件事。 但学长已经开始念名单了,同学们说了声谢谢就三五成群地上楼,随着周围人渐渐变少,他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最后两人领好房卡,傅研生慢悠悠地收起手机,修长的指间夹着最后一张磁卡,朝唐祁镇勾了下手指:“别愣着了,你和我睡。” “什么!?你都没和我说过分房的事!”小唐从炕上跳下来。 傅研生装作无奈地一摊手:“还有一个女生没伴儿,你和她一张床?” “……”唐祁镇被噎得死死,瞪了他一眼。 傅研生却若无其事:“跟我上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嗯哼?” “你?!”想起那件事唐祁镇更加来气,却被他拽着袖子硬拉上了楼梯。 房间还没有暖气,一进门他就打了个冷颤,站在门口生闷气。傅研生把包放在椅子上,像是看透他心思一般:“整幢楼二十个房间,四楼供暖不足,不过房主准备了电热毯,冻不着你。” “我倒不是怕冷。”唐祁镇还是站在门口没动,“被子有几条?” “两床,我们分开睡。”傅研生回答得很耐心,弯腰把床铺好,“这样可以了吧?” 唐祁镇点头,不敢再讨价还价了。 两人把东西放好又下楼,游戏机已经被占领,ktv里也开始放歌。别墅的隔音效果一般,在外面也能听到声响。唐祁镇四下转了圈,最后走进了台球房,新奇地拿起一支球杆,笨拙地横在手里。 傅研生也跟着走进来了,费知白和另一个同学在沙发上聊天,问道:“傅总我们开一局?” 他却和没听见似的,转头问小唐:“你会打吗?” 唐祁镇摇头,却忍不住摆弄手里的球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教你。”傅研生脱下外套,从桶里抽出最后一根杆,优雅地擦上巧粉。 “……”费知白翻了个白眼。 傅研生把白球放好,躬身伏在桌前:“像这样五指张开,指关节弓起,大拇指往食指上靠,球杆放在这个关节处。” 他的手指真的极其纤长,唐祁镇晃神间就听一声脆响,各色小球散了一桌。 傅研生把杆子收到胸前,绕桌观察了一圈,又俯身道:“你到我这儿来。” “正规的斯诺克比赛需要按一定的顺序击球,首先是黄球。” 说着他已经在估计角度和力度,唐祁镇在旁边看了眼,发现这球并不好打。学长也意识到了这点,击球时特地打了侧面,黄球被撞后滚到了短边边缘,碰了下又被弹回来。 “你来试试吧。”傅研生朝他招手。 “我……”唐祁镇偷偷瞥了眼沙发上两人,“算了吧,我一点都不会,太丢人了。” “就是因为不会我才教你。”傅研生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眼费知白,“知白,你带学弟出去把他们要吃的东西统计好,等会我去买。” 费知白已经可怜到坐沙发上玩手机了,听到命令再次翻白眼。 “这人最近真是绝了。”他和学弟小声咬耳朵,满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傅研生这才朝小唐使了个眼色:“来吧。” 唐祁镇授意,生疏地把杆子横过来,照学长刚才教的姿势摆好。 “手指再压低一点。”他在一旁指导。唐祁镇小心翼翼地眯着眼在桌上趴了会,意外发现因为学长刚才的失误,两球和洞几乎被摆在了同一直线上。 他一惊,难道学长刚才是故意打偏的?那得要多精确的估计啊。 “现在这个位置不用太用力,凭感觉打就行。”傅研生在他身后又冷不丁来了句,唐祁镇不知怎么就耳朵一热。 “吧嗒——”,黄球慢悠悠地滚进了洞中。 “不错,现在对力度有把握了吧?” “还行。” “继续。”傅研生又趴在了桌上。 唐祁镇不知怎么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两人打了几回合,他渐渐掌握了技巧。 正玩得上头,费知白拿着纸条走了进来:“给你统计好了。” “嗯,谢谢。”傅研生正好轮空,兴致勃勃地看小唐打球,接过随便一看,见“汉堡15个可乐3箱”的字样,不禁皱眉,“果然每年最受欢迎的就是这些东西。” 费知白耸肩:“可能他们还年轻吧,不像我们学了几年医就保温杯里泡枸杞了。” “车钥匙给我,我去买。” “傅总亲自去吗?” “你可以玩台球了。”说完便接过了他的宝马车钥匙。 费知白就是c市本地人,家里有钱,学车后爸妈就送了他一辆不错的车。 “唐祁镇,和我一起去中心街买吃的。” “哦,好。”他闻言乖乖放下了球杆。费知白见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心里一股酸臭味。 这车可是他爸爸送他追媳妇儿的车啊,怎么先给傅研生用上了? 外面很冷,天气阴沉。唐祁镇裹紧了大衣跟他走到停车场,看到应声亮起的宝马车,惊讶道:“这是学长的车?” “费知白的。” 唐祁镇点头,绕到后座。傅研生瞥了眼:“坐副驾驶,后面得放吃的,要买不少东西。” 没错,他利用寒假把驾驶证给考了。正如他爸所言——男孩子连车都不会开,以后怎么接送老婆孩子,当家里的顶梁柱? 坐进驾驶后座后,傅研生微调了一下座位,郑重地**钥匙,抬头看了眼天:“这种天气不出一会就要下雪了,我们得快去快回。” “嗯,下雪了路上会难开很多。”唐祁镇侧着身子系安全带,有些漫不经心。 其实我并没有实力让你如此放心。傅研生反倒不急着开车了,靠在椅背上看他。 他现在有点期待,同时也很紧张。当年那场车祸,汽车失控的样子,在他眼前倒下的朋友,血淋淋的街道……一切依然挥之不去。 但他依旧想试试,他觉得如果唐祁镇陪自己走这第一步,心里会轻松许多。即使真的出意外,他也一定会把唐祁镇护在怀里,在所不辞。 因为能死在唐祁镇怀里也是件好事。 以他的性格,绝对会记住自己一辈子的。 一辈子…… 突然手被一个温热还带着手汗的小爪子握住了。唐祁镇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在想什么?” “嗯?”傅研生略带错愕地扭头。 “没关系,你都考好驾驶证了,要相信自己。” 傅研生这才意识到刚才在胡思路想,尴尬地笑了笑,发动汽车:“我都忘了,你知道我出车祸的事情。” “是啊,不过看样子你已经克服了很多。” “你相信我吗?”傅研生看后视镜倒车,一边问道。 “不相信还会坐在这儿吗?”唐祁镇笑笑,其实事情细节还是他妹妹偷偷上网聊天时告诉他的。顿了顿,他又开口:“慢慢开,别紧张。” “谢谢。”傅研生睨了他一眼。果然人的第六感很准,和唐祁镇一起,一起都变得不一样了。 化繁为简了。 第36章 一醉方休 买完炸鸡后又去速食区买了几袋水饺,唐祁镇见那里还有酒酿圆子,拿了几包在傅研生眼前晃了晃:“我想吃这个。” “那就买吧,”傅研生瞥了眼,“你不需要经过我同意,钱都是学生会报销的。” “那我可以再去买箱酒吗?”小唐两眼放光。 “这个不行,”傅研生一秒变脸,“学生会聚会不允许喝酒,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姓陶的吗?他把你灌醉,在整个学生会里被通报批评了。” 提到他傅研生的语气就暴躁许多,吓得唐祁镇赶紧闭嘴。 又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少买,他们便拎着东西回程了。快到别墅的时候天开始下雪,唐祁镇提醒他开慢一点,傅研生嗯了声,放慢车速把车安全开回了目的地。 当两人拎着大袋食物进屋时,里面已是一片欢闹。闻到食物的气息,原本闲逛的人都围了过来,傅研生把炸鸡汉堡放在客厅桌上,他们说了声“谢谢学长”就开动了。 “你打算吃酒酿圆子?”他回头看了眼唐祁镇。 “嗯。” “那跟我过来吧。”他把速冻食品挑出来,两人走到厨房。 唐祁镇往锅里接了水,从他手里拿过圆子:“学长煮饺子吃?” “嗯,你先来吧。” “你们家里应该很少吃这种吧,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多。”唐祁镇拿起包装在他眼前晃了下,“而且我煮得可好吃了,一起尝尝?” 说完他就开始拧煤气阀,试了好几下却毫无动静。 “咳咳,”傅研生差点笑出声,对他做了个“站边上去”的手势,拉开橱门俯身鼓捣了一阵,闷声道,“你总阀都没开。” “……”唐大厨尴尬地笑了下,“小失误,别在意。” 傅研生瞥了眼,无奈叹气,往后退几步靠在餐桌上看他忙活。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了一股酒酿的甘甜味。唐祁镇用勺子戳了下,确定煮软了后盛了两碗。 “好了吗?”傅研生一直在后面看着,见他有动静立刻上前拿了个餐盘,“放上面。” “知道了。”唐祁镇小心翼翼地把碗汤端了过去,傅研生拿了两副勺子跟在他身后。 两碗汤热气腾腾,上面浮着桂花碎和白糯糯的小圆子,闻起来带着酒香。唐祁镇嘴馋得不行,舀起一勺吹了吹就落肚了。 “慢点吃。”傅研生用余光扫了眼,见他又拿了旁边的糖罐撒了不少白砂糖,皱眉道,“少吃点糖。” “但是这个真的一点都不甜啊。” “我觉得正适中。”傅研生吃了几颗圆子,又舀了勺汤。 唐祁镇不爽地睨了眼,小声道:“我说不甜就不甜,你管我?” 傅研生全听在耳里,却不再多言。他想,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给小花猫上一课,毕竟自己是个医学生。 两人正吃得正欢,费知白走了进来:“傅总你煮饺子了吗?” “没,我已经吃饱了,你要吃自己去煮吧。”傅研生轻咂了下嘴,感受着舌尖的甜味,意犹未尽,“锅里应该还有点,你喜欢可以尝尝。” ??费知白用勺子捞了下,见里面只剩一点可怜巴巴的汤,气得翻白眼。 他还记得他俩参加轰趴时傅研生的态度,一声不吭地煮了锅饺子,最后和扶贫似的塞给自己一盆,态度极其冷淡。 于是费大少爷只能自己动手烧了锅水,看他俩在一旁把碗洗干净,有说有笑地走出了厨房。 费知白算是明白了,今年傅研生确实也给了自己一大盆吃的。 叫做狗粮。 难怪他能狠心拒绝隔壁护理系的系花,该不会是个深柜吧? 唐祁镇吃饱后在一楼漫无目的转了圈。几乎哪儿都有人,一堆人挤在炕上打排位吵得不行,还有打扑克玩桌游的,台球室里也很热闹。想了想,他往ktv的包厢走去。 这个包厢很大,现在只有五六个人,还留着一半空位。傅研生也跟在后面走了进去,顺势坐在他边上。 “你想唱歌吗?” “一般,就是想找个地方坐会。”唐祁镇懒懒地陷在座位里,屋里人多又有暖气,他坐了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从脚边的纸箱里拿出一瓶可乐,拧开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 傅研生再次皱眉。 同学间不乏有能歌善舞的,有个女生飙高音唱了首《左手指月》,颇有几番气势。 唐祁镇听得入迷,跟着鼓掌还自言自语地点评了一句“不错”,还有不少同学喊着“好听”“再来一首”。 傅研生压着眉头,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边。 歌和人换了一茬又一茬,正当气氛热烈时,ktv的门又被推开了。这次进来了七八个人,唐祁镇借着屏幕的光才勉强看清,为首的像是闵思齐。 身边很快有了动静,同学们小声嘀咕道:“那个好像是咱们会长。” 随着上位同学激情的高音落幕,大屏幕切到了下首歌——《喜欢你》,一首经典的粤语歌。 前奏放了二十几秒,却不见有人来认领。有人按捺不住,举着话筒喊道:“这是谁点的歌?没人我可切了。” “这么好听的歌切了多可惜,”闵思齐在对面喊了声,“而且我最喜欢听粤语歌了,没人吗?” 沙发上一个女生这才举手:“切了吧,我是看刚才人少随便点着玩的。我发音超级差,就不丢人了。” “别谦虚了,唱吧。” “就是,大家出来都是为了开心,唱就唱呗还能差到哪儿去?”旁边有人跟着起哄。 小姑娘只能拿起话筒,颤巍巍地开口。 “一群神经病。”傅研生双手环胸,低低骂了句。 唐祁镇就是粤语区人,一听她的发音就知道没有系统练过,现在因为紧张,声音发抖,连调都跑没了。 “不错,挺有意思的。”闵思齐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 这种人究竟是怎么当上会长的?连傅研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啊! 唐祁镇彻底被激怒,起身拿起另一个话筒。傅研生一惊,没来得及阻拦就听他道:“我和她一起唱吧。” 现场突然安静了,女生把求救的目光看向他,唐祁镇清了下嗓子,直接接上了高/潮。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 标准的发音伴随少年清澈的嗓音被话筒放大,一下镇住了在场所有人。傅研生也愣了下,抱胸靠回沙发里。其实一看就知道,唐祁镇绝不是经常泡吧的人,此刻双手握着话筒,一副乖巧的样子。 但声音确实好听,比平时说话时还生脆些,俨然是个十七八岁的小男生。 傅研生扭头,笑意融进昏暗的包厢中。 一曲终了,大家齐声鼓掌。闵思齐点头笑道:“你叫唐祁镇对吧?傅研生那个部门的。” “嗯,对。” “你唱得很好,再给我们来一首。” “我……”唐祁镇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傅研生突然起身从他手里抽走了话筒,嘭一声搁在了桌上,似乎摆明了和他对着干。 众人又把目光投向他们这儿,闵思齐气得咬牙:“那这样吧,趁现在人多,我们来玩一个传统项目吧。”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副牌,边整理边说:“咱们一共17人,我抽20张牌,包括两张大小王和一张黑桃k,抽中王牌的两人要完成一个大冒险,由k牌来定内容。” “啊?什么大冒险啊?” “这就要看k怎么定了,放心,这个活动主要是为了促进彼此认识,我们不会玩得太过头。” “我们两不玩了。”傅研生直接拉起唐祁镇往门边走。 “傅研生,堂堂纪检部长连个游戏都不敢玩?”闵思齐起身拦住他,“丢不丢人?” “是啊部长你回来玩吧。”其他人也在喊,“你走了多扫兴啊。” 傅研生并不吃他们这套,狠狠剜了眼。唐祁镇察觉气氛不对,扯了下他的袖子:“没事,不就是个大冒险吗?再说也不一定抽到你啊。” 看来小唐还是很喜欢这种氛围的,他闻言叹了口气,拉着他坐了回去。 闵思齐旁边的那个同学开始发牌,几轮玩下来同学却很放不开,特别抽中一男一女时,还要和k讨价还价,说什么肢体接触不好意思。 这种聚会最忌束手束脚,气氛一下就冷了起来。闵思齐有些不爽,说道:“这样吧,我们先让上一任k把惩罚定好,无论抽到谁都不许讨价还价。” “就是,大清都亡了,男女生之间碰一下又怎么样!” 他又扫视一圈:“这轮的k呢?出题吧。” “出个刺激点的!”又有人起哄。 坐在点歌台旁的女生授意,脱口而出:“那就亲一下吧。” “哇这个有意思,要是她下轮抽中王牌,那就是自己坑自己啊。” 小姑娘立刻察觉不妥,赶紧道:“不不,我指的是亲手背!” 同学们又嫌不够刺激,最后七嘴八舌讨论出结果:异性亲手背,同性亲脸颊。 负责发牌的同学洗了很久才递过来,唐祁镇随便抽了张,翻看一看——好巧不巧,他这次居然小王。 等确认完毕,主持人问道:“小王是谁?” 他的心顿时跳快起来,攥着手里的牌吞了好几口口水,颤巍巍举起了手。 “那大王呢?” “……”包厢里一阵沉默。 “诶?没有大王吗?”主持人反问。 “有,”大约过了十几秒,傅研生抬手把牌甩在了桌上,“是我。” !!唐祁镇惊讶地扭头,目瞪口呆。 众人立刻鼓掌:“亲一个!亲一个!” 傅研生瞬间也是懵的,唐祁镇则缩在沙发里愣愣搓手。 “你别紧张,我又不吃人。”他很快镇定下来,缓慢探身过去对视了一眼。 小唐瞪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紧张地缩着肩。傅研生一下就想起了漫展那天在厕所时他穿着小裙子可怜巴巴求饶的模样。 两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酒酿味,甘甜的气息在鼻尖交织,每一寸都那么醉人。 他太可爱了。 傅研生的呼吸急促起来,憎恶地瞪了眼旁边起哄的同学,随即更大胆地起身,单手撑住墙。呢绒大衣的下摆竖起来一道屏风,把两人完整地裹在了里面。 他只能对我这样。 傅研生毫不犹豫地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察觉气氛不对,小唐支支吾吾道:“学、学长我,我……” 我是初吻啊。 “知道了。”傅研生将他的慌张收入眼底,一边用指肚擦了下嘴唇,搁在他的唇边。 下一秒,他就着自己的指节落了下去。 唐祁镇被他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脑补着一出世界狗血大戏,却不料想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吻自己。 傅研生吻得极其克制,浅尝辄止地碰了下他的唇,随即在自己的指骨上轻轻啜了声,只将湿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 但两人的呼吸还是乱了,在鼻尖处疯狂地交织、蔓延。包厢里晦明不清,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但光是看他鼻梁的曲线,就让人觉得心跳加速。 终有一天我会肆无忌惮地吻上那只花猫的。傅研生闭上眼,心想,来日方长。 第37章 最安全法 两人大胆的吻起到了热场作用,在众人的欢呼中气氛活跃了起来。唐祁镇却被吻得大脑空白,在沙发瘫坐了许久。之后再也没抽中他俩,大家玩了几轮又开始唱歌。傅研生看时间差不多,便把他带回了房。 唐祁镇到厕所洗了把脸,依旧有点红,不好意思地看着傅研生。 “又没亲上,不至于这样吧?”傅研生打开电热毯,在床边坐了会,又问,“害羞了?” “谁害羞了!都是男的怕什么。”唐祁镇努力挽回颜面,走到床边坐下。 傅研生用余光瞥了眼,脱下外套叠好放到床头,钻进了被子里:“我先睡了,一会你关灯。” 唐祁镇也是尴尬得无话可说,关了灯躺进被窝。房间里一下暗了,他觉得还有些冷,把被子裹紧背对傅研生。 自从知道学长的精神状态后,他就没了当初穷追猛打的勇气,想逃却发现为时已晚,只能堪堪维持关系。但今天这个吻又乱了他的心绪。 突然身后传来了动静,傅研生像是翻了个身。唐祁镇的后背隐约一凉,仿佛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往被子里挪深了些。 “你在想什么?”学长淡淡发问,他闻言又是一惊,打了个哆嗦。 “没、没想什么。” “床都被你震抖了。” “……”唐祁镇内心很复杂,撒谎道,“有点冷。” “还冷?”傅研生狐疑地瞥了眼,见一团小唐缩在被子里,无奈拿起床头自己的衣服,“睡吧,别靠骨骼肌战栗取暖了。” 唐祁镇觉得身上多了层重量,不好意思地应了声:“唔…谢谢。” 傅研生没再多说什么,换了个平躺的姿势入睡。……很冷吗?他又扭头看了眼小唐的背影,解开了衬衣最上两颗扣子。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迷糊地睡到了天亮。 雪下了一宿,再醒来时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傅研生醒得早,见他还躺着没动静先起床洗漱,然后去了楼下厨房。 已经有几个人坐炕上打游戏了,厨房里只有费知白一人,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欢快地烤着面包。 “傅总来了?小唐呢?”他扭头看了眼。 “还睡着。”傅研生又洗了遍手,慢悠悠地带上一次性手套。 “听说你们昨天玩大冒险亲了?感觉怎么样,刺激吗?” “……”傅研生的脸色阴了下。 费知白看着手里外脆内软的面包片,没心没肺道:“连傅总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都为他下凡,我们小唐还真有两把……” “小唐是你叫的?” “啊?”费知白这才回头,见傅研生压低着眉毛,秒怂,“不是。” “面包机用好了?” 费知白立刻会意,呲溜一下往后退了几步:“您慢用!”说完咬了口还热乎的三明治,飞快地走到了客厅。 该不会是亲完尴尬了吧?既然如此,您当初就该把持住不亲啊!费知白在心里骂骂咧咧。 唐祁镇其实也早醒了,大概过了半小时,估计傅研生已经吃完早饭才动身下楼。不料走进厨房,就见傅研生慢条斯理地啃着面包,对桌上还放着一份。 “学长还没吃完吗?” “一起吃。” 唐祁镇目光闪躲了下,又听傅研生冷冷道:“坐下,吃。” 他心里突然多了阵压迫感,乖乖坐下吃饭。面包烤得很脆,泛着股蜜糖色和麦香味。旁边还有一瓶盒装牛奶,他摸了下,竟然是温的。应该刚用热水泡过。 “谢谢。”他小声说了句,慢吞吞地开始吃起来。傅研生一直看着等他吃完,又收了盘子去洗。 天放晴了,照在雪地上反光,蓬松的积雪像块巨大的松露蛋糕。两人沉默了许久,唐祁镇道:“我先出去了。” “去哪儿?” “…就出去坐会儿。”他想找个地儿散心。 傅研生这才点头:“注意保暖。” “知道了,谢谢学长。”唐祁镇道了声谢便走出了厨房。吃饱喝足后,已有不少同学在外面玩了。他戴上帽子,把大衣扣好收紧,也跟着走了出去。 外头有三五个男生,手里捧着滚圆的雪球,正互相拉扯着往脖子里灌冰。见他来了,丢了个小雪球砸在他胸口:“你是唐祁镇吧?一起来玩呗!” “好。”他堪堪笑了下,伸手抓起一捧雪在手里捏结实,很快就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倒抽了一口冷气。 “玩雪怎么能不戴手套呢?”其中一人皱眉,热情地脱下一只递给他,“快戴上,不然会冻伤的。” “哦…”唐祁镇受宠若惊地接过,说了声谢谢。 五六个人混战了一番,帽子里头发上都沾了不少雪,唐祁镇却觉得轻松了许多,兴奋地抖了抖。 “我们来堆雪人吧。”不知是谁提议。 “好啊,小爷我可是学艺术的,给你们堆个蒙娜丽莎都没问题!” 唐祁镇闻言一笑:“我也是建艺学院的,你堆蒙娜丽莎,我还能堆簪花仕女图呢。” “果然是我们设计系的大神人物,气质就是不一样。”同系同学打趣,唐祁镇不好意思地啧了声,蹲身开始滚雪球。 傅研生也给自己热了盒牛奶,站在窗边盯着那只在雪地里打滚的猫——他和别人在一起居然玩得这么放松? 手里的牛奶盒不知何时被捏得变形了。 “你果然对他有意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傅研生用余光瞄了眼,就看见那副嘴脸,转身站定,目光死锁:“轮不到你来管。” 闵思齐却止不住冷笑:“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对这种人动心思,我真是替卓岩……” “啪——”话音未落就被牛奶盒打断,闵思齐躲避不及,被甩了一脸。 “傅研生你他妈反了!”他抹干净脸上的奶,怒视上前,傅研生却侧身一闪,一个肘击就把他丢到了沙发上。 “她出事和我没关系。”傅研生咬着牙挤出了几个字,摔门而去。 闵思齐从沙发里坐起来,望向窗外怒气未泯:“你这人心真狠,反正现在都齐了,我让你也尝尝!” 屋外的冷风把他吹得清醒了些,傅研生沿着脚印走过去,站在了几位“艺术家”身后。 “唐祁镇。”他冷不丁地喊了声。 小唐正沉静在堆雪人的乐趣中,没听见声音。傅研生有些不耐烦,把手伸进他脖颈里冰了下。 “哎哟!”小唐吓得一缩脖子,回头见到是傅研生,更加不知所措了。 “你这么喜欢玩雪?”傅研生把他从地上揪起来,“这里不远处就有个溜冰场,我带你去玩。” “…溜冰场?”唐祁镇一惊,“我不会滑啊。” “旱冰学过吗?” 唐祁镇原本想说不,但在他眼神逼迫下舌头打结,犹豫几秒还是点头了。 “我初中的时候学过,不过已经好几年没滑,早忘了。” “没事,我会。”傅研生说着就揽住他的肩往前走了。 “诶诶学长,可以带上我们吗!”后面几位同学大喊。 “你们又不是我部门的,找你们自个儿部长去。”傅研生用最大的耐心丢下最后一句话。 唐祁镇只能可怜兮兮被学长拖去了溜冰场,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到那边时身上已经热乎了。唐祁镇看到真刀实枪又心生退意,小心翼翼道:“我真的不会滑……” 傅研生却不以为意,自顾自付钱领护具,把他拎了进去。 大清早人还不多,唐祁镇按照他的指示换上了冰刀鞋,期间他还碰了下刀片,手感冰凉,看起来就很锋利的样子。 “你害怕?” “废话,我都几年没滑过了。”唐祁镇愁眉苦脸。 傅研生把他的恐惧尽收眼底,不知怎么有种得意的感觉,蹲下/身拿起护具,从他的膝盖下穿过:“我会保护好你的。”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唐祁镇还是不得不感慨他的全能,小声道:“学长真厉害,什么都会。” “我爸希望培养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孩子,我从五岁就开始读兴趣班了。” “居然比我妈还狠。”唐祁镇一听还挺同情的,“我好歹是玩到七岁才被抓去学书法的。” 傅研生嗯了声,又帮他检查了鞋带,自己换上冰鞋,让工作人员帮忙寄存随身物品。 “扶着我的手臂,站起来。”傅研生稳稳地站在他眼前。唐祁镇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起身。 “左右脚打开,呈外八字步滑行,上半身保持平衡,轮刀一定要正。”傅研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不错,看来还有肌肉记忆。” 唐祁镇敛声屏气,搭着他的手臂慢慢滑入了冰场。傅研生带他绕着护栏转悠了几圈,他的肢体开始协调起来。 “你自己来试下?” “我……”他还有些紧张,傅研生便缓缓抽出手臂。唐祁镇稳了下/身子,刚想往外滑一步,转身就见一个小女孩吧唧一声摔在了地上哇哇大哭,吓得身子一斜,立刻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 “啊——”/“当心!”就在小唐以为自己要摔成脑震荡时,傅研生飞速从后揽住了他,后背撞在了护栏上。 他咬了下嘴唇,忍住没啃声。唐祁镇扑在他怀里,却敏锐察觉到什么,慌乱地抬头:“我伤到你了吗?” “没有。”他回答地很冷静,然后又笑了,似乎还带了点惩罚的意味,“你看,你离不开我。” “别玩了,回去吧。”唐祁镇后怕,拽着他的衣领小声求饶,“我真的不会滑,要是我俩抱团摔了,冰刀戳到谁都……”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就是觉得不该来这儿。傅研生见他这样立刻就心软了,抬手揉了下头,闷进自己的怀里:“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伤着。” 说完,他手头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唐祁镇竟觉得喘不上气。 他这才明白,学长的毛病犯了。他根本不是想滑冰,而是找个了陌生的环境…… 冰面的寒意席卷而上。 “学、学长……” “嘘。”傅研生轻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一边将手伸进他的衣袖里,精准地压住了桡动脉。 掌心下的血脉在鼓动,他便更猖狂地将唐祁镇摁在了自己的胸口。 唐祁镇紧张到憋气,呼吸逐渐沉重起来,一头卷毛胡乱地在他胸口蹭着。可他越是动弹,傅研生就越兴奋,觉得两人的心跳连在了一起,热血流遍了全身。他把他摁得更死、更紧,用手指碾着他薄嫩的血管,放空思绪慢慢享受起来,直到察觉脉搏的异样才松手。 唐祁镇惊魂未定,喘着粗气扶住栏杆,连声音都是抖的:“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让你记住今天。”傅研生终于收起方才狠决的眼神,垂眸笑道,“待在我身边,这对我们而言都是最安全的。” 第38章 近朱者赤 唐祁镇原本想借轰趴好好体会下大学生活,没想到却被傅研生弄得发怵。一次次想办法离他远点,可结果却适得其反。 他喜欢自己吗?唐祁镇不敢确定。可如果真的喜欢,这种病态的偏执的感情,反而会把两人都伤得彻头彻尾吧? 车开回学校,傅研生没再做过分的举动,只是叮嘱了一句“保持联系”,跟学生会其他人一起走了。唐祁镇用余光偷瞄了眼,心乱如麻。 室友已经回来俩,谷学浩见他提着小箱子,贱兮兮八卦:“可以啊老唐,这是提早到校和漂亮妹妹出去旅游了?” “你少胡说八道。”他脾气有些躁。谷学浩见状没取地戴上耳机,开了局游戏他又合上电脑意犹未尽道:“老唐,你去ad28了吗?” 他正趴在书桌前发呆,谷学浩见状又喊了一声:“老唐你知道吗?我在ad28看到了一个特别美的小姐姐,是画洛丽塔的,圈名叫sweetown,微博都快四万粉了。” “你说什么!?”唐祁镇闻言从桌上弹起,“你关注她微博了?” “凶什么凶?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和老婆被抢了一样。”谷学浩说着还翻出片场的返图在他眼前晃悠起来,“看看,漂亮吧?” “……”唐祁镇彻底无语。这下可好,傅研生的事情没有解决,他还摊上了个男友粉。 “滚吧,人家太太哪看得上你。” “你小子吃火药了?失恋了?一个月没见脾气变这么差。”谷学浩不想再自讨没趣,躺到床上来了咸鱼翻身。 - 开学后设计类正式分专业授课,动漫大类分为二维和三维动画设计。唐祁镇他们寝室里讨论了一通,最后三人选了二维动画。 他去年综评专业第一,完全不用担心被调剂的问题。换了新班级后同学新旧参半,只有谷学浩抱大腿似的赖在他身边。 新的旅程正式开始了。 这学期动漫设计的专业课是视听语言和速写。视听语言64个学时6学分,是最重要的专业课,除了教专业知识还有电影赏析,两周写一次影评,计入平时成绩,忙得唐祁镇喘不过气来。 期中考还不到,老师就给他们布置了期末考核任务。 “同学们,我们这门课有16个学时是实践课,微电影设计是期末作业。五到十分钟的微电影,剧本分镜、拍摄、后期都由同学组队自主完成,不得抄袭。根据之前的经验,建议大家十人一组,明确分工、主创和次创。” 下面很快炸开锅:“卧槽要我们亲自拍戏吗?”“还要写分镜,感觉好高级!” 唐祁镇不管旁边吵闹,埋头翻阅笔记。谷学浩缠上来,拍着他的肩:“唐哥你会带我上分的对吧?你上课听得这么认真,笔记做得这么精细,一看就是行家……” “别吹了,我都要上天了。”唐祁镇不爽地合上书。 谷学浩憨憨挠头。 僵持几秒,唐祁镇就绷不住严肃的脸,无奈叹气:“行了,到时候你别白嫖就好。” “太棒了!我就知道我们小唐心地善良,是个大宝贝儿!”谷学浩激动得直晃他。 又有同学问老师:“题材有限制吗?” “有,我正要说呢。”老师点开下一张ppt,“有比较才有动力,延续上一届的方法,我们只定一个题材。作为大学生,你们再过几年就要走上社会,也要学会早承担社会责任。结合最近的新闻,本次主题为——” 老师语意一顿,屏幕上赫然蹦出几个大字。 【医学生的使命】 同学们一片哗然,唐祁镇心里也一咯噔。诚然,最近几个月医患报道层出不穷,但他万万没想到老师会选这个题目。 老师又补充:“拍得好的片子会送到市里参加大学生微电影比赛,以后在简历上也是光彩的一笔。正好我们隔壁医学院有很多优秀的学长学姐,趁此机会多多了解他们。” 谷学浩闻言不屑地撇嘴:“这题目不就是给隔壁医学院拍招生宣传片吗?没听过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唐祁镇烦躁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等下课后,向来独来独往的高同方带着一个女生凑了过来:“小唐,我们一组吧,同寝室交流起来也方便。” 谷学浩看他带了个漂亮妹妹过来,眼睛瞬间直了。唐祁镇没多说,默默打量着那个女生。 “我叫邱静雅,以前是一班的。”她赶紧介绍,又朝唐祁镇笑了笑,“我们还是同事呢。我是纪检部里管后勤的,还和你一起去查过寝,哦对了那天轰趴……” “行了,”谷学浩听漂亮妹妹一见面就吹小唐的彩虹屁,瞬间泄气,“这里可不止有他一人,小爷我可也是文画双全风华绝代的大帅哥啊。” 旁边不知是谁嗤笑了声。 唐祁镇出来圆场:“那就先建群吧,我们今天把人找齐,趁早开始讨论。” 他的成绩和绘画功底在系里都有目共睹,听说他做组长,很快就来了批抱大腿的。唐祁镇挑了几个靠谱的熟人,很快把团队组了起来,当晚就在研讨室里开了会。 经过学生会里大小事务的磨炼,他早已自信了不少,众望所归当了组长。 “谢谢大家的信任。”他没有客套,径直打开电脑,“我就直接切入正题了。第一,这里有谁比较擅长摄影吗?” “我会,”邱靖雅举手,“而且我有全套摄影设备,相机也是挺不错的牌子。” “嗯,”他点头,在表格里记下她的名字,“那这样,其余设备比如打板器、反光板也由你来负责购买。另位女生负责财务,这次拍戏的钱由我们十人平摊,所以务必做到账目透明,节省开支。” 配合着霹雳吧啦的打字声,他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就连谷学浩都不禁另眼相看。他又给其他同学分了组,最后大家还一起讨论了剧本的大致方向。 “要我说这个微电影就是给医学院拍宣传片,不如找几个学长学姐摆拍一下他们期末复习的紧张感,再配上我们军体操表演时的那个bgm岂不是燃爆全场。”谷学浩挠头,“不过,那歌叫啥来着?” “victory。”唐祁镇扭头看了他一眼,“但是用他们的歌得要授权,外国的唱片公司怎么联系?” “不做商用没关系吧?” 唐祁镇对版权向来敏感,摇了摇头:“如果想送去拿奖,必须原创。” “那还不简单,我会填词、翻唱。”谷学浩瞬间来劲,打起了节拍,“很久很久以前,病毒突然出现,王国十分危险,一位勇者赶来大声喊:我要背上医学的剑,闯入病魔的山,冲上第一战线把人们……” “行了,”唐祁镇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这么严肃的事情,别开玩笑。” 谷学浩秒怂。高同方收敛笑意,提议道:“首先必须要有故事性,我觉得可以用倒叙和闪回的手法来描写,倒是有些灵感。要不这样,我们剧本组赶紧开工,等一切都定下来了再去请医学院的学长学姐们。” “对了,老唐不是和学生会里那个傅学长混得挺熟了吗?你去请他肯定能行!” 傅研生?听到他的名字唐祁镇瞬间大脑一空,狠狠瞪了眼:“不行!不能找他来拍。” 谷学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你不是他的忠实粉丝吗?怎么…难道他真是病娇,把你给办了?” “剧本和人员的事情必须由我过目,有灵感就马上准备。”唐祁镇不再多言,合上笔记本,“今晚就到这里,散会。” 回寝的路上,唐祁镇一言不发。谷学浩以为自己刚才玩笑开过头了,围着他道歉:“你别生气,我知道医生是个很伟大的职业,以后不会瞎说了。……那啥,其实我会au,如果你需要,日漫里那种易燃易爆炸的曲风我也能弄个出来。” 唐祁镇心事重重地嗯了声。 开学一个月以来,除了正常工作傅研生没有再越界,这让他稍微放心了些。 和他的关系不能再深下去了……不然真的会出事。 谷学浩见他心不在焉,自顾自嘀咕道:“不过我觉得你和那姓傅的越来越像了。就你刚才那气场,别说是部长,就是学生会主席都要让你三分啊!傅研生到底是怎么把你……” “你说什么?”听到学长的名字,唐祁镇条件反射。 “我说你现在的行事风格和傅研生特别像。他居然把你培养得这么好。” “没错,”高同方也接嘴道,“和刚认识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唐祁镇闻言愣住——他知道自己确实变了。变自信了,变果断了。 ……傅研生也是这样一个人吗? 第39章 玫瑰红玉 “你的想法不行,真当咱们是拍招生宣传片的?”“要我看直接去医院取景算了。”“你这是投机取巧、偷换概念!”…… 确定电影的剧本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大家各执己见,讨论了两天还没有结果,到最后差点吵架。 唐祁镇听得心烦,把手里的圆珠笔按得“吧嗒吧嗒”响。就和上次画小裙子一样,思路被主题框死,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安。 “小唐你出来说句话,这样吵下去我们组就完了。”高同方把话题引向了他。 他闻言无奈地叹气:“说实话我也没有特别好的想法。” 谷学浩用胳膊肘撞了下他,挤眉弄眼:“要不你去问问那位傅学长?他都学三年了,应该有自己的见解。” “不行!……”唐祁镇刚想拒绝,但谷学浩嗓门大,会议室里的人都听见了。 “对啊唐祁镇你可是组长,放着这么好的资源不用,就光让我们在这儿抓破脑袋?”不知是谁嚷了句,很快同学们就齐声附和:“组长你就去问问呗!” “……”唐祁镇翻了个白眼,僵持片刻,还是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点开了对话框。 他发消息时晚课刚结束,傅研生还没开始自习。见学长在线,唐祁镇赶紧说明情况,问他能不能抽空带他在医学院里转一圈。 自习室里安静如鸡,傅研生回复道:打电话聊吧,想问什么都行。说完他就拿了耳机线,起身走到外面。 他应该很忙吧?唐祁镇盯着通话界面,心里过意不去:“我和学长打个电话,时间不早了,先散会。” “好的,辛苦组长!”同学们如获大赦,连连拍手叫好。 唐祁镇匆忙理好书包,走出研讨室。电话通后两人互相问了声好,他便直入主题:“学长觉得医学生的责任是什么?” “我想先听下你们的想法。”傅研生忙了一天觉得头晕,往嘴里塞了颗糖。 “我们目前打算拍医学生一天的学习生活。” “那还不如叫纪录片。”他一针见血。 “……”唐祁镇无言以对,“就是因为想不出才来找你啊。” 见学长没说话,他又问:“学长现在下课了吗,有机会还是想请你带我们参观下实验室。” “最近满课,晚上还要做实验,没空。”傅研生开了扇窗通风,“拍电影这种事,你要是总想着一个地点,思维就受限了。” 唐祁镇被戳了痛处,叹气:“这我当然知道,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他泄气的声音听起来软糯糯的,傅研生差点没心没肺笑出声。思索片刻,他正色道:“其实我觉得和在校大学生谈责任有些空洞,我周围大部分同学也不过是把它当做以后谋生的工具。” 毕竟不是所有人学医前都体会过生离死别的。后半句话他咽了回去。 “…所以?” “我给你提供一个思路。”傅研生眯了眯眼,“你可以为主角创设一个负面的环境,欲扬先抑,明确职责所在再做改变。既然是电影,你得用电影化的叙述方式,时间线可以跳跃,而非平铺直叙。” 唐祁镇大吃一惊,仔细整理了下他的话,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学长还懂电影?” “大一全校任选课选过电影赏析。” “太厉害了。”唐祁镇再次刮目相看。 “我这里还有些视频资料,如果你们需要做群像的快闪,我可以发给你。” 唐祁镇赶紧道谢,心里负罪感却越来越深。开学到现在他都没主动联系过学长,甚至还刻意回避,没想到找他帮忙却这么爽快。 “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羞愧得不知如何接话,正巧走到学校奶茶店附近,灵光一闪,问道:“学长下课了吗?我给你买份吃的。” “不用了。”傅研生一本正经地撒谎,“我在解剖教室,心脏脾胃肝肾脑,你想看哪个?” “你大晚上还解剖!?”小唐吓了一跳,抬头见眼前一幢七层高楼,外观略显老旧,冷不丁地立在那儿。 学长一听就来劲了,慢悠悠道:“不啊,现在天热,解剖楼下面有沉尸池,我是去乘凉的。而且现在临近考试,自习室人山人海,就这里最清净。” 这戏谑的语气……听出他在开玩笑,唐祁镇小声骂了句操。 傅研生满意地笑了笑:“我最近都很忙,有事网上聊。五四学校要组织院级篮球比赛,体育部人手不够,向我们借几个人。等下我把初赛时间表发来,你安排一下人员。” “知道了。”唐祁镇又道了声谢,挂断电话走进了奶茶店。他现在有了个大致的构想,打算趁热打铁夜游医学院。奈何人生地不熟,学长也没空,他只能买杯奶茶给自己壮胆。 挂断电话后傅研生却没觉得轻松,感应灯熄灭,走廊里一片昏暗。他盯着发亮的屏幕微微出神:之前一直忍着没找他,原本想冷静一段时间,现在又憋不住了。 但身边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经过两年通识课和基础课的学习,学校马上就要给他们安排导师。八年制医学生不用考研考博,导师就是大学生涯中最重要的一环。 临床医学系向来是个神仙打架的地方,傅研生倒不是担心自己,只是怕把唐祁镇卷到他与闵思齐的个人恩怨中。 他对唐祁镇的情感来得太突然太猛烈了,快到让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就比如轰趴那天的大冒险,对方略施小计,他明知是全套也被骗得心甘情愿。那份保护欲,与福尔马林里泡着的心脏无异,全然裸露在外、供人欣赏。 想到这儿他又开始头疼,挤了洗手液到台前,从指尖到腕部反复搓了几遍。伴随着哗哗的水流声,他抬头看了眼镜子——与高中时相比成熟太多了。 - 医学院路旁种满了树,风声掠过,树影幢幢。建筑物环绕合抱,中间还有个湖,上面游着不少大白鸭,冷不丁“嘎嘎”叫上两声。 唐祁镇啜了口奶茶,心想还是去教学楼逛一圈吧,那里应该都是活人。他特地找了一幢最亮的楼,沿着走廊逛了圈,出门时远远看见了费知白,还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 “学长?”他试探地喊了声。 “诶?小唐啊!”他转过身,热情打了个招呼。 “傅研生和你在一起吗?” “上课时候还在,我刚打了个盹儿人就不见了。”费知白挠了挠头,“找他有事?” 唐祁镇递上奶茶:“嗯,刚才找他帮忙,这个当作感谢。” 费知白接过一看:“我从没见过他喝奶茶。” “你给他就行,就说是最少糖的,然后代我说声谢谢。”唐祁镇简单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 费知白又仔细看了眼手中的奶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往教室走时,正巧撞见傅研生从厕所出来,他赶紧把东西递了过去:“傅总,小唐给你送奶茶了。” ??傅研生眨了下眼:“他来医学院了?” “对啊,刚走没多久,你要不追出去看看?” “算了。”傅研生望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接过包装袋一看,“我不喜欢吃甜食,他应该知道的。” “你不要给我!”费知白凑上来,“正好小爷我渴……” “别想了,”傅研生侧身甩他一个眼刀,“这是他给我买的。”说完就推门走进教室,拆开了包装。 这款饮料叫做“玫瑰红玉”,花瓣悬在透明的粉色液体里,看起来就很甜。“都是色素。”傅研生用吸管搅拌了一下,还是凑到嘴边喝了口。 却没有想象中那么腻,一股清涩的红茶味流过舌尖。费知白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小唐说他把学校里的奶茶全喝遍了,这个是味道最淡的。” 傅研生闻言晃了下神。花瓣在液体里悬浮片刻,缓缓沉入杯底,和茶包混在一起。他又喝了口,擒住杯子透过日光灯。粉色的光洒在他脸上,似是回味无穷。 他比奶茶甜。傅研生想,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犹豫了。 既然值得就要出手去保护;他认定的人,只有自己能动。 若有谁敢阻拦—— 就像这杯茶。 欲撷玫瑰,先斩野草。 第40章 以毒攻毒 走在医学院的林荫大道上,唐祁镇内心几乎是奔溃的。通完电话后他文思泉涌,和室友一起三天就肝出了剧本。结果在讨论请主演时,全组成员同力协契,非要他把傅研生请来。 他自然不想打扰学长,奈何势单力薄又天生不会说硬话,最后还是乖乖妥协,带着全组人的希望征战医学院。 每个学院门口都有橱窗展示,除了院系介绍、知名校友,还有校园名人。他一路看过去,排在第一的就是17级临床傅研生。照片上的他穿着白大褂,留着清爽的短刘海,不苟言笑。社会工作和获奖经历更是数不胜数,密密麻麻挤满了版面。 再往后看几个,没想到闵思齐也在榜上,简历同样丰富多彩,就是比傅研生少了点头发。 难怪这家伙总看学长不爽,恐怕在学业上也是竞争对手吧。 又逛了一会,总算打了下课铃。原本安静的校园开始吵闹起来,同学们三五成群地走教学楼里走出。唐祁镇停下脚步,在实验楼的台阶下等他。 傅研生是被一顿人围着出来的。因为今天临床教学课上,他展示了惊为天人的打结手速,同学们都在向他要外科手术器械包的某宝网址。 他并不想回答这种弱智问题,自顾自走下台阶,只能委屈费知白替他解围:“这种东西随便上网一搜都是,为什么非要和他买同款?要是这样就能考神附体,我和他当了三年室友还会挂那么多科?” 同学们总算散开了。傅研生小声说了句谢谢,拾级而下。 他见唐祁镇神情就缓和了许多:“久等,晚饭吃了吗?” “我吃过了,学长快点去吃吧。” “不用了,你直接跟我来办公室。”说着他先去停车棚拿了自行车。 傍晚的医学院一点都不可怕,落日垂在屋后,霞光洒了一路。唐祁镇这才看清楚,路旁树上茂盛的枝叶里还藏着花,像一串淡紫色的小风铃。 “这是楸叶泡桐。”傅研生推着车走过来,仿佛知道他在看什么。 唐祁镇会意地点头:“挺好看的。” 他也骑车过来了,但不知为何谁都没骑,两人默契地推着车走到了学生活动中心。 “你先坐会。”傅研生吩咐了一声,走到水池前洗手,换掉了沾着消毒药水味的白大褂。 在等待期间,唐祁镇又打开电脑把剧本看了遍,不知怎么比去年期末交大作业的时候还紧张。 傅研生又在办公桌前捣鼓了下,拿着巧克力和面包走了过来。 “吃吗?”他递给小唐一颗,一边自己剥糖纸。 “你不是不喜欢吃甜的吗?” “但有时候站久了身体吃不消。”他嘴里塞着糖,声音有些含糊,“我们专业经常拖课,考试周我就不想浪费时间去食堂吃。” “…你还在考试周啊?”唐祁镇顿觉不好意思。 他却轻描淡写,拿出面包咬了一口:“没事,我已经复习完了。” 这傲视群雄的学霸气息…小唐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才三天就把剧本写完了,你们还挺厉害的。”傅研生吃饭的时候并不想翻东西,先和他聊了会天。 “估计七分钟以内,所以剧本也不长。” “嗯。”傅研生又吃了块面包,用密封夹把剩下的封好,又去水池前洗了遍手。 听着哗哗的水声,唐祁镇不禁好奇:“我还以为你这么注重养生,不会吃面包这类东西的。” “学校的饭也不健康,重油重盐,好几次都咸得发苦了。”傅研生擦干了手,在他身边坐下,拿起一沓纸反问,“这是打印稿?” 小唐乖巧点头。傅研生先草草浏览了一遍,七页纸,分成了四幕。大致思路是从一次生死边缘的抢救入手,在经历十多分钟的惊心动魄后,病人转危为安,而医生开始了他大学八年的漫漫回忆。 “确实比你一开始找我的时候出彩多了,从医学生的角度来说有些旁白也很打动我。”傅研生把剧本翻回第一页,凑到他眼前,“是你写的吗?” “差不多吧。”唐祁镇稍稍躲了下。 傅研生知道他在躲,又往前挪了一寸,笑道:“那你是想找我来当主演还是帮你改剧本呢?” “什么!?”他皱眉。 傅研生收敛了笑容,把剧本推到他眼前,指骨在上面扣了几声,正色道:“这一段,‘快!继续胸外按压,不要停。可是已经五分钟了!’……” “有什么问题吗?”听自己写的文字被读出声,他觉得有些尴尬。 “病人感染性休克,只做心肺复苏连除颤仪都不上,能救活吗?” “……” “还有这儿,‘准备注射肾上腺素,10毫克!’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傅研生下意识想从胸前口袋里拿笔,才发现已经把白大褂换下了,起身从笔筒里抽出一支,在纸上圈画起来,“临床的肾上腺素一支1mg/ml,你这是要给病人连推十支?一般抢救病人不会这么说,你是从哪个电视剧里看来的错误表达?” 唐祁镇被怼得无地自容,扭过头小声道:“这段不是我负责的,是我一个朋友瞎几把写的。” 傅研生闻言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嘴:“很多专业名词也没用对,地塞米松一般用于过敏、哮喘,放在这个情境里不合适。”说完他还把剧本卷成筒敲了下小唐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我朋友确实写得不太严谨,你顺便帮忙改下吧。”唐祁镇趴在桌上嘟哝道。 “那你得付我双倍工资。” “哦,”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了眼,“话说回来,我们这周六就开机了,你有空吗?” “嗯,我周六早晨考最后一门。” “剧里还给你安排了一个女朋友,你不介意吧?”他继续试探。 傅研生笔头一顿,装作满不情愿的样子:“组织发的还能不要?” “谢谢,”唐祁镇收回眼神,“这次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等我想好再说。”傅研生把改过的剧本还给他,唐祁镇大致扫了眼,连同笔记本电脑一起塞进了书包。美术生对电脑配置要求高,他的笔记本体型硕大,不得已起身抖了抖书包才把它塞进去,还用小爪子安抚地拍了拍书包拉链处凸起的地方。 “你拍书包干什么?”傅研生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啊?”他应声抬头,拎着书包继续拍了拍,认真道,“这儿鼓起了来,我怕把拉链撑开,想让它坚持一下。” 因为刚才被挑了一堆毛病,他耳根处略微泛红。傅研生偷瞥了眼,忍不住调侃:“天黑了,一个人回去害怕吗?” “怕什么,又不是三岁小孩。” “学长送你个护身符。”傅研生神秘兮兮地绕到后面,一边咬耳朵,顺势在他的后背椎骨处戳弄起来。 “你干什么?”唐祁镇只觉得发痒,回头见一截满是猩红伤疤的断手,猛然后撤,瞪大了眼,“这、这是假的吧?” “嗯,硅胶模具。”他应了声,却把假手横在怀里,满意地抚摸过每条伤疤,“虽然是假的,但我一个月里在上面切了58刀,间断、八字、锁边等等缝合将近上千针。你看……它多漂亮。” 漂亮个…头!唐祁镇闻言嘴角一抽:“也就你稀罕这鬼玩意儿。” “哦?”傅研生眼角轻挑,“我是好心送你。月黑风高的晚上,拿着这个在学校里逛,不觉得特别有气势吗?” 唐祁镇瞥了眼窗外阴沉的天,没好气道:“我自己不被你这破手吓死就不错了。” “这叫以毒攻毒。”他却一本正经,缓缓上前单手将他撑在桌前,用那满是伤疤的假手勾了下他的喉结。 “咕咚——”唐祁镇吓得后背一凉,抓起书包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听到屋里傅研生极其克制的笑,他又气又羞,探头进来没好气骂道:“你再笑我祝你缝合考试不及格!!” 太过分了,他怎么整天就想着捉弄自己啊! 第41章 强颜欢笑 周六中午吃过午饭,唐祁镇带小组成员先到临床技能培训中心布景。值班的女老师接待了他们,严肃嘱咐道:“道具可以借给你们,但损坏要照价赔偿,有什么拿不准地方要及时和我说,不许擅自主张。” 唐祁镇见状连声道谢,从她手里接过假人模型和其他设备放置妥当,随后和摄影组同学小心翼翼地围着病床,找角度、布置相机。 老师在一旁监工,见他们干得井井有条,突然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就是唐祁镇,这次的总负责人吧?” 他闻言抬头:“对,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老师不苟言笑,“你们建艺学院拍了这么多届微电影还是第一次来医学院取景,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顿了顿,她又问道:“你们的剧本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然!”他赶紧从包里翻本子递过去,“其实还是要谢谢老师批准我们拍摄,真是帮了我们大忙。” 她把前一幕戏认真看了好几遍才还给他:“你们的情景剧写得很专业,居然一点错都没有。” 唐祁镇不好意思地挠头:“其实是请医学院的学长帮我改过的。” “是傅研生吗?” 他点头:“嗯,他还是我们主演,等下就来。” “我就知道是他。”老师欲言又止,继续指导他们插管子。傅研生在校职务很多,除了分管纪检部,也在培训中心帮忙,勤工俭学。两人认识将近两年,已经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偶尔也会聊些生活上的话题。五天前,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朋友”这个词。 傅研生是这样和她说的:“我有个设计系的朋友大作业要拍电影,这周来您那儿取景,到时候您别为难他们,要是有什么操作不规范的地方您多包涵。” “怎么突然对我用敬语了?”她很惊讶。 “你是我们专业最严的老师,我朋友傻乎乎的,怕惹你生气。”傅研生语气诚恳,“但他在绘画方面是非常优秀的,写得剧本质量也很高。” 临走前,他还补了句:“我刚才说的话别告诉他,不想他有太多负担。” 想到这儿,老师又抬头看了眼这个微胖的男生,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差不多快忙完了,负责摄影的女生邱静雅突然捂嘴咳嗽了几声:“老师,请问这儿有饮水机吗?” “有的,”老师指了下楼梯,“在四楼,顺着走廊往东走到底。” 唐祁镇见她脸色不好,关心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好像是的,今天早晨起来就不太舒服。”邱静雅从包里翻出水壶,“那个…我去灌点水。” “我帮你去吧。”唐祁镇向来热心,想到自己是组长,她又是全组唯一的女生,赶紧拦下,“你好好休息,这部戏得拍好几天,可别病倒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她跟了上去,“正好…还有事和你说。” 唐祁镇没拒绝,任凭她跟着自己上楼。培训中心的走廊很深,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开口:“唐祁镇,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谢谢你。” “什么意思?” “我也是学生会的嘛,那天轰趴在ktv,我就是被那个会长逼着唱粤语歌的……谢谢你帮我解围。” “原来如此,”唐祁镇会意地点头,又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难怪眼熟。” “你真厉害,不仅能力强学习好还有这么多才艺。”她却低下头,似乎有点害羞。 唐祁镇瞥了眼,正在思考要不要接话,又听她道:“能和你这么优秀的人同班同组,感觉能学到很多东西。” “你过奖了。”他夸得脑子晕乎乎的。 “我可以喊你镇哥吗?”女生偷瞄了一眼,“你应该比我大吧?” “我是零零年十二月的。” “那确实比我大,”她有些激动,“那真的喊你哥了。” 唐祁镇还是头次遇见“迷妹式”的女生,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眼见快走到楼梯,正好两边都在开窗通风,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她被吹得猝不及防,弯腰咳嗽起来。