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吸引[全息]》 第1章 “姓名,季眠;年龄,20,括号,2……” 坐在桌后的医生愣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般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居然有括号”,而后迅速闭上了嘴,目光飞速向下浏览。 他眼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份特殊的病历,无论是年龄后面那个“括号2”亦或是性别那栏“男性beta”后面的星号都叫人无法忽略。 有这两个标识,意味着这位患者是…… 他抬头看向对面那位自进门后就贴着门努力和他保持两米以上距离的患者,尽可能让自己的微笑看上去温和一点:“您是古代人?” 尽管醒来的时间满打满算已经两年,但季眠仍然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他愣了一下,才点点头说:“是的。” 准确来说,他是二十一世纪的人,那年冬天很冷,他比往日贪睡,但也记不清是哪次睡下之后,再睁眼居然在实验室里。 周围的人告诉他时间已经过去几百年,而他是个孤家寡人,需要重新适应社会。 适应的过程有点艰难,因为实际上,季眠本身就有某种奇妙的毛病——跟人说话时会随陌生程度而脸红、心跳加速,甚至过呼吸。 从前朋友都说他是矫情,不过这个时代的医生告诉他这是一种罕见的心理疾病,全名为“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是社恐中比较特别的一种。 这种病对他适应现在的生活显然起到的是反效果,而且至今没有特效药,就好像现在,他必须背靠着进来的门才能自如地和医生讲话。 “我同情你的病情,朋友。”医生也注意到了他病历上注明的“回避型狂躁”病史,看过来的目光带着无奈,“但是如果你站这么远还用这种音量说话的话,我想我们可能需要开启终端通信才能顺利沟通。” 季眠咽了口唾沫,进门好几分钟了,他的症状正在自我暗示下好转,于是努力提高了声音:“是的,我是古代人,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古代人的话,您的体检报告我需要上传到‘唤醒计划’的官方系统内,希望您能理解。”医生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一推眼镜,笑了,“而且我个人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古代人,有一点好奇。”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季眠,以至于季眠觉得自己脸上消退的热度有卷土重来的苗头。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嘛。”这时,医生咕哝了一句。嘀咕完,他在工作电脑上操作了一下,说道:“好了,您的体检报告已经发送到您名下绑定的终端号上,请问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季眠摇摇头,又点点头,泛红的鼻尖用力吸了一下。 “我想……请你帮个忙。”他强调,“小忙。” “什么?你说希望我开具一张不适合进s大特种战斗学院的说明条?!” 听他说完来意,医生被这个要求惊得三魂七魄轮流出窍,一时间甚至忘了说“您”。这个年代,医院也是服务业,这个小小的工作失误很快导致放在桌面上的电子小秘书叫了起来:“傻瓜林二!傻瓜林二!一个投诉!奖金玩完!” “……” 林二医生一把拍哑了小秘书,终于回过神,艰难地对季眠说:“虽然我不太理解您为什么要拒绝去一个‘是个人都向往的’学院,但您知道吗,那并不是一个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可能您并不需要……” “我只是以防万一,”季眠顿了顿,说,“我已经考进了s大的‘特里尔学院’,拿到体检报告就要去报到了。” s大是目前地球联邦上最好的高等教育学府之一,特种战斗学院则是一个充满了光环的学院——众所周知,进入星际时代,人类需要大量优秀的现代军事人才开疆拓土,探索外太空,而特种战斗学院就是培养储备人才的地方。 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考得上的地方,但特里尔学院的学生另说。那是s大里另一个特殊的学院,以建院时的投资人特里尔为名,只选每年入学新生中成绩最好的那一批,综合培养,等一年后再细分到各个学院,其目的是希望优秀学生在接触过各种专业的课程后能够更理智地选择自己未来的人生方向。 可以说,两个学院的学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尽管精英的方向不太一样。林二自认是s大的优秀毕业生,但当年也确实没考进特里尔学院。 