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和仙尊你俩人设反了》 第1章 如遭到飓风刮过那般,一片狼藉的魔殿里,立于混乱之中的暗红色颀长人影显得特别突兀。 宽袖及地的大氅随着他行动的动作轻微摆动,松垮落于身后,仅以一支木簪子半束着的墨色及腰长发荡起了柔软的微波。 男子清冷且俊美得不可方物的面容上,难得出现了一丝错愕,亮红色宝石般的眼眸里,也渐渐攀上了些许的不敢置信。 像是在怀疑,自己可能还尚在闭关中,只是正好遇上了心魔幻境,才会见到魔殿变了个样。 尘土色的长廊上不见闭关前还在四处走动的魔兵护卫与侍女,叶云卿脚步轻踩在地板上发出的摩擦声响在这一刻竟显得如此清晰。 所经之处,皆是一片混乱。原本整齐摆在殿里的东西,都像是被人暴力摧毁,连墙壁上都出现了不少窟窿与裂痕。 显然,这里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他踱步走了片刻,在利用沉默调整好心情后眉头微微一皱开口唤了一个名字:“弈南?” 无人应答。 平日里除了出任务,绝对不会离开他太远的魔君顾弈南,破天荒的第一次在他喊人之后没出现。 他原本就显得冷漠的表情在沉下后,看起来更加疏离难以接近了。周身像是渡了一层寒气,拒绝着四周的一切。 正常情况来说,能把魔殿整成这个样子,除了有新的魔界人员趁他闭关夺走了魔尊的位置,那就是遭到了袭击。 当然,这种程度的毁坏,人去楼空的结果,并非普通小打小闹能够造成。 叶云卿第一时间想到的袭击对象是仙界。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如若真是仙界的袭击,那为何独独遗漏掉他?于他们而言,他作为现任魔界魔尊,应当是主要通缉对象。 难道是魔殿里的人向仙界掩盖了他尚在魔殿的事实? 叶云卿嘴角又往下压了几分,眉头微蹙,表情看起来竟带上了几分纠结。 之所以能够结束闭关,也是因为境界上得到了突破。 魔殿就建在魔界最大的魔山,虚妄山的山顶。而身为魔尊级别的魔头,哪怕只是一个小境界的突破,都能够招来覆盖范围比虚妄山还要大的雷云,更别说落下的雷劫又会有多么壮观。 ……反正,想不惊动仙界是不可能的。 亦不知是思及什么,叶云卿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心情肉眼可见的不悦。 他自认成为魔尊以来,除了在遇见仙界的人,迫不得已需要与他们交手之外,自己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仙界却是……非要这般咄咄逼人? 红色的人影就这样在空寂的魔殿里缓步走着,不知是在漫无目的地游荡,还是在试图寻找着能够给他一个解释的人,背影里透着一股安静的沉重。 这样的安静在他不知觉间迈入主殿时,瞬间破碎。 鬓边的发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撩起,只见他红眸中清淡的神情一顿,忽然化作咧咧寒意,周身疏浅的气场也被瞬间扬起的魔气替代。 弥漫在空气中的魔气像浪潮般朝四处压去,将主殿里似有似无的另一股威压退散开来,夺回了主场。 叶云卿脸上的神情依然没有巨大的变化,但此时若有人能到他身边,不难发现他的身子已然变得有些僵硬。 “哎哟——嘶,段千钰,你这个伪君子!堂堂仙尊,竟用的这般下三滥手段!”殿中央忽然响起了一道清亮声音,甚至还在空荡的大殿中留下了阵阵余音。 铺着一层软毯的殿中央,正躺着一个被人五花大绑捆成一团的人。他带着俊气的脸上多了许多不忍直视的伤痕,显然是被人狠狠殴打了一番。 叶云卿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有片刻的停顿。除了惊讶,薄冰之下还像是藏着怒火。 被捆着的人,正是他方才寻找着的魔君顾弈南。 清亮的声音才刚散去,大殿里又响起了另一道温和悦耳的声音:“远远就听见魔尊大人的声音,是在找他吗?” 带着轻微磁性的声音里还伴着清浅的勾人笑意,像是要在这平静沉闷的地方添上些许色彩。 叶云卿闻言,抬头朝主座的位置看去,正好见到那抹浅色的人影收起倚靠在上方的慵懒姿态,从台阶上缓步走下,优雅又高贵。 墨色深邃眼眸里的视线全落到他身上时,还似有如沐春风的笑意铺散开来,与散落在眸里的星辰融合在一起,绘成了一道美景。 连叶云卿自己都不曾发现,他藏于宽袖下的拳头早已握得发白,好像只有这么做才能面前维持住他表现出的冷淡。 来人正是仙界仙尊段千钰。 与他对视的瞬间,几乎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叶云卿身影一闪瞬间就来到他面前。 段千钰嘴边笑容一顿,然后,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激烈的力量在殿中爆发,将原本就已经被人破坏得满是疮痍的大殿又震得摇摇欲坠。可两位当事人却像是没发现这楼随时会倒塌的危机,还在那里对打,仿佛两人间有着什么天大的冤仇,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虽然,魔尊和仙尊一见面就打起来的事,在两界人认知里已是平常事。 毕竟是天敌一样的存在,两人哪天不打了才叫奇事。 顾弈南没忍住咳了几声。 这气势,若非他已经达到了魔君级别的境界,恐怕也要被波及得震出内伤来。 天地良心,叶云卿这举动其实还真是出于下意识反应。 当然,这其中可能还夹杂了出关后发现自己家被人踹了的愤怒。 他并没有真的和段千钰打了个你死我活,在发泄了一些火气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后他就和他分开了,只冷着一双没有感情的眼睛,与对面那双像是时刻都带着桃花的眼睛对视。 对方凝视着他,俊逸无双的脸上笑意一深,出口的话语温柔却是带着几分讽刺:“才闭关出来就思念着身边护卫,你们主仆间的感情可真是好。” 被捆仙索绑成一团什么也做不了,身上甚至还带着不少伤痕淤青的顾弈南闻言一顿,表情骂骂咧咧地正想开口,另一道清冷的声音却将他的举动打断。 “本尊和自己身边的人关系如何,似乎和仙尊没有任何关系?倒是你,趁我闭关将魔殿整成这般样子,还把我的人绑了起来,又是何意?” 地板上的顾弈南只觉得身子在叶云卿说完这番话后忽然一凉,刺骨的寒意顺着他背脊往上爬。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蟒蛇盯上了。只要他有什么动作,那凶兽就会张嘴让他尸骨无存。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段千钰,果不其然见到了对方眼睛底下淌过的寒意,仿佛要在他身上砸出几百个窟窿来。 顾弈南表情不可思议。 他都还没跟段千钰算侮辱自己的账,他还敢瞪他?! 没等段千钰回话,叶云卿又开口了,语气里的冷意又更添了几分。 “若我感知没有错,仙尊带来的人,恐怕已将虚妄山团团包围了?” 似是要附和他的话那般,魔殿终于在这一刻崩塌。被安排着将虚妄山包围的仙兵仙将早在察觉到这里打斗的动静时围了过来,此时魔殿一塌,也将在外面待命的他们暴露出来。 段千钰嘴边依然抿着他一贯的浅笑,没有回话,像是默认了这一切。 叶云卿的表情却是多了一些释然。 果然,若真是仙界的作为,又怎会漏了他? 也是难为他们了,为了逮住他,出动那么多人。 段千钰眸含笑意,安静地看着叶云卿的时候,总会让人有一种他正在看着自己爱人的错觉。 虽然仙界遍地是俊男美女,但像段千钰这般出色的,却真没几个。不论是气质还是外貌,甚至是实力,纵观仙界都无人能及。就像现在,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也能自成一幅画。 叶云卿并没有被对方看似温柔的目光欺骗,只轻轻眨了一下眼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 在良久的沉默后,他忽然收起了周身释放着的魔气。 他眼眸微敛,忽视了心口处传来的疼痛感,直言道:“放了顾弈南,放了魔界其他人。” “我任凭你们处置。” 叶云卿的声音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示弱般的柔软,身子却挺得笔直,就像他话里的决心。 第2章 周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好像那穿着一袭水绿色衣裳的男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这种妥协而感到愉悦。 直到顾弈南愤愤的声音响起:“你疯了吗?!我不需要你搞这什么自我牺牲的一套来拯救,老子自己就能够挣脱这劳什子捆仙索……” 周围无形的压迫感在他开口后像是变得更重了。 察觉这一点的叶云卿眉头微蹙,冷声朝着面前人询问:“怎么?你们目标不是我?莫不成,仙尊口气大得还想直接摧毁了魔界?” 他自愿落网,并不表示仙界的人就真的有能力可以一举摧毁整个魔界了。除了魔尊,魔界也同样遍布着其余修为不低的魔君等等,非仙界人随意能够拿下。 “倒不至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段千钰终于有了动作,却是缓步朝他走近。 也不知是否知晓以叶云卿的性子不会有太激烈的反抗,段千钰在距离他咫尺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后弯了弯唇角,竟是像欣赏什么美好艺术品那般,伸手捏起了他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仙界能力有几两重,我还是清楚的。”他轻笑了一声,眼中的温雅像极了面具:“若不是知道魔尊闭关出来后会有一段虚弱期,就凭我一人与周遭的十万兵将,恐怕也不能叫魔尊轻易屈服。” 叶云卿眸光一顿,闪过了一丝讶异。 段千钰像是精准捕捉到了这抹情绪,桃花眼弯起了能叫众多仙女为之倾心的弧度:“我为何会知道?这当然……得感谢魔尊身边,忠心耿耿的护卫了。” 说着,他将视线挪到了边上,叶云卿也下意识追随着那道目光看去,最后见到了一位被几位仙界人员押着的瘦弱男子身上。 对方额头上标志性的伤痕很是熟悉,确实是魔殿里的人。虽然不如顾弈南已经到达了魔君的境界,却也是殿中修为颇高的魔修,是他几位大护法中的一员。 即使发现被自家人背叛,叶云卿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平静的样子像极了孤身立于洒满皑皑霜雪的高峰之上的仙人,不可一世。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人可是魔界头号大魔头,众围观的仙人们不约而同地想着。 被注视的人瞬间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对不住了魔尊大人,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我已经受够了每次出行寻找资源,就要被仙界的人当成过街老鼠那般喊打驱逐的日子!不论在上界还是下界,都没有人能够接纳魔界的人!” “是他们向我承诺,只要我透露您的消息,就能够给我重新做人,得以返回仙界的机会。对不起魔尊大人,我真的受够了……”他边说边用力地磕头,额头敲在地板上,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都说魔界人生性凶残,历任魔尊亦是如此。要知道,魔修们的修行方式与仙界人不同。如果说仙界人修为的增长与自身功德存在着极大关系,那么能居于越高位置的魔修,过去所造下的,天道难容之事就越大。 能当上魔尊的,有几位不是残暴狠戾之人? 所以围观的仙人们,其实更多是在等着看好戏。他们就想着,这位魔尊在极大愤怒之下,能对那位背叛了自己的人做出什么样的事。 “没关系。”在良久的等待后,他们等来的却是叶云卿不带丝毫感情的一句话。 什么滔天怒火,凶样暴露的样子都没有。他只平淡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迫于无奈需要抬头继续注视着面前那位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几分笑意的仙尊。 “希望仙尊承诺的事能够办到,至于其他人,放了,让你的人即刻撤离魔界,我随你们仙界处置,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段千钰眼睛微微一眯,嘴边虽然依旧挂着清浅的笑意,手中的力道却是中了几分,捏得叶云卿下巴生疼,眉头隐隐皱了皱。 一直注视着他的段千钰忽然轻笑了一声,低头凑到了他耳边。 “死?魔尊大人未免想得太简单了。” 说着,他的声音又压低了些许:“阿卿,你好不容易落入我手中,我又怎么可能这般轻易让你死去?” 久违的称呼叫叶云卿身子陷入了一种僵硬的状态,明明是那样平和的语气,但对方说出口的话却只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危机。 红眸迎上了他那双墨色深邃得像是能将整个人拉入无尽深渊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平静声音自嘴里传出:“那你想怎么做?” 段千钰又端详了他片刻,嘴边忽然又绽开一抹笑容。 “据说羞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践踏他的尊严。”他温声说道。 叶云卿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心里想着,那么久没相处,这人怎么变得越发变|态了?践踏尊严?怎么?在众人面前将他折磨致死?要他跪地求饶? 不想段千钰打量了他片刻后,悠悠回答:“比如……让他以色侍人。” 周围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叶云卿,他脸上也终于再维持不住往日里的淡然,而出现了一丝裂痕,眼里的震惊更是藏都藏不住。 离他们最近的顾弈南也怔住了。 漫天的仙兵仙将……头上缓缓冒出了个灵魂疑问。 “你,说什么?”叶云卿像是过了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次。 段千钰对他这种反应感到很满意,眼里笑意更甚。明明端着一副温文儒雅仙风道骨的样子,但却对着手里拿捏着的魔尊说:“若是就这样把你杀了,不就如了你轻易解脱的愿吗?” “魔尊大人性子我也不是不清楚,就算对你用上仙界最严酷的刑罚,你内心恐怕也不会有丝毫波动。” “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你这位骄傲的,立于万魔之上的魔尊,沦落为我的男宠,才能让你感受到折辱了。”说完他又笑了几声,仿佛在说着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 叶云卿脸上的表情好像空白了一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染上了恼羞引起的绯红:“无耻!” 被这般怒骂,段千钰脸上笑意更甚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一道充满怒意的声音打断。 “段千钰你他娘的伪君子!我就说仙界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呸这什么捆仙索!” 大概真的是气炸了,原本躺在地板上的顾弈南突然力量爆发,竟然还真让他挣脱了那束缚着他的捆仙索。 得到自由后,他第一件做的事就是提刀朝段千钰砍去。 顾弈南与叶云卿相识许久,从叶云卿刚入魔界就和他认识并一直跟着他。对他而言,叶云卿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存在,可这样清冷不可犯的,充满威严的一个人现在竟然被这般羞辱,叫他怎能不气?! 奈何实力上的悬殊,让顾弈南注定没办法完成想做的事情。 段千钰眼疾手快地将叶云卿推开,不仅轻松化解了顾弈南的攻击,还轻易就将原本就受了伤的他再次制服。 他冷眼看着地上挣扎着要起来的人,像是在看着什么令他感到刺目的东西,提着剑就缓步朝他走去。 叶云卿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段千钰,顾弈南若真有什么差错,我今日定不会让你们仙界来的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虚妄山!” 顾弈南是他的好朋友,漫长的时光里帮了他不少忙,也十分仗义,他确实将他看得很重要。 像是在经历内心激烈的挣扎,叶云卿垂落在身边的拳头松了紧,紧了又松,最后又道:“我说了,放了顾弈南,放了魔界其他人,我任凭处置。” 这句话的潜意思,也算是应下了他刚才提出的,那种无理要求。 段千钰眯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他当然不觉得叶云卿混到魔尊这个位置,真能被他领来的十万人唬住。他也相信只要他想,他确实能够以同归于尽的手段,将包括他在内的人全都留在虚妄山。 那么多年了,此人的性子依然是这般云淡风轻,总是不争不抢,像是对什么东西都不感兴趣。 就好似,这世间万物,没有一个能够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他缓缓开口:“那魔尊大人从今日起,便是我养着的……男宠了。” 此话一出,周围便是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仙兵仙将们的心情自然是非常复杂。 原来他们仙尊大人所谓的羞辱人的方式,是这一个。 不过确实,魔界魔尊叶云卿的美貌……几乎是全界公认的。与段千钰略微张扬的俊逸不同,叶云卿的好看是内敛的,就像他清冷的气质那般,明明生得极其俊美,却又不带任何攻击性,也不生半点阴柔魅惑,反而让人看了,着迷之余却又不敢触碰。 就像是……自觉没有这个资格去沾污那般。 曾有不少人私下提过,偶尔觉得魔界的魔尊看起来更像是仙尊。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能光明正大道出。 带着这样的想法,仙众看向叶云卿的眼神各异。有幸灾乐祸的,有看好戏的,有不认可的,也有觉得同情的。 毕竟是高高在上的魔尊大人呢,突然就要成为那什么男宠,这对正常男人来说确实是一种侮辱。 瞧,魔尊都气得浑身发抖了。 第3章 在外人看来,叶云卿确实是因为不堪受辱而气得浑身颤抖。 但事实上,只有他一人知晓,这身子反应并不是因为愤怒。如果非要说他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那大概是……复杂而又激动的罢。 人人都认为,他与段千钰身份对立,理应是非常厌恶憎恨着对方,一见面就恨不得打个你死我活才好。 可实际上,他暗地里却是喜欢着段千钰。喜欢了多久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也许在两人还是仙门同门弟子时就已经开始。 只是因为后来的身份对立,此事也成了他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 然如今,自己心悦已久的人却突然对着他说,要将他收为男宠放在身边…… 对叶云卿而言,其他人心里想着的什么折辱,并不存在。他只是很惊讶,又有些恍然,分不清眼前的发展究竟是梦还是现实,甚至在心里默默想着—— 一个喜欢了多年的人突然开口要你当他男宠,这究竟是什么天大的好……咳嗯,都什么事儿。 虽然内心可能已经万马奔腾,波涛汹涌,但叶云卿面色冷漠依旧,任谁都无法看出他此刻的真实心情。在众人眼中,只觉得他周身凛冽之气好像又重了些许,认为这是他下意识的排斥。 段千钰浅笑着,眼中的情绪藏得太深,无人能够探清他真实想法。 “段千钰你这个疯子……”在仙尊面前完全无力抵抗,只能趴着的顾弈南很是愤怒,也很气自己。 他气他的好兄弟被人这般侮辱,自己在这种关键时候却只能被打压着,什么也做不了。 叶云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哪怕是当上了魔尊,以他这种性格,魔界的众人都十分捧着,什么时候让他遭受这么大的屈辱了?! 可是被说的对象却是弯了弯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对他的评价还挺满意。 桃花眼中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完全没有加以掩饰,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看得顾弈南差点没被气得又吐出一口血。 与他对视了片刻,段千钰忽地轻笑:“你说得不错,我确实是个疯子。” 留下了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他便扔下他,在他杀人般视线的注视下走到叶云卿面前,还很是亲昵地牵起了他的手。 好像这么一牵,就做出了什么极大的承诺。 如果不是大家都将段千钰刚才一番言论听得一清二楚,若非在场人几乎都知道段千钰表里不一的性子,只乍看这一场面,恐怕会误以为这是排场极大的迎亲现场。 “我现在就让仙界人撤离,那还请魔尊大人随我与众兵将,一同归往仙界。”他温声说着,嘴边笑容隐隐约约。 常伴他身边的众仙兵仙将一眼就看出,他现在的心情还算愉悦。 不过确实,把魔界最大的魔头给逮到了手,对仙尊大人来说肯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边上的顾弈南气得呼吸都不顺畅了,内心狂骂:“段千钰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放开你的脏蹄子!!!” 叶云卿最终还是被押回了仙界,段千钰也如他所承诺的那般撤回了魔界的所有兵将。 毕竟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说出口的话,魔界的情况尚不清楚,但仙界大部分的人很快就都知道了他们家仙尊把对面魔尊带回来,要收为男宠的事。 众人的凌乱程度不比在场亲耳听见看见的兵将们来得小。 “放肆!这实在是太胡来了!”琉璃打造的主殿里传来的巨响,惊飞了在周围停歇的仙鹤。 路过的仙门弟子也是一惊,相互对视了一眼后,纷纷避开了传出怒骂声的仙殿,绕道离去。 宽敞的殿堂里,穿着一身白灰色朴素衣裳的中年男子因为极大的怒火而面目狰狞。他瞪着看起来乖巧又懂事地站在自己面前,比自己略微高出了一个头的男人,胡子差点没被怒气掀飞。 中年男人看着上了年纪,但身上威仪不减,反而有种沉淀下来的沉稳之态。虽然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但仍不难看出若为年轻相,他定然也是一名颇为俊逸的男子。 “你,你说你这是成何体统?!堂堂一位仙尊,整治魔界就罢了,那是你的职责我没资格说什么。可是,你说你怎么能做出这种,这种……”像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过于难以启齿,他脸都憋红了,也没能再吐出半个字来。 倒是他面前那位长相十分俊雅,微微一笑足以倾倒万千众生的男子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散漫只让人觉得心头一跳:“师叔言重了,本尊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他的语气说不上沉重,但也不算平和,加上话语里的尊称,显然打算在他们争论的事情上,用身份来做出绝对的压制。 陈仲远调了一会儿气息,还是说出了口:“你说你把魔尊押回来收作那什么……你这像话吗?!” 他知道自己这位师侄从以前开始就很有自己的主见,旁人看着,一直认为他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也就他知道这师侄疯起来,比起魔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今他位居仙界最高处,更是无人能够管得了他了! 段千钰将手中的玉扇转了一圈,莞尔一笑:“师叔未尽之言可是男宠?这原本就是魔尊他自愿应下的协议,天道也没因此对本尊降下任何责罚。” “奇怪了,魔尊本人都没说什么,天道也没指着本尊说此乃天道不容之事,怎的到师叔你们这里,就成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陈仲远听完只觉得眼前一黑,气冲冲道:“但你把这么一位大魔头接回仙殿,就是在给仙界找麻烦!” “那可是魔尊,你以为只是魔界随便就能够抓回来的小魔修?谁知道那魔头对你的要求这般顺从,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坏点子?” 他越说越生气,出口的话也越发严肃:“别忘了,他可是连自己师叔师伯……甚至是师父都能亲手杀死的大魔头!你把这样一个人带回仙界,就不怕掀起祸乱?” 面对陈仲远的质问,段千钰却只是又懒洋洋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一闪而过的凉意却叫陈仲远瞬间不敢再说出更多的话。 跟在他身边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拍了拍他的肩膀:“仲远,你也不必如此生气。仙尊这么做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再怎么说他与魔尊曾经也是同门……” 说话的这位,论单纯辈分也算是段千钰的长辈之一,与他师父一个辈分的,叫做萧海。 话至此,陈仲远眉头一皱,又道:“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忘了和那魔头之间的同门情谊吧?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叶云卿了,能当上魔尊一位,可想而知他身上背负的……” “两位师叔多虑了。”段千钰出声将他的话打断。 他漫不经心地说着:“把魔尊带回来的原因,我在魔界已经说得很清楚,这不过是折磨敌人的一种方式。” 说着他又是一顿,笑了笑才继续:“再说,你们不觉得叶云卿很好看吗?” 陈仲远和萧海:“……” 像是没有注意到两位崩裂的表情,段千钰像是在讨论什么重要事情般认真道:“纵观仙魔两界,又有何人能及他半分之姿?养在眼皮子底下,也算是多了件赏心悦目的东西,不是?” 陈仲远和萧海:“……” 无话可说。 这种言论若是让外人,尤其魔界的人听见了,恐怕会想将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大卸八块。 也许仙尊这种魔性思维,不是他等普通仙君能够理解的。 仙殿大门在此时被人打开发出了沉重的响声,陈仲远和萧海回过头,见到几位端着端盘的侍女走了进来。 段千钰略带愉悦的声音传来:“来得是时候,正好两位仙君也在,不如也替本尊挑一挑吧。” 陈仲远眼皮一跳,只觉得没什么好事:“挑什么?” 端盘上摆着好几套折叠整齐,材质不菲的衣服。 段千钰两眼微弯:“给阿卿挑衣服。” “……” “我思忖着,他既然要沦落为本尊的男宠,总是需要几身更适合‘身份’的服饰才像样些。” 陈仲远气得差点两眼一黑。 有时候他甚至都忍不住想,谁究竟更像大魔头? 第4章 叩叩的房门声打断了房里人的思绪,一袭艳艳红衣却遮不住清冷气质的男子微微动了一下身子。 叶云卿从进入仙界后,就被段千钰一路带回了他的仙门,也就是仙界最大覆盖范围最广的仙殿所在之地。大概就是他魔界魔殿包揽的是一整座虚妄山,而仙界仙门包下的就是几百座山峰的程度了。 仙殿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他被段千钰带回来的事,那人依旧如此我行我素,也不顾他人目光,直接就让人将他领到了他的卧房。 他已经在房里待了一段时候。 因为有很长时间没有再回到仙界,如今被迫重回故土,他对这里弥漫着的仙气却是不习惯了,甚至还让他感到几分不适。 既然为魔,天生就要与仙气相克。 “进来吧。”见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叶云卿便开了口。 房门被人推开,一位穿着宝蓝色华服的男子缓缓踏入。他手里端着一堆东西,步伐平稳地朝叶云卿的方向走去。 要不是他双眼被白色的绸缎包围,或许都没人能够从他行云流水的举止猜出他双目失明的事。虽然他双眼被遮住,但还是不难看出来人生得十分俊秀。 来人在叶云卿面前停下,并未发言。他嘴边抿着浅而有礼,让人感到舒适的笑容。 “楠风。”这人叶云卿认识,是仙界几位位高权重的仙君中其中一人。 曾经,与他也是同门的关系。 楠风的笑容是真正的如沐春风,他的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纯粹的感慨:“没想到再次与你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叶云卿没有回话,他脸上的表情还是冷冷淡淡的,像极了雪峰上那多少年都化不了的雪。 顾楠风也不在意,而是伸手将手中的端盘朝他递去。 他看了眼上面的花花绿绿,嘴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是什么?”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顾楠风没忍住笑出了声:“仙尊大人说,给您准备的。” 叶云卿看着他手里捧着的,材质轻薄的衣物,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将死之物。 如果顾楠风眼睛看得见,或许会通过他脸上的表情,解读出他现在有想要将整座仙殿炸毁的心。 他看不见,所以继续执行着他被交代的任务:“还有这个,也请……魔尊大人戴上。” 说着,他从堆成小山的衣服底下拿出了两个墨蓝色的,像是镯子一样的东西。 叶云卿眼神瞬间变得凛冽无比:“这又是什么?” 他从这两个镯子上面感觉到了一种很强烈的危险感。 “仙尊的原话是,为了预防这只是魔尊大人的缓兵之计,又或是在能量恢复后会对他或是仙界出手,所以您在仙殿期间,需要戴上这一对能够抑制您身上力量的手镯。” 叶云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冷淡的表情落入人眼中看着像是抗拒。 顾楠风接着道:“仙尊大人也说过,若魔尊大人不配合,请恕我需要对您采取强硬手段。” 其实他倒也没有抗拒,只是看着顾楠风拿出来的东西,他脑内瞬间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 ——这真的不是蓄谋已久的? 当然,这也只是他想想而已。 他没有说话,但伸出了手。顾楠风虽然看不见,却对这种肢体上的变动感知十分灵敏,准确无误地替他戴了上去。 把交代的事情做完,顾楠风便离开了。他踩着悠闲的步伐在仙殿里走着,路过的人见到他都会主动敬礼避让,却没有半个人上前为他指路。 而他也不需要。 一道风风火火的人影与他擦肩而过,在他鼻尖留下了一抹浓烈的香气。 他眉头微微一皱,心想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那人奔向的地方,是叶云卿所在之处。 房里刚收获了一堆衣物和镯子的男人,坐在桌边微微出神。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到了不远处的软榻上。 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天下来经历的事情太多,或是变化过大,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正常范围,他觉得身心都有些疲惫。 门外又传来了些许动静,这一次外面的人连门都不敲了,直接把门踹开就闯入了房间。 叶云卿微微抬眸,见到了带着沉重怒气,从外面大步走入的粉衣女子。 他眼神瞬间变得有些恍惚。 他想起来了,自己为什么会跑去闭关。 那一日,顾弈南乐呵呵地跑到他面前跟他说:“魔尊大人,我刚才在外面听见了个八卦。” “云绫仙君你知道吧?就是仙界那位,传说中特别漂亮,就是脾气有些刁的仙子。” “听说,仙尊段千钰要和她成婚了!哈,笑死我了,也不知这婚期在什么时候?仙界仙尊成亲,我们魔界怎能不给他们送上一份‘大礼’呢?” 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女子,心想,这都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两人应该早已完婚了。 所以云绫仙君才会这般愤怒,气呼呼就冲过来找他。 穿着粉色带纱衣裳,仙衣飘飘的姑娘,水灵发红的眼睛在瞪着他半天后开口:“叶云卿……以色侍人,你,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生气了,她的声音竟是颤抖得明显。 这头,叶云卿正在应付二话不说就冲进他房间的云绫仙君时,段千钰正在另一头处理事情。 处理的,正是不久前在魔殿废墟向叶云卿下跪磕头的魔修。 回到仙界,他也被带到了仙殿底下的地牢。他所想的,仙界人给他一次机会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反而被限制住了行动扣押起来,正准备送往地牢里的邢台。 他瞪大了眼睛,激烈的挣扎将身上的锁链晃得哗啦作响。 穿着水绿色锦衣的男子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嘴边笑容轻抿,漂亮的桃花眼里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波澜,甚至凉过那万年寒冰的冰窖。 被这样眼神注视的人此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眼前这个人,是魔鬼。 “段千钰,你言而无信!魔尊……魔尊大人都答应你要求了,你为何不履行当初和我应下的承诺?!”锁链拷住的人激动大喊,目眦欲裂。 “像你这样的背叛,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段千钰声音悠悠,与潮湿闷热的地牢格格不入。 “呵呵……堂堂一位仙尊,违背了自己许下的承诺,也不怕遭到天罚!” 段千钰把弄着手中玉扇的动作一顿,两眼微弯:“谁说我违背承诺了?” “我应允过你,会让你获得重回仙界的机会。可是,我也没说我要用什么样的方式。” 他笑了笑,轻语:“等你死了再入轮回,不就又获得重新选择的机会了吗?” “不信,试试看我把你杀了之后,会不会遭到天谴。” 地牢里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几名仙界护卫。不过对于段千钰的话,他们都像是没听见似的,只目视前方,尽着自己的本分。 他眼中倾泻着最温柔的目光,出口的话却只让人感受到森冷寒意:“动手吧。” …… 段千钰才从地牢里出来,就收到护卫匆匆忙忙的汇报。 “那个……听说云绫仙君跑到仙尊大人的寝室,找那,那魔尊的麻烦,周围人怎么拦都拦不住。” 汇报的人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还是挂着一贯的平和,又补充:“不过,听说她没能打过那位魔尊,反而落了一身伤,最后哭着回到自己的仙宫……” 周围静默良久,最后被一阵悦耳的轻笑声打破。 段千钰眉眼间满是掩不住的笑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趣事,笑声里带着愉悦。 “本尊知道了。”他心情颇好地应下,脚步一转,竟是朝着云绫仙君所在的仙宫过去。 娇滴滴且生得异常漂亮绝色的云绫仙君确实正躲在自己房里哭泣,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这是失恋了还是怎么的。 段千钰身为仙尊,没有人能够拦下他,所以他很直接就进去了云绫仙君的房间,还把门给带上。 像是察觉到他的到来,床上的云绫抬起了头,看向他的眼睛里竟是充满了恨意。 她翻身从床上走下,脸上丝毫不见对眼前人的半点恋慕:“段千钰……你真恶心。” 段千钰却是笑着,眸光在她身上打量了片刻:“本尊是来看看仙君被打得如何的,不过也不怎么看得见伤,想来,阿卿下手还是轻了。” 云绫受到的刺激似乎不小,浑浑噩噩了一会儿才沉声开口:“你得不到人,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把他留在身边……段千钰,你真是妄为仙尊。” “什么风度翩翩谦谦君子……呵,那也只是示于人前的假象!” 对于她的斥责,段千钰不甚在意。 直到云绫忽然轻笑:“你这龌龊心思,以为没人知道吗?” “我都看见了。” 段千钰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些许变化,察觉到的云绫笑得更欢了。 “那一日,月下,踏云仙峰。” “你哄骗了叶云卿,你……你趁着他醉酒,亲了他!” 云绫说着,气息变得有些重。她看着段千钰的眼神,不像是喜欢的人对另一个人有了心思。 反而更像是在看着一个,对自己倾慕之人下手的仇敌。 第5章 云绫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哪怕已经过了不知多少年。 青涩的少女抱着自己精心准备的东西,满怀期待地偷偷上山,想要给自己喜欢的那一个人送上生辰礼。 结果,却不小心被她撞见了叫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见自己恋慕着的男子,因为醉酒,原本清淡冷然的脸上还添了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乖巧与柔和。虽然看起来和平日里无异,但他那双眼睛里涣散的星辰,还有茫然的神情彻底暴露他已经醉得毫不清醒的事实。 清冷的气质微微散开,化作了仿佛能包容天地万物的柔和,只让人见了更加不舍得把目光从他身上挪移。 他身旁坐着另一名俊逸的男子,身上虽然也带着酒香,可显然比起他更要清醒得多。也不知男子对他说了什么,诱哄得他懵懵懂懂,任由着男子低下头,毫不设防地就被掠夺了嘴边的气息。 那一刻,她见到了段千钰那即使敛下眼帘也遮掩不住的,疯狂一样的情|欲与爱意。像是只要给他一丝机会,他就能将怀里的人揉入骨子里,彻底占有掌控。 云绫自暴自弃地哭着,没想到已经过了那么多年,再次回想起那一日见到的场景,依旧那么清晰。清楚得她可以记得每一个细节,包括段千钰那令她感到崩溃的眼神。 “……啊。”良久后,段千钰像是了然般地发出了个音节。 像是理解了什么,他忽而笑道:“原来这就是,你当年即使闹腾出那么大的动静,都要与我成婚的原因。” 当年闹的事情,导致所有人都认为云绫她爱惨了仙尊段千钰,不论牺牲多大的代价都要与他在一起。可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喜欢的人向来就不是这个表里不一的疯子,而是叶云卿。 从初见起,便对他倾心。 她当时确实花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让成婚的事情确定了下来。因为她无意发现哪怕叶玉卿已经去了魔界,段千钰对他的情意依然没有收敛……如她一样。抱着飞蛾扑火的心态,她想着既然这辈子和叶云卿已再无可能,她也不想让段千钰沾污,所以才闹出了所谓的婚事。 但她终究小看了段千钰的能耐,只要是他不愿意的事情,无论是谁都无法拿捏得了他。婚事最终没能成,被段千钰自己给搅黄了,而她也成了仙界的半个笑话。 没想到……她只是没想到有一日,段千钰竟然能以这种理由,把人弄到自己身边! 云绫哭得双眼红肿,被她怒视着的段千钰却不见半点慌乱,反而还颇有心情地笑着打量她:“被喜欢的人揍了一顿的心情,如何?” 云绫:“……” 她眼泪掉得更凶了。 段千钰嘴角含笑片刻,才收敛了几分:“所以呢?” “仙君告诉我这件事,是想做什么?” 云绫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呵,你这人如此阴险狡诈,就不怕我将你龌龊的心思公诸于众,叫全仙界人看看他们的现任仙尊是什么样的人?也能让叶云卿看清楚,你肚子里揣的都是什么黑水!” 反正事到如今,她喜欢的人都快要被沾污了,她也没什么好在怕的! 可是被她威胁的人不紧不慌,甚至还笑得春风满面:“好啊。” “你大可直接向外说,不过仙界的人信不信,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说着,他表情看起来似乎还有些发愁:“就算是信了,本尊倒不觉得如何,这些年来被嚼的舌根难道还少吗?倒是仙君……别怪本尊没提醒你,这一步棋若是出了差错,你可未必能够和本尊一样,全身而退。” 云绫闻言,猛地抬起了头,对上他那双漆黑又铺满了星辰般光芒的眼睛。明明如此美好,她却只觉得瘆人。 段千钰笑了笑:“本尊劝你做事之前,最好三思。若再向当年那般任性冲动,本尊不能保证,你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至少可以远远看着你朝思暮想的人。” 这句话很明显是威胁。 云绫觉得愤恨,可她又没法做什么。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根本斗不过段千钰。 哪怕只单纯跟他搏斗,都输他一大截。 见她脸色唰的瞬间发白,段千钰眉眼间的笑意越发温和,他将手中的扇子在掌心轻拍了几下:“云绫仙君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着吧,这几日先别离开仙宫了。” 临走前,他又意味深长地补了句:“省得不小心把自己整得更严重,少了一名大将办事,本尊是会觉得可惜的。” 银色雕花的门刚合上,穿着浅绿色衣服的男子尚未远去,房内忽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呐喊,像是在咒骂着什么。 房外的人都不约而同看向了那道悠悠离去的身影,却没人敢出声议论。 自从和仙尊的婚事黄了后,云绫仙君对仙尊的爱意好像逐渐转成了恨呢,三不五时都能见到她和仙尊大人歇斯底里的争吵。 离开了仙宫的段千钰,很快又迎来了另一位前来汇报事情的仙人。 他站在石灰色的走道上,一半的身子因为房顶的遮挡,陷入了阴影之中。 汇报完事务的男子微低着头,即使没有得到回应,也迟迟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直到他面前的人又习惯性地轻笑:“仙界一日日的事情,还真不少。” 虽然他开口的语气还算温和,但前来汇报的人也算在他身边待了好长的时间,一听就瞬间明白,他们仙尊大人这是不耐烦了。 不耐归不耐,但段千钰还是按着他说的事情,照着指定的方向过去了。 他看了眼对方眨眼就消失的身影,只能苦哈哈地在后边追赶着,没忍住在心里感叹起来。 有段千钰这位仙尊在,仙门确实管理得好,没人敢反抗他,所以也算是维持住了极好的秩序。只是他忍不住想起了仙尊带回来的那位,魔尊。 他想,仙尊德高望重的一人脾气都这么难以捉摸了,传闻中的大魔头在魔殿不知是不是更加横着走?魔殿里的一众人,是不是过着比他们更加水深火热的日子? 现在魔尊被抓了过来,魔界无主,那些魔头们恐怕又要再掀起内部战乱,争夺高位了。 “段千钰……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烈焰色的太阳将大半的身子藏于漆黑的山后,将荒芜的土地与天空染得一片艳红。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这个时辰,不信你现在到仙界探听看看,肯定所有人都知道了!”也许是因为说得太激动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顾弈南说完后脸皱得跟麻花似的,还抬手在脸上淤青的地方碰了碰。 “仙尊简直欺人太甚,竟然向魔尊大人开出这样的条件!” “而且魔尊大人为了我们还答应了……” 顾弈南暗红色瞳孔里的情绪炸裂:“要我说,仙界那仙尊就是个神经病。我还没跟他算这笔账,他一来下手就这么重,若非魔尊大人阻止,我真的会被他搞死!” 回想起段千钰的眼神,他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也不知道他哪里得罪那家伙了,从叶云卿闭关那会儿对方上门找麻烦时,第一个就把他逮住,随即便是一顿毒打。 顾弈南越想越生气,抬脚狠狠踹了一下脚边魔殿崩塌时掉落在地的石板:“别的先不说,叶……我是说魔尊大人,我们肯定要救回来!” 围绕在他身边,大多数都是被仙界人放回来的魔修与护法们纷纷点头:“那必须!我们虽然修魔,但这些年来魔尊待我们这些魔家弟子的好,我们可都是记在了心里!” 叶云卿可真是一位与众不同的魔尊。他性格不仅完全没有历任魔尊的残暴样子,甚至在获得资源的时候也会记着他们这些小的,与他们分享。 有时候,要不是还清楚自己修炼的是什么功法,他们都要误以为自己在的是仙殿而不是魔殿。 否则,他们怎么会有一位那么……内心如此温柔,让人舍不得忤逆违抗的尊者呢? 众人气愤的当儿,有人开了口:“不过,我们要如何才能把魔尊大人救回来?” 这是个关键问题。 比起仙界,魔界不好的事情是没有仙界人那么齐心。虽然魔尊坐镇着魔殿,但在魔界依然分散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各大魔君掌管的势力。 仅凭他们魔殿里的人,不可能斗得过仙殿。 第6章 浅色的人影已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原本应该在周围守着的护卫和侍女们都已被遣散,长廊上十分空寂,所以来人难得露出的几分窘态,才没被任何人发现。 段千钰负手站在房门外,盯着眼前紧闭着的门沉思了半天,迟迟不见有任何动作。过了许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像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现在才蓦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房间。 像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忙活了整日,以极高的效率将仙殿所有大小事务处理完,他才回到自己的卧房。可是现在,他却因为里面的另一个人,久久不敢推开那扇门。 他心里确实有畏惧。 他害怕在打开门后,会见到里面那人露出对他感到厌恶、憎恨的表情,也和云绫仙君一样,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令人感到非常恶心的事。 段千钰知道自己此番作为确实是过了。自从两人决裂以来,他们因为各自的身份与责任,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关系。 既不相互越界,不再有任何私交,见面时却亦不会有任何退让。这些年来,他能够与叶云卿接触的时刻,便是两人碰面交手时。 是他过于贪心,不满足仅此的触碰。 叶云卿是一块瑰宝,即便流连在魔界,即使已经堕魔,终究能招来无数人的觊觎。 不知是回想起了什么,段千钰眼中的情绪越发暗沉。许久之后,他眼里划过了一丝决绝,抬手如常那般把房门推开。 房内十分安静。桌上放着顾楠风送来的衣服,上面显然有被人翻弄过的凌乱。 香炉里的沉香还在燃烧,房里依然飘荡着段千钰熟悉的香气,可又像是还掺杂着隐隐约约,陌生却又让人眷恋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记忆中总是带着一身清冽寒气的红衣人不知何时上了软塌,以一种安静的姿态靠在上边沉沉睡了过去,让人不舍得惊扰。 叶云卿只有在没有意识的时候,才会收起一身像是在自我保护一样的冷漠,能够让人看见深埋在他心底的柔和。 段千钰走到软塌边上,像是没忍住蛊惑那般,伸手轻轻抚上了那魂牵梦萦之人的脸颊。修长的手指轻触着底下的软嫩,动作间带着一种终于落入自己手里的,珍贵又易碎的东西的感觉,又像是还带着一种浓厚的,但只能竭力隐藏的占有欲|望。 他不想让其他人见到叶云卿的这一面。这些年来,能够光明正大出现在他身边的人,都让他嫉妒得发疯。只是从前的习惯,让他早已学会了伪装,能够极好地隐藏自己内心的疯狂。 也许是感受到身边多了一股不属于自己的气息,软榻上的人忽然有了动作,原本就松散地落在边上的长发又落下了几缕。 段千钰正想把手收回,软榻上的人却意外的,贴着他的手轻轻蹭了几下。 虽然动作非常轻微,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这种无意识透露出的柔软与示弱,惹得他差点没崩住自己的随和与漫不经心。 软榻上的红衣人睫毛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房里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睁开眼发现自己正拉着按理来说和自己十分不对付的死对头的手,好像还舍不得把人放开的样子,请问应该怎么办? 此时的叶云卿,脑袋有些空白,以至于他只能凭着身体本能做事,以多年来和段千钰交手的经验,非常迅速地就把人给踹开了,俨然一副用完就丢还翻脸不认人的样子。 偏偏窝在软榻上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兔子,仿佛他才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虽然,按现今的情况而言,应该是如此没错。 叶云卿表情冷淡,内心却有点懊恼。 他怎么就真的睡着了?还睡得那么沉,连段千钰人回来了都没发现。若非他及时醒过来,是不是还会在无意识情况下做出更多出格之事? 他在心里轻叹,也不知他这一次闭关究竟在里面待了多久,难道又到病发的时候了? 段千钰只将叶云卿的惆怅看在眼里,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良久沉默后只发出了个轻笑的音节。 他浅笑着,语气温柔地询问:“叶云卿,你觉得……我是请你回来做客的?” 叶云卿没说话,其实他脑袋到现在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终是没想到自己怎么突然就被领回了仙殿,心里思慕着的人,怎么突然就离自己那么近。 见他避开自己的眼神,段千钰便伸手用扇子挑起了他下颌,嘴边也扬起了一抹随和的弧度。 他轻声低语:“认清你现在的身份,我回来了,你该做的难道不是投怀送抱,以实际行动……给我一些安抚?” 叶云卿……叶云卿他心想,他若真这么做了,岂不是会让人觉得他居心不良图谋不轨?严重点的估计怕不是还会觉得,他想利用这种手段,拿下仙界。 再说,他就……纵然这是他心悦已久的对象,但以他的脾气还真做不出来这种事。 所以叶云卿只能以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遮掩住了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与段千钰对视的红眸里一片冷淡。 殊不知这样的冷漠,悄悄蔓延到了某个人的心里,在里面掀起了浅浅的刺痛。 曾经形影不离情同手足,无话不谈甚至无话可谈时也能和谐地处在一起的两个人,如今只能落得相顾无言,徒留恨意的下场。 段千钰将他放开,温和的声音里仿佛带上了几分凉意:“把楠风给你带来的衣服,换上。” 叶云卿没有再反抗,他心里其实也不在意段千钰这般待他,只是不能被发现罢了。 先不说他们两人如今的身份代表的不仅仅是他们自身,按天道常规来说,仙魔原本就是两个对立方,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倘若他任性妄为,最终只会害了段千钰,遭受天道责罚,落得神魂俱灭的下场。 叶云卿深深吸了口气。 凭这一点,以及段千钰可是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他就绝不会再送他进去一次。 他把衣服换好,看着那身披水绿色衣袍的男子收起平日里的温和,神色淡然地站在桌边,像是微微出神又像是在等候着什么的模样,竟错觉般地读出了几分落寞。 大概是被段千钰的情绪影响,叶云卿还是心软地朝他走近了几步。 然后,他就特别后悔自己为何总是无法拒绝这人不经意间露出的,假象般的示弱。 叶云卿原本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和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毕竟虽然为敌,但曾经也有过同门情谊在。 岂料桌边的人在察觉他的靠近后忽然转身,在他抬眸的时候忽然朝他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趁着他思绪迟缓的一瞬伸手掐住他双颊,朝他嘴里喂了颗东西。 在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了段千钰身上一现即逝的强硬,与不容反抗的气势。 药丹刚入口,便在叶云卿嘴边化开。与此同时,一种酥麻感在他身体里蔓延,最后连双脚都失去了知觉。 段千钰在他摔落之前伸手一把将他揽入怀里,眼中的波光弥漫着得逞的戏谑。 他脸上哪还见半点落寞,反而还笑得仿佛是个纨绔子弟,完全不见清冷仙尊该有的模样:“你大可继续抗拒,我自有我能够让你屈服的方式。” 叶云卿:“……” 段千钰给他喂了一颗,叫做软骨丹的东西。它对人不会有任何伤害,最多是在一定时间内能够使人四肢失去力气,不能动作。这种丹药也不罕见,更不是什么难以炼制的东西,甚至只会常见于下界之中。在仙魔两界这样的地方,只要是稍微有点警惕心的人,都不会再意外服下这样的药丹。 “阿卿。”段千钰轻笑着,带着奸计得逞后的愉悦:“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与人交往,防备心还是重一些的好。” 叶云卿依然没有回话,他被动地被人抱着,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万千情绪。 虽然语气带着几分欠揍,但段千钰说话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让他有种仿佛回到多年前,两人还是同门关系的时候。 一切都如此静好,他们只是普通的修士,没有背负什么重大责任,没有身份之别。 叶云卿闭上了眼睛,回忆如同潮水,忽然就占据了他的脑海。 男子穿着一袭白衣,手里是作为一名剑修永不离手的佩剑。他脸上的笑容如此柔和,又像是带着一种沉稳与大气,让人摸不清,却又如此安心。 他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段千钰,等回过神来时,心里已经不小心被他闯入占据,怎么都赶不走。 “阿卿,你知道吗?我爹娘,都是被魔界魔修杀死的。” “待有一日我若成为仙界的尊者,你就跟着我,助我屠尽魔界众生可好?” 回忆里的人面含笑意,用的是闲聊家常的语气。 叶云卿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了,只是此时想起,他猛地睁开眼睛,像是被人从头顶浇了一大盆冷水。 一直凉到心底。 第7章 段千钰没有发现叶云卿的僵硬,又或许是发现了,但选择性忽略掉那以为是源自于对他接触的排斥的不自在,而是直接将怀中人横抱起,直接放到房里那容得下好几个人在上面打滚的青玉床上。 玉床还铺了一层软垫,段千钰的动作也出乎预料的轻柔,所以叶云卿并没有感受到想象中,会被大力摔上去的疼痛。 他原先的心思被周围场景突如其来的转变分散,只能双目微睁看着压到自己身上,嘴边笑容意味不明的男人。 陌生的气息像是飓风毫无预警地包围着叶云卿,让他没忍住悄悄红了耳根。 他冷着脸想着,莫非自己今晚就要被强迫了? 想想,似乎有点刺激。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段千钰。 他给他喂了软骨丹,结果什么都没做,把他抱到床上后揽着他竟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叶云卿僵着身子老半天,脑中已经滑过了无数的,可能会被段千钰各种使坏的场景,只没想过最后等到的,是他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 段千钰的手仍紧紧放在他腰上,而对方个头原本就比他要高大些许,更是直接将他整个人禁锢在怀里,杜绝了一切能够让他逃走的可能性。 叶云卿背对着他,确认他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后,身子缓缓松下,脑子也越发冷静清醒。 是了,怎能因为他对段千钰有别样的心思,就用自己的角度去揣测他的想法? 段千钰一开始就说过,把他带回来不过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折磨他,羞辱他的尊严。既然是能和云绫仙君成婚的人,心里喜欢的定然是那些身段娇嫩的漂亮女子。 更何况他对魔界还有着如此深厚的仇恨…… 叶云卿独自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直到忽然涌上的困倦再次驱散了他的意识,才沉沉睡去。 却是不知,段千钰这一觉睡得特别舒适,所以隔天回到了工作岗位上的侍女和侍卫们见到的,是他容光焕发地从房里出来的模样。他心情看着似乎还特别愉悦,眼里的笑意温润得让他们误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否则,他们怎么会看见如此和善的仙尊大人? 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着眼神,相互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段千钰今日换上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袍,丝滑轻柔的布料上还以银丝绣了精细的云纹与仙鹤,淡雅的服饰让他举手投足间更添了儒雅的气质,也像少了一分人气,看起来更像高不可犯的仙人。 虽然他平时也不可犯就是。 却见他忽地弯了弯桃花似的的双眼,招来了附近候着的侍女,语气里带着清浅勾人的笑意:“阿卿现在应该还无法下床,你们也别打扰他,若有什么事,他自然会向你们提出要求,到时候再满足他便是。” 留下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段千钰便踏风而去,徒留长廊上的仙子与仙人们面面相觑,满面惊容。 仙尊大人这话,这话意思莫不是已将那位魔尊给……?! 卧槽,刺激! 八卦在仙界向来传得很快,没多久几乎全仙殿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众人倒也没有避讳谈论,毕竟仙尊大人这么说,不就是明摆着要给所有人知道吗? 听闻此事的云绫仙君又在仙宫里大哭了一场,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为段千钰而哭泣,只有她心里清楚究竟是在为何人而难过。 新的一日,仙殿又迎来了它平静的早晨。 只是这样的祥和,很快就被仙门处的一声巨响打破。 “段千钰那狗贼在哪儿?!快给老娘滚出来!” 由几名穿着铠甲的兵将守护着的仙门,迎来了一位从天而降的妖娆女子。她穿着一袭橙色的烈焰羽衣,只是比起仙人服饰的端庄高雅,她的衣服却充分凸显着她曼妙的身材,薄纱下的肌肤隐隐约约,仿佛一种诱人的欲迎还拒。 若是心念不够坚定之人见到她,恐怕难抵她自骨子里透出来的诱惑。 蓝羽长着魔域女子们都拥有的妩媚,可手上却拿着看起来有千斤重的长戟,如烈日般璀璨的瞳孔里爆发着满满的杀气,美艳的脸上表情凶恶,好似寻找的是她杀父仇人。 她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还带着一群魔界来的兵将。他们手握各自的武器,一脸严肃,身上魔气充斥着整个天空,给光明的仙殿带来了些许阴沉感。 “魔界的人?!你们是怎么闯到这儿的?”仙门处的守卫震惊了。 仙魔两界本身就隔着屏障,何况仙界还布下了不少结界,想进入仙界原本就不是一件易事。而进入仙界后,再从边境到魔界也要一段距离,他们就不信路上没有任何阻碍,可这群魔修竟然能够一路闯到这里来? 蓝羽生了娇柔面相,但说话处事却特别霸气:“废话少说,把你们仙尊喊来,老娘有笔账要和他算!” 她挥了挥手里的长戟,红唇微扬,一笑百媚生:“他若是不愿意现身也行,只要他答应把魔尊大人还回来,我们就不在仙界闹事。” “这……” 蓝羽是魔界魔君之一,仙殿这些守卫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无法强硬将人赶跑。 她心里有股火在燃烧,见到这群道貌岸然的仙人就觉得生气。 段千钰是凭什么敢把他们的魔尊大人给捉走?!还,还想着要侮辱他……这仇,结大了! 她冷脸抿嘴,挥舞着长戟就要强硬闯入。只是她手中烈火一样的攻击才挥出去,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清气拦下,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术法。 蓝羽面色一凛,心中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别急,本尊这不是来了吗?” 果不其然,如画般俊雅的仙尊段千钰自远处悠悠而来,银冠将他的长发半束起,不动手时,像极了温和有礼的君子。 他的声音宛若清风,能够安抚人心。但蓝羽胸腔处的烈火,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消去,反而还越发热烈。 敌对的尊者向来不是他们魔界人尊敬的对象,她将手中的长戟指向前方的紫衣男子:“把魔尊大人还回来!” 段千钰倒也不着急,视线在她身上轻轻掠过:“魔域北海的魔女,蓝羽魔君?” 蓝羽眉头轻挑,正想笑说仙尊也听过她大名,就见他摸了摸手里的玉扇,眸光晦暗不明:“你就是那位,好些年前趁着魔殿设宴,想对魔尊霸王硬上弓的女人?” 他说话时嘴巴仍然挂着暖暖的笑容,可是蓝羽听着却觉得他语气里仿佛还带着几分阴寒,凛冽程度毫不逊色于魔界的北寒之地。 可见着段千钰面上调笑般的神情,她又不确定自己是否多心了。 顾弈南就站在蓝羽身后不远的地方,他身上还带着伤,在听见段千钰的话后表情露出了纠结与肉疼。 段千钰说得没错,北海这位魔女实力虽然很是强大,但确实也非常倾心于叶云卿。她是做过想霸王硬上弓的事,最后还被叶云卿狠狠训了一顿,因为不想和叶云卿撕破脸再不能与他见面,才收敛许多。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这情意怎可能说收就能收呢?这一次若非为了救回叶云卿,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向北海这位魔女求助。而蓝羽对叶云卿有那份心思在,加上她霸气惯了的性子,希望能够借着这一次‘美救英雄’的机会,让叶云卿对她改观接受她的示爱,所以才答应出手相助。 虽然叶云卿并不喜欢这位魔女大小姐,但在顾弈南看来,宁可他好好的和蓝羽过日子,也不想见到他被段千钰…… 感情这种事是可以培养的,但疯子本性是改不了了。 事情被揭发,蓝羽一点也不觉得害羞或慌张,反而还骄傲地扬起下巴,承认了这件事。 换来了段千钰一声轻笑。 哪怕她倾心于叶云卿,也不得不承认段千钰作为一名男子,确实很能牵动女人的芳心。明明只是他漫不经心的低笑,但那双生得多情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具有很大的欺骗性。 以至于蓝羽听完他接下来说的话后,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阿卿现在不方便下床,魔女若想见他,请过几日再来罢。” 倒是蓝羽身后的顾弈南瞬间疯了,提着大刀再次不要命似的朝段千钰冲去,表情可怕得仿佛是地狱出来的恶罗刹。 “段千钰,我杀了你——” 而房内,正被人议论着的叶云卿生无可恋地睁开了眼睛。 他身上软骨丹药效还未彻底解除,四肢虽然恢复了些许力气,却也只能虚虚挪动。 可不就是不能下床吗? 他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只是忽然听见房里传来了异样的动静。 段千钰已经离开了,这个时候……会是谁出现在卧房里? 第8章 两方人马打得不可开交。 段千钰更是成了怒气冲天的顾弈南与蓝羽的集火对象,若非实力有所差距,按顾弈南那双打得发红的眼睛以及蓝羽一副珍贵之物被人糟蹋的痛心疾首表情,他很可能早就被人切成了十八段。 比起顾弈南疯狗一样的怒意,蓝羽的愤恨更加平静,但出手的动作却招招看着要置段千钰于死地。 她熟练地挥舞着手里的长戟,幽色的魔气伴随着招式挥出,被段千钰避开的攻击打在周遭的建筑上时,力量竟是强大得足以一招将坚如磐石的材质破开。 段千钰眼睛眯了眯,在意识到来人的强大力量后稍微收起了几分散漫,应付得更加认真起来。他手里虽然握着扇子,所作出的攻击却带着阵阵凛冽的剑气。 顾弈南与他挥出的剑气险险地擦肩而过,可剑气留下的,看似宛若羽毛般轻盈无形的残息竟是将他身上的坚硬铠甲给划出了裂痕。 他低下头,眼里滑过了一丝震惊。 这可是他花费好不容易才寻得的上好材质打造出的服饰,伴随他经历了许多腥风血雨的战斗,如今却被段千钰轻易弄破了! 顾弈南再一次抬起头,好巧不巧撞上了段千钰似笑非笑的眼睛,只觉得更加尴尬。 段千钰能当上仙尊一位,自然也不是什么轻易对付的角色。哪怕蓝羽和顾弈南再生气,心里也非常明白,今日想从他手里强硬将人夺回是不可能的事。 三界之中,难道就真没有能够制得住他的人了吗?! 在又一次与段千钰的攻击相撞后分开,蓝羽挥了一下手中长戟没有再继续做无谓的进攻,而是忽然冷笑着开口:“说来,我记得仙界有一处地方,被称为山海仙境。” “据闻山海仙境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是仙尊大人花费了极大心思,才亲手养成它现在的壮观模样?” 段千钰顺着她的话,像是陷入了什么颇为美好的回忆,嘴边的笑容都柔和了几分:“这传闻是不假,山海仙境,确实是本尊在仙界花费最了多心思的地方。” 周围原本还在激烈打斗的仙修与魔修们也逐渐停下,然后纷纷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看向各自的领头人。 不是在打架吗?不是要抢人?这两位,怎么突然就聊起来了? 不能怪众人为何会在听见他们聊天内容后停下动作,众所周知,山海仙境是三界最漂亮的地方,它有几千万里之阔,里面灵脉充足山峦之多,甚至还有住着龙族的海水之境,和成片的花海。 说白了,就是一处很浪漫的地方,忽然在打斗的时候出现,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蓝羽也跟着扬了扬嘴角:“是啊,听说仙尊对山海仙境的珍爱程度,是连仙界人都不能随意踏入的地方。对了,里面的花草应该都比较娇弱,经不起魔气折腾吧?” 对于段千钰究竟把这个地方保护到什么程度,仙界的人大概最有发言权了。 曾有一位仙君,在仙殿颇为位高权重,与段千钰之间的关系也算不错,是挺受到重视的人。奈何他因一次任性,为己私利,在借用了山海仙境设宴时不小心摧毁了部分花海。 其实不过是坏了一些花,好好养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段千钰当时竟出乎众人预料发了很大的火,那位仙君至今还被扣押在地牢不得见天日,修为也不知被废去了多少。 自那以后开始,仙界无人敢再伤着里面的一花一草,地方也很好地被保存了下来,成了仙界最美好的一处仙境。 段千钰盯着蓝羽看了片刻,问道:“听魔女这番话,是想搞点事情?” 蓝羽脸上的笑容十分自信:“我带来的人,有一半已经在你山海仙境处待命了。若你还坚持不放人,你这些年来用心护着的地方,将会不复存在!” 虽然不知为何段千钰对山海仙境如此执着,但按他对此地的重视程度,肯定要远超于只是一时动念掳走的叶云卿。只要拿捏住那个地方,他应该会选择放人。 顾弈南稍微沉下了气,因为他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段千钰沉默了半响,像总带着浅笑的唇瓣微微一动:“不放。” 他脸上笑意不知还剩下几分真心,可语气却出乎众人预料的坚决:“蓝羽魔君请随意,阿卿,我是不会放走的。” 放人?不可能。 本尊好不容易才把人押回身边,怎么可能放走? 他欣赏了一会儿蓝羽诧异到崩裂的表情,才又轻抿着笑意扇了扇手里的扇子:“再说,山海仙境的存在,原本就是为了纪念当年本尊与阿卿曾经共患难,共经历生死,同门情谊更近一步……如今人既然已落入本尊手中,它是好是坏,本尊也不在意了。” 众人瞬间哗然。 饶是仙界的人,也是今天才知道山海仙境存在的‘真正原因’! 段千钰和叶云卿曾经是同门,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两人之间的感情曾经有多好,就很值得探究了。 蓝羽试图从段千钰眼中找到一丝心虚,却只看见他深藏于眼底的冷漠,比他出口的话还要无情。 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地方,他竟然能够一句话就弃了,毫不犹豫。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还能用什么手段来让段千钰屈服了。此人生了一副好看的桃花面相,看似对天地万物都有情,可若无意剖开那表象,会发现他内里的无情可能比天道更甚。 两方人正陷入僵持,日常向段千钰汇报事务的小仙修忽然从远处匆忙奔来,目标直接锁定在他身上,满面惊慌。 “仙,仙尊大人,您的卧房烧起来了!” ……? 最懵逼的是仙界的人,他们第一时间想的是——哪个家伙胆子那么大,还有如此本事,能够闯入仙尊大人的仙峰不说,竟然还能放火?! 随后,他们又想起了仙尊大人如今的卧房里,确实是还多了一个人。 大家正猜测是魔尊叶云卿终于开始搞事,又见那前来汇报的俊秀少年哭丧着脸,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巍巍颤颤接着道:“放的……是仙火。” 段千钰面上笑容瞬间消失,脸色阴沉得像是随时要毁天灭地。 他凉凉地看了汇报完后完全不敢抬头看向自己的小仙修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己的仙峰方向过去了。 良久后,静默的人群里忽然有人低声开口:“这……难道是有人想处死那位魔尊?” 顾名思义,仙火这种东西,就是用来对付魔界人的。这种火焰不会对仙界人,甚至是死物造成任何伤害,却能让实力小一些的魔修直接灰飞烟灭。 房里为何会燃起仙火,原因脚趾头想都能知道。 没了段千钰的阻拦,小卫兵们根本拦不住来势汹汹的魔修。而其余仙君不是出门在外就是不插手这件事,导致蓝羽和顾弈南竟然破开重围,跟在段千钰身后追了过去。 他们追到房间处的时候,蓝色的仙火已被段千钰灭去。房里的摆设完好如初,没有一丝丝混乱的痕迹。 段千钰背对着他们站在房中央,视线落在空无一人的玉床上,墨眸里的星辰像是随着房中人的消失坠落,失去了光彩,留下一片晦暗。 顾弈南站在房门口气呼呼地冲他询问:“段千钰,我们魔尊大人呢?!” 紫衣人背对着他们,沉默了许久才淡声回答:“他走了,你们自己到外面去找吧。” 语气出奇的平静,好像丢失的不过是不重要的东西。 第9章 “你以为我会相信?”顾弈南一声轻嗤,抬手推开了还在试图阻挠自己前进的仙修,大摇大摆踏进了卧房。 段千钰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眼角的寒意像要化作实质。 蓝羽见顾弈南进去了,便也随着他一同进入。两个人将仙界对魔界人的印象发挥得淋漓尽致,身体力行地演绎出什么叫做嚣张霸道,无礼蛮横。 即使没有得到段千钰的允许,他们也肆意地在房里搜寻,弄乱了房里的所有东西,就为了找出怀疑被段千钰给藏起来的叶云卿。 段千钰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下令,就这样任由他们翻找。房外的侍女和仙兵们没有得到指令,不敢贸然行事,只敢在外面候着,时不时用眼神相互交流。 “叶云卿,叶云卿!”顾弈南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翻遍,连床铺都被他弄乱,他却始终没找到想找的人。他甚至怀疑过这大床,但他并没探出任何暗门,也听不出这玉床究竟是实心还是空心。 更可恶的是,这看似普通的青玉床,材质却坚硬得他用尽全力也不一定能打破。 他目光阴寒地瞪了段千钰一眼,又高声道:“你要是被人威胁无法开口或是动作,至少发出点声音,或是运气,这样我和蓝羽还能找到你。” 回应他的,是一片安静。他甚至感受不到半点属于叶云卿的气息,有的也是许久前残留下来的。 一切真的就像段千钰说的那样,叶云卿似乎借着这一场骚乱跑了。 顾弈南其实不愿意相信,在他眼里仙界人就没几个好东西,都是一群比他们还要擅长伪装的伪君子罢了。尤其是在亲眼见到段千钰对叶云卿做出的事情后,他就更加无法信任这位仙尊。 方才在仙门他还如此坚决说不想放人,可如今人跑了他却这般淡定? 虽然顾弈南不相信,但他和蓝羽都快把房间翻遍了,甚至还把一切有可能设为机关的东西都查探了一遍,却依然无果。 “找够了吗?”段千钰的声音忽然响起,温和得让人心底发寒。 他敛去了眼里的所有星光,只留下一片暗沉的深邃,冷漠地注视着他们:“在本尊改变主意之前,你们最好马上离开。” 他放在身后的手,手指轻轻摩挲:“仙殿,不是你们说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这一次,只是看在叶云卿的面子上。 虽然段千钰没有再开口,但顾弈南和蓝羽都奇迹地读懂了他未尽之言。 他们原先就仗着有一丝丝机会能救出叶云卿,才会这样大摇大摆过来,想着到时候和魔尊大人整个里应外合,应该还有机会逃离。可如今叶云卿好像真的趁乱逃走了,而段千钰的愤怒也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纵有百般不甘,但还是愤而离去。 倘若事情真如段千钰所言,那他们现在出去搞不好还有机会和叶云卿会合! 于是,魔界人浩浩荡荡地闯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日常向段千钰汇报事务的小仙修叫夏松,房外的人都回到各自岗位了,而他正战战兢兢地待在房门口,等待指令。 果然,在许久的沉默后,房里的段千钰轻声开口:“交代楠风去查一查,魔界人闯入仙界的事情。” 如此轻而易举便能闯到仙殿,估计是仙界里有人向他们提供了帮助。 遣走了所有人后,段千钰微微抬手,房门便发出一声响合起。他将扇子搁到桌上,双目微敛,动作行云流水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缓地喝了起来。 他另一只手的指尖无意识在玉质的扇柄上轻抚着,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突然起身,走到了床边。 他伸出手,一声低笑后直接将已被顾弈南他们弄乱过的软垫掀开。 平滑的青玉床曝露在他视线中,他又静默了片刻,然后弯腰伸手朝着床头雕龙纹凤处,一个在众多凹槽中显得不怎么起眼甚至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轻轻压了一下。 平滑的青玉床在发出一声响后忽然露出了一条缝隙,旋即扩大,最终彻底将床板分开。 也许是因为待在里面被闷了一些时候,床下的人面色染上了浅浅的绯红。 段千钰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眉眼甚至还弯出了柔和的弧度,完全不见方才冷漠又寒心的模样。 显然,他早已知晓叶云卿人还尚在房里的事。 叶云卿微微抬眸,用着非常淡漠的语气说:“下次记得打个孔,我快闷死了。” “……你为何会知道,此处有机关?”段千钰开口询问时,才惊觉自己的声音染上了轻微的沙哑。 逐渐恢复力气的叶云卿挪动了一下身子,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以你的性子,这空间之下,应该还有能够离开仙殿的暗道。” “可惜时间有限,我没能找到机关在何处。” 段千钰又静默了片刻,忽而笑出了声,眼中的笑意随着流光散开:“那你又可曾猜到,机关不在此处,而是需要提前在外面开启,才能打开暗道?” 叶云卿不再回答。 事发突然,不知道是何人如此赶巧,在他没有行动能力的时候往段千钰房里丢了把仙火。他虽已是魔尊境界,可若直直躺在床上任由那火去烧,就算不死也要受伤。 危急时刻,也不得不感叹那些年来他确实已将段千钰万分谨慎的性子摸透了大半,真让他找到了床底下的暗格,才护住了自己没被仙火灼伤。 段千钰眸光安静地凝视着半坐在床里的叶云卿,突然开口:“方才,你为何没有出声回应?” 见叶云卿缓缓抬头与他对视,他又道:“软骨丹虽然限制住了你的行动,但你还能够说话。” 但凡他刚才开口,哪怕只有一个音节,顾弈南他们都不会无功而返。 房内又是一阵沉默,直到叶云卿虚虚开口:“我有点饿。” 声音听起来确实有点虚弱,飘飘浮浮,像是随时会断气的小奶猫。 按理来说仙魔两界的人大部分都已不再需要食物来维持日常能量,不过叶云卿最近被他封印了大部分能力,在这方面确实可能会受到影响。 段千钰没有出声,而是继续与他对视。 这是在回答他,因为虚弱,所以发不出声音吗? 想了想,他嘴角含笑回道:“好,我让人给你送些食物。” 放在身后的手,指节却握得发白。 明明是一个大好机会,他却不走。 段千钰难得有些出神。 他真的能够有一丝念想吗? 奢望着,他在这云淡风轻的人的心里,至少留下了那么点痕迹。对方于他,不求有相似的心思,但至少依然念着二人之间的同门情谊。 又或许,对方只是在酝酿着什么。 比如利用他,毁了仙殿,毁了仙界。 段千钰深深看了眼叶云卿,很快又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收起,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弯腰把人从暗格里抱出来,在复原了床后才把人放上去。 他用手指轻撩了一下叶云卿鬓边的发丝,两眼弯了弯,在他耳边低语:“只要是阿卿想要的,我都会满足。” 倘若叶云卿想要的是这仙界,他便一步一步,将它送到他手里便是。 叶云卿又悄悄红了耳朵,脸色却一如既往的冷淡:“……离我远一些。” 太近的话,他怕自己把持不住。 段千钰倒是听话地走了,把房门带上后又留下他一个人,他紧绷许久的身子才又松开。 叶云卿轻呼了口气。 ……好险,当时只是因为不想离开所以下意识没有做回应,不知有没有被段千钰那个人精发现端倪。 想到这一点,他又觉得头疼。 他的破脑袋还得应付段千钰各种缜密的逻辑问题,希望能忽悠过去。 离开是不可能的。 他好不容易才有能够留在段千钰身边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叶云卿坐在床边,一脸冷漠地想道。 第10章 叶云卿看着桌上摆着的,仙殿的人给他送来的食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其实倒也不是东西准备得寒酸,若说有粥水吧,可膳房的人偏偏还给他备了各种千金难求的琼浆玉露,补身子用的花果,甚至还有一颗光是看外表就品质极佳的丹药。 东西都很好,就是清淡了点。 叶云卿郁闷了,没忍住问:“仙界里食材……如此稀缺吗?” 给他送来食物后就一同在桌边坐下,没有离去的顾楠风听见他这句话时愣了一下,微笑道:“倒不会,我记得厨房里的肉有时多得放不下,只能拿到后山喂了那些灵兽。” 叶云卿表情更加冷漠了。 虽然他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喜欢吃肉,还爱吃辣。 这些事情段千钰都知道,可如今却让人给他送来了这些清茶淡饭……是故意为之,还是忘了呢? 顾楠风蒙着眼睛,但还是细腻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想了一会儿似是了然:“你如今的身体情况,自然是不能给你备上大鱼大肉的,不是仙殿故意想为难你。” 叶云卿正准备动作,听见他这么说微微一怔:“我的身体情况?” 他怎么了?不就是虚弱了点,还有体力还未完全恢复吗? 顾楠风难得没有像平时那般善言辞,微抿着的嘴让他表情看起来像是在犹豫什么,甚至犹豫了许久才开口:“你昨夜方被仙尊大人给……就,为了你身体着想,暂时不能太重口。” 叶云卿花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顾楠风纠结的是何事。 他瞬间从椅子站起,还重重在桌上拍了一掌,差点把桌子拍碎。 顾楠风听着他有些急促,像是有点恼羞成怒的呼吸,不解询问:“怎么了吗?” 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叶云卿脸都红透了,想起段千钰昨晚直接睡着的模样,一时愤怒过头:“他哪敢?!” 说完,他才惊觉这样说好像不太对,又冷声补了句:“他才没有!” 顾楠风没有说话,忍了一会儿才没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得太厉害。 他内心有些愧疚,也许是因为看不见叶云卿的表情,他一瞬间竟觉得叶云卿说话的语气比起愤怒否认,更像是……埋怨。 他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心想自己肯定是误会了。 顾楠风脑子转得极快,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不由得失笑:“所以,原来你昨夜并未被仙尊大人……?” 叶云卿看着满桌的食物,顿时失去食欲。 他已经气饱了。 顾楠风还在边上肆意大笑,末了还颇为认真地分析:“的确像是仙尊大人会做出来的事。” 察觉到叶云卿低沉的情绪,他这才收敛些许,安抚道:“下一次我会提醒厨房,你先将就,把这些吃了。仙尊若发现我没尽到责任,怕是会将我严惩一顿。” 房里再次陷入安静,只剩下汤匙与碗的碰撞声。 顾楠风忽然又开口:“魔界人都闯到仙殿了,以你的能力,若有心想离开,这小小仙殿应该困不住你。” 叶云卿停下了吃粥的动作,也没有看他,而是淡声回道:“那你呢?方才你若能出现,我魔界的人应该连仙门都跨不过去。” 话至此,他才缓缓抬眸看向那蒙住眼睛,坐姿端正的男子:“所以楠风仙君,你刚才又为何不现身?” 顾楠风沉默着没有回话,却是弯了弯嘴角,似是带着几分无奈。 叶云卿收回目光,盯着碗里的粥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你恨他吗?” 顾楠风笑着反问:“你说弈南吗?我为何要恨他?” 叶云卿神情有些暗沉,看起来像是载着沉重的心思,他手里的匙子在碗里搅拌着,出口的声音却十分平静:“你们顾家将他收作养子教养多年,你视他如同亲弟弟对待,但他却杀死你爹娘,甚至还害得你双目失明。” “你恨他吗?”他又重问了一次。 话题内容听着有些沉重,但他们二人看着却像只是在闲聊家常。 顾楠风又是一笑,语气平和:“你可以当作我是在赌。” “我赌我了解我疼爱多年的弟弟,当年之事,他选择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我在等,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 “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恨他。” 说着,他忽然侧头面向叶云卿:“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魔尊大人也一样,不是吗?” 匙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特别清晰,叶云卿低着头,没有再回话。这瞬间,他周身再次被清冷的寒气覆盖,像是要将自己与周围的人彻底隔绝开来,让人难以走入他心底。 顾楠风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只要是仙殿范围内的地方,你都能去。” 留下这一句话后他便离开了,房里只剩下叶云卿一个人对着食物愣神。 他轻抿着嘴,心里突然有点羡慕顾弈南。 段千钰呢?他也会和顾楠风……有一样的想法吗? 叶云卿察觉到脑中的思绪开始混乱,眸光一凛,迅速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他红眸里纷乱的情绪已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的冷淡与平静。 即使有,他所隐瞒的,也是这辈子都不可能让段千钰知道的事。 痛苦的记忆,他一人承担足矣。 往段千钰房里丢了把仙火的人很快就找到了,毕竟那可是仙尊的主峰,有这个能力潜入的也只有寥寥数人。 主殿的大门再次紧紧合上,路过的仙人们每每见到这情况,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偌大的殿堂里,跪在地上的浅色人影显得十分渺小。站在他身前的是笑得让人发寒的段千钰,他低头注视着他的眼神里满是不带一丝感情的温柔。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是段千钰主峰里几名重要护法之一,平日里负责看管巡视主峰。 这倒好,给了他这么高的权限,到头来却是对自己的人动手,段千钰心里可以说是很生气了。 “来人,给我把他脑袋剖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稀世珍宝。”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和善,接到命令的几位仙修却有点犹豫。 仙尊的命令又不能违抗,可是这……听似玩笑般的话语,他们是从还是不从? 在边上待着的陈仲远不赞同地皱了皱眉:“有什么好好说教便是,又不是魔界的那群魔头,成天喊打喊杀成何体统?” 段千钰闻言,表情一脸诧异:“师叔觉得此人还有留着的必要?” 陈仲远的眉头皱成了麻花。 段千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自己成日胡思乱想,夜里梦见叶云卿毁了仙殿,就脑子发热跑到本尊房里放火?怎么?本尊那日将人领回来时说的话,你们都不记得了?” 他说过,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向叶云卿动手,否则直接按废了修为处决。 跪坐在地的人挣扎着说:“仙尊大人,可那位终究是魔界的大魔头!倘若真有一日,他对仙尊大人,甚至是仙殿出手……届时再对他采取措施的话,那可就来不及了啊!” 没想到听见他这番话的段千钰笑出了声:“借你吉言。” 跪在地上的护法:“……?” 段千钰露出了很是烦忧的表情:“美人虽生得好看,却长着一身傲骨,本尊恨不得他能早日对本尊出手,那样本尊才好采取下一步行动。” 主殿众人:“……” 一时间,他们脑里都闪过了很多少儿不宜的想法,让他们羞愤得想马上去面壁思过。 段千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天,回过神来看见众人神色各异时,还微微惊讶:“师叔你们想哪儿去了?” “本尊的意思是,阿卿若敢对本尊和仙殿动手,仙殿里那些镣铐囚房,总是能让他好受的。” 主殿众人:“…………” 虽然段千钰说得一本正经,但不知缘何,他们听的人更想去面壁了。 第11章 那位往段千钰卧房里放了仙火企图烧死叶云卿的护法,最后究竟落得什么样的下场没人知晓,只知道后来仙殿里再没人见过他。 有了这种前车之鉴,仙殿里的人在面对叶云卿的时候也越发小心翼翼了。虽然人家是被带回来受‘羞辱’的,但这种特权显然只有仙尊一人拥有,其他人得把他当做仙尊一样恭敬。 哪怕他们内心对这位魔尊有再多的意见,至少表面样子都得做足。 从顾楠风口中获得了出行许可,叶云卿为了让自己不过上吃了睡,醒了吃,猪一样的日子,于是他再三思索后穿戴整齐踏出了段千钰的卧房。 其实段千钰在仙殿里比叶云卿想的要忙上许多。毕竟作为仙界尊者,他不仅要处理来自仙界四面八方的事务,包括下界人们对于仙界的祈愿,还要处理界外不时扰乱的邪魔。 想想,确实不如他一位魔尊要来得闲散。 叶云卿抿了抿嘴。 所以,这就是段千钰每次回房拉着他倒头就睡,迟迟都不强迫他的原因吗?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仙殿范围内瞎逛了片刻,直到一位粉衣女子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如梦初醒。 重点应该是因为他是男儿身。他怎么能因为自己心思不纯,就站在自己的角度去分析段千钰的行为? “云绫仙君。”面对面碰上了,叶云卿还是礼貌性地打了一声招呼。 不平不淡,宛若从前。 云绫看着叶云卿安静又消瘦的模样,心里只觉得心疼,可又不能过于明显地表现出来,只好冷漠道:“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真能在仙殿里待上那么久。” 哪怕实际上只有几日的时间,但在她眼中,叶云卿被段千钰扣押在身边的日子,一天等同于一年! 叶云卿垂眸思索片刻,冷声道:“仙殿挺好,本尊在魔界多年,可是没有机会见到仙界的美景。如今仙尊既然给了本尊这个机会,不在这里多待些时候,也实在对不起仙尊的一番盛情。” 他的本意是想让云绫认为自己留在仙殿是单纯图谋不轨,并没有什么其他特别意图。可不知为何,云绫在听见他这句话后,却突然陷入了沉默。 云绫是想起了叶云卿原本也是仙殿的一员,甚至和段千钰一样,是有极大潜力成为新一任仙尊的人选。若要说对仙殿的熟悉度,对方比她肯定只多不少。 思及此,她又心痛地看向叶云卿,心想他被迫驱逐到魔界,也许实际上是非常想念仙界的。 否则,他怎么会用着如此落寞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呢? 丝毫不知道自己露出了落寞表情的叶云卿:“?” 他默默看着脸上表情越来越痛心疾首的云绫,心里有些犹豫。 他的存在,果然还是给身为段千钰伴侣的云绫带来了很大的打击吗?他是不是,真的应该离开? 另一头的云绫还在生气,主要气愤对象是段千钰。见到叶云卿,她就要想到段千钰已经把人糟蹋的事实。每每想起,她都恨不得能够亲自把段千钰那无耻小人给杀了。 云绫这一趟是偷跑出来的,她听说叶云卿这几日开始在仙殿范围行动,便趁着段千钰在忙,而仙宫看守较为松懈的时候偷溜了出来,只为见上叶云卿一面。 她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此事若被段千钰发现,恐怕他能做出延长她禁闭时间之类的事情来。 叶云卿什么也没做,但云绫已经被自己的脑补给弄得落泪了。 她抬手倔强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最后从仙气飘飘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圆形小木盒,一把塞到他手里:“这,这是我托人弄来的。就是,除了可以润滑,涂在那什么……伤处的话,可以减轻疼痛!” 云绫红着一张仿佛煮熟了一样的脸,支支吾吾地对叶云卿说完这番话后就转身哭哭啼啼地跑走了,留下叶云卿一人站在原地。他手里还捧着她硬塞过来的东西,神情……难得有几分无措与茫然。 手中的膏药究竟有何作用,叶云卿在听完云绫的解释后瞬间明白。 他只觉得脸有些发烫,却又有几分无奈。 此物在他手中,可能一辈子都派不上用场。 想归想,但因为东西也无处可丢,他便先收了起来。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何云绫会特意过来给他送上这个东西? 自从知道自己能够在段千钰的地盘随意走动后,叶云卿几乎每天都会出去闲逛一圈。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仙殿似乎格外多人。 他总能看见远方时不时有乘着坐骑或是法器,前来仙殿拜访的人。这些人也不久留,直奔主殿段千钰所在的地方过去之后,没多久又离开了。 他在一路上见到了不少仙人,想向他们询问,但他们对他都避而远之,就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能够绕道就绕道,拒绝着与他打照面。 这让叶云卿忍不住想起自己从前尚以仙门弟子的身份在仙殿的时候。当时的情况与现在截然相反,因为后来成了仙殿里辈分颇高的人员,仙殿弟子都恨不得直接扑到他和段千钰身上,总是拉着他们讨教。 比起他的冷淡与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与人好好相处而表现出的疏远,段千钰看着比他更好亲近,所以更多时候是段千钰在回答那些弟子的问题。 因为知道他不习惯也不擅长与人有过于亲密的接触,段千钰总会在他们过来的时候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下,语气极好地回着答他们的一切讨教。 段千钰非常聪明,悟性也极高,很多时候不需要叶云卿来开口。只有在段千钰偶尔遇上自己不太确定的,又或是见他太安静,顺着话题往他身上引的时候,他才会开口回答。 因为那抹白色的身影总是会站在他面前,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所以他曾天真地以为,他的视线里会一直有他。他甘做绿叶,愿敛锋芒,可以一直安静地在后面跟着,只有在需要他动手的时候才动手就好。 他喜欢这样的默契与宁静,只是没想过终有一日,他会失去这个权力。 如今的他能够用看尽山河,阅览天下,但每一道风景里,却不能再有他最想见到的。 叶云卿独自一人站在仙殿的遥望台,他微微仰首,像是在看着远处的景物,又似是出神。阳光落在他红如宝石一样的眼睛里,却是映出遍地的澄清,不见一丝浑浊。 宛若珍宝,稀世难求。 远处其实有好些不敢接近叶云卿,但在偷偷看着他的仙女。 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仙界人也不外如是。毕竟叶云卿的好看真是无处挑剔,哪怕他身份是魔尊,但在已经被段千钰控制着的情况下,丝毫不能阻止她们想远远欣赏他的心情。 段千钰也在看着叶云卿,只是脸上笑容很浅。 叶云卿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却有那么一瞬间在看着他的时候,感觉到源自心底的一丝抽痛。 叶云卿看的不应该是那些风景,他看的……明明应该是他。 “……仙尊大人?” 段千钰的思绪被一道清丽的声音拉回,他再次望向面前长着一对龙角,穿着一身青色衣裳,模样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时,脸上早已又堆上了温和好看的笑容。 “以若?” 敖以若笑了笑,又继续补充未完的话:“山海仙境离这儿有一段距离,因为母后的事情,父王此趟不方便出行,所以只能让我带着龙族兵将,提前给您送礼了。” 段千钰又是一笑:“请龙王不必担心,不过是小小的宴会,族内事务要紧。也请你替我向龙王道谢,礼物,本尊收下了。” 漂亮的少女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在她身后还有一队披着坚硬铠甲,神色严肃地等待着她的卫兵。 离开前,她却忽然道:“对了仙尊大人,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段千钰微微一顿,含笑着正想接话,又听见她说:“真的,像是装满了星辰,非常漂亮!” 他身后,摩挲着扇柄的手忽然止住了动作。 “谢谢,本尊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夸赞。”他温声回答,语气听不出情绪。 不过,他在很久之前,曾于另一人身上,见过一双这样的眼睛。 送走了龙族小公主敖以若,他又看向了遥望台上的那道人影,眸光有些暗沉。 叶云卿的眼睛在堕魔之前,是墨蓝色的。 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总是非常平静,但里面像是有一片星海在闪烁,是仿佛能够容纳天地万物的大气与温柔。 非常特殊,非常漂亮。 可如今,那双眼睛里的星海消失了,像是随着叶云卿的堕魔一起坠落。 但坠落的地方……是他的眼睛? 第12章 叶云卿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下午再回到房间后又不小心睡着了。 他皱了一下眉头,也大概推测出了自己这一次的闭关时间。 没想到他这关一闭,就是一百年。 按这个时间推算,确实也到了该服药控制的时候,他的小徒弟应该在替他取药的路上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后遗症,只是会比较嗜睡罢了。待吃了药,一切又能恢复正常。 他坐在床上恍惚了片刻,直到边上突然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你醒了?” 叶云卿心中虽是微微一惊,面上却不显半分,只平静地侧头望向坐在桌边的男子。 段千钰手里捧着书卷,单手托腮注视着他,脸上笑意浅浅,桌上的烛光将他神色映得有几分温柔。 周围气氛非常平静,静得叶云卿舍不得出声打破。 段千钰打量了叶云卿几眼,敛去了眼底的几分异色,温声开口:“阿卿最近没有休息好吗?” 说着,他弯了弯嘴角,像是在温柔地笑他:“方才进来看见你趴在桌上睡着了,连回到床上的精力都没有,是我晚上累着你了?” 叶云卿依然保持沉默。 明明晚上什么也没做,这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哦对了,他脸皮素来很厚。 段千钰对叶云卿总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即使遭到冷漠回应,他的态度依然非常平和:“既然醒了,那阿卿过来一下。” 叶云卿迟疑片刻,还是翻身下了床,走到段千钰面前。 椅子上的男子也站起了身子,在他停下的时候,忽然伸手一把将他重重揽入怀,就这样紧紧地抱着。 叶云卿看不见段千钰的表情,但他瞳孔难以自控地缩了缩,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熟悉的气息再次将属于他的那一份掠夺,明明每一个夜晚都会被段千钰揽着入眠,但这一个拥抱却让他眼里不争气地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眼睑颤了颤,垂眸将眼中的情感藏在了浓密的睫毛之下。 段千钰在叶云卿看不见的地方收起了嘴边的笑容,眼中的笑意逐渐被疯狂的爱恋取代。墨眸中的情绪,是由数不清的思念堆积而成的浓烈。 这一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在短暂的沉默后,一直被抱着但迟迟没有动作的叶云卿忽然感觉到臀部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惊得他下意识就伸手把人给推开。 他神情淡漠的脸蛋上多了些许惊愕:“你,你在做什么?” 段千钰一双桃花眼弯了弯,眼里的笑意像是会说话:“再过一段时间就是仙宴了,届时肯定要阿卿陪同我出席,我寻思着让人给你做一套合适的衣服,所以方才在给你测量身子。” “……”段千钰说得太理直气壮,叶云卿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冷着一张脸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用着毫无感情的眼神盯着他。 段千钰倒是已经习惯了叶云卿的性子,丝毫没有在意,反而又朝他招了招手:“我听楠风说,你不喜欢仙殿前几日给你准备的食物。这几天来了不少送礼的仙修,我挑了一些觉得阿卿可能会喜欢的糕点,你过来尝尝。” 说罢,他转身将摆在桌上的一个四方木盒打开,里面放着八种不同食材制成的糕点。它们的颜色与造型也各有不同,是以仙界八方收集而来的珍贵食材制成,于修士而言都是上好的补品。 这样的糕点平日里是千金难求,恐怕也只有在仙宴的时候,才能有机会尝上些许。 叶云卿心情有点复杂,他觉得段千钰现在的作为就像是话本里常提到的,那些下界的国君为了讨宠妃欢心,会把许多珍贵的东西送到对方面前。 他只能说,段千钰的态度真到位。 叶云卿并没有动作,而是开口询问:“你给云绫仙君也准备一份了吗?” 段千钰面上的笑容在他问出这句话后,肉眼可见地淡了下来。 他动作轻柔地将手里拿着的盒盖子放到一旁,侧头看向叶云卿的眸光微暗,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你见过云绫了?” 段千钰的声音还是和平时那样,温和悦耳,可是不知为何叶云卿却觉得他语气听起来,似是有异。但一时之间,他也说不出来异样究竟在哪儿,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顿了一下,轻叹:“你以这种身份将我困在这里,不过是想要羞辱我罢了。而如今按外人的想法,你应该也已经达到了最初的目的。不过,你可曾考虑过云绫仙君的心情?” “你与云绫毕竟已成婚,是受天道认可结为道侣。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比起一直过来找我麻烦,你更应该回到她身边才是。这些东西,你拿走吧。” 如果说段千钰的心情在听见叶云卿提起云绫的时候是阴天,那现在是逐渐转变成了错愕。 他难得陷入了许久的沉默,随即才又纠结,甚至是不敢置信地又望向叶云卿:“你说……我与云绫,结作道侣?” 然后他发现,叶云卿在听见他的反问后,眼里泛起的情绪竟是比他本人更要茫然。 虽然叶云卿总是瘫着一张冰雪难化似的脸,那双眼睛也不再是他熟悉的样子,但本质还是一如从前,总能透露出他内心深处的一些小情绪。 每次见到他眼中有几分呆愣时,段千钰都会非常想把人抱着,在他头上揉一把,再感叹一句他的阿卿怎能如此可爱,如此讨他喜欢。 他心里没忍住升起了调笑的心思,微微眯了眯眼睛后弯着唇角走到叶云卿面前,低声又亲昵地开口:“阿卿,你这是闭关……闭傻了吗?” 叶云卿一怔:“我……”不是吗?难道他误会了? 不应该啊,顾弈南根本没必要拿这件事骗他,再说当年他也曾经亲自确认过这个消息,是真的。 段千钰一想到云绫,心里还有几分不悦:“我怎么可能会和她成亲?云绫自以前便是骄纵蛮横的性子,难不成要我与她成亲,然后成日伺候着她?当年我确实曾与她有过婚约,不过那是一场误会,最后我也把婚事取消了。” 说着,他又打量了叶云卿一眼,抿嘴笑问:“阿卿不知道?” 叶云卿,他脸早就红成一片了。自己闹了这么个大乌龙,他也觉得很尴尬。 但是,内心又很可恶的有一点小窃喜。 原来段千钰并未与云绫仙君成亲,他还说他不喜欢她。 叶云卿飞快收拾好了心情,再次恢复平时的冷静:“哦,那是我误会了。” 若非他脸上的绯红还未完全褪去,段千钰恐怕真要信了他心里半点波澜都没有。 他一扫先前的阴霾,只心里觉得好笑,然后又回到桌边坐下:“不错,所以我可以对阿卿为所欲为。别忘了,你如今尚我控制之下。” 段千钰对着叶云卿勾了勾嘴角,眼中的笑有一瞬间似是带上了几分邪气:“身为男宠,阿卿可不能随意忤逆我,否则……是要受罚的,知道吗?” 受罚这两个字被他说得意味深长,叶云卿抿着嘴,警惕地盯着他。 惩罚什么的……他绝对没有乱想。 桌边的段千钰欣赏叶云卿的表情欣赏了片刻,才低笑一声,然后故作纠结地看着眼前的糕点:“这些是重霄仙宫进贡的甜品,据说重金难求,口感极佳,我也想试试。不过今日仙殿事务非常繁忙,文书批得我手酸疼,可能连提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云卿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这人笑道:“要不,就劳烦阿卿喂喂我?” 叶云卿:“……”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段千钰那么,不要脸呢? 第13章 夏松来给段千钰汇报事务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叶云卿黑着一张脸,一副非常屈辱的模样,被迫坐在段千钰腿上给他喂糕点的一幕。 夏松:“……” 房门大开着,所以除了夏松,走廊上待命的仙子和仙兵仙将也都见到了这个场景。 虽然画面冲击性很大,但秉持着长久以来培训出的素养与心理承受能力,他们都维持住了自己的表情,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实则,众人内心早已凌乱不已。 不得不说,他们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家仙尊大人在这一刻,特别像下界的那种昏君。可是真要说的话,段千钰倒也没有那副沉迷美色昏庸无道的模样。 他身上的气势不减半分,甚至表情也非常正经,完全没有带着任何欲|色,让人误以为他只是在履行什么日常必做的其中一个事项罢了。 叶云卿身体非常僵硬,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只能面无表情地凭着身体本能,去做着段千钰让他做的事情。 这就造成了外人看着,他是一副失魂落魄,备受折辱,尊严被践踏惨了的模样。而他原本就生得清冷出尘,如今又换上了段千钰为他准备的淡色衣裳,一时间竟有仙界的人在那一刹那生出几分怜悯的心思。 他们想,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去同情一位大魔头。 全场最淡定的人莫过于段千钰,他甚至在将视线从叶云卿身上收回来的时候,没忍住弯了一下嘴角。 也许别人不清楚,但他特别了解叶云卿。他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可是按身体的情况来看,心里估计已经紧张坏了,或许还思绪空白。 段千钰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不太好,但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去逗弄他。他也知道这个时候的叶云卿,不论你叫他做什么,他都会非常乖巧地照做。 段千钰随手拿起了一块淡黄色的糕点,悄悄放到叶云卿嘴边,轻声说:“阿卿,张嘴。” 直到叶云卿感觉到嘴里被甜腻的味道占据,才蓦然醒悟自己又被段千钰给耍了。 不顾外面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直接从段千钰身上离开,深呼吸后瞪着他冷声开口:“仙尊事务繁忙,我就不打扰了。” 段千钰目送着叶云卿往内殿的方向离开,直到身影消失在他视线里,他才又望向夏松,边整理桌上的东西边询问:“匆匆忙忙的,何事?” 夏松下意识往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事情有二。” “一是,关于那日魔界之徒闯到仙殿之事,楠风仙君已找到了给魔界人提供帮助的仙门,是逍遥仙门。只是,楠风仙君带人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仙门已被人踏平了。” 夏松说到这里还皱起了眉头:“逍遥门上下共有五百八十一人,包括门主,无一人幸存。” 逍遥仙门处于仙界,算不上是仙殿这种势力庞大的地方,占地不过只有十余座仙峰,但在仙界也有了一定的地位。据闻门主也已是仅次于仙君的天仙境界,按理而言被轻易灭门的可能性极低。 段千钰收起了几分松散,沉声询问:“可知此事出自何人之手?” 夏松摇了摇头:“下手之人手法诡谲,探不出来自何界。楠风仙君也只是推测,此事可能与魔界之人脱不了干系。只是魔界魔君众多,势力分散,一时间怕是难以追踪到凶手。” 段千钰独自沉默片刻,没有再针对此事追问,而是道:“第二件事呢?” 夏松脸色又难看了不少:“此事……恐怕需要仙尊亲自走一趟。” 叶云卿因为实在过于尴尬就躲到内殿去了,只知道段千钰在外面和人谈事。不过段千钰给他的手镯封印了他大半的能力,若前者有意遮掩,他就无法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他独自一人待了片刻,直到发现外殿属于段千钰的气息消失了,才知道他是出去了。 “……仙君大人,此处是仙尊的卧房,没有允许不得入内……” 房外的安静并没有持续多久,叶云卿正好出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想润润喉,就听见外边响起了仙子略微着急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 旋即,另一道听起来较为年长,并且带着些许怒意的声音便传来:“怎么?本君要与这魔头谈话,还需要毕恭毕敬地请示了?你们可是忘了此处究竟是哪界的地盘?!” “但……” 门外守着的仙子似乎十分为难,叶云卿放下茶杯,面无表情地走到门口,在他们争论的时候把门打开。 僵持着的人因为他的出现,像是被点了穴位一样止住了动作与言语。叶云卿淡淡地抬眸看向来人,对对方的身份并不感到陌生:“仙君有事想同我说?进来罢。” 他把门推开,也没有合上,就这样又转身回到了桌边,继续喝着自己没喝完的茶。 陈仲远被他这淡定的态度给噎住了,原本气势汹汹,眉眼怒瞪,活像是来讨命的阎王,结果叶云卿却没有被他的气势吓着,甚至还用着一种像是在看他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他,让他霎时间有些无地自容。 脾气本来就非常暴躁的陈仲远脸色被气得更红了,大步走入房间后,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颤抖着声音开口:“叶……云卿,你为何还要回来仙界?” 他的声音带上了岁月的沙哑,但不难发现里面压抑着的怒火。尤其是那恨不得把面前人杀死的眼神,显然是将叶云卿看作了杀父仇人般的存在。 叶云卿听着他的询问,平日里一贯冷淡的脸上,嘴角竟浅浅勾起了一抹弧度,与眼中的冷意融合在一起,透着一股寒凉。 房外的小仙子偷偷看得惊呆了,只觉得这一刻如果将这位魔尊誉为寒山上那高不可攀的雪莲,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她羞愧地又低下了头,觉得自己完了,竟然对着一位大魔头心动。 果然,古人诚不欺她,前辈们说的话都是对的,魔界的魔修门都是十分擅长蛊惑人心的家伙。 叶云卿现在的心情非常差。 只要见到这些曾经是他长辈的人出现在他面前,就忍不住犯恶心。 他冷声回答:“仙君似乎搞错了?是你们仙尊硬要将本尊带回仙殿,你怎么不去问问他?” 陈仲远见到了叶云卿眼里的嫌弃,自觉被冒犯,气呼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歹曾经也是你师叔,实在是没想过,有一日你竟会变得如此大逆不道!” 叶云卿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眸中神色冽冽,又像是还带了几分探究。 陈仲远又接着说:“经过当年的事情,仙尊他好不容易才让自己从那事情的阴影走出来,仙殿也刚刚恢复平静……昔年是你自甘堕落,仙尊现在是仙界的支柱,我们不能让你影响他,也不能允许他出任何差错。” 叶云卿淡声开口:“所以呢?仙君希望我怎么做?” 陈仲远刚想回话,可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怎么做?像他这样的人早已聚集了一身的罪孽,自然是直接送上仙台,降天雷,散他神魂!” 出现在房外的另一人,是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留着浓密的络腮胡,眼睛怒瞪人的时候大得好似铜铃,身上还披着坚硬的战甲,身上带着飒飒之气,像是刚从什么险恶的地方回来。 此人叶云卿也不陌生,仙殿里的镇魔仙君,林天鸿。 叶云卿垂了垂眸。 这位,曾经……也是待他如同亲子的好师伯。 林天鸿盯着叶云卿看了许久,才出声道:“叶云卿,我就问你一句。” “当年那几位师叔师伯……和你师父,都是你亲手杀死的吗?”林天鸿的声音很沉重,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情绪,不让它们爆发。 叶云卿的表情非常平静,仿佛什么事也再不能惊起他心中半点涟漪。 “是啊。”他轻声应道。 林天鸿怒极反笑,垂放在身边的手握得发抖:“好,很好。那你可知错?” 叶云卿轻眨一下眼睛,像是融化了里面的霜雪。 恍惚间,他又见到了那场暴风雪。 无情而又冰冷的雪山上,大地像是铺了一层白纱。 鲜血落在雪地上染出了惊艳的红,刺痛顺着双眼进入,直落心底。周围一张张面孔熟悉而又陌生,贪婪又让人厌恶。 天地在那一刻变得万籁寂静,他只听得见自己错乱的呼吸,还有失速的心跳声。 叶云卿抬头看着目眦欲裂的林天鸿,嘴边的弧度很浅淡,周身凛冽的气势好像在这一瞬间柔和了几分。 林天鸿有一刹那甚至以为,站在他面前,还是当年那位全仙殿公认的,冷静又乖巧,还十分懂事的仙家弟子。 直到叶云卿再次开口,语气淡然而又透着几分凉薄。 “无愧,亦无悔。” 第14章 灰蓝色的走廊上躺满了被派上前去制服叶云卿的人。 他手握着一柄不知从何人手中夺来的剑,立于满地哀嚎的仙兵仙将之间,遗世而独立。 以发带随意束起的长发不见一丝紊乱,他低头看了脚边受了伤无法再运气的人一眼,才又抬头看向长廊另一头,与他对立着的两位中年男人,眸底的光芒暗如死水。 林天鸿被叶云卿的话给气狠了,直接下令让人对他动手。 手镯封印了他大半的力量,但仙殿里的仙兵仙将们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林天鸿怒视着他:“我原本想着,你若还有悔过之心,那就将你打入地牢收押千年,待你彻底改过自新后便能重见天日。没想到,这些年下来你不仅不思过,如今还敢堂堂正正踏入仙界!” “我曾向仙殿人说过,只要你叶云卿敢回来,我就要亲手把你抓住,碎尸万段,为我死去的师兄弟与师叔伯报仇!” 他的声音听起来如此沙哑沉厚,就像是装满了无数的失望,看着叶云卿的眼神里,隐隐带着几分裂痕。 从前他对这位师侄有多用心,多么喜爱,如今就有多失望与憎恨。 仙与魔终究是两个世界,两方势力,所走的道路也不同。在眼前人做出了抉择,毅然踏入魔界那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决裂。 周围的建筑随着林天鸿逐渐剧烈的怒意开始震动,叶云卿立于原地,眸光静如水。 他握着手中的剑挽了个剑花,在长廊边上的石墙碎裂的同一时间,魔气四起,挥剑挡下了四面八方向他袭来的仙界术法。 数不清的兵将从外面闯入,试图将他包围捉拿。但原本就修炼剑道的叶云卿有剑在手等同于如虎添翼,不仅术法没能伤害他分毫,那些兵将也无法接近他,完全无处下手。 暗红色的魔气在叶云卿周围肆意咆哮,可是他本尊却又不曾露出半点扭曲的,凶狠又残暴的神态。他持剑站在那里,仅孤身一人,就像只是在孤傲的,独自守着他的小天地,不让人靠近,让人看了忽声萧瑟之感。 林天鸿作为镇魔仙君,手持一方令牌,拥有号令百万仙兵仙将的权力。这些都是此番随他出门办事回来的兵将,他一声令下,便纷纷上前要制服叶云卿。 只可惜,尊者与君虽然只差了一个阶级,但境界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哪怕叶云卿已经被段千钰封印住了大部分的能力,那也仅限于让他无法对段千钰产生威胁。 因此面对这些修为与他差距甚大的兵将,现今的叶云卿应付起来仍是绰绰有余,但也不敢有半分松懈。 陈仲远和林天鸿两位皆是仙殿元老级别的人物,哪怕他们修为远不及仙尊,可若是联合向他动手,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一定能够招架得住。 如此想着,他又看向握紧了拳头,怒瞪着自己的林天鸿,他眼中的排斥更甚先前的陈仲远。 叶云卿心想,就看对方什么时候才能下定决心动手了。 仙界往南,为极寒之地。 寒地之上,有座宽达万里之山,山上常年降雪,飓风肆乱,山体由寒冰与山石结合而成。因形象神似展翅欲飞的鸾鸟,故又被称为飞鸾山。 飞鸾山曾是仙殿管辖的一部分,山里也不乏寒冰属性的仙兽。只是多年前,这座山忽然被降下一道迄今为止无人能够破解的结界封印,从此便将山里与山外的人事物隔绝开来,形成了绝地。 段千钰也努力过,但结界仍然纹丝不动,完全没有破除的痕迹。因为担心山里存在着可能会威胁整个仙界安危的东西,所以仙殿这些年来对这座山特别关心。 这一次,是段千钰时隔多年后再度来到飞鸾山。 寒山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抬眼望去,山里的景物依旧被神秘地藏在暴风雪之中。 他会走这一趟,是因为负责看守这座飞鸾山的仙将察觉到了结界传来异样的动静。 段千钰站在寒山的入口,看着眼前那很快就消失在迷雾里的小径,问道:“你说,山上的结界今早有松动的迹象?” 刺骨的冷风将他墨色的长发撩起,落下的雪在触碰到他身子之前就化作了清气消失。他凝视着飞鸾山的神情十分认真,脸上也褪去了笑容,瞬间变得更加威不可犯。 负责关注飞鸾山的仙将不敢怠慢:“是,应该就在这附近,结界一息间出现过裂痕。只是属下办事不利,等察觉到异动赶过来的时候,那裂痕已经又闭上了。” 段千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它会恢复?” “从事情结果来看,似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个连他都一直无法打开的结界,有人不仅能轻松破开,甚至还能将它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那么问题来了,倘若真有人打开了结界,对方究竟是从外面进入了飞鸾山,还是从山里去了外头? 段千钰又望着飞鸾山,久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他对很多事情都不怎么感兴趣,大多时候就算仙界某个地方发生了什么事,除非需要他亲自出手镇压,否则都一律在仙殿处理好。 唯独飞鸾山,除了结界出现得突兀,他对这个地方总有一股莫名的感觉。 他很清楚记忆中的自己不曾来过此地,可偶尔又有那么一瞬间,在他看见这座山的时候,会恍惚生出自己曾经踏入过的错觉。 所以他便对这座山起了兴趣,如果可能,他想解开那层结界,想探一探里面是否藏着什么秘密。 仙殿处—— 顾楠风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离开自己的仙宫,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拦下正押着叶云卿前往仙台的林天鸿一行人。 “天鸿师叔,且慢!” 往问仙台的路上,早已集满了从仙殿各处山峰前来看热闹的仙人。天蓝色的人影从人群中闯入,他双眼蒙着白色的缎条,却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想找的人,并挡在对方的面前。 林天鸿在看清来人是顾楠风后眉头一皱:“楠风,你这是何意?” 顾楠风看不见叶云卿身上的情况,可是通过声音和细微的观察判断,也能轻易猜出他如今的处境不怎么好。 叶云卿是不太好,但毕竟还是魔尊,所以林天鸿和陈仲远并没有在他身上讨到多少好处。他们也是费了很大的精力才堪堪将他制住,直接往他背上又铐上了一个枷锁。 这样的枷锁似乎为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就连锁骨处都能隐隐看见那只有在受到极大刺激才会泛起的魔印。可是作为承受者,除了眼底红光微微闪烁之外,他竟能做到神情无半点波澜,冷淡依旧。 那是仙殿特有的,针对魔界人的刑具。在场的仙人大部分都曾见过那些魔修在被这种枷锁拷住之后,痛得满地打滚甚至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模样,所以在见到叶云卿平静的反应时,都忍不住唏嘘。 这究竟得有何等坚毅的心志,才能够面不改色地承下如此巨大的疼痛? 下一刻,他们又纷纷为此感到可惜。 这样的心志,是修仙道的不二人选啊。 顾楠风收拢的手指紧了紧后又松开:“师叔,魔尊他到底是仙尊亲自带回来的人,若是要问罚,是否应该等仙尊回来再说?” 一提起段千钰,林天鸿就更气了:“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瞧瞧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这就是统领仙界的仙尊?好不容易有机会处死魔界的大魔头,他却把人带回来仙殿,甚至收押在自己房间,成何体统?!” “只要魔尊一死,魔界少说有几百年时间不敢再肆意妄为。他不做好自己的本分,还搞出这样的名头,是想让仙界成为各界之间的笑话吗?” 顾楠风眉头微微皱起,试图劝说:“我还是觉得此事应该等仙尊回来……” 林天鸿的性子非常强硬霸气,就和他外表给人的感官一样,是说一不二的人。 他推开了顾楠风:“就这件事没得谈!楠风,难道连你都还对他留有那点同门情谊?” “你这样的态度,你觉得你师父能死得瞑目吗?” 顾楠风被他这么一问给问得开不了口,因为没有这个立场。 顾楠风的师父便是仙界前一任仙尊,名萧衡。他一辈子一心都在修行问道,想要突破仙尊之上的境界,毕竟仙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能够再突破至可以出离这个世界的仙尊了。他们无一不是遇到了瓶颈达到寿终正寝的年纪,又或是在修炼途中出了事最终陨落。 而好不容易,萧衡据说已经开始参透了那一角,只要再努力,或许就能够达成夙愿。可惜,他最后也成了死在叶云卿手里的一员,甚至神魂都彻底消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林天鸿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也泛起了一层薄雾:“这个仇,我怎能不报!” 叶云卿被他按在问仙台上跪下的时候,背依然挺得很直,脸上不见半点惧意。 问仙台可视作仙殿的邢台,只要天道认定你的作为确实乃无德之举,实属有罪,就会降下天雷。轻则毁去修为需要重新来过,重则神魂俱灭,消失在天地之间。 换作以前,林天鸿也没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要请求天道降雷,惩罚自己疼爱的师侄。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立场不同,是叶云卿自己选了一条不归路。既然无法将他拉回正轨,那只能阻止他为祸三界。 林天鸿咬了咬牙,抬手扯住叶云卿身上的锁铐:“我再问你一遍,从前被你杀害的那些人,包括你师父,他们的尸体都在何处?!” 是了,仙界的人只知道叶云卿犯下了滔天大错,身上也有罪孽的印记,一切属实。可是从以前到现在,叶云卿却不曾透露过他究竟是在哪儿把他们给杀了,而他们的尸体又在何处。 至今,仙界仍然没将他们几位大前辈的尸身寻回。 问仙台位于高峰之上,抬眼望去,前方是壮丽的山河之景,远处的云海在滚滚翻腾。 叶云卿轻声开口,却是强硬地回答:“不知道。” 他听见了林天鸿愤怒的声音,听见雷云受到林天鸿的召唤,在仙台上方聚集的声音,心里一片沉静。 痛苦吗?是痛的。 但是林天鸿说得也没错,有些决定,是他自己的选择。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太久了,他好像也觉得有些累了。 如果他的消亡能够让一切归于平静,似乎也无不可。 反正也不影响任何人,甚至可能还是一件好事。 雷电在乌压压的云里闪烁,仙台周围围观的仙人们也被那磅礴之气影响,纷纷退避至远处。雷云展开后有几百里,雷击还未降下,底下的人却已经能够从皮肤上感受到了轻微的刺痛感。 显然魔尊是有罪的,甚至还罪孽深重。这天雷降下来,恐怕连魔尊也不一定能撑得住。 顾楠风站在人群里,思绪在飞速转动。 有什么办法能够帮到叶云卿?他手上,可有法物能够挡住这天雷?哪怕仅有一半,应该也能护住叶云卿,让他不至于神魂消散。 然后顾楠风陷入了些许的绝望。 魔尊要承受的天雷可不是常人的等级,哪有什么法物能够起效? 雷光微闪,在叶云卿清澈的红眸里倒映得清晰。那一抹白光落在他眼中,消散之时却宛若惊鸿,还在眼底掀起了涟漪。 他仍是有些不甘。 那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拥有那么一丝丝可以接近段千钰的机会,怎么甘心就这样放手? 当年之事,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不曾做错,为何要平白遭受这天罚? 他的消亡并不会让魔界消失,千百年之后,即使没有他,依然还会有新的魔尊继任。那些人未必会和他有一样的想法,甚至很可能会和先前那些魔尊一样,对仙界恨之入骨,千方百计想要谋害仙尊—— 思及此,叶云卿的眸光逐渐凛冽,思绪也越发冷静。 那是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不可能再让人伤他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只见一道比问仙台所在的山峰还要粗壮许多的紫雷忽然从天落下,带着破空一样的气势落到了问仙台之上。 原以为这将会是一场至少要经历七七四十九日的天雷,但让所有人惊掉了下巴的是,雷云仅在降下一道雷之后就像是脆弱的尘沙那般,突然消散。 而朝叶云卿砸下的雷也直接在问仙台上炸出了一朵花,最终化作层层清气,融入十方天空。 仙人们脑袋上大大的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难,难道魔尊他,还真的是无罪的?! 林天鸿第一时间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一股无形的威压忽然重重落到他身上。再凝神一瞧,周围那些修为比他要低的仙人们早已直接跪地,面露惊恐之色,齐齐望向问仙台。 有些仙人甚至无法挺直背身,直接呈五体投地的姿势,瘫倒在地。更痛苦的是,他们觉得自己的身体,每一处关节和骨骼都在遭受着像是被人用力踩踏,碎裂般的痛苦。他们试图开口,发现喉咙的紧迫感让他们连叫喊声都无法发出。 问仙台上传来的一声叹息清晰地传入方圆千里内之人的耳里,宛如恐怖的魔音,让人心惊。 段千钰站在天玉搭建而成的问仙台之上,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叶云卿,脸上神情看不出情绪,眼神却是带着蚀骨寒意。 这一刹那,他周身的气势,冷冽得似是将飞鸾山上所有的霜雪都带回了仙殿。 “看来,本尊这个仙尊,当得挺失败啊。” 否则,怎么总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呢? 第15章 段千钰这一趟回来说得上十分及时。 他自承袭仙尊一位以来,就备受天道宠爱,是仙界的最高者。无论是什么样的天罚,只要他愿意亲身挡下,再重的天雷落到他身上之前就会消散。 叶云卿已经做好全力对抗天雷的准备了,心里也有五六成的把握能在天罚中活下来,却没算到段千钰竟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缓缓抬起头,段千钰脸上有愠色,有满目的凉意,就是没有半点怜悯。 一时间,他也不清楚此时此刻的段千钰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自己如今的模样与他相较,似乎有些狼狈,却也有些庆幸。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叶云卿又低下了头,不再看向段千钰,也不作任何言语。 仅有两个人的问仙台,安静得死寂。 半响,站在叶云卿面前的人影才微微一动,面色平静地绕到他身后,伸手轻轻抓住了紧铐在他身上的枷锁。 “有点疼,你忍一忍。”段千钰弯下腰,声音听起来平静又沉稳,还有一贯属于他的温和。 叶云卿垂着眼帘没有回话,段千钰却知道他已经准备好了,眸光暗了暗后手才微微使劲儿,将束缚着他的东西摘下。 铁器被人随意丢在地上,叶云卿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只在东西被摘除的那一瞬间抽了一口气,硬是咬牙将所有的痛喊声压下,脸色却肉眼可见的白了几分。 冷汗浸湿了他额前与鬓边的发丝,他才稍缓些许,就见到段千钰撩起衣摆,在他面前蹲下,嘴边笑容里的感情有些浅淡。 他轻轻开口,用着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量温声询问:“阿卿,你很想死吗?” 叶云卿身子一顿,才又抬头直视着段千钰,唇边的沉默更像是一种默认。 确实,仙殿的人对他动手的时候,他也不怎么有反抗的心思,在被押上问仙台的那一刻内心也产生了让一切随风去的潇洒感。 不过,也就是那一瞬间的事,现在的他倒是不想寻死了。 他认真地注视着段千钰,心想能够这样看着他似乎也挺不错。 段千钰不清楚叶云卿内心的想法,只抬手理了理面前之人的鬓发,低声说:“确实,堂堂一位魔尊以这般姿态被收押在我手中,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想着,那倒没有。 “可惜了,你招惹上的人是我。正如你护法所言,我是一位疯子。” 说着,段千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却用手指在叶云卿软嫩的脸上轻轻摩挲,眼中的笑意温柔得让人生寒:“若有机会,阿卿定要把我杀了才行。” “否则只要我活着的一日,就不会让你轻易死去,你也别想从我的世界逃离。” 叶云卿……他又很不争气地悄悄红了耳朵,心里万分惆怅。 他知道段千钰并无其他方面的意思,可是这人总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让他不得不胡思乱想。 问仙台上传来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段千钰侧过头,眼角余光瞥见来人之后缓缓起身。他神情坦然地理了理衣摆,才转身面向对方,嘴边扬起一抹浅显的弧度。 林天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麦色的皮肤上也布满了汗珠,显然是扛着极大的压力才来到的问仙台。 而施压的那个人就站在他前方,表情不平不淡地望着他,甚至还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 林天鸿深吸了口气正欲开口,双腿忽然一软,被迫又跪了下来。 他膝盖重重磕在地上的声音在安静的问仙台上显得特别清晰,叶云卿没忍住看了他一眼,想说这估计会有点疼。 林天鸿本身就是个直脾气,在被段千钰这般对待后气得火冒三丈,对着他正要发怒,胸口却猛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拍了一掌,五脏剧震了一下,惹得他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段千钰展开手中的扇子,悠然道:“仙君,开口前请三思。” 林天鸿气不打一处来:“我是你师叔!” 段千钰一声轻笑,笑得无情:“但如今能站着同你说话的人,是本尊。” 周围的仙人们,面对着来自段千钰的滔天怒火,早已半点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老老实实地跪了一地。他们或许看不清问仙台上的情景,但段千钰和林天鸿的话却是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天道无情,以实力为尊,仙尊对他们有着绝对的压制。而段千钰的性子又不似以往的仙尊那般好捉摸,所以众人对他的畏惧早已深入心底。 仙界不似魔界那般松散随意,魔尊之位能够通过打斗抢夺而来。在魔界,不论是谁,只要有这个想法想夺取魔尊高位,随时能够向现任魔尊发起挑战。俩人之间的战斗也毫无规则可言,不管是堂堂正正的斗法或是阴险暗招,只要能够打败现任魔尊并将其杀死,那人就有资格当上这个位置。 而在仙界,一切都讲究法则与规矩。尊者的位置由天道所赐,讲究的是那人自身的道行、悟性、天资乃至功德等等,期间也会有来自天道的层层关卡与考验。只有通过了,达到应有的要求,并且是仙界当下道行中的第一人,才能够被天道赋予这无法轻易撼动的身份。 这也是为何魔界的魔尊,权势与统治性并没有仙界的仙尊来得大。 段千钰一本正经道:“仙君前阵子忙于镇压边界,不在仙殿,所以对阿卿的事情并不清楚,本尊也不怪你。趁着今日仙君归来,本尊再向你提一次罢。” 说着,他又侧身轻捏起叶云卿的下颌,满目皆是温柔的笑意:“阿卿是本尊从魔界亲自带回来的,在仙界之中,除了本尊之外无人能对他动刑。仙君跟在本尊身边多年,应当对本尊的性子十分了解。” “本尊最讨厌有人不经允许,擅自触碰本尊的私有物。” “至于担心魔尊迫害仙殿的事,仙君大可不必担心。” 段千钰嘴角含笑,却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眼神微凛地注视着叶云卿:“毕竟阿卿十分重视他的那些魔门护法与弟子,对吧?” 叶云卿抿嘴嘴,冷冷地与他对视,心里想着,用能够待在段千钰身边的机会来换他魔界人的安全,这笔交易怎么想……都很值。 林天鸿心里气得很,但现在也非常明白,段千钰决定的事情喊上一百条龙都无法拉回。他对叶云卿的心情是十分复杂,既有愤恨,也留有那点曾经的情谊。 但即使如此,他也并不能对叶云卿卸下心防。 既然无法改变段千钰的想法,林天鸿也只能暂时歇了想要杀死叶云卿的心思。不过,只要对方尚在仙殿里的一日,他都会好好盯着。只要对方露出一丝破绽,他就绝不会放过那个机会! 段千钰盯着叶云卿,似乎越看越上瘾,也不顾林天鸿还在气头上,更不管周围仙界的人还能听见他的话,接着又感叹道:“再说了,以魔尊之姿,绝对能担得起三界第一美人之称。” 他那双桃花眼弯了弯,看着叶云卿的眼神多情而又温柔:“阿卿这般好看,本尊日思夜想满心满目皆是他,可舍不得就这样杀死。” “本尊的阿卿,应当放在掌心,仔细呵护才是。” 耳朵将这番话听得明明白白的众人:“……” 这种话,也就他们的仙尊大人能够毫无压力地说出来了。 段千钰语气里带着些许调笑,显然是一时的玩笑之言。 只是等他说完再仔细看叶云卿的时候,却发现他脸上早已染上了艳艳的红,连平日里静如死水的双眼里都泛起了丝丝的波光,宣说着眼睛主人内心的惊讶于恼羞,又似是被人欺负狠了,还隐隐带着委屈。 叶云卿内心有点崩溃。 被心悦之人这么一顿说,他若还能心无波澜,绷得住表情才有鬼。 然而叶云卿不知道的是,他这样的神情落在段千钰眼里,竟让后者生出更想欺负他的心思,脑里更是一瞬间闪过了某些禽兽的想法。 段千钰面色从容地松开手,表情毫无破绽,心里却在发愁。 完了,他此番为了不让外人看穿他虎狼心思,一个不小心说得做得……似乎有些过了。 这人,他还能哄好吗? 第16章 “这是仙尊让我给你准备的药丹,可以帮助你恢复内伤。” 房里,顾楠风从袖口里拿出了玉白色的,约莫半个手掌大小的瓶子,放到桌子上。 瓶子上倒映着的烛火正在欢快摇曳,叶云卿看了药瓶一眼,没有伸手去拿,只道了句:“谢谢。” 段千钰最终还是凭着他只手遮天的能力与任性,在几位仙君不甚同意的眼神下将他从问仙台保了下来。休息的地方因为林天鸿和他的兵将们的原因,所以段千钰将他挪到了仙峰上的另一处小殿。 原来的那处仙宫,林天鸿的兵将们应该正在受罚奋力维修。 顾楠风听着叶云卿的声音好像有些恹恹,便出声说:“抱歉,今日我没能将你救下来。天鸿师叔他们的那些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无妨,他们所言倒也是事实。”叶云卿淡声回道。 其实他一直觉得,比起段千钰那戴上了面具一样的伪装,仙殿里真正最温柔的人,是顾楠风。从以前到现在,他心思都非常细腻,很能照顾别人的心情。 如此一想,叶云卿对他倒是生出了几分愧疚。 顾楠风笑了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言。 像是能够猜出叶云卿因为今日之事,心情有稍许阴郁,他忽而问道:“对了,前阵子我才知道,原来你和仙尊在山海仙境遭遇过不好的事情?命悬一线?” 话题跳跃得太突然,叶云卿忍不住一怔。 山海仙境?那个地方吗? 确实发生过,但已是非常久远的事了。 明明回忆里的每一幕依然如此清晰,叶云卿却和顾楠风说:“也非什么要紧的大事。” 顾楠风沉默了一下,微微一笑:“是吗?我也是不久前听仙尊大人亲口提起,才知晓他之所以会将山海仙境护得那么好,是为了纪念你们二人之间在那里经历了生死相关之事后才有所增进的同门情谊。” 顾楠风这番话,倒是惊了叶云卿。 他在魔界也曾听说段千钰对山海仙境的珍爱程度,他以为段千钰只是单纯喜欢那一处地方罢了,却不曾想过……竟还有这一个原因吗?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叶云卿和段千钰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还到了有点相看两厌的程度。他和段千钰差不多同一个时期入的门,就比段千钰稍微迟了几个月。 初次见面,他对此人的印象就是——伪君子、表里不一、危险又轻浮。 反正无一处好。 段千钰当年明明还不过是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却能够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处得非常好,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句话发挥得淋漓尽致。叶云卿善于观察,也较为沉着,几眼就看出他是一位城府极深,内里甚至可能有些危险的人物,便一直极力避开他。 段千钰初时也会像对其他人一样,用着在他看来有几分虚假,不带感情的和善待他。或许是他从来就不将对一个人不喜欢藏在心里,段千钰很快就发现了,便不再自讨没趣,甚至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的关系越来越差。 哪怕没有直接的交流,站在一起却总能感觉到彼此间的针锋相对。 这样糟糕的关系,是在山海仙境出现后才有了转变。 那年,他与段千钰已不再是初入仙门的雏鸟,不仅凭着资质越过了许多师兄姐的辈分,甚至底下也有了不少需要照顾的师弟妹。山海仙境的出世让仙界多处仙门与仙宫的人都忍不住想一探究竟,因为在几位大前辈的查探下认定了只是初中级水平的秘境,不具太大的危险,他和段千钰成了其中带领小辈们前去查探的成员。 即使来自同门,但进了当时还是秘境的仙境之后,他和段千钰是分开行动的。秘境中的妖兽确实对他们造成不了太大的威胁,所以小队的探索行动一开始还挺顺利。 直到秘境深处那来自修罗界的恶修罗被惊动,有人意外触动陷阱,解开恶修罗身上的封印,将他释放出来。 恶修罗的境界几乎与仙魔君持平,可能更甚。而秘境当时在查探之后被认为是危险系数不高的地方,所以进来的多数是修为较为低下,前来历练寻找机缘的仙修。 恶修罗的出现无疑在秘境里掀起动乱,无数人丧生在他的恶爪之下。他甚至能够在秘境里撕裂出一道空间,将修罗界一些较为低级的小辈放出来作乱。美好的秘境霎时间变成可怕的炼狱,生灵涂炭,就连秘境中的仙兽们也惨遭屠杀。 叶云卿就是在这样混乱与四周充斥着绝望气息的情况下,意外与段千钰带领的小队碰上了。犹记得当时他们见到对方时,第一眼是细数跟在对方身后的小队人员还剩多少,最后双双陷入了沉默。 很意外,他们谁都没有损失任何一个从仙殿带来的人。 既然是同门,他们很有默契地选择在这个时候将私人恩怨抛到一旁,一同合作寻找离开,并向外界求助的方法。修罗肆虐,到达秘境出口的路途处处艰险,所幸在他们二人共同努力之下,成功避开了不少威胁度较高的恶修罗,拦路的都是他和段千钰能够轻松处理掉的小喽啰。 意外发生在他们距离出口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直面迎上那位解开了封印的大修罗,却遇见他座下一位将军级别的修罗将士。若想离开,就必须经过他,他们避无可避。 段千钰自主做了个决定,他把手里带着的人也一同交给叶云卿,让他把人领出秘境,而他负责拦住那位修罗大将。 叶云卿当时也没说什么,甚至毫不留恋,接手了段千钰交代过来的人之后头也不回地领着他们离开了。段千钰当时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似是调笑又似是嘲讽地说了句:“果真无情。” 修罗大将与喽啰们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叶云卿回去的时候,见到在仙殿里总端着高雅姿态的人竟落得一身狼狈。淡色的衣服上染上了血迹,明明已是强弩之末,他却依然紧握着手中的剑,像是要守住自己最后的那股傲气,不甘漫漫问仙之路断绝于此。 “……你为何还未离开?”段千钰见到他的时候满眼愕然,甚至还下意识往他身后探了一眼,像是在担心他没有将仙殿的人安全送离此地。 叶云卿抬眸看了他一眼,长剑出鞘:“我此趟的任务,是将仙殿所有人安全带离秘境。” 段千钰也是其中一员。 听见他这句话的段千钰与他对视良久,然后全身的力气像是突然在那一刻消散,跪倒在地。 修罗大将的武器无情地从他身后向他袭来,只闻铿锵一声,长矛最终没能将他身体刺穿。原本还站在他对面的叶云卿在转瞬间来到他身后,精准地替他挡下那一击,代他向那名修罗作出了反击。 叶云卿几次试图想找机会带着段千钰一起离开,奈何那修罗太缠人,而即使后来段千钰恢复了些许力气过来帮忙,还是没能把那大家伙搞死。 其实不仅段千钰,叶云卿在回来与修罗大将交手后,瞬间就意识到了他们与对方之间的实力差距,也没想过还能离开。他只是咬牙坚持着,看能否撑到仙殿的人过来。 他很庆幸他坚持下来了。秘境外仙界的人知道了恶修罗的事,纷纷派了几位仙君与天仙和许多兵将过来救助,恰巧赶上将他们二人救下。 桌边的叶云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想着他和段千钰当时也没有多少交流,只是他借着这件事对他改了观。 确实是从离开秘境回到仙殿后开始,他与段千钰的关系也不知不觉缓和下来。 亦是不曾想过,他们竟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成了彼此间最好的朋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顾楠风感慨地应道,又笑了一声补充:“我入门迟,曾感叹你们二位的关系当真极好,没想到其中竟还有那样的契机。” 卧房之外,淡紫色的修长身影正背靠站在紧闭着的房门边。 段千钰眼帘微垂,眼角带笑,显然是将房里人的对话尽数听入耳里。他脸上是旁人不曾见过的柔和,眼里的笑意似是快要溢出。 他轻扬着嘴角,心想原来叶云卿和他一样,都还记得这些事。 而他只因叶云卿也还清楚地记着,就暗自欣喜,难以自控。 时至今日,他依稀记得那抹在绝望之际忽然闯入他视线的身影,挥剑之姿如此夺目,宛若初见。 明明已经耗尽浑身力气,在仙殿的大前辈们赶过来,危险已然消除的时候,叶云卿依然挺直腰背站在原地,不让自己露出半点弱态。 当时早已瘫坐在地的他没忍住出声调侃:“想倒下就倒吧,无人会取笑你。” 挽得整齐的长发变得有些凌乱的人冷淡地对他道了句:“闭嘴,你很烦,不如省点力气回去。” 段千钰第一次有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下观察叶云卿,他的视线闯入对方的双眼,无意窥见了那藏于冷淡之下的柔和。 他心想,原来是个看似冷漠,实则内心比任何人还要温柔的家伙。 其实段千钰从见到叶云卿的第一眼就对他起了兴趣,只是对方实在过于冻人,还总是像带着刺那般,拒绝他的接近不说,甚至还对他露出了排斥之意。 他便也不再自讨没趣,两人的关系确实莫名其妙变差了起来。 直到那日之后,叶云卿又擅自落入他眼里,从此再没离开。 段千钰也不知自己对叶云卿的感情究竟从何时起变了质,只待他恍然顿悟时,早已满心满眼皆是他。 如此想着,他眼中的笑意下意识变得越发柔和。他抬手握拳抵在嘴边,试图想要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唇角却是扬起了更加温柔的弧度。 仙峰上,清气微荡。 满山上含苞欲放的花在这一刻,忽然争艳盛开,开出遍地的芳华。 第17章 房门突然传来被人打开的声响,段千钰动作一顿,下意识朝门口的方向望去,唇角稍微往下压了压,试图收敛那一份喜悦。 出来的人是顾楠风,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从房里退出来后又动作仔细地将门合上。 段千钰站在门边无声注视着他,目光随他的动作移动。他甚至调了下气息,像是不想被对方发现。 顾楠风转身就要离开,看起来好似与往常无异。只是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他忽而停下脚步,却没有侧头面向他。 半响,站在他前方的顾楠风突然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低笑,然后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去,浅色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 段千钰双眼微微一眯,最终无奈地弯了弯嘴角,玉扇在另一只手的掌心处轻轻拍了拍。 果然被那只老狐狸发现了。 他独自一人在外面又待了片刻,才推门而入。 才刚踏进房间,段千钰就见到了万分惊险的一幕。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经历的事情太多,导致叶云卿消耗了极大的精力,这会儿人还坐在桌边却已昏昏沉沉地微合着双目,整个人看似就要直接扑向桌上的烛火—— “阿卿!” 段千钰墨眸微微一缩,人下一瞬就来到叶云卿身边,一把将他拉住。 忽然被一股力道强拉着撞入怀里,原本脑袋有些困意的叶云卿顿时被惊醒了,睁着还有几分朦胧之意的眼睛,略微怔愣地望着前方,心悸感也逐渐被压下。 他闻到了从段千钰身上传来的沉香味,才发现他已经回来了,而且还正紧贴他站着。 叶云卿抬头的时候,段千钰也正好将他松开,还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打量着他,轻声询问:“怎么那么困?” 仙殿事务繁忙,他一般起得比叶云卿要早,很确定他的睡眠情况非常安稳,所以应该不是休息不足造成的困倦。 段千钰思及问仙台上发生的事,心中难免对叶云卿生出几分歉意与疼惜,却又不便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犹豫再三才道:“今日之事是我的疏忽,害得阿卿受了伤。要不,下一次我离开的时候,替你解开那一物?” 他指的是叶云卿手腕处的镯子,说归说,他内心其实还是有小小的不愿意。 万一归来时,叶云卿直接跑了怎么办?这一次能够将他抓住也只是钻了他闭关的空子,要是让人跑了,恐怕想再见到他会比以前更难。 岂知,叶云卿直接回道:“不必了。” 说着他又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继续:“此次有手镯的限制,你仙殿里的人都对我这般忌惮,恨不得我立刻魂飞魄散。若让他们知晓你不再对我设限,怕是要直接召集全仙界的人来对付我。” 虽然是麻烦了点,但解开是不会让解开的,叶云卿想道。 倘若他恢复了能力却依然乖乖待在仙殿,岂非叫人心生怀疑?恐怕连段千钰都不愿意相信他能这般听话,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很可能还需要他假装演一波潜逃之类的事,还是罢了。 “……是我考虑不周。”段千钰在叶云卿看不见的地方,松开了紧紧握着的手。 见叶云卿垂眸沉默着,表情冷冷淡淡,段千钰又变戏法般拿出了个小盒子:“这是给阿卿的药。” 叶云卿疑惑地看向他:“你不是已经让楠风给我带了?” “那是打坐时口服恢复用的,这是直接往外伤处上的药,只需要三日,魔铐给你带来的伤便能彻底恢复。” 段千钰又补充:“此药全仙殿仅我一人拥有,现在送给阿卿了。” 叶云卿眸光微凉:“那怎么好意思?这等珍贵之物,仙尊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段千钰浅笑着。 果然生气了。 他想了一下,弯了弯眼睛又靠向叶云卿,鼻尖处似是自他骨子里传来的清冷幽香。他眸光暗了几分,抬手温柔地理了理叶云卿有些散乱的长发:“阿卿现在的身份,就不必同我分你我了。” 见叶云卿面不改色,他也不在意:“听话,我给你上药?” 段千钰的语气依旧是如此稳重而又温和,出乎他预料的,叶云卿并没有再拒绝,竟是有几分爽快地回答:“好啊。” 应了他之后,叶云卿便从椅子上起身步伐悠然地走到床边,不平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直到看见叶云卿开始在扯腰带,他才意识到有点大事不妙。 叶云卿伤处在后背,若要上药,岂不是——? “等等。”段千钰突然开口,声音带上了一分难以察觉的喑哑。 叶云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向他的时候眼里还带着几分不解与不耐,似是在嫌弃他做个事怎么如此磨磨唧唧。 “……”段千钰莫名有了更强烈的罪恶感。 叶云卿不知道他喜欢他,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自然是能够坦荡面对这件事。 他沉吟了一会儿,正色道:“阿卿如今是魔身,伤口原本就更为敏感脆弱。我乃仙界仙尊,身上清气萦绕,若直接动手给你上药似乎有所不妥,怕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痛楚。”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然后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伸手把药膏递了过来,还对着他笑,好看得宛若桃花:“要不,阿卿自己动手?” 他瘫着一张脸,伸手接过,把药膏紧紧抓在手里,心底一片寒凉。 这人,竟敏感得连给他上药都不愿意了?! 从前俩人历练时,受伤都是常有的事,相互上药更是平常。如今说着把他带回来做男宠,结果连给他后背上个药都好似会瞎了他的眼睛那般—— 叶云卿冷着脸在心里气成河豚,见段千钰转身要离开好让他安心自己上药,便伸手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眼神凉凉地凝视着段千钰,用着毫无波澜甚至像是在对一位智障说话的语气道:“我伤在后背,你要我自己动手?” 见段千钰面露几分纠结,叶云卿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将他的手甩开,寒声道:“也是,这点小事怎能劳烦仙尊亲自动手。是我愚钝,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把药上了。方便的话,能否请仙尊为我招一位侍女或是护卫,给我搭把手?” 段千钰周身的气息肉眼可见地降了好些温度,奈何叶云卿人在气头上,只感觉到自己心里那无处可泄的怒火,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叶云卿手里攥着的药膏又被人给夺了回去,他刚反应过来,松垮地挂在腰上的腰带忽然被人用力扯下。 段千钰走到叶云卿面前,低头注视着他,微敛的眼睑遮住了眼中的暗涌,只浅浅地扬起唇角温声说:“抱歉,我不怎么伺候人,倒是没考虑到这一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比平时更要沉上些许:“我帮阿卿就好。” 谁敢碰叶云卿,他能把那人的手剁了。 段千钰冷静沉着地完成了任务,表情看起来并无异样,正直得如同一位坦荡的君子,实则心神不知早已飘向何方。 他脑中只剩下叶云卿白皙清瘦的后背,还有漂亮的背骨,以及指尖下丝滑又软嫩的触感…… 他深吸口气,在心里念了好几遍的清心咒,让自己冷静下来。 幸而叶云卿今日受了伤,他也不便再与他同眠,有了离开的理由:“今日我就不打扰你了,楠风给你的药记得吃。” 叶云卿又将衣服穿好,淡漠地应了一声:“嗯。” 离去前,段千钰又对他说:“阿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给你一个提出要求的机会,算是为了今日之事给你的补偿。” 叶云卿看着他,试探性道:“我想去魔界呢?” 段千钰闻言,嘴边露出了一抹极其好看的笑容,出口的话却是:“阿卿累了便早点歇息,好能够快些入梦。” 言下之意,你梦里想想就好。 叶云卿开始逐客:“那仙尊请去忙,我要休息了。” 段千钰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应声:“好。” 他坐在床上看着段千钰合上房门离开,默默抿了抿嘴。 ……哼。 第18章 段千钰所言不虚,不过短短三日时间,叶云卿后背处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势就彻底恢复了,甚至没有留下半点伤痕。 段千钰也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怕再多几日,自己可能就要按耐不住对叶云卿做出禽兽之事了。 哪怕叶云卿如今已堕魔,可他那样的性格在段千钰眼中早已留下清冷禁|欲的形象,认为对他动了半点心念的自己非常罪恶。 他害怕自己若真的越过那一条底线,见到的会是遍地鳞伤的叶云卿。 终究是不舍。 叶云卿站在床边,背对着段千钰把衣服拢好,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神有几分幽怨。 这下确认了,段千钰喜欢的肯定是娇滴滴的姑娘,才会对他无半点兴趣。 叶云卿最后要求了段千钰带他去一趟他仙峰的后山。 听闻后山是除段千钰以外所有仙人的禁地,而他在来到仙峰第一日就对那里有莫名的感觉,在好奇心驱使下提出了这个要求。 叶云卿以为段千钰会拒绝,没想到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还说要亲自陪他走这一趟。 于是,叶云卿这一日便没有待在仙宫里,而是在天泽仙峰周围晃悠,等候段千钰把事情办完后来找他。 仙殿的人似乎开始习惯了他的存在。虽然他们在见到他时,依然会因为尊者骨子里的压制生畏,但至少不再如同他初来时那般,躲他躲得远远的。 叶云卿并不知道,大部分仙殿人都是因为他生得好看,加上他从进入仙殿以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所以才对他不再如此闪避。 绝大部分人对传闻中的魔尊还是颇好奇的,更多的是没想到他竟……与想象中的如此不同。 俊美而不妖,入世而出尘,一身煞气却不残暴,低调又安静。 最重要的是,那一日有许多仙人亲眼目睹他在问仙台上惊艳了众人的傲骨,心里都不禁唏嘘。 换作他们,都不一定能够忍耐至那种程度。 此人当真是魔尊?传说中心狠手辣,嗜血凶残,疯狂又暴戾的魔尊? 怎么和他们想的都不一样啊! 尤其叶云卿现在因为被段千钰限制住了大半的能力,气势本就收敛许多,加上他平日里低调惯了,从不轻易释放自己的魔气来震慑他人。若非他容貌实在过于出色好认,乍一眼看了可能都不会马上意识到他是一位魔修。 几位仙女们惆怅地想着,再这样下去她们都快对所谓的魔尊改观了…… 叶云卿今日穿了一身云灰色的衣服,大氅上绣着银白色的竹子,与他漠然的神色相搭下显得他又更清冷几分。 “药拿到了吗?” “拿到了,我没让人发现。” “快些,我怕二师兄撑不住了……” 无意听见这段对话时,叶云卿正在某一处不知名的小山峰闲逛。 说话人其实离他有些远,加上他修为底蕴在,只要他有心藏匿,绝不会被他们发现。倒是他们的谈话声,在这座安静的山峰里,于他而言就显得比较清晰了。 尽管他们已经将声音压到最低。 叶云卿看着他们急匆匆拐入一座位于竹林深处的小屋,想了想收回闲弄着竹叶的手,无声跟了过去。 倒非他爱多管闲事,只是恰巧感知到那处有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有点熟悉,似是……魔气。 叶云卿绕着房子走到后院一角,看见院内一位盘坐在院中央,浑身发红神情不怎么对劲的男子。他周围还有四位与他穿着相似服饰的男女,也以相同的姿势坐在他周围,神情严肃,看起来像是在给中间的人护法。 方才在竹林内说话的,两位年纪看起来较小的少女正站在边上,表情万分紧张,手中的瓷瓶显然已被打开。 看样子是修炼出岔子,快要走火入魔了,叶云卿心里了然道。 像是要验证他心中想法那般,院内男子周身气息忽然增烈。他猛地睁开眼睛,一股灼热的能量自他体内爆发,竟是直接将为他护法的四人打飞,纷纷倒地吐了口血。 身体浑身发红,头冒青筋的男子从原地站起,棕褐色的眼睛时不时有红光微闪,神情看起来痛苦又可怖。 边上看起来还是小仙修的两位少女退到一旁,表情急得像是要哭出来:“薛,薛师兄是怎么了啊……” 正陷入极大痛苦的人是仙殿内的其中一位小仙,名作薛才。他不久前刚历练回来,近日正潜心闭关准备突破,不曾想却在要紧关头遭遇心魔而失控。 叶云卿站在角落,见对方神智在清醒与崩溃中游移,似是又要对同门动手,抿了抿嘴后还是闪身来到对方面前。 薛才因为失控又要从体内爆发的能量在波及周围人之前,被另一股力量及时挡下。只是那股能量像是与仙界的清气有些格格不入,出现时与四周的清气发生了激烈的碰撞,闪过几道暗红色的花火。 从地上匆忙爬起正准备挡下薛才攻击的几人纷纷一愣。 叶云卿与薛才对视了一眼,察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唇角无声浅扬了一瞬,然后抬手直接按住了他的天灵盖。 众人只见方才还气势嚣张的薛才忽然止住了动作,双眼布满血丝,直直盯着眼前的叶云卿,乍看下像是被他一掌劈傻了。 叶云卿低头看着他,眼里的淡漠像是在嘲笑对方的班门弄斧与不自量力。 院里的人在看清来人模样后,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魔,魔尊?! 不能怪他们为何会如此心惊。 据说一位仙修若是修行出错在堕魔的边缘,魔界那些魔头便会趁虚而入,加重对方的心魔状态,然后把那位仙修扯入无边地狱,让他也和他们一样,陷入万劫不复的魔渊。 修炼中走火入魔对仙界人而言是非常羞耻的事,这表示那人心性不稳,心里不够坦荡,所以他们并不敢将这件事闹大,想要凭着自身能力与药物的帮助来缓解薛才的情况。 没想到他们能力不足也罢,偏偏还碰巧让魔尊撞见了! 其中一位师姐连嘴边的血迹都来不及擦,跌跌撞撞扑到叶云卿脚边,声音里带着哭腔:“魔尊大人,我求求您放过我师弟,不要诱他入魔!” 另一位男子也一同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薛师弟努力了许久才走到今日这一步,他修真界村子里的人还在等着他的救赎,求魔尊开恩!若,若您今日必须折磨一人让他受苦,我可以代替……” 说到这里时,那名男子早已满脸泪痕,看起来害怕又倔强。 周围剩下的几位师弟师妹见到两位师兄姐如此,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给他磕头。 叶云卿:“……” 他看了他们一眼便将视线收回,再看向薛才时,周围场景已被血红色的模糊替代。 周围的人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和薛才两人。 叶云卿看见了薛才身后几位黑色模糊的影子,它们正冒着一双会发光的红色眼睛在他周围窜来窜去,不断地给他灌输着负能量,挖掘着他内心深处最心虚愧疚的情绪。 那些黑影在察觉到他的存在后,变得更加兴奋了。 “是魔尊大人!” “魔尊大人是来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吗?” “魔尊大人,快把这小子拉入魔界,让他加入我们吧!如此一来,魔界势力又更加壮大了!” 叶云卿看着正在扭动腰身的黑影们,面无表情道:“本尊有点饿了。” …… 为薛才求情的几位仙人在见到叶云卿无视他们后,内心瞬间被绝望的情绪淹没。 完了,薛才肯定是要被叶云卿引诱堕魔了。 他们正哭得心碎时,却见到原本还隐隐泛着魔气,眼带红光的薛才,身上混乱的气息蓦地消了下来。 缠绕在他周围的黑气消失了,他体内杂乱的气也在逐渐恢复稳定,甚至还冲破心魔关突破了个大境界。 待一切复归于平静时,耗尽所有精力的薛才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抬头怔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神情淡漠注视着自己的男子。 叶云卿在吞噬心魔与煞气时,无可避免地运行了自身的魔力。 他眉心处也随之浮现出业火红莲般的红色印记,与白皙的肌肤形成了强烈对比,惊鸿一现后很快又消失,却在见到的人心里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残余的能量尚在他红眸底下翻滚,明明是浑浊之光,却映出了眼底的澄澈无暇,漂亮得让人心动。 那一瞬间,魔气翻涌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高山寒雪中开出的一朵红花,艳丽而又冷傲,好看却高不可犯。 院里的人都看傻看呆了,久久发不出半点声音。 直到叶云卿再次开口,声音清冷得好似冬日的泉水:“人的能力终究有限,当年未能保下全门派的人,错不在你。” “你已经尽力了。” 他的声音很冷淡,不平不缓地落到人心里,却柔暖似三月春风。 薛才双眼一红,一个六尺男儿竟是哭得像个孩子,似要将这些年默默承受着的所有压力,在此刻一次过释放出来。 第19章 仙殿管辖内的仙峰周围都有定时巡视的兵将。 当他们收到信号,风风火火赶到某座位于竹林内的小院时,见到的便是狼藉的院子,受伤的仙人,还有冷淡地站在那群人中间的叶云卿。 叶云卿在察觉到动静后朝他们看去,红眸里神色微凉,似是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就那样淡淡地注视着他们。 而在他周围的几位仙修,有两位双眼红肿,像是受到极大惊吓那般抱在了一起的少女,还有五位看起来伤势颇重的男女。 尤其在他们身上和地板处都能见到鲜红色的血迹,加上一位魔尊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前来救援的一队人瞬间亮出了武器,其中一人警惕地盯着叶云卿道:“我们收到了求助信号,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开口引起了叶云卿的注意,他下意识将冷冽的眼神缓缓移到他身上。 然后他就看见对方在接触到他眼神后,握刀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叶云卿:“……” 他有些纳闷,难道仙界人与魔界的审美不同?为何魔界人总是夸赞他的相貌,而仙界人见到他却像是见到可怖的恶鬼。 巡卫队的人话一出,院里的几人表情看起来更加讶异了,其中一位师姐抚着胸口处,皱了一下眉头才问:“谁发的?” 角落处正在抽泣的两位少女中的一位弱弱地回应:“是,是我。方才我太紧张了,害怕魔……” 说着,她悄悄看了眼叶云卿,才又低声继续:“……情急之下就发出了信号。” 回过神的薛才立马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站起,向巡卫队的人解释:“各位前辈十分抱歉,这其实是一场误会,我们并没有遇上什么危机。” 偏偏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满脸泪痕,眼睛哭得红肿,头发衣服凌乱不说,还有那满身的伤……实在是很没有信服力。 巡卫队的人甚至怀疑这几位同门是被叶云卿威胁了。 叶云卿身上涌动的魔气早已回归平静,面对眼前的情况,他没有开口做任何解释,只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发生的事情都与他无关。而巡卫队的人信与否,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薛才从巡卫队表情里读出了他们的不信任,他回头看了叶云卿一眼,见到他目光落在别处,似是有些出神。可薛才硬是从洒在他身上的阳光中,不可思议地感受到几分柔和。 那一日叶云卿被押上问仙台的时候他也在场,自那时起他心底就无意识开始佩服起这位魔尊惊人的意志。而刚才生死关头,这位传闻中凶残大恶的魔尊不仅没有伤害他,甚至助他渡过了心魔难关。 薛才的心越发坚定起来。 先不提魔尊之前都做了什么事,但至少人家如今确实是救了他一命,于公于私他都不该再将他陷于困境! 尤其叶云卿现今的身份如此敏感,仙殿各位仙君上仙都在盯着他,若被巡卫队上报了错误的消息,定又要再遭受一番苦难! 许久的沉默后,薛才忽然又跪了下来。 巡卫队的兵将们被他此举吓了一跳,正欲询问,却见他先开口:“是弟子无能,在修炼时误陷心魔关,更是差点被诱入魔道,殃及无辜。幸得魔尊出手相助得以渡过难关,两位小师妹不知情,误发了信号,给各位前辈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听见他的话的叶云卿微微一愣。 薛才眼神坚定地望着巡卫队队长:“我所言非虚,亦不曾受过何人的威胁或在帮助任何人推脱责任,只需细查便能发现我身上触发过心魔的印记。弟子稍后就亲自到仙殿向仙尊请罪,请他降罚。” 巡卫队的人表情非常复杂。 其他人也就罢了,这位可是魔尊? 身为魔尊,他没在薛才走火入魔时顺手推他一把就不错了,竟然还说救了他? 队长下意识看向院内其他人,没想到他们也跟着附和:“薛师兄说得没错,此事我们几人也有错,因为担心薛师兄受到责罚隐瞒了他修炼出岔子的事。” “我们等会儿会一同与薛师兄到仙殿,向仙尊请罪!” 满院子又哗啦啦地跪了一地的人,把巡卫队给跪傻了,最后还得押着他们去仙殿见段千钰,而被坚持证明着无罪的叶云卿保留了自由权。 临走前,薛才又转身纠结地看了叶云卿几眼,还是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地屈身朝他道谢:“今日之事,多谢魔尊大人出手相助。” 叶云卿并没有给他任何语言上的回应,但薛才感觉到自己掌心里多了个冰凉的东西。 摸起来像是个小瓶子。 清风忽然四起,将周围的竹叶吹得发出了轻脆的沙沙声。 薛才抬起头时,原本还站在他面前的叶云卿已经消失了,留下一地的余息。 他只来得及在抬头瞬间看到对方那双红得漂亮的眼睛,以及眼眸底下那抹一闪即逝的笑意。 很浅淡,近似于无,但还是被他不小心捕捉到了。 薛才觉得自己的小心脏因为那一眼而加剧了跳动的速度,院子周围静谧动人的景物,在他眼中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万千光景,不及君刹那风华。 …… 段千钰回到天泽仙峰,找到后山底下独自坐在小亭子里叶云卿,已是日落时。 清灰色的人儿背靠红色的柱子坐着,双目闭合,就这样保持着过分规矩的姿势睡了过去,脸上平日中的冷硬也在这一刻消失无踪,留下让人眷恋的平和。 段千钰走到叶云卿身边,步伐轻而无声,站在他边上安静地注视着他。 他放在身后的手刚微微一动,身前双目紧闭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他的靠近,突然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宁静地对上他视线。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眼睛里,模糊了眸中原来的红。 叶云卿无声和他打了个招呼,段千钰轻轻一笑,像是早已习惯他的沉默:“抱歉,让阿卿久等了。” “还好。”叶云卿回道,站起身时,长发与衣服依然整齐得不见半分凌乱。 段千钰笑望着他片刻,并没有立即带他去后山,而是问了句:“阿卿的伤,已经痊愈了?” 叶云卿知道他问的是内伤,抬眸又默默与他对视。 ……送药的事情这都能被发现? 他抿着嘴盯着段千钰半天,才淡声回道:“嗯,药丹还剩得多,我就给他们了。” 薛才是个直性子的家伙,在叶云卿离开后没多久,他就不小心发现了药瓶底下专属段千钰的刻印,吓得他在请罪时还战战兢兢地把药拿了出来,一五一十地将药瓶的来源道出。 段千钰当时怎么回答了来着? 哦,他当时看着薛才,嘴边笑容隐隐约约辨不出情绪,语气却温和得很:“既然是阿卿给的,你收下便是,莫要负了他一番好意。” 把薛才等人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再三确认了他的态度才小心翼翼把药收下。 段千钰心里实乃不悦,却对着叶云卿莞尔一笑,并未责怪:“那就好,若你尚有不适,药丹我那里还有,随时可以再向我讨要。” 叶云卿横眉竖眼盯着他看了半天,最后垂眸应道:“知道了,下次你送我的东西,我不再外赠便是。” 他看着段千钰脸上的几分诧异,心里觉得好笑,转身走出亭子。 装,真笑假笑真当他辨不出来? 多年过去,段千钰性子还是这般强势,对经手的所有东西掌控欲依然那么强。 不过,说起那位小仙修,他倒想起了一件事。 第20章 叶云卿觉得薛才的心魔触发得有些不寻常。 当然,薛才心里确实有那道过不去的坎,即使今日没有显现,来日再突破时终有遇上的那一日。只是他方才出手帮忙时,无意察觉薛才的心魔关似是受到了外力的诱发,才会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出现,将他击溃得措手不及。 虽然内心总有种隐隐的不安,但叶云卿并没有将内心的这份纠结告诉段千钰。 第一,他并没有这个立场。第二,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感知是否有误,而且就算真是有人陷害了薛才,那究竟是有魔界人混入了仙殿,还是仙殿里有……心怀不轨之人? 主要他在仙殿多日,暂时未察觉到任何不正常,他决定先多观察几日再说。 后山和叶云卿想的不一样,与仙峰其他地方相较并无特殊之处,他不明白段千钰为何会将此地列为禁地。 直到段千钰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将他领到一处石地。 那里有一座石台。 石台之上,插|着一柄剑。剑身银白而锋利,宝蓝色的流纹缠绕其上,与淡金色的凤纹相搭,带着气势十足的冷冽。 仙界的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天际,众星伴月而来。 灵气冲天的长剑于黑夜中熠熠生辉,流光四溢。哪怕它看起来已独立于此很久,可风霜并没能洗去它的锋芒。 叶云卿略微出神地凝望着石台上孤寂的剑,淡蓝色的流光在他红眸里倒映出浅淡的光影,照出了他眼底的一抹温柔。 凤鸣,他的剑。 长剑已生灵,为灵剑,有自我意识,能认主。 凤鸣自未开灵之时便由他师父亲自交到他手中,在漫长求仙路上成了他修习剑道时唯一的佩剑。他记得段千钰手中也有一柄,与他同一时间从师父手中获得,和他的剑也能算是一对,名曰龙吟。 灵剑似乎与他尚有联系上的感应,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后很是激动,却又因为那排斥感而感到疑惑。剑上带着寒气的流光瞬间激烈起来,像是有两种矛盾的情感在强烈对峙碰撞。 剑啸冽冽,流光化成的凤影于长空破开,展翅长鸣以作宣泄,然后才又化作点点萤光消散。 叶云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终究还是没忍住,迈步走到石台之前,伸手轻轻握住了剑柄。 与此同时,剑上的灵气也因为他身上的魔力下意识发出了抵抗般的袭击。锐利的剑气顺着他指尖攀上了他的手臂,与周身护住他的魔气强烈抗衡。 剑气好似万千的利刃,试图冲破那一道在它看来充满了恶意的魔气,在他手上留下伤痕。 有点痛,叶云卿却没有马上松开手,只垂眸深深注视着它。 凤鸣伴他多年,自失去它后,他再无灵剑,也再没有用起来比它还要称手的武器。 这柄剑终究是仙剑,从堕魔那一刻起,他便没有了使用它的权力。 那一日,叶云卿便是握着这把剑,在仙殿众人诧异又震惊的目光下,顶着一身煞气来到仙门之前。 他抬手用力一甩,将凤鸣重重插|在仙门处的石地上,也用这一柄剑,彻底斩断了他与仙界的联系。 段千钰站在距离叶云卿有十余尺之遥的地方看着他,墨眸在这一瞬间晦暗得可怕。他眼里有几分恍惚和出神,甚至还带上一丝的痛苦,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 那一天于他而言,大概是人生中情绪最崩溃的一日。 段千钰当时也方从外出的任务历练回来没多久。他在回来的路上给叶云卿准备了个东西,等着回来就送给他,甚至动了想要向叶云卿坦白,要他与自己结为道侣的念头。 奈何他归来时,得知叶云卿恰巧在他离开没多久后也出去了。他便趁着叶云卿回来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只要叶云卿回来,他就能开口。 段千钰春风满面地在仙殿苦等了几日,终于等到了叶云卿回来。 然他不曾想过,叶云卿会是带着一身魔气回到仙殿。 他闻讯赶到仙门处时,那里早已聚满了仙殿的人。他看见了独自与所有人对立的叶云卿,看到他周身不复存在的仙气,还有那双醒目的红眸。 段千钰脑子有些空白地冲破人群,来到仙门的台阶处,抬头对上了叶云卿的目光。 他眼中的一片暗色,是如此陌生。 四周很安静,好像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扬起平日里一贯的温和笑容,往前走了一步正欲开口,一柄长剑铿锵一声落到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地方。 叶云卿收回了与他对视的眸光,神情淡漠地对着仙殿的众人说:“从今日起,我叶云卿与仙殿和仙界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他的声音如此寒凉,被他扔出的凤鸣在灰白色的地板砸出了醒目的裂痕,剑上落下的几滴血顺着剑身缓缓滑落,没入裂缝之中,像是在代表着他与仙界的决裂。 鲜红色的血顺着叶云卿的右手滴落,时刻提醒着众人他已经再握不住仙剑,却扔带着它来到仙门前,由此可见他抱着的决心究竟有多强烈。 “阿卿……”段千钰哑声开口,尾音在冷静之下轻颤,他脸上再端不起笑容。 叶云卿却是又与他对视了片刻,最后消失在风里,自此再无声息。 段千钰在那日后把自己关在他的仙宫里很久,外面发生的事他毫不关心。哪怕仙殿的长辈们骂咧咧又惊恐地说着包括他们师父在内的几位仙君,乃至仙尊,都陨落在叶云卿手中,他却是无法生出半点恨意。 他甚至觉得自己快要因此生出心魔了,曾多次想自己或许会在那一段时日里遭到心魔扰乱,最终和叶云卿一样入了魔。 包括仙殿里的人都这么认为,以为他在这次事件中受到了极大的阴影与创伤,时刻担心他成为第二个叶云卿。 没想到他最后却挺过来了,他也意外自己竟能熬过那段时间,心念中的清气纯净得可怕,半点心魔都不生。 段千钰很了解自己,知道自身从小便城府极深。哪怕到现在,他都很清楚自己对外人的无情无义与心狠手辣。 从仙宫出来后他曾暗地里寻求着叶云卿在魔界的消息,可后者就像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半点水花都不曾露过。 自那时起,段千钰的心像是死了。他只能凭着不断的修炼来让自己忘记一切,甚至踏上了仙尊这一位置。哪怕他依旧笑面迎人,心里却十分清楚,他的心没有再为谁而悸动过。 直到几百年前,忽然又有了叶云卿的消息。 他一出现就在两界掀起了波动,因为他竟凭借一己之力击败了魔界当时的魔尊与几位有望夺位的大魔君,踏着他们的尸首站上了那一个位置。 明晃晃与仙界对立的位置。 仙魔两界原本就不对付,而叶云卿在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似乎也没有停止修炼,所以两个人常年下来,实力始终是难分高下,输赢参半。 交手时,竟仿佛回到昔日二人切磋时。 段千钰沉默地看着叶云卿的背影,墨眸里带着几分隐忍。 从失去叶云卿消息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好好入眠,心情非常沉重。噩梦里总能见到叶云卿的身影,满满都是他孤独地死在魔界的各种模样。 捧在心上多年的人,终究是放不下。 只有像现在这样,把人带回来放到自己眼前时刻看着他才能够安心。可他不敢对他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因为他觉得自己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他的踪迹。 “阿卿。”段千钰忽然开口轻唤。 叶云卿收回了抚摸着凤鸣的手,回身朝他看去时,头无意识微微歪了一些,眼中还可见几分疑惑。 段千钰却是只弯了弯双目,嘴边也扬起了温柔至极的弧度,就那样不远不近地看着他,清冷的月光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柔和起来。 有些人,只一眼,便是万年。 第21章 叶云卿合理怀疑段千钰在勾引他。 否则,怎么没事喊了他名字,然后又不发一语,只对着他笑? 还笑得那么好看。 叶云卿抿嘴盯着段千钰,表情显目地看出几分郁闷。后者又是一声轻笑,愉悦的笑意自他眼中溢出。 段千钰迈步走到他身旁:“说来也是神奇。” “当年你将这把剑投掷于仙门之前,可灵剑生识,无一人能够将它拔起。” 说着,他侧过头,专注的目光落在叶云卿身上:“只有我可以。” 当年,叶云卿那番话可是把仙殿几位仙君与上仙气了个半死。他的剑是柄好剑,他们认为凤鸣被这般对待实在可惜,便上前想将剑拔|出。 然而他们才靠近凤鸣想要握住剑柄,就被极其认主的长剑剑气直接扫荡开来,若有人想强行为之,还会遭到剑气攻击,在身上落下无法轻易痊愈的伤害。 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傲气与倔强。 段千钰那时的心情非常失落,也只是抱着不想要叶云卿的东西落到别人手中的心态去试着将它取下。 可没想到的是,原本还非常激动的凤鸣竟不排斥他的靠近,甚至在他握住剑柄后像是得到了主人的安抚那般,所有会伤人的气势都被其收敛,重归于平静。 那一刻,段千钰也说不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却仔细地将凤鸣珍藏在身边许久,直到他有了天泽仙峰,才将它封印在后山处。 叶云卿眸光一顿,避开了段千钰的视线看向前方的凤鸣,声音平淡而冷静:“也许是因为你身上的龙吟佩剑。” “龙吟与凤鸣出自同一块玄铁,原本就能遥呼相应,能接受你的触碰并不奇怪。” 段千钰笑了笑。 是啊,在这之前,他也是如此认为的。包括仙殿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只是现在,他突然又不确定了。 段千钰负在身后的一只手将掌心里的扇子握得死紧,声音却温和依旧:“阿卿。” 叶云卿正准备倾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天泽仙峰边上的一座小山,却在此时传来了震响,两山之间相连着的吊桥也被震得在半空中剧烈晃动。 随即便是那山峰底下,一群人闹哄哄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苦恼。 他下意识抬眸看向段千钰,却见到他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然后弯了弯双目感叹:“说来,关了那家伙那么久,估计闷坏了,也是时候让它解禁了。” 叶云卿:“……?” 那家伙?谁?段千钰这是在仙峰上囚|禁了什么人吗? 叶云卿顶着满脑子的疑惑在段千钰的领路下,来到了那座还在一阵阵传来震动响声的小山峰。 那里有几名仙兵仙将守着,他们见到段千钰的时候也顾不上他在场,全都一脸见到救星那般涌到段千钰面前:“仙尊大人,您来得真是太好了!” “山里那位祖宗……我们怕是快守不住了。” 段千钰心情看起来似乎还不错,朝他们罢了罢手:“无妨,让它出来吧。” 叶云卿看着那群人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将山周围布下的禁制解开,循着动静传来的方向看去,没多久便见到一道白色,且有些矫健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步伐中带着高傲又优雅的气势。 惊疑之色在他红眸里化开。 从山里走出来的,竟是一头鹿。 是一头长了一身雪色毛发的仙鹿,头上顶着一对漂亮的鹿角,身上的毛发有着淡淡的金银纹路,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琉璃铃铛,自暗处走出时,周身都在散发着柔和的淡光。 仙鹿很漂亮,但脾气看起来好像不怎么好,四周的仙人都对它避而远之,给它让出了一条大道。而它心情似乎也不佳,蹄子踩在地上时发出了重重的响声,藐视了周围的人一眼后还发出一声不悦的鼻息。 段千钰眉头轻轻一挑,侧头时发现叶云卿盯着仙鹿看得有些愣神,便出声道:“阿卿应该不曾见过它吧?” “它是我很久之前外出历练时带回来的。”他低声不明地笑了一声才又接着说,“正好遇上你堕魔,倒是错过了与它的结识。” 灵鹿虽然气势嚣张,但也仅限于那些地位比段千钰要低的人。哪怕它对段千钰将它关起来那么久感到有些怨怼,可还是没胆子在他面前造次,而是乖乖地走到他面前。 它的个头不小,甚至比叶云卿和段千钰都要高上些许,身子矫健壮硕,背上驮着几个人不是问题。 似乎是察觉到了段千钰身边的叶云卿,它停下脚步后侧了侧头,睁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它耳朵动了动,像是对这一位不曾见过的人产生了好奇心。 叶云卿看了眼灵鹿身上毛发的漂亮光泽:“照顾得很好。” 段千钰莞尔:“那也是念在它于我有恩。” 段千钰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几分感慨:“那年我外出时,曾于寒山里受了伤,隔日醒来发现当时还只是头小鹿的它寸步不离守在我身边,身上还受了点小伤。” 实话说,寒山上危机四伏,妖魔鬼怪横行,还是未成年的小仙鹿定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护住他。小家伙机缘了得,不知从何处得到了脖子上的铃铛法宝,阶级近似于极品,依靠着此物才护得他俩平安。 事后段千钰便将它给带回仙殿,放在身边好生照料培养,倒是把它养成了全仙殿最招惹不起的祖宗,一个不顺心便要跺跺脚,翻了天。 仙鹿这一次会被他禁于这座山里,就是好几个月前它闯入了陈仲远悉心照料的药田,不顾周围人阻挠,肆无忌惮地将里边的灵植吃了大半,气得陈仲远恨不得把它给宰了。 段千钰当时觉得这仙鹿确实越发骄纵了,便罚了它,然后将它囚于此处,让它关了个禁闭好好反省。 仙鹿在仙殿几乎可以横着走,也造成了它除了段千钰之外也看不上任何人。它这样骄纵的脾气倒从小就如此,除了段千钰之外,从不让人触碰。 若是有人想抚摸它,手才伸出去,就要挨它一蹄子。 段千钰正在心里叹着,就见到站在仙鹿身边和它互相观察的叶云卿朝它伸出了手。 虽然知道以叶云卿的实力并不会让仙鹿伤着自己,但他还是下意识紧张了一下:“阿卿,等等——” 和段千钰一样,周围曾在仙鹿蹄子下吃过无数瘪的仙人们在看见叶云卿朝它伸出手后,都忍不住要抬手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然而他们想象中,叶云卿被仙鹿袭击的一幕并没发生。 叶云卿的手成功碰到了仙鹿的身子,他甚至顺着它脖子处的毛发摸了下来,眼中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赞赏,像是在赞叹仙鹿的天资。 仙鹿看起来并不排斥叶云卿的触碰,甚至在他轻抚自己的时候,还摇了摇屁股上的小尾巴,内心看起来十分欢腾。 在场的仙兵仙将们纷纷愣住了。 ——请问,是他们长得不够好看还是没有魔尊来得强大? 虽然,事实如此,可这平日里连个眼神都不想施舍给他们的祖宗竟然接受了魔尊,他们觉得受到了侮辱! 段千钰也有轻微的错愕。 他下意识拿着扇子在掌心拍了拍,心想倒是没白养这位祖宗。 仙鹿低头在叶云卿脸上轻轻蹭了蹭,看着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见到了什么珍宝那般。 在寒山里迷了路遇上可怖凶兽的小仙鹿,为了躲避凶兽的袭击,误将自己送入了绝境。它只能站在冰冷的峭壁一角,呦呦哀嚎,期盼获救。 天将亮时,它于绝望中见到一人出现在悬崖之上。 那人长得很好看,眼睛的颜色红如火焰,却落得一身狼狈。 他看起来像是受了很重的伤,淡色的衣服上染满了鲜血,不知全是他自己的还是包括了其他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冒着危险来到它身边,将它抱了上去。 依稀记得,他屈身跪在它身前,将一个漂亮的圆形物体挂到它脖子上,轻声一咳,咳出了一地的血花。 小仙鹿有点担心,但那人却只是忽然将它深深揽入怀,扑在它脖子处的每一道气息都像是充满了痛苦。 “帮我守好他,直到他醒来为止。”男子的声音里带着血锈的沙哑。 它被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边,而那人却独自消失在漫天大雪之中,不知去向。 它很害怕,但是脖子处的物件替它拦下了所有的危险,铃铛上的温度和那人的怀抱一样温暖。 仙鹿凝视着面前的叶云卿,眼里的光芒有些湿漉漉。 它心想,太好了,它的恩人还活着。 仙鹿又摇了摇短小的尾巴,还想低头蹭向叶云卿,却被他抬手轻轻抵住了。 趁着段千钰在远处与那些仙兵仙将交代事务,叶云卿对着仙鹿低声开口:“收敛一些。” “莫要让他人发现,我们相识。” 仙鹿耳朵又是一动,视线撞入叶云卿的眼底。 他眼中浅淡的笑意,低调而又温柔。 一如初见。 第22章 段千钰回到仙鹿身边时,发现叶云卿视线还紧紧贴在它身上,神情虽然平淡,可眼神里分明露出了几分喜爱之情。 “……阿卿,今晚月色难得正好,想看一看仙殿的夜景吗?”他在心里再三提醒自己仙鹿只是一头鹿,才压下了那想和鹿争风吃醋的荒唐念头。 “好啊。”叶云卿淡声回应,又没忍住问了句:“它有名字吗?” 段千钰唇角轻扬,语气里的温柔听不出是真是假:“它叫傻蛋。” 这话一出,他面前一人一鹿瞬间顿住,齐齐侧头朝他看去。 叶云卿的表情露出了几分不可思议,心里没忍住想,段千钰还是个人吗?如此仙气飘飘的一头鹿,竟取了个这般……令人无言以对的名。 仙鹿的表情也有些许呆滞,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的模样。 ——仙尊平日里不是随着仙殿里的人,唤它小祖宗的吗?傻蛋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有点蠢! 段千钰笑得没有半点感情:“傻蛋,既然解禁了,来干点活儿。” 仙鹿:“……” 好气哦,可是又打不过这家伙。 远处守着的仙兵仙将们,没忍住悄悄将视线放到段千钰和叶云卿身上。 他们看着叶云卿毫无阻碍地被段千钰扶上仙鹿的背,心里羡慕得想咬手绢。 段千钰养着的仙鹿是顶级仙兽,像它那么漂亮又强大的鹿目前在仙界还真找不到第二只。光是它身上毛绒绒的毛发,就让很多喜爱仙兽的仙人垂涎,想伸手撸一把。 奈何人家眼高于顶,除了仙尊也就只看得上魔尊了。 某位仙兵正在心里感叹着,突然听见边上一位仙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他刚想询问,对方就开口了:“……大概是月光太耀眼,照瞎了我的眼,我才会觉得仙尊大人看那位魔尊时,眼里的温柔真心得可怕。” 他又朝仙鹿的方向看了一眼,段千钰正好收回了手,正微微仰头看着鹿背上的叶云卿。月色稀释了他柔和中的冷硬,那双桃花眼本就像是时刻带着笑意,弯起来的时候确实更甚,透着多情的全心全意。 他看了看,说:“……没吧?仙尊的性子,谁不清楚?” 结果另一位女仙又捂了捂胸口:“我觉得我是被月光闪疯了,我竟觉得仙尊和那位看起来还挺般配的……仙尊气势多甚,样貌也俊逸非常,纵观三界,似乎也就只有魔尊站在他边上时,才不会被他遮蔽了锋芒。” 男仙兵正想反驳,他边上的同伴就皱着眉头先他一步开了口:“你们疯了吧?仙与魔原本就是对立方,仙尊把魔尊带回来也只是想借此压制住魔界,哪来的般配不般配?” 然后这两位男仙就收到了女仙们鄙夷的眼神,她们还摇头叹息说:“有些事,你们这样的男人是不会明白的。” 两位男仙:“……?” 说清楚,他们是哪样的男人啊?! 段千钰随后也翻身上了鹿背,动作极其自然地将比自己要瘦弱些许的叶云卿紧紧揽入怀,没忍住在心里喟叹着那一份不知从何处生起的满足。 自从失去过叶云卿,他只在把人抱在怀里时,才能有真实感。 他笑了笑,伸手轻拉了一下仙鹿身上的绳子,它便自觉地走了起来,不一会儿便乘着风,载着他们跃入群山之间。 叶云卿微低下头,轻抿着嘴,没让月光映出他脸上的薄红。 清和的夜风在他身上轻轻拂过,柔软了他脸上的冷淡。 他很喜欢段千钰身上的气息,总是伴着淡淡的沉香味。 身后的段千钰忽然底下头,唇瓣隐隐约约似乎碰到了他的脖子,温热的鼻息惹得他身子一僵。 “阿卿,我发现,你身上现在有一股我从前不曾闻过的味道。” 段千钰的声音沉沉的,听起来很是撩人:“很香。” 他描述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淡香,似是源自叶云卿骨子里的味道,带着一种山泉般的清冷,飞雪一样的寒香,但与叶云卿本人非常贴切,香气浮现时,想到的便是他。 可明明是如此冷清的气息,到深处时,却莫名地在人心里点燃了一小簇欲|火。 有些燥热。 叶云卿身子僵硬:“……” 他耳朵快要滴出血来了。 叶云卿知道段千钰说的是什么,他身上以前确实没有这个味道。 这一切都出自魔界一位专门研究各种香味,以香气杀人于无形的暗香魔君的手笔。她是一位神秘且生得非常冷艳的女子,在魔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也仅见过她两次。 一次是后来的偶遇,另外一次是在他初登魔门,成为魔尊的时候。 四方魔君几乎都来到他魔殿拜见道贺,而这位话不多的暗香魔君在见到他的时候忽然就激动了起来,说他给了她极好的灵感,要亲自炼一颗名为幽骨香的药丹赠予他,作为贺礼。 叶云卿素来不在意这些外物,当时是客气地拒绝了。然而一年后,都已快被他遗忘的暗香魔君竟派人送来了这么颗丹药。他对暗香魔君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但魔门里的人倒是清楚得很。 他们说暗香魔君最珍贵的便是这幽骨香丹,若能将它作用发挥最大效益,最高能够帮助魔修突破一个大境界,魔界里许多魔君想求还不一定求得到。因为暗香魔君十分任性,这种香丹不外售,也只择合缘之人赠送,能得到实属难得。 叶云卿当时确实靠了这药丹,成功将修为提升了一个大境界。只是用了之后,他就发现身上多了一股淡香。 初时他还挺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对他生活也未有什么影响,他便也不在意了。 如今被段千钰亲口提出,心里却又生出了些许羞赧之意。 叶云卿纠结了半天,耍嘴皮子上从未赢过段千钰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回答,索性不说话了。 段千钰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只低低笑了几声,没有再逗弄他。 周围又只剩下风声,还有仙鹿身上时不时晃荡几下的清脆铃音。 叶云卿凝望着远方蓝白色的月亮,眼里有几分困倦,也有些出神。 若能将这片刻的温存珍藏,时不时取出来再过一遍,那该多好。 段千钰给叶云卿介绍了好一会儿关于仙殿哪处仙峰的哪些事,待他意识到怀里的人迟迟未给半点回应,才发现叶云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 “……” 曾几何时,不管他说什么,叶云卿都会在他身旁安静地听着。他的那一份专注,总让他生出一种对方眼里心里只装了他的错觉。 ……可现在,竟是连听他说话都不愿意了吗? 段千钰独自在那里纠结了半天,心里的小怨念在盯着叶云卿看了许久后,给看没了。 罢了,那又如何?他还是喜欢这个人喜欢得几近疯狂。 晦暗与强烈的情绪在他眼中翻腾,他微微垂眸,眼里的暗涌被尽数收敛,最终化作温柔缠绵的亲吻,落到叶云卿的额头处。 段千钰眼中的流光,似星,似月,似缱绻,最美好的部分全都给了怀里的那一人。 他悄悄握上了叶云卿的手,手指轻轻侵入,最终与他十指紧扣。 晚风撩起了他的头发,漂亮的双目被藏匿于几缕发丝下,看不透内里的情绪。 “阿卿,有些事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 段千钰轻声说着,嘴边笑意忽然深长。 “那我只好自己寻找答案了。” 第23章 仙鹿第一次知道自家主子那么不要脸。 直到回到维修好的仙宫,叶云卿都没醒过来的迹象,段千钰碰他的时候也就不再有那么多顾忌。 段千钰抱着人从鹿背上下来时,仙鹿原本也跟在他身后想要一起进入仙宫,可没想到被他一个回头拦下了。 “这仙殿里所有人事物你都可以轻易触碰,唯有阿卿……不行。”段千钰朝它露出了一抹毫无感情的笑容,“否则,本尊要让你去干仙殿最脏的活儿了。” 仙鹿:“……” 无法违抗段千钰的它,只能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原地蹬了几下。 段千钰横抱着叶云卿穿过长廊,经过了无数向他跪礼的仙人,留下了满地的惊讶与流言蜚语。 导致顾楠风隔日给叶云卿送来段千钰为他准备的服饰时,笑得不能自己,一副热闹看得很高兴的模样。 “我前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过三种版本的故事了。”顾楠风又笑了几声,才继续:“说仙尊他带你夜游仙殿风景,实则……可能强迫着你到野外尝尝鲜去了。” 叶云卿看着顾楠风嘴边怎么都收不了的笑意,气得脸色发青,不发一语。 段千钰?就他? 叶云卿的一声冷笑没控制住,顾楠风听着,微笑道:“看来,不过是道听途说之词。” 他没有出声否认,无意瞥见了顾楠风手背上有一道伤痕,便借此撇开了话题:“你的手受伤了?” 顾楠风闻言一顿,语气轻快回应:“是啊,昨夜院里溜进了一只老鼠。” 叶云卿又是一阵沉默,才道:“弈南?” 顾楠风无奈一笑:“嗯,好像发现了你还被段千钰困在仙殿的事,估计是想潜入仙殿探风。不过我没能将他逮住,还是让他跑了。” 叶云卿在心里松了口气。 他记得段千钰似乎很讨厌他魔殿里的人,尤其顾弈南上次差点就死在他手中,逃走的好。 顾楠风给他带来的衣服还挺合身,叶云卿想起了段千钰那日半玩笑说的给他测量身子的事。衣服和他平日里内衫外氅搭配,材质轻盈而庄重,颜色主体为白,配上了些许的红。 顾楠风忽然感叹道:“仙尊大人可真是舍得,这衣服制材平日里也只有仙尊一人才有资格使用,你可是仙界的第二位。” “仙尊还挺宠你。” 叶云卿承认,他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开心,但还是冷着脸回了句:“这才不负我男宠二字的称呼,不是吗?” 仙殿里的人又日常见到魔尊出来晃悠了,他们已见惯不惯,不再露出初时的惊讶,但还是没忍住会往他那里多看几眼。 没办法,叶云卿什么都不做只站在那里,存在感都特别强。 只是今日一看,却让他们看到了吃惊的一幕。 叶云卿气质过于冷淡,加上又是魔界的人,仙殿大家一般上都对他避讳得很。可今日,他在主殿附近晃悠时,竟有几位胆大包天的小仙朝他凑了过去。 他们眼中的光芒有些明亮,其中几人手里还拿着东西,硬是将它们塞入叶云卿怀中。而后者对他们的接近在最开始的时候好像也有些讶异,可在被那几人用着良好的态度对待后,却忽然变得有几分手足无措起来。 不错,叶云卿抱住东西的手显而易见地陷入僵硬,就连那冷淡的表情都多了几分窘态,人憋了半天才淡淡地回了句:“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多礼。” 找上叶云卿的正是那日竹林小院里的几人,他们探听了他每日的大致行踪,在这里等了半天才等到了他。 林倩倩是那几人中的一位师姐,她豪迈大方地把锦盒又推入叶云卿手中:“倒也不是什么厚礼,都是我们亲自炼制的一些法宝,还有两位师妹为了道歉给魔尊大人做的糕点。虽然那些法宝于您而言不过是小小玩物,但还请魔尊大人收下我们的心意!” 薛才也在边上点头附和:“若非魔尊出手相助,我很可能……就被处死了。” 见叶云卿目光有些疑惑,他挠了挠头才笑说:“仙殿对仙人的修行非常严格,毕竟人多,竞争极大。以前若有触发心魔者,一般上都会被仙尊大人下令废了修为重新修起。更严重的,若是已经有堕魔迹象或半步踏入魔门,就会直接被仙尊大人处死了。” 林倩倩无奈一笑:“是啊,仙尊大人此次竟破例只废了薛师兄几百年的修为,当真是罚得轻了。不过也因为仙尊大人的狠戾果断,仙殿这些年才会如此规矩吧。” 叶云卿微微出神了片刻,才轻轻回了一声:“……谢谢。” 林倩倩表面笑得大方,心里却是在呐喊。 她没看错吧?魔尊他,是不是害羞了?! 天,像这种外貌精致,气质清冷,性格淡然禁|欲宛若高岭之花,因为专注于修行少有人气导致在和不熟悉人接触时会无措又紧张的……不就是她当年修仙时,想象中一位高冷好调戏的仙尊姿态吗! 这般神仙的一个人竟是魔尊…… 林倩倩的心在淌血。 叶云卿又空白着脑袋回应了他们几人好一会儿,才将他们送走。他心下刚稍微松口气,后头又遇上了云绫。 看起来好像还是特意来找他的。 如果今日有小仙人敢去找叶云卿已经造成围观者的小小骚动,那么将要碰面的叶云卿和云绫在他们眼中,就是即将上演一场大剧。 他们还没忘记叶云卿初到仙殿时,云绫仙君与他发生了什么样的争执,后者甚至还受了伤。 这不,最近伤势刚复原离开仙宫,又要来找叶云卿的麻烦了吗? 叶云卿和云绫较为熟悉,毕竟从前便相识,对她并无那般不自在。他正等着她走近后打声招呼,边上忽然横空出现一道鞭子,莫名其妙就打在距离他不到三步的地面上。 他动作一顿,对面的云绫显然也是怔住了,俩人不约而同朝鞭子抽来的方向看去。 挥舞着鞭子的人生得娇小玲珑,身高约莫五尺,是大部分人印象中极其可爱的代表性人物。尤其她还长着一张惹人疼爱的,瓷娃娃一般的脸蛋,就是眉目间可见几分娇气。 她气势汹汹地插着腰,对叶云卿怒目道:“你就是那什么魔尊?” 叶云卿并不认识她,对她不友善的态度也甚是不喜,只当她是仙殿不知哪处仙宫的仙子,收回视线不再理她。 云绫正好走到他面前,给他低声解释:“这位是蓬莱仙境的小主,名作楚宁。她此趟过来仙殿,主要是为了帮助花酿的制作。蓬莱仙岛人擅长酿仙酒,而花酿也是仙宴上不可或缺之物。” 原来如此。 叶云卿没有搭理楚宁,后者倒是来气了,竟直接抽掉了叶云卿捧在手里的东西。 “我在问你话呢!” 盒子与地面碰撞,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漂亮的糕点也摔得稀巴烂。 叶云卿没想到自己在仙殿里‘横着’走了几日,还会有人特意上来找麻烦。他垂眸看着地上七零八落的东西,眸中流光逐渐暗下,冷意浮现。 偏偏云绫又在边上补了一句:“这位蓬莱小主吧,她喜欢咱仙尊大人……” “……哦?”沉默着的叶云卿意外地发出了一道微沉的声音,带着寒气的尾音近处听着,有些微勾人。 云绫没忍住偷偷看了眼他好看的侧颜。 叶云卿眼中的凛冽勾起了骄纵惯了的楚宁的怒火,她抬手又朝他抽了一鞭,可鞭子不仅没有落在他身上,甚至还被他抬手轻易握住。 清凉的寒意顺着鞭尾传到楚宁身上,她下意识感受到了一种被压制感。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看着楚宁,心想是她先出的手,不管他做了什么,都算是正当防卫吧? …… 主殿处,段千钰和几位仙君正商讨着仙宴相关的事务,他脸上的笑容似有似无,气氛十分严谨。 殿内低语的声音被夏松匆忙奔入的脚步声打破。 “报!!!” 段千钰抬头朝少年看去,眼神看不出是否有任何不悦。 夏松深吸了几口气,才低头硬着头皮说:“魔,魔尊大人他……和蓬莱小主打起来了!” 殿内一片寂静。 陈仲远瞪大了眼,林天鸿脸色直接黑成一片,萧海无奈摇了摇头。 唯有主座上的人忽然启唇轻笑,笑声里皆是愉悦。 段千钰不知为谁弯起的双眼,有浅浅笑意随着亮起的星辰在里面化开,无意牵出了那几分荒谬的宠溺。 第24章 单方面压制的打斗并没有持续很久。 冰蓝色的长鞭彻底被叶云卿夺去,明明他并不是以鞭子为主武器之人,却在蓬莱仙境的兵将们围剿上去时,旋身甩出了一道连楚宁都为之惊叹的弧度。 长鞭未及兵将之身,却荡出了一股他们无法抵挡的力量,轻易便将他们震开。 她的鞭子,叶云卿用起来看着比她还要利索。她从没想过,自己用了那么多年的长鞭竟可以舞出如此漂亮的弧度,动作能够那般行云流水,气势能够这般强大! 楚宁还没反应过来蓬莱被彻底压制的情况,双腿忽然一疼,迫使她跪了下来,直面的方向正是穿着一身暗色衣袍的叶云卿。 “蓬莱不曾教过你尊卑之分吗,小丫头?” 叶云卿微沉的嗓音和他脸上的表情一样冷漠,落在楚宁身上的视线几近于藐视。楚宁这才恍然顿悟,哪怕叶云卿外貌看着不过是比她年长几岁的男子,可若按道行计算,两个人之间差的辈分可大了。 实力也同理。 当尊者的气势压下,几乎无人能够抵抗。即使叶云卿现在只能使出五成的力量,对付楚宁这种在他眼里尚只是小丫头片子的姑娘,已绰绰有余。 段千钰和几位仙君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如同师长教育人的一幕。 叶云卿他们所在的平台上仅有寥寥数人,可周围能够清楚看见那处事态发展的地方,早已堆满了好事者。 即便在仙界,也少不了喜爱八卦的人。尤其叶云卿还是重点关注对象,蓬莱仙境之主特别宠爱他这位独生女,如今她是受邀过来给仙殿帮忙,总不能让她在这里出了大事。 就连林天鸿也按了按拳头,亮出除魔专用的武器。只要叶云卿敢露出半点杀意,他就立马过去把他拦下! 楚宁在蓬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所以骄纵惯了,脾气甚至比云绫要大上许多。她此趟过来仙界,无意得知她崇拜许久的仙尊大人身边竟多了一位身份如此……如此亲密的魔尊,瞬间就恼火了。 她和段千钰其实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机会,也就仗着手握花酿配方与能力,仙宴时候才有机会过来一趟。她会仰慕段千钰,只因为多年前蓬莱曾受妖魔干扰,她父亲请来了他帮忙镇压,才使得蓬莱获救。 楚宁当时见到段千钰便觉得他惊为天人,少女一样的心没忍住萌生春意,所以才会对魔尊抱有如此强烈的敌意。 可纵然她有再嚣张的气焰,天性其实有些胆小的她早已被叶云卿如此冷冽的模样吓得红了眼睛,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她听说魔界的人都十分凶残,从前蓬莱遭难时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妖魔残忍屠杀岛上仙人的模样。一想到叶云卿如此震怒,她就害怕自己也会被他杀死。 楚宁又默默在心里安慰道,不会的,仙殿那么多人,肯定不会放任这位魔尊乱来。 叶云卿正紧握着鞭子冷眼盯着楚宁,突然察觉到了段千钰他们的到来,侧头朝他们看去。 段千钰正挑眉看着叶云卿,却见他忽而朝自己露出了一抹冷笑。 虽然只一瞬,但还是被他精确地捕捉到了。 段千钰嘴边的笑容一僵:“……?” 仙尊大人在这一刻产生了自我怀疑,并试图回忆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安排叶云卿的事情上出了什么差错。 战战兢兢的楚宁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袭击,叶云卿只是将她的鞭子重重扔到她面前:“武器是用来防身的,而非你耍任性的工具。” 在所有人以为叶云卿会暴怒大肆教训楚宁的时候,他又一次让所有人‘失望’了。除了楚宁腿上的那一鞭,他竟没有再出手,甚至在留下那句引人深思的话后轻轻挥手,洒落一地的东西又全被收回了盒子里,完好地回到他怀中,地上连一颗粉末都没有留下。 叶云卿离开得很快,云绫都没能追上他,只眨眼,他人已然消失。 没多少人敢在段千钰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八卦,他一过去,四周的人瞬间一哄而散。 云绫远远看着,只见到段千钰正和颜悦色地对着楚宁低语。不过从那位蓬莱小主越发惊恐与害怕的表情来看,他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曾在他手中吃过无数瘪的云绫,如是想道。 叶云卿在回往仙宫的路上,长长的走道上只有他一个人。 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气息朝自己靠近,下意识转身将那只朝他伸来的手紧紧抓住。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动作看着像是要轻拍他的肩膀。 叶云卿双瞳微微一缩,像是见到了什么让他极其厌恶的东西。他仅凭着身子的下意识反应,将握住的手狠狠甩开,眸中竟有红光微烁:“不要碰我!” 这位老者正是仙殿的其中一位仙君,萧海。 他同时也是前任仙尊萧衡的亲弟弟。 叶云卿气息乱了片刻,直至看见萧海错愕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与你们仙殿的人没有什么好谈的,若你和陈仲远一样是来劝我离开,不如想想如何说服段千钰会更好。” 说完,他没有给萧海回话的机会,直接转身离去。 萧海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最后才摇头轻叹了口气。 叶云卿回到房间,把林倩倩他们给他的东西收好。至于那些摔碎了的糕点,他只好在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后,抬手在上面轻轻一抹,将它们化作能量归入虚空。 段千钰今日很迟才回来,叶云卿倒是还没睡下。 “阿卿。” 段千钰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盘子,神秘兮兮地朝他笑了笑才端到他面前:“你瞧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盘子被他放到桌上,叶云卿视线看去,见到了摆在上面,模样精致,雪白色的糕。上面还撒上了浅浅的粉末,看起来就像落在上面的雪霜。 数量不多,非常小巧,可一看就能知道用材珍贵。 段千钰今天下午想了许久,想起叶云卿是非常珍惜食物的人,觉得应该是因为蓬莱小主打翻了他手里的糕点,才会让他如此不悦。 所以他又亲自为他准备了一份。 “你尝尝?”段千钰在叶云卿身旁坐了下来,眸含笑意注视着他。 叶云卿看了他一眼,伸手取了一块放入嘴里。 他的指尖在糕点入口后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然后才又将剩下的部分推进口中,细嚼慢咽。 末了,他淡声道:“挺好吃。” “是吗?那让我也尝尝——” 段千钰伸出去的手尚未碰到糕点,盘子就被叶云卿给端走了。 叶云卿还特别理直气壮地问他:“不是给我的?” 段千钰失笑:“好,不跟你抢。” 盘子里的糕原本就没多少,叶云卿很快就将它们都吃完了。段千钰再看他时,他眉眼间不知何时又多了浓厚的倦意。 段千钰忽然意识到,叶云卿最近似乎嗜睡得有些反常。 果不其然,他站起了身子:“我先去歇息。” “好。” 段千钰只坐在远处,目送着叶云卿离开。 直到叶云卿的身影消失在内殿的方向,他才从袖口里拿出一小包东西。裹住物品的纸张拆开后,露出一块被藏在里面的,和盘子里一模一样的糕。 叶云卿嘴挺馋,所以从前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变着花样做出各种看起来非常漂亮精致的糕点给他。而叶云卿每次都会很认真把它们全都吃完,一块也没给他留下。 段千钰也不介意,这些对他来说原本就可有可无。 “很好吃。” 这是叶云卿每次吃完后给他的评价,他便也一直认为自己手艺挺好。 直到后来叶云卿不在了,因为太想念他,某一日他又习惯性做好了一份桂花色的糕。 那是他第一次吃到自己做的甜点,味道难以下咽。 他不信邪地又重做,甚至还按照着相同的配方将曾经给叶云卿做过的那些全都试了一遍,味道却是一个不如一个。 他到那时才明白,为何叶云卿总是要独自一人将它们都吃完。 段千钰无声坐在桌边,将藏起的那一块糕放入口中,只嚼了一下,就止住了动作。 烛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眸中可怕的深邃,纸张在他手中被紧紧捏成了一团。 多年过去,他的手艺明明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第25章 仙宴迫在眉睫,除了各大仙宫的仙人之外,连段千钰都要比平日忙上许多,甚至好几日都不见人影,也没回来卧房。至于那位蓬莱小主,背负重任的她早已被段千钰安排到制作花酿的仙峰去了,没再惹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云卿反倒成了仙殿里最闲散的人,连平日里对他多加照顾的顾楠风都没时间来找他了。 他对此有些感慨。魔修们并不似仙界人有那么多责任,哪怕他贵为魔尊,平日在魔殿也清闲得很,做过最忙的事大概是和段千钰切磋般的对决。 终于,仙界迎来了百年一度的仙宴举办日。 这一天,天还未亮,段千钰就起身了。 他醒了不打紧,还把叶云卿给一并弄醒了,然后对着睡眼朦胧,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的他说:“阿卿,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我想要你亲自给我宽衣。” 叶云卿:“……”?! 他用着毫无感情的眼神直视着笑吟吟看着他的段千钰。 这种角色扮演,某人还真演上瘾了?那有本事怎么不演得彻底一些—— 叶云卿轻抿了一下嘴,把突然窜入脑内的奇怪想法挥走,下床时才发现段千钰昨晚已将他俩的衣服准备好了。 平时都不让进的仙子们今天被段千钰放进来了,在那里端着各种梳洗用的东西。他并没有让她们服侍他,而是让他来代劳了。 也许因为这些平日在房外守着的仙子们是与叶云卿和段千钰接触最多的仙人,相较之下对他们二人的畏惧心稍微要来得少一些。她们在边上待着,见到叶云卿面色微沉仿佛被强迫着做这些事的模样,还能偷偷交换视线然后低头抿唇暗笑。 叶云卿没想到段千钰更骚的还在后头。 当他在拒绝了段千钰的帮忙,匆忙把自己的衣服换好出来,再给段千钰披上时,突然听见边上的仙子们露出了一阵善意的低笑,笑声里还带着几分暧昧。 然后他才发现,段千钰的服饰与他是同款。 贴切点说,只差没有在衣服上明着写他俩那套是一对的。 上面绣着的山水云纹,两件若摆在一起似乎能直接连成一幅完美漂亮的山水意景。只不过他身上的主色调为红白,而段千钰身上的则是白与湛蓝的配色。 叶云卿:“……” 参与仙宴的不仅是仙殿里的人,仙界八方,甚至其他界如蓬莱所在的地方,与仙界稍微有牵扯的仙人,都会过来。 而段千钰不仅要带着他出席,甚至还给他整了这么一套服饰……莫不是想搞事? 段千钰读出了叶云卿眼中的纳闷与无语,唇边的笑意却越发深了起来:“阿卿这身衣服穿着,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好看。” 叶云卿默默地与他对视着,瘫着的表情没有露出他内心的波澜。 末了,段千钰忽然又将他按到梳妆台前坐下,竟亲自替他梳起了头发。 叶云卿透过镜子看到了正低头专注为他梳理头发的人,顿时有几分恍惚。 这几日忙着处理仙宴的事务,他和段千钰的时间都错开了,今早是他们时隔多日后的一次谈话与接触。 他只是有点诧异。虽说段千钰平日对他也是足够温和,但今日……尤其。 段千钰眼含笑意替叶云卿束好头发后,似有所感抬头望向镜子,正好与镜中另一人的视线对上。 然而不等他顺着目光深入探去,对方就已将视线收回,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段千钰笑了笑。 从叶云卿堕魔后再与他相遇,他心里做过许许多多的猜测,害怕对方已然性情大变,成了一位对他来说万分陌生的人。他更怕对方早已将二人过去的情谊忘却,只一心与他为敌。 现在他知道了。 他的阿卿,依旧柔软得让他想好好捧在掌心里疼。 段千钰从怀里取出了个玉白色的簪子,玉石的材质似乎有些特殊,白玉里还飘着淡淡的,灵动的冰蓝,乍看下还以为是会流动的灵气。 “这个送给你。”段千钰说道,抬手将簪子轻轻插|入叶云卿的头发。 那年他外出,在任务历练途中特意绕到某地取得了这玉簪子的原石,利用了历练间的闲暇时间仔细打磨,才终于亲手将这一支簪子雕刻好。 只可惜,当年未能送出去。 段千钰的语气和动作看着都非常随意,就像是一时心情好,从众多物品里随手挑了一件送出的。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亲手将此物交出去的意义对他而言有多大。 也许叶云卿如今对他尚无那样的情意,但他有的是时间。好不容易将失去的人找回来,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谢谢。”叶云卿并不知道段千钰在短暂的沉默中想了那么多事,他没有拒绝,毕竟拒绝了估计也没用。 叶云卿又暗暗地想,段千钰送他的东西……那是脑子坏了才会拒绝。 段千钰离开前嘱咐道:“时辰尚早,你可以先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待你听见主殿的大钟敲响,便是仙宴开始之时。” 叶云卿应了一声,安静地看着他离开卧房,还顺道将那些进来不知道作何用的仙子们也一并遣了出去。 一个人待在房里终究是无聊,叶云卿最后还是又低调地在仙殿四处晃悠起来。仙宴是仙界尤为重要的活动之一,大清早的便能见到所有仙人忙碌的身影,悠闲的他显得格格不入。 他在路上遇见了顾楠风,后者笑着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似是在前往查探花酿酒情况的路上。 不巧顾楠风都还未来得及与他说上多少话,远处又匆匆忙忙来了个青年,不知哪处临时又出了点小状况急需他去处理。 顾楠风嘴边的笑容有几分无奈,沉吟片刻后忽然轻轻拍了一下叶云卿肩膀说:“要不,云卿你替我去一趟?” 叶云卿见他实在忙得不可开交,便应下了。 花酿酒的制作地方在海月仙峰,是距离主殿所在之处最远的地方。那里也少有仙人的仙宫,大部分都是一些灵植的栽种地,风景倒是特别好。 叶云卿曾经在仙殿待过,了解花酿酒的炼制,所以他原以为过去的时候会和以前一样,见到环绕着山峰,以各种优美姿态欢天喜地酿制仙酒的仙女们。 海月仙峰安静得异常。 叶云卿接近了仙峰时才发现,四周被人下了一道结界。他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将那结界直接破开,冲天的魔气随着结界的破除溢出。 “你这魔头究竟想做什么?!”仙峰上传来了一道有些崩溃的声音,叶云卿立刻就认出是那位蓬莱小主。 仙峰上充斥着浓浓的酒香味,甜美好闻,让人迫不及待想尝上一口这些花酒的味道。可惜的是,好些酒坛子都被人暴力打翻,里面的酒洒满一地,全都废了。 楚宁气呼呼地握着鞭子,她前方站着的是一位穿着深褐色衣袍的男人,一身魔气,显然是魔界之人。对方长长的头发神奇地分成了两色,半边黑半边白,白色对应的脸上,还戴着半张银色面具。 而露出的另半张脸,倒是清秀得阴戾。 在场的酿酒仙子里,就剩下楚宁还坚|挺着。其余那些道行本就不太高的全都被这个魔头带来的人挟持和打伤,而她还能站着与对方对峙还是因为方才的交手中,云绫仙君扛下了大部分的伤害。 云绫被对方重伤,落到边上昏迷不醒。 “小主莫要着急,本君也只是来向你讨要个东西罢了。”戴着面具的男人回道。 他话刚说完就察觉到了结界被破坏的动静,然而不等他对此采取任何行动,远处嗖地窜来的几十道剑气便将他带来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那些剑气就像是长了眼睛那般,速度甚至快过闪电,男人带来的那群魔将连叫喊声都没能发出,就直接化作了一缕黑烟消失。 男人扯了下嘴角:“人来得倒是比我想得还要快。” 话刚说完他又察觉到了不对劲,惊讶地发现对付自己的是同为魔界的人。 来人的身份刚在他脑中浮现,那人便已来到他身边,和他打了起来。 楚宁怎么都没想到,关键时刻出现的人是叶云卿。 出现在海月仙峰的人是魔界一位被称作苍牙魔君的人。苍牙与魔殿并没有什么交情,他地盘离虚妄山很远,自成小势力。他也曾是想竞争魔尊之位的一员,不过当时在生死决斗的时候因为害怕,所以直接选择退出了。 叶云卿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此人给他的感觉过于阴戾暗森,他平日里也不让魔殿里的人与苍牙势力有过多往来。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上。