唐祁镇见她咳成这样,赶紧停下脚步拍了拍她:“没事吧?” “我…咳咳,好像真的感冒了。”她拧开水壶喝了口润嗓子,“你能不能帮我试下/体温?” “啊?”唐祁镇还没遇到过这么主动的女生,一时慌了神,也没注意到楼梯上渐渐逼进的脚步声。 犹豫了下,他还是抬手搭住了她,一边又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认真比较起来:“嗯…好像是比我烫了点。你有药吗?今天拍完早点回去休息,你一个人干这么多活,要是病倒了我们会担心你的。” 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傅研生听到唐祁镇和另个女生的声音,在三楼停下脚步,寻声往上冷冷斜了眼。见小唐俯身细心地搭着女孩的额头,出神地晃了下目光。 我们担心你……这句话一下击中了他的回忆。去年圣诞节的那个晚上,小花猫跌跌撞撞扑进自己怀里那一刻,他也是这样试着自己额头的温度,说着一样的话。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拥有的是全世界。 原来这些亲昵的关心在他眼里竟是如此廉价?随便对谁都可以这么说吗? 傅研生愣在原地,突然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唐祁镇,一点都不。 揣在兜里的手不知怎么就握成了拳,他径直闯进了培训中心。 门咣一声被推开,就连老师都大吃一惊:“小傅你干什么?” 他喉头动了动:“没事。” 谷学浩顺口接话:“老唐在上面陪邱……” “知道了!”傅研生横扫他一个眼刀。 “卧槽他杀气好重!”谷学浩大惊,吓得窜到高同方后面,“不会是早晨那科考挂了吧?老唐呢,赶紧让他来救场啊!” 高同方也直起了眼神。 唐祁镇和那女生回来时见学长已经到了,赶紧打招呼:“学长好。” 傅研生闻言沉着脸转过身,只是瞥了一眼。谷学浩在后面给他打暗号,张牙舞爪地比划了一堆,他愣是一点都没看明白。 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他上前拍了拍学长的肩:“…你吃午饭了吗?” 学长却抬肩甩开了,转身放下书包:“开始吧。” “我们还要给你稍微化个妆。”唐祁镇把女生拉到他眼前,“让她给你弄下,很快的。” “我没听说过急诊科医生上班还要化妆的。”他冷冷拒绝。 唐祁镇见状有些怂,小声请示:“……我们现在这是电影艺术啊,而且是淡妆,真的就一点点。”说着他还伸手拽了下学长的袖子。 傅研生咬住后槽牙,忍住所有的怒气,反问:“你会化妆吗?” 他茫然地摇头。 “那就给我过来、坐下、看她弄。”傅研生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咚一声把他摁在座位上,“你给我学会了,我不要她碰我第二次。” “……”现场陷入短暂的沉默,就老师都被他的气势镇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女生也吓得不轻,低头递上隔离霜:“学长自己涂吧。” 傅研生瞥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是我部门的,叫邱静雅对吧?” 她一愣,连声点头。 “当时和唐祁镇一起查寝,轰趴那天被闵思齐逼着唱歌,最后还我和唐祁镇出大冒险题,都是你吧?” “是的。”她没想到傅研生记性那么好,声音有些抖。 “你好像挺怕我的,”傅研生拧开面霜随意在手上挤了一坨,又把它横在手里一点点挑起了对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从今往后你别跟着费知白干了。在我的眼皮底下,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懂了吗?” 邱静雅看到他微微敛着、黑得毫无光色的双眸,吓得又低下头。 傅研生却再次挑起她的下巴:“我要你回答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知道了。”她错愕地点头,抢回隔离霜紧紧攥在手里。 “你干什么对女生那么凶啊?”唐祁镇冲上来挡在两人之间,“学长,她可是你剧里的女朋友啊。” 不料傅研生直接起身,抬手勾住了他的衣领:“我拒绝,你女装演。” “什么?!”唐祁镇瞪大了眼,生怕他下一秒就把自己寒假里干的好事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跳起来捂住他的嘴,“你疯了!我们建艺学院那么多女生!你让我女装?” 傅研生不言,加重了手头的力道,唐祁镇脖颈处被勒了下,被迫屏住呼吸。傅研生又四下瞥了眼,把他拉到身边挡住所有人的目光,慢慢俯下/身去。 半晌,唐祁镇总算缓过气来,尝试掰开他的手:“学长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发生什么事了吗?…等下拍的时候还能找到状态吗?” “可以,”傅研生弹开了他的手,发出了结实的碰撞声。随后指节沿着喉结攀援而上,稍一用力就将他下巴挑起,冷冷道,“我答应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但是唐祁镇…… 我对你很失望。 第42章 出尔反尔 第一场戏开始。 傅研生从门口飞奔至床前,面色严峻,气息还很仓促:“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好,已经除颤五次,心跳还是没有恢复。”同学a答道。 “让我来按,”他挤到病床前,“准备注射肾上腺素。” 同学b拿起一支针管:“1毫克注射完毕。” “气血反应如何?” “ph6.92,乳酸已经15了。” “准备注射碳酸氢钠,”傅研生在做胸外按压,一边命令道,“推第二支肾上腺素。” “20、21、22……”他在嘴里默数着,伴随着身体的起伏,目光以极其默契的频率看向监护仪,以保证每次按压都是有效的。 这场戏一共准备了两台相机,一台拍远景,病床上的假人被同学们围住;一台专门对准傅研生。他脸色始终凝重,却无丝毫的慌乱,每次按压每次抬头,说的每句台词都流畅自然——仿佛不是表演,而是他与生俱来的反应。 “病人心跳恢复了!” 傅研生挑眉瞥了眼,没有停下手中的按压:“继续推肾上腺素。” “有了!脉搏有了!”“自主心率恢复了!”“瞳孔缩了,有对光反应了!”……同学们接二连三地传出喜讯。 “卡——”唐祁镇在镜头前激动地喊出声,第一场戏结束。 “太厉害了,一条过!”谷学浩赶紧冲过来道喜,“学长你真棒,一个王者把我们青铜全带飞了!” “是啊,跟着学长的节奏不知不觉就被代入其中了。”演护士的男生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真的在抢救病人。” 就连老师也忍不住夸赞:“不错,小傅到底是我们系前三的学生。” 他却不置可否,轻轻呼了口气,松开了病床上的假人双手撑在了护栏上,后知后觉地发现肩膀有点酸。 病人是假的,心跳监护仪是黑屏,可即使在这种完全模拟的情景下,他依旧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 他低头看眼了自己那双修长匀称的手,一时间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四年前第一次进icu的时候。那是他平生第一次牵女孩的手,也是最后一次。 而以后,这双手还会送走其他生灵,也会救下无数生命。 “学长?”唐祁镇见他杵在那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你怎么了?” “嗯?”他这才回神,扭头瞥了眼,收起茫然的神色,不苟言笑道,“没事。” 唐祁镇见他额头都冒细汗了,掏了下口袋想找包纸巾,却发现没带在身上。这时邱静雅突然在后面喊道:“镇哥,你能过来一下吗?” “哦,”他只能作罢,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下一场不是运动镜头吗,”她面色有些难堪,“我们没有轨道,我力气又比较小……” “怕拍不稳吗?”唐祁镇走到她眼前,俯身摆弄起三脚架上的相机,“那让我来拍吧,我手劲儿应该比你大点。” “太好了,谢谢你!我就怕自己拍不好连累了整个组。”邱靖雅说着帮他调整相机数据。 “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是整体,就无所谓拖累。”唐祁镇说到这儿突然消声,凑到她耳朵前小声道,“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就是学长,这个人情欠着我都不知道怎么还。而且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偏偏两人咬耳朵的时候被傅研生看到了,见他们凑在相机前有说有笑,才彻底把他从回忆拉到了现实中。 他咬了咬牙,抬手解掉了两粒扣子,从包前翻出一包湿巾纸把汗擦掉。他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的衬衫,刚才五分钟的抢救戏,就已经让他的后背湿了一片。好在外面还套着件白大褂,看不出来。 “你们两讲完了没有?”又等了一分钟,傅研生终于不耐烦。 “好了!”唐祁镇赶紧转身,“让学长久等了,抱歉。” 傅研生依旧冷着脸:“是去培训中心的办公室对吧?跟我来。” “谢谢学长。”他道了声谢,还不忘转头吩咐,“耗子,你帮邱静雅搬下三角架。” 三四人把设备挪到了办公室,傅研生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哎呀——”正装着相机,女生突然细细地喊了声。 “怎么了?”唐祁镇赶紧拨开人群上前查看。 “没事…”她低头搓着手指,“就是不小心被固定夹划了一下。” 唐祁镇闻言赶紧抓过她的手看了下:“什么叫没事?还好划得不深,不然还得去医院打破伤风针呢。还好我这次准备充分,创口贴酒精棉花什么的准备了不少。” 说着他扭头把包背到胸前埋头找了一阵,递到她手里,“喏。” “谢谢。”她欣喜地接过,翘着划伤的食指,用中指和拇指颤巍巍地撕开了包装。 “没看出来你的心思居然这么细。”谷学浩忍不住夸他,“以后谁做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吧?” “别瞎说!”唐祁镇不喜欢被开这样的玩笑,狠狠拍了下他,“我毕竟也在学生会待了半年多,怎么把事情做周全都是学长教我的。” 语毕他还讨好似的往桌前看了眼:“是吧,部长先生?” 傅研生却不领情,睨了他一眼:“受不起,是你自己悟性高。” “……”气氛突然尴尬。 谷学浩皱眉,小声道:“老唐,学长平时都是这么和你说话的?” “不是,从来没有过。”唐祁镇心虚地摇头,都不敢往那儿瞥了。 不过等相机位置处理完毕,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进去找傅研生。他从手机里翻出一段音频放在桌上:“学长,一会我说开始你就把声音打开,然后照剧本演就行。” 对方没有表态,只是拿起手机看了眼。唐祁镇也不想再说什么,捧着相机坐到了地上。 谷学浩拿着打板器,慢慢挪到两人中间:“学长准备好,《答案》一场一景第一次,a!” 最后一个音节出口,他逃得比任何一次都快,赶紧把舞台交给了他俩。 傅研生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 “叮铃铃——”是电话铃声,他应声拿起手边座机,只听音频里一个女生着急道:“傅医生你快过来!22床病人的心率掉了,现在正在抢救!” “是早晨刚做完手术的那个?好,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语毕他立刻拉上挂在下颌处的口罩,起身飞快向门外跑去。 看到下个镜头开始运作,唐祁镇总算松了口气,把刚才拍的那段回看了一遍。这段戏需要他以仰角上自下而上运镜,他生怕自己手抖害得学长ng,然后又是一顿冷冰的白眼。 等他跑过走廊,邱静雅也比了个ok的手势,戏就算过了。 唐祁镇起身掸了掸屁股上的灰,走到学长跟前,试探道:“接下去要拍你的……感情戏了。” “和那个女生吗?” “…不然呢?”他有点怂。 “要么你女装,要么就把这段戏砍了。”傅研生态度很坚决,“我只给你这两个选择。” 唐祁镇闻言直咽口水:“你之前不还答应得好好的?” “你到底是拍还是不拍?” “可是现在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假发啊?还有邱静雅她那套jk制服,我一米七几的大男人怎么可能穿得进!”唐祁镇也急了,“我现在就是想女装都没装备啊!” “我给你一天,你可以去学校话剧社艺术团借假发、裙子,那边那么多,总有你能穿进的。” “你是存心想整我吧!”唐祁镇气得脸都红了,“还有台词,那么多台词我怎么念?” “自己想办法,反正除了你之外,我不和女生拍感情戏。”傅研生说完大步流星走进了培训室,“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事情要做。” 负责老师见他气压低沉,忙问:“小傅,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他这才缓和了些,拿起书包恭敬道,“今天拍摄很顺利,我替他们谢谢您。” 说完,他便甩上书包,又恢复一张木头脸离开,只留唐祁镇等人在走廊里懵逼。 “怎么办啊?真要我女装?” “学长这么反感和女生接触?”谷学浩也很为难,郑重地嘱托道,“老唐,现在看来只能这样了。你就为艺术牺牲一下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一会我们陪你去话剧社看衣服吧。”邱静雅无奈叹气,“我倒是认识那边的老师,如果没记错有套水手服应该合你身材。” 第43章 被迫营业 当唐祁镇穿着80厘米长裙套装走在还未苏醒的校园里,内心几乎崩溃。因为还没化妆,脸上的男性特征过于明显,更加让他心慌。 “放轻松点,一会保证你比女生还美。”谷学浩拍了拍他肩。 唐祁镇气愤地甩开,把脑袋缩在羽绒大衣里生闷气。 总算走到活动中心配楼,邱静雅已经在那边等了。唐祁镇摘下帽子口罩,脸因为闷太久而发红,像个半熟的苹果。 “别这么拘束,看起来挺可爱的。”她打趣。 “别废话了,赶紧化妆!” 邱静雅招呼他坐下,手边已经开始挑笔刷:“你的声音能变吗?” “凑合吧。”他不爽地清了清嗓子。 她这才放心,配合今天朴素的黑白灰制服化了个棕黄色的眼妆,还帮他戴好了黑直长的假发套。 伴随一声“好了”,唐祁镇起身拘谨地转了半圈:“我这样奇怪吗?” “哦——”谷学浩看了一眼就爆发出尖叫,“老唐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绝世神功!简直就是妥妥的日系高中生啊!” 唐祁镇气得冷笑,仰头翻了个白眼,把手机递过去:“给学长打电话,实验楼集合。” “好嘞!”谷学浩干劲满满,“你好好酝酿下声音,等下就靠你了!” 他不再多言,照了下镜子确认无误后,从邱静雅手里接过一条粉灰格子围巾遮住喉结,深深叹了口气。 一行人赶到医学院实验楼时傅研生已经在那儿等他了。早晨人还尚少,唐祁镇走到他眼前,赌气地摘下口罩:“现在满意了吧?” 黑色长裙遮到小腿处,配上高帮板鞋完美遮住了小腿的肉。发套是厚重的黑色齐刘海,其余披在肩头,胖乎乎的脸缩在粉色围巾里,看起来就很好欺负。 傅研生眼神一晃,走进想帮他捋顺头发,他却推着躲开了。 “还没欺负够吗?”唐祁镇气鼓鼓道,“原台词太长,我用伪音说不了这么多,打算用偏意识流的手法拍,所以情感必须更加投入。” “知道了,放心。” 因为是医生的回忆,相机也是从他的视角进行拍摄的,唐祁镇站在台阶下等他,还得摆出一副少女的思慕之态。 真是要人狗命。他别过头去清了清嗓子,敷衍地对相机比了个ok。 不过一声令下,他就立刻进入状态,按照昨晚研究半天的动作紧张地搓着衣袖,时不时左右摇晃身体朝台阶上张望。 终于,傅研生翻着手里一沓资料,行色匆匆地从楼里走了出来。 “学长!”他立刻抬头,抱着一沓课本笑着迎上去。 傅研生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到眼前,娇羞地低头撩了下耳根的头发。 “…你怎么来了?”他的语气很惊讶——大半是因为唐祁镇逼真的演技。 这儿本来有一大段话,唐祁镇只能抬头深情地看着他,撇嘴:“想你了。” “你别闹了,我现在有个很重要的数据要去找导师确认。” “可是……” “没有可是,等我有空了再说。”傅研生狠心推开了他,“还有,以后别打扰我做实验。” 唐祁镇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委屈地看着他的背影。 “卡——”邱静雅激动地拍手,“镇哥简直是天才!居然能把女生演得这么好。” 他却长出了一口气,飞快地摸出糖吃了颗润嗓子,一边扯下围巾大大咧咧地揉着喉结:“我去,可把小爷我憋死了。” 傅研生回头见他与刚才害羞的样子判若两人,笑着摇了摇头。 谷学浩跑上前邀功:“那可不光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昨天晚上我把自己精心珍藏的上百个媳妇儿心动瞬间拿给他练习模仿,才能有今天的……诶,那成语叫什么来着?” “一鸣惊人。”高同方在一旁接话。 “对对对,”谷学浩连声点头,又绕到小唐身边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拍着他的肩,“不过话说回来,老唐你的伪音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啊?” ??唐祁镇闻言大脑卡壳了几秒。 对啊,ad28那天谷学浩也来了。自己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正在内心慌乱,他又意味深长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开学那会儿我给你看的那个画洛丽塔的小姐姐,感觉她跟你化妆后有种莫名的既视感啊?” “怎么可能?”唐祁镇彻底慌神,连连后腿了几步,强颜欢笑,“我看你是想漂亮妹妹想疯了。” 傅研生见状也上前救场,趁机捏了把小唐的脸:“你刚才说的是ad28的甜糖老师吧?那天我也在,完全没有感觉啊。” “学长也喜欢甜糖太太?” 他摇头:“我妹妹喜欢,甜糖老师又美又仙心灵手巧,怎么能和我怀里的蠢猫比?”说完他还挑逗地用膝盖顶了下小唐的腰,覆在他耳边戏谑道:“是吧,小花猫?” 唐祁镇闻言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嫌弃地抚平了衣服上的褶子。 “也对,”谷学浩连声啧啧,“老唐再帅那也没我媳妇儿美。” “你媳妇儿?”傅研生立刻抓住重点。 谷学浩和他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有哪儿开始冒冷气,弄得他心里一颤。 “不、不是媳妇儿,”他赶紧解释,“这是我们动漫圈对女性前辈的尊称,和老师是一个意思,以表尊敬绝无冒犯!” 学长这才收起友善的笑容,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准备下一场戏吧。” 下场戏演的是闹分手的戏码,地点是学校食堂。见校园里人群逐渐增多,唐祁镇掏出手机看了眼——现在正是早饭的点。 他赶紧拒绝:“不行,这个点食堂里肯定有不少人,你们让我怎么念台词啊!” “你刚才不是表现得很好吗?”谷学浩走到他身边,“一共也没几个词,不用担心的。” “是啊,现在食堂有人那就是天上掉下来的群演。”高同方也上前劝说,“小唐,你不是一心想要这部电影拿奖吗?一共就六七分钟,每一帧都很重要。” “可是……”唐祁镇刚想辩解,又被学长搭住了肩,只听他似笑非笑:“别怕,之前当着几千人的面不也蒙混过关了?” “行行行。”他无奈地整理了下围巾和刘海,长叹了一口气。 “学长应该有一米九吧?”谷学浩突然感慨,“和老唐站一起身高还挺配的,我们组里也就他的身高能和你凑一对了。” “闭嘴!瞎说什么呢!”唐祁镇回头瞪了他一眼,傅研生却在边上暗自得意地哼了声。 因为是周日早晨,食堂里并没有想象中人多,两人先去窗口打了早饭,谷学浩则在那儿卖力地公关:“各位同学学长学姐,我们设计系拍大作业,诚邀各位吃瓜出镜,到时候只管看戏,不用惊讶。” 等他们回来坐好,谷学浩又挤过来:“你俩一会能哭出来吗?” 唐祁镇摇头,小声道:“我感觉不太行。” 傅研生摆弄了下桌前的筷子:“我觉得我不哭更好。” “……”这会儿轮到他无语了。沉默片刻,谷学浩掏出一瓶眼药水在他眼前晃了晃,“学长可以不哭,老唐你得哭,明白我意思吧?” “知道了。”唐祁镇见状无奈啧了声,接过瓶子往眼睛里滴了两滴。 谷学浩这才放心,退到一旁打板:“a!” 两人先装模作样吃了几口饭,唐祁镇率先捧起藏在一旁的便当盒推了过去。 “给我的?” “嗯。”他点头。 傅研生迟疑几秒,接过打开,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头:“怎么又是蛋糕?你整天吃吃吃,不怕长蛀牙吗?” “这不是普通的……” 他却抢着打断:“你知道这么一份东西有多少热量、多少色素?我就是学医的,我不能看你整天乱吃东西!”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唐祁镇垂着头小心翼翼道。 “当然记得了,”他吃了口饭,“今天是我实验报告的deadline。” “还有呢?” “世界卫生日、世界高血压日、反思卢旺达大……” “够了!”唐祁镇突然拍案而起,以一种极其克制的声线冷冷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就知道做实验、做实验!” “我是医学生我将来要去治病救人,不把知识学好难道要我毕业后去害人吗?”傅研生刷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用目光将他锁住。 然而毫无征兆的,他的眼眶居然泛红了,以一种极其不甘而狠决质问的目光看向他。 唐祁镇一时失神,往后半步靠在了墙上,刚才滴的眼药水随着不停眨动而悉数滚落。 “我们分手吧。” “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反问。 “我说…分手吧。”唐祁镇垂下头,深深抽了口气。 一瞬间食堂都安静了,原本看好戏的吃瓜群众都是一副惊叹的表情,盯着镜头中央的两人。 唐祁镇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老唐,戏已经结束了。”谷学浩试探道。 他没有理睬,把围巾拉到遮住脸,小声吸了吸鼻子。 傅研生一看心就软了,赶紧上前拿出纸巾递过去:“怎么,真哭了?” “…被、被你那眼神吓的。”他换了好几口气。 “……”傅研生递纸巾的手一顿。谷学浩又和群演们道了声谢,他便被一群人围着走出了食堂。 高同方拍着他的肩道:“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会演戏。” 唐祁镇撇了撇嘴,不想接话。 高同方又道:“实验室的事情和学长讲过了吗?” “我不想再麻烦他了。”他用余光瞄了眼,“听说他们医学院的实验室管理很严格。” “可是学长是系第一,老师都跟他熟。”高同方开始长篇大论,一副循循善诱的模样,“小唐,你不是一心想要这部片子拿奖吗?我们深入一线拍别的组拍不到的东西,这就是出彩点。” “可我总觉得自己在利用他。” “这怎么能叫利用?退一万步来说,学长让你女装这么没道理的事情你也做了,让他去借个实验室又怎么样?” “……”唐祁镇这下不知如何反驳,犹豫间就被他推了一把:“快去。” 他为难地往后瞥了眼,还是走了过去:“学长,我还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么?” 唐祁镇心里五味杂陈,不自觉低头道:“你能帮我借一个实验室吗?生物化学的都行。” “拍摄?” “嗯。”他小心翼翼地点头。 傅研生却突然顿住了脚步,唐祁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到了个没人的角落,粗暴地丢到了花坛上。 他紧接着俯身:“你似乎很怕我?” “我没有!”唐祁镇赶紧抬头,却发现他的眼眶依旧发红,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怒意。他心里没底,又低头支吾道:“我只是觉得这个请求有些过分,怕你为难。”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做到过?”傅研生的声音冰冷,手指将他的下巴挑起,挑眉反问,“嗯?” 唐祁镇愣愣眨眼。 “倒是你,这么犹豫不决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傅研生凑到他眼前,“小花猫你和我说实话,其实从邀请我做主演开始就不是你的想法,对吧?” “我……”他被逼问得语塞。 “你不该这么听你身边那些所谓同学、朋友的话,更不应该某些人随便向你示好就乱了心智。” “你这话什么意思?”唐祁镇闻言也不甘示弱,“他们是我的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从来不做无谓的警告。”傅研生的语气很坚决,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完他又揉了揉小唐肉鼓鼓的脸,似是无奈地松手转身。 唐祁镇被他严肃的口气镇得发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又听他冷冷道:“实验室我会帮你申请的,放心。” 第44章 功败垂成 傅研生给他们申请了周四中午的实验室。之前是大二学生做实验,他先帮管理员将实验室打扫干净,又整理、检查了一遍器材。 “一会他们设计系的学生来了,你让他们把安全承诺书签掉,务必要给我盯紧盯好。前年实验室出过这么大的事故,出于安全考虑,理论上我们不随便对外院学生开放。”管理员认真地交代他,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傅研生点头:“您放心,我会看好他们的。” 老师依旧面无表情,还想说些什么,楼梯上却传来了嘈杂的交谈声。傅研生知道老师不喜欢吵闹,往门边瞥了眼,抢先道:“我让他们安静点。” 因为实验室比较小,又涉及安全问题,傅研生只允许他们组几个核心成员来。走出去时,四五个人正扛着三脚架拖着反光板上楼。 “实验室禁止喧哗。”他走上前冷冷提醒。走廊上瞬间安静,唐祁镇赶紧跑了几步到他眼前,连声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五人走进实验室后,管理员又三令五申地把注意事项强调了一遍,让他们把承诺书签好。临走前他还不忘再嘱咐傅研生一声“不许出事”。 实验楼的外墙早已老旧,里面的桌椅设备却看似崭新。邱静雅在实验台后摆好相机,好奇地看了一圈。 “那个女的,别东张西望。”傅研生从柜子里取出几瓶试剂放在桌上,“我只给你们演示一个最简单的实验,拍完就走。” 说完他就从兜里取出手套,仔细地翻弄了一番,将手腕和袖口完全包裹在里面,然后又取出防护眼镜戴上。 “这是护目镜吗?”谷学浩看着新奇,忍不住多嘴,“居然这么正式,弄得和搞生化武器一样。” “再多嘴就滚出去。”傅研生抬头横扫一个眼刀,即使隔着层塑料镜片也依然凌冽。他又用指骨扣了扣桌子,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些设备为什么是新的吗?因为这里出过事故,就在你们刚才上来的楼梯上,放过我同学的三具尸体。” “真的假的?”谷学浩顿时大惊失色,瞥了眼窗外明媚的阳光,后背却冷得发毛。唐祁镇记得学长曾提过这事,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警告:“别废话了,快点开始。” 语毕他又看着高同方手里的反光板问道:“光线调好了吗?” 实验室背阴,照明一般,因此必须借助工具。高同方和负责摄影的邱静雅对了个手势,笃定道:“没问题了。” 唐祁镇这才放心地退到一边,邱静雅猫着腰摆弄了下相机,又道:“镇哥你站到柜子那边去吧,这儿有点挡镜头了。” “好。”他刚点头,话还没说完傅研生就扭头看了眼,警告道:“别倚靠试剂柜。” “放心,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他乖巧地缩在角落里。 打板器落下,傅研生配合地开始动作。他演示的是最简单的双缩脲试剂配置并检测蛋白质实验,之所以选这个一是出于安全考虑,二是实验会用到硫酸铜溶液。这是一种蓝色溶液,傅研生想,如果用有颜色的试剂他们拍出来的画面应该会比较鲜明上镜。 这个实验他大二时做过好几次,配置前也算好了计量,现在操作起来行云流水,称重、搅拌溶解、定容一气呵成。唐祁镇在侧面看他眉眼微垂的侧脸,仿佛能将眼中所有的认真与细心都倾注到烧杯中。他盯着看了几秒,不禁就被对方自然散发的魅力吸引,几秒间都忘了呼吸。 随着试剂滴入试管,傅研生将它拿至与目光相平,轻轻甩动手腕振荡了几下,紫色成丝带状缓慢扩散。 “演示完毕,”傅研生又看了眼便将它搁在试管架上,“你们可以回去了。” “稍等,再让我看回放确认一下。”邱静雅弯腰伏在相机前,“镇哥,我看学长拍得挺累的,你帮他一起收拾吧。” “不用。”傅研生头也没抬地喝住了他。 这个实验足足做了二十分钟,但真正剪到微电影里的不过几十秒片段。唐祁镇见他额角都有些细汗,想上前给他张纸。他低头在口袋里摸了摸,一边往前走了几步。 突然,一道刺目的亮光闪中在他眼前闪过,仿佛利刃的剑影直接向他劈来。唐祁镇下意识想要躲开,手中纸巾也应声落地。恍惚中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黑暗中他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慌乱地喊出声,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往一侧倒去。 “啊——”/“危险!”黑暗中不知是谁的声音响起,摔成肉酱的事情没有发生。随即是一阵剧烈的碰撞,伴随铁皮震动的声音,耳边人低低抽了口冷气。 傅研生几乎是以光速飞奔过去抄住了他的肩,在电光火石间将他护在胸口,心甘情愿地撞在了身后一人高的试剂柜上。 左肩直接磕在了冰冷的棱上,玻璃碎了一半,从受力点往外裂成蜂窝状的钝角颗粒。 唐祁镇缩在他怀里还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被慌张与痛感牵绊了片刻,傅研生狠狠咬住嘴唇才缓过劲来,他侧目瞥了眼柜子里惨不忍睹的景象,抬手揪住小唐的领子:“唐祁镇你他妈是猪吗!?” “……”其余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全场陷入沉默。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眼前还有些莫名的光晕,难受地揉着眼睛,都被吓出哭腔了。 “哭哭哭!你怎么就知道哭!”傅研生吼着把他拎到一旁放稳,又立刻转身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试剂柜的门。 其中一格的试剂瓶已被悉数撞翻,晶莹的碎片和物色液体洒了一堆。傅研生一时也有些慌神,抬手捂住口鼻,用镊子小心地把碎玻璃翻过来查看标签。所幸是碳酸钠,他稍微松了口气,扭头看向唐祁镇。 他箭步冲上去把人拎起,又狠狠地扫了眼在场所有人:“到底怎么回事?” “我眼睛被光闪了一下……”唐祁镇吓得缩成团。 “光?”傅研生往窗外挑眉看了眼,目光锁住高同方,“那边那个,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对不起,”高同方赶紧道歉,“学长对不起,可、可能是我收反光板的时候没注意,闪到……” “够了,”傅研生喝住他,“你们都跟我去见老师吧。” 说完他又把小唐往自己身边拎近了些,劈头盖脸地骂道:“我活到现在都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我难道没和你说过吗,不是每次都有人来管你死活的!” 第45章 纪念意义 傅研生把他拉到走廊,其余人做贼似的跟在后面。走到办公室前,他抬手敲了下门,里面传出一声“进来”。 “想好怎么解释。”他冷冷一语,推门而入。 老师停下手中工作问道:“拍摄结束了?” “对不起老师,”傅研生咬了下嘴唇,“我把试剂柜打碎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闻言她起身质问,“试剂瓶呢?” “打碎了几瓶碳酸钠,其他的没事。”傅研生双手紧攥成拳,余光瞥向躲后面的高同方。唐祁镇知道他在看谁,扯了下他的衣袖:“是我的错,你让我说。” “这么大个实验室怎么还能撞上去?在里面追逐打闹吗?” “不是,”傅研生抢先回答,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他转身指了下后面那三个人。 “是他们收摄影器材的……”/“是我不小心撞到的。” 唐祁镇从他身后挤上前,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傅研生见状不可置信地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你想干什么!” “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和学长没关系。” “够了,”傅研生差点被他气死,箭步冲上前把他挡住,“老师,归根结底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清理干净地面上的水,才导致后面一系列蝴蝶效应。” 话说到这里,他又上前礼貌地颔首:“看在我在您这儿工作快一年的份上,您给我的面子,等我把他处理完再来接受惩罚。” 语毕,他直接拉住唐祁镇的手腕从办公室里拖了出去。 唐祁镇吓得不知如何接话,只觉得手腕被他钳得死死,稀里糊涂地被拖进了厕所。门砰一声关上,傅研生翻下马桶盖把他摁在上面,却没松开手腕的钳制。半晌,他实在被捏疼了,努力去掰他的手指,可他却越握越紧。 “学长放手!”他涨红了脸,“疼!我手要废了……” “放心,”傅研生的气息也很乱,凑到他耳边冷笑,“是左手,断了你还能画。” “我、我……”耳边是他愠怒的呼吸声,身上还有被牵绊的痛感。唐祁镇低下头,在马桶盖上缩成团。僵持一阵,两人终于冷静了些,唐祁镇尝试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让你替我背锅了。” 傅研生喉头动了动:“仅此而已?” 唐祁镇垂下头:“你别怪高同方,现在事情还没弄清楚,我确实是第一责任人。而且我是组长,就算组员错了……” “你闭嘴!”他恨不得直接甩一巴掌,手悬在半空中,过了会儿掐住了他肉鼓鼓的腮帮。小唐不明所以,眼神躲躲闪闪。 “你怕我?” “没有,”唐祁镇摇头,却没忍住小声吸了吸鼻子,“…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是吗?”傅研生闻言眼梢一挑,“小家伙,你一点都不会骗人。” 两人陷入该死的沉默,片刻傅研生又问:“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他们是你的朋友吗?我要听实话。” “算是吧。”他说话有些费劲。 “那我呢?” “也是。” 傅研生的脸色瞬间一沉,松开他手后退半步,解白大褂的扣子,自嘲地干笑了两人:“唐祁镇你给我听着,如果我在你心里地位和他们是一样的……” “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意义了。” 语毕他直接冲来单膝直入他腿间。唐祁镇后背结实地撞在水箱上,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手中大褂一甩,绕到自己身后打了个死结。 “你干什么!?他扭动肩膀,和身后的瓷砖水箱发出咣咣的撞击声,却毫无反应。 他被傅研生捆住了,捆死在厕所里了。 “小家伙,”傅研生立在他眼前将十指关节活动得咯咯响,随后俯身覆在他耳边,伸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小盒子,将一枚冰冷的小东西抵在他颈动脉处,“我有一个非常简单的方法,可以让我们之间立刻变得意义非凡。” “我的解剖刀…想你了。”声音不疾不徐。 唐祁镇不用看都觉得如芒在背。在厕所清冷的灯光下,他的头侧向一边,每呼吸一次白净的脖颈上筋脉也跟着跳动。傅研生立刻被勾起了兴趣,轻轻弹了下刀片,换用刀柄抵住,俯身耐心观察。 他这次是真的被吓懵了,不敢动也不敢哭,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划得血流成河,只能认命地闭上眼。 “把眼睛睁开,看着我。”傅研生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失控——多半是因为左肩被磕伤了,痛感迫使他保留了部分理智。但他还是气不过,用刀片在他脖子上贴了下,戏谑道:“这里离我们的人体形态学实验室也不远。你知道哪里是干什么的吗?我们的大体老师都是从那儿泡出来的。” “我以前和几个研二的学长一起做过,你不觉得让自己心爱之人的身体得以永久保存、供自己研究解剖,真的是……太有意义了吗。” 是陈述句,他的语气很笃定,甚至是兴奋。 呼出的热气和冰冷的刀锋在唐祁镇的脖颈交织,他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学长,求求你不要吓我了。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是我的错……” 看胡乱扭得厉害,傅研生适时收起了刀片,换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你对我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是你的谁?” “…学长。”他抽抽噎噎地回答。 “可我不想做你的学长了。”傅研生蹲身与他平视,“唐祁镇,你把我弄得很累,可偏偏我忘不了你。这对我而言太不公平了。” “所以今天,我也不会让你忘记我的。” 说完他拿出手机打开自拍界面,捏着脸迫使他看清楚屏幕上自己涨红的、颤抖的、泪水涟涟的模样。唐祁镇仰着脖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呜咽着任凭泪水滑落流到自己嘴里,化成苦涩的咸味。 他渐渐有些呼吸不畅,只能张嘴更用力的吸气,抽噎声越来越响。不知道被掐着看了自己的狼狈模样多久,手机终于黑屏。傅研生侧目扫了眼,才将它揣回兜里。 “我不会再来管你了,自己好自为之。” 门再次被重重合上,唐祁镇终于垂下头。傅研生没有拿走他的白大褂,泪水在白色不料上洇湿了一片。他贴住水箱,努力去解开后面的死结,可惜手臂不够长,最后只能委曲求全地从马桶盖上滑下来逃脱束缚。 他愣愣地靠在门上,几乎已经脱力。学长这次是彻底爆发了,唐祁镇知道他埋怨自己恨自己,可彼时的自责也全然被恐惧淹没。 他出去之后会不会伤害其他同学?唐祁镇觉得自己应该追出去看看,可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缩在墙角,颤巍巍拿出手机。 要不先给他妹妹打个电话吧,看傅研生这么宠她,应该能劝住。他像是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赶紧打开通讯录用发抖的手指拨出了电话,一秒、两秒……对方却迟迟没有接通,随后就是女人温婉的提示音。 ——“不过我高三手机被没收了。”突然一个声音闪过他的脑海。 傅汐媛的手机被没收了??那、那这么多天以来和自己在网上聊天的“酒米”…… “吧嗒”,手机应声落地,唐祁镇回想起那些热情洋溢的聊天记录,只觉寒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第46章 分道扬镳 傅研生去医院买了药,极其疲惫地走回寝室。 唐祁镇估计是被自己吓傻了,但回想起他那个同学——高同方口口声声说对不起的时候,他就只恨自己做得还不够绝。 他对实验室的构造一清二楚,也对人眼能承受的光照强度了如指掌。结合中午的光照情况,即使是材质最硬的反光板也不可能在瞬间闪出能让人眩晕的亮度。 换言之,那人应该用了镜子。或者更狡猾一点,特殊材质的手机钢化膜也能反出这样强度的光。 什么狗屁反光板,这种谎话只能糊弄一下别人,在他这个医学生面前简直是无稽之谈。傅研生一听就知道他在撒谎,可没想到唐祁镇不仅抢着认错搅浑场面,甚至还把屡次三番自己和这种人渣归位一类。 叫做朋友。 朋友? 傅研生深深吸了口气,按了按肿得没法动弹的肩膀,生理性的眼泪已经把眼眶全打湿了。他觉得自己应该好人做到底,最后提醒唐祁镇一句,拿起手机看了许久还是心烦丢到了一边。 随他去吧,反正现在也不会听自己的话了。 想了想,他甚至狠心删光了唐祁镇的联系方式,随便吃了点药,拿着冰袋上床直接睡下了。 肩膀疼到发麻,喉咙也肿得厉害,像是卡了什么东西说句话都费力。傅研生没力气想事情,侧卧在床里躺了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因为突入其来的刺痛感,睡梦中不小心翻了个身,原本脆弱不堪的肩膀直接撞在了护栏上。 就像一把刀直接捅进来,瞬间疼得他天旋地转,却因为喉咙肿胀喊不出声。换了几口气,他渐渐找回意识,睁眼只见窗帘里一片昏暗,透过缝隙倒是能看见不少亮光。 现在几点了?傅研生心里掠过一阵不祥的预感,凭感觉摸到了手表,摁亮屏幕一看—— 星期五,早晨十点半。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将手表丢掉,转而搭了下额头。 果然,发烧了。 他又把冰袋找回来在肩上捂了会,勉强找回了意识从床里爬起来。 寝室里空无一人,阳台上窗户大开,纵使是个晴天也丝毫没有暖意,吹得他只打冷颤。傅研生叹了口气,找了件衣服披上,走过去关窗又出门去水房打了壶热水。吃过消炎药,他拿起药膏走到镜子前,脱下一半衣服,侧坐在洗手台上。 白衬衫松垮地垂在腰际,干瘦紧致的后背上,蝶状肩胛骨和那块细长的淤青叠成一个醒目的x。 他挤了点扶他林在手上,尝试把肩上的淤青揉开。然而肩膀的骨架就像被胶水黏住,稍一碰就疼得他倒抽冷气。他只能咬住嘴皮横下心一通乱抹,直到最后嘴里都有了股淡淡的血味。他又抿了下嘴唇,惩罚性地将所有血水都吞下肚。 抹完药瞬间他甚至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扶着墙艰难地爬回了床上。 身上滚热的温度已经很难让他去想太多东西,可尖锐的痛感又一次次加深了他的恐惧。肩膀上有旧伤,是当年车祸留下的。他深知这双手于自己的职业而言有多重要,多年来一直小心行事,就连最爱的羽毛球都很少再碰。 但他没想到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还有实验室管理员的职位,他以自己的信誉为担保破格放他们进来,现在出了事他自然就要承担责任。这份工作不仅仅是勤工俭学,也是校级的社团干部,是记入简历的工作。 还有赔偿问题,傅家并非没钱,但当年他心高气傲和家里断绝了经济往来,现在所有的生活来源只有奖学金和勤工俭学,手里的钱只能勉强过日子。他没时间去校外打工,眼下只能开口去找父母借。 想起这几年自己和爸之间冷冰冰的关系,他更加心烦意乱。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变得嘈杂。傅研生从冰冷的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几乎都快捂干了,稍一动就是一片冰凉。 他强撑着从床里坐起来,费知白在底下听到动静,赶紧喊道:“你醒了?” “嗯…咳咳……”他没法说话,难受得咳了几声。 “看来不是普通发烧,是病毒性感冒?”费知白窸窸窣窣地翻着塑料袋,“早晨实在叫不醒你,我们只能自己去上学了。回来路上给你买了点药,不知道对不对你的病症。” 天已经完全黑了。傅研生沉沉地喘了口气,下床倒了杯水润嗓子,好不容易才开口:“谢谢。” 其他两室友小声交流:“这么严重啊?这个人怎么老生病,搞不好又要……” 傅研生闻言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们一眼,扭头问费知白:“老师点名了吗?” 医学院一天五节大课都是排满的,他睡了一天,就意味翘了五个老师的课。 “没点,但少了你这个么大学霸老师能看不出来吗?” “他们怎么说?” “我说你发烧了,老师让你赶紧去补病假条交给教务,不然算旷课,平时分扣完。” 没有平时分就意味着其他考核满分最高也就80。傅研生叹气:“知道了,我明天就去。” “明天星期六,教务不一定有人。”费知白纠正他,“我看你是烧糊涂了,下周一就要开始考缝合了,你能行吗?” “……”傅研生闻言猛地吞了口口水,下意识抬手摁了摁肩膀,疼得倒抽了口冷气。八年制医学生培养漫长而严苛,从大三下开始每学期都要组织临床技能考试,保证把基本打扎实。 他有些慌乱,从抽屉里翻出缝合包,尝试着握了下镊子,另只手握着持针钳试着在仿真皮上戳进去。一开始痛感还在忍受范围内,可最后抽线的时候,左肩稍微往后一扯,他就疼得连话都说不出。 “咣当——”镊子应声落地。 也就是在那瞬间,他觉得所有东西都轰然倒塌了。所有的聪明懂事、强装出来的坚强独立,都在此刻全部化成了灰。镜子里那张毫无血色的脸逐渐在眼前模糊,傅研生埋头伏在桌上,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的无力。 “傅总你没事吧?”费知白俯身捡起镊子放回桌上,起身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味。他眉头一皱,小声道:“你手受伤了?” “嗯……” “是因为小唐吗?”费知白试探。 “什么?”傅研生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联系你了?” “对啊,”费知白转身去拿手机,“连着给我发了十几条,我全部转发给你了,但你一直没上线。” 傅研生闻言叹气,手伸到手机旁还是狠狠咬住了牙:“一个字都不要回,也别转发给我看。” 我现在见了这头蠢猪就心烦。傅研生索性也不装了,抬手揉了揉肩,吃痛得骂了声操。 ——唐祁镇,我傅研生活到21岁,你还是第一个把我人生搅得翻天覆地的家伙。 费知白见状没再多言,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吃了第三次消炎药,傅研生稍微清醒了些。他探身拿过桌上的直男梳妆镜,对着镜面陷入沉思。 那个姓高的究竟想做什么?一起拍摄这么久,他为什么非要选在实验室里动手?如果是单纯嫉妒唐祁镇的才华和成绩,随便找个地方反光让他摔一跤又有什么区别? 除去想让他受伤的心态,傅研生从利害关系推断了一下,即使这次事故把责任全推给唐祁镇,对他而言损失也不大,顶多是赔个钱然后被实验室老师训几句。 那么另一种可能…… 傅研生突然后背一阵冰凉,有一个声音不断在他脑中放大——他的目标是我。 就像是算好自己会不顾一切地救他、护他一样,利用唐祁镇编了一张大网,等着自己心甘情愿地去跳。 可那个人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啊。 真的没见过吗?傅研生又垂眸在脑海里滤了一遍,头晕得厉害。他给不出答案。 费知白听到身后窸窣的碎响,看了眼时间回头道:“别缝皮了,我建议你今天还是早点休息。” - 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机屏幕换成淡黄的护眼模式,唐祁镇还是没能等到费知白的一句答复。 寝室里一片沉寂,高同方也耷拉着脑袋坐在位子上。谷学浩在两人中间走来走去,终于忍不住发问:“现在怎么办?” 唐祁镇把手机壳反复掰来掰去,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不知道。” “都怪你啊高同方!我都要给你喊爸爸了,爹啊!你究竟是怎么收反光板的?”谷学浩急得拍桌子。 “对不起……”他低下头。 “事到如今你怎么还只会说对不起?”谷学浩闻言直接冲到他桌前,就差没动手打人,“学长的戏份还没结束,旁白也需要他配音,你现在上哪儿给我再找一个傅研生来?” “你现在知道傅研生好了?”高同方也不甘示弱,“你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是谁逢人就说他变态狂病娇的?” “你……” “够了!”唐祁镇终于爆发,咣一声把手机砸在桌上,“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吵架!究竟有没有把我们这个小组当成一个集体啊!?” “…老唐你稍安勿躁。”谷学浩见状又跑回来劝他。 唐祁镇冷静不下来,他现在自责又后怕,而这些情绪又统统融合成了愤怒,让他脾性大变。 “事情是因我而起的,我会想办法解决。但是——”他的重音落在了后半句上,“我们的目的是拍出一部好的微电影,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起内讧,就别怪我还是个组长。” 第47章 雪上加霜 和主演闹掰后,整个小组的工作陷入僵局。唐祁镇把大家召集起来,让他们想想自己有没有比较熟又和傅研生身材相仿的同学。 几分钟后,谷学浩突然举手:“我倒是认识个学长,不过……不算特别熟。” “谁?” “是动漫社认识的,叫陶墅。” !!唐祁镇闻言眼神一凛——这不是就上次差点把自己骗去开房的那位? 谷学浩又低头摆弄了下手机:“他是一位非常热心的学长,又是我们直系的,去年也拍过电影,应该会愿意帮这个忙的。” “可是……”唐祁镇闻言揪了揪头发,不行这两个字卡在嘴里。 “还有其他可以请来的人选吗?”他再次发问。 邱静雅摇头:“和我熟的都是学姐。” 对面几个男生不好意思小声道:“大一上就顾着打游戏了,根本没啥社交。” 唐祁镇听完瘫在座位里望天长叹,会议室安静片刻,谷学浩突然道:“联系上了!学长说他可以!明天早晨就有空。” “那就他吧,反正我们也没差几个镜头了。”其余人附和。 但愿不会太尴尬。唐祁镇觉得胸口发闷,但只能无奈同意了。 “还得给陶墅借条白大褂。”思考片刻他又补充道。 “学长那件你不是还没还?”谷学浩凑在他耳边。 唐祁镇不想再做对不起他的事情,摇了摇头:“不行,他有洁癖。” “有洁癖洗洗不就行了?”他有些疑惑。 “被他知道了会恨死我的。”唐祁镇态度坚决。 高同方见状撇撇嘴:“不就是用下吗?组长,这叫物尽其用、物尽所值。” “什么?”唐祁镇闻言先是愣了下,撑着桌沿起身质问,“学长为我们付出这么多,在你眼里就只有价值吗?高同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我爸妈就是这么教我的。” 唐祁镇与他对视几秒,听到如此轻薄的口吻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怪异的感觉,蹙眉看向他:“高同方,我一直觉得你是无心之举,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给你一下午加晚上的时间,你把衣服给我弄好。切记,不要网上随便买的,必须是印着我们c大校徽的白大褂。” “诶老唐你怎么突然这么凶!”谷学浩赶紧起身把他摁回座位上。 奇怪的感觉并未消散,唐祁镇咬了咬牙,再次质问:“听明白了吗?” “行行行。”高同方回答得很不耐烦。 好在他办事效率还行,当天晚上就弄了条崭新的白大褂来。问他说是去医学院路上随便找了个同届的,又通过他找到了后勤老师从库存里买了件。 唐祁镇觉得这条衣服太新,和学长的完全不能比。一寝室人又连夜把它洗了吹干揉皱,总算有了些用过的痕迹。 第二天陶墅如约赶来,邱静雅帮他化妆打扮了一番,换上白大褂眉眼间还算有点傅研生的感觉。 唐祁镇站在相机后面躲得老远,陶墅瞥了几眼就看出他的心思。等化妆完毕便朝他走了过去。 四目相对,唐祁镇尴尬地闪了下眼神便听他道:“别这样,上次是我错在前,既然有机会帮你,就算当面赔个不是。” 他说话确实有技巧,寥寥几句就打消了顾虑。唐祁镇赶紧点头:“谢谢学长。” “不过话说回来,傅研生出什么事了吗?”他心里也有个过不去的坎。 “他……”唐祁镇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半天,“要考试。” 看他憋了半天脸都要涨红的可爱模样,陶墅暂且释然,抬手揉了下他的头:“不是学长教坏你,你确实该练练怎么撒谎了。” 唐祁镇无言以对。 不过拍摄的时候大家还是暂且将私人恩怨搁在了旁边。这几场戏都是录制医学生的生活轨迹,他们租了一天的摄影车,从宣誓墙、医学院专属藏书楼到挂满器脏的教室,小心翼翼地跟拍了一路。陶墅作为直系学长还帮他们改了几处分镜,在后期剪辑方面提了不少建议。 “你叫什么名字?”他和邱静雅一起凑在相机前,“拍得挺不错,有种电影的既视感了。” “谢谢,”她撩了下头发,“我叫邱静雅。” 陶墅点点头:“你参加摄影社了吗?我有个朋友想在学校开个摄影店赚点小钱,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邱静雅犹豫了一下,陶墅已经掏出手机:“先加个微信,我们可以慢慢聊。” 唐祁镇在一旁看着,想起费知白所说“男女通吃”的传闻,隐约觉得是真的。看邱静雅文气的模样他不禁有些担心,上前道:“学长……” “怎么你也感兴趣?”他却想先打断了,把他揽入怀中热情地拍了拍肩,“我们不是有联系方式吗,你想学摄影尽管来找我。” 唐祁镇再次无言以对,眼睁睁看两人互加好友。 - 挨了一天总算退烧了,但肩上的伤依旧没有半点缓解的趋势,傅研生无奈只能再去一趟医院。 他去前台挂了骨外科的病历,周日早晨病房里人不多,傅研生先在外面看了眼,坐诊的副主任医生……名字有点眼熟。 看着里面的病人处理完伤口走出来,他起身走了进去。医生一见是个二十出头模样的男生,问道:“我们学校的?” “嗯,”他递上病历卡,“我是临床大三的。” 医生若有所思地点头,目光落在姓名栏片刻:“傅研生啊,我听吴老师提过你,挺不错的。” “谢谢老师,过奖了。”傅研生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他现在还没开始学内外儿妇,没想到自己的名气已经传这么远了。 医生又打量了一番,见他走路姿势正常,挥挥手示意他坐下:“伤哪儿了?” 