面前这位有些瘦小的文弱beta竟然还是个学霸。 小秘书在林二反应过来前开始尖叫:“傻瓜林二!专业欺负小秘书!成绩不如古代人!” “……” 这次林二放聪明了,他直接给小秘书断了电。 季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样会不会收到机器人权益协会的投诉……” 季眠刚醒来的时候就犯过这种错误,政府提供的“最低生活保障住宅”内设备齐全,唯独语音助手烦人,他不喜欢家里无征兆地冒出人声,那会让他进入见到陌生人的应激状态,于是关了机。 ——当天他就被上门的“机器人权益协会”特派说明员带走,并听了一场长达五小时的宣讲。 季眠的心理阴影面积大概有那——么大。 “没事,这是我哥给我做的工作助手,没有到协会登记过。没联网的机器人不受协会管辖。”医生狡黠一笑,很快正色道,“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替你开具说明条,你的身体各项数值正常,不符合禁止报考的标准——” “我社恐。”季眠早就想好了理由。 “‘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不在不适合报考的122种疾病之内。” “但那是因为……” “因为这个世界上得这个病的人太少了,我理解,朋友。”医生叹了口气,看着他,“但规定就是规定。” 季眠沮丧地走出医院,踏上通往家中的公共极速轨道车。 这是当代最廉价的出行方式,坐它不要钱,但弊端也很多,比如速度有限,震动和噪音大,线路固定,去一个地方需要转好几辆车等等……但这些对季眠来说都不是问题,极速轨道车再怎么样也比他印象中的公交车要舒服。 况且它免费。 唯一的问题是,偶尔会在车上遇见很多人,特别是到家附近的时候。季眠只希望自己别犯病。 季眠住的那个最低生活保障住宅还有另一个名字——“人权住宅”,即满足人类最低生活水平的住宅,由政府统一建造,标准是单人不少于30平米,有独立卧室厨房厕所阳台,位于“平民区”。 “平民区”不是贫民区,这是个住户之间私底下的戏称,因为会挤在构造复杂的“空中城市”里忍受开窗就要见到邻居,住得楼层低就经常见不到太阳这种日子的人无一例外都没什么钱,但本世纪人类社会已消灭贫困,没人穷到活不下去。 像季眠这样孑然一身又没有收入的人,政府会提供人权住宅免费居住三年,并帮助指导就业。 没错,只有三年。 因为专家评估认为一个人三年就能从赤贫态进入温饱态,之后的日子要自己想办法过。 季眠已经从冷冻中醒来两年了,他从前就是个死宅,为此想到的办法就是参加了高等教育入学考试。 一个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古代人应当学习一点文化知识……绝不是因为他社恐发作不想找更高薪的工作。 上学有宿舍可以住,还能获得含金量很高的文凭,这样他就能找既可以获得高昂薪水又不用见人的工作了。 ……原本他计划得很好。 事实上他考得也很好,然而随着录取通知书一块儿发到他个人终端上的那份“报到须知”却让他傻眼了。 每个学院的简介下方必然带有几张优秀学员的全息影像,当那个人的虚影招呼到他头上的时候,季眠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再次加速了。 不是犯病,是气的。 早知道对方也在s大,他当初就不该就近选学校,哪怕路途千里,也应该报考其他州的大学。 季眠拉了下口罩,把鼻梁一并藏了进去,薄薄的眼皮垂下,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极速轨道车的速度很快,窗外的任何风景看起来都像流星,季眠备考的时候都趁这种时候看书,不过今天他想休息。 医生批条的计划行不通,他得想其他法子避开特种战斗学院才行。 他不想见到那个人。 但以卷面分第一的成绩考进s大的他早就接到过特种战斗学院招生办公室拨到他终端上的通信了。 得想个办法…… 季眠慢慢地睡了过去。 天色渐暗。 等季眠再睁眼的时候,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睡过了,极速轨道车会在他预约的站台拆分他的座椅,移动到空车厢,并将空车厢拆分到备用轨道上。 过站是不可能过站的。 就是天有点黑了。 为了让底层住户更多地晒到太阳,平民区的建筑构造非常复杂,仿若立体迷宫,天黑回家不太方便。 而且可能会遇到一些……麻烦。 第六个楼梯拐角,季眠看着不远处对他狞笑的三张陌生面孔,垂眼叹了口气。 这个时代的人类有六种性别。 外观上仍是男人、女人,内在的生殖性别还要分为alpha、beta、omega三种,其中女性beta和男女omega能够繁衍后代。 信息素吸引相关课程季眠听了一耳朵,没仔细听,他更关注另一些方面的区别——比如所有人生下来都是beta,青春期时会先后开始分化,alpha的身体素质更好,所以军队里多为alhpa;而omega则会自然而然地获得精神方面的天赋,比如这个时代知名的画家、音乐家大多都是omega。 