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交手的力量在空气中震出了激烈的波荡。 “我原本听说魔尊被仙尊捉走的消息时还不愿意相信,如今一瞧……没想到还真是事实?”苍牙饶有兴趣地对着叶云卿问道。 叶云卿没有应答,只是近身交手时,苍牙在他耳边留下的话语让他微微乱了心神。 “我猜猜,魔尊大人究竟是真的被困住走不了……还是自愿留下的呢?” 苍牙没有错过叶云卿眼中的异色,在俩人再次因为激烈的力量碰撞而分开前,他又低笑着说了句话。 “你说,不争不抢的一个人,怎么就恰巧在那时候出现,不要命似的夺下这个高位呢?“ 第26章 叶云卿对权势一直没有什么兴趣。他潜心追求仙道,在对主修的剑术的领悟与造诣上要求极高,却对名利看得十分淡泊。 他在堕魔后很是低调地进入了魔界,除了在仙界掀起浪花,本身就很是杂乱的魔界并没有给他太多的关注,所以他很快就在这块荒凉贫瘠却又无比宽阔的土地上销声匿迹。 叶云卿自进入魔界后也没有放弃修行,而魔界里像他那般特立独行,不怎么和其他势力或门派抱团的魔修也不少,他倒也没有成为特殊的那一个。期间他也不是没试过找个小魔门安身,奈何魔界争斗平常,迅速的更新换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好几次他不过是出一趟门回来的时间,待着的小魔门就已经被人踏平了。 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再归入谁人的门下,独自修行去了。他虽然已经成为魔修,但先天那极好的气运与天赋似乎都还在。哪怕他从资源充足的仙界到了匮乏的魔界,却依然可以撞见各种机缘,获得帮助提高自身道行与修为的物品。 于是,在独自修行的情况下,叶云卿依然凭着他的得天独厚成长到了能够在魔界横行的程度。其实倒也说不上横行,只是他逐渐发现魔界里的人几乎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他的实力很强大,剑术修得出神入化。这一路上也并非没有魔修找他麻烦,但他的事迹并没能在魔界里激起水花,除了他本身的低调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试图取他性命的人全都死了。 所以段千钰这期间都没能找到叶云卿的踪迹,而叶云卿也不想被发现。 倘若可以,他想独自在魔界游走到他生命极限的那一日,安静地归于虚无。 打乱这一个计划的,是在他偶然与魔殿的人有了接触之后。 叶云卿在魔界唯一称得上交好的人就是顾弈南,因为他曾经在对方最狼狈的时候救过他,从那时候起顾弈南就把他当成亲兄弟看待。他们初时并不是一起修行的关系,他习惯了独行,顾弈南也有自己的归顺势力,大部分时间都不在一起。 后来顾弈南逐渐在魔殿站稳脚跟,能担得起一声魔君,有自己的一方小殿了,便会邀请他到魔殿作客。 那是某一次他到魔殿找顾弈南的时候,偶然撞见前任魔尊与几位魔君的谈话。 他们正在密谋,如何能将仙界仙尊杀死的方法。他们甚至认为,若实在杀不死,把人搞得半残也应该可行。 叶云卿恍惚想起,仙界仙尊一位在空缺许久后,不久前终于有一人成功通过天道考验,登上了那个位置。 那人的名字,就叫段千钰。 叶云卿的想法在那一刻产生了变化,然后他找到了顾弈南。 “你,云卿你是说,你想要争夺魔尊的位置”顾弈南得知他这个念头的时候,很是吃惊。 他不可思议地道“我实在没想过,你平日里看着像是对任何事物都了无兴趣的模样,结果一有了念想,便是如此艰难的 目标吗” 叶云卿沉默着,并未多做解释。 他原本想着,既然他已经入了魔就不要再和仙界的旧事旧物有任何瓜葛,能够站在远处,安静地听着时不时从仙界传来的,与段千钰有关或无关的消息就挺好。 然而前任魔尊与魔君们的谈话让他意识到魔界对仙界究竟抱有多大的恶意,在这混杂之地摸滚带爬了许久的他更能深刻理解大部分强大的魔修,手段有多残忍无情。 叶云卿忽然意识到,他根本就放不下段千钰。只要是和此人相关的事情,总能让他失去平日里的冷静与理智。哪怕他知道,以仙界仙殿的势力,魔界的人也不一定能够轻易伤害他。 可是,若有万一呢如果魔界的人,决定铤而走险,祭出最极端的方式来将仙界拖下水呢 所以他做出了这个疯狂的决定。 叶云卿处事向来也十分果断,他回去后在一个月内把自己身上有的,魔界中可寻得的,所有能够增进修为提升道行的东西全都用上了,提剑杀上了虚妄山。 其实他原本还要花上更久的时间,只是没想到在他短暂闭关的期间,魔界人还真冲入仙界一趟惹了不小的麻烦。 听闻段千钰还因此受了伤。 叶云卿的袭击来得悄无声息,但若想挑战魔尊,那就必须先将他底下的拥护者,以及所有的合作联盟对象处理掉。他们都是第一道阻止他登上虚妄山山顶的障碍。 他平日在魔界并不与人结交,他的存在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身后也没有任何能够支撑他的势力。 唯有顾弈南在这个时候叛离了魔殿,义不容辞地站到他身边,帮他打了这场硬战。 叶云卿也不记得他当时究竟在虚妄山待了多久,手中除去的魔的数量远超过他从踏入魔界以来,迫不得已杀死的。 也许是因为叶云卿实在过于藉藉无名,他刚出现闹事时,魔界并没有人将他放在眼里。大家甚至都认为,他不过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魔修,闹不出什么乱子来。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摧毁了多方魔君的魔兵,并踏着那条鲜血铺成的路登上虚妄山,甚至在消耗了不少精力后,还能亲手杀死当时的魔尊,夺下魔殿。 叶云卿把前任魔尊杀死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 他手中的剑握得死紧,泛着红光的眼睛盯着躺倒在地的黑衣人,久久没有移开。冰凉的雨水将他打湿,将他的脸色映得更加苍白。 魔界的夺位之战素来如此残忍,一旦 开始了,便只有其中一方彻底消亡才能够停止。 经过连日不停歇的打斗,叶云卿的身体早已到达极限。于在这样的绝境中,他还迎来了天雷。 雷劫在虚妄山上足足落了九日,所有人都以为叶云卿肯定撑不过去,在等着看他好戏。 可他又一次在众人意想不到之下凭借强大的信念撑过了雷劫,修为甚至获得了极大的飞跃。那会儿又有几位早有想篡位念头的魔君趁他刚突破正是虚弱时候向他发出了袭击, 站到最后的那一个人却依然是叶云卿。 这件事情在魔界彻底炸翻天,而叶云卿的名字也因此又出现在仙界,重新引起仙殿人的注意。 陪他打下江山的顾弈南当时都激动坏了“天啊,你也太厉害了吧你不知雷劫落下的时候我有多担心,说实话连我都觉得你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渡过雷劫的几率极低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叶云卿当时并未回答。 他只是,在将前任魔尊杀死后突然明白他师父说过的若要当,便要当那最强的人是什么意思。 唯有如此,他才能够任性地做他想做的事,护他想要守护的。 叶云卿想要守着的人是段千钰,想做的便是让他能够一世平安。 所谓信念,只段千钰三字足矣。 “魔尊大人怎么不说话呢”待苍牙的声音又从近处响起,叶云卿才发现自己在和他过招的途中晃了神,被他钻了空子找到机会接近自己。 他瞬间明白过来,苍牙是想借着能够令他分神的事情,寻得机会偷袭他。 虽然苍牙的计划得逞了一半,可最后还是没能借着空隙伤着他半分。 天边忽然出现的箫声自优柔转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高声,并化作草木的力量震在苍牙胸前,将他远远推开。 “啊,本君不过就外出游玩一阵子,一回来各路蛇虫鼠蚁都能随意闯入本君看管的仙峰了。” 少年般清亮朝气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传来,叶云卿只听声音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便没有看向出声的人,而是想要继续朝苍牙作攻击。 不过苍牙狡猾得很,方才那一波推开是替叶云卿避开了普通危险,却也让苍牙找到了逃走的机会。等叶云卿近身时,原处只剩下苍牙留下的傀儡替身了。 他抿了抿嘴,神情看着显然有几分不悦,但还是没有继续往外追。 叶云卿忽然感受到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带着一股草木般清新的气息朝他靠近,熟练地转身伸出手,恰巧地挡在双手张开,作势想要拥抱他的男子的肩膀上。 他面无表情道“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慕秋阳,也是他从前在仙殿时候就认识的,是一位自小便在木属性上有极高天赋的仙修。 慕秋阳脸上依然挂着灿烂十足的笑容,好像早预料到叶云卿会有这样的反应,把手收回绕着他走了一圈才说“我实在没想到,段千钰还真有本事把你给弄回来。” 叶云卿没有 回话,慕秋阳却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是一笑,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才跟个无事人那般,转身朝楚宁她们所在的地方过去。 叶云卿凝视着他的背影,心里其实有点纳闷。 他其实有些不明白,段千钰也就罢了,为何顾楠风和慕秋阳在见到他后,依然还能用着从前的态度待他 仙峰上的楚宁一个头两个大。 她几近绝望地站在那些破碎的酒坛之前,泪眼汪汪道“完了,那什么魔君 过来直接把我们准备好些天的酒给毁了一半。距离仙宴正式开始就剩下几个时辰的时间,加工赶酿,凭我们这点人的速度也不可能赶上啊” 慕秋阳走到她身边,把玩了一下手中的玉箫后淡定道“不慌,本君这不是回来了吗” 楚宁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侧头看了他几眼才把人认出“秋阳仙君” 慕秋阳又是咧嘴一笑,在叶云卿双脚刚踏上仙峰时侧身指了指他“再说,就算本君一个人不行,咱们还有云卿呢。” 被点名的叶云卿抬头朝他们看去,楚宁也朝他望了过来。只是比起那日的嚣张,今天的她在看见他的时候显然要局促许多,有几分心虚,又有几分放不下面子的傲娇。 慕秋阳面对负责酿酒的仙子们投来的疑惑目光,微微仰首,似是有几分骄傲地说“不怪你们不知道,在请蓬莱的仙子帮忙酿酒之前,仙殿里的花酿酒,都是云卿负责的。” 楚宁几人面上露出了几分不敢置信。叶云卿顿了顿,没有发言,但也没有否认。 慕秋阳却在边上吹了起来“实话说,你们的技巧恐怕都不及云卿半分好。云卿酿的花酒呀,可是本君喝过的,最香甜的酒那滋味,啧啧,当真不是一般的好。” 叶云卿耳朵一红,脸色又寒了几分“仙君过奖了,如今的我恐怕担不起这般重任。” 慕秋阳知他性子,立马不吹嘘了,过去把他拉了过来“别,酿酒的事与你身份无关,你这不也是救急吗你看看,严格来说那苍牙也是你魔界的人,你那儿的人把咱们花酒给弄洒了,作为魔尊你总该补偿一下对吧” 叶云卿冷眼盯着他,心想这是什么歪理 他本来确实不太想插手仙界的事情,可等看过去,却又见到了那些受到惊吓的仙子们可怜兮兮的表情。 “” 沉厚而钟声自仙殿处响起,悠远得像是能够传遍整个仙界。 云雾缭绕,众仙从四面八方踏云而来,带来了一地的欢笑与嬉戏声。仙乐渺渺,彩色的云裳羽衣在仙殿周围舞动,远远看去就像是娇艳盛开的花朵。 声乐齐奏,歌舞升平,彩凤领着万千羽族漫天飞舞,仙鹤于云层处隐隐约约,轻奏着遍地的祥和。 设宴范围几乎覆盖了仙殿大半数量的仙峰,彩衣飘飘的仙人满天可见,灵气在仙界逐渐聚集。 今年的仙宴实属要热闹一些。 全仙 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仙尊他不日前闯入魔界,把人家的魔尊给强夺了回来,还逼着人家给他当男宠。更令人吃惊的是,听闻那位魔尊为了护住他魔门底下的人,竟自愿受控于仙尊。 大家品了品,总觉得传闻有不对劲之处。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那两位做的事情和他们各自的身份似乎反了呢强取豪夺威逼利诱这等事,听着不该是魔界那些魔头才做得出来的事吗 总而言之,因为多了这么一个八 卦,那些往年可能不太方便出席的仙人这一届拼了命都要赶这一趟,希望能看看热闹。 主殿的地方,仙门附近的大平台上摆着为仙尊和仙殿诸位仙君准备的矮桌。 所有人都已经入座,主殿周围大大小小,高低宽窄,只要能站人的地方都已经被占据。在大家真正开始自由地享受这一日时,需要先聚集商讨一些要紧事务,还有等候仙尊完成给予仙界与下界的祈福。 百年一度的仙宴除了是仙界传统般的节日之外,主要还是为了维持仙界接下来百年运转以及下界的平和。仙界每年都能收到来自下界的人们的祈愿,这些功德与能量是他们修行的部分能源,作为回报他们也需要维系下界人民的平安,减少他们遭受的天灾祸难。 段千钰坐在主座的位置,嘴边笑容浅浅,姿态端正中又带着几分充满了威严的慵懒,无人敢直接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食指在桌上规律地轻轻敲打着,心里不来由地有几分焦躁。 方才入座前,他本想直接找上叶云卿带着他一起过来,岂料寻了一圈都没找到他人。而询问仙宫里的人,他们却说叶云卿在他离开不久后也出去了。 虽然知道有手镯的限制,叶云卿无法离开仙殿管辖范围的地方,但这样寻不到人的情况,还是让他的心情控制不住地焦虑。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说走就消失了。 段千钰甚至在想,若叶云卿并不愿意现身于众人之前,那就不强迫他了。他只希望仙宴结束回去的时候,还能见到他在房里等候。 宛若细水般悠悠的乐曲忽然又欢腾了起来,随着喧闹声逐渐强烈,远处也有一队色彩鲜艳亮眼的人在靠近。她们无不是穿着羽衣的漂亮仙子,身材婀娜曼妙,步履优雅,周身还伴着阵阵香甜的味道。 那是以楚宁为首的,为仙宴送来花酿酒的队伍。 顾楠风嗅到了酒香,想起了自己交代叶云卿的事。听见花酿酒顺利送达,他心神也稍微松下些许。 他能感知到叶云卿还未到场,却是不知为何。 直到有人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酒酿上的时候,带着另一个人闯到他身边,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顾楠风微微一怔,旋即便是有些惊喜“秋阳你回来了。” 不等慕秋阳开口,他又失笑道“你怎么怎么还把另一位大祖宗给带来了” 顾楠风口中的祖宗,便是淡着一张脸可以久久说不上几句话的叶 云卿。 叶云卿穿着段千钰精心为他准备的华服,装扮整齐,只坐在那里想不引起旁人的注意都难。他听见了顾楠风的话,也只略微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不太赞同他这一个称呼。 慕秋阳直接挑了桌上的一颗果子就往嘴里啃,也不在意周围正在逐渐向他们聚集的视线“我好不容易终于见上云卿,肯定想和他叙旧。” 说着,他皱了皱眉头,误以为是仙殿的人对叶云卿的排斥“怎么云卿人都进入仙 殿了,还不允许他和我们一起坐着吃东西,喝喝酒,谈谈人生” 顾楠风叹笑了一声,心想倒也不是这个问题。 这样的想法刚落下,周围的谈话声忽然低了下来。 “阿卿。”段千钰的声音于安静中显得特别清晰,不过轻轻启唇,却让那似是春风温柔,又隐隐带着几分暗涌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里。 叶云卿缓缓抬头,见段千钰对他微微一笑,说话温和又大气“你的位置在这里。” 他指的,是自己边上的位置。 叶云卿再次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着,两个人就像是用眼神较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叶云卿站起身,理了下衣服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周围一阵唏嘘。 在场有好多仙人是第一次见到叶云卿的面容,被他一身干净的气质与好看得惊人的容貌给震惊了,完全无法将他和魔界联想在一起。 明明就是长了一身仙骨的人啊 慕秋阳的表情从诧异到吃惊,再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还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顾楠风。 顾楠风“” 叶云卿走到段千钰身旁,低头望向他时,却见到他朝自己弯了弯双目。这一瞬间,他眼中的笑意仿佛化作了星河,温柔得让他心动,耳朵有些发烫。 别的不说,段千钰的面具真是一年比一年真实,他差点就要被他眼中的深情给骗了。 叶云卿刚撩起衣摆坐下,腰忽然就被一只猪一只手给揽住。为了保持住脸上冷淡的表情,他没有搭理身边的人,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身子有些僵硬。 内心的喜悦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段千钰的心情似乎恢复了愉悦,随着他一声令下,仙宴也正式开始。百花仙子们动作熟练地为在座各位仙人们送上了花酿酒,楚宁在边上看着,见到尝了酒的仙人们脸上露出了惊艳又赞赏的表情。 她心情有些复杂地看向默不作声待在段千钰身旁的叶云卿,对方的气质是如此沉静内敛,却又夺目得让人舍不得将视线挪开。 楚宁觉得自己明明应该要很讨厌身为魔界人的叶云卿的,可是从见面后再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对这个人生不出半点厌恶之情了。她想起了叶云卿似乎其实是被逼迫待在段千钰身边的事,心里竟还隐隐对他生出几分同情。 她对叶云卿的最后一点扭捏,早在海月仙峰消失得一干二净。若不是有他的帮助,这批酒可能无法及时送到各位仙人的手中,成功开宴 。 慕秋阳并没有虚夸,她甚至还觉得慕秋阳夸得太客气了。叶云卿对制造这种仙界特殊花酿酒的手法已不能用娴熟二字形容,他甚至还在期间认真地给她解说了一些小技巧,教会了她一些新的手法与配方。 楚宁也听得很认真,直到叶云卿完成他的那部分后,她在慕秋阳的调侃下尝了几口,为之震惊。 这确实是她喝过的,最好喝的仙酒。 甚至,与记忆中那一个味道逐渐重合。楚宁年少时候,当时仙殿还未与蓬莱有仙宴上的合作,但仙宴举办的时候,蓬莱那里也会收到仙殿送来的几坛仙酒。因为蓬莱本身对花酿酒方面也很擅长,所以他们对于酒这一物分外挑剔。 当年,她便是在尝到了仙殿送来的仙酒后,决心也想要酿制出这般美味的花酒来,才会为此一直在努力着。 那之后她最期待的就是仙殿每隔百年送来的花酒,可是后来,仙殿那里却突然找上了蓬莱邀请他们为仙宴准备花酿酒。 她终于有幸来到仙界,却再没能品尝到记忆中怀念的那一味酒。 直至今日。 楚宁想着,远远看着叶云卿的眼睛里,明亮亮地多了一层雾气。 她记得她爹说过,能够酿出如此仙酒的人,必定是一位极其温柔善良的仙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入了魔道呢 “棒,实在是太棒了时隔百年,蓬莱小主与岛上仙子的酿酒手法又有了大大的长进啊” “今日这仙酒,是我近些年来喝过最清甜的” “口感丝滑,灵气十足,好酒,好酒” 周围的人都在相争着夸赞花酒,楚宁只能微笑应下。 叶云卿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参与了仙酒的制作,这其实也是在帮助维护蓬莱的声誉。否则,众人肯定要起疑,为何她们明明有能力却还要魔尊插手。 底下的仙人们是认不出来,但段千钰又怎么可能尝不出这仙酒出自何人之手 他费了极大的劲儿才没让自己面上的表情显露出半点异样,只握着酒杯的手捏得死紧。 叶云卿默默吃了几块看起来特别美味的糕点,才后知后觉发现段千钰正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紧紧注视着他,惹得他开始怀疑是不是段千钰嫌他吃得太多了 没想到段千钰盯他看了半天,最后轻声问“我那么忙,好像腾不出手吃东西,要不阿卿给我喂喂” 叶云卿“” 这人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借口 叶云卿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纠结半天后还是伸手取了一块他刚刚吃了觉得特别不错的,橘子色软绵绵的甜点递到段千钰嘴边。 已经开始有人偷偷把视线挪到他们身上。 然而叶云卿还是低估了段千钰骚起来的程度。 段千钰并没有张口吃下,而是低笑了一声说“阿卿,你又忘了该怎么喂才对。” 叶云卿头上缓缓冒出了个疑问没明白过来,段千钰 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将他递过去的甜点塞了一半进他嘴里。他下意识轻眨了一下眼睛,忽然见到段千钰低头向他凑近,只有他看得见的双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后,将甜点外露的另一半咬去。 “噗” 一直在注意着两个人举动的林天鸿一个没忍住,将口中的酒喷了出来。 叶云卿双目微微一睁,眼中满是错愕,显然真的被段千钰惊到了。 虽然段千钰实际上并没有碰到他的嘴,但这样的 举动,落在旁人眼中可是非常暧昧,真情实意地将他男宠的身份表现得淋漓尽致。 叶云卿唇瓣微微一动,下意识将另一半甜点吃下,等对上段千钰眼中的盈盈笑意时,脸上才后知后觉泛起淡淡的红晕。 他低下了头不再看向段千钰,因为羞赧,总像是染了霜寒的眼尾都多了一丝浅淡的红。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吃甜点。 他开始怀疑人生,并思考着这些年里,段千钰究竟都学了些什么东西 叶云卿心里万分崩溃,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可能就要先把持不住露出异常来了。 林天鸿是被段千钰惊人之举气着了,可又不能真的奈他何,只能在底下气得狂喝酒。 幸好段千钰这个大忙人,并没能搞太久的事。 到祭仙台行为天地降下福泽的祈福仪式的时辰快到了,夏松只能顶着破坏仙尊大人兴致的压力前去提醒。 好在段千钰还是一名合格的仙尊,并没有为了美色而忘了自己的重要职责。 但是在去往祭仙台的路上,却突然遇上了一点状况。 “仙尊大人,魔界那群魔头他们不知又通过何人的帮助进入了仙界,如今就在那交界处。他们还扬言要将交界管理的妖邪放入下界,想破坏这一次的仙宴祈福” 仙与魔的交界处是一道暗黑的空间,里面关押着上古时候,已失去了本体仅剩下烟雾般意识的邪物。这些邪物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思想,一旦释放,整不好可能连魔界的人都会一并攻击。 正因如此,魔界这些年也才会如此配合仙界,从不触犯那里的邪物。 只是这一次魔界以魔殿为主的人确实有些急了眼,毕竟自家魔尊大人还在仙界人手里,他们必然是要愤愤不平,所以才用了这样极端的手段。 若是不小心让这些邪物逃入下界,譬如修真界和人界这样的地方,将会为下界带来重大的灾难,重则可能造成极大的人命伤亡。 魔界人似乎有备而来,就这样碰巧赶上了段千钰绝对无法抽开身的时候。仙宴的祈福也一样重要,这件事若弄不好,同样也要给下界带来巨大的影响,甚至还可能波及仙界。 叶云卿倒是有些紧张。 他一听就能猜到,闹事的魔界人肯定是以顾弈南为主的那些人。顾弈南不久前就潜入过仙殿确认了他的存在,这会儿肯定会动念想要把他救走。 叶云卿知道段千钰肯定无法亲自过去处理,可是他也担心段千 钰会直接让仙殿的诸位仙君过去。到时候两方若打起来,定要造成一些不可避免的伤亡。 他看见段千钰轻蹙起了眉头,似是要开口,便立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段千钰被叶云卿的举动给弄得一愣。后者在沉默片刻后,才用着一贯冷漠的声音开口“让我去吧。” 闻言,段千钰的双瞳下意识微微一缩,眼中的光芒迅速暗了下来。 仙界众人隔着远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仙尊大人骤然冷 下的气息,跟着放轻了呼吸,也不敢再说话。 叶云卿知道段千钰定然不会轻易答应“我只是过去将我的人劝离,毕竟他们做出这一切的目的也只是为了救我。只要把他们的事情解决了,我就会回来。” 见段千钰没有回话,他又垂眸轻轻握了握抓住他手臂的手“我答应你,你让我去好吗” 叶云卿的声音并不似姑娘家软绵绵娇滴滴的撒娇,他的语气甚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却落在了段千钰心里的软处。 在许久的静默后,叶云卿没有等来段千钰的回答,但双手上的镯子被人隔空取出。 “好。” 他轻轻抬眸,看见了段千钰眼里带着几分冷意的笑与胁迫,出口的声音却温柔依然“阿卿答应了我,那便要做到。否则,我就算屠尽魔界,也会把你抓回来。” 叶云卿抿了抿嘴,心想不用他那么麻烦,他自己也会麻溜赶回来的。 段千钰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放走了叶云卿。 林天鸿差点没被他气死“仙尊,您这是,这是” 他有时候对这位,师侄,也是无奈。段千钰捉获魔尊,本应该是值得仙界人庆祝的事,可没想到他把人抓回来却是收作男宠还当宝贝护着,气得他想让叶云卿离开仙殿。 可如今叶云卿被段千钰放走了,很大可能性不会再回来,他内心又矛盾地觉得可惜。 从叶云卿离开后,段千钰脸上的笑容就变得非常浅淡,好像又变成了那高不可攀,看似温和实则冷然的仙尊。他身上好像带着一股让人不敢招惹的气压,什么话也没说,按着步骤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了。 慕秋阳心倒是比较大,还有心情和顾楠风讨论“你说,云卿他会不会回来啊” 顾楠风难得也有了几分兴趣,意味深长地回了句“不清楚,希望会是很有意思的结果。” 另一边,叶云卿离开仙殿后就直接去往交界处,果真在汇报人说的地方见到了熟悉的一群人。 顾弈南他们原本对仙界归还叶云卿的事情并不抱任何希望,所以在见到他的时候,纷纷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魔尊大人” 也许是受到了叶云卿的影响,魔殿里的人性格都还挺讨喜。那么久没见面,如今见到他们向自己露出了如此欣喜又怀念的模样,他心里难免会有些触动。 顾弈南是激动坏了“叶云卿你能耐了啊把你自己拿去换魔界人安全是什么意思咱们魔 殿的人难道就是这般无能的孬种吗” 叶云卿无奈道“本尊也只是想把所有的伤害降到最低。” 魔殿里的护法中有几人红了眼眶“可如此以来,魔尊大人您就受委屈了啊” “还好。”叶云卿想了一下又补充“你们不必担心,段千钰他他不过是想落本尊面子罢了,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事情来。” 顾弈南等人惊喜得知他并没有在段千钰那里受到伤害的时候高兴了好久,只是 回过神来,又觉得他这句话有些不对。 顾弈南眯了眯眼睛“不是,你此话何意听你的语气,莫不成你还得再回去仙殿” 说到最后,他音量都拔高了几层。 叶云卿默认,顾弈南又骂咧咧地说“段千钰那个疯子不可能,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老子怎么说都不会再把你放回去” 早就猜到他们态度会如此激烈的叶云卿拿出了自己在来的路上就想好的措辞“你们先冷静听本尊一说。” “如今本尊能进入仙殿,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段千钰如今对本尊确实还不错,若能借此机会探一探仙殿机密,或从他那里为魔殿争取来一些资源,岂不乐哉” 叶云卿淡声说着,又面不改色地给自家人洗脑。大致内容就是,反正段千钰并不敢真的对他做出什么事,他便可努力色令智昏一下,搞不好还能循序渐进地为魔殿争取到一些东西。更好的结果是,他还可能可以从段千钰那里下手,抓住机会后给仙殿来个措手不及的袭击。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相信了。 顾弈南显然还是很不放心他,他领了这份心意,又好好给他说了一下弊端“我知你为我好,段千钰暂时还伤不了我,你且放心。你们这阵子先莫要轻易挑战仙殿权威,论如今情况,我们确实处于下风,定无法从他手里讨得半点好。” “魔殿先暂时交给你来掌管,这期间你们先努力好好修行提升自己的能力,那样将来若有什么需要,成事几率也会大一些。” 叶云卿难得和他们碰面,趁着时间尚早便和他们待了一会儿,甚至还把自己身上多出来的东西分配给魔殿里的人,又换来他们的泪眼汪汪,满地的感动。 见到熟悉的几人安好的模样,他眼中的寒意都消了些许,蒙上浅浅的柔色。 等他再次回到仙殿的时候,段千钰早已将该处理的事情办完,而且还真的就站在仙门那里等着他回来。 叶云卿忍不住在心里想,万一他不回来了,段千钰也真的会一直在这里等着吗 想着,他又在心里轻笑了一声,面上不显。 执着真是一种可怕的情绪。 除了段千钰之外,停留在仙殿的所有仙人也很好奇这个结果。所以在看见叶云卿出现的时候,他们表情简直写满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一位魔尊,还真的会遵守承诺乖乖回来难道叶云卿就真的是惧怕了段千钰那要屠杀魔界的言论,才会回来吗 可自古以来,仙魔两界交战是平常事,魔界人更是十分嗜血好战,绝不可能会害怕仙界发起的挑战。更何况魔界卧虎藏龙,各个魔君都有不同的本领,那也不是段千钰真的想杀,就能够杀光的。 不管众人内心的疑惑再重,叶云卿却是着着实实地回来了。 他十分淡然地走到段千钰面前,还非常乖巧地朝他伸出了手。 段千钰又在用着那种他读不出情绪的眼神凝视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才忽然一笑,承了他的愿又将那个可以限制住他能力的镯子给他戴上。 叶云卿看了段千钰几眼,想起了刚才和自己的伙伴们说要努力为他们争取资源的事情,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个颇为大胆的想法。 段千钰大概是因为他护住魔界人的事情心情还有些不好,给他戴上镯子后似乎就要转身离开。 他抿了抿嘴,在他离开前轻声开口“千钰。” 段千钰止住了动作,眸光有一瞬的失神。 这似乎是叶云卿随他回来到现在,第一次这样唤了他名字。 段千钰抬眸与叶云卿对视,后者倒也没有避开他的视线,而是又开口询问“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叶云卿的声音轻轻的,就想羽毛那样柔柔地在他心尖上刮着。他觉得自己要是失去理智的话,可能叶云卿说想要星星要月亮他都能给他弄来。 段千钰还是把持住了,扬了扬唇角后沉声问“何事” “我自愿留在你这里,但总归需要为我魔殿的人着想,省得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遭人欺负。作为交换,不知你可愿意看在我份上,允许他们获取边界处的些许资源” 仙界的人觉得段千钰肯定不会答应,赠送资源,怎么可能的事 但段千钰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吟片刻后笑着反问“给魔界人资源不算小事,我若答应了你,你想再怎么答谢我” 叶云卿对段千钰问出这样的问题并不惊讶,甚至是预料之中。 在片刻的静默后,段千钰便见到叶云卿忽然朝前走了几步凑到他面前,惹得他双眸不受控制地微微睁开。 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很近,气息猝不及防地交缠着。 就在段千钰恍惚以为叶云卿的唇就快要与他的相触时,他嘴边忽然多了一分似有似无的笑容,就连红眸中都一闪而过了浅浅的笑意。 那一瞬间,他眼里的世界仿佛只剩下眼前这一个人。 叶云卿生得清冷,就连笑也是极其内敛。可只这么一分,却足以为他原本就足够好看的面容更添上醉人的风采。 叶云卿在他微微诧异的目光下,突然侧头偏了个方向,在他嘴角处浅浅地烙下一抹浅淡的温度后便如风一样离去。 段千钰怀里,气息间,全都是叶云卿的味道。 “这样的答谢,可以吗”叶云卿轻声问道,垂眸收回了目光,眼尾的淡红却无意识地勾人。 “” 段千钰再没能端住他的冷淡,甚至还在心里低骂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迟早要死在 叶云卿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迟了点,但还是在零点范围我不管 先更新了,回头再修文,妈耶热乎乎的 谢谢的小天使们,今日份的糖当是我送你们的惊喜嘿哈 所以说卿卿忍不住捋了捋袖子决定自己上了 今天的卿卿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卿卿 第27章 仙尊大人是个特别理智,办事果决,从不讲究任何私情的人。 仙尊他在处事方面都特别公正冷情,毫无外情可言。 真当仙尊大人如此好忽悠吗给魔界分享资源嚯,仙尊是何许人也他甚至对魔界一直都抱着特别憎恶的心,恨不得能让那些残暴凶恶的魔头都消失殆尽。 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完全不似撒娇的撒娇,还有那像是背负了万千重任才迫不得已贴上去的,蜻蜓点水般,连亲亲都算不上的亲亲 仙尊大人是不可能会这般容易受蛊惑的 以上,是仙界大部分人在听见叶云卿说的话以及见到他所做的事情后,震惊下产生的想法。 就连林天鸿和陈仲远他们也这么觉得的,虽然段千钰最近在叶云卿的事情上他们几近吐血几次,可关乎仙界的大小事,他们还是信他不会如此草率。 然后,众人就看见被叶云卿飞速亲了一下嘴角后陷入沉默的段千钰,在许久后终于有了动作,却是招来了总跟在他身边的夏松。 夏松顶着巨大的压力,低头战战兢兢地走到段千钰身边“仙尊大人有何吩咐” 说实话,夏松其实更加担心叶云卿的安危。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胆子那么大,敢直接对仙尊大人上口的。 仙界大部分人都知道,哪怕段千钰把叶云卿带回来后安了个男宠的身份,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事,可大家却是清楚,他这样做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警告魔界,并以他一贯较为不同的手段去对付一位魔尊罢了。 夏松在心里感叹着,叶云卿确实长得非常好看,奈何仙尊大人心里只有仙界与仙道啊他跟在仙尊身边多时,就不曾见过他对哪位仙人动过情。仰慕他的大有人在,连云绫仙君那等绝色都能被他回绝,像他那般仿佛不懂情爱之人,怎可能会被魔尊大人这样的小手段诱惑呢 尤其魔尊大人还只碰了个嘴角,由此可见他心里是有多不愿意讨这份好了。 “帮本尊备一份诏书。” 还在内心念叨的夏松下意识开口应声“好啊” 应了一半,猛然惊觉不太对。 段千钰侧过头,看着夏松那张吃惊的小脸蛋,眼中笑意深长“还愣着做甚本尊要拟仙诏。” 拟仙诏 这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倒不如说是段千钰故意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听见的。这三个字在此时出现,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仙诏如同诏令,一般是在向全仙界公布重大事务时,才会从仙殿发出。仙诏即仙尊的命令,盖了仙印,诏令上的内容便落实。 允许魔殿的人在由仙界接手管辖的边界处行动是一件大事,确实需要从仙诏宣布,但 仙尊大人他竟真的答应了魔尊提出的要求 惊掉所有人的下巴。 叶云卿闻 言,下意识抬头看向段千钰,内心也是有几分惊异。 在他看来,方才的举动不过是回应着段千钰这些日子来的骚操作,包括仙宴上那不顾旁人眼光,对他做出的暧昧之举。 他打从心底认为段千钰不可能轻易就答应他,加上因为刚见过魔殿的人回来,他心情有些好,而段千钰这些日子似撩非撩的举动整得他心里有几分烦躁,一时脑热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叶云卿原本想着,段千钰会不会因此再忍受不住对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又或是借此说他胆子大得过分然后驳了这项要求 千思万想未曾想到他竟是直接答应了 段千钰自然没有错过叶云卿眼底的疑惑,他唇角又上扬了几分,勾人的低笑从他喉间发出。 “有何不可阿卿难得向我提出要求,怎能不答应” 段千钰回答了叶云卿刚才的询问,末了他还又伸手轻轻挑起他的下颌,拇指在他唇瓣上轻轻摩挲,眸中的光芒随着指尖传来的触感微微暗下。 他沉沉的声音里极力压抑着那一份想要往外涌的喑哑,嘴边的浅笑带上了几分戏谑“我还想要更多,阿卿愿意给我吗” 调戏,这是明晃晃的调戏。 叶云卿眸光微顿,再一眨眼时眼中因为羞恼而多了浅浅的一层光雾,眼尾勾人的浅红好像也随之深了几分。 他神情依旧十分冷淡,显然无意作任何勾引,却是这样不经意间的诱惑,幕幕皆成一道风景,直击在段千钰心头处。 段千钰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疯魔了,就这样看着叶云卿,脑中都能闪过他自认为有些邪恶的想法。 “哇哦”因为过于震撼而已经无法开口发出声音的人群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惊叹。 众人循声探去,目光最终落到穿着一袭竹青色衣袍的慕秋阳身上。 被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觉得害羞,反而还咧咧一笑说“抱歉抱歉,本君只是觉得太刺激了,没忍住发出了点声音。” 内心其实也有点小八卦的顾楠风在这个时候就有点无奈了,只能听见段千钰和叶云卿之间不太寻常的对话,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慕秋阳这么一打断,叶云卿才意识到仙门周围满满的都是人,全都睁大了双眼看着他和段千钰。尤其性子直脾气还暴躁的林天鸿,瞪着他的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若非萧海在边上将他拉着,他们二人恐怕会在这地方打起来。 叶云卿并不习惯成为焦点,他挥开了段千钰落在 他嘴边的手,淡声道“罢了,仙尊请随意。” 言下之意就是爱给不给,他也不强求。至于其他的事情,段千钰想也别想了。 仙宴上的小插曲随着叶云卿的离去结束,仙人们看足了好戏,也觉得这一趟来得特别值。不过现下他们最关心的事情,是段千钰难道真的把叶云卿当成男宠来宠了若叶云卿再吹一吹枕头风,仙尊会不会直接把仙殿给送出去 “本尊看起来像是那么愚蠢的人”面对大部分人 的担忧,段千钰一笑置之。 他想,真要送的话那也得找个名正言顺,正正当当,叫人看不出问题的理由才行。 段千钰在夏松将写仙诏用的特殊纸张取来后,当真提笔准备开始写令,被林天鸿和陈仲远拦了下来。 他倒是很淡定,放下笔后给他们解释“其实本尊早已有这样的想法,只不过阿卿正好提了出来,本尊便顺着他的意思将这个想法落实。” 仙界与魔界人除了本身近似于天敌的关系之外,大部分会有击杀事情发生主要在于维护仙界与下界的安全,尽可能减少这些魔头破坏一些正道的传承。而上界的魔修们在修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本身更多的是想追求能力上的突破,于是资源成了他们对仙界一些落单人下手的部分原因。 “而且本尊让人整理过,这些年来由阿卿管理的魔殿作风于魔界而言,确实属于还算良好的。既然他们不随意屠杀我们仙界的人,如今又有阿卿被押在仙殿来限制他们一些作为,确实可以适当地给他们一些好处。” 段千钰义正言辞道“省得他们再一次做出今日这样的事情来威胁仙殿,让我们把阿卿归还。为了阿卿,将边界那对仙界而言不痛不痒的地方分享给魔殿的人,这笔交易也不算亏。” 林天鸿都被他整得没脾气了,木讷着表情问他“所以到头来,你这小仙尊您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魔尊” 段千钰莞尔道“本尊身边只有阿卿一位宠儿,若不疼他还能疼着谁呢” 林天鸿气得不想和他说话,在边上拍着胸脯顺气,陈仲远则是皱着眉头提醒“这样不像话” 有些事情,段千钰倒还是拎得清“放心,孰轻孰重本尊清楚,仙君们不必担心。再说,若能借着阿卿将与魔界魔殿的关系弄得稍微融洽一些,对仙界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将来对付起其他魔君,他们少了魔殿一大靠山,许多事情办起来都会简单许多。” 他双眼眯了眯“有魔尊在手上,不愁魔殿的人不乖乖与我们合作。” 他当年历经万难,才终于获得天道认可承袭这个位置,为的不就是能够在必要时候,护叶云卿周全吗 所以哪怕是为了叶云卿,段千钰也不会轻易将仙殿整垮。他这些年来手段用尽,让仙界的人彻底折服于他,让自己提升至无人能够抗衡的程度 等的,就是叶云卿再出现时,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权势将他保下。 段千钰将仙 殿的人忽悠了一通后又提笔开始写诏令,房内只剩下他写字时的轻微动静。 既然他与叶云卿身份背景的对立已成事实,那就让他用另一种方式,继续护着他罢。 夏松在边上等候时不经意看了段千钰一眼,发现他专注地盯着诏书的眼神似乎比方才要柔和了几分,连嘴边的笑意都多了些许的真情实意。 若非他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仙尊大人拟的真的是诏令,可能都要怀疑他是在给谁写情书了。 仙宴之后的段千钰依然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包括应允了叶云卿的事情。虽然他是答应了,但这种事怎么着也不算小,中间需要处理的和通过的步骤有很多,并不能立马搞定。 而自那日之后,也不知叶云卿是在故意避开他还是有其他原因,总是休息得很早,醒着的时候不知在仙殿哪处角落静静地待着,与他错开了见面的时间。 段千钰听说连仙鹿都和叶云卿有过几次亲密的交流了,可他却只能每晚回到房间见到睡得不省人事的人,心情实在有些郁闷。 所以这一日,他特意提早处理掉了重要的事情,把不重要的全抛到一边,在夏松近于绝望的眼神下毅然离开了办公的地方,并在找到了在海月仙峰上的叶云卿。 段千钰踏上仙峰时,正好见到于花园中面对面站着,正在低语交谈的两个人。 正是叶云卿和蓬莱小主楚宁,一高一矮地站在一起,又是郎才女貌的,好不般配。 这位初来时还对着叶云卿耍了一顿脾气的小主,此时小脸红扑扑的,伸手不知朝他递了什么东西。 段千钰嘴角含着的笑容一僵,微微眯起了眼睛。 “啧。” 作者有话要说听,那是仙尊大人打翻醋缸子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短小了点,我康康明天能不能更多一点 这两天更新都会在凌晨,差不多这样的时间 第28章 “魔尊大人,这个给你。”楚宁双手做捧物状,伸到了叶云卿面前。 叶云卿今日是正好想起前些日子酿的花酒,尝过后突然有些意动了,便到海月仙峰想来找慕秋阳,向他求取一些材料再自己酿点酒解解馋。 碰巧遇见了也在海月仙峰,收拾东西准备和蓬莱的仙子们一起回去的小主楚宁。 他原本还挺担心楚宁会又想找他麻烦,倒没想到此次她对他的态度转变了许多,甚至还颇为友好地朝他打了一声招呼。 叶云卿也非极度记仇之人,尤其楚宁在他眼中确实还只是一个还未彻底长大的小姑娘,便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却见她忽然小跑着奔到自己面前。 他垂眸看了眼楚宁手里的东西,是一块淡紫色,雕花状的令牌。 楚宁像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了几声微微仰头道“此物乃蓬莱仙岛之令,只有我和阿爹手里有,珍贵得很现在我将其中一块赠给魔尊大人。” 叶云卿有些诧异,并没有马上伸手收下“听小主所言,这令牌应该非常重要,给我并不合适。” 尤其仙岛与他如今的身份格格不入。 楚宁摇了摇头,见叶云卿没有动作,便干脆地抓住他手腕将他的手抬起,强硬把令牌塞了进去后又恭敬地往后退开几步“之前是我误会魔尊大人了,我在这里给您道歉。” “蓬莱与仙界不在一起,严格来说也不完全受到仙殿管辖。有了这块令牌,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所需,魔尊大人便可拿着它到蓬莱寻求帮助。蓬莱的人只认令不认人,只要有了这枚令牌,魔尊便是仙岛的贵客。” 叶云卿低头看着手中的雕花令,手指下意识微微收拢。 然后,他又听见面前的楚宁轻声说了一句“还有,魔尊大人酿的仙酒,真的非常好喝。” 叶云卿抬起头,见到了楚宁脸上快要烧起来的红,想要夸赞又有些傲娇不能完全放下面子的模样,心里有几分触动。 没有人会不希望自己认真做的事情获得认可。 叶云卿眸光难以察觉地柔和了一分,正欲开口道谢,却也发现周围流动的风在这一刻有了异动。 他方有所感知,一只手就忽然从他身边出现,并颇为强硬地将他带入一个怀抱。 段千钰面带笑容把毫无防备的叶云卿揽入怀后,在楚宁略微呆滞的目光下低头顺势在他耳朵处亲了一下,完了还用着勾人的嗓音低声询问“阿卿和蓬莱小主在聊什么,聊得如此尽兴” 楚宁的心情有点复杂,她觉得眼前的仙尊大人此刻看起来就像是正在释放自己魅力,宛如一只开了屏想要博得目标关注的孔雀。 更让她感到复杂的是,她竟然还觉得这两位,她的前仰慕和现仰慕对象,站在一起还挺赏心悦目。 叶云卿现在已经可以比较平静地面对段千钰各种出其不意的亲密举动了,就是被他轻触过的耳朵上 好像还残留着他唇瓣的余温,总让他忍不住晃神。 其实被段千钰抱着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现在作为魔界人,身上的气息与段千钰的仙气会相互排斥,每当他试图用着自己的气息将他包围时,他都能够明确感受到两股极端的气在交缠搏斗。 它们的碰撞并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痛苦,只是觉得有些描述不上来的怪异感,但也不是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明明是想要相互排斥的两股气息,却又会忍不住想要靠近的矛盾。 段千钰看见了还被叶云卿握在手里的令牌,心想这应该就是楚宁给他的东西了。 虽然明知那不过是楚宁向叶云卿示好的东西,但心中不断往外涌的醋意还是让他开口调侃“怎么在我没注意的时候,阿卿都已经开始和小主交换定情信物了” 说着,他还握住了叶云卿的手,指尖在他掌心的令牌上轻轻抚过,眸光晦暗莫名。 叶云卿用着死鱼眼一样的眼神凝视他“” 段千钰仿若未觉,发现他今日头上只随意插了个木簪子,又微笑着询问“我送给你的簪子呢阿卿是不喜欢,所以没有戴着吗那也是我送给你的信物,若不好好珍惜,我可是会很难过的。” 叶云卿“” 那倒没有,他喜欢得紧,特别特别喜欢。他怕拿出来会不小心弄丢,就整了个精致的锦盒放在里面收好,然后放入储物器里了。 叶云卿习惯了段千钰抽风的日常,可楚宁却是不了解。她又想起了之前段千钰半威胁过自己的话语,知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但确实对叶云卿颇为在乎,瞬间就有些紧张。 楚宁赶紧说“我还有事情要忙,就不打扰两位大人了”说完,飞也似地跑走了。 叶云卿目送着楚宁离去,段千钰搭在他腰上的手忽然松了开来。他安静地感受着段千钰与他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心里平淡地想,果然那些话都只是说给外人听的。 段千钰却是默默在边上独自幽怨,明明很想把人抱着一整天,可又不能真的让叶云卿发现他的不轨心思。尤其他不知道除了睡觉之外的时间还那样触碰叶云卿的话,是否会招来他的反感。 于是,只能把手放在身后,独自回味着抱着叶云卿时候的满足感。 段千钰想起了那日在仙门处的事,忽然又有几分不确定,便试探道“阿卿,你这几日是不是在躲我” 叶云卿顿了一下,回道“并无。” 实际上确实有,不过与仙门上发生的事情无关。他那后遗症的复发情况最近越来越严重了,走着都能有昏睡感。他不想轻易被人发现这件事,所以这几天都专挑仙殿周围比较渺无人烟的山峰走动,累了可以直接在很隐蔽的地方睡上一觉。 他想,这样下去似乎不是办法。倘若他的徒弟真无法及时给他带来缓和用的灵药不知能不能再想办法出去一趟。 但是他觉得段千钰不一定愿意让他离开,尤其这还不是一天就能够回来的事。 段千钰弯了弯眼角“我还以为阿卿因为擅自亲了我,所以害羞了” 叶云卿知道他定要拿这件事来说,便没有回话,却见段千钰低了低头朝他凑近些许后问“那阿卿什么时候,还要再亲一次” 他只当段千钰又在仗着身份调戏他,沉思了一会儿,伸手把他往后推了推后淡声回答“等我什么时候又有求于你吧。” 叶云卿并没有发现段千钰在他说完话后微微僵硬的身子,他正好看见慕秋阳从别处仙峰回来,便侧身越过段千钰朝他的方向走去。 想酿酒还得先让慕秋阳答应。 段千钰站在原地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出神地回想着叶云卿的答复。 叶云卿这话的意思是不排斥对他有,类似的亲密举动吗这,究竟是因为叶云卿还如同以往那般将他作为自己人看待,还是只是为了维护魔界 叶云卿从回来后似乎比以前更要沉默了,很多事情也不会主动去说,而段千钰因为不想再一次失去他变得格外小心,不敢轻易猜测他的想法。 从来没有恋爱经验的仙尊大人头有点疼。 “酿酒行啊,你还缺什么东西尽管用,海月仙峰上的灵植你随便拿” 慕秋阳答应叶云卿答应得十分爽快,末了又嘿嘿地笑着说“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得给我酿几坛云卿,你知道我最喜欢你酿的仙酒了,这些日子你不在仙界,我连酒都不想碰了” 叶云卿受不了慕秋阳跟个孩子一样的撒娇,更何况他在年纪上确实比自己要小上许多,他从前就一直将他当作弟弟看待。 “好。”更何况慕秋阳还让他随意在海月仙峰上取材,于情于理都要给他也弄上一些。 完了他又想起段千钰,见他还独自站在那里不知思考着什么,决定把要给段千钰的一并做了。 以段千钰的性子,他若是独独将他那一份漏掉,此人恐怕能押着他到海月仙峰,让他再亲自给他炼制一堆仙酒。 叶云卿开始酿酒时,段千钰在思考完自己的事情后也凑了过去。慕秋阳在边上待着还未离去,没忍住朝段千钰调侃“仙尊大人日理万机,这几百年的也不见你来几次海月仙峰,今个儿怎么就有空在这里晃悠了” 段千钰笑了笑,唰开手中的扇子后坦然回答“我想多陪陪阿卿。” 叶云卿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忙着手里的事 情,将段千钰的骚话无视得彻底。 段千钰见慕秋阳时不时围绕在叶云卿身边,跟个烦人的花蝴蝶似的,心生几分不悦,幽幽开口“秋阳仙君这几日看着似乎挺清闲。” 慕秋阳才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他背后的意思了,立马道“别,我忙得很,你别想给我安排事情。段仙尊,我好不容易刚忙完你上次交代的事情回来,请你做个人。” 见段千钰挑了挑眉头像是又要开口,慕秋阳抢先一步“行行,我就 不打扰二位了,你们就慢慢享受那什么二人世界吧” 慕秋阳说完,像是害怕迟了一步就会被段千钰给设套似的,嗖的一下跑得没影了。 叶云卿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理会,又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段千钰安静地盯着他看了半天,不满足于此,便起身过去想要帮忙,却被他拦下。 他微微蹙起眉头,对着他下意识就说“你的手艺有几两重你自己不清楚边上待着,别来毁了我的酒。” 此话一出,两人齐齐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叶云卿抿了抿嘴,转身想要继续他酿酒的工作,却被段千钰用力抓住了手臂。 段千钰收起了嘴边的笑容,眼神有几分认真地凝视着他,沉声开口“既然你知道我手艺不好,为何还要欺瞒我” “为何总是要独自将那些东西吃完” 叶云卿的沉默让他看起来像是在回避这个问题。 实际上他正脑袋发空地懊恼着,自己竟然一个不小心说溜口了。 不对,段千钰不是一直都不知道吗 他恍惚了片刻,想起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段千钰可能是又给谁做了糕点,结果事情不小心曝的光 他又想起了前阵子段千钰为他端来的,那盘雪花一样的糕。 叶云卿抿着嘴,心想是自己失策了,怎可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段千钰会还没发现这件事 段千钰见他没有说话,眼神一暗,伸手捏住他下巴略微使力撬开他的嘴,手指侵入后轻轻按了按他的舌头。 指尖温热又湿润的奇异触感让他顿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叶云卿没有挣扎,只是微微睁了眼,冷淡的神情上添了些许异色与愕然。 “不难吃吗”段千钰按捺着自己心里莫名的躁动,询问的声音低而沙哑,像是压抑着什么情绪。 他实在无法想象,叶云卿从前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将那些东西吃进肚子里的。 叶云卿在心里轻叹。 他只是不想拂了段千钰的心意,也不舍。 叶云卿垂了垂眸,段千钰抿着嘴,终究是不忍再对他做出更过分的事。他手指抽离时在他嘴边留下了些许湿润,乍一眼看去,像是在这清冷又禁欲的人的身上,沾上了一丝人气。 特别诱人。 “”段千钰的各种情绪忽然止顿,有片刻的出神。 “千钰。”叶云卿低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这是他又一次唤着他的名字,明明声音冷冷淡淡,可落在他心上时却又有几分柔软。 段千钰只看着他不说话,叶云卿又轻轻说了句“我有点困。”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段千钰第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毕竟话题跳得似乎有点大。 直到他看见叶云卿在说完后忽然闭上了眼睛,身子一倾,他下意识伸手将那撞入自己怀里的人接住。 段千钰眸中的光芒在这一刻消失得彻底。 “阿卿” 作者有话 要说仙尊大人的逻辑卿卿不排斥亲我,莫非是因为还把我当朋友 只要有把我当朋友就还有机会 今天也是被段怂怂气死的一天 明天的更新时间咳咳咳比较悬念一点,因为周二要上一天千字榜啦嘿嘿,我康康情况,可能早上,可能下午,最糟糕情况就是晚上更哭笑不得jg 过后就会恢复早九点了 谢谢追文的小天使们,给你们比心心 第29章 叶云卿明明应该只是睡着了罢,可这一切却又来得如此突然,毫无预警,甚至任段千钰怎么唤他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段千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阿卿,我不逗你玩了,你别吓我好不好” 叶云卿枕在他身上,双目闭合,看着安静得乖巧,不吵也不闹,呼吸轻细而绵长。 海月仙峰上的仙灵气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段千钰揽着叶云卿的手蓦然收紧,落在前方的眸光逐渐覆上一层黑暗,像是透过无形的空气,见到了什么令他感到痛苦的东西。 叶云卿与仙殿决裂的事情没有给他带来心魔,但成了他的梦魇,在叶云卿不在的漫长时光里,缠绕着他。 这瞬间,梦中惊扰着他的画面一幕又一幕地在他面前重现,最终定格在叶云卿穿着一身血衣注视着他的模样。 段千钰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身上的衣裳精致不再,就连平日里维持得整齐的长发也变得凌乱。他脸上的神情漠然而又痛苦,眸中璀璨裂成了无数哀伤,刺目得他心中难受得紧,恨不得能立即伸手把人抱入怀里安慰。 可他却又动弹不得。 每次从那充满绝望的氛围中惊醒,换来的是他心口处仿佛被人用手紧紧揪着的抽搐感,清浅的疼痛底下,弥漫着让他久久无法缓和过来的压抑。 然后,他逐渐厌恶了睡眠,宁可打坐恢复元气也不想收敛心神好好睡上一觉。 段千钰心里一直非常自责。 他觉得,若自己当年没有独自外出与叶云卿错开,如果他能一直陪在他身边,或许他就不会堕入魔道了。 “我就知道,终究又会是一样的结果” 每一次的苏醒,皆以叶云卿的死亡结束的梦境。 只是这一次的梦有点长,长得他都快要以为是真实。 段千钰的眸光暗如死灰。 他怎能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如此轻易将叶云卿带回来呢叶云卿又怎么可能还会再容忍他的种种举动他怎能因为这一次的梦如此真实,便又着了道 段千钰揽着叶云卿而坐,两人的宽袍在地上敞开,一深一浅地交叠。 良久,他才轻轻笑了一声,嗤笑自己明明经历了无数次似梦非梦的感觉,却还不长记性。 凉意落在他生得温柔的眼睛里,就像是六月降下的霜雪,惹得遍地生寒。 海月仙峰上,生长得茂盛的灵植上忽然开始结起一层薄霜。 慕秋阳在离开段千钰和叶云卿身边后找到了同样避开了他们二人的楚宁,楚宁正好也想和他交换点东西带回蓬莱,所以他们便聊了起来。 只是谈话才进行至半,他们就察觉到了仙峰上的异常。慕秋阳一见到那些灵植的情况,脸瞬间青了“我辛苦栽养的植物段仙尊在搞什么呢” 不是,段千钰总不会世风日下的,他和楚宁还有蓬莱的仙子 都还在,就强迫着叶云卿的后边搞起事情来了吧 慕秋阳没忍住在心里想,真要,真要做那种事的话,好歹低调点啊动情起来整得山崩地裂的是怕别人不知道吗 楚宁瞬间感到头晕目眩“好难受,我快喘不过气了秋阳仙君,这是怎么回事啊” 经楚宁这么一说,慕秋阳才发现他们周围的仙子们直接趴倒在地了,表情看着十分痛苦,好像下一刻就会就地暴毙似的。 如此凶煞的威压,看起来一点也不旖旎。慕秋阳正了正色,不知是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脸色微变后转身朝段千钰和叶云卿所在的地方奔去。 果不其然,他们俩待着的小院里,本该清爽的仙气凝聚成了狠烈的气压,绕着中心的两个人转动,逐渐往外扩散。 “段千钰”慕秋阳惊呼了一声,熟练地吹奏起手里的玉箫,借着草木的温和能量将那层屏障破开,稀释了段千钰身上不断涌出的戾气。 这种事若被仙殿的人见到可能会感到吃惊和害怕,可是对慕秋阳和顾楠风来说却已是平常事。 当年在叶云卿离开后,段千钰失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哪怕后来他已经能够从仙宫里出来继续修行,可前期时却走得相当困难。虽然他们庆幸着那一份阴影并没有引来心魔,但那会儿他似乎受到梦境困扰陷得很深,已经快到无法分辨梦与现实的地步了。 而且自那时起,他便性情大变。对外他依然显得温雅又君子,可慕秋阳与顾楠风却是清楚,温柔以待的对象不在了,那这份情绪也就没有再拿出来的必要。 像今日的情况段千钰当年最严重的时候经历过几次,每次都是靠着他和顾楠风在边上给安抚过去。 慕秋阳只是有点想不通,叶云卿人现在都回来了,段千钰怎么还能发神经 他凭借着多年累积下来的经验凑到段千钰身边,抬手就狠狠在他肩膀处拍了一下,敬称也不用了“我说段千钰,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你那么疯狂,就不怕伤着云卿吗” 说是这么说,实际上段千钰把怀里的人护得死紧,紧密得仿佛连一丝丝的风都碰不着他。 “他又死了。这一切,又是一场梦”段千钰星眸黯淡,浑身上下充斥着绝望的气息。 “哈”慕秋阳被他这话给惊了,撩起衣摆蹲下身查了一下叶云卿的状态后差点没气得直接给某位仙尊一个白眼,“云卿这不只是睡 着罢了吗” 段千钰微微侧头,阴寒的眼神中像是还夹杂着一丝丝错觉般的可怜“可为何不管我怎么唤阿卿,他都醒不过来” 慕秋阳确认了段千钰说的是事实后,正了正色说“你先把他带去小院,我给他查一下身体情况。” 段千钰被慕秋阳扯了扯,才有些呆滞地抱着叶云卿起身,眼睑轻轻一颤,低声询问“不是梦吗” 慕秋阳面无表情对着他说“那要不你亲云卿一 下试试看看人是冷是热,是真是假” 段千钰低头看了眼被他横抱在怀里的叶云卿,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竟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却又一副正人君子做派地和慕秋阳说“阿卿的事情更要紧。” 慕秋阳心里想着他若是个正人君子就不会把人这样强行拐回来了,但面上并未显露内心想法,而是领着他进入了他在海月仙峰上的小院。 直到把叶云卿放在床上,段千钰才恢复了正常的模样,看似沉着地退到了一旁。 慕秋阳作为木系仙士,较为擅长为人治疗身子或是查病,于是关于叶云卿身子的问题便交由他来负责。 段千钰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而慕秋阳刚施法想要释放出些许灵气探入叶云卿的身体,可熟睡的人对外的防备心依然极重,还未等他成功探进,一股强大的魔气瞬间自他体内震出,直接将他的灵力挥开。 若非慕秋阳反应及时,恐怕还要不小心被那魔气当作想要偷袭叶云卿的人给袭击了。 “这不太好办啊。”慕秋阳看着那将叶云卿紧紧护着的魔气,一脸惆怅。 段千钰心神全都在叶云卿身上,见他反应如此激烈,害怕他受伤便下意识上前想要确认情况。 这一靠近,倒是让慕秋阳发现叶云卿身上排斥得很的气息在段千钰接近后,竟肉眼可见地缓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睛,瞅了眼叶云卿后又看向段千钰,最后试探性地说“要不,你试试帮我抓住云卿啊,不用太暴力,握住他手腕之类的就行。” 段千钰自我怀疑了一会儿,还是按着慕秋阳的建议朝叶云卿伸出了手。床上人周身的魔气在感知到他的接近后,确实如慕秋阳想的一样,竟缓缓退开,甚至连那充满攻击性的暴戾也逐渐散去。 段千钰动作一顿,眼中滑过一丝迟疑后冷意才慢慢化成柔色,稍微转了个方向,直接握住他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是热的,那天生与仙气相斥的魔气触碰到他皮肤的感觉,带着不痛人的刺麻。 这不是梦,叶云卿还在。 段千钰凝视着睡得安稳的叶云卿,忽然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那会儿叶云卿与他,还有仙殿里几位同门外出时受了不小的伤,需要自行治疗。 他当时有任务在身,本应该与另几位同门继续出行,而余下的几人会留下来陪着叶云卿,在他疗伤时候为他护法。 可没想到平日里特别安静懂事的叶云卿在那个时候竟稍微耍起了脾气,那些师 兄弟刚要帮他一同恢复,却惹得他的运气变得更加混乱起来,更加严重了。 段千钰当时和大队还未远去,察觉到动静赶回的时候见到角落的叶云卿抬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受伤身体有些虚,他竟从对方总是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里看见些许的脆弱和依恋。 然后,他第一次见到叶云卿任性了一回,坚持向大队要求着要他留下来,只要他给他护法。 那会儿的前辈是在拗不过叶云卿,加上他们二人平 日里关系确实很好,所以最后还是妥协忍痛将段千钰这个实力强大的助力留给了他。 段千钰还打趣地对叶云卿说他也不小了,怎么还难得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叶云卿当时气息飘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说,他只能相信他一个人。 那是他第一次体验到,心被一个人融化了是什么样的感觉。 段千钰依稀记得那晚的月光特别明亮,应该是月圆日。叶云卿脸上的表情依然冷冷淡淡,却像是在极力掩藏着那不经意间透露出的脆弱,整个人看起来都柔软了不少。 好像如果他说出什么拒绝的话,很可能就会击垮叶云卿,而他那将会成为罪大恶极的人。 那也是他初次,很偶然的,有一瞬间对叶云卿产生了某种不纯的想法。 “那以后都让我帮阿卿护法,好吗”他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这么一句实际上包含了私心的话。 叶云卿轻轻点着头“自然是好。” “欸云卿的丹田处似乎受过很严重的伤啊。”慕秋阳的惊呼声将段千钰的思绪拉回,他才发现前者趁着叶云卿不再做反抗时已经探完了他的身子情况。 段千钰眉头微蹙“丹田” 慕秋阳点了点头“像是有外力冲破过的那种我也不能完全确定,应该说严重程度可以与那相提并论。虽然现在看着已经恢复了,可却是落下了这种病根。” “说严重倒也不严重,就是因为能量上的紊乱,为了防止丹元再次受创所以会有这种嗜睡的情况,算是对丹田开启的一种保护机制。可要说不严重若没有药物的缓解,这很有可能会导致长睡不起的情况。” 段千钰沉默不语。 他记忆中,叶云卿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未受过那样的伤。 慕秋阳查了查,又感叹道“应该挺久了吧,少说几千年了。嘶,那云卿之前应该有用药物控制这个情况才对。” 段千钰抿着嘴,眼里有着不安与担忧。 时间段很模糊,很有可能是叶云卿堕魔之后独自一人在魔界闯荡时,遭遇的危难。 他想了想,询问“只能控制不能根治” 慕秋阳发愁地用着手指点了点太阳穴“丹朱草是叫这个吧,这个可以用来控制。如果想要根治的话,你容我回去翻一翻书籍,我印象中应该有个可以让受损的丹田彻底恢复的东西,我得去帮你查一下才能确定在什么地方。” 丹朱草 段千钰恍惚了一下,还没想好要再问慕秋阳什么,小院外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嗯都在这里吗”从院外进来的是顾楠风,他感知了一下后准确无误地面向了段千钰所在之处,“仙尊大人,你徒弟回来了。” 段千钰心里正担心着叶云卿“回来就回来了,让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向我汇报。” 顾楠风无奈一笑“可是,他在主殿处和魔门的一位魔女吵了起来, 好像是为了什么药草在争执。” 听见这句话的段千钰终于有了些反应,重点却落在了药草上。 对了,他之前让自家徒儿顺道去寻的,不就是丹朱草吗 作者有话要说啊今天的更新有点迟,明天开始慢慢调整回来,所以没意外的话明天的更新应该在傍晚六点。 今天上夹子啦收获好多小天使们的评论嘿嘿,小天使们都很好很温柔,谢谢你们对我温柔以待嘤嘤嘤,真的很感动的评论我也都有看快夸我 然后回答一下一些小可爱的疑惑。 其实这篇文要说的就是,魔尊不像魔尊,仙尊不似仙尊,两个人的人设就是反了。段怂怂他确实不怎么好,可以视作他已经偏向黑化的状态在他初衷来看,确实就是就算全世界的人觉得他特别坏,就算卿卿恨死了他,他也要把人带回去毕竟在见不到卿卿的时间里,总是能听见各种让他逐渐要产生病态bhi心理的流言蜚语虽然很多都是道听途说 怂怂他站在普通人角度去看,他就不是个很完美的那种人,而卿卿确实很好哈哈 所以才说他俩人设反了吖\可能开始就是想写个有丢丢变态不的小攻吧 既然怂怂不是好蛋我欢迎你们吐槽`ノbhi 然后关于甜那个嘤嘤嘤我真觉得这两个沙雕挺甜啊以前的事都是甜的证明那啥纯糖也会腻嘛对吧对吧要配一点点点点咸果冻真的很一点比如今天这章我就jio得是甜的 谢谢追文的小天使,给你们比心心,你们最胖划掉棒啦 第30章 依然是事件高发地的仙门处。 作为仙尊大人底下唯一徒弟,仙殿大部分人对宿星寒都极为熟悉。更何况他还有着一头特殊的墨蓝色长发,人生得风流倜傥,及浪子般的俊逸相貌,自然也是仙殿许多仙子们的恋慕对象。 宿星寒乘鹤归来时,仙门的护卫们都恭敬地迎接着。只是他人方落地,便又见一人乘着黑色鸾鸟,从远方带着破万军的气势急急冲来。 黑色鸾鸟背上的女子手握双剑,眼冒红光,从鸾鸟身上跃下来后气势十足地破开了拦着她的仙将,直奔一身湛蓝色衣服的宿星寒过去。 宿星寒反应颇为及时,侧身避开了她的攻击后竟以扇子为剑,和她打了起来。 周围的小兵将们都傻眼了,甚至觉得有些魔幻。这些日子以来,在仙门处留守的仙人们可谓是见过了各种各样的奇事。而不论是什么样的事,每一次几乎都是神仙打架,完全容不得他们这些小兵插手,只能在边上看着,并且向主殿汇报消息。 两人华丽丽地在仙门处打了许久,期间有仙将想上前帮忙却被宿星寒拦了下来,还特别贴心地说“不必了,这位魔门女子道行不低,我担心你们不小心被她伤着,我一个人应付得来。” 宿星寒看着就是一个处处留情,浪荡又高雅的男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却又有意无意地留下了撩人的气息。像这样的一个人,凭着出色的外貌与温和有礼的态度能获得喜爱者的恋慕,可反感的,也讨厌得紧。 比如说正在与他交手的魔殿弟子,君心月。 初次见到宿星寒她就看穿了他伪君子的本质,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被这人三言两语给绕进套里,一个不注意被他抢先夺走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丹朱草。 君心月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那可是她要给师父带回去的重要灵草 直到两人的斗法越发激烈,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碰撞后炸裂,将他们二人的距离拉开。 君心月眼眶微红,气呼呼道“宿星寒,把丹朱草还给我” 宿星寒拿着扇子轻轻点了点头,表情看似有几分困扰的模样说“我倒是没料到你竟能够追到此处来。君心月,我佩服你的魄力,可这丹朱草,我是不会交出来的。” “那明明是我先发现的东西” 宿星寒眯着眼笑了起来,笑得像是一只狐狸“哦上边可有写下你的名字若没有,这丹朱草可是我先摘下的,怎能用得上还之一字呢” 君心月被宿星寒的厚脸皮气得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明明是你以卑鄙的小人手段欺骗了我,所以才有机会先将丹朱草摘下算我拜托你了,这药草于我而言非常重要,你想要用其他东西换都行” 宿星寒微低着头做沉思状,过了片刻,又在君心月有几分期待的目光下笑眯眯地回了句“不换。” 说着,他敛起了嘴边的笑容,语气微凉道“我这辈子最 痛恨的就是魔界的人了,这丹朱草别说我还有用处,就算没有,我哪怕是随意喂了灵兽也不可能会给你。” 君心月被他的态度给气狠了,拿着剑又和他打得天昏地暗的,直到段千钰出现后强行将他们两人分开,才又暂时停下。 段千钰脸上没有什么笑容,看他们俩打得风雅不再的模样,开口就问“星寒,你又在外面招惹什么风流债了” 说来宿星寒也是一位挺能惹事的,虽然如今尚是一身干干净净,但总能让一些仙子为了他争吵甚至大打出手。段千钰初闻顾楠风说他是因为灵药和人吵起来时,并不是很相信。 如今见到对方又是一名女子,他心中的怀疑更甚了。 宿星寒是冤枉得很“师父你也知我素来不喜魔门子弟,若真要招惹,那也不会去找这样的。” 说着,他还笑了笑用手中的扇子朝君心月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指“美人虽有万千风韵,性格却是泼辣得很,那我还是喜欢仙殿里温柔软弱的仙子,看着娇滴滴,更需要人的保护。” 段千钰没有说话,主要他并不能理解宿星寒那种见到是个姑娘都觉得需要保护的想法。 “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丹朱草”君心月无视了宿星寒那些让人七窍生烟的话语,冷冰冰地说着。 段千钰沉吟了一会儿,朝宿星寒问“你真的找到丹朱草了” 宿星寒点了点头,从储物器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了段千钰“不错,这一次回来就是要交给师父的。只是没想到这位魔女性格如此刚烈,竟直接追到仙殿来。她道行与我相差甚微,怎么都无法将她赶走。” 君心月微愣,心想原来是仙尊大人要的。 丹朱草难求,几百年才能有一株,仙魔两界能长出丹朱草的地方更是寥寥无几。这是她花费了许久的时间才终于找到的,急着回去给师父延缓病根使用,岂料被宿星寒半路截胡。 段千钰在魔界人之间也算是名气颇大的人物了。不仅仅是因为他仙尊的名号,更因他于魔界人从来不心慈手软。曾有许多魔修在他初登高位时对他的实力尚不了解,频频到仙界挑衅,可那些人皆是一去不归。 唯一成功从段千钰手底下逃回来的,如今已成一方魔君的那位魔修,却从此再不敢踏入仙界半步,甚至连他的下属都不被允许去挑衅段千钰与仙殿的权威,只低调地守着自己的小地方。问起他究竟在仙界遭遇了什么事情,他也只闭口不谈。 这样 对比之下,君心月觉得自家师父实在是太好了。曾有一次一位仙修为了得到魔界里才有的一种材料,冒死闯入虚妄山地盘被她师父发现了,结果他在得知了情况后不仅没把人捉起来狠狠对付,甚至还把对方需要的东西给了他,让他回去仙界。 她记得当时就劝过,仙界那帮子人狡猾得紧,万一是欺骗了他,实际目的是想要获得魔殿情报怎么办 她师父倒是看得很开,甚至表示魔殿里根本没有什么能够让仙殿觊觎的东西 。 话是这么说不错,但她师父作为一名魔尊,怎么就不能学学对面仙尊心狠手辣点呢 君心月内心有些自闭,可回头再想,若她师父当真那样的性子,也就不会是她最敬爱的师父了吧。正因如此,魔殿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却也对他这般爱戴。 “你走吧。”君心月还在心里想着要怎么才能从段千钰手里取得丹朱草,忽然听见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显然,是不愿意将丹朱草让出。 君心月知道失去这一株丹朱草,很可能要花几十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才能再找到另一株,而以她师父的身体情况等不了那么久了。 她的命是她师父救回来的,她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君心月深知自己不是段千钰的对手,头脑一热,也不顾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直接红着眼睛跪了下来。 “仙尊大人,我求求您,请把丹朱草让给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这株丹朱草来救我师父,不管仙殿想要什么东西,只要我身上有的都能给你们如果你们想要我以性命作为交换,待我将这药草送到他手中我便会立刻回来仙界听候发落,我可以发誓” 宿星寒站在边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动着手里的扇子,也没有看着君心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千钰接过了木盒,看着君心月在自己面前跪下磕头,泪眼朦胧的模样,也不似作假,在许久的沉默后却只对她说了声“抱歉。” 面对君心月抬头时微怔的目光,他抬手一挥,轻声道“我也有一位很重要的人,需要这一株灵草。” 随着他声音的落下,君心月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仙门处。 宿星寒回过神来后问“丹朱草不是师父过后闭关,制作镇压药丹时候需要的药草吗这位重要的人” 段千钰没有回答他,手指轻抚了一下手中的盒子后,像是下定决心那般转身直奔海月仙峰而去,留下满脸疑惑的宿星寒站在原地。 他想了想,又看了眼君心月消失的地方,突然看到了个在反光的金属物体,便上前将其拾起。他的双瞳却在见到那一物上边的月形雕纹时微微一缩,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感到万分震撼与吃惊的东西。 另一头,等君心月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完好无损地送到了仙魔两界的交界处,脚边还有一个精致的锦盒。 她打开一看,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珍贵灵 草,却没有她最需要的那个。 君心月蹲在原地抱着盒子,流下了有些倔强的眼泪。就这样默默一个人哭了半天,她才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急匆匆地奔回虚妄山,却见到了尚在维修中的魔殿。 她找到了在外面指挥的顾弈南“魔君大人” 顾弈南听到了熟人的声音,很是惊喜“心月你回来了” “魔殿是怎么了”君心月外出许久,印象中离开前魔殿还完好无损,自家 师父还在闭关中没出来。 顾弈南叹了一声,咬牙切齿说“还不是段千钰那家伙他趁着魔尊大人闭关,硬是带着他仙殿的人闯入虚妄山,还在魔尊大人出来后以我们作为威胁,把魔尊给捉走了” 君心月目瞪口呆“你说我师父他,被段千钰给捉走了” 顾弈南气呼呼道“对啊,忒气人了偏偏以我们魔殿的实力又都不过仙殿,纵观三界,如今能和段千钰打个平手的也就只有云卿了,他又自愿被收押,还有谁能治得了段疯子” 君心月抱住锦盒的手紧了紧,神情有几分出神。 想到这件事顾弈南依然很生气“你说叶云卿他是不是傻当年气势汹汹地说冲就冲上了虚妄山,可当上魔尊后也不懂得自私点,哪有个大魔头会心疼属下然后把自己交出去的我实在是想不通” 君心月抿了抿嘴,低声说“当年我族出事,杀害我全族的是仙界人,救我的却是师父他便是一直如此,外冷内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着实不惊讶。” 她原是仙界中一个小部族,月族,的人员。他们全族不完全受限于仙殿,却也是属于仙界一份子,需要按仙殿命令办事。 可是就在一个晚上,他们全族却遭到了仙界人的袭击。在全族人几乎将要被屠尽的时候,忽然出现并救下她的,是当时还是一名仙修的叶云卿。 那日之后没多久她又见到了前来给她送药的叶云卿,却发现他脸色苍白似是受了重伤,并且已经坠入了魔道。 后来她因为被灭族的事情对仙界失望彻底,便也不再修仙,而是寻了魔族的修行法门,转入魔道。 听闻叶云卿成了魔尊,她便上了虚妄山。他也将她认了出来,见她在剑道上造诣不错,在观察了她好一阵子后才答应将她收为弟子带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慌 怂怂确实自己也需要那个药草但是放心,真的不会搞事虐,怂怂后面没有药草自己也能应付,所以不整那些破事儿。 你要救的人正好也是我要救的 天大地大卿卿的事情最大 第31章 “嗯这么巧你让星寒找丹朱草去了”慕秋阳看着段千钰把前边刚提到的丹朱草弄了回来,都懵了。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路边的野花野草,说要就弄得到的东西。丹朱草数量稀少,重金难求,他原本以为得花上一段时间让他仙宫里的人去找回来呢。 段千钰捧着木盒子,语气认真地说“也许这也是一种心有灵犀。” 慕秋阳给他翻了个白眼。 段千钰喜欢叶云卿的事,全仙殿大概就他和顾楠风这几个与他们二人较为熟悉,甚至看过段千钰走过最艰难那段时候的人知道了。 只可惜天道无情,以前他们俩皆为仙门子弟的时候,或许还有机会能经天道认可结为道侣。如今两人身份差距成了极端,他们作为朋友也挺为段千钰苦恼的。毕竟仙与魔自古不两立,哪怕这二人真有心意相通的那天,可若想光明正大在一起,恐怕有点困难。 所以慕秋阳也挺愁。作为朋友,他自然是希望这两位从以前看起来就特别相配的人可以结成正果。但作为朋友,他也一样以他们俩的身份与安危作为考量,于是心情就特别复杂。 段千钰没有向慕秋阳多说关于丹朱草的事,只问“该怎么使用” 慕秋阳满脸愁容地回答“哦,丹朱草上不是有几颗朱红色的果子吗那个到时候等云卿醒来了,他得摘下来自己通过修炼的方式将里面的灵气摄取,来缓解他丹田的情况。” 段千钰眸光微动,眼里似是滑过了一丝喜悦“那他何时能够醒过来” 慕秋阳看了床上的叶云卿一眼,语气轻松地回答“现在发现得不算迟,最快今夜,慢点的话可能明早吧” 说完,他又想起了段千钰方才几近疯狂的模样,犹豫了片刻还是问“老实说,云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我指的是,你对他的情意。” “我可真没想到你胆子那么大,把人直接拐回来了。我不就是随口和你说了几句谣言,你还当真了” 段千钰轻哼了一声“那倒不假。阿卿这般优秀,外头觊觎他的人多那也是正常之事。何况你如今也看见了,他独自在外那么多年,却得了这一身的伤” “可他现在是魔尊了,除你之外应该无人再能伤得了他。再说,我瞅着殿里几位仙君对云卿的存在反对得紧,你能应付得了他们一时,未必能应付一辈子。何况云卿他今日不过突然睡着,你就又陷入那多少年来不曾再复发过的状态,纵然你以羞辱他为借口将他扣押,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你对他的宠爱,我就不信他们能不起疑。” 慕秋阳这一长串话刚说完,顾楠风的声音便从院外响起,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我没有眼睛也察觉得到,腻死了。” 慕秋阳微微一顿,讪笑着说“那啥,楠风,我无意冒犯。” “知道,你是有意的。”顾楠风开着 玩笑回道。 慕秋阳“” 顾楠风又是一笑,然后才朝着段千钰说“不必担心,既然秋阳说没事,那云卿暂时肯定不会有大碍。” 段千钰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把手里的盒子搁到一边的柜子上后说“以后呢总不可能得一直依靠丹朱草来缓解。万一有一日我们急需,却找不到丹朱草了,当如何” 慕秋阳忍了忍,没忍住“行,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给你查,你别再用那幽怨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了” 呸呸呸,装什么可怜,再可怜也不是没见过 段千钰眉头轻挑“那就麻烦秋阳仙君了。” 慕秋阳怒瞪了他一会儿,才骂咧咧地走出小院,然后小院又迎来了另一个人。 宿星寒站在院外,面上再无那潇洒风流的笑容,而是有些心事重重。顾楠风通报了一声后,段千钰才从里面缓缓走出。 “师父,殿里的人说,您把魔尊给带回来了”宿星寒的语气里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段千钰稍微知道他的情况,沉默了一会儿,也不与他绕弯子“那你应该也清楚关于阿卿的事,本尊对仙殿下达了什么样的命令。本尊知你因为当年被灭族的事怨恨着魔界,关于魔界那些魔修,你想怎么找他们麻烦本尊都可以不理会。” “唯有阿卿,你却是不得碰他半分。” 段千钰的语气很强硬,也很冷漠,很明确地告知着叶云卿是他的底线。就好似倘若宿星寒不遵守条规对叶云卿动手,他能毫不犹豫地降罚,并与他断绝师徒关系。 宿星寒跟着段千钰也有一段时候了,自然了解自家师父是什么样的人,所以在见到他难得会对一个人如此在乎时,心里终究是有几分不解。 他敛了敛目,询问“我记得师父家里人,不也是被魔界的人给害死的吗您应当,也非常憎恨他们才是。” “本尊确实对魔界那些魔修没什么好感。”段千钰轻轻一笑,“可唯独阿卿,本尊这辈子也不可能会厌恶他。” 宿星寒眼中有许多的疑惑“师父为何唯独对那魔尊如此不同” 顿了顿,他又问“因为你们二人曾是同门,且又情义深重” 宿星寒是段千钰极为信任的徒弟,所以他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你爱过一个人吗” “等你爱了,你就会明白了。” 宿星寒是第一次从段千钰眼里见到真情 实意的柔和,并且被他话里的意思给震惊了。 段千钰,是真的喜欢叶云卿他所谓的把人带回来当那什么男宠,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心寻找的一个理由罢了 宿星寒受到的冲击可谓不小,整个人看起来都萧瑟了许多。 他和魔界有着血海深仇。 宿星寒实际上也是来自仙界众多远古小部族的其中一族的人员,名作星族。他们与月族一样,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流传下来的部落,擅长天 地祭祀,与星月同辉,于修行上星族也极为仰仗天星的力量。因为血脉关系,他们是受到繁星庇佑的群仙,可以获得其他仙士无法获取的神秘力量。 因为他们部族起源非常远古,族里也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宝,所以平日里都非常隐秘且低调地行事,周围也设下了非常隐秘的防护结界,其中还有出自仙殿手笔的强力护罩。 他不知道魔界的人究竟是怎么闯入星族部落的。等他外出回到自己的部族时,见到的是被摧毁的部落,与遍地的尸体。族里守护的秘宝失去了踪影,他的家人和朋友,还有族民们无一人生还,甚至连神魄都没有被留下。 他很可笑地成为了族里唯一的生还者,只因为他很幸运地避开了那一场灾害。 宿星寒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他只是从现场追踪到了残留的,很浅淡的魔气,才猜测族里人很有可能遭到魔道中人的屠杀。身为星族族长的独子,星族的唯一幸存者,他低调行事,努力修行拜入仙殿,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讨伐魔界,为族里的人报仇雪恨。 而如今魔尊就在仙殿里,他却不能对他动手。 无疑,宿星寒的心情十分复杂,但他又不能违逆段千钰,否则死得很惨的人将会是他。 “我我需要冷静一下。”宿星寒收起了平日里的浪荡,人看起来沉默而又稳重。他眉头微蹙,眼里像是有什么情绪在做挣扎,最后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海月仙峰。 段千钰轻叹了口气,盯着无人的前方微微出神。 “灭族的事一直是星寒心头挂碍,他一时间肯定无法接受云卿的存在。”顾楠风平和的声音忽然从他身旁响起。 段千钰沉默着没有说话。 “倒是你和云卿。”顾楠风说到这里忍不住莞尔,“我原以为你费尽心思把人逮回来,怎么着也要学着那蓝羽魔君霸王硬上弓,岂知你到现在竟还一点进展也没有。” 他没忍住戏谑道“段千钰,你丢不丢人啊。” 段千钰无言地看着他,然后头疼道“我太久了,我好不容易才再将他带回身边看着,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又要将他给摔坏了。” 他的声音很理智“阿卿看似随意得很,可有些事情上却是倔强得紧。我若逼着他做了他极度不愿意的事,那我们之间的情谊,恐怕就真的再无修复的可能。” 顾楠风想了一下“我倒不觉得。” “今日之事你也见着了,秋阳告诉我,哪怕失去意识云卿也只信你一个人 。先不提他究竟对你是否有那等心思,哪怕他心里正直着,但我觉得他应该也与你一样,至少不曾将过往的情谊忘却,甚至非常珍惜。” 他又道“要不,等此事之后,你稍微试探一下” 段千钰动作一顿“试探” 缎条遮住了顾楠风的眼睛,只能看见他轻扬的嘴角“试试他对你的容忍程度我想,若他已经变了心,成了魔界十恶不赦的魔头 ,应当不会再好似从前那般,对你关怀至极且有万分的耐性。” “若他真只是为了魔殿,那应该会想方设法获得你的信任,从你这里取得什么好处才是。这些日子我与他相处下来,发现他”说着,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才语带笑意道“除了一身魔气之外,似乎没什么变化。” “希望这不是我的错觉。” 小院外,因为守着叶云卿,段千钰和顾楠风就在外边有搭没搭地聊了起来,顾楠风还顺道就着最近的观察,给段千钰说了些许建议。 毕竟叶云卿这人,比起将他看作敌人,他更能接受他作为朋友。只是他们都一样,需要了解叶云卿究竟隐瞒着什么事情,为何要一个人背负着那段往事,独自一人成魔。 叶云卿太安静了,他从来不向任何人诉说他的事,更多时候是一位聆听者,就算报那也只报喜不报忧,口风还紧得很。他不愿意说的事,严刑逼问都问不出半点东西来。 不知过了多久,房里,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水雾逐渐在他红色剔透的眼眸里凝聚,像是带着几分难过。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梦里回忆的画面似是还未彻底散去。 风雪中,他小心翼翼放在心里喜欢了好久好久的人躺在血泊里,气若游丝,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他的心跳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 这是他这一辈子的恶梦。 床上的人抬起手,用手臂遮住了眼睛,像是试图掩藏那偶尔没忍住露出的几分脆弱。 他在心理安慰着自己。 没事了,叶云卿。 他没死,他活得很好,如今已无人能再轻易伤他分毫。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掉落的加更 所以下一章大概又要傍晚左右更了 今天的顾楠风是神助攻 所以过后会开启撒糖模式的我坚信着应该 评论我想回,但是后台那里我回了一堆后就不给我回了,妈耶,明天起床再整 还有那个说看成天大地大唧唧大的人最大的那位小天使,你赢了t 第32章 叶云卿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完全不见任何异样。 段千钰正好刚送走顾楠风,要回房去查看叶云卿的情况,俩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门口处碰面了。叶云卿抬头撞上了段千钰眼里还未来得及收起的复杂与惊愕,还有在眼底淌了一片的担忧,下意识愣了愣。 段千钰是在担心他 这样的想法只在他心里一晃而过。他朝紧盯着他不说话的段千钰微微颔首后,便侧身要出去,却又被忽然伸出手抓住他的段千钰拦下。 “你要去哪儿”段千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不能理解叶云卿怎么可以跟个无事人似的就要离开。 叶云卿抿着嘴,犹豫了一下说“继续酿酒” 也不知他是无意识在向人撒娇还是因为刚起床,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软了许多,连周身的寒气都不再那么冻人。 段千钰“” 他被叶云卿的回答给气笑了,把人往房里带了带后将房门合上,想和他生气却又气不来,只是抓住他手臂的手握得有些紧“阿卿,你不打算解释一下今日的事” 叶云卿从他眼中见到了毫不掩饰的阴郁,心下又是一怔,出口的声音也下意识柔和了几分“我就是太困,没忍住睡着了。” 说完他又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猜出段千钰应该已经从慕秋阳那里得知了昏睡的原因,便又补充“那是多年前我初入魔界时不小心留下的伤,如今已无大碍。”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段千钰解释伤的来源,虽然他说的并非事实,但俩人之间那多年的习惯终是已经刻入骨子里。 段千钰只默默看着他不发一语,也不知是否信了他的解释,良久后才将他的手松开。他走到一旁的柜子处取下了一个长型木盒,朝他递去。 “这是” 叶云卿刚接过,还未来得及打开查看,就听见段千钰用着那听不出情绪的语气回答“丹朱草。” 他停下了想要打开盒子的动作。 他们果然已经知道了。 盒子里的丹朱草灵气仍然非常充足,朱红色的圆果色泽依然非常亮丽,显然是才刚摘下没多久。 叶云卿把盒子关上后放到桌上,问“这丹朱草,从何得来” 段千钰袖子底下的手微微收紧,转身看向叶云卿时笑得温柔,声音却有些低沉“不错,是我从别人手中夺来的。”说着,他又笑了笑补充,“从一位魔门女子手中夺来。” 叶云卿垂眸沉思着。 段千钰以为他要拒绝,也不再与他做表面功夫,沉着声半威胁说“叶云卿,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罢,这丹朱草它必须用在你身上” 叶云卿闻声轻轻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段千钰几眼,盯得后者都有几分不自在了,他才 又轻轻开口“段千钰,你是在担心我吗” 段千钰听他这么问,不知缘何心里忽然有几分紧张,但还是非常沉着地维持住了脸上冷静的表情,咬牙切齿反问“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 叶云卿唇角似是扬起了一道极为清浅的弧度,眸中一闪即逝的笑意清亮动人,不经意间在段千钰心头处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段千钰原以为叶云卿会继续说什么,他也确实开口了,却是问“你说的那位魔门女子,可知晓她的名字” “”这话题转变得突然,段千钰自己默默憋了一会儿的气才闷闷地回答,“好像是叫君心月。” 叶云卿心想果真如此,又问“她现在何处” 段千钰回道“我把她送走了。你放心,我既然说了不伤你魔门的弟子,就不会在他们不动手的情况下乱伤无辜。” 叶云卿毫无负担地收下丹朱草后,想了想还是告知了段千钰一声“心月是我徒儿,这丹朱草,应该是她替我去取的。” 段千钰一愣,想起君心月在仙门哭得可怜的模样,加上曾经从慕秋阳口中听说过的谣言,醋意又在心里爆发“她就是你那位,据说倾心于你,为了你甚至可以不顾性命,牺牲一切的徒弟” 叶云卿还在魔界的时候,他就听说过他收了一位徒弟,还是个姑娘。像仙魔两界这种不乏师徒情缘的地方,师父与徒弟日久生情最终结为道侣的事情也并非没有。仙界这种规矩较为森严的地方或许较为少数,但这样的事情在魔界可谓见惯不惯了。 段千钰当时从慕秋阳那里听见这谣传的时候,独自一人生了好久的闷气,几度想偷偷潜入魔界,甚至考虑在叶云卿身边安插几个眼睛日日夜夜监视他的行动。此事最终自然没能成功,毕竟叶云卿也不是普通小魔修,真有人盯着他,他肯定能够察觉。 段千钰恨恨地想着,方才就不该因为叶云卿而对别人生出那一分不必要的怜悯,还送了对方不少珍贵草药。 “”叶云卿不知道自己和君心月在外竟然还有这等传闻,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说,“一派胡言。” 他认真地解释着“心月是我唯一的弟子,主要跟着我修习剑术,何来倾慕之谈我于她曾经有恩,她确实对我敬重如山,我们二人之间不过是单纯的师徒情谊。” 叶云卿常年待在魔殿,很少出门,被段千钰这么一说才突然意识到,外面究竟有多少他的奇怪传言 历任魔尊都有一堆风流史,他原本想着自己洁身自好,鲜少与人接触,不曾想竟也难逃沾染这些流言蜚语吗 段千钰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点,但还是有些郁闷。叶云卿却是没想那么多,捧着丹朱草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安静少有人烟的海月仙峰挺适合作为恢复的地方。 离开房间前,他又试探性地问了句“千钰可愿意帮我护个法” 段千钰猛地看向他,心情似是有几分复杂地盯着他许久,才问“你不担心我趁你恢复时,对你动手” “怕。”叶云卿低声回道,“可全仙殿中,我也只信你一人了。” 段千钰听见自己心跳重重响起的声音,但面上依旧克制得很,只低哑着声音问“那阿卿可愿意让我,似从前那般一直给你护法” 叶云卿侧对他站着,语气有几分不解“你倒是让我讶异。如今我已是魔界之人,于情于理,你应当极为憎恶我才是。” 说着,叶云卿又朝他侧目,眼中的清冷十分撩人“这不是你将我押回来的原因吗” 段千钰走到他身边,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半响才柔声道“我确实恨魔界,也无法原谅他们对我家人的残忍与无情。” “可阿卿不一样。” “我想”段千钰看着叶云卿认真地注视自己的目光,定了定神说“想和阿卿似从前那般,继续当无话不谈的挚友。” 叶云卿眸光一顿,心中微动。 段千钰的神情十分认真,他不知道他这一番言论是真是假。可是他知道,哪怕这可能是段千钰为了除掉他,除掉魔界,而说的假话,他也会选择相信。 因为他的心在告诉他,他其实是有多么地开心。 叶云卿表情却依然不显半分,只朝段千钰微微点头“那就麻烦千钰了。” “”段千钰怀疑叶云卿在撩他,但是他没证据。 就如他所应允的那般,叶云卿在恢复时确实全心全意,而他也在边上一直看着他守着他。海月仙峰平日里基本没什么人会过来,慕秋阳也忙着给他找资料去了,所以他们俩倒是短暂地度过了个无言的二人世界。 段千钰明显察觉到,叶云卿在恢复结束后,对他的态度比初来仙殿时候缓和了许多,甚至恍惚间,好似真的又回到了他们以前还在仙门,相互扶持的时候。 可叶云卿身上的魔气却着着实实提醒着他,有些东西还是不一样了。他深知自己不顾一切将叶云卿带回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情非常自私,他也清楚,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这一份自私的感情,他想要再多,却是不敢再奢望了。 他愿意承受天道降下的天罚,他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一场,但不敢将叶云卿的生命轻易放到生死之线上。 “阿卿,你当年为何会堕入魔道” 恢复完后又回头继续忙酿酒的叶云卿在听见段千钰这句话后沉默了很久,最后才淡声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突然想入了。” 这句话说出来叶云卿自己都觉得心虚,段千钰肯定不会相信。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小骗子。 既然叶云卿不说,他总能找到机会查出真相。 他们俩人很有默契地跃过了这个话题,段千钰逐渐闻到了甜甜的酒香,又问“听说阿卿要给秋阳酿酒,不知这些酒可有我的份” 出乎预料地,叶云卿回答“有。” “是仙宴上的仙酿” 叶云卿也不意外段千钰能够发现这件事“不是。” “我给你酿的叫揽月酒。”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又补了句,“只你一个人有。” “揽月酒我倒不曾听过。”段千钰说着,但笑得弯弯的桃花眼里布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叶云卿心想,他肯定没听过。 因为这种酒只有酿仙酒的人知道,也只会酿给一个人。 揽月揽月,愿我如星君如月。 揽君似星拥明月,盼能与君长相伴。 作者有话要说仙尊大人在心里做了好久的建设,然后鼓起勇气说我想和你继续当好朋友 叶云卿面无表情我们还是继续当敌人吧。 想试探反被试探 段怂怂你会后悔你今天说的话的 我我我不要再预告下一章什么时候更新了,想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呢微笑jg :3」今天再说不甜就过分了啊我都快被卿卿甜死了 揽月酒就是告白用的酒狗头 怂怂他他算了吧,这已经是他走近的一大步毫无感情地拍起了肚皮表示鼓励 开始撒糖路我坚信着胜利就在前方啊 第33章 叶云卿给自己和慕秋阳酿的酒马上就好了,倒是给段千钰的,却说要等上七七四十九日。 段千钰只能安慰说因为他的比较特殊,所以等待时候要长一些。 自觉稍微修复了与叶云卿之间的关系的段千钰心情乐得满山又开满了花,然而任性当了一回昏君的后果就是被夏松哭哭啼啼地跪求着回去主殿把搁下的事情都给处理了,陈仲远和林天鸿等人差点没直接提刀杀过来,指着叶云卿怒斥他是个祸水。 “说来,关于逍遥门被灭门的事,楠风那里已经有结果了。”段千钰刚把一些重要的东西处理好,突然想起了这么一件事,就意味深长地盯着林天鸿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天鸿对于逍遥门的事情也很是气愤“可是魔界那群嚣张的犊子找到证据最好,那我就可以领命过去收拾他们一顿了” 说着,他又看了看段千钰,沉着脸问“倘若此事与魔界有关,仙尊不会又要因为某个人而阻止我前去讨伐吧” 段千钰笑了笑“那倒不会,本尊公私之事向来分得很清。”当然,阿卿的事除外。 “逍遥门的事确实有魔修手笔,不过令本尊更为惊讶的是,这其中竟还有仙界人参与。”段千钰语气不明道。 这下诧异的是林天鸿了,连陈仲远也皱了皱眉“仙门的人” “确切说,是仙殿的人。”段千钰似往常般温柔的声音里辨不出情绪,他只抬头朝同样在殿里的云绫看了一眼,后者便下了令,让人从外面押了一位鲜血淋漓的人进来。 被押进来的人气息看起来很微弱,只勉强被吊着最后一口气,让他能够清醒地面对着他身上的疼痛。而他身上的伤,皮开肉绽,肉骨可见,显然是受到了极为严重的酷刑。 血腥味在主殿弥漫着。 萧海没忍心再多看,直接将头偏开,可林天鸿眼睛却睁得老大。 那是他领的兵将之中,其中一位得力副将。哪怕他如今脸上同样落了不少伤痕,浑身狼狈不堪,几乎要看不清全貌,可那究竟是他带了许久的人,一眼就能够认出。 “仙尊这是为何”林天鸿深吸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看着段千钰。 段千钰放下了握在手里的笔“为何你让他亲自给你解释解释。” 他话刚落下,押着那副将的两位仙人便面无表情地松开手,副将身子无力站不住,直接扑通摔倒在地,只能微弱地喘息着,无法说出只字片语。 “啊。”段千钰身子往后靠了靠,“他可能说不出来,楠风你替他给天鸿仙君解释吧。” 被点名的顾楠风顿了一下,才大略给林天鸿说了情况。 实际上,当初他领命前去被灭门的逍遥门查探时,就已经从仙门里被屠杀之人临死前留下的一点线索里追踪到了仙人的踪迹。只是当时一切过于模糊,他和段千钰便决定先 瞒下此事。 他在暗中追查的时候,无意竟查到了仙殿人身上,而林天鸿的副将在经过拷问后,也确实承认了逍遥门乃他在没有获得命令的情况下,私自带领自己的兵将,将曾与自己有过合作的逍遥门给灭了。 林天鸿的表情不敢置信。 他瞪大了眼睛,痛心疾首地问“你,你为何做出这种事逍遥门又是何时搭上了魔界这其中难道还与你有关” 趴在地上的副将稍稍收了收手指,然后咬牙开口“是魔尊” 只是他话才起了个头,一支东西嗖的一下忽然刺穿他的手背,痛得他忍不住哀嚎,叫旁人听了有种感同身受的战栗感。 刺穿他手掌的,竟是段千钰随手抛出的一支毛笔,倒插着刺入。 “想好再说。”段千钰轻笑着,眼神柔和,“不老实说也无妨,是真是假,问仙台总能给出答案。” 地板上的人挣扎了许久,刚动了动嘴想说话,身子却忽然一阵抽搐,鲜血如泉涌般自嘴里溢出。待顾楠风上前去探他气息时,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而且还是因为丹元在体内自爆身亡。 “倒不像是自行引爆,可能由外力导致。”顾楠风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下。 段千钰没有回话,而是看向了一旁的林天鸿。 这位副将是在仙殿里死的,显然仙殿之中尚有他们不清楚的内鬼。那位内鬼可能与魔界有联系,更不清楚对方身份究竟是仙还是魔。 林天鸿握住的拳头紧得指节发白,毕竟此人怎么说也是他的副将,不管他背后究竟领了谁的命去办事,与自己都难逃干系。 在许久的沉默后,林天鸿又问“那他领的那些人” 顾楠风代段千钰回答“都已处刑,剔除仙骨,贬落凡尘了。” 林天鸿沉默不语,段千钰又独自在案边批了好些公务事后,才不紧不缓地说“既然天鸿仙君职责有失,本尊先暂且将你百万仙兵仙将的统领权收回,不知仙君可有异议” 陈仲远眉头皱了皱“仙尊,此事与天鸿仙君” 他刚想说和林天鸿也不一定有关系,却被后者出声拦下“没事,仙尊这个决定我也能理解,到底是我没将手底下的人看好。” 说着,他又抬头用着复杂的眼神看向段千钰“我可以把那些兵权交出,不过,阿炎是我副将,若他真是受人逼迫,是冤枉的,那我怎么也得替他出口气 ” “所以,还恳请仙尊让我参与此事的调查” 段千钰知道他在想什么,这种事情上,叶云卿会被怀疑他一点也不意外。不过要说阿卿的事情,他把人盯得比林天鸿这有深仇大恨的还紧,可以确定他并没有做出这种事。 当然,如果叶云卿实在是有办法避开他,联系魔界的人的话,那也算是他的疏忽了。说到底,也只是他选择相信叶云卿,所以才不着急。 “也无不可。”段千钰应 道,笑盈盈地对上了林天鸿的视线。 反正不管是有是无,此事最终结果,都不会和叶云卿扯上半分关系。 仙殿里出现了与魔界同流合污之人的事,掀起了不小的波动。但讨论的基本是底下的小仙,作为仙殿的掌管者,段千钰倒没有觉得特别紧张。 一个地方管理久了,总是要出现这种不定性。他倒是颇有兴趣的,甚至觉得总算为他平淡的仙尊生涯多添了点有意思的事情。 该讨论的事情都讨论过了之后,主殿里便只剩下段千钰和还有事情要跟他说的顾楠风。 主要还是帮慕秋阳传话。 “龙岭山” 顾楠风和段千钰说,能够治好叶云卿的一种天丹,就在仙界传闻中的龙岭山。他们曾经也认为过,按叶云卿的能力,不应该迟迟还未将自己的病去除,而是只用丹朱草撑着。 不过当发现那天丹只有龙岭山能取得后,倒也理解了。 龙岭山是仙界内的一座仙山,先不说魔修原本就难以进入仙界,即使有那个能力偷偷潜入,可类似龙岭山这种仙山,却是进不得的。这些仙山周遭皆有仙界天成的结界,甚至一般仙人都未必能够进入。 尤其龙岭山内有神龙守护,不轻易能让仙人入山。若真要叫人去,恐怕只有段千钰这位仙尊,才能勉强获得通行。 段千钰想了想,脸上多了些许无奈的纠结“那可真不好办,我曾与龙岭山的那位护山神龙有过争执。”甚至还和它打了一架。 当时年轻气盛,他还打输了,受到的创击可真不小。 顾楠风轻笑了一声“那我和秋阳试试走一趟” “倒不必。”段千钰又习惯性地将扇子拿在手里拍了拍,“老家伙的脾气我清楚着,固执得很。” “待我将安排上来的事情都处理完,便去一趟。” 给叶云卿的东西,他想亲自去取。 段千钰再见到叶云卿时,已是入夜。他回房见到叶云卿又躺在软榻上睡着时心里还是下意识紧了一下,又怕他和之前一样怎么都喊不醒。 他差点就要把手里抱着的食盒丢到一旁,直接冲过去查看叶云卿人的情况,可软塌上的人倒是先他一步睁开了眼睛,红眸安静地凝视着他。 明明不言不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阿卿,我又给你带东西吃了。” 段千钰说完还特意观察了一下叶云卿的表情,果然见到了他翻 身下榻时,动作一瞬间的停顿。 他抿嘴一笑“放心,不是我做的。蓬莱小主那日无意将人家送你的糕点弄翻,今日特意又借用了仙殿膳房给你做了一份,当做赔礼。” “好,我明日再用。”叶云卿淡声回答。 段千钰没忍住又说“唉,阿卿果然变心了。从前我给你亲手做的,你向来都直接把它们吃完。如今知我清楚了自己的手艺,阿卿便再不遮掩嫌弃的心思了吗” 叶云卿闻言 ,动作又是一顿,面无表情地朝唉声叹气的段千钰看去。 半响,他才用着淡漠却又认真的语气回道“不会,你若是愿意,做了给我送来就好。” 他微微垂眸“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吃。” “”段千钰准备好的满口骚话忽然无从宣泄。 大概是叶云卿太正经了,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真心真意的,看着反倒是他成了欺负人的那个。 段千钰轻咳一声,也不和叶云卿闹了“我只是说笑罢,阿卿莫要当真。从前是我犯了傻,过于自信,应该先亲自尝了一遍再给你的。” “让阿卿吃那么难以下咽的食物,我有点舍不得。” 叶云卿抬眸注视着他,清浅的笑意忽然在他清冷的红眸里荡开。 段千钰看得有些口干舌燥,又故作淡定地说“既然阿卿现在不想吃,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早点歇息” “好。”叶云卿轻轻点了点头,却是又朝着软塌的方向过去。 段千钰有些不解,然后就听他说“你我二人如今已经说开,有些事外人不在场,也不必再做戏了。” 叶云卿道“前些日子你为了要落我面子,才委屈自己揽我入眠。既然现在我们还将彼此当作朋友,也不必再同床而眠,毕竟这终归不合适。” “不过是暂居仙殿,这软塌我躺着也觉得合适,千钰应该不会连软塌也不愿意借我罢” 段千钰有点愣神“” 仙尊大人突然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作者有话要说叶云卿好朋友是不能一起睡一张床的。 