傅研生抬手摁了下左肩,微微皱眉:“左肩,撞伤,损伤范围从喙锁韧带至肩胛骨。周五撞伤至今肩膀无法抬至水平,前后牵引活动受限……” 他一边回忆细节又自己诊断分析,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医生听完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病例分析得很到位。不过下次一定要当心,别再把自己撞伤了。” 医生又让他把衣服脱下来看了几眼,虽然说得轻松,患处的淤青已经几乎黑紫,着实可怖。 “很严重啊…”医生喃喃道。 傅研生点头,心说毕竟是两个人的重量,偏偏那只蠢猫还这么肥。 “你有既往病史,保险起见还是去拍张片子。” “知道了。”他接过病历卡走到了放射科那边。经过漫长的三十分钟等待,他终于在自助台前扫码取了片子。虽然觉得自己肯定没伤到骨头,他还是立刻拿起来对着光仔细地查看了一番。 回到病房后里面多了些病患,他耐心地在旁边等候。给手头的病人诊断完毕,医生把目光投向他:“怎么样?” “我看过了,无骨折无脱臼,也没有伤到韧带,应该就是撞击导致的皮下出血。” “那打算怎么处理?” 傅研生抬头扫了眼,犹豫片刻:“帮我开点阿司匹林。” “啊?”医生惊讶地反问,“你们老师是这么教的?你这个伤立刻包扎固定患处,止疼药有什么用?治标不治本啊。” “可是我明天要考缝合。”傅研生深吸了一口气。 “那我可以给你开张缓考证明,你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不用,”他口气一软,甚至有了几分请求的意味,“…我不想让同学知道。” 这会儿轮到医生沉默了,两人对视几秒,傅研生又抢先道:“我就吃一次,寝室里有弹性包带,明天考完我就自己缠上。” “……”医生无奈看了他好几眼,摇头又叹气地写下龙飞凤舞的一串大字,“自己去拿吧。” 傅研生如获大赦地点头道谢。 “这是个医学生啊,看起来也不大都会给自己看病了。”“要是我们家小孩能像他一样爱学习就好了。”……后面的病患小声感慨了几句。 他闻言心里却掠过一阵苦涩,低头戴好口罩。教学楼在回寝的必经之路上,想起周四那天自己在柜子里存了几本教科书,他打算先取回去。 周末会有不少同学到教学楼自习,楼道里本应该很安静。傅研生推门而入却听到一阵嘈杂的交谈,还伴随着笑声。他皱眉,先去楼梯间取了课本,寻声走到门口悄悄看了眼。 然而那一眼,几乎让他僵在原地气血倒流。只见陶墅亲昵地和唐祁镇凑在一起,手里捧着相机有说有笑。傅研生愣住,一时晃神把门碰响了。 “是不是有人来了?”唐祁镇抬头看了眼。他很快闪开,但走到外面又极不甘心地绕了回去,到教室外的小花坛里扒窗缝。 里面一切照旧,陶墅翻着剧本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还时不时拍拍小唐的肩。他也听得认真,完全没有躲闪的意思。 傅研生在外面站了很久,目光冷冷地注视着他们,后知后觉地看到了陶墅身上那件似曾相识的白大褂。 “……”瞬间他的眼前胡成了一片,手里的包应声落地,顾不上老旧脏乱的墙面,捂肩靠在上面,低低地垂着头。 他觉得恶心,瞬间所有感觉都不真实了,只剩那颗被笨猫一点点挖空的心。 唐祁镇,这个玩笑你和我开过头了。 第48章 柳暗花明 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剩下的镜头补完已是傍晚。因为时间紧迫,唐祁镇立刻组织他们开始剪视频。陶墅依旧热心,给没装pr的同学拷贝了份安装包,还说要是有不会用的地方尽管请教他。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道谢,唐祁镇只想快点开始,打断道:“学好pr对我们以后工作有很大帮助,肯定得自己琢磨,不麻烦学长了。” 陶墅闻言笑了声:“那祝你们做出一部跌宕起伏的好电影,我先走了。” 等他走后,唐祁镇先让邱静雅把sd卡里的视频传到电脑上。 “再连个投影屏,上传完的先放给大家看,省点时间。”他又补充了一句。 其实对于动漫生而言,这门课主要是为了练习赏析、构图和分镜能力,看视频过程中大家讨论声不断。 “空镜头不是一般都用慢镜头吗,为什么你们给的脚本居然要求快进5倍?” 唐祁镇反问:“日落日出那段?” “对啊,老师上课不就是这么说的。”那位同学挠了挠头,不满地嚷嚷,“谁写的这玩意儿,课都没听还让我们照着剪!” 唐祁镇闻言一瞥,淡淡道:“我写的。” “……”会议室瞬间安静。 他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降格是为了体现日月忽其不淹兮的感慨,而且在频繁转场的回忆中加慢镜头会导致整个节奏垮掉,质感压抑。” 见对方一脸不服的样子,他又补充道:“不信你可以试试,最后我俩对比效果。” 这下对面同学没声了。大屏幕上继续放着原片,谷学浩翻了下脚本,突然发问:“老唐,中间有个医学生入学宣誓的视频咱们没拍啊?” “这个是……别人给我的。”唐祁镇顿了顿,转身从包里摸出一个u盘,“你把音轨和视频分开,宣誓词当回忆那段的背景音,我看时长正合适。” 谷学浩点头接过,发现里面除了视频还有个音频,一时好奇就直接点开了。 是个小姐姐的声音:“今天c大电台请来的是国家奖学金、社会工作一等奖学金获得者,大三临床医学系傅研生同学。傅研生学长,先和大家……” “卧槽!”谷学浩也吓了一跳,赶紧退出界面。唐祁镇听到他的名字下意识一瞥,神情木然地看着屏幕。 “对不起。”谷学浩尴尬地笑笑,在身上一通乱摸找到了耳机线,“我不小心外放了。” 旁边的吃瓜群众见状却找到了话题:“话说回来组长和那个学长怎么突然就闹崩了?”“听说吵架了,而且那个学长特别特别凶,都差点打起来。”…… 耳边又飘进别人的闲言碎语,唐祁镇咬牙,双手捧着脸深深吸了口气:“够了!叫你们来剪视频的,别废话那么多!” 大家这才安静,按照之前分配的任务埋头开始工作。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之前提出质疑的同学又开始找茬:“组长,我照你说的剪了,可是这个画面色调根本不和谐啊。” “pr不是能调色吗?”唐祁镇反问。 “可老师上课又没教过!”对方理直气壮。 唐祁镇闻言无奈,刚想起身不料高同方率先走到他面前拿过鼠标,在工具栏里翻了下:“你连magic bullet的插件都没下,当然没法调色了。” 那个同学瞬间尴尬,高同方似笑非笑地往唐祁镇那儿瞥了眼:“我是后期组组长,有什么不会的找我。这方面我比唐祁镇在行,别为难他了。” 两人短暂地四目相对,可不知怎么唐祁镇却在他的笑里读出了一丝讥诮。他很快垂下眼眸,附和道:“对,有事找高同方,他是负责人。” 研讨室到10点关门,等管理员来催促时唐祁镇才意识大家居然奋斗了这么久。高同方率先道:“大家抓紧时间回去吧,照这个进度我们一个礼拜就能全部搞完了。” “好的,谢谢组长。”大家七手八脚整理着电脑和课本,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 默默走回寝室,唐祁镇剪了几段视频草草洗漱就爬上了床。谷学浩见状也不知说什么,第二天上完早课,两人一起去吃午饭。 打完饭菜入座,谷学浩才斟酌着开口:“学长的事你别再自责了。之前高同方在我不好意思说,这事真不怪你,要我说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责任!” 唐祁镇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哎…”谷学浩挠了挠头,“要不下次我帮你去道个歉?学长不会这么不讲道理的。” 唐祁镇扒了口饭,在嘴里含糊道:“耗子,你觉得高同方是个怎样的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他咬了下嘴唇,“算了,可能是我和他性格不同,不是一路人吧。” 谷学浩啃着肉若有所思:“高同方应该挺喜欢画画的,可能艺术搞到一定境界人就变了吧。如果说什么感觉,我倒是觉得这小子肯定在外面有人了。还记得上学期我们画色彩作业的时候吗?我们寝室就他一个人没去,可是这种作业不去美术教室没地方给咱们摊颜料啊。我就寻思他应该是去楼上的环艺教室了,果不其然……” 说到这儿谷学浩故作高深地一顿,唐祁镇好奇地瞥了眼,他才继续娓娓道来:“有天我悄悄去瞅了眼,正巧看见他和一个女生坐在一起。而且那教室里就他俩人,简直就是谈恋爱标配啊!” “这样啊…”唐祁镇下意识问了句,“环艺系的女生?长什么样?” “呃…我就偷偷瞥了一眼,好像是个短头发的女生,长得一般,不然我肯定就记住了。” 唐祁镇点点头,不再多言。吃完饭正值中午,四月底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从食堂出来他不适应地眯了眯眼,谷学浩也在旁边小声骂了句“怎么北方的太阳也这么毒”。 唐祁镇觉得有些闷热,心里的顾虑也没打消。人行道旁的树木勉强蔽日,两人沿着砖头路慢慢走回寝。 谷学浩感觉他气压还很低,又宽慰道:“别想太多了,我看你是创后应激障碍,那天在实验室里被吓傻了。要我说也是,好端端的反光板怎么就这么巧呢?” 他的话像是道开关,唐祁镇脑中吧嗒一响,鬼使神差地望天上看了眼。刷一下,刺目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照进他眼中,吓得他“哎呀”叫了声。 “你怎么了?”谷学浩扶住他。 “你说…反光板真的能反射这么亮的光吗?”他揉了揉眼睛,脑海中还有一片光亮,渐渐与印象中的重合。 “那你的意思是?”谷学浩四下看了眼,小声道,“他是故意的?” 唐祁镇不置可否:“回去拿东西试一下。” 两人四目相投,交换了一个肯定眼神。回寝的时候高同方还不在,谷学浩提议道:“就在阳台上试下吧。” 唐祁镇这次多留了个心眼:“我一个人就行,你去门口守着,让他看见就尴尬了。” “好,你当心点别伤着眼睛。”谷学浩点头,晃到寝室门口假装洗脸。 他们的寝室朝南,采光不错。唐祁镇捧着反光板站到窗边,很快就找到了光路。他眯起眼,前后晃动手里的板子,眼前却始终只有……一个畸形的、扭曲的光晕。 !!大脑空白了一瞬,手中家伙应声落地。谷学浩赶紧扭头看了眼:“老唐你没事吧?” 然而就在此刻,门锁吱嘎一响,熟悉的身影推门而入。谷学浩应声回头,与高同方四目相撞。 他瞥了眼满脸水珠的谷学浩,又放眼看见阳台上呆若木鸡的小唐和地上明晃晃的反光板,脸色倏然一沉,冷冷道:“你们在干什么?” “我、我们……”谷学浩一时语塞。 唐祁镇见状也有些慌乱,但现在情况已经没有时间反应。他堪堪笑笑,拿起反光板走了出去:“我们打算去拍照,昨天陶墅学长不是教了我一点摄影技巧吗?我想用这个试试专业摄影。”说完他还故作镇定地晃了晃手里的反光板,朝谷学浩喊道:“你脸洗好了吗?咱们走呗。” 高同方这才低头似笑非笑地哼了声,把门开挺给两人让了跳路:“那就祝你们玩得愉快。” 唐祁镇勾嘴僵笑,拉着谷学浩快步离开。 等走下楼,谷学浩还惊魂未定地往后瞥了眼:“…他刚才那个眼神好可怕。” “我试过了,反光板的硬度确实不够……”唐祁镇拍了拍他的肩,自己也深吸了几口气。 “他到底想干什么?”谷学浩气得捶胸顿足,“在实验室里这么搞,这是要你命啊!” “我不知道……”唐祁镇盯着眼前明明晃的空地,眼睛像是被什么深深刺痛了。他跌坐在路旁的长椅上,埋头在双手间小声啜泣起来。 傅研生这么聪明的人,恐怕早就看穿了高同方的伎俩。可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把他和一个企图伤害自己的人归在一起。 ……叫做朋友。 起初他还哭得很克制,可那天学长毫不犹豫的扑救、卑躬屈膝的道歉,还有厕所里他几乎失控的情绪……当这些画面悉数闪过他脑海时,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 “难怪…他要冲我发这么大的火。”唐祁镇捂着嘴,几乎抽噎到说不出话。 他当时、当时该有多恨自己啊?! “你别哭了,这根本不是你的错。”谷学浩坐在他身边,“赶紧给学长道个歉吧。” “他把我给删了。”唐祁镇吸了吸鼻子。 “啊?”谷学浩无语,只能拍了拍他的背。 唐祁镇埋头哭了很久,总算稍许找回了理智,打开手机:“我有他室友的微信,试试看吧。” 说完他就开始埋头编辑信息。 - 寝室每层都有间朝北的屋子用作交流活动室,此刻大家基本都在午睡,活动室里只有两人——费知白在帮傅研生处理伤口。 “我说你是真的猛,都伤成这样了还敢去考缝合。” 傅研生半解着衬衣,一言不发。他其实都不想让费知白知道,可惜实在伤得太重,没法自己处理。 费知白先帮他抹药,痛感又开始刺激他的神经。半晌他叹了口气:“这几天他联系过你吗?” “没有。”费知白笃定,不料话音刚落兜里手机就震了一声。他继续帮傅研生缠绷带,直到处理完毕才拿出来查看。 “操,说曹操曹操就到,居然是小唐的。” “不许回,别管他。” “可是他道歉了,说上周四的事情很对不起你,是他自己太天真轻信了……” “够了!”傅研生突然狠狠拍了下桌子,“拿过来,当着我面把他删了。” “不行,这是我的手机!”费知白后退了一步,疑惑道,“你到底在和谁过不去?刚才还主动提到他,转眼就叫我删人。” 说完他又走到傅研生眼前,语重心长:“如果连我都把他删了,这事就没余地了。你不后悔?” 傅研生继续低头扣衬衣,回避了他的问题。 费知白又追问:“不说话就是舍不得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抬头睨了眼,冷冷发问。 “当年要不是你的笔记我高数线代大物就全挂科了,我这人一生不学无术,能帮你的也就这次了。”费知白一副江湖人士洒脱不羁的模样,“能遇到个合眼缘的人不容易,你先冷静冷静,哥帮你想办法。” “我跟他的事情不是你能解决的。” “那我总归能劝你一下。”费知白晃了晃手机,“还删吗?” 傅研生闻言咬了下嘴皮,起身推门而出。 “不许回他消息。”他在门口丢在最后一句话。 第49章 少年心事 结束了紧张忙碌的期中考,学习节奏也放缓了许多。正值c大100周年校庆,配合初夏清爽适宜的温度,整个校园里都是轻松愉悦的气息。 学生会下发通知,从四月下旬到五月中旬将会陆续组织院际杯篮球比赛和校庆活动,此刻正准备得如火如荼。 篮球比赛都是从系里挑选的体育健将,本来班长一声令下唐祁镇还会去当啦啦队凑热闹,现在却兴致全无。不过还有校庆的事,学校要求有意向参演节目的社团和系院积极报名,记入期末甲级社团评选和学院评比。从校学生会到院学生会发了不少文件,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正好设计系刚学过视听语言,专业代表们凑在一起决定把组织全校艺术生策划一场舞台剧在纪念会上表演。 开完班会,班长又开始激情地游说。邱静雅率先举手说自己以前在话剧社干过,主动报名参加。 教室里开始嗡嗡地讨论。唐祁镇依旧缩在后排静观其变,突然后背被拍了下,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小唐,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他回头看了眼,见是高同方不由得警惕了些:“之前拍电影就够呛了,我这次想好好休息下。” “可是你又会写剧本又会演,要是参加肯定能帮我们很多忙。我和他们说一声让你当主创,能加两个思测分呢。” 唐祁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反问:“你打算报名?” “对,我对剧本这些东西本来就特别感兴趣。”高同方很诚恳,“而且这次拍电影全靠你,我很想再和你合作,也补上这个人情。” “那好吧,人情不用还了,我也挺喜欢舞台剧的,你帮我向班长说一声就行。” 谷学浩原本沉默,听他二话说不就同意了,急得赶紧阻拦:“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他在下面踹了一脚。高同方反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唐祁镇摇头,“耗子可能觉得我之前太累了吧。” 高同方会意地点头,转身朝讲台走去。谷学浩拽着他的胳膊:“老唐你傻了?那家伙指不定又想害你,你怎么还往……” “嘘,”唐祁镇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觉地看了眼四周,“我们出去说。” 走到外面,感应灯应声打开。唐祁镇看着黑漆漆的走廊尽头,深吸了一口气:“你稍微自然点,被他看出端倪来就麻烦了。” “可我着急啊!你说别人读个大学都好好的,怎么就我们摊上这么个室友?” “稍安勿躁。”唐祁镇拍了拍他的肩,从兜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玩意儿。 “这是什么?”谷学浩借着灯光看了眼,犹豫道,“…录音笔?” “嗯,”唐祁镇点头,又把它收进兜里,“我不知道自己哪儿招惹了他,但如果他真的想搞事,我坐着也是祸从天降。倒不如跟在他身边观察动向,反而容易做出决策。” 谷学浩闻言直起眼神:“可以啊老唐,假痴不癫反客为主,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厉害!” “我也不想这样的……”他闻言默默叹气,“我之前从没遇见过这种人这些事,但既然发生了,就不能坐以待毙。” 说到这儿唐祁镇顿了顿,想起妈之前常挂在嘴边的教导,没想到自己刚上大学半年就遇上了。看自己不爽就算了,还间接伤到了学长——连玻璃都撞碎了,他肯定也伤得不轻。 想到这儿他更加可恨,攥紧拳头小声道:“我绝不任凭他伤害我和我身边的人。同样的错误我只犯一次。” 只是从今开始戴上了揣度人心的滤镜,从此就很难再摘下了。 谷学浩听完眼前一亮,干劲满满地拍了下他的肩:“老唐,作为你忠实的腿部挂件,绝对不会看你一人孤军奋战的。我这就和班长说,我们一起勇闯天涯!” “不必了,”唐祁镇低头一笑,“希望是我多虑了。” “那可不行!”僵持了片刻,谷学浩还是去找班长报名参与了策划。 人员招募完毕班会就到了尾声,班长又招呼道:“明天中午是我们设计系和医学院的半决赛,大家一定要去加油啊!” 同学们纷纷应和,谷学浩小声建议道:“傅学长好像是医疗组的,趁此机会把他的白大褂还了吧?” 唐祁镇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毕竟现在网上联系不上他。” - 第二天天气不错,唐祁镇先把他的衣服拿去洗衣房熨了下,又晾在阳台上晒了会。反复确认无误后他才收进来,还上网找了个叠衣服教程认真折好。 等吃过午饭,篮球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同学们纷纷摩拳擦掌。唐祁镇先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学长的身影,只能先去自己系那边站着。 他不会打球,只勉强懂一些规则。但看着场上十人拼抢厮杀、截球盖帽,身边同学拉着横幅热情加油,他也不自觉也被代入氛围,跟着他们喊了好几句“加油”。 “诶老唐,你看那几个穿白大褂的,里面有没有学长啊?”谷学浩突然扯了他一把。 “嗯?”唐祁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眯起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最高的应该是。” “那赶紧过去吧。” 谷学浩拉着他从人群里挤出来,两人快步走到那儿,傅研生拎着药箱双手环胸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后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学长?”他试探地喊了声。 傅研生觉得声音耳熟,悄悄用余光瞥了眼,又收起眼神低头开始摆弄手表。 “学长,我是来还你衣服的。”唐祁镇见状只能走到他眼前,双手捧着递过去。 傅研生只看了一眼脑子里就全是周日那天两人在教室里卿卿我我的场景,又想到这条衣服还在陶墅身上穿过,心瞬间就烧起一阵无名火,恨得直咬牙。 “这条白大褂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碰过吗?” “没有,”唐祁镇笃定地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洁癖,连洗衣机都不敢放,从手洗到熨烫全都是我一个人弄的,我的室友可以作证。” “对对!”谷学浩赶紧点头,“老唐……” “够了!”话音未落却被傅研生怒不可遏地吼声打断,他上前一步直接揪住了小唐的领子,弄得他身子一斜,不得以踮起脚尖。 “学长你这是干什么?”谷学浩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上前,却被傅研生狠决的眼神杀在原地。他吓得一哆嗦,连连后腿几步。 这一嗓子也引来了不少同学围观。 “学长,你、你干什么啊?”唐祁镇颤巍巍地发问。 “小家伙,几天不见,你说谎的本事真是学得天衣无缝了。”他恨恨咬着牙,眼眶又慢慢开始泛红,“我可以不介意你把我的东西借给别人,但至少你要对我说实话吧?” “我没有说谎,真的是我自己手洗的啊!没人碰……咳咳!”唐祁镇努力解释,不料对方手指一抽,衬衫领子裹住了喉结,呛得他连气都上不来。 傅研生又在领子里探入一根手指,保证他气流通常,却没有松手的意思。唐祁镇被他拎着胡乱挣扎了一番,嘴里呜呜地哀求着,都快哭了。 围观同学也开始议论纷纷,傅研生又冷冷扫视一圈。谷学浩站在边上进退维谷,就在他准备冲出去傅口拔唐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组长你快过来看一下,建筑系和我们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 “他们说裁判乱罚人,还有同学受伤了。” “知道了。”他这才甩开手里的家伙,唐祁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谷学浩上前把他扶住,大喊道:“学长你误会他了!” “是啊,”唐祁镇不死心地追上去,“我说的都是真话。” “够了,”傅研生抓起白大褂在手里紧紧地攥了下,扭头看向远处热闹的篮球场,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唐祁镇,带着你的东西滚吧。” 语毕,刷拉一声,白大褂被扬到空中,透过太阳的光芒又如死鸟般坠下。 唐祁镇的手还是捧衣服的姿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觉得眼眶发涩。 “看什么看,都给我散了!”傅研生又大喝一声,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地上有些零星的血迹,他又往边上看了眼,座椅周围都是人,旁边还有带血的棉球。 “出鼻血了吗?”他赶紧上前查看。 “是啊,止不住。” “让我来。”他挤上前用手电筒照了下,“拿冰袋给我,通知校医。” “学长我是不是骨折了啊?啊啊啊我英俊的脸要毁容了啊!”椅子上的同学鬼哭狼嚎。 傅研生接过冰袋摁在他的鼻翼侧,顺势看了眼他球衣上的信息:“你是我们临床大二的?” “是…啊,疼疼疼!”他又吃痛地嚎了声。 后面的同学立刻冲上来:“傅学长你可是我们的直系亲学长啊!裁判员里混了几个建艺学院的故意乱搞,我们的主力莫名其妙就五犯下场了,现在又伤了一个还怎么打?” “别放屁了,自己撞了人还装无辜,什么狗屁玩意儿?” “操,你们背后阴人就厉害死了是吧?” 傅研生一愣,还没发话两方同学又扭打在了一起。 “够了,闭嘴!”他只能丢下那受伤的同学冲上前把他们分开,“大庭广众之下,还嫌不够丢人吗?” “可是我们又没错!”医学院的同学却不肯善罢甘休,“学长你不还是学生会的吗?我们要申诉,你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学生会算个屁,就是领导的走狗,一帮废物!”另一位同学直接爆发,转身就想打人。傅研生见状侧身躲闪,却不慎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疼得倒抽冷气,捂住了肩膀。 “呦,还碰瓷?”那同学不怀好意地将他死死摁住。傅研生几乎疼得无法动弹,任凭他按着羞辱。 “说话呀?刚才不还很牛逼吗?” “放手,”他深深吸了口气,这几天来受的气一点点在心里酝酿积累,不由得大声了些,冷声命令,“放手、道歉。” “是你们学院的人侮辱我在前,凭什么我道歉?你们学生会就是这么办事的?今天我就是要……啊!” 话音却已被一声惨叫打断。傅研生终于爆发,忍无可忍地截住了他的胳膊,侧身一脚踹在对方腰侧。 “啊——”那人应声倒地。 周围一片哗然:“卧槽,学生会的打人了!!” - 五小时后,办公室。 傅研生坐在办公桌对面,认真接受着他的辅导员——全校口才最好的“刘大嘴”的批评教育。 “小傅,在学生会干了三年,反而越来越不会处理事情了?” “是他先动手的。” “那你在路上被狗咬了,还能咬回去不成?” “人和狗是两码事。”他咽不下满肚子的窝囊气,“疯狗咬人可以当场击毙,人可以吗?” “你小子还有理了?”辅导员拍了拍桌子,“那我再问你一个现实的问题,以后工作中遇到患者医闹怎么办?你也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不会。”傅研生被噎了一口,乖乖地垂下了头。 “你不仅是系第一,甚至是整个医学院的榜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呢。”老师语重心长耳提面命,“你要是真把人打伤了可是要记过的,到时候你奖学金、三好学生就都没了,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 “…知道了。” “还有你的成绩,你们老师和我反映说你期中考得一塌糊涂,去实验室还把整柜子试剂全打碎了。”辅导员不依不饶,“马上就要分配导师了,你这样谁敢要你?” 老师的话醍醐灌顶。听到分导师的事,他喉头动了动,难得有些紧张:“对不起,我会好好反思的。” “光说不做可没有用。傅研生,你优秀了三年了,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那是你一辈子的前途啊!” 他只能乖乖点头。 - 吃过晚饭后唐祁镇他们又开始剪视频。最后还有个旁白没录,唐祁镇提议让自己代替学长读。谷学浩听他有些委屈,指着文件夹里的音频安慰道:“别难受了,调整好情绪。要不先听下学长的采访找感觉?” “嗯,好。”他接过耳机挨着谷学浩坐下。 另一边,刘大嘴发扬他的“五年导员三年嘴炮”的功底,从诗词歌赋讲到人生哲学,机关枪似的说了一个多小时。 见天色已经完全转黑,他才挥了挥手把人放走:“抓紧去吃晚饭。” 傅研生说了谢谢,沉着脸推门出去。他当然没有心思吃饭,甚至反胃。漫无目的地走在沉沉的黑夜里,突然看到远处有个亮着光的洞口。 是涂鸦墙,现在已经全部修缮完毕。 也是他和唐祁镇开始认识彼此的地方。不过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来过。 夜风习习,树影幢幢。傅研生望着里面透亮的灯火微微晃了下神,默默走了进去。 里面新添了不少毕业班的留言和签名,傅研生慢慢走进去,总算找到了他俩当时画的那面墙。 那真的是一个极其梦幻的小城,放眼望去便是碧浪晴空,白瓦红墙。他目光一斜,旁边还多了些毕业班学生喷绘的留言—— 【沉舟侧畔千帆过,归来依旧少年时】 【我在未来等你和你的所有灿烂繁星】 …未来?前途? 目光触及,这些词倏然重重地在傅研生脑中砸响。 他的一生不算顺遂,但至少天资聪明成绩傲人,省去了平庸之辈的烦恼。 而在今天,在辅导员的一顿痛批下,他终于彻底冷静下来。 他的脑中闪过千万个孜孜不倦的日夜,从考入大学至今,包括唐祁镇那长傻乎乎的脸。 而此刻唐祁镇的耳机里,他的采访也到了尾声—— 小姐姐问道:“大家都说学医很苦,那你为什么选择学医?坚持下来的秘诀又是什么?” “其实坚持没有秘诀,也没有原因。因为在我选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把自己活成了答案,不言放弃、至死不渝。”他轻笑着回答。 漫漫时空交错,湿润了少年的眼眶,也交汇了彼此的心事。 第50章 峰回路转 “入学宣誓只是开始,医学生只是一个阶段,而医生这个词没有终点。”进度条一分一秒地推进,唐祁镇坐在淡蓝的屏幕前,握着薄薄的a4纸,清晰而缓慢地读着,“我们有信仰,仅仅是因为相信——每个病人身后都是万千灯火,黑夜尽头……” “…会有光明。”目光行至最后一行一字,他下意识停顿片刻,有些不舍地攥了攥手里的纸。 “读得太有感情了,老唐真是做什么都在行。”谷学浩关掉录音界面,激动地拍了拍他的肩。 唐祁镇轻轻嗯了声,扭头看向高同方:“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没问题。”他一口答应。 “不过老唐啊,你这旁白什么时候改得这么煽情了?我记得第一版不是这么写的。”谷学浩又忍不住发问。 “再让我听一遍吧。”唐祁镇不置可否,捧着脸悄悄吸了吸鼻子—— 这段旁白是学长帮他改的。不然他手里这支笨笔哪能描绘出他们内心的半点踟蹰与挣扎。 一晃神,他又想到了那天晚上。 “这段旁白是你写的?”傅研生翻到最后一页,把稿纸推到他眼前。 “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少了点东西。”他拾起桌上的红笔,“你想听我的感受吗?” “那再好不过了!谢谢学长!”他高兴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其实我那时候问你为什么选择学医,就一直记得你的答案。” “车祸?”傅研生不好意思地笑了声,一边在纸上留下他杂而不乱的字迹,“其实那个理由挺敷衍的,当时我根本没想好怎么回答你。” “啊…是嘛?”唐祁镇趴在桌上看他写字。 “嗯,我曾经也有过另一个理想。”傅研生陷入思考,声音也不自觉温柔起来,“所以在选择学医时我也害怕过、担心过。但转念一想,其实最好的状态就是如此——惴惴不安的渴望,既能让人如履薄冰,又不会丧失对事物的热情。” 唐祁镇闻言怔住,打量着这个端坐在书桌前挺拔的侧影,不知怎么多了份重量。傅研生其人总能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莫名的感觉,明明只比自己大两岁,经历却完全不可比拟。 “在想什么?”傅研生搁下笔……“哎呀!”唐祁镇突然觉得脑袋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吃痛地喊了声。 “老唐我问你话呢,在想什么啊?”谷学浩递来一沓餐巾纸,“好端端的怎么眼睛都红了?” “我……”唐祁镇回过神,才发现录音已经不知道放完多久了,声音也有点哑。 “是不是想起学长了?感觉你俩感情挺不错的。”高同方在一旁发问,“上次的事都是我不好。” 唐祁镇本想接话,看到他平静的表情心里猛然一颤,堪堪笑道:“没有,只是想起了一部医疗纪录片。”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早课呢。”说完他去洗手台前洗漱了一番,默默爬上了床。 学长正常的时候多么温柔,那天肯定不是故意伤害自己的。即便是拿解剖刀抵住自己的喉咙,也比不上那些暗里藏针的人的心思可怕。他可能只是单纯的气到极点了,唐祁镇缩在被窝里想了想,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和他道歉,把所有误会都解开。 - 在全组人的共同努力下,从策划到后期一个月时间,六分钟的微电影终于制作完成。交给老师之后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唐祁镇他们还有下一个重要任务——校庆的舞台剧表演。 c大主要以理工科为主,艺术专业不多,主创首次聚在一起开会时唐祁镇就发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陶墅不知怎么也混到了他们大一的队伍中,还有两个隔壁环艺系的女生也很面熟。等大家介绍完对上了名字,唐祁镇才想起她们就是去年仓鼠事件的受害者。 看样子恢复得很不错,也从心理阴影里走了出来。 一轮自我介绍完毕,讨论正式开始。陶墅作为学长早已轻车熟路,率先打破僵局:“大家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吧,剧本、服化道方面都可以。” 邱静雅接着开口:“我以前在话剧社写过一个情景法制剧本,现在时间紧迫……” “不行我反对!”仓鼠事件之一的女生肖兰掷地有声,“这是放校庆上表演的,法制剧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太没气氛了。” 邱静雅见状尴尬地捋了捋头发,陶墅突然开口:“那位同学,你好歹听别人把话说完再发表意见吧?” “我不就是嘴快了点吗?”肖兰也很不爽,一连抛出几个问题,“你谁啊?她男朋友?我和她说话关你什么事?” 陶墅闻言勾嘴一笑,轻轻搂了**旁的女生:“还真被你说中了。我这个人虽然不喜欢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但是也绝对不会眼睁睁看别人欺负她。” 唐祁镇一直缩在角落里静观其变,见状也不由得瞪了下眼。陶墅要走她联系方式的时候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没想到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这小姑娘也太好骗了。虽然…他本人也差点就上当了。 想到这儿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 “我们是一个整体,说话都分寸点。”陶墅继续道,“这样吧,先选组长。”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唐祁镇试探道:“我觉得学长很合适,毕竟是我们这里唯一一个大二的。” “不了,”他闻言摆摆手,“机会让给年轻人,大家有意向直接说,不要拘束。” “我来!”肖兰和高同方几乎是异口同声,语毕两人又互相瞪了眼。 高同方咬了咬牙,看向陶墅:“学长,让我来当。” “你这人怎么这样?有学长给你们撑腰了不起吗?” “我凭的是实力。”高同方像是憋了一肚子火,“而且就你刚才的态度,让你当上组长才是仗势欺人。” “我本来就是提供思路的。你们刚学过视听语言,当然是你们去弄!” 高同方垂在椅子上的手已经狠狠攥紧了,几乎是咬牙切齿:“我们设计系不是给你打工的。” “什么叫给我们打工?本来当初就说好你们出剧本,我们做舞美。到底是谁在给谁打工,你特么真有脸说!”肖兰也不甘示弱地怼回去。 向来擅长和稀泥的陶墅见状也抽了下嘴角,众人又陷入沉默,唐祁镇扫了一圈,将两人的举止尽收眼底,不禁微微蹙眉。 “要不让我来吧。”他起身。 “小唐?”高同方皱眉,“不是说这次不麻烦你了吗?” 谷学浩也愣了下,扯了扯他的袖子。 “没关系的。”唐祁镇小声和他对了个口型,随后露出几乎让人难以拒绝的腼腆笑容:“上周我刚带领小组完成了视听语言的大作业,总体还算不错。而且我这个人比较随和,绝对不会像刚才两位同学一样莫名其妙地吵起来。” 他软乎乎的话里重音恰到好处地落在了后半句,一边偷偷瞥了眼高同方。他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好言好语道:“小唐,真的不用……” “那就唐祁镇吧,他性格确实挺稳重的。”陶墅挥了挥手,“你俩都别争了。” 他闻言笑着点了点头,按照之前的套路先把大家分组各司其职,然后慢慢讨论。原本就性格温和,现在领导能力得到提升,很快就笼络人心讨论出了大致方案,满意地散会了。 整理东西时,高同方还意犹未尽地感慨:“真抱歉,本来是想拉你来混思测分的。不过你的能力确实很强。” 唐祁镇敷衍地说了句谢谢,用胳膊肘撞了下旁边的谷学浩:“我俩早晨上课时落了点东西在教学楼,你先回去吧。” “好的,你们也抓紧回。” 谷学浩疑惑地皱眉,看着他转身走开,迫不及待道:“老唐,你今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是想试探一下他,一方面也绝对不能让他当上组长。”他收起了笑容,“之前拍电影就被他摆了一道,如果他再当组长,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你这心思可以啊。”谷学浩拍了拍他的肩。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他和肖兰很奇怪吗?”唐祁镇反问,“很明显,肖兰是个强势又无理取闹的人,之前拍电影我们组里也有这样的人,也没见他反应这么大。” “其实像肖兰这样口无遮拦的人,情绪都是写在脸上的,心思反而单纯。反而是高同方……”他又把刚才的画面回想了一遍,“他的情绪给我种指向性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 “可能有什么过节?”唐祁镇也不确认,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 他对这两个人的了解太少了,除了仓鼠事件的一面之缘…… 等等,仓鼠? 唐祁镇一怔,脑中忽闪过什么,一把抓住了谷学浩:“你是不是和我说过,高同方的女朋友是环艺系的?短头发?” “啊对对,应该是女朋友吧。”谷学浩被他吓了一跳,“你干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不是长这样的?”他赶紧掏出手机,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照片,情急之下只能发消息给费知白确认。 [你有徐代男的照片吗?] [??]费知白此刻正在自习教室被实验报告的deadline折腾得天昏地暗,莫名其妙蹦出条消息,想也没想就回复了一串问号。 然而在看清对方备注时,他的手机都差点摔桌上—— 自己居然不小心回复了小唐的消息?! 操,诈尸了啊! 第51章 攻坚克难 费知白约了唐祁镇第二天中午在咖啡厅见。当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身子慢吞吞挪到那儿时,两人已经在了。 “学长脚怎么了?”唐祁镇的目光跟了他一路。 “没事,就是前几天篮球比赛遇上个没轻没重的小学弟。”他在对面沙发上坐下,半倚半靠地就着靠垫,自然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在侧,颇有几分贵少爷的气息。 然而一坐下,水绿色的牛仔裤腿滑上去半截,在骚粉色板鞋之间露出了一段白色绷带。他一秒破功,俯身拉下裤腿,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小声骂道:“小兔崽子真不长眼,小爷我这么帅都舍得撞。” 唐祁镇见状很不好意思:“对不起,不知道学长伤了让你跑这么远。” “擦破点皮而已,不用大惊小怪。”费知白洒脱地摆摆手,拿出手机递过去,“学生花名册是内部资料,不能传阅,你看一眼就好。” “谢谢。”他立刻接过,谷学浩凑上去看了眼,连着哦哦了好几声:“没错就是她!简直和本人一模一样。” 唐祁镇闻言脸色一沉。费知白收回手机,问道:“她已经被学校劝说休学了,你们怎么突然翻旧账?” “这件事情并没有结束。”唐祁镇与他对视,希望用认真的口气引起他的注意,“当时我就问你是不是有所隐瞒,这个问题你到今天都没回答我。” “我们学生会干事开内部会议,怎么可能全让你们知道。”他语气依旧轻飘。 “那你知道傅研生在实验室里受伤的事吗?” “…实验室我不清楚,受伤倒是真的。”费知白几乎脱口而出,又疑惑地皱了下眉,“什么意思?你到底再怀疑什么?” “我有个同学可能是徐代男的男朋友。那天在实验室拍戏……”唐祁镇双手托腮,把印象中的场景连同心理的疑惑仔细说了一遍。 “你的意思高同方想给他的小女友报仇,结果先拿你开了刀?”费知白听他讲完也不禁微微蹙眉,抓了抓头发,“可是你又没做错什么,仓鼠也不是你查出来的,他没必要和你过不去啊。” “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唐祁镇被一团雾水笼罩,心里没有着落,语气也不自觉就重了几分,“比如说那天学长为什么会突然玩失踪?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行,那我就和你直说吧。不过这个涉及隐私,你们听过算过。”费知白无奈按了按太阳穴,“我们查出徐代男有虐杀动物的嫌疑,傅研生和闵思齐——也就是会长在处理方法上出了分歧,最后是他亲自出面逼徐代男承认的。” “虐杀动物?”坐在旁边听闲话的谷学浩突然一惊,“这么恐怖!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难道不应该通报批评吗?” “嘘,”他嫌弃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警惕地往四周瞥了眼,“你真以为所有事情都会通报?这种事情捅出去只会影响学校风貌,我们都是低调处理的。” 唐祁镇却没有太多的惊讶,默默整理着现在已有的信息。搓了搓手指,他反问:“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为什么他要对我动手……” “不,这只是次要的。”费知白却一针见血、剑走偏锋,“你考虑过地点问题吗?你不是我们系的可能不知道,自从前年出过事后实验室管理特别严。你们能进去拍摄都是傅研生替你们担保的,出了事也全部由他负责。” “也就是说他的目标是学长?” 费知白不置可否:“从逻辑上来说傅研生是直接害她休学的人,从结果上来说受伤害的也确实只有他一个。” 这确实是他从未想过的思路,没想到学长在后面默默承担了这么多……唐祁镇垂下头,又听费知白道:“当时邱静雅也在?” “对。”唐祁镇点头,“她又有什么问题?”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费知白叹了口气,“她之前一直是我在管,大概半个月前傅研生突然把她调走了,还问我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稍作停顿,他啧啧两声:“他既然怀疑了就说明肯定有问题,但小邱在我眼里就是个文静听话的小姑娘。” “邱静雅最近和陶墅在一起了,就是我们系……” “不用介绍,我知道那家伙。”费知白打断,无奈摇头,“所以我才说小邱心思挺单纯的。” 唐祁镇闻言彻底混乱,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脑中闪过一个个人名,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等等,既然你说高同方和学长过不去,那他是怎么知道事情内幕的?你们学生会不是保密处理的吗?” “这个…”费知白也是一愣。 “知道这件事的还有谁?”唐祁镇拍案而起,隔着宽大的咖啡桌探过身去。 “具体操作过程应该只有我俩,闵思齐和老师知道。” “闵思齐?”唐祁镇下意识反问,“我印象里他脾气很躁,而且自以为是,跟个神经病一样。” “确实,”费知白点了点头,“而且他好像和傅研生有点…私人恩怨。”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种感觉。因为我们都是临床嘛,大一那儿一起上公共课,就感觉他俩关系不是很好。” “……”唐祁镇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心里一顿。 这件事之后不会真的还有人吧? 闵思齐…他究竟和学长有什么过节? - 另一边,学生活动中心。 闵思齐递给傅研生一沓文件:“维持会场纪律,这种事不用我多说了吧?” 傅研生连一声嗯都没应,接过文件一看是阳沙体育馆的建筑图纸,刷刷地翻了几页。 闵思齐见他态度敷衍,不由得大声了些:“这所体育馆可是造价30万,容纳上千人的大型体育馆,特地在校庆的时候投入使用,校领导很重视,你到时候可别出什么错。” “知道了。”傅研生又随便翻了几页,把图纸收到怀里,“没问题我先走了。” “等等,”闵思齐又叫住他,“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不少糟心事,作为你六年来的同学,稍微表示下关心。” 说完他脸上闪过一丝不怀好意地笑,走到他眼前“轻轻”地搭住了肩膀。傅研生一愣,随即咬住嘴唇小声吸了口气。 但他很快稳住气息:“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关心一下你。”话虽如此,他手头的力道全没有减半分。傅研生一阵抽痛,终于忍无可忍,一脚把他踹翻在沙发上。 “操,你他妈反了!”闵思齐瘫在沙发里,捂着被踹疼的胯骨骂骂咧咧,“那天辅导员没把你骂爽是不是?” “闵思齐,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应该放下了。”傅研生难得好声相劝,“别再去想她了,我们学校这么多优秀的女生……” 人要向前看。 或者说,你沉于自己的回忆里,别踏马打扰老子拥抱未来。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说话,思索的几秒间,对方却如同疯狗般扑了上来,死死握住了他的双肩。 “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研生,你真的没有心啊!她那么喜欢你,甚至因为你出意外死了!”他抓着傅研生乱晃,口水喷得满脸都是,“可是你转眼就踏马忘了,还没心没肺地和别的男生搂搂抱抱接吻上床!你让我怎么甘心?你既然是弯的、喜欢男的当时为什么不直说拒绝她啊!” “我不喜欢男生。”傅研生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只是喜欢唐祁镇,他的性格、他的才华和气质,他的所有。 只不过他恰好是个男生而已。 傅研生脑中突然一阵空白,飞快闪过这些天来发生的种种,才明白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闵思齐不想放过他,也不想放过自己。 那既然如此…就没有躲躲藏藏的必要了。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傅研生的态度突然强硬起来,拧住胳膊将他一点点地推向办公桌,沉下漆黑的眸子,以寒玉般清冷的光泽审判,每一问都掷地有声,“那个女生是什么时候被你洗脑的?那个男生又是怎么听你唆使在实验室里乱搞的……这些,你心里应该都很清楚。” “我警告你,不要动唐祁镇。不然的话……” 他挑了支红笔,单手拧掉笔盖,发出一声脆响。随后俯身在闵思齐的颈动脉处慢悠悠地画了起来,似乎是描了,纤细的笔尖挠得对方心底毛发,不自觉缩了下脖子。 “我会让你…哭着求我给个痛快的。”傅研生在他颈间吹了口气,随后立刻性情大变,抬膝猛的一踹,接着又补上第二脚、第三脚……直到他疼得嗷嗷叫才满意地松手。 他以俯视的姿态高傲地挑了眼,从纸盒里抽出一沓纸巾,反复擦了几遍后丢掉,转身潇洒离去。 听门重重合上,闵思齐嘭一声瘫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捂住脖子。 然而在合上门的那一刻,傅研生也收敛了刚才吃人的模样,揉了揉发痛的眼睛,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不知所措。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会不会有危险? 自己究竟该如何……护他周全? 第52章 他的学弟 大家对舞台剧的剧本僵持不下,有人建议文艺爱情风,还有人提议搞笑小品活跃气氛,你来我往各执己见。唐祁镇虽然听着但未发表意见,一边线上和话剧社社长沟通交流,构架很快在脑中成型。 “组长你倒是说句话啊!”眼见最后快吵起来了,高同方又把话题抛给了他。 “好的,”闻言他不失温和地笑了笑,拿起笔在桌上重重敲了几下,“大家都安静,我来做个总结。” “我想的主题是‘华年永驻未来可期’,以校友返校为主要内容。群像剧本,在表达上更加宽泛,在内容上结合未来和当下,你们刚才提到的爱情、搞笑等元素都可以加进去。” 会议室里安静片刻,陶墅率先点头:“我赞同,内容多元也扣主题。” “谢谢学长,”唐祁镇更加自信,抬头扫视一圈,与每个人都对视了几秒,“大家还有什么建议吗?” 之前僵持不下的几个同学互相看了几眼,摇头。 “那就这样了。”他打开excel,“我先分配任务,谷学浩,你做个会议记录。” “好嘞没问题。”谷学浩干劲满满地拿出电脑。 “你们先把自己的第一、第二意愿报给我。但是先说好,时间比较紧,我可能会调剂一些人到剧本组,你们要服从我的组织。”他边说边打字,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那么开始吧。” 同学们基本上没争议,三分之二的人说完,轮到肖兰这儿她突然道:“我不想要幕后,就一个志愿,参演。” “什么?”环艺系的其他同学顿时一片哗然,因为最初讨论时就定好环艺系负责舞美,演员话剧社帮忙安排。她这么一说就打破了原本微妙的平衡。 “有什么好吵的,谁告诉你们环艺就是幕后?搞艺术创作就是应该打破规矩,推陈出新。”她语气很是骄傲。 唐祁镇一时想不出话应付,反倒是高同方出来解围了:“肖同学是不是被我上次的话刺激了?如果这样的话我道个歉。不过我听报舞美的人很多了,肖兰又长得好看,确实适合舞台。” 他这话根本不是解围,最后那句不知道暗戳戳在嘲讽什么。果然有人大声反问:“你这话什么意思?长得丑的人就得做幕后?” “我可没这个意思,是你自己想歪了。”高同方无赖地摊手。 “够了!”唐祁镇又用笔敲了敲桌子,刻意压低了声线,“这根本不是相貌的问题。当着全校这么多的人面,还有电视台采访,没有点舞台基础你们敢逞一时之快?” 大家总算安静下来,肖兰得意地抿了抿嘴。 唐祁镇坐直身子,捕捉痕迹地将她的表情收在眼底:“你说的有道理,艺术确实需要打破规矩,既然你这么有自信我就你机会。” “…但是不是所有规矩都能破的。”高同方喝了口水,幽幽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唐祁镇斜了他一眼,假装没听见:“后面的同学继续说吧。” 等把全部内容都部署完成已经很晚,唐祁镇看了眼备忘录,确定都交代完毕就让他们散会了。临走前他还不忘嘱咐一句“抓紧时间”。 “小唐真是越来越有组长风范了。”高同方不咸不淡地夸道,“一起回寝吗?” 他并不想理睬,只是淡淡一笑:“不了,我还有事。” 但怕他起疑心,唐祁镇还是补完后半句话:“马上就要体测了,我得去操场跑几圈。” “好吧,那祝你体测顺利。” 谷学浩拍了拍他的肩:“别回来太晚,不然澡堂没水了。” “知道了。”说完他就背上书包推门而出。 晚上九点多,同学们下了晚课,正是操场最热闹的时候。有健步如飞的,也有慢跑散步的,中间的足球场上也有人,时不时还会滚出颗球横穿整条跑道。 唐祁镇看着操场的人影,一边放下书包扣好运动耳机,又戴上运动服的帽兜,极其自闭地走上了跑道。 体测说难也不难,但如果不及格会影响奖学金的评定,比高中时后果严重。下周末就要测了,作为快乐小肥宅,他没什么理想,只求突击练习几晚能混个及格。 太卑微了,要不是为了奖学金老子才不会这么拼。慢跑完三千米晕乎乎的小唐如是感慨。 - 剧本组的工作效率很高,四天就完成了草稿,唐祁镇又和他们一起修改了下,赶在截止日期前把方案提交到了文艺部。 像这种全校范围的活动,一般由文艺部初审,之后还会召集各部长复审投票。傅研生应邀去开会时见到了全部节目名单。 看到唐祁镇负责的项目时他先是一愣,随后看到主创名单那栏,彻底愣在原地。 费知白上次不是还说唐祁镇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应后果了?为什么这只蠢猫怎么还要和他搞在一起? 他攥着手中厚厚的一沓纸,捏出了一道明显的折痕。 “第九个节目,舞台剧《少年如初》我不同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傅研生知道自己唐突,故作正经地清了清嗓子:“话剧社、研究生院都表演话剧,建艺学院这个剧一没创意二没立意,太多余了,卡掉。”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闵思齐坐在最中间,没好气地怼道,“大家都知道复审不过走个过场,屋里也没架个相机当会议记录,停止你的表演吧。”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傅研生咣一声拍案而起,“我刚才的理由还不充分吗?” “那你就是想和老子造反!”对方也不甘示弱,两人隔着大半张圆桌狠狠瞪了眼。 “傅总,有话好好说。”费知白见状赶紧扯了下他的袖子。 文艺部长也赶紧出来圆场:“两位稍安勿躁,这份名单文艺团老师也看过,在安排上是绝对合理的。” “……”傅研生被噎得说不出话,嫌弃地甩开了手边费知白的爪子。 “你有空管这个还不如多把会场有几个紧急出口背熟,跟后勤老师把现场纪律维持好!”闵思齐小人得志,又怼了他一句。 傅研生甩他一个眼刀,忍着满肚子火重新入座。但之后的内容他根本没心情听。 “把你和唐祁镇的聊天记录翻出来。”他朝费知白摊手。 “你要这个干什么?” “你给我就行,别废话。” 费知白一脸我太难了的表情,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然而就在被抽走的瞬间,他突然想起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自己手滑误回了小唐消息的惨痛事实。 “诶等等!我好像把记录删了!”他赶紧去抢手机,不料大拇指碰到home键,屏幕瞬间点亮。闵思齐在对面忍无可忍,吼了句“你俩有完没完”,他再次手滑,手机摔在桌上发出可怜的咣当声。 傅研生微微蹙眉,打开聊天界面搜了唐祁镇的名字,刚输入姓就蹦出来一条醒目的备注—— 唐祁镇(傅的小学弟) 他一愣。少有地眨了几下眼:“你备注的什么玩意儿?” 费知白不好意思地咳嗽几声:“我金鱼脑,怕到时候误删人尴尬,一般都会啰嗦几句。不信你搜自己的名字看看。” 傅研生自然没兴趣管这个,手指缓慢划过屏幕,一条条认真地读过去。 [费学长,你能帮我和学长道个歉吗?我今天才发现反光板根本不能反光,高同方是故意的。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真的很抱歉……是我伤了学长的心。] [对不起费学长,今天我又惹学长生气了。