beta在各方面表现均衡,换句话说就是不突出——他们不努力就会像这样,沦落在平民区靠欺负弱小赚外快。 两年内,季眠遇上过三次,都在这个位置。 这里是监控死角,容易下手。 而且,季眠长得……很好欺负。 他177,这个个子在二十一世纪不算太矮,在185 的alpha满街跑的现代就显得有些不够看,何况他又瘦皮肤又白,五官长得精致,发病的时候还会明显脸红。 简直是标准的受气包形象。 季眠无奈地想,今天果然运气不好,心想事不成,不想的事轮流发生。 ……真的不想遇见人的。 季眠的病症,“回避型”三个字后面是“狂躁”。 病急了会打人。 他开始冒汗,有种焦躁的情绪没由来地在胸腔内鼓噪。 “哈,今天运气好,碰见个落单的。” 三人中为首的那个流里流气地瞥了季眠一眼,摊开手掌:“快点,三百联邦币,今日无事发生。” 脸开始热了,季眠喘着气,掀了下眼皮。 “哟,这小子什么眼神?”为首青年回头跟同伴相视而笑,而后弯下腰,用伸出去的手拍了拍季眠巴掌大的脸颊,嗤笑道,“找揍啊?” 对方手背沾到季眠脸颊的第三下,季眠倏地伸出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掀、一甩—— “我都说我不想遇见人了啊!” 比季眠还高半个头的流氓被他单手像纸片一样甩到了地上,彩虹色的半长发甩在地方,很快被人踩住。 砰砰啪啪嘣。 惨叫声接连响起的那一秒,远处恰好有车灯闪过。 不到一分钟,季眠捂着脸从黑暗处走出来,踏上一个平台。 这个平台还连着一段路,据说往前走就是环城高架。之所以想起这个,是因为他被两颗大灯晃到了眼睛。 一辆造型炫酷的飞车停在他面前,mf-19,皇家温特兰公司最新的型号,价格在千万以上。 急喘的呼吸和拔腿狂奔的脉搏都显示出季眠还没从犯病的应激状态中脱离出来,那一瞬间,他看着那两颗瞎眼的大灯,还以为自己要被抓走了。 在平民区私下斗殴是违反法律的行为,尽管那个地方没有监控,但前后都有,而且受害者三名可以相互作证。 虽然警方不太爱管这种事…… 不对,警方买得起mf-19吗? 三秒内,季眠脑海中闪过一堆念头,直到飞车前排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季眠毕竟不是真正的beta,没法打一照面就判断出对方的真实性别,不过看那个高大的个子,他怀疑这是个alpha。 纠正,买得起mf-19的狗大户alpha。 “你好,”对方的态度很友善,微笑也非常得体,“你是这里的居民吗?我刚刚好像听见了惨叫声,你……要紧吗?” 对方上下打量着季眠。 季眠摇摇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诚然,他现在看上去只是衣服有点乱,除了大喘气和脸红以外,应该没什么地方不妥。 他不希望对方盘问刚才发生了什么,毕竟最后打人的人是他,所以他主动拉下了口罩:“你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和我朋友的车中途出了点故障,你知道最近的能源站在……” 对方还没说完,季眠已经指了指前方10点方向,重新把口罩戴上了。 “在那边。” “多谢,不麻烦的话,请提供你的终端号给我,我想——” 个人终端“嘀嘀”响了两声,季眠低头一看,扔下一句“不用了”就迅速消失在向上的楼梯里。 高大的alpha挑了下眉,沉吟片刻,往季眠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眼前的景象令他惊讶,“居然是三个alpha?” 这事有点意思,他还想下楼去看看,就听见背后传来了敲车窗的声音。 mf-19的后座车窗降下,淡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少多管闲事,上车。” 第2章 “苏星沂,你很无趣。” 那人上车后,设定了方向,便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而后回过头,看着后排的人,语气带上不自觉的哀怨。 苏星沂背靠座椅,淡漠的眼神落在窗外,一只手撑着窗框上,托着下颚,指节分明,手指修长。 他五官有种介于深邃和精致之间的特质,有些特别,眼睛乍一看是黑色的,转动时却带出一点湖水蓝来。 湖水蓝的目光瞥扫过来,冷淡的声线毫无起伏:“你好像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是,只有英俊潇洒的我才能忍受你的无趣。但你绝对想不到我刚才发现了什么——那边躺着三个alpha!看情况是被刚才那个beta揍成猪头的,我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beta,虽说那几个alpha身上的信息素并不那么浓郁可能会影响身体素质……” 他语速很快,说话时听起来像昆虫在耳边高频率振翅。苏星沂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打断他的话:“信息素不那么浓?” “是的。”