段千钰我t 哈哈哈 今天带文案给推一推我基友刚开坑的古纯 是主攻文 快穿之总有人觊觎我的by长乐夜未央 文案 祁止拿苏哲当宠物养,但总有人企图和他抢宠物 穿到妖界时 龙族太子:阁下那只小九尾狐似乎是本太子的宠物。 穿到魔界时 魔鲛:这个小魅魔一定就是我未来的灵魂伴侣,我要和他结婚 穿回现代时 苏哲发小:我喜欢他很多年了,你算哪根葱 祁止:你们怕 不是都想死。微笑jg 钢铁直男又怂受x绒毛兽耳控鬼畜攻 第34章 叶云卿最后也没能独自睡软塌。 段千钰好歹好说,将他哄骗了一番,说俩人许久未见,更应该要同榻抵足而眠促膝长谈,将过去流失的时光里的遗憾给弥补回来,好好修复二人之间的感情。 叶云卿心里一开始其实有点纠结。毕竟段千钰只是将他视作朋友对待,自然能够好好与他躺一张床上不生半点旖念。 可他不一样。他就是在觊觎段千钰这个人。 但他才要说出拒绝的话,段千钰又拿出了他虚假的伪装,垂着眸语气似有几分可怜兮兮地问他“阿卿说愿意再同我当朋友,可是只随口一说,来哄骗我罢否则,阿卿怎会连同我一起睡都不愿意了” “从前我们一起修炼扶持时,常有在外露宿之事,同床共眠更是平常,当时也不见阿卿有任何拒绝。如今” “好,你别说了,我不睡软塌便是。”叶云卿瘫着一张脸,熟练地打断了段千钰一副惨遭抛弃的言论。 他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如果他再拒绝的话,反而看着像是他心里有鬼了,才会不愿意。 段千钰把叶云卿哄上床之后,倒没有再像前些日子那般对他动手动脚,规矩得很,当真只将他视作以为可以谈话的友人。俩人的聊天内容,无非也就是彼此间在仙魔两界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一如既往,都是由段千钰掌握着主动权,循循善诱似地诱导着叶云卿多说几句话。 然后叶云卿又在危险边缘试探,问了段千钰既然俩人能够继续保持如此友好的关系,那能不能把他手上的限制摘下,让他回去魔界。 段千钰嘴边温暖的笑容,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冷下来的。 他眯了眯眼睛,用着带有几分威胁的语气笑问“阿卿看起来,似是更想当我男宠” 叶云卿“” 虽然,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其实是朋友还是男宠的身份对他而言几乎没什么差别,反正那所谓的差距也不过是外人来看罢,段千钰实际上什么也不会对他做 他主要是想试探,段千钰会不会真的答应将他放回魔界。如今得知他的态度,他也放心了。 如此一来,他便有了理由不回去。 瞧,是仙尊他不肯不放人。 “好,我不问了。”想归想,叶云卿表情仍旧非常淡定,微微点头后翻了个身背对段千钰,看起来像是想终止话题,睡觉去。 段千钰以为叶云卿因为此事生气了,独自郁闷了片刻才又强硬地伸手把人带入怀里紧紧锁着,眸光在叶云卿看不见的地方逐渐晦暗,甚至隐隐还滑过了一丝疯狂。 他哑着声音说“阿卿,除了这件事,其他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 叶云卿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心里没忍住暗想,段千钰现在的举动就一点也不朋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 若非段千钰至 今什么事也没对他做过,他甚至要开始妄想他是不是其实也对他有异样的心思了。 身后的人的手掌温度有些高,搭在他腰上,隔着单薄的衣裳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从他掌心传过来的温度。脖子处全是对方不经意间洒到他身上的吐息,叶云卿没忍住闭上了眼睛,试图稳住自己开始飘忽的心念。 自堕魔之后,他修行的法门便有了不同。魔道法门不似仙门如此克制,相较之下更为放纵随心。他这些年虽然凭着主修的剑道尚能稳住从前的坚定与冷情,却也只是在不与段千钰对上的情况下。 只要靠近这个人,他的心神就会开始动摇。 半响,叶云卿才又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说“我有点失眠。” 段千钰知道他这是选择把话题跳过了,也是一种无声的妥协,内心的躁动才稍微压下些许。 他沉吟片刻,伸手将背对着他的叶云卿扳成了平躺姿势后,忽然翻身压到他身上。 这举动,倒是把叶云卿给弄得一怔,心跳不可控制地漏了半拍。 段千钰想做什么 然而段千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却只弯了弯眼睛说“我帮你,肯定很快就能睡着。” 叶云卿正不解着,双目突然被一只手覆住,挡住了所有视线与光。黑暗中,他听见段千钰低沉好听的嗓音柔柔响起“闭上眼睛。” 他下意识遵从了这个指令。 段千钰清晰地感受到了叶云卿的睫毛在他手心轻轻扫过的感觉,唇角没控制住又往上扬了扬。他安静地看了掌心下的人许久,才缓缓俯身,隔着掌心轻吻了他的眼睛,眉宇间透着满满的温柔与缱绻。 “嗯,然后你就能睡着了。”段千钰的声音里染上了甜甜的笑意。 “”乖乖闭起了眼睛的叶云卿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傻,才会信了段千钰的邪,觉得他会有办法。 他憋了憋,还是没憋住“你幼不幼稚” 然后又换来了段千钰仿佛偷到了好果子似的笑声,听得他瞬间没了脾气。 罢了。 也不知叶云卿是被段千钰给整郁闷了,还是段千钰那番举动真有点效果,没多久后他还真的感受到了倦意,旋即沉沉睡了过去。 段千钰心满意足地将人揽入怀继续抱着,心情好得仿佛拥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另一头,远离天泽仙峰的另一座小仙峰上,宿星寒乘 着月色坐在院子里,自己和自己下棋。 他在得知段千钰将对面魔尊收作男宠,还表示自己喜欢对方后,一个人独自冷静了好几日,甚至想过要不要借此再出去一趟,稍微逃避这个问题。 因为他知道没有人能够左右段千钰的想法,仙殿不行,他也不行。他如今唯一能做的,除了脱离仙殿与他断绝关系,便是做好心理建设,接受魔尊被他师父好好护着的事实。 可星族的事情,却一直是他心头挂碍。 他又在棋盘上放了一枚棋子,清脆的响声刚落下,仙峰下方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宿星寒原本以为只是又有想来找他的女仙被拦下了,并不想搭理。可不等他思考好要怎么走下一步,就听见底下的动静里似乎还夹杂着斗法的声音,想了想,还是起身到峰底一探究竟。 这一看,倒是让他见到了一位意外又熟悉的人。 看着误闯他在仙峰周围设下的陷阱,被对魔修同样有效的捆仙索捆住的君心月,不知缘何,宿星寒觉得自己郁闷多时的心情在这一刻似乎好了许多。 宿星寒穿了一袭青蓝色的宽大衣袍,平日里高束起的长发今日只随意用发带半束着,倒是让他张扬的气质收敛不少,多了一丝的儒雅。 他弯起了狐狸一样的眼睛,笑道“你可真是叫我佩服。” “我师父难得大发善心将你送走,你却又自己找上门来”说着,他又是一笑,“莫非,你也同那些温柔可爱的仙子们一样,被本公子的相貌与气度吸引了” 君心月听到他这番话脸色瞬间一黑,咬着牙说“你想多了,魔界中气质比你要出众的大有人在。我是听魔殿里的人说,我师父在你们仙尊的手上” “你师父”宿星寒想了一下,眯着眼睛笑容冰凉地问,“你师父,是叶云卿” 君心月听他这么问,心里也有了答案。顾弈南说的果然没错,她师父还真的被收押在仙殿里了 这算什么事仙殿向魔殿的示威 宿星寒轻笑了一声,从他看守他仙峰的小仙手上接过了捆住君心月的绳索的末端,眸光晦暗莫名“你们先下去,这偷跑进来的小猫咪,我来处理就行。” “啧,看来我得和师父说一声,加强仙殿周遭的结界了,省得轻易就有人能够偷溜进来。” 其实倒也不是仙殿的防护措施不够好,只不过最近因为叶云卿的原因,闯入仙殿的都是魔君级别的大人物,区区结界还真无法轻易将他们拦下。 君心月被宿星寒跟拖犯人似的被牵往峰顶,心里有些紧张,着急地挣扎着“呵,论结界,恐怕连你们仙尊都不及我师父的能力。那是师父他平日里不想与你们仙殿为敌,只想各自安好,否则就以你们仙界的防护,根本无法阻挡他的闯入。” 这句话也不知是戳中了宿星寒的什么点,他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用着有些冷漠的眼神盯着她“各自安好” “你们这群魔修还真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啊。” 若各自安好,那为何要去侵犯他的族地甚至还残忍地,连族里的孩子都不放过,没有留下半条人命 宿星寒冷笑了一声,抓住绳索末端的手用力一扯,将君心月朝自己的方向又拉近些许后拿出了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展示到她面前“说,你身上为何会有这个东西” 君心月看清了被他握在手里的东西后,双目微一睁,下意识就想动手夺回,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还 被束缚着。 她语气急促了起来“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这个月族仙令,就是她不顾顾弈南劝阻,要偷偷溜回仙界的其中一个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妈耶,我想小修一下错字啥的再发的,结果一个不小心直接点了发表幸好没什么大问题 撒糖是个大工程,所以我今天更新迟了自我安慰着 第35章 “你的东西?” 宿星寒又是一声冷笑,在君心月的身子碰到他掌心的月族仙令之前又把手收了回去:“也是,于你们魔族而言,只要抢到手的,都成了自己的物品。” 君心月秀眉微蹙:“我能理解你身为仙族人厌恶着魔族,但也请你不要在没搞清楚事情的情况下就往人身上乱泼脏水。这令牌原本就是我族之物,自我幼年时便交到我手中。” 君心月心里虽然有气,不过还是信了宿星寒为仙界之人,应当不会蛮不讲理扣押她的物品,便耐着性子解释:“我此趟冒险回来仙殿,除了确认我师父是不是被扣押在仙殿之外,便是想取回我的令牌。” 这是她月族的族令,是当初她爹娘被杀害之前亲手交予她的,有这道令在,才能证明月族的传承尚未断绝。如今他们月族所剩下的人屈指可数,当初还是多亏了叶云卿的帮助才能够存活,否则…… 她没注意到宿星寒略微变化的表情,只道:“总而言之,这道令牌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是它你必须还给我!” 她还要替族人报仇雪恨呢! 宿星寒神色微怔,手里捏着君心月弄丢的仙令出神了许久,才问:“你确定这是你的东西?那我问你,你可知晓此为何物?” 君心月张了张嘴就想回答,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宿星寒的态度有些奇怪:“这是我的私人物品,凭什么告诉你?倒是你,一直抓着我的令牌不放,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心里有点紧张:“这令牌对你而言只是摆件品,让你把它还给我你怎么反而那么多废话呢?你这样的态度,会让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宿星寒不发一语地与她对视片刻,忽然一笑,抓住令牌的手又往回抽了抽:“怎么就没有关系了?” “我爹曾告诉我,我与持有这枚令牌的女子有经天道认可的婚约,你说……它于我而言可有意义呢?” 宿星寒这话说得倒是不假,他为星族族长之子,而星族与月族久远以来一直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两族世代交好。当年他在得知星族遭到屠杀后,也去了月族一趟,发现那里也没能逃脱魔道毒手。他原以为月族所有人都难逃劫难,无一生还,如今却叫他又从君心月手里见到这枚仙令—— 虽然他心里一直排斥着这种半强迫式的婚约,但月族于他们星族而言终究是盟友,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关心一下。他知道君心月同样对自己没什么好感,才搬出这话来刺激她,想看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君心月果然炸了,瞪大了眼睛一副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宿星寒:“你放——” 她忍了忍,还是没让自己嘴里蹦出半点难听话。 “你别胡说,我怎么没听我爹提过?”咬了咬牙,她还是对宿星寒说,“此乃我月族密令,是我族的身份象征!我……” 君心月不想自己月族的惨事说于他人听,只道:“它对我而言非常重要,是我爹娘留给我的……遗物了!你自诩仙界之人,却连别人至亲留下的物品,都要抢夺吗?” 宿星寒又是一阵愣神,甚至对君心月的话抱有怀疑。 他的手指紧了紧:“月族之事我也略有耳闻,他们在多年前早已惨遭魔族毒手,全族覆灭!依我看,你们魔门的人就是灭了月族的凶手!这不打紧,把人灭族之后,还将他们手中的密令秘宝等物品尽数夺走……你可真好意思冒充自己是月族人!” “月族乃仙界内的古老部族,你若真是月族人,又怎会落入魔道之中?!” 君心月倒也不意外月族灭亡的事情会被仙殿的人知道,他们若不知道才真叫失职。 “惨遭魔族毒手?”听到这句话的君心月笑出了声,眼中满是鄙夷,“没想到啊,仙界对自己人还挺有自信。” “我原先为月族族长之女,与族人隐姓埋名,只守着族里一方小天地,潜心修行不问世事。可是某一天,一群不知从仙界何处来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领着一批仙士,闯入我月族地界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杀人!” 她依稀记得那是晚上,睡梦中的众人忽然被唤醒,迎来了恶梦般的大屠杀。原因是仙族人员试图要她爹交出族中的一个物品,但是却被她爹拒绝了。 然后她就眼睁睁看着她父亲被讨物品的人残忍斩杀。 一提起当年的事情,君心月脸色都惨白了许多,像是极度不愿意回忆:“若非当年有我师父赶来,可能连我都会死在那场屠杀之中……” 宿星寒眼中多了不可思议,甚至还有近似于世界观被颠覆那般的错愕。 他张了张口,声音不知觉间紧绷:“那星族呢?星月两族是在差不多的时间里受到的袭击,除了月族之外,星族人也无一幸免,而现场更是留下了魔气,你要仙界的人如何不怀疑,这是出自魔族的手笔?” 君心月愣了一下,低头皱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最后才说:“师父当年救下我后将我与幸存的族人带到了安全的地方修养,隔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已经堕入了魔道。” “我不知道师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星族与我月族乃世交,我因为担心星族惨遭杀手,所以请求他带我去了一趟。事情和我猜想的一样,星族人……没有我这般好运,他们留在族里的人全都死了,我们没能找到一个存活的人。” 说着,她的眼神柔了柔:“师父很强,而且他当时初堕魔,还无法彻底掌握身上魔气的收放。我不清楚在我们之后可是还有其他魔族去过现场,但倘若你们在星族发现了残余的魔气,很有可能是师父当时带我回去时留下的。” 宿星寒没有说话,兀自陷入了沉思,像是想从回忆里找出一些能够对得上君心月说法的蛛丝马迹。 君心月趁着他出神的时候,竟是挣脱了束缚着她的捆仙索,动作快得连宿星寒都没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握在手里的月族仙令给抢了回去。 逃离之前,君心月还嗤笑了一声给宿星寒留了一句话:“婚约的事情你就别想了,别随便见到一个姑娘就想娶,浪荡。” 夜色下,她穿着一身漂亮又简洁的红粉色衣裙,眼里的红漂亮得更甚头上的红桃花发饰,泛着波光的眼睛底下是充满了气势的自信。 好像宿星寒这位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在她眼里,连一颗星星都不及。 黑色的鸾鸟载着她乘风而上,也不知她手中带了什么法宝,随着天边一闪而过的金色光芒亮起,她与鸾鸟竟轻松地破开结界,离开了仙殿。 宿星寒一时间,心情复杂得不知道该先思考什么事才好。 君心月说她师父在结界术法上的造诣更胜段千钰,可为何他人至今却还委屈地被收押在仙殿里,不得逃离? 还有,她说当年杀害了月族的是仙界的人员,以及救走她的人是叶云卿这件事,是真的吗?倘若如此,为何这些年的调查下来,都不曾透露过半点异常? 宿星寒想了很久,脑中忽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莫非,星月两族的灭亡,与仙殿的人有关——? 在和叶云卿说开后,强硬地抱着他入眠的这个晚上,段千钰做了个把自己给惊醒的梦。 他躺在床上愣神了半天,才像是意识到什么那般飞快地朝自己身下瞄了一眼,然后跟碰到了什么扎人的东西似的,一个闪身飞速从床上下来。 段千钰还回头看了叶云卿一眼,发现他睡得很沉很安稳,并没发现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才一脸怀疑人生地走出内殿,在桌边坐了下来。 这些年来,梦见叶云卿已经是平常事了,甚至大多数都是恶梦。少数较为美好的梦境,也不过是重新经历一次他们从前在一起时经历过的日常。 虽然这样的想法可能已经在他脑中演绎了无数遍,但在梦里切身经历,还是第一次。 平日里清冷禁|欲的人在梦中动起情来,比他见过的任何美好事物更要诱人。他能够清晰记得他眼中情|欲浓厚的波光,所有压抑的喘息都成了耳边最为撩人的声音,手下的触感和温度是如此虚幻,又如此真实—— 段千钰抬手捂住了眼睛,强制自己停下对于梦境的桃色回忆。 幸好没有被叶云卿发现他这龌蹉的心思,若叫他知道了,恐怕是连朋友都做不下去了。 段千钰独自一人收拾好心情后,才又将自己的仪态收拾好,离开了卧房,并决定今天就出发去龙岭山帮叶云卿把天丹取回来。 最近大概过于精力旺盛了,还是找点事情做来分散注意力罢。 叶云卿醒来时,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身边空了的位置,上面留下的温度早已散去。 他默默在心里叹了一声。 可惜了,他昨夜是第一次用了魔殿里的人教他的那个术法,却错过了段千钰起床的时机,没能探出他究竟是什么个反应。 第36章 魔门中有很多在他看来很是奇怪的术法,最多的便是那些魔门女子学的,能够魅惑人心的媚术。 光是媚术这一门,就有很多分支。具体有哪些他并不清楚,因为他没有去钻研这方面的术法。论修行,他还是更为喜欢剑道。 只不过作为魔尊的日子,有时候还是挺空闲的,所以他难免多少会接触到一些较为歪门左道的魔门小术法。 像今日对段千钰使用的,便是引梦的一种。他只是略施小法术,稍微影响了一下段千钰的神识,应当是借此机会让他梦了一回与自己相关的春|梦。 至于梦中具体内容,以及段千钰的反应,他就不得而知了。原先想着他若是比段千钰醒得早,总能观察一下他……那方面可有什么变化。 没想到段千钰今日起得还挺早,而叶云卿习惯了他身上的气息,不知不觉就睡得很沉,错过了那个大好时机。 也罢,这样的机会还多着。反正如今段千钰仍是孤身一人,纵使他们二人不能在一起,他作为魔尊……做点不正经的事情,给他找点乐子也是可以的。 直到晚上,顾楠风闲着无事又来找叶云卿聊会儿天,他才得知段千钰今日把殿里的公务处理完后,就出远门了,走前还特意交代了顾楠风和慕秋阳帮忙多多照看他。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灌了一杯茶。 段千钰定是做梦了的,倒也不知他具体梦到什么,如今可以确定应该与他有些关系。 他原以为这人再觉得不适,最多也是拖至三更半夜再回来,没想到他直接跑了? 叶云卿有点想闹脾气,但他多年来的素养不允许他将这样的情绪表现出来,所以顾楠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 顾楠风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把段千钰这一趟出门是为了给叶云卿找寻天丹的事情告诉他。既然段千钰没有告知,应该是想给叶云卿一个惊喜,他就不要插手了。 “对了,这是秋阳让我给你的。”顾楠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纸,放到桌上。 叶云卿刚抬眸看了一眼,又听见他说:“准确来说,是蓬莱小主离开前交给慕秋阳,让他转交给你的。” 叶云卿身后取来了信纸,正要拆开,就听见顾楠风没忍住调侃:“蓬莱小主对你的态度似乎有了极大的改变,我记得她从前非常仰仙尊大人来着,如今……莫不是转换对象了?” “敢看上魔尊大人,她确实有极大的勇气。”各种意义上的,顾楠风暗暗想道。 叶云卿抿了一下嘴,没有出声,而是仔仔细细地将蓬莱小主要给他说的话看了一遍。 信里前边提及的,都是她已经说过的一些道歉话以及对于他酿制的仙酒的赞赏。是到后边,她才又说若有机会希望他能够帮忙留意那日闯入海月仙峰的苍牙魔君。 原来那日苍牙魔君到海月仙峰向楚宁等人发出袭击,是为了取得她身上一个叫做‘般若花’的东西。楚宁当时自认与苍牙魔君并没有太多的接触,而且叶云卿很快就赶来将他们救下,加之苍牙当时也未具体说自己想要拿走什么,所以一时间并没有发现。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嵌镶在她脖子处,琉璃链坠之中的花朵消失了。那是一朵金红色的永生花,开在蓬莱仙岛的深处,千年结一朵,被称为般若花。 楚宁说,这种花对蓬莱来说就是珍稀好看而已,但若是被魔界的人夺走就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因为传说般若花,是其中一个可以开启通往修罗界之门的物品。 只是蓬莱仙岛地理位置隐蔽,甚至会随着时间不断在空间里更换,周遭更有无数结界阻挡,魔族一般无法随意入侵。所以这些年下来,除了多年前被魔族偶然撞见了蓬莱仙岛而导致的入侵之外,般若花一直没有落入其他人手中。 叶云卿把楚宁的信看完后,陷入了很久的沉默。 久得顾楠风都隐隐感到了些许不安,迟疑道:“怎么了?难道小主她……真的向你表露心意了?” “……不是。”叶云卿顿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事情告诉他,“无非就是一些道歉的,和小姑娘说喜欢我酿的仙酒的话罢了。” 他害怕顾楠风不信,便又用着长辈般的语气补了句:“我只是在想小丫头还挺可爱的,到底是还未成长完全的小孩,倒也不会真的与她置气。” 顾楠风微笑着,心想,看样子叶云卿喜欢这种可爱类型的,不知道能不能建议段千钰在他面前尽量露出一些……呃,可爱的姿态? 然后,他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了。 深夜,顾楠风也不好再继续打扰叶云卿休息,便离开了。叶云卿将他送出房间后,心思重重地走回桌边,独自站在那里出神许久,才摊开手,从储物器里拿出了个东西。 一把玄金色的钥匙在光芒散去后,落入他手中。 叶云卿熄灭了烛火,掌心里的钥匙却在黑暗中散发出更加璀璨的光华,照亮了大半个卧房。 这把钥匙,就是传说中能够打开那扇通往修罗界之门的钥匙。 钥匙是他当年登上虚妄山将前任魔尊杀死后,从他身上取得的。他知道他身上有这把钥匙,因为当年他们想要杀害段千钰的计划当中,就包括了要打开修罗界的门将大修罗引向仙界。 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当时把魔尊杀死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把钥匙抢入手中。哪怕只有想法,他都不允许这一切的发生。 这把钥匙的使用次数有限,只能允许一次的往返。他这些年来也没想过要去修罗界,倒是不知道除了钥匙之外,竟然还需要蓬莱仙岛的般若花。 重点是,苍牙竟然想打开修罗界的门?他为何要这么做? 昏暗中,叶云卿的脸色冷漠得可怕。他将手指拢起,钥匙又被他收回了储物器之中,房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他的红眸,有流光在闪烁。 打开门的关键物品还是这把钥匙,只要还在他手中,苍牙就不可能得逞。 叶云卿隔日没有等到段千钰回来,却等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他打开门见到了被仙子拦在外面的宿星寒,对他看起来颇为严肃与正经的模样感到有些诧异。 作为对段千钰的事情如此关注的人,宿星寒这个名字与人,叶云卿自然是不会感到陌生。他在魔界也对他的事迹略有耳闻,也知道他是段千钰的徒弟。 他印象中,宿星寒似乎极为厌恶魔界的人,他魔门里的人没少惨遭他毒手,落得一身伤回来的。他在魔殿里,听过他弟子们念叨最多的名字,便是宿星寒了。 这三个字,几乎是魔门中各大弟子们扎小人的对象。 叶云卿见宿星寒表情似有几分复杂地看着自己,却久久没有开口,便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你找我?” 宿星寒看了周围的人一眼,然后刷开了手中的扇子扇了扇:“魔尊大人倒是在这里过得悠闲。” 叶云卿没有回话,宿星寒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知魔尊能否随我走一趟?我有点事,想与魔尊私下谈。” 他原先还有些犹豫,直到又听见宿星寒压低了声音说:“与星月两族相关。” 叶云卿愣了愣,最终还是应下了,并随宿星寒来到了他仙宫所在的仙峰。 宿星寒将他领到了自己的小院,周围的仙修们全部被他遣散了,除了峰底,周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未等宿星寒开口,叶云卿却是先问:“你见过心月了?” “是。”宿星寒对此也不意外,随手给叶云卿沏了一杯茶后接着说,“仙界一直认为,星月两族当年是被魔族摧毁的。可她手里有月族仙令,并告诉我真正杀害了月族的是仙界之人,还说……月族当年是被你救下的?” 叶云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问:“你是星族的人?” 他的语气里还带上了些许诧异。 不能怪他如此惊讶,当年事后他确实随君心月去过一趟星族,发现那里遭到的劫难似乎比月族来得要早了一些,他们没能赶去把人救下。 他当初只摸到消息说那些人要对月族下手,却没想到他们连星族也没有放过。 宿星寒握住扇子的手紧了紧,与叶云卿对视良久,才咬牙回答:“是。” “我想要知道当年真相。”宿星寒说着,咯哒一声将某个物品放到了石桌上。 待他收回了手,叶云卿才发现那是一枚与君心月曾让他看过的,月族仙令,有些相似的密令。 只不过宿星寒手里这枚是墨蓝色的,还带着宛若星空一样的点点银光,中间是星形的刻印。 叶云卿看了一会儿,问:“你信我?” “那就要看你给出的解释,合理与否。” 叶云卿又陷入许久的沉默。 有些事情他并不愿意提起,想着既然不会为未来带来任何影响,便让它随风而逝。 “这些事我原本不想道于他人听,可你是星族的人,倒也有知晓的权力。” 叶云卿抬眸对上了宿星寒的视线:“是,当年杀害星月两族的,是仙界的人。” “而且还是仙殿里的人。” 距离仙殿亿万里外的一座银山处—— “老家伙,这回我想入山,可还需要再与你斗一场?”深山的入口,段千钰抬头看着那身子几乎霸占了整个盆地的巨龙,语带调侃之意地询问着。 金银色的巨龙趴在地上,因为身形过于庞大,只轻微翻身都能引来地动山摇般的巨大动静,所以只懒洋洋地瞥了段千钰一眼:“不必了。” “臭小子,你如今都已是天道认可的仙尊,老夫可打不过你。”巨龙随意地甩了一下尾巴,惊起谷中的千万飞禽。 段千钰莞尔一笑:“那这山窟里的天丹,我能直接拿?” 巨龙鼻子里喷出了一股热息:“老夫若说不行,仙尊可是会直接乖乖离开?” “那是不可能的。” 巨龙嗤笑了一声,睥睨道:“那你直接取罢,别打扰老夫休息。” 段千钰没忍住弯了弯眼睛。 当年他年轻气盛,与叶云卿一同外出历练时无意来到此地,对这神山略有耳闻。他当时有些自傲,不顾叶云卿劝阻硬闯神山,和这头巨龙打了起来,惹得叶云卿不得不一起下场帮他。 他犹记得,叶云卿当时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盯着一个死物,显然气得不行,可每一招一式却都在护着他。 他当时心情应当是还不错的,神龙实力也确实非常强大,他们二人联手都不及他半分,只被他轻易玩弄于鼓掌间。不过,这一场打斗倒也成了他们二人那一趟出行时,最大的收获。 最后他们俩实在打得精疲力竭,同样进行了一场畅快淋漓的斗法的神龙似乎对他们还挺满意,当时还笑了几声说:“你们俩可真有意思。” “老夫的招式明明落在你们身上,都可能给你们各自带来致命的伤害,可你们却不尽心去躲,反倒关心着对方那无关紧要的受击。” 他记得,这位神龙当时还调侃了他们,问说:“你们俩,莫非是人家常说的,道侣?” 当时他和叶云卿都还很年轻,并没想过两个男人之间还能存在着这样的关系,直接给否了。直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对叶云卿的感情变了质,想开口,却又更难。 段千钰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落寞。 如若他与叶云卿再走这一遭,可还会有当年般的默契? 段千钰默默想着,转身正要进入山窟,突然听见巨龙问:“对了,你那位不是道侣却更胜道侣的朋友,他怎么样了?” 巨龙张口打了个极大的哈欠,懒洋洋地说:“当年我遇见你们二人,便看出了你们皆为人中龙凤,修行上定能有极大的造诣。莫怪我说得直接,你那位友人天生仙骨,是非常适合修仙的好苗子。” “我曾以为,这仙尊若换了人,也会是你那位朋友继承才是,没想到经天道认可的竟然是你。” 段千钰无奈一笑:“老家伙,你这句话还真冒犯到我了。” 末了,他却又弯起眼睛,桃花眼里荡漾着柔和的笑意:“但我也觉得你说得在理。” “他不太好,我此番过来,就是要为他取天丹的。” 段千钰说完,又回身询问巨龙:“按你这么说,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若堕了魔,会是为了什么呢?” 原本还兴致缺缺的巨龙在听见他这句话后多了点兴趣,眼神里甚至还有一些不可思议:“堕魔?” “不可能,多好的一苗子啊!他身上仙气纯净,仙骨深重,乃天道的宠儿。如此心气坦荡之人,一生气运都会受到天道庇佑,只要他愿意努力继续往上修,堪破大道入虚空都不是问题!” 巨龙又吐了些鼻息:“说实话,老夫就算信了你这臭小子会堕魔,也不信你那位好友会入魔道。” 段千钰啧了一声。 巨龙又摆了几下尾巴,震得周边的悬崖都落下了不少石头,才又眯着眼气呼呼地对段千钰说:“就他那股倔劲儿,心里淡得连自己性命都可弃之不顾的情况下,除了你这个变数之外,老夫实在没想到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堕入魔道了!” 这语气,显然也是巨龙赌气般随口一说罢,毕竟在它眼里就是仙道折损了一个好苗子,怎能不觉得心痛。 可段千钰却听得,突然再挂不住嘴边的笑容。 第37章 巨龙说的那一个可能性,段千钰倒是从来没想过。 人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经老龙这么一提,段千钰便有种突破了某个盲点的感觉。可若要再细入分析,他却又想不通究竟要如何将叶云卿堕魔之事,与自己扯在一起。 他思来想去,并没有发现自己那会儿曾做过什么,能够给叶云卿带来这般巨大的影响的事情。 在他主观意识里,叶云卿他就是在出门一趟之后忽然就堕魔了。这期间俩人不曾见过面也没有任何交集,他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叶云卿入魔道的事情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尤其,他一直自认自己对叶云卿的感情比对方于他的要来得重。因为从他角度来看,他是偷偷暗恋着叶云卿,而后者只是将他当作朋友来看待。 可是按巨龙的说法,叶云卿应当也是将他视作极为重要的存在。 先不说叶云卿堕魔究竟与他有无关系,联想这些日子来他对他做过的那些事,仔细一想,他确实……好像也没有真的露出那种极度排斥,或是非常厌恶的态度? 当然,也可能是叶云卿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或者又因为将他视作挚友看待,便好似从前那般,总是对他有十足的忍耐。 但是——万一呢?万一,叶云卿其实对他同样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段千钰越想越深入,越深入心里就难免越发激动,直到巨龙又在边上唠唠叨叨了一番,他才强迫着自己将思绪从美好的猜想里抽出。 进入山窟前,他又没忍住询问巨龙:“老家伙,你当真觉得我对阿卿而言,也相当重要?” 巨龙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后陷入了沉思,不知是否因为看穿了他内心的紧张,这老龙竟是眯了眯眼睛,语气几分欠揍地回答:“哎呀?臭小子,真当我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吗?” 大概还是记仇得很,巨龙把头转到另一边说:“这件事你自个儿想,自己摸索去,老夫不发表意见。” 段千钰:“……行,那我先进去了。” 在他身影没入洞窟里之前,巨龙又提醒了一句:“这天丹千百年才能结出一颗,数量稀少,纵然你是天尊,老夫也只允许你取走一颗,莫要多取了!否则,你会遇到什么事情,老夫可不敢保证。” 段千钰朝他罢了罢手表示自己知道了,才步入深窟。 许是因为有巨龙在此看守,藏有天丹的洞窟里平静得很,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机关——嗯,可能是因为他并未违反任何规矩。 周围的石壁上长着大大小小,灵气充盈的冰棱,将洞窟照得一片幽明。 直到抵达了洞窟的最深处,天丹所在之地。 白金色的天丹被放在一朵银色的石头花之上,一共有三颗。 丹珠明明就在眼前,可段千钰却没能马上将它取走。 深窟周围的石壁上,长满了一种冰紫色半透明的花苞。段千钰才刚踏入这个空间,那些花苞忽然相继亮起了莹紫色的流光。伴随着一阵阵清脆如铃一般,却又更为怪异些许的声音传入耳里,他突然头痛欲裂。 像是有无数锥子在同一时间,突如其来地撞入他脑子里,疼得他抱头跪在了地上。等他能勉强再抬起头时,脸色变得苍白不已,冷汗布满了额头。 段千钰按在地上支撑着自己的手指用力收紧,心里想着,难道巨龙骗了他?是它不愿意交出天丹,所以才趁他对它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诱他入窟? 从花苞处传来的铃音刺激着他的大脑乃至神识,他冷着眼,取出了自己的随身剑后在地上重重一挥,直接劈出一道裂痕来。 这样的动静引起了洞窟外打盹儿的巨龙的注意。它张口打的哈欠打到一半,侧头目光疑惑地朝洞口看去,最后动用了能量,将段千钰从里面弄了出来。 它望着脸色冰凉,仿佛从寒冰地窖里走出的段千钰,语气也不太好:“仙尊,你难道没信守承诺?” 段千钰缓缓抬头,寒声询问:“老家伙,你洞窟里的那些花是怎么回事?” 巨龙倒是被他这话问得一怔,过了半天才呐呐地说:“那是岁时花,仅在神山才能见着。” “岁时花蕴含着类似于时空的神秘能量,因此也只有它们才能滋养出神山独有的,能够修复一切乃至破损的丹元的天丹。” 段千钰见它不似撒谎,轻呼了口气,却是没说话。巨龙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又道:“岁时花对普通人而言,也只不过是神奇的花朵罢了。一般时候,它们甚至不会在人前开花,更不会袭击人。” 面对段千钰质疑的眼神,巨龙顿了顿又补充:“这世上,唯有一种人见到岁时花会受到影响。” “那便是记忆受损之人。” “仙殿的人?魔尊大人可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小院里,宿星寒不知觉间皱起了眉头,盯着叶云卿的眼睛里带着愤怒又有一些更为复杂的情绪在。 像是明明想因为觉得叶云卿在胡言乱语而生气,可内心深处却又有另一种迫使他稍微去相信的情绪在发酵。 叶云卿只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奋力为自己解释想要让宿星寒相信自己,而是自顾自接着说:“最初察觉到此事时,我内心的震撼不比你来得小。” “仙界已多年不曾有能堪破大道入虚空之者出现,而那些人自仙殿书阁中,非常古旧的一本书卷里得知有能帮助提升修为,可将道行大大拔高的一种,较为偏门的方法。” “这个方法概括了一个大型阵法,而既然是与扭转运道相关之事,仅凭仙道人自身的能力,并不足以运转这个阵法。所以他们需要借助星月两族,那能够摄取星月之力的星符与月符。” 就像是提到了关键词那般,宿星寒看向叶云卿的眼神在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后,从原先的略微出神变成了惊诧。 叶云卿敛了敛目:“星符之事,我也是后来才从心月口中得知。” 他抬手握住石桌上的茶杯,却只是轻轻转动了几下,并没有拿到嘴边喝:“星符与月符是星月两族的根本,当然,或许仙殿那些人愿意好好向两族的族长请求借用的话,可能还能有商量的余地。” 宿星寒表情紧绷得很:“是啊,既然是仙殿的人,急需星符月符的话只要好好向族长解释,也不是不能暂借他们一用!” 叶云卿的神情倒是十分平静:“前提,他们想做的并非难以启齿的龌龊恶事的情况下。” 宿星寒不解:“能有尊者可以修至破碎虚空的境界,乃全仙界人都乐见其成之事,有何不可言说?既然他们找到了方法,应当让仙界的人知道,或许大家还能齐心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惜,那并非什么见得人的好方法。” 叶云卿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才淡声说:“这个方式,需要有一位,拥有着某种极为特殊体质的人作为祭品,来换取他们的繁荣。” “行这般逆天之事,星符月符交出去后,自然是再收不回来。倘若他们如实道之,先不论两族族长是否还愿意将符令借出,这等事情若叫仙界的人知道了,他们可还能保住原来的身份地位……与威信?” 宿星寒觉得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最大的刺激,莫过于就是自己憎恨许久的那方与他想要报仇的目的可能没有半点关系,而他信任的,毅然投身加入的势力,却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灭了他星族的罪魁祸首。 叶云卿说完这些后就不再多说了,显然没有想要将更多的后续细节交代给宿星寒知道的意思。 但宿星寒还是下意识做出了猜测:“莫非……你就是当年他们需要的‘祭品’?”顿了顿,他又像是更肯定了几分,“你因为反抗所以误将他们杀死,而仙界那样的行为给了你过大的刺激,所以才决然入了魔道?” 叶云卿不置可否,把宿星辰该知道的事情都让他知道后,又像是恢复了他平日里的冷漠与疏离,不再多言。 宿星寒试图从叶云卿表情里探出一些他是在欺骗自己的蛛丝马迹,可对方总是瘫着一张脸,他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他在仙殿待了那么久,虽然君心月和叶云卿这两个人的话让他对灭族的事情有了不一样的看法,但要他马上就信了他们二人,倒也不可能。 魔界人都擅长说谎,他也不了解叶云卿和君心月这两个人,对他们说的话保留了几分信任。 把宿星寒倒的茶喝完,叶云卿便起身:“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 在他离开前,宿星寒又喊住了他,却是问了句:“丹朱草,我师父用在你身上了?” 叶云卿侧身朝他看去,没有说话,倒也算是默认了。 宿星寒沉默了片刻,才又说:“丹朱草确实是我略施小计,在君心月之前摘了下来带回仙殿。不过,这是因为我师父早前就交代过,让我外出时多留意丹朱草,他有需要。” 见叶云卿眼中滑过了一丝诧异,他又接着说:“师父以前历练时似乎受过伤,具体我也不清楚,是早年的事情了。于身体而言并无大碍,可是每回境界突破时,都会在那一刻影响他体内气息的运作。虽然他每次都能够压制下来,但随着境界突破变得越发艰难,这个隐患的存在影响也越大。” “秋阳仙君钻研多年,才找到了能够制作解决他这个问题的药丹的配方。材料我们几乎都已聚齐,就差这一株丹朱草了。” “所以,倘若魔尊手中尚有这一药草的话,算我以仙尊的徒弟恳请您,能够借我师父一用。” 叶云卿回到房间后就再没出来过,独自一人待到了深夜,直到段千钰突然外出归来。 段千钰打开门见到叶云卿难得还坐在外殿没有睡觉,神情显然有些意外。他缓步踏进房间,唇边正要扬起那抹温柔的弧度,房内的气压却猛地低了下来,同一时间还有风雨欲来的气势在房中炸开。 他身后的房门‘砰’的一声重重合上,太师椅上的红衣男子缓缓抬眸朝他看来,眼底一片冷冽。 叶云卿才发出一声冷笑,段千钰就熟练地先开了口:“……我错了,阿卿你别生气。” 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事,但先道歉总是对的。 这是段千钰与叶云卿多年相处下来,不知不觉中养成的某种习惯。 因为叶云卿很少真的冲着他发火,而只要对方一发火……问题肯定是在他身上。 第38章 叶云卿被段千钰的如此识时务给整得一愣,见到他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反应,心里纵然有再大的气也发不出来了。 更何况,他原先就只是气他不顾自己的要事,反而将丹朱草用在他身上。虽然他同样也需要丹朱草的助力,但即使没有也无妨,不过是需要好好睡一觉罢了,与段千钰的情况相较下,影响并不大。 段千钰发现自己说完后,叶云卿果然不再一副气得像是力量要失控的模样,甚至将胁迫般的气压也一并收了回去。但他并没有松下心情,因为叶云卿虽是不再发怒,可眼中的神情却由一种难以言喻的难过替代,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万分悲恸的事。 段千钰看得心慌慌,不断思索着自己这期间又犯了什么滔天大错。 还是,有人趁他不在仙殿时又对叶云卿下手了?这些人怎么就那么不省心?! 他正欲发火,就听见椅子上的叶云卿淡声询问:“你错什么了?我什么都还没说,也不敢责怪仙尊大人。” 段千钰试探道:“……阿卿可是因为我没有提前交代一声就擅自出了一趟远门而不高兴?” 岂知叶云卿听完后,嘴边的浅笑似乎又更冷了些许:“啊,你不提我都忘了还有这件事。” “……别,阿卿莫生气,我能给你解释!要不,作为交换我也陪你出门一趟?” “那让我回魔界?” “……我还是让阿卿捅几刀泄泄愤吧。” 叶云卿被段千钰气笑了,他还真是坚持不让他离开仙殿啊。 从椅子上起身后他缓步走到段千钰面前,微微抬头,还能看见对方眼底的几分心虚与无辜。 叶云卿想,他可能被段千钰惯坏了。否则,明明先前几千年的时间都独自忍受过来了,可如今他不过约莫两日的时间没见到眼前这个人,怎的竟如此想念了? 段千钰面上依然保持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可实际上内心却是有点小紧张。他正想着叶云卿会对他做什么又或是说出什么较为愤怒的话时,却见到他忽然朝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倾,额头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他右肩处。 他有点惊慌,原以为叶云卿是像上次那般说睡就睡着了还喊不醒,正要动手将他扶住时,突然听见他低声开口。 “你把丹朱草用在我身上,那自己要怎么办?” 叶云卿的声音轻飘飘的,一字一字落入段千钰心里,软成一片的温柔。 他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叶云卿话里的意思,以及让他如此生气的原因。或许是激动,又或是因为心里那突然升起的一种喜悦,他开口时,打趣的声音都多了一丝沙哑:“阿卿是担心我,所以才生气的吗?” 叶云卿闭着眼睛,并不想让段千钰发现自己短暂的狼狈,皱了皱眉头学着那日的他回了句:“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在幸灾乐祸?” 换来了段千钰一阵愉悦的低笑。 他眸光微动,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伸手将叶云卿抱住后见他果真没有露出过于抗拒的反应,嘴边的笑容又深了几分:“放心,没有那颗药丹也不会为我下一次的大境界突破带来太大的影响。至于后一个大境界,最快也要再等个几百年了。” “这期间阿卿也不再需要丹朱草,只要星寒还能再找到,我便能让秋阳制作药丹了。” 叶云卿顿了一下,抬头不解地看向段千钰,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后者弯了弯他的桃花眼,笑得一脸神秘。 待段千钰将放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挪到他面前时,掌心里便多了个四四方方的金盒子。 “我这一趟出门,是特意为阿卿去取了天丹。”段千钰说完,没错过叶云卿眼中一闪而过的吃惊,眼中笑意又深了深,“你还记得我们从前曾误闯过的神山吗?那里有条金银色的巨龙,我们还和它打了一架的那个地方。” “知道。”叶云卿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闷闷的。 他当然知道那个地方,也知道天丹的事情。早在魔界时,他就知道要彻底修复他身子的问题,需要这颗天丹。但以他的身份,显然是已不可能有机会接受神山的挑战了的。 而那些年他与仙界为敌,更加不可能寻求仙界人的帮助。 他原以为段千钰只是因为做了不太好的梦所以出门回避,却是没想过他那是计划之中的出行,且还为他带回来了他所需要的天丹。 叶云卿敛了敛目,低声问:“神龙可是又为难你了?” 段千钰张了张口就想回答,可话到嘴边,他又换了说词:“是啊,老家伙的脾气你也不是不清楚,倔得很。此趟过去,我可是与他又战了几百个会合才辛苦通过考验,还落了一身伤……” 他刚说完,就见到叶云卿又蹙起了眉头,像是马上就要检查他身上的伤,便抓住了他有些不安分的手,不再与他开玩笑:“……我说笑的,阿卿别着急。” 见叶云卿抿着嘴,他轻咳了几声解释:“我如今已是仙尊身份,老家伙自然不会再阻拦我,这天丹我取得很顺利。” 段千钰将盒子塞入叶云卿手中后,又道:“对了,我在取天丹的时候还见到了个神奇的东西,就顺道摘下想送给你。” 说完,他又变戏法似的从储物器里取出一朵淡紫色的花苞,上边还有灵活的莹紫色流光在窜动。 他目光落到手心里的花苞时,不自觉暗了些许。 “记忆受损?不可能,我对我这一世的修行之路记得清清楚楚,不曾找到过任何记忆上的断层。” 段千钰在神山听到巨龙的解释,初时尚有不信。 巨龙沉吟了片刻,又道:“那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仙尊这记忆,很有可能是被有心人封起的。既然有心为之,那必定是不想让你知晓。只要对方能够将控制好这一段记忆的抹消,再稍微将前后修饰一番,是能够让你的记忆在缺失了一部分的情况下,无缝衔接。” “如此一来,只要仙尊没碰巧遇见岁时花的提醒,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巨龙见他陷入沉思,又道:“老夫看守神山多年,你又是仙界仙尊,没必要搞陷害这一套。你大可自己理一理记忆,总不可能无时无刻都是保持清醒的吧?那种闭眼再醒来的情况,中间发生过什么事,你可能够保证在没人告知你的情况下,都一清二楚吗?” 段千钰陷入了很长久的沉默。巨龙见他无法亲自取出天丹,便晃了晃身子缩成能够进入洞窟的大小,好心地替他取了一颗天丹,出来的时候手上还多了朵岁时花的花苞。 他记得巨龙当时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老夫与这座神山联系深厚,也从岁时花那里确认了点东西。” “挺意外啊臭小子,你确实是有一部分记忆被封印起来了。此乃天机,老夫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不过……这朵花苞你拿着。” 段千钰没有马上伸手接过。 巨龙见他干啥都小心翼翼的,也是气笑了:“老夫犯得着害你吗?”说着,硬是将东西全塞入他手里。 “老夫可以告诉你,这朵岁时花你交到与那段记忆相关的关键人身上,让他拿着。待花开时,你再收回,岁时花自然会让你知道,你究竟遗忘了什么。” “……关键人?” 不知缘何,巨龙盯着他深深叹了口气:“老夫可以给你提示,但有些时候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只要不为现状带来影响,或许不知道也挺好。” “若你坚持想知道,可以想想身边重要的那个人。” 段千钰将思绪拉回,见叶云卿对岁时花产生了疑惑,便温声道:“听老家伙说,这是仅能在神山找到的花,名岁时。” 重要的人?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自始至终只有那么一个叶云卿。 他嘴边含笑:“它还说,这种花可以在很久的时间里都不开花。不过,只要赠花与收花之人之间的情谊足够深重,便有机会让它盛开。” 叶云卿缓缓抬头与段千钰视线接触,见他笑盈盈地说:“虽然阿卿如今已入了魔道,但我还是信了与阿卿那些年相识相知下结交的感情,并不会受到我们二人相异的身份阻挡。” “阿卿可愿同我一试?试一试,这朵岁时花能否盛开。” 段千钰说得如此认真的一番话,要说叶云卿没有任何触动是不可能的。 莹紫色的流光映出了叶云卿红眸底下的柔和,他伸手取走了段千钰掌心里的花:“好。” 段千钰面不改色,可收回藏于袖子底下的手,却握得死紧。 他未曾想过,自己竟失去过一段记忆。 而这一段他不知道的过往,很可能与叶云卿有关,甚至与他堕魔的真相有关。 他不能想象,究竟得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叶云卿选择抹消他的记忆,还自己入了魔。 岁时花开花需要一段时间,段千钰把花交给叶云卿,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带在身上后,又催着他把天丹炼化了,甚至还将自己平日里修行闭关用的地方都给了他。 林天鸿他们已经懒得再为这种事和他置气了,如今在他们来看,只要段千钰没有因为叶云卿而耽误了仙殿所有事务,他们就能够心满意足。 炼化天丹倒没有丹朱草那般容易,段千钰忙完后就会到那附近晃悠守着叶云卿,有时候甚至可以直接待到隔日天明。独自一人的期间,他一直不断整理着自己的记忆,最后把怀疑的地方定格在雪山受伤的那一次事情上。 他记得自己当时确实领了仙殿交代的任务,去了那座位于飞鸾山附近的雪山。任务说了那里有高阶妖兽出没需要去处理,他也隐隐记得自己经历了一场打斗,应该还是完成了任务,就是伤得有些严重,最后在雪山某个洞窟里休息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他就见到了仙鹿。 至少他从自己的记忆当中,读取出来的是这么一回事。 在叶云卿闭关出来的那一个晚上,段千钰扛着一堆仙鹿特别爱吃的灵果,来到它平日里待着的那座仙峰。 仙鹿同样对他表现出了往日的热情,然后屁股对着他,开心地摇着短小的尾巴吃起了果子。 段千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眸光暗沉地盯着它看了许久,突然道:“小祖宗,听殿里的人说,平时我在忙或是不在的时候,阿卿大多时都同你在一块?” 仙鹿摇晃小短尾有一瞬间的停顿。 段千钰又阴测测地说:“听闻你和他特别亲昵,还总是会带着他在仙殿周围晃荡?” 仙鹿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 来了来了,它的变|态主子又要为了恩公来跟它瞎吃醋了! 第39章 段千钰来找仙鹿,当然不是单纯想和它吃醋而已。 见仙鹿一副听懂了却想逃避问题不给予反应的模样,段千钰又道:“你说,仙殿里对你前仆后继,各种讨好的人那么多,你为何就只看上了阿卿?” 仙鹿淡定地咀嚼着口中的果子,将腮帮子撑得鼓鼓的,心里想着那肯定啊,仙殿里那些人哪能比得过恩公半分? 段千钰沉默了片刻,又说:“我怎么觉着,你这小祖宗喜欢阿卿多过喜欢我这个主子呢?当年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越把你养着,我越觉得你不似是能做出如此乖巧地守着我的事情的鹿。” 仙鹿又抖了抖耳朵,不怎么高兴地抬起其中一只前蹄在地上跺了跺,似乎觉得段千钰这番话是在毁坏它声誉。 段千钰却是突然笑了一声,从石头上起身走到它身边后跟好兄弟似的一把拉住它脖子。 仙鹿被他这么一锤差点噎住,还没来得及发小脾气,就听见段千钰阴寒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让我猜猜,是阿卿把你带到我身边的。” 仙鹿的小耳朵不抖了,还在欢快摆动的尾巴也直直立住了,全身僵硬得仿佛是一座石雕。 它通人性,被养到这么大也能够听懂人说的话,叶云卿交代的事情它也都记得。它只是有些纳闷,明明什么也没让段千钰知道,他是怎么猜到的? 今日的段千钰在它眼里看着有些怪异,严格来说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他用着半威胁的语气说完那句话后就靠在它身上,久久没有动作,那让人感到有些不适的威压隐隐约约,似是有些低沉,连带着它整只鹿也不太好受。 它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段千钰了,有那也是非常久远之前的事。 大概是在它刚被带回仙殿没多久的时候,它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性格仿佛变了另一个人似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也没见他笑过。那会儿他情绪特别不稳定,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还是只小鹿的它念叨着什么。 哦,是了,他好像是一直在念着一个人。他说的所有事情皆与那人有关,好像特别在乎对方。 仙鹿初始除了救了它的叶云卿之外,其实对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哪怕段千钰也是因为它受到叶云卿嘱托,所以才继续会跟在他身边。 段千钰当时极为痛苦的模样终究还是让它一只小小鹿动了恻隐之心,偶然发现自己脖子处的铃铛对他还能起到情绪安抚的作用后,每次他难过时,它就会动用叶云卿送它的铃铛,平复段千钰崩溃边缘的沉郁。 如今见段千钰情绪似乎又有一些起伏,它想了想,便又甩了甩头,让自己身上的铃铛荡出了一阵疗愈的铃音。完事了,它忽然反应过来,想说段千钰那阵子一直念叨的,不就是恩公的名字吗? 段千钰轻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和沉默的仙鹿置气。 毕竟它若是不想沉默,也说不出半句话来。他这趟,不过是想试探试探这小祖宗的态度罢了。 不能说完全没收获。他知道小祖宗听得懂他所说的任何话,也将它方才短暂的僵硬尽数察觉,更加确认了心里的猜想。 看来,他在雪山的时候,可能发生过更多的事。 不得不承认,仙鹿铃铛的声音,每一次都对段千钰十分见效。他心中压抑的情绪确实松了不少,在仙鹿毛茸茸的背上靠了一会儿,才将目光移到它脖子那个会发光的琉璃铃铛上。 这东西仙鹿从小就带着,因为他一直觉得那是它的机缘,而他作为仙殿的人还不至于要去觊觎一只仙兽身上的法宝,加上他并没有去窥探别人私有物的习惯,便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 大概是许久不曾出现过的情绪再次困扰着他,在又一次听见这温柔的铃音后,他突然对仙鹿身上的铃铛有了点兴趣。 “不跟你抢。”段千钰知道仙鹿特别看重这个铃铛,伸手触碰时还特意给它说了一声。不过仙鹿见到他碰,也只是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像对待仙殿其他人那样对他。 这一点段千钰还挺欣慰,再次心里感叹没白养这位小祖宗。 要知道这家伙脾气硬得很,也不知跟了谁,只要是它看不顺眼的人,哪怕上手的是仙君它也敢踹。 通体剔透的铃铛躺在他掌心,暖暖的温度随着不断散发出的浅白色柔光渗入血骨。铃音启动时亮起的银白色华光映入他眼底,照亮了他眸中的一片星辰。 段千钰只随意打量了几眼,正要松手时,却又无意见到了那藏于流光之下,极其微小的一抹黑点。他心道可能是一直都没有为仙鹿保养过这法物,或许沾染了一些污秽之物,便分出几缕神识探入,想着替它清理一番。 只是他意识方触碰到那一处,瞳孔忽然震动。 黑点是一个落款。 字为‘卿’。 今日是见不到月亮的晚上,叶云卿走在昏暗的长廊上,周身还带着一股湿寒之气,显然刚从外面归来。 他手里捧着一束冰蓝色的花,花蕊还亮着浅浅萤光,将他冷硬的面庞映出一丝丝的柔和。 叶云卿趁着段千钰还未回来出了一趟门,跑到附近一座无人的小仙峰上摘来了这一堆鲜花。是顾楠风告诉他这种花在仙峰上百年才盛开一次,制成糕饼味道会非常清甜。 这种花确实在魔界见不着,他来了兴趣,便想着摘回来请段千钰帮个忙,让膳房的人弄给他试试。 ……实在不行,段千钰想亲自上手也可以。只不过,他可能这辈子都吃不出顾楠风形容出来的美味就是。 他在往卧房回去的路上走没多久,就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仙子们远远响起的,听起来有几分着急的叫唤声。 “仙尊大人,魔尊他没有离开,只是去……” 叶云卿话未听尽,就见到了出现在长廊另一头的身影。 段千钰自黑暗里走出,脸上难得不见平日里的笑容,步步朝他走近。 叶云卿出门的时候给仙子们交代过情况,所以她们知道他的去向。想来段千钰回房没见到他人误会了什么,也没听人家的解释急匆匆就要往外跑。 他淡着脸朝段千钰身后追来的那几位仙子微微点头,无声说着让她们不必过来,剩下的交给他解释就行。 再收回视线看向段千钰时,他心里又觉得几分好笑。 想想,他在段千钰心中的分量应该也颇重的。否则,此人怎么三番二次因害怕他逃走,连仙尊的风度与稳重都不端着了。 段千钰在距离叶云卿仅有几尺的地方停了下来,面上依然没有恢复笑容,反而带着后者解读不出来的复杂情绪,连双目都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那般微微发红。 两人相顾无言。 最终,还是叶云卿默默抽出了一枝花,无声递到段千钰面前。 段千钰垂眸看了许久,才缓缓抬手接过。叶云卿正欲开口,却见他忽然又伸手将他整个人紧紧揽入怀,惹得他心中微微一惊,甚至有些不解。 段千钰看着,怎么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他心里有些紧张起来,难道是当年那些人的作为被他发现了?不,不应该,他若知道了应该不仅仅是这样的反应。 再说,他也没有将当年的具体情况告诉宿星寒,哪怕他真向段千钰透露了什么,也不至于让他知道情况。 见段千钰抱着他久久不说话,他没忍住问:“你做什么?” 他还特别想问,这人知不知道自己老是做出这样的举动,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是的不是被其他人,是被他这个有心人。 在良久的沉默后,将头靠在他肩膀上的段千钰才低低开口:“……你揽月酒什么时候能喝?” 叶云卿:“……?” 搞了半天,段千钰就是想喝酒了? 他这一声不响突然冲过来将他抱住,整得好像下一瞬就要开口向他示爱似的,结果就是要问他酒? 叶云卿被段千钰气笑了,没好气地回答:“说了四十九日,自己数日子。”怎么着也还有十来天。 看他又不说话了,叶云卿冷着脸把他推开,面无表情道:“没事就别跟个小孩子般乱撒娇了,别压坏我的花。” 说完,便绕过他,气呼呼地往卧房的方向回去了。 那些仙子们见到他路过时表情冷得仿佛冬日雪,没忍住又暗暗交换了八卦的眼神。 哦豁,仙尊方才不还匆匆忙忙地要去找人吗?怎么人找到了,却反而又把人给惹生气了? 叶云卿离开后,段千钰并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在原地站了老半天,手里还揣着从叶云卿那里收到的花。 天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在见到叶云卿的时候一股脑将心里头的所有疑惑问出。以叶云卿的性格,他有意隐瞒的事,这么直接询问他肯定不会回答,若强行逼迫他回答,很可能还会把他逼走。 但叶云卿在喝醉之后会变得很听话,还非常好哄骗。 他见过那样的他,乖巧得让人忍不住想对他做出更多的事。 第40章 叶云卿对段千钰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他心里也清楚单恋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所以隔日便想开了。 至于段千钰,在询问过他揽月酒的事情后还真的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每晚睡前都要向他提一句。若非他这几日表现得十分平常,除了喜欢在床上对他‘动手动脚’但没有做更多逾越的事情之外,他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了揽月酒的什么玄机。 可是等真的到了能够去取酒的日子,段千钰反而不着急了。 他甚至连主殿都不去了。 叶云卿从内殿出来的时候,见到段千钰衣冠楚楚地坐在外边的软塌上,手里把玩着一块灵玉。 那块玉还是他送他的,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犹记得,当时是他初察觉到自己对段千钰有异样心思的时候。奈何段千钰平日里态度看着,就像只是将他看作好友对待,他不善言辞,也没想过要将自己的心情告知,来破坏两个人平和的关系。 但那份喜欢之情到底无从宣泄,想着印象中道侣之间总是会相互赠送对方一些信物。于是,他便借着独自外出历练为由,特意去了一趟妖界,找到一头特别狠戾的凶兽。 主要据闻那头凶兽手中有不少它从别人身上抢来的珍宝,他花了好几日的时间,先利用阵法与各种法宝将它精力消耗至半,觉得时期差不多了才上前与它搏斗了一场,总算将它杀死。 然后他从一堆战利品当中,挑中了这一块白色圆润的,没有任何雕刻痕迹的玉。这块玉色泽饱满灵气充裕,甚至已经生出了一丝灵性。它最好的地方在于自身就好似无底洞那般,能够吸纳源源不绝天地灵气,不仅可以起到护主的作用,带在身上更能为修行提供极大的帮助,是难得一见的好玉。 叶云卿揣着它回到了仙殿,在遇见段千钰的时候极其自然地就丢给了他,还表示因为战利品太多,就随手挑了件自己不需要的东西给他。 段千钰欣然收下,而他的心,自那次交出去之后,就再没收回过。 “阿卿,你起了?你想要的花饼我让人给你做了,今晚应该就能配酒食用。”段千钰见他出来,手指微拢将灵玉收起,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叶云卿抿嘴盯着他看了片刻:“……仙殿最近遇上不好的事了?” 他觉得段千钰这几日看起来有些奇怪,总是给他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怪异感,可仔细观察的话,却又发现他与平时相较并无不同。 听他这么问,段千钰还疑惑了一下:“没有,怎么了吗?” “……没事,你今日怎么还在?” “因为我今日想陪阿卿游仙殿。” 叶云卿收回了想从桌上给自己倒杯水的手。 他怕自己喝水的时候会不小心被段千钰的话给呛着。 叶云卿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也曾是仙殿之人,哪怕如今范围内已多了好几处仙峰,但大部分地方我都非常熟悉。” 段千钰又拿出了自己的扇子,整一副文雅公子的模样:“谁说我要带你熟悉仙殿了?当我是要做巡察吧,想要阿卿陪我。” “从前我们不是不管做什么,都总是形影不离的吗?莫非,阿卿又开始嫌弃我了?” 叶云卿不太懂,这个‘又’字从何而来。 大约是习惯了段千钰的各种骚操作,叶云卿很快又调整好了心情。 等真的陪段千钰晃悠了一圈,他才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仿佛是在向仙殿的人宣誓主权。 不过,也不晓得是否因为段千钰总能整出这样的事情来,叶云卿发现仙殿里的仙人们似乎不再像初时那般排斥他了。 今日段千钰带着他,在遇见一些后辈时也会像以前一样给他们指点。甚至到后边,段千钰似乎是又回到了以前他尚在仙殿时候的习惯,见他太过安静,下意识开口让他给那些人指点一二。 叶云卿看着面前一脸懵逼的仙人们,无声看向段千钰。后者好像也才意识到这件事,看向他的眼神有几分抱歉,还有些许他看不透的难过。 他突然意识到,既然段千钰也将他视作极为重要的朋友,那么他是否能够认为,他对他的堕魔……其实同样非常难受? 段千钰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后正要朝几名表情发懵的后辈开口,叶云卿却突然隔着衣袖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动作打断。 “那我告诉你们,如何才能不轻易着了心魔的道罢。” 小仙人与段千钰闻言,皆是一愣。叶云卿倒是没有在意他们的反应,低声开了口,如冷泉般清凉又细腻的声音轻轻传入他们耳中,不知缘何竟有平静人心的效果。 小辈们还得再三提醒自己,面前的人真的是一位魔修而不是仙人。 不过,堂堂一位魔尊竟然教他们要怎么做才不会轻易堕魔? 他们心情有些复杂。 段千钰是盯着眼眸微敛的叶云卿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抓住自己的手还未松开,甚至抓得有点紧。 他的心忽然又软成一片,眼中的柔和与浅淡的笑意都叫旁人给发现了,换来另一波的震惊。 段千钰索性不再掩藏自己的情绪,在叶云卿说到一个顿点后,立马伸手习惯性地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朝围观的小辈们扬嘴一笑:“好了,正好已是日落时,本尊与阿卿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不能再把他留给你们了。” 这话说者有意,听的人倒也听出了暧昧。 叶云卿侧身站在他身后,耳根微微发红,心道段千钰又不正经了。 嘴上功夫倒是厉害,实际行动却是一片空白。 小辈们对叶云卿的事情了解得并不多,对他倒也没有几位仙君与上仙的怨恨来得大,正处于较为不知世事的纯真阶段,所以听见段千钰这么一说,都露出了善意的笑声。 段千钰又弯了弯眼睛,然后带着叶云卿走了,直催促他到海月仙峰取酒。 有人在他们离开后小声呢喃:“我瞧着,仙尊大人也没有大家传的那么可怕。” “废话,你也不看看跟在他身边的是谁?” “怎么?那不是魔界魔尊吗?说来,魔尊大人和我想的也很不一样啊!” “你是咱们之中仙龄最小的,不知道魔尊他曾经也是我们仙殿的人。仙君和上仙他们都不让多说,但其实咱们私底下都知道,这两位从前的关系可好了……” 叶云卿一共给段千钰酿了六坛揽月酒,但是在段千钰准备把六坛全都扛走时马上制止了他。 他纠结地提醒:“……我觉得可能会有些烈,以我们的酒量,两坛不能再多了。” 段千钰笑了一声:“阿卿从前又不是没同我喝过酒,可还不清楚我的酒量吗?” 就是因为喝过才清楚。 段千钰酒量很好,比他好上很多,说千杯不醉也不为过。只是,这毕竟是他酿制的揽月酒,他也是根据自身情况估计了一下,确实是两坛不能再多了。 叶云卿见他如此坚持,便退一步说:“行,你可以将它们全部带着,不过另外四坛你今夜恐怕是开封不了的。” 段千钰眉头轻轻一挑,显然不相信他说的话:“好,那我今晚看看,阿卿酿的这酒能有多烈。” 他们商量了一会儿,最终将把酒言欢的地方定在俩人曾经待了许久的踏云仙峰。 踏云仙峰曾是他们二人,还有几位同门师兄弟修行时居住的地方。 如今那几位同门几乎都已是上仙又或是仙君之辈,有了自己的仙峰。而段千钰在叶云卿离开后又对他一直非常思念,在那之后就特意没再安排人入住,踏云便一直闲置着,只是都会有人定期清扫,所以叶云卿过去的时候,见到峰顶的小院还是如此干净。 叶云卿抱着其中一坛酒,和段千钰一起来到了后院,那建于水池上的亭台处。把酒放下后,他才开口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好,甚至每次隔日醒来都会忘了自己前一晚醉后所发生的事情,只从段千钰口中听说过,他喝醉时候不吵也不闹,并不烦人。 他心里其实有些担心,担心段千钰这些日子下来对他的事情已有所察觉,不管是堕魔上又或是情感上的事情。 万一他在醉后没承受住段千钰的逼问,把所有事情都说了,会发生什么事? 叶云卿微微出了神。 龌龊心思若被段千钰发现,他会把他赶走吗?堕魔的事情若让他探出了异常,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阿卿?” 段千钰温润的声音将他思绪唤回,他刚侧头,就看见了他脸上柔和的笑意:“我确实有很多话想与阿卿说。”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几分,连语气都沉重不少:“时过经年,如今你我已物是人非。你可知晓,当年我们仍在一起修行时,我从未想过你我二人竟会落得身份对立的下场?” 叶云卿放在酒坛边缘的手指收紧了些许。 是啊,他也没想过他们会落得如今的局面。 此时早已入夜,踏云仙峰没有其他人,周围幽静非常,水波微荡的水池上倒映着天上弯月的影子,一晃一晃的。 略微紧绷的气氛又被段千钰的轻笑打破,他也将自己怀里抱着的酒放到桌上,迫不及待就让他开封。 酒香味浓烈却又不刺鼻,是一种段千钰不曾闻过的清甜香气,让他内心着实惊讶不已:“不愧是阿卿亲自酿造的,只闻味道都让我嘴馋。” 叶云卿没有喝,而是先给段千钰倒了一杯。见他举杯就喝,忽然又一阵猛烈的咳,显然是被酒中的烈度给呛着了,丝毫不惊讶。 段千钰眼眶微湿,有些咋舌:“……还真的,有点烈。” 岂止有一点,简直是他喝过最烈的仙酒。可是这种烈却不伤喉,只在入口的一瞬有那样的感觉,很快又化作一股清甜在嘴里散开,最后滑过喉咙口时,就变成了一种舒爽的丝滑与清甜。 叶云卿看了段千钰一眼没有回话,给自己倒了杯后轻抿一口,眼睑颤了颤。 烈,怎能不烈呢? 揽月酒为酿酒仙表达自己爱意的一种方式,在酿制时倾心注入的皆是对赠送之人的情感。 情越深重,酒越浓烈。 段千钰哄骗了叶云卿来喝酒,也确实是想与他谈心,趁着谈话让他松懈后又给他灌了不少。 叶云卿酒量算不上差,但也只是普通罢了,远不及他。加上这揽月酒的浓烈程度比他喝过的任何仙酒还要强,才没几杯,叶云卿的眼神就已经开始涣散了。 可是段千钰却突然不敢再深入探究他的眸光。 那样的眼神忽然与噩梦中的那双红眸重叠,里面似是有无数哀伤,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 “那你恨我吗?”已有七分醉的叶云卿忽然开口问道。 段千钰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是又将话题拐回了最开始的时候。 “恨?”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反问。 他低笑了一声,语气中的情绪难以辨别:“是啊,怎么可能不恨呢?” 死一般的寂静。 也许是因为受到酒的影响,段千钰的情绪突然提了上来,沉声道:“说实话,在你那一日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与仙殿解除关系时,我确实很生气。” 叶云卿晃神之际,段千钰的视线却蓦地撞入他眼底,眼中情绪复杂万千不似作假:“叶云卿,我恨你怎能一声不响,不顾我们二人之间的情谊,说堕魔就堕魔,直接将我们本该同归的道路硬生生切作两半。” “我恨,你为何能够如此狠心,将我们千百年来的相伴弃如流水,丝毫不顾虑我的心情,走得如此决绝。” 爱得那么狠的人突然说走就走,甚至还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那样的悲痛确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曾经化作愤恨。可是在受到无数梦魇的缠扰后,他却又明白过来,他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恨有多重,爱就有多浓。 段千钰本以为若自己再见到叶云卿,可能对他情感会已经淡去,也可能会恨不得亲手将他撕裂。 可是等叶云卿真的再一次出现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不曾放下过这个人。 叶云卿的思绪已经开始朦胧,甚至不需要段千钰再动手,他都会以端正的姿态坐在那里,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给自己灌入一杯又一杯的酒,将眼眶刺激得一片湿润,波光粼粼。 段千钰伸手将他鬓边的头发撩至头后,带着薄茧的温热掌心贴在他被风吹得有些冰凉的脸庞处:“阿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年为何要踏入魔道?” 叶云卿抬头凝视着他,头脑明明早已不再清醒,可心里还会因为段千钰的回答而轻轻抽痛。 他紧抿着嘴,明明在这之前都有问必答的他,却在这个问题上有着异常的倔强:“我不能说。” 痛苦的记忆,他一个人承担足矣。 在叶云卿脑里不断提醒着自己意识的,依然是这句话。 段千钰双目微怔,显然没想到叶云卿到了这个地步,依然还能死守着不说。 “为什么不能说?”段千钰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的隐忍,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直至他感觉到指尖传来湿润感,再借着月光一看,发现无论遇到多大的痛苦都不曾哀嚎过一声的叶云卿,眼角处竟滑落了一道泪痕。 叶云卿再次开口,声音却冷清异常:“我不能说。” 比起回答段千钰,他更像是在不断提醒着自己。 不能说,因为他不想看见他难过。 “……云卿,你咳,你想清楚了?你确定,确定要这么做?” 混乱的争斗已归入平息,猎猎寒风肆意吹刮。风雪中,老年人虚弱的声音飘飘浮浮。 雪地上的鲜血像是开出了一朵妖艳的红花,段千钰的身子就在这朵血花上,纯白的衣裳染成了一片鲜红,腹部的伤重得惨不忍睹,内里的元丹已然消失。 这些年以来的努力,在一夕间毁灭。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双目依然睁着,却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只剩下一丝像是在为了什么执念而强硬撑着的气息。暗红色的魔气就像是无形的利爪,不断攀升,缠绕着他,就像是死,也要将他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小心翼翼护着的人,就快要消失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叶云卿眼里的神色十分平静,他手握爪状微微抬起,凛冽的能量在他掌心凝聚,缓缓靠向了自己的腹部:“师父,对徒儿来说,这世界上,没有比段千钰更加重要的东西。” 随着一声无奈的轻叹响起,雪地之上,又多了另一道血痕。 撕心裂肺都不及的疼痛也没能让叶云卿的表情变得扭曲,他将手里的光亲手送到了挚爱之人身上,将对方身上所有的黑暗抽离。他眼里的星辰逐渐散去,唯一带不走的,是他从始至终,难以为人所察觉的温柔。 如果他们两个人之中只剩下成对立的最后一条路可选,那他要将所有的光明都送到段千钰身上,让他成为众人拥戴的那一个。 黑暗的那一条路,由他来走。 “我头好痛。”叶云卿低低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丝的委屈,他方才的模样着实吓着了段千钰,所以后者早已不再对他进行逼问,只是将他的异常都记在了心里。 段千钰还没回话,便又听见他用着疑惑的声音询问:“你之前说,是不是亲一下就能够缓解了?” 叶云卿的语气非常正经与认真,倒是把段千钰给问得一愣,甚至有几分不自在。 “……”那是他当年喜欢上了叶云卿,趁他醉酒想占他便宜的时候瞎扯的话,还不小心被云绫给撞见了,叶云卿怎么还记着? 段千钰正想着该怎么回答他,结果他却先他一步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往下拉了一些后又微微抬头,唇瓣的温热贴到了他的嘴边。 他再一次陷入了怔愣。 直到池子边忽然又传来了熟悉,且带着怒意和不敢置信的叫唤声。 “段——千——钰!!!” 云绫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今天会心血来潮,想到踏云仙峰回忆过去的日子。 她要是不上来,就不会又见到这令她想要自戳双目的一幕了。 段千钰被云绫的叫喊惊了一下,先将靠在自己怀里的叶云卿扶到边上坐好,然后起身走到亭子边缘看向不远处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云绫。 嗯,看样子云绫显然又误会他想趁叶云卿酒醉的时候胡来了。虽然,他是打算这么做没错,可这回该如何解释,真的不是他先动的手? 云绫就站在池水边缘怒瞪着他,而他还没想好要给云绫什么反应,叶云卿身上清冷的幽香忽然又再次靠近。 他微愣着侧头看向了走到自己身边的叶云卿。 叶云卿穿着一身红衣,醉意让他脸上甚至是眼角都染上了诱人的绯红。明明气质依然如此清冽,可骨子里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勾人。 他抿着嘴,心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伸手就揪住了他的衣领,动作多了平日里没有的强硬:“你跑什么?我说了头很痛。” 说完,叶云卿手里一个使力,又将段千钰拉往自己的方向,再次覆上他的唇。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段千钰自然也再无心搭理再次撞见他们亲密的一幕的云绫。 他眼中的光芒尽数暗下,将叶云卿重重按在亭子处的柱子上,低头将他真的好似只想缓解疼痛的,笨拙的浅吻缓缓加深,将主导权彻底抓住。 晚风柔和依旧,将池水抚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波纹,就像是在谁的心里,也撩出了层层的不平静。 站在池子边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可亭子暗处的两道身影依然紧贴着,段千钰紧紧揽着叶云卿,仿佛要将他随着自己浓烈的情绪一并融入骨子里。 叶云卿眼中的湿润掺杂着一些茫然,像是在疑惑这样的作为并没能减缓自己的头痛,眉头也因此微微蹙起。段千钰看着他的眼睛,却越发情动,惹得抵在柱子边的人抑制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喘息,如同他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万分克制,却又更为撩人。 段千钰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也醉了。 否则,他怎会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似乎也从叶云卿眼中见到了一丝浓烈的情感,与他无异。 第41章 深红色的大氅在床上摊成了皱褶,容貌生得极其俊美的男子被重重压在上面,整齐的衣衫已然被蹭得凌乱,却还是很好地穿在身上。 他微微仰首时,红眸中的情|欲竟能极好地与纯真的茫然融合在一起,因为意动,惹得他冷淡的神情都变成了一种诱惑。 段千钰的眼睛里也一样染上了浓烈的欲|望。 他用手指在叶云卿那被自己亲得有些红肿,还泛着些许水光,十分诱人的唇瓣处轻轻按压,开口的声音沙哑得可怕:“阿卿,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叶云卿眼神涣散地注视着他,显然早已彻底没有了自我意识。 段千钰与他贴得近,自然能够察觉到将两个人的身子变化。 他眼神一凛,用力却又克制地捏住叶云卿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难受吗?” 叶云卿这会儿倒是回答他了,声音是难得的柔软:“难受……” 头疼炸裂,身子还莫名燥热,像是有什么情绪想要宣泄,可他却又找不到能够发泄的地方和办法,只能无助地看着段千钰。 段千钰也难受,他甚至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对叶云卿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可是他对他的珍视,牵制住了他最后一丝丝的克制。 他最终还是没有对叶云卿动手,因为他现在毫无意识,甚至隔日醒来还会因为醉酒而忘了今晚的所有事。但那种事留下的伤害必然会被他发现,他不敢想象若他内心对此十分拒绝的话,将会表现出什么样的反应。 退一步说,就算叶云卿真的不抗拒,但段千钰也只想在他清醒的情况下要了他。 翌日,叶云卿在踏云仙峰上的小屋里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见到陌生又熟悉的屋内情况时,思绪难得迟缓了片刻,才逐渐反应过来。 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木桌上还放着那两坛未喝完的酒,还有一碗仍在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段千钰昨日果然将他灌醉了。 揽月酒的浓烈程度,比他所想的更甚,不过几杯就已经快要夺走他的意识。 他坐在床上轻叹了口气。 如他所料,昨晚喝醉后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说过的话,他全都不记得了。 希望他的意志足够坚定,没有被段千钰问出太多的东西来。 叶云卿独自缓了片刻后才翻身下床,离开前还将段千钰为他准备的醒酒汤给喝了。 推开小屋的门走出去,踏云仙峰早晨的风景宁静而祥和,池水边有几只白色的仙鹤正在清理身上的羽毛。许是被他一身煞气惊扰,它们在见到他出现后拍了拍翅膀又飞走了。 这个时辰,段千钰大概是到仙殿忙活去了。 叶云卿心里很清楚,但醒来没见到他,心里终究是有些失落与担忧。 而被叶云卿记挂着的段千钰,正坐在主殿的书房处,手里提着笔止住了动作,似是又陷入了出神的状态。 夏松例行站在他边上,见他今日不知第几次在处理公务时走神,都有点纠结要不要提醒他了。 他心里纳闷得很。 仙尊平日办事那叫一个雷风厉行,而起做起事情来专注又勤快,像今日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这仙文批着批着突然又发起了呆,时而还眉头深锁,似是深受某件事情的困扰。 实话说,他在仙殿这么久以来,唯一见过能够影响段千钰情绪的,也就只有那位魔尊了。 这俩人,莫非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想到这里,夏松心里觉得好笑。 按正常情况,他们这些小的不应该是给仙尊出主意说要怎么处理魔界那些魔头吗?怎么到了这两个人身上,他们反而还得关心起这两个身份对立之人的感情|事儿来了? 公务攒了一堆,可段千钰今日却无心处理,总是要忍不住想起昨日与叶云卿发生的种种事迹。 还有叶云卿坚持不愿意说的秘密。 在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愣神后,他索性放下了笔,在夏松惊恐的目光下,又一次旷工了。 他原本想到踏云仙峰一趟,看看叶云卿醒了没,却在路上遇见了慕秋阳。 慕秋阳一见到他,就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 “我听楠风说,你昨天骗着云卿去喝酒了?我记得云卿酒量算不上太好,肯定远不及你。老实说,瞧你匆匆忙忙的,该不会是昨夜真的借酒壮胆,把人给……?” 段千钰用着死亡凝视一样的眼神看着慕秋阳,后者瞬间明白了答案。 慕秋阳嫌弃地看了看他,又嘀咕:“啧,你们喝的也是云卿酿的仙酒吗?酿的什么酒啊?那日取酒时,听他说给你酿制的还得等上一段时候。” 提到这个,段千钰心情倒是好了一些:“阿卿说只给我酿的,叫揽月酒,味道很好,很特殊,我不曾喝过。” 说着,他扬嘴一笑,像是自己也没注意到,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炫耀般的自豪:“就是特别烈,以我的酒量,竟是连两坛都无法搞定。” 殊不知慕秋阳在听见他这句话,原本还笑嘻嘻的表情突然僵住,旋即变成了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你说什么?什么酒?”甚至连说话都开始语无伦次。 段千钰见他如此反应,眼中泛起了疑惑之色:“揽月酒。怎么?这酒,可是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着去了。”慕秋阳目瞪口呆。 慕秋阳作为同样擅长酿制仙酒的仙君,于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确实比段千钰来得多。 “?”段千钰眼中疑问更甚,然而慕秋阳并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低头用着有几分吃惊的语气呢喃:“以你的酒量两坛都搞不定?就那个酒坛大小,哇……这得多浓烈!” 待段千钰终于开始失去耐性,他才伸手将他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问:“天啊,你真的没有借着醉意,对云卿……这样那样?” “……他意识不清,我不想。” “啧。”慕秋阳又朝他投来一记嫌弃的眼神,“活该你把人灌得那么醉。” 然后,他才又神秘兮兮地笑问:“你可知晓,揽月酒对酿酒仙而言,有个特殊的意义?” 这种事情,段千钰自然是不清楚的。他在仙殿里都快活成毫无感情的柳下惠了,怎的会去关注这些风花雪月之事? 慕秋阳时隔多年再对段千钰产生了同情心,不过这一次却是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同情。 他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这酒,一般而言,都是酿酒之仙以赠酒的名义,向收酒之人隐晦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虽然很多收酒的人都同你一样,不了解它的意思。” “不过吧,也许它并非一种正式的示爱,可这酒中承载着的情意,却是骗不了人的。一般会借着这种方式道出自己心情之人,多数都只想着将自己的心思默默藏在心里不让人知晓。那些知道的,多数都是老夫老妻般的道侣了。” 慕秋阳说完,抬头一看,段千钰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 唯有眼里七零八落的光,在宣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之情。 慕秋阳纳闷地问:“所以,你和云卿是怎么回事啊?”顿了顿,他才又道,“我听楠风的转述,一直以为你还想温水煮青蛙,再养个几百来年的感情才敢下手。” “结果没想到,这小段日子里,你已经悄悄把人给拿下了?可以啊!” 段千钰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可似乎是又因为心中的浪潮掀得太高,声音都卡在嗓子处发不出来。 然后又见慕秋阳皱起了眉头:“不过听你说,云卿给你酿的酒,区区两坛你都扛不住,这可不像是几个月内能够培养出来的程度啊。” 许久,慕秋阳才听见段千钰几经艰难才发出的声音,带着虚浮的平静:“……何出此言?” 慕秋阳终于逐渐察觉到段千钰的异常,迟疑道:“算我今日当一回好心人告诉你,这揽月酒神奇之处在于,它成酒后的浓烈程度,取决于酿酒之人对收酒那一方的情感,究竟有多深厚。” 段千钰沉默了半响,问:“……挚友间的情谊?” 换来了慕秋阳一记白眼外加看傻子般的眼神。 “揽月酒,那么浪漫的名字,谁和你搞什么挚友情?”慕秋阳气呼呼地说道,“揽月酒可非倾注什么亲情友情就能酿好的酒,酿酒仙若不喜欢那个人,百次千次都酿不成!” 他原本还想继续说话来着,可抬眸见到段千钰的神情实在不对劲,便没再开口,只默默地看着他。 慕秋阳觉得自己明白过来了一些情况。 确实,他们都知道段千钰喜欢叶云卿,还爱得特别狠。可是叶云卿本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他们却是不清楚了。 他和顾楠风也知道,段千钰在任何事情上都能够果断处理,唯有面对这份感情时,像是个缩头乌龟。 因为于段千钰而言,叶云卿的归来就像是一场梦。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种平衡上,害怕自己只要有任何逾越,所有的美好都会破碎。 又过了很久。 “……真的可以吗?”段千钰轻轻开口,声音里压抑着碎裂般的哽咽,努力将想要飘散的几个字凝聚。 他真的可以试着,去越过和叶云卿之间隔着的那条线吗? 他的阿卿,会也怀揣着同样的心情,在那里等他? 慕秋阳见段千钰眼眶被刺激得微微发红,也不忍再与他拐弯抹角:“按我个人经验,除非叶云卿的骗术已经丧心病狂得连情意都能够伪装,否则……他对你的情意肯定不假。” 他抬手在逐渐失神的段千钰的肩膀处重重一拍,在他看向自己时,贼笑着鼓励:“因为我还不曾见过,比你收到的更要烈的揽月酒。” “所以,云卿肯定比我们想的,更要喜欢你。” 叶云卿在回往他和段千钰的卧房的路上,遇见了正好想找他的云绫。 云绫的表情看起来不太对劲,双眼有些红肿,像是哭过的模样。 念着昔日同门之情,他便关怀询问:“怎么了?” 云绫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他许久,眼眶又开始泛泪,哑着嗓子突然就反问他:“云卿,你是不是喜欢段千钰?” 叶云卿动作一顿,显然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会这么问。 应该是说,他有点错愕这件事是如何被云绫发现的。 然后他又听见云绫说:“昨日你们在踏云仙峰喝酒,我又不小心看见了。” 云绫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我知道以前那一次是他哄骗了你,可这一次,我见到你主动亲他了。” 虽然她知道这其中肯定也少不了段千钰的哄骗,可此次她看见了叶云卿的眼神,与当年懵懂被欺骗的时候完全不同。 她是个姑娘,心思细腻,不难看出他眼底竭力隐藏却还是流露出来的情意。 所以她又一次难过地跑走了。 “……?!”叶云卿听完很是震惊。 云绫说,他昨日对段千钰做了什么? 他亲了段千钰?! 还有,云绫说的以前是……哪个从前? 叶云卿脸上面无表情,心里的不平静却汹涌万分,甚至满脑子疑问。 他花了一小会儿的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心情,虽然见云绫看起来是受到极大创击的模样,但仍然没有选择隐瞒她:“是。” 叶云卿的回答很平淡,可云绫还是没忍住捂着脸哭了出来。 她其实并不生气,只是很难过,没忍住道:“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喜欢着你。” 叶云卿顿时明白,为何云绫从他踏入仙殿后,对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一直都很奇怪。 他手指轻轻一动,最后只抬手在那低头掩面哭泣的姑娘的头顶处轻揉,轻声说:“绫儿很好,但我一直只将你视作亲妹妹看待。” “我知道的。”那一声许久不曾听见的过的熟悉称呼,让云绫的眼泪落得更加汹涌了。 叶云卿收回了手,无声站在她面前,直到她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断断续续道:“放心吧,我不会因此讨厌你的。我也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只要你开心就好。” 但这依然不阻止她看段千钰不顺眼。 说归说,可云绫的心情一时半会儿想要彻底好起来并不可能。大概算是她最后留有的一点私心,加上这是段千钰和叶云卿两个人的事,所以她并没有将段千钰对叶云卿的情感告知。 这种事,等段千钰什么时候想清楚了自己说开,会比较好。 叶云卿安抚了云绫好一阵子,将她送走后才拖着有些沉重与疲惫的步伐往卧房回去。 其实他的心情现在十分混乱。 难怪段千钰今日一早就不见人影,莫非……是被他昨夜疯狂的举动给吓着了? 那,他该如何面对段千钰? 此事若永远想不起来倒还好,他大可以完全当做没有这件事发生,心无负担地继续待在段千钰身边。可如今叫他无意知道了,即使段千钰不开口问他,他亦会觉得不自在。 叶云卿刚推开房门踏入房间,身后突然多出了另一道人影,伸手就将他推入房中,却又在他身子略微往前倾时用力将他拉回。 砰的一下,直接用身子把他抵在正好被合上的房门边。 叶云卿微微一怔,耳边是段千钰轻轻的喘息,像是很着急地就从远处赶了过来。 段千钰的身子正紧紧贴着他,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两个人的心跳都有些快速,跳动得铿锵有力。 在这般诡异的气氛下,谁都没有先说话。 第42章 空气中,像是有两股浓烈的情绪,快要达到临界点。 叶云卿能够感受到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身后则是硌人的门板。 段千钰伴着危险的低笑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阿卿身段是真的好。”温热的气息随着那带有调戏意味的话语轻洒在他耳边,燥热的手扶住了他的腰,不安分地游走。 “说来,那么久了,阿卿是不是也该履行,以色侍人的义务了?”段千钰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冷漠。 叶云卿眸光微顿,还是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把人推开。 段千钰靠在叶云卿身旁,没有让他发现自己眼睛底下的晦暗,见他冷静如常,张口就在他诱人的脖子处重重一咬,却又在那疼痛彻底陷入肉骨之前,变作缠绵的亲吻。 叶云卿身子明显地轻颤了一下,但依然紧抿着嘴不动作,倔强得很。 虽然,他不知道段千钰这突然间的又发什么神经,就当做他误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药吧。 但是他忽然累了,不想再去躲了。 长久以来,他一直很有信心,也以为自己真的能够将这份感情紧锁在内心最深处,独自一人承受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做不到。 情至深,泛滥如潮。 所有的自以为是,不过是因为这个人没有出现在他面前罢了。 既然事已至此,且最初便是他自愿沦为他一个人的‘阶下囚’,众人以为的自甘堕落,却是他的甘之如殆。 没有人知道这份情究竟有多重,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对他的喜欢,到了何种地步。 他只知道,叶云卿能够为了段千钰倾尽所有,哪怕是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 衣服上的腰带被人用力扯下,段千钰正用力地在他脖子处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叶云卿抓住段千钰扶在他腰上的手抓得死紧,似是在克制着什么,却没有把他推开。 直到他再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沉沦的低吟。 所有的激烈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房门忽然被人重重锤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响声,这并没有吓着叶云卿,却把守在外面的仙子们给狠狠惊了一跳。 她们犹豫地交换着眼神,正准备敲响房门查探两位大佬的情况,房内突然涌出的威压却将她们尽数逼退。 仙子们非常识时务,在外边齐齐躬身后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长廊外就再无半个人影。 房内,叶云卿神情冷静且平淡地注视着前方,唯有眼里还泛着尚未褪去的情动,眸光似是涣散,又似是专注。 许久之后,他才听见段千钰压抑着声音问:“你为何不反抗?” “叶云卿,你知道只要你开口说不,只要你拒绝,只要你反抗,我就会停手!” “但你为什么不说?!” 低沉的声音逐渐拔高,到最后的有几分失控。 段千钰把头抬起,终于与他的视线对视。 他这才看见,段千钰漂亮的桃花眼里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柔笑意,里面只剩下深邃的压抑,还有无处安放的惊慌和那一抹,他看不懂,又或是不敢去深思的情绪。 叶云卿神色微动,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垂眸回答:“因为我不想。”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半响,段千钰才自嘲般轻笑出声,再开口时嗓音里竟带上了一丝湿意:“叶云卿,你为了魔殿的人,纵使被人百般羞辱,任意糟蹋,也不介意吗?” 他眼睛逐渐发红,不知是因为难过还是愤怒:“是不是只要任何人拿你魔殿弟子为要挟,你都愿意让他们这般待你?” 叶云卿抬起头,视线直直迎上段千钰失控边缘的眼神,声音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可能吗,段千钰?” 不可能。 段千钰当然清楚真实的答案是什么。可是这不可能背后余下的原因,于他而言却是更加不可能。 他强行维持住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沉声说:“也对,毕竟纵观三界,还没有人权势比我来得强大。” “段千钰,你是傻子么?”叶云卿冷眼注视着他,冷笑了一声后就要挣脱他的钳制摔门而去,可手还没来得及去开门,又被他死死抓住。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瞪着看了许久,最后还是段千钰红着眼睛轻轻开口:“我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 叶云卿安静地注视着他,不发一语。 “我的爱很自私,我利用他不喜与外人接触太多的性格,让他在无意识情况下被我养成仅依赖着我一个人的习惯。如此一来,他就能待在我身边,长久在我视线之中,只有我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我原以为他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可不曾想有一日,他竟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不顾我们之间的情谊,毅然走上了另一条无法与我同归之路,从此再无声息。” 叶云卿的手被段千钰抓得生疼,疼得骨头都像是要碎裂那般,可他只能注意到自己平静的表情底下的无数震惊。 “后来我又找到了他。我知他生性冷情,心中只有修行,无半点情爱挂碍。我端着自己的道貌岸然,藏着对他的无数龌龊心思,疯狂嫉妒着每一位能够光明正大地与他并肩之人。” “所以我又一次自私地用着极端的方式,于众人前落了他面子,借着羞辱他的名义将他囚在我身边。” 段千钰抬手轻轻抚上了叶云卿的脸庞,眼里的决然却如此坚毅与狠戾:“哪怕他会恨我,我死也不会再把手松开。” 所有对情感的克制,在慕秋阳向他说了揽月酒的事情后,尽数崩裂。 他终究还是跨过了那一条线,踏入叶云卿的地界。 在前来的路上他就已经做好了抉择,这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若叶云卿的心思与他和慕秋阳猜测的不同,那就算让叶云卿永远不得见天日,他也不会再让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段千钰知道,自己的心念在许多年前,叶云卿消失的那一刻起,就因为疯狂而陷入了扭曲,所以迟迟不敢越池半步。 他珍爱着他不敢触碰,却又私心地不想让他离开。 段千钰,你可真是个卑鄙的人。 面对他这样的态度,叶云卿的反应还是很平静。 倒不如说,他脸上的表情从来就不会有太大的变化。唯一能够反映出他心理的,是那始终不变的灵动双眸。 果然,里面碎了一地的震惊,还有迟疑和不敢置信的种种情绪,唯独没有害怕与排斥。 虽然,早在云绫找到叶云卿说了一些奇怪的话,再结合段千钰这些日子来的反应,他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可是他没想到,还不等他理清情况,段千钰却像是受到什么刺激那般,先来对他试探后又直接摊牌。 等真到了这一刻,叶云卿心里的所有紧张和不确定,都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和段千钰如今相隔的距离,并非咫尺那般简单。 “我也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很久。” 段千钰闻言,眸光开始颤动,像是在努力让自己不要因为这样单薄的只字片语,就轻易缴械。 叶云卿的语气十分冷静,却语出惊人:“我想接近他,想让他对我做出除牵手亲吻搂抱之外更多的事,所以顺着他的意,假装很在乎魔殿的子弟,心甘情愿被他收押。” “倘若是他,再过分的事,我也无不可。” 再疯狂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 确实,他和段千钰之间要在一起,摆着的不仅仅是身份上的问题。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拒绝。 再说,他努力爬到如今的位置,如此深厚的道行,为的不就是能够让自己任性妄为吗? 叶云卿微微抬头,眼神认真而又专注:“因为叶云卿只有一个梦想,那个梦想叫做段千钰。” 从踏入魔道的那一刻起,叶云卿就再与仙道无缘。他心里早已再无挂碍,万千世界都无法惊起他内心半点波澜。 唯有段千钰,只字声息,就能让他的心思惊鸿翩飞。 段千钰的疯狂是显而易见的,是肆意张狂的,仿佛唯恐天下不知。叶云卿看起来是冷静而自制,可这样的内敛,只是因为将所有的疯狂都收敛。 一旦爆发,天崩地裂。 “……阿卿,你在骗我吗?”段千钰眸光暗沉地注视着被扣押在自己身下的人,指尖缱绻地在他滑嫩的脸颊处轻轻摩挲,所经之处都留下了暧昧的余温。 叶云卿沉吟片刻,严肃地问:“若实在没办法,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看?” 段千钰抓住了他想要动作的手,头一偏,又把脸埋在他脖子处,再开口时多了些鼻音:“那不行,我会疯的。” 段千钰抬手拢好了叶云卿身上被他弄得松垮的衣服,又顺着他的手臂缓缓往下滑落,然后将他手指紧紧扣住。 就算真的是谎言,那他也信了。 如果叶云卿想要的是仙殿,他能给他。 如果叶云卿想要的是他的命,那便任君取之。 他这辈子,就栽在这么一个人的手上,也不想再换地方。 “阿卿,我喜欢你。”段千钰靠在他身上,又郑重地说了一遍,“喜欢得无可自拔。” 叶云卿眼睑轻轻一颤,等发现视线有几分模糊,才知道眼里泛起了薄雾。 他深吸了几口气,在段千钰身后微微抬起的手抖了抖,像是在确认眼前的情况是真是假,犹豫了许久,才敢轻轻搭上,然后五指才逐渐用力收紧。 原来这一份感情并非单相思,而是两相悦。 就像是雨和雪,终于在空中相遇。 叶云卿眼中是少见的柔和,带着一种痛苦的喜悦。 如若这一切都只是段千钰为他亲手编织的假象,那么就让他在生命燃烬之前,去享受这片刻的温存罢。 段千钰忍了忍,还是起身贴近了他的脸,声线因为压低而多了些许性感:“阿卿可知昨夜喝醉后,都对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 叶云卿瘫着脸,耳根发红说:“我不想知道。” 段千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想起刚才回来时见到哭哭啼啼离去的云绫,猜他应该已经知晓了什么,便垂了垂眸:“没事,我再演示一遍给阿卿看就好。” 叶云卿一愣,在段千钰快要亲到自己前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见他眸光暗下,似是又要胡思乱想,他便赶紧先一步开口:“你就没发现自己身体情况的不对?” 经叶云卿这么一提,段千钰才察觉到自己周身的气息涌动得不太正常。 他有点头疼。虽然早已知晓自己在临近突破的边缘,可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喷发。 叶云卿见到段千钰的这般窘态,心里因为愉悦没忍住起了些许调戏心思。 他伸手轻轻勾了一下段千钰的衣领,眼底滑过了一丝罕见的笑意,凑近他用着清冷的声音,却是问出这样的话:“我的喜欢对你而言,竟激动得足以成为你突破的动力吗?” 段千钰喉咙有些发紧,握住了叶云卿放在他衣领处的手,又将他重重压在门边后低头在他耳边轻语:“你知不知道你如今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欠……” 最后的字他将声量压得极低,只够叶云卿一人听清。 叶云卿垂眸避开他的视线,却是说:“但以现在的情况,你不行。” 确实,他再压一会儿,就必须得去闭关冲刺了。 段千钰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偏头封住了叶云卿的嘴,凶狠地掠夺着他唇边的气息。 清醒时回应着他的叶云卿,不经意的撩拨更让他欲罢不能。 段千钰在叶云卿的下唇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等我出来,就让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第43章 段千钰给叶云卿留下这‘威胁’般的话后,在能量彻底爆发之前又回一趟仙殿交代了一下事务,才终于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情况下去闭关了。 仙界仙尊,办事从不按理出牌。 至于叶云卿,虽然俩人如今算是互通了心意,可段千钰因早年事迹,心里早已种下极深刻的阴影,有道坎始终过不去。 所以,顾楠风与慕秋阳就成了他安排在叶云卿身边,名义上陪着实际上监视着的人,深怕他趁自己闭关时候又逃走。 对此叶云卿也挺哭笑不得,但他转念一想,这何尝又不是段千钰对他的一种重视。加上他与慕秋阳和顾楠风也颇有交情,与他们待在一起倒也不会不自在,便没有在意。 “云卿,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啊!”最先察觉到情况不对劲的慕秋阳,此时与他同在一起,笑得好似地主家的傻儿子。 叶云卿坐在海月仙峰的小院里,表情虽是十分淡然,可握住空酒杯的手没忍住紧了紧,面皮薄的他显然没有段千钰那么能经得住调侃。 慕秋阳知晓他的性子,纵使心痒难耐,但还是没有对素来乖巧得让人舍不得戏弄的他说太多,只好奇道:“我比较想知道,这是从何时起的事?” 叶云卿对慕秋阳和顾楠风,大多时候都是有问必答:“从……我尚未堕魔的时候吧。” “哇。”慕秋阳有些咋舌,倒不如说心情十分复杂。 结果原来这俩人是早就彼此相悦,却一直认为对方都只将自己当作好朋友好兄弟看待,所以都默默藏在心里没开口吗? 