他的白大褂真的是我亲自手洗的,但我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 …… 他发的道歉和解释很长,满屏都是他的白色对话框。费知白一直忍着没回,看起来似乎有些残忍。 然而看到最新的几段对话,傅研生的手指顿住—— [你有徐代男的照片吗?] 然后费知白回复了,两人甚至还约了咖啡厅见面。 傅研生立刻明白了什么,抬头看了眼滔滔不绝的闵思齐,错愕地吸了口气。会议刚结束他就拖着费知白到办公室,重重甩上门,把屏幕怼到他眼前厉声质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们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我是怕你气还没消。”费知白识趣,抢回手机又赶紧好声相劝,“你别生气,我马上把知道全告诉你!” 傅研生沉着脸坐进沙发里。费知白说的每句话都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想,等把前应后果捋顺,他不觉猛然一颤。 这件事其实是因自己而起的,而唐祁镇早就比自己明了。 即便如此,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跳进了火盆里。 第53章 双向玻璃 连续练习一周后唐祁镇的1千米总算跑进了及格线,可还来不及高兴,他就发现了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引体向上。 每次夜跑时他都能在旁边单杠上看到不少荡秋千、晒鱼干的天涯沦落人,内心不由得咯噔作响。等那边没人后他也去试了试,结果就是两个字,凉凉。 可是也没有办法。这个不比跑步,学校从没针对训练,许多学生都疏于练习,更别说他这个快乐小肥宅了。很快就到了周末的体测,每个班由一位学长负责带队维持秩序。几个班的人交错考试,他们被安排先测身高体重等数据,老师已经在测试点候着了。 经历之前大起大落的糟心事,唐祁镇意外地瘦了好几斤,除了腰上还有不少软乎乎的肉,数值都符合标准,其他项目也都有惊无险地及格了。 随后他们就被学长带去了操场。那里早已人山人海,单杠、跳远边上围了好几圈人,时不时传出“xx牛逼”的欢呼。 “卧槽两米八!满分!”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呼,唐祁镇寻声往那边看了眼,只见一个瘦长的身形从人堆里挤出来。 干净的白色运动鞋,纯黑运动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上面是件蓝白渐变短t,左腕连手表都没摘,自然地垂在身侧。 不少人都回头羡慕地看着他,他只是淡淡扫了眼便朝观众席走去,拿起水壶仰头喝了几口。 身后是清朗的天空,太阳光晕模糊了细节,只剩侧脸的棱角和上臂精炼的肌肉线条。喝水时喉结滚动,骨感得如同丘陵绵延,每一下都散发着少年的荷尔蒙。 好眼熟的侧脸。唐祁镇站在谷学浩身后,借着他的天然屏障偷瞄了几眼。对方像是感觉到什么,目光不经意地往边上一滑。 居然真的是傅研生! 两人的目光几乎是撞上了,唐祁镇心虚,赶紧缩到了谷学浩身后。 “老唐你怎么了,白天见鬼了?” “没事。”他赶紧摇头。傅研生似乎不以为意,开始低头找东西。 “同学们跟我走,准备测跳远了。”学长在前面招呼,队伍走过主席台时他又忍不住偷瞥。傅研生从磨砂文件袋里取出一张纸,轻轻对折了下,往单杠那边走去。 两排队伍隔得很近,唐祁镇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原来学长交的是请假条。老师草草浏览一遍,挥了挥手让他去一旁站着。 他居然弃考?唐祁镇一顿,想起那天实验室里的事故……看来学长是真的伤到了,而且还很严重,否则不会出此下策。 而且他高中出车祸时好像就留了旧伤。 想到这儿他更加自责,耷拉着脸靠在了谷学浩身上。 跳远之后就是引体向上,傅研生他们班已经被赶上跑道开始测1千米。他又忍不住偷瞄——学长似乎不疾不徐,哨声刚响时跟着队伍中在游跑了大半圈,拐过第三个弯道后不知怎么就超到第一了。 说不知怎么是因为在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一丝卖力或喘气的痕迹,就像平常走路。 之前的运动会、篮球赛都没见他都没参与,唐祁镇还以为他体育很差,结果今天认知又被刷新了。 学长大概就是属于那种“不喜欢不代表做不好”的天然学神。 唐祁镇很酸,酸得牙都痒了。 “别发愣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谷学浩嫌弃地拍了下他的肩。 “哦哦。”他立刻回头,一眼就看见挂在单杠上的可怜咸鱼干。 “不行了老师,我真的做不动了啊……” “五个开始计分,快点,就差一个了!” 那同学只能面目狰狞地嚎叫了一声,浑身肌肉颤抖、仰着脖子涨红了脸,一寸一寸地往上挪。 “加油加油!”同学们为他鼓劲。终于,他的下巴越过杆子,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恭喜及格”的欢呼。 唐祁镇捏了捏自己手臂上软乎乎的肉,绝望地骂了声脏话。 当然同学中也不乏平时举铁锻炼的猛将,跳上杆子就是一顿操作,刷刷几下就拿了满分。 小唐同学更加自闭了。 谷学浩也勉强做了六个,很快就轮到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杆下以破釜沉舟之势纵身一跃,借着跳跃的反作用力做了第一个。 “这个不算,要靠自己的力量做。”老师淡淡扫了眼,却如同霹雳从天而降。 “啊?”唐祁镇瞬时乱了节奏,歪歪扭扭地撑上一个。 但手已经开始发抖了,他绝望地呜咽了声,手脚并用地乱动。 “下半身不要晃,用肌肉力量。” “我的肌肉……没有力量。”唐祁镇挂在上面哀嚎。 傅研生此时刚跑完,借着喝水的空隙,不自觉地寻找某人的身影。 只见乌压压的人头中高高杵着单杠,一个可怜的小身板儿挂在上面胡乱地蹬腿,像只没腰的短腿橘猫。 他眉头微蹙。 “傅总你咋跑这么快都不喘呢?诶,你在看什么?”费知白喘着气走到他身边,“我去,那不是小唐吗?” “嗯。” “这做的啥玩意儿?不太行啊……”他也不由得皱眉。 傅研生又低低地嗯了声,突然眯起眼:“费知白,你以前不是体育部的吗?” “对啊,怎么了?” 傅研生扭头,语气诚恳:“帮我一个忙。” - 漫长的两个引体向上犹如公开处刑。 “小同学,你这样不行的。”老师很无奈,“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是我真的不行,多少机会都没用。”唐祁镇揉着小臂酸胀的肌肉,“我可以放弃吗?是不是总分及格就行了?” 旁边计分的学长对了下表格:“可是同学,你其他成绩也是勉强及格,再来个零分就很危险了。” “我真的做不好了……”力不从心的厌倦感在他心里蔓延,他觉得很委屈,自暴自弃道,“我不考了。” “体测不及格会影响评优,你可要想清楚。”老师提醒道。 他闻言又咬了咬牙。 “老师,让他补测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费知白挤出人群,“他的动作没技巧,先让我教一下。” 唐祁镇意外地一怔。老师见是费知白脸色也意外放缓了些:“好吧,等大家测完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谢谢老师。”费知白飞快地和他耳语,随后拉起懵逼的小唐,“还愣住干什么,跟我过来。” 唐祁镇这才反应过来:“补测什么意思?” “就是给你放点水。”费知白回头看了眼,压低声音道,“你刚才是正手做的,补测时候可以用反手。这样轻松很多,而且及格标准不变。” “正手反手区别这么大?” “废话,”费知白故作高深地顿了顿,“而且我以前是体育部的,你懂什么意思吧。” “学长难道打算帮我走后门?”他不可置信。 “当然了,你可是我们可爱的小学弟啊。”费知白不着痕迹地往远处一瞥,“而且听傅总说你成绩很好,因为体测丢奖学金太可惜了。” 唐祁镇心中一暖,突然不知该怎如何接话,只能低头说了句谢谢。 “别谢我,自己努力永远是最重要的,太差劲我也力不从心。”费知白鼓励性地拍拍他的肩,“来,小爷我教你几个小技巧。” 等人群散去,费知白又把他带回考场,还不忘和老师嘀咕了几句。他并没有多言,挥了挥手:“快点考,等下又来人了。” “知道了,谢谢老师!”唐祁镇赶紧点头,费知白也笑着给了个肯定的表情,让他稍微有了些底气。 反手确实比想象中轻松许多,唐祁镇借力跳上去,老师也没再为难。他更加受鼓舞,一鼓作气地往上撑。 操场旁有家超市,隔着玻璃正好能看清楚一切。 傅研生单手插兜,默默看着单杠上卯足了劲儿的小花猫,满意地垂下眼眸,喉头动了动却笑不出声。 他不止一次想把小花猫的联系方式加回来,告诉他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把他捆在自己身边,保护他、占有他、享受他。 可保护欲越强烈,他就越不甘心。 他想要他的心脏。 在为他献出心脏的同时。 “一、二、三……”经过漫长的煎熬,唐祁镇终于听到老师那句“可以,及格了”,如获大赦地从杆上跳下来,激动地蹦到费知白身边。 傅研生的眸色瞬间一沉,不料想垂眸片刻唐祁镇意外地扭头了。 店面并不是单向玻璃,虽然厚重,却一目了然。 唐祁镇一怔,几乎是脱口而出:“学长?” 他却飞快转身,修长的手指顺手勾下货架上一瓶矿泉水。 “老板,结账。” 第54章 冰释前嫌 被艺术团老师喊过去时傅研生有些疑惑。推门进去,发现里面还坐着两女一男。 他礼貌颔首:“老师好,我是傅研生。” “啊你来了,”女老师打量了他一番,“不错,身材仪态都很挺拔。” 语毕她又招呼道:“过来。” 傅研生眯了眯眼,大致已经猜到是什么事。 “校庆开幕式需要四个主持,学生会向我推荐了你。”老师开门见山,“听说去年医学院的新生入学典礼也是你主持的?真不错。” “您过奖了。”他一如既往地谦虚。 “我和你说正事,不要拘束,这会影响我的判断。”老师递给他一份稿纸,“把第一大段读一下。” 傅研生并没有立刻接过,而是问:“可以告诉我具体是谁推荐的吗?” “闵思齐,你们的会长。” 他正欲伸出的手瞬间顿住。 果然有时候人的第六感准得可怕。他究竟想干什么?一面要求自己带纪检部维持纪律和安全,又让自己做主持。 但他应该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校庆上出事,大家就是一条船上的蚱蜢,谁都撇不开关系。 想了想,傅研生还是接过稿子,咬字清晰、气息流畅地念完了。 老师赞许地点头,又让其他三位同学过来照身高排了下位置,这次选的两位女主持都莫约一米七,加上高跟鞋确实需要配个一米九几的男生。老师对这个阵仗很满意,问了几个问题后就敲定了人选。 “礼服学校会准备,稿子今晚发到你们邮箱。抓紧背熟,三天之后脱稿排练。” 众人齐声道谢,走出办公室,和他搭档的女生小声地喊了句“傅学长好”。 虽然声音很小,但难掩兴奋之情。听称呼应该是大二学妹,傅研生睨了眼,完全没有接话的意图。 “合作愉快,我还有事,先走了。” 语气冰冷,可实则已经全乱了。高、闵、邱,这些人有着相同又微妙的动机,蛰居在自己和唐祁镇周围,混淆视听、遮人耳目。 他必须去见唐祁镇一面了。 不然他怕自己后悔。 - 距离校庆日还有20多天,学校里陆续搬来一批批的鲜花,挂起了横幅和气球。 剧本审核通过后唐祁镇带他们开始了紧张的排练,另一边陶墅作为院学生会干部,和外联部一起帮他们拉了不少赞助,总体比较顺利。 傅研生那边事情就比较多,除了学习做实验还要部署纪检部在校庆期间的工作任务,还需要背熟整整四页的主持词,参加培训。 接到全体参演人员彩排的通知时他还在做实验。吃过晚饭匆匆赶过去,化妆间里已经吵闹得厉害,一股闷热的味道铺面而来。拉丁舞的亮片色短裙、民舞的水袖长裙,还有说相声的长袍马褂,演员们大都穿戴整齐,还有部分坐在化妆镜前。 他的目光又越过这些人,很快在人群中锁定了目标。小唐捧着文件夹和别人凑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什么。 “你在看什么?还不快点过来。”见他心神不宁,另个男生径直走了过来,“礼服换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他这才敞开白大褂的领口稍作示意,口气依旧冷淡。 “那就坐下来化妆吧,刚才老师已经催过了,八点前必须开始。” 傅研生的目光仍游离在远处,淡淡道:“必须要化妆吗?” “对啊,因为是最后一次彩排,老师要看总体效果。” 他回头扫了眼,见小学妹端着眼影盘跃跃欲试,面无表情地搁下斜挎包:“不用你帮忙。” “诶?”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傅研生潇洒地踏步拨开层层人群,朝屋子另一端走去。 “没必要紧张,我们都排练十几次了。”小唐此刻正靠在化妆桌前和主演唠嗑,“其实你的角色很好……” “唐祁镇。”身后冷不丁传来他的名字。 他一怔,那个熟悉而冷淡的声音又道:“跟我过来。” “学长?”他错愕地回头,第一眼就撞进了对方清冷的眼眸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扣住手腕粗暴地拉走了。 文件夹应声落地。 唐祁镇来不及回头也跟不上他的脚步,稀里糊涂挤过人群,周围同学也面面相觑。 看到满桌的化妆品和学长身上的西服,唐祁镇立刻明白了什么。他知道学长的气还没消,也明白自己绝不能放过眼前的机会,勇敢地抬头与他对视:“你是要我帮你化妆吗?” “实不相瞒我已经学会了。”停顿片刻他又补上后半句,“特地为你学的。” 手腕的钳制明显一松,傅研生垂眸:“真的?” “嗯,”他乖巧点头,“包括拍戏时犯的错误,我都认真反思过了。” 身体的钳制彻底松开,傅研生眯了眯眼,拾起一支乳霜递过去。 唐祁镇没有接过,而是垫脚费力地摁住他的肩:“学长先坐,我去洗个手。” 他听话地坐下了。唐祁镇见状松了口气,用夹子把他鬓角的头发固定住,挤了些隔离霜在手背上。 “把眼睛闭上。” 傅研生在嗓子里低低应了声,静静地感受着小爪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还挺有板有眼。 “你跟谁学的?” “看邱静雅弄了几次,然后自己上网找教程。” 他的回答很流畅,也很诚恳。傅研生闻言吐了口气,很想睁眼看看小花猫此刻的表情,又怕撞上他躲闪的眼色,一下戳破他的谎话,也击碎自己内心的最后底线。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闭眼,直到这场对话结束。 “实验室之后的戏你们怎么解决?” “谷学浩把陶墅请来了,”唐祁镇开始涂遮瑕,看到他严重的黑眼圈,心疼得停顿片刻,“白大褂的事你一定是误会了。我特地让人去医学院买了件新的,现在两件都在我衣柜里挂着,不信你来我们寝室看。” 傅研生闻言安静了许多,唐祁镇急于解开所有误会,紧接着道:“还有高同方的事,我已经……唔!” 突然唇瓣附上了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傅研生没有睁眼,单凭声音就判断了他的位置。 两人间只隔着分毫的距离,因为这根手指而显得愈发逼仄。唐祁镇瞳孔一缩,眼前只有那张粉白的、沉静如雕塑的脸。 “小家伙,这个问题先不讨论。”他压着声音,撤下手指垂在身侧,“继续。” 唐祁镇却没法再心无旁骛地化妆了,甚至有点乱了方寸,不知多久才折腾到了最后一步。 初次化妆效果并不理想,更像是刷了层粉。他端详片刻,略带尴尬地开口:“好了。” 傅研生睨了眼镜子没有表态,只是道:“跟我过来。” 唐祁镇欲言又止,跟着他走到了厕所里。体育馆的厕所极其豪华,地上铺着蓝宝石般的瓷砖,就连镜子都镶着边。傅研生穿着白大褂,下摆露出笔挺的西装裤和锃亮的皮鞋,乍一看也很华丽。 沉默片刻,傅研生才说话:“你和费知白的聊天记录我都看到了。” “什么!?”唐祁镇大惊。 “小声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没有质问的意思,也理解你的立场。眼下的情况,我们必须联手。” “联手?”唐祁镇更加一头雾水,“可是我什么都帮不了你啊。” “你不需要帮我什么,”傅研生上前几步把他推至墙边,把他裹在自己宽厚的身体下,轻声道,“你的安全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突然上衣口袋里多了份重量。唐祁镇身子一沉,只低头瞥了眼,便听对方说:““这不是普通的对讲机……”他又覆在耳边小声交代了一些东西。 两人靠得很近,就连清冷的灯光都多了几分缱绻的暧昧,晕开了傅研生与生俱来的冷漠。 “记清楚了吗?”他耐心地问道。 可唐祁镇的呼吸彻底乱了,听得云里雾里,仿佛都要陷入身后的墙里,只支支吾吾地嗯了声。 “给我肯定答复。”傅研生又伸手在他的衣兜里按了按。 “记清楚了。”他点头。 傅研生却没有半分放开意思,突然垂眸呵呵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 “唐祁镇,你是不是弯的。”傅研生的语气很笃定,拦腰一抱将他裹在自己胸前,随即一个转身——高矮两人直看向镜子,唐祁镇那涨红的脸再也藏不住了。 他又抓起他的右手腕准确地按在了胸前:“心跳每分钟多少下?自己来数?” 结果不言而喻。掌心下那颗心脏飞快地跳动,每一下都带着生命蓬勃的张力。唐祁镇羞赧地缩了下脖子,委屈地支支吾吾:“你这个人怎么管这么多?” 傅研生不再多言,看着镜子里那只熟透的、热化的小花猫,满意地勾起嘴角。片刻他才说:“只是确认一下,因为我还有pn b。” 第55章 勠力同心 校庆那天唐祁镇全寝室都起得很早。早晨六点食堂还没开门,他们随便在寝室里弄了点吃的。唐祁镇和室友说学生会有其他工作,让他们先去体育馆。 等准备完毕出门,校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最抢眼的是穿c大专属橙色背心的志愿者们。唐祁镇按照之前约定,先去办公室找傅研生。 门没关紧,隔着门缝隐约能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他小心地在门口张望了一下,便听学长说了声“进来”。 傅研生在打领带,通过镜子能看到他手指灵活的动作,旁边桌上还放着块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手表。他随后拾起戴上,整理完毕后转过身。 全身只有黑白和一点银色材质的点缀,简单地与他的气质相融。唐祁镇呼吸微滞,竟觉得嘴唇有些干燥。 “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他赶紧错开眼神。 傅研生看破不说破,指了指沙发:“这是给你的。” 是个橙白相间的帆布背包,还挺好看。他被勾住了目光,走过去打开,先掏出了一本护照模样的c大集邮册,还有校徽、手持横幅、志愿者背心等等东西。 “这是最齐全的纪念品,不是每届学生都能轮上校庆的,就当留个纪念。” 唐祁镇会意,又在包里翻了一阵,摸出了一本一模一样的c大护照。打开发现每页都盖着印章,已经全部集齐了。 他扬了扬本子:“这个怎么有两本?” “学校这么大,怕你没时间走完,先帮你准备一本成品。” “唔…”唐祁镇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仔细地把本子翻了遍,小声说了句谢谢。 “交代你的事都记清楚了吧?”傅研生很快切入下一个话题。 “放心吧。”屋里安静片刻,他按了按口袋里的对讲机,欲言又止,“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紧张,闵思齐应该不至于在校庆上这样。” “他不敢,不代表高同方不敢。”傅研生不置可否,走近几步捡起志愿者背心递给他,“穿上。” 两人的手短暂相重,投下一片阴影,唐祁镇这才发现衣服上有荧光装置。他被弄得有些紧张,又想起前天傅研生的推断。如果高同方是因为小女友和学长的过节转而来报复自己,那在他眼中,和学长两人的关系究竟有多暧昧。 “准备好了吗?”傅研生已经走到了门口。 “等等,马上就来。”他赶紧套好衣服,拎起包跟了上去。 路边的摊位已经开始排队,走到明学楼和笃信楼间的空气,国旗也升好了。唐祁镇看了眼,有些惋惜:“校庆都没有升旗仪式吗?” “有,在北苑校区。”傅研生扭头看了眼,解释道,“阳沙校区太小了,没有国旗队。” “北苑是新校区吧?听说比我们这儿大好多。” “没错。我大一在那边上通识课,两个校区自行车来去15分钟,等开幕式结束可以带你去看看。” “好的,谢谢学长。”唐祁镇期待地点头,加快了几步跟上去。 到体育馆后傅研生先和费知白会面,再次强调注意事项和人员安排。这是阳沙文体二合一体育馆首次投入,容纳将近五千人,一旦出错就可能酿成大祸。唐祁镇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最后回到后台化妆。 第二次化妆上手很多,加上两人关系缓和,唐祁镇还忍不住悄悄观察了下学长脸部的轮廓。单看每个五官并不完美,可凑在一张脸上就有种浑然的韵味。特别是那优秀的发际线,看得他着实羡慕。 然而,唐祁镇化妆时的每次停顿傅研生都记在心里,时不时挑开眼皮瞥几眼,努力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快结束时室友们才赶到。高同方直接朝他俩走去,问道:“小唐你是组长,怎么跑去给别人化妆了?” “唐祁镇不仅是组长,也是我部门的人。”傅研生闻言突然握住了唐祁镇的手腕,把他拉到身边,“今天的开幕式他有其他任务,你们有问题找其他工作人员就行。” 高同方说了句“好吧”便转身离开。傅研生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并没有看出情绪起伏。等化妆完毕他带唐祁镇去了候场区。 同学们陆续到场,偌大的体育馆里回荡着暖场音乐。傅研生给唐祁镇安排了一个闲职让他乖乖坐着,又拿出主持稿和其他三位再次核对流程。 开幕式邀请了校领导、社会名流和校友致词贺礼,中间还有六七个节目串场暖场。唐祁镇的舞台剧被安排在第六,压轴登场。 确认完毕后傅研生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领和袖口。相比之下旁边的女主持就有些紧张,时不时喝水,口红还蹭上去不少。 “话说回来你都没什么主持经验,居然一点都看不出紧张。”男生感慨。 傅研生淡定地笑笑:“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给病人做手术轻松点。” “你要这么说也是。”他拍了拍他的肩。 很快,温馨的暖场音乐变成了激昂的进行曲,工作人员给他们递上麦克。临上台前他又走到唐祁镇身边,小声道:“别乱走,保持联系。” 唐祁镇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尊敬地领导、各位来宾,敬爱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从候场区望出去看不清楚细节,但唐祁镇一下就能判断出学长的声音,被话筒放大后尾音带着磁性,将少年与成熟融合得完美。 唱完国歌领导致辞,紧接着合唱团开场表演,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唐祁镇也很快沉浸在乐声和校友傲人的事迹里,情绪放松了不少。 开幕式很快进入到展望未来的单元,傅研生上场报幕,将之后的民族舞表演团请上台。舞台灯光随即变成旖旎的蓝色,映出他挺拔的身材。水墨丹青虽然优雅柔和,依旧削不掉他一身的风华与锐利。 像是天鹅湖上的王子。唐祁镇吐了口气,下意识按住了跳快的心脏。等傅研生走回场下,他终于忍不住夸道:“学长刚才的镜头真好看。” “只是刚才吗?”没想到傅研生居然自恋地接话了。 这一问把唐祁镇噎住了,他眨了眨眼,小声道:“臭美。” 傅研生听见了却没说什么,轻轻勾了下嘴角,坐在他身边。唐祁镇往旁边挪了下想腾出空隙,又被他摁住了肩膀。 候场区的灯光不亮,但足够看清一举一动。唐祁镇害羞地瞥了几眼,觉得脸又开始发烫了。 “你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比如音乐剧之类的。”傅研生突然开口。 “还行吧,小时候爸妈带我看过几场。”唐祁镇略微思索,“但那时候我还小,又是英语,跟听天书一样。” “什么剧?” “猫啊,吉屋出租什么的。” 傅研生的手指在他肩上轻轻砸出节奏感,似乎在思考什么:“那等下次复排,有机会和你一起去看。” “你还喜欢这个?”唐祁镇觉得不可思议,“你真的是医学生吗?” 傅研生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说不上特别喜欢,只是想物色特别又适合彼此的约会方式。 “那你……”正欲说什么,突然楼道里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傅研生一惊,瞬间抽出搂着小唐的手起身。 几位主持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起火了吗?” 然而等不及反应,表演已经被打断,演员开始惊慌地喊叫,场外一片尖叫和混乱。 “啊——怎么回事!哪里着火了?”“这么多人怎么逃啊!!”…… 傅研生咬了下嘴唇,抓起桌上的对讲机:“费知白你现在在哪儿?” “我安全出口。”他也有些慌张,“现在怎么处理?外面观众全乱了!” “先别让他们动。”傅研生又看了眼几位主持:“你们赶紧稳住观众情绪,我去查看一下火源。” “那我能……” “你也别动。”傅研生抄起桌上的玩意儿推门飞奔出去,“打开对讲机,保持联系。” 走出候场区警报声更加清晰,“呜——呜——”,声音整幢楼里盘旋,每一声都仿佛能戳透人的脊背,走廊里的烟雾报警器甚至开始喷水,淅淅沥沥溅了一身。 傅研生呼吸也有些乱,好在之前闵思齐给他看过会场的建筑图纸,他很快找到了网络主控版面,红点的位置在西边,离主会场很远,应该不是电线引起的火灾。 他大致估计了一下方位,一边打开对讲机:“喂,唐祁镇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听得见,怎么了?” “应该不是很严重的火灾,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闵思齐赶过来了,”唐祁镇往外面瞥了几眼,“他们在组织撤离。” 警报声依旧继续,刺耳的声音和会场昏暗的灯光渲染着紧张刺激的气氛,甚至隔着几十米都能听见混乱的嘶吼。 傅研生脑中飞快地闪过一道光:“不能撤离!” “什么?” “太混乱了,五千多个人几百个台阶,会发生踩踏的。”他急得快喘不上气来,“我还没找到起火点,但是绝对不能贸然撤离!” “那怎么办?”唐祁镇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闵思齐已经在组织……” “不行!你看下/身边还有没有话筒,去导播台把其他的麦全关掉,跟着我说的念。” “哦…好的。”唐祁镇来不及细想,跑过去按他的指示找到了线路。 外面一片哄闹,远远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坐在高层的同学更加不知所措。只听话筒里说着“我是学生会会长,体育馆发生不明原因的火灾,请同学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 突然吧嗒一声,那个声音被终止了。 “你的声音必须保持冷静。” 唐祁镇颤抖着拿起最后一支话筒,听着对讲机里傅研生浅促的呼吸声,缓缓开口。 “请同学们不要惊慌,我校体育馆火灾系统分为两个等级,目前仅启动b级警报,起火点在距离主会场较远的西侧走廊,并且没有蔓延趋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会场……” 此刻,他们是在说服全场五千多人都无条件地相信这条广播,相信他的判断。 傅研生的声音冷静地可怕。耳边只剩下他,包裹着唐祁镇剧烈跳动的心,一同沉浸下来。 “唐祁镇你他妈在干什么!”闵思齐怒气冲冲地冲到控制台,张牙舞爪地抢话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为你今天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 “该负责的人是你。”唐祁镇掷地有声,侧身一闪躲开了他的争抢。恍惚间,他想起很久以前傅研生说过的一句话。 ——既然不能同生,那便同往。 那句话像是一道魔咒,深深将唐祁镇溺与此中。就好像今天眼前蔓延的是熊熊烈火,他们也依然有条不紊,将炙热的心脏贴在一起,或逃离,或铸成永恒。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了傅研生冷冷的咒骂。 “怎么了?”唐祁镇赶紧问。 “厕所里全是烟味,烟头滚到杂货间把拖把和塑料桶点燃了。”傅研生的声音通过机器放大,“我把火灭了,警报应该马上会停。” 闵思齐闻言愣住,随后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小屁崽子干的好事?不知道公共场所禁烟吗!” 与此同时,舞台的另一面,演员候场区传来一声哭喊:“救命啊有人吗!有人晕过去了!” 怎么回事?唐祁镇惊讶地说不上话,赶紧撒开腿跑过去。然而在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时他彻底愣住了。 是肖兰,她双手勾着衣领,嘴唇微启,瘫软在地上。 “怎么回事啊!”他尖叫着跑到她身边蹲下。 傅研生在对讲机另一段敏锐捕捉到他的声音,忙问:“怎么了?” “肖兰晕了,她晕倒了……” “什么原因?还有意识吗?摸颈动脉。”傅研生又开始指导,“我马上赶过来。” 唐祁镇试着摸了摸她的脖子,感觉喉咙那儿肿了一圈,又看到她红肿的嘴唇,嘀咕道:“好像是过敏,脖子肿了一圈,摸不到脉搏。” “那就是过敏性休克,赶紧叫救护车。”他的声音被仪器放大,旁边的女生授意,连着哦哦几声,飞快地掏出手机。 他又扫视一圈,见高同方和谷学浩也在场,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她刚才吃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中砸响。是高同方,他这次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肖兰——害他女朋友休学的罪魁祸首。 这个人的心思究竟有多可怕。 唐祁镇错愕扭头看向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虚幻得如同梦境。 “你愣着干什么!”傅研生撑着门框喘了几口气,又飞奔过来将他从地上拎起,跪在了肖兰身边,双手飞快地解开她演出服的扣子,胸口是一片疹红色。 “她对什么过敏?刚才吃了什么?”他调整好自己的气息发问。 周围却是沉默,被吓懵一般。傅研生也来不及细问,把她的头摆向一侧,搭住动脉又拍了拍她的肩。 “后台有氧气袋,快去拿。” 没有主语的话,唐祁镇却默契地点头:“你等着,我马上。” 没意识和自主呼吸了。 傅研生再次确认无误后,彻底解开了她的外套和裤袋。 “你干嘛脱她衣服!”旁边女生吼道。 “心肺复苏,命重要还是胸重要?”他头也没抬,好在肖兰的内衣是运动款,摸了下没有钢圈,他才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在周围女生诧异的目光里按了下去。 “1、2、3……”他在心里默数,一边观察女生反应,估算着几分力道能产生有效反应。然而随着快速高频的振动,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自己肩上的伤还没好全,半边身子像被钢钉钉住,几乎疼到麻木。 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手上动作却没慢半分。 “氧气袋拿来了!” “给她戴上,你应该会的吧?” “嗯,我会。”唐祁镇点头,照着拍戏那天老师教的麻利地动手。 “再摸下颈动脉。” 唐祁镇不敢耽搁,准确地找到了位置:“还没恢复。” “知道了。”傅研生突然觉得神情有些恍惚,紧紧咬住嘴皮,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停。 不管有多难受都必须要求自己做出标准、有效的心肺复苏。 既然选择了救就没有退的理由,这是他学医一直坚定的信仰。 终于身后传来了其他的声音,医务室老师冲到他身边:“让我来吧,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好。”傅研生终于松了口气,机械地往旁边挪了几分。 唐祁镇很快察觉到他的疲倦,走到他身边:“学长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却在起身瞬间身子猛然一斜。“呃……”他抬手捂住左肩,如同中弹般摔进了唐祁镇怀里。 “学长?”唐祁镇一愣,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重量往后倒了几步,半跪着坐在地上。 傅研生的脸色极其难看,倚在他的肩上轻轻颤抖,干瘦的脊背如同被剜去翅膀的苍鹰。 第56章 坦诚相见 傅研生再次找回意识时耳边没有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是个明亮干净的地方。印象里受伤的地方还是疼,他试着动了下肩膀,猝不及防地哼出声来。 “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别乱动。” 他若有若无地嗯了声,努力睁开眼确认现在的处境。果然是病房,他又抬了下能活动的那只手,手背很凉,在输液。 “我不是让你别乱动了吗?”一只小爪子搭了上来。 傅研生这才看清楚小唐眉心微皱、怪嗔不满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我晕倒了?” “嗯,医生说你过度劳累加上旧伤急性复发。” 他闻言一愣,又尝试去动肩膀,瞬间脸色大变,疼得咬住嘴唇。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再动就真出事了!”唐祁镇急得吼了句,跑到隔壁空床上拿了个新枕头,轻手轻脚地帮他垫高患处,一边解释道,“医生说你伤在韧带和软骨,如果不修养好以后很容易造成习惯性脱位。” 说完他又掰开衬衫领口,露出一圈绑带:“都帮你固定好了,你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傅研生点头,又问,“他们怎么样了?” “老师还在处理,费学长代替你去了。”唐祁镇倒了杯水递过去,“别去想这些了,先好好休息。” 他的反应还有些迟钝,想抬手去接,结果意识到自己双手都不太方便,诧异地眨了眨眼:“那个……” 两人四目相投,唐祁镇更加不好意思,又气又羞:“别看我,喝水啊!” 他这才收起眼神,用牙齿轻咬住杯口。唐祁镇也默契地倾倒杯子,喂他喝下了小半杯。 看学长还算有精力,他又问:“饿吗?已经到晚饭的点了。你这瓶消炎药还得挂一个多小时,要是不介意我先喂你吃点。” 傅研生有气无力地在床里躺了片刻,等意识完全恢复后才开口:“是有点饿,没想到睡了这么久。” “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吧。”唐祁镇拍了拍他胸口,“等我几分钟,我去给你买吃的。粥行吗?” 他只是轻轻嗯了声,随后又闭目养神。唐祁镇回来时差点都以为他睡着了。不过闻到食物的味道,傅研生很快就睁开了眼。 “趁热吃吧。”唐祁镇把床摇起来,摆好小桌板,侧坐在床边舀了勺粥。第一次喂人吃饭没经验,他发现自己竟然手短得够不到对方嘴边,只能颤巍巍地举着手,一点点往他身边靠近。 傅研生却极其享受这个过程,甚至挑逗地用还在输液的手挑起他的爪子,才凑过去满意地吃下。 “你就知道欺负我!”唐祁镇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伤还没好就得意忘形。” “不是得意忘形,只是觉得你照顾人的样子很可爱。” 唐祁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满不情愿地给他喂下一口。两人不知凑在病床前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高跟鞋声,房门被打开了。 “小研,你没事吧?” 是个女人的声音。 傅研生应声抬头,随后惊讶地眨了下眼:“妈?” 这一声妈也把唐祁镇给吓到了,他迅速收回悬在空中的手,转身看到一个短头发的中年女人。三双眼睛汇在一起,互相尴尬地张望。 “小研,这是你同学?”傅妈妈也很吃惊。 傅研生努力坐直身子把唐祁镇挡在身侧:“你怎么来了?” “你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说你突然晕过去了,我能不急吗!”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唐祁镇见状赶紧起身腾了个空位。 傅妈妈坐在床边上下打量着他:“老师说你伤到肩膀了,严重吗?让妈妈看看。” 傅研生却避开了她的手,淡淡道:“没伤到骨头,不用担心。” “那就好。”她垂下手,又把目光投向唐祁镇,“你是小研的朋友?” 他点了点头。 “谢谢你帮忙照顾他。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一定要休息好啊。” 说完她便起身,走到唐祁镇身边拍了拍肩:“你也是医学系的?” “不是,我是美术生,动漫系的。” “这样啊,那你们缘分真好。”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露出温和的笑,“小研,妈妈和你朋友说几句,你先睡下吧。” 只是简短几句话,唐祁镇就敏锐察觉到两人关系的冷淡,疑惑地跟她走到了外面。 “居然是动漫系的,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阿姨问道。 唐祁镇简单概括了一下:“我是新生,军训时候认识了学长,快一年了。” “难怪,确实能感受到他把你当朋友了。”阿姨若有所思地点头,过了好久才问,“和我儿子还处得来吗?他脾气有点怪。” 确实不太正常。但在家长面前他肯定不会告状,只是笑道:“没有,学长是个很优秀的人。” “那……他和你提过他以前的事吗?” 听她口气有些犹豫,唐祁镇更加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提过一次,我只知道他出车祸的事。” 阿姨的脸色立刻严峻起来,往病房那边看了看,欲言又止:“他肯对你说这事,就说明他真的很在意你、信任你。可是小同学啊,我这儿子,他性格真的……” “真的什么?”话音未落,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质问。 唐祁镇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傅研生虚弱得连站都站不稳,擅自拔掉了输液管,创口贴上全是血,甚至顺着手背流到了指尖。 傅妈妈也大惊失色:“儿子你听我……”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他的双手紧攥成拳,声音有些颤抖,“你和我爸有什么区别?当着面总问我过得怎么样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模样,转眼就挑拨离间,把我说得那么可怕和不堪。” “王夏华傅沛杰!我究竟是不是你们亲生…呃……”他越说越激动,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抬手捶了下墙,瞬间又疼得消声,跌跌撞撞地倚在墙上。 “学长!”唐祁镇见状飞奔过去抱住他,把他往病房里扶,“阿姨您先走吧,别再让他受刺激了。” 他像只断线木偶一样摔在唐祁镇身上,又因为气愤和疼痛止不住发抖。唐祁镇看得心疼,赶紧把他扶回床上,用冰袋摁住他的肩膀,小声安慰道:“你冷静点。” 可他怎么冷静得下来。那种不被理解的滋味,那种被亲生父母嘲笑的滋味,一字就可万箭锥心。 父母只想把他包装成全能的人才拿出去炫耀,根本不顾及他早已疲倦的内心;一边说着你没病、别矫情,一边又害怕他像疯狗一样出去咬人。 这就是自己的父母。 他就不该对他们抱以任何幻想。 见他眼睛都红了,唐祁镇抱得更紧了些,还悄悄在他肩头蹭了下:“没事,别伤心了。” “你其实也很怕我吧?”他突然哑着嗓子发问。 他赶紧摇头:“要是怕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想听实话,正面回答我。” 唐祁镇闻言沉默,但又不敢停顿很久,在脑中飞快地组织语言,小心翼翼地开口:“一开始当然害怕,可我觉得你并不想伤害我。你的自我意识很强,即使在状态很差的情况下,就比如现在。” “…真的吗?”傅研生愣愣地看向他,眼色突然明亮了几分。 他觉得自己这么多天来的努力没有白费。面对唐祁镇的“背叛”,他第一次克制住了暴力和狂躁的情绪,虽然这让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比如说掐自己的肩膀换取理智,但至少结果是好的。 他想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健康的未来,和唐祁镇一起。 喜欢一个人确实是能为他改变的。 想到这儿他深吸了一口,用另只手揽住唐祁镇的腰:“寒假里我去看过心理医生了,他说我应该是幼年经历导致的人格障碍加上高中时车祸的应激反应,系统治疗的话是有机会康复。” 唐祁镇点头:“这是件好事,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嗯,”他轻轻吐了口气,又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似乎在做一个重大决定,“其实我和闵思齐以前是朋友。” “什么?”唐祁镇闻言一愣。 傅研生清了清嗓子:“同时还有个女生,叫卓岩。她是我见过最优秀的人,我经常和她一起讨论题目,研究竞赛题。” “我高中时是数化竞赛班的,闵思齐也在那个班里。那时他主动来找我们讨论题目,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再后来就是高二暑假……那天她突然约我去看电影,当时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也顺便带上了妹妹。也就是那晚……”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突然哽咽了。唐祁镇立刻会意,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觉得难受就别说了,我不想看你回忆痛苦的事情。” 傅研生却倔强地摇了摇头,换了好几口气,继续道:“卓岩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在质问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最后他和我摊牌说他喜欢那个女生,和我做朋友就是为了接近她。” “当时我有种真心都喂狗的感觉,一下就变得很愤怒很狂躁,差点把他打残。还好当时有人路过,我本来也有伤,最后没招架住晕了过去。在派出所里待了几天,最后被我爸弄出来,关进了自家的小黑屋。” “就是禁闭室,从小到大我一犯错就会被关里面。然后我爸就用戒、戒尺……” 他的声音突然断了,一头撞进了唐祁镇怀里,浑身止不住颤抖。唐祁镇还沉浸在他戏剧化的叙述中,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只见他抓着胸口的衣服,呼吸急促、无比痛苦。 “我知道!你别说了!”他赶紧安抚情绪,“快躺下我帮你叫医生。” “…不用,”傅研生在他肩头蹭了蹭,“还不至于。” 唐祁镇还是自顾自地扶着他躺下,轻轻地帮他揉胸口:“你说的我都明白、都理解。抱歉,让你回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我不怪你,真的,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强大。” 傅研生几近虚脱,听到他的话又强撑着睁开眼,抬手扣住了他的五指:“小家伙,你也很特别。刚认识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对情绪的感知特别强,能察觉到我细微的情感变化,也很勇敢执着。就像锁钥反应,你是我唯一而高效的生物酶。” 唐祁镇没听懂后半句,只是笑笑:“那可能是艺术家天生的敏锐和勇气吧。” “那我真的得谢谢你这份勇气,还有令尊令堂,居然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小艺术家。” “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连我爸妈都吹上了。”唐祁镇不好意思地帮他塞好被子,“舒服点了吗?” 傅研生笑着点了点头,温顺地闭上眼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也相信自己的病态与善意可以兼容——因为往后余生,他会遇见无数个患者,但只会遇见一个,唐祁镇。 一个让他疯让他爱的人。 第57章 住房租吗 第二天费知白来了医院。唐祁镇刚把粥买回来,他推门进来时刚巧看到两人腻歪地吃着午饭,拔腿就想想溜走。 傅研生听到动静,抬头扫了眼:“进来吧。” 唐祁镇也扭头看了眼,只见他提着一个夸张的大果篮,尴尬而不失优雅地走过来。这表情配上手里那一筐食物,简直像来喂猪的。 他估计也意识到尴尬,率先开口:“身体还好吧?” “休息几天就好。” “那就好,”费知白松了口气,“高同方的事情解决了。我来看你,顺便和你说一声。” “学长已经够累了,这些事以后……”唐祁镇怕他又受刺激,赶紧开口阻拦。 不料傅研生放下了手里的勺子,抬手将他拦在身后:“怎么样?” 费知白见状也犹豫了下,转身把果篮放在桌上,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才开口。 大致情况就是:高同方喜欢徐代男,她休学后他去学生会找到了闵思齐,结果两人莫名统一战线搞了后面的一系列好戏。就连邱静雅也被洗脑了,闵思齐承诺只要她能把傅研生整垮,就能当下届的会长。 唐祁镇听到他提到邱静雅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一想,比如说她合作中突如其来的热情似乎也能解释通了。 这些事与也傅研生之前的推测基本吻合,现在细节也都清楚了。“那校庆呢?闵思齐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 听到校庆,费知白摆了摆手:“别提了,这个更绝!高同方真厉害,居然还反咬了一口。他说火是闵思齐让他放的,纪检部管安全,等出事全赖你头上。” 说到这儿他都忍不住冷笑了声:“傅总你没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一听这话,闵思齐的脸刷一下就绿了,比西伯利亚大草原还绿。” “多行不义必自毙。”傅研生也冷冷地接了句,停顿片刻又问,“肖兰呢?” “没事了,多亏你抢救及时。但这货真他妈是个演员!肖兰花生过敏,报警器响的时候他们被困在后台撤离不了,高同方说为了安抚给她吃了块牛轧糖。”费知白越说越愤慨,“妈的,小爷我就该拉个测谎仪来和他在线battle!真他妈脏小爷的眼睛!” 唐祁镇闻言彻底愣住,只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这就是他室友的真面目?同学一年自己竟然根本没有察觉。 傅研生却很淡定:“说处理结果吧。” “结果嘛,反正之前的恩怨全被翻出来了,记过的记大过的都有,高同方最严重,留校观察一年。闵思齐的职务也全被撤销了……” 说到这儿他又稍作停顿:“老师特别表扬了你,换届之前,学生会就暂时交到你手里了。恭喜傅总,苟富贵勿相忘。” “恭喜个屁!”唐祁镇气得锤他脑门,“学长都被折腾成这样了,就算当会长有什么用?还有这几个人的处罚是不是也太轻了?就该让他们统统退学啊!” “稍安勿躁,”傅研生朝他招了招手,“记过已经是很严重的处分了,要是毕业前没消除就拿不到学位证。特别是我们学医的,理论大六学士毕业,他有处分在身就没法再读博,走上社会就是个废人。” “还有这种说法?”唐祁镇的口气软了些,“可我还是替你感到不值……” 费知白见状又故作高深地卖了个关子:“其实还有个原因。” “什么?” “徐代男一直被他爸打,休学后更加严重。我估计高同方也因此更加怨恨,校庆的想借助校庆和媒体帮他的小女友曝光吧。” 原本还神闲气定的傅研生听到这句话突然呆住,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不会吧”。 唐祁镇也目瞪口呆。 空气突然安静,费知白觉得有些尴尬,不知何如圆场,索性摆了摆手:“我说完了,傅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听门砰一声关上,傅研生浅浅地叹了口气,疲倦地靠回床里。 “别想了,”唐祁镇有些埋怨,“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傅研生却倔强地摇头:“我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些事。” “话虽如此,可这样你只会更累。” 是很累啊。本以为读大学换了新环境后就能忘掉以前的事,可闵思齐居然阴魂不散地和他考在了一起,千方百计地刺激他、折磨他。每次接近崩溃边缘时他都无比渴望朋友、渴望倾诉。 可他不敢。 怕被伤害,也怕伤到别人。 所以他参加了很多社团让自己忙起来,也学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展示在老师同学面前的永远是最冷静得体的一面,暗地里却做着骇人听闻的事。 直到遇见唐祁镇。这只傻乎乎的小胖猫,谁不想欺负呢? 想到这儿他突然一笑:“还是多亏了你,不然我大学八年不知道怎么过。” 他的声音很轻,就连笑声也听起来失真。唐祁镇赶紧走到床边,替他收好碗筷:“你睡会吧。” 他点了点头。午后的阳光很艳丽,甚至晃得人眼前发白,连窗帘都遮不住。傅研生却不知怎么开始做梦,脑中闪过许多模糊的片段,还有那把象征着父亲威严的戒尺。 ——“我打你都是为你好!当年你爷爷就是用这把尺把我打成全村唯一一个大学生,才有你今天这么幸福的人生。” ——“一点小伤就哭,你他妈是不是男人?我告诉你,今天就算是爬也要给我爬去上学,不然老子把你腿打断!” 终于,那个小男孩忍不住了,他开始反抗。那天,在昏暗的禁闭室里,他起身夺下了那把高悬着、正要落下的戒尺咔嚓一声掰成两段,与他一遍遍在脑中演练的场景重合,粗糙的木刺边缘向眼前男人的脖颈直直刺去—— 红色鲜血模糊了视线。 傅研生怔住,疯狂地冲上前拦住他:“不要,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可他抓不住,伸手摸到的都是空气,红色以骇人的速度蔓延开。 “嘭——”他的肩膀撞到了床头柜,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渐渐找回了意识。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学长!学长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唐祁镇坐在床边急切地喊着的名字。 傅研生抬手捂住肩膀,眼神里尽是茫然。 他梦见自己弑父了。 梦里自己的压抑和愤怒……是如此真实。 唐祁镇见状不知所措,想给他倒盆热水洗脸,却发现壶里空空如也。他无奈,只能拿起热水壶往外跑。 “你去哪儿?” 身后突然传来冰冷的声音,他把声线压得很低,直刺脊背。 他脚步一顿,赶紧回头。傅研生坐在床里,瞳孔有些涣散。 “我不走,哪儿也不去。”他赶紧回去,用茶杯里早就凉透的开水打湿毛巾递了过去。 傅研生却没有接,另只手死死扳住肩头,指甲已经抠进肉里,把脖子掐得泛红。 “你这是做什么?”唐祁镇抓住他的手,努力想阻止他。傅研生的力气很大,推搡中衣袖滑下去一截,唐祁镇这才看清,他的胳膊上也有很多的掐痕,是新的;还有一些几乎淡得看不出来的细长伤疤,已经有些年头。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彻底愣住。 “我爸也打我……只要我做错了事就会打。”傅研生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 唐祁镇的手悬在了空中。 “有时候控制不住,就只能掐自己。”他补上后半句,掩面瘫在床里,“像个鬼一样浑浑噩噩……” “学长……”唐祁镇拍了拍他肩,诧异得说不出话。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做过一个梦,梦里那个人告诉他——唯痛我生。 原来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人,而且就在自己身边。 他眼眶一热,鼓起勇气抱住了他。没有言语,只是安静地抱了他一会。 怀里的男生渐渐冷静下来,突然他说:“唐祁镇,我们出去租房住吧。” “什么?” “我暑假不想回家了,正好你也经历了这么多事。人心多复杂,只有我的心是彻底向你敞开的,也只有我能保护好你。不是吗?” 他的话听起来条理清晰,尾音轻巧地上扬,又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唐祁镇被他问得猝不及防,刚想开口,唇却又被抵住了。 “我给你几天时间考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能反悔了。” 第58章 浪漫温柔 之后傅研生翘了几天课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唐祁镇每天都会给他带饭、找他唠嗑。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一周,傅研生的情况逐渐稳定,好像还被养胖了一圈。周六出院的时候,他提出带唐祁镇去新校区散步。 “你刚出院还是别乱跑了。”唐祁镇怕他还没恢复好。 他却坚决地摇头:“没事,躺了这么多天早该出去走了。而且现在毕业季有跳蚤市场,你应该也喜欢。” 办完出院手续时唐祁镇还在他边上嘀嘀咕咕地劝着,但他就和耳旁风似的,一出医院就往新校区方向走,唐祁镇不得以只能跟上去。 新校区确实华丽,刚入校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两幢粉饰一新的高楼,鲜明的赭红色可比阳沙破旧的小平房好看多了。 “这幢是信息楼,专门给计算机系用的,我大一也在里面上过课。”傅研生揽了下他的肩,“往这边走,这是学子大道。” 唐祁镇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在树木层层掩映下已经可见各色衣着的身影,还有嘈杂的叫卖和笑声。 确认他看清路后傅研生就松开了手。他便乖乖地走在学长身边。 六月,很多花已经过了花季,路边只剩郁郁葱葱的树木。傅研生边给他介绍两侧的灌木,偶尔停下来看看路边的摊子。等走到中心花坛人更多,他不由得再次抬手,把唐祁镇揽在怀里,生怕弄丢了似的。 “嗨~老傅!”突然身旁传来了热情地喊声,傅研生下意识转身,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他笑了笑:“学长好。” “你好啊,好久不见,居然带着女……啊小学弟一起过来了?” 唐祁镇看着眼前那个穿格子衬衫的男生和他旁边的漂亮小姐姐,皱眉:“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学弟?” “直觉嘛,你长这么可爱,一看就让人很有保护欲。”那人嬉皮笑脸。 切,闻言小唐在心里不屑地想:我才不可爱呢,还保护欲?也不知道某人住院时都是谁在照顾。 小爷明明是猛…… 不过腹诽很快被傅研生打断,只听他小声道:“那位是我学长,计算机系的。” 他只能不甘心地收回思绪,点头说了声哦。傅研生推了下他的后背,一起朝摊位走去。 放眼望去,地摊上摆的都是绿色、紫色的数学书和五花八门的计算机语言。学长热情招呼道:“快快快,和学弟一起来惠顾下学长的生意。” 傅研生扫了一眼:“专业不对口,我总不能买回去给猫讲天书吧。” “小学弟什么专业的?” “他是艺术生。” 学长会意地点头,又从身后搬出一叠四六级和考研资料:“那这些呢?英语总得考吧?” “也是,”傅研生偏头看了唐祁镇一眼,“今年报名了吗?” “去年考了四级,这学期没报,准备大二再考。” “你自己有规划就好。”他闻言蹲下/身,挑出几本六级资料翻阅起来,“本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会考研吗?” 唐祁镇摇摇头:“还没想好。” 傅研生没再说话,低头认真地翻了翻,拿起一本塞进他怀里:“那就先考虑眼前的,考前一定要把它写完。” “小学弟你看,我们学长是不是都很热情。”对方还不忘打趣。 唐祁镇脸黑地咳嗽了声,暗自翻了个白眼。 “小学弟真的很可爱呢,”旁边的小姐姐也招呼他,“过来,学姐这儿有个东西特别适合你。” 他应声投去目光,见小姐姐拿着一个猫耳朵发箍朝自己晃。傅研生立刻来了兴致,从她手中接过,用目光比划了下:“确实很适合呢。” “你说什么……” 唐祁镇还来不及反抗,猫耳朵就已从天而降,稳稳地套在了他脑袋上。 “这是什么?”傅研生见猫耳下面还挂着两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伸手一捏。 “你别搞啊!”唐祁镇的脖子下意识一缩,随即一侧猫耳朵乖乖地立起来,毛茸茸的玩具配上他白净的脸蛋儿,瞬间把他点缀成一个可爱的玩偶。 傅研生看得眼神一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把发箍捋到他脖子上挂着:“学姐果然好眼光。” 但是我绝对不能让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到处散发魅力,在别人眼里招摇撞骗。 他按着唐祁镇脖子上的发箍以免他挣开,一边拿出手机换到支付界面,爽快地把钱付了,还不忘说了声谢谢。 唐祁镇半垂着头,感觉脸都被他弄得发烫了。学长却暗自欣喜,把那两个长长垂下的球抓在手里,遛猫似的把小唐牵走了。 正巧路边有自动贩卖机,他想趁机逃脱,抬手扯动带子拉住傅研生,怨声载道:“学长,我要去买水。” “行啊,”傅研生往那边瞥了眼,“正好我也渴了。” 他又不甘心地扯了下毛茸茸的带子:“你牵够了没?我又不会溜走,这样在学校里太奇怪了。” “嗯?”傅研生闻言挑了下眉,意犹未尽地打量着他,突然用力捏住小球,两只耳朵便齐刷刷地竖起来了。 感受到的动静,唐祁镇再次缩肩膀,然后气鼓鼓地抬头瞪了眼。学长这才满意地放开,从他手里抽出六级资料:“去吧,顺便帮我买瓶水。” 这里的售货机和阳沙校区不一样,全都是刷脸支付。唐祁镇第一次用找不到角度,甚至还踮起脚试了试。傅研生在远处看他蹦蹦跳跳的样子,像只想偷吃却够不到食物的急得喵喵叫的小花猫。 总算他拎着两瓶水回来了,傅研生没有多想,顺手接过一瓶拧开,突然肩上一阵疼,皱眉吸了口冷气。 “对哦,我都忘了你伤还没好。”唐祁镇从他手里抢回矿泉水,小心翼翼地拧开后递回去。 “谢谢。”他笑着接过。 唐祁镇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暗自得意——叫你刚才欺负我爽快,遭报应了吧? 可他殊不知,自己的小表情全被学长收在眼底。两人又在校园里逛了一会,走到了法学院门口,傅研生似乎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远远地望了眼。 “这里也有你认识的学长吗?” “不,”他摇头,“我之前不是和你讲说我学医时临时起意吗?如果没有那场意外我应该会学法,然后像他们一样当律师。” “原来如此,”唐祁镇怕他陷入回忆又开始自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背,“过去的事别想太多,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傅研生嗯了声,步伐有些漫无目的,两人沿路走到操场。快傍晚了,操场上人很少,傅研生似乎暂时克服了洁癖,拉着他在足球场上坐下。 “当时我就想,学医或许是更直接的救人方式。”他单手撑着坐地,用余光打量着唐祁镇,“世上总会有些案子让人唏嘘,或不尽如人意。但医学或许可以减少受害者死亡、让他们痊愈,也是从另一种层面打击犯罪。” 唐祁镇闻言点头附和,但仔细听他这番话,很容易就能找到逻辑的漏洞,与平时冷静严肃条理清晰的他判若两人。 霞光在开阔的天空中曳出绚烂的粉丝,傅研生穿着最简单的白色衬衫,坐在傍晚的风里。 唐祁镇盯着眼前浪漫的粉色天空,突然眼神一晃。 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点傅研生心底的浪漫。 现实再残酷又如何?浪漫炽热又如何?理想国从不是躲避现实的理由,而恰恰是看经历过现实后用信仰筑起的堡垒,一个暂时充电后再踏上征程的港口。 他是最浪漫的现实主义者,也是最现实的浪漫主义者。 而这份浪漫,也让唐祁镇不由自主地想靠近。他往学长身边挪了挪,用小毛球蹭了下他的手背。 傅研生下意识抬手,指间顺着他的指缝扣了进去。 “唔……”唐祁镇被扯得往他肩上靠了下。 傅研生饶有兴致地挑起眼梢,打量着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家伙儿。唐祁镇在他肩上胡乱蹭了蹭,然后松开手了手坐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了。 傅研生又眯了眯眼:“上次和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 “租房住的事。” 原来是这个。他内心当然是渴望出去住,有私密的创作空间,还有幸福的独立卫浴。 不过学长…… 想到这儿他还是悄悄地瞥了眼,正对上他的余光,稍微闪躲了下。 “我不会伤害你的,放心吧。”他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祁镇赶紧解释,“只是有点兴奋。” “有点兴奋是答应的意思吗?” 唐祁镇垂下头,拨弄着脖子上挂着的猫耳朵。半晌,他支支吾吾地憋出了一个音节。 “嗯。” 短促但肯定。 傅研生闻言笑了声,拍了拍他的脑袋:“那就这么定了,我看看房源,争取下周带你去看房。” 唐祁镇点了点头,心脏突然跳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只是跟着感觉走——或许如他所言,这就是艺术家特有的勇敢和浪漫吧。 第59章 小小天地 收到短信是周三中午,难得傅研生下午没课,约他一起去看房。是个两室一厅的套房,50平米左右,普通装修。唐祁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说实话,自从学长第一次提出起他就有些期待了。 高同方严重违纪被送回了家,谣言却在班上传得厉害。什么恩怨情仇爱恨纠葛,简直比还玄幻。谷学浩也在添油加醋,说得好像他和傅研生联手拯救了世界一样。 唐祁镇被烦得无语,只想找个地方静静。因为事情还没敲定,他打算先对室友保密,吃完午饭随便找了个借口甩掉谷学浩,骑上自行车快乐地去西门和学长汇合了。 到那儿时他已经在了。两人打了声招呼,傅研生便拿出手机:“第一次你跟着我骑,尽量不要停,我记时间。” “大概要多久?” “七公里,理论上15~20分钟。” “20分钟?”唐祁镇只听了后半句话,顿时痛不欲生,“也太远了吧?等我骑到学校人都废了啊。” 傅研生却勾了勾嘴角,几乎要笑出声:“你还记得当时军训吗?某人歪伤脚还坚持走了八公里呢。” 唐祁镇闻言脑中先蹦出几个问号,随后才明白这家伙是在调侃自己,气得吹胡子瞪眼。刚想骂人,傅研生就已经跨上自行车骑走了。 “喂!你等等我啊!”他气急败坏地跟了上去。 路上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唐祁镇怕被红灯拦下,不得已始终保持速度跟在他后面。等到目的地停下,他已经累得喘气。 “18分36秒。”傅研生按下停止键。 听他报时间,晕乎乎的小唐同学甚至有种参加世界自行车大赛的错觉。估计租下这套房,还会免费送他一个三年的减肥套餐,到时候a4腰都不是梦。 看他脸色发红,傅研生走过来拍了拍肩:“不急,见房东前先问下你的心里价位,就当休息下。” 这确实是个值得讨论的问题。唐祁镇喝了点水,等气息平复后打量了下小区的环境。看起来并不破旧,房屋五楼封顶,但从外墙的水渍和爬山虎来看已经有些年头。 “从小区环境来看应该是本世纪初的建筑,五环。结合c市的总体经济水平,一平租金的市价应该在65左右,尽量控制在三千以内吧。” “没看出来你对房子挺了解的,”傅研生有些惊讶,“房东太太也报了这个价。” “可是我们两平摊,一人也要一千五诶。”唐祁镇有些为难,倒不是心疼自己的钱。学长和家里关系这么差,恐怕不会给他这笔钱吧? “一千五对你而言应该没问题吧?”傅研生却在关心他,“不过没关系,我现在手里就有两年的房租钱。” 过问别人家境是件挺尴尬的事,两人只能在这儿打哑谜。但这会轮到唐祁镇惊讶了:“你那来这么多钱!?” “我妹的压岁钱。之前一直存在我妈那儿,她找了个借口偷出来给我了。” 两人大男人出来租房住,居然用未成年小妹妹的私房钱,奇耻大辱啊! 唐祁镇突然想到自己曾经说过“努力画稿出来租房”的g,顿时脸被打得啪啪响。 “都怪我,我是只小酷鸽……”他后悔地捂脸,“我以后一定努力画稿赚钱,一天画它个八幅十幅,再也不用小妹妹的钱了!你一定要监督我!” 傅研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别这样,我妹要是知道自己的钱居然花甜糖老师身上,还不得开心坏了。” 语毕他又拍了拍肩:“走吧,上楼。” 是间二楼的房子,房东太太已经在里面等着了,推门进去就见一位有些年纪的中年妇女。 “您好。”两人异口同声。 房东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先带你们参观一下。” 这是两室一厅标准套房,采光看起来不错。唐祁镇跟着房东走了一圈,用爸爸说过的建筑知识细心观察,检查了一下硬件设备。随后发现了一个问题——这间屋子的客厅比一般房子小,因此其中一个卧室特别宽敞。一般家庭并不会这样设计,毕竟从风水角度来说,客厅是家宅最重要的部分。 他眯了眯眼,腆着声音道:“冒昧问下,这套房是阿姨家孩子高考时候买的吗?” 房东的话被打断,惊讶地回头:“你怎么知道?我正想说这件事呢。” “从房间布局上看出来的。”他笑着摸了摸脖子。 房东太太顿时亲热很多,和他们唠了几句孩子的事。“您真是一位善良而伟大母亲。”听她说完,唐祁镇继续夸奖。大概是因为他长得太乖巧了,连彩虹屁听起来都是如此真诚。就连傅研生也挑了下眉,感慨这小花猫有点东西。 唐祁镇又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两人,最后谈了个很不错的价格,当场签了一年的租赁合同。傅研生先垫付了定金,两人便拿到了钥匙。 临走前房东太太还不忘热情说“早点搬来,有什么需要电话联系”这类的客套话。 走到楼下,傅研生从钥匙扣上取下一个,连合同一起递到他手里,顺带感慨:“你家还做房地产?” “没有啦,我爸爸是建筑师而已。” “没看出来你还挺圆润的。” “圆润是什么鬼!”他立刻反驳。 傅研生笑了笑:“我可舍不得对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儿说世故圆滑这种词啊。” 虽然是夸奖,他还是瞥了瞥嘴。 “对了,”傅研生又说,“回去收拾下东西,尽量在这周五搬来。” “这么着急吗?” “没办法,快到考试周了,我不能影响学习。” 唐祁镇点头表示理解,笑着把东西收进包里,还不忘小声说了句“谢谢学长”。傅研生也难掩心中的激动,拍了拍他的头。 回去依旧是七公里路,他却觉得没来时这么累,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调子。两人就这样迎着午间的太阳在五环空旷的马路上并肩而行,留下两道时而平行时而相交的斜影。 在校门口说了声再见,唐祁镇就匆匆回寝开始整理东西。还好他一个小肥宅衣服裤子都不多,很快就搬空了半个衣柜,反而是课本和颜料成了重头戏。 不知过了多久,寝室门被打开,他应声抬头,见谷学浩提着一袋零食走进来。 “我去,老唐你这是要出去旅游啊?” “不,”他摇摇头,有些兴奋又有点不舍,只能尴尬笑了笑,“我要出去租房住了。” 谷学浩飞奔过来:“真的吗?” “嗯,和学长合租。” “我就知道是他!”他无奈叹气,“果然在你心里学长是最重要的,重色轻友!” “你说什么呢!?”唐祁镇捶了捶他的胸口,“好哥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再说我走了,这儿也成了两人寝,你们住得宽敞。” 听到两人寝这词,谷学浩明显眼神一亮,跨过他摊在地上的行李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唐祁镇一边理东西一边和他聊天,等忙完已经晚上八点,他这才坐下来吃了几口面包。 很快就到周五了。考虑到拖着行李,两人这次打车过去。提着大包小包东西走到二楼,傅研生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门,然后借着楼道里的亮光开灯。看着独属两人的小屋,唐祁镇的心又跳快了几分。 “进来吧。”学长拎起他的行李一起拖到了客厅里,问道,“你睡那间?” “随便。”他摆摆手,“其实都差不多。” 然而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傅研生肯定会客套地让自己睡大房间。果不其然,他指了下右手边那间:“那你睡那边吧,房间大点方便你以后画画摊颜料。” 唐祁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又听学长说:“没事,开始一起生活后肯定会有摩擦分歧,没必要太较真。先检查下家里还缺什么,明天我们去趟超市,顺便聊聊天说说喜好,再深入了解下彼此。” 他觉得自己完全被学长牵着走,点头说了声谢谢,拉着旅行箱进房了。等把东西放好,他又去卫生间放洗漱用品,还不忘朝自己朝思暮想的独立卫浴看了好久。 终于不用去抢澡堂、体验满头大汉的痛苦了!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冲冲冲! 正在心里感慨,旁边紧闭的房门突然响了一声,傅研生穿着宽松的长t恤和拖鞋慢悠悠地走出来。四目相投,唐祁镇还没来得及腾个地儿,他便拎着两个保鲜袋挤到了身后。 洗手台前狭小的空间愈发逼仄。唐祁镇被迫转身面对镜子,只见学长抬手,轻松地将自己裹在身下。后背都快贴上他胸口了,莫名多了一阵压迫感。他下意识缩起肩,耳边传来轻巧的吧嗒声,两支电动牙刷已稳稳地摆在了那个小格子里,空荡荡的毛巾架上也整齐地挂满了毛巾,柔和地落在灯光里。 “嗯…”傅研生看着那狭小的洗手台,满意地长舒了一口气。 第60章 简单生活 傅研生还是延续早八点的生物钟,第二天起得很早,把卧室和客厅都收拾干净,顺便记录了缺少的家具。等他忙完已经快十点,另一间卧室的房门依旧紧闭。 他无奈叹气,走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唐祁镇,起床了。” 似乎没有动静。傅研生又凑近了些,小花猫估计睡得很死。同居第一天就进卧室有些不礼貌,他只能掏出手机打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同时里面也传出了铃声。旋律很凝重,像是古典乐,还挺有品味。 “雾草,好吵啊…我特喵还没睡够呢!”突然,屋里传来一声睡意惺忪的咒骂,随后通话界面被拒听了。 傅研生眉头微蹙,无奈转开了门把手。 房里还有一丝空调的凉意,偌大的床上只有个被窝团子,在边缘露出一圈毛茸茸的黑色发顶,床沿上还挂着一条裤子。听见人来,他又往被窝里缩了一下,嘟哝道:“吵死人了……” 傅研生见状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捡起裤子架在旁边的椅背上,戳了戳那团花猫:“小唐,起床了。” “…你谁呀?” “十点了,该起来吃午饭了。”傅研生有些催促,但又不敢掀被子,生怕看到一只光溜溜的小花猫。 “傅研生,你怎么进来了?”小唐听到他的声音后瞬间清醒,迷糊地从被子里探出头,一股脑儿地撑坐起来。被子滑下去一截,露出白色的睡衣。 还好穿衣服了。傅研生松了口气:“还好意思问我,在学校也天天赖床?还有,闷头睡对身体不好。” “我早晨的课少嘛…”小唐还没全醒,咂了咂嘴。 一看就是缺少每天早八的毒打。傅研生弹了下他的脑门:“以后我和学习部说,要求你们系每天早晨七半点去自习室打卡。” “你这是滥用私权,会被我们全系唾弃的!”唐祁镇急得大吼,拽过椅背上的裤子,气鼓鼓道,“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傅研生意犹未尽地看着眼他涨红的脸,推门出去,走到厨房里捣鼓起来。客厅里逐渐开始有动静,小唐穿着白t和宽松的牛仔裤,踢踢踏踏地往卫生间走去。 他很快端着一盘切片面包和牛奶走到了客厅,搁下餐盘,又下意识往卫生间瞄了几眼。唐祁镇很快梳洗完毕,晃悠悠地往他身边走来。 “先吃点东西,一会儿带你去超市。” “唔,谢谢学长。”他拉开椅子,乖巧地坐下。 果然花猫和刺猬都各有千秋。傅研生轻笑了声:“你不挑食吧?” 俗话说吃人的嘴软,虽然只是简单的早餐,但他还是很不好意思,摇了摇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唐祁镇想了想,又问:“学长很会做饭吗?” “不会,”他干脆道,“我几乎没进过厨房。” “那太好了!”唐祁镇却突然来劲,“我也不会做饭,咱俩扯平了!” 傅研生原以为他会说我来做饭之类有良心的话,听到那句带着北方口音的卖乖,又气又笑,轻轻啧了声。 唐祁镇不好意思地低头,飞快把面包啃完。 “走吧,先去超市。”傅研生起身往玄关走去。这儿地处五环,离最近的连锁商店有十多公里。傅研生看了下导航:“坐公交吧,要是买的东西多了我们就打车回。” 唐祁镇点头表示同意。地方偏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人少不堵车,两人很快就到了超市。傅研生自然地走在前面,扫码取了辆推车。 “我看了下,主要缺的还是清洁工具,拖把扫帚之类的。家电的话,我还想再买个面包机。” “没问题,都听你的。”唐祁镇走到他身边扶住车篮,心说还好自己的甜品都是网购,不然当着医学生的面肯定少不了一顿嫌弃。 傅研生揽了下他的肩:“这边,日用品区。” 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傅研生打开手机备忘录递给唐祁镇,自顾自推着车耐心地一排排看过去。他默契地跟在后面,拿好一样就把便签划掉,顺便检查是否漏什么东西。 “诶等等,这个牌子的洗洁精不太行。”唐祁镇摁住他的手腕,“我家阿姨说泡沫太多,洗不干净。” 傅研生在生活方面确实没经验,转身把东西放回货架:“那你们家用什么?” “家家净。”他仔细地看了一圈,取下一个天蓝色包装的瓶子放进车篮里。傅研生见状轻轻笑了声,推着车继续往前走。买完日用品,两人又逛了几圈,不知不觉就到了进口商品区。 唐祁镇并没有想买的东西,学长却像刻意在找什么,每一行的商品都看得很认真,不由得引起了他的注意。突然见他停住脚步,从货架上取下一罐白花花的胶装物。 “这是什么?”他凑上去好奇地问。 “椰子油。” “用来做饭的吗?”小唐瞪大了眼睛,更加好奇了。 “应该也能做饭,”傅研生翻到标签页看了下,“不过我用来护发的。” 他轻描淡写的话却勾起了小唐的脑补。他开始自动分析他的头型发际线,不一会儿,眼前英俊帅气的男生就成了一颗脑门锃亮的卤蛋。 “噗——”他忍不住笑出声,抬手去撩他额前的刘海,“让我看看学长的发际线,是不是已经成地中海了?” “你干什么?”傅研生嫌弃侧身,顺手把东西翻进车篮。 “你就给我看一眼嘛!”小唐不依不饶,伸手去薅他头发,不料被对方轻松扣住了手腕,往前一拽。他没站稳,一头闷在了学长身上。 大夏天,两人都只穿着件薄薄的t恤,唐祁镇很快就感受到他结实的胸口,以及一声低低的闷哼。 “对、对不起!”他赶紧直起身子,乖巧地朝他眨巴了两下眼。 “无法无天。”傅研生怪嗔地批评了句,“看来还是得给你定个规矩。” “我又不是故意的,叫你乱拉我。”唐祁镇不甘心地狡辩,对方却已经开始说:“第一,我有洁癖,不要把公共区域弄脏;第二,不要薅医学生的头发……”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小唐往边上瞥了眼,看到这大瓶果冻般白花花椰子油,舌尖仿佛都有了股甜味。 他有些馋嘴,从货架上取下一罐跟上去:“学长,从今往后你教我护发吧。” 傅研生回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哦对了,今天是我们出来住的第一天,买瓶酒回去庆祝一下吧。”为了缓解尴尬,他又提议。 “不行,”他干脆道,“约法三章第四条,别找我喝酒,也别喝醉。” “可是酒怎么能一个人喝?”唐祁镇扯了扯他的袖子,“对面就是酒品区,我们就买两瓶低度酒。” “小唐……”傅研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他拉着往那边走去。 “学长为什么不喜欢喝酒?不是说北方人都挺能喝的吗?”他又问。 “你真是不长记性,”傅研生无奈,“还记得上学期和你出去吃饭那次吗?” “啊?”唐祁镇愣住,记忆慢慢回到那天的粉象酒。自己邀请学长喝酒,结果杀青蛙的时候…… 他顿时觉得后背一凉,捂嘴小声骂了句操:“那还是我自己喝吧。” 珍爱生命,远离醉酒学长。 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你还是没和我解释清楚那天到底怎么回事,”挑了几瓶酒,唐祁镇回头问道,“是因为酒量太差喝醉了?” “不是。”傅研生摇头,叹了口气。 是因为酒量太好,喝不醉也醒不了,这种感觉最难受。 看他眼神有些游离,唐祁镇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刚才是我多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既然不喜欢喝酒,回家我给你煮奶茶喝。” “嗯?”傅研生眉头一挑。 只见他来了个直男比心:“甜糖牌奶茶,超好喝~” 第61章 世界名画 两人在餐厅吃了顿午饭,又打包了几个菜回家。把新买的家电和清洁用品放好,傅研生说了声“我去复习了”,转身就把自己关进了房。 唐祁镇应了声哦,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之前抽空去医院陪学长,他还有两幅速写和一篇论文没交,现在ddl就在眼前,只能抓紧时间肝。 他换上画画时专用的工作服,打开老师发的照片,趁削铅笔的时间先在脑子里酝酿了一番。 动漫速写区别于传统的素描,它更考验创作者对事物的归纳与表达,而不是由点构面。唐祁镇接触动漫后就一直在思考此类问题,努力形成自己独特的画风。 其中有幅接力赛交接棒的照片。动态的人体很难把握,他画了几张废稿,怎么看都不顺眼,心里有些烦躁。瘫坐了会,他翻出了珍藏已久的石榴酒,懒懒地靠在椅子里喝了几杯,趁着微醺的酒劲继续动笔。等全部作业完成,窗外已经全黑了。他揉了揉又脏又酸的手,伸了个懒腰。 学长那儿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唐祁镇瞥了眼紧闭的大门,把爪子搓干净后回到厨房热饭菜,打算等下直接叫他出来吃饭。 可能是动静太大,等他把自己的肥宅快乐锅搬到厨房时,学长已经从房里出来了。 “开始做晚饭了?” “嗯,准备煮奶茶。”唐祁镇随口应了句。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浅棕色背带裤,腰上、裤腿处有不少颜料斑点,着实像只胖得没腰的小花猫。 “你怎么能穿这么脏的衣服进厨房?”傅研生语气责备,取下挂在门后的围裙,环过他的肩膀套上。 腰突然被收紧,惹得唐祁镇闷闷哼了声。他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不脏,颜料是之前弄上去洗不掉的。” “我看着不舒服。”傅研生没理他,自顾自在后面收紧围裙,又瞥了眼他手里的锅,“你居然还有个锅?” “对啊,以前在寝室里煮……”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话没说完就被学长质问的“嗯?”打断。 他追问:“在寝室里干什么?” “没、没有!”唐祁镇慌乱地捂住嘴,“煮方便面要用500瓦的功率,会跳闸的。” 傅研生却立刻抓住重点:“也就是说你跳过。” 这下是越描越黑了。看他凌厉的目光,可怜的小唐同学吓得捂住嘴,只剩一双做贼心虚的小眼神使劲朝他眨巴:“真的…没。” “咳咳,”傅研生清了清嗓子,“学校又存心不让你们在寝室里做饭,只是老校区的电力设备确实不好,容易起火。你这是违规电器,怎么去年没查出来呢?亏得还是五星文明寝室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感受到威胁,他不甘示弱地凑到他眼前,“我们寝室确实很文明,打扫卫生可积极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可以申请抄每个寝室的电表。”对方不咸不淡地来了句。 唐祁镇一怔,抬手怪嗔地拍了下他的肩:“你还学会……” 话音未落却被学长一声吃痛的喊声打断,他身子一斜,抬手捂住肩:“小唐,别碰这儿……” 唐祁镇只想开个玩笑,见状方寸大乱,赶紧扶住他的身子,关切道:“怎么回事?伤还没好?” 他艰涩地咽了口口水,呼吸沉了几分。唐祁镇吃力地把他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你看有什么用?” “我有一些从老家带来的药膏,觉得还挺有效果的。”唐祁镇拍了拍他的肩,“这样吧,你先回房躺着,我去找找。” 傅研生闻言不置可否,将信将疑地往房间走去。唐祁镇也回房,从行李箱里翻出了一盒还没拆的药膏,还有他军训时扭脚买的热水袋。 他先去卫生间灌了袋热水,小心地用毛巾裹好。推门进去时傅研生正坐在书桌前。 “把衣服脱了吧,反正都是男生。” 学长并没有推脱,抬手解开扣子,露出了左半边身子。唐祁镇原本浩然正气,此刻还是不由得顿住。 这匀称的身材、这若隐若现的肩胛骨和小腰窝、这该死的紧致的人鱼线!这这这,简直就是一幅世界名画,男版的春日女神,堪比米开朗基罗大卫的存在! 唐祁镇瞬间觉得十分非常很可以,带着花痴的眼神走到他身边。 但仔细一看,学长肩上还有高二那年车祸留下的伤疤,挺长一条,估计也祛不掉了。他惋惜地叹了口气,开始观察着他的新伤口。 淤青已经散开,现在是一片面积硕大的青黄色。他用手轻轻摁了下:“疼吗?” 傅研生身子一颤,闷闷哼了声。 “你该不会伤了好几次吧?”唐祁镇开始抹药。他颤抖着吸了口气,伏身趴在桌上,不置可否。 “庸医,”他毫不留情地批评,“要是留了后遗症,以后还怎么给病人做手术。” 对方没有接话,但能看出确实挺疼,呼吸声很沉。听着他仓促的呼吸声,唐祁镇心更软了,胡乱瞟了几眼,脑中画面却开始渐渐旖旎。 没想到学长看起来人高马大杀气十足,却有着那啥里最常见的美人受身材,真是让本猛1想入非非啊。 正在脑中行云流水般yy,突然听学长道:“你在看什么?” “啊?”他应声抬头,竟然和桌上镜子里的学长对视了一眼,做贼心虚道,“呃,没什么……你有纱布吗,我给你包起来。” 傅研生狐疑地瞥了眼,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白色药箱,翻出纱布递过去:“会缠吗?” “大概样子还是有的,”唐祁镇自信地接过纱布,轻轻抬起他的上臂,“放心,我会尽量显得专业一点的。” “……”傅研生哭笑不得地叹气。 药膏的味道很淡,反倒是小唐身上隐约有股酒味。傅研生继续通过镜子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过了大约一分钟,听他说“好了”。 他点头说了声谢谢,艰难地拉起衣服穿好。唐祁镇转身拿来热水袋:“这个药要配合热敷效果才好,你趴着,我再给你捂一会儿。” 傅研生还在穿衣服,咬着嘴唇闷闷哼了声,还没等表态,热水袋已经捂上来了。小唐贴心地趴在他身边,轻轻地帮他揉着。 两人靠得很近,显得沉默意外尴尬。傅研生盯着镜子看了会儿,问道:“能让我看下药的配方吗?” “你不是西医吗,还会看中药配方?” 傅研生没有多言,只是用指骨敲了敲手边的书。唐祁镇这才注意到他塞满的书桌,放眼望去是一片蓝色海洋,课本旁边还有笔记本和平板电脑,上面列着整齐的笔记。 “好惨啊。”他小声嘀咕了句,把药膏递给他。 这叫红云膏,是他老家药堂里专卖的跌打药。出于专利保护,上面的配方并没有写全。傅研生仔细看了看,都是常见的活血化瘀药,悻悻地还给了他。 唐祁镇探身上前,看到他笔记本上的细胞图,好奇道:“这是生物吗?” “准确来说叫医学微生物学。” “反正差不多,这是原核细胞,我没认错吧?” 傅研生闻言扭头瞥了眼:“你高中是学理的?” “不是啊,文科生,但是我生物特别好,会考拿了满分。”他得意地笑了声,“当时还能教人做题,减数分裂和基因突变,这么难的题我都会。” “听起来还挺厉害的。”傅研生敷衍地夸了句。 听到这种语气,唐祁镇立刻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怎么,你不信?喏,自己捂一下热水袋,看我给你变个魔术。” 说完他就走到书桌前,把课本翻到扉页,拿起一支铅笔在“微生物学”后面刷刷地画了起来。 “蹬蹬~”几秒钟后,at得意地把课本立到他眼前,“怎么样,看我画的转运rna!” 傅研生眯了眯眼,下面不知什么时候还多了一行小字。唐祁镇在他的班级姓名前面龙飞凤舞地加了几个大字,变成了“唐祁镇to傅研生”。 “什么意思?” “转运rna啊,拥有它你将会获得好运,门门满分,科科一百!我会考的时候老师就给我画了一个呢!” 原来是这个意思,傅研生看他画的那个丑不拉几的玩意儿,垂眸笑了笑:“谢谢。” 这下反倒让他不好意思了,毕竟和学长比起来,这点小伎俩纯属班门弄斧。他尴尬地哼哼几声:“就是希望你的伤能早日康复,学习和生活上也别给自己太多压力。好了,我去煮奶茶,再过几分钟就出来吃晚饭吧。” 傅研生点头,等房门被合上,嘴角的笑彻底藏不住了。 等他整理完毕去厨房时,他已经在煮水了。旁边还有个精致的铁罐头,放眼望去是一片田野,孩子们在金色的麦浪里奔跑。最顶端还刻着一串凝重的商标,看起来价格不菲。 很快茶水就被煮开了,清雅的香气在水中翻滚,唐祁镇用筷子搅动了几下,伸手去取牛奶。 空气中很快弥漫开浓郁的奶香,盖住了唐祁镇身上的酒味。傅研生双手环胸立在后面,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嗯,刚才画画的时候喝了点。”他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就这么喜欢喝这些东西?” “也不能算很喜欢吧,”唐祁镇把开关调到最小档,盖上锅盖闷了几分,“只不过是想换个心情而已。” “遇到烦心事了?” “没有,就是稿子画得不满意。”他转过身靠在灶台上,“不过喝酒真的有效果,很多艺术家创作都是靠酒精刺激的,包括我爸。你知道吗,我爸认识一位外国朋友是开酒庄的,在西欧的萨克里那岛上。我十岁的时候去过一次,那里有我见过最蓝的天空和海洋,当你闭上眼,风吹来的是阳光,……” 提到美术他的话就多了起来,从保罗高更讲到毛姆和他的月亮,身体也随着话语间的停顿有节奏地晃动。 ——“当你闭上眼时,风吹来的是阳光。” 傅研生的目光触及他身后罐头上的田野,恍惚间有种不可言说的错觉——沙滩海浪、果园葡萄架、形形色色的男女……唐祁镇真的将这些画面送到了自己眼前,鼻尖有了海风的咸腥,嘴瓣也有了葡萄的酸甜。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何其绚烂,何其美丽。 诚然,唐祁镇的生活环境比他家庭优渥许多。 但又不一样。 他高贵,却不骄纵。 傅研生不知怎么眼眶有些湿润,深深吸了口气。唐祁镇开始挑茶叶,忍不住抿了一口,小声嘀咕道:“一点都不甜。” “不甜吗?”他闻言上前,声音难得有些颤。他舀起一勺放在嘴边轻吹了几下,随后含进自己嘴里,双手托起了他的下巴。 就在唐祁镇猝不及防的那刹,温热的奶香已经通过两人唇瓣流向他的舌尖。 “唔……”唐祁镇吓得身子一斜,对方已经松开了他—— “这样够甜了吗?” 唐祁镇愣愣地砸了下嘴,盯着他深色的双眸,只觉得心脏跳快到呼吸急促,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何止是甜, 都能醉人了。 第62章 再接再厉 考试周的傅研生特别忙,结束晚自修回家又接着把自己关进房里背书。唐祁镇的考试科目少,眼见明天考完近代史纲要就要喜提暑假,想抽空和学长说一声。 从学校回来后,他还特地买了个西瓜,切好坐在客厅里等他回家。果然,依旧是十点左右,门锁咔咔地转了几声,傅研生背着他医学的小书包,有些疲倦地走进门。 第一眼就看见坐在客厅的小唐和他面前红彤彤的大西瓜。傅研生眉头微蹙,下意识看了眼客厅里的日历:“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唐祁镇赶紧摇头,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明天考完就回家了。因为机票早定了,也和家里人说过了,所以……” “知道了。”对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起伏,只是淡淡地应了声。 “你应该也快考完了吧?”唐祁镇反问,“之前一直不好意思打扰你,吃点水果吗?” 他往桌上瞥了眼,西瓜不大,唐祁镇切了两半,用专门的西瓜勺挖着吃,圆滚滚的果肉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有食欲。他轻轻笑了声:“我先洗澡。” 不一会浴室里就传出了哗哗的水声。随后吹风机又开始运作,唐祁镇往里面看了眼,他换了件宽松的白t恤,脖子上搭着毛巾,下面套着浅灰色的运动裤。头发还没完全吹干,湿漉的发丝和手指纠缠在一起。 很快,学长踩着拖鞋慢悠悠地走出来,拉座椅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你还有几门考试?”他问道。 “四门,后天也能考完了。” “那学长真的不打算回家了?” “嗯,”他挖了块西瓜球,“我努力攒钱就是为了早日离开他们,更何况我妹高考也结束了,现在完全没有顾忌了。” 提到高考,唐祁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问:“小妹妹考得怎么样?” “还不错,理科全省第十八,前几天刚填完志愿,应该能去她理想的大学。”傅研生嘴里含着东西,声音有些模糊。 两人不过隔了张桌子,男士沐浴露的清香很快蔓延开来,干净的少年配上清爽的西瓜,简直就是夏天的一抹绝色。唐祁镇偷瞄了几眼,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明天就回家了,竟然意外地舍不得,嘴里咬碎了一个个西瓜球,还是觉得口干舌燥。 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傅研生了,无论是看似阳光帅气的外表,还是发病时阴蛰沉郁的模样。他的内心甚至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想要保护他脆弱敏感的精神,不再让他受刺激,不再看他无助地哭泣,甚至是自残。 这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干嘛一直看着我?”傅研生终于忍不住指出。 “啊?”唐祁镇慌乱地错开眼神,“没、没什么……” 傅研生见状轻轻嗤笑了声。 这一声弄得他更加心虚,摸了摸脖子,却发现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其实他一直有种感觉,学长似乎也喜欢自己,特别是他发病的时候,对自己的依赖感似乎是浑然天成的。 他不敢说得太直白,但又很不甘心,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学长,我问你个事。” “嗯?”傅研生挑了下眉。 “你上次不是问我是不是弯的嘛,其实我确实是个天然弯。”他涨红了脸开始试探。 傅研生闻言眯起眼,似乎对这个结果见怪不怪,大方地问道:“那你和别人谈过吗?” “没有,”他摇头,“这种事情得看缘分。” “那现在突然提这个,是遇到什么人了?” 唐祁镇没想到学长比自己还直接,一时间大脑空白,支支吾吾道:“我只是觉得该到谈恋爱的年纪了,可是我爸妈还不知道这件事。特别是我妈,她思想特别保守,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说到这儿他哽咽了一下,双手捧住脸,伏在桌上小声道:“我怕到时候她不接受,还会伤害到…唔……” 脑袋突然被人揉了下,他闷闷哼了声,惊讶地抬头——傅研生不知何时走到自己身边。 “小傻瓜。”学长拍了拍他的脑门儿。 “你才傻呢,这难道不是很现实的事情吗!” “话虽如此,但人活在世上不仅仅是为了博得父母的认可。”傅研生垂眸看着他,“小唐,或许是因为你出生于一个温馨和睦的家庭,所以你把他们的意愿看得很重要。但是等你真正长大后就会明白,父母又不是来自未来的神,他们替你选择的路,也仅仅是一条路而已。” 他的语气很平静,唐祁镇抬头他,也看不出任何喜怒的痕迹。 “那如果学长喜欢上男生会怎么办?” “追他,试探他的反应,然后尝试告白。”傅研生毫不犹豫地报出了他的流程,淡淡地垂下眼眸。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投,唐祁镇来不及挪开眼神,竟然意外看到了学长那张泛着红晕的老脸。 他觉得自己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一时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学长我……” 话音未落却被傅研生的摸头杀打断,手指顺着他柔顺的小卷毛反复揉了好几下。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喜欢也卡在了喉咙里。 傅研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先别想这些,明天还有考试,等考完回家再慢慢考虑。” 说实话,我还不太适合谈恋爱。傅研生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他怕自己担不起这份责任,更怕伤害到别人。现在这种状态反而是最好的。 当然,他也不想等太久。 想到这儿他又揉了揉小花猫的脑袋,轻声道:“早点休息,晚安。” 唐祁镇的脸烧红了一片,小心翼翼地趴在桌上,等他回房后才溜回去。 一夜无眠。他感觉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有些兴奋,又很不甘心。 晕乎乎地想了一整晚,好在他之前已经把课本翻来覆去背了好几遍,又有文综三年的磨炼,感觉考得还不错。 临上飞机前,他还给学长发了消息。可能因为在外一年待惯了,将近半天的颠簸,踏入熟悉的大别墅时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不过让他意外的是,父母这次都在家。推门进去时,他们正在客厅里和保姆陈妈唠家常。 陈妈永远是最热情的,把他当成小少爷一样供着,连忙上前从他手里取过旅行箱,拖到了他的卧房。 “阿镇回来了。”爸爸淡淡地笑了声,招呼他过来坐,大家说了几句便开始过问他这学期的情况。唐祁镇报喜不报忧,省去了那些糟心事,挑好的说。 “不错,四六级考得怎么样?”妈妈又开始关心他的文化课成绩。 “四级过了,553分。六级这学期没报,想趁暑假里准备一下。”他如实汇报。 妈妈闻言微微蹙眉:“你对自己的要求确实应该还要再高一些,不要觉得是艺术生就疏于文化课学习,特别是英语。” 唐祁镇乖巧地点了点头,妈妈又问:“本科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 “不会打算就这么毕业了吧?” 唐祁镇摇了摇头:“可是c大的艺术学院已经是全国比较好的了,我不知道考研要去哪里。” “那正好这几天我一直再和你爸说,考虑过出国吗?” “出国?”他闻言一怔。 “对啊,k国的玛格丽特国际艺术学院,全球最好的艺术殿堂。爸妈有这个财力送你出去,你不想试试吗?”妈妈语重心长,“我和你爸爸都是博士生,你好歹得也得读到master吧。正好,去和世界顶尖的艺术大师交流,也开阔一下自己的眼界。” “当然,爸妈愿意为我花钱,我肯定尽力争取。” “还有一件事。前几天你们美院的老师打电话来找我说,你人体的速写问题还是有点大。” “老师打电话了?”他惊讶地眨了眨眼,有种公开处刑的羞耻感。 “是啊,她和我也认识嘛。”妈妈叹了口气,“我看了你的画,包括你上学期的作品。但是阿镇啊,动画和传统美术区别很大,你既然当初这么坚定地选了动画,就应该尊重这个流派,而不是把你之前意识流的那套硬生生地搬在动漫创作里,明白我的意思吗?” 爸爸也在一旁道:“人心不足蛇吞象,你先把基本功打扎实再去想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然四年学下来就是四不像。” 唐祁镇听得愣住,半晌才憋出一个哦字。“我人体真的这么差吗?” “人体包括很多,你们学校的老师是不会手把手教你们打形的,得你自己去练。趁这个暑假里好好去看几本漫画书,临摹些图和照片。” 他又愣愣地吐了个哦字,只想快点结束这个话题,说了句我回房了,垂头丧气地溜走了。 回到房间,他赌气地把门重重合上,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动漫教程,稀里糊涂地翻了几页。 我真的不适合学漫画吗?真的培养不出自己独特的画风吗?这两个问题反复在他脑海里纠缠,根本无心画画。 无奈,他只能置气地翻上了床,看着空白的天花板,脑中思绪逐渐放空。突然,他脑中响起了一个熟悉声音——你把他们的意愿看得太重了。 那是傅研生的豁达,是在被亲人、被现实伤得体无完肤后揭竿而起的反抗。 但自己做不到,或许如学长所言,优渥的成长的环境确实能磨平人的棱角。 “……” 唐祁镇的眼眶一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真的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无论是自己的艺术生涯,还是和傅研生一同憧憬的那片未来天地。 第63章 戒断反应 批评归批评,在家反思几天后,唐妈妈他安排了一份临时工作——去动漫工作室当助理。 d省作为南方经济大省,新兴文化产业发展也走在前列,已经形成了自己的a文化产业链。唐祁镇这次去实习的地方就是由他爸爸参与设计的孔雀新区创业孵化基地,虽然家里人没有挑明说,但他心里清楚,这份实习工作多少还是托了父母的关系。不然谁会要一个刚读了一年大学、没有经验的小崽子当临时工。 这是园区里最大的一家动漫工作室,有主笔若干,主要向杂志和漫画app供稿。唐祁镇带着几幅自己最近临摹的作品过去,人事并没有为难他,直接带他去会议室见了主笔秋水太太。 唐祁镇观察一下,主笔太太已经成家,左手无名指明晃晃的戒指无时不刻都在宣誓主权,但从穿衣风格来看,应该是个有少女心的二刺猿。两人交谈得还算融洽,秋水强调了一些注意事项,先给了他2p草稿拿去勾线。 抱着数位板走进办公室时他hia很拘谨,悄悄溜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过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一个穿着小熊睡衣的小姐姐走到他身边:“你就是来实习的小弟弟吧?” 唐祁镇和她对视了一眼,立刻道:“前辈好。” “哈哈……”小姐姐爽朗地笑了声,摸了摸他的头,“卡哇伊得丝奈~”说着还指了下桌面的摆设和身后的书架,告诉他不用拘束,随便参观。 这下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腼腆地笑了笑,回敬了一句谢谢,塞了两片口香糖在嘴里,赶紧投入工作。勾线助理的工作就是判断线条是否有用和人物背景的透视关系,把精草描成封闭的线条,方便上色。他勾的时候很小心,一边适应太太的画风,顺便分析她笔下的人体结构。初次工作并不熟练,2p的稿子他描了一上午,确认无误后发给主笔过目。 他对自己的技术还算有自信,不料几分钟后太太让他过去一趟。唐祁镇估摸着肯定没好事,耷拉着脸走到了隔壁办公室。 主笔开门见山,直接和原图对比,挑了七八处毛病,比如头发线条的走向、衣服褶皱等等。唐祁镇听得目瞪口呆,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确实没有完全照着草稿勾,或者说完全没理解主笔的用意,导致细节考虑不周——一根线条的偏差,女主的手看起来就不饱满了。 没想到学了十几年画居然还没彻底摆脱“手残党”的魔咒。唐祁镇越发不好意思,低下头悄悄观察起自己的手指,又听主笔道:“桌上和书柜里有很多人体模型,你可以去找找感觉。你妈妈送你来这边来是学本领的,我必须对你严格。” “谢谢主笔老师。”他虚心道谢,默默退出了办公室。 隔壁桌的小姐姐又来找他聊天,唐祁镇这才注意到身后一面大墙都是手办、高达模型和人体模具。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拿起几个dc宇宙的手办把玩了一番,又拿了几个小模具放到桌前作参考。 老师对他的要求特别高,来回改了八遍,到最后唐祁镇都开始怀疑自己,桌上的小人也被他扭成各种高难度的瑜伽动作泄愤,一直画到晚上九点多才被放回去。 好在第一天上班,妈妈还算仁慈,派人把他接了回去。一回家爸妈就开始问东问西,唐祁镇身心俱疲,敷衍地说了几句就回屋休息了。 之后几天他开始逐渐熟练,和同事们也混熟了一些,有时会帮隔壁桌小姐姐带咖啡和热可可,还在午休时一起做了红糖爆米花。 明天是截稿日,下班时已经快十点。现在爸妈不会派人来接他了,新区的夜晚又空旷得可怕,除了高耸的led灯、明晃晃的光晕和偶尔飞驰的大摩托,只剩一川平静的江水。 十点三刻还有最后一班环城地铁,唐祁镇看时间还充足,开了导航,沿着大桥一路走过去。一天没看消息,他发现好久没登的微博居然推送了提示——十级铁粉酒米同学给自己发来了消息。 他打开一看,酒米如愿被心仪大学录取,晒了录取通知书。这是其实是他意料中的事,看到大段感谢的话,唐祁镇觉得挺感动,差点脑子一热告诉她“你哥早和我说过了”,等回过神来赶紧删掉,只高冷地说了句恭喜。 酒米又问他最近是不是很忙,居然几个月都没出设计稿。这问题仿佛公开处刑,唐祁镇下意识想回避自己的咕咕行为,又高冷地回了句嗯。 或是见他回答得很敷衍,小粉丝没再打扰。退出聊天界面的唐祁镇看着桥下映着城市霓光的江水,不知怎么有些怅然。 诚然,这里的人都挺简单,为爱和小众文化聚集在一起,完全没有商战职场里描写得老谋深算。唐祁镇偶尔听她们聊八卦,才知道隔壁那个自来熟的小姐姐毕业后换过几家工作室,一直在做上色,就像工业革命时期的流水线一般。 从助理到主笔有很长一段路要走,需要实力,更要机遇;当上主笔后,能否留下好的作品,也需要机遇。大部分人仅仅是把这个行业当做饭碗,混得平平无奇,拿着一个月四五千的工资,在一二线城市里勉强度日。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可他又说不出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真的应该出去看看了。 想到这儿,他又拿起手机,鬼使神差地给傅研生拨了个电话。 - 接到电话时傅研生正坐在书桌前,不是看书学习,而是量体温和测血压。 上学期一系列事件对他的刺激太大,为了防止自己做出某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他还是在医生建议下吃了抗焦虑的药物。现在试着戒了几天药,反复失眠做噩梦,整天晕乎乎的。 是戒断反应,他之前看过很多临床报告,没想到等真的轮到自己扛时这么难受。 突然唐祁镇打来了电话。 傅研生并没有给他留特殊的备注,“唐祁镇”这三个字反而是让他最兴奋的。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一边划开接听键。 “学长,晚上好。”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旁边似乎还有杂音。 傅研生警觉地眯了眯眼:“你在哪儿,这么晚了还没回家?” 他在发低烧,声音听起来也很沉闷。唐祁镇立刻反问:“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他搪塞过去,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还没回家。 唐祁镇这才放心,开始和他说暑假打工的经历。听他娓娓道来的语气,傅研生能感受到他这一个月来确实有些了不起的感悟,但头晕得厉害,实在没法好好接话,显得有些敷衍。 唐祁镇以为他对这些事不感兴趣,没再继续和他探讨人生的哲理,转而问道:“学长暑假在干什么呢?” “在实验室,跟导师和几位师兄师姐做了个课题研究。剩下的时间做家教,对方是个准高三的小学弟。”他如实回答。不过前几天去见了心理医生,下定决定戒药后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哇,课题研究算是科研吗?是不是能发sci那种?” “没这么厉害,就是一些很普通的,生物细胞的研究。”听到他极具崇拜感的声音,傅研生忍不住笑了笑,“要是大三就能发sci,等我毕业都能直接升主任医师了。” 提到毕业,唐祁镇想起之前妈妈说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学长,和你说件事。我本科毕业之后打算出国。” “出国?去哪个国家?” “k国,最理想的就是申到玛格丽特的offer,两年制的研究生,比国内还快一年呢。” 傅研生闻言立刻皱眉。k国、两年,这就意味着一万多公里的路程和七百多天的分别。 他的心脏倏然一阵抽痛,踉跄地躺回了床里。戒药时的不良反应加剧了他的不安,刺激着他极其脆弱的神经,随着身体的疼痛开始蔓延。 他尽量把那种感觉憋回去,可电话那头,唐祁镇兴致勃勃地描绘他未来蓝图的轻快声音又在不断地刺激他,让他止不住胡思乱想。 他不想分开,一刻也不想。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为唐祁镇做了那么多,难道还不够打动他,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吗? 他好想告诉这个小家伙自己现在病了,病得很难受,让他立刻马上出现在自己身边,抱着他喝水吃药,哄他睡觉。 “喂?学长你没事吧?”见他很久没接话,唐祁镇着急地喊了几声。 食指指甲再次狠狠地钳进肉里,傅研生翻了个身,努力平复呼吸。半晌,用他最大的理智回复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嗯字,挂断了电话。 手机顺着被单滑出了半米远。 傅研生这才明白,他哪里是在戒药,分明就是在戒唐祁镇。 但现在他不想戒了。 蜷着身子在床里躺了片刻,他出了身冷汗,支撑着摸到了手机,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你有唐祁镇的联系方式吧?”他开门见山,“乖,帮哥哥做件事。” 第64章 病态温柔 唐祁镇接到傅汐媛电话是几乎要被吓傻了。挂断电话后他也试着联系了一下傅研生,果然关机了。想起前几天那通对话,学长的状态似乎已经不太好,糟糕的猜想立刻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上网查看了去c市的机票,最近一班还有空位的是晚上九点。他顾不上和父母解释,先买票先斩后奏,甚至还趁中午空闲时间去七院,当地最好的精神科挂了个专家门诊,询问该怎么照顾戒药中的病人。 一切准备就绪,他给老妈发了条短信说去学校有事,直接坐上飞机走人了。路上辗转四五个小时,等到出租房时已是凌晨。 屋里一片漆黑,客厅窗帘打开,还能看见对面超市的灯火。