那人点头如捣蒜,“哦,我不是说他们陷入结合热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那几个人个子有点矮,存在感也不那么大……” 跟普通的beta相比,alpha和omega这方面更近兽,尽管不在结合热期间,没人会瞎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但直觉能感受到的某种浓度跟对方的强弱有关。 就好像分化以后意识里多出一个信息素雷达网,在那里,越强的alpha/omega存在感越强,所以也有人把分化笑称为“二次返祖式进化”。 “也许那个beta天赋异禀。” “但我的重点不是这个,我是说,那三个alpha给我的感觉很奇怪,要不是感觉到了信息素,我会觉得他们更像beta……” “好了,我说了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们的能源液被人偷了一大半,刚停车就碰见这种事——” 苏星沂淡漠地瞥了同伴一眼:“廉贞。” 或许是夜色的缘故,那一眼里似乎带着某种如刀的寒芒。 “马上就是月初了。” 廉贞一怔,极小声地“嘁”了一声,却是没敢再说话。 能量站很快就到了,在他们的车能量完全耗尽之前。 廉贞停下车,正要去加液,一转头在能量站的外墙上看见绚烂的大屏动态广告,忽然笑了:“这不是《最初幻想》么。哦,我忘记跟你说了,他们动作挺快的,17星的据点刚刚建立没到半年,新版本已经跟上了。” “是么,那有空可以回去玩玩。”苏星沂抬了抬下巴,“快点,我们得早点回去。” “是——”廉贞拖了个长调子,开车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嘀咕,“你这么无趣的人到底为什么粉丝那么多……” *** 《最初幻想》是一款全息游戏。 很难形容它的游戏类型,因为这款游戏几乎无所不包,但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政府曾出台过一个规定,除了《最初幻想》以外,只允许民间公司发行“无任何剧情要素”的小游戏——比如经典国粹麻将,或是扑克、五子棋、桌球等等。 季眠刚开始觉得很费解,不明白为什么时间过去几百年,游戏行业没能蓬勃发展百花齐放反而趋于垄断,转念一想又觉得好事,至少对于醒来后继续做游戏代练的他而言,玩家越多他越容易赚钱。 游戏好玩 只有一个游戏 社会贫困被消灭公民不愁温饱=几乎全联邦的人都在玩此游戏=客户群无限大 妙啊.jpg 个人代练不倚靠工作室,无法扩大规模,就是图个自由,季眠赚的不算多,好在够日常开销,还认识了几个同为个人代练的同行,有需要的时候能相互搭把手。刚才终端响起就是一个同行给他发讯息,说他们等了近一周的野外boss即将刷新了。 最初幻想里有许多野外boss,越难触发的boss掉落越好,季眠不想错过。 他匆匆跑上楼梯,绕过鸡零狗碎的巷子,通过三个电梯十五条走廊,终于回到自己家门口。季眠用的个人终端是最廉价的手环型号,手环在门禁上一刷,门打开,他换完鞋径自走进厨房,将压缩食品放进厨用机里开始烹饪,而后找出了一副特别的“眼镜”,在唯一的沙发上坐下。 这副眼镜非常厚重,上面还连着许多电磁贴片,他需要分别把这些贴片贴在他四肢关节处,最后才能把眼镜带上去。 接入游戏的方法很多,他用的这种不要钱。 本世纪政府消灭贫困的逻辑是——满足公民的一切人身权利,没有的设备设施免费发放,好不好用另说。 一阵晕眩之后,季眠看见了熟悉的游戏界面。贴片式眼镜在行动时会有些许滞涩,他在原地活动了一下才开始看消息。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飞来的讯息就像雪花般挤满了他的密聊信箱,他先挑出了几条经常合作的同行的消息开始看。 奔狼:来了?[坐标] 奔狼:快,p7(阶段7)了。 其莎莎:阿眠,就缺你了,大奶不来我心里没底啊! 在最初幻想,每个人只能拥有一个角色,但一个角色可以练所有的职业。为了方便赚钱,季眠选了蓝绿(即坦克和治疗)战斗职业和全系生产职业。跟几个代练合作的时候他打绿职比较多,被同行亲切地称为“大奶”。 季眠看了眼那个坐标,回了句“来了”就朝城外赶。 他昨天是在莱特王城下线的,而奔狼发来的坐标则在另一个大陆,他得从城外坐飞空艇过去。那个大陆是两个版本之前开放的地图,曾经也是个热门区域,而现在,除了他们这群刷材料的代练之外,大部分玩家已经不太去那里了。 说起来,他跟那个人也是在那片大陆上遇见的。 有一瞬间,季眠想到了两年的事,嘴角向下垮了下,很快收住。 有些事他还是庆幸的,比如自己准备的玫瑰花还躺在游戏仓库里没送出去,又比如他还没来得及陷太深。 飞空艇被吸入时空狭缝,又是一阵眩晕后,季眠的角色来到了另一座大陆上。此处鸟语花香,npc住在鲜花装饰的房子里,放眼望去一片红红绿绿,擦过他的蝴蝶仿佛是真的……但他没心思看风景,在翼龙管理员处交足费用后,坐上了去鲜花泥沼的翼龙。 奔狼在私聊里提醒他p7的血量。 这个boss名叫“卡洛斯情人”,触发机制比较神奇,有一系列前置区域任务,但第六阶段的任务完成后不一定会刷p7,可如果刷了p7,下一次刷新一定是boss本人。 