他觉得有些可惜:“天啊……那你们可真是兜兜转转,绕了好长一段路。”尤其,叶云卿现在还已是魔道中人。 若非他们心大,也信了这其中背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原因,没有轻易排斥他。否则,这两个人恐怕还得走得更艰苦一些。 “欸,我当时瞧着段千钰那家伙匆匆忙忙离去,就怕我已经告诉了他揽月酒的事,他到最后却还是畏畏缩缩不敢开口,那可就真的白费我一番好意了。” 说着,慕秋阳又高兴地甩了一下手里的玉箫:“是他运气好,在找你的路上遇见了我,还给我炫了一下揽月酒。哎,可真是羡煞我也,我还不曾收过人家送我的揽月酒呢。” 叶云卿心情颇好地回道:“那要不趁着千钰闭关,我先取一坛给你?” 慕秋阳知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紧张得紧:“你别!全仙殿最大的祖宗,你这么做可是在害我。我好不容易现在才能有一段闲暇时间,饶了我吧!” 叶云卿沉默着没回话,眼中可见一丝笑意,许久后又想起了尚在闭关中的段千钰:“宿星寒先前找过我,说那丹朱草,原先是千钰要用的?” “啊,这件事。”慕秋阳应了一声,托了托腮后说,“药丹是没练成,对他来说这一次的境界突破是会难了点。除了可能会出点小差错之外,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你就别担心了。” 叶云卿面无表情:“小差错?不必担心?” 慕秋阳讪笑:“你放心,反正不会伤及性命就是,但长久下去就不好说了。哎,其实我说的那个药丹,即使服用了也只能为他再拖延,度过几个大境界。他这个问题好像是早前历练时,也不知道咋伤的,具体其实比你要严重许多。” “你说那好好的是自己的丹元,可莫名其妙在受伤后产生了排斥,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它稍微稳定下来,再次与自身融合好。但前期造成的伤害就没那么容易恢复了,实话说,目前而言实在找不到根治的方法。” “除非找到什么能够包治一切修行疾病,彻底修复身子的神丹妙药。否则,他修行之路恐怕得止步于未来的某个大突破了。不过那是好久好久之后的事,时间长着,或许真让我研究出什么药来呢?嘿嘿!” 叶云卿微微敛目。 神丹妙药……吗? 在短暂沉默后,慕秋阳突然想起段千钰当年的惨样,没忍住问:“话说回来,你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啊?方便说吗?” 叶云卿缓缓开口:“不管是什么原因,如今的一切都已成既定。即使知道了,也无法再改变我们对立的事实,不是吗?” 慕秋阳抓了抓头发,“你可知,当年你们二人一前一后出去历练,段千钰先你一步归来。” 说着,他脸上的笑容都淡了些许,“他备了件信物,那几日心情好得飞起的模样被我撞见了,硬是在我半猜测半追问的情况下告诉我,他准备向你表明心意。” 这话倒是叫叶云卿给听愣了。 他并不知道,当初竟然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慕秋阳在他愣神的时候又接着说:“我也不记得是什么东西了,好像是一支簪子吧?说什么是他亲手一笔一笔刻出来的,这种细活也是难为他了。” ……簪子? “可惜啊,你是回来了,却是来斩断与仙界关系的。” 叶云卿低头陷入了沉思,慕秋阳见他颇为寂寥的模样,也有点不忍心:“其实我和楠风初时对你也很不谅解。他们都说师叔师伯,乃至仙尊都是死在你手中……到底是相处多时的长辈,要说对你半点怨念皆无,是不可能的。” 叶云卿动了动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如今这种情况,再多的道歉对他们而言也无用。倘若可以,他也想将当年那些事情都忘了,没心没肺地活着或许会比现在要来得更好。 但他不行。只有将当年的事情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他才能更好地护着段千钰。 慕秋阳原先还想试着看看能不能从叶云卿口中探出点事情来,可海月仙峰却在此时迎来了意外之客。 “可算是找到你了。”林天鸿腰间别着一把大刀,大步朝他们走来,目光直落在叶云卿身上。 慕秋阳有点紧张。 段千钰现在闭关去了,他最担心的便是仙殿里这些老一辈的趁他不在时,强行要对叶云卿动手。 他立马起身,笑着迎接:“哎?这不是天鸿师叔嘛!怎么今日有空,到海月仙峰来了?” 林天鸿怎会不知慕秋阳这小子是想护着叶云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后说:“你放心,仙尊命令在那儿,本君也乃信守承诺,遵守仙令之人,只要这魔头没做出危害仙殿的事,本君就不会轻易对他动手!” 叶云卿和段千钰的事情,尚未被仙殿其他人知道,所以林天鸿对他还不至于胡乱发火。 “今日来是想问魔尊大人一些事。” 叶云卿颔首:“你说。” 林天鸿心情也颇为复杂,昔日小辈如今也成了他需要尊敬的尊者:“我就直问了。” “前些日子,仙界一处名为逍遥门的势力遭到了全门屠杀,无一人生还。楠风去调查的时候,曾于那处发现魔修的足迹,而他们也被确实与你们魔道有不可告知的交易往来,帮助你们进入仙界。” “我就想知道,逍遥门可是魔尊下令让摧毁的?”林天鸿脾气直,连问话都懒得拐弯抹角,“若此乃属实,我总归是要记下魔尊一笔的。” “好让我,以后与魔尊‘清算’时,能一并讨还!” 慕秋阳特别想抬手捂住眼睛。 先不说叶云卿态度如何,这换做一般人,哪怕是真的,也不会傻乎乎地直接承认吧? 然而叶云卿接下来的回答更让他震惊。 “逍遥门确实曾与魔道有过往来,具体事情本尊也不清楚,本尊也只与他们做过数次交易。至于弟子们私下的事,本尊也素来不过问。” 叶云卿还当真是有问必答,甚至淡着脸直说:“你们仙界如此专横,占着两界多处资源丰富的地方不让魔修踏入半步。为了获取资源帮助修行,魔界不得不与仙界那些个愿意做交易的合作。” “还是,仙君更不介意魔界以最直接的,杀人抢夺方式来获取我们想要的东西?” 叶云卿平日里哪怕是和仙殿那些小仙修说话,语气态度都不过是疏离的平淡罢。可一旦与林天鸿这几人对上,总是会将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不悦全都写在了眼里。 慕秋阳在一旁看着,默默将他的异常记下。 而且,他竟然觉得叶云卿说得还挺有道理。 这样的话自然是把林天鸿的火也给撩起来了,气呼呼地瞪着叶云卿,可又拿他没办法。 段千钰的话无人敢不从。 林天鸿又想起了从前的叶云卿。 这位弟子自早前起,性格与他就是个极端。他脾气火爆易暴躁,叶云卿却冷静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但是特别乖巧礼貌,还极有天赋,勤奋好学。 他曾经是真心疼爱过这位弟子。 “魔尊也不必把话说得如此高尚,你们做完交易,回头又屠杀人家满门,算得上什么光明之事?” “前些日子,飞鸾山结界曾经出现过异动,似是有人出入的痕迹。那人身带魔气,在结界异动处留下的残息与逍遥门那里曾经出现过的极为相似,可判定此事出自同一人之手!” 慕秋阳在边上帮着说:“但这两件事发生的时候,云……魔尊他都已经被仙尊带回仙殿了。仙尊日日紧盯着他,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没机会,肯定不是他做的。” “是,这未必是他亲自做的,可谁知道他是否联合了外界魔修动了手?再说,前些日子我的副将在仙殿被人害死,能神不知鬼不觉下对他动手的,纵观整个仙殿,除他叶云卿之外,我是再想不到还能有谁了!” 叶云卿却无心再听他们二人的争论。 林天鸿说,飞鸾山的结界出现了异动?有人出入的痕迹? 他皱起了眉头,袖子下的手下意识捏紧。 不可能。 飞鸾山的结界是他设的,除了他之外不会再有人能进入。 他晃了晃神。 除非,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这个结界的设置比较复杂,严格来说甚至已经超越了如今三界人能够破解的层次,他有足够的信心至少在未来千百年里都不会被人破开。 可是若有人从里面破解,就容易了许多,甚至几乎不需要做什么都能够从里面出来。这个结界当年设下,为的就是不想再让外面的人进去,发现存在于山里的东西。 至于外出就不是他所需要担心的事,因为在里面的人,都已经死了。 林天鸿曾质问过他,前任仙尊与几位上仙和仙君的尸首究竟在何处,他并没有回答。 他们几人的尸体,就在飞鸾山。 飞鸾山,祸乱开始的地方。 林天鸿的话让叶云卿陷入了沉思,甚至又担心了起来。 是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了?人吗?可是他们应该都已经死绝了。 “……云卿?你还好吗?” 慕秋阳好歹好说才把无法再从叶云卿身上获得什么信息的林天鸿送走,回头一瞧,却是被叶云卿苍白的面色给吓了一跳。 听见他叫唤的叶云卿缓缓抬头,眸里黯然无光,略微出神地回了句:“没事。” 经林天鸿这么一打断,叶云卿又心思重重,他与慕秋阳的谈话便没再继续下去,并先一步离开了海月仙峰。 段千钰闭关的当儿,叶云卿也多了好些要担心的事情。 回去的路上,他又遇见了萧海。 萧海脾气倒没有林天鸿来得暴躁,这位老前辈也能算是仙殿里脾气最好的了。他回来仙殿至今,也不曾见对方对他露出任何排斥或厌恶的表情,偶尔遇见了,还会微笑着与他点个头。 但是见到萧海,他总忍不住要想起前任仙尊萧衡,心里下意识会对他产生排斥。 “天鸿方才,是不是又去找你麻烦了?”萧海摸了摸胡子,神情有几分沧桑,“你也别怪他,当年毕竟……他们都是与他共同奋战多年的兄弟,肯定无法轻易放下。” 叶云卿安静地注视着他,半响后才问:“那你呢?” “萧衡是我杀死的,这件事我不会否认。” 萧海摸胡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叶云卿仍在继续:“你不也应该恨我?” 又过了许久,萧海才慈祥地笑出声来:“我老了,于仙道上好久不再有任何突破,离寿终正寝也不远了。” “恨也许恨过,但将死之前,可能会想放下给心里带来负担的事情吧。” 说完,萧海又抬手拍了拍叶云卿的肩膀,然后才绕过他离开。叶云卿身体僵了僵,强忍着不适,没有再将他的手拍开。 他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大房间,默默地将今日获得的所有信息消化了一番,然后又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取出了段千钰那日态度看似十分随意地送给他的玉簪。 那人如今在千里开外的地方。 玉簪子躺在他手心里,上面的冰凉在摄取了他来自他身体的温度后,变得暖和。他的指尖在上边轻抚着,目光逐渐柔下,心里有浅浅的抽痛。 如果慕秋阳说的是事实,那他是不是真的可以相信,他喜欢的人也是真心真意地喜欢着他,不带任何一丝目的? 但他也知道段千钰尚不能够完完全全信了他的表白。 叶云卿手里握着段千钰送他的玉簪子,表情有几分苦恼,像是在想要用什么方式来表达,才能让这个傻子愿意跨过那道坎,去信任他。 算了,那就用最直接的方式。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想着,等段千钰出来,他就好好跟他上一次。实在不行,那就全心全意再跟他多做几次,就不信这家伙感受不出他的真情实感。 至于段千钰身子的问题……是他预料之中的事。他能够很好地将他舍出的那颗内丹融合,走到这个地步,已经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关于慕秋阳说的神丹妙药—— 修罗界里有一种神果,叫罗生果。 这个果子,应该能够让他彻底恢复。他手里有钥匙,能让他一个人进出修罗界一次。 进入后将要迎接的对他而言都不是事儿,真正的难处在于,如何让段千钰放心地解开他限制,并答应让他外出几天。 第44章 “云卿,你想去一趟书阁吗?” 依旧是段千钰尚未出关的日子。 叶云卿想着,顾楠风应该是怕他无聊了,便没有拂了他的好意:“可我记得仙殿里的书阁,只允许弟子进入?” 顾楠风微微一笑,取出了一块白金色的令牌:“仙尊大人的通行令,你觉得我们被拦下的可能性是多少?” “……”段千钰在仙殿还真能一手遮天。 顾楠风又说:“你且放心,术法等仙殿相关书籍全在内阁,外阁都是一些能供大部分人着玩的读物与资料查询。至于内阁的话,你若想进去,恐怕需要仙尊亲自出马才行。” 叶云卿心中的压力稍微小了些许。 也许是担忧着他与仙殿的格格不入,这些日子以来顾楠风与慕秋阳都对他照顾有加,他反倒生出了那点不好意思来。 “以你和千钰的情况,若无意外,你恐怕还得在仙殿里待上许久。”顾楠风又是一笑,“提前带你去一趟书阁,给你进入许可权,也算是为了将来做准备。” “……” 无疑,叶云卿的出现惊动了书阁里的人。虽说有顾楠风跟在他身边,但毕竟长久以来被灌输了魔尊的可怕性,所以大家难免下意识要避开。 原本还有些交谈声的书阁瞬间安静下来。 叶云卿今日穿了一身黑色带银纹的衣袍,混在一众淡色的仙界服饰中,特别显眼。他仪态文静而高雅,与顾楠风并肩走在一起,丝毫没有受到众人目光的影响,淡然又从容,低调且沉着。 只是一出现,总要成为所有视线的焦点。 “具体分类,应该不需要我介绍了吧?你多年未回来,书阁却也没有什么大变化。”顾楠风在他身旁说道。 叶云卿正欲回话,前方忽然啪嗒啪嗒地跑来几位小仙子。 她们眼中像是有光芒在闪烁,想要接近,却又似是不好意思,又或是觉得不太方便,只在距离他还有好几尺之遥的地方停下。 顾楠风在最开始听见动静时下意识抬了抬手,以为有人想找叶云卿麻烦。后来仔细听了听,感受到对方并无杀意,才略微抬起的手收回,换成了‘看戏’模式。 叶云卿初时的想法与顾楠风一样,直到他抬头看见她们红扑扑的小脸蛋。 他记忆颇好,记得自己曾在海月仙峰上见到这几位仙子。 她们皆是仙殿里的小花仙,平日里就负责帮着照料海月及其他种着灵植的仙峰,同样也掌握着酿酒的技术。 叶云卿是不知道,仙宴那日,看着他帮忙赶出了酒酿并品尝过的这些仙子,都在私底下对他产生了些许好感。 主要是叶云卿从被魔界掳回来至今,也从未做过任何伤害仙殿的事。或许较有身份地位的人会对他更加忌惮,可大部分的小仙在发现他看着不仅不凶残甚至还非常好看颇有仙骨范儿后,对他更多的是好奇。 甚至私底下,已有不少好事的小仙在外出历练时,暗地里开始搜集关于这位魔尊在魔界的事迹。 然后,有人开始发现,这位魔尊与他们所了解的似乎有些不同。 书阁里有几位辈分较高的仙人,见那几位小花仙不要命似的想去招惹魔尊,丢下了书捋了捋袖子正要去救人,却听见叶云卿淡声开了口。 “有什么事吗?” 堵在他前面的几位花仙脸上都露出了贼兮兮的笑容,唯有被包围在中间的一位桂花仙子,脸红得像颗苹果。 这桂花仙子倒是有点憨直,在旁人都以为她是不是想向魔尊示爱的时候,她竟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与几位友人打赌,输了,需要来,调戏一下魔尊大人。” “噗。”顾楠风没忍住在边上笑了一声。 叶云卿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有几分愕然。 他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那桂花仙子变戏法般地,凭空变出了一大篮子的桂花。她又憋了一口气,僵硬着身子将花篮一把塞入叶云卿怀里:“给!” 小桂花仙做完这举动,早已羞得不敢抬起头,甚至害怕冷冰冰的叶云卿无情拒绝了她,还在众人面前落她面子。 她等啊等了半天,没等来叶云卿的冷言冷语,悄悄抬头不小心对上他目光时,却见他微微颔首,轻声道了句:“谢谢。”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的阳光特别灿烂,透过窗映入书阁轻洒在叶云卿身上,明明他脸上的表情依然如此淡漠,却错觉般地让人看出了浅淡的柔和。 小桂花仙没忍住,捂着发热的脸脚步匆忙地绕过他往外跑走了。 叶云卿却默默抱着花篮,在心里想着他似乎又能让人给他做点桂花酥…… 顾楠风觉得自己今日这趟真是走得心满意足。他甚至忍不住开始想,若段千钰某一日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喜欢的人越发受到许多人的珍爱与仰慕,不知他这醋缸子一洒,酸味是会飘到几千里之外? 叶云卿提着花篮,与顾楠风在书阁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偶尔取了基本感兴趣的书随意翻阅。 直到他们越走越深,周围逐渐失去其他人的踪影。 “你与千钰,可是已无心无隔阂地接受了对方?”顾楠风忽然问道。 叶云卿抬手想从书架子取出一本书的动作一顿,眸光暗了几分:“我也愿能如此。” 顾楠风沉默了片刻,说:“确实,你的情况我无法确定,不过按千钰的性格,恐怕是还要纠结这究竟是梦非梦了。” 叶云卿想,也许找他过来书阁,只不过是顾楠风的一个借口,最主要的还是想趁机向他透露关于段千钰,一些过去的事。 他才又一次知道,原来他的堕魔竟给段千钰带来了如此巨大的痛苦。 叶云卿以为,他们两个人的交情仅止于朋友。 他想过,或许段千钰会难受。但是不管再大的痛苦,应该都抵不过时间的洪流。所有事情都会成为过去,被人遗忘,包括虚无的情感。 可如今他才知晓,原来这些年来,被痛苦缠绕着的,不仅他一人。 段千钰对他的喜欢,同样始于他堕魔之前,却因为当年的事,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 叶云卿敛了敛目。 顾楠风莞尔:“我知道,云卿你对千钰的爱肯定只多不少。我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比他要理智,至于他那里……非我只字片语能够劝明白的,只能靠你了。” 在这之后,叶云卿借着在书阁晃悠的时间里想了许多。 他甚至开始在想,自己当年隐瞒了段千钰这些事情,将他记忆抹去,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只是想要他能够心无挂碍,没有负担地去获得他值得的一切,不想要他自责与难过。 可如若是在心意相通的情况下,为了不让这家伙继续胡思乱想,他应该松口吗? 叶云卿边走着,指尖在旁边书架子排列整齐的书本上轻轻划过,直到一本已有一些年岁的古书不小心被他碰掉了下来。 他弯腰捡起,正想将它放回,可随手的翻阅却让他无意在书页里见到了画着的,一朵外观非常熟悉的花。 书页里还有关于那朵花的介绍。 叶云卿与顾楠风离开书阁,是几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他们原本想直接去找慕秋阳探讨一下修行方面的事情,不过顾楠风却在书阁外遇见了一位老熟人。 是一位看起来颇为憨厚的中年男人。 对方一见到顾楠风便将他认了出来,张口就说:“哎?是楠风啊,好久不见,没想到竟能在仙殿遇见你!” 顾楠风听了一下声音,花了一小会儿终于将记忆中的人挖出,语气难得有几分惊喜:“徐叔?” 被称作徐叔的男子大笑了几声,听起来似乎很高兴:“欸,你还记得我,以前可算是没白疼你。你这小子果然天赋高,这都已是仙君境界了!不错,不错!” 顾楠风非常意外:“徐叔你……还活着?” 虽然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徐叔却笑了笑:“是啊,捡了一条命罢,如今就在仙界一处小仙门静修,尽人事,听天命!” 叶云卿听了一会儿,大概猜出这位徐叔很可能是顾楠风在正式入仙殿之前,家族里认识的人。 顾楠风从前来自下界顾家,家里人也不算少,财势颇为丰厚,也算是有头有面的大人家了。只是顾家后来出了场大难,顾楠风的家人全都死于那场灾难之中,据闻连家里的下人都无一人生还,就连他自己都因此失去了双目。 具体情况他也不清楚,是顾楠风师父偶然到下界时见到重伤的他,因见他仙骨天赋上佳,便将他带回了仙殿。 而关于顾家那场灾难,他听过最多的说法,便是顾家的那位养子修炼出了岔子,走火入魔后血洗了顾家,只有顾楠风幸存。 那位养子便是顾弈南。叶云卿从前听见这说法时候不置可否,在遇见顾弈南后,却觉得他不似是这种无情无义之辈。 徐叔和顾楠风打完招呼后,又忽然问:“你弟弟呢?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他还好不?” 顾楠风嘴边礼貌的笑容微顿:“徐叔问的,是弈南吗?” 身材颇为发福,整个人看起来很有福相的徐叔应了一声:“是啊!当年若没有他,我可未必能够逃离顾家。” “我当年重伤逃离,原以为你们二人定要死在顾家那群魔鬼的手中,没想到他竟真的将你给保住了!这小子,也是不简单呐!” 叶云卿闻言微愣,下意识朝顾楠风看去。只见他嘴边仍挂着笑容,似是非常泰然自若,没有露出半点异常。 可叶云卿知道,传言中顾弈南对顾家的背叛,是一直压在顾楠风心里的大石。 叶云卿突然想,顾楠风对顾弈南当年事情真相的执念,是否也会是段千钰对他堕魔的心情? 第45章 顾家除了家主,也就是顾楠风的父亲与母亲之外,二叔与三叔一家,还有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都住在一个大宅院之中。 他们的辉煌,源自于顾家因祖辈血脉原因,几乎每一个人身上多少都会带有仙骨。虽是比不过上界仙人,但是在修行者颇为稀少的下界,足以被称得上是人上人了。也因为他们家族拥有这等能力,背负着护佑一方人民的重任,并且颇有威信。 大家都说顾家出来的人皆有满身风骨,且品性优良,乃德高望重之辈。 而到了最后一代,家里更是有幸生出这么一位,从小就被检测到天赋极高的顾楠风。顾家家主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位小儿子与一位女儿,他们是由顾家二夫人所生,与顾楠风是同父异母的关系。二夫人虽然在家里更为得宠,且弟弟妹妹都深受顾家家主宠爱,但该给予顾楠风的关爱,他也一样不少。 顾楠风从小性格就较为随和不好争斗,加上顾家威望在外,二房那里倒没有像其他大家族里的那般多事。尤其他天赋上佳,他父亲更加不可能放弃他,更希望他能成为下一任的门面担当,又或许有朝一日能被仙人相中,直接带往仙门踏入上界。 所以,顾楠风的童年过得还算平淡,无有大风大浪。 顾弈南是某日,他陪同到庙里去参拜的娘亲出门,顺道想碰碰运气能否获得什么机缘的时候,在回程的路上遇见的。他当时穿着十分破烂的衣服,怀里揣着几个肉包子,正在被摊子的老板追。 这孩子跌跌撞撞的,只顾着回头看那举着肉刀追自己的老板了,却忘了注意前路,脏兮兮的一个人就这样直接撞进顾楠风怀里。他就很顺手地,把人给抓住了。 少年身子瘦小,劲儿却大得很,狠狠地瞪着他。可又因为自身能力不足,在他眼中对方只显得更像是只张牙舞爪龇牙咧嘴,却又无法实质性去伤害到人的小奶狗。 顾楠风当时就没忍住笑了,摸了摸他的骨头,才发现这瘦小得像是七八岁的少年,实际年龄都快十二了。摊子的老板随后追了上来,他娘素来心善,在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后,便主张表示这也是一种缘分,替他把钱给付了。 也因为这件事,年少的顾弈南一改先前凶巴巴的态度,揣着肉包子呆愣愣地看了他们许久,猛地跪了下来叩谢。明明只是帮给了肉包子的钱,却活像是他俩救了他全家一命似的。 然后,小少年揣着包子风风火火地跑走了。 顾楠风若有所思。 或许眼缘这种事,天生注定。 顾楠风和母亲说了一声后,悄悄尾随着当时的顾弈南,一路来到镇子十里外的一栋小破屋。 屋里跑出了一只大狗和三只奶狗,顾弈南似乎和它们生活在一起,把大部分的肉包子都给了他们,自己只留下了可怜兮兮的半个在那里啃,却吃得很开心。 也不晓得究竟是哪一幕触动了自己,顾楠风就走了出去,把对方给吓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像是害怕他人前一套人后却要找他算账。 “你手脚健全,为何不去工作挣钱?”顾楠风开门见山问道。 小少年顿了一下,像是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过了半天才回答:“我得罪了镇子里的某个大户人家,他以权势要挟,没人敢要我,否则是要受到他施压的。” “怎么?你打了人家不成?”顾楠风轻轻挑了挑眉头,深灰色的眼睛里滑过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似有所感那般问道。 “你怎么知道?”小少年吃惊地打量了他一眼,最后气呼呼地辩解:“明明是那家的大公子不好,想欺负人家姑娘,我才会……” 顾楠风想了一下,问:“既然你这么说,那要不要来我家打工?” “我身边正好缺个人,你可以在我身边伺候着。” 他见小少年犹豫,又补了句:“这几只狗,你也可以捎上。” “我愿意!”这一次小少年回答得毫不犹豫。 顾楠风和他母亲自己有个别院,家里其他人管不到他头上,所以他把小弈南带回家的事很顺利。洗干净身子后,果然是个白净却十分瘦弱的孩子。 虽说顾弈南是来给他打工,不过顾楠风本身就没有什么少爷脾气,也不是真的需要人伺候。再加上顾家大夫人温柔善良,顾弈南实际上又是个勤劳又懂事,乖巧还会逗人乐的孩子,更多时候被他们当成家人一起照顾。 时间久了,大夫人也觉得他和自己很有缘,便将他认作养子,给了他顾姓。 顾楠风甚至在发现顾弈南于修行上也有极大的天赋时,允了他和自己一起向当时前来教导他修行的几位前辈学习。 徐叔便是那几名前辈中的一位。 事情发生在几十年后的某一日。 对于当年的事情,顾楠风其实并没有多少记忆,因为事情发生前他就睡下了。也许被有心人动了手脚,他睡得很沉,并没醒来的迹象,再有意识时,已经受了重伤。 所以关于顾家当年的事情,他也只是从救了自己的师父口中听过,而那也是师父外出去帮他探听回来的结果。 可今日,他却在徐叔口中听见了不一样的事实。 “唉,要我说,你家那位父亲和他二夫人可真是狼心狗肺!他们也稍微有些修炼底子,家中另两位孩子天赋更是不及你,要说心里没点不平衡是不可能的。人心啊,最是难测。” “我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你父亲在受到那二夫人言语的蛊惑后,对修行止步于他当时境界的情况产生了不甘,两个人竟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你说,这还是为人父能做出来的事情?!”徐叔说得义愤填膺。 叶云卿又下意识看了顾楠风一眼,见他嘴边尚有浅淡的笑容,看不出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也不晓得二夫人从哪儿得来的邪门歪法,就是想把你整个人给炼了,当成能够将他们二人天赋,甚至是他们两位子女一同养起来的‘养料’。你这根骨,足以让他们在修行上更上好几层楼,运气好,保不准还真能让四个人都一并飞升仙门!若非有大夫人和弈南,你恐怕……哎!” 顾楠风这会儿才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温和有礼:“谢谢徐叔,我当年失去了意识,并不晓得事情的经过。我娘她……和弈南怎么了吗?” 徐叔愣了一下,像是才知道他不晓得当年事件的大概情况,犹豫了一会儿才皱眉说:“最先发现你被带走的是大夫人,你爹那个狼心狗肺,为了阻止她去搬救兵,竟然不顾夫妻情分把她给伤了。大夫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连走带爬找到了弈南,向他求救。” “你爹和二夫人当时都疯了,不知哪儿学来的诡术,把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给杀了,包括他二弟三弟全家都无人幸免。他们身上的丹元都被他们取走,用来强化了自身的力量。” “我当年在场,想把你救下来,和他们拼死拼活战了半天,虽是伤了他们,可自己却也落得一身重伤。我还以为这命得交代在你们顾家了,没想到弈南这小子提刀赶了过来,把他们给拦了下来。” “后面的情况我不清楚了,弈南见我重伤,给了我药,也因为我是外人,不好意思将我卷入这场斗乱之中,让我离开,说你他会负责救下来。” “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事,我再想去探消息时,各种说法都有。听得最多说的是你们顾家有人入了魔,把家里所有人给屠杀光了,就剩下一位儿子有幸被过路的仙人带回了仙门,我就在猜想那人应该是你。没想到,今日还真让我给遇见了!” 徐叔说到这里还有点生气:“更可笑的说法是,说顾家是那位养子灭的门?我呸,实话说,我也不知道弈南是怎么把你救下来的,但要对付那一家的疯子,这单枪匹马的,定是费了一番力气。按我说,你都成了仙君,那小子,如今的能力应该也和你差不多吧?” 顾楠风沉默了许久,才微微一笑:“嗯,谢谢徐叔关心,弈南好着,成就……确实也如徐叔所料。” 在旁边跟着听了一耳朵的叶云卿在心里默默一叹,只可惜这仙字,需要替换成魔。 徐叔又哈哈大笑了几声:“那就好,我毕竟曾经也是你们下界的老师,这样我回头给人说起的时候,也觉得有面子!” 送走了徐叔,他们才再次出发去找慕秋阳。 不过这一回,顾楠风是安静了许多。而叶云卿又不擅长安慰人,也只能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直到许久后,他才突然语气温和地开口问:“云卿,能帮我一件事吗?” 叶云卿:“……” 两边都是自己的好朋友,坑还是不坑顾弈南,于他而言是个很纠结的选择。 段千钰不在的仙殿,气氛总是要轻松上些许,毕竟他威压太重,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仙殿里的人都害怕他。 随着他的闭关,加上顾楠风和慕秋阳又老爱拉着叶云卿四处晃悠,让他多多接触仙殿里的人,这不知不觉的,仙门中人再见到叶云卿时,都已经可以十分淡定了,有些较为和善的甚至还会和他打招呼。 就是林天鸿对叶云卿依然十分不谅解,并且特别努力地想要追查出真相,可他副将的死亡却被人掩盖得很完美,找不到半点痕迹。 期间他曾又找了叶云卿一次,那次还差点和他打了起来,因为他在他副将的房间里找到了他魔殿的令牌。放在一起的,甚至还有一些能够引导他内丹自爆的药物。 叶云卿很是无奈,他根本从未与那名副将有过交集。还是慕秋阳又在边上把林天鸿拉着,这一次连云绫都下场一并维护,气得林天鸿七窍生烟:“好,很好,你们全都要护着他是吧?!我走!” 然后,林天鸿还真的独自离开了仙殿,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连萧海和陈仲远都没能把他劝住。 仙殿的气氛又因为这件事变得紧张了几分,叶云卿干脆从书阁里抱了一叠书,没什么事就窝在房里不出门,等着段千钰回来。 转折点是发生在,林天鸿出门的消息让一波曾受到他极力打压的妖族知道了。加上仙尊闭关,又有好些仙君代处理仙殿一些重要事务出门,他们便认为如今的仙殿是最为脆弱的时候,就带着成千上万的兵马冲了过来。 当然,如果他们知道魔尊也在的话,是绝对不可能会这么做的。 叶云卿一般时候并不会特意去管这些闲事,而且仙殿声势浩大,哪怕段千钰不在,也不是这些小妖兽能够轻易突破的。 坏就坏在,叶云卿那日正好受到薛才几人的邀约,到他们竹林小院作客,并向他求教一些,他从前曾在仙殿了解过的东西。而竹林小院所在的那座山峰,正好成了那群妖兽们袭击的地方。 叶云卿与妖界有一些交情,原先想与他们谈判来着,可没想到这群嚣张的小妖,张口便是对仙殿与段千钰的不敬之词。 外人说什么都行,可要说了段千钰的哪点不是,叶云卿能瞬间让他们知道,魔尊两个字怎么写。 于是,薛才几人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平日里,沉默寡言,处事波澜不惊,甚至能被称之位仙风道骨的人,手提着剑,化身为冷血无情,凶残至极的大魔头。 魔尊威压一落,镇杀四方。 叶云卿于剑道上的造诣可谓巅峰造极,仅远远看着他出手,都让钻研剑术的修士从中稍微领悟到一些东西。 妖族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惹上的是魔尊,心中震撼之余,也只能夹着尾巴逃走。 妖族:等等,为何他们妖王小女儿恋慕着的那位魔尊大人,会在仙殿?!这件事,要不要上报啊? 叶云卿这场打斗叫许多人看在了眼里,于是他又再次成了仙殿里的风靡人物,觉得他这是大气,竟然帮着仙殿镇场! 恐怕只有最初与他在竹林的几位小仙修知道,他们这位原本无心打斗的魔尊大人会出手,都是因为对面的小妖辱骂了仙尊。 薛才和林倩倩几人,觉得自己好像不小心发现了什么秘密,并且还有些激动。 仙殿里的气氛又热闹轻松了起来。 直到段千钰闭关处闪烁着金光的天雷降下好几日后又消失,旋即霞光弥漫着整片天空,清爽的仙气以他所在之地为中央,向十方炸开—— 仙尊大人结束闭关了。 仙殿里大部分人对段千钰都很有信心,不似对他身体情况稍微有点了解的叶云卿那样会担心,因为段千钰这些年来已在仙殿创造过不少奇迹般的成就。最开始大家还会惊讶,久而久之,都觉得平常了。 仙尊要闭关准备突破? 哦,等他出来,一切照常运行就可以了。 段千钰回到主殿的时候,叶云卿正在房里苦恼着,要怎么样才能完成顾楠风的请求,帮忙让顾弈南来一趟仙殿。 其实他觉得最好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让段千钰松口让他过来。反正是为了楠风的事情,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段千钰应该会答应? 他正这么想着,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叶云卿心里‘咯噔’了一下,起身去开门,看见云绫神情复杂地站在门外。 他没有说话,就怕从云绫口中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 幸运的是,知道他担心着什么的云绫先开了口:“你放心,仙尊他没事,突破很顺利。” 叶云卿心里稍微松了松,问道:“那你来找我……?” 云绫又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好半天才说:“你还是去一趟主殿吧,他一上来就说要见你,而且那表情……仿佛要是没能在他给出的时限中让你出现的话,会把主殿里的人都给罚了一样。” 叶云卿微愣。 云绫哭丧着脸说:“没开玩笑,主殿处的人现在个个心惊胆战的,就等着你去解救了。” 第46章 主殿里的气氛莫名的紧张。 段千钰出关了,境界又上一层,这本该是普天同庆的事,毕竟这意味着其他界对他们仙界的威胁将会更少了一些。 一如既往,他从闭关的山头出来时,诸位上仙仙君领着仙殿无数仙人跪拜迎接。他也如往常一样,向他们露出了一抹和善却又疏离的笑容,什么也没说,被他们一路请回了仙殿。 只是,唯一不太寻常的地方,就是段千钰他身上的威压比平日里来得要重上许多。众仙人跟在他身边,都略微感觉到喘不过气来。 他们原本以为,这是因为段千钰方结束闭关归来,体内的气息尚未稳定。然而这样的情况在回到仙殿之后,不仅没有减缓,反而越发加剧。 若非段千钰面上仍然挂着温柔的笑容,眼中倒也不见半点怒意,他们都快要觉得仙尊大人这是发怒了。 可仔细一想,近期也没有发生什么值得让仙尊大人生气的事啊?哪怕真的有,就拿那个妖族妖兽玩闹般的入侵来说好了,但仙尊也才出来,他们都还未向他汇报此事呢。 初时,一切如常。 唯有段千钰在回到主殿看见夏松时,似是随口般问了夏松一句:“阿卿呢?” 语气很平和,并无异常之处。 大概是心里原本做好仙尊开口就会问自己各种与仙殿相关的事务,夏松怔愣了半响才呐呐地回答:“魔尊大人行踪较为无常,不过按最近情况来看,应当是在仙尊的仙宫里。” 段千钰并没有马上回话,只是在回到自己办公的木桌边时,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沉声交代了句:“你让他过来一趟吧。” 夏松应下了,作为最熟悉仙尊大人脾气的人,他不敢怠慢,立马就吩咐了下去。 只是这让小仙过去的通报,总是需要一些时间。 段千钰坐了下来,只随意翻阅了整齐地摆在他桌案上的公文一下:“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的?” 其实仙界的人倒也没那么没人性,仙尊一出关,就要逼着他把所有公务处理了。不过是按照过往的习惯,他们都会来一趟主殿恭贺,而办事效率极高的仙尊就会将他们留下,把手上压着的事情都办了。 听他这么问,大家以为他准备要办事,陈仲远刚要开口,就见他视线冰凉地扫了过来:“若没有,你们可以先退下了。” 陈仲远顿了顿,还是报了这件事:“一切安好,只是上个月有不长眼的妖族,想趁你闭关袭击仙殿,倒是……”说着,他停顿了一下才绿着一张脸继续,“倒是被魔尊给摆平了。” 段千钰目光有片刻的停顿,倒是没有像平时那样温柔笑语,而是问了句:“守着的仙将呢?” “他们玩忽职守,中了那些妖族人的计,所以……” “行了,”段千钰微微颔首打断了陈仲远的回话,“既然如此,也没有留在仙界的必要。” 段千钰的语气十分平静,落在众人耳中却宛若惊雷。 不仅如此,那不过被他随意看了一眼的公文,被他准确无误地挑出了几份,对于犯事者的惩罚,都极为严重且雷风厉行,语气皆是不带一丝感情的温柔。 话语权最大的陈仲远没忍住问:“这……会不会过于严重了一些?” 夏松没忍住又偷瞄了段千钰,见他眼中黯然无光,像是还带着一股凛冽的郁气时,害怕得将视线迅速收回。 “会吗?”段千钰轻声反问,然后笑了一声,“本尊觉得还好。” 像段千钰这种相貌称得上极佳的男子,笑起来那确实是非常赏心悦目的,尤其他还有着一双特别漂亮,像是会说话一样的桃花眼。双目微微弯起时,让人有种他好似会为自己送上全世界的错觉。 可是主殿里的人这一回见到他笑,却只感到不寒而栗,仿佛他下一刻极有可能从位置上起身来到自己的面前,送上温柔而又残忍的了结。 就在此时,房外突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哗啦声响。 段千钰缓缓抬眸,搭在桌上的左手,食指规律地轻扣着。 然后,他又温温问了一声:“阿卿呢?” 叶云卿在收到云绫的传话,来到段千钰平日里办公所在的书房时,见到的,便是一位身板瘦小的小仙人,跪在房中央瑟瑟发抖的一幕。 而前方的段千钰正好开口,语气温和:“本尊给你两个选择,看你是要自己到问仙台自废仙骨投身下界,还是要本尊请人把你押到地牢,将你打废了再投入下界。” 陈仲远不可思议的声音随之响起:“仙尊,他不过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琉璃灯盏!” 段千钰又弯了一下嘴角,好声好气地解释:“那是龙族的贡品,是本尊要送给阿卿的。” 跪着的人却是又抖了抖。 叶云卿脚步微顿,出声道:“无妨。” 清泉般的声音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叶云卿缓缓抬眸,对上了段千钰深邃的眼睛,冷声道:“不过是一盏灯,你这么做确实过分了。” 他的声音里,显然带着几分不悦。 周围的仙君与上仙们头疼得想扶额,就怕叶云卿这样的态度,会让段千钰情绪更加爆炸,变得越发可怕。 只有跟在段千钰身旁的夏松察觉到,仙尊大人周身的气息在见到叶云卿之后,很明显地缓和了许多。 段千钰又笑了,这一次却笑得春暖花开,眼里都铺满了浅淡的笑意:“阿卿说得极是,但他依然是做错了事,不知阿卿觉得本尊该怎么罚才好?” 叶云卿被他问得一怔,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身子微微僵硬着。 主殿里其他人见他面色纠结,深怕他一位魔尊会说出什么残忍至极的话来,过了老半天却听见他低声说:“我那日见主峰后山的莲花池需要清理了。” 诸位仙人:“……?” 他们懵了,陈仲远甚至怀疑叶云卿是不是在做戏。 这是一位魔尊该说出来的话吗?再对比一下段千钰那冷血无情的话语…… 然而段千钰在叶云卿面前,比他们想的更加毫无下限:“好,那就按阿卿说的去罚。” 在听见自己的生死将要交由一位魔尊来定夺的小仙,原本跪得一脸生无可恋,段千钰这话愣是叫他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他,他不用死了?不用被废修为,不用到地牢经历严酷的刑罚,不用被打入下界了?! 叶云卿微微仰头看着前方的段千钰,眼里带上了几分打量。 云绫说得没错,主殿的气氛确实很紧绷,这全都是因为主座上的段千钰。他觉得段千钰看起来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太对劲的地方,可真要细说,却又无法道出哪里出了问题。 “阿卿,你过来一下。”段千钰说着,也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叶云卿抱着疑惑的心态走到他身旁,终究是没想到他竟会在众目睽睽下伸手揽着他的腰将他带入怀,还趁着他错愕时,低头温柔地在他眼角处亲了一下。 “趁着诸位都在,本尊也顺道将此事给说了。” 段千钰眼中笑意缱绻,无视着众人被他举动给弄得目瞪口呆的表情,语出惊人道:“从现在起你们需要清楚,阿卿是本尊想要携手共修,以结作道侣为目标的人。” “从前你们伤他不得,而如今,就算是从本尊尸体踏过,也不得碰他半分。” 叶云卿看着下面一堆神色精彩万分的仙人,嘴唇微微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能说,段千钰真是天天都能够给他来个惊喜,才出关就想搞件大的事。 “……你疯了吗?!他可是魔界的大魔头!”最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开口的是陈仲远。 他气呼呼地指了指段千钰,最后只能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仙尊大人刚出关,情绪可能尚不稳定,一时胡言乱语,我们都能理解。” 段千钰唇角轻扬:“此事,我明日就会让它传遍整个三界。” 陈仲远:“……” 他气得想斥责段千钰一顿,可才来得及开口,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等再一次能够看清面前的景物时,他发现不仅他自己,方才还在书房里的所有人全都被段千钰给送到了主殿外,连夏松也一脸懵地被送了出来。 唯独留下的,只有叶云卿一个人。 “……”被独独留下的叶云卿默默抬头与段千钰含笑的双目对视。 某人这仙尊当得,可真是越发任性了。 段千钰抱着他,低头在他嘴边轻碰了一下,然后又将他整个人紧紧抱住,低低唤了一声:“阿卿。” 叶云卿轻叹了口气,纵然有再多的指责话语,到了这一刻也全都被抹消了。 段千钰从以前起,就知道要如何捏住他弱点,次次见效。他心里虽然清楚,却总是无法奈他何。 “欢迎回来。”叶云卿语气认真地说道。 段千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闭关时候他无意触碰了自己神识里的一层东西后,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他意识归来时没能马上见到叶云卿,心情就特别沉郁。 甚至是在见到仙殿里的人后,他心里竟没来由的产生了些许厌恶的情绪。就像是多年前,叶云卿离开的时候所产生的,被他一直压在心里的情绪,又没忍住跑了出来。 所以段千钰才有些着急想见叶云卿,觉得似乎只有他能够让现在的自己平复下来。 这一次闭关,让他有了个意外的惊喜。也许是因为能力更上了一层楼,再加上神龙的提醒,他确实在自己神识里找到了痕迹非常浅显的封印。若非他留了个心念特意去寻找,这辈子恐怕还真的难以将它发现。 他只能触碰到封印的外层。可这么一碰,却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心情。这让他从出关后就只想找到叶云卿,他若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另一面的情绪几乎快要收不住。 仙殿里的所有人,都让他心情糟糕不已。 就像只要有人敢出来说,他们把叶云卿看丢了,他好像会控制不住自己,想将那些人都杀了。 幸好,叶云卿还在。 段千钰知道这是一种非常扭曲和危险的情绪,它曾在多年前出现过,却被他极好地压制着。此次怕是因为丹元的不稳,加上记忆深处的触动,让它们又开始冒头。 叶云卿见段千钰抱着他好久,也不说话,害怕他有什么问题,便微微皱着眉头开口:“你可有觉得不适?我听云绫说……” 岂料话才说到一半,段千钰却像是不小心被触动到了哪个点,将他放开后又用拇指压住了他的嘴,眼里明晃晃的几分不悦:“我不想听见你提别人的名字。” 说完,又低头咬了一下他的嘴,趁着他因刺痛而微微张嘴时侵入,直到彻底夺走了他嘴边的气息,才把思绪有几分空白的他放开。 叶云卿无奈地看着他,干脆不说话了。 他被迫留在书房里,明明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旁边干坐着,段千钰却也乐意他待着。他就像是不希望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时而语带笑意同他说上几句,就连仙殿里的事务都不避讳,还会拿来与他说,甚至问他意见。 着实是一副岁月静好的气氛。 直到叶云卿忽然想起顾楠风托他帮忙的事情,就顺道想和段千钰提,想着能不能由他直接让顾弈南来一趟。 段千钰放下了笔,却是说了另一件事:“说来,我之前一直听说,这位叫做顾弈南的魔君,在魔界同你关系非常亲密。犹如手足,更胜似密不可分的道侣。” 叶云卿微愣,甚至头顶疑问。 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和顾弈南传出的这种绯闻。重点,某位姓段的仙尊好像还信了。 段千钰侧身面向他,又缓缓将他带入怀里,说话的语气明明很轻柔,可叶云卿莫名听出了几分危险:“你知道吗?那日我到魔殿将你带回来时,特别想把他给杀了。” 段千钰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带着浅浅的气音:“到了重要关头,你心里担忧着的竟是他,这让我非常嫉妒。” 叶云卿沉默着,心想他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抬头时,看见了段千钰眼中笑意藏着几分危险,又是一怔:“千钰,你……?” 段千钰从出关后好像就不太对劲,现在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 叶云卿今日的装扮非常简洁,就连头发也只是随意以发带束起。 被段千钰轻轻一扯,就彻底散了开来。 他手指缓缓插|入叶云卿的发丝,然后掌心贴着他脸颊轻抚,直到他指尖又一次碰到了他的嘴,眸光骤然暗下:“阿卿,你现在坐在我身边,怎的心里想的还是他?” 叶云卿:“……?” 他沉默了,并觉得段千钰好像开始发疯了。 他又想起了顾楠风给他提过的,段千钰情绪特别不对劲的那段时期。 可能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疯的吧,想想似乎还是他的错? “阿卿,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段千钰轻声问着,又温柔地在他嘴边浅浅亲了一下,两个人的气息彻底混杂在了一起。 叶云卿依然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就是与段千钰对视的视线里,带着些许无奈。 倒也并非不可,只是为何要将他的手给绑起来? 第47章 叶云卿的双手,被段千钰恶趣味般地用发带紧紧绑了起来放在身前。 虽然挣脱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感觉只要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接下来束缚住他双手的,就不止是发带这么简单的东西了。 段千钰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也没有生气,弯了弯眼睛后又凑到他嘴边,动作温柔而又虔诚地亲吻着,然后逐渐往下,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脖子处,惹得他一身激灵。 叶云卿双眸迷离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什么,被捆住的双手紧紧抓住了另一只不安分地搭在他腰处的手。 段千钰慵懒地抬眸朝他看来,似是在用眼神询问着他制止的意思。 叶云卿抿着嘴:“这里是书房,我们,不如换个地方……” 玩之一字,他怎么都没好意思说出口。 在叶云卿的潜意识中,书房这种办公处,是学习与讨论大事之地,严谨而又圣洁。 这个词,也承载着不少他与段千钰相处的回忆。 师父以前会让他们抄书,不抄书时,他与段千钰时常会在踏云仙峰处的书房里,一起探讨术法。他们俩人专研的,正好都是剑道,共同话题非常多。 其他同门也会和他们在一起,可大多时候,书房最终只会剩下他们两个人。对当时的他来说,倒也挺喜欢与段千钰独处的时刻,唯有那个时候他从身至心才能稍微放松些许。 就是,这人见不得他安静。 他从前就将书房当作是极为严肃的地方,所以只要在里面,他做任何事情都非常认真。可段千钰与他却截然相反,甚至还会见不得他总是端着一副严谨的模样,三不五时就要闹一闹他。 想一想,他大多时候都能够处事不惊心如止水,可能还得谢谢段千钰一直在用各种方式训练他。 他最为记得的,是有一次他因在剑法上遇上了点问题,连着好几日不眠不休一直在练习,而后又正好遇上了师父要考验他们文学理论的时候,不得不与几位同门一起在书房钻研。 那是唯一一次,他在他们离开后,没忍住睡着了,最后是因为脸上传来的一阵痒意让他醒了过来。 叶云卿睁开眼,就见到迅速收回了笔的段千钰,对方脸上还有几分肉眼可见的心虚。他感受着脸上的些许湿润,朦胧尚未彻底褪去的眼睛里还带着不敢置信。 大概是睡眠不足惹的火,他做了个觉得是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幼稚的事情。他冷脸单方面揍了段千钰一顿,然后冷笑着提笔沾了墨,把段千钰的脸也给画了一通,画得满意了,才搁笔离去。 叶云卿是在到外面的水池子洗脸时,通过水中的倒影发现了自己脸上干净得很,一点污渍也没有。 他愣住了。 段千钰方才被他按着,也只是无奈地笑,并没有为自己辩解。 水池边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他还未侧头,就先听见段千钰那带着笑意的声音:“阿卿真凶,下手一点也不克制,纵观仙殿,恐怕也就只有我受得住了。” 叶云卿讷讷开口:“你方才为何不解释?” 段千钰却只是笑了一声:“如何?动了动身子,可觉得轻松一些了?” 叶云卿又陷入长久的沉默。 随着一阵七零八落的声响,桌上的东西全都被人随性地扫落在地。不知何时被某人眼疾手快地扯掉了腰带,衣着松垮的叶云卿被抱到了桌上,满目愕然。 “书房怎么了?”段千钰站在他面前,弯腰与他贴得很近,他可以清楚看见他眼中仅给他一人的笑意,里面的温柔溢满了眼眶,“我觉得很合适。” 段千钰又一次打破了他的底线。 叶云卿衣衫凌乱不整地被按在桌案上,浑身被不属于自己的气息包围。强势的仙气与他的魔气控制不住地相斥着,却又因为感知到了丹元内熟悉的气息而纠结迟疑,再次给他带了那种奇异感。 他衣服虽依然松垮地挂在身上,但最为敏感的几处地方都暴露在空气中,很直接地承受着强烈的气息冲击,以及来自段千钰身上的灼热温度。 头一回在这样的场所做出这样的事情产生出的羞耻感让他双颊染上了一层绯红,眼里生出的,好似受到胁迫的波光,却让人看得更想对他再下狠手。 紧贴着的唇瓣再次分开时,段千钰眸光温柔地看着他,然后才又侧头在他耳边轻语:“我记得,阿卿从前就很喜欢在书房练字。” 叶云卿目光有几分涣散,但还是努力地将段千钰说的话给听入耳里,就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提起了练字。 “自从阿卿离开后,我也好久没练过了。今日时机难得,就借阿卿的身子,练一练罢。”说完,段千钰发出了一声喑哑的低笑,在他耳边浅浅亲了一下,“用这里。” 叶云卿意识忽然清醒:“……?!” 叶云卿独自一人回到了段千钰的仙宫,房外的仙子们按着给仙尊行的礼躬身迎接,见他脸上神情与外出时相较并无什么差异,就是看起来疲惫了一些。 他朝她们微微颔首,动作里带着些许难以察觉的僵硬,没有多说什么就回了卧房。 将房门紧紧合上的那一刻,叶云卿再没能端住他的冷淡,有几分失态地直接跌坐在门边,张口低低喘着气,眸中神情隐忍克制。 究竟是办公处,这个时候,迟早要有人找上门来,尤其段千钰还刚宣布了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所以他最后还是没彻底要了他。 就是他整齐的衣服之下,全身几乎每一处地方都被某位姓段的男人留下了暧昧不堪的痕迹。 他‘练字’的杰作。 叶云卿没好气地想着,身子某处传来的异样感让他紧抿着嘴,五指将衣服的袖口抓得死紧,努力地压抑着嘴边的喘息。 段千钰虽然没真的将他扣押在书房做那等事,却不知是从何处弄来了一颗诡异的药丹,在他被整得浑身发软时放入他身后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然后才一副君子十足的模样,扶着他在桌上坐着,又仔仔细细地替将他的衣服拢好穿戴整齐,看着他不敢置信的表情,露出了春风般的笑容。 “那就依阿卿的意思,你先回房等我。” 药丹接触到身子的温度后在里面化开,效果堪比某种药物,不断刺激着他的身子,乃至意识与神经。 叶云卿着实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在不被其他人察觉到异常的情况下回到房间。 他现在很想怒揍段千钰一顿,却对他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甚至燥热难耐。 果然,段千钰总能不断地刷新他的下限。 他咬了咬牙,冷着脸沉声憋出了两个字:“流氓。” 段千钰虽是说要隔日将他和叶云卿的事情传遍三界,不过这会儿太阳才落山,至少魔殿里的人已经听说了此事。 “他放——”顾弈南气得差点把刚修好的又魔殿给炸了。 君心月在边上欲言又止,然后就见气得跳脚的顾弈南道:“我就说,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真的愿意舍出地方,让我们魔殿的人能够获取资源。” “呵,原来他打的是魔尊大人的主意!” 君心月也觉得他这话有道理,默默想,原来对面仙尊早就对她师父图谋不轨了吗?所以那一日,才会抢走她的丹朱草,说什么要救一位重要的人? 魔殿里的护法们也很惆怅:“怎么办?难道,我们真的就任由对面的仙尊把咱们的魔尊大人给拱了?” “不太合适吧?那里全是仙人,就算魔尊大人再厉害,万一在那里被针对怎么办?” “……我光是想想就替魔尊大人感到难受,他的日子定过得非常水深火热!” 顾弈南气呼呼道:“段千钰想得美,就他哪能配得上我们家的魔尊大人?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指不定是想通过诱拐魔尊大人,为以后推翻魔界铺路!” 其中一位较为感性的女护法泪眼汪汪:“好久没见到魔尊大人了,我们都很想他,还是喜欢他在魔殿里照看着我们的日子。” “我们还是不要资源了吧?我只希望魔尊大人可以开开心心地回来……” 难得的,竟没有多少人反对她的想法。 君心月原本就不赞同让叶云卿到仙殿:“可如今仅凭魔殿的能力,恐怕无法与仙殿抗衡。要不,我们召集几位魔君,同他们商量一番?” “弈南魔君方才说的问题,先不论真假,魔界中几位魔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估计也会有这样的担忧。我们可以借着这个点与他们商讨,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虽然魔界势力分散,可大部分对于仙界也是抱着同仇敌忾的心情,他们应该也不会想见到此事发生。” 顾弈南觉得君心月的话也有道理,便连夜召集了八方中,几位平日里与魔殿颇有来往,或是有些合作与交情在的魔君。 其中北海魔女蓝羽,首当其冲。 当初段千钰抢人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说魔尊是为了魔界忍辱负重,段千钰再如何那也只能达成那什么羞辱目的,得不到魔尊大人的心。 魔界风气开放,她不在意那么多,她只想努力把叶云卿给攻下! 可如今,段千钰却宣布要将叶云卿放在结为道侣之人的位置? 这就不太行了。 “仙尊是疯了吧?他怎么能看上我们的魔尊呢?”气得她没忍住劈坏了魔殿里的一张椅子。 顾弈南心疼得紧:“我……!蓝羽,你今天离开前给我把这椅子的钱给赔了!” 东方魔君,是一位外貌生得俊美且带有几分阴柔的男子,可开口时,说话的声音却沉而富有磁性,攻气十足:“人应该都齐了吧?” 就连几乎足不出户的暗香魔君都为了叶云卿而来,唯一空出来的位置,是苍牙的。 坐在东方魔君边上,满头银丝,却仅有八岁左右外表形象的男孩毫不在意地说了句:“苍牙怕是不会来了。” 他对面一位有着一头黑色直长发,皮肤白得不似人,眼尾带着几分熏紫色,气息阴沉的姑娘抬手半掩着嘴,语气阴森森地说:“他恨不得魔尊大人能死在仙界,好能够替代他,又怎会想把人给救出来呢?” 顾弈南对苍牙一直都没什么好感官:“那就别理他。” “今日,非常感谢各位魔君能够来到魔殿,一同商讨魔尊大人的事。我们魔殿的看法是,绝无可能把魔尊大人送到段千钰的手里!” “先前是魔尊为了我们才会被收押到仙殿,那也是因为着了段千钰的诡计,才会让他有机可乘。如今我们都整顿好了,资源我们也不要了,就只是想把魔尊大人给救回来!” 在场的几位魔君,都是曾与叶云卿有过接触,对他印象颇好的人。 段千钰此举成功引起了魔界众人的注意,他们达成了协议聚集在一起,并想要再搞一波事。 第48章 夜幕降临。 叶云卿离开后,段千钰又重新接见了仙殿里的人。 大概是因为见过了叶云卿,情绪稍微得到平复,之后再见到段千钰的人,就没再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威压了。 对叶云卿做了那样的事情,段千钰却是一点也不着急,甚至还异常地有耐心,直到入夜才迟迟归来。 回房前,他还意味深长地问了守在房外的仙子们:“阿卿下午回来后,有再出去过吗?” 仙子们纷纷摇头:“魔尊大人自归来就一直待在房里,不曾离开。” 段千钰微微颔首:“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指示,谁也别靠近。” 仙尊仙宫里的仙子们,对仙尊大人的命令是绝对的服从。她们屈了屈身子,没有过问,直接领命退下。 直到她们消失在视线之中,段千钰才伸手把门推开,踏了进去。 不似平日里回来时的灯火通明,房内今夜竟没有点上灯,四周一片黑暗,却又奇异地弥漫着一股清冷的幽香。 段千钰心中没来由地再一次感受到了燥热。就像是这香气里还带着一种欲迎还拒的诱惑,不断地引导着他,让他疯狂地想要去闯破意识中的理智之线。 “唔嗯……” 打破寂静的,是叶云卿在段千钰归来时,压抑了一整日的身子忽然感受到他身上气息,没忍住发出的一声喘息。 克制而又勾人。 黑暗并不影响段千钰的视力。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软软地趴在软榻上的人,眸光晦暗不明地朝他走去,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叶云卿侧对着他躺在上面,身上的衣服除了些许皱褶,与他从他书房里离开时一样整齐。 药是段千钰自己做的,为的就是这一日能够用在叶云卿身上,所以他知道这药效有多么强大。 叶云卿能够隐忍到现在,可见他自制力是有多惊人,却一点也不让他感到意外。 从以前到现在,他知道叶云卿对自己的要求特别严格,有着常人难以达到的意志力。 正因如此,他也更想要去用力摧毁这一个人引以为傲的自制能力。 他想要看着这么个人,只为他沉沦。 段千钰伸手将叶云卿压低的头抬起时,才发现他额头乃至鬓边,都因为强烈的忍耐而渗出了一层薄汗,打湿了几缕发丝。 他眼尾的绯红勾勒成诱人的魅色,眼中神色早已迷离涣散,却仍保留着那一丝的清醒与压制。 段千钰没忍住问:“阿卿,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我这张软榻?” 他轻柔地笑着,弯下身子将独自承受着的叶云卿彻底揽入怀,身上的气息彻底将他包围。 就像是彻底捕获了自己猎物的恶龙,珍爱着他,又自私地想要将他封锁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让他轻易逃离。 而回应着他的,是怀中之人身上越发浓郁的,令他着迷的幽香。 叶云卿平日里清心寡欲惯了,哪怕去了魔界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事物,可用在自己身上还是头一回。 他忍了一整日,本来就已在崩溃边缘。如今最渴望着的气息,伴着充满了冲击与侵 | 略 | 性的仙气,密不透风地将他包围,他不受控制地在段千钰的怀里轻轻颤栗,生理刺激惹得他眼里瞬间一片湿润。 这大概是他这一辈子,在段千钰面前露出过的,最狼狈的状态。这样的羞耻感,让他满面通红。 然即使如此,面对段千钰的疑问,他却回答得老实:“这上面……有你的气息。” 叶云卿的话回得很艰难,还带着些许气音,但段千钰听得一怔。 因为无法光明正大地靠近,所以只能贪恋着残余的气息。 因为喜欢,因为想念,所以只能借此当作是陪伴。 许久后,他才沉声问:“既然如此,为何不一开始就告诉我?” 告诉他,他也一样喜欢着他。 那样他就不会总是将自己埋头于繁琐的事务中,给暗恋着的人留有足够的喘息空间,担心着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变得不自在,也害怕着长时间的面对,会让自己想对他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叶云卿轻眨了一下眼睛,淡声反问:“你不也没告诉我吗?” 段千钰动作一顿,最后无奈轻笑,低头温柔地在他因为动情而变得更加红润的嘴唇上轻咬。 在一方界中能够呼风唤雨的两个人,却在对彼此间的感情上蜷缩得像小狗。 因为太过珍惜与在意,所以害怕失去,迟迟不敢跨越那一条线,不敢将往后漫长的余生,轻易拿来做赌注。 幸好,他们终究没有错过彼此。 段千钰并没有像白日里在书房那般深入,只温柔地亲着叶云卿,每一个动作里都充斥着满满的珍惜。 温热且带着薄茧的手不知何时探入了叶云卿的衣服里。 像是对他身子每一处都非常了解那般,段千钰的轻抚总能精准地触碰到他最敏感的地方,很快就让他彻底失去反抗的能力,只能被牵引进他的节奏中。 “阿卿,我爱你。”段千钰在叶云卿微仰着头的时候轻轻咬了咬他的喉结,墨色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情意。 他没有等叶云卿回应,而是轻笑着,用着带有几分戏谑之意的语气继续:“我从很久以前……就想对你做这些事了。” 对于这方面,叶云卿想得倒是没那么多,也比段千钰要来得迟许多。 他从前尚是仙道中人时,端的便是一身寡情寡欲的心态修炼,段千钰是他在修行路上的一个意外。 是直到进入了魔界,魔界中人风气开放,他被动地去了解到了许多他不曾接触过的,令他三观重塑的事物。 加上魔道之法与仙道不同,也没有那么冷情绝欲,他的心态在几千年的潜移默化下,终究是不再似从前那般无情。 叶云卿恍惚的思绪,在某个隐秘的地方突然感受到手指的触感时猛地回过神来。 因为药物的原因,那里已经被刺激得只轻轻一碰就能要了他半条命。 他紧抿着嘴,眼神隐忍地看向段千钰,却听见他意味深长地开口:“这个程度,似乎连润滑的药膏都不需要了。” 叶云卿怒瞪了他一眼,却只让后者感到越发满意。 “今后,我也还想对阿卿做出更多这样的事,就算阿卿想要反抗,我也不会轻易作罢。”段千钰沉声说道,眼中的占 | 有 | 欲几近疯狂。 “阿卿会害怕,会厌恶我吗?” 叶云卿浑身难受得紧,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看着段千钰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丝对于某种东西的渴望,掺杂着迷茫。 他低喘了一声,声音里难得带上了些许动情的喑哑:“我说过,如何都行。” “只要那一个人,是段千钰。” 段千钰低头咬了咬他的耳朵,又与他厮磨半天,直到他被弄得脆弱不堪,才用带着笑意的嗓音说:“那,阿卿,我可以进去了吗?” 叶云卿红着眼眶,咬牙道:“你再磨蹭下去,我若受不住,便去找别唔嗯──”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与温度彻底入 | 侵,那一瞬间所带来的疼痛与冲击像是无形的手,掐住了他喉咙处的所有声音,手指在段千钰身上掐出了隐忍的红痕。 除了药丹的作用,最为致命的,是仙气与他身上魔气的碰撞。 身子承受着不曾经历过的感觉,可又因为眼前是心爱之人,一切都变得疯狂不已让人沦陷。 段千钰动作不紧不缓,却次次深入,带着凶狠的温柔,如同他深情而又危险的眼神,刺激着他的身子,颤动着他的神魂。 叶云卿的一双红眸染满了情动之色,唇瓣微张,却说不出话来,声音都化作了难耐的低吟。 “找别人?”段千钰低笑了一声,“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 软榻上,只是漫漫长夜的开端。 房里昏暗无光,加上那极力压抑克制却又难耐的声音,气氛被衬得更加暧昧。 幽香弥漫,何人共赴巫山云雨。 . 魔界的人办事利索爽快,一旦决定了要办某些事,就不再拖沓,更加不需要有什么准备,马上就能开始行动。 仙尊刚又突破了一层大境界顺利出关的事,魔界人也已有耳闻,所以他们并没有再像之前那般鲁莽,直接闯到仙殿。 提起这件事顾弈南就觉得痛心疾首,早知道段千钰会在出关后宣布这等大事,他们当初就应该趁着他闭关的时候,去把叶云卿抢回来。 只恨当时他们一时沉浸于仙界给他们制造出的平和假象之中,一时被天降的资源迷昏了头,才没去想到这桩。 这也让他意识到了严重性。 不晓得从何时起,他们竟已开始逐渐习惯了叶云卿待在仙殿的事。若非段千钰通报了这么个惊天骇俗的消息,他们都快要适应了这种平和。 魔界人搞事的方式,是从越过了边界,闯入仙界管辖区域内开始。 一般在附近守卫的都是仙兵大将,甚至还可能有上仙和仙君之类的人驻守。 与这些人硬拼有一些风险,不过不妨碍在仙界偌大的地盘里,会有落单的。 包括一些仙人,他们会自成小组到附近完成一些被交代的任务,或是历练等等。 这些,都是魔君特别好对付的对象。 很不巧,云绫就是其中一位领头带着一小队人马,在附近巡视。 云绫大多时候都会待在仙殿大本营,奈何就因为叶云卿不小心在段千钰面前提到了她的名字,当日就立即被下派了个任务,到这远离仙殿的地方来了。 云绫本人对这件事知道得并不那么详细,但能大致猜到段千钰派她出来的原因。 想到这件事她又觉得来火。 她都已经把谪仙谪仙的叶云卿拱手相让了,这姓段的疯子怎么就还能瞎吃醋呢? 她生着闷气,心情不太好地带着一批人马在这荒远的地方巡查。因为查视范围离驻守的地方不远,而这里也算不上资源充足之地,平日里魔界妖界的人都不屑过来,他们就没有组上太多人。 就没想到,还真栽了跟头。 谁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遇见魔界的人,来人甚至还是道行极高的魔君,且手底下还领着上万名的魔将。 只有寥寥百人的仙界小队:“……” 这架势,几乎可以算是出动了一方魔君的精兵了,仿佛大战一样的气势,就为了捉他们这百来人? 云绫百思不得其解。 紫色带着法力的长绫将她的身子紧紧捆住,使她动弹不得。 在绫布的另一段,她见到了一位长得非常漂亮,身子修长,穿着一身黑紫色华服的男子。 他双目狭长似凤,长发以银冠随意束起,红紫色的眼睛里朝她露出了几分戏谑之意,手微微一收,轻而易举地将她扯到自己的面前。 也不晓得是没控制好力道还是此乃对方故意为之,这一收,她直接狠狠撞到了对方怀里。 云绫贵为仙君,虽于同辈中尚属道行偏浅的那种,但也能感知出来逮住她的家伙已是魔君境界。 顺手将她揽入怀的人在耳边低声开口:“听说,你们仙尊把我们的魔尊大人强取豪夺后,现在还想强行把人收作道侣了?” 云绫:“……”原来还是段千钰惹出来的事! 长得连身为女子的她都有些自愧不如的男人低头在她脖子处嗅了一下,语气慵懒道:“小仙姑身上的味道,还挺合本座心意。” 他声音里有着几分带笑的恶意:“既然你们仙尊抢了我们魔尊大人,那我抢他一位小仙姑,应该不为过。” 云绫气呼呼道:“既然是他抢的人,你怎么不去抢他?” 她这辈子肯定和段千钰八字不合! 岂知男子却说:“本座与他不同,比起男子,本座更加喜欢娇软的姑娘。” 说着,他凤眸浅浅弯出了几分阴险的弧度:“余下的人,能杀的都杀了吧。” 当然,这人最后还是没杀成。 云绫害怕这群人因为她守护不到位全部覆灭,只剩她自己一个人独活,这压力她这辈子怕是要过不去了,眼泪说掉就掉。 更扯的是,这位魔君还真的因此收回命令,暂时只把他们一群人收押回去,没有当场都杀了。 但是魔界魔君喜怒无常,云绫不敢掉以轻心。 第49章 叶云卿刚歇下没多久,又迷迷糊糊地被因为兴奋而可说是彻夜未眠的段千钰给弄醒了。 他背对着段千钰微微睁开了困倦的双目,周身是来自熟悉之人,将他紧紧包裹着的温热气息。 此时已是巳时时候。 身体在休息前已经被段千钰仔仔细细地帮着清理了一遍,所以他穿着一件薄衫窝在床上,除了满满的疲惫感之外,感觉还挺舒服清爽,没有黏糊糊的不适,可以睡得很安稳。 像叶云卿这样的性子,总归是少不了有洁癖的问题。 段千钰揽着他,动作缠绵地在他耳边亲了亲,才低声开口:“你好好休息,我得去主殿了。” 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愉悦的笑意,温柔的语气,好听得让人心动。 叶云卿朦胧地听清了他的话,又缓缓闭上眼睛,开口时,声音是他不曾有过的沙哑:“知道了。” 叫人听得面红耳赤。 昨夜,吃次开荤的段千钰将叶云卿折腾至天亮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他们一整夜的‘游戏’,放过他让他休息。 软榻上的风雨不过是一个开始,从外殿至内殿,几乎每一处地方都沾染了他们暧昧的气息。 闹腾到最后,叶云卿甚至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思考能力,只能任由段千钰不断地索取,身子给予着最诚实的回应,没能再克制住压抑的声音。 那样的融合之感,仿佛深入骨血,令人疯狂沉沦。 思及此,叶云卿又把头往里埋了埋。 若非段千钰对他用了那等药物…… 他现在是累得一点也不想动。 直到段千钰离开仙宫,才又让昨晚遣走的仙子们回到卧房外守着。 相较于昨日的冷漠与低气压,身心都得到餍足的段千钰今日是真满面春风,身上洋溢着的喜气连旁人都能清楚感知。 许多昨天‘领教’过他的可怕,可又不得不在主殿等候的仙人们惊慌无比,却在见到他并且与他对话后,发现他今日和蔼得很。 亲切得不像是平日里的仙尊大人! 上午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一夜过去,魔族入侵边界,打伤了好些仙人的事情,已在仙界传得沸沸扬扬。他们更加担心的是,这会儿魔界出动了许多魔君级别的人物,看架势仿佛是向仙界开战的预兆。 仙界人员顿时戒备万分,好随时能够应战。 这件事,自然也上报给了段千钰知道。 “你说,云绫仙君被捉走了?”段千钰若有所思地问了句,神情显然有几分不悦。 虽说他与云绫素来是相看两厌的情况,但这也不表示外边的人能够随意欺负他仙殿的人了。 好歹也是同门一场,尤其叶云卿与云绫关系也还算不错…… 想到这里,段千钰脑中又一瞬间滑过了恶劣的想法,又觉得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想归想,但他作为仙尊,倒也不会真的丧心病狂得连底下的人被带走都不管。 会面的仙将继续汇报着:“据说,将云绫仙君捉走的是魔界那位赫赫有名的东方魔君,易灼。” 这名仙将停顿了片刻,才迟疑道:“东方魔君的原话约莫是,既然仙殿掳走了他们魔尊大人,那他便拐走咱们仙殿的仙君……” 边上的陈仲远闻言,冷哼了一声说:“看看,仙尊大人可真是好本事。您看上了对面魔尊,人家还未必要领你的情!” 段千钰却是一点也不意外,既然他敢这么说,那就做好了要应对这些事情的准备。 若想能够和叶云卿长久走下去,他可不能只让他待在自己的房里,要一直受到别人异样眼光看待,真将他视作是他一位脔宠罢。 他食指在桌上敲了几下,下令请陈仲远先带人到易灼那里,把被押走的人先救回来。 魔界人的袭击是逐步渐进的,却也做好了与仙界抗衡许久的准备。这一次之所以能够成功,也不过是趁着仙界不备时入侵,后期再想给仙界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却没那么容易了。 段千钰回去后把这件事告诉了叶云卿。 “……他们恐怕是以为我受到了你的胁迫。”其实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魔界众人竟愿意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 魔殿里的人他尚能理解,只是那几位魔君……他还以为,他们应该要抢夺魔殿势力才是。 其实仙界的人也这么觉得的。从叶云卿最开始被押回仙殿时,他们就认为魔界应该会大乱起来。 可没想到他们等来的,却是魔界人愤愤不平想把自家魔尊抢回去的种种举动,甚至还因此牵扯出了与魔界有合作的仙门。 最近这一次,他们甚至在听见段千钰和叶云卿要在一起的消息后,出动了几位平日里懒得牵扯太多两界相关之事的魔君。 就交手的时候,有较为活泼的仙人没忍住向对面魔兵们发问:“说实话,如今魔尊大人回不去,魔界魔殿无人掌管,比起到仙界来闹事,你们不是应该去争夺魔尊之位吗?”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啊! 虽然魔尊不似仙尊那般受到天道认可,但若能够成为虚妄山的主人,则是会受到魔道的加持,威力可以瞬间提升好几个层次。 作为贪婪又好胜,且非常迷恋权势的极恶之徒,这些魔修不是应该先打起来吗? 岂知,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受到一众魔修的白眼与不屑的眼神。 “果然说的没错,这群仙人平日里满嘴仁义道德,却在这儿怂恿我们打起来,真是搞笑。” 仙界众人:“……” “魔尊大人大人有大量,也从未影响过咱们的权益,甚至尽心尽责改善咱们魔界的情况,让我们的修行方便了起来,各种肥美的心魔等着我们吞噬,那是疯了才听你们的要内斗!” 仙界众人:“……?” “而且魔尊大人长得那么好看,性格又那么好,和前几任丑陋无比又好美色的魔尊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我们魔界人呢,没你们那么束手束脚,我们就有着满满的爱美之心,真是脑袋进水了才会想换魔尊!” 仙界众人:这个,魔尊大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没错,否则仙尊大人也不会为之疯狂…… “再说了,我们还觉得你们家仙尊配不上咱们魔尊大人呢?既然你们也觉得此事不妥,为何不去闹你们仙尊,反而在这儿要我们内斗?” 仙界众人噤若寒蝉。 闹仙尊大人?他们是不想要脑袋还是不想要这一身修行了? 穿着一身鹅黄色轻薄衣裳的直长发女子抬手半掩面微微一笑,说话的声音空灵而又伴着几分不寒而栗之感:“想来,仙界人似乎过得比较水深火热,并无咱们魔族来得自在呢。” “早有听说段千钰性情不好招惹,殊不知在魔界,只要本君向魔尊大人撒撒娇,魔尊大人就能软下心来,应下一切不逾越他底线的请求呢。” 说完,她还笑了几声:“诸位仙人可莫要误会了,咱们魔尊大人品性端正廉洁,清冷不可犯,从不会趁虚而入,做出什么小人之举来。” 仙界众人也很想说什么,可是他们发现面对着如此高兴的众多魔修,竟炫耀不出半点东西来。 炫耀他们仙界皆为正道之人,受下界众生尊敬吗? 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忍了忍,最后有一位胆子和脑洞都比较大的仙人开口回怼:“那又如何?你们魔界最好的那位魔尊大人现在在我们仙殿,甚至还要与我们仙尊结为道侣了,那以后就是我们仙殿的人!” “要说魔尊大人的好,以后能受到这种待遇的也是我们!” 他说得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单纯气的,却让周围的气氛再降到一个冰点。 在良久的诡异沉默后,黄衣女魔君才又咯咯咯地笑了几声。 随着她眼冒红光抬起了双手,周身散开的魔气在凝聚后纷纷化成了一只只巨大的深红色蜘蛛。 她空灵的声音里带着凉意:“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要将我们的魔尊大人还回来呢?” 叶云卿终究还是低估了段千钰憋了几千年的火气,也小看了他吃起醋,发起疯来的狠劲儿。 “阿卿……你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段千钰把叶云卿按在梳妆台的镜子上,低头轻咬着他的脖子,房内那股清冷的幽香再次变得浓郁起来。 他发现了,每当叶云卿动 | 情时,这样的味道就会加剧。可是落在他鼻尖,却堪比某种药物的效果,让他不自觉想要从他身上索取更多。 他听着耳边的喘息声,又暗着眸光说:“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故意在勾引我。” 叶云卿被钳制住了动作,只能恍惚地在心里想着,段千钰这般理解……倒也没错。 想了想,他还是强忍着不断刺激着他的快 | 感,和段千钰说:“是,是暗香魔君唔嗯……” 在这种时刻,从他口中又一次听见别人称呼的段千钰显然又升起了不悦的心思,忽然加重的动作像是一种威胁。 叶云卿紧紧反握住了段千钰压在他身上的手,眼眶湿润地看着他解释:“赠了我一枚特制的口服香丸,一般人,只能闻到普通的香气,但……” 他努力集中目光,深深与段千钰对视着,声音冷冷清清,却又包裹着隐晦的情 | 欲:“只有我恋慕的,情动之人,才会感受到你感受的。” 叶云卿眼睑微垂,语气是一贯的冷淡与认真:“你若要觉得我是在勾引你,倒也没错。” 段千钰愣了一下,然后轻笑了起来,嗓音让人耳朵发痒,显然被他这番话大大取悦了。 他低头温柔地亲吻着那总能让他爱意攀升的人,瞥了他身后的镜子一眼后,恶趣味地低声问了句:“阿卿想不想亲眼看看,你动 | 情的模样有多勾人?” 叶云卿愕然。 ……段千钰真是流氓到无可救药了! 就因为这番话,他在未来的几日里都没能离开段千钰的卧房。 也因此错过了,已经熟悉掌握仙殿地势的顾奕南来找他的时候。 高峰处,独自坐在院里弹着筝琴,双眼被缎条遮起的男人在感受到风中那一抹极为隐秘的异动后,止住了手里的动作。 他唇角扬起了一抹和善的弧度,语气温和而感慨:“是时候收网了。” 第50章 实际上,顾弈南已经不止一次夜探仙殿了。 自从叶云卿被段千钰那个疯子押回仙殿,他曾在外边打探过好几次,研究了仙殿的各种地势,以及结界最容易被攻破,还不会轻易被别人发现他入侵的地方。 上一次他甚至已经成功偷溜进了仙殿范围,只是没想到那么巧,他当时找到的突破口竟然就在他那位,无血缘关系的‘哥哥’所在的山峰。 顾弈南对顾楠风的心情其实很复杂,甚至和叶云卿的情况有点相似,都在选择逃避。 顾楠风和他生母对他这位养子都非常好,甚至将他当作真正的亲人看待。他知道顾楠风心善性格温和,当年顾家所发生的事顾楠风都不知情,既然能好好保住根骨继续修炼,他作为弟弟自然会为他高兴。 顾弈南也知晓,若将事情如实告知,以顾楠风的性格,很可能会不顾他已入魔的身份,强行要将他带在身边照看着。他唯恐此番作为将会影响顾楠风的前程,成为阻挡他越走越高的障碍,甚至也因为自己当年暗中学习了魔道术法而感到心虚,所以纵然心中有再多不忍,也只能选择与他分开。 他依稀记得,那年他才刚准备入睡,远离大堂的房间忽然被人敲响了房门,听起来紧急又无力。 抱着疑惑的心情,他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却怎么也没料到门外的竟然是顾家大夫人。 那将他当作亲生儿子看待的,顾楠风的亲生母亲。 大夫人浑身是伤,走到最后几乎是爬着过来的,暗红色的血将石灰色的长廊地板拉出了长长的痕迹。 顾弈南当时的情绪一瞬间是空白的,没能马上接受眼前发生的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睡傻了在做梦。 临终前,顾家大夫人拼着最后一口气抓住了他的手,含泪道:“弈南,阿娘这辈子对你没有什么要求。这一次,阿娘,阿娘将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你,你一定……一定要将你哥,从那群魔,魔鬼手中,救下……” 更让他感到惊慌的,是顾楠风竟然出事了。 顾弈南扶着顾家大夫人,听着她痛苦地将想交代的话说完,在他怀中不甘心地断了气。 他从小就被人遗弃,顾家其他人知他是无名之辈,也不曾真的将他放在眼里。他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多善良,来自顾楠风和他娘亲。 所以,在发现顾家家主和他二房的妇人子女丧心病狂地想要将顾楠风根骨拔出,炼化来提升自己的资质,甚至还因此将大夫人和顾家其他旁支杀死后,他顿时满腔怒火。 他赶到的时候,顾家家主等人尚未能彻底得手。当时家中所幸留下了一位平日里负责指导他和顾楠风修行相关学识的,被他们亲切地称作徐叔的修士。 徐叔凭借一己之力拦住了顾家那群魔鬼,虽是成功伤了他们,却也把自己整得一身重伤。他念着徐叔原本就是外人,不应该为了他们顾家事儿搭上自己的性命,便掩护着让他先离开。 顾弈南性子急,也比较大喇喇和潇洒逍遥,没有像顾楠风那般对自己有众多约束。此前他偶然从别处获得了不知哪位魔界大能落下的魔族功法,让他意外地发现,以自己的资质,比起修习仙道,他似乎更适合走魔道之路,所有的能量放在魔道功法上,能将杀伤力提升好几倍。 奈何他放不下顾楠风和大夫人,而且他们如此正派之人,定然也不会想见到他踏入魔道,所以便一直为了他们,坚持修习仙法。 只不过,那份魔道的功法,于他而言终究是有极大的诱惑。于是,他在没有让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还是偷偷修习了里面的法诀与术法。只要他不利用这些功法去杀人,那么他就能够暂时不被发现。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从未想过竟会在顾家遇到这样的事。 在这世上,除了顾家大夫人,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便是顾楠风了。当初若非有他向他伸出援手,允许他进入顾家打工,他很可能一辈子也没有机会接触到什么修行,甚至可能老早就死在无人的荒郊野外。 哪怕要付出代价,他还是决定竭尽所能,将顾楠风给救下。顾家家主那几人也是有修行底子之人,年岁到底要比他高上些许,而且他们那儿还有四个人,可真是叫他费了一番力气才把在走火入魔边缘的他们给杀死,保住了顾楠风。 但他没想到顾家家主对自己的亲儿子也能如此之狠。将死之前,顾家家主知晓有他的阻挠,已无缘再从顾楠风身上讨到好,竟往他眼中撒了一种毒粉。 那是一种能够将顾楠风整个人身体内经脉尽毁的粉末,要他即使活了下来也只能成为一个没有行动能力的废人。 顾弈南别无他法,只能红着眼眶,在毒扩散到顾楠风身子每一处地方之前,废了他的眼睛。 将顾楠风救下后,他算准了有仙界来的仙士会经过顾家宅院附近的地方,特意将尚在昏迷中的顾楠风放在那里,自己躲得远远的,最后确定顾楠风真的被接走了,才离开那个地方。 他辗转遇见了魔族的人,被相中了资质,接引到了魔界。只是没想过魔界比他想的还要乱许多,前一天还在好好打招呼的人,可能后一日就被仇家给杀死了。 比如当初接引他到魔界的人,因为在外面欠下太多风流债,最后被好几位魔女设了陷阱,给整死了。 顾弈南心事重重地在仙殿另一处,找到了他很可能可以溜进去,探一探叶云卿行踪的地方。 魔界从前的风气真的败坏,是后来叶云卿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成功登上虚妄山成为魔尊后,魔界都多了一丝丝人气。 哪怕,他本尊性格是清清冷冷,像是什么喜好都没有的一个人。 所以顾弈南心里一直认为,叶云卿被段千钰捉走,日子肯定过得很憋屈,被迫做着一切他不喜欢的事情,面对一群和他一点也不相同的人。 这样好的一个人给段千钰实在是太浪费了! 顾弈南越想越生气,咬牙切齿地仗着自己的本事溜到仙殿隐蔽的地方。 破开仙殿的结界,即使对他一位魔君来说,也是个很耗费精力,难度极高的技术活。他正想着要怎么配合身上有的东西去捣鼓,周围忽然‘唰’地一下,发出了异样的响声。 也不知他不小心踏到了哪处设下的机关,原本空荡荡的地方忽然亮起了好几道银白色的光束,只一息间就将他左右前后,乃至上下都给封住了,彻底堵住他逃离的一切可能性。 “我……?!”顾弈南傻了,甚至没忍住骂了声不太文雅的话。 仙殿的人什么时候那么阴险了?不对,他们一直都是这个德性。 不对啊,魔界的动乱才刚开始,也无人闯入仙殿,按理来说,仙殿不应该那么快就有了动作。再说,大范围地方设下机关,也需要一段时间,不可能那么快就设定完毕了! 更何况此处是他在好几次的观察后,认定是最为安全的侵入地方,怎么可能…… 轻笑声忽然从顾弈南身后响起。 他猛地僵住了身子。 “终于逮住你了。”男子说着又是一笑,“我的弟弟。” 身后的人语气颇为轻快,可顾弈南莫名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一股朝他逼近的危机感。 他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最后才轻吐了口气,认命般,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缓缓转身,面向着站在牢笼外看他的男人。 他嘴边依然是熟悉又和善的笑容,就是那双记忆中温柔的眼睛,被浅色的缎条遮了起来。 顾弈南张了张口,某个称呼却始终卡在喉咙处出不来,只能看着面前的人,眼睛逐渐发红,像是有泪光在里面闪烁。 顾楠风走到牢笼边,温声道:“好久不见。” 顾弈南没有回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被面前的人听出声音里藏不住的哽咽。 “我那日遇见了徐叔。”顾楠风这句话叫顾弈南再次僵住,前者似是没有察觉到那般,“顾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顾弈南却因为他的这句话,眼泪突然堆满了眼眶,然后决堤。 他倔强地抬手擦了擦控制不住落下的眼泪,情绪有些崩溃,开口就道了歉:“对不起,哥,对不起……” 顾楠风安静地面向他站着,直到顾弈南情绪稍微稳住了一点,才不解地问:“你为何要道歉?” 他又轻轻一笑,语气沉稳又温和:“是哥应该向你道谢才对。” “若非弈南当年救了我,我怎还能有如今的成就?”他的语气有几分疼惜,“倒是弈南,当年要你一人对付那些人,定不是一件易事,恐怕吃了不少苦头。” 顾弈南摇了摇头,又想起顾楠风现在看不见,平日里嚣张得跟个二愣子的魔君在这一刻,乖巧得紧:“不会,能把哥救下来,一切都……很值得。” 闻言,顾楠风又是一笑:“弈南从以前就是个贴心的孩子,所以我也知道你为何要隐瞒一切,独自进入魔界。” “我知道你是不想拖累我。” 顾楠风的声音如同记忆里一样温和贴心,就像是总能包容他一切的,亲切又和善的大哥。 顾弈南心里正感动着,牢笼里忽然又发出了响声。 暗色的光从角落窜到他手边,在他左右手的手腕处绕了一圈后化作了沉甸甸的实物。他错愕地微微动了动手,连结着两个手腕上的铐子的链子,还发出了清脆的咣当声。 “……哥?” 顾楠风将手伸入牢笼,即使看不见,却也准确无误地抚上他脸颊。 他嘴边依然带着清浅的笑意:“你也应该要了解,既然敢做出这种决定,就要准备面对我的怒火。” “我等了那么久,就等着你什么时候愿意好好面对我,将实情亲口告诉我。可最终,你还是让我从外人嘴里得知当年真相。” “顾弈南,我很生气。” 顾弈南呆愣愣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顾楠风,看他微笑着,说出严厉的话语:“我机关算尽,才总算将你抓住。” “你觉得,我还能让你轻易回去魔界吗?” 温言笑语揉碎在夜晚的冷风里,还带着轻笑的余音。 叶云卿时隔几日,才终于又见到了顾楠风。 顾楠风一进入他房里便是一顿笑,没忍住调侃:“这几日托了云卿的福,仙尊大人脾气好得不像话,秋阳让我替他给你带一句,辛苦了。” 叶云卿冷着脸不想说话,白皙的脖子上,深浅不一的暧昧痕迹十分清晰,领子都不能完全遮住。 这会儿他倒是很庆幸,幸好顾楠风看不见,不然他肯定要觉得非常不自在。 不过顾楠风才进来没多久,他就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叶云卿停顿了一下,迟疑道:“你……你见到弈南了?”默了默,他又问,“他就在你那里?” 顾楠风对他倒无隐瞒:“嗯,你和仙尊的事情已传遍了三界,他应该是想来打探你情况。” “……”确实是顾弈南会做的事情。 叶云卿其实有点无语。他原本还纠结着要怎么和顾楠风说,段千钰因为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可真是恨死了顾弈南,没法轻易把人弄来。 没想到,他却自己落坑里了。 叶云卿还是很在乎顾弈南的,没忍住提醒:“当年之事你也清楚了,他应该有他的苦衷,你……他毕竟是我魔殿的人,你莫要对他下重手。” 顾楠风却是一笑:“到底是我疼了多年的弟弟,既然错不在他,我定然不会伤害他。” “我只是想让他长点记性,顺道……”顾楠风说着,忽然笑得意味深长,“教了他一些,大人该懂的事。” 最近被段千钰荼毒多了的叶云卿眸光微怔:“你,你把他给办了?” 语气里甚至还有几分不敢置信。 “那倒没有。”顾楠风从容不迫地笑道,却没有否认,他对顾弈南有无异样心思的可能性。 叶云卿沉默了片刻,默默将坐着的位置挪了挪,离他稍远了一步。 突然发现,顾楠风和段千钰是一类人。 第51章 另一头,被莫名其妙就当成人质带走的云绫,在易灼的魔宫里过得……憋屈算不上,就是心里的火没处发。 虽然段千钰是仙尊,但她果然还是气得想揍他。 除了她之外,余下的百来位仙兵仙将都被收押到易灼魔宫里的地牢了,她却被带到一间颇为简陋的小木房里关着,也无法打探到同伴们的情况。 而这位鬼魅的东方魔君,从把她丢进来小木房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坐在那张残破的,上面还有不少划痕的木桌边。他也没有特意去搭理她,就是心情看起来颇为悠闲的,时而擦一擦桌上的茶具,时而又把自己储物器里的魔界小法宝拿出来清理一遍。 ……看起来还是一位挺爱干净的魔君。 云绫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坐在远离易灼的床边,没忍住挪了挪身子,离他更远后才开口询问:“你,请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易灼停下手中的动作,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问:“那小仙姑,希望我对你做什么?” 云绫:“……你继续你的事就好。”她和魔界的人肯定有代沟。 易灼又看了她一眼,再开口时,却道:“不深入聊一聊,怎么知道有无代沟呢?” 云绫瞪大了眼睛。 易灼又道,嘴边的浅笑意味不明:“想不到,小仙姑还喜欢我们家魔尊大人,这可真令人感到意外。” 云绫:“……?”这,这位魔君竟然有读心术?! 云绫内心有点小崩溃,心想既然如此,那她在这位魔君面前岂不是无所遁形? 她不喜欢这种,所有心事都被人窥探到的感觉。 正这么想着,易灼却说:“你放心,此等术法消耗极大,本君也并非什么无聊小人,事事都要探个清楚。只要本君不想,便不会窥见你心中所想之事。” 云绫没忍住说:“你这也太过分了吧?那,三界之中,岂不是没人能在你面前瞒过你任何事?” “倒也未必。”易灼单手撑着头,“道行比我更甚之人,便探不到了。比如魔尊,或是仙尊。” 云绫:“……”行吧,就是她修为不如人家,合着还是她自己的错了? 易灼似是又听见了,笑了笑说:“小仙姑果然有意思,你的名字我看看……是叫云绫?挺不错。” 云绫心情复杂:“……谢谢。” “你倒也不必觉得丧气,虽然以魔尊大人如今修为,我确确实实是再探不见的了。不过曾经,我也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在他最为虚弱的时候探过一些。” 他笑得看着有些狡猾:“所以我知道,魔尊他喜欢仙尊的事。” 易灼确实知道,还知道很久了。当时叶云卿刚上任,他觉得这位魔尊看起来特别不一样,最初也只是想知道他是不是表里不一,或城府极深,表面无法让人看出来的那种人。 结果却令他非常意外,除了发现叶云卿心里头真是清静得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之余,竟还发现了这一点小秘密。 不过易灼对叶云卿感官颇好,大概首要点是眼缘,加上后来他魔宫出了事,差点被苍牙那个小人整垮,也多亏了叶云卿默不作声就给了他极大的帮助,替他将宫里的人保了下来。 所以哪怕他知道这些事,但他也并非那种爱嚼人口舌之人,这些年来,便一直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云绫的表情已经不是目瞪口呆四个字能够完全形容了的,她甚至有些惊慌。毕竟如今在魔界人的眼里,叶云卿是被迫带走的,可万一让魔界人知道了他的心思,那岂不是…… 她一边惊恐着,却又想控制自己不要再往下想,以免被易灼‘听’出更多事情来。 似是察觉到了她这样的想法,易灼又沉声调侃了句:“小仙姑果然很有趣,竟然还想着护住我们家魔尊大人。” 见云绫面色有些苍白,他收起了嘴边平淡的笑意,整个人气势看起来瞬间严肃不少:“你且放心,我知道魔尊大人喜欢段千钰,与我和魔界人想将他请回来,是两码事。虽然中间有这种情况的存在,但不表示作为魔界人,我就愿意便宜了姓段的。” 两个人的谈话到这里结束,可以算是带着一点点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几天里,大概是因为易灼的原因,魔宫里的人对云绫倒是没有太大的敌意。在她行动本身受到限制的情况下,喝酒聚会跳舞玩骰子的时候还会叫上她。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的恶趣味,觉得看见仙界的人和他们一起碰这些东西很好玩。后来她才察觉,这群人是真的无聊,并看在自家魔君面子上邀她一起下场。 而作为魔宫的主人,大概是最近在和仙界僵持的关系,易灼也没什么事做,就总会默默坐在边上,任由魔宫里的人闹,他则是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施舍他们几个没什么感情的目光。 直到某日,魔宫里突然闯进了一位不速之客。 “魔道小贼,快将我仙殿的弟子还来!”林天鸿手中长戟在魔宫外的台阶上重重一敲,将易灼魔宫所在的山峰震得沙石滚落,乌黑色的飞禽纷纷惊走。 而守在魔宫外的小兵修为都不如他,直接被他打得七零八落的。 许久后,易灼才缓缓从魔宫外走出来,阴柔漂亮的脸上,扬起了一抹鬼魅的微笑。 叶云卿最后还是决定去看一眼顾弈南的情况。 顾楠风倒很随和,领着他来到了自己仙宫,只他一人,将他带到了另一处较为特殊的地宫。 他才发现,顾楠风竟能将所有事情做得□□无缝,连他仙宫里的人都完全没有察觉他宫中还藏了一位魔君。 叶云卿好奇,为啥顾楠风所有……道具都准备得那么齐全,全都恰巧可以合适地用在顾弈南身上,还能保证他的魔气可以收敛,不被外人发现。 询问之后,他才得知,原来仙殿仙牢内的大部分刑具……都出自他和段千钰之手。 叶云卿又沉默了,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这两个人变|态。 顾弈南被顾楠风锁在了地牢之中,从锁链的长度推测,可移动范围还是挺广的,但不知缘何,他却像是一只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小老鼠,只能苍白着一张脸,木讷地缩在角落。 叶云卿被他的模样惊到了,甚至以为顾楠风对他下了狠手,心里正感到有些不悦,角落的顾弈南却在见到他的到来时回过了神,并喜极而泣般朝他大喊:“云卿!” 叶云卿朝他走去,有几分心疼与愧疚。 他还未开口,就见顾弈南红着眼,声音里明明带着几分惧意,却还是问:“云卿你没事吧?段千钰那个疯子,可有,可有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叶云卿走到他面前,听他如此关心自己,心里瞬间软成了一片。 他脸上的冷漠柔和了许多,撩了下衣摆,直接在顾弈南面前蹲下,低声说:“我……抱歉,是我连累了你。” 顾弈南微愣,然后罢了罢手很洒脱地说:“与你无关,此事是我与我哥的私人恩怨,我也确实,让他生气了。”说着,他情绪低落了许多,“这几千年来我只顾着自己的想法,却也忘了站在他角度替他去想,他会生气也是自然的。” 叶云卿抿了抿嘴:“你到底是我魔殿里的人,我允许他与你解开误会,将你留下。不过这一切的前提,也是要他能在我可接受范围内对待你的情况下。” 顾弈南是他在魔界中最为看重的朋友,只要他在此时吐露了半点不愿意,他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帮他从顾楠风的魔宫里救出来。 “他是对你做了什么事,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提到这个,顾弈南脸色又白了白,最后愤愤道:“我哥他确实过分了,云卿,你知道不,他生气想打我骂我也就算了,但他脾气性格好做不来这些事,就拿我最害怕的虫子天天吓我逗弄我!” “我现在都不敢睡觉了,一睡着,便要梦见虫子在我身上爬!”顾弈南说着,还痛苦地捂着头,可怜兮兮地撇着嘴,敢怒敢言却也仅限于叶云卿面前。 叶云卿刚酝酿上来的情绪一顿:“……虫子?” “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那些东西了。” 经顾弈南这么一说,他确实想起,顾弈南当初在魔殿,确实曾经因为一只虫子,差点毁了他半座魔殿。 不过,这是哪门子大人相关的事? “……”叶云卿沉默了,甚至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是不是与段千钰接触得多了,他思想都变得龌龊了起来? 在叶云卿闷不吭声思考魔生的时候,端详着他的顾弈南忽然发现了他试图隐藏在领子下的,脖子上的痕迹。 他瞳孔微微一缩,不敢置信地扯了扯他衣领,再开口时,声音似乎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云,云卿,段千钰那王八犊子他竟然对你……” 他们魔殿人都舍不得磕碰半分的叶云卿,竟然被,被段千钰给糟蹋了?! 叶云卿动作一顿,在顾弈南又要开口骂人之前先一步说:“不关他的事。” 他缓缓抬眸:“是我,有预谋性地勾|引了他。” 不敢相信这是从叶云卿口中说出来,甚至是怀疑自己听错了的顾弈南:“……?” 叶云卿怕顾弈南会受到极大的打击,可此事终究是要让魔界的人知道,所以他也不想再瞒着他:“我当年会堕魔也是因为段千钰。” “我心悦着他很久了。” 叶云卿的语气很淡定也很直接,叫顾弈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然后,被链子拷住的人才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无奈道:“你说话总是这般直接,好歹拐弯抹角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叶云卿沉吟了一会儿问:“你不怪我,不厌恶我?” 顾弈南愣了一下,反问:“我为何要怪你,要讨厌你?” “咱们魔界的人向来随心所欲逍遥自在,我与你交朋友,愿意前来救你是因为你是我们的魔尊,还是我的好兄弟!再说了,你喜欢那个段疯子是一码事,我们要把你带回魔界是另一码事!” 顾弈南说得咬牙切齿的,仿佛养了好久的大白菜被猪给拱了似的:“那也不能就这样便宜了段千钰,他当初落了你面子,趁你闭关偷袭魔殿的事我可还没忘呢!就这么轻易将你许给他,咱们魔殿的人可不答应!” 叶云卿倒是被他这话给提醒了:“你说得有理。” 反正现在人都已经整到手了,叶云卿倒是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他难得轻笑了一声:“那是自然。我心悦他,与两界之间的事,是两回事。有些账,还是得清算的。” 叶云卿对着顾弈南说:“我会回去魔界,不过不是现在。” 如今段千钰受到丹元影响,情绪反反复复,不是特别稳定。他若直接回去,再被段千钰弄回来,怕不是要落得比顾弈南更加严重的下场。 想到这里,他又看了顾弈南一眼:“那你可要离开?只要你开口,我有办法让你回去魔界。” 可是顾弈南却迟疑了,最后竟有些不好意思地拒绝了他:“罢了,我和哥好不容易再见面,也确实有一番话想与他说,和他叙叙旧。放心吧,我哥他素来心善,并不会真的伤害我。” “你,你有空来看看我吧。或是,你想回去魔界了,再把我一起捎上?” 叶云卿无奈:“好。” 临走前,叶云卿又想起了顾楠风在他房里的反应,便问了句:“对了弈南,你……对楠风他,将他放在了哪个位置看待?” 顾弈南虽是不解叶云卿为何如此询问,但还是回道:“自然是看作亲兄弟般看待!” 叶云卿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问:“我是说如果,毕竟你们终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样兄弟般的情谊,倘若有一日产生了变化,成了我与千钰如此的感情……你可曾想过?” 他旁敲侧击般提醒:“若你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现在或许可以先拿出来想想了。” “毕竟,世事无常,你总预料不到未来的变化。” 顾弈南听得目瞪口呆,像是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第52章 “被收押在东方魔君魔宫里的仙兵仙将们都被仲远仙君和天鸿仙君救回来了,只不过……”汇报的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纠结地继续:“他们与那位魔君及其底下势力周旋许久,仍没能将云绫仙君救下。” 林天鸿正好与被派去救云绫的陈仲远等人相遇,两位仙君合作下将易灼的魔宫毁了一半,把他打得重伤,才让他松口放了那百来人。 仙兵仙将们不适应魔界的魔气,加之为人家魔君的阶下囚,在那里自然没有受到多好的对待,甚至有些还只是易灼看在云绫的面子上,给他们吊着一口气没让他们死绝。 可这位魔君不论如何,就是坚持不肯放云绫走。 林天鸿那直脾气,当场就发了火想跟他战到底:“云绫是我师侄,我今日就一定要带她离开!” 易灼却是一声冷笑,哪怕在两位仙君领着几万名兵将前后包抄的情况下,也倔强得很:“怎么?就允许你们仙殿抢人,魔宫的想邀请一位朋友做客,就得被你们喊打喊杀的了?” 说着,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抬手就招来四面八方的妖风邪气。他似是处于愤怒边缘,哪怕已经受了伤,浑身力量却半点不减。 他冷冷地瞥了林天鸿和陈仲远一眼,沉声说:“我看看,两位仙君身上的伤,估计比起我也好不到哪儿去吧?” 他沉而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一股自信,周身气势完全没有因为重伤而减少,反而给人的威胁感变得越发凛冽起来。 其实林天鸿和陈仲远怎么都没想到,易灼竟然能够执着到这种地步。 魔界有多方魔君势力,平日里都不会特意向仙界发出挑衅。越是身居高处,他们越能够理解如今的地位与修行得之不易,若没有什么真的会为自身带来巨大威胁的要事,绝不会脑子抽了去找仙界麻烦。 这群魔君当中,最为低调的除了几乎足不出户的暗香魔君之外,便属东方魔君了。此君就连仙界的人都没能会见过他几次,一般时候除了他魔宫里的人会为了修行上的事情与仙界人有摩擦,他本人则是几乎都不出现。 所以林天鸿他们原先过来的时候,想着这位魔君应该是好说理,并且爱惜自己性命与在乎自身培养出来的魔宫的人。 可没想到,不论他们如何逼迫,这位魔君始终都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易灼甚至说:“既然是你们疼爱的师侄,若你们想见我拉着她一同共赴黄泉,大可以继续与我死拼到底。” 他说话的语气沉稳而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眼中的红光是标准一位魔族人可怕的执念与执着。 显然这些话,不是他随意开了玩笑说出来的。 他冷眼盯着他们,强大的烈风将他与仙界的人安稳地隔开:“还是那句话。” “倘若想要我将那位小仙姑归还,那也请仙殿魔尊大人还回来。” “否则,诸位请回。” 话落,周遭的风又狠狠地刮了起来,竟化作攻击将众仙兵仙将们又击退了好些距离。 陈仲远咬了咬牙,想着他和林天鸿身子的情况,甚至还得护送剩余的仙界弟子们安全回到仙殿,便拍了一下林天鸿的肩膀,压低声音说:“我瞧着云绫在他那里暂时不会有什么大事,他们估计想以此威胁我们将魔尊交出来。” “既然如此,我们先回去和仙尊商讨一下情况,再做定夺。” 林天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和仙尊商讨?他会愿意把魔尊交还给魔界?” 道理陈仲远自然明白,奈何这位东方魔君平日里低调着,没曾想实力竟强大得叫人惊讶。更何况此处还是他的地盘,术法施展起来可是要比他们顺手许多,甚至还有魔兵正从四面八方赶来。 与他耗下去并非明智之举,很有可能到时候所有人都得折损在这个地方,所以在陈仲远的苦心相劝下,林天鸿才愿意妥协一步,带着兵将们撤退。 段千钰听完这件事,心里是有几分奇怪,甚至还有难以言喻的怒火在心中滋生。 魔界的人竟然还想和他抢阿卿?阿卿原本就不该属于魔界,这些年的阴差阳错,还真让那帮人长脸了…… 除了云绫的事情之外,仙魔两界的交界处这些日子也混乱得很。 重点是,这几日开始,妖界妖族也不晓得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也联合想讨伐仙界的魔界人,一起打压边界游走的仙人们。 平静了许久的仙人们日子已经很久没过得那么刺激了,又是要对付魔界,还要防妖界捣乱偷袭的。 更荒谬的是,妖界人这么做的原因,竟然也是因为魔尊叶云卿! 这都是什么事啊?按照常理,应该要被这般抢夺的人不应该是仙界的家伙吗?怎么一位传闻中凶残暴戾,冷血无情的魔尊,竟能成为众多人拥护的对象? 没见过叶云卿的人不了解,见过他的,甚至在他手中获得了帮助的人却非常感慨。 关于妖界的事情,说来又是一笔桃花债。 只怪叶云卿长得实在太符合许多小姑娘的美好理想,就连那让人感到遥不可及的清冷性子也都戳中她们心思。 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越发引来人的挑战欲 | 望。 妖界妖族的小公主便是这么一号人物。她觊觎着叶云卿很久了,虽然很想抱得美人归,但前仆后继夭折在路上的男男女女都很多,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得手。 她甚至曾经做过一件闻名三界的事,那就是为了强娶叶云卿,甚至任性地偷走了父亲的兵符,召集了许多妖兽进攻虚妄山,想凭借实力直接把人拿下。 可惜叶云卿却不是那么好拿的,那些妖兽在他一位魔尊眼中如同小猫小狗,再大一点的妖族也不是她一位小公主能够轻易请得动的。 最后还是发现此事的妖族妖王赶来,将自己任性的女儿训斥了一顿,收回了进攻的命令并且向叶云卿不断道歉,给魔殿奉上许多资源,才了了此事。 这件事段千钰当年也知道,当时气得他差点想直接派兵去帮叶云卿把那群妖族击退,可又无法找到恰当的理由。这些年来他暗地里可没少给妖族找麻烦,所以他们两界一直有仇怨在,对方上次才会想趁着他闭关的时候给仙殿找麻烦。 所以这一次得知这些消息的段千钰气笑了,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在不告知叶云卿的情况下,自己先出去把那群不断蹦跶的魔族妖族给警告一顿。 这些跳脱的家伙,在他眼里不过就是蝼蚁。 然而仙魔两界外加妖界岔了一脚的事情闹得也不算小,仙殿里四处都有人在讨论这些事,哪怕段千钰有心隐瞒,却依然叫叶云卿给知道了。 作为魔界魔尊,叶云卿清楚他自己的责任,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可是要让段千钰心甘情愿放他去魔界说理,也不能走寻常路。 叶云卿说话素来简单扼要,直击重点,不爱也不擅长拐弯抹角。 所以在段千钰回来的时候,叶云卿便直接冷着脸把人给推到塌上,随即跨坐在他身上,揪着他衣领居高临下道:“我可以陪你闹腾你一整夜,作为交换,让我回魔界一趟。” 段千钰背着软榻,微微仰头看着坐在他身上的人,那双红得漂亮的眼睛里还泛着浅浅的,又勾人的情 | 欲。 