他凭感觉摸到了玄关的开关,一眼就看到学长那间紧闭的房门。 他焦急地喊了几遍学长的名字,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下他真的急了,试着转了下门把手,还好他没锁门。 推门进去的瞬间他一愣。屋里昏暗,只留了书桌上一盏昏黄的台灯,而傅研生,这个一米九的大男人此刻正蜷成团缩在床沿边,一只手挂在领口上,另只手无力地垂着。 “卧槽!”唐祁镇吓得大吼了声,跑过去试了试他的呼吸,确认人还活着才松了口气。暗黄的灯光映出他微蹙的眉间和苍白的脸色,出了不少汗,也没盖被子,床单上满是褶皱,从另一侧的拖鞋来看,估计是在床里滚了好几圈了。 “学长,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唐祁镇搭了下他的额头,有些烫,但应该是低热。感受到抚摸,对方有了点动静,低低唔了声。 唐祁镇被他这样弄得心疼,废了好大的劲把他的身子搬正,去床尾把被子铺开。 “你妹打电话给我说你在戒药,是精神类药物吗?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医院吗?”唐祁镇把被子拉到他身上盖住。显然平躺的姿势并不舒服,傅研生又艰难地翻了个身,下意识捂住后背,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几乎要把自己缩成一张纸片了。唐祁镇把被子拉到他肩膀处,看到他脖子和额头的汗,想去帮他打盆水。 不料刚走出一步,衣服下摆就被人扯了下,身后闷闷地传来了一句“别走”。 他回头一看,见傅研生抓着他的手还在抖,一双涣散无神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就像只还没断奶的小老虎。 他心瞬间化成水了,赶紧回头蹲在他身边:“我去给你弄点水,乖,等我一下。” 可傅研生还是不肯松手,唐祁镇只能把他硬塞进被子里,还不忘隔着被子拍了拍他,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烧水器,又去卫生间里接了盆温水。 傅研生已经被戒药的反应折磨得疲惫不堪,任凭唐祁镇把自己额头的汗擦干净。温热的毛巾触感很好,也稍许缓解了他脑中绷紧的神经。唐祁镇又换脸盆水,打算帮他擦身上的汗,小心翼翼地探进衣服里,在后背处胡乱地抹了几把。 “咝…你轻点……”傅研生突然缩了下肩膀。唐祁镇诧异地瞪大了眼:“怎么回事,伤还没好?” “不是……”他换了好几口气才憋出一句话,“戒药反应,肌肉疼。” “你到底吃了什么药把自己弄成这样!?”唐祁镇急得吼出声,又跑出去倒了盆烫水。回来时发现傅研生似乎有些不对劲,抱肩缩在被子里,呼吸比之前急促很多。 “怎么了?”他赶紧打开屋顶的大灯,从热水中颤巍巍地拧干了毛巾,撩起衣服把毛巾捂了上去。傅研生挺了挺腰,唐祁镇这才注意到,他背上居然有很多比肤色较浅的疤痕疙瘩。 上次脑补画面太旖旎没仔细看,这次可算看清楚了。都是些很短的疤,大约一两厘米,像是被钝器划开的。想起之前他断断续续提起的事,唐祁镇一下就明白了他在怕什么。 “没事的,这里只有我们俩,你别去想以前的事了。”说着,他还攻气十足地揉了揉学长的头,一边隔着热毛巾,用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唐式推拿术瞎揉。 掌心下局促不安的家伙渐渐安静下来。傅研生艰难地扭头,低声唤了句:“小唐……” “我在呢。”他乖巧地朝他眨了眨眼,“又把你弄疼了吗?” 傅研生长长地叹了口,又极其疲倦地闭上眼:“把电脑搬过来,帮我处理几份文件。” “你病还没好,别想着干活啊!” “来不及了……你帮我把每个部门的文件看一遍就好。” 唐祁镇没办法,只能去书桌上取电脑。打开笔记本一看,里面还夹着一张纸。他好奇地看了眼,竟然是傅研生自己测的一些数据。 体温一直在38度左右徘徊,血压也比正常值高。他又看了眼日期,从三号开始每天都有记录,但最近两天却是空白的。 也就是说,在他妹打电话给自己前,这家伙已经持续发了一礼拜低烧? “卧槽!”唐祁镇冲回床前,又搭了搭他那颗沉重的脑袋,“你病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说啊!” “苯二氮卓类药就是这样,有成瘾性……断药后三到十天特别难受,撑过去……就好了。”傅研生花了很大力气才说出这一长串话,声音轻得和丝一样。 唐祁镇听得揪心,眼前一下就模糊了,责备道:“我问过医生了,你那是心理问题,干什么要吃精神类药物?明知道有成瘾性你还吃!” “我是为了你吃的,小唐……我怕伤害你。”傅研生强撑着从床里坐了起来,软软地靠在床垫上。 唐祁镇眨了眨眼,感觉眼眶更加湿了。 “也是为你戒的……”他又补上后半句。 “我知道了,别说了。”唐祁镇把电脑搬来,甩掉拖鞋爬上了床,凑上去给了一个温暖的拥抱,“你是最棒的。” 傅研生的身子轻轻缠了下,费力地揽住他的后脖颈,把他往自己这儿挪,朝他耳朵里吹了口气:“那你还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陪在你身边,哪儿都不去。” “包括出国留学的事?” 这下轮到唐祁镇愣住了,脱口而出:“这都是三年后的事了。” “正面回答我。” “有机会当然要去,这和照顾你不冲突…啊!” 话音未落唐祁镇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扣住了,傅研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个听诊器,费力捆住了他的手。 但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他就是乱七八糟地缠了几圈。唐祁镇还没反映过来,只见他软软地扑了上来,一手擦进了他的衣服里。 “唔!”突然,胸口某处一阵冰凉。 他居然用听诊器上的金属片刺激他!唐祁镇吓得挺了挺身子,震惊地看向傅研生,有种不好的预感,慌张地夹紧了双腿。 不行,绝对不能那啥。学长现在还病着,怎么能对病人干这种事呢? 他肯定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毕竟戒药中的病人更加敏感脆弱,应该努力安抚。想到这儿,他鼓起勇气举起那双被“捆”的手,安抚地摸着他的后颈:“乖,别瞎想。” 傅研生虚弱的神色里居然多了一丝不可撼动的威慑,手上动作也越发行云流水。唐祁镇大惊,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整个人晕乎乎的。僵持了几秒,鬼使神差地,他努力挺起了身子。 两人的唇再次相碰,互换了一个浅短而温热的吻。傅研生一愣,唐祁镇趁势将他摁回床里。 “别胡思乱想,快点休息。”他帮他掖好被子,“你要快点好起来,不然什么都做不好。” 傅研生意外地孩子般朝他眨了眨眼,随后又垂下眼睑把情绪藏好,另只手环住了他的腰,小声道,“我冷。” “抱着我就不冷了吗?” 他笃定地嗯了声。 “……”唐祁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虽然刚才被吓得不轻,但无理取闹的学长实在是百年难得一见。 太可爱了。他心里想着,把大灯熄灭,又够到床头柜上的电脑:“要我帮你看什么文件?” “新生军训的,全在我邮箱里,网页应该没关。”他闭着眼轻声应了句。 唐祁镇点了点头,点开邮箱翻了翻,看到各部门发来的邮件,才想起傅研生已经是会长了。他先下载文件,有些附件规格很大,要花一分多钟时间。等待期间他又忍不住看了眼傅研生。 他安静地卧在自己身侧,发丝略湿,耷拉下来几乎要遮住他一侧的眼睛。然而在那阴影之下,又有独属他的戾气与温柔,像是堕落天使路西法,带着万劫不复的傲慢,被诸神砍倒在地,却也能在蒙尘中发光发热。 突然,他的目光顿住,就连手指压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串o也浑然不知。眼前隐约出现了千丝万缕的光线,将傅研生脆弱不堪的躯体描绘成一幅带着高光的画卷,大声说:快画他!把他画下来! 一瞬间思路泉涌,唐祁镇觉得自己又行了。 第65章 变幻莫测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窗帘撒满了书桌。唐祁镇迷糊地睁开,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陷入了温暖的被窝里,再往旁边一看,傅研生正坐在床里,优雅地翘着手指在触摸鼠标上划动,目光微微垂着。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了眼:“醒了?” 唐祁镇点点头,才发现自己那不安分的小爪子居然还搭在学长肚皮上,不好意思地收手,飞快从床里爬起来:“抱歉昨天不小心睡着了,你别忙了,继续给我吧。” “不用了,昨晚睡得还不错,今天感觉好了很多。”傅研生淡淡地应了句。 但看他脸色还是很差,嘴唇灰白。唐祁镇探身搭了下他的额头,利索地爬下了床:“先量个体温。饿吗?我给你做碗粥?” “我可能吃不了。”傅研生用分析口吻道,“苯二氮卓有肌松作用,突然停药可能会导致肠胃平滑肌收缩。” “那不就是肚子疼的意思吗?”唐祁镇拿着温度计走到床前,隔着被子摁了几下,“你现在胃不舒服吗?” “卧床休息感觉还行,吃了大概率会吐。”傅研生从他手里接过温度计含进了嘴里。 屋里陷入沉默,唐祁镇叹了口气,推门出去了。傅研生低头扫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继续埋头看文件。 过了几分钟,唐祁镇捧着热水袋进来了,见他已经取出温度计,忙问:“还有热度吗?” “37.5,稍微退一点了。” “那就好。”他把热水袋递过去,下意识看了眼那根水银柱,便听他道:“我甩掉了,你消下毒就行。” “好吧。”他乖巧地点头,翻出酒精棉花,一边道,“我等下去煮粥,你能吃的话还是尽量吃一点,实在不舒服就睡下。” 热水袋的温度缓解了部分痛感,傅研生说了句没事,唐祁镇确认无误后走到了客厅。 为了适应租房生活,他暑假回家后特地研究了如何使用电饭煲,还学着做了几个菜,勉强能弄个两菜一汤糊弄肚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他打开电饭煲看了下水位,又去厨房煮水淘米,正在忙活,突然听见客厅里传来动静。用余光瞥了眼,见傅研生披了件长袖外套,晃悠悠地走出来。 “你怎么起来了?”他怪嗔问道。 “我不喜欢在床里吃东西。”傅研生潦草洗漱了一番,半趴半靠地坐在了餐桌前。 唐祁镇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飞速将米水下锅,调好煮粥模式,走到他身边坐下:“等30分钟就好。” “嗯。”傅研生单手托着后颈,尽量撑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糟糕,但头发几天没洗,一络络地垂在眉间,看起来就很邋遢。 唐祁镇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心里闷得难受。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得这种病呢?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唐祁镇忍不住想伸手替他撩开戳在眼前的碎发。不料刚一出手,傅研生就警觉地抬了下眼眸。 他赶紧收回刚伸出的手,胡乱地瞥了眼旁边,扯开话题:“学生会的文件都处理完了吗?” “嗯,我后天得给他们开会了。” “开会?你这样能去学校吗?”唐祁镇担心地问道。 “到那时候应该差不多了。”他轻声应了句。 听他这飘忽的声音,唐祁镇更加揪心:“实在不行你让费知白帮你去,他毕竟一直都跟着你混,在学生会里应该威信也挺高的吧。” 他闻言只是哼哼了声,不置可否。唐祁镇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问道:“话说回来,你升职后,费学长是不是就转正了?” “没,正部现在空着。” “这样啊……”唐祁镇心说,那费知白估计干得累死,一人挑大梁,还有名无分。 傅研生扭头看向他,也不知这蠢货在想什么。 ——小家伙,部长、会长也好,我都想替你留着,直到你足以胜任那天。 想到这儿,他不免严肃了些:“小唐,下学期就要秋招换届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当然,我会努力争取的。而且要出国的话……”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话到一半才意识有些不对。 看来他是铁了心想出去。傅研生闻言不知哪来的力气,不屑地切了声。 “不过恕我直言,你现在还差得远了。看了你帮我批注的前三份文件,完全找不到重点。”傅研生冷冷泼了他满头冷水。 “真的吗?”唐祁镇果然怂了。 学长没再接话,半闭着眼伏在桌前。他觉得有些尴尬,转而看着电饭煲上的数字,期待它快点归零打破僵局。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电饭煲发出“叮”的一声,唐祁镇走过去,浅浅地盛了半碗薄粥搁在桌上:“学长,稍微吃点吧。” 他应声抬头,默默接过勺子,机械性地舀了几勺汤,似乎也尝不出什么滋味。吃完饭后,他又懒懒地趴在桌上,靠着休息了会儿。 唐祁镇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可却想不出半点办法,只能默默收拾好餐桌,去厨房洗碗。似乎过了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仓促的响。傅研生干咳了几声,踉跄地冲进了厕所。 他之前就有些反胃,但鉴于两天没好好吃饭,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吃点东西。但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他胃里越发翻江倒海。 “学长!”唐祁镇见状立刻冲出去,不料对方眼疾手快,嘭一声合上了隔间的门,只留下里面努力克制的干呕声。 唐祁镇傻站在外面不知所措。过了几分钟,声音渐渐消失,伴随着冗长的冲水声,门再次被转开。傅研生的气息还没平复,走到洗手台前,接了几捧水洗净他满是狼狈的脸,才开口:“还是有点不舒服,抱歉。” “你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不能尝到小唐亲手为我做的东西是什么味道,觉得遗憾。” “……”唐祁镇一时无语,“我又不是只做这一次给你吃。” 他闻言稍稍挑眉:“真的?”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唐祁镇拍了拍他的背,“还是回床上休息一下吧。” 他却倔强地摇头,晃悠悠地朝沙发走去。客厅有面大落地窗,此刻阳光正好照在沙发上。他眯起眼,歪歪扭扭地靠进了那片光里。 唐祁镇明白他的意思,把热水袋拿出来揣进他怀里,又翻出了件冬衣盖在他身上。 太阳照得他脸色更加苍白。唐祁镇走远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他安静地侧卧在那儿,羽绒服是纯白色的,配上圈棕黄色的毛领子,像极了被枯叶覆盖羽翼的天使。 唐祁镇看得眼神顿住,鬼使神差地掏出手机,对着沙发上油画般的景象按下快门。 他总是能给人许多不同的感觉……那么,如果喜欢一个人和画画都是一辈子的事业,选择画喜欢人的一辈子,岂不是更好? 第66章 太阳之刃 唐祁镇在沙发前站了片刻,转身回房间把自己画画的家当搬了出来,坐在傅研生对面开始构思。 不同体系的神话里几乎都有太阳神和火神,但又不足以描绘眼前少年病弱的一面。唐祁镇不甘心地抬头,忽见阳光斜斜落在他的背上,如同刺穿心脏的利刃。 但他没死,苍白的少年将太阳活成了自己的心脏。光从那个缺口处长出,以不挡之势破刃而出。 唐祁镇眼神一顿,手中的笔应声摔落。似是听见了动静,傅研生抬眸扫了一眼:“你在画画?” 他心虚地点了点头。 “工作室的商稿?”他眯起眼。 “不、不是,”唐祁镇被他的眼神看得更加心虚,说话都结巴了,“……我在画你。” 傅研生饶有兴致地挑眉,强撑着支起身子凑了过来。唐祁镇赶紧关掉页面:“还没动笔,只是想想而已,怕你不喜欢。” “怎么会介意呢?”他半倚半靠在沙发里,“能在你的笔下成为永恒,这是我的荣幸。” “不过这是商稿,我想设计成小裙子。” 傅研生会意地点头,盯着他肥宅的电脑桌面看了片刻,突然嗤笑了声。 唐祁镇朝他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不知怎么突然上头,还笑得呛了口水,拍了拍胸口:“我就是想到,等你的小裙子上市后,我妹买来炫耀时,我告诉他这幅作品的原型是我,她肯定会妒忌得眼睛发红。” “你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还和小妹妹争风吃醋。”唐祁镇不屑地撇嘴。 “快点画,我很期待。”他又笑了笑。 唐祁镇打开软件,建好画布试着调色,刚画了几笔就觉得身后有种强烈的既视感,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学长正眯眯眼盯着自己。 “别看!都没灵感了!”他嫌弃地把他摁回沙发里,坐到餐桌前动笔。 学长没说什么,闭上眼继续休息。 接下去几天就这样过去了。唐祁镇除了画稿子就是照顾他,学长大半时间都卧床养病,状态好的时候起来工作、看书,总体恢复得不错,情绪也比较稳定。新生军训期间他得去学校监督组织,唐祁镇放心不下,跟他一起回去。 回校那天是个和印象中别无二致的晴天,看到拖着大小旅行箱的新生笑着挥别父母,图书馆、学生活动中心排起报到注册的长队,穿着c大文化衫的学长学姐们井然有序地指导,一切一切都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好快啊,一转眼我也成了大二学长。”他不由得感慨。 “是啊,再转眼你都要毕业了。”傅研生不舍地接话,又想到出国的事情。等小唐毕业时他才大六,是最艰难的两年科研时间。 见他气压莫名低了些,唐祁镇悄悄蹭到身边。学长不即不离,只是静静地和他并肩而走。两人在图书馆一楼逛了圈,确认各部门都运行正常,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身体还没痊愈,又忙了一早晨,傅研生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 “没事吧,”唐祁镇见状趴桌上问他,“吃不下?” 他叹了声气,无奈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唐祁镇想到下午军训开营仪式学长还是主持人,外面这么晒,什么都不吃万一晕倒了……他越想越急,问道:“那要不带你去吃点水果?我们建艺学院里有家店的水果捞特别好吃。” 听起来还不错。唐祁镇催促他把餐盘倒掉,兴致勃勃地带他绕到了他们学院的面包街。那里的店还没有全部开张,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奶茶店,还有酒吧。 “到了,你喜欢什么水果自己挑!” 傅研生看他闪光的小眼神,忍不住扬了下嘴角——到底是只馋猫,只用一年时间就把学校的甜品店摸得这么透彻。推门进去,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甜腻的蛋糕气息,反而有种淡淡的柠檬水味,闻着很醒脑。他的脸色缓和了些,走到柜台前拿起叉子捡起一块西瓜。色泽不错,软硬适中,应该是新鲜的。 确认完毕他才开始挑水果,捡了几块西瓜和哈密瓜交给老板称重。 “诶,你不加芒果吗?” “我有点过敏。” “这样啊,”唐祁镇惋惜道,“太可惜了!难怪你不喜欢吃甜食!芒果布丁,那可是甜品的标配,人间最最最美味的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开始嘴馋,盯着招牌上的芒果炒酸奶眼神发绿。傅研生付完钱,转身见他思考人生的沉醉模样,顺着他的目光挑了眼,脸色立刻沉了:“你刚吃完午饭,不许吃冰。” “都怪你,要是你早说不舒服,我就陪你一起来吃水果了。”小唐悻悻一语。 他闻言笑了笑,用叉子挑起一块哈密瓜递到他嘴边:“允许你吃一块。” 唐祁镇心说这家伙不是有洁癖嘛,居然喂自己吃东西?他试探地朝他眨了眨眼,傅研生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里的食物,喂猫一样:“吃不吃?” “吃吃吃!”他兴奋地偏头,叼过那块水果。傅研生看他满足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笑,把剩下的吃完。 结束午餐已是下午一点,两人走到操场时那边已经布置完毕。傅研生把他带到主席台后面的音控室,进厕所换上了套衣服。 是军训时穿的夏常服。唐祁镇对那件衣服印象就是宽松肥大,不料过了几分钟,门一打开,见学长缓缓走出来,心里只剩一句卧槽。 超大码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偏偏就很合身,下摆收进裤腰,扎着黑色牛皮的腰带,就连那个廉价的缙蓝色领带都笔挺发亮,更别说短袖下他那鼓起的肱二头肌,简直就像是军营里走出来的兵哥哥。 唐祁镇吞了口口水,再次拜倒在他的制服之下。 “啊!学长穿正装真是少女杀手。”宣传部的小姐姐们集体花痴。唐祁镇原本趴在桌上,一听立刻起身晃到学长面前,挡住她们的视线,佯装八卦,“学长以前想过当兵吗?” “男生应该都想过吧,”他抬了下左肩,“不过我也知道我的情况。” “那还挺可惜的,你要是穿军装,绝对能迷倒一片人。”小唐努力克制内心的激动,小声嘟哝。 傅研生瞥了他一眼:“穿我白大褂不好看吗?” “丑…啊呀!”他故意假正经,话音未落就被对方敲了下脑袋。 他吃痛地揉了揉头,见学长掏出主持稿过目,又忍不住凑上去。上面写着有好几位领导要发言,他寻思少说也得一两小时,小声问道:“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就算晕倒也要晕在你怀里。”学长揪了下他的脸。 唐祁镇脖子一缩,感觉又要被他撩红了脸。 旁边的小姐姐又开始感叹:“诶……好看小哥哥都喜欢对小哥哥动手动脚,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啊!” “是小弟弟哦,”傅研生全听在耳里,竟然大胆地承认了,“他准大二,应该比你们小一届。” 小姐姐闻言心领神会地哦哦几声,唐祁镇却听得耳根一热——他刚才这句话算是默认了吗?作为一个隐藏性取向混在人群里的小gay,他真的很渴望有一天能拍着身边那个人的肩,毫无顾忌地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之类的话。 在音控室里准备了半小时,老师来敲门喊他上场了。唐祁镇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阳,微微蹙眉。 学长似乎也看透了他的心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喝了口水润嗓子,把稿纸对折反扣在桌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就响起了国歌、团歌,通过音控室的广播还能听到傅研生低沉有磁性的嗓音,虽然只是串场的几句话,唐祁镇还是听得很入迷。 他想,等学长的病好了,一定要大胆和他告白。学长这个闷**,估计是等不到他主动说喜欢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喧闹,不知谁喊了句“有人晕了”,唐祁镇条件反射地弹起来,直接冲到了主席台和操场的过道间,不停地往台上张望。 傅研生没事,双手环胸望着远处那个晕倒的妹子,见小唐在台下朝自己眨巴眼,微微皱眉,用唇语道,“快回去。” 见他没动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没事。” 唐祁镇知道自己唐突,说了句“知道”悻悻走回了音控室。很快那个晕倒的妹子就被扶了进来,看她半昏半醒,唐祁镇又想到学长病中的模样,更加揪心。 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听到了“开营仪式到此结束”的声音。他赶紧拿起水壶冲了出去,见还在台上帮他们整理桌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上了主席台:“你怎么还搞!快点回去休息。” 在大中午的时候站上两个小时确实费体力,尽管里面还穿了件t恤,后背还隐约有些汗迹。傅研生任由他拉着,等走下主席台,他身子斜了下,抬手拉住扶梯。 “没事吧?”唐祁镇往上站了一阶台阶,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虽然出了不少汗,但还是热乎乎的。 傅研生摇头,岔开话题:“那个女生怎么样了?” “你还关心别人!”唐祁镇气得口吐芬芳,“你看别人,不舒服就会和说出来,哪像你整天逞强。” “可是示弱并不会让你得到什么,能攥在手里的东西,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傅研生顾不上脏,直接靠在了墙上。 唐祁镇说不上对错,被这句话怼得语塞。 稍微休息了会儿,傅研生调整好呼吸,走到篮球场对面的厕所。那里有几个朝上出水的水龙头,他俯身洗了把脸,去厕所把衣服换了。 “对了,学习部给我发消息说上学年的综评出来了,去看看吗?”走出来的时候他问道。 “嗯?”唐祁镇闻言皱眉,只想劝他赶紧回家休息,“你肯定是系第一啊,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定。”傅研生讳莫如深地摇头,他揽住他的肩,往学生活动中心那边走去。 走到活动中心时,那边还堆着好几个纸箱,是早晨没领完的物资。傅研生把它们踢到一边,走到那面墙前。 为了保证学生隐私,学校只张贴前每个系百分之十五,也是能拿奖学金的最低标准。傅研生扫了眼医学院的榜单,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单看绩点只排到第六,但算上社会工作的思测分,勉强排到第一。 还是差了点。果然,认识小唐后学习有些松懈了。 “你怎么样?”他又扭头问他。 “还挺好……”小唐不知置信地眨了眨眼,“我居然是系第一,还比第二名多了十分。” “那很好啊,恭喜。”傅研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这样你就能拿奖学金了,国家奖学金有八千,以后对保研也很有帮助。” 说到保研,傅研生愣了下。唐祁镇是艺术生,动漫专业还太年轻,于他而言在国内读研意义并不大。 “那个,我……”/“你确定要出国了吗?”两人异口同声。唐祁镇和他对视了一眼,垂下头嗯了声。 傅研生看他和做错事孩子一般的表情,不由得心软。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学医课程那么繁琐复杂,自己也匀不出那么多时间。想到这儿,他戳了戳小唐的脸:“我大四开始要去医院见习了,平时还要和导师做实验,之后几年应该都会很忙。” “所以?” “可能没这么多时间陪你。” 这会儿轮到唐祁镇笑了声:“你还是不是病傻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哪要你陪?” 他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傅研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表达能力这么差。 正在犹豫之际,唐祁镇又开口:“好了,和你开玩笑的。你和你的蓝色生死恋情热我不介意,不过要是有小姐姐说你帅的话……” 他朝他翻了个白眼:“明白我的意思吧?” “要是我是这样的人,还能轮得到你吗?”傅研生又气又笑,突然觉得之前的心结都迎刃而解,伸手揣进兜里,却摸了个空。 算了,之后还有机会的。 唐祁镇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开心地在他身边晃了圈,一起沿着快落山的太阳回家。 到家后唐祁镇就钻进厨房,开始展示三菜一汤的大厨技术。傅研生搬了电脑在客厅里写作业,时不时往厨房里瞥几眼。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十月份应该有资格参加国奖和特别奖学金的答辩,会做答辩的简历吗?” “就是你去年那种吗?”唐祁镇从厨房里探出头,不由得感慨,“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去年我还在台下心里想着学长真厉害,今年就能和你并肩站在一个领奖台上了。” “你还能比我站得更高。”傅研生看着他,心里亦是百感交集,“我这里有几套不错的模板,还有答辩时的注意事项,全都发给你了。” “谢谢学长。”唐祁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把刚做好的饭菜盛好端出来。折腾这一桌饭菜,他解下围裙擦了擦手,“对了,家里快没米了。” “好的,我明天就去买。”傅研生把电脑收好,盛了两碗饭放在桌上。 两人约定俗成地养成了分工合作的习惯,吃完饭后傅研生洗碗,在餐桌上习惯不说话,吃完饭也是傅研生收拾碗筷。唐祁镇心安理得地坐在了沙发上画稿子。 过了一阵,厨房里的水声停了。傅研生从厨房出来,看了他一眼,指着电视机道:“我今晚想看个比赛,会吵到你吗?” “什么比赛?”唐祁镇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个大学霸也有感兴趣的体育活动。 “羽毛球,巡回赛。” 不知怎么今天就是很想赖着他,唐祁镇翻出耳机:“你看呗,我就在客厅里画,不会影响的。而且我画的主角还是你。” 傅研生点点头:“感觉你一幅画要画很久,如果以后以此为生,能养活自己吗?” 说到这个话题,算是戳了小唐的痛处。他无奈叹气:“我现在一幅画稿费七八千,如果以后要糊口,恐怕得一直不停地画,没有休息……” “这样会很累吧?”傅研生打开电视,一边用手机投屏。 “嗯,而且很怕自己的创意用完。不像你当医生靠技术吃饭。” “没有一行是轻松的,我也害怕,比如有一天手术失误……” 气氛突然沉重,唐祁镇赶紧岔开话题:“好了,今天挺开心的,别想这种事了。我快画完了,把你画得超级仙,看看?” 说着他把电脑递给了学长,趁机悄悄地往他身边挪。傅研生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也配合地往中间挪了一步,把手搭在他身侧。两人间的空气瞬间逼仄。 唐祁镇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控制不住什么奇怪的反应,努力把注意力放在画上,和他解释自己的创作思路。 长发少年披着一层破旧的白纱,周身被金色的光晕包裹,带着迷幻的中性之美。阳光化作一道利刃照进残垣断壁中央。 他被太阳击穿身体,又把它活成了自己的心脏。 第67章 蓄谋已久 唐祁镇兴致勃勃地讲自己的构思过程,扯到了不少神话故事。不知是因为病还没好全,傅研生听他轻快的语调,眼前的景象竟开始模糊,身上微微出了些汗,太阳穴胀痛得厉害。 “为什么把我画成长发?”他终于忍不住打断。 “这个嘛……上次帮学长处理伤口时就在想了。没想到学长人高马大,身材却这么纤瘦。” 唐祁镇笑着解释,想起学长那小细腰,猛1之气又开始蠢蠢欲动,不自觉朝他看了眼。不料学长目光却有些飘忽,似乎沉着脸色。 “怎么,不舒服吗?”他有些惊讶。 傅研生咬了下嘴唇,摇头。 “应该是白天忙得太累了,看完比赛就去休息吧。”唐祁镇起身搬电脑,说到比赛又顺便抬头看了眼。没想到学长居然喜欢羽毛球,还以为他真是个运动白痴呢。 正走神间,他完全没顾及地上一堆错乱的电线,稍一动身子,脚底就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他惊呼了声,学长也在身后喊了句当心,手中电脑应声摔落。茶几和沙发间不过半米逼仄的过道,唐祁镇稍一后仰就小腿肚就勾到了学长的膝盖,随后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整个人坐在了他身上。 身下男生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对不起!”唐祁镇惊魂未定,赶紧扭头查看。 傅研生被他惊得身子一颤,双手撑住沙发,低头咬住了嘴唇。 大家都是男生,这些事不会不明白。等唐祁镇回过神时,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件什么好事。 “我没伤到你吧?”他慌张地扭动身体,企图从他身上站起来。 “你还动!”傅研生怒不可遏地低吼了声,抬手死死环住他的腰。 两人间只剩他低沉的呼吸。安静片刻,唐祁镇轻声喊道:“学长?……” 话音未落,身子却是一轻,他被颠倒了一圈,硬生生推倒在沙发上。 傅研生托着他的后颈,连同重量一起落下。 两人四目相投,一双眼睛微微充血,另一双则带着惊慌与不安。傅研生把头埋得很低,本就发着低烧,掌心抵在他肩上,狭小的空间里尽是热气。 唐祁镇想掰开他的手,没想到越挣扎他越用力。 “别躲。”傅研生掰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唐祁镇害羞地躲了下眼神,脸却实诚地开始发烫。 傅研生细细品味着他白里泛红的脸,问:“小唐喜欢我吧?” 什么?他闻言一惊,可对视并未停止。傅研生的眸色很深,望进那双如陈年酒坛般深不见底的眼眸,他的心也越发轻飘。周身仿佛弥漫开一股酒味,还没品尝就让人醉了。 “可是我妈还不知道……”小唐涨红了脸。 “喜欢一个人是可以不顾一切的,要是她敢拦你,我就带你走,去个没人的地方把你圈起来。”傅研生垂下眼眸,声音阴蛰而笃定。 唐祁镇身上一阵热,随后热意就攀附上了大脑,根本听不清学长究竟在说什么,呜呜地哼唧了几声。 “所以,小唐喜欢我吗?”他又问。 “唔……”他羞红了脸回应。 “大声点,我听不见。”他有些不满,揽住他的腰,再次压缩了空间,两颗砰砰乱跳的心脏几乎要碰在一起。唐祁镇一直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何时被握住,手指被一点点掰开,他也配合地去握对方的。 “这句话我要你说一千遍一万遍,说到我再也听不见为止。” “唔…”唐祁镇被他搂得支起了腰,下巴埋在他肩头,肩头蹭了蹭,“我喜欢你,学长。” 他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告白了,看似是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实则是蓄谋已久的暗恋。 沙发上两人十指相扣。 爱让他们磕磕绊绊,撞碎了无知,跌入懵懂。 第68章 人体教学 回房后,唐祁镇直到后半夜才睡着。转眼天就亮了,外面似乎有动静,他迷迷糊糊地爬下了床。 开门一看,学长竟然在厨房里忙活。他看了眼客厅里的挂钟,上前阻拦:“你怎么大清早就跑厨房里了?” “睡不着,好不容易听小唐告白,结果居然害羞地溜回房了。”傅研生从厨房端出两杯牛奶,“想到早晨醒来第一眼看不到小唐,就越想越睡不着了。” 他说这话时挑眉朝唐祁镇眨了下眼,一下就闪到他心里去了。回想起昨晚你侬我侬的场景,他不好意思地躲了下眼神。 “躲什么?”他把玻璃杯咚一声砸在桌上,上前挑起下巴,俯身对视,“昨天是谁一口一声喜欢喊得那么响?” 唐祁镇脸上一热:“混蛋!还不是你昨晚乱撩我!” “嗯?”傅研生将一指架在他唇上,顺势前倾将膝盖擦入他腿间。唐祁镇身子一斜,握住他的手,骂道:“又耍流氓!” 可刚说完,他就感受到学长冰凉的手指,攥在手里反复搓了几下:“你……身体是不是还没好?” 傅研生缓了缓神,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手,走到桌前拉开椅子,淡定道:“这种药本来就不好,吃和戒都伤身体。” 明明是穿短袖还嫌热的大夏天,学长居然还穿着卫衣。唐祁镇觉得心里像被什么塞住似的,坐到他身边:“要不去找医生看看吧,你这样下去不行的。” “不行?”他闻言挑眉,故意扯开话题,“小家伙,需要我马上证明给你看吗?” “喂,我在和你说正事,开什么黄腔呢?”唐祁镇气不打一处来,“你要不试试喝中药?我老家有几个不错的医馆,有空带你去看看。” 傅研生没有应答,单手撑着脖子用余光打量他。自从出了意外,这四年来他的状态有多差,撑得有多疲惫只有他自己清楚。遇到唐祁镇时他已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就在他不知道靠什么坚持下去、想要彻底发泄的时候,真的出现了一个向他敞开怀抱的人。 或许他只是被外表吸引,也被他收不住的爪牙吓得半死,可最终还是留了下来,以满腔真诚陪在了他身边。 他另只手捧着满杯的热牛奶,直到把冰冷的手焐热才起身走过去,搭住他的后颈,摁到自己身上。 “会好起来的,我答应你。” 唐祁镇贴在他毛茸茸的衣服上,忍不住蹭了几下,环住了他的腰。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会儿,渐渐平复了昨晚年少气盛冲动后的尴尬。闻到他身上特别的味道,唐祁镇心里又隐约漾起了什么,问道:“昨天的日子你记了吗?” “八月二十六,怎么了?” “你懂不懂浪漫啊?这可是我们结……呃,在一起的纪念日啊。”唐祁镇嫌弃地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和女生谈恋爱一样,”傅研生见他气鼓鼓的模样又忍不住挑逗,“我看我朋友圈谈恋爱的同学,一般都不怎么过纪念日呢。” “你身边都是什么理工科钢铁直男?这都能找到女朋友,倒贴的吧?”他气得在他腰上捶了下,“不许你跟他们学,以后要听我的。” “好,”傅研生揪了下他的脸,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心上,“我记在这儿了。” “这还差不多。”唐祁镇把脸埋在他胸口。 正腻歪着,厨房里传出“叮——”的一声,傅研生回头看了眼,拍了拍小唐的肩:“面包烤好了,你去洗漱,准备吃早饭。” 唐祁镇应了声,等回来时桌上已经摆满了餐盘。他竟然还做了培根和水煮蛋,夹在面包里的肉片香气四溢,看着就很诱人。 “没想到学长手这么巧。”唐祁镇迫不及待地拿起面包啃了口,更加赞不绝口,连声说好吃。 傅研生满意地扬了下嘴角:“喜欢就好,吃完帮我把厨房整理一下吧,我八点得到学校。” “怎么又去啊?”唐祁镇扭头看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隐隐有些担心,“我陪你去。” 他摇头:“和去年我的工作差不多,这是都是学校安排的,有院领导监督。” 意思不言而喻,唐祁镇只能悻悻地叹了口气,说了句一定要保重身体。 吃完早饭时间已经差不多,送走学长后他把餐桌和厨房打扫了一下,回房里继续画稿子。线稿已经完成,他试着薄涂了层,总觉得还是不满意。趁现在有空,他先敲了编辑给她过目。 上班时间的编编几乎秒回,唐祁镇拿起手机看了眼,结果却是满屏嘲讽—— [一盘蚊香:甜鸽太太,你终于打开画板了/doge] 唐祁镇看着那颗狗头欲哭无泪。要不是上学期太忙了,谁想做小酷鸽呢?而且现在和学长出来租房住,是真的需要赚钱养家了。 他赶紧立g以示决心:画!我马上画!一个月画它个八幅十幅! 蚊香小姐直接给他发来了一个表情包:宛如戏台老将军,背上插满g.jpg “……”这下小唐同学真的物理自闭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编辑很快就正经回复了:太太这幅又是油画柄哦,感觉像中世纪末雅典学院的画风。太太是打算转型了嘛? [算不上转型,就是想尝试新风格吧。]唐祁镇回复。 编辑又道:敢于尝试是好事,不过频繁换风格可能会导致顾客粘性下降,店家那边也不喜欢,这点要给太太打预防针哦~ 混了快四年,圈子里的套路他清楚,不过他还是想遵从内心的想法,爽快地回复道:知道,放心。 [那就好。]对方点到即止,结束了对话。 他总觉得有地方不顺眼,看着屏幕上侧卧的长发少年,也跟着画中人扭了扭身子,隐藏了几个图层,又开始修改。 突然手机又是一阵震动,他画得太投入,还被吓了一跳。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之前视听语言课老师发来的消息,说学生会要设计系学生拍的微电影作为宣传视频放给新大一看,他们组上学期的作品特别好,就选了这个发过去。 唐祁镇没有多想,说了句好的。等消息发出去好几分钟后他才想起拍电影时经历的破事,盯着屏幕陷入凌乱。 能顺利拍出这部短片全靠学长的帮助,自己却闯了那么多祸,害他挨批、受伤,不知道拉出来公开处刑会不会刺激到他。 关键是,自己还女装演了学长的女友,虽然化了六亲不认的装,还加了厚滤镜,但要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掉马,他以后还怎么混啊! 他后悔莫及地拿起手机,又不知怎么和老师解释,只能换到和学长的聊天界面,把事情的如实汇报。 傅研生应该很忙,等了许久也不见回复。唐祁镇无奈叹了口气,盯着备注上学长莫得感情的大名,觉得有些刺眼。 确认关系后应该给他换个特别的备注吧?唐祁镇捧着想了会儿,改成了学长[爱心],又觉得太俗气,飞快删掉又想了很久—— 大白。 白颜料是每个美术生调色的必备品,又能象征医生的白大褂,而且“大白”公仔也那么可爱软萌,再适合学长不过了。 真skr小机灵鬼~ 唐祁镇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满意地锁屏开始画画。一旦进入状态他就安静下来,坐在电脑屏幕前几个小时也浑然不知,直到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才回神。 傅研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家,隔着门道:“小傻瓜,在干什么呢?准备吃晚饭了。” 唐祁镇看了眼电脑下方的时间,居然已经到下午了。 “知道了,马上出来。” 出门后傅研生正在卫生间洗澡,桌上放着从外打包来的菜,电饭煲上亮着红数字。他坐在餐桌前伸了个懒腰,发现肚子已经饿得不行,悄悄拿起筷子偷吃了块肉。 嚼得正香,厕所的门被打开,傅研生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过来。 唐祁镇嘴上动作一顿,尴尬地吐了下舌头。 “小家伙,中午没吃饭吧?”他拧干头发把毛巾搭在椅背上,“在干什么这么投入?” “在画画,就是昨天给你看的那幅,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人体有问题。”他如实回答,又起身走进厨房,“你先坐,我去盛饭。今天怎么样,不累吧?” 傅研生懒懒应了声:“没事,你早晨跟我说电影那事我也看到了。这都是老师决定的,不用太在意。” “那就好。”唐祁镇捧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饭走出来。 “对了,你刚才说人体画不好,要我帮你看看吗?” 唐祁镇闻言投去期待的小眼神。 他笑了笑:“我是医学生嘛,而且以前也学过素描。” “那再好不过了,谢谢学长!”唐祁镇开心地晃了晃身子。两人吃完饭把厨房整理了下,傅研生跟他回房。 唐祁镇隐藏掉图层,把线稿给他看:“我总觉得脖子到肩膀那块有点扭,但就是改不好。” “脖子,也就是颈椎。”傅研生拉起他的手,又拍了拍脑袋,“低头,你自己摸一下,这个平环装的软骨就是第七颈椎。” 他会意地点头:“摸到了,然后呢。” “第七颈椎下连接12块胸椎,第一胸椎和肩胛带相连的地方就是锁骨,再往旁边是肱骨。”学长的手熟练地在他身上游走。 唐祁镇被他捏得舒服,傻乎乎问道:“所以呢?” “你看,这人枕着手臂侧卧,他的肱骨抬高了,相应地锁骨也要往那个方向挪,三点在同一水平上。” 傅研生抽出一只手,拿起他的数位笔在板子上画了圈,另只手却没停止,沿着小唐的椎骨摸了下去,直到尾椎骨那儿,还挑逗地揉了揉他软乎乎的肉。 “你妹啊!又趁机搞颜色!”唐祁镇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瞪了眼。 “话说回来,我第一次抱你的时候就想说了,小唐脊椎有点侧弯呢,坐姿也不是很好,难怪长不高。”傅研生意犹未尽地调戏他腰上的**。 唐祁镇被他整个裹在身下,气呼呼地骂了句“流氓”。 第69章 酸甜烤肉 傅研生终于拿出了他珍藏已久的解剖学笔记,把小唐拐到了沙发上倾囊相授。唐祁镇对那些专业名词一知半解,捧着学长精致的手绘图笔记,任凭他从头到肚子把自己rua了个遍。 “这些图都是学长画的吗,简直是被学医耽误的灵魂画手啊。”他忍不住感慨。 傅研生应了声,环住他的腰往上提了几寸,盘在腿/间,开始捏他的腰:“小唐腰上的肉真软,不过脂肪率应该挺高的吧?” “你别掐了,好痒。”唐祁镇满脸嫌弃。 他越这么说傅研生的兴致越高,揉面团似的反复搓了好几下,也不知碰到哪儿,唐祁镇腰上一阵酥麻,招架不住直接瘫在了他身上。 “真可爱。”傅研生戳着他的肚子夸道,“在绘制涂鸦墙,看你穿背带裤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像只小花猫,又脏又蠢。其实我挺喜欢小动物,特别是猫狗之类的,可惜洁癖太严重,忍不了掉毛。” “所以你就把我脑补成橘猫白嫖吗?” “养一只小唐对我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唐祁镇斜了他一眼,半开玩笑:“那我要养只王八,正好不掉毛。” “你是在骂我吧?”傅研生环住他的腰,对着背部一顿猛挠,“嗯?” 背上一阵剧痒,唐祁镇瞬间乱了方寸,连声求饶:“痒死我了!别动、别动……” 学长满意地收手,向后倾倒身体,两人一同靠在沙发垫上,默契地对视了几秒。 “对了,涂鸦墙那边已经全部竣工,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傅研生禁不住诱惑偏头在他耳根处轻轻啄了下。 他垂着眼睑,睫毛遮住了大部分眼中的亮光,肤色在灯光下也白得不自然。唐祁镇见状用头顶的乱毛在他下巴上蹭了蹭作为回应:“等你把这阵忙完吧,看你也累了,今天先晚安。” 傅研生知道他的用意,轻轻嗯了声。军训开始后他一直没调整到最佳状态,以至于告白后都不能好好地行一次,这让他很困恼。 他把自己局解的课本和笔记都给了小唐,两人又说了句晚安,各自回房。之后几天大抵都是如此,唐祁镇完成了小裙子的设计稿,然后开始看学长的笔记。 翻开他的书就看到红蓝色三色水笔和荧光笔的痕迹,他还在扉页标注了每种颜色在笔记中的用途,学霸的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手绘本更是人体教学的典范。从大脑心脏到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小到一片肌肉一根神经末梢,他都画得整齐有序、线条流畅,看得唐祁镇都忍不住拿出硫酸纸临摹。和学长一比,他觉得自己这个系第一简直划水。 学了几天人体解剖学,唐祁镇也总结出了一些绘画规律。空下来后在屋里转了几圈,觉得客厅太过空旷,打算画幅画挂在墙上。 傅研生忙完回家,刚开门就看见他的小画家坐在画架前如痴如醉,搁在桌上的手机轻快地放着音乐。他远远眺了眼,好像是星空。 “你又在画什么?” “哦…想在客厅里挂幅画。”他从画布上收回眼神,得意地把画架转向他,“怎么样?” 傅研生眯起眼欣赏了一番。这是一幅由淡粉渐变至深蓝的星空,虚实相融,以孤岛和枯树为分界线,却在湖里投下一树繁花,粗略地看竟有几分大师的味道。 “为什么树和倒影不一样?”傅研生用指骨扣了下画板边缘。 “镜中花水中月,现实总是不及理想丰满。不过即使是代表现实的树,被风吹光了叶子,骨架也依旧挺立,等待来年枯木逢春。”唐祁镇耐心解释,突然想到和学长一起逛校园的那个傍晚,白衣少年坐在夕阳里,一眼万年。 傅研生也被他的解读绊住了眼,不由得发自内心:“说实话我一直觉得小唐很有艺术天赋,在思考问题方面也有独道的见解。” “那当然了,毕竟我爸妈是艺术家,从小就开始学画了。”唐祁镇激动地从椅子上跳起来,“你不知道吧,我当时美术集训,在班上可有东方小莫奈的称号,绝对不是吹的。” “行了,看把你乐的。”见他一秒切换回小学生模样,傅研生无奈拍了拍他的脑袋,“不过你既然这么喜欢油画,为什么最后考了动画专业?” “这个嘛,”他俯身开始整理地面,看到地上五颜六色的颜料,思忖道,“可能是因为更喜欢吧。而且动漫是板绘,成本低,收拾起来也方便。” “小懒鬼,”学长闻言怪嗔地骂了句,“收拾好过来吃饭吧。” 假期期间,他们每天的饭菜都是从楼下餐厅打包,唐祁镇吃多了有些腻,悄悄问道:“学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出去旅游吧。” 傅研生吃饭时向来很少说话,应声抬头看了他一眼,直到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才开口:“去哪儿?” “没想好,其实就是想和你一起出去玩。” 这句话一下就抓住了傅研生的心。他盯着小唐认真地看了几秒,无奈笑道:“我开学后时间很紧,要不等寒假吧。正好那时候奖学金也发下来了,不然我可能连路费都没有。” 确认关系后两人还没细谈过钱的问题,闻言唐祁镇才想起学长已经经济独立的事。还在读书就要自己养自己肯定很辛苦,他想帮忙分担一些,问道:“学长这样每个月生活费够吗?” “一个人过倒是能凑合。”傅研生回答得很诚恳,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意思不言而喻。 “那就好,你不用管我。我又不是女生整天要你给我买化妆品和包。”唐祁镇很爽快,“需要钱的话和我说,千万别累着自己。” 傅研生眨了眨眼,心里不知怎么有些落差,低头扒了几口饭才说了声谢谢。 结束军训后两人正式开学,结束了一年的绘画基础课,这学期唐祁镇正式接触剧本、脚本的制作,还有fsh、ae等软件。傅研生也开始分科室进行系统学习。 课程多而复杂,又隔着两个学院,平时在偌大的校园里几乎碰不到面。这对刚确认关系的两人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挑战。唐祁镇有时想撒个娇跑到学长班上蹭课也被他拒绝了。 他这才知道,傅研生就读的临床八班还有个特别高大上的名字叫白求恩实验班,全部实行小班化教学,只有30人,根本不可能带家属去上课。 他只能感慨自己找了个牛批的男朋友,一边和那摞蓝色生死恋暗中吃醋。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真情实感抱大腿的谷学浩。上学期托了小唐的福,老师给他们小组的视听语言课几乎打了满绩点的高分,谷学浩的专业排名也比较考前,勉强能拿个学习奖学金。大概是备受鼓舞,这学期他竟然拉着唐祁镇往前排坐了。 他期初并不在意,直到后来谷学浩频繁问他坐在右边第二排那个烫卷发的女生长得怎么样等等的话题,他才明白——合着自己这个憨憨室友的春天也到了。 妹子名叫沈书惠,唐祁镇记得在专业排名的榜上见过。人如其名,长得有书卷气,小家碧玉。 当然,他是天然弯,从小就对女生不来电,看妹子就和学长解剖青蛙差不多,只当绘画的素材。 “感觉是个很典型的江南水乡姑娘。”他点头表示肯定,“可以啊耗子,没想到你居然喜欢这种类型。” “那当然了,小爷我眼光可好了。”谷学浩凑过来搭住他的肩,“唐哥,听说老师这周会布置大作业,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帮我!” 唐祁镇不置可否,果然等到快下课的时候老师开始布置任务。竟然是和上学期差不多的形式,要求他们六到八人一组,自己写剧本剪音乐,表演一个15分钟左右的音乐情景剧。 看谷学浩眼巴巴的眼神,他很快就明白了用意,无奈翻了个白眼:“你就不怕弄出乌龙,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谷学浩一愣,没好气骂道:“卧槽老唐才几个月不见你变得这么自恋?我认定要追的妹子,哪有你的份?” “…那好吧。”唐祁镇迟疑片刻还是同意了。谷学浩激动地和他比了个耶,课间自由组队,二话不说就把他拉到了那妹子边上。 他作为系第一名声在外,几乎没有拒绝的理由。很快八人小组就整合完毕,建了微信群,谷学浩也顺利地拿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第二节课老师留了时间自由讨论。同窗一年大家都算熟络,气氛一下就活跃了。沈书惠显然对唐祁镇有些崇拜感,缠着他问了好几个问题,直到下课还意犹未尽。 果然……他最头疼的事还是出现了。 - 难得周五没有晚课,傅研生和他约好一起回家吃晚饭,骑车到教学楼来等他时,只见小唐和一群女生并肩走出来,有说有笑地讨论着什么。 虽然看起来就是普通的交流,他还是忍不住皱眉,单手把着车,拦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唐祁镇早被她们纠缠得头疼,见学长就如同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朝他挥挥手。 他的脸色缓和了些,也朝他点头一笑。 沈书惠见状好奇问道:“诶,这个男生不是我们系的吧?是你的朋友?” “对啊,”唐祁镇终于找到撇清关系的机会,又不着痕迹地炫耀了一番,“他叫傅研生,是医学系排名前十的学长,今年大四,现在和我在外面租房住。” 她闻言有些吃惊,眼神在两人间徘徊:“天呐,果然物以类聚。” “是啊,物以类聚!”谷学浩见缝插针,横到两人中间开始了战术洗脑,“我虽然没有老唐这么才华横溢,好歹也是三等奖学金……”他不知道给自己吹了多少的彩虹屁,字里行间就透露着三个大字——康康我! 傅研生杵在一行人前面,听得一清二楚,紧绷的脸上不知觉露出一抹笑意。唐祁镇急于抽身,和他们说了声再见,便甩下书包随意地丢进了学长自行车后座的篮子里。 那里面还放着学长装满书的包,瞬间凸起一块。傅研生见状伸手扯了下书包背带,把两个包整齐摆好。 见他不说话,小唐斗胆试探:“老流氓吃醋了?” “咳咳,”傅研生清了清嗓子,“没有,我是气自己学医太忙,没空管教我家小花猫。你们专业课老师又布置了小组作业,类似于上学期那种?” “嗯,”他无奈叹了口气,“没办法,我们设计系又没考试,就是不停捞平时分。再说了,我那是扶贫,你肯定看得出来吧。” 