说是“情人”,其实是一颗巨大的仙人球,有嘴无脸,圆形的部分下面有类似莲花座的花托,光花托就比人高,除了身上的刺以外,花托内还会长出成年人双手合抱粗细的藤蔓,用来攻击敌人,不仅血厚,而且“一鞭一个小朋友”,非常难对付。 鲜花泥沼离他下飞空艇的地图很远,好在翼龙毕竟是游戏交通工具,飞行速度很快,终于是让季眠在p7结束的时候赶到了地方。 奔狼组上他,顺着地图上的蓝点跑过来,见面就笑了:“这么赶?” “今天去医院领体检报告了。”季眠一边说,一边朝四处看。为了打卡洛斯情人,他这一眼望出去至少看见了上百人。 “最近没到体检季吧?”其莎莎也凑了过去,面露好奇。每个参加了医保的公民每年都能获得一次免费体检的机会,一般在春天的时候。 “是入学体检,我明天要去学校报道。”季眠不太想跟游戏同行说生活上的事情,试图扯开话题,“今天好多工作室啊。” “嗯,过两天开新版了,大家都在囤材料。”奔狼说。 “新版?”季眠一愣。 “你不知道?” “我好像看见过广告,但是前阵子太忙了。”季眠把治疗杖往后腰一插,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尽管他脑子挺好使的,但是一个对本世纪一无所知的人想要考进最高学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前阵子他一直在用功学习,有空都拿来上游戏赚钱了,实在没多少时间浏览官网新闻。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新地图、新等级、新怪、新资源,还有个新职业……战职!听说会有图纸,不过老样子,什么都得玩家自己摸索,你不看新闻跟大家也是同一个起点。”其莎莎看了他一眼,嘀咕道,“头疼为什么还穿那么多,不觉得闷么……” 全息游戏身临其境,玩家对服装自然更有要求,装备一到手就幻化(将其他衣服的外观投影到穿着的装备上)似乎已经成为了所有人的共识。大多数人会选择更贴近现代的衣服,但季眠不一样,他一直穿着立领能遮住半张脸的法师袍。 这游戏如果不使用特殊的“隐形卡”之类的道具,角色面貌只能在本人长相的基础上小范围调整,季眠的角色和他本人长得差不多,之前其莎莎跟他旁敲侧击过好几次,意思大概就是“认识很久了想看看你的脸”,都被季眠拒绝了。 游戏太身临其境,很多人会当真。 比如感情,再比如,如果不这样穿,季眠觉得自己容易犯病。 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同行有“合作刷材料”以外的交集,于是笑了笑:“不闷。晚点我上官网看看新闻,先准备刷boss吧,我还没吃饭呢。” 最初幻想一个小队五人,一个团队最多可容纳四十人,但他们这队只有十个人,季眠单奶。 队长是奔狼,他分配任务的时候问了季眠需不需要再切个奶(切换职业)出来,季眠摇了摇头。 “没事,我们只打侧翼,就算卡洛斯本人来了都没事。” “大奶牛逼!” “不愧是阿眠!” 队里都是认识的个人代练,闻言纷纷商业吹捧了几句,便做起了战斗准备。 这些人装备一般,但操作个个熟练,正面有大工作室大公会的队伍扛着,他们只需要在侧面守一小块区域即可,并不怎么危险。考虑到输出压力,一群不愁吃喝的代练拿出了增加buff(增益效果)的食物,狼吞虎咽起来。 在人群中吃饭是很遭人眼馋的,特别是在一群人没事干的时候。 吃了没几口,这群代练的吃喝生意就开张了,周围等boss刷新的队伍里有一半是普通玩家,出门不像自己生产的代练那么富足,便走过来买食物。季眠也趁机卖了一组“肉松面包”,按官方的金价计算,大概把今晚那顿压缩食品的钱赚回来了。 上百人吃饱喝足后,卡洛斯的情人姗姗来迟。 “吼——!” 震天的咆哮随着呼啸的狂风响起,仙人球那张厚唇大嘴唾液横流地张开,站得近的玩家甚至能闻到那股口臭。 大工作室和大公会的主t(主坦克)迅速顶在前面,一群负责输出的红职(输出职业)在后面掏剑的掏剑,掏枪的掏枪,有条不紊地往它身上招呼。 这边也没闲着,奔狼指挥队里的t上前顶住一片花托,防备它长出藤蔓触手伤人,一边退到后方,摸出一把能量枪,站到了身为治疗的季眠边上。 季眠这会儿还比较游刃有余,甚至有心情看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开始玩枪炮师了。” “前阵子,接了个陪人练级的单子,客户要求做任务,我就找了个没练过的职业出来玩。”奔狼说完,压了压声音,“诶,我私下问你个事啊。” “嗯?” “你去上学……以后是不是不太玩了啊?” 奔狼算是这群人里跟他关系最好的,因为很少说废话。 季眠只犹豫了两秒钟,就回答了他:“看情况吧,我自己是还想玩的,得赚钱啊。” “莎莎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但我有cp。”季眠在衣领底下抿了下唇。 “你那个cp不是随便找的么,再说他都几年没上线了,应该不影响吧?”奔狼说,“真走的话,考虑给她个联络方式呗?我是指正式的终端号,不是‘马甲号’那种。” 马甲号是每个个人终端用户能自行设置的“套壳”号码,可随时修改,保证**,常用于陌生人之间。 