两个人刚结束了一场激烈的,似是放纵又似是相互对决般的亲吻,因为谁也不愿意退让半分,到最后两个人都乱了气息,再分开时只轻喘着气,满面通红。 段千钰用力地抓住叶云卿的手腕,眼里的情动还未褪去,却又多了一层怒意。他只无声与叶云卿对视着,虽然未语,可神情明显地写满了不愿意。 许久之后,他才沉下声说:“一天。” “一天内给我回到仙殿。”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要五天的时间。” 这话一说完,他忽然被人用力扛起,最后直接放到内殿那张大床上。 段千钰压着叶云卿,眼里的星光化作了怒火,在他漆黑明亮的眼睛里炸开:“你疯了?” 叶云卿看着他的表情十分冷静,若非他眼角尚有未褪去的艳红,他甚至都要以为这人只是为了达成目的,毫无感情地撩拨着他:“阿卿,你算是恃宠而骄吗?” 他有些不安,总觉得自从两个人确认了关系后,叶云卿处事好像也再无顾忌了起来, 实话说,这样的叶云卿却更加吸引着他了,但同时他也担心,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会不会有一日又再像当年那般,做出绝情又决绝的事情来。 他也知道既然他想要给叶云卿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想要两个人以后能够毫无障碍地在一起,首先就要学着放手,不再像是真正对待一位男宠那般限制住他的行动。 可是每回这样的念头升起,他就要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害怕他再一次从自己手中消失。 “是。”叶云卿回答得很干脆,两人紧贴着的身子都在逐渐发热,甚至因此变得敏感起来。只轻微的蹭动,都能叫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诱人的低吟。 他的头微微一抬,脖子扬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魔界如今是我的责任,我不可能放任你去伤害那些为了我着想的同伴。” 他紧抿着嘴,直面承受着段千钰危险得像是要将他吃入腹里的眼神,又抬头在他嘴边轻轻碰了一下,冷淡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柔软:“既然你想要光明正大地与我在一起,那就不能随意将那些魔族人给杀了。” “你已经向三界宣誓了你对我的情意,那这一次,我想要亲自去告诉他们,我的心情。” “倘若只以强硬的手段去应付此事,恐怕只会造成更大的反效果,你且让我试一试。” “再说,妖族之乱也因我而起。我与妖族人相识,总有办法将他们劝退。” 段千钰咬了咬牙,有些受不了叶云卿有意无意透露出来的示弱,低头用力地在他脖子处啃咬了一下才哑着声说:“那也不需要五天。” 五天是因为他还想顺道去做一件事。 叶云卿心里想着,并没有将这件事告知,而是冷着声,语气颇为理直气壮地说:“此番闹事的并非只有我魔殿里的人,他们几乎将八方魔君都请来了,总是需要一些时间。” “再说,我已许久未回去魔殿,肯定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处理。” 段千钰又陷入了许久的沉默,明明是一位仙尊,可他眼里泛着的情绪却比身为魔尊的叶云卿还要吓人,好像下一刻就会突然给他拷上重重锁链,狠心地将他关押在暗无天日之地,仅能日日与他笙歌。 叶云卿被自己的想法整得脸色又红了几分,眼中的水雾也重了几层。 许久之后,段千钰才说:“你后天再走,我放你回去三天。”说到最后,几乎咬牙切齿的。 叶云卿也沉默了良久,才淡淡应了一声:“好。” 心里却是笑了一声。 三日的时间正好。 他了解段千钰,其实一开始说的五日不过就是料到他定要再与他拉扯一番,倒不是真的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如果他一开始就说了三天,恐怕段千钰真的得只让他离开一日或两日了。 他想去一趟修罗界,两日的时间实在有些太赶了。 三日应该能勉强赶回来。 想要离开仙殿的交换条件,便是这两日当真被段千钰狠狠折腾了一番。大约是情绪控制不住,段千钰的动作里都少了些许平日的温柔,每一下都像是要狠狠冲入他肉骨里与他彻底融合。 叶云卿甚至开始怀疑,这样下去自己有一日会不会当真如同那些话本里写的一样,被玩 | 坏了? 即使如此,在到达了约定之日的那一天,他还是强忍着腰的酸疼,从床上爬了下来。 段千钰看他的眼神,明显就是在感慨自己对他下手终究是轻了。 叶云卿:“……”他突然觉得,自己看上了段千钰这么个家伙,口味是否也太重了点? 他沉默着朝段千钰伸出双手,将手腕上的那一对镯子放到他面前:“我会先去见一见易灼,看能不能让他把云绫交出来。” 白皙的手腕处,乃至往上一些的地方,深浅不一的痕迹隐隐约约,半露在宽敞的袖子底下,引人遐想。 段千钰闻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还是没说什么。叶云卿心里暗笑了一声,面不改色继续说:“我对易灼的为人尚有一些了解,他应该只是一时兴起,云绫在他那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说完,站他面前盯着他的人终于又忍不住将他抱进怀里,抬手捏着他的下颌重重地印了上去,甚至还颇为暴力地撬开了他的嘴,深入掠夺他的气息。 等段千钰再将人放开时,叶云卿的嘴又被他亲得发红,眼中波光粼粼,脸上满是一副被狠狠□□过的模样,就连脖子处那些吻痕都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外。 叶云卿知道这是段千钰宣示主权的方式,他倒也不会觉得反感,只是想到回去要见很多人,甚至还会被自己底下的人看见,脸上就忍不住发热。 多少还是脸皮子薄的人。 段千钰无声替他解开了手镯,在感受到他被封印的力量回来时,才沉声说:“记住了,三天。” “阿卿,三天一到,你若没有回来,别怪我踏平你的魔殿。”段千钰的声音里,深情而又狠心。 叶云卿默了许久,才应声:“我会回来的。” 另一头,依然被关在小破屋里的云绫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她只是奇怪最近魔宫里的人竟然没再来找她。 就连那个有事无事都要跑进来她房间,一坐就坐整日,甚至还会和她聊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又或是借着探听她心声来发现她一些事情,并拿出来与她讨论的易灼都没有再来烦她。 她难得有一段时间的清静,又忍不住在想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热情退却后,就不会再各种献殷勤了。 其实易灼倒不是没来过,但那日与林天鸿和陈仲远大战后,他实在元气大伤,连魔宫里的精兵和护法们都需要时间疗养,确实不太方便出现在云绫面前。 二来,也担心她得知他受伤后,会趁机对魔宫里的人出手。 易灼苍白着一张脸站在房门前沉默许久,最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只紫色的狐狸,跳着溜进了木屋后的深林里。 易灼是魔族,但他原身是一只紫狐,生来便是一只魔狐。 他有时候也很苦恼,如果兽族的心思,不那么长情就好了。 叶云卿找到易灼的时候,这狐狸正躲在他冷冷清清的洞窟里疗伤,见到他的时候也不意外,懒洋洋的,像是早料到他会现身。 “……本尊怎么觉得,魔君你这身伤,可不似是为了本尊坚持的呢?”叶云卿和易灼交情不错,但还是很清醒,不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情已经深入得好似他和顾弈南那般,可以为了彼此拼死拼活。 易灼沉沉地笑了几声,狐身并未张口,却能将声音清楚传入叶云卿耳里:“仙尊会放魔尊大人回来,我有点意外。” “暂时罢了。”叶云卿淡声回道,“不过我之后,还是要回来的。” 他的声音轻了一些:“不可能放任魔界不理。” 易灼弯了弯狐狸眼,感慨道:“我就喜欢魔尊大人的性子。” 叶云卿沉默了一会儿,说:“云绫曾经也是我朋友,听仙殿的人说你不肯放她回去,我怕他们还要再来你魔宫找麻烦。” 易灼情绪不怎么高昂地甩了甩尾巴,声音好像沉沉闷闷的:“知道了,你回去的时候把她一并带走罢。” 叶云卿能感知到他可能不太开心,却不能完全理解是因为什么。但他也没有探听别人事情的习惯,既然易灼没有开口,他便没有多问,而是说:“本尊此趟回来还有要紧事办,关于魔界另外几位魔君,希望你能帮本尊向他们传几句话。” 说着,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块金红色的令牌递到易灼面前:“这是本尊的令牌,见此令等同于见本人,你拿着。” “让他们先稍安勿躁,本尊虽同段千钰为两情相悦,不过仙魔两界的事也不会放任不管。你让他们且放心,本尊不会轻易让仙殿人得手。”说着,他眼里难得泛起了一丝很浅的笑意。 “奕南在本尊那里,目前很安全,也请魔殿的人勿要担心。” 易灼眸中多了一丝兴味,将令牌压在爪子底下:“遵命,魔尊大人。” 第53章 叶云卿把自己的随身令给了易灼,见他伤势重得连维持人形都有些费力,便从储物器里拿出了一堆疗伤用的药丹和药草,把他洞窟口边缘堆得满满的。 易灼看了他一眼,维持着狐身趴在地上,认真严谨地给他行了个大礼:“谢过魔尊大人,不过我身上也留有一些东西,魔尊大人可以不必如此。” 叶云卿低头看着他,气势颇有几分居高临下,却不会叫人感到不愉。 他瘫着脸,语气意味深长:“魔君客气了,不管如何,你这也是为了……本尊,受的伤,这些东西赏给你是应该的。” 作为全魔界最富裕的人,叶云卿手上的东西可不少,尤其在他去了仙殿之后,段千钰先前为了讨他欢心还不时会给他送来一堆东西。随手丢过来的一枚小戒指,里头的珍宝可能多得好似一座山。 对于资源,他实在是不缺。 易灼视线落在他拿出来的东西上,久久没说话。 把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给他后,叶云卿便准备离开,临走前忽然道:“易灼,你知道为何众多魔君之中,你是本尊除了奕南之外最为信任的人吗?” 见趴在地上的狐狸缓缓抬起头,叶云卿在良久的沉默后,才冷声说:“本尊知道你的读心术。” 易灼狭长的眼睛里,泛起了震惊的涟漪。 叶云卿并没有再继续多说,而是转身离开了。但易灼心里清楚,叶云卿是知道他当年探听过他内心的事,恐怕也早就知道了他探出他内心那个秘密的事。 思及此,易灼没忍住叹了口气。 幸好他不是一个爱胡乱八卦的人,没有将魔尊大人的事情给第二个人知道。 叶云卿在离开易灼的魔宫之前,又抓住了在宫外晃悠的一位魔修。对方看起来是个比较憨厚的小魔修,没有立马将他认出,只呆愣愣地畏惧着他的气势。 他又拿出了个乾坤袋,交到他手里:“拿去给你们宫里受伤的人用了。” 他还特意去看了眼云绫的情况,见她毫发无损,且瞧着被照顾得挺好,就没有特意现身让她知道。 他的计划是三天后取得了想要的东西,准备回去仙殿的时候,才将她一并带上。毕竟他想去的地方,也不能让云绫知道。 只是他心里唯一有些疑惑的,便是易灼对云绫的态度。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看在她作为小仙君的份上不敢轻易动手,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尤其为了不把人放走,这都损耗得差点重伤了元神,实在令人费解。 叶云卿没有深思,随即又回了一趟在虚妄山上的魔殿。 妖族的人果然在那里造访,还和他魔殿里的人说得绘声绘色,不断给他们出着主意,要如何去骚扰仙界。 叶云卿回来听见这一耳朵的话,气得掀起一阵魔气,直接将那些妖族人轰出了他的魔殿。 殿里的护法与弟子们被他惊得从位置上窜起:“魔,魔尊大人?!” 君心月也非常意外:“师父!”语气里还带着惊喜。 叶云卿的表情非常冷淡,红色的眼睛里微微亮起了愤怒的光忙:“怎么?本尊一不在,这魔殿都要由外人来帮着做主了?” 弟子们感受到了他滔天的怒意,纷纷跪了下来:“弟子们不敢!” “只,只是,我们实在是太担心您了!听段千钰说,他还想着强行将你留在仙殿,要你与他结作道侣……” 他们说着还咬了咬牙,似是在为他感到不平:“魔尊大人是受迫的,弟子们怎能容忍仙界的人如此待你……” 叶云卿到底也非无情之人,见他们如此真情实意担心着自己,怒意缓下后,淡声给他们告知了令魔殿众人感到无比震惊的话语:“并非受迫,本尊与对面那位仙尊,乃两情相悦。” 原本因为他的回来而有些闹哄哄的魔殿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再看看那些跪在地上的弟子们,个个表情比见了鬼还要可怕。 若非叶云卿身上的魔气与威压是如此熟悉,他们甚至要怀疑面前这位魔尊是不是仙尊为了安抚他们,而让人伪装的。 早已有几番猜测的君心月轻吐了口气,比起所有人的不敢置信,她更多是‘果真如此’的感觉。 也许女子心思终究是更加细腻敏感,尤其她又与叶云卿较为亲近,所以才会想到这一层来。 叶云卿见他们表情如遭雷劈,心里也有些不忍,语气都软了许多:“你们应该也清楚,本尊与仙尊从前实为同门,有些关系,也非三言两语,又或是因为身份的变化就能够改变的。” 一瞬间,魔殿里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声音,不知要如何开口,只能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的魔尊大人。 魔殿里大部分魔修都是已经跟着好几代的弟子了,论更换跟随之人,魔界里恐怕没有哪个势力里的人能够比他们更加适应。 但大部分的人,都真心喜欢着叶云卿。他们都知道他是堕魔,也知晓他在堕魔前,又是多么惹人注目的仙道之人。 也许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生来就是要成为大部分人尊崇的对象,哪怕安安静静低低调调的,都能够夺走大家的目光。 叶云卿实在过于随和了,并非指他的性格,而是他的人本身就像是清冷的风,无论你怎么伸手去抓,终是会从指尖逃离,留都留不住。 仿佛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哪怕他就站在你面前,语气平淡地和你说着话,却是会觉得,自己与他依然隔着一大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而这样的叶云卿,作为魔尊行事也十分随心。他的随心便是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作为,不像以前的魔尊,总是闲不住要跑到别人地方耀武扬威,甚至下令带着他们到仙界找麻烦赴死。 比起搞事,他更侧重于修炼,甚至还会给予他们各种提点,在知道资源匮乏,他们实在难以获得的情况下,会主动为他们找来,论功行赏。 前仆后继想勾搭叶云卿的人很多,但魔殿里的人却不曾见他为谁动心。所以他们心里一直觉得,像魔尊这样的人大概是要独自一人到寿命结束的。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自家白月光一般存在的魔尊,竟然有一日会亲口说喜欢着谁,与谁两情相悦。 更气人的是,对象竟然还是对面那可恶的仙尊! 魔殿里的人内心正在淌血,却见叶云卿忽然取出了自己的随身剑。 在所有人又是一阵惊恐的表情下,他面不改色道:“我知道这么说非常任性,但只要我还是魔尊的一日,便无人能够左右我的想法。” 叶云卿甚至连自己的尊称都不用了。 “我知道这件事实在令你们难以接受,你们大可离开魔殿,寻找其他势力依附继续修行。你们也可以否决我的决定,我就在虚妄山顶等着。” “只要你们有这个能力,让我成为一具尸体。” 除非身死,否则永远也不会退让半步。 叶云卿绝对性地向魔殿的人展示出了他的决绝。 他不爱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这确实是他自己的从心决定,魔族人或许无法接受,甚至很可能会有背叛感,他能够理解。 所以他不要求他们都必须接受他的想法。 殿堂里身着黑衣的弟子们跪了一片,没有人出声,唯有叶云卿紧握着剑站在他们面前,遗世而又孤独。 如同他当年登上虚妄山的时候一样,只身一人前来,周围没有一丝人气,只有满满的凄清,与视死如归一样的坚决。 君心月追随的向来就不是魔尊,而是叶云卿本人。 她正想要开口,魔殿里,那位特别爱哭的护法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语气凄惨得像是被人遗弃了般询问:“魔,魔尊大人的意思是,要和仙尊在一起,然后不要我们了吗?” 叶云卿眸光一顿:“……?” 他是这个意思吗? 然而那位在他众多护法中,年纪最轻的小姑娘还在可怜兮兮地抬手擦拭着不停落下的泪珠:“仙尊如此独断专行,此前将你押走后就不放人了,魔尊过去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随着她话语落下,魔殿的大门突然砰的地被人重重合上。 叶云卿微愣着转身,见到跪在门边的几人爬了起来死死挡在门边:“魔尊大人好不容易才回来魔界,就算是要被责罚,我,我们也不想轻易让魔尊大人落入对面仙尊的手里!” “……”叶云卿没想到自己有一日竟会沦落到被自己的弟子们关起来的地步。 他张了张口,过了半天才用着带了些许无奈的清冷语气说:“那些妖族还未离开,本尊还得出去同他们说。” 那几名弟子撇了撇嘴没有动身,表情写满了不愿意。 许久,叶云卿才突然发出一声低笑。魔殿里的人纷纷抬头朝他看去,表情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见叶云卿笑。 他轻挥了一下手里的剑,前方被几名弟子强制关上的门又再度打开,光线从外面照了进来。 他红若宝石的眼睛里有一丝浅淡的笑意:“既为魔尊,那魔界便是我的责任。” “我说了,除非你们从我尸体踏过,否则虚妄山的主人依然是我。” “至于段千钰……”他顿了顿,又道:“本尊这一趟回来有私人事务需要处理,来交代你们一些事情后,便要再回去仙殿一次。”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待我将在仙殿的事情处理好,就会回来魔界了。” “毕竟,撇开我与仙尊的事情不说,魔殿与仙殿先前的账,还未清算。” 安抚好了魔殿里的弟子,叶云卿又出了门,找到了被他甩到了山底,却还在四处打转,不回去的妖族人。 对于那些企图怂恿着魔殿弟子的妖族,叶云卿的态度可就没那么和善了,他甚至还把他们给狠狠揍了一顿。 他冷眼注视着他们:“给你们一个时辰,把你们在魔界的所有兵将都撤了。也请回去告诉你们的公主,倘若再有一次,别怪本尊的剑不长眼睛,杀上妖界。” 时间有限,叶云卿把魔殿的事务交代给了君心月接手后,就开始在魔界游走,最后在一处偏僻的荒林中找到了鬼鬼祟祟的,不晓得又在修炼什么邪恶功法的苍牙。 苍牙此番运气确实不太好,原本在叶云卿没有了手镯限制的情况下就不可能打过他,偏偏还在练功最要紧关头被他打断,直接吐出了一口血。 苍牙可真是恨死了叶云卿:“呵,魔尊大人这是跑出来了?我还以为,魔尊特别享受在仙殿给仙尊当男宠的日子,甚至高兴得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呢?” “啊,差点忘了,如今的你已不能再被称为男宠。毕竟,段千钰他为了可是高调向三界宣布,要你成为他的道侣。” 苍牙擦了擦嘴边的血,讥笑道:“或许我应该恭贺魔尊大人,达成了夙愿?” 叶云卿面无表情盯着他:“你放心,就算我不回来,魔尊这个位置也轮不到你来当。” 被戳中了心里一直最挂心的事,苍牙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哼,你千里迢迢跑来打断我练功,有什么目的?” 叶云卿非常直接:“本尊知道你抢走了蓬莱小主身上的般若花,把它交出来吧。” 苍牙被气笑了,又像是顿悟了什么:“果然,能够打开通往修罗界之门的钥匙,就在你身上!” 叶云卿没有否认,见苍牙没有拿出来的意思也就不再与他耗费口舌,直接提剑与他开始交手。 荒芜的森林里,两股强大的力量不断在碰撞,周围完全没有任何魔兽敢接近。为了不被叶云卿抢走身上的般若花,苍牙甚至还狡诈地引来了天雷,想要找到空隙逃走。 他原以为叶云卿被收押在仙殿的日子里,因为没法好好像在魔界一样修炼,修行上应该不会有什么进展。 可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他身上的能量又有了进一步的飞跃,与上一次在魔界交手的时候相比,又提高了不少。 面对魔界的小天雷,他甚至不需要用任何法宝为助力,只身就能毫发无伤地抗下。 叶云卿在仙界,段千钰给他吃的喝的用的,全都是能够让他在不受到仙气影响的情况下,补充他所需要的灵力的东西。尤其之后又因为他身子的问题,还用上了丹朱草,能量提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苍牙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他先前只知道叶云卿喜欢着段千钰,甚至曾经心里看不起他,觉得他一位魔尊怎能因为小情小爱,自愿让自己留在仙界,被段千钰折辱。 如今一看,哪有什么羞辱之说?一切都不过是段千钰的阴谋诡计,他怕不是动用着自己的能力,满足了自己的私心。 这两个人,根本就……! 在苍牙晃神的时候,叶云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中的剑气在他脖子边缘试探。 这样的举动,让苍牙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叶云卿在他身后冷笑了一声,等他回过神来时,身子早已动弹不得,被叶云卿无形的剑气死死钳制住了。 叶云卿威胁似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各种储物器,冷声说:“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把你手指全切断了,再自己一个一个翻找?” 苍牙是个惜命的人。 他自身天赋算不上太高,这辈子的修行就是靠着各种暗算与谋害,做足了一位魔族人该做的一切坏事,盗走了不知多少人的内丹,才能走到今日的地步。 所以当叶云卿这样耀眼的人出现时,他的内心嫉妒无比。 凭什么有的人从一出生,就能受到天道的眷顾,可以平步青云,轻易走到别人辛辛苦苦都难以触碰到高度。 苍牙纵然再有百般愤恨,还是乖乖主动交出了般若花。 他低着头,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叶云卿,段千钰,你们俩就先乐着吧。 第54章 叶云卿威压并施,如同盗贼一样将般若花强行从苍牙手里抢走后,就没再理他,直接朝着魔界最深处隐秘的某个地方过去。 若非时间有限,他其实还想打探一下,为何苍牙会突然盯上修罗界。 确实,对在这世界中讨不到好的魔族而言,处于另一个层次中的修罗界就是块宝地。只是里面的修罗也不是好招惹的,他们曾经就在山海秘境给仙界的人惹过极大的麻烦,叶云卿甚至还与他们的人交过手。 当时他和段千钰修为尚浅,却是连大修罗之下的小兵小将都难以抵御。如今的他虽然已晋升魔尊,但要独自一人前往修罗界,他并不敢掉以轻心。 通往修罗界的大门在魔界某座山脉中,一处深渊底下。 这还是他当初从前任魔尊手里获得了钥匙之后,找寻了几百年之久,经过各种推算与古籍中残页记载的资料联合下,才寻到的地方。 深渊深有千里,机关四伏,气压更是随着深入而加重,哪怕是魔修也不一定能够随意进出。叶云卿当年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彻底深入底部也花上了一段时间,甚至挨了不少伤,才终于找到那扇门。 在深渊之下,有一扇红色的诡异石头制作的巨门,上面刻着奇怪诡异的雕纹,钥匙孔就在雕纹之中,其中一朵花的花蕊处。钥匙孔与大门相较,实在小得可怜,光是找到它都极其耗费眼力。 这扇门究竟怎么存在的,修罗界与仙魔界是否曾经也在同一层天,已无从考究。叶云卿也没有关心太多,非常清楚自己心里的那一个目标。 打从获得钥匙,知道了修罗界的那颗罗生果后,他就一直在为了今日准备着。 当年替段千钰补入仙丹的人是他,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段千钰的身子情况。 叶云卿冷着一张脸,抬手在石门处摸索,很快就碰到了那个位置并没有变化过的钥匙孔。他的手指微微一顿,半响后才抬起另一只手,将手中的钥匙轻轻插|入。 罗生果是个好东西,有了它,不仅能够彻底修复好段千钰身子因为当年的事情而落下的一切病根,甚至还可以大大提升他的修为境界。 这个东西,他势在必得。 钥匙在没入孔里后,就化作金红色的亮光消失。而石门上凹入的雕纹,也逐渐泛起了血色的光芒。 厚重的石门发出了沉沉的响声,然后缓缓打开。 随着刀刃般的凛冽气流从逐渐变得宽大的门缝中泄出,淡色的银光在叶云卿垂在身边的右手掌心一闪而过,化成了一把银红色的长剑。 大门初开,烈风将叶云卿的墨色长发与鲜红的衣袍荡起。 站在门前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的剑,只一挥,便是能够开山劈海的剑刃。 鲜血的腥味从门中散开,飞溅的血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又或是被他周身以魔气形成的屏障抵挡,直接越过他洒向四周,与灰暗的石壁融合在了一起。 决绝与少见的狠戾在他眼中晕开,眸中亮红色的流光美丽而又危险。 似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叶云卿带着浑身煞气,在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后缓缓步入石门之后的空间。 而那一扇厚重的大门,也在他跨入了以门隔开的那条线后,沉沉合上。 深渊底下,又恢复成最初的静谧,没有留下一丝生息。 仙殿的人都知道段千钰把叶云卿给放回了魔界的事,这种事情第一次的时候大家还会惊讶,第二次他们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模式,甚至还纷纷在心里祈祷着叶云卿能够早日回来。 失去叶云卿陪伴的仙尊大人太可怕了,活像是一尊煞神,不管汇报还是和他一同处理什么事情,都要从简。否则,他们很可能因为受不了仙尊的低气压而七窍流血。 这样的日子,一天都是煎熬。而魔尊大人他此次离开,一走就是三天,仙殿的仙人们顿时叫苦连天。 连卧房外的仙子们对他都甚是想念。 她们是觉得叶云卿有时候还挺有趣的,和她们以前想的形象完全不同,而且他们也比较想见到总一脸兴致高昂回到仙宫,总有各种点子想逗弄魔尊的仙尊大人。 现在的段千钰,太吓人了。 “哎,好歹好说你也是仙界仙尊,之前云卿不在的时候,你不也很好控制住了自己情绪吗?怎么现在,外边的人说你说久了,你还真的就成疯子了?” 慕秋阳顶着重大的压力,带着全村……哦不,全仙殿人的期盼,跑到书房去劝段千钰。 对于慕秋阳和顾楠风这两位曾经伴着自己走过最难的时期的朋友,段千钰对他们的态度倒是比其他人要和善了一些。 当然,也就那么一点点。 见段千钰坐在桌边继续低头处理事情没有说话,慕秋阳又说:“而且,我瞧着你和云卿确实为两情相悦,这是多么值得令人感到高兴的事,也应该可以平复你当年的阴影了,你怎么……还如此担心?” “我相信云卿的为人,既然他应了你会回来,甚至还跟你讨要了确切的时日,那他肯定会按时归来,你就不必担心了。几千年的时间都熬过来了,怎么如今只短短三日,你就受不了?” 段千钰轻轻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轻蹙着眉头道:“你说的我都理解,我只是……心里,终究是有几分放不下。” “我总觉得阿卿给我的感觉有些怪异,倒不是怀疑他是否伪装着对我的真心,只是……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我似乎还遗漏掉了什么。” 慕秋阳看着段千钰陷入一种纳闷的纠结:“说不上来。” 他把玩着手里的玉箫,对于这种情爱之事确实没有半点研究,只能劝:“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都不顾天道规矩,说出想与叶云卿结为道侣这种话了。天罚你都不惧,这天下,可还有什么能够难倒你的事?” “有啊。”段千钰回得毫不犹豫,可平淡了整日的脸却在这一刻露出了温和的笑颜。 他对着慕秋阳弯了弯眼睛,笑意里都充斥着甜甜的气息:“阿卿就是我毕生的难题。” 本来还有点馋嘴想着等会儿要去找点东西吃的慕秋阳:“……” 突然就饱了。 实际上,叶云卿才回去一天不到,原本还在四处捣乱,给仙界人找麻烦的魔修就好似潮水那般,突然就撤退了,一个人也没剩下。 易灼的办事效率特别快,魔君们很快就接到了他的召集,如今几乎大半个魔界的人都知道,自家魔尊大人和对面仙尊竟是双向的。 “……”魔君们心情十分复杂。 早已知道所有事情真相的易灼特别淡定,就是坐在大殿里的时候,时不时会走神,心思好像不在此事上。 “这,难道我们真的要就这样将魔尊,送给仙殿?”童颜白发的魔君不开心地撇起了嘴,“那我们是需要重新选一位魔尊?唉,那挺麻烦的,本君并不想。” “再说,魔尊大人资质是千百年来少有的,就这样给了仙界还挺不甘心。他可是我们之中,最有望突破这个世界桎梏,跳出天道轮回之人,是我们魔族的希望!” 君心月闻言,出声安抚:“诸位魔君且放心,师父今日回过魔殿一趟,让我们先稍安勿躁。” “他虽未提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不过却承诺过我们,将仙殿之事处理好后就会回来魔殿坐镇,不会置魔界不顾。” 怀里抱着一只约莫两个巴掌大小的蜘蛛的那位女魔君柔柔一笑:“魔尊大人向来言出必行,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先按兵不动,等候他的指示吧。” 蓝羽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不错,咱们魔界的人,怎能轻易落入仙界人手里?” 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过话的暗香魔君忽然低低开口,声音意外地细腻柔软:“本君此趟过来,途中听说魔尊大人与仙殿的人说将会回来魔界三日,可是怎么没见到他?” 君心月迟疑道:“抱歉,此事我也不太清楚。师父他似乎有其他事情想处理,具体也未向我们细说,我们也不便追问。” “如此。” 魔界的人是撤退了,但被叶云卿赶走的妖族却又回来了,向他们发出指令配合魔族进攻仙界的小公主谭依柔甚至亲自出马,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了虚妄山。 谭依柔从自己的手下口中知道了叶云卿传达的话,可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更是从周围人口中得知,魔族乃违反天道伦理行事之人,是不可能与仙界人顺利结成道侣的。 她便想求见叶云卿,亲自与他道个歉,再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他打消同仙界联姻的这个念头。 除了因为个人私心,同时也是在为妖界着想。妖界与仙界的关系一直有些微妙,所以他们很早就拉拢了魔界,与他们联手一起给仙界找麻烦。 可如今,这两个百万年以来一直都处于天敌般关系的地方,似乎要因为两界尊者奇妙的关系,很可能以后会走上歇战的道路。 不管他们最后会不会握手言和,至少妖族和魔族的合作,可能都要因此产生裂痕。所以谭依柔这次过来找叶云卿,也算是妖族妖王默许的了。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跋扈任性,但同样也不希望自己和魔族近似于联盟一样的默契被打破,甚至可能最后还得变成受到两界联手被打压的那个。 出来会见谭依柔的人是君心月,作为醋意和占有欲也较强的人,谭依柔其实一直非常不满君心月能够成为叶云卿唯一的徒弟。她也有修习剑法,也曾想拜叶云卿为师,可是不管她怎么苦苦央求,叶云卿却都拒绝了她,只表示自己与她无师徒缘分。 君心月同样也知道谭依柔不喜欢自己,甚至还为了要追求叶云卿,用过各种极端强势的手段,还曾经因为嫉妒趁她外出的时候找人给她设了陷阱。后来还是她捏了叶云卿给她的符令,请来了他的分神将自己救下,而谭依柔的作为也让他知晓了去,从此就更加不待见她了。 最后才会有了谭依柔直接派兵想要把人强硬带走的事。 “师父不在,公主请回吧。”君心月的语气有些冷淡。 若非如同副教主一样的顾弈南不在,叶云卿又暂时将魔殿的掌管权交到她手上,她压根就不想出来见这位小公主。 谭依柔初时还认为是君心月在骗她:“我今日来不是想闹事的,不过是想见见魔尊大人,为他向前些日的事情道歉,顺道再谈一谈两族之间合作的事宜。” 君心月双手抱胸,轻笑说:“魔殿如今聚集着好几位魔君,谅公主殿下也不敢乱来。但我师父现在真的不在魔殿,你恐怕已经错过了找他的时间。” 经过再三确认,发现叶云卿真的不在魔殿之后,谭依柔并没有立刻回去妖界,而是带着人气势汹汹地去了一趟仙殿。 她以为叶云卿不在魔殿,而魔界四周又找不到他人,便是已经回去了仙殿,回到段千钰身边。这样的情况下,她内心又更焦急了,为了自己的事情,也因为妖界。 谭依柔造访仙殿的时候,是叶云卿离开仙界的第二天。 段千钰在慕秋阳的劝说下,心情是稍微控制住了一些,但因为叶云卿不在身边,他总觉得不安,所以心情有些闷闷不乐。 收到仙门处守卫前来汇报说妖界小公主求见时,段千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妖界人和他们仙界的仇怨可真不是一两天的事,对方甚至还趁他闭关的时候想来仙殿找麻烦,最后还是被叶云卿给赶走的…… 段千钰想起了叶云卿还在魔界,关系与他疏离又冷淡的时候,从身边人口中听说过这位小公主对叶云卿疯狂追求的’英勇‘事迹。 他原本就郁闷的心情,就更加阴暗了。 段千钰没有让谭依柔进入仙殿,而是出去见了她,这种不欢迎不友善的态度昭然若揭。 “妖族?本尊与你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段千钰问完,又轻蔑一笑,“还是,你们想就着那日擅自闯我仙殿地盘的事,道个歉?” 要不是有叶云卿的劝阻,他早就带人去他们妖族的地盘‘晃一晃’了,还容得他们随意放肆? 谭依柔却是冷哼一声说:“谁要来见你了?” “我知道魔尊大人在你这里,我奉妖族妖王之命,有我两界之间的事情需要与他详谈,放我去见见他。” 段千钰嘴边的笑容微敛,冷眼盯着她:“怎么?小公主手底下那么多人,不日前还曾联合魔族的人到我地方闹事,消息却如此滞后?” “你想见阿卿,自个儿到魔界去。”段千钰心里虽是有些不愿,但也信得过叶云卿,他拒绝了谭依柔的事情也不是没听说过,所以对于这位妖族小公主,他本身倒是还挺放心。 可没想到谭依柔却皱着眉,气呼呼说:“我已经去过魔界了,魔殿里的人都说他不在,而我的部下们在魔界寻了一日也没有他的消息,我才当他是已经回来仙殿了。” “怎么?仙尊大人好歹也是一界之主,总不会自私得连让我和魔尊大人见个面,说上几句话都要吃醋吧?” 谭依柔冷笑了一声:“如此独断,控制欲那么强,就不怕魔尊大人终有一日要受不住你,然后离开吗?” 这句话往段千钰心里扎了多深他并不清楚,因为他的重点都放在了她前面的话上。 段千钰沉默了很久,最后才轻轻开口。 “你说……阿卿他不在魔殿?” 平和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来。 第55章 离开魔界的第三天下午,深渊之下的石门才忽然又有了动静。 沉厚的门从内向外被推开,像是要将空间划破的强风从里面窜出,飒飒作响。 门内,一道清冷的身影缓缓走出。他丝毫不受那些烈风的影响,踩着沉稳的步伐,伴着浑身凶煞之气,从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的大门处离开。 石门慢慢合上,随着一声巨响,它又恢复如初,完美地与周围的石壁结合在一起。若对修罗界之门没有半点了解的人来到此地,恐怕难以看出它其实是一扇门。 钥匙是一次性的,进去时候需要开启,开启之后便消失了。而被他打开的,只允许他一个人开启的大门只会在修罗界存在约莫两天的时间,他必须在二十四个时辰之内取得罗生果,赶回魔界。 否则,就要一辈子被留在那个世界了。 叶云卿身上换了一套衣服,是淡蓝色的,可上面已经沾满了许多血痕。这些血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就连右脸颊的地方,都落了一道血痕。 修罗界里的情况比他们想的都要凶残许多,哪怕他是魔尊,在深入之后也只能尽可能减少暴露在那些大修罗的面前。像他这样一个人独自进入修罗界,若是引起注意的话,恐怕要成为被所有修罗针对的香饽饽。 即使如此,他还是免不了需要和好些修罗交手。尤其是罗生果所在的神殿,他这一趟过去就如同去偷盗别族人的至宝,免不了有一场死战。 他甚至差点就要赶不上大门关闭的时候,就连赶回回程的通道时,身后也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修罗在追着。 叶云卿思及此,抬起了左边那由始至终都一直紧紧攥成了拳头的手。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手抬起的动作,滑落至手腕,露出了左手中,五指收拢时都无法彻底将其遮掩的,散发着橙色光芒的圆形果子。 幸好,不枉此行。 他估算了一下时间,距离三天时限结束还有几个时辰,若无意外,绝对能在段千钰发疯之前回去。 想到正待在仙殿里的男人,叶云卿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嘴边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哼笑。 不过,这一身服饰……他想先换了。 如果直接这样回去,见到他的人恐怕会以为他刚从什么可怕的洪荒战场之类的地方归来。段千钰……应该会生气的吧? 叶云卿微微垂眸遮住了眼中差点要露出来的温柔,正准备把罗生果收好离开此地,暗处却突然传来了低沉沙哑的笑声,难听得就像是有人用指甲扒拉山壁。 他止住了动作,侧头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那人也没有装神弄鬼,很是自然地从暗地里走了出来,将身影暴露在他目光所及之地。 当视线触碰到发出声音的人的身上时,叶云卿双眸蓦地一缩,眼里的柔意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飞速泛起的震惊与愤怒。 突然出现的,是一位发色黑白相间的男人,外表年龄看着约莫在五十左右。他长得非常奇怪,原先的容貌应该算不上丑陋,可是如今看着,其中半边的脸却残得像是被火烧过似的,扭曲变形,肤色也变得黝黑,眼珠里的红色眼睛也比另一边完好的那只要来得小了点。 察觉到叶云卿的惊讶的男人又粗哑着声笑了出来:“修罗界的钥匙果然在你身上。” 叶云卿盯着来人,脸色越发冰冷起来,眼里甚至还有显见的厌恶。 他冷笑着回应:“萧衡,你果然没死。” “或许,本尊应该称你为前仙尊更合适?” 从那日知道飞鸾山的结界曾有人进出过之后,他就大概猜到了,毕竟萧衡到底曾经是仙界之主,实力自然毋庸置疑。 只是当萧衡本人真的又再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心里难免还是会感到吃惊。 叶云卿眼中明晃晃的讥讽戳到了萧衡的痛处,后者阴沉着脸,盯着他的眼里却又多了一丝贪婪:“当年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你和你师父。” 说着,他又阴阴笑道:“不过,也正因如此,才叫我发现了我想找的东西,原来一直都在你身上。” “或许天意如此,我命不该绝。叶云卿啊叶云卿,你千算万算,应该都没想到我竟然还活着吧?”说着,他的眼神又有些明目张胆地在叶云卿身上扫视了一遍,最后停在了他脖子处,并未被他掩藏起来的,还未彻底褪去的吻痕上。 萧衡又是一笑:“是了,身怀清气双丹,除了拥有天道之子一般的气运与气概,天生仙骨之外,既然还是上佳的炉鼎人选……确实得生有云卿这样的姿色才行啊。” 他还摇了摇头,拍拍自己的脑袋感叹:“我当年是被你们师父给蒙骗了,才错将段千钰当成目标。我应该早点想明白的,段千钰虽也为人中龙凤,却是个硬骨头,还带有魔种……不比云卿你来得合适。” 萧衡独自一人说了许多,叶云卿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可他似乎不介意,甚至还眯着眼笑问:“我可是听说了你和千钰的事,倒也不意外。看样子,你可是没少与他闹腾,不知被人……是何种感觉呢?” 话至此,叶云卿终于有了点反应,却是冷冷地回了句:“你若这般好奇,不如自己也去找个人上了你,体验体验试试?” 萧衡嘴边笑容一顿,语气阴狠:“多年过去,你这性子,却是一点也没变啊。” “我今日来此只有一个目的,把你手里的罗生果交出来!”萧衡眼中神色有几分扭曲,“既然上天没有要了我的命,你和段千钰两个人,我都不会再放过!” “段千钰当年的元丹已经没了,想必是你将自己的丹中内元取出强行安在了他身上。叶云卿,若我是你就不会这么做。” “情谊固然重要,可你这丹中丹的体质,等同于两位天骄,是天道钦定的命运之子,堪破大道碎裂虚空,跳脱这天道轮回是必然之事!修行之人,本该清心寡欲,你却为了一个段千钰,断送自己大好前程!” “清心寡欲?”叶云卿眸光讽刺地看着萧衡,“你不也没做到?” 他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无法看清外边的天色,想起和段千钰的约定,心里逐渐升起了不耐。 尤其眼前这个人还是萧衡,他这一次现身,估计是还在打他和段千钰内丹的主意。当年他们虽然没能将萧衡杀死,可是瞅着他急着想要罗生果的情况来看,身体应该还留下了许多病根。 叶云卿在短暂的沉默中,很快就厘清了萧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苍牙会想要抢走般若花,应该是受你唆使吧?”他淡声询问,而萧衡并未否认。 像萧衡这种曾位居高处之人,特别懂得如何抓住一个人的弱点。难怪他能够藏身至今,大概是受到了苍牙的帮助,而他肯定也向苍牙透露了一些信息,并向他承诺了自己事成后能够给他,他所想要的。 叶云卿思来想去,能够诱惑苍牙的,大概只有魔尊这个位置了。 苍牙虽然无恶不作,却也意外地好懂。 萧衡早在叶云卿进入修罗界时,就偷偷在暗处等着了。因为他知道自己硬抢还未必能够从他手里把钥匙夺走,即使抢走了,他可没有这个胆子冒险进入修罗界。 好不容易存活下来,他可不想随意将自己的命拿去赌。也就只有叶云卿和段千钰这样的人,才能为了一个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价值的情谊这种东西,铤而走险。 他正要动作,就见对面的叶云卿再次拿出了自己的佩剑。 叶云卿冷眼注视着他:“罗生果我是不可能交出来的。” 既然如此,唯有一战。 太阳早已落山,此时已是子时时刻,再过不久便要结束了。 等子时一过,叶云卿就彻底超出了他约定好的,归来的时期。 夜晚,仙殿却依然灯火通明,甚至有千万的兵将聚集在主殿周围的地方,架势看着准备充分,似乎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段千钰就站在仙门处,神情不喜不悲,眉眼间依然可见那抹与生俱来的温和。 慕秋阳和顾楠风就在他边上待着,就连陈仲远和林天鸿的表情也十分复杂。 昨日在接见了谭依柔之后,段千钰意外知道了叶云卿在进入魔界没多久,便失去了踪迹的事。 就连魔殿里,都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段千钰的呼吸变得有些难受,他一直在极力克制着自己要冷静,要相信叶云卿,可是另一边却又无法控制自己,深陷当年的阴影之中。 这一切,就像是几千年前他堕魔后离开一样,毫无预警地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无声无息,不管他如何探寻,都不能获得他半点消息。 他那日对叶云卿说过,如果他无法按时归来,那他就会下令摧毁他的魔殿,绝不会放过他门下任何一人。 段千钰言出必行,他已在疯狂的边缘。 子时一过,哪怕要踏平魔界,他都要把人给找出来。 边上的慕秋阳着急地算着时间,还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身旁的顾楠风,低声问:“你说,云卿不会真的赶不回来了吧?” “你说他这是在搞什么呢?说好的回魔界安抚魔界的人,处理魔殿的事务。事情是处理好了,可他人怎么就不见了啊?” 顾楠风没有回话,慕秋阳就自己不断嘀咕:“别说仙尊了,就连我也特别有当年事情的即视感,感觉好似又要再经历一遍……” 奈何如今的段千钰已经不是当年的段千钰了,他爬到了仙界最高的地方,手中权势滔天,甚至还有天道在背后支撑,足以让他任性妄为。 “再等等吧。”顾楠风只回了这么一句。 既然说开了,他觉得叶云卿不像是会再做出那种事的人。 时间进入了倒数,随着滴落的水只剩下没几滴,仙殿周围的气氛也跟着落到了冰点。所有人屏住了呼吸,视线落在负手站在仙门处,凝视着远方的俊逸男子身上。 就在最后一滴水落下之前,慕秋阳忽而惊道:“咦?有人过来了!”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情况下显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朝着不远的地方看去,最后见到一位女子乘着仙鹤归来。 “云绫?!”随之响起的,是陈仲远惊喜的声音。 乘鹤归来的,竟是被东方魔君扣押着,迟迟不放人的云绫。 她身上完好无损,甚至不见半点狼狈或伤痕,与先前被救回来的那批弟子相比,简直相差甚大。 随着她一起回来的,还有换上了一身玄色衣袍的叶云卿。 他步伐安稳地落在了仙门口的台阶上,与面前的男人四目相对,看着他像是因为愤怒又或是隐忍而微微发红的眼睛,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这一副活像是他跑了再不回来的表情,段千钰怕不是已经知道他没有老实待在魔殿的事。 啧,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消息。 叶云卿在段千钰开口前主动道:“抱歉,瞒着你去了一个地方。” “想给你带个东西。” 语落,他在段千钰深邃目光的注视下,从袖子里取出了那颗还在亮着橙色光芒的罗生果,递到段千钰面前。 一般人或许无法将此物认出,可几乎熟读熟背熟知三界乃至三界之外,传说中的药草的慕秋阳看着果子上的光以及特殊纹路,一眼就看出了它的身份。 他失声惊呼:“罗生果?云卿,你去了修罗界?!” 饶是段千钰,在听见慕秋阳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都瞬间一变,看着叶云卿的眼神更加可怕了。 像是震怒,震惊之余,又气他竟然一个人默不作声就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 段千钰眼里哪有什么罗生果,他甚至不知道这个让叶云卿冒了这么大的险的东西是什么,他眼里只有他的阿卿。 他朝前走了几步,在叶云卿面前停下来,眸光晦暗不明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忽然哑着声开口:“阿卿,你身上为何会有如此之重的血腥味?” 段千钰的声音里,似是还带着压抑般的颤抖,已分不清究竟是因为愤怒还是担忧。 叶云卿动作一顿,就见段千钰忽然将视线移到他未有动作的那只手上。 手臂像是有什么东西滑过的异样感,他侧头看去,正好见到有红色的血顺着他微露在外的指尖流出,滴落在石灰色的地板上。 叶云卿又抬头看向段千钰,面对他充斥着怒意的视线,难得有几分心虚地错开了与他眼神的交汇。 他唇瓣微微一动,正想和段千钰说不过是小伤,不必担心。 结果他才开口,一个声音都还未发出,腥气忽然涌上他喉间。他轻咳了一声,血液顺势从嘴里溢出,又在地板上沾染了一滩的鲜红。 叶云卿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段千钰。 段千钰满目惊恐。 “……” 叶云卿真的很想告诉他,这真的只是小伤,只是身体反应大了点。 第56章 等叶云卿再醒来,已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他脑内最后的印象,就是段千钰又惊又怒地冲上来将他扶住,看着像是想斥责他,又心疼得舍不得的模样。 叶云卿当时觉得身子有点疼,可是见到段千钰这副因他而惊慌失措,毫无一名仙尊该有的沉稳模样时,没忍住含着血轻笑了一声。 他看见段千钰表情上的震怒更甚了,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其实叶云卿觉得自己真的伤得不重,不管是内外伤都好,起码都没有重伤他元神与内丹。 萧衡与苍牙的实力差了一大截,但若是直面交手,胜负情况却是未知数。萧衡此番能将他伤得至此,也是特意挑中了他才刚从修罗界回来的时机。 萧衡是个比苍牙更加惜命的人,特意看准他从修罗界回来消耗必然极大,才给他钻了这个空子。 不过,与他相较,萧衡也没好到哪儿,暂时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叶云卿又疲惫地闭上眼睛,想动一动身子,可是在察觉到双手的异常后,又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房里的大床上。 房内充斥着熟悉的,淡淡的沉香味,但周围的摆设却如此陌生。 并不是他和段千钰平日休息的卧房,而且房内还有很多……奇怪的东西,他选择性忽视了它们。 “阿卿。” 段千钰的声音从边上徐徐传来,听着似乎还压抑了几分不平静。 叶云卿侧过头,看着段千钰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轻柔地将他扶坐起,像是害怕动作太重的话,会不小心将他伤着。 躺了几日的时间,叶云卿却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段千钰估计没少照顾他。只是,这恢复速度……慕秋阳恐怕遭了不少罪。 叶云卿迟疑了片刻,开口轻唤:“千钰。” 段千钰凝视着他并未回话,只抬手在他脸上那曾经留下伤痕的地方轻轻抚过,最后缓缓将手移到他头后,把人带进怀里,轻呼了口气。 “七日,我等了你足足七日。” 叶云卿微微动了动嘴,将那日未能说出口的话补完:“只是小伤。” “小伤?”段千钰轻笑着,出口的语气却带着怒火,“阿卿,你在我这儿,我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让你伤着!” 叶云卿躺在他怀里沉默许久,忽然晃晃了手,周围也随之发出铁链咣啷作响的声音。 “所以你把我上了锁?” 叶云卿醒来不仅发现自己换了个环境,就连手脚都被人上了镣铐,只轻微一点动作就能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简直…… 简直不要太刺激。 这里除了床,还有一些简陋的家具,但看着就不是温馨的卧房,更像是用来收押什么人都空间,甚至还有一些,不晓得是什么用途的刑具。 叶云卿觉得自己不要深究它们的用法会比较好。 段千钰丝毫没有任何尴尬或是愧疚之心,低头在他头顶浅浅亲吻了一下后,轻声说:“阿卿不听话,骗了我。” “你说你需要三天去处理魔界的事,我信了,你却偷偷去了修罗界。” “一个人。”说到这里,段千钰的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显然真的是被他给气狠了。 叶云卿自知理亏,没有反驳他的话与他争辩,也没有一丝的反抗。 他靠在段千钰的怀中,耳边可以清楚地听见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正在宣说着对方激动的心情。 “罗生果呢?”叶云卿想起自己昏迷前手里握着的东西,“它能够彻底修复你身子的问题,甚至还能提升你的力量……” 段千钰一听见他提起那什么果子就来气,冷声回道:“丢了,你就是因它而受的伤。” 叶云卿瞬间不淡定了,挣脱了他的怀抱,眼里神情万分错愕:“你说什么?!” “段千钰,你疯了?” “我只有一把修罗界的钥匙,我只能去一趟修罗界,我只有这么一颗能够救你的罗生果!”叶云卿紧紧抓着段千钰的手臂,满眼不敢置信,甚至带上了几分绝望。 段千钰被叶云卿的反应吓着了,难得见他如此失控,正欲开口解释,却见他红着眼说:“你让我上哪儿去找第二把钥匙……” “怎么?真让你找到了第二把钥匙,你还想瞒着我再独自去一趟?!”段千钰没想到事已至此,叶云卿想的却是要怎么再给他弄来另一颗罗生果。 段千钰沉着脸色与叶云卿对视良久,最后才妥协地将仔细收好的罗生果拿了出来,放到叶云卿面前。 他放轻了语气:“这是你拼了命给我弄回来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轻易丢弃?” 叶云卿的目光触碰到罗生果,确认它确实还在之后,略微僵硬的身子才松下,最后无言地看着段千钰。 “抱歉。”床边的人扶着他,突然开口。 叶云卿原以为他是在为方才的玩笑话道歉,正想说自己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就听见他接着说:“我将阿卿接回来留在身边,本该由我来护着你,为你做这些事。” “可到头来,却是你总在为了我奋不顾身。” 俩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锁链的声响打破了寂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着他的手背,传来了一丝丝暖暖的温度。 叶云卿眼中倾泻着柔和之色。 “甘之如殆。” 喜欢,原本就是相互的。他也是一名男子,拥有着自己的能力,也不想只一昧地被宠着,什么都不做。 他看着段千钰,少见地没有将自己的情意掩藏于心,甚至露出了一抹很浅淡的笑容。 把段千钰给看得失了神。 叶云卿心里清楚,今日若换作段千钰,他也同样会为他做一样的事。 萧衡当年的目标本该是他,却误认成了段千钰。除了师父为藏着事实而作出的掩护之外,段千钰自身又何尝不是默默地替他抗下了一切? 叶云卿在被他们师父捡走的时候,只是孤身一人,没有半点豪门世家背景,半点支撑的势力都无。 拒村子里收养了他的人家说,他是被人遗弃在河边的。他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也并不在意,这些年来从来没想过要去找寻,因为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后来出现了一批奇怪的人,似乎是想追杀他,甚至危害到了村子里的人的性命。为了不造成村子的悲剧,他在某个夜里乘着月色独自离开。 那些人找到了他,但他运气好,遇上了顺着天道指引,前来找他的师父,无明。 无明告诉他,他生来体质特殊,注定要走上仙道,身上还带着强大的气运,下界留不住他。只不过他的体质若让有心人知道了,也会招来极大的祸端,所以需要低调行事。 而段千钰不同,他是真正的富家子弟,出生的段家在下界也是名门望族,有权有势,财力丰厚,是别人眼中真正的天之骄子。他连踏入仙门也非常顺利,通过正规的程序展现了自己的天赋,最后被他们的师父相中,领入仙门。 这样的一个人,却身怀仙魔丹,可以修仙道,却更适合修习魔道。魔种藏于他丹元之中,宛如一颗不晓得什么时候会爆发的炸药。 只要有一丝的契机,便会万劫不复。 他若为魔,那将会成为三界最大的祸乱。 这件事只有他和师父知晓。无明先收下的段千钰,主要是想引他入正道,让他无缘成魔。 而他,则是无明后来为了预防万一,特意向天道求得了机缘寻来,放在段千钰身边的人。 按他们师父的话来说,他是段千钰天生的克星。 倘若段千钰有一日不小心堕落成魔,那就只有他叶云卿,能够将他杀死。 只是没曾想,中间出了那么点差错。 因为无明知道段千钰家世背景庞大,哪怕后来他父母丧生于魔界人的手中,段家的势力却也不是能够轻松被瓦解的,所以一直有意无意混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 想着如此一来,倒也不敢有人打段千钰的主意。 加上段千钰八面玲珑的性格,倒是误打误撞成了被有心人关注的那位。 对于段千钰,叶云卿也是无奈。 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还总是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做出能够维护着他的举动与决策,才会真的把萧衡给蒙骗了过去。 当年之事,他一直觉得有愧于段千钰,毕竟本该承受那一切,该重伤的人是他。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叶云卿平静地说着,主动扣上了段千钰的手,语气理直气壮,“我要的是与你并肩前行。” “我想当你的爱人,而非只需要被护着的宠物。” 段千钰又一次承受了叶云卿直白的暴击,只能呆愣愣地看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跳是快的,非常用力。 叶云卿看着眼前即使露出愕然的表情,也好看得丝毫不显傻气的男人,默默在心里暗笑了一声,主动朝他凑近。 锁链的声音又响了响,在空阔的密房中回荡。 他趁着段千钰还未反应过来前伸手环上了对方的脖子,微微抬头在他嘴角轻轻碰了一下,再抬眸时,冷冽的红眸底下淌着清浅的笑意,似乎还夹杂了几分勾人的戏谑。 段千钰垂眸看着他,眼睑颤了颤,不语。 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叶云卿究竟如何做到,将禁 | 欲的清冷与诱惑似的勾人毫不违和地融合在一起。 他只知道,这样的叶云卿对他来说,非常致命。 叶云卿淡声问:“你把我扣押到这个地方,是想体验什么新的情 | 趣,想对我胡作非为吗?” 段千钰只默默盯着他,没有回话,就是眼神深邃得可怕。 叶云卿又瞥了他一眼,然后说:“我允许了,你随意。” 段千钰扶着他腰的手紧紧一收,咬牙沉声说:“闹什么?你身子还未恢复全,给我把药喝了。” 桌子上,还摆着一碗为叶云卿准备的药汤。即使已经放了很久,但它依然在冒着热气。 叶云卿与他对视良久,冷笑道:“伪君子。” “你身体不是这么说的。” 第57章 段千钰最后还是凭着这些年锻炼出来的自制力,忍住没有对叶云卿动手,而是将他乖乖按住,捧来了药,亲自一口一口喂着他。 叶云卿也没有再闹,满脸平静地看着段千钰,乖巧地张口吞下段千钰喂到嘴边的药,眸中悄悄藏着的浅淡笑意,只一眼,便能直落人心里。 段千钰手上的动作难以察觉地停顿一下。 他抬手,拇指在叶云卿湿润的嘴边不轻不重地擦过,哑声提醒:“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叶云卿闻言,神情依然没什么变化,却无意识地小幅度歪了歪头,用着平淡的语气问:“那你希望我用看仇家的眼神看你?” “也行。”叶云卿话刚落下,眼睛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遮住。 他听见段千钰闷闷的声音:“阿卿,你学坏了。” 叶云卿在心里暗笑着,心想真难得,段千钰竟然还会害羞。 大概是他心中的乐意不小心轻扯了他的嘴角,那近似于无的变化被心思细腻的段千钰给捕捉到了。 段千钰挪开遮住他眼睛的手,转而将他手牵起放到自己唇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温柔又缱绻,还带着一点他看不懂的晦暗。 “且先让你得意几日。” 药喝完,叶云卿知道段千钰暂时不会碰他,却也不会让他离开。 他眼睑微垂,只轻微移动了四肢,锁链又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然后他才又抬眸,神色平淡地瞥了段千钰一眼:“还挺好听。” 不等段千钰开口,他又问:“什么时候把罗生果用了?” 说着,他往后挪了挪身子,段千钰却在他彻底逃离他怀抱之前扯了一下连接着他脚腕上的锁铐的链子,又将他拉了回来。 叶云卿的脚抵在他身上,冷着脸说:“那样你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段千钰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温声道:“阿卿让我多等了七日。” 叶云卿立马接道:“知道了。” “陪你玩完七日这个游戏,你得给我把罗生果炼化了。” 萧衡短时间内可能不会再作妖,但他毕竟还是紧盯着罗生果,此事不早点处理掉他无法安心。 只要罗生果被段千钰炼化,那他至少……可以不必再如此牵挂着他的安危了。 此后几日,期待着叶云卿来找自己聊天的顾弈南,没能再等到他。 “怎么了?食物不合胃口吗?” 在顾弈南不知第几次走神的时候,边上待着的顾楠风终于出声询问。 顾弈南听见他平和的声音,捧着碗的手下意识抖了一下,然后才慢半拍地回答:“没,没有。” “哥亲自给我做的饭,肯定好吃。”他讪讪一笑,“多年过去,你手艺半点都没退步啊。” 顾楠风闻言轻轻一笑,又道:“抱歉,这几日委屈你了。” 顾弈南说:“那倒不会,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确实不宜出现在仙殿人的面前。” 静默着又吃了几口饭后,他还是没忍住询问:“对了哥,你……这几日有没有见到云卿?” “自那日之后我就没再见到他,有点担心。” 自从叶云卿那一日和他说了奇怪的话之后,他再面对顾楠风时,都变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除了担心叶云卿,他想见他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想问清楚他那些话究竟为何意。 顾楠风坐在桌子的另一边,许久后才回答:“云卿这几日都在仙尊那里,暂时应该是不方便出来。” 顾弈南听见段千钰又把叶云卿占着了就来气:“他都没事可做吗?怎么老黏糊着云卿啊?这两个人天天待一块儿做啥呢?” 顾楠风忽然轻笑:“你真的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顾弈南心里正积着火,没发现顾楠风变得有些不明的语气:“好奇啊,段千钰那么狡诈,我怕云卿被他给欺负了。” 岂料顾楠风又笑道:“说欺负……倒也合适。” “其实,你若真的好奇,我可以告诉你。” 昏暗的密室中,清淡的沉香味与冷冽的幽香融合在了一起,变得炽热起来。 铐链当啷作响的声音一阵接一阵地持续不断,与让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掺杂在了一起。 叶云卿开始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与嘴快感到后悔,毕竟段千钰发起狠来,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说着连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动的男人,在他哑着嗓子喊停的时候,反而变得更加用力了。 情至深,红色妖冶的印记在叶云卿的眉心浮现。 段千钰初次见到,只觉得异常美丽勾人,没忍住低头在印记上落下浅浅一吻。 “不……”叶云卿的反应却有些大,没能阻止他。 红色的印记被他触碰时,他感觉到紧揽在怀里的人颤了颤,生理性泪水竟不受控制地从他眼中冒出,晕红了整个眼眶。 叶云卿就这样一个不小心,被段千钰发现了最致命的要害。 眉心处可直达元神所在之处,那是修行之人最敏感也是最重要的地方,一般时候是不会让别人神识入侵查探。 因为那里极为脆弱,也像是最隐秘的地方,只要对方心怀不轨,直接冲着元神发出攻击,那很可能就会收到很重大的创击。 对于神识的探入,一般来说,只有自己最信任的人才会被放行。 段千钰轻易就来到了叶云卿识海内的最深处,见到了他的元神。 与他本身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高冷又不可攀,轻轻一瞥的眼神,都像是怜悯的施舍。 “阿卿……”段千钰低声唤道,声音低沉而又危险,“你只能是我的。” “从里至外。” 神魂与身子的双重冲击,让叶云卿的冷漠彻底失守,化作了一滩柔水。 他第一次如此狼狈,所有的自制力在段千钰面前尽数瓦解。 以至于段千钰终于停止骚扰……停止所谓的游戏时,他一时半会儿竟没能缓和过来。 除了身子,就连他元神的每一处都被段千钰强硬地烙上了他专属的印记。这样的感觉,让他只要接触到段千钰身上的气息,就会被刺激得起反应。 光是被他抱着,都舒服得意识空白。 叶云卿失神地想着,原来这就是神魂交 | 融的感觉。 简直不能更爽。 段千钰不知道叶云卿正经的表情底下有着如此不正经的想法,他把人抱怀里在床上躺着,两个人的身子都已经清洗干净,衣服也都换上了,只是在享受着这种单纯的平静。 段千钰伸手理了理叶云卿的头发,在对上他安静的目光时,低声一笑:“抱歉,这一次确实闹得狠了点。” 叶云卿抿了抿嘴,觉得段千钰这个道歉一点也不真诚,脸上明明是一副吃饱餍足的模样,甚至明晃晃写着以后还想再来几遍。 段千钰倒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和他厮混,白天有一段时间都必须到主殿处理事务。即使如此,这七日以来,下手时对他的狠劲就没少过。 他现在真的是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浑身的酸痛感更是让他完全不想动。 房里的东西几乎都被他俩用了一遍,他默默想了一下,觉得他和段千钰确实挺能闹腾。 不过这么压抑不住情绪的段千钰,也就这段时间了。等他把罗生果炼化了后,应该会比现在要正常一些吧? 段千钰抱着他,正在给他身子感到酸疼的地方轻轻按揉,突然询问:“对了,之前给阿卿的那朵岁时花……” 叶云卿低头靠在段千钰怀里,听见这几个字时眸光一顿,并未被他察觉异常。 “放心,我一直带着,只是花还没开。” 叶云卿的声音听起来,情绪似乎不是很高昂。 段千钰以为他是在为了那日编织的谎言,觉得花没开是因为情意不够而感到失落,心里有一些愧疚。 他出声安慰:“没事,不急,你记得带在身上就好,花开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来。” 叶云卿垂眸思索良久,才又出声说:“它会开的。” 段千钰无声笑了笑,也不知有没有将他这句保证听了去。 两个人又温存了片刻,段千钰忽然又沉声问:“阿卿,你老实告诉我,这次受伤……是不是不止因为修罗界?” 叶云卿又是一阵沉默,段千钰瞬间明白了他的默认。 “我遇见一个故人,他的目标是你和我。” 段千钰皱了皱眉像是还想问,叶云卿却先一步将他打断:“你先把罗生果炼化了再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是谁,然后你再决定要怎么做。” 段千钰知他性子,在自己乖乖按他要求把罗生果炼化之前,恐怕无法再从他口中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又低头在他头上亲了亲,无奈地笑着妥协:“好,都听阿卿的。” 最后是叶云卿的眼皮子实在沉得无法睁开了,才又哑着嗓子开口:“你若有事要忙就先去吧,我想歇会儿再离开。” 段千钰笑了笑,在他额头处亲了亲,语带笑意说:“无妨,你睡吧,我想陪着你。” “昏君。”叶云卿闭着眼睛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在段千钰愉悦的笑声中,沉沉睡去。 再回到段千钰仙宫时,恭迎他回来的仙子们看他的眼神写满了怪异,脸上的表情个个意味深长,似乎都知道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都被段千钰带去做了什么事。 罗生果的炼化不同于之前的闭关,对段千钰而言,不过三五日的事。 估摸是这几日身心都得到了满足,段千钰在安排好殿里的事务之后,毫不拖泥带水地就跑去闭关了。 虽然段千钰炼化罗生果的地方有许多修为颇高的兵将守着,但叶云卿还是每日都默默跑到那附近,掩藏着自己的气息,在暗出守着他。 萧衡的手能够摸到魔界,肯定也能够接触到仙殿的人。他毕竟是前任仙尊,仙殿里那些老前辈们与他交情都颇深。 陈仲远、林天鸿、萧海……甚至还有好些他平日里没有去接触到的仙君。 林天鸿副将的事情给了他一个提醒,所以在段千钰彻底将罗生果炼化之前,他始终不能放心。 仙殿里的人,他几乎都信不过。 事实证明,叶云卿的防备是正确的。在暗处守着段千钰的几日,他就逮住了好几位来自仙殿,趁着段千钰处于重要时刻,想对他动手的人。 然后,在某个夜晚,他以为自己又要逮住一位想暗中对段千钰出手的人时,却见到了林天鸿。 俩人相顾无言,叶云卿握着血剑的手紧了紧,身上与魔气混合在一起的剑气蓄势待发。 第58章 云绫从易灼魔宫回来之后,时不时要走个神,惹得她仙宫里的人怀疑她是不是在魔界的时候被人下了咒。 毕竟她能这么轻易从魔宫被放回来,甚至还毫发无伤,大家都不太敢相信。 不过仙殿中最擅长咒术的仙君已经为她看过了,并没发现她身上有被人下过咒语的痕迹。 云绫这几天只是在想点事情而已。她在被叶云卿救走的时候才得知,当初被一同捉走的那百来位同伴早已被陈仲远和林天鸿救走了,唯独她还一直被扣着。 她回来后还特意去见了那些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伤,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完好如损,搞得她像是和魔界的人串通了似的。 听说林天鸿他们来救她时,与易灼周旋了许久,几乎是打得两败俱伤的状态,可易灼却打死不肯放人。林天鸿他们实在没有办法,害怕魔界救兵敢来,到时候不仅那一百多人没救下来反而还得把自己带来的兵将折上,所以才先撤退。 大家都在说可能是叶云卿利用身份向易灼施压,才轻松将她带了回来。 但云绫很清楚,她其实已经好几日没见到易灼了,叶云卿也不像是对易灼做了什么事的模样,把门打开后就让她跟着他走了,路上还问了几句关于魔界的事,似是担心她会因为此事有了阴影,想要安抚她。 其中最令她在意的,是叶云卿无意说出的那句:“易灼这几日受了伤,就在你待着的小房子的后山修养。你若见到了一只紫狐,那就是他。” 云绫移动的范围基本在屋里,只知道好几日没见到那位先前总是要准时来她这里的魔君。 不过经叶云卿这么提醒,她才想起这几日夜里总能在房屋外听见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有野兽在外边走动,惹得她以为魔界的管理如此松散,就害怕会有什么猛兽闯进房里袭击她。 而她因为被扣押着,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这么一说,还很有可能是易灼了? 更令她在意的是,她在听完叶云卿的话后,突然想起自己在很久很久,久得她几乎快要忘记的那个以前,似乎见过一只紫色的狐狸。 紫狐非常稀罕,她这辈子大概也就遇过这么一只。好几千甚至近万年前的事,一般来说都已经不太好记得了。关于那一只狐狸,她还有点印象是因为,她当初就是因为见到段千钰偷亲了叶云卿,一时气哭,大晚上一个人离开了仙殿,跑到外面晃悠。 然后她就遇到了一只紫色的狐狸,当时它还不会化形,就只是一只小狐,她甚至没有注意它究竟是只妖狐还是仙狐又或是魔狐。 这只狐狸性子还挺冷傲,又带着兽类的那种调皮。 她心情本来很郁闷也很难过,有些事又只能自己放在心里。她不在乎段千钰,但她害怕将此事抖出来后会伤着叶云卿,所以选择了自己默默消化。 这只狐狸见她窝在边上哭,不让她安安静静地就算了,各种往她身上抛果子,还拿虫子吓唬她,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把它给逮住。 结果它倒好,半点也不慌,还用着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她。 云绫当时见这只狐狸颇有灵性,就顺手替它点了点灵根,然后又仗着自己把狐给抓住了,正好她心情不佳,在外面瞎逛的时候也将它一直带在身边,顺道给它点了几句修炼的方式。 她在外面待了几个月的时间,离开前并没有把紫狐一同带回仙殿。毕竟像这样的灵兽,还是适合在辽阔的天地间奔走,那样才可能遇见属于自己的机缘,将来修行有成。 她还记得,临别之际,她想着身上也没有什么能给那只紫狐,作为纪念和感谢的物品,就在它脖子上系了一条她亲手以天丝编织成的绫布。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那只狐狸了,叶云卿这么一提,她忽然有点顿悟每回见到易灼时候的怪异感究竟是什么。 可是易灼从未向她提起,她也只是正好联想一起了,不能完全确定易灼是不是她当年遇上的那只紫狐。 若不是的话,那他对她做的所有事情又很难以解释。 作为一个小姑娘,云绫真的很容易受到这种细节事情的困扰。 “你们听说了吗?魔尊又和天鸿仙君打起来了!” 云绫正蹲在自己管理的花圃里发呆,突然见到身边的人都放下了手上的工作,看热闹似的朝着一个方向冲去。 重点她好像还听见他们提起叶云卿和林天鸿了? 云绫赶到事发地点时,才发现是在段千钰闭关附近的地方。 林天鸿看起来像是受了伤,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怒火冲天地指向叶云卿:“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出自你手!” 叶云卿手握着剑,没有回话,只冷眼注视着林天鸿。他伤势看起来虽然没有林天鸿严重,但脸色却是苍白了几许。 慕秋阳头疼地冲上前把说着说着又要朝叶云卿走去的林天鸿拉开:“师叔,你和云卿又闹什么呢?” 林天鸿冷哼了一声:“我这阵子在帮着仙尊调查之前的那些事,牵扯出的仙门都证实了与魔界有关!” “从他来仙殿的那一刻起,仙界就不曾安稳过,甚至还有人想趁仙尊闭关的时候偷袭!我原本想着在周围巡视巡视,结果却发现了他鬼鬼祟祟地藏在暗处!” “我这也只是合理怀疑,他正在给那些仙殿的背叛者下达命令!” 慕秋阳无奈地挠了挠头,心想按叶云卿的个性,肯定是偷偷摸摸跑去给段千钰护法了。 然后又听林天鸿接着说:“还有前阵子妖魔肆意作乱仙界的事,都知道他们两方一直交好,妖族那位小公主甚至还为了他跑到仙殿质问仙尊。” “以这种情况,怎能让人信了他一个大魔头,是真心真意对待仙殿的?若非他受到了仙尊的限制,恐怕早已在仙殿掀起一番祸乱。” 慕秋阳正要为叶云卿解释,却突然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他冷笑了一声。 “是吗?那天鸿仙君是觉得,本尊会屈身于此,不过是因为受限于人?” 叶云卿面上的笑容仅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又恢复了疏离的冷漠。 他将衣袖往上挪了挪,露出手腕处的镯子,伸手在其中一只镯子上轻抚了一下:“你们仙界的人,真的天真地以为,区区一对镯子就能够控制住本尊了?” 在他冷冷地说完话的瞬间,原本一直紧烤在他手上的镯子,突然裂成了无数碎片,摔落在地。 慕秋阳都给看愣了。 “若不是见你们仙尊颇有几番姿色。”叶云卿轻轻甩了甩衣袖,红眸里像是泛着一层漂亮的光,好像还带着若有若无的邪气:“既然本尊的存在,令你们仙界如此无法安心,那本尊也准备回去魔界了。” 慕秋阳惊掉了下巴:“……?”等,等等,这么突然的吗? 没了手镯的限制,叶云卿身上的魔气就像是受困许久的猛兽突然获得了自由,四处窜动。 强大的威压瞬间让周围前来围观的仙人们感到一阵恐惧,仿佛下一刻就会丧生在叶云卿的手中。 叶云卿之前也不是没有被段千钰解过手镯,但这是他第一次向仙界的人施展带有威胁性的气压。 这一刻的叶云卿仿佛独立于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成了遥不可及的存在。强大的魔气将他与周遭的人彻底隔开,冷漠又淡然。 他轻挥了一下手中的剑,剑气在空中荡开,势可震山河,在触碰到仙界的人时,竟给他们带来了刺骨之感。 叶云卿睥睨了仙殿所有人一眼,淡声说:“反正你们仙尊……”说着,他忽地一声低笑,“本尊已经得手了,这一次过来仙界,也不枉此行。” 慕秋阳目瞪口呆地看着叶云卿眼里滑过了一丝笑意,清风再次在他周围卷起,眨眼间便将他带走,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围观了这一切的慕秋阳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满脑子都在想着,等段千钰出关了这该怎么办? 叶云卿这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手镯他一直都是有能力毁掉的吗?这也就表示,叶云卿的境界很可能早已超过了段千钰,甚至在段千钰最开始侵 | 入魔殿时,只要他不想,段千钰根本就……没办法将他捉走? 所以从头至尾,叶云卿看似是被段千钰给强取豪夺,给强制扣押,甚至还被迫迎合他的一切……这些种种作为,实际上只是因为叶云卿愿意配合? 慕秋阳呆了一下,综合所有线索得出的结论是,那肯定因为叶云卿很爱段千钰才能任得他胡作非为。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离开?和林天鸿吵架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也不至于要在这种,和段千钰那么要好的关键时候离开啊? 听叶云卿刚才那番话,完全没有被段千钰怎么了的感觉,反而还像是来了一趟仙界,白嫖了他们仙尊…… 这难道又是两个人之间的什么情 | 趣吗? “咳咳……”身旁的林天鸿不知是又被叶云卿的话给气着了还是怎么的,突然猛地咳了起来。 正好赶到他们身边的云绫急忙将林天鸿扶住:“师叔,你没事吧?” 与叶云卿一样,林天鸿也是前阵子负伤的人,伤势容易再复发。 林天鸿罢了罢手,摇头叹气离去,仅留下慕秋阳和云绫两个人面面相觑。 甚至有点恐慌。 以段千钰对叶云卿的珍视程度,出来后发现他们真的把人给弄丢了,整个仙殿的人怕不是都要受到迁怒! 叶云卿这一次还真是给他们丢下了个难题啊! “对了,楠风呢?”和云绫一同烦恼了一会儿,慕秋阳才突然想起今日闹了那么大的事,竟然没见到顾楠风的人。 此时,在仙殿的某一处仙宫里—— 宫里的仙人在小院处找到了正在轻轻拨弄着筝琴的男子,屈了屈身询问:“仙君,请问今日膳房需要备上什么食材?” 顾楠风笑了笑,回道:“不必了。” “人,应该已经走了。” 那名仙人虽然不明白顾楠风话里的意思,但还是退下了。 没多久,又有另一名仙人前来汇报:“云绫仙君与秋阳仙君在宫外,说有大事要与您商讨。” 顾楠风轻笑了几声:“好,先请他们到厅上坐一坐,我马上到。”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在顾弈南肩膀处重重拍了一下,拍得他用力咳了几声,才红着眼朝他看来:“云,云卿,你为何打我?” “我在问你话。” 顾弈南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在想些事,你能再说一遍吗?” 叶云卿瞥了他一眼,又耐心地问了一次:“我说,你和你哥哥这些天相处得如何了?” 结果不问倒好,一问,顾弈南和他在回去魔界的途中,差点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幸得他反应及时,将顾弈南给拉住了。 他正疑惑着顾弈南的异常,就见他再抬头时忽然红了脸,支支吾吾地问他:“云卿,怎么办,我好像做了很不好的事。” 叶云卿好奇着什么事情让他家魔君缩成了一只老鼠:“怎么了?” 顾弈南憋了好一会儿,最后无助道:“我,我竟然对着照顾我多年的哥哥,有了奇怪的反应……我,这,就我,就是……” 叶云卿思绪有一瞬间的呆滞:“……” 顾楠风到底对奕南做了什么! 第59章 事情还得从顾弈南还被扣在顾楠风仙宫里的时候说起。 那会儿他因为许久未见到叶云卿有点担心,心里更因他提起的事情郁结,所以想见见他。结果因为他的一个好奇心,顾楠风突然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顾楠风说要告诉他,叶云卿消失的这段时间都被段千钰怎么‘欺负’了去。他原本没有多想,直到顾楠风突然蹲到他面前。 他身上的草木清香味道扑鼻而来,带着一种沉沉的压迫感,让他突然变得有些紧张,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他头一次从素来温和的顾楠风身上感受到这种感觉。 顾弈南强装着镇定,开口时却破了功:“哥,你,你怎么了吗?不是,不是说要给我说说,云卿的事?” 连话都突然说不清楚。 顾楠风却只维持着嘴边的浅笑,抬手在他脖子处忽然轻轻摩挲了一下,惹得他突然一阵机灵。他虽然看不见顾楠风的眼神,但能从他脸上的笑意,感受到了几分不寻常与……危险。 “……哥?”顾弈南下意识想往后退,然而他原本就已经背靠着墙壁,无路可退。 顾楠风忽然往他身上压了过来,两个人之间隔着的距离不到一尺,顾弈南瞬间觉得周身的气息都被顾楠风给侵|占了,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 “大人的事情,你真的想体验吗?”顾楠风的语气很温和,就像是在跟他说,今日准备了什么食材打算怎么做,问他真的想这么吃吗。 顾弈南心里有点慌,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顾楠风,有些手足无措。求生欲促使他想开口拒绝,可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后腰处忽然被一只手轻掐了下。 像是被捏住了命门那班,他四肢突然发软,卡在喉咙口的声音出口时变成了奇怪的呜咽。 这样的姿势,很像是被顾楠风一只手给揽在了怀里,周围的气温也随之升高,他有些不自在。 “风月之事,”顾楠风却突然低身靠在他耳边,轻语:“身后那个地方被填满的感觉,小奕若想体验,哥哥可以帮你。” 顾弈南因为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脑袋有些发白。也许是因为顾楠风身上侵略的气息过强,也或许是叶云卿那日的提醒成功在他脑中搅起了浑水,他脑里竟然开始有了奇怪的画面。 然后身子也变得奇怪起来。 甚至还被顾楠风给发现了。 他嘴边仿佛看穿一切的笑让他羞恼得无地自容。 顾楠风突然问:“小奕,一直以来,你都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顾弈南大脑空白一阵,才呆呆地回答:“就,一直都是……很好的哥哥。” 顾楠风一声轻笑:“那小奕怎么可以对哥哥产生奇怪的欲 | 望呢?” 顾弈南只能呆愣愣地注视着前方,全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说不出的羞耻感,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很坏的事。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靠着许久,顾楠风才突然又开口说:“离开之后,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不然,就做好被我摧毁的准备。” 顾弈南愣了愣神,红着眼问:“哥,你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怪我?你,你想杀了我吗?” 顾楠风抬手在他眼角处抚了抚,温柔地笑道:“怎么可能?” “只是既然你只将我当做哥哥……” “顾弈南。”顾楠风忽然将他松开,起身低头面对着他。 “有些事,是哥哥和弟弟之间不能逾越的。” “我想跨越那一条线,但你还没做好准备,我允许你回去好好思考清楚,也允许你拒绝。” “只是,”顾楠风笑了笑,笑容还是温柔得让人对他生不出半点厌恶,“你若拒绝,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除非,你不介意我将你压在身下,做出你所好奇的那等事。” 这些话,拆开成字后顾弈南都能理解,可是合在一起从顾楠风嘴里说出来后,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从地宫离开前,顾楠风又对顾弈南说了一句话。 “从失去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什么可再害怕的了。” 段千钰爱而不得的心情,没有人能比他更加清楚。 只是顾弈南终究是他疼爱多年的弟弟,他若不愿意,自然也不会舍得伤害他。 失明让他保留了最后的理智,看不见朝思暮念的人,至少还能让自己保持清醒。 顾弈南最开始还不明白顾楠风说的离开是怎么回事,直到今日叶云卿忽然闯入地宫,将他带走。 “……”听完顾弈南说的话后,叶云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在想,这种时候为何顾弈南第一件考虑的,是他对顾楠风产生奇怪了反应的事? 明明就是顾楠风先动的手! 他抿了抿嘴,心想顾楠风和段千钰这两个人还真是如出一辙的疯子,难怪从前他们在处事上总能不谋而合,拥有同样的想法。 他气了气,又气不过,只能问:“那你呢?” “楠风这么说显然是对你有了不轨的心思。”他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我和千钰,我可以与他做最亲密的事。” “至于你和楠风的问题,你只需要想,你会厌恶他这般待你吗?” “倘若不会,那你尽管出现在他面前吧。” 顾弈南呆愣愣地看着叶云卿,听这位高大上的魔尊一脸正经又严肃地和他说:“自己送上门的,哪能不要?” 顾弈南:“……” 今日于他而言是三观碎裂,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一天。 好久之后,顾弈南才逐渐回过神,与他说起了正事:“云卿,你这趟带我回去,是准备回去魔界了?” “嗯。” 顾弈南愣了愣:“那你和段千钰?你就这样回来,真的没问题?” 叶云卿淡声回答:“不清楚。” 说完全没问题,大概是不可能的? 想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眸中滑过了一丝浅淡的笑意,笑里还藏着几分坏。 顾弈南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语气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哼,姓段的想什么呢?咱们魔界的魔尊,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让他接走的!” 叶云卿回到魔殿,魔界的人都开心得像过年。 “恭迎魔尊大人归来!” 魔殿的弟子们有一部分甚至还感动得落泪,倒是让叶云卿突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并没有向魔殿的人隐藏他与段千钰的事,魔界人风气也比较开放,完全没有在意,唯一不甘心的是魔尊大人竟然真的被拱了。 但是换个角度想,像魔尊大人这般强大的存在,纵观三界,似乎也确实只有对面的那位仙尊,勉强配得上了吧? 魔界人口中勉强配得上叶云卿的段千钰,在他离开之后没多久就出来了。 叶云卿能够如此洒脱就离开仙界,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已经探到并确定段千钰已经将罗生果炼化完毕,已无后顾之忧。 段千钰出来的时候,依然有仙界的兵将在外面守候他的归来。 只是,他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 周围的人都沉默得很,他也只是朝他们笑了笑,身上那种压迫感与威严虽然还在,但倒不至于让人有那种极度不适的感觉了。 仙殿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但想到另一件事,却又开始心慌。 偏偏段千钰一直都没有开口。 是直至他回到仙殿书房坐了下来,夏松才刚刚弯腰上前,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他就突然问:“阿卿,是不是离开了?” 夏松准备好的满腹话语,顿时卡住了。 段千钰的语气很和善,脸上笑吟吟的,看着完全就是个温柔明理,特别好说话的仙尊。 满殿的人,包括夏松,却全都跪了下来。 “抱,抱歉!是我们办事不利,才让魔尊大人……” 想象中的爆发并没有到来,段千钰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给他们降罚,反而语气温和地说:“无妨,他若想走,没有人能够拦着。” 静默了一会儿,他又问:“阿卿是回去魔界了?” 夏松战战兢兢回答:“是的。” “好,本尊知道了。今日,你们先退下吧。” 遣散了主殿里的人,段千钰也没有离开,而是独自一人坐在桌案边沉思。 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许久后,再睁开时,眼中涣散的星辰里,多了一丝纠结与迟迟缓不过来的难过。 趁着炼化罗生果的时间里,他又试着触碰了记忆被封印的地方。虽然依旧没能获得完整的记忆,但他却看见了点东西。 是曾经在他梦中出现过几次的场景。 无法言喻的伤痛之情在他心里蔓延,他从叶云卿的眼睛里见到了无数的温柔与缱绻,掺杂着一种道不明的决绝。 他紧紧抓住了叶云卿的手强烈地拒绝着,却依然无法阻止他眸中的星光消散,被浑浊的红取代。 他身后,是肆意吹刮的暴风雪。 段千钰觉得,他当下的愤怒应该足以让天崩地裂的。 可是有个人,把自己的温柔分给了他,替他承受了所有的黑暗。 他独自待在房里,直至天色暗下,都迟迟回不过神来。 段千钰出来后,没有第一时间到魔界再把人抢回来,让仙界纷纷冒出了各种猜测。 有人说仙尊和魔尊吵架了,也有人说他们不过是逢场作戏,更有说法说是魔尊想谋害仙殿被仙尊发现了所以,实际上是被驱逐。 而魔界那里,在叶云卿离开后就开始了他们的进攻。他们接二连三占领了好些原本属于仙界管辖处的地方,驱走了仙界的人,占据了那里的资源。 甚至还有话传到了仙殿,说叶云卿把段千钰给了他的好几座山的东西,大部分都分享给了他魔殿里的人。 简直就像是在疯狂试探段千钰的底线。 偏偏段千钰却无动于衷,面临地盘被魔界夺走,他只是笑了笑说:“那就不要了。” 心思细的人便能够发现,他的回应里总是带着一种纵容的宠溺。 两界这种无声的较量持续了一小段时间,直到仙殿的人某一日突然发现—— “仙尊大人不见了!”夏松大喊着从主殿里冲了出来,手里还颤抖地捧着一封信。 段千钰表示,他只是想到魔界玩几日,让他们不要担心。 仙殿的人表示不担心……才怪啊! 两位大佬是怎么回事?魔尊被扣押回来多时,某天突然厌倦了,拍拍屁股半点阻碍也无地就走人。 现在,堂堂一位仙尊,竟说要跑到魔界去玩……? 仙殿的人,今日也很崩溃。 第60章 虚妄山上的魔殿,最近气氛相当欢乐,与愁云惨雾的仙界成了极大的对比。 魔殿的弟子在君心月的计划下,还特意设了一场小宴,恭迎叶云卿的归来。 叶云卿原先只坐在殿里看着大家闹,段千钰不在,他不想碰太多酒。奈何几位魔君性子有些调皮,加上殿中的欢乐气氛让他颇受感染,最后还是小喝了几杯。 等顾弈南和在大殿里瞎闹了一圈再绕回来叶云卿面前时,才发现他安静得不正常。 他正想凑上前去询问叶云卿的身子情况,却见他忽然站起身子,手里还提着他常用的血剑。 说实话,叶云卿平日里都活得很自律,几乎没在他们面前碰过酒。他不知道叶云卿喝醉之后会不会发酒疯,甚至有点担心醉酒的叶云卿会失去他的自制力,恢复魔尊本性,大开杀戒。 毕竟他究竟还是堕了魔的魔尊,到时候好好的一场宴会,就要变成可怕的炼狱了。 “云卿……”顾弈南刚碰到他的衣袖,手就被一股内力给震开。 叶云卿神色冷漠,缓缓地走下台阶,慢慢走进了人群。 原本有几分朦胧醉意的顾弈南被他给吓得清醒了不少,追在他身后下了台阶,然后就见到已经开始引起其他人注意的叶云卿提起剑,朝地面重重一甩。 剑身狠狠地刺入坚硬的地面,强大的威压瞬间以剑身为中心朝四面八方震开,让所有人都止住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朝叶云卿看去。 叶云卿脸上素来就不常有太多表情,所以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一如既往,完全没察觉到他其实已经有几分醉意。 “莫怪本尊没事先提醒你们。”沉默了一阵子的叶云卿忽然冷声开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威胁,“关于仙界,你们想怎么闹本尊都不予理会。” “但是对面那位仙尊,你们若敢碰他半分,就别怪本尊的剑不长眼睛。” 顾弈南默默收回了想要拉住叶云卿,阻止他做出傻事的手,并红着脸打了个饱嗝。 “……”魔殿里的弟子们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酸,对段千钰的仇恨值又高了不少。 蓝羽也喝醉了,听见他这么说,就不高兴地甩开酒杯怒问:“仙尊有什么好的?硬邦邦一个男人,性子还阴晴不定,端着仙风道骨的表象做着疯子一样的事……像我这样娇软的姑娘不好吗?” “娇软?”叶云卿瞥了蓝羽一眼,眸光有几分轻蔑,“本尊还不够吗?” “……?”魔殿众人逐渐发现了叶云卿的不对劲。 叶云卿冷笑了一声,又说:“对了,你们这几日在魔界里,给本尊注意一位叫作萧衡的家伙。” “长得很丑,半魔半仙,是个疯子。” 叶云卿说得如此直接,让很少见到他这般直言对一个人表露出厌恶的魔修们都看傻了眼,另一边又默默觉得自家魔尊大人简直…… 可爱。 叶云卿并不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只将这几日对萧衡积累出的厌恶一并道出:“本尊很讨厌此人,他目的不纯,还妄想对仙尊动手。你们若见到了,能杀便杀,若不能,至少让本尊知道他的大致行踪。” “……”结果,主要还是因为此人的目标是段千钰吗? 魔界里的人能活到大的不多,所以只有少数魔君与天魔级别的人耳熟萧衡的名字。他们比较震惊的,是据闻早已陨落的萧衡竟然还活着? 但不应该啊!在天道那里,他确确实实已经被划掉了名字,所以才会再重新选上了段千钰继任。 若说他也堕了魔,魔道中却也没有他的名字。他这样级别的人物,哪怕没当上魔尊起码也得是个魔君。 正当大家还在为叶云卿一番,颇为霸气的宣言而震惊,未彻底反应过来之前,又听见叶云卿闷闷地说:“本尊罩着的人,岂是他能碰得的?” 他睫毛轻颤了几下,眼底突然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雾气。 为了段千钰,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哪能随意让人给盯上了? 顾弈南呆了一会儿,然后才趁着叶云卿又说出更夸张的话来之前一把将他扯住,讪笑着同殿里的人说:“魔尊大人看着,醉得不清啊?那什么,我还是先将他扶回房中休息,诸位继续。” 说着,他朝表情同样有几分呆滞的君心月使了个眼色:“心月,快来帮我!” 魔殿里的人就这样看着叶云卿步伐平稳地随着顾弈南他们离开,心里莫名又觉得有点酸。 魔界人小日子过得不错,就是每天都得被段千钰气得心里酸溜溜。 今夜发生的事,叶云卿隔日醒来除了觉得头有点疼之外,都不记得了。 就是觉得,魔殿里的人看他的眼神有些怪异。倒也不是带着恶意的视线,但就是能让他感觉到不同。 于是他抓住了从早晨开始就一直欲言又止的顾弈南:“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什么?” 对于自己的酒品,他心里还是有点数,不然也不会轻易被段千钰给…… 顾弈南最后还是把事情告诉了叶云卿,看着他原本就瘫着的脸变得更加冷漠,甚至还从他视线里看到了一些,仿佛在思考要不要杀人灭口的念头。 “……冷静!昨儿那么多人,你一时间也杀不完,魔君他们都在呢!” 叶云卿这才把揪住他衣服的手松开。 算了,反正也是为了段千钰。 “不过,你提到的萧衡……那位前任仙尊真的还没死?” “……?” 他连萧衡的事都说了?! 叶云卿面无表情地盯着顾弈南。 他还是想办法把他们灭口了吧。 当然,这种想法只是叶云卿的一个玩笑。 他想着既然魔殿的人都知道了,便干脆招来君心月。 “心月,想不想为你族人报仇雪恨?” 君心月微愣,就听他接着道:“萧衡还没死,既然他敢闯入本尊的地盘,那本尊自然要好好‘接待’他。” 天罗地网来一套。 就算整不死他,给他找点麻烦也不是不行。 叶云卿从仙界回来之后,魔殿的人发现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安静,一天到晚就待在魔殿里不出门了。他甚至外出了一趟,把苍牙魔君逮了回来,什么也没做,就是限制了他的行动把他收押在地牢。 叶云卿说:“折磨人方面,我不及他。你,到时候交给他来处置吧。” 不用解释,都能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 叶云卿在魔界,很早就收到了段千钰闭关结束的消息。他倒是没有多想,反而魔界的人那一段时间都戒备万分,就害怕段千钰会派兵过来把魔界打得片甲不留。 结果,仙界那里安静异常。他们试图从仙人们的手里夺得了一些地盘,结果段千钰却一点反应也没,纵容得很。 当然,这一份纵容实际上给的是谁,不言而喻。 在外族人看来,仙魔两界真的很可能要打破这千百万年以来,拼个你死我活的关系。 最紧张的,莫过于妖族人。 小公主谭依柔那日回去之后就一直卧床不起,妖族一口咬定段千钰肯定对她做了什么,偏偏又找不到证据。 再说,就算找到了证据,从前他们还能到魔界与魔尊商量,想办法去损害仙界的利益。可如今魔尊和仙尊两个人的关系暧昧不明……他得亲自到魔界一趟,确认魔尊的态度才行。 “既然仙尊暂时将仙殿事务交于本君代为管理,那在仙尊回来的这一段时间,请诸位仙君和上仙多多包涵本君的不足,配合本君安排的一切事务了。” 段千钰似乎未定下归期,林天鸿因为之前的事被收走了大半的权势,然后他在陈仲远与萧海之间,最后选择了为人非常平和,低调又不爱管闲事的萧海暂为代理仙殿事务。 慕秋阳就着这件事,已经在顾楠风的仙宫里待了好一段时间。 其他人都觉得段千钰这个决定没什么大问题,而且萧海没有陈仲远和林天鸿来得易怒易躁,确实能担大任。 但慕秋阳疑惑的一点并不是段千钰把事务暂代给何人管理,而是他会把仙殿事情交给别人来管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疑惑。 段千钰是将自己私人领地看得很重的人,先前他闭关再久的时间也不是没有过,他最多只提前将所有事情安排好,未来不在的时间里,什么时候什么人该做什么事都排得清清楚楚。 仙殿是他努力了许久才成功到手的势力,哪怕只是暂代,按常理来说他都不应该会愿意交出去。尤其还是那几位本该作为他前辈而存在着的几名仙君。 “他疯了吗?”慕秋阳有点紧张,“你说千钰他会不会……会不会是不想回来仙界了?他想追随叶云卿,一起堕魔?” 慕秋阳越说越觉得惊恐。 按他那个为了叶云卿什么都能够做得出来的个性,如果仙尊的身份将会成为两个人结为道侣的阻碍,那他确实很可能弃了仙道,直接从魔。 顾楠风笑了笑附和:“的确,按千钰的个性,他是能够做出这种事情来。” “不过,按他身子情况,他做不到。” 慕秋阳愣了愣,顾楠风才又接着说:“云卿最开始离开仙界的时候,当时我过于担心千钰会因此触发心魔,关注过他身子情况,无意发现了他内丹气息清明,哪怕有一丝浊气都能够被净化。” “那是天生适合修仙道的体质,从他接受天道考验并获得仙道认可的那一刻起,除非身死,否则永远都无法再叛离仙道。” 慕秋阳听得愣神,顾楠风却是笑了一声:“很棒是吧?这样的体质,天赋异禀,是多少仙人想追求都追求不来的。” “欸,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呢……”慕秋阳皱了皱眉。 “此事,定然越少人知晓越好。”顾楠风说得意味深长,“哪怕是在仙界,总归是要提防一些心怀不轨之徒。” “你永远也不知道,日日对着的人,心里实际上又在想着些什么。” 顾楠风说话的当儿,已经给说了一整日的慕秋阳沏好了茶。他将茶杯轻轻推到他面前,笑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慕秋阳盯着他嘴边的笑容,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脖子泛起了一阵寒意:“楠风,你别用这样的表情对我说出这些话啊!若不是曾多次与你一同出生入死,我可要以为你在茶里下了药,想毒害我。” 顾楠风又恶趣味地在他喝了一口的时候说:“或许你的感觉没出错呢?” “噗——”吓得慕秋阳赶紧把茶杯给丢到了一边,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又被顾楠风耍了。 他觉得自己在仙殿的日子过得太难了,段千钰和顾楠风这两个都不是什么正常人,也没有叶云卿来得随和。 孤独,可怜,没人疼。 慕秋阳单手托腮默默想着,他们之前其实也还有一位小师弟,与他同一个师父,是个名副其实的冰疙瘩,但好歹性格简单直接,比这两只老狐狸好懂多了,也不坑他。 不过因为两个人吵了架,他在多年前就离开了仙殿,不知躲在仙界何处修炼去了。 思及旧事,慕秋阳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 其实也不完全算是吵架。主要因为这个平日里默不作声,懂事又听话的小师弟,把他给…… 虽然说到底,还是他在试药的时候不小心误食了带有催 | 情效果的药草,自己先神志不清拉着人家闹了一通。 只是他在清醒后无法面对这件事,就和小师弟陷入了冷战状态。结果没多久,这个死脑筋的冰疙瘩就自己离开了仙殿。 这件事除了他和小师弟之外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也一直没有对外说过,哪怕是顾楠风和段千钰都没有告诉。 慕秋阳独自纳闷着好一阵子,回过神来又纠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些事,手握成拳在桌子上敲了敲,和顾楠风说:“不是,所以既然如此,我才说把事情交代给那几位师叔处理,不像是千钰的风格啊。” 顾楠风沉默了片刻,却答非所问:“想下棋吗?到后院去吧。” “……我可以拒绝吗?” 他也是不明白,顾楠风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是如何做到每次下棋都能赢得彻彻底底? 太无趣了! 萧衡在到魔界的短时间里里培养出不少为自己卖命的小势力,叶云卿以前没想过他还活着,没去关注这些事。等追踪了才发现,这人真不愧为当仙尊的料子,组织能力实在不小。 他把这些天揪出来的,与萧衡有关系的小窝都给踹了,在魔界转了一大圈。 然后,他发现有人在跟踪他。 叶云卿不动声色,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甚至还去了一趟魔都。 魔都里住着魔族人,里面热闹得像是下界的大城。酒楼茶馆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风月场所随处可见,就连所谓的黑市在这里都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昏暗的小巷子里也有着各种各样的交易,在这些繁华热闹的背后,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正有一场嗜血的争斗打响。 魔界魔都,群魔乱舞之地,与仙界的清尘芳华成了强烈的对比。 叶云卿进入魔都的时候隐藏了自己魔尊的气势,但因为他生得过于出众,即使安静地走在路上也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性格大胆的姑娘给他送上了各种各样的东西,甚至还有魔道的男子将他诱哄到昏暗之地,然后…… 被他给打得跪着喊他叫爷爷。 叶云卿冷着脸,心里却想着还挺好玩的。 又溜着跟踪他的人好一会儿,直到他进入了一片由黑紫色的树构造成的林子,才停下脚步。 旋即,取出了自己的随身佩剑。 剑修的场域随之打开,瞬间震慑了方圆百里的生物。 “跟了那么久,不嫌累吗?”叶云卿淡声问完,也不等对方回答,提剑就朝对方藏身之处袭击而去。 披着深色斗篷,几乎将整个人与气息都隐匿起来的人动作敏捷地躲开了他的攻击,同时也取出了一把长剑与他对峙。 叶云卿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下手的攻击更重了。 周围霎时间被层层剑气覆盖,强大的力量在魔林里碰撞交错,不过多时他们就清出了一大片空地,他们范围内的树全都受到剑气的影响,倒下了。 叶云卿并没有在对方手里讨到多少好,就像是能够读取他大脑意识那般,对方对他的一招一式都非常了解,大部分都被躲了开来。 同样的,对方的招式也没能伤害到他。 激烈的切磋在林子里维持了几个时辰之久,叶云卿已经许久没有进行过这般令人感到如此酣畅淋漓的切磋。 直到披着斗篷的男人在他发起猛烈攻势时忽然收起了手中的剑,不再做反抗。 他双眸一颤,猛地将发出去的攻击收回,长剑末端在距离对方脖子不到一个指节的距离的地方堪堪停下。剩余未来得及收回的剑气碰到了对方的脖子,留下了一道红色的印子。 遮住来人大半张脸的斗篷被剑气震得掀了开来,露出底下那张精致俊逸的脸,还有脸上那双漂亮得足以倾倒众多女子的桃花眼。 此时,那双眼睛还朝他微微弯了弯,星眸中写满了无数的柔情,叫人如何能不心动。 第61章 叶云卿深吸了口气,语气有些冰冷:“你疯了?就不怕我不小心把你给捅死?” “我知道你不会。”段千钰微微一笑,“我了解你,如同你了解我那般。” 叶云卿在很早的时候就察觉了跟踪他的人是段千钰,所以才又特意溜了他那么久。 段千钰抬手将他指向自己的剑拨开,缓步走到他面前,危险地眯起了眼睛:“阿卿,你真的学坏了。” “我们现在是仙尊与魔尊的敌对关系,倒不必叫得如此亲密。”叶云卿伸手想将他往后推开,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段千钰拉着他反问:“什么都做了,你还说不必如此亲密?”说着,他手微微用力,将叶云卿拉到自己面前用双手钳制着,“阿卿,你这话说得可真像是个负心汉。” “怎么?阿卿如今是觉得,骗到了我的心还有人之后,就可以甩手走人了吗?” 叶云卿微微仰头,神情淡漠地看着他,竟没有反驳:“你趁着我闭关伤了我魔殿的人,还在众人面前羞辱我。”他顿了顿,似笑非笑道,“我思来想去,觉得始终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伸手扯住了段千钰的衣领:“他们都说,你若真心爱我,就不该对我做出这等事情来。” “我想了想,忽然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叶云卿冷笑了一声,又将他放开,“所以段千钰,想谈感情可以,我们先把账清算了?” 段千钰在叶云卿后退着离开前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心跳还是不自觉有些快。 虽然知道叶云卿这是在同他小闹,也知道他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轻易消失在自己世界里,但想到他说着这些话,他还是下意识有些紧张。 他再也不想放这个人离开了。 罗生果能修复他身子遗落的病根,可以让他恢复理智,将心里那些有点扭曲的,强大的控制与占有 | 欲抑制,却永远治不好他最深处的病。 名作叶云卿。 “抱歉阿卿。”段千钰深深地盯着叶云卿,手指在他滑嫩的手腕处摩挲,“我当时确实是疯了。” “几百年来,我明明每时每刻都想要与你相见,想同你在一起,却碍于身份,碍于不知晓你对我究竟是何种心情,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想着你很可能在和谁拥抱,与谁亲吻,和谁在同一张床上......” 段千钰最后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听得耳朵逐渐发红的叶云卿霸道地挥起剑又指向他脖子,咬了咬牙:“闭嘴!” 他话刚落下,四肢突然又开始失去了力气。 这让他下意识回想起,在最开始被押回仙殿时,也经历过一模一样的感觉。 他步伐虚晃了一下,强撑着身子没有倒下,抬头面无表情看向了正朝他微笑的段千钰。 叶云卿有点疑惑。这一次他并没有吞下任何由段千钰喂来的药物,怎么还是中招了? 啧,大意了。段千钰这只阴险的狐狸。 他在心里说完的同时,段千钰也走到了他的身前,伸手揽住他,将他稳稳扶在怀里。 “阿卿,我不是说过了吗?”段千钰轻笑着,叶云卿靠在他胸前,还能感受到他胸腔处的颤动。 “防人之心不可无。” 