傅研生扭头认真地与他对视三秒,不置可否:“我就是想说这个,小唐,你还是不懂得拒绝别人。” 他瞬间严肃的口气,小唐听了秒怂,小声嘀咕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行这两个字就是很难出口……” “你这样下去,以后走出象牙塔,走上工作岗位肯定会吃亏的。”傅研生听他认错般的口气心也软了,抬手自然地揉了揉他的头,“以后答应别人之前把所有可能的情况都想清楚,知道吗?” 唐祁镇乖巧点头,不知不自觉就走到了放自行车的地方。他忙活了一周累得半死,取车的时候又趁机撒娇:“学长,你说为什么我俩的自行车都没后座呢,要是有的话我就能偷懒了呢。” “嗯?”闻言学长饶有兴致挑眉,把自己的车打量了一遍,用膝盖敲了下车前的横杆,“谁说不能偷懒?” “喂!你让我坐这个简直就是谋杀啊!把我的大宝贝颠废了怎么办?”唐祁镇气得后撤了半步。 “不一定,这取决于你海绵体的大小的柔韧性。”傅研生嘴角一勾,既而上前半步,俯身坏笑,“如果你需要,今晚我们可以探索……” “闭嘴!”唐祁镇抬手捂住他的脸,“老流氓,就知道满嘴火车跑。” 傅研生任凭他捂住,看他气到害羞的模样还挺有成就感。 “对了,今天带你去市区吃饭怎么样?” 一听有吃的,小唐立刻眨巴了两下眼。 “你不是说想去旅游吗,c市市区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正好国庆放假,我们去住一两天。”傅研生语气很诚恳,揽住他的肩,“开学之后冷落了小唐很久,再不陪你万一哪天和别人跑了呢?” “我才不是这样的人……”这话听起来酸溜溜,唐祁镇听着却很受用,心底暗暗窃喜,“不过国庆期间去旅游,很难订到宾馆吧?” “放心,我早就安排好了。而且是离景区比较近的宾馆,不过是大床房。” 唐祁镇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包裹,晕乎得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哪还管几张床,小声嘀咕道:“没想到你还挺有一套的。上次不还说没钱吗?你该不会背着我,银行卡上存了好几个零吧?” “论零肯定是小唐比我多。”傅研生把他揽到怀中捏了捏上臂,“先回家,稍微整理下,应该能赶上地铁。” “好嘞!”唐祁镇欢快地跟他比了个耶,在欣喜中回到了家稍微整,理一番再次踏上旅途。 将近八点,晚高峰还没过,有些在城区工作郊区租房的人纷纷回家。傅研生拖着两人的行李,另只手搭在他肩上生怕弄丢似的。 这是最长的一号线,几乎跨越了半座城。唐祁镇挨着学长坐下,邻座和对面都有人,他不好意思和学长挨得特别近。 可又不甘心。 傅研生睨了眼,见他耷拉着脑袋心事重重,揪着他的领子往身边扯了点:“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有点累。” “学习压力大?”傅研生问道,一边从兜里翻出耳机线,趁其不备塞进耳朵里。一首安静的纯音乐倾泻而出,唐祁镇愣了下,感觉像是泡进了热气腾腾的温泉里,浑身细胞都舒展了。 没想到学长居然和自己有同样的爱好,他听着耳边的歌心里一阵轻,不自觉往他身边靠近。傅研生顺势抬手,就把他的脑袋摁在了自己肩头。 他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肩膀,想从他身上离开,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低头刷手机,根本没人在意他们的举动,最后还是大胆地靠在了学长身上。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但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到站后他们先打车去宾馆把行李放好,还没吃晚饭,唐祁镇饿得蔫蔫的,喊着要去吃晚饭。 “想吃什么?”傅研生反问。 他想吃点特别的,想了想说:“烤肉可以吗。” 傅研生并不喜欢这些,特别是从店里出来身上一股味,能让他膈应得回家洗几遍澡。不过陪小唐他还是很乐意,笑道:“那走吧,我知道一家全国连锁的店,你应该喜欢。” 果然进店后里就闻到一股喷香的味道,唐祁镇顿时回血,捧着菜单点了一堆肉和肥宅快乐水。傅研生在一旁看得无奈,最后从他手里抽出笔,加了个蔬菜拼盘。 南方很少有烤肉店,唐祁镇没吃过几次,连拿烤肉夹的动作都很生疏,又生怕烤焦,不停翻面。 “学长,这个怎么熟得这么慢?” 看他举起还透红的肉,傅研生终于无奈啧声,从对面走到他身边的位置,从他手里拿过夹子:“我给你烤。” 唐祁镇不好意思地眨眼,端起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傅研生把牛肉摊成一排,低头看了眼表,等了片刻又熟练地把肉翻转过来。 等全部熟透,他把肉夹到孜然粒里滚了圈,用生菜叶包好递到他嘴边:“这才是标准吃法,不然你体会不到北方烤肉的精髓。”说着他也给自己裹了一片,慢悠悠地吃起来。 小唐一口咬下去,肉烤得里嫩外焦,配上鲜美的酱料,简直在他舌尖跳舞。 “学长你真的对我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一头歪在他身上,满意地咂了咂嘴。 傅研生见状笑了下,抹掉他嘴角的孜然粒:“小傻瓜,你就要长在我身上了。” 第70章 二人世界 季夏的余热未过,头顶天高云远、阳光毒辣,加上国庆假期旅游高峰期,街上人满为患,更添一份闷热。换做平时小唐绝对是宅在家里打发时间,此刻却热情高涨,拿着导航在傅研生跟前蹦蹦跳跳。 因为打算避开人群,两人选择去c市最集中的博物馆群闲逛。唐祁镇把他招呼到身边,举着手机问:“你打算先去哪个博物馆?” “随你,”傅研生贴在他身边扫了眼手机,“没想到你居然对博物馆这些地方这么感兴趣。” “那当然了,”他骄傲地挺起胸膛,“博物馆可是一座城市的过去和未来,是艺术家的天堂!” 傅研生轻轻一笑,点头:“这话我以前好像听过,是哪位哲学家说的?” 这一问让小唐咋舌,其实这是他当年高考前在五三上刷到的题,思忖片刻,他得意地拍了拍胸口:“是本当代哲学家、艺术家说的,厉不厉害?” 傅研生被他油嘴滑舌的样子逗笑,抬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唐祁镇撇撇嘴:“学长,我们先去这个葡萄酒博物馆吧?” 看他迫不及待的星星眼,傅研生差点笑出来,咳嗽了几声掩饰过去,无奈摇头:“还说自己是大哲学家,满脑子就想要喝酒。” “你懂什么?酒是艺术家灵感的源泉。”唐祁镇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行,那先去气象博物馆吧。” 傅研生看了眼导航,点头默许。走出地铁站后阳光刺眼,学长从包里翻出帽子扣到小唐头上,也给自己戴好。看到眼前突然落下的一片阴凉,唐祁镇受宠若惊地摸了摸头。 “这种太阳伤皮肤。”见状,他漫不经心地解释了一句。 唐祁镇又偷瞄了眼,惊讶他不知什么时候居然买了双份的帽子,太贴心了吧?而且黑色鸭舌帽配上他干脆利落的短发,像帅气的特警小哥哥,看得他呼吸一滞。 走到博物馆时人不多,两人等了十几分钟,用学生卡买了半价票入场。这个博物馆原来是c市观象台的旧址,门口草坪上放着不少百叶箱,里面摆着温度计气压计等测量用具,旁边还有一面巨大的日晷,与后面古朴的灰红色砖瓦相得益彰,像是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 唐祁镇看得有些心动,拉着学长走到日晷边上:“在这里拍张合照吧。” 他闻言挑眉,笑着嗯了声。唐祁镇拿出手机开始找角度,拽着学长的衣袖往身边拉,傅研生比他高出一截,见状配合地蹲了些身子,靠在他边上。 看着镜头里难得一见的帅脸,小唐不由得感慨:“没想学长这么上镜。” 他听这话忍不住垂眸,看到镜头里学长不经意地抿嘴一笑,唐祁镇再次咽口水,举起另只手比划了半颗爱心:“来,一起比个心。” 傅研生往他那儿瞥了眼,配合地补上了另一半,在唐祁镇“三二一”的倒数中完成了自告白以来的第一张合影。 “不错不错,”他返回相册页面认真查看了一番,“果然我的技术就是好!” 傅研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屁,违心地点头附和,一边在心里暗笑:“记得发给我。” “当然,”他低头捣鼓起来,又迟疑道,“那个…我是你的特别关心吗?” “我没设那个,但把你的对话框置顶了。”傅研生的语气很真诚,把屏幕递到他的眼前,“主要是怕上课分心,毕竟我们班就那么点人,老师看得紧。” 唐祁镇乍一听有些失望,但看到备注后还是忍不住笑了。学长给他的备注居然是大名加上一颗红彤彤的爱心,满是理科直男的审美。 好吧,暂且先不和这条学霸狗计较了。 “笑什么?”傅研生看了眼他发来的照片,“我觉得这样挺正式的。” “你也就写备注的时候假正经。”唐祁镇丢给他一个白眼,往屋里走去,傅研生收起手机,紧随其后。 走进博物馆,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贴满黑白照片的展厅,记录了气象台多年来的历史变迁。还有一些用泥墙隔起来的小展厅,里面摆放的是各时代科学家用的观测仪器,特别收录了不少清朝末年法国人发明的气压计。 “毛发湿度计?天哪,好神奇的东西!”唐祁镇惊讶地盯着玻璃柜里的展品,“我第一次听说用人头发还能测湿度。” 地理知识于傅研生而言也是盲区,见小唐这么新奇,他也打开手机查了下资料。 “这是将人的头发脱脂形成一些微孔,吸附周围水蒸气造成孔表面张力改变,从而改变头发的长度。”他简单概括了一下原理。 唐祁镇恍然大悟地点头:“这些科学家真聪明。” 看完监测器材后,两人继续逛展厅,唐祁镇遇到不懂就问,傅研生跟在后面,很耐心地查资料给他做科普。把一楼逛遍后他们又沿着楼梯走上二楼。 上面是主要介绍了大气的分层、几百年的气候变化还有洋流图等知识。唐祁镇一见大部分高中都学过,就屁颠屁颠地给学长科普起来。傅研生大致扫了眼就明白其中原理,但还是装作不懂,认真地听小唐上了一课。 再往里走还有一个尖端放电模拟室,是个狭小的木屋,里面光线很暗,时不时闪过一道白光。唐祁镇新奇地望着里面:“学长,我们进去看看吧!” 傅研生的脸色莫名凝重,往里瞥了眼,摇头:“你自己去吧,我在出口等你。” “啊?”唐祁镇不解地哼唧了声,傅研生笑着挥挥手,意思是你自己去玩吧。他顿时觉得一头雾水,但又挡不住好奇心,跟随队伍走了进去。 里面一片漆黑,队伍排成一条,只能靠拉着扶手走过去。从屋顶上不知何处时不时劈下白色的“闪电”,在避雷针尖端擦除亮橙色的火光,引得周围不少女生尖叫。 好刺激。唐祁镇感慨,走到后门时见学长已经在外面等着。他再次好奇学长为什么不一起进来,又回头看了眼,见门口挂着一个安全告示,大概意思就是有什么什么病、孕妇老人慎入。 学长该不会是得了什么病瞒着自己吧?突然一堆陈年狗血老梗在脑中炸开,他赶紧摇头努力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笑着走到学长身边:“这个馆逛完了,我们去其他地方吧。” 傅研生点头应和,又由唐祁镇规划路线去邮电和交通博物馆玩了一圈,最后去葡萄酒馆讨了两杯酒喝。他不喜欢喝酒,但也不坏小唐的兴致,跟在他身边唠嗑。酒吧的光线比较暗,紫色粉色的光打在脸上,把小唐映成了醉酒的小馋猫模样,傅研生看得可爱,掏出手机悄悄拍了几张存档。 逛完这几个博物馆已是午后,大家肚子都有些饿,就花了些钱直接打车去附近的商厦吃饭。下午还定了三点的电影,吃过饭时间还充裕,唐祁镇又吵着要去游戏厅玩。 那地方对傅研生而言都可谓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见小唐兴致勃勃,他不由感慨:“没想到你玩心还挺重的。” “其实也不光是为了玩,我就是想去有那么一点点刺激的地方,有时候可以激发创作欲。”唐祁镇眯眼笑道,“学长平时读书这么辛苦,也一起去放松下吧。” 自从谈恋爱后,傅研生总是轻易被说服,见小唐开心地笑,就像是手心里捂了个会发热的小太阳。 “好,都听你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走到电梯口看了下楼层指引,上楼。 这是一家名为highlight的游戏厅,里面循环放着不少重金属风格的音乐。傅研生有些不适应,晃了晃眼神,被小唐拉着走到前台。 唐祁镇买了一百游戏币,拿到了磁卡,扭头见学长双手插兜略微局促,问道:“你是不是嫌弃音乐太吵了?” “还行吧,主要还是第一次来。” 他会意地点头,又把他拉到门外的娃娃机前:“那我们先夹会儿娃娃吧。” 傅研生见状一笑:“你还喜欢毛绒玩具?” “不是啦,就是把它们夹起来的瞬间特别有成就感。”唐祁镇用手扣了扣玻璃,“你看那边那只熊本熊是不是超可爱?” 傅研生只看了一眼就笑出声:“这表情和你一样蠢。” “喂!”小唐翻了个白眼,一边刷看开始了第一局,弯下腰认真地瞄准好久。可惜夹子太松,好几次已经勾住,机器一顿就咣当掉下去了。 “好可惜啊……”他气得捶桌,“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现在的娃娃真是越来越难抓了。” 傅研生一直站在旁边,看他卡里的钱已经过半,终于忍不住上前:“我给你抓。” ??他还没反映过来,后背就被一张温热的人型毛毯盖住。傅研生把头架在他肩上,将他夹在自己一对结实的手臂中。唐祁镇被他裹在怀里,害羞地低了下头。 傅研生毫不理睬,摁着他的手在感应区刷了下卡,随后只用两根手指轻巧地拨动着杆子,眯了眯眼,仅仅犹豫几秒就按下了按钮。 他还未反应,眼睁睁地大章鱼般的爪子缓缓放下,在收勾的瞬间精准地勾住了娃娃侧面商标的环扣,吊起了一只套着老虎睡衣的小花猫…… 他有些得意地吹了口气,松开小唐,取出玩具在他眼前晃了晃。 “运气很好,一次成功,抓了一只小唐。” 这种技能大概只有傅研生这个妹控才能练出来吧。唐祁镇摸了下这有质感的“虎皮花猫”,笑道:“谢谢~” 看卡里钱不多了,唐祁镇又问:“要不我们去玩投篮机?” “小唐居然喜欢打篮球?”他有些吃惊。 “不是,纯粹就是好玩而已,投篮机比篮球简单多了。”唐祁镇说完就拉起他的袖子,正好里面还有个空位,旁边有对小情侣也在玩。唐祁镇的斗志立刻被点燃了,覆在他耳边小声道,“学长,咱们超过他们。” 傅研生往边上一瞥,拍了下他的脑袋。游戏开始,激昂的音乐响起,两人瞬间被点燃了兴致。傅研生虽然很少打球,在这个小玩具面前却得心应手,试着投了几次就找到了手感。 第一局顺利通过关,两个球框开始移动。球砸在篮筐和板上发出咣咣的响声,和游戏厅里吵闹的音乐相合。唐祁镇始终盯着靠近自己这边的筐,努力地投球瞄,不料在摸下一颗球时,意外地扣住了学长的手指。 一冷一热相碰,唐祁镇顺势投去目光,他却没有多言,捡起球径直扔了出去。 他半挽着袖子,露出线条匀称的前臂,托球出手压腕动作连贯,就连投球瞬间外套帽子上扬起的绳结都划出完美的弧度。 唐祁镇眨了眨眼,差点被这该死的恋爱滤镜迷得七晕八素,往边上挪了挪,正大光明地偷看起来。一个人闯关有些吃力,傅研生自己玩了几轮,草草结束了游戏。 掌心被篮球弄脏,他低头看了眼,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瓶免洗洗手液,又往小唐的手心里挤了点:“怎么后来不投了?” “…学长投篮的时候好好看。”唐祁镇一边搓手,答非所问。 傅研生闻言笑了下,抬手看了眼表:“差不多准备去看电影吧。” “好,不过我想先买杯喝的!”唐祁镇指了下对面的奶茶店。 “小唐……”傅研生看了一眼就皱眉,僵持几秒,还是把后半句话咽回去了,“行吧,不过只允许今天喝。” “好嘞!”唐祁镇屁颠屁颠地答应,结果变本加厉,买完奶茶又买了一大桶爆米花,只留学长在一旁无奈翻白眼。 他们买的是情侣座,走进影厅时里面已经做了不少小情侣,当然也不乏关系好的闺蜜哥们坐一起吵闹玩笑,两人也很自然地入座了。 情侣座中间没有扶手,傅研生就自己拿着爆米花桶,递到小唐手边。一串广告后,屏幕突然一黑,紧接着灯光悉数熄灭,四下陷入黑暗。 傅研生眯了眯眼,太阳穴莫名疼了一下。 正在上映的影片是毒液2。唐祁镇是个漫威迷,本本必看。现在看到前奏就忍不住兴奋,靠在学长肩上使劲地蹭啊蹭。傅研生相反,读大学后很少看电影,但又不想扫了小唐的兴致,捏他的腰玩儿。 影片过半,察觉到他似乎没在认真看,唐祁镇小声问道:“不喜欢吗?” “没有,但小唐更可爱。”他很快回应,借着屏幕的光往他嘴里塞了颗爆米花。 唐祁镇咂咂嘴,不再多言。很快影片就进入漫威经典的飙车戏码,身后警笛呼啸,男主驱车在拥挤的晚高峰里绝地求生,轮胎在地上擦除火花,时不时再来个腾空飘逸,就连影厅里也有拍手叫好的赞声。 3d特效做得太逼真,一辆辆被撞飞的汽车拔地而起,如同子弹般直刺向观众。傅研生深深吸了口气,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你怎么了?”唐祁镇听到他的呼吸声立刻警觉起来,“是不是那个……” “没事,”他小声拍了拍他,“我去趟卫生间。” 说完他就摘下眼镜,打开手电筒,艰难地挤出座位往安群通道走去。唐祁镇见他这样,扭头再看屏幕,也索然无味。 傅研生走到开阔明亮的地方,不适感终于减退了些。他接了捧水,又掏出湿巾纸把脸擦干净。头还是疼,正在晕乎之际,腰上突然一紧,有人把他从身后抱住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里面会有让你看着难受的东西。”小唐把头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 听到这软糯糯的一声,他像是被什么击中似的,在原地僵了许久:“…没事。” 唐祁镇却抬手摸到了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感受到掌心下砰砰乱跳的心脏,慌乱道:“你怎么跳得这么快啊!人还舒服吗?” “真的……没事。”傅研生头次被人关心得这么细致,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我早想问了,学长的心脏是不是不太好?早晨那个小黑屋也不能进。”他的口气越发紧张,抱着他摇了摇,说到后来都带哭腔了。 傅研生一听觉得不妙,转身揽住了后背:“瞎想什么,我要是得了绝症哪还会到处撩你?” “可是……” “没有可是,就是应激障碍而已,吃药又戒药导致体内激素失衡,所以这段时间会更加敏感一些。”傅研生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颈,“傻瓜,我以后可是当医生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没用?” 唐祁镇还是觉得不安,把他抱紧了些。 “回去看电影吧,现在是高潮部分。” “不看了,我只想抱着你。”唐祁镇抬头看他,吸了吸鼻子,眼角的红光还没褪去。加上垫脚的动作,无意识在他身上蹭。 热恋期的两人贴在一起,细微的摩擦都能窜上心头的火苗。傅研生看了片刻就觉得喉咙干得发紧,忍不住俯身吻了下去,想从小唐嘴里讨一丝唾液。 这个吻比任何一次都强烈,像是热钢与冰水相碰,两人交换、侵入彼此的气息。 第71章 秉烛夜谈 回去时电影已经结束了。唐祁镇回去拿包,又赖在座位上把片尾的彩蛋看完。虽然听他嘴上说没关系,傅研生依旧过意不去,带他在商店里吃了顿牛排,还抢着把钱付了。 唐祁镇全看在眼里,默默顺走了点餐时的小票,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继续逛街。两人在地下超市买了些水饺面条,屯着回家吃。 到宾馆时已是晚上九点,唐祁镇在外面逛了一天,见到床就双腿发酸,幸福地扑上去打了个滚,陷在了柔软的床垫里:“到底是大床房,好爽啊!” 傅研生嫌弃地皱眉:“小唐,洗澡好再上床。” “对哦……”唐祁镇仰面朝天,不好意思地看着他,“我都忘了你有洁癖。” “别翻白眼。”傅研生在他额头上弹了下。 他麻溜地从床里起来,打开行李箱翻出自己洗漱用品,盯着自己的那套小宅男睡衣,撇了撇嘴,“话说回来,我们是不是缺了套情侣睡衣?” “那小唐就该搬到我床上来睡了。”傅研生坐在椅子上,半侧着身看他,“不然情侣睡衣的意义在那里?” “切,又趁机占我便宜。”他抖了抖密封袋里的衣服,语气里满是傲娇,“我累了,想要先洗澡。” “去吧。”傅研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唐祁镇一心只想快点爬上那柔软的大床,很快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傅研生坐在桌边看平板,应声抬头,见小唐穿着一身蓝白条纹打底印满薯条的睡衣,像肯德基店门口摆的吉祥物一样,忍不住轻笑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他甩了甩自己一头乱毛。傅研生这才注意到他头发还在滴水,两腮泛着红晕。他舔了下嘴唇,“需要我帮你吹头吗?” “不用,我快拧干了。”唐祁镇说着又甩了甩脑袋,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看起来好骗极了。傅研生轻轻叹了口气,拿起衣服走了进去。 唐祁镇对着镜子搓好久的头发,确认不再滴水,扑通一声就滚上了床。仰面朝天躺了会,听见里面哗哗的水声,他才想起还有一件关于学长的事情没做,伸手摸到床边的衣服,把口袋里的发票全掏出来了。 电影票、门票、打车费……他反复确认,认真地往计算器里输数字,确保万无一失。没想到,只是普通地进城玩一次,两人居然都花费了将近一千块。唐祁镇侧卧在床里,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很久。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紧接着吹风机响了一阵。傅研生换了套圆领衫和运动裤走出来。 “小唐,躺着看屏幕容易散光,坐起来玩。” “管得真多,比我妈还会说。”他不耐烦地扮了个鬼脸,懒散地挪动身体。 傅研生从桌上拿了平板,甩掉拖鞋坐进床里,对着他的腰一顿搔。 “痒——你个混蛋!”小唐一机灵,立刻从床里弹起来,乖乖地坐直了。 傅研生满意地笑了声,低头划开平板,看到了最新消息提示—— 【小唐[爱心]给您转账500元。】 他眯了下眼。唐祁镇知道他在看什么,用余光悄悄打量,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小唐。”/“那个我……”两人异口同声。 傅研生回避了一下眼神:“你先说。” “咳咳,”唐祁镇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笔前是今天所有的费用,本来我们就说好aa嘛,你赚钱比我难多了。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就不要太在意……嗯,有些东西了。” 他本来想说“面子”,但又怕伤了学长自尊,斟酌了好久。 看他吞吞吐吐说完这番话,傅研生像是个戳破了的气球,噗噗一阵响,心里凉飕飕又轻飘,盯着他看了许久没说话。 唐祁镇更没底了,赶紧凑上去揽住他的后背:“你别误会,我没有别人的意思。你家里人对你这样,也就只有我、我能宠着你了!” “噗——”傅研生脸色一缓,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 “我就是觉得小唐长大了。”傅研生抠着平板保护套不知所言,“…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要保护我之类的话。” “所以就快点把钱收了吧。放心,我以后会赚钱养你的。”他得意地扬了扬手机,“上次那幅柄图已经在预售了,要是卖得好我还有额外提成,到时候请你吃饭。” “谢谢。”他低下头,打开聊天界面按下了收款键。 空气又莫名安静了。 唐祁镇往那边瞥了眼,想起小裙子预售的事情,登上微博看了眼。他平时很少搜自己的话题,但在营业阶段很看重买家的反馈。刚上线就看到了“酒米圆子”发来的消息,他瞥了眼,打算先去店铺的话题里看看。 可没想到一戳进去,就看到一条热度极高的评论。 [这个sweetown是打算开始恰搞死系的蛋糕了吗?怎么看都像是我明和太太的拙劣仿品啊。] 下面还有人跟帖:[图片][图片]姐妹你品,你细品!sweetown的这幅画不就是模仿明和莱九的“井中枯骨”吗?无非就是把骷颅换成人,把井换成了破墙,核心思想都是一样的。 [关键是她还抄得稀烂,人体形都打不对就敢拿出来卖?] …… 唐祁镇看得一头雾水,对着屏幕瞠目结舌——对方那幅画分明是循环排版,他的是整幅构图,画风色调完全不一样,怎么能说是剽窃创意? 这是对一个原创画师多大的侮辱啊。 他的心猛然一沉,愤愤地把手机砸在了被单上。 “怎么了?”傅研生听到动静立刻抬头。 本来今天玩得很开心,他不想坏了兴致,捡起手机搁到床头柜上:“没事,刚才被一个鬼故事吓到了。” “小唐怕鬼?” “嗯,有点。”唐祁镇心里堵得慌,躺进被窝里环住了他的腰。 傅研生听出他在撒谎,但又不知道从何安慰,抬手捋顺他头顶的毛:“有什么烦心事要和我说。” “没,就是突然想和你撒个娇。”唐祁镇用脸在他腰上蹭来蹭去,“学长,要不我们一起看部鬼片?你怕吗?” “……”突然被巨型猫咪挂件缠上,傅研生觉得浑身都毛茸茸的,挠了会儿他的下巴才开口,“听说过《孤儿怨》吗,是个恐怖片,我觉得你应该能接受。” 唐祁镇挂在他肩上点了点头。傅研生把平板横过来,输入了一串拼音,很快一张海报跳了出来。 “卧槽!”小唐第一眼被吓到了,直往学长怀里钻。 “别怕。”傅研生揽住他的腰,单手操作屏幕。小唐躲在他身后,先是露出一半眼睛,悄咪咪地瞄了眼。 海报上的女孩系着黑色锁骨链和头绳,眉骨很高,眼睛落在阴影里,嘴唇下抿,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他扳着学长的肩,想看又不敢看:“这个海报很有艺术特色,女孩的脸几乎是左右对称的。” “所以呢?”傅研生扭头看了眼。 “你是医学生肯定知道吧,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脸是严格对称的。所以用这种构图方式,加上黑、青等色调,在视觉上瞬间就能造出一种阴森离奇的氛围,给观众区别于现实又极具吸引力的魔幻感。”唐祁镇缩在学长身后,一副怂样却说得头头是道。 “厉害,不愧是专门学过电影学的人。”傅研生情不自禁地夸道。 电影开头是女主人难产的片段,唐祁镇看到那个特写的死婴,好不容易探出的脑袋又缩回去了:“老爹保佑,妖魔鬼怪快走开、快走开。” 傅研生很喜欢他黏人的模样,又有些担心:“如果你连这都害怕,还是别勉强自己了。” 他却倔强地摇了摇头,抬头看像屏幕。主人公夫妇准备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弥补缺憾,唐祁镇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不知怎么突然蹦出一句话:“学长,我们以后也去领一个孩子吧。” 傅研生应声低头:“嗯?” “其实我挺喜欢孩子的……”小唐埋在被子里小声嘀咕。 “可以,听说只要过三十岁就可以领养孩子。如果不出意外,那时候我应该能升主治医师,就不用每天都住在医院里了。”他的分析很有条理。 “学长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是啊,”傅研生垂下眼眸“怎么突然聊起这个了?” “不知道,就是突然想说。”唐祁镇总有种闷闷的感觉,把头埋在他的胸口,“你说我们毕业后的日子是怎么样的……能顺利找到工作吗,回老家还是留在c市,会、会分开吗?” “……”傅研生愣住。 偌大的房里只剩电影里的英文对白。 等了很久都不见动静,唐祁镇又问:“学长睡着了吗?” “没有,”傅研生沉着嗓子回应,“我只是觉得……小唐好像比我成熟了。” “我原以为再和你告白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所有打算。可是现在,我依旧没法回答你这些问题。”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有很多计划本,会把每一天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但他从没想过一个月、一年、十年后自己生活的细节。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前半程的风雪已经磨光了他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 但他们不能没有将来。是唐祁镇,这只小笨猫误打误撞进入了他的生命,从此才有了生活啊…… 傅研生突然鼻子一酸,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学长?”唐祁镇应声抬头,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惊讶得合不拢嘴,“…怎么了?” 不料话语片刻,傅研生直接托住他的后颈,覆上了他唇瓣。 睫毛上的泪滴蹭到他脸上,吻得湿热而黏腻。 “小唐,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交给你最满意的答案。” 第72章 突如其来 在外面玩了两天,从高铁站出来,傅研生直接回了学校。唐祁镇这才知道他在学校实验室还有工作,鸽了师兄才挤出时间陪自己去玩的。 八年制固然是培养医学博士最快的方式,其中却省略了许多步骤,毕业审核又严格。许多学生都会选择早做准备,找师兄师姐蹭实验室学习经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证毕业时论文的影响因子达标。 临走前,傅研生还不忘嘱咐特等奖学金答辩的准备工作,让他抓紧写稿子,正式答辩前脱稿多练几遍,还给了一个u盘。 里面有他所有答辩稿、ppt以及模板。唐祁镇挨个看下来,发现他写的稿子逻辑性很强,开宗明义,优缺分明、详略得当。和他一比,自己简直就是个狗屁不通文章生成器。 他照着学长的思路和他总结的技巧,反复改了三四遍,总算把稿子顺下来了。 肚子也适时地咕咕叫了声,抬头发现已经到晚饭点了。唐祁镇伸了个懒腰,起身去厨房下了包速冻饺子吃。 也不知道学长在实验室里忙不忙,有没有按时吃饭。唐祁镇百无聊赖地瘫坐在椅子里摆弄手机,正犹豫要不要发条信息,手里的家伙突然震动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 [今天可能晚点回家,小唐先睡吧。] “……”唐祁镇满心的劲儿突然就泄了气。 [大概几点回来?]他不甘心地问道。 [不好说,准备解剖小鼠,还要养细胞做切片。太晚的话学校有门禁,可能直接睡寝室里了。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先把门锁了吧。] 唐祁镇盯着对话框下面两人在天文台门口黏在一起的合影,闷闷地回了个“嗯”字。傅研生可能觉得交代清楚了,之后再无下文。 之前听他打电话提到什么“非组蛋白”“癌变”,就感觉学长像个科学家,研究的东西特牛批。自己呢?什么都学不会,什么忙都帮不上,就想傻乎乎地赖在他身边。学长聪明帅气,几年后就是个医学博士,治病救人功名成就,自己学了几十年画画也没混出名堂,还被人…… 想起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他感觉心里头一阵紧,堵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比对了两幅画,虽然在构图和元素使用上有相似之处,可他事先根本没看过明和的那幅画,都是自己设计出来的,没有一笔描图。至于是否“借鉴”了思想,这种东西太主观了,就算和那群人磨破了嘴也说不清。 他也询问了编辑,因为目前尚无明确证据,蚊香小姐给他的建议就是把社交软件卸载了静观其变。 但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就算自己看不到,不代表没人骂。明和的粉丝在评论区里大敲键盘,一定程度上已经到这套设计的路人缘了。 唐祁镇觉得头疼,手指悬在屏幕上停顿了很久,还是心烦地按下锁屏键把东西丢在一旁。“咣——”手机可怜地摔在了玻璃茶几上。 客厅里只剩石英钟兀自走着,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唐祁镇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锁住了思绪,颓丧得动弹不得。 睡一觉大概能好些。唐祁镇看了眼挂钟,回房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可他睡不着,想起那些事他就气得发堵,缩在床里刷了几集番剧,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关上灯又开始胡思乱想。 - 傅研生一直在实验室里忙到12点,对照组的细胞还在恒温摇床里养着。师兄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看着。 “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毕竟我是主创,应当多做点事的。”他善解人意地圆场。 傅研生隐约能听出一点话外之意,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个点寝室里已经熄灯了,想了想他还是打算回家。 到家时发现门没锁,傅研生下意识看了眼表,推门进去发现小唐在玄关留了盏灯,从门口到走廊,一切都清晰可见。傅研生眯起微倦的双眸,俯身换鞋,徒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小唐卧室的房门紧闭,应该已经睡了。他往走廊看了眼,轻手轻脚地去浴室冲了个澡,换上睡衣,又忍不住往小唐门口走去。 一切都笼在这片橘色里。傅研生盯着门上自己的影子看了许久,抬手摸了摸门把手,企图侵入小唐的房间,卸下一天的疲倦与暧昧。 想了想手头动作还是顿住了。傅研生往后退几步,双手抱胸看了许久,恨不得用眼神把门烧出一个洞来,方便自己的窥视。 其实唐祁镇并没有睡着。他失眠了,也知道学长就站在外面。 他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地飞扑出去钻进他怀里,但又怕自己掩饰不好情绪,被窥探出端倪。学长已经够忙了,自己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不能再为他添堵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傅研生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趁着放假期间加紧进度,就留小唐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偶尔抽空早点回来和小唐一起去吃晚饭,他的兴致也很平淡。 “怎么了?”傅研生很快察觉不对劲。 “没事,”唐祁镇随口撒了个谎,“我又开始设计新的稿子了,准备好好努力赚钱养家。” 这个慌撒得很心酸,想起网上的破事,他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傅研生见状放下手中碗筷,走到他身边:“是因为我最近冷落了小唐吗?” “没啦,学长有自己的事要做,我能理解。”他不自然地低头。 听他委屈巴巴的口气,傅研生心里沉了沉,挑起下巴与他对视:“能理解还躲什么?” “我……”对上学长眼眶下深不见底的眼眸,唐祁镇吓得猛吞口水——被发现了? 傅研生把他的慌张和埋怨都收在眼底,逐渐收敛审视的目光,摸了摸他的头:“别怕,是我不对。” 顿了顿,他错开眼神,补上后半句:“答辩准备得怎么样了?回家背一遍给我看。” “应该没问题了。”唐祁镇乖乖地点头。 “不要说应该,行就是行,要对自己有信心。”傅研生冷不丁蹦出了一句心灵鸡汤,他闻言又是一惊。 回家后,傅研生把电脑搬到客厅,让小唐把稿子给他,稍作准备就开始。答辩要求三分钟,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需要背诵,他已经练过好几遍了。不料一对上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学长,他脑子就不自觉地卡壳。 “你说话的时候‘然后’这个词用得太多了,超了整整半分钟,要扣分的。”傅研生认真地纠正他,“最近怎么了,感觉你状态不太好。” “没事,可能是好久没公开演讲了比较紧张吧……”唐祁镇赶紧辩解。 傅研生不置可否,走到他面前搭了下后颈:“也没发烧啊。” 小唐被他摸得低下了头。 “去换套正装。”傅研生把他的下巴挑起来,“你是系第一,这个成绩放到整个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没必要紧张。” 唐祁镇点头,回房把那件久违的西装翻出来套上。出门时傅研生坐在沙发里敲电脑,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手指飞跃,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 再这么颓废下去会让他失望的。唐祁镇心想,挺直了身板,松开领口第一颗扣子,清了清嗓子。 学长应声投来目光:“这不是挺有精神的?”说完直接掏出手机,乘其不备咔咔两声。 “喂!”唐祁镇一下蹦到他身边,探身抢手机,“你拍什么呢?我都没摆好pose。” 傅研生顺势后仰,害他扑了个空,摔在沙发上,还被柔软的沙发颠得弹了好几下。 “噗——”傅研生故意笑得很大声。 “你还笑我!”他气急败坏捶了下扶手。 “好好,”傅研生把身子扶正,递上翻页笔,“现在放松了吗?开始吧。” 开了个玩笑,唐祁镇确实觉得轻松了许多,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次模拟状态果然好很多,傅研生也见好就收,嘱咐他早点休息,自己则回房去写作业了。 看他匆忙的背影,唐祁镇又忍不住叹气。 - 很快就到了答辩那天。两个学院三四个年级一共就三十来个人,顺序之前已经抽签定好了。傅研生是第十,排在唐祁镇前两个,序号挨得很近。 伴随着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和一波波掌声,身着正装意气奋发的学子们纷纷上台。很快就轮到傅研生,上台前他还不忘拍了拍小唐的肩,小声说了句加油。 说辞与去年别无二致,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更多的自信和气度。唐祁镇在候场区,眼神里只剩下台上那个意气奋发的少年。 没想到今年自己居然有机会和他站在一起。唐祁镇攥紧拳头,心想绝对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示出来,只有这样才配得上学长。 他对流程早已熟稔于心,刚上台时有些紧张,过了大约半分钟就进入状态,照着前几天练习地流程从成绩、社会工作、获奖记录三方面介绍自己。评委老师也太刁难他,问了个比较简单的生涯规划问题,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如实回答,随后就结束了答辩。 感觉发挥得还行。走下台后他一身轻松,拨开人群打算在没人的地方扑上去给学长一个熊抱,看了几圈却没发现人影。 正觉得疑惑,突然听旁边一个女生说道:“……真厉害,明年的出国交换老师应该也会派他去吧?” “那肯定的,而且傅研生英语也这么好,准备一下考个托福应该也轻松。” 唐祁镇只捕捉到学长的名字,上前问道:“抱歉打扰一下,你们刚才提到了傅研生?” “对啊,他被我们宫老师叫出去了,好像是后面走廊吧。”女生顺口接了一句,等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时,小唐已经跑没影了。 大厅后台连着应急通道,常年不关门。唐祁镇走到门边,就听到楼梯里传来了一个浑厚的中年男声。 “而且还是公费,就大五一年。a国的康纳大学,枫藤联盟之一,全球排名前十,有着全世界最好的临床医学院,比国内的资源要好很多。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以后打算专攻临床吗,这么好的机会居然会犹豫。” 回音飘荡了几圈,随后一片安静。 “想是想的,只是我在国内还有……”走廊上里响起了傅研生吞吐的声音,与台上那个字字玑珠的少年判若两人。 “我在国内环境相对稳定一点。”换了个措辞,他补上后半句话。 “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老师一语道破。 “啊?”傅研生短促地慌了下神,随即笃定地点头,“嗯。” “是医学院的吗?你喜欢的人肯定也很优秀吧,看看能不能一起出去。” “不是,是建艺的。”傅研生顿了顿,语气一扬,突然带上了炫耀的意味,“但的确很优秀,今天和我一起答辩了。” 唐祁镇躲在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康纳大学,全球知名的高等学府,傅研生竟然想为自己放弃? “小傅,交换这件事我国庆前就和你说过了,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考虑了,尽快做决定吧。”那人又说。 闻言唐祁镇更加震惊,想起那晚自己幻想未来时学长莫名的眼泪——原来他那时就知道了,所以才会在自己问“会不会分开”时突然哭出声吧…… 他喜欢的人肯定也很优秀。老师的话和学长的默认不断在他脑中回响。 “我优秀个屁,”唐祁镇捂上嘴小声抽泣起来,“我学了十三年画画他妈连个人都画不好,就知道整天和别人在网上撕逼,现在还要拖累学长……我他妈优秀个屁。” “老师,我再和家里联系一下吧,这周末给你答复。” 听到走楼梯里逐渐逼进的脚步声,唐祁镇慌乱地止住了哭声,捂着脸地仓促地往厕所跑去。 第73章 惩罚手段 大二是尤为关键的一年,除了传统平面设计,还要学建筑狗最爱的autocad家族软件,用于基础的三维建模、辅助绘图。唐祁镇还报考了六级,明明知道有这么多事情,却提不起兴致。精神压力大,睡眠质量也下降,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弄得他身心俱疲。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想去医院开点安眠药,但医生说药物有成瘾性不能随便吃,只给他配了点中药胶囊助眠。 效果并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食用方式不对,唐祁镇吃了之后白天课上特别困,到点该睡觉时反而很精神,如此恶性循环。 唐祁镇觉得自己糟透了。 他有很多事想问学长,想向他倾诉,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影视剧作课还有大作业,老师要求每组完成一个情景剧。之前是唐祁镇把人凑齐的,大家都推选他当组长,现在他也不想管了,直接推给了谷学浩。 谷学浩就等他这句话,想借此机会在心仪女生面前一展风采,早日抱得美人归。唐祁镇看他干劲十足,更加缩在后头。 整部舞台剧到最后,他就选了几首bgm,跟着谷学浩划水剪音频。 在学生活动中心一楼的舞蹈室里排练的时候,谷学浩终于忍不住发问:“老唐,你最近怎么了,看起来心情很差啊。” “很明显吗?”唐祁镇负责放音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搓着电脑键盘保护膜,心不在焉。 谷学浩皱眉:“废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到底怎么了?” 唐祁镇垂下头不说话。谷学浩又忍不住自恋:“难道是小爷我要跨入恋爱的天堂,你舍不得我了?” “少臭美了。”唐祁镇烦躁地摇头,朝那个女生——沈书惠瞥了眼,“你确定能成吗?” “当然,前天晚上我教她剪了一晚上的音频,她现在可崇拜我了。” “……”唐祁镇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沈书惠抿着嘴朝他们走过来了,问自己刚才那遍排练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没了,这个角色很适合你,真的演出了女主的古典美。”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还是你的音乐剪得好,我听了一下就能找到感觉。” 谷学浩笑着拧开一瓶矿泉水递过去:“口渴吗,坐下来歇一会儿吧。” “你稍等,我再练一遍就来!” 女生欣喜地接过水瓶,喝了一小口又还到他手中,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恋爱的粉色气息。 看他们这番互动,唐祁镇仿佛也看到了两个月前那个粘人的自己,长长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和学长住一起后,被他的病娇吓傻了?”送走沈书惠,谷学浩依旧不依不饶。 唐祁镇摇了摇头,竟还有点怀念学长病态时死缠烂打的模样,忍不住问道:“耗子,你谈恋爱时有想过以后的事情吗?比如……会不会分开之类的。” “想也想过,”谷学浩谈恋爱后声音都稳重了不少,思考片刻,认真道,“但总不能因为觉得可能会离婚就不结婚吧?” “其实比起时间的长度我更在意深度,在关系存续期间多照顾她一点,如果真遇到过不去的坎,至少分得也体面。” 唐祁镇没想到他的爱情观居然这样,吃惊地眨了眨眼。 “本来就是这个道理,我又没说错,别这种看渣男的眼神瞪我!”谷学浩嫌弃地把他忒快,突然话锋一转,嘿嘿笑道,“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 唐祁镇还没来得及解释,他已经两眼放光:“喜欢上哪个女生了,跟好哥们说说呗!” “不是、我没有!” “诶呀这有什么害羞的,说出来我还能帮你一把呢。”谷学浩扑了上来,抱着他摇个不停。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后面传来一声冷冷的质问。 唐祁镇觉得耳熟,立刻扭头,果不其然对上了傅研生凌冽的眼眸。他压着眉头,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兜里,被身后夜色映得发白,像幽灵一样突然飘来。 下一秒,他大步上前,直接把小唐从地上揪起来了。 唐祁镇没站稳,一个趔趄靠进他怀里,浓重的消毒药水味蛮横地入侵他的鼻腔。傅研生的眼睑垂着,目光敛在灯光的阴影中,似乎刻意忍让着什么。 只瞥了一眼,唐祁镇就吓得屏住呼吸,心说该不会刚才的对话全被他听见了吧。 “再问一遍,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他把小唐紧紧扣在怀里,低头质问谷学浩。 “…排练。” “那为什么不登记?” “楼、楼管阿姨说的。” “但规矩是我定的。以后再让我看到你在活动室里大声喧哗、嬉戏打闹,否则……”傅研生不知哪根筋搭住,意犹未尽地顿了顿,“就都别再进来了。” 谷学浩被吓得不轻,坐在原地直点头。唐祁镇见状扯了下学长的衣袖:“你干什么呢?这是我同学,别凶他。” 傅研生闻言一瞥,加重手头力道,揽着他径直往门外走去,直到看见一个路边长椅才把他放下。 还没来得及开口,傅研生的双臂已经擦着他的肩膀落下。未扣上的白大褂自然下垂,连同一股混合的化学试剂味,勾起人警觉的五感,如同天然的屏障将他牢牢桎梏。 他缩着身子,仰面看着傅研生勾人的眼眸,不知所措。 “你知道我在生你的气吗?”学长突然压低声音发问。 唐祁镇咬了下嘴唇,选择沉默。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小唐是个让人省心的小家伙,可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让我为你瞎操心呢?”傅研生继续低声耳语,“小唐,我不喜欢你骗我。我要知道你的全部,你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属于我的。”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热气在耳廓处搔挠,惹起一身鸡皮疙瘩。 唐祁镇打了个冷颤。 “所以今天,我必须要来确认一件事。”他抬腿架在长椅边缘,一面柔声道,“也是对小笨蛋的惩罚。” 什么?他脑中空白,还未反应身体就猛然一颤——傅研生直接撞开了他并拢的膝盖,俯下/身子,眼中的占有欲在两人逼仄的空间里熊熊燃起。 “你要做什么?这儿是学校,公共场所啊!”他急得瞪大了眼。 “放心,监控已经被我挡住了。没人看得见你,除了我。”他腿上的动作熟练蛮狠,语气却温柔得不像话。 唐祁镇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胡乱地扭动身体,口齿不清地喊了起来。 “我想亲口听你说你需要我,你的遭遇,你的烦恼。”对方依旧不依不饶。 他只觉得酥软,彻底乱了方寸,自下而上的轻飘感击碎了推挤许久的泥泞与干涸。压抑、气愤、自责……所有情绪都在此刻奔涌。他的鼻子酸酸的,小声道:“我想回家说,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学长说……” 但因为被逼迫仰着脖子,一着不慎就呛着了口水。傅研生听他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就心软了,赶紧拍了拍背,脱下白大褂把狼狈不堪的小家伙裹进怀里。 “乖,不哭了,我们回家说。”他亲昵地吻了吻额头。 第74章 不负勇往3 白大褂下摆遮到了唐祁镇的小腿肚,上面沾着化学试剂的腥味。这就是傅研生特有的味道——虽然被熏得喉咙发疼,但这个带刺的巨大壳套却能让人痛并安全着。 唐祁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他塞进出租车里带回家的,只是陷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渐渐止住了哭声。 “觉得难受就放开哭一场吧。”傅研生摸了摸他的下眼眶。 “我没哭,”他挂在傅研生胸口倔强地摇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那一声不吭就能解决问题?”学长拔高语调,一字一顿,“小唐,你知道当我知道你吃安眠药、看到你在网上被人骂时,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唐祁镇闻言惊讶地从他怀里挣脱,下意识往抽屉那边看去。 傅研生微阖眼眸,恨恨叹了口气:“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 “……”唐祁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正欲低头认错,又被傅研生掐住了下巴,高高挑起。 “不要低头。”他在耳边低呢。 “我只是不想拿自己圈子里的糟心事来烦你……” “可你怎么知道我解决不了?”傅研生松开他,鼻音轻挑地嗯了声,又恢复温柔的模样,“小唐还不打算和我说实话吗?” 唐祁镇与他对视,眼神晃动了许久,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好难受,难受得不想再画画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傅研生喝住他,修长的手指划开屏幕,顺势把他搂进怀里。 起初是说他抄袭画风和创意,然后到喷人体、喷构图,每句话都说得尖酸刻薄,让人看得发堵。唐祁镇性格温顺乖巧,根本掐不过对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评论区里互喷,看那些喜欢自己、为自己声援的人挨骂。 尽管已经从妹妹那儿了解了事情经过,看到乌烟瘴气的评论区,傅研生还是忍不住想打人的冲动,揽着小唐的手攥成拳。 “你冷静点!”唐祁镇感受到他的愤怒,赶紧扯了下他的衣袖,“我不敢说就是怕你一时冲动去人肉他们,毕竟你计算机也学得挺好的。” “放心,涉及到你的事情我都很冷静。”傅研生拍了拍他的肩,“我已经教媛媛怎么处理了。” “媛媛?” “我妹妹。”他轻描淡写。 唐祁镇闻言一怔,舌头打结:“你、你告诉她我的真实身份了?” “你是我的爱人,她是我妹妹。即使现在不说,日后也终会相见。”傅研生转身侧向他,捧起他的脸,“你知道吗,媛媛一直很喜欢甜糖老师,也包括我。” “你的第一幅作品上市时媛媛因为腿伤的后遗症还在坐轮椅,我也囿于未能保护好她的自责一个人孤军奋战。直到那天,媛媛突然站起来了,说自己遇见了一个特别温柔的画手太太。” “当她穿着你设计的裙子,迎着光跌跌撞撞向我走来时,那一刻……” 傅研生始终看着他,眼里渐渐蒙上一层水汽,闭上眼将他拥入怀中:“小唐你知道吗?你有魔法,能让人安静,又为之振奋。” 揽在怀里的小家伙猛然一颤。 他只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却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不经意的一幅画、一句话也同样能鼓励人走出寒冬的围城。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情绪变化都会影响到周围人。当他哭着说自己画出来的东西是垃圾、再也不想画画时,那些爱他、在意他的人又该有多伤心? 他不需要所有人的认可和喜欢,仅仅是守住眼前就足够了。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飞扑进了傅研生怀里,“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傅研生并未回应,只是默默地抱了一会儿。 “其实不止是画画,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条路是简单的。”傅研生拍着他的背,“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圈子,就会有纷争。等你毕业后离开象牙塔,还会遇到更多,不如借此机会趁早要放平心态。” “可是她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因为利益。”