季眠没回答,因为卡洛斯情人的血量已经在几百名玩家的共同狙击下迅速降至80%,一般boss到这个血量,就会转阶段了,他迅速开始吟唱群体治疗技能。 一声比刚才还要恐怖的嘶吼传来,体重轻的玩家甚至被狂风吹得倒退了好几步,几十条藤蔓同时从花托下长出来,高高扬起—— 【系统】您的伴侣晨星坠落#3754上线了,现在您可以通过[同心戒指]传送到对方身边。 季眠蓦地一怔,口中念叨的咒语停顿了一瞬。 就这一瞬间,他的技能被判定为施放失败,而藤蔓已经开始下落。 电光石火,他只能换了个短吟唱的范围减伤技能。 闪亮的蓝色光圈出现在十人小队的脚下,与此同时,还有什么更为明亮的东西闪烁在人群中间。 轰! 藤蔓抽在了每一个人头上,蓝色光圈瞬间因为超出承受上限而消失。 因为及时用出了减伤技能,队里的人好歹剩下了一层血皮,季眠连续补了两个治疗技能才将团员失去的血量补上,之后才恢复正常循环。这boss虽然难打,玩家却不是第一天对付它,十分钟后,战斗有惊无险地结束。 季眠垂了下眼,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他自己还是松了口气的——好在刚才的走神没有造成实质性妨害。 野外boss掉了一堆东西,奔狼过去交涉“分赃”,季眠站在原地休息。 有些人趁这点时间原地锯起了木头,站位因此分散,露出地上的……东西。 季眠:“……” 看见地上的尸体时,他才意识到刚才转阶段时的亮光是玩家上线的特效。 他的游戏伴侣,“晨星坠落#3754”躺在地上,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能动,代表着该名玩家目前是死亡状态。 密聊信箱里弹出一条新消息。 晨星坠落:拉一下? 这个人一声不吭失踪两年了,回来的第一句话是“拉一下”,没有解释更没有叙旧。 季眠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在密聊里回复。 眠:想我拉你? 晨星坠落:不然?附近只有你是治疗。 季眠冲他笑了笑。 眠:你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晨星坠落:你谁? 眠:打开你的资料看看。 眠:想我拉你?下个版本吧。 【系统】您的伴侣眠#13652下线了。 晨星坠落:??? 第3章 看着面前那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牧师原地化作白光,苏星沂躺在地上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他才想起去看自己的角色资料,伴侣那栏清楚的“眠#13652”提醒他刚才的系统消息并不是他眼花。 周围面貌不一的玩家纷纷看了过来,苏星沂随机查看了几个人没找到一个能拉他的治疗,想了想,也跟着下了游戏。 他摘下游戏头盔。鬓边的碎发挂到脸上,他顺势甩了甩头。 “你不是说重新熟悉下游戏?”察觉到后座的动静,廉贞暂停了他正在播放的全息电影,惊讶地看了过来,“十五分钟还没到你就熟悉完了?” 苏星沂的目光还在手里抱着的游戏头盔上,他略微沉吟,疑惑道:“我afk(离开游戏)的之前……没先离婚么?” 廉贞一愣:“……你没离婚???” 不怪廉贞惊讶,作为经常登上小报头条的知名alpha,苏星沂曾经在自己的社交网络账号上公开发表过三大知名言论: 1.被信息素绑架的alpha都是弱鸡。 2.一对一的亲密关系影响学习和工作效率,间接影响人类社会发展。 3.综上所述,我绝不可能找对象。 具体到行为上,在普遍a追o的年代,苏星沂拒绝过许多倒贴他的omega不说,还在游戏里结过无数次婚——这并不是因为他选择在游戏里寻找真爱,而是他只在乎结婚以后多出来的传送功能以及伴侣buff,每次都是需要的时候随便捡个人结婚,用完就离,绝不拖泥带水。 没离婚这种事确实听起来很惊悚。 “是不是很奇怪?”苏星沂轻蹙了下眉,这个动作竟然使得他冷淡的眉眼意外带上了些许柔和,像是烦恼也像是不解,“我们当时是为什么a的游戏来着?” 当时他们确实是在考虑不玩了,但是好像出了什么事…… “嗐,你忘了?”廉贞一摆手,“16星矿区爆炸嘛!” 苏星沂眉头一松:“这就说得通了。” 那次他俩寻了个路子,以学生的身份到16星去做志愿者,事发突然,好像确实没来得及离婚。 “不过对方也没碎戒指?”廉贞低头算了算,“有两年了吧?” “他如果单方面碎了戒指,不找别人重新结婚的话,我这边伴侣状态是不会改的。”苏星沂把游戏头盔随手丢在车座上,语气淡淡,“下次再说吧,等哪天再上线找他问问。” 最初幻想的离婚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单方面碎戒指,游戏公司宣称为了避免玩家误操作,碎戒指之后除非重新找人结婚,否则双方的伴侣关系不会解除;第二种就是两人一起到特定npc那里提交离婚,这种方式安全无痛无副作用,系统处理迅速,是感情破裂的cp最常选择的离婚方式。 “今天就不玩了?” “不了,上去围观了一场没见过的boss战,想捡起来还要去查一下资料。”苏星沂闭了下眼,“最近哪有时间。” “17星拓荒不顺利?” “有没见过的物种。”