叶云卿心想,他明明防得很。 确实,他刚才和段千钰有过短暂的近距离接触。他只是没想到,这人已经奸诈得仅凭着短暂的触碰,都能够往他身上下 | 药。 “你想做什么?”他还记得,上次这个人什么都没做,就抱着他睡了一个晚上。 思及此,他还冷笑了一声问:“又要抱着我睡觉吗?” 段千钰闻言,愣了一下突然轻笑出声,低头从他额头一路浅浅亲吻至他嘴唇,与他交换了气息后低声说:“原来阿卿那么早,就已经在图谋着我的身子了吗?” 叶云卿没有否认,许久后才说:“或许当喜欢一个人入骨之深,脑中都不再清静了吧。” “阿卿,你又在勾引我。” 当叶云卿察觉到段千钰不安分的动作,想抬手制止他时,才猛然又想起自己现在无法动作。 他冷声说:“……这里是野外,你清醒点。” 段千钰弯了弯眼睛:“嗯?阿卿一路将我引至此,难道不是希望在这里与我好好相聚吗?” “再说,你就这样从仙殿离开,再见面时,怎能还指望着我保持清醒呢?” “……”叶云卿想,这是个罗生果都救不了的疯子。 他被段千钰抱入了深林之中,这一次他也不再只揽着他入眠,而是确确实实对他上下其手。 也不知是不是把段千钰惯得经验丰富了,叶云卿越发招架不住他的撩拨。多日的相似缠绵入骨,段千钰的每个动作都倾泻着疯狂的思念。 魔林之中并非只有他们两个人,虽然此处为偏远地区,但偶尔还是会有人在外边经过。即使段千钰将两个人藏在了极为隐匿的地方,但素来脸皮极薄的叶云卿心里还是不自觉紧张得很。 段千钰偏偏还很爱逗弄他,在察觉到远处有其他人的气息时就故意加重了动作,恶趣味地想看他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被发现的模样。 叶云卿心里是又气又无奈,偏偏又栽在他手中,只能任他作为。他的怒视在眼里情 | 欲的衬托下都成了一种调 | 情,毫无杀伤力,反而还惹来了段千钰一阵低笑。 “阿卿,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段千钰垂眸凝视着他,眼里的深情柔软地化开,像是在诱哄着他。 叶云卿的视线与段千钰的在空中相触,他眼里突然滑过了一丝狡黠的浅笑。段千钰微愣,脖子处忽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环住了。 他这才发现,叶云卿其中一只手不知何时环到了他脖子后。实际上这动作在暧昧的时候很正常,倒也是他掉以轻心了。 段千钰抬手在脖子处摸了一下,并没有摸到任何东西,但是那种被环拷着的的感觉依然十分明显。 叶云卿看着段千钰脖子上那一圈以魔族密咒印上的痕印,心中的郁气顿时消失了大半。 他低吟了一声,微微抬起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恢复些许行动能力的右手。他在段千钰脖子下方轻轻一扯,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亮起了金银色的铐链,就连段千钰脖子处的那一圈印痕都化作了实体的银白色金属环,将段千钰朝他的方向拉近—— 叶云卿微微抬起头,靠向段千钰的耳边,后者能清楚见到他那拉直的脖子,上面还有好些他不久前留下的印子。 “仙界仙尊,捕捉成功。”叶云卿低低的声音传入他耳里,带着些许气音,与清冷又勾人的笑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仙尊。”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又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 段千钰无奈地笑了,角色倒是进入得挺快,下一刻就讨好般地在叶云卿下颌处亲了一下:“可真是低估阿卿了,我甘拜下风。” “任凭阿卿处置。” 段千钰嘴上这么说,双手却压着叶云卿的手,指尖将他十指分开,霸道地插 | 入,与他十指交扣:“阿卿希望我怎么做呢?” 叶云卿身上红色的衣袍半遮半掩,衣摆在地上摊开,宛若一朵盛开的红花。他低喘了一声,盯着眼前之人的眸光清冷而又入 | 欲,微微张口,在对方耳边如同情人般低语道:“用力……我。” 段千钰看着他用着一张高冷而又绝欲的表情说出如此动情的话语,弯着眼睛低笑:“遵命,魔尊大人。” 叶云卿回到魔殿的时候,妖族妖王已经在大殿里等候多时。 妖王正巧赶上了他外出的时候,接待他的顾弈南让他先回去,毕竟叶云卿办事较为不定,有时候一个离开可以好几年都不见人影,有时候可能几日就会回来。 但妖王拒绝了,他怕一回去就碰巧遇上叶云卿回来,然后两方就此错过,所以坚持留下来等候。 段千钰那么在乎叶云卿,他肯定忍不了多久就会找上门来,他必须在他们两个人碰面之前再确认叶云卿的态度。 妖王运气颇好,叶云卿并没有离开太久。他回来的时候身边还带了个人,那人身披黑色斗篷,微低着头,安静乖巧地跟在叶云卿身旁。 魔殿里的人也感到好奇。叶云卿出去的时候只是一个人,怎么这会儿回来,还多了个男人? 甚至,看起来还和他挺为亲密。 “魔尊,你可终于回来了!”妖王立马敲响了警钟,虽是在与叶云卿说话,但视线一直在打量着他身旁的神秘男子。 叶云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妖王似乎对本尊的人很有兴趣?” 他的语气里显然带着不悦,就像是自己的私有物受到了别人觊觎,甚至还无意带上了几分敌意。 妖王将目光收回,笑道:“毕竟魔尊向来独来独往,今日难得见到有一人这般亲密跟在你身边,自然是有些好奇的。” “本尊去了一趟魔都。”叶云卿意外地没有隐瞒的打算,甚至还抬手直接将身旁之人的斗篷帽掀开,底下那张还算清秀的脸瞬间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 他脖子处还有一圈金红色的魔族密咒印痕,大多数资历较深的魔族子弟,一眼就看出了是什么东西,落在对方身上的眼神瞬间暧昧又复杂。 顾弈南眨了眨眼睛,挺意外。 刚才见到这么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与叶云卿一同回来时,他还以为是段千钰真的找到魔界来了。 结果竟然是一张陌生的脸,他甚至还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些许淡淡的魔气,几乎可以确定是魔界的人。 然后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叶云卿和段千钰真的吵架了?不然,他怎么,怎么会从外面找了个陌生男人回来?不怕段千钰那个醋缸子发现之后,发疯吗? “挺听话的,我在魔殿正好还缺个伺候我的人。” 听见叶云卿的话的众魔殿弟子:“……” 这么多年以来,魔尊都不曾想过要找他们来服侍他,甚至有主动提过的,都被叶云卿给拒绝了。 结果这位才和魔尊大人见上一面的男子,直接就被看上了? 他们又打量了他几眼,纷纷在心里感叹:“长得也只算是过得去,远不及对面仙尊呢!” 易了容的段千钰,又以另一种身份在魔界拉来了众多魔族人的仇恨值。 面对众多目光,披着黑斗篷的人只微微一笑,不语。 顾弈南:“……”为什么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呢? 同样有这种想法的君心月在瞥了那人一眼后汇报道:“师父,妖族妖王前来拜访,说想与您商量增进两族合作之事。” “请妖王入座。”叶云卿做了个手势,然后走到主座上坐了下来,见段千钰还站在台阶下,又朝他说,“怎么还站在那里?” “过来坐。” 魔殿弟子们:“……” 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第一次!第一次有人获得这种荣耀! 叶云卿自然舍不得真的将段千钰当作下阶人那般对待,反正这是他辛苦打来的魔殿,魔族人的特性原本就为所欲为,所以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会有人有异议。 倒是不知道段千钰怎么把条条框框特别多的仙界也变成了他的一言堂,容得他任性妄为之地。 “本尊知道妖王担心什么。”叶云卿开了口,“按最开始的情况来说,即使本尊与段千钰在一起,也不会过于插手仙界与妖界的恩怨。” “他一大男人,还是仙尊,总不能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 在旁边乖巧坐着的段千钰露出了微笑:“……” “只不过前些日子本尊在仙殿时,碰巧遇见了你们妖族派来的兵马。他们不仅想趁着段千钰闭关时干扰他,甚至还在本尊面前出言不逊,说出了极多难听的话语。” 叶云卿轻瞥了他一眼,淡声说:“这口气,本尊可就咽不下去了。” 妖王深吸了口气:“所以魔尊大人的意思是,此后我们妖族与仙界的争斗,你们魔界将会帮着仙界,插手到底了?” 他怒道:“就算魔尊大人不喜我这番话我也还是得说,段千钰是个卑鄙小人,多少曾与他交好的人,他转瞬就能要了对方的命!” “这次小柔不过是因为担心魔尊才冒险到仙殿一趟,找他询问您的下落。谁知这伪君子竟然连一位小姑娘都不放过,她自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定是段千钰趁她进入仙殿范围时,对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叶云卿沉默着没有回话。 妖王又道:“作为父亲,段千钰伤我女儿之仇不共戴天!还请魔尊大人三思,至少与仙界合作之事,能再三考虑清楚。毕竟这合作对象一旦挑错,后续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叶云卿冷声说:“那就要看妖王能拿出多少诚意了。” “你们妖族与仙界的私仇本尊可以不理会,毕竟三界向来如此,关系是一回事,但相互之间的仇怨,资源上的争夺,各凭本事。” “本尊唯一的底线只有段千钰,也只会插手他的事情。” 叶云卿说着,又认真看向了坐在下方的妖王:“所以,此番关于小公主受伤之事,还望妖王能查清事实了再做决定。” 叶云卿又道:“段千钰确实卑鄙无耻,且还是个奸诈又阴险的小人。” 段千钰面上笑容一顿:“……” “不过,他若想对付一个人,那必然连让她家都回不去,哪怕对方身份为妖族公主。” 妖王闻言,微微一愣。 叶云卿注视着他:“同样的话也回赠给妖王。” “选择合作对象的时候还请三思,省得最后让人背后捅了一刀,被利用了都不知道。” “对了,万一对方实则还与自己之族有过不共戴天之仇,可就更加亏大了。” 听到这里,妖王在看向叶云卿时,表情已被惊恐替代,眼中是被他看穿了什么事的心虚。 叶云卿的红眸里泛起了一层危险的光芒:“你们与仙界如何本尊不想插手,可你若与那人合作,将他窝藏起来,那我们之间的仇……就结大了。” 直到妖王被送下山,都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顾弈南把人送走后又回到了魔殿,一见到叶云卿也没想那么多,八卦心升起的他张口就问:“云卿,听你刚才和妖王这么说,难道是怀疑他与萧衡合作,并帮忙把人给藏起来了?” 段千钰:“……?” 他听到了什么? 叶云卿:“……” 忘了这里还有个傻子。 然而顾弈南还在说:“难怪这段时间咱们都快把魔界翻过来了都没把萧衡找着,敢情是溜到妖界去了?” “这妖王也真是,和萧衡合作,就不怕被他给坑得死死的吗?” “……”叶云卿横眉竖眼盯着他,手握成拳头后又松开,“奕南,后院那批正在整理准备分派的资源弟子,去帮忙安排一下。” “现、在。” 顾弈南应了一声,又确认道:“就是你拿出来的,那些从段千钰手中得到的那批是吧?啧,姓段的疯子可真会收买人心,这都第几波了,他到底给了你多少东西啊?我好酸。” 段千钰:“……??” 叶云卿面无表情:“……” 他还是找个时间,把顾弈南绑了丢到顾楠风的床上,让他哥处置吧。 不介意的话,他甚至还可以帮忙楠风下个药。 叶云卿顶着来自身边的巨大压力,匆忙将顾弈南送走后,又遣散了魔殿里的所有人。 他坐在主座上,只一个眼神,大殿的大门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砰的一声重重合上了。 殿中瞬间只剩下他和段千钰两个人。 叶云卿赶在段千钰说话前开了口:“不过是一些对我而言已无太大用处的资源。”然后他又补充,“你给我的簪子与岁时花都还好好带在身上。” 段千钰虽然为了掩人耳目换了一张脸,但是笑起来时,叶云卿依然能够透过他那双眼睛与表情看出藏着的危险。 身旁之人将他重重压在宽敞得能够坐得下好几个人的主座上,沉声逼问:“那萧衡,是怎么一回事?” 第62章 “萧衡?”段千钰轻笑了一声,语气严肃地问,“不应该是已经被你杀死的,仙界前任仙尊,我们的师伯?” “顾弈南刚才说的话,又是何意?” 叶云卿靠在椅子上,段千钰看着他的眼睛里明显带着怒意,又沉沉问了句:“还有,你当年为何会堕魔,是不是和那群老家伙有关?” “是不是,还和我有关?” 叶云卿原本已经垂眸避开了段千钰的视线,但在听见他像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又问出的第二句话后,他下意识抬眸,嘴边的话差点控制不住跳出来。 他想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可若这么说的话,那段千钰就更加能够笃定他的隐瞒了。 叶云卿又想起了身上的岁时花,手指不自觉微微拢起。 或许,有些事他早已有所猜测了。从他决定不再躲避段千钰这份感情起,就该做好他迟早有一日要知道所有事情的准备。 只是…… 面对段千钰晦暗得像是想吃人的目光,叶云卿紧抿着嘴片刻,才面无表情回答:“你听错了。” 段千钰沉默了很久很久,才低笑了一声问:“听错了?” “这么说,从你刚才和妖王的对话来看,你听起来似乎还挺在意那个人。既然不是厌恶的对象,莫非是喜欢的?” “阿卿,你要背着我在外面找别的男人吗?” 叶云卿眸光一顿,眼中的心虚逐渐转为疑惑:“……?” 喜欢萧衡?他疯了才会喜欢!段千钰是看不出来他对萧衡的恨之入骨? 那日若不是为了赶回仙殿,若非他去了一趟修罗界早已精疲力尽,当时要是能给他找到一丝机会,他能再把他杀了一次。 没想到此人命如此之硬,也怪他当年着急段千钰的伤势,没确认好所有人的状态。 叶云卿一使劲儿,把压着他的人推开,冷声说:“你看不出我是恨不得将那人给杀了吗?” 段千钰姿态有几分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盯着叶云卿的侧脸看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的戾气少了些许:“既然是阿卿憎恶的人,难得我来到了魔界,若有机会也帮着你……” 叶云卿出声将他打断:“那就不必了,仙尊忘了如今可是本尊的阶下囚吗?” 段千钰:“……啧。” 萧衡的话题被叶云卿十分僵硬地带了过去,但段千钰却也没有追问到底。 从那日之后,魔殿的弟子们总能见到自家魔尊大人和那位不知从魔都何处带回来的男子,形影不离地在殿里走动。 说实话,他们曾多次怀疑那人很可能就是仙尊段千钰,但想到对方的身份,又觉得他不可能做出如此失面子的事情,将自己限制在魔殿中,任魔尊差使。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曾不止一位弟子见过魔尊大人与那位不知名的男子搂搂抱抱的,即使在他们面前,魔尊大人也不曾隐瞒二人的亲密关系,揽腰牵小手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举动。 对此,魔殿里的人心里是又酸又……爽。 酸的是那个家伙竟然能够碰到魔尊大人,爽的是,他们觉得魔尊大人干得真棒,实在解气。 想到对面仙尊被魔尊大人给白 | 嫖后踹开,作为魔族人他们觉得魔尊大人这个作风,实在难得地符合了一个大魔头该有的模样。 仙界那里将段千钰出走的事情隐瞒得很好,只有主殿里的几人知道,结果这么大的一件事,竟然没被传到魔界人耳中,于是段千钰就一直没被发现。 唯有在这段时间里,鉴于身份地位近似于副殿主存在,在大小事情上都会与叶云卿有多一些交集的顾弈南察觉到了不对劲。 “云卿,这里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咱们就直接说了。你,你不知道从哪儿招来的那位……”顾弈南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要给对方什么称呼的好,就干脆跳过了,“反正就那个神神秘秘长得还很丑的家伙,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倚靠在躺椅上的叶云卿微微抬眸朝顾弈南看去。 顾弈南找到叶云卿的时候,他正独自一人待在书房里。他手里还握着一卷书,就是不知为何神情看起来颇有几分心不在焉,眼中泛着似有似无的水雾,就连嘴唇看起来都有些些,错觉般的红肿。 顾弈南和叶云卿实在太熟了,两个人之间也只是非常单纯的好朋友关系,所以倒是不会对他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只一瞬间觉得他看起来有几分不对劲,但很快又回到话题上:“我注意着他好几日了,发现他一直若有若无地在针对着我,明里暗里给我找麻烦!” “我跟他也没什么交集,也不记得自己在外招惹过这么一个人,这要是想恃宠而骄,借机夺走我在你身边的重要位置,那可就过分了啊!” 叶云卿微微眨了一下眼睛,淡声说:“他以为你喜欢我,瞎吃醋。” 顾弈南目瞪口呆:“什么东西?” “下次再那样,你往死里揍吧。”虽然揍不揍得过是另一回事。 顾弈南纠结地盯着他看了半天,没忍住悄悄问:“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只是总觉得他对我的敌意特别熟悉。那种有时候好似他恨不得要把我给消灭的眼神,与我之前在段疯子身上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除非你喜欢的都是疯子一类的,可是我还想过,魔殿里的人对你可能没那么清楚,但我对你了解得很,你哪怕再生气也不会做出脚踏两船,轻易找个人代替段千钰的事。” 顾弈南迟疑道:“云卿,说实话段千钰是不是到咱们魔殿来了啊?” 叶云卿依然保持同样的姿势不动,在听见他的问题时,眼中似乎还闪过了一丝迷茫,就像是问题需要在他脑中转动许久才能够被他完全消化。 顾弈南正觉得奇怪,想上前去探看他情况,结果房内边上的屏风后突然走出来另一个人,语气不悦地询问:“你就是为了问这样无趣的一个问题,大白天跑进来打断了我们的亲热?” 这一句话不管从哪个角度理解,对顾弈南来说都充满了冲击性。 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男子身上依然穿着熟悉的黑袍,唯有那张本该只算得上清秀并且毫无记忆点的脸,换成了一张精致得挑不出半点错的俊容,甚至还和对面那位仙尊长得一模一样。 顾弈南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满目皆是震惊,怀疑自己做梦的同时,又觉得这一切才更为合理。 “你你你……”顾弈南指着段千钰老半天,确认了他脖子上那圈暧昧的痕印还在,又突然顿悟了什么那般回头看了叶云卿一眼,怒问,“你骗云卿喝了酒?” “可怜的孩子。”段千钰轻笑了一声,眼中的讥讽丝没有半点隐藏,“你连情 | 趣二字都不懂吗?” 说着,段千钰又扫视了他一眼,唇角轻扬:“看来尚是雏儿。” “……”顾弈南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回过神来时觉得不太对:“这里可是魔界,你堂堂一名仙尊,扮成这副模样甚至藏匿了气息混入魔界,你居心何在?!” “咱们看在云卿的面子上,都还没跟你算清之前毁了魔殿的那笔账,你竟然还敢找上门来?”说着,他挡到了叶云卿面前,警惕地盯着段千钰,“他好不容易才回到我们身边,你别想轻易再将他诱走,受你们仙殿人欺负!” 段千钰却问:“魔殿的账务,由你负责?” “……哈?” 段千钰的语气意外地和善:“你们修整消耗了多少灵石,本尊可以双倍给你们补上。” “至于你们魔殿的人受的伤,看在阿卿的面子上,你们想要多少资源补偿,我们都可以详谈。”他微笑道。 顾弈南心里冷笑了一声,想说段千钰把他们当什么人了?他们是会轻易向钱财看齐的人吗? 他死鱼眼一样看着段千钰,却道:“……好说,既然仙界有这一份心思,一切都好谈。” 是的,他是!!! ……没办法,魔界以前被仙界打压得太严重了,基本都很难捞到什么好东西,比起仙界可真是穷上了好几百倍! 人,总要向钱看齐,何况还是一群魔修呢? 想想,叶云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勾搭的就是仙界仙尊,纵观三界还有谁比段千钰更有权势?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了。 更何况他还有钱! 段千钰笑了笑:“那请奕南魔君先离开,此事本尊稍后再同你细谈?” 顾弈南磨了磨牙齿,又看了叶云卿一眼,想想反正他们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行!” 于是,头脑简单眼里冒着钱光的顾弈南就这样被哄走了。 主要还有一点是,他有点意外段千钰能够不在乎自己的身份,独自一人跑到这狼窝之地,委身在叶云卿身边,日日想着如何哄他开心…… 顾弈南边走边揉着双颊,牙齿不自觉有些发酸。 果然,当尊者的人就是会玩,你扣押我我扣押你的,他们之前小日子是过得有多无聊才想着天天找刺激? 唉,幸好他没当上什么魔尊,还是当魔君快活! 送走了顾弈南,段千钰直接把门上了锁,封住了房门,不让外面的任何动静传到房里。 叶云卿依然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那卷从头到尾没有翻阅过的书,在察觉到段千钰朝自己走来时还微微抬头朝他看去,可眼中的光芒早已十分涣散。 “阿卿。”段千钰温柔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叶云卿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眼里的清淡正逐渐化开。 “嗯?” 乖巧又安静,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就像是平日里清冷孤傲的仙人忽然落到了自己手中,可以任他揉捏。 段千钰确实又哄着叶云卿喝了酒。当然,他知道这也是叶云卿对他的百般纵容,愿意让他将自己灌醉。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在他们两个人正式成为朋友之后,叶云卿就对他就有着无限的包容,他从来没见过他在他这里的底线。 段千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把人揽入怀里,贪恋着与他肢体触碰的感觉。 他这几日有些憋屈,从那日自魔林归来后,叶云卿就没让他再碰过他,最多就允许他浅浅的亲吻与短暂的搂抱。明明都相互撩拨得有了感觉,他却总是在他动情关头就遏止了一切,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难受,将他遣到了另一个房间。 就是明晃晃地在惩罚他。 段千钰低头轻轻碰了碰他耳朵:“阿卿,是不是不管我怎么欺负你,你都不会介意?” 叶云卿思绪浑浊,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又清醒得很:“你若负了我,就等着找人给你情人和自己收尸吧。” 段千钰没忍住抱着他笑出了声,然后贴着他的嘴又继续了顾弈南来之前,他们还未做完的事。 意识有些迟缓的叶云卿遵从自己的身子本能,并没有反抗,甚至还软绵绵地给着他回应。 段千钰抓住他,在他意识朦胧的时候,又诱哄般在他耳边问:“既然阿卿这般疼爱我,那能不能告诉我,萧衡是怎么回事?” “他究竟做了什么,惹得你这般厌恶他?” 段千钰眼里的笑意有几分无奈,心想这人怎能倔成这个样子,害得他想探听点消息,都只能趁他醉酒的时候,总让他有种在做坏事的错觉。 叶云卿又沉默了很久,在段千钰以为他会像上次一样,不打算给他一个答案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回道:“他做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我很讨厌他。” 段千钰微愣,心里也确认了萧衡果然还存活着的事,又用诱哄的语气接着问:“阿卿能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事吗?” 叶云卿眼里不带半点感情地与他对视着,半响后才缓缓回答,出口的语气更像是一种无意识担心着他安危而给出的提醒:“他想伤害你……” 段千钰还未细思这话的意思,又听见他用着嫌恶的语气说:“还想让我给他当炉鼎。” 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瞬间突然凝固。 段千钰嘴边的笑容忽然变得寒冷,眼里极快地闪过了一丝杀意。 “你说什么?”他耐着性子沉声问了一遍。 叶云卿凝视着他,瘫着一张因为气息混乱而变得绯红的脸,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流露出了清冽中又带有几分委屈的眼神,轻轻问:“段千钰,你想看我成为别人的玩物吗?我觉得好恶心,好难受。” 甚至连其他无辜的人,都不想被他们触碰。 魔界虚妄山处,风清日朗,看起来又是十分和谐的一天。 然而,当大家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做着自己的事情时,一股强大的仙气突然毫无预警地在山顶炸开,惹得众魔殿弟子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天敌般的刺激感让他们顿时变得暴躁,可那过重的威压又让他们忍不住心慌。 知情者顾弈南有片刻的怔愣。 不是,这两个人玩起来那么刺激的吗?段疯子对自己现在处于魔界中的情况,到底还有没有点数了? 嘶,他脑袋都开始变得不纯洁了。 至于其他不知情的人,全都聚集在了一起,甚至做好战斗的准备。 想当初,叶云卿闭关,段千钰领着百万兵将攻上虚妄山的时候,就是这么一股气势! 那股激烈炸开,充满了杀气的仙气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又消失了,像是得到了抑制,所以才被收起。 众弟子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半个仙界人的身影,虚妄山又恢复了初时的风平浪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事,只是集体错觉。 直到有外出的魔殿弟子正好从外面回来,见他们都聚集在外面,就顺道告知了刚从外面听来的一件事。 “听说仙界仙尊早些日子独自离开了仙殿,还扬言是为了过来魔界,现在殿中的事务都交给了另一位仙君暂时代理!我一段时间没回来魔殿,路上一直在想他这是不是到魔殿找咱们魔尊来了,你们最近是怎么一个情况?” 把大家给听愣了,君心月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仙殿最开始是封锁了这个消息,可是不知怎么的,才瞒了没几天就瞒不住了,被不知哪位有心人泄露了出去。 仙殿里的人其实颇为担心,毕竟段千钰这趟出门确实没带上任何人。他一个人进入了魔界,倘若叶云卿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魔界的阴谋,就在等着他落网,那事情可就大了! 显然,泄露消息的人就是希望将段千钰推入危难之中。 至于段千钰究竟有没有深陷危难,魔殿的弟子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他们现在挺慌的。 刚才那个情况,仙尊显然是出现了,甚至还发了怒。 莫非……魔尊大人在外面拐回来另一个男子的事,被仙尊当场抓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修罗场情况?而且一个不好,很可能还要闹出人命! 脑洞大开的弟子们讨论了一会儿,决定到叶云卿所在的地方去查探,却被及时赶来的顾弈南拦下了。 他头疼地扶了扶额:“此事有些复杂,本君也不知该如何与你们解释。反正魔尊大人不会有事,至于什么情况……你们待会儿应该就能知道了。” 顾弈南搞得神秘兮兮的,魔殿弟子们战战兢兢等到了深夜,才体会到他复杂的心情。 当见到段千钰穿着那位男宠……啊呸,穿着那位总形影不离跟在魔尊身边的大人的衣服出现时,他们第一反应还以为是段千钰不仅把人给杀了,还因为过于嫉妒所以把衣服抢了。 是后来,他们才又反应过来……既然仙尊已经离开仙殿多时,那,那他们这几日见到的,原以为是新人的家伙,实际上就是仙尊本人吗?! 所以到头来,魔尊大人宠幸的还是同一个人?这也确实很符合叶云卿三观极正的作风就是,但…… 气,气死他们了! 什么给仙界仙尊戴绿帽,不存在的,人家就只是换了个方式继续秀恩爱! 君心月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还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身旁的顾弈南:“你可真行啊?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弈南无奈:“早前怀疑,今日下午才确定的。毕竟这么多人里,也就这位向我表露过那么强的敌意。” 君心月想了想:“那下午是怎么回事?那股气势,确实很像是来捉 | 奸……”她说着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稍微了解那么一点情况的顾弈南误会道:“可能,玩得太刺激了吧……” 君心月:“???”她听到了什么? 段千钰嘴边习惯性地挂着一抹浅笑,看不出心情究竟如何。魔殿里的人没见到叶云卿,对他都很是戒备,结果又听见他说:“你们魔尊大人乏了,正在休息,对我有何意见我们私下处理就好,不必麻烦他。” 在叶云卿的地盘,段千钰给足的叶云卿面子,在他弟子们面前没有用上尊称。 魔殿众人:“……”大白菜又被拱了!! “我知道你们对我有极大的不满。”段千钰微笑着眯起了眼,“我也一样。” 这几百年以来,能够日日与叶云卿相见,朝朝暮暮同他在一起,可以光明正大站在他身边的,就是这群人吧? 确实,彼此都觉得对方很碍眼。 段千钰心里正有一股火不知该往何处宣泄,见到这么一群人,仿佛见到了非常美味可口的猎物,可以抓来当陪练。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笑得好似一个危险的大魔头:“既然都觉得不满,那就按老规矩,实力说话。” “我脖子上套了个阿卿送我的环子,能力同样得到了抑制。”段千钰笑得十分挑衅,“你们该不会,连这种程度了都还无法从我手中讨到半点好吧?” “放心,你们都是阿卿的人,点到即止,不过是切磋罢了。如此难得的机会,想揍我多时的人,不来试试吗?” 段千钰的声音,来自魔鬼的诱惑。 第63章 叶云卿醒时,不仅感到脑袋昏沉,甚至在他想要起身下床时,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骨头仿佛要散架般的酸疼。 此时天色已亮,本该在醉后被遗忘的记忆突然一窝蜂涌入脑海,他躺在床上愣了老半天,最后悄悄红了脸,抬手遮住自己眼睛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只要是和段千钰乱来的事,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叶云卿想了想觉得有点郁闷,郁闷自己又一次没忍住对段千钰心软。虽然知道他对他灌酒抱着什么目的,但他依然没有拒绝。 他今儿是真的下不了床,只能咬牙恨恨又睡了一觉,再醒来时,段千钰竟然都还未现身。 叶云卿心中有些许疑惑。 若换作平时,尤其这还是他的魔殿,段千钰根本不需要处理任何事务,肯定会待在房里陪着他。可今日,他已经睡了个回笼觉,却还没见到他人。 叶云卿恢复得快,身体虽然还有几分不适,但已经能够下床自由走动。 他走出了自己的房间,难得走了好一段路都还没见到魔殿里的半个人员。自家魔门弟子他清楚着,平日里都爱在魔殿里四处溜达,随意走动都能见到好几人。 可今日这情况……与他那日闭关出来,魔门被仙界人包抄的时候特别相似。 叶云卿抿了抿嘴,还是挥开了心里那欲升起的,对段千钰的怀疑。 他相信段千钰不会再这么做。按他的性子,估计趁着他休息时,又在魔殿里搞事儿了。 果不其然,叶云卿在魔殿里兜了一圈后,在魔殿外,后园后山的地方,见到以各种各样的姿势瘫坐在各个角落的众位大弟子与护法们。 他们看起来全都愁云惨雾的,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疲惫又惨绝人寰的事情,有的人身上甚至还带着伤。 他稍微查探了一下,确认他们身上多数都只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危后,才稍微放心下来。 不远之处,还有刀剑正在激烈碰撞的声音。他远远可以看见有三个人正在交战,其中一位被另两人同时针对着。 这三个人,分别是段千钰、顾弈南和君心月。 叶云卿淡着一张脸,脑袋空白了一瞬, 他们为何在打架? 重点是,段千钰的身份竟然还被发现了?难道他们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打起来的吗? 思及此,叶云卿正打算上前制止解开误会,就见在一股具足破坏力的力量于半空中炸开,然后原本还在激烈交战的三人停止了打斗,分散开来。 君心月与顾弈南回来时,表情都有几分挫败和不甘,身上也落了不少伤,看着有几分狼狈。 至于段千钰,他身上的伤比起他们虽然是要轻了些许,但神情看着也有一点消耗过大的疲惫。 叶云卿安静地站在角落注视着他们,还未发出任何动静,段千钰还是很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然后他看着段千钰朝自己的方向走来,小心翼翼地问:“阿卿你怎么出来了?” 段千钰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你身子没事吧?” 叶云卿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避开这个让人脸颊有些发烫的问题不答,而是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为何他觉得自己不过睡了个觉,醒来他的魔殿都变了? 段千钰闻言笑出了声,心情听起来颇为愉悦,似乎是因为刚结束了畅快的打斗:“昨天下午我不小心闹出了点动静,加上我离开仙殿的事似乎也已经让魔界人察觉了,就索性不再瞒着你殿里的人。” “别说,你们魔殿的人可真有趣。”段千钰笑了笑,把叶云卿抱在怀里笑意甜甜地亲了一下,“他们不是老看我不顺眼吗?” “正好,我的力量也被你给限制住了,就给了他们一个揍我的机会。”段千钰说完还笑了笑,见他这副春风满面的模样,再看看丧得不行的魔殿弟子们,显然这场不公平中又不公平的斗法,还是段千钰讨了好。 “我可是已经给足阿卿面子了,知晓道行之间终究是有力量上的差距,我初时可是让他们一起上的。”段千钰说着还在他脖子处轻轻蹭了一下,仿佛一只大型犬挂在他身上,还装可怜,“我只有一个人,他们可是以多欺少。” 魔殿弟子们:“……” 他们在段千钰朝某处直奔而去的时候发现了叶云卿的到来,还不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开口哭诉仙尊实在太凶残,就见到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先一步卖惨博同情了。 忒不要脸!! 段千钰揽着叶云卿,又将手臂朝他面前伸去:“瞧,我还受伤了,想要阿卿帮我上药。” 叶云卿看了一眼,不过是几道微不足道的划痕,伤口甚至都已经开始结痂快要愈合了。 “……” 那些个受的伤较重,好不容易打坐恢复了些许的弟子见到段千钰这副模样,心里一气,又吐了一大口血。 姓段的,手往哪儿放呢?!放开,快放开! 想归想,气归气,但是在和段千钰的对决中他们却输得一败涂地,在一切凭力量说话的魔界来说,他们根本没有与他闹不快的资格。 叶云卿将段千钰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拨开,语气凉嗖嗖地问:“所以,你趁着我不在,把我殿里的弟子们都揍了一顿?” 段千钰顿了顿,心虚道:“我只是心血来潮,与他们切磋罢了。阿卿放心,我答应过他们,关于恢复方面所需的药物,我可以负责到底。” 叶云卿无奈道:“没事,你收着吧,你给我的都还有。” “那些是给你的,你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我又想起你前阵子趁我不在把我给你的东西都给了别人……” 君心月和顾弈南离他俩离得最近,饶是淡定如君心月,在这一刻都不禁觉得有些牙酸。 她阴恻恻地对顾弈南说:“我好嫉妒啊,这是我师父,就没见过他对我也那么温柔。” 顾弈南倒是冷静得很:“正常,徒弟和情人能一样吗?” 君心月幽幽叹了口气。 自那日后,段千钰在魔殿里的日子都变得光明正大了起来。不过魔界人到底没有仙界的老实,虽然他们会看着叶云卿面子上不会真的对付他,但日常里总能搞各种各样的机关与埋伏,想坑他一把。 奈何他们终究是挑错了对象,段千钰一只老狐狸,能将仙殿的人制得服服帖帖自有他的手段,而且从以前开始就没少坑过人,对于这些人想做什么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所以,连日下来,反倒是魔殿的人被段千钰坑得叫苦连天。 叶云卿也是气笑了,段千钰甚至还嫌弃他魔殿里的人都过于憨傻,太‘心慈手软’,总是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魔殿里的人灌输奇奇怪怪的想法,叫他的人全都听得恍然大悟,茅塞顿开,甚至对段千钰逐渐产生了几分佩服的心思。 叶云卿:“……”放段千钰进来魔殿,可真是他最错误的决定。 他在这里比在仙界更混账了,简直过得如鱼得水,思想和魔界人多合拍。他们甚至在他的‘指导’ 下,外出的时候成功坑了不少仙界的人,惹得对面那群仙人最近都尽量避开了交界处的地方,暂时不想招惹魔族人。 叶云卿心想,若让那些人知道他们仙尊是害得他们最近过得如此水深火热的罪魁祸首…… 他头有点疼。 话说另一边,妖王在结束了和叶云卿不怎么愉快的谈话后,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妖界。 他确实收留了重伤的萧衡,那也是因为当时不太确定对方与叶云卿还有段千钰的关系如何,同时也希望能借着萧衡来稍微帮助到自己。 萧衡的事情他当年也有听说,在知道他没死的时候他也十分意外,对他的心情也很是复杂。最开始他也不知道应不应该相信他,但见他又有了入魔迹象,就将他暂时不划分在仇人范围。 妖王憎恨着仙界,因为在许久以前,有一批仙界人为了修行提升自己,突然闯入他们妖界地盘,在他们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杀害了许多妖族的人,还掏出他们的内丹,美名其曰作为炼丹的材料。 确实,他们作为妖族,行为作风确实不如何,也是下界人的讨伐对象。但仙界这番滥杀的行为,在他看来也不如何。究竟是立场不同,而妖丹于仙人确实为大补,所以这仇就结下了。 他因为当初的事情见过萧衡,那会儿他还是仙尊,他还特意就着这一场大屠杀般的事件前来安抚过,却被当时气狠的他拒绝了。 如今他确认了叶云卿的立场,而且对方之前说的话也确实令他颇为心动。他思来想去,比起萧衡,还是更想相信叶云卿一些。 毕竟萧衡如今半仙半魔,他那日也就是因为叶云卿和段千钰的关系昏了头才轻易信了他,见他重伤颇有几分可怜才答应收留。既然如今叶云卿已经把话说得如此清楚,那他也不必再将此人留在妖界了。 妖王刚在心里做好决定回到妖界,却迎来了一个令他震撼万分的消息。 “你说什么?本王离开前小柔不是还好好的吗?她怎么就死了?!”妖王因为过于激动而扯住了前来汇报消息之人的衣领,骂完后又将他重重甩开。 “定是仙界,定是段千钰,一定是他对小柔下的手!”他女儿从仙殿回来后就一直昏迷不醒,然后莫名其妙就去了……! 作为一名父亲,这叫他如何能够接受?! 也许谭依柔在外人眼中非常刁蛮跋扈,我行我素不知天高地厚,但她却实实在在地非常懂得讨他欢心,所以众多孩子当中,他最疼的便是这个小女儿。 妖王抱头无声流泪,萧衡在边上叹息着安抚了他几句,然后感慨道:“段千钰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确实和其他人较为不同。虽然天赋异禀,却是个心机深沉的。” 愤怒至极的妖王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失去女儿的痛苦叫他丧失了理智。 既然叶云卿与段千钰是一起的,那他也要一并恨了!管他们说萧衡如何,至少现在他与萧衡有着共同的敌人! 萧衡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险的笑意,拍了拍妖王的肩膀后用着变得粗哑的嗓音说:“我有个计划……” 段千钰就窝在魔殿的事情,同样也被仙界的人知道了,毕竟魔界的人一开始就没有隐藏的打算。仙殿里的人可谓是心情复杂,想冲过去把仙尊带回来继续管理事务,另一边又纠结于只有叶云卿治得了的段千钰就算回来了似乎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倒是慕秋阳有些担心,天天拉着顾楠风和云绫讨论仙殿的事情,还把萧海盯得很紧。 段千钰不在,原本深受他重用的几人一瞬间也跟着闲了下来。 慕秋阳满面愁容道:“不行,我们是不是得找个时间溜去魔界找仙尊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担心太多了,但如今将仙殿交给萧海他们代理,而他们几人对段千钰的作风早已有几分不满,我老是要觉得他们会趁段千钰不在,悄悄转移势力,或者给底下人洗脑之类的。” 顾楠风倒是看得很开:“他在魔界过得如此快活,心中自然有数,你就莫要替他瞎操心了。” 段千钰在魔界待了好一段时间,几乎日日陪着叶云卿,哪怕只能和他聊天抱抱不被允许再做其他的事情,他也乐此不彼,仿佛快要忘了自己仙尊的身份,就要彻底成为一位被美□□惑的‘昏君’。 就在此时,他偶然单独离开魔殿,在附近走动的时候,碰到了一位故人。 来人站在他面前,只有半张脸还能勉强认出对方是那位,曾是他们仙界仙尊的萧衡。 明明应该为那已经被宣告死亡,全仙界都为之惋惜难过的人的归来而感到高兴与欢庆,可是没来由的,在真正见到对方时,他心里却下意识攀升起了一种怒火与厌恶。 那日叶云卿对他说,自己厌恶着萧衡时他尚不能理解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毕竟说到底也曾是对他们和蔼可亲,十分和善的师伯。 如今一见面,他却突然能够完全体会那种心情了。 这种嫌恶,就像是深深被刻在了骨子里灵魂里,好提醒着他自己时时刻刻都想将对方找出来—— 然后杀掉。 段千钰待在原地不动声色,最后终于等来萧衡先开了口:“千钰师侄,许久不见,你如今的成就令我颇感安慰,总算没有白对你寄予厚望。” 段千钰脸上难得没有带着笑容,表情里带着疑惑与惊讶,甚至还有许多的纠结:“萧衡师伯?这,您竟然真的还活着?” “我前阵子不过是无意听说了此事并未当真,没曾想此事竟是真的。”段千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纠结的表情里还真情实意地划过了喜色,“如此一来,阿卿就不必再背负杀害仙尊的罪名了。” 萧衡眼底藏着一丝丝的晦暗。 果然如他这些日子里了解的一样,段千钰对当年的事情没有半点记忆。关于记忆这一点,他能够非常确定,也知道叶云卿即使修复了和段千钰的关系,也没让他知道半点与过去相关之事。 呵,叶云卿啊叶云卿,你还当真是将他护得极好,连记忆的痛苦都舍不得给他留下。 可惜,叶云卿千算万算,怎么都没想到他会活了下来。失去那段记忆的段千钰,更加容易让他接触了。 萧衡再抬眸看向段千钰时,眼里多了哀伤的浅笑:“千钰,你难道是……失去了当年的记忆吗?” “当年之事你也在场,也亲眼目睹了所有的事情,没想到云卿最终不仅没将你一并杀死,还抹去了你的记忆。” 段千钰神情愕然:“师伯……何出此言?” 上钩了呢。 以上,是两个人心里同一时间冒出的想法。 第64章 这一日,原本就不怎么平静的三界又迎来了几个冲击性的消息。 仙尊段千钰与魔尊叶云卿,前者不久前才刚高调宣布了他与魔尊之间情同道侣的关系,并且还像个昏君般跑到魔界和魔尊缠缠绵绵了一阵子。两个人先前作为同门时候,原本就羡煞旁人的关系再次被人拿出来乐谈,他们甚至认为,既然是能够在经过岁月洗礼,身份之别的磨难之后,还能坚定走到一起的,这段感情怎么说都得持续很久。 没想到,这才不过多久的时间,这两个人关系竟然又决裂了。 而令他们决裂的原因才真是重磅消息——前仙尊萧衡,竟然还没死! 根据说法,是段千钰在前去魔界寻找叶云卿的当儿,无意遇见了正遭到叶云卿与他手下之人追杀的萧衡,才撞破他还未死亡的消息。天道名录之中再无他名字,而魔道里也不曾听过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已成了半仙半魔的怪物。 萧衡说,这一切都是叶云卿亲手造成的。段千钰在质问了叶云卿之后,后者竟没有否认,也等同于默认了自己确实对萧衡动过手。段千钰勃然大怒,不敢相信叶云卿竟成了如此心狠手辣,甚至真敢对自己师伯下手的恶徒,于是带着萧衡回到了仙界。 他与叶云卿的决裂,则是从魔殿中的弟子口中听来。毕竟他们是当场见证了两个人前一刻还在腻歪,下一刻突然就成了拔剑相向,剑拔弩张的关系。 对于段千钰的离开,叶云卿从头至尾都非常平静,倒也挺符合他性格。他终日冷着一张脸,神情不喜也不悲,但终究能感觉到他的心情在段千钰走后变得阴郁不少,原本就不多的话变得更少了。 不明真相的顾弈南与君心月,最是担心着叶云卿。 顾弈南看了眼书房内,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看向窗外,神色平淡的叶云卿,纠结地安慰:“那什么,其实换个角度想,段千钰也没什么好的。那个萧衡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就是仗着从前在仙界人面前留下来的好印象,才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被仙殿的人接受吗?” “段疯子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结果你们这多少年结交下来的感情,还比不过只出现在他面前说了几句话的萧衡。人不都说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吗?他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想着把你拐走呢?” 顾弈南越说越来气:“哼,幸好你还没真的答应与他结为道侣,确认关系。” 叶云卿这才终于有了反应,侧过头来朝他看了一眼,然后垂眸不语。 顾弈南看着,没忍住又在心里把段千钰怒斥了一顿。 叶云卿却是在想着顾弈南说的话,以及不日前魔殿里发生的事。 一切确实如众人所说那般,段千钰和叶云卿在魔界的日子是过得十分和谐。也不晓得段千钰暗中使用了什么手段,又或是真用武力收服了他魔殿的弟子,不过没多久的时间,他就发现之前还口口声声说拥护着他,绝不轻易让仙界人给拱走的弟子们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日不过是普通的一天,顾弈南心血来潮,又召集了殿里的护法们在大殿小聚,而叶云卿就在主座上,被段千钰紧紧抱在怀里。 至少大家开始见到的,是俩人散发着甜得让人心里发酸的气息。只是后来不知他们低语的时候聊了什么,原本还贴在一起的两个人忽然激起了周身的气势,纷纷取出了各自的佩剑。 段千钰脖子上的环子在他动手之前,哄骗着叶云卿摘了下来,所以力量恢复至原来的水平。威压一开,魔殿里的众人瞬间感到万分难受,甚至心里发痒得下意识想冲上前与那个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仙气的家伙打一顿。 但段千钰的对手是叶云卿。 “阿卿,萧衡师伯没死的事已经被我发现了。”段千钰手里握着龙吟直指叶云卿,眼底不见半点笑意,“我只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叶云卿站在高处微微低下头,这高冷的姿态,让人有一种他正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段千钰的错觉。 他默不作声,了解他性子的段千钰则是接着问道:“萧衡师伯今日半仙半魔的惨态,当年遭受到的袭击,可是出自你手?” 叶云卿凝望着他,依然没有答话,可段千钰却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对叶云卿而言,只要不是自己做的事就绝对会出声否认。当他对一项质问保持了许久的沉默时,也算是变相默认了这一件事。 就在魔殿弟子们做好了为自家魔尊打斗的准备时,却见段千钰突然轻笑了一声,将剑收回。 他抬头注视着叶云卿的眼睛里带着显目的痛苦与纠结,甚至还像是有一丝丝怒意与挣扎掺和在一起,但终是不再见到半点平日里的温柔与缱绻。 叶云卿的表情始终非常平静,就连红眸里的情绪都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好似段千钰心态上的变化,所言与所作所为,都与他没有关系。 他只是在边上看戏的旁观者,这一切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哪怕段千钰沉着脸对他说:“阿卿,我已经与萧衡师伯说好了,要带他回仙界。你若要派人阻止,就休怪我对他们不客气。” “至于你我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段千钰的声音掷地有声,在寂静的魔殿里,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声音里是毫无精神的死沉,甚至还带着一股绝望的冷漠,听得周围的人的心也跟着一颤。 他面上表情看起来挺淡定,但眼里的光芒像是受到巨大创击那般裂成了无数碎片,就像是亲眼见到爱人亲手杀害了自己的至亲那般,令人如此难以接受与心灰意冷。 “叶云卿,你太令我失望了。” 在段千钰说出这句话的当儿,原先一直处于非常淡然状态的叶云卿终于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微长的睫毛颤了颤。当那双漂亮的眼眸再次暴露于众人目光之中时,眸中肉眼可见地泛起了浅浅的薄雾。 “好。”他终于开了口,语气如此清冷疏离,仿佛能化作冰刃插在人的心上。 他看着段千钰,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又认真:“仅此一次,本尊不会让人阻拦你们的离去。” “就当做是,本尊送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叶云卿的语气平静得让人感到压抑:“此后,若再让本尊见到萧衡一次,莫要怪本尊管不住手里的剑。” 段千钰垂在身边的拳头紧了紧,眼眶微红,声音带着愤怒:“你为何要抹去我的记忆?你缘何就是不愿意告诉我,当年真相究竟为何?!你这样,要我如何信你?” 叶云卿停下了正要转身离开的动作,侧对着段千钰轻声反问:“还有这个必要吗?” “若你所在意的,是前面质问着我的那个问题,那我身上的堕魔之印,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叶云卿沉浸在回忆当中,等顾弈南说完了话,在听见某个关键词后又回过了神,眼底竟滑过了一丝浅淡的笑意。这可把顾弈南以为他是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够笑出来。 叶云卿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淡声应道:“是啊,信任确实很重要。” 众人只看见了他与段千钰的决裂,却没听见在一切开始之前,段千钰揽着他在他耳边低语:“阿卿,我今日在外面遇见了萧衡。” 似是察觉到了他在听见这个名字时的僵硬,他抱着他下意识抚了抚他的手似做安慰,然后又神秘兮兮地问了句:“阿卿,我信你,那你信我吗?” 叶云卿当时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剥开了他微拢的五指,在他掌心轻划一个字,做出了回答。 “……云卿,你别想那么多了,段疯子不值得你为了他难过。”顾弈南不晓得叶云卿心里在想什么,只小心翼翼建议,“要不,你出门散散心如何?” “魔殿里的大家都很担心你,方才我过来之前还遇见了心月和几位护法,让我帮忙关心你的情况。” 叶云卿眸光微顿,心里淌过了些许暖意:“放心,我并没有因为此事受到太大的影响。” 想起段千钰离开前的作为,他报复性地说:“爬到这个位置,许多事情我早已看淡。反正与仙尊在一起的那段时日,我也并非没有讨到任何好,身子与心我都曾经拥有过,并无什么可感到遗憾的。” 顾弈南:“……咳咳!” 叶云卿想了一下,又道:“不过,你方才的提议很不错,我还想到魔都逛一逛。” 相较于魔界稍微平静与低落的气氛,仙界仙殿如今可算是喜乐融融,普天同庆的状态。 萧衡在仙界时,对仙界的管理也还算过得去,并且没有段千钰来得可怕吓人,大部分仙人们对他还是有极好的印象的。 最重要的是,萧衡原来是个极有潜力的仙修,明明是只差一步就能够跳脱着天地轮回的人,没想到却遇见了这种事,从此断绝了仙途。 如今他不仅不受仙道承认,就连魔道都不愿意认可他作为魔族弟子的存在,确实有些惨。 段千钰独自待在书房里,不同于在人前的,一副难受得冷漠,仿佛受到极大打击的模样,此刻的他正靠在桌边,单手捂住了嘴作沉思状,眼里还有几分不安与心虚。 不知阿卿可有领悟到他的意思? 按理来说,叶云卿应该能够明白他实际上的态度与立场。只是,若真如此,那后来他眸中因为他的话语而含泪的模样……是作假?还是真心实意被他的话给吓着了? 唉,头疼。 处于位在主殿的书房里,段千钰只要稍微关注一下,便能将整个主殿的情况知道得一清二楚。 房外的世界,所有人都在围绕着刚回来的萧衡打转。身为弟弟的萧海更是激动得眼中堆满了泪水,拍了拍他哥哥的肩膀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萧衡丑陋的半张脸被他用面具给遮了起来,大家对他身子的情况都有一些了解,也很贴心地没有过问这方面的事情。 而段千钰为了萧衡与叶云卿闹翻的事情也让仙界的人知道了,知他‘心情不好’,所以倒也没人敢在这几日冒死来找他,才让他得了片刻的安宁。 段千钰对萧衡,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 其实,他那几日都是抱着目的性在魔殿外边打转。自那天无意从顾弈南口中听见萧衡的名字后,他就十分在意。关于叶云卿堕魔的真相,参与当年事件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按理来说应该是除叶云卿之外的都陨落了,没想到萧衡竟诈尸了。 他想着,他前来魔界的事情如预料般被人泄露出来叫三界人都知晓了去,倘若萧衡还活着,在面对叶云卿追杀的情况下,肯定会现身来找他。 果不其然,还真让他给遇到了。他并不担心萧衡会过于提防他,毕竟他确确实实是被抹去了记忆,若不是去了神山那一趟,他很可能永远都无法发现事情的真相。 萧衡在那日找到他后,向他说出了,所谓的当年‘实情’。 “千钰,不知你可还有印象,在叶云卿堕魔左右的时间段里,你应该有外出过一趟。”萧衡说道。 段千钰想起了自己先一步叶云卿回来的事:“我记忆中,确实是记得自己去了一趟寒山,完成伏妖的任务。那一次的任务并不简单,我还受了重伤。” 萧衡痛心疾首说:“仙殿当初确实有这么一项任务不错,但你身上的伤,不全然是因为与妖兽搏斗而造成。” 他摇了摇头,眸光暗沉道:“或许你不记得了,可是在你前往寒山的时候,我应当有让你在处理好妖兽的事情后再去一趟飞鸾山。我早已触碰到跳脱天道轮回边缘之事已不是秘密,你是我当时在仙殿中观察许久,最合适在我彻底跳出这个世界之后,接管仙殿的人。我那日与几位师叔师伯将你找到飞鸾山,其实是想私下为你启动仙殿的阵法。” “那个阵法从古前一直流传至今,我也曾被在我之前的仙尊叫去接脉。有了这个阵法,你就可以成为受到天道半认可的仙修,只要这期间你并没有堕魔或作出违背天道之举,便能顺利接任我的位置。你当时确实也过来了,但我没想到云卿竟悄悄跟在你身后,并且在我们施法的过程中突然出现打断。” 段千钰看了萧衡一眼,他脸上比起当年又多了不少皱纹,更显愁容:“云卿也是我在仙殿里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确实,这孩子非常有天赋,是很适合修仙的好苗子,甚至很可能会有过人的成就。但仙尊讲究的不仅仅是道行上的事情,他从小就不如你来得圆滑,甚至不擅长与人交流,我也是思忖良久,才在你们二人之间挑了你。” “云卿破坏了阵法的运行,不仅害得你丹元受到创击,也使得我与你师叔师伯们受了伤。他似乎并不能理解我们的作为,趁着我们都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时对我们动手,甚至还……你们二人的师父当时也在场,受得伤不如我们来得重,便出手阻止,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被他给亲手杀了。” 萧衡看着面上不显半分情绪的段千钰,又道:“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前就与云卿关系极好,你们如今甚至还拥有了道侣般的关系。我虽是不希望你难过,但人,终究是有那么几分自私。我在魔界遭到惨无人道的对待,他甚至还想联合妖界捉拿我,我好不容易才捡了这条命,如今也只有你能够保住我了。所以,哪怕你再不喜欢,再不愿意听见我说云卿的半点不好,这些事都是该让你知晓的。” 段千钰沉吟片刻,问道:“阿卿从未向我提起这些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过记忆被抹消的情况,因为在我看来所有的事情都发展得如此合情合理,而这故事里并没有我的参与。既然没有了这一段记忆,那我又该如何确认,师伯说的都是正确的呢?” 他盯着萧衡,眼眸的漆黑仿佛能够看穿一切:“我又如何确定,当年真相并非实则为师伯们想加害于我,而阿卿为了护我与你们动手,迫不得已才将你们杀死,因事件上有违背天道法则,所以才堕魔呢?” 萧衡轻叹:“你失去了记忆,当年事情如何也不是我或云卿三言两语便能说了算。他身上堕魔之印记录着他种种罪障,仙殿里那些仙君全都是他亲手杀死,包括你们的师父。哪怕你不信我与你那些师叔师伯,你们二人的师父无明待你们如何,你应该最是清楚吧?” 确实,这也是段千钰稍微疑惑过的一点。 他能够怀疑仙殿所有人,但要说唯一不会起疑的人之中,除了叶云卿之外,另一人便是他们的师父了。无明为人素来正义凛然,光明磊落,甚至在很多明明能够杀害打压他们的情况下,不仅没有那么做反而还给予了他们救助。 无明待他们的全心全意,作为徒弟,他是能够清楚感受到的。 他知道叶云卿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原因,他只是比较好奇,无明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叶云卿连他都一并杀了。 段千钰在听完萧衡的话后,适当地表现出了他的纠结于不敢置信的心态,并表示自己想要回去魔殿再与叶云卿做试探,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当然,他内心其实清明得很。萧衡给出的解释与时间线都非常合理,但他就是无法做到像信任叶云卿那般,全然相信他的话。 言语能够骗人,但烙印在心里与灵魂深处的感觉,不会有假。 从见到萧衡的那一刻起,他的内心就在明确地表现出对眼前之人的厌恶与不知何处升起的愤怒。 莫说叶云卿了,他也是花费了一番力气,才让自己当时忍住没对萧衡动手,并按照计划将他接回了仙殿。 段千钰刚结束回忆,书房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他应了一声后房门便被人从外往内推开,进来的人正是他正好回忆着对话的对象,萧衡。 比起当初在魔界遇见时,一副凄惨落魄的模样,他在回到仙界后受到了极好的照顾,状态比当时好多了。 跟着萧衡一同过来的,还有林天鸿几人,连萧海也在。萧海在他不在的期间,倒是把仙殿管理得挺好的。 段千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林天鸿一眼后,才带着不怎么愉悦的心情与他们打了一声招呼,看起来像是没什么兴致与他们多聊的模样。 “想不到千钰你竟是如此长情之人,几日过去了,你还在想着云卿的事吗?”萧衡和声询问道,态度似是关心。 段千钰顿了顿,语气不平不淡地回答:“我需要时间缓一缓,也需要时间想清楚情况。”他知道,萧衡也是个挺小心的人,恐怕也不会真轻易信了他能够与叶云卿断绝关系。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师伯先前向我提过飞鸾山上的仙阵,不知我们如今过去,可还能再启动那个阵法?” 萧衡似乎对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感到有几分意外,虽然对方藏得很小心,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眼里一闪而过的惊喜:“这,若是想再启动也并非不可,只不过……如今飞鸾山被云卿设下的结界封印起来,我当初能够轻易从里面出来,却是不能再那般容易进入。就算我可以,那也是钻了先前从里面出来过的空子。” “那个结界非常奇特,想必你们也清楚,在外面钻研多时都没能破开。你若还想再进入飞鸾山,首先需要让叶云卿把结界给解除了。” 段千钰有些讶异:“你说,结界是阿卿设下的?” 这一点他虽然在察觉到当年事件有几分不对劲之后曾做过假想,可当他真的从萧衡口中确认时,心中的震撼依然不少,甚至没来由的还有几分骄傲。 萧衡应道:“不错,但要他解开结界并非易事,必要时候甚至很可能需要直接对魔界进行攻击。”说着,他又深深望着段千钰,“不知仙尊大人,可能够狠下这份心呢?” 段千钰坐在桌边沉默了许久,房里其余几人也没有说话,直到他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人都想往高处爬,既然师伯说过,那个阵法不仅是仙殿掌管者的传承,还能够于力量上助我一臂之力,甚至抓住一瞬间的机缘,有了顿悟大道跳脱轮回的可能。如此机遇,我又怎会轻易放过?” 段千钰看着萧衡,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容:“本尊既然能凭着自己的本事一路爬到这个位置,又怎会没有一点野心?” 萧衡与他对视半响,然后也扬起了嘴角:“不愧是我当年相中的继位者,仙尊能有般领悟,吾心甚慰。” 第65章 所有人都以为仙魔两界在段千钰和叶云卿掰了之后会再次陷入激烈的交战,但两界竟非常微妙地平静了一段时间。 据闻仙尊段千钰因为此事而心情感到非常低沉,连着几日都没怎么见人。反倒是魔尊叶云卿,从他和段千钰决裂后,他依然过着他的逍遥日子,更听见魔都的魔族人说那段时间总能在城里见到他,甚至还在好些个风月之地流转。 叶云卿生得非常好看是众所周知的事,在那些同样喜欢男子的男人之间,不论是在上或在下的那一方,对他们而言他都是个香饽饽。 尤其作为同族人,若是有幸能与魔尊双那个修,其中的收获更是绝对的大。在知晓叶云卿的性向后,大部分他都想在他与段千钰闹翻时趁虚而入,所以他一来到魔都,总能受到男男女女们的欢迎与讨好。 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滋润。外面都在说传,人都说魔族人风流多情,如今一看还是仙界那位沦陷得更深一些。 “……”听到这个消息的段千钰,脸上笑眯眯,心里差点没把自己气得半死。 慕秋阳悄咪咪地看了他一眼,试探道:“我觉得云卿应该只是去……对,观察民情,他毕竟是魔尊嘛!” 段千钰听完觉得更愁了,甚至开始纠结,自己是不是应该悄悄去一趟魔界,当面与叶云卿把话说清楚。 虽然他知道,这很大可能性只是叶云卿故意放出来的消息,想闹他。 可是,醋坛子如段千钰并不能完全忍受,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在听了各种流言蜚语,并在某日梦见叶云卿与魔族一位美魔女成婚后,一时头热跑到魔界把他魔门打得七零八落,用如此强硬的手段把人给带回来。 慕秋阳还在边上劝着:“那什么,有什么事咱不能好好谈呢?你们多少岁的人了,我都不敢相信你们俩竟能待感情如此儿戏。” 段千钰看了他一眼,只道:“萧衡师伯确实受了伤,阿卿也默认了他伤害那几位师叔伯的事。我作为仙界仙尊,就算是想,也无法如此偏袒着他。” “……”慕秋阳心想,段千钰现在才有这种觉悟会不会太迟?萧衡回来之前,该做的不该做的他全都做尽了,如今却说着这种道貌岸然的话? 段千钰又一本正经地说:“听萧衡师伯说,他们当年在飞鸾山出的事,而山周围的结界出自阿卿手笔。” “既然阿卿不愿意道出事实,那仙界唯有逼着他将结界破开,让我们亲自进入飞鸾山,查询当年真相了。” 慕秋阳愣了好久,才挪了挪坐在椅子上的屁股:“什么?那个我们花了几千年时间都没破解的结界是云卿……?” 等收到段千钰轻飘飘瞥来的视线,他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佩服与崇拜似乎过于明显:“咳咳,其实我觉得以你们二人的交情,只要你坐下来与他好好谈一谈,或许不需要兵戎相向,我们也能很好地解决问题,是吧?” “毕竟,以我对叶云卿的了解,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 然后,被派去魔殿谈这件事的仙君直接被毫不讲道理的魔尊给赶了出来。 那位仙君似乎还是萧衡的旧识,估计在言语上对叶云卿颇有几分不敬,直接被叶云卿给赏了一掌,负伤归来。 从顾楠风口中知道此事慕秋阳:“……” 莫名觉得脸有点疼是怎么回事? 慕秋阳眉头皱成了川字,一边握着自己的玉箫,一边摇了摇头对着顾楠风说:“不对,我老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但我和你还不了解叶云卿和段千钰这两个人吗?” 顾楠风蒙着眼,往他手里塞了一块糕:“那就闭嘴,不说不问,仙尊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秋阳咬了咬牙,最后愤愤把顾楠风给的糕一口吃了下去。 这群人,就会仗着他在他们之中资历与道行最浅而欺负他,一点也没冷冰冰的小师弟可爱! 难得没有外出的叶云卿,正在魔殿会见又回到魔界前来找他的妖王。 妖王这一次,是趁着他与仙界决裂的时候,过来与他商谈合作之事的。经妖王一提,他才得知妖族小公主谭依柔竟然就这么虚无地死去了,饶是他,心中也不由得感到些许讶异。 谭依柔这段时间曾试过几次想见他,但每次都因为各种原因错过了。他知道她去过仙殿找段千钰,据妖王所言,她在刚离开仙殿没多久突然就进入了昏死状态。 这期间谭依柔接触过的人也就只有段千钰,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被怀疑对象。如今谭依柔又莫名其妙地死了,叶云卿不免感到几分惆怅。 莫说妖王了,若非他对段千钰了解之深,按这种情况乍听之下,也要怀疑事情出自段千钰之手。 虽说他对谭依柔印象不如何,对方还总喜欢以各种方式,为了‘追求’他而给他添乱,但好好一个人就这么去了,他心中不由觉得有些可惜。 “还请妖王殿下节哀。”他轻叹道。 叶云卿说完,便听妖王沉着声说:“为了此事,我已好些时日没能吃好睡好,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我可怜的女儿向我哭诉,希望我能够为她做主报仇。” 他不动声色,又听见妖王道:“正好我也听说了魔尊大人与仙尊闹翻之事,想必您对仙尊应该也有些许不理解。” “这话一开始明明说得如此好听,还盼着能够与您长长久久,结果萧衡才刚现身,他就狠下心来将你抛弃,带着萧衡回到了仙界。这口气,魔尊大人可能够轻易吞下?” 叶云卿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询问:“小公主身子的情况,不知妖王可有找人仔细差谈过?” 妖王微微一顿,眸光不自觉暗了暗:“我已经动用了妖族最好的医师,却依然找不出她死亡的原因。唯一能够确认的,便是她身上沾了仙气,甚至连体内都有受到仙力侵蚀的迹象。那种仙力我熟悉得很,曾有一次,我被段千钰给重伤时,那在我体内流窜着的,让我倍感难受的能量,与小柔身上的一模一样!” 叶云卿沉默了片刻,反问:“本尊记得前些日子曾提醒过你,莫与萧衡合作,他并非善茬。本尊清楚你先前在他惨遭魔界追杀时,收留了他的事情。如今他随了仙尊回去,显然也是背叛了妖王殿下对他的信任。” “既然如此,妖王殿下就不曾想过,小公主受伤之事,很可能与萧衡有关系吗?” 妖王握了握拳头:“魔尊大人说的事,我自然也考虑过。但小柔受伤时萧衡根本就不在她身边,两人这期间甚至没有过近距离接触。再说,我对我这小女儿的保护工作一直以来都做得极好,萧衡人在妖界,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不可能有机会对小柔动手!” “萧衡受了重伤,我在收留他之前也做足了准备工作,让人再三对他身体情况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确定他并没有装病欺骗我才勉强答应将他留下。况且小柔身上的妖丹也并未消失,倘若这真乃萧衡所为,他图的又是什么?” 妖王说着,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反观段千钰,当年萧衡被误以为已经陨落,在他还未当上仙尊之前,还曾经领兵侵略过我的地方,害我折损了不少兵马与资源,甚至还杀死了我兄弟。妖界与他们原本就有不共戴天之仇,而谁人不知段千钰性子独断,心思狭隘眼中容不下半颗沙子。” “他知道了小柔也同样倾心于魔尊大人,因为一时过于愤怒嫉妒,对她动手倒也并非不可能!毕竟仙界仙尊,向来就是手段残忍的无情之辈!” 叶云卿坐在高座上,默默听着妖王将段千钰数落成十恶不赦的恶人形象,心中却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段千钰领着许多兵将冲到妖界打了一架,也确有此事。关于这件事的内情,他倒是稍微知道些许情况。 那会儿,他面前这位妖王应该才继位没多久,小公主谭依柔甚至还未出生。但他知晓,妖王这个位置其实来得颇有些不正当。 妖族上位者的制度与仙魔两界不同,他们更像是下界王朝制度的统治者的情况,而大部分妖王底下都会有不少孩子。儿子们几乎都在相争着下一任妖王之位,若严重起来,甚至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狠心杀害。 现任这位妖王,便是这类的心狠手辣之徒。他不仅对自己的生父下手,而当初本该继任妖王一位的,应该是他其中一名兄长,不是他。 碰巧,妖王那位本该继位的兄长,与他和段千钰,甚至还是颇有几分交情的旧识。那位兄长是他与段千钰某次外出历练时遇见的朋友,当时他们无意来到妖族边界之地,误入远古时期大妖所设下的机关,幸得那位妖族男子相助才成功脱险。 此后他们总能偶然在外出时遇见他,对方是难得的一位不像普遍妖族那般蛮横不讲理,甚至还颇有正义感与自己独特想法的正人君子。实话实说,叶云卿觉得他可能比起段千钰还更要正直许多,却又拥有者上位者应该具备的果断、勇敢和机智。 前任妖王并不是大恶之徒,他看中了妖族长久的发展,最终将继位者候选人定位现任妖王的那位兄长。妖王不服于这个决定,便暗中用药慢性杀害了妖王,最后还利用他和兄长之间的情谊坑害他,让对方落得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此事发生时,叶云卿已经堕入了魔道,却仍从小道消息获得了妖王继位的背后情况。他当时心中同样有气,人甚至已经溜进了妖界,想找个机会做点事恶心恶心妖王,没想到碰巧遇见段千钰领着仙殿仙令,以斩妖伏魔之名打上了妖王最初势力所属的个人领地,狠狠给了他一大重击。 当年之事,众人所不清楚的,是叶云卿当初其实也浑水摸鱼,藏匿了身份暗中推波助澜了一把。 那次是他在与仙界决裂后,和段千钰相隔得最近的一次。见到他的情况恢复得很好,甚至在意惊人的速度变得强大,他当时的心情大概是感慨与放心吧。 也极力克制住了自己,才没被对方发现踪迹。 因此,叶云卿对妖族现任妖王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表面上维持住了魔界和妖族看似和谐与联盟的关系,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真正地帮过妖族去深入对付仙界,最多是在妖族群众被仙界打压得极狠了,才会稍微出手拉一把。 他这么做,也只是看在那位妖族的已故之友的面子上,不至于让对方生前心里一直尽心照顾与惦记的妖族,落得太糟糕的下场。 “妖王说得在理,段千钰确实是这样的人。”叶云卿神色平淡地附和道,并没让旁人看出他的真实心情。 他微微颔首:“本尊如今的目标依然是萧衡,既然妖王抛出了橄榄枝欲与魔殿合作,那么在敌人皆为仙殿的情况下,本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妖王能够来找他,甚至在萧衡叛变随着段千钰回到仙界后,对他依然没有太大的表示,那这两个人很可能私底下谈妥了什么也不一定。 现任妖王在他眼里算不上是个聪明人,就连他如今的位置也不过是侥幸抢来的,是在他那位兄长好不容易熬过所有对他图谋不轨的兄弟姐妹的袭击后,辜负了他对他的唯一信任,亲手将对方推入火坑。 他如今的好,不过是踏着那位兄长已经铺好的路,才能够轻易获得。对于这样的人,他们并不知道所有的繁华都来之不易,才会如此天真,轻信他人,不懂得小心珍惜。 该提的醒,叶云卿早在妖王那日前来魔殿找他的时候就说过了。倘若妖王依然执迷不悟,选择信了萧衡,那他也不必再白费口舌去相劝,顺着他们放出来的线,慢慢咬过去就好。 剩下的事,就交给段千钰来处理罢。 “好!不愧是魔尊大人,办事就是爽快!我前阵子听说了仙殿派人前来逼迫魔尊,要您解开飞鸾山结界的事。”妖王高兴地摸了摸嘴边的胡渣,“听着他们的态度,似乎是不会就这般轻易放过魔尊大人。若他们真派了兵将过来打算以武力镇压,我到时候定会助魔尊大人一臂之力!” 妖王的嘴仿佛是开光一样的嘴。他这话刚跟叶云卿说完没多久,仙界那里果然在几次与叶云卿谈话未果后,直接派了成千上万的兵将企图再次将虚妄山包围,想以强硬的态度,逼着叶云卿松口,愿意去解开飞鸾山的结界。 叶云卿这一次并没闭关,在回来魔界之后过着看似清闲的日子,实则修行上半点也没落下,加上又有妖王的兵马暗中相助,两方便陷入了拉锯战的僵局之中。 但叶云卿心里清楚,这场抗衡并不会持续太久。妖王明面上的帮助,实则是在从中作梗,暗中搞破坏,让仙界更加容易得手。 他想也知道,飞鸾山的事情肯定是萧衡先给段千钰提起的。他也知道萧衡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他如果还想要进一步达到更高的境界,那就永远不会放过段千钰身上还留着的那颗内丹。 毕竟本该像是无敌的能量源,可以化生清气的内丹,他的因为当年摄入段千钰的魔气已经彻底浑浊,想要取得那就要费时间将他当成炉鼎提取。如今唯一还能够配合他在飞鸾山上设下的那个阵法,并提供他所想要的能量的,就只剩下段千钰了。 为此,他必须要想办法再次将段千钰引入飞鸾山。至于在萧衡眼中,伤害了段千钰之后事情绝对会被曝光,是完全不需要担心的问题。毕竟只要他能够成功施展当年未完成的阵法,能力就能大大提升,到时候三界之中恐怕无人再能是他的对手,而他也很快就可以达成自己的夙愿脱离这个世界。 恶事被发现又如何?反正都已经不在了,有本事那些人能跟着一起修到脱离天道,然后再在茫茫大千世界中找到他。 段千钰现在应该也能够猜到萧衡肚子里装着坏水了,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但看他如今的做法,显然是想要咬住萧衡放出来的钩子,和他去一趟飞鸾山查出当年真相。 他知道,段千钰一直很在意当年发生的事。 所以这一次,他和仙界的小争斗会输,也必须输。 叶云卿独自坐在房里想了很久,然后突然取出了段千钰给他的岁时花。 他将那朵还没有半点盛开迹象的花苞放在掌心里看了很久,最后才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那般,眼神坚定地又将五指收拢,把花苞收起。 叶云卿来到了浴房,浴池里,水面上还飘着一层雾气。他走到池子边把衣服脱了准备好好沐浴,顺道想趁着这一放松时刻,好好思考一番要怎么做才不会被仙界看出自己是故意把打斗给输掉的。 然而他衣服还未彻底褪完,在身上还挂着最后一件薄衫时,池子里突然冒出个人,在他未能及时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把将他给扯入了偌大的浴池中。 水声哗啦作响,溅起了大大的水花。 叶云卿刚从水里将身子探出,就被人从面前揽入怀里。 熟悉的气息藏匿得太好,以至于他在分神想事情的情况下,都没注意到池子里竟然还躲着个他的相好。 原先挂在身上就能若隐若现地看见他身体的淡色衣衫在被水打湿后彻底成了多余的存在。湿漉漉的薄衣紧贴着他身子,能让人一眼看见衣下的风光,偏偏他面上却又是一副清冷禁|欲的表情。 黑色的长发直直落在他身上,明明看着疏离冷淡,却又展现出了最为诱人的模样。 叶云卿微微仰头,眸光略有几分迷离地看了眼前人一眼,视线还未将来人面容看清,身子却已经熟悉了对方的气息。 两人不过因为抱着的动作无意轻蹭了几下,都起了反应。 段千钰呼吸一重,低头习惯性地咬了一下叶云卿的耳朵,语气不怎么愉悦甚至还像是带上了些许怒意:“阿卿,你是故意气我的吗?” 叶云卿知道他说的什么事,避而不答,反问:“仙尊就这么过来,不怕让你底下的人,还有那什么师伯给发现了吗?” 段千钰捧着他的脸,动作轻柔地将他眼睛鼻子至嘴唇都亲了个遍,见他眯起冷淡的双眼,眸中泛着些许动情的波光后才意味深长地弯了弯眼睛说:“我可以告诉他们,我消失是因为要暗中对魔尊下手,让他无法去参与外边的争斗。” “只要让阿卿起不来,什么手段都可以不是吗?”段千钰微笑着,笑得比易灼还像是一只狐狸。 叶云卿轻哼了一声,然后冷着脸抬手勾住了段千钰的脖子,将他往自己方向一拉,仰头迎了上去。 有些时候,即使见面时也无需多言,只一个眼神,彼此便能心神领会。 都说小别胜新婚,叶云卿这一小别,还真被段千钰给整得真情实感地出不了门。 在叶云卿没有从魔殿出来的这一天,魔殿弟子们从顾弈南嘴里知道了叶云卿不适的消息,还从站在他们对立面的段千钰口中得知,这一切都是出自他手笔。 魔界的人以为掌握着魔殿地势的段千钰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溜进去对叶云卿下了手,才害得他受伤之类的无法出现。 为此,魔界的人纷纷在内心表示—— 仙尊你无耻,你卑鄙,你不要脸! 叶云卿没有出现,魔界人仿佛失去了主心骨,外加有妖王的带的人从中作梗,魔界的战况直落下风。 是几日后,叶云卿才拖着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身子,与厌世般的表情出现。可他的出现,却是为了让魔殿的弟子们停手。 “魔尊大人……?” 他朝他们轻微摇了摇头:“仙界终究是天道拥护之地,论消耗,长时间下去我们终究耗不过他们,甚至还可能让你们搭上性命。” “罢了,为了此等小事要本尊牺牲殿中的弟子,实在不值。” 叶云卿竟然答应了仙界,要解开飞鸾山的结界! 他站在主殿外的空地上,看着那群已经来到山顶的仙界人,面无表情道:“既然你们如此执着着想为那些人收尸,那本尊就满足你们这卑微的愿望。” 哪怕他们已经站到叶云卿的面前,在与他对话时,却依然会有着那种被睥睨的错觉。 第66章 段千钰倒也挺讲信用,在叶云卿妥协后直接就带着兵将们撤离了,并没有好似以往那般,抱着即使离开也要捅了对方一刀才满意的气势。 大家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因为还惦念着与叶云卿的旧情,所以会对他如此和善。 而为了确保叶云卿不会趁机逃走,又或是像当年那样直接藏起来,在前往飞鸾山解开结界之前,他又被段千钰带回了仙殿。 仙殿人员见到叶云卿回来的时候心情万分复杂,甚至还有一种迷之欢迎归来的那种感觉,好似他原本就该是仙殿的一份子,这些天只不过是出门游玩了一趟。 许久未见,魔尊大人依然冷漠得像是高不可攀的仙人,明明应该处于弱方,他气势却不减半分,叫人只看一眼就头晕得难以承受,不敢再继续直眼望向他。 与仙殿毫无违和感的大魔头。 段千钰并没有将叶云卿收在地牢,而是直接放入顾楠风的仙宫软禁着,由与他有一些交情在的顾楠风和慕秋阳看管。 林天鸿在萧衡回来之后,在他帮忙对段千钰的劝说下,取回了自己大半的兵权,所以也派了手底下几人留在顾楠风的仙宫,盯着他们三个人的一举一动。 顾楠风与慕秋阳和叶云卿的感情还不错,他们怕这两个人没忍住蛊惑,冒死把叶云卿给放走了。 被这样软禁着,对叶云卿而言倒是一种听着还算合理又安全的扣押了。 若是被关押在地牢,他倒还担心萧衡会不会悄悄对他动手。比起独自一人待在那里,他这一次很难得的,更加愿意被那么对双眼睛看着。 夜晚,萧衡站在仙殿为他安排好的一座独立仙峰上,身上换了一袭浅色的衣服,银色冰冷的面具遮住了他那半张近似于毁容的脸。 明日,他们就要出发前往飞鸾山了。 萧衡放在身后的手握得死紧,正在微微发抖。 明天之后,他很可能就能够达成一直以来的梦想,可以完成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叫他如何能不激动?! 叶云卿在解开结界后,会有约莫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的时间力量尽失,变成普通人般的存在,不足以对他造成任何威胁。 如此一来,他需要对付的人只有一个段千钰,更何况对方如今的心似乎还是向着他。即使这一切只是段千钰对他的计中计,那也无需担心。 阵法只有他们能够进入,只要段千钰死在里面,他就能够对外宣称是段千钰不满他想对叶云卿降下责罚,出手反抗,他为了自保与他大战许久,才无奈将他消灭。 他不仅有仙殿那些可以在外面为他所用的仙君与他们手底下的人,甚至还有愚蠢的妖王帮忙配合,再加上他的力量,他当年既然能够成功一次,现在自然也能。 要不是叶云卿和无明半途出现…… “在想什么呢?”带着几分沧桑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他转过身,才发现是林天鸿。 林天鸿身边跟着陈仲远,后者手里还提着几壶酒,见他朝他们看来,便伸手向他递来了其中一壶。 萧衡动作极其自然地接过,与他们几人默契地在附近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仿佛回到了许多许多年以前,他们还是仙门的小弟子,与其他几位已经过世的友人坐在一起畅饮,谈着遥远的梦想的时候。 只可惜,已物是人非。 他们三人坐在那里相顾无言许久,最后还是林天鸿感慨地开了口:“我们曾经为了失去你们的事情,难过与愤怒许久。” 萧衡淡笑了一声:“现在呢?” 林天鸿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当年你们在飞鸾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陈仲远叹了口气:“是啊,关于飞鸾山承接法脉的事情我记得你确实也经历过。不过这也不是一件小事,你们几人怎么就不先和仙殿所有人商量了再做决定呢?” 萧衡微微垂眸,眸光黯然:“那会儿那班弟子们尚不稳定,我有感自己很快就要飞升了,根本没有能让我再多想的时间。” “谁知,心性看着最好的云卿,竟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陈仲远摇了摇头:“那你如今的身体情况如何了?真的……再也无飞升,脱离大道的可能了吗?”顿了顿,他又问,“其实像我与天鸿活到了这个年纪,也知道自身资质只能到这儿了。我们倒不觉得如何,只是你……” 萧衡无声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才沉声回答:“或许吧,我仙根已毁,此生再无缘仙道,大概也快走到了尽头。” “能捡回这条命,已是三生有幸。”是啊,确实非常幸运。 这一次是他最后的机会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失败,那所有事情将再无转圜的余地。 萧衡凝视着远处的风景,无奈一笑:“又能如何呢?终究是没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情,要说愤怒与失望,也确实是有的吧。” 林天鸿握着酒壶,侧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又将视线收回,把纠结于复杂的情绪藏在了深处,只意味深长,又颇为沉重地说:“是啊,愤怒与失望,都有之。” 三人聊了好一会儿,白发苍苍的萧海才姗姗来迟,和他们聊着聊着,情绪一上来,又激动地看着萧衡落了泪,庆幸他的平安归来。 “啊,结束了,云卿又赢了!” 有叶云卿在,慕秋阳终于不用再被顾楠风拉着下棋,惨遭他的虐待。与他薄弱的技术不同,叶云卿在下棋上与顾楠风确实有得一拼,两个人有时候认真起来,一盘棋可以下上好几天。 顾楠风佩服一笑:“果然,在心细与定心上,我尚有所不足,终是不如云卿来得好。” “过奖了。”叶云卿淡声道,又见慕秋阳托着腮说,“你棋艺如此之好,从前陪千钰玩的时候却老是故意输给他,害得我们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他棋艺高超,是仙殿弟子当中最了不起的。等后来难得有机会与他过过招,才发现他竟是连我还不如!” “我觉着,你能故意输给他……更加了不得。” 就连平日里不怎么爱在人背后嚼舌根的顾楠风也微微一笑:“云卿的棋艺,怕不是因为每次都要纠结该怎么走才能输给仙尊,长年累月下炼出来的罢。” 叶云卿没有说话,只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说笑。 “回归正题。”慕秋阳忽然正了正色。 他们三人如今就坐在顾楠风仙宫的某处大厅里,周围有好些仙将看守,注意力都紧盯着他们,但慕秋阳却也不避讳:“你明天真的要去解开飞鸾山的结界吗?” 慕秋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心。 叶云卿动作一顿,回道:“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确实,萧衡如今回来了,还在仙殿笼络了不少人心,一瞬间又将叶云卿推到了罪人的位置。叶云卿确实也无法辩驳,毕竟那些人终究是被他所杀。 慕秋阳眉头皱成了结:“但,虽然我不知道你当年在飞鸾山发生了什么事,但我和楠风一直相信,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只是,倘若明日他们去了飞鸾山……我是说如果,如果所有事情看着都与萧衡所说的对上了,我担心——” 叶云卿出声接道:“担心我会再次被押上问仙台,需要承受天罚吗?” 说话的当儿,他又已经将棋盘上混在一起的黑白子分配得整齐。 最后一颗棋子从他手心落入小碗里,与其他的相撞,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有些事情确实积压许久了,有心隐瞒也未必真能够长久瞒下去。既然他们执意想要解开当年事情的真相,我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叶云卿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依然很平淡,看起来非常冷静,一点也不担心,甚至还很有底气。 慕秋阳特别想晃晃他肩膀,跟他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稍微表现得紧张一些? 叶云卿却没有再细说这件事,而是突然转了个话题朝顾楠风问:“你说,若明日的事了结之后我不回去魔界,弈南他会不会过来仙界?” 顾楠风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大概已经从顾弈南嘴里了解到那日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他笑了笑,说:“云卿,你怎的,也被仙尊给带坏了。” 慕秋阳看着他们俩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仿佛打哑谜似的,头上顶着满满的疑惑:“你们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瞒着我吗?” 叶云卿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倒是顾楠风微笑着说:“仙殿漂亮性格又好的仙子那么多,你赶紧找个伴儿吧,那样你就能理解我们的话题了。” 慕秋阳:“……”膝盖仿佛中了好几箭。 “呸,一个人多逍遥自在,何必一定要找个伴?” 叶云卿闻言,颔首附和:“那倒也是,单身也有单着的好。” 慕秋阳:“……”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一点信服力也无! 他们三个人在顾楠风的仙宫里一直聊到天亮,期间段千钰没有来过,毕竟他确实不太方便在这个时候直接过来找叶云卿。 俩人再见时,已是早上的事。 段千钰在面对他的时候,表情看起来很沉重。而他……继续维持着他一贯没有情绪起伏的表情,看着段千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擦过他的肩离开,走到了一队人马的最前方,然后领着包括他在内的人,往飞鸾山的方向过去。 飞鸾山距离仙殿有好一段距离,对他和段千钰来说若有心想去,是不到一炷香就能够抵达的地方。可碍于其余仙君和仙兵仙将们的能力有限,他们还是花费了比平常更要多的时间才来到传说中的那座,神秘且困扰了仙界多年的飞鸾山。 叶云卿站在底下,微微抬头看向前方那布满了大雪,以及因为受到结界影响而漫天迷雾,叫人看不清内部情况的飞鸾山,心里终究是有些不平静。 那些被他试图遗忘的过往,全都要在今日再次被取出。 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已经和段千钰心意相通,他发现他内心的恐惧和逃避,比以往都要淡了很多。 有些事情,确实是该了结了。 第67章 飞鸾山周边的结界平日里若不被触发,是呈的透明状态。可一旦有人特意去启动,又或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想强行闯入山里,结界被触发的瞬间将会亮起淡金绿色的光芒。 光芒直耸入云,与雪雾融合在一起,几乎能将整座山包围。 大部队在飞鸾山几里之外的地方停下,叶云卿从人群内缓步走出,在走到段千钰身边时,侧头朝着他冷声说:“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做事的时候打扰我。” 段千钰专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默了许久才回道:“在你把结界打开之前都不会有人靠近你。” “那样最好。”叶云卿应了一声,越过他朝着前方走去。 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飞鸾山,虽然与段千钰他们有一小段距离,但一举一动都能清楚被收入眼里。他站在入山之前的地方,盯着被迷雾笼罩的径道,心中有万分感慨。 那么多年了……其实期间也不是没回来过这个地方,他想过很多这个当时消耗了他极大精力布置出的结界被破除的未来,独独没想到会是由他亲手解开。 叶云卿安静地待在那里很久,段千钰从远处可以看见他挺拔的身影,在庞大的雪山面前却又显得如此渺小。如实如虚的白雾在他周围不停地飘过,他暗红色的身子也若隐若现,就像是不上前将他死死抓住的话,他很可能会随着这些大雾,一同消失在这天地间。 段千钰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忍住了自己想动手的心思。 叶云卿沉默了老半天,最后才按照众人的要求,动手撤去了环绕着飞鸾山的结界。 撤销结界的消耗的时间并不长,不比设阵时候来得难。在结界被销毁的那一瞬间,叶云卿微微晃神,只觉得自己心里之外似乎也有那么一层东西,随着结界的消失而碎裂,将那尘封许久的郁气尽数放出。 霎时间,紧绷许久的心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变得轻松。 过大的消耗使得他体内的能量短时间内几乎被掏空,他借着大雪与迷雾的遮掩,回头看了远处的人群一眼后微微抬手,身影瞬间没入山里,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发现了叶云卿的消失的其中一位仙将惊呼:“魔尊……逃走了!” 萧衡应道:“无妨,他想去哪儿便由着他,至少飞鸾山的结界,他确实打开了。” 结界一销毁,原先将飞鸾山遮掩至,神秘得看不见山内情景的雾气也在逐渐消散,多年不曾再有人走过的山中小径也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当中。 山上常年下着的雪,也在这一刻停止。阳光透过散开的云雾露出,洒在了银白色的雪山上。 段千钰看了萧衡一眼,朝周围跟来的兵将们说:“你们现在这里候着,本尊与萧衡师伯先入山里查探情况。若有什么意外,至少还有你们可以帮忙接应。” 关于叶云卿的下落,段千钰暂时也不清楚。至于萧衡口中的设阵地点,也只有他知道,所以便由着萧衡将他往山里深处带去。 设阵点自然是真实存在的。哪怕飞鸾山上常年有暴风雪,而设阵台也是露天的,但它却很神奇地没有沾上任何雪花,也没有被厚重的霜雪覆盖。 这一片神奇的小天地,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守护。 段千钰看着缓步越过自己,走到设阵台前方的萧衡的背影,眸光微微一沉:“师伯,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稍等,让我看看当年启阵所需的东西还在不在。”萧衡说着便走上了石灰色,材质似玉非玉,似石非石的阵台上。 阵台上留下的阵法痕迹与当年一模一样,甚至完好无损。他走到了其中一个角落,蹲下身子往地上某一处,与阵台整体颜色有些许差异的地方摸了摸。 那里有一块暗黄色的,像是被稳稳安进了一个与那块东西的形状非常吻合的凹槽之中,中间雕刻着类似古月的印记与符文。 与这块凹槽相对应的另一个角落,类似的凹槽里则安了另一块深蓝色,刻有古星印记与符文的东西。 飞鸾山是全仙界最具足神秘能量的地方,所以设阵台被建筑在这座山的深处。只有需要借助超越天地的强大能量来启动的阵法,才会需要来到这个地方。 阵台上的板块是灵活的,一般能够从古籍中寻得的大型阵法,都是在利用灵力移动这些板块后,可以拼造出来的法阵。 萧衡当年设下的逆天转命之阵,便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毕竟事在人为,倒也不是每一个研究出来的阵法都是只有好的那一方,若被有心人利用,那它也能成为害人的阵法。 萧衡眼神痴迷地在他当年花费了不少时间才拼凑出来的阵法上抚了抚,然后才起身与段千钰说:“幸好一切都还很完整,仙尊大人只需要站进来,其余的我来操作就行。” 段千钰看了阵台一眼,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问:“当年启阵的时候,除了师伯一人之外,还需动用到好几名仙君。如今只有师伯一人,是否不妥?” “若有所需,本尊可以到外面将天鸿仙君他们一并请过来帮忙。” “不必了。”萧衡回答得很快,在对上段千钰有几分迟疑的目光时,又解释道,“当年阵法在运行过程中被打断,但注入的能量被很好地保留在了阵台之中,如今只凭着我一人便足以完成这项仪式。” “当年云卿的事情之后,让我对这些事都非常小心。相信你也清楚我的身体情况,承受不住第二次的背叛了。” 段千钰笑了一声,在萧衡看过来时点了点头:“也好,反正本尊主要是非常好奇关于接脉的事,既然师伯说没问题,那便试试吧。” “若过程中师伯有感到任何不适,又或是力不从心的情况,请不要继续勉强。” 不勉强,当然不勉强,萧衡在心里想道。 当年若非因为想要拼凑出完整的阵法不容易,而此事也无意让另几位仙君知晓,他也不至于带上那么多人。 要知道这人一多,分配出的,能够获得的东西就少了,所以他更乐得没有其他人来同他争抢。 段千钰说完话后就坦然地走上了阵台,站到阵法中央,甚至还颇感兴趣地打量着脚边复杂的纹路。 萧衡在他入阵的时候退了下来,见他站到了该站的位置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当年。 他们也和段千钰说了一样的话,但段千钰当时并没有那么爽快地就走上阵台,反而还往后退了退,表示认为自己不是个合适的继任人选,仙尊的位置应该由叶云卿来当。 后来实在劝说不过,他们也不再伪装,而是强行将他押入了阵法之中。 萧衡的速度还是和当年一样快,完全不给段千钰有任何一丝反悔的时间,在退下阵台后就立刻施展了灵力,立刻将阵法启动。 白金色的亮光瞬间透过阵台上的纹路亮起,仿佛为阵中央那名生得俊逸的男子更添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气质。 段千钰忽然朝阵台外的萧衡开口:“对了师伯,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面上笑容非常浅淡:“我毕竟没有见过关于接脉的阵法的描述,似乎也无法真的确定现在脚下踩着的就是。我只是突然想到,万一师伯告诉我的所有事情其实都是错误的,那我岂不是有危险了?” 见萧衡没有回话,他又道:“或许是我想多了,但也未必没有可能。我记忆被人抹去无法记得,可万一当年其实想害我的人并不是阿卿,而是几位师叔伯的话,那我现在岂不是有危险?” 段千钰想了想,说:“就这样随着师伯接脉似乎有点过于随意,不如,还是先让我回去仙殿好好做一番研究再继续吧?” 萧衡脸上神情早已阴暗成一片,嘴边却挂着扭曲的笑容,戴着面具的那半张脸的眼睛里,正在冒红光。 “现在才想到这些问题会不会太迟了点,段仙尊?” 萧衡的语气懒洋洋的,一改方才平和有风度的模样,眼里满是讥讽的笑意:“你以为在启动了阵法之后,还能再离开吗?” “没用的,你在阵里的一切行动都将会受到限制!从你进入阵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要成为我飞升的牺牲品了!” 段千钰站在阵法内,凝视着他的眼神与表情,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许多,似乎半点也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衡冷笑了一声:“你果然没有全然信任我。那又如何?我也不在意,只要你踏入了阵法,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的成功了!” “我只想知道当年真相。”段千钰沉声道。 萧衡怜悯地看着他:“其实,我也很希望在你死之前能够将你记忆还给你,让你带着完整的记忆逝去。只可惜,你的记忆是被叶云卿与无明那家伙封住的,只有他们才有办法将它们还给你。” “不过,为了不让你死不瞑目,在你死之前我还是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件事吧。” “段千钰啊段千钰,你自傲一世,承得所有的名与望。你的身份与地位,天道宠儿般的运势,那即使想叛离仙道都毫无办法的成就……你应该是至死都没想过,如今在你体内的那个内丹,是叶云卿给你的。” 周围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似乎失去了声音,段千钰眼中的光芒有片刻的凝固,眼睑下意识轻眨了一下。 突然间,万籁俱寂。脑中,只剩下萧衡那难听的声音说出的,令他心神因为过于震惊而为之一颤的话语。 “你的那颗,早就被你自己给毁了!”萧衡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甚至还带上了愤怒与肉疼,像是在心疼着那么好的东西就这样浪费在了段千钰身上,像是在心疼他毁了他所想要的东西。 段千钰目光直盯盯地看着眼前像是得了失心疯一样的萧衡,无法言喻的悲伤与疼痛在他心里不断蔓延,直到身子的每一个地方都能切身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的抽痛。 只轻轻一个呼吸,都痛苦得令他想要毁灭一切。 “原来是这样。”段千钰的声音很平静,也很轻,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难怪当年受伤回来之后,他总能感觉到来自身体内的一种违和感,明明应该是完整的自己,但是却又觉得不完整了。 难怪丹田处的伤即使治疗多年都无法痊愈,本该是自己的内丹却莫名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排斥感,留下的病根还需要依靠修罗界的罗生果才能彻底修复。 难怪昔年被叶云卿丢在仙门外的凤鸣剑只有他能够握起,原来是因为他身体里……有叶云卿的气息。 段千钰突然笑了,可是笑意却没能达到眼底,一双璀璨的星眸突然晦暗得陌生,里面还有丝丝缕缕由痛苦编织成的裂痕。 那份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堆积在内心深处,不知该向何处发泄的难受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如洪水般涌出。 萧衡痛恨道:“本该成为祭品的人应该是叶云卿,是我们错把他当成了你,最后才发现你根本就不是清元丹的拥有者!” “啊,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身为一名仙修,体内带着的却是足以成为三界大患的仙魔丹。若不是为了救你,也不至于害得叶云卿身上的另一半清元受到污染,再不能发挥出原来的效果。” 萧衡是真心为这件事而感到难受,简直就像是一个难得的大补品突然没了一半,功效也少了一半,叫他如何能不感到肉疼。 段千钰看着萧衡对他怒骂:“本该堕魔的人是你!倘若今日站在阵法内的,是那个完整的叶云卿该有多好──” “说完了吗?”萧衡还在气愤中,段千钰却突然温声将他情绪打断。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可是萧衡并不将他的愤怒当一回事:“你应该感谢我没有让你抱着遗憾死去,你……” 萧衡的话尚未说完,阵内的段千钰嘴角勾起了一道冰冷的弧度后,竟是出乎萧衡的预料,毫无阻碍地就离开了阵台,甚至还闪身到他面前。 幸好他反应及时,在段千钰的剑不长眼睛地劈在他身上之前险险躲开。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目:“不可能,你怎么能够出来?!” 此事当年便已经试验过,阵法启动后,不论他有没有下手,阵里的人确实应该不能再脱离了才是。 可是,为何段千钰他……?! 段千钰看着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慌的萧衡,又笑了,这一次的笑容里还带上了几分真实的笑意。 像是在夸赞着一位能让他感到骄傲的人那般,段千钰弯了弯眼睛,声音听着有几分危险:“一个能够在飞鸾山布下这等难以破解的结界的人,你觉得,他在阵法的造诣上会比你来得低吗?” 他的声音很是悦耳,可落在萧衡耳里,却犹如惊天霹雳。 是……叶云卿?可是他做了什么?他又能够做些什么? 第68章 叶云卿还能做什么? 自然是偷偷篡改了萧衡早年布下的阵法。 为了预防这一日的到来,叶云卿当年在离开飞鸾山之前,将萧衡整出来的阵型记了下来,然后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将它画在了一张纸上。 阵台之上有无数错综复杂的纹路,大部分的排列方式都只是死阵无法被激活,只有少数才能够奏效。 叶云卿借着阵台研究过不少阵法,大部分只是一时闲着时捣鼓出来的。而对于萧衡当年设下的法阵,因为是在启动的途中被打断的,他并无法整个撤销,只能就着阵法原来的模样,做出一些微乎及微的改动。 为了防止再有人利用这个半残的阵法,再对段千钰下手,他花了不少时间一直在做研究,究竟要做出什么样的更改,才能够让阵法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却有着与原来那个相差极大的作用。 叶云卿做到了,甚至连星月符令都不需要拆除。 “也是,毕竟当年的阵法不是你一人完成的,小小的更改,确实发现不了。” 段千钰看着萧衡不敢置信的表情,笑了笑,笑容有几分讥讽:“萧衡,你看。” “这就是为何你永远也达不到勘破大道的高度。” 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萧衡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恶狠狠地瞪着段千钰,再没有方才仁慈又和蔼的模样。 “你明白什么?你们这些生来就拥有着令人羡慕的天赋的人,你们轻轻松松就能够达到别人花百倍努力都够不到的高度,你凭什么在这里嘲讽我?” “轻松?”段千钰轻笑了一声,眼底尽是冷意,“你又如何得知,我们并未付出相应的努力?” “确实,天赋与自身福德和资质有关,却也是我们经历几世轮回苦修,才在这一世获得了这样的机缘。” “可天道考验艰难,修行路上磨难重重,在这条逆天而行饿道路上,你所谓的轻松,只需动一动手指……你认为存在吗?” “萧衡,不要凭你的一己之见,否定别人的所有努力。” 段千钰握着剑的手微微一抬,视线直直落在萧衡身上:“能成为仙尊,就表示你的能力受到了天道的初步认可。” “奈何,你心性,却毁了你的一切。” “至始至终,毁了你自身仙道的,都是你自己。” 修行之路不易,想要逆天而行,就要面对天道设下的重重考关。萧衡原本已经非常接近捅破那一层束缚着他的界限了,可惜他没能控制住自己,因为着急,所以选了一条不归路。 成功了,就像是走了后门那般,以不正规的方式飞升。可惜,他终究是失败了。 段千钰看向萧衡的目光里,冷淡包裹着怜悯。 萧衡被段千钰的话刺激得陷入疯狂,他拒绝着段千钰说的一切,在段千钰动手之前先一步做出了攻击。 段千钰冷笑了一声,眼神一凛,与他打了起来,直面迎了上去。 萧衡在醒来的这些年里一直藏匿于飞鸾山之中,利用着储物器里的海瀚资源来修复与提升自己的能力。他并不是没有设想过段千钰可能同时在欺骗着他,但按理来说,他应该能够轻松压制比自己要迟上许多年才登上仙尊这个位置的段千钰才是。 可是如今与段千钰交手,哪怕他已经使出全力,竟也只能和他拼个势均力敌。 不应该,这不应该!哪怕段千钰摄取了罗生果,修为得到增长,要追上他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很吃惊?”段千钰从萧衡的表情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嘴边的笑容突然都变得灿烂了不少。 段千钰弯了弯眼睛:“你以为,阿卿改良的阵法只是个摆设吗?” 萧衡才想起,方才段千钰走上阵台时,阵法确实是启动了的,那就表示经叶云卿动过手脚的阵型依然是个活阵,是会为阵中之人带来一些效应的阵法。 难道是……? 虽然经过了改动,但这到底还是借助了天地与星月之力的大型阵法,自然有其功效在。 段千钰在走出阵法后将会遇到的状况,同样也在叶云卿的考量之中。所以他在做阵法改动时,不仅仅是想着要护段千钰平安,同时还要赋予他足够的自保能力。 倘若有朝一日,段千钰又被迫走上阵台,那他希望他可以乘着万千光辉,哪怕只有短暂的时间,只要能让他应付那些想伤害他的人,就足矣。 “确实,按照常理,我是不应该有能力与你抗衡。”纵然他天赋异禀,但萧衡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境界尚有些许差别的情况下,他在对上萧衡的胜算其实不算大。 