傅研生咬了下后槽牙,声音很笃定,“你的风格逐渐向她靠拢后,两人间构成了竞争关系,仅此而已。” 唐祁镇一怔,反复把这句话琢磨了几遍,才明白原来自己早已踏入了成年人的世界。 “觉得累的开始,才是慢慢触及事物的核心。”傅研生扣住他的手,耐心地揉着他掌心的软/肉,“有些事情我也在琢磨,第一次以学长的身份和你谈心,不知道能帮到多少。” 已经足够了。唐祁镇在心里默默回应他,揉干糊在眼里的泪水,才后知后觉发现学长握着自己的手竟然在抖。 “你怎么了?”他赶紧弯下腰,企图看清他眼中的情绪。 傅研生却偏过头,淡淡道:“没事。” 是因为刚才那段回忆吗?那些充满力量的话瞬间如同利刃划过脑海——为了安慰自己,他真的什么事情都能下狠心去做啊。 唐祁镇无言以对。 他发现自己真的离不开傅研生了,哪怕分开一分一秒他都如坐针毡。 “对了,媛媛有话对你说。”傅研生察觉到他的担心,强硬地扯开话题,塞给他手机,自己则靠在了墙上。 唐祁镇低头,只见傅汐媛编辑了一条长长的博文,先是把两幅柄图描边对比,撇清了描图的嫌疑,又翻出明和一年前设计此图时的理念加以对比解释。最后以牙还牙,照所谓“抄袭风格”的逻辑把她咬得死死。 她选取了明和后设计的一条黑白两色裙子和另个哥特风画手设计的黑红两色的裙子,从式样、构图、花纹多方面进行对比。通篇有理有据、逻辑严密,没有给对方留半点余地。 这篇澄清一出,舆论风向又开始倒向他。唐祁镇在评论区翻了翻,发现手机不知何时又进了几条短信。 也是她发来的。 [甜糖太太,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或许初次相遇我就该想到,能让我哥哥愿意敞开心扉的人,无论隔着多少次元壁,也只有你一人。绘画是你的专业,日后也会成为你的职业,所以请你一定要开开心心地画下去。你并不普通,也不平庸。在这个喧哗浮躁的社会,保持一颗爱人之心,用善意照亮别人,就是不俗的存在。老哥从此就托付给你了,小唐嫂嫂加油冲!!] 她把傅研生托付给了自己啊…… 并不普通,也不平庸。明明很笨拙,但在爱一个人的时候就能不负勇往。 唐祁镇的心一顿。他觉得自己得要对得起这份责任,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一件关系到学长整个人生的大事。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横下决心:“学长,出国交换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道的?”傅研生惊讶地看向他,两人间再次陷入沉默。 第75章 心尖告白 傅研生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几小时前被摁在长椅上懵逼的唐祁镇。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彼此的心事,却自以为是地回避,害对方无头苍蝇似的瞎操心。 见他不说话,唐祁镇抢先道:“那天答辩结束,你和老师在走廊上的谈话我都听见了。那个名额……你肯定想去的吧?” 傅研生靠在墙上用余光偷瞥,知道自己骗不了他,轻声应了句“嗯”。 “那你为什么还要犹豫?你找我商量,我肯定支持你的选择。”唐祁镇扑上去摇了摇他的手臂。 “这不仅仅是你支持就可以的事情。”傅研生没有犹豫,直接挑破了他的幻想,“我的情绪还不稳定,如果遇到意外,一个人在外面很容易出事。” “那我有机会和你一起出国吗?”唐祁镇几乎是不假思索。 他挑了下眉,心底的诧异一闪而过。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英语又不算差!”唐祁镇不满地皱眉。 “我只是单纯的惊讶,没有别的意思。”他赶紧抬手揉开小唐眉心的褶皱,“理论上是可以的,我们学校每个学院都有对口的国外大学和名额,只是你的专业竞争力太低了。” 唐祁镇不解地眨了眨眼。 “建艺学院最厉害的专业肯定是建筑系。而且你想大三出国交换,肯定得早做准备,参加大创、学语言等等。”傅研生耐心解释,“就比如我们医学实验班,老师要求我们本科期间必须考一次雅思托福,为以后参加国际交流做准备。” “所以你已经考过一次了?” “嗯,”他点头,语气却有些吞吐,“但那时候心里压着一堆事,成绩不是特别理想。如果去康纳大学还得再考一次。” “那我们一起考吧!”唐祁镇凑到他眼前,“学长,我想陪你一起出国。” 傅研生的瞳孔缩了下:“你确定吗?申请时间最迟到明年三月,你只有几个月时间准备了。而且即使过了语言关你还要……” “我确定!”他抢着打断了学长滔滔不绝的质问,“我明天就去找老师问详细情况,不管建筑系的同学有多厉害,我都要比他们更优秀!” 他真的很想很想和傅研生一起做某件事,帮他分担压力和疲惫。之前看他背书做实验搞竞赛忙得喘不过气来,就只恨自己很没用。 爱人之间是需要有共同奋斗目标的。唐祁镇想,不能每次都让学长为自己妥协,他也要学着为他努力。两个人彼此都舍弃一点、付出一点,才能慢慢靠近中点,牢牢拴住对方的心啊。 傅研生一时语塞,摁了摁他的脑袋,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祁镇见他脸上竟无半点笑意,跟着皱起眉头。 “对不起,”傅研生咬了下嘴唇,“我其实还没和家里讲过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和他们说。” 对啊,唐祁镇恍然大悟。就算是公费留学,生活费总要自己出,办签证也需要家人担保。 傅研生说完这句话就心烦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另一边。 “你家人真的不支持你学医吗?” “不知道,很久没联系过了。” 唐祁镇也跟着陷入沉默,可他又不甘心就这样断送学长的前途。想了想,他鼓起勇气,把手伸到了傅研生眼前:“给我手机,我和你妈妈说。” “什么!?”傅研生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了一跳。 “给我啊!”唐祁镇不依不饶,“你以后会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救死扶伤、功成名就;既然这样,我绝不允许曾经的束缚困住你前进的路。” 傅研生闻言彻底怔住。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唐祁镇:紧咬牙关,涨红了脸,眼中透出的坚决将他深棕的眸子点缀得发亮。 什么小花猫,自己明明养的是只老虎。 他比自己勇敢太多了。 傅研生不可置信地深吸了几口气,缓缓从兜里掏出手机。唐祁镇探身想去抢,却被按住了肩膀。 “我打就行,这本就该是我自己去面对的东西。” “好,”唐祁镇肯定地点头,收回手在他肩上拍了拍,“那个…开个免提吧,我也想和你妈妈说几句。” 傅研生点头默许,拨通了他妈妈的电话。嘟嘟的声音持续了五六秒就被接通了。 “儿子,有、有事吗?”傅妈妈显然对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感到惊讶。 “……”傅研生盯着屏幕不说话。 唐祁镇看得心急,握住他的另只手摇了摇。 “知道了。”他用口型小声回应,又低头看向手机,“妈,我大五可能要出去留学一年。” 妈妈闻言欣喜地询问详情,傅研生言简意赅报上了学校,对方又激动地表扬了一番。他却没有半点欣喜的神色,下意识掰着手机保护套。 “小研是需要钱吧?没事,爸妈会给你的。这么多年你一直不和家里联系,爸爸工作赚了这么多钱都没机会给你。” 他动了动嘴唇,小声道:“谢谢。” “别这样,其实爸妈都很爱你的。最近生活上有困难吗?还有上次那个小学弟,你没有……你跟他处得怎么样?”妈妈说起来小心翼翼地,像是在旁推测敲地打听什么,又不敢挑明直说。 傅研生知道她什么意思,扭头看了眼唐祁镇,攥紧手机。 他们还是如此,只会嘴上说喜欢,从来没有理解过他的内心。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只知道夸耀他的成绩,又害怕他变成疯狗咬人。 这次才是傅研生回避交流的真正原因。 唐祁镇想起在上次在医院的经历,隐约明白了什么,掰着他的手指,抠出了握得发烫手机。 “我和你妈妈说。”他用口型小声示意。 傅研生期初有些抗拒,对视几秒后终于软下眼神。 “喂?小研你听得到妈妈说话吗?” “听得到,”得到许可后他抢着回答,“阿姨,我就是之前在医院陪他的学弟。” “…你们在一起啊?”阿姨再次惊讶。 “对。阿姨你放心,我们相处得很好。” 唐祁镇把这段时间来两人的经历娓娓道来,阿姨听完不可思议:“小研现在变得这么正常了?” “是啊,”说到这个话题他就来气,握着电话义正辞严,“阿姨你知道吗?他一直都在努力变好,作为他的家人,你们才应该起到最关键的作用,理解他、帮助他,而不是整天回避问题,孤立他的朋友,甚至极端到关起来打骂!” 阿姨被怼得哑口无言,唐祁镇气不过,继续道:“如果你们早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就不会活得像现在这么累了,你们做的那些事简直……” “够了,没必要和她说这么多。” 傅研生从他手里夺过电话,正准备按下挂断键,突然听妈妈低声问道:“小研,这些事对你而言真的这么难受吗?” 他闻言眼神一闪,手上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按下了小红键。 女人声音消失的那一刹,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不让我说完啊!”唐祁镇觉得功败垂成。 “他们终究理解不了我。”傅研生低下头,任凭刘海挡在额前,自嘲地笑了声,“我爸爸就是被爷爷的棍子打出农村的。在他眼里,自己成功的经历就是可以完美地复制在下一代身上。我受够了那些冷嘲热讽,不想再和他们理论了。” “剩下的东西,有你就够了。”傅研生撩起他的下颚,对视片刻,阴蛰的目光渐渐化为笃定。 “小唐,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唐祁镇还没反应过来,点头道:“好。” “等我一下。”傅研生把他带到客厅,又回房拿了什么东西。十月底的北方已经转凉,怕他冻着,傅研生又弯下腰帮他把拉链扣上,“走吧。” 他叫了辆出租车,又把他带回学校。在西门口下车,没走几步路就到了涂鸦墙。 那里已经修缮完毕,在漆黑的夜色里耀眼夺目。 “这是……” “是我开始注意你的地方。”傅研生顺着他的话,一面抓起他的手藏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唐祁镇隐约觉得要发生些什么,跟着他往里走去。 隧道的天花板上结满了led小彩灯,由淡粉至浅紫,放眼望去汇成了一道霓光的彩虹。 “这里居然变得这么漂亮了,明明一年前还是个毛坯。”他不由感慨。 “是啊,一年就变了这么多。”傅研生抓了下口袋里唐祁镇肉嘟嘟的手,“还记得我们一起画的那座小城吗?” “当然记得了,那可是我进大学以来参与的第一个集体活动。”唐祁镇被他代入回忆,“那时候刚开始接触学长,觉得你简直是完美的存在。我就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能和你齐头并进。” “你已经做到了。”傅研生轻笑,突然顿住脚步,扶着小唐的肩原地转了九十度,“到了。” 他应声抬头,看到自己画的一方白瓦红墙,旁边又被其他同学喷上了深蓝的星空。 ——“我在未来等你和你的所有灿烂繁星”上面如是写道。 唐祁镇眼神一晃,又感觉到学长的手似乎松了下,转身一看——傅研生竟不知何时单膝跪在了地上。 “学长?”他瞬间直起了眼神。 “很惊讶吗?”他勾嘴轻笑,以极其虔诚的姿态跪地仰望着他,“一直以来我都欠小唐一个正式的告白,就放在今天、这里吧。” 说完,他从另个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红色盒子,以及一支小巧的手电筒笔。唐祁镇不明所以,只见黑色戒枕上躺着一枚心脏器官的吊坠。 傅研生调了下角度,打开手电筒。瞬间——亮光擦着他的耳根投到了身后的墙面,唐祁镇下意识循着光亮往后望去。 身后多了一簇扁平的淡粉色细胞,顺着每个细胞的纹路,竟然拼出了自己的名字,如同投影落在星空之上。 “这是我手绘的心脏横纹肌细胞。”傅研生握紧了他的手,“唐祁镇,我把你刻在我心上,刻在我生命最重要的细胞里了。从此,永远不会忘记你。” 漫漫星空如同时光隧道,他们经历的一切都如走马灯式浮现交织,汇成一片势不可挡的光亮。 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在此刻明朗了。 第76章 学海泛舟 学长亲手制作的吊坠仿佛有种神秘力量。收到礼物后唐祁镇感觉人都激动傻了,把它捧在手里反复把玩、用手电筒照,也没看出半点名堂。 他很好奇学长是怎么做出来的,傅研生却故作高深,说“魔术师从不会揭露表演的秘密”。 那就姑且认为是让人心动的魔法吧,唐祁镇想。 第二天他去找就业指导中心的老师询问了出国交换的事情,才知道建艺学院也有对外合作项目,还是a国一所top10的艺术设计类大学,虽然和学长的学校不在同个州,小唐也很满足了。 但他只有半年时间准备语言考试,提交材料后还要面试,和同院系的佼佼者竞争可怜的四个名额。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唐祁镇在脑中胡乱地思考,沉着脸走出了办公室。 “怎么样?”身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随后头顶的乱毛就被人揉了一把。他应声抬头,发现学长居然站在门口等他。 他赶紧露出招牌式的微笑,认真地把自己的想法讲给他听。 傅研生听完点了点头:“和我想得差不多。托福词汇是涵盖六级的,两个一起准备,现阶段先以托福的词汇和为主。寒假再系统地练习口语和写作,以你的功底应该能考个还算不错的成绩。” 得到他的肯定唐祁镇心里安稳许多,好奇道:“学长第一次考了几分啊?” “真的很一般,”他窘迫地笑了笑,“才九十出头。” 唐祁镇闻言嘴角一抽——如果没记错,动画专业只要求80分,他能考到这个分数就皆大欢喜了。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流泪猫猫头.jpg 当然吐槽归吐槽,这次他没往心里去,抬头问道:“那学长有什么背单词的好方法吗?” “当然,正想抽空教你。”傅研生搭住他的肩,“晚上回家说吧。” 傅研生有晚课外加夜自习,唐祁镇忙完剧本排练后时间还早,发了条消息说先去图书馆等他。 他之前没有仔细逛过二楼的藏书馆,今天才发现里面有不少挺有意思的书,靠在书架上看了起来,很快就沉浸其中,跟随作者走进一桩桩让人脊背发凉的离奇杀人案。 “在看什么?” 刚看到高潮,后背横空一个低沉的男声,冰凉的触感攀上了他的后脖颈。 “卧槽?”他吓得缩起脖子,手中厚重的书本应声落地。安静的图书馆里嘭一声响,引来了不少同学的目光。 眼神灼人,唐祁镇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笨蛋。”傅研生无奈,捡起地上那本可怜兮兮的书,抬手扳住书架最高那层,用白大褂颀长的下摆竖起一道天然屏障,一边问道,“不是怕鬼吗,还看这种书。” “这是推理书,没有鬼。”唐祁镇鼓起腮帮,小声强词夺理。 他本来就是鹅蛋脸,生气时再鼓起一圈,像只吃不到食物急跳脚的小仓鼠。傅研生满意地笑了声,用书脊戳了下他的脸:“喜欢就借回去吧,这里藏书很丰富,有空多来看看。” 唐祁镇从他手里抢回书:“以后不许再随便吓我了。” 傅研生敷衍地点了下头,眼底却满是挑逗的意味。唐祁镇见状又气得翻了个白眼,以至于走出图书馆后回家的路上嘀嘀咕咕骂了他一路。 生气却咬不着人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傅研生却在心里暗爽。 回家后他把小唐带到了自己房间,对着一桌子书本和文献,又恢复了正人君子的模样。 唐祁镇搬了把小凳子坐在他旁边,趁学长找东西的空隙,好奇地偷瞥他手边全英文的文献。 傅研生瞥了他一眼:“可以随便翻。” 得到允许后他的好奇心彻底按捺不住,捧起那叠厚厚的a4纸,可惜看了几行被长得离谱的医学词汇绊住目光。 “这些词还是最基础的。”傅研生从书包里翻出平板电脑递过去,“给你看下我平时用的软件吧。” 说完他顺手解开锁屏,两人在天文台的合照猝不及防地蹦了出来。唐祁镇瞅了眼屏幕,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你居然真拿这张照片当桌面?早知道就把我再拍得帅一点了。” “学习的时候专心点。”傅研生扯开话题,假正经地在用笔在他额前敲了下。 唐祁镇单手托腮,乖乖地趴在他身边看了起来。傅研生介绍了几个用来练听力和口语的软件,比如aboboo和tpo小站等软件,介绍了一下使用方法,还顺便介绍了几款医学英语的专用软件和做笔记的方法。 “我用pad基本上就是练听力和口语,背单词和我还是偏爱手写。”傅研生解释道,“用电子产品容易分心。” “学长也会用着用着平板开始玩游戏看剧吗?”唐祁镇没想到自己和学霸居然也有共同之处。 “不是,”傅研生垂眸一笑,压低嗓音,略带磁性道,“会想小唐,看屏保。” “……”唐祁镇嘴角一抽。 “好了,开玩笑的。”他从旁边一摞笔记里翻出一本国誉的线圈可拆卸笔记本摊到唐祁镇眼前,“说下背单词吧。以前我不考虑出国,能做到无障碍国外的医学文献、不用记发音就行,很多医学术语我都是泛背的,这也是提升词汇量最快的方式。” 说着他从活页本里取下一张密密麻麻的方格纸。只见上面整齐地排列着“单词方阵”,旁边还记录了学习时间和复习时间。 唐祁镇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没想到学长的英文居然是幼圆字体!他忍不住笑出声:“你的字体好可爱诶,圆滚滚的!” “像你一样圆。”傅研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没办法,初中开始学校里就让我们练衡水体,现在改不过来了。” “我还以为你们医生写的都是天书呢。”他继续调侃。 “那种我也会。”傅研生闻言抽了张草稿纸,笔尖潇洒地在上面一勾,写下了一串“鬼画符”。 “思够一德思耐~”唐祁镇在一旁配合地拍手,大概是表情太过沙雕,又被傅研生手里的笔戳了下脑门。 “行了,”傅研生对着笔记本比划起来,“这里一列15个,总共4列。记之前我会提前准备好单词,写一个词反复念它的中文意思三到五遍,背完第二个词后再把前面所有词的中文意思重复三到五遍。15个词正好是5分钟,也就是一个记忆周期。然后再开始第二个5分钟,以此类推。” 唐祁镇听完他的方法觉得有些熟悉,问道:“这是根据那个什么记忆曲线的规律来的?” “对,”傅研生点头,“我之前查过资料,按照他的意思算了几套方案,最后自己亲自试验,觉得还是这样记得最清楚。”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唐祁镇看笔记本上圆滚滚的单词,挑了个最长的:“这个什么意思?” 傅研生瞥了眼:“vastusteralis,股外侧肌。” 唐祁镇一惊:“你不是说只记意思嘛,怎么连发音都会?” “碰巧记得而已。” 唐祁镇不信,又挑了个单词考他,傅研生还是看一眼就念出来了。 “……”他算是明白了,学霸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傅研生又给他看了眼他之前自学托福时买的真题集,每页都整洁清晰,耗费时间和正确率都单独标注在旁边,红色蓝色和荧光黄的笔记交织,无一不透露着他的认真。 唐祁镇翻完一本书,觉得有些震撼,不由得感慨:“你真的很喜欢学习诶……” 傅研生闻言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下一秒,小唐骄傲地挺起胸膛:“这么看来我也很厉害啊,居然能让学长从茫茫书海中抽出时间陪我谈恋爱!” “那当然了,”傅研生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沉着嗓音道,“小家伙,我喜欢的人怎么会不优秀。” 第77章 一家三口 定好目标后唐祁镇又开始和学长定计划。傅研生之前考过一次,对他而言基础知识已经很扎实了。唐祁镇打算利用后半学期先把提升词汇和,寒假和学长一起报个培训班练其他几项。 一方面是觉得和学长一起学习会比较有动力,另一方面,他也打算做个铺垫,慢慢把出柜的事情告诉家里人。如果父母不接受,毕业后就和学长独立生活,但唐祁镇觉得他们还是得有知情的权利。 他和妈妈打了通电话。唐女士听到他这么有上进心,很支持他的选择,说早点本科期间能出去交换一年是个很好的机会,对毕业后申请研究生很有利。 其实唐祁镇并不想再读研了,毕竟动画专业还是以实践为主,妈妈想要他读的研究生要是绘画和美学的熏陶。比起枯燥的理论,他更想早日走上社会、养家糊口。 但他暂且把这些话藏在肚子里,跟她说了和学长搬出去租房的事情。 “和学长一起出去租房了?”妈妈期初很惊讶,“在你们学校附近,两室一厅的?” 唐祁镇嗯了声,又把详细经过说了一遍。听说是寒假见过的那个英俊帅气有礼貌还成绩好的医学院学长,唐女士瞬间变了话锋,让他向优秀的人学习,还问是否缺房租,最后又提出让学长接个电话。 傅研生就在旁边,但唐祁镇不想麻烦他,撒了个谎。 挂断电话后,一直在旁边静观其变的傅研生扫了他一眼,问道:“阿姨说什么了吗?” 唐祁镇疑惑地皱眉:“她好像还挺喜欢你的。”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这种表情?” “我是在想……他们该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吧。”虽然从没和家里人提过,他从小到大窝在被子里看的小**可不少,大学选择动画专业也是这个原因。 说不定就是那本没藏好让父母发现了。 “如果这样岂不是更好。”傅研生抬手揉开了他眉心的皱纹,“你家人对你真的很宽容。” “以后我也会对你宽容的。”唐祁镇揽住他,在胸口蹭了蹭。 交代完这件事,唐祁镇总算松了口气,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每天挤出两个半小时背单词、刷题。傅研生隔一段时间就会不定期抽查,看他有没有偷懒和进步。 唐祁镇期初还有些不在状态,背完单词就忍不住玩手机,结果到睡觉的点还没开始做,被抓了几次现行,最后被傅研生拎到了客厅里面对面做题、练听力。 “这道题这么简单怎么都漏选呢?”傅研生用红笔在桌上敲了两下。 “这个讲座专业词汇太多了,我大概就听懂了一半。”唐祁镇不好意思地趴吐了下舌头。 傅研生又仔细看了遍,这个讲座的主题是自然灾害。 他想了想,拧开笔盖在草稿纸上写了两个词,挨个念给他听:“electrothanasia,电击死;hypothermia,低温体征。” 唐祁镇凑上去,看得目瞪口呆:“这不是医学专业词汇吗?我哪知道这么多。” “理论上是这样的,但这题就是考生活常识。海啸的次生灾害,稍微联想一下就行了吧。”他轻描淡写的话如同当头泼下的冷水。 唐祁镇闻言自闭,趴在桌上小声嘟哝:“做的时候太紧张了,脑子转不过来。” “我觉得小唐对这件事还是不够重视,表现得很懒散。”傅研揪起他的耳朵,贴着耳廓小声警告,“这样下去可不行,小唐要是再偷懒,我就只能把你绑到床上来好好地活动一番了。” “喂!”唐祁镇气得从桌上跳起,“这能是一回事吗?你个老流氓趁机欺负人!” 傅研生饶有兴致地眯起眼,手不知何时已经环上他的身体,伸进衣服里捏他腰上的肉:“谁让你做听力的时候偷偷往我这儿瞥呢?小笨蛋。” “我才没看你呢,自恋鬼!”唐祁镇强词夺理。 …… 一起上学放学、做听力研究试题的日子过得很快,也很充实。特别是每天做完练习打卡,看到自己的进步时,唐祁镇都觉得很有成就感。六级考试和期末考试周也在紧张有序的复习中悄然而逝。 寒假离春节假期还有一段时间,两人就每天早晨花费四块钱乘地铁到培训机构上课、练听说读写,直到晚上八点才下课。 有时地铁上没有座位,傅研生就拉着横杆,揽着小唐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车上人多声杂,两人也总是默契地保持安静,任凭一根耳机线连着,听着同一首音乐,看形形色色的人和城市夜晚的天。 春节前去超市买采购年货、贴福字、打扫卫生,花一天时间忙进忙出做了一桌简陋的年夜饭……唐祁镇很享受这种感觉,好像毕业参加工作、或是十年二十年后也会是这个模样,但又过不腻。 培训机构要到年初七才开始上班,两人就窝在家里继续复习,没想到初三的时候,门突然被叩响了。傅研生示意唐祁镇去开门,刚一拉开,一个带着帽兜的毛茸茸小球就弹簧似的蹦了上来。 “甜糖太太好!” “汐媛?”唐祁镇吃了一惊,抬手翻下她沾着雪花的帽子。 外面天冷,小姑娘的脸冻得发红,但还是不忘抬头扬起嘴角,露出整齐的四个牙齿:“我来给嫂嫂拜年了!” “不给哥哥拜年吗?”傅研生侧身走从两人身旁的空隙中挤过去关上了门,“外面风这么冷,也不怕把你嫂嫂吹感冒了?快点进屋。” 从二次元到现实,唐祁镇实则还没这么快缓过来,气鼓鼓地扭头:“你妹要来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招呼?” “难道不觉得很惊喜吗?”傅研生靠在椅子上,笑着反问。 “惊喜个头!”唐祁镇看着自己那一身黄,揪起胸口的衣服面料吼道,“你要是早和我说,我就去换件正装了!” “不不不,甜糖老师的睡衣非常卡哇伊呐~”傅汐媛站在一旁搓着他的毛绒款皮卡丘连体睡衣,傅研生还嫌不够,上前把他的帽兜翻上去。黄色的大耳朵软软地垂在两侧,配上他微胖的身材,当真像只泄了气的皮卡丘。 哥哥每晚看到这样的甜糖太太一定很幸福。傅汐媛悄悄捂住嘴,即使这样也挡不住满脸的姨母笑。 唐祁镇夹在兄妹俩奇怪的表情中,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想了想,他努力岔开话题:“那个,既然媛媛也来了,要不我们出去打雪仗玩吧。” 第78章 言犹在耳 强化训练一个半月后,两人迎来了二月下旬的考试。因为怕第一次成绩不理想,唐祁镇报了二月三月两场考试。傅研生就选了一场考试,淡然自若,自带王者气息。 高考后唐祁镇就没再参加过什么重要考试,又觉得自己准备得不够充分,考前紧张得睡不着觉,从床下翻出一包零食和他最爱的肥宅快乐水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咚——”正吃得欢,房门突然被叩响。他猛得抬头,嘴里的薯片还没嚼完,迎面撞上学长不满的眼神。 “明天要考试了,还不睡?”他上前夺过唐祁镇手里的快乐水,重重地搁在一边。 唐祁镇被抓了限行,不知所措眨了眨眼,心说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自己房间里装了监控吧。 “有点紧张,睡不着。”他低下头如实回答。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傅研生双手环胸,声音压得很低。 生气了?唐祁镇怂唧唧地看向他:“我还以为你睡了,不……” “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有心事要说,再瞒着我的话以后就要挨罚了。说到做到,绝不手软。”傅研生抢先打断了他的话,揪着小唐的睡衣把他提到了卫生间,“刷牙,然后来我房里睡。” 说完,他还任性地往门口一站,堵住了去路。 唐祁镇无奈在他的目光逼迫下挤上药膏,飞快地刷出一口大白牙,又被傅研生拎进了房间。 自从确认关系,学长的性格肉眼可见地变好许多。但每当占有欲上头时,唐祁镇还是忍不住想到刚认识他干过的好事,心跳加速。 “哆嗦什么,我又不吃你。”傅研生的观察能力还是一如既往敏锐,抄起他的膝盖窝打横抱起,咚一声丢到了床上。 他那不争气的橘猫身材还在床上弹了两下。 学长又走到书桌前,把台灯调节到微亮,一边厉声责备:“我最讨厌小唐把事情都憋在心里。自己又解决不好,还把我当外人似的。” 微弱的在漆黑狭小的屋里散发着淡黄色光晕,映出学长微愠的目光。唐祁镇企图扯开话题,从床里翻起身子,朝他眨巴眼道:“知道了。” “……”傅研生想骂人的话都因为他这个小wink硬生生憋了回去,掀开被子跨上床,把小花猫搂在怀里,低声警告,“不要再让我担心了,记住了吗?” 唐祁镇唔了声,被傅研生温热的身体裹住,一下子涌上来莫名的安全感。 他突然想起,除了那次外出旅游睡了双人房,告白这么久以来两人居然还分房睡,觉得很不甘心。 傅研生又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热气挠得他耳廓发烫,困意也渐渐涌上来了。 见小唐待机好久才接上一句话,傅研生满意地拍了拍他,轻声说了句晚安。 “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和学长同房睡呢……”小唐似睡非睡,像是梦呓。 傅研生闻言一怔,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再等等吧。” 他没再应声,估计是睡着了。 度过了异常安稳的一晚,唐祁镇第二天考试的时候脑子特别清醒,首次参加托福考试就取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达到了申请标准。傅研生更是考到了105分。 总算过掉了语言关,两人又开始准备其他申请资料、面试。 大五准备出国留学,傅研生得加紧在最后半年完成整个方案、发表论文,陪他的时间锐减。 腻歪了一寒假,突然被冷落,就像坐过山车似的。每次想到学长和别人一起讨论问题、研究课题时认真投入的模样,他心里就很别扭。 好在申请结果不错,虽然没有社会实践学分,凭借连着三学期专业第一,他还是挤进了学院的四个名额。收到邮件通知的时候唐祁镇激动地抱着学长转了好几圈,学长却和意料之中一般,反而要求他别得意忘形,每天听英语、练习题或是官网的新闻,培养语言环境,不然全英文授课容易翻车。 实验最后阶段,学长周末几乎全泡在实验室,又把他一个晾在家里。唐祁镇想等他回家,靠在客厅沙发里听英语,等了很久不见人影,加上英语催眠,歪在沙发里睡着了。 等他回家一打开门,就看到一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缩在沙发里,空荡荡的房间里循环着催眠英语。 他眉头一皱,把小唐摇醒,严肃批评道:“我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英语当催眠曲听。如果养成习惯,以后听到你英语就会想睡觉的。” 唐祁镇睡得正香,突然被晃醒,没好气地嚎道:“都怪你啊!学长是个大笨蛋!要不是等你回家,我才不睡客厅里!” 说完还没轻没重地捶了下他的胸口。 看到撒娇的小花猫,傅研生的目光愣了下。 “我不管,我要你补偿我!”唐祁镇就像喝了假酒,把心事全吐了出来,嘀嘀咕咕骂个不停,“我以后都要和你一起睡!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为什么你都不和我同房睡啊!” 傅研生握住他乱挥的爪子,正欲启齿,又听他道——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唐祁镇借着起床气撒娇,抬头露出惴惴不安的眼神,生气地吸着鼻子。 “你瞎说什么?”学长也被激怒,转身关掉叽喳作响的音频,拽着他的领子就往房里拖。 “口是心非的小笨蛋,”他打开房间的灯,把小唐丢在了床上,“究竟是谁更赖着谁,心里还不清楚吗?” 话音未落,唐祁镇腰上已经一阵冰凉。傅研生单手摁在他胸口,一边拉开抽屉翻东西。 感受到触感,他总算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呜呜地小声喊起来。 “我一直有开灯睡觉的习惯,是小时候被我爸关出来的。”傅研生怒气未消,继续手上的操作,下手有些重,“现在尝试戒,医生不建议晚上和别人睡。” 小唐只听到了这一句话,不一会儿就晕了头脑,只剩浅促的换气声。 第二天醒来他几乎是修仙状态。天已经大亮,阳光照进来,头顶的白色led灯也大亮着。 傅研生侧卧在他身边,沉着目光。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些事。”对视片刻,唐祁镇扯着嗓子问道。 “如果我说了,你肯定会缠上来。” “本来就是嘛,我陪在你身边难道起不到促进作用?” “但如果真伤害到小唐,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傅研生义正辞严。 他的话永远让人心安。唐祁镇闻言不好意思地滑进被单里,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眨巴。 他这才想明白,为什么那天傅研生不愿意陪自己进小黑屋,为什么难得的几次同床他都要留一盏灯。傅研生一直在努力变好,变回一个正常人。他对自己几乎小心翼翼,既克制着喜欢,又诚惶诚恐地收敛起所有“过度喜欢”的东西。 而他,却不知什么时候把学长对自己的喜欢、陪伴,每一分每一秒都视为理所应当了。 就好像期初傅研生骇人的爪牙,给彼此带来了困扰和恐惧。 “其实可以开灯,我们一起睡,开一辈子灯都没关系。”他小声支吾。 “对身体不好。”对方干脆利落。 “……”唐祁镇无言以对。 莫名地闹了一番,两人间又说开了许多事。担心傅研生接受不了a国的新环境,唐祁镇主动提出每个月陪他回t市看一次心理医生。在多方共同努力下,傅研生的情况保持得很不错。 出国前学校开安全会议,双方家长还见了面。四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傅研生对妈妈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阿姨见状也很开心,当着唐祁镇妈妈夸了一堆好话,听得小唐耳朵都发烫了。 “阿姨别这么说,学长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帮助他走出以前的一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语毕两人默契地瞥了眼,交换了一个几乎捕捉不到的对视。 唐女士也跟着夸了几句傅研生,等会议结束,才正面招呼道:“小傅能跟我出来一下吗?” 两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傅研生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跟阿姨走了出去。 等到了无人的转角,唐女士开门见山:“你和阿镇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好许多。” 傅研生就算心理素质再强,也耐不住岳母突如其来的拷问,眼神飘了一下。 对方见状轻笑了声。 “阿姨我……” “不用说了,这是阿镇的选择,也是你们花了两年共同做出的选择。只要你们保持一颗勇敢善良的心,喜欢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语毕,她上前拍了拍傅研生的肩:“我只有一个要求——” “保护好他。” 她的温柔落在肩头,却让傅研生僵在了原地。 ——“你家人对你真的很宽容。” ——“他们以后也会对你宽容的。” 像是做了一场梦。 第79章 风雨同舟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飞行,飞机终于在a国着陆。 但两人交换的大学不在同一个市,落地就意味着分别。半年以来的努力,缩短了两个人的距离,但还是逃不过异地恋。唐祁镇在飞机上睡了觉,还没倒过时差,就在夜色里被傅研生揽着腰偷亲了一口。 “安顿好就给打电话,一定要保持联系。”傅研生撩起他额前的碎发,在那颗睡意惺忪的脑袋上轻轻弹了下,“清醒点,可别被人拐走了。” “不会的……”唐祁镇一开口,心里就像被灌进了风,在空旷的某处回荡,瑟瑟作响。 “不会太久的。一年、两个小时,很快的。节假日有空我会来找你,照顾好自己。”傅研生最后搂了下他的腰,将他送入建艺学院的同学中。 唐祁镇笃定地点了点头,行李箱咕噜作响的轮子压过地上积水,拖出一段长长的车辙。傅研生站在原地看他,直到完全融入夜色。 八月末的夜晚夏风习习,带着海岸的咸腥味,机场里灯火通明。傅研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着垂下头。 他也曾想过负气高飞远走,现在有了牵绊,才体会分别的滋味。 如夏夜长风,心中思绪万千,依旧繁而不喧。风起时告别,停后自会再见。 - 两人的大学都是双人寝,唐祁镇的室友是同学院建筑系大四的学长。安顿好之后他立刻给学长发了消息,躲在被窝里聊了很久,直到他提醒自己明天有课该睡了才意识到已经很晚。 换了个新环境,唐祁镇还有些兴奋,想起学长的睡眠习惯,给他发了一个白噪音歌单,细心地嘱咐了几句。 虽然不在一起,但听着同一首歌入睡,似乎对方就在身边,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第二天唐祁镇和同来的三位同学先把校园熟悉了一遍。外国大学实行小班化授课,他数了下,一共就二十张桌子,类似圆桌地整齐排着。美术学院的艺术长廊里陈列着许多价值不菲的雕塑和近现代画家的作品。唐祁镇走在其中,就能感受到浓浓的艺术熏陶,迫不及待地期待真是授课。 进入新班级后,前几周他还没有难完全更上进度,好在有几位华裔同学课后帮他概括了内容。每晚回寝室他也会和学长汇报一天的学习内容,打十来分钟电话或是视频聊天。 傅研生一直记得答应唐女士的承诺,除了安全,也很关注唐祁镇的心理情况。通过他每天和自己聊的内容,感觉他学得还算不错,放心了许多。 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唐祁镇总算适应了全英文授课,在课堂上和老师同学的互动多了起来。 这所大学动画专业的侧重艺术赏析和统筹能力,大三课程偏向电影和导演,比如电影配乐、分镜头脚本,还有拉片分析案例研究动画电影的运镜,都是在c大学不到的知识。 可惜的是a国下半年没有集中的长假,傅研生囿于内外儿妇的轮番折磨抽不开身,只能等圣诞放假再好好相聚。 两人就这样在网上聊着聊着天,度过了大半个学期,迎来了期末考核,要求做一个十五分钟左右的presentation,简单赏析一部动画作品。唐祁镇觉得既然自己是交换生,肯定要想努力推广国漫,最后挑选了前几年大火的影片《哪吒》作为素材。 为了能把它完美地呈现给外国老师,他几乎是花了几天的时间坐在电脑前把这部一片一帧帧地看过去,先用中文写稿子、画逻辑图,再逐字逐句翻译成英语,把重要段落和专业名词部分写成稿。 考试周两人的时间都很紧,联系频率下降很多。唐祁镇只想快点过完这段时间,乘着圣诞和学长好好腻歪一阵。 也不知是不适应a国的冬天,还是他对着ppt背稿的时候太卖力,连着肝了几个晚上后嗓子居然有些不舒服,最后实在没忍住浑身酸痛直接上床休息。 原本以为就是小感冒,他也没发消息找学长诉苦,没想到第二天直接发烧了。唐祁镇缩在被窝里睡得昏天暗地,直接错过了闹铃,睡了一整天,也忘了给手机充电。 考完外科导论和临床技能1,傅研生总算轻松了一点,给唐祁镇发了条消息。 可等到下午他也没有回应,傅研生觉得不对劲,又打了电话。手机嘟嘟响了几秒,“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提示突如其来。 突然断掉的联系让他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秒,千万种可能涌上心头——生病了吗,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傅研生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在脑中搜刮一切联系上唐祁镇的办法……却发现自己居然蠢到连他室友的电话都没存。 顾不上自习室的礼节,他稀里哗啦地把东西全捋到书包里,连白大褂都没脱,直接披上羽绒服夺门而出。 正值午后,大家复习备考或是做实验,空旷的校园鲜有人踪,他狂奔的身影尤其突兀。期间他又打了几个电话,对方依旧处于关机状态。 心里像是烧起了什么东西,两小时的车程变得无比漫长。 - 室友买了些药回来,见唐祁镇还睡着,狠心把他叫醒,拉开了窗帘。 唐祁镇盯着天边赤红的彩霞,目瞪口呆。 “现在几点…咳咳……”刚想开口却嗓子干痛得像是被胶水黏住一般,捂嘴猛咳了几声。 “现在是第二天下午,看你发烧了早晨就没叫你。”室友递上水和药片,“先吃点消炎药吧。” “谢谢。”碰到他的手瞬间唐祁镇恍惚了一下,脑子里莫名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 会担心、在生病时给自己喂药,甚至责备自己的人。 “学长……”他下意识嘀咕道。 “你说的学长是咱们医学院的傅研生吧?”室友突然发问,“他现在是不是在康纳大学交换?” 唐祁镇接过水润了润嗓子,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反问:“对,怎么了?” “你知道就在一小时前,他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爆炸了吗?”室友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现场照片在ins和推特上已经传疯了!” “什么?”唐祁镇瞬间清醒,一把夺过手机,只见图片上挂boratory building的建筑物一角浓烟滚滚,911救护车漆色鲜红刺目。 他吓得吧嗒一声把室友的手机摔在了被单上,急得骂了声脏话。“我的手机呢?”他惊慌地转身在衣服堆里乱摸,总算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家伙,按下home键。 没有反应,黑屏。 再按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没电了?唐祁镇捧着手机,漆黑的屏幕映出他的轮廓,仿佛能将他吞没。 “你手机借我打个电话!”不等对方答应他就一把抢过手机,熟练地输入了一串电话号码。 “嘟嘟——”几秒等待后,响起的却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唐祁镇直起眼神,瞠目结舌。 “不行,咳咳…我等去找他!”下一秒他飞快地套上衣服,掀开被子趔趄地走下床。 “诶你别这么激动!”室友捡起床上黑屏的玩意儿,贴心地帮他插上充电宝,“你、要去哪里找他啊?那个学校现在恐怕不让……” “我不管,总之要想办法联系上他啊!”唐祁镇接过手机,说了声谢谢立刻摔门而去。 这所学校地理位置比较偏,一般打不到的士,在门口安排了大巴。他顾不上自己那颗沉重的脑袋,攥紧手机往校门口奔去,一边按着锁屏键,但屏幕总是不争气地亮一下,露出那醒目的3%电量警告。 再打不通电话真的要疯了啊。唐祁镇在脑中闪过无数个糟糕的猜想,又拼命地甩脑袋企图把它们都抛诸脑后。 不会的,学长不会再经历这些不幸的事情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闷头冲到站台,还没站稳,就听到吱嘎一声,路面上传来了轮胎摩擦的厚重声音。他应声抬头,在拐角处看到了熟悉的黄色大巴,急到跳起来朝司机招手示意,又迎面跑了几步。 远远望去车上人并不多,唐祁镇不顾上礼节,车刚停稳打开车门就想往上跨。 “唐祁镇。” 突然,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中文。 唐祁镇的脚步顿住,之前跑得太急,像是经历了场漫长的马拉松赛跑,到终点一般精疲力竭,扶住移动门才站稳。 傅研生立在后门下车的位置,深深地往向他。 “will you get in,sir?”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下喇叭。 “sorry,dont bother…”唐祁镇朝他做个了手势,往后退了几步,松开了移动门。 司机皱了下眉头,随后车门关上,轰隆隆地扬起一片灰尘。 唐祁镇机械地转头看向傅研生。 斜阳沉入郊区平房的剪影,勾勒出他凌乱的轮廓。 “学长…对不起!”跑得精疲力尽的唐祁镇用最后那点力气哭出声,胡乱地抹了把脸,直接冲向了傅研生。 半年未见的思念、上一秒还提心吊胆的恐慌都在此刻毫无保留的涌现。 原来可能会彻底失去一个人,是这样痛彻心扉的事情啊。 那时他才明白,之前的仅仅是喜欢,他的颜值,他的才华,他的性格。 这一次,才是真的将彼此刻入了自己的生命。 “发烧了吗?”傅研生搂紧了怀中还带着喘气声的小家伙。 “那个,你们学校…咳咳……”唐祁镇一开口才发现嗓子跑得又干又痒。 “没事,”傅研生安抚地揉着他的头,“抱歉,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正好地铁站里,信号不好。后来你室友联系到我了。” “学校里的事情我知道了,话说回来居然托了小唐的福。要不是联系不上你,或许又要经历一次……不好的事情了。” “但是,以后不许再失联了!觉得不舒服为什么不提早给我打电话!?”傅研生的口气又严肃起来,替他带上帽兜,整个裹进了怀里,低声骂了句小笨蛋。 第80章 大结局 因为学生操作失误置换出氢气突发爆炸和火灾,造成了人员伤亡,所有考试都延后了。傅研生把唐祁镇扛回寝室后直接留下来照顾他了。 唐祁镇身上很烫,傅研生扒下外套,把热乎乎的小唐塞进被子,转身拿来冰贴细心地拨开他额前的碎发贴上。 冰凉的感觉很快缓解了头痛,唐祁镇觉得舒服了些,倒头侧向傅研生,在他的大腿上蹭了蹭。 “好好休息吧,别闹了。” “不行…明天就要做pre了,我今天得练……”他闷在被子里小声道。 “那就先睡一会,等下如果热度退了我就叫你起来。”傅研生耐心安抚道。 不知道是太久没见还是烧晕乎了,唐祁镇突然觉得学长比印象里温柔了许多。正在心里嘀咕,手机突然响了。 傅研生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唐祁镇妈妈打来的电话,眼神一顿。 “怎么了?”唐祁镇眯着眼看向他。 “是你妈妈打来的,可能是听到消息了吧。”傅研生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没事,我接一下就好。” 唐祁镇这才想起他还没把手机打开,趁学长打电话的空隙摸到了自己的手机。 傅研生划开接听键,喊了声阿姨。对方语气非常着急,一上来就问是不是唐祁镇的学校实验室爆炸了、怎么联系不上他之类的问题。 事情刚发生不久,传到国内少了很多细节。唐女士那边,一大清早醒来看到自己儿子所在的城市一所高校出了事故,又联系不上他,急得就差没直接飞过来了。 傅研生低头看了眼半睡半醒的小家伙,冷静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对,我现在就陪在他身边。”傅研生笃定道,“阿姨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小唐的。” 确认孩子没事后,她总算松了口气,又问:“那你呢?你们学校的实验室爆炸了,你没伤到吧?” 傅研生生已经很久没听过长辈的关心,闻言愣了下,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唐妈妈又说:“你们两个在外面都要好好的,谁伤了都不行。” “嗯好…谢谢阿姨。”傅研生不知道说什么,直接把手机放在了小唐耳边:“他现在醒着,您和他说两句吧。” 听到学长结婚誓言般的承诺和家人横跨半个地球的焦急,唐祁镇缩在被子里,不好意思地支吾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唐女士的声音还带着颤抖,“你们都没事就好,以后一定不能再闹失联了。跑到这么远的地方,突然没了消息,妈妈会担心死的。” “放心,我和学长都会照顾好自己的。” 唐祁镇连着应了好几声,和妈妈聊了会儿天才挂断电话。 傅研生收起手机,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又摸了摸小唐的后脖颈。唐祁镇被他柔软指肚弄得一阵酥麻,小声说道:“我怎么感觉你比之前温柔多了。” “哦?really?”傅研生闻言挑眉一笑,“那可能是因为我开始学儿科了吧。” “所以你现在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吗?” “什么时候不是呢?”傅研生拍了拍他的小脑门,起身去洗手台打了盆热水。 在一旁围观的室友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好奇的小眼神再也挪不开了。 这哪里是同学之间的纯洁友谊,分明是……当成家人一样的关心了啊。 傅研生转身时发现这哥们还盯着自己看,终于忍不住笑道:“你也是我们学校建艺学院派来的交换生吧?” 室友被他突如其来、似笑非笑的眼神镇住,愣了几秒才点头:“对,我当然知道你啊,医学院的傅研生嘛。” 他应声点头,走回床前拧干毛巾,伸手敞开了唐祁镇衬衫前几粒衣扣:“那我在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男朋友,唐祁镇。” 热乎的毛巾配合他看似不经意的话语一同落在唐祁镇胸口。他缩了下脖子,仰头愣愣看着他。傅研生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了床边,自然地吻了下他的脸颊:“小家伙,总有一天我们要学会去面对全世界的。” 唐祁镇本就发烧,又被他吻得烧心,只能温顺地闭上眼,轻轻嗯了一声。 傅研生留在寝室里照顾了他一晚,等他病情好转,两人又各自回校准备考试。 再次见面是一周后的圣诞节,两人考完一身轻松,约好在城中心的商业区见面。 在国外过了这么久自给自足的生活,唐祁镇瘦了好几斤。为了赴约,他硬是不怕冻地穿上了好不容易才塞进去的牛仔裤。 两人约在了a国颇负盛名的景点——红河大桥上相间。外国圣诞的气氛更加浓厚,从高耸的吊塔到两旁的扶杆都缀满了圣诞的彩球。 唐祁镇沿着大桥一侧走来,见到学长的身影,高兴大喊了一声,举起双手使劲地朝他挥了挥,飞奔进他的怀里。 傅研生接住了那份重量。 天上飘着小雪,傅研生抓起他的手,扣着彼此的五指,藏进自己毛茸茸的外套口袋里,踩着地上的薄雪,留下两串组合的脚印。 傅研生早就定好了餐厅,带唐祁镇去市中心的西餐店吃披萨。他们定了一个靠窗的座位,隔着宽敞的落地窗就能看到外面的圣诞广场。 两人先是聊了会儿天,等服务员把菜端上来后,默契地闭上嘴,安静地吃了起来。 “学长,”等一盘披萨瓜分完后,唐祁镇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刀叉,像是酝酿了很久,“我想和你说件事。” 傅研生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也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我研究生不准备去国外读了。”他毫不犹豫地接话。 “为什么?”傅研生一愣,“阿姨不是很想送你出国进修吗,而且你又有交换经历。那么好的机会……” 那么好的机会,即使舍不得异国恋两年,傅研生也愿意支持他,不留余力地给他最好的未来。这个小家伙该不会蠢到为自己放弃吧? 唐祁镇依旧笃定地摇头:“不,我已经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一张世界顶尖艺术殿堂的文凭。我想进军动漫行业,为国漫崛起做一份贡献,甚至日后自己开公司。留在国内,以我的成绩可以轻松保研。利用那三年时间,接触到好的导师和业内顶尖人士,去创造自己的人脉。” “比起艺术修养,机遇同样是重要的。” 窗外金色的流光映在他脸上,将他清澈的眼眸点缀得晶亮。傅研生目光平视,发现再也无法挪开眼神了。 眼前的男生,一身风衣、流苏围巾,打扮有些艺术家feel、身材也稍许苗条了一些。 那是21岁的他,眉眼间褪去了18岁时的稚嫩,有了自己对于艺术的执念,也有了对未来细致缜密的规划。 不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 他学会了对自己负责,对周围的人负责。 唐祁镇似乎并未察觉学长眼中的赞许,自顾自道:“其实在a国这一年里,我已经学到了很多东西,现在都开始构思毕业设计了。” 傅研生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是一个三分钟左右的动画片。一个人的话,估计大四要做一整年。”唐祁镇笑着耸了耸肩,“而且我打算以你为原型,讲一个医学生的故事,作为毕业纪念送给你。” “嗯……”傅研生闻言点头,拖着低沉的尾音,莫名有些怅然。 “怎么了?”唐祁镇迎上他的目光。 “没事,就是突然有些感慨。”傅研生笑了声,“刚认识的时候你还一口一个学长地喊我,没想到现在,你都要毕业了。” “是啊,三年很快的,三十年…说不定也很快呢。”唐祁镇笑着挠了挠头。 傅研生看着眼前夹着孩子气的男生,仿佛沉入周围的夜色,逐渐洗去了曾经的焦躁与不安。 那时候他从没想过,有人来救他,把他从混乱不堪的生活中拉出来。然后唐祁镇出现了,陪他走过了那么多坎坷,从未放手。 他眼前有些模糊,凭感觉伸手,勾住唐祁镇的手指,把他往自己这边拉了几分。 “谢谢。” 唐祁镇的左手肘垫在身下,半趴在了桌上,与他隔着整张木桌十指相扣。 “谢我干什么啊!”他不好意思地笑道,“别突然这么严肃嘛,又不是要分开了。” “我只是觉得,遇见你很幸运。”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汇成了最朴素的一句话。 唐祁镇眨了眨,突然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祁,盛大。我爸爸是建筑师,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建一座广袤无垠的城。在那里,没有饥饿、病痛和战争,可以包容所有意外与相逢。” 然后他们在这座城中遇见了。 傅研生闻言抬头,两人眼中映出彼此的轮廓。突然,广场上安静已久的钟声响起,分针一点点合向时钟的齿轮,金光伴随merry christmas的欢呼在广场上空扬起。 儿童在欢呼,棕色麋鹿拉着雪橇上的红衣服老人在雪地里奔跑。城市上空倏然升起烟花,金色、粉色、银色,所有的声响和色彩融合起来,隔着半座城遥相呼应。 忽明忽暗的灯光映出餐桌上两人紧扣的十指。 时光匆匆划过,悲欢交织重合。唐祁镇看着眼前少年虔诚的眉目,心想:以后的路会更加顺遂、何其所愿吧? 答案是—— 必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