苏星沂没有多说。 飞驰的私人飞车载着他们无声地驶入夜色。另一边,季眠在狭小的房子里忍着呕吐感摘下了贴片式眼镜。 这种堪称简朴的游戏设备在强制下线时会给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负担,他稍作休息,便起身冲进厕所,以最快的速度冲了个凉水澡,接着走进厨房,打开厨用机,拿出里面几乎快要放凉的食物。 要说醒来以后有什么事让他感到不便,就数“吃”这件事了。 本世纪地价奇贵,再加上食品合成技术的成熟,天然农产品竟渐渐成为了富人专属的享受。这让吃惯了二十一世纪家常菜的季眠十分受不了。 可受不了归受不了,他也没办法。合成出来的食物口感再逼真,对他而言仍然有种挥之不去的塑料感,倒是适合拿来泄愤。 晨星坠落……晨星坠落…… 这人居然还知道上游戏啊! 事情要从两年前开始说,那时候季眠刚开始学着玩最初幻想没多久,游戏还没玩明白,已经收到了来自五十二名不同玩家的搭讪信,内容无非是“新人需不需要带,哥哥/姐姐带你”之类的内容。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存在感强,有些人天生欧皇,还有一些人——比如季眠——桃花运很旺。 身为一个社恐,他有种很让自己绝望的体质——无论去哪里,都非常容易别人搭讪。玩键盘游戏的时候他是没有这个烦恼的,没想到一朝玩起全息游戏,体质被带进了游戏里,一个月内数不清自己送出去多少张“好人卡”。季眠不堪其扰,阴错阳差之下路遇晨星坠落,两人合作打了几个副本,彼此都觉得对方不太烦人,便商量着结个婚。 对方是为了buff,季眠是图清净。 毕竟没有哪个代练上线不谈生意先回几十封求爱信的。 因为结了婚,两人之后又组队玩过一段时间,季眠刷材料,对方玩游戏,各取所需,相安无事。作为代练,季眠对全息游戏适应得很快,操作在玩家中可以算作中上水平,而晨星坠落也玩得很不错,这种不错更多的基于对方的身体素质,有段时间季眠怀疑过他现实中可能是个健身教练。 不过他也没问,毕竟这是一场“协议婚姻”。 可是人都有感情,游戏太真实也有弊端。 有一段时间,季眠确实有些动心。 而就在他纠结要不要正式表白的时候,对方不告而别,突然从某天开始,再也没上过线。 虽然,对方没有跟他汇报的必要,但季眠还是很生气。 那种有气无处发的憋屈式生气。 稍稍冷静之后,他大概明白了刚才是怎么回事——晨星坠落两年没上游戏,等级脱离了版本,而“卡洛斯情人”虽然刷新在旧地图上,却是去年才更新出来的高级boss,晨星坠落吃不住它一记伤害。 再说,没组队的情况下,对方也吃不到季眠扔出去的减伤。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鲜花泥沼上线而不是某个主城,但生气的季眠还是想暗搓搓地说一句死得好。 不告而别的人被boss摧残两次才解气。 ——谁让现实里他没有解气的机会。 晨星坠落本人跟游戏里的面貌相差不大,跟季眠在一起玩的时候也没有使用隐形卡,偶然有一次季眠打开个人终端里免费推送的头条新闻时,看见过对方的大幅动态影像,因此记住了姓名。 苏星沂。 社交网络上,全联盟用户票选出来的年度绯闻数量第一名,年度“omega最想约会的alpha”第一名,年度“top100院校alpha颜值排行榜”第一名……花边title足足能凑出一打。不好亲近和没心没肺是他的标签,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魅力,发新闻的记者甚至为他编了句打油诗,称此人“笑一笑,omega皆晕倒;哭一哭,omega学鸡叫”。 “……那我觉得他也没到记者说的程度。”季眠尴尬地看着眼前的人。 当日吃完那顿味同嚼蜡的晚餐后,季眠冷静了一下,上线找奔狼去收自己那份boss材料。当时晨星坠落已经下线,季眠收完材料搓了点值钱的东西挂到交易行,便下线收拾行李了。 第二天他早早地到了s大,经过一系列的报到手续,坐在了未来一年内要住的特里尔学院学生宿舍里。 宿舍条件很好,双人寝,此时另一名室友还没来,倒是来了个其他房间的omega。 这位omega名叫米洛,一进门就自来熟地表示自己和季眠同班,拉着他从家庭情况聊到s大趣事。 以及说到s大就绕不开的苏星沂。 “不,你不明白!”米洛斩钉截铁地说,“你是不是只看过他的动态影像?我跟你说,新闻上的影像根本无法完美展现他的英俊,等你见到他本人就会知道,记者那句打油诗一点都没夸张!” 季眠心道有段时间我每天跟他一起打游戏。 但他觉得初次见面,对同学还是要礼貌一些,于是客气地笑了一下:“是么。” “你是不是不信啊?”米洛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那正好,今天1号,他们特种战斗学院要集体外出的,我带你去围观一下盛况你就知道了——” 米洛向他走过去,季眠迅速后退一步。米洛再走,季眠再退。 米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米洛:“你干嘛站那么远?” 