段千钰思及此,又是一笑,笑得有些挑衅:“可是我有阿卿啊。” 轰的一声巨响在飞鸾山深处炸开,形同鸾鸟头型的峰顶上,相撞的能量上升至半空,然后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激得远远都能看见飞鸾山上雪崩似的场景。 两位仙界大能在飞鸾山打了起来,打得惊天动地,千百里之外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他们强大的能量,就连平和的山海仙境内的龙族都感觉到了源自海底的震动,纷纷冒出了水面,朝着飞鸾山所在的地方发出了龙吟。 深林之中的飞鸟灵兽们都惶惶不安,或是四处奔走,或是焦虑暴躁,或是飞舞乱窜。 仙尊是主宰着仙界之主,降福于大地,能通感大道,生息与仙脉同存,与天地共存,元神的喜怒哀乐对仙界能够造成一定的影响。 仙界中的众生灵们在这一刻,都能深切地通过自然的变化,感受到来自于他们仙尊大人的怒火。大风四起,层层阴云聚集,带着排山倒海的滔天气势。 段千钰当然生气了,他只要想到叶云卿这一路来可能背负着多大的痛苦,他就恨不得想要将萧衡碎尸万段。 “没用的,段千钰。即使你获得了力量上的增强,可你一个人要如何顾及仙殿,乃至整个仙界呢?”萧衡却在肆意地笑,“妖王与他的子民们很快就会闯入仙界,他会与我藏在仙殿的内应里应外合。已经被摸通透的,关于仙殿的一切防护,都将会被轻易摧毁。” “而我,将会在这里,亲手击败你!”萧衡注视着他问,“如何?你想分神过去帮助他们吗?倒也不是不行,可这得削弱你本尊的力量,就更有可能被我杀死了呢。” 段千钰挑了挑眉头,甚至还看了一眼天色:“啊,按你所预想的,这个时辰来看,妖王和他的兵马应该已经到达仙门口了吧?” “需要分神关注的人可能是你,我猜,妖王和他的人现在还卡在交界处,不知要如何才能过来呢。” 段千钰见萧衡逐渐变了脸色,心中觉得好笑:“萧衡,你是被关在飞鸾山太久了,所以不知外界世事如何了吗?” “我,是你说想套就套得到的?”段千钰说着,又轻轻‘啊’了一声,“还有,你说的内应,该不会是你亲爱的弟弟萧海吧?” “你以为,像我这种掌控欲如此之强的人,为何会让他在我去魔界的时候代理仙殿事务?”说着,他又是一笑,“自然,是为了要钓大鱼啊。” 此时,距离战场非常远的仙殿处—— 萧海和他带着的人,在想出门的时候被挡在了主殿的出口。 挡下他的,是慕秋阳和顾楠风。而本该听从他安排的人,不晓得为何在一瞬间突然叛变,将他与那些真正能够信任的亲信全都押了起来。 顾楠风微笑不语,慕秋阳气势颇为嚣张高昂地取出了段千钰给他的万能仙尊之令:“见此令同见本尊,萧海仙君,你和你手底下的兵将们企图背叛仙殿与仙尊大人,我们现在要将你们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萧海也微微露出了一抹笑容,丝毫不见惊慌之色,只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那些反叛者,本该是他融入林天鸿大军里,以及其副将底下的人马。显然,他们也已经被制服了,甚至可能这中间还换过一波他不知道的人。 顾楠风面向着他,轻语:“这件事,等天鸿师叔回来后,你可以好好问问他。” 至此,萧海的神情才终于有了点变化。 许久后,他才了然地用着感慨的语气说:“原来,他和仲远都已经知道了啊。” 而另一边,在仙妖两族的交界处,浩浩荡荡地带着庞大的妖族大军,想从另一条隐蔽的路线瞒过魔界大军入侵仙界的妖王,被两方不同的人马给挡了下来。 以易灼为首的魔君们,几乎是将自己宫中的魔族兵将都带了过来,在人数与气势上绝不逊色于妖族大军。包括魔殿的弟子们,也在顾弈南和君心月的 易灼没有搭理妖王瞬间大变的表情,而是朝另一波几乎与他们同时到达的人马看去,然后对着领在前方的一位粉衣女子打了声意味深长的招呼:“小仙姑,又见面了。” 云绫心情复杂。 当年任她欺负的小狐狸都长那么大了,道行甚至比她还要高,气! 云绫没有回话,倒是收到段千钰指令来支援她的宿星寒轻哼了一声:“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们竟然还得与魔族联手。” 易灼边上那位正在逗弄着怀中蜘蛛的,美艳而又阴柔的女子阴测测地笑了笑:“劝你们还是早日习惯的好,毕竟咱家魔尊大人与你们仙尊都是那样的关系了,哪日魔族与仙族握手言和,或许都不是什么奇事。” 宿星寒眯了眯眼睛,语气有几分不爽:“别想了,这是不可能的事。” 女子抖了抖肩,继续用手指逗了逗正趴在她怀里玩闹的大型蜘蛛宝宝。 易灼适时道:“有什么事稍后再作争论,眼下,还是赶紧先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烦给处理了吧。” “魔界,你们……叶云卿竟然欺骗了我?!” “欸?把话说清楚,是谁先骗了谁呢?”顾弈南啧啧了几声,“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报应的好,竟然窝藏了萧衡那样的小人,你怕不是不知死。” “虽然我看段千钰不顺眼,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段疯子的性格我了解得很,要杀那自然是得光明正大地杀。你以为你小女儿为何会死?为了不让你抱着遗憾,我前些日子忙进忙出,最后才从苍牙口中帮你探到的消息。” “苍牙说,萧衡老早就盯上你们妖界了。小公主的天资应该也挺不错吧?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疼爱她。可惜啊,这事情让萧衡知道了,你认为他能放过这个可以增加他功力的大好机会吗?” 妖王顿了顿,随后又猛地摇头:“你们别想骗我!柔儿死的时候我们检查过她的身子,直到最后一刻,她妖丹都还是完整的!” “这样啊。”顾弈南扬了扬下巴,“等萧衡死后,你再回去看看你小女儿的妖丹,是否真的还是完整的吧!” 仙魔两界共同阻拦,妖王的大军自然无法按照计划的那般顺利进入仙界,而是被挡在了界外。 这些事,萧衡都还不清楚,却也能从段千钰的话语和表情里猜到了些许。按照他的计划,仙殿应该在萧海和妖王的帮助下成功被突破,而他就算在这里成功把段千钰杀死,回头也可以再和其他人说,是段千钰先起的杀意,他不过是为了自保。 哪怕事情败露,只要他成功从段千钰身上获得能量,就可以立马脱离这一方小世界!可是现在,他看见他的梦,又像当年叶云卿和无明闯入那般,再次离他越来越远。 “段千钰!!!”面对段千钰老神在在的模样,萧衡彻底失了控。 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谁都没能从谁手里轻易讨到好,但段千钰又看见萧衡发起了疯。 见他好似获得了失心疯般地笑着,他没忍住想,应该好好让叶云卿身边那谁来看看,看看谁才是真的疯子。 “这是你们逼我的!”不,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他还有机会! 随着萧衡的话落下,飞鸾山周围继结界消失后,突然又窜起了一圈不断绕着山转动着的金光,上面还飘浮着许许多多细小的上古文字。 段千钰微微皱了眉头,不知萧衡又留了什么后手。 “飞鸾山是仙界的命脉所在,仙界大运都掌握在此处。我确实不得不佩服你这些详细的策划,可是,为了达成我的夙愿,我又怎能不为自己留些后路?” “我以整个飞鸾山为阵眼,布下了天地绝杀阵!如今我启动了阵法,飞鸾山就会主动连接天地的能量,到时候,仙殿就像是被我轻易在手中把玩的玩物。” 萧衡愤怒地注视着段千钰,嘴边却挂着与情绪相反的矛盾笑容:“我欲它生就生,欲它死就死!” 这是他花费了毕生绝学制造出的法阵,反正他若是无法成功突破,那就让仙殿的人一起陪葬吧!他要段千钰后悔,在仙尊的生涯中永远都要背负着那么多条人命。到时候,看看天道是否还会拥护着他! 段千钰并不擅长法阵之类的事务,他没能阻止萧衡动手,那些金色的光芒很快就化成了无数条细长的流光,环绕着飞鸾山转动,像是有源源不绝的力量从地底下窜出,欲化作另一股带着杀气的能量,摧毁另一方天地。 段千钰可以感受到脚底下的土地在震动,而作为与仙界有着联系的人,他的心脏也正在剧烈加速,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危机。 他猛地抬头看向萧衡,见他另一只眼睛彻底被红光占据,见他不再有昔年仙风道骨的模样,见他真正沦落成了一位大魔头。 萧衡固然重要,但仙殿里还有千万条性命需要护着。 然而萧衡似乎看出了他想要溜回去仙殿的念头,提着武器又再次与他打在一起,气势汹汹,谁也不让着谁。 他并不担心自己真的会败给萧衡,但若想解决这个人,却是一场持久战。如果仙殿真的出了事,那他绝对无法赶回去救人。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飞鸾山周围涌动的能量却像是没能彻底完成凝聚,似乎被另一股力量给挡了下来。 银色的光芒,像是要与这一片茫茫大雪融合在一起,冷冽,可又有着无尽的柔和。 段千钰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他看着眼神同样有几分茫然的萧衡,突然笑了:“差点忘了,阿卿还在山里。” 飞鸾山一处隐蔽的石窟深处,穿着一袭红衣的叶云卿跪坐在地,衣摆在暗色的石地上摊开。洞窟里深处有好几颗能够散发着天然幽蓝色光芒的晶石,才不至于让此地昏暗得看不清。 看清之后,却能发现此地灵气充裕,环境虽然简陋,却莫名幽静得让人感到舒适。 叶云卿的面前有一座墓碑,上面刻的,是无明的名字。 刚拆了结界的叶云卿,脸色看起来还有一些虚弱,但不至于像萧衡预料的那样,浑身失力得连半点能量都使不出来。 没有谁是停滞不前的,当有天赋的人又付出了比别人更多的努力,自然会获得比别人预想得要高的成就。 叶云卿从结完结界后就来到这个,偶尔会过来祭拜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地方。他就那样安静地盯着自家师父的墓碑看了许久,直至感受到飞鸾山的震动与异常。 他轻蹙了一下眉头,感受到阵法的力量后,缓缓将目光从墓碑上收回。 他于阵法上的一切成就,都是由无明亲自带出来的。他和段千钰的师父,虽然修习的也是剑术,但实际于纯武力而言算不上特别出众。可是他于阵法上的造诣,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就连当年封印飞鸾山的结界,还有对段千钰记忆的封印,都是在他帮助之下才能够完成。 叶云卿抿了抿嘴,然后垂眸微微抬起右手结作剑指,指尖在石地上轻划,唇瓣微动。 “天乾,地坤。” 斗法上他无法亲自帮助段千钰,但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去对付萧衡,他还是能够办到的。 在段千钰牵制着萧衡的同时,叶云卿也正在试图化解萧衡那丧心病狂得想要毁掉仙殿的阵法。这是萧衡自行研究出来的邪煞之阵,对他而言破解需要一段时间,但他倒是挺享受这种需要动脑筋的事情。 段千钰和萧衡的打斗在飞鸾山上持续了好几日,就连原先还在悲伤的林天鸿和陈仲远突然都开始感到麻木,甚至在扎营的地方下起了棋,盘盘道,一起讨论修行上的心得。 至于后来冒出的金光,他们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但后来发现那光芒就只是不停地在山周围环绕,甚至还与另一波银色的流光碰撞着,并没有为仙界带来实际上的影响,于是就逐渐放下了心。 段千钰与萧衡的打斗持续了很久,萧衡并不是一位他能够轻易就拿下的人,双方身上都积了不少伤,飞鸾山上的雪都不知崩了好几回,山石也被砸出了许许多多的窟窿,深谷里四处狼藉。 奈何萧衡最终还是败了,甚至被段千钰毁掉了身上所有的经脉,只能跟个废人一样瘫倒在地。段千钰的情况并没有比萧衡好多少,但至少四肢健全,内伤不至于太过影响丹元。 他握着剑缓步走到萧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露出了一抹好看的笑容:“我说过,你赢不了。” “因为,我有阿卿啊。” 无数伴随着魔气的剑影在他身后打转了一会儿,在确认了俩人之间的争斗终于分出胜负后,它才止住了对萧衡的攻击,紧绷着的能量顿时化成虚弱的魔气消散,似乎施法的人也到达了极限。 在段千钰与萧衡僵持的当儿,叶云卿耗费了好一段时间与精力才成功把萧衡不够成熟的阵法化解。察觉到两个人的打斗不知还要进行多久,他便消耗了最后的能量,远程辅佐了一下段千钰。 段千钰倒也没叫他失望,给他小小的辅助,他就能够将所有的力量最大化去利用,才终于让萧衡在身心崩溃的情况下,成功被他击破了最后的防护。 萧衡盯着段千钰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张了张口,却只能吐出满口鲜血,说不出只字片语。 段千钰并没有就地将他杀死,以他那大魔头一样的行事作风,这人,他怎么都得带回去仙殿好好折磨一番才行,哪能就让他轻易解脱? 反正,萧衡现在已是半个废人。 银色的辉光在他周围散去后,在阵台上留下了一个东西。段千钰原地调整了一会儿的气息,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去,目光触碰到安静地躺在阵台中央的东西时,微微颤动。 他站在原地不动静默了许久,才又迟疑地卖出步伐来到那一物的面前,屈身跪下将那个只有巴掌大小的东西捡起。 是他当初骗着叶云卿带在身上的岁时花。 段千钰眼里的光芒正逐渐凝聚,还带着一丝丝温柔的疼惜与不舍。 花开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朵花的真正意义。 第69章 “对了千钰,等你把这除妖的任务完成之后,顺路去一趟飞鸾山,本尊和你几位师叔伯会在那里等你,还有另一件关乎仙界的重要事务,需要你帮个忙。” 段千钰当年被萧衡交代了一项需要外出的除妖任务,他当时主要相中了除妖的地点附近,正好有他可以找材料,制点东西送给叶云卿的地方。 他为了这件事烦恼了好一阵子,如今萧衡派遣下来的任务,就等同于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萧衡那一番话,是在他准备离开的前一刻向他说的。 萧衡一直以来给所有人的形象一直都非常正直,也是一位循规蹈矩,办事能力等都叫人敬服的仙尊。 仙殿众人都尊敬着这位极有潜力的仙尊,包括段千钰在内。尤其他师父与萧衡从前是同门师兄弟的关系,待他们这些弟子也非常认真严厉,所以他从未怀疑过萧衡的话。 对他们这些入仙门的弟子而言,仙尊既然受了天道认可,说的话就是命令,也是他们追逐的目标。 于是,段千钰揣着任务牌,先把要给叶云卿制作东西的材料拿到手,然后才往一座雪山处把在那里为祸,甚至影响了下界的妖兽逮住,与他战了几日才终于将他降服。 这项任务是只被派遣给他一人的单独任务,也能视为仙门弟子的一项考核。叶云卿在前阵子同样领了这样一个任务,不过比起他把妖兽解决后的狼狈,叶云卿的任务却顺利多了。 阿卿一直都很厉害,段千钰想道。 叶云卿虽然总是默默跟在他身边,行事作风低调,从未抢夺过他的光芒,以至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可是只有他清楚,叶云卿真正的能力甚至可能比他还要高,是他见过的,最适合仙道的人。 他并不会嫉妒,甚至还有些欢喜,这样的叶云卿,真正的叶云卿,只被他一人知晓与了解。 他如此喜欢着他,喜欢得想要将他彻底占据,不让其他人触碰与接近半分。只可惜叶云卿在他眼中实在过于冷淡,看起来甚至像是一位永远也不会对谁动情的无情绝欲之人,所以他迟迟都没有向他表露过心意。 前阵子又有仙门中的女子向叶云卿表明了爱意,虽是被他给拒绝了,但段千钰内心开始有了危机感。他考虑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尝试踏出那一步。 反正叶云卿与他关系极好,他了解他的性子,哪怕最后被对方拒绝了,他总有办法能让他不继续回避他。 甚至迟早有一日,会让他落入他手中。 段千钰总是如此的自信。他利用养伤的时间里,亲自把弄来的那块灵玉雕刻成了玉簪子,等自觉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了,才烧了一张萧衡给他的通信符,与他们在飞鸾山相聚。 他看见萧衡和几位熟悉的师叔伯,他们在飞鸾山入口等候他,然后神秘兮兮地将他带到了深处。 那是段千钰第一次见到传说的那座,位于飞鸾山之中的阵台。上面确实承载着一种神秘的上古力量,甚至超越了他一直以来接触过的。 见到阵台的那一刻,段千钰在想,若是让喜爱钻研阵法的叶云卿见到了,肯定会非常高兴。 “不知,仙尊将我带到此地是为何?”段千钰询问道。 周围人的表情都有些严肃,却是让他莫名感到了一种不知从何处升起的不安。 “千钰啊,我也不怕告诉你,或许再过不久,这仙尊之位就该换人当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你们这群弟子,你是我在所有人当中,见到的,最具有潜力的那一位。” “成为仙尊需要接受天道的考验,在那之前你必须承接仙脉。飞鸾山可说是仙界主心般的存在,只有站到这个阵台上,再由我们几人施法,才能够让你顺利接了这条脉。” 面对萧衡的这番话,段千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确实,既然踏入了仙道,只要稍微有野心的人都会希望能够越走越高。他不否认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也的确想过要争取那个位置。 出生于名门望族,他非常了解权势与力量有多重要,即使在仙界也如是。 在沉默之后,段千钰却轻轻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 “我觉得阿卿比我更合适。” 叶云卿的仙骨与品性,是连他都为之折服的。他从未见过心性如此优秀与坚毅之人,就像是前方有再大的磨难,哪怕他已经走得遍体鳞伤,也能够强忍着翻越,进而达到另一个高度。 段千钰的让贤之心很是坚定,不论萧衡如何游说,威逼利诱,他都没有想要与叶云卿争夺那个位置的意思。 然萧衡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让他承接什么仙脉而来,在见到这个借口对段千钰而言无用之后,他也不再与他多费口舌。 萧衡与周围几名仙君交换了眼色,随即段千钰就见到他们将他团团包围,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计。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明白,平日里在仙殿中对他们诸多疼爱,用心教导与爱护的几位长辈,怎能一瞬间就变成了魔鬼。 当年的段千钰仅凭自己一人,自然是斗不过修为都比他高的几位大长辈。他在反抗未果,并被他们打伤后,被强行押到了阵台上。 “千钰,你应该感到光荣。”萧衡边启动着阵法,边眯眼对他说道。 “你的牺牲将会成就许多人,甚至还会为仙界带来历史性的贡献,让许久不曾再有过脱离大道之人的仙界,多添这么一笔,何不美哉?” 萧衡当时的模样还是正常的,他留着有些长的胡子,五官看着依然显得如此和蔼,就连脸上的那点皱纹,也像是慈祥的象征。 但段千钰却发现,对方的心是黑的。 他瞬间就明白了萧衡几人的目的,敢情是他身上竟有他们所寻求的,能够成为他们提炼力量,帮助他们突破甚至飞升的东西。 他没忍住嘲讽地笑了一声,心想自己活了那么多年,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一个宝物。他只从无明待他与叶云卿的举动来看,猜测过叶云卿天资不凡,甚至是很可能会成为心怀不轨之人的目标的体质。 为此,他在无明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也顺着这条线,一直尽心尽责地护着作为他师弟般存在的叶云卿,就害怕他哪天被人给盯上了。 被押到阵台上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瞬间想过,萧衡他们的想找的东西会不会其实是在叶云卿身上,却阴差阳错将他误当成了目标。 若真是如此,他倒松了口气。 怎能让叶云卿面对这群让人厌恶的家伙呢? 阵法的功效原本就是对目标的一种摄取,当阵中的能量落在他身上时,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就像是身体内的经脉正在被一只只无形的手强行剥离,凝聚于丹田的灵气都在等着被人抽取,甚至元神都受到了压制,准备成为别人吸食的食粮。 就在段千钰痛苦得跪倒在地时,远处忽然来了人,话不多说就朝着他们施法的方向做出了攻击。是幸得几位负责守着阵法运行的仙君将攻击拦下,萧衡才险险没有被打断。 “把我徒儿放了。”来人穿着一袭更胜霜雪的白衣,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的长发随着寒风飘扬。 哪怕他看着是一位弱不禁风的老者之姿,可身上的气势却连周围突起都暴风雪都无法影响他分毫。 段千钰吃力地抬头,透着模糊的视线见到了难道熟悉的白色人影。 那是他和叶云卿的师父无明。其实他年纪比在场的萧衡还要小上许多,明明可以维持住那能够吸引无数人爱慕的成年男子模样,却偏偏总是要化成这副风中残烛的样子。 段千钰问过他原因,他却只很轻地回答一句:“斯人已逝。” 无明的道行很高,心性比在场所有人都要来得通透,区区几位仙君根本无法将他拦下。 眼看着他已经开始出手攻击阵台上的法阵,乃至施展在段千钰身上的能量都突然断裂,萧衡表情顿时变得狰狞无比。 “无明,我可不会让你坏了我的好事!”他将阵法交于其余几人帮忙维持,自己则是亲自下场,与无明打了起来。 段千钰当时心里挺担心,哪怕他知道自家师父也挺强,但是在受到天道庇佑的仙尊面前,甚至还有其他几位道行颇深的仙君帮忙一起对付着,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无明在段千钰和叶云卿成长起来后留在殿内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甚至好几年都见不着人。 包括这一次,也是时隔多月,段千钰再见到的他。他似乎很独来独往,平日里也不见与谁交好,同门之间也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这点与叶云卿倒是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事实证明段千钰的担忧是正确的,无明和萧衡几人搏斗了许久,但还是逐渐落了下风。这件事无明心里也清楚,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胜利,只是想借着空隙去摧毁萧衡的法阵。 这一点他倒是办到了,阵台上的阵法被他破坏出了一个缺口,束缚着段千钰的能量瞬间断开,而无明也为了这个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段千钰抬头看了萧衡一眼,心中有股郁气正在聚集,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冲破一直束约着它的牢笼。 “……仙尊,有些不对劲!”阵法断了开来,但方才帮忙萧衡维持阵法的几人却突然面露纠结之色。 原本想要走向无明的萧衡在听见这句话后蓦地回过身,皱着眉头朝阵台过来:“怎么了?” 其中一位仙君迟疑道:“阵法虽然被打断了,不过我方才在它断开之前,发现了连接在段千钰身上的能量,并不是我们想要的。” “也就是说,阵法本身与他体内的能量有些相斥,强行运行也许可行,不过需要再做出调整,但显然……段千钰身上,并没有我们想要的清元丹!” 萧衡也疑惑了:“清元丹不在他身上?!不可能,我观察了那么久,而他也确实最符合清元丹的人……等等。” 段千钰见他朝自己投来像是惊觉到什么的目光,唇角微微一扬,轻笑了一声。 “……是叶云卿!”萧衡气得满脸通红,又像是意识到什么那般,转身朝刚撑着身子站起身的无明看去,最后扶额大笑,“好啊,原来是你们二人把我给蒙骗了过去!” 萧衡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叶云卿,倒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将目标锁定在叶云卿身上。奈何无明与段千钰这两只狐狸,竟然将周围的人防得那么紧,但…… 萧衡却又很快否决了对段千钰的猜测:“不,不应该,我曾在段千钰身上做了测试,他体质确实对那股能量产生了反应!” 倒是有旁人一语将他点醒:“按你先前说的那个测试,应该不止能够测出清元丹吧?” “确实是还有另一个可能性。”萧衡说着,视线阴沉沉地看向了段千钰,“只是,我没想过这两种世间罕见之体,竟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他缓步走到段千钰面前,提着他衣领将他抓起,眯眼冷笑:“可若换一个角度想,却也合理。” “清元原本就是为了降服十恶不赦的大天魔而现世,这么一想,你体内含有那天魔种也不稀奇。”萧衡话刚落下,突然又遭到了段千钰猝不及防的偷袭,为了躲避而松开了手。 段千钰在那之前对自己内丹的情况一无所知,无明从未将此事告诉他。也许是受到了阵法的刺激,他当下确实能够感受到有另一股火烧一样的能量正在他丹田处运转,甚至在疯狂涌动,企图冲破禁锢着它的那一层东西。 与之相搏的,正是他体内的仙气。 那种感觉非常神奇,也很令人感到痛苦。就像是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能量在他体内碰撞,甚至好似在进行一种殊死搏斗。 输了,就会被赢的那一方彻底占据。 段千钰有些茫然地看向了不远处的无明,白发苍苍的老者神情严肃而又复杂地望着他:“守好你的本心,不要被一时的怒火与欲望剥夺了你的理智。” 却是没有否认萧衡说的那番话。 天魔种,凡是修仙的弟子都曾听说过。它与萧衡提到的清元丹一样,本该只存在于传说。 清元乃天道清气化生而成,降生于仙骨深重之人体内,此人注定要踏上仙道,更甚者将会看破红尘摒除一切七情六欲,最终跳脱轮回超脱这一方小世界,是与天道融合,又或是到了另一个更高层次的世界。 与之相反的是天魔种,身怀此魔种之人一旦堕入魔道,将成为三界浩劫,是注定要统领魔族,为祸天下的存在。据闻,唯一能有机会制服怀天魔种出世之魔的,便是那生有清元丹之者。 这两方,注定为敌,一生相杀,直至其中一方倒下,方能休止。 段千钰意识到此事,呼吸都沉重了许多,心头处有股像是被撕裂开来一样的疼痛在蔓延。 “他的魔种还未出生,若能与他体内清气炼化融合,倒也不是不能利用阵法让他成为我们提取能量的药炉。”有仙君在旁提醒道。 然而段千钰是个硬骨头,又有无明在边上为他助力,萧衡他们想将他这越是紧逼就变得越发凶狠的人拿下用来炼炉,是无法能够轻易办到的事。 初时,哪怕段千钰心里的怨愤再大,也好好听从了无明的指示,没让丹内蠢蠢欲动的天魔种翻生做主。哪怕他身子已快撑不下去了,也时刻惦念着叶云卿,没让自己魔化。 想把叶云卿追到手已是一大难题,他不想到最后俩人再见面时,只能刀剑相向,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真正戳中了他怒点的,是萧衡他们几人竟盘算着在将他和无明解决后,还要把手伸到叶云卿那里。萧衡不仅要再重复用在他身上的计划,甚至还想让叶云卿以成为炉鼎的方式,成为他们几人提取能量,来达成自己私心的泉源—— “你们敢碰他试试。”段千钰再抬眸时,其中一只眼睛逐渐被红光覆盖,脖子处还有暗红色的纹路不断攀升,像是有某股带着邪煞的能量在他体内扩散。 无明气喘呼呼地站在一旁,吐出的气息里带着浅浅的叹息。 “终是没能躲过这一劫吗……” 甚至不需要心魔的引导,段千钰只在将天魔种释放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有一股天生被赋予的强大魔力在他体内流窜,驱逐着那些束约着它的清气。凛冽的气势在他周围升起,那一瞬间,段千钰更加明确认定了自己若是修魔,恐怕将能走得比仙道更长远,更要强大。 堕魔是一件痛苦的事,他眼里带着一丝丝的挣扎与不舍,却又被另一股决绝覆盖。 段千钰想起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倘若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想要保护叶云卿,可是又不愿与他为敌。他可以感受到正在自己体内涌动的力量,甚至能够预想到它在未来将会变得多么强大,如今的一切理智,极可能在未来迷失于这股黑暗又强大的力量之中。 他很有可能会在未来,亲手杀死自己所爱之人。 既然如此,不如由现在的他,先终结这些可能性。 萧衡等人原以为段千钰放任自己入魔,是为了要提升自己的力量,来借此将他们反杀。若当真如此,他们还要笑他实在过于年轻。毕竟以他当时的修为,哪怕入了魔,也未必能够将他们几人打败。 然而他们都错了。 入魔只是段千钰的一个引子,他的目的是为了激生天魔种,在它彻底出现后,利用它本身就蕴含着的强大力量,以自爆内丹的方式给予他们重击。 如此强大的杀伤力,就连不在他们打斗范围内的无明都遭到了冲击,飞出几十尺之远。 他捂着胸口吐出了一大口血,微微抬头看向段千钰的眼神却充满了惊疑。 这就是为何叶云卿在赶到的时候,萧衡他们几人已是负伤状态。 段千钰内丹虽毁,可天魔种的魔气早已渗透他全身,哪怕侥幸存活下来,也注定要成为被仙界唾弃的魔头。 他躺在阵台上,看着虽然像是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重伤得动弹不得,可实际上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段千钰想起他当时见到叶云卿踏雪而来,他脸上的神情依然如此平淡,但是那双漂亮的星眸里,却突然变得一片黯淡。 叶云卿就那样与他隔着一小段距离,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段千钰心里有些紧张,他害怕还未死绝的萧衡等人,会趁机再对叶云卿动手。 也害怕迟来的叶云卿,会误会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再起身,用尽最后的力气,要那些人彻底断绝了性命。 哪怕要与他们同死,他亦无悔。 萧衡与其余的仙君们以为叶云卿什么事都不清楚,其中一人撑着虚弱的身子跌跌撞撞站起,指着段千钰怒斥:“云卿,你来得正好,瞧瞧你的好师兄好同门,没想到竟是身怀天魔种的极恶之徒,我与你几位师叔伯差点就被他给害死了,你师父竟然还想包庇他!” 叶云卿僵硬着动了动头,在许久的安静后终于开始有了动作,却被边上的无明抓住了手臂。 无明用着沙哑的声音说:“不可,你若再此时动手将他们杀死,是要背负因果的。” 叶云卿眸光微动,眼里这才稍微有了一丝活气:“师父,您说过我丹中的清元能够救人,也说过被它蕴养出的丹壳能够吸收这天地间一切之气。” “弟子再向您确认一遍,此话是否为实?” 无明手骨一颤,瞬间明白了叶云卿这话的意思。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此乃确实,但……你可想清楚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叶云卿将无明搭在他手臂处的手拿开,提着剑,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越过了段千钰,使出了超乎众人预期的力量,像是捡了个大便宜一样,把那些早已重伤得几乎毫无反抗能力的几位大前辈给杀了。 他的眼神冷冽而无情,但是他们在临死之前,却依然用着贪婪与可惜的眼神看着他和他身后的段千钰。 那是叶云卿第一次,在这些熟悉的,又尊敬的长辈脸上,见到让他感到难受得作呕的表情。这样一张张丑陋的面孔,成了他心里盛怒之下的极大阴影。 段千钰身子动弹不得,他只能听见来自另一边,持续了许久的争斗。 等叶云卿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已经落下了不少伤。他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将插|在自己背上的短刀用力拔出,也不知在此之前与无明商量了什么,后者也撑着虚弱的身躯来到了他身边。 段千钰有种让他极度不安的预感。 他听见无明询问着叶云卿是否已经想清楚了要这么做,他看见叶云卿抬手凝聚着力量缓缓朝着自己丹田所在之处过去—— 他听见叶云卿用着最平静的声音说:“师父,对徒儿来说,这世界上,没有比段千钰更加重要的东西。” 大概是内心的惊慌与愤怒给予了他力量,在这种情绪几乎要失控的情况下,他在叶云卿惊诧的目光下,紧紧抓住了他凝聚了力量的那只手的手腕。 像是最后的力气都搭在那一处了,段千钰的心里有无数的恐惧与悲伤在蔓延,他总觉得只要放任面前的人如此妄为,他似乎就会离他而去了。 他想要开口,想要拒绝,可是花光所有的力气,都只能微微动了动嘴唇。 叶云卿的轻轻搭住了他抓着他的手,轻而易举就将他的手挪开,无视了他的拒绝,一意孤行。 他眼睁睁看着鲜血将他的衣裳染红,看着惊人的血量渗入了雪地,看着他脸色变得苍白,却没有因此而露出过任何痛苦的表情。 看着他,将自己珍贵的清元丹替换到他身上,再毫不犹豫地把他体内的魔气全都摄走,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连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 叶云卿浑身清气,乃至于筋骨都几乎由仙气塑造,段千钰不能想象这个过程究竟会为他带来多大的痛苦,而他却无力拒绝。 他突然开始后悔,如果他能忍耐住自己,不将天魔种放出来就好了。 段千钰无声注视着叶云卿,眼里的怒意就像是一只纸老虎,无法为叶云卿带来任何震慑。魔气入体时,他看见平日里几乎不怎么有过笑容的叶云卿,唇角忽然轻扬,连那双冷淡的眼睛都弯起了极浅的弧度。 墨蓝色瞳孔里的星光如水一样化开,拼凑出了内敛的温柔与爱意,最后从他逐渐被红色浑浊的光芒覆盖的眼睛里褪去。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那双曾于无数个夜晚出现在他梦里的星眸。 段千钰的心脏因为记忆的释放而抽痛不已,不仅头痛欲裂,甚至连四肢都要失去了知觉,只能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防止心的跳动因为那难以承受的痛而停止。 温热的泪水,在他被寒风吹了许久而变得有些冰冷的脸庞滑过的感觉,如此清晰。 原来他和叶云卿,早于多年前相爱。 第70章 萧衡躺在地上,身体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几经辛苦才能挪动手指分毫。 不等他稍微恢复过来,一块几乎有他半个人大的巨石不知从何飞来,直接重重地往他胸口处砸去。 胸前肋骨碎裂的感觉如此清晰,他整个人像是受到了激烈的冲击,猛地一咳,吐出一大口血来。昏沉之际,他看见一道蓝白色的高大人影缓缓朝自己走近。 他连冷笑讥讽对方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岂知来人却蹲下身,掐着他双颊强迫他张口,往他嘴里塞了一颗入口即化的丹药。 草木般清新的力量在他身体里化开,受损的经脉与五脏六腑都在以非一般的速度复原。他眸光惊喜地看了段千钰一眼,想着仙道之人果真心里都留有那一分同情,只可惜往往都是这一丝的心软害惨了他们自己。 段千钰从萧衡的眼睛里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后,在他受损的经脉修复得七七八八时,忽然又抬起手掌凝聚了灵力,猛地朝他丹田处拍去。 “啊——!”难以言喻的疼痛刺激得萧衡的大脑瞬间空白,只能发泄般地扯着粗哑的嗓子大喊。 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逐渐被周围的风雪带走,没能传到山外。 段千钰和善的微笑落入萧衡的眼里,恐怖得就像是见到那年未能彻底出世的天魔。他眼眶微红,眸中的星芒因为愤怒,似是化成了点点火苗,在无边无际的深邃之中燃烧。 “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大魔头。你招惹了一位这样的疯子,难道还想着能够轻易得到解脱?”段千钰轻声笑道,袭击了萧衡丹田的手,却毫不犹豫剖开他腹部,在萧衡凄惨的叫喊声下,面不改色地深入掏到了他的内丹。 “阿卿当年曾遭受过的痛苦,怎能不让你百倍偿还?” 萧衡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他错了。 那本该为祸三界的天魔,早在段千钰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现世。 在飞鸾山之外守候了许久的林天鸿与陈仲远,自山里的打斗停止后就一直在等着结果,心里是有些纠结又有点担心。 作为萧衡过去的挚友与同门,他们担心段千钰下手过重,一时没能控制住怒火把人给打死了。毕竟他们虽然稍微了解了这些日子以来所发生的事与萧衡有关,但终究尚不清楚当年事情真相,所以在配合段千钰的时候也请求过他,希望他不要立刻将人杀死。 另一边,他们也担心着倘若萧衡真的变得如此十恶不赦,那真让他如愿将段千钰杀死的话,那…… 几人正忧心着,就见一人忽然从飞鸾山的方向走来,手上还拖着另一个人。远远看去,他们仿佛以为自己在那瞬间见到了什么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还是恶修罗。 段千钰将看起来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萧衡摔到他们面前,面上是他们几人不曾见过的冷意。 “把人看着,别让他死了,我要他活着受罪。”语气寒凉地说完这句话之后,不知为何,他又转身往飞鸾山的方向回去,林天鸿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住他。 陈仲远摇头叹了一声,再看向虚弱地趴在地上的萧衡时,情绪复杂又难过。 上一次见面,几人明明还一起在那儿把酒言欢。 当一切都再次归于平静,叶云卿闭着眼睛调息了一小会儿,才又睁开,任浅淡的流光自眸中散去,然后才缓缓抬手,在面前墓碑上的刻字处轻轻抚过。 无明确实是他亲手杀死的。 当年,他狠下心无视了段千钰的拒绝,硬是将他魔气全揽到身上后,身体就开始出现了堕魔的印记与迹象。 段千钰记忆的尘封,是他在无明的帮助下一起完成,无明甚至还指导了他要如何布下那庞大的结界,将充斥着悲伤与怨愤的飞鸾山封锁起来。结界大部分的能量都依靠无明的灵力才能够形成,显然,他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来布置了这么一个结界。 毕竟在与萧衡等人打斗的过程中,他早已被狠心的萧衡重伤了根基,哪怕能够侥幸存活,能力也将大不如前,甚至很可能会后退,直到最后变成一个废人,再无缘仙道。 倒不如临终之前,再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为师最后只能再帮你这么一次了。” “拿着你的凤鸣,把我杀了。” 叶云卿握着剑的手正在微微颤抖,因为魔气在身子里扩散以及清元丹的消失,本该作为本命武器的凤鸣已经开始对他产生了排斥。 他盯着无明,眼里满是纠结,无法轻易下得去手。 无明却用着坚定的目光对他说:“既然你已入魔,那便要进入那浑浊紊乱的魔界。云卿,那处与仙界不同,你若狠不下心,死的那一个将会是你。” “身为我的徒弟,哪怕入了魔道,也得成为最强的,能够护住自己的那一个!” “弑师叛道这一个因果大罪,是为师赠你的最后一份礼物。” 墓碑上的冰凉透过叶云卿的指尖传入心底,无明临终前对他的最后一项要求,便是将他带到此处安葬。在埋着他尸骨的地方,似乎还葬了一个人。那人身份为何,是男是女,与无明什么关系,他都不知道,无明甚至没有给对方安上任何碑铭。 直到洞窟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才将手从墓碑上收回,慢慢从地面上起身。 叶云卿转身时,段千钰已来到他面前。他看着身上落了不少伤,模样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的段千钰,慰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先一步揽入怀里,紧紧按着不放。 段千钰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点也不意外,毕竟那朵开了的岁时花是他亲自交到他手中。与刚寻获旧时记忆的段千钰不同,当年的事一直都印在他脑中,他心里,不曾被遗忘。那些曾被他在无数个夜晚一遍又一遍取出来阅览的记忆,也许痛苦还在,但如今再拿出来说时,影响却已经淡了。 毕竟他和段千钰,现在都极好,再无人能欺负得了他们了,不是吗? 叶云卿眸光微动,察觉到把头埋在他肩窝的段千钰情绪似乎有些不稳定,便抬手搭在他后背处轻轻安抚,却被他抱得更紧了,连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 他没忍住说:“你再这样,我没被萧衡弄死也得被你搞得憋死了。” 段千钰动作一顿,像是有几分不甘地稍微松了松抱着他的手,许久之后又闷闷地问了声:“痛吗?” 叶云卿愣了愣,知道他是在问当年的事,沉默了一下回答:“不记得了。” 他确实不记得了,在那个时候,他满心满眼就只有段千钰的安危,确实顾不上自己的事。 段千钰又问:“说什么外出历练留下的病根,你身体先前的问题,是不是因为当年的事?” 他又不说话了,显然是他习惯性的默认。 段千钰这才将他放开,目光恶狠狠又无奈可奈何地瞪着他:“叶云卿你这个疯子。” 叶云卿轻眨了一下眼睛,低声道:“倘若能重来再做一次选择,我也会做一样的事。” 然而话刚说完,就被段千钰拿手捂住了嘴。他抬眸对上了他愤怒的视线:“别胡说,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那样的事了。” 叶云卿不说话了,双眼却弯出了一道极浅的弧度,眼里含着清淡的,但足以将人融化的笑意。 段千钰深深凝视着他,眼角突然落下了泪水,在他脸上划出一道痕迹,把叶云卿给看得微微一怔,心口处毫无预警地抽痛了一下。 “叶云卿,你心可真狠。”段千钰觉得叶云卿把所有的痛苦独揽在身上,让他遗忘了一切,承着他所赋予的,去独享着所有繁荣,让他也忘了二人早该相通的心意,独自挣扎多年,对他而言何其残忍。 相对的,叶云卿对自己下的手却更重,没有一丝犹豫,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 叶云卿沉默着将段千钰放在他嘴边的手挪开,理直气壮地回答:“心不狠难成大事。” “……”段千钰可真是要被他气笑了。 俩人无声对峙了一段时间,直到段千钰突然看见叶云卿身后的墓碑。 叶云卿的心莫名有些慌,他张了张口正要解释无明的事,段千钰却将他的手扣在掌心:“我都知道,岁时花里还有一些你的记忆。” 段千钰伸手在他脸颊处抚了抚,忽地一笑:“我的阿卿,自然是世界上最好的阿卿。” “……”叶云卿被他看得悄悄避开了视线,耳朵没忍住发烫。 心,却无比轻松。 事经多年,终于尘埃落定。 从仙殿与魔殿的人联手将妖族兵马拦在边界的那一刻起,三界忽然感到了惶惶不安,尤其是仙界的人员们,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前阵子才代理了仙殿事务,不仅大获好评,甚至还笼络了些许人心的萧海竟然被楠风仙君和秋阳仙君拿着仙尊的仙令,扣押了起来。 仙尊几人从随着魔尊去了飞鸾山后,就好几日没了消息,大家也都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况。 直到过了十来日,仙尊他们一行人才又浩浩荡荡归来。 只不过,本该作为寻求正义同去的萧衡,再回来时身份已成了罪人。 仙界众人满脸疑惑,不明白前任仙尊,怎么突然被现任仙尊揍成了这副惨样? 段千钰甚至半点面子都不给萧衡,模样有多惨就要让所有仙殿的人看着,指点,然后说,要直接将他拎到问仙台,他亲自向天道告他。 直接把人押到问仙台借天道之力问罚,与仙尊亲自押到问仙台,再向天道禀明罪名后再问罚是两回事。前者最多确认有罪后会降下相应的天罚,而后者将会把人直接追根究底彻查一遍,查清此人罪孽后,将会以天字的形式向整个仙界公开。 不仅所有人都能够知道问罪之人过去种种罪孽,而这天罚究竟该直接降与否,决定权都在仙尊手上。 也就是说,段千钰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同时,在审判罪人之前,段千钰也要能通过天道的查验,确认他身无背负因果罪名,有足够的清廉资格去审查罪人,接下来的问罚才能够进行。 段千钰对此当然没有半点担忧。他这人小心机重得很,早就将天道的规则摸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怕他承认自己算不上什么大好人,但不该触碰的罪名,他在给那些人给予惩罚时都懂得要如何避开。更何况他倒也不是什么滥杀无辜之辈,从当上仙尊以来就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良心之事,所以哪怕要面对天道的审查,他都问心无愧。 事实也确实如此,段千钰身上可说是清清白白。叶云卿全程待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围观,见段千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悄悄投来了有几分得意的眼神,没忍住在心里暗笑了一声。 可真像是个开屏的孔雀。 “我的结束了,那就该你了。”段千钰走到趴在石板上的萧衡面前,朝他露出了一抹冷漠的笑容,单手抓着他就将他重重甩到了问仙台上,仿佛在对待一个让人嫌弃的物品。 段千钰一回想起当年的事情,就老觉得自己下手还是轻了。 萧衡当年也是仙尊,倒从来没有做过段千钰现在做的这些事,对仙殿的人而言这种事也属于万年难得一见,纷纷在周围围观,这倒也合了段千钰的意。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萧衡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样的事,要让所有人知晓,叶云卿这些年背负的骂名究竟有多无辜。 萧衡被问仙台上的铐链锁着,动弹不得。也不知他是想起了什么事,看着周围那么多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表情突然变得惊恐无比,甚至开始无用的挣扎。 段千钰看着他的眼神,冷漠而无情,嘴边的笑意寒凉得刺骨。 凭什么让阿卿一人承受这些谩骂。 该死的,明明应该是萧衡。 第71章 原来萧衡所做的罪恶之事,联合几位仙君想谋害段千钰和叶云卿仅仅是其中一条重罪而已。 在过去他成为仙尊的那些年里,有不少于记录上属于外出历练遇难没再回来的仙君或上仙,实际上都惨遭他手,以另一种较为不正规的形式提升了自己的能力,才能让自己的道行超越他心境的地位,导致今日的结果。 他甚至还曾经断过段千钰和叶云卿的师父无明,的机缘。 无明是个非常有潜力的仙修,萧衡心里一直自卑着,认为当年若不是无明让贤,他很可能就无法有机会接受天道的考验,一路往上爬至当初的地位。所以哪怕他已经成为仙尊,他心里也一直忌惮着无明终有一日会完全超越他,到时候天道很可能会认为其相较之下,他的心境乃至道行都配不上这个位置,从而又于冥冥中给无明设下新的考验。 作为仙尊,他能够得到的资源乃至气运上的辅佐,都比同界之人多上许多。显然他也沉浸于掌握着权势的状态,更害怕自己在退位后,在成为仙尊日子里所做的那些,擦边一般的罪恶之事都会被无明查出,于是他在暗中对无明动了手。 在一众罪名当中,萧衡竟然还有一条残害手足之罪。 林天鸿再没能忍住,直接冲到问仙台将被扣押在上面的萧衡抓起,双目瞪得好似铜铃:“萧逸可是你亲弟弟,你怎能连他都下得了手?!萧衡,你到底还有没有心?” 萧衡冷笑了一声,气若游丝地回答:“既然他作为我弟弟,用身死来为他的哥哥做贡献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林天鸿的表情不可思议,似是没想到自己这些年来结交的朋友,看着充满正义的外皮底下,竟住着一只恶鬼。 萧逸的死是在萧衡当上了仙尊没多久之后,他唯恐自己的位置名不正言不顺,更害怕轻易又被人超越,便将目标放在两位弟弟之中,天资更为卓越的萧逸身上。 对于仙殿其他人而言,他们所有人一直都以为萧逸是在外出历练时,丧生与极恶的上古妖兽手中。妖族向来就厌恶着仙界人能利用他们族人的药丹来炼制成药,那会儿便有妖族之人不知从何处获得了机缘,企图将封印在深山的大妖放出,是最终得到了仙界的阻止,在那妖兽彻底被放出来之前联手一并将其消灭。 萧逸是第一批过去应付妖兽的人,而据当时回来的萧衡说在赶过去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甚至连个全尸都没能找到。 叶云卿眺望着问仙台边上,显示在平滑的石壁上的金色文字,久久不能回神。 天字上,萧逸除了贵为仙君与萧衡亲弟弟这两个身份之外,还有另一个写着,穆天明之道侣。 这是拜过天地经天道认证的合法身份。 叶云卿眼睑轻轻一颤,他从入仙门开始仙尊就已经是萧衡了,此事也不知为多少年以前的事,那时候无明便已是那副白发苍苍的模样显露于人前。他和段千钰常伴无明身边之久,也只有幸一次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是一位生得俊秀安静的男子,和他给人的感觉很相似,人虽还活着,却早已没了目标,与世无争。 萧逸已死,此间再无穆天明。 叶云卿知道飞鸾山那处山窟里葬着对他师父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他一直以为是重要之人的尸骨,岂料对方连尸骨都未能留下。 安葬的,只能是过往的回忆。 叶云卿面无表情,心里却是恨不得能立刻冲到萧衡面前把他给杀了。 可是段千钰说得没错,萧衡犯了那么多罪,纵然有一百条命都不够他还。像他这样十恶不赦之人,就该好好活着,去承受百倍的痛苦! “咳咳……你,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萧衡朝着满脸失望的林天鸿询问道。 林天鸿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用力将他甩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做得再小心,总能留下蛛丝马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一句话,你还需要我教你吗?” 林天鸿在最开始自己副将出了事的时候,是非常笃定地认为一切出自叶云卿之手。段千钰收回了他的统领权,但死的副将到底是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心腹,尤其他这人原本就正气十足,甚至固执又执着,所以哪怕失去了兵权,他也要将此事彻查到底。 可没想到他顺藤摸瓜,越查越深,越深就越发现了许多黑暗之事。期间他暗中询问过顾楠风关于逍遥门那案子的事,又特意跑去了早已成荒地的逍遥门调查。也许是他查得仔细,又或者这一切都是天意,竟让他无意翻出逍遥门门主在大堂主座后方的墙壁内,藏了一些证据,显然他早猜到与贼人共事,很可能要遭此一劫。 林天鸿从那里挖出来的,当初被仙殿的人错过的东西里,包括了能够证明萧海身份的物件与书信。初时他还怀疑过这是魔界的陷害,是后来他又追踪了许久前同样被灭门过,却没有引起水花的小仙门,再加上他副将于自身佩刀的刀柄处藏下的兽皮信件,才能够确定了此事与萧海有关。 萧海最开始的目的,恐怕也是想学着萧衡当年的事,再找机会诱骗段千钰一次,所以才会如此积极想要跟着解开飞鸾的结界。只是他到底是不如萧衡来得阴险,且在如今被段千钰只手遮天的仙殿中并不能有大作为,最多也只能给仙殿暗中找找麻烦。 毕竟萧衡当年事情失败,甚至还丧生于叶云卿之手,作为同流合污的弟弟,萧海心里怎么可能半点怨言也无?后来萧衡在离开了飞鸾山后,第一时间就顺着记忆中,能够潜入仙殿的漏洞,暗中找到了萧海,两个人才正式开始联手。 那日段千钰揣着罗生果闭关,林天鸿暗中观察了叶云卿的举动好几日,确认了他是想守护段千钰的安危,所以才会找上他,将他所察觉到的事情道出。隔日在段千钰出关之前的争执,也是在叶云卿要求下演出来的戏码,因为他说有事情需要回一趟魔界,甚至还与萧衡有关。 自那之后,林天鸿的心情就一直非常纠结与复杂。在他调查事情的过程中,陈仲远给予了他帮助,便也知晓此事。他们想过当年叶云卿的堕魔事件或许有隐情,却没想过会是令人如此愤怒的真相。 萧衡的罪名就这样公诸于世,众人是惊叹是惋惜,也有包含了愤怒的。 岁时花能够储存记忆,段千钰心疼叶云卿这些年背负的误会,便用此花,再界天道之手,让所有人亲自了解了萧衡当年的作为,才彻底叫心仍存疑的人都信了去。 然而段千钰再看向叶云卿原先待着的地方时,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他愣了一下,朝萧衡的方向走去,并没让天罚直接落在萧衡身上:“想灰飞烟灭也不是现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炼狱。” “你说,天道既然公平公正,为何当年萧衡这些恶事,都没能被发现呢?还心安理得地当了那么久的仙尊。”段千钰找到叶云卿,是在他天泽仙峰的后山上。 他依然坐在亭子里,目光平静地凝望着远方的山河之景。 段千钰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他身边坐下之后才笑说:“天道虽然公正,奈何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或许包括现在,在仙界某一个地方,也有类似的事情正在上演,这就是求仙问道之路不是吗?” “残酷、无情、以力量为尊的世界。” 像萧衡那样,尤其还作为一名仙尊,他更加懂得如何去避开直接被责罚,甚至也不会有人在他的伪装下,想到要去审问他。为了避免自己遭到责问,萧衡甚至也很少动用问仙台。大家以为这是他的仁慈,何曾想这只是他想要掩盖自己罪恶之举? 叶云卿当年的事情会那么快直接被天道发现,那是因为他乘着魔气堕了魔,仙印消失的那一刻就直接惊动了天道,当场就直接往他身上降下了罪恶之印。 叶云卿垂了垂眸:“我只是心里有些难受。” 尤其为无明难过。挚爱被同门害死,自己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惨遭毒手,或许他至死都不知道萧衡对他做过的事。 ……不,或许,至少萧衡对做过的事,也许他知道,只是一直没说出来,也可能是懒得说出口。 若当年萧逸的死因让无明知了去,他还会如此平静吗?还会看在萧衡是萧逸哥哥的份上,没有去与他计较他所犯下的罪吗? 段千钰看出了叶云卿的失落:“我知道你在为师父的事情难过。” 他伸手将人抱入怀里,把下巴枕在怀中人的头顶,同他一起望着远方的景物,笑了笑:“只不过,他们在犯下这些错事之时,哪怕没有立刻被天道降下责罚,却也逃不了因果记录不是?” “就拿萧衡的事来说,他于仙途上的失败也并不仅仅是因为计划上的失败罢了。他所犯下的罪恶,早已在他身体里种下了恶果,是业障,也是他的报应。哪怕他计划成功了,在他即将突破飞升之前,这些藏在身子里的罪恶也会成为他突破的一大男坎,最终被天道察觉,落下责罚。” “谁亦如此,他们自以为逃过了法则,却不知所做之事都会被天地所记录,哪怕此生未能有机会被送到问仙台,那也将会成为他们仙途上的阻碍,最终自食恶果,是身亡,又或是堕入魔道,一生再无缘所求的。” 段千钰冷笑道:“与其让萧衡死得不明不白,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把他拿出来在众人面前鞭尸,让他颜面扫地,还得忍受被严惩的痛苦。” 萧衡的事情之后,叶云卿一整日都没怎么再开口,任外面的人将他与段千钰的事都讨论翻天了,他也不受半点影响,只待在卧房里不出门。 段千钰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一直陪着他,守在房外的仙子们也非常自觉地退下,留给这两个好不容易又在一起的人清静的空间。 因为担心叶云卿实在过于难受,段千钰甚至在躺床上时只安静地抱着他,没有对他做什么。 倒是躺了许久后叶云卿突然翻身面向他,往他怀里拱了拱,平日里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竟软绵绵地跟他说:“段千钰,我不开心。” “我知道。”段千钰安抚着,心里正想能做点什么事来哄他高兴,就听见他语出惊人一问,“那你到底做不做?” 段千钰:“……?”他这不是,觉得叶云卿心情不好,怕触碰了他怒区,所以难得想好好当个贴心小棉袄,安安静静陪着他就行。 结果……? 他表情一脸怔愣,叶云卿却瘫着脸又问:“我需要找点事分散注意力,所以你到底做不做?” 这,送到嘴边的肉,没有不吃的道理。 第72章 萧衡被段千钰收押在了地牢的最深处,后者每天都会下去‘见’他一趟。那个地方几乎不需要任何人看守,每日能够过去的也就只有段千钰一个人,所以没有人知道段千钰这一日日的,究竟在底下对萧衡做了什么事。 叶云卿有这个权利,但他从未下去过,因为他打从心底不想再见到那个人,不然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杀了对方。 至于萧海,他性格向来就比萧衡更要安静一些。当初愿意帮助萧衡,除了自己的私心之外,那也是看在他是自己哥哥的份上。他原先被收押之后依然显得十分硬气,或许真的觉得只要萧衡还不落网,一切就都还有胜算。 是直到林天鸿和陈仲远到他被关押的地方见了他一面,将萧衡的事情告知,同时也让他知道了萧逸当年的死是由萧衡亲手所害。此后,萧海就像是受到了极大冲击那般,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能够待在仙殿的时日不多,关于他处决也已经定了下来,不日之后,就要被废掉修为剔除仙骨,贬落凡间,再从一名普通人先开始无尽的轮回。毕竟是领着罚的人,就算转世为人,恐怕也得遭受许久的苦难,一辈子都无法与丰衣足食四字挂钩。 对于叶云卿,仙殿的人心情最是复杂,尤其是当他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入门的仙人们。初时他们对叶云卿都十分不谅解,这些年没少为他打上许多罪恶的标签,四处寻找他魔殿弟子们的麻烦。 甚至在他最开始被段千钰带回仙殿的时候,他们都害怕提防着他,给予他的议论也基本不在背后,而是光明正大地说着他的不是。如今回想,明明才是受害者的叶云卿在听到那些话语时,心情得有多难受? 而那些在叶云卿离开之后才进入仙门的,对他的事迹原本就未亲眼见证只道听途说,尤其后来还受到过他帮助的那批人,就更加心疼这位挂名魔尊了,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并不想把人归还给魔界的想法。 想想,叶云卿原本就是他们仙殿的人,当年是因为有这一番隐情所以才堕入的魔道!魔界与仙界相比简直就是贫民窟和繁华大城的差别,既然当年误会已经解开,如果魔尊当真与仙尊两情相悦,结为道侣,那么直接入住仙殿,他们仙界的人也是十分欢迎的! 其他魔族不行,但是这么美好的一位魔尊,必须拥有特例! 对此,魔界众人的想法是—— “他们在想屁——”顾弈南气得差点没直接带人一路杀到仙殿把叶云卿要回来,是被较为冷静的君心月给拦住了。 “心月,你师父都要被仙界的人给抢走了,你还能那么冷静?!”顾弈南一脸忧伤又焦虑,“姓段的嘴上那么会哄人,云卿还那么爱他,不会真的傻乎乎抛下魔界,真的随他入住仙殿了吧?” 君心月张了张嘴,纠结道:“先别担心,我倒觉得师父不是那么冲动的人。” 萧衡被拉上问仙台,并爆出诸多罪名之事如此轰动,魔界自然也收到了这些消息。其他魔君们倒是没有说什么,受到最大冲击的反而是魔殿的弟子们。 他们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想法是,既然魔尊大人身上的误会解开了,而仙界的人不仅不再怪罪于他,甚至还因为段千钰先前的种种行为,早已潜移默化地接受了他的存在,那么……他们会不会因此不再计较叶云卿的身份,让他回归仙殿? 那么魔尊大人会答应吗?如今所有人都已经知晓,他与段千钰先前的决裂都不过是演出来的戏码,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比大家想象中的要好。如若他们真在一起,而叶云卿原先又是仙殿的人,那他回归仙界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啊…… 君心月见他们个个伤春悲秋的,头都大了:“事情还没个定数呢,你们在这儿着急什么?” “忘了魔尊大人是怎么和我们说的吗?他说过,不管如何他都会回来,也不会抛弃魔殿一走了之。”说着,她咬了咬牙,“再说了,师父和仙尊究竟是仙魔有别,天道哪能轻易认可了他们结作道侣之事?这可是违反天道法则,姓段的想那么轻易将咱们魔尊大人拐走可没那么容易!” 君心月说得确实没错,段千钰虽然有这个心思,可这也非贸贸然就能够办的事。叶云卿心里清楚这一点,倒是并没有将此事过于放在心上,毕竟于他而言,本身就不是个拘泥于形式之人。 他更在乎的是他们之间的那一份感情,只要是真实存在着的,对他来说便足矣。 …… 自从叶云卿被仙殿里的人接受之后,段千钰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连到书房办事的时候都要将他揣在身边。 处理公事的时候正人君子,闭上门来就是个能把人给玩|坏的疯子。 叶云卿被按在窗台上,段千钰的身子与他紧贴在一起,低头在他耳边轻语,动作充满侵略性地将他环在怀中。 暖色的阳光顺着窗外洒进房里,将窗边人面上充斥着情 | 动的红晕映得清楚,眼角还挂着似有似无的湿润,抬眸朝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看去时,透着一股诱人的欲迎还拒。 挂在他身上的鲜红色衣衫将他肌肤衬得更加的白,浅红色的痕印都成了勾人的缀印,他抬手勾着段千钰的脖子,头枕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轻轻喘息,对于耳边传来的呢喃声,也只是懒懒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他其实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直到环着他的人又扶住他的腰调整了一下姿势,在他警惕地抬头与对方对视时,才听见低声问:“天鸿仙君他们昨日找你了?” 叶云卿闷哼了一声,抓着段千钰的另一只手微微收紧:“只是……找我道歉罢了……”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找他做什么呢?那些他不曾提起的事都已真相大白,而事已成定局,再多的言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林天鸿和陈仲远找他,不过是为了就着先前他刚到仙殿时,伤了他的事情道歉。可以看得出来,林天鸿确实感到非常愧疚。 “没关系。”叶云卿只回了这三个字,回得云淡风轻。 并非他能够不计较得如此坦然,只是因为打从一开始,他们对他来说就是无关紧要之人。 或许如果当初那般待他的人是段千钰,他才会感到难过。至于其他早已切断交情的人,在他眼里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嘴边传来的刺痛将他飘忽的思绪拉回,他见到段千钰不悦的视线,先发制人道:“是你先问我的。” “……我只让你回答,没让你深思。”段千钰又低头,唇瓣贴着他的脸轻吻着,越发温柔,另一处的动作就越发狠重。 叶云卿心想,这人大概是有再多的罗生果都扳不正的吧。 在叶云卿陪着段千钰同进同出,却坚决不让他碰自己做更多的事的第六天,他又把他拉到后山,说要给他一个惊喜。 叶云卿面色不显,心里还是挺期待的。 只要是段千钰做的事情,他都会期待着。同时,他也有个小惊喜要给他。 原本被段千钰放在后山上的凤鸣剑不见了。 叶云卿刚见到的时候,心神难免地颤动了一下,心口处一瞬间发慌。 那到底还是与他做了契约绑定的仙剑,哪怕他已经没有资格再握着它,但发现它失踪的那一刻,心情还是难免会受到影响。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段千钰。 所以段千钰要给他的惊喜,就是要让他看看他的剑不见了吗? 段千钰察觉到了他的心理变化,狡黠地笑着弯了弯眼睛,然后才从储物器里取出一个长形的锦盒,长度正好足够放下一柄剑。 叶云卿微微一愣,从段千钰把盒子取出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里面的强大魔气。 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可又觉得不可能。 直到段千钰将锦盒打开,里面果然正躺着他消失的那把凤鸣剑。 只是与之前相较,它已从仙剑成了魔剑。 叶云卿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甚至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拒绝:“你对它做了什么?” 拥有灵智的仙剑,对武器本身也是一种荣耀,而且它既然作为仙剑出生,那更是得天独厚。能够被清气沐浴,谁会想自愿变成从此只能与浊气相伴的武器? “这是它自己的意愿。”段千钰轻叹,同为剑修,他能理解本命之剑对一位主修剑道的修士来说有多么重要。 同理,对一柄认主的灵剑来说,再不能与自己的剑修并肩作战,也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凤鸣生有灵智,它不可自控地排斥着已被魔气浸染了一身的叶云卿,但实际上却又明白着唯有叶云卿才是它真正的持有者,所以在叶云卿离开后,总是不自觉地发出难过的剑鸣声。 然而它力量过于强大,在没有叶云卿的控制下,这样的剑鸣会无意化作攻击,侵扰仙殿的仙人们。段千钰无奈之下,才暂时将它封于后山之中。 直到叶云卿回来。 凤鸣知道叶云卿已成魔,它的坚持,便是要追随着它的持有者,洗去身上仙气,彻底沦为一柄魔剑。 叶云卿满心震撼地走到凤鸣面前,伸出的手在半空中迟疑了许久,才缓缓碰上。 有别于先前的排斥,他与凤鸣再度回到了契合的状态。 他甚至可以感受到来自凤鸣的意识—— 既然堕入魔道已成事实,虽不能折返,但它却还有追随的这一个选择。 这是他灵剑的意识,和他一样倔强,一样决绝。 叶云卿眸光逐渐柔和。 这些年以来,心里缺的那一角,似乎在握住凤鸣之后,补上了。 段千钰从叶云卿的眼睛里读出了他内心的喜悦,拉着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阿卿,高兴吗?” 叶云卿微微抬眸,眼中含着浅笑:“高兴,所以也想和你说一件事。” 段千钰笑了笑:“你说。” “我准备回去魔界了。” 段千钰:“……” 第73章 正文完结 “……你做什么呢?” 叶云卿一手握着凤鸣,另一边无奈地看了眼跟个大熊似的,紧紧将他抱住不肯松手的段千钰,心里甚至冒出了个让他有些震惊的疑问。 段千钰这是……在跟他撒娇吗? 他心情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有点奇异。 “阿卿,你太过分了。”段千钰在沉默了许久后才闷闷地开口,“我日日想着如何让你高兴,你倒好,自己开心了就拍拍屁股想走人。” “……”叶云卿抿了抿嘴,觉得自己似乎,还真的无法反驳。 他任由段千钰揽着自己,微微抬头靠在他肩膀上后,用着平淡而理智的声音说:“千钰,哪怕所有的误会都已经解开,但我们之间的身份却是已成既定的事实,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你不能,我亦如是。” “你有你的仙殿要负责,我也有我身为魔尊的责任。”说着,他垂了垂眸,“魔殿这批弟子几乎都是我自己养出来的人,好不容易将他们调 | 教至如此,我不可能就这般舍下他们离去,随意让人接管我的势力。” 两个人又静默许久,叶云卿才又叹道:“仙殿挺好。”有段千钰,有从头到尾都选择相信他的顾楠风、慕秋阳和云绫,还有对他抱有善意,以及已经不再会追究他当年之事的各位仙人。 说着,他伸手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轻轻推开,抬头眸光认真地朝对方说:“只是,我已经有了属于我的那个家。” 段千钰有些怔愣。 是啊,他错过了叶云卿的人生长达几千年之久,而在那一段时光里,他终究是有了他的一方归宿。 在段千钰略微破碎的目光之下,叶云卿缓缓扣住了他的手,眼神悄悄爬上了几分柔和:“所以,你要陪我回去一趟吗?” 段千钰蓦地一顿,面上的失落与恍惚突然转为了惊喜。 成功逗了段千钰一把的叶云卿心情颇为愉悦:“我得两头走,至于一般上会在仙殿待多久……看心情。”让他一直待在仙殿是不可能的。 段千钰察觉到了叶云卿眼中一闪而逝的戏弄之意,无奈地又将他往自己方向拉了拉,低头在他眉心浅浅亲了一下:“只要阿卿不抛弃我,如何都行,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你公事不办了?” “都没有阿卿的事来得重要。” “……昏庸无道。” “魔尊大人回来了!” 大清早的,沉寂许久的魔殿忽然又变得闹哄哄。 叶云卿倒是有些意外,他原以为殿里的人应该都在日常办自己的事情,或是闭关修炼,没想到都在等他归来。 他才发现,原来曾经如此规规矩矩的自己,早已习惯了魔殿里散漫自由的日子。 “云……为什么他也在?!”顾弈南刚飞扑出来朝叶云卿张开手想给他个拥抱,然后就看见他想拥抱的人已经被另一个像是在宣誓主权的人给揽在了怀里。 段千钰朝顾弈南眯了眯眼睛,却很难得地没有再像之前一样,对他露出满满的敌意,反而还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 那眼神,看得顾弈南莫名起了一身寒意。 为了防止段千钰再对顾弈南生出不满的心思,叶云卿在某个他又瞎吃醋的晚上,大略将顾弈南与顾楠风的事情告诉了他。 只是叶云卿不知道的是,段千钰隔日还去找了顾楠风一趟,不仅向他确认了此事,甚至还暗中与他达成了某种,不需要开口详谈便能彼此心领神会的共识。 所以此后段千钰再见到顾弈南时不会再如此防着他了,反而还得想想要怎么早日把人送到顾楠风身边,那才不会碍了他的眼,三不五时还得跟他斗智斗勇。 叶云卿摸了摸一脸欣喜地走到自己面前的君心月的头,又和魔殿的人说:“本尊说过,除非从本尊尸体踏过,否则此处永远为家。” 言下之意便是,他去仙殿都只是作客,这里才是他真正归宿。哪怕他真的和段千钰在一起了,也依然是魔殿的魔尊,不会放弃魔界。 “至于仙尊,你们把他看作客人看待就好。”叶云卿顿了顿,又说,“本尊在仙殿也受到何样的礼遇,你们就该有什么样的态度。” 魔殿的人点头如捣蒜。 怎么说呢,段千钰可是和他们光明正大打过一架并且还赢了的,就算他们有心找麻烦,恐怕也只会变成被找麻烦的那个。 作为贪生怕死的魔族人,瘪这种东西,吃一次就够了。 那位极为爱哭的护法又悄悄抬手问了句:“魔尊大人,那,若我们在外争夺资源或是历练时,遇见了仙界的人……?” 叶云卿看了段千钰一眼,理直气壮道:“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段千钰弯了弯眼睛,轻笑道:“阿卿说得对。” 他又开始给魔族人指导:“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该打的架要打,该抢的资源不要放过。记得我告诉过你们的吗?修行的世界没有礼让这种事,该抢的该揍的,直接上便是,不必给我面子。” 魔族弟子们:“……”突然有点心疼仙界的人是怎么回事? 段千钰笑得更欢了:“欲与阿卿和亲的是我又不是整个仙界。” 一直静默不语的叶云卿在他说出这句话后终于有了动静,却是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和亲?谁说要同你行大典了。” 结道侣大典,要走那个仪式,也意味着需要过天道那关。 叶云卿知道段千钰一直有这个想法,但仙魔结作道侣这等逆天之举,要面对的雷劫将会是他们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一直都没有就着此事说过任何话,哪怕段千钰提起,他都会将话题带开。 可是,段千钰不知为何,对于此事却是特别执着。 叶云卿在魔殿的那句回话,像是彻底掀开了这个试图被遮掩无视的话题。后来这件事被两个人拿出来理智地讨论过,都以叶云卿的拒绝为结束。 “阿卿,我知道落在你身上的责罚会很严重,我会帮你承担部分,你大可不必担心。” 叶云卿凝视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冷着脸道:“正因如此,我才更加不可能答应。” “段千钰,你是我拿了半条命换回来的人,你要我如何再拿你的性命去做赌注?” 叶云卿这一生最牵挂的,也不过是段千钰罢了。他知道段千钰定然会舍身助他,但只要有失败的可能,他就无法坦然去答应他提出的尝试。 段千钰微微一愣,握住叶云卿手掌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不会的。”许久之后,他才沉沉开口。 他轻抚着叶云卿的脸颊,垂首与他的头轻轻相抵:“与阿卿名正言顺结为道侣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与目标,好像只有这么做了,我才能够真正安心。” “倘若因你我之间相异的身份而让这件事变得不可能,我会因此自责一辈子。” “因为阿卿在许久之前,也曾有过这一份念想,不是吗?” 叶云卿沉默了,无法说出一个‘不’字。 若为两情相悦,谁又能真正地不期望着圆满? “阿卿信我好吗?”段千钰轻声的询问,就像是诱人堕落的魔音。 他对叶云卿的那一份决心,不是这世间法则能够轻易阻挡的。 段千钰花了好一段时间,才终于说服了叶云卿。 当然,此事也并非只要叶云卿答应了,就能够马上进行。为了迎接不知有多庞大的天雷,他们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努力闭关修炼,将自己的修为往上堆去。同时,段千钰也在仙界多处宝地扫荡了不上资源,甚至连妖界地盘都没放过。 妖族在上次妖王大败,并且发现自己被萧衡给欺骗之后,就消停了许久。段千钰过去只是为了取得制作法物的材料,在没有出手胡乱屠杀他族人的情况下,便不与他计较,只睁只眼闭只眼。 毕竟对付一般仙界人还好,若向段千钰动手,那他一次招惹的,可是两界的尊者。 惹不起,惹不起。 仙魔两界的人在段千钰和叶云卿临行前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是因为他们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分别将仙殿事务交代给了顾楠风与宿星寒,魔殿的交代给了顾弈南和君心月。 叶云卿自先前的事情后对于易灼也颇为信任,还特意将他邀请到魔殿让他暂时帮忙坐镇。 易灼知道他和段千钰要做的事情之后,严肃询问:“你们想清楚了?走此一遭,便再无退路。” 是成功逆天而行结为道侣,还是就此陨落魂归故里。 “嗯。”叶云卿倒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平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有段千钰陪着,再加上他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一并影响了他。 易灼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认真地道了句:“魔殿我只是暂代接管,别想直接抛给我,我懒得接手。” 叶云卿看着他,突然浅浅地笑了,笑容一闪即逝,却也足够在见到的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各自交代好了两边的事务,段千钰和叶云卿便在交界处汇合,出发前往神龙守着的神山。 “……臭小子,你可别过分了。此处可是仙界的神山,你,你要老夫如何能放一位魔族人入山?”神龙见到段千钰把叶云卿带过来甚至还要一起入山的时候,都震惊了。 它甚至在想,自己看起来是不是过于慈祥?可是山里的生灵每次见到它都要哭哭啼啼地被吓跑! 段千钰仰了仰首:“老家伙,阿卿的事真相如何你早已清楚,这不是……情有可原吗?若不是因为我,他如今指不定就是仙界仙尊了,有何不可?” 叶云卿见他如此理直气壮,在心里无奈地笑了。 段千钰把俩人渡劫的地方定在了这座神山处。不仅仅是因为当年他们在此地有过特殊的记忆,还有另一点是神山地理奇特,据闻深山某处更有一片能够摄取雷电能量,泽养大地的沼泽。 段千钰就是看上了那个地方,认为可以借助那处沼泽地,来削弱雷劫的力量。 段千钰和巨龙说了一会儿,见它还在那里纠结,便直言道:“至少这一刻我仍是仙界尊者,想想,老家伙你既然也是仙界一份子,我说出口的命令,总得要遵从的是吧?” 巨龙看着段千钰嘴边得意洋洋的微笑:“……”虽然是这么个理不错,但它怎么就如此心不甘情不愿呢? 这么想着,它侧头看了眼叶云卿。 这是个好孩子,当年的事它早已从岁时花那里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他更多的是心疼。只不过千百年来,从未有让魔族人进入神山的例子,这般破例…… 它看着叶云卿,不知为何,脑袋忽的一阵晕眩,强大的困意席卷而来。 段千钰看着前一刻还在与自己发脾气,突然就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陷入深沉睡眠的巨龙,略微惊愕地看向身旁的叶云卿。 叶云卿轻咳了一声,面无表情道:“趁现在赶紧入山吧。” 段千钰张了张口,蓦地一笑:“阿卿,你果然学坏了。”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进入神山,也不能怪说是巨龙它没守好规矩了。 段千钰和叶云卿此趟的目的地并未告知过任何人,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儿,更加没有人知道天雷在神山疯狂降了九九八十一日。 他们二人这一消失,便久得仙魔两界的人都快要以为他们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若非段千钰的大名依然刻在天道认证的尊者仙碑之上,若非魔道对于魔尊这一位的人选尚未抹消,他们都要觉得他们俩人这是失败了,回不来。 最开始的几个月大家还很是紧张,但时间一场,倒是慢慢就淡定了。 只要两边尊者一日没有换人,那就表示他们还活着。 …… “那个灵玉矿是我先找到的,你凭什么占为己有?!” “笑话,在魔界一直都是凭实力说话这件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都一样是魔殿护法,别满嘴仁义道德了,好的不学尽学了仙界那批人的虚假作风。” “我虚假?你不分由说就要占走我资源还有理了?行啊,实力说话是吧?那咱来打一场啊!” 两位魔殿护法大弟子,为了一个大概只有一栋楼大小的贫瘠灵玉矿,在虚妄山下打了起来。 只是他们没能打多久,边上突然窜出领一股带着威压的力量,将几乎快要扭打在一起的他们突兀地分了开来。 两位护法打得正上头呢,突然被人制止,又懵又气:“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我们正在凭拳头说话吗?你是不是也想挨……?!” 暴躁的话语在看见对方的时候瞬间止住,另一人则是张大了嘴,震惊又不敢置信:“魔,魔,魔……” 来人穿着一身与其清冷气质相反的红衣,墨色长发以白色的玉簪随意半束起,愣是一副谪仙之姿,然漂亮的凤眼中,红眸微烁,凛冽迫人。 他面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轻飘飘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说:“为了这点小玉矿大打出手,本尊是这么教你们的?” “想要灵玉,仙界那里多着。” 言下之意,怎么不合作去给仙界找点麻烦? “……”能用这么冷漠的语气说出如此嚣张之话的,也就只有他们那位被对面仙尊毫无下限地宠爱着的魔尊大人了! 确实是本尊,他们的魔尊回来了!!! 与此同时,仙界仙殿处也炸了。 他们消失许久,几乎快要被遗……咳,并没有,其实仙殿的人还挺惦记着自家性格阴晴不定的仙尊大人的。 大概是被虐久了,好像他不在都不习惯了。 段千钰与叶云卿的归来,可说是仙魔两界这一年里最为轰动的事了。 心思细腻的慕秋阳感动得哭了,顾弈南高兴得在魔殿连着办了三日的宴会,日日喝得醉得不省人事。 也不知是不是许久不见,魔界的人觉得他们魔尊大人好像又变得更加好看了。明明还是和以前那样冷冷淡淡,疏离又遥远的模样,但莫名就觉得这股清淡之下,似乎又多了一丝的魅惑。 两种本该是很矛盾的形容,却偏偏毫不违和地安在了他身上。 他锁骨处还多出了一道小小的,淡金色的印记。 那是已同人结为道侣的记号。 段千钰和叶云卿还真的成功了。 其实按理来说他们该要被天道劈得渣都不剩才是,毕竟他们两人还是两界唯一的尊者,这天逆起来,遭到的惩罚可要比其他人重上许多。但是,他们的雷劫虽然历经多日,却比预料的要好多了。 除了段千钰偷偷借了神山的地理因素,他们能够成功熬过雷劫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叶云卿身上有一层功德护着给抵消了大半本该遭受的雷罚。 这层功德显明了有二,其一为阻止了萧衡天地绝杀阵的运行,保住了许多本该受到他阵法影响而丧生的人命。这是熟知天道法则的段千钰早有预料的事,所以才会如此自信地让叶云卿不要担心。 至于第二,他们并没有摸索出从何而来。当然,对他们来说结果最为重要,过程究竟如何,也并不是非得追究的了。 雷劫在八十一日后结束,只是叶云卿才刚在山里歇息好恢复了些许,就被段千钰拉着修炼那什么,不知从哪儿获得的双 | 修功法,偏偏还是仙魔两族可用的那种—— 过去一年在神山发生的事,他并不想回忆,实在过于羞耻。 魔尊与仙尊回来后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地界,魔殿里的人看叶云卿每日依然过得很清闲,完全不像是个已经有了道侣的人那般,不太理解他们两个怎么没好好腻在一起大秀恩爱一段时间,来闪瞎他们的眼睛。 主要,这一点也不符合段千钰的性格。哪怕是要先处理安排仙殿的事务,这过去快一个月的时间了,也该处理好了吧? 他们又开始为自家魔尊大人发愁了,想说对面仙尊会不会因为终于把人弄到手,就开始不那么珍惜了。 在他们捋了捋袖子,想着下一次见到段千钰就要给他点颜色瞧瞧的时候,才发现他们都错了。 段仙尊依然是他们熟悉的段仙尊,操作骚得不行。 人家不是不想搞事,而是一搞就想搞大的。 段千钰和叶云卿渡劫回来两个月之后,前者突然带着十万仙兵仙将涌入了魔界,但一路并未受到任何魔族人的阻拦,他们甚至还为他让了道。 这些兵将排成了一条很长的队列,手里或提着或拿着不同的物品。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些物品都极为贵重。 据说,那都是仙尊要给魔尊的‘聘礼’,队伍足足有百里之长,就这样一路浩浩荡荡来到了虚妄山底下。 段千钰一人登上了山顶,跟巡视自家后院似的,驾轻就熟地走进了主殿。 殿里周围还有其他人,但在他视线之中,始终只有主座上那名正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男子。 他在台阶的前方停下,微微仰首,视线与主座上的人相对时,眸中像是有无数星光铺散开来,随着他弯起的桃花眼,露出了最温柔的笑意。 唯有叶云卿,是能够让他自愿放下身份,抬头仰视之人。 他唇角轻扬:“不知这一次,魔尊大人是否愿意答应在下,本人与我和个亲呢?” 几千年的思之如狂是那么恍惚又如此真实,当年抱着那般决绝的心态时,叶云卿未曾想过,终有一日,还能与他修成正果。 此后,三界再无人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所有的隐患都已经解决,他想护着的人……也有足够的能力与权势护住自己,甚至护着他。 “不愿意……”他微微开口,在见到段千钰神情的僵硬时也笑了,笑得很浅很浅,却能深深漫入人的心里,“是不可能的。” 殿内一阵欢呼与唏嘘,唏嘘的是,羡慕段千钰能抱得‘美人’归。 仙魔两界的交界处建了一座仙魔殿,大典就在那里举行。毕竟两位尊者的人生大事,没人敢闹场,也闹不起,所以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与圆满。 天魔种降世,便是要伴随祸害而生,是将要唤醒深渊之魔,统领众魔大乱天下的存在。哪怕失去了内丹,只要有一气留存,终能再次复生。 倘若入魔者并非叶云卿而是段千钰,三界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生灵涂炭之境,伤亡不计其数,争斗痛苦而又漫长。 无明将段千钰引入仙门,认为仙道会是阻挡他入魔,避免浩劫的变数。 殊不知,段千钰此生唯一的变数,叫作叶云卿。 为此,天道给叶云卿记下的大功德有二。 其一,为阻止了萧衡的天地绝杀阵,护仙殿之人于无恙。 其二,因将清元丹赠予段千钰,扭转两人的命数,无意间制止了天魔的彻底出世,避免了三界遭遇祸乱的结局。 ——正文完—— 第74章 番外(一) 自从段千钰和叶云卿行了结道大典后,除了回到各自主管之界的时候,剩下的时间两个人都待在交界处的仙魔殿里。 仙魔殿这个想法是段千钰提议的,他想着既然两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需要背负,那何不直接在中间再建一个,仅属于他们二人的小窝。 有别于仙殿和魔殿,仙魔殿就只有一栋大楼,大部分时候都只有段千钰和叶云卿两个人在。除非仙界或魔界中有非找他们不可的,又或是必须经过他们同意与处理的要紧事务,才会有仙人或魔修到访。 此时距离他们完成结道大典才过了几个月,两人又一次窝在了仙魔殿里,还是因为段千钰把手上的要紧事都安排好后,悄悄溜到魔殿,在没惊动旁人的情况下,把他们家魔尊给掳走了。 段千钰把人偷回家,却老实得很,什么也没做,一下午光抱着人在楼阁后的水上亭台处时而亲亲时而蹭蹭的,跟个大型毛绒兽一样,连仙鹿都没有他那么黏人。 叶云卿倒是不介意,就是这家伙亲也就罢了,手还总爱不安分地在他身上东捏一捏西揉一揉。他倒好,满足了想抱抱碰碰他的心,可把他的兴致给撩起来了却不自知。 叶云卿抬眸看了段千钰一眼,见他心情大好地朝自己笑了笑,还紧紧扣着他的手问:“阿卿,如今咱俩好不容易有了偷闲的时间,你魔界就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段千钰低头在他脖子处轻轻蹭了蹭,沉溺于他身上那股幽香:“否则我每次去魔殿,就只能逗逗顾弈南,替你欺负欺负那叫什么苍牙的家伙。” 从叶云卿告知了段千钰,他把苍牙收押在魔殿牢狱之中,等候他处置,苍牙就再没过过好日子。 对于这些事叶云卿极少搭理,那么长时间里他也就只再去见过苍牙几次。也不知段千钰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事,后来他再见到苍牙时,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了从前的嚣张与跋扈,反而成了只一点动静都能把他吓一大跳的小怂货,从前的自信与恶毒都不见了。 “嗯……”叶云卿微微眯起了眼睛,心里稍微有了个主意。 魔界其实也不小,很多地方他都还没带段千钰去过。只不过由于地界原因,大部分地区都十分无趣。 若要说最热闹好玩的,大概就属魔都了。 在前往魔都的路上,叶云卿顺道把段千钰带到了途中会经过的一处盆地。 那里是个非常荒凉的地方,丝毫不见半点人烟,除了倒塌成一片的建筑碎石之外,还能见到满满的骨骸,看起来就像是某座乱葬岗。 段千钰初始并不明白叶云卿为何要将他带到此地,直到后者开口:“许久之前,这里曾是某位魔君繁华的宫殿,所在之地。” 段千钰沉吟了片刻,问:“这些人,都是死在你手上的?” “是。”叶云卿承认得很干脆。 段千钰却问:“可是他们欺负你了?” 叶云卿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侧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这座魔宫里的那些人,便是当年杀害你爹娘的凶手。” 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即使来到魔界,叶云卿也极少大开杀戒,摧毁这座魔宫是唯一一次。 段千钰没有说话,他却低声道:“你问过我,倘若有一日你成了仙尊,可愿意陪你屠尽魔族之人。” “如今以我的身份明确告诉你,我不能。” 叶云卿侧头看向身边迟迟不开口的段千钰:“但我能够尽我所能,为你报仇雪恨。” 话刚落下,他又被拉入段千钰的怀中。他的声音在他耳边温柔响起:“够了,这就够了。” 段千钰以前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那也确实是他对叶云卿说过的话,只是没想到他还一直记着。叶云卿已成了魔界人,此事怕是牵挂在他心中许久,才会至今都还未遗忘。 段千钰抱着他,眼里宠溺的笑意快要溢出:“只要阿卿能陪在我身边,其他的事都随你。” 今日的仙尊依然毫无底线地宠着魔尊。 所以叶云卿对他说:“你不是想找点事做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应该会喜欢。” 他的表情很淡然,以至于段千钰在被他领到魔都中的声色场所时,有一瞬间的反应不过来。 他看着叶云卿熟练地与某座一看就是城里最奢华的青楼的老鸨说话,甚至在踏入后震惊地发现里面还有小倌,他突然又想起了先前与叶云卿分开时,在仙殿里听见的流言蜚语。 那些都是真的!!! 直到他和叶云卿被安排来到顶层那占据了整个楼层的房间,领路的老鸨一样的魔女笑吟吟地替他们合上房门离开后,他才沉着脸抓住叶云卿的手,咬牙问:“你带我上青楼?” 他还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 “嗯,我研究了一段时间,发现此处最是不错。” 段千钰懵了。 研究?研究了什么?和谁一起研究的?! “阿卿,你,你有我不够?还想来找小倌?!” 叶云卿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淡定地回答:“没有,只是和老板租用了这个地方,和房里的东西。” “比如这个。”段千钰一时被叶云卿眼里流转的清浅笑意迷昏了眼,以至于一个不留神就被他用了不知从何处取得的铐子,铐住了放在身后的双手。 叶云卿又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瘫着脸走到桌边打开了桌上放着的熏炉,往里加了点东西后点燃,一脸正经地说:“老板告诉我,此物点燃之后的香味,有助兴的作用。” 段千钰:“……?” 叶云卿的表情与他说的话总是不在一个主题上。 待叶云卿将他带到房里更深处,见到房中应有尽有的……物品后,段千钰顿时沉默了。 不然为何都说魔界的人特别会玩? 但是,他的阿卿……? 叶云卿在段千钰因为他这个‘大惊喜’而晃神的时候把人用力推到了床上。 高大的男人背靠着床头,再抬眸时,那神情冷淡如高岭之花的俊美男子已跨坐到他身上。 段千钰下意识想抬手将他扶住,却在动了动手时才想起自己的双手被对方给限制住了行动。 叶云卿垂眸与他对望,目光似是有几分冷傲,又带着些许温柔,再察觉到他身子的变化时,甚至还滑过了一丝戏谑。 他微微低下头,很难得的,主动亲了段千钰。和后者平日里的霸道不同,他的亲吻与他行事风格相似,内敛平缓而又温柔。 段千钰眸光暗了暗,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任由叶云卿在他身上胡闹,甚至在他脖子处轻咬。 “阿卿……”段千钰再开口时,声音已喑哑得可怕,仿佛下一刻就能将手上的铐子给破开。 叶云卿轻轻按住了他身后的手,红眸不知何时覆上了一层动人的流光,冷淡的声音里揉杂着不平稳的气息:“先别动。” 说着,他缓缓靠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我想要,自己来。”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在段千钰脑中炸开,主要叶云卿每次虽然都非常愿意配合他,但都是处于被动状态,这可算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 他甚至在怀疑,他理解的和叶云卿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不同。 叶云卿与段千钰贴得很近,在欣赏完他惊诧的表情后才满意地抬了抬头,伸手绕过他,从床头柜那里取出了一个小瓶子,神色十分淡定地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药,对着段千钰说:“你每次用在我身上的东西,魔界也有。” 段千钰:“……” 叶云卿的表情依然如此冷漠:“不知是你的药效强一些,还是魔界的更让人承受不住。” 段千钰:“……我觉得你最让人受不住。”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情 | 欲的沙哑。 叶云卿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倒也不急,扯下床帘又与他缠绵了许久,直到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变得紊乱,衣衫凌乱半褪,他才微微撑起身子,眸光似有几分冷傲地俯视着段千钰,在他面前将取出的那颗药丸亲自用到了自己身上。 段千钰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人,神情从最开始的淡然,到眼里开始泛起动人的水雾,勾人的浅红在他眼尾晕染开来,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像是无声的邀约—— 他呼吸一重,出口的语气却无奈又温柔:“阿卿,你这是要把我逼疯。” 叶云卿一手撑在他肩上,强撑着最后的理智淡声对他说:“段千钰,我想你了。” 当一个清冷克制之人,毫不掩饰地忠于自己的欲 | 望,释放着最勾魂之姿,仅一个眼神都足以致命。 午后的仙魔界,风清日朗,交界处的仙魔殿成了与世隔离般的静地。 段千钰倚靠在房中的软榻上,阳光与清风顺着边上的圆窗溜进房里。他手上握了一卷书安静地读阅,另一只手则揽着正靠在他怀中睡得很沉的叶云卿。 如此岁月静好。 时隔几日后,他和叶云卿终于又从魔都回到了仙魔殿。 怀里的人肆意地撩了火,最后被他给折腾狠了,如今才疲惫得睁不开眼睛。 段千钰低头笑看了眼叶云卿,忽然察觉到殿外的动静,轻柔地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将他放在榻上躺好后,才赶在来人把他吵醒之前,出去迎接。 “弈南魔君?有什么事吗?” 顾弈南还真没什么事,就是在魔殿待得无聊了:“闲着也是闲着,想找云卿聊聊天,仙尊总不会不答应吧?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又擅自把魔尊大人带走!” “本尊还真不能答应。”段千钰眯了眯眼睛,又是一笑,“他这几日累着了,正在休息,你改日再来吧。” 啧,三天两头来叨扰他与叶云卿的二人世界,看来真的得找个时间把顾弈南打包送走了。 段千钰如是想道。 第75章 番外(二) 顾弈南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周围的装饰低调而奢华,明亮且清新,与他以黑灰色为主色调的魔宫完全不同。 房里还有一股淡香,味道熟悉得他的心忍不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端盘被人放置在桌上的声音轻轻响起,房里非常安静,这微小的动静在顾弈南耳中变得十分清晰,惹得他惊了惊,下意识从床上跳了下来。 末了他还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如今为自由身,并没有受到束缚。 做足了心理建设,他才从内殿走出,果然见到了正站在桌边的顾楠风,双手刚从装满热腾腾食物的端盘处离开。 顾弈南看了一眼,发现木桌上还煮着一壶水,像是顾楠风准备泡茶用的。眼看着顾楠风伸手就要碰那在冒着烟的瓷壶,顾弈南想起了他的眼睛,瞬间开口制止:“哥,等等!” 顾弈南在顾楠风动作停顿的时候奔到了他身边,抓住他手腕,似是害怕他受伤一样,想把他的手挪开,远离热源。 “哥,我来就好。” 顾楠风却是微微一笑,安抚般地将他手拿开,精准地握住了壶把。 顾弈南讷讷收回了手。他在魔界和魔殿是能够使唤万千魔族的魔君,平日里处事作风更是豪迈嚣张,可如今站在顾楠风边上,却乖巧得像是一只鹌鹑。 房内又安静得剩下了倒水的声音。 顾弈南正在努力回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明明应该在魔殿才是。 叶云卿又带着段千钰回来魔殿小住一段时日,而这期间段千钰早已和魔殿的弟子们混了个熟,对他倒是没有最初的时候那样排斥了。 毕竟事也已成定局,拱……都被拱了还能怎么着?而且,坦白说除了最开始那场男宠的闹剧之外,段千钰对叶云卿确实是众人可见的好。 既然魔尊大人不委屈,大家似乎也没有反对的必要,反正他们魔界的人向来随意,还敢爱敢恨,仔细想想,仙魔相悦,若为真爱,那也无不可。 顾弈南属于看开看得比较慢的那种,不过现在也已经能够坐下来,好好和段千钰和几杯酒了。 对,喝酒。 他不是应该在魔殿里和段千钰喝酒谈人生吗?! 回过神来的顾弈南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段千钰给坑了一把。 他面色微变,没在顾楠风面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将段千钰给怒骂了几遍。 至于吗?至于吗!他不就是平日里爱找叶云卿聊天?他和云卿是好朋友,他又总耐不住闲,找朋友聊天怎么了?! 顾弈南气得翻了个白眼。 “这些食材都采用了魔界人可食的灵植,对你的伤势恢复也有帮助,趁热吃了吧。”顾楠风的声音轻柔传来,似是春风,能叫人内心平静。 顾弈南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了伤?不过那是我外出时不注意,不小心让魔兽给伤着了,只是小伤,哥你不必担心。” 顾楠风笑了笑:“你的事我都清楚。” 顾弈南又不说话了,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早已红得像猴子屁股。 自从早些时候,在叶云卿把他从仙殿带走之前,顾楠风对他说了那番话后,他就再没敢来找他。 哪怕萧衡的事情结束,叶云卿却还未回来,所有魔殿人都在着急的时候,他也忍住了没溜进仙殿。 他有些担心顾楠风又准备了个笼子要逮他,而且他也说了,再出现在他面前的话,就,就没那么容易被放走了。 从叶云卿将他带回魔界又与顾楠风分开,他就着两个人之间关系的问题想了许久。主要他这些年来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在魔界的追求者也不是没有,但大多数都被他的迟钝给忽略了,就算有被当众示爱的,也因为他对人家并无那方面的意思,很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对于顾楠风,他其实也还没完全摸清楚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总感觉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可是他并不知道,这是否因为一直将对方当做十分亲密的哥哥看待的原因。 只是想想要与顾楠风永不往来再不见面,他心里终究是憋屈难受得很。但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没有主动找上门的勇气。 “谢谢哥。”顾弈南战战兢兢地吃着顾楠风为他准备的东西,心思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直到顾楠风忽然用着一如既往温柔的声音开口:“奕南,你应该还记得我提过的事吧?” 顾弈南艰难地把口中的食物咽下,小声回道:“什,什么事?” 顾楠风扬了扬唇角,非常直接:“再出现在我面前,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他下意识回答:“不,我失去了意识,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话一出,顾楠风又沉默了许久,才微笑道:“所以你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 “……”顾弈南表示有点慌,并开始怀疑他名义上的哥哥顾楠风真的是一位仙君吗? 会不会他哥哥当年受到的刺激太大,实则早已堕魔?若非如此,为何,为何他感觉他哥比他这个当魔君的还要可怕?! 如此想着,他便见到顾楠风收起了嘴边的笑容,不笑时看起来竟颇为严肃与冷淡:“吃饱了就离开吧,仙殿你来过几次,应该不需要我再为你指路了。” 顾弈南瞬间就没了胃口,心里一阵难受。见顾楠风起身似是要离开,他捏了捏拳头说:“哥,那,那若我不走了,你就会留下来……陪我吗?” 顾楠风背对着他止住了脚步,并未回头,而是温柔反问:“你知道你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吗?” 顾弈南咬了咬牙:“其实从那日回去之后我就想了很久,也和云卿稍微谈过这方面的事情,我想不了那么多,或许太久没有和哥你见面了,再重逢只能知道心情非常高兴。” “至于其他的事,我……如果要在这辈子都不能与哥见面和另一个关系之间做抉择,我,我不想再也不能见到你。”顾弈南说到最后似乎觉得特别羞赧,头压得很低,连声音都细小如蚊。 可是顾楠风依然听见了。 “是吗?” 良久的沉默后,顾弈南再听见顾楠风的声音时,对方已经走到他面前了,正微微低头面向他。 “那,即使我想对小奕你做出超越正常兄弟之间会做的事情,都没关系吗?” 顾弈南的脸很热,他甚至对顾楠风口中的‘那些事’一无所知,但还是努力回答:“我的命,我的一切,原本就是哥给我的,自然是愿意为了你,在所不辞!” 顾楠风却轻笑道:“天真。” 话落,他突然扶住他后脑勺,低头轻轻的,在他唇边印了一下,旋即又在他因为此举而有一瞬间的反应不急时,复又低头温柔且缠绵地入 | 侵。 就像是细流忽然涌入,温润地淌过,却在所经之处都留下了痕迹,离开时也一并将原处的气息掠夺。 顾弈南从最开始的僵硬,到最后的脑袋昏沉身子发软,被顾楠风出乎意料有力的手扶着时,只能边轻轻喘息边听着他在他耳边问:“那小奕会讨厌,哥哥对你做这样的事吗?” 顾弈南红彤彤的眼睛里湿漉漉的,看起来像是有些茫然与无措。 说实话,顾弈南在最开始没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与发展的时候确实受到了冲击。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与奇异的体验,是……只有关系极为亲密的人才会做的事。 后来一想到对自己这么做的人是顾楠风后,他心中不仅没有排斥之感,甚至不知不觉间沉溺其中,连带着身子都有了让他陷入无措的反应。 “告诉哥哥,你讨厌吗?”顾楠风的声音再次从耳边传来。 顾弈南红着脸,压低了声音,非常老实地回答:“因为是哥哥,所,所以不讨厌……” 羞死了啊啊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和他的楠风哥做出这样的事,还说了这样的话! 顾楠风似是被他的回答给逗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后就没有再继续做什么,甚至恢复了平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模样,贴心地看着他,让他乖乖把准备的食物吃完。 自那日之后,顾弈南就在仙殿里与顾楠风开启了奇怪的相处模式。 顾楠风会牵着他的手,会将他抱在怀里,会时不时亲他几下,聊天的话语依然如此平常,但他却不再与他保持那份仅存在于兄弟之间的距离,而是彻底与他亲密相触。 仙殿里对顾弈南住到了顾楠风的仙宫,甚至大部分时间与他形影不离的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应该说,在经历了段千钰和叶云卿的事情后,他们对很多事情的接受能力突然就提高了许多,更何况他们还知道顾楠风和顾弈南之间有着名义上的兄弟关系,甚至前者还已经在徐叔的帮助下正式澄清了大部分人对顾弈南的误会。 人家仙尊魔尊都能结道侣了,兄弟俩想聚一聚有什么好惊奇的? 至于顾弈南,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会不习惯和顾楠风进一步的关系。直到后来他发现,除了会多做一些以前不会特意去做的事情之外,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仍旧非常自然,他更没有什么不自在感,甚至在顾楠风亲自己的时候……心里似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 他为此思考了许久的人生,在想自己是不是其实很早之前同样对顾楠风有了不一样的感情只是不自知? 直到他被自己的好哥哥给按在床上动作时,才震惊地发现人身体的那一处,竟然还能被做出这样的事。 “呜……哥……”毕竟初经人事,顾弈南羞涩得全身通红,眼中含着情意的湿润甚至顺着眼角落下,愣是一副惹人欺怜的模样。 顾楠风的动作很温柔,如同他从前待他那般,总是小心地呵护着,却又与往常不一样,情至深处时,终究是带上了几分让人难耐的狠意。 顾弈南心疼地抬起手,将身上之人蒙住双眼的缎条摘下,露出了那双变得浅灰无光的眼眸。 他没忍住虚虚触碰,微长的睫毛痒痒地轻刮着他指尖。 仍记得这双眼睛,曾是漂亮的深棕色,里面总会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他。 他那会儿就在想,自己究竟走了狗屎运才会被一位这么好的哥哥捡回家。 可惜他终究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哥哥。 “不怪你。”顾楠风似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其中一只手将他不安的手握住,然后缓缓把微屈的手指推开,按在床 | 上。 顾弈南双眼迷蒙地看着他,见他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低声轻柔地说:“欣赏小奕的表情,有心眼就足矣。” 顾楠风的眼睛是再看不见了,但作为一名仙君,只要他想,顾弈南整个人的模样都能在他脑中成像。 见顾弈南眼中似是滑过了几分错愕,他又坏心眼地说:“小奕情 | 动的每个表情,我都能好好看见呢。” 顾弈南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似乎又更烫了,欲哭无泪地说:“不要……” 太羞耻了。 “是吗?”顾楠风又压低了身子,近近地对他说:“但是小奕的身子明明在告诉我,你很喜欢。” 一夜笙歌。 等后来叶云卿随着需要办事的段千钰回到仙殿时,才发现自己在魔殿担心了许久,甚至还为了他生了段千钰几日闷气的人,在仙殿里过得不要太滋润。 天天有人准备美味佳肴补充灵气,还有人将他当成个宝贝弟弟宠着,甚至还和仙殿的人混成一片…… 他突然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在瞎担心什么了。 “云卿!”顾弈南热泪盈眶地奔上来想迎接自己的好友。 却没想到好友叶云卿淡着一张脸躲开了他的拥抱,还高冷地回了句:“滚。” 顾弈南:“……?” 段千钰笑吟吟地把叶云卿带走了,双眼弯起了狡黠的弧度。 真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