季眠:“我有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而且他并不想去看苏星沂,人没事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呢? 这个病名有点复杂,米洛消化了一下才面露疑惑道:“这是什么病?” “没法见人的病。”季眠说,“你可以自己去,我还想收拾下房间。” 米洛看着井井有条一尘不染的宿舍:“……” “但是围观特种战斗学院离校是s大新生入学的保留节目,我觉得咱们应该入乡随俗。”五分钟后,在个人终端上查询到回避型狂躁相关注意事项的米洛把口罩戴到了季眠脸上,强行把他从宿舍拉了出来。 特里尔学院的新生宿舍楼空空荡荡,反倒是学校里某条宽敞的主干道两边挤满了人,米洛熟门熟路地带他来到人群后方。 人太多,即使戴着口罩也很难减轻季眠的不适,他尽可能地往没人的角落缩,一边吐槽道:“你究竟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去年就来过啊!”米洛伸长了脖子探头探脑,头都没回,“我就是为了看帅哥才发奋考到s大的——啊啊啊!出来了!” 人群开始躁动,夹杂着痴狂的尖叫。米洛也叫了起来,边叫边下意识地抓紧了季眠的胳膊。 季眠觉得自己有点想打人。 “我们到那边去!”米洛眼尖地发现了一个好位置,一指那处,抓着季眠就拔腿狂奔。 他说的地方是位于某幢宿舍楼底下的装饰大石,看上去很结实,可以用来登高。而且因为位于人群后方,也没几个人跟他们抢。 “看!快看!队伍边上那个!是苏星沂!” “啊啊啊他太帅了太帅了!他是不是看过来了?他是不是在看我?掐我一把我无法呼吸了——” “挺住啊姐妹!!!” 跑向大石头的几秒钟内,季眠耳朵里刮进无数omega的尖叫,正当他想对苏星沂的人气表示惊讶的时候,忽然又听见了几句话。 “话说你们知道吗?苏星沂玩最初幻想的时候找过一个伴侣,我真的好嫉妒那个人啊!!” “落伍了吧,苏星沂不是天天换伴侣吗?不过你说的没错,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想和星星哥哥做伴侣——” “不是啊,他有个伴侣婚了好久,一直到afk都没离的!!” “什么??我柠檬了,被我知道是哪个小蹄子我一定要鲨了他!” “姐妹倒也不必,我只希望下一个伴侣会是我。” “我就不一样了,我希望能在现实中嫁给他——啊啊啊啊苏星沂!!!老公看这里!!!” 季眠:“……” 最后那句话,连同那声激动的尖叫,都来自他身边的米洛。 他突然很想回宿舍。 第4章 米洛刚说完,大石前方一群探头探脑的人同时转了过来,对他怒目而视道:“你在想peach!” 那一道道眼刀虽不是针对他,但因为站得太近,季眠仍旧因此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他默不作声地朝边上挪了半步。 他和普通beta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没有所谓的“腺体”,因此对他人的性别并不敏感,只能从外观上作出粗略判断。面前这一排或男或女的人无一例外都长着精致小巧的五官和白皙无毛孔的细腻皮肤,而且肢体偏纤细,季眠判断他们都是omega。 omega在武力方面的战斗力太弱,季眠将他们归类为“琉璃花瓶”——好看但易碎,发病时需要远离。 虽说不想进特种战斗学院,但他并不想被s大处分退学,谁让学生宿舍贼他妈便宜。 季眠觉得自己就蹲在石头上就挺好的。 米洛则比他合群得多,挑衅地回视过去:“干什么?难道你们不想嫁给他吗?” 他梗着脖子吼叫的样子让季眠想到炸毛的鸡,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对面也梗着脖子看了过来,怒目圆睁,季眠甚至怀疑如果没有电子警卫在周围巡逻,他们会直接动手。 谁料下一秒,画风突变。 前面一人突然笑了出来:“谁不想呢,姐妹,有这种好事的话务必带带我。” 米洛恍然大悟。 他伸出手,满脸堆笑:“好说好说,好姐妹有梦同做,有老公同享——” 那个“享”拖了个悠扬婉转的长音,唱戏似的。 一群人达成共识,又和谐地伸长了脖子朝主干道上看,这回还加入了米洛。 他们异口同声开始尖叫:“啊啊啊苏星沂!看这边!” 季眠:“……” 难怪他理解不了那句打油诗,omega的世界他确实不太懂。 一条主干道百米长,道路两边的警戒线外站满了满眼期待的人,季眠粗略一估,约有上千之数,也许大部分都是omega。 刚醒来的时候他曾读过相关的社会人口科普文,说目前联盟的omega的总体数量要少于alpha,更别提数量最大的beta,人口比例并不均衡;再加上非生育母体与生俱来的狩猎本能,这个时代的恋爱婚姻市场,总体还是a追o,b追o,男b追女b的。 这些尖叫着大喊苏星沂“老公”的人们,也许自己也有很多追求者,偏要把时间浪费在苏星沂身上,那个人究竟哪里来的魅力……好吧,魅力还是有的。 这天阳光正好,金灿灿的光如温泉瀑布般泻下,温柔地洒遍大地。 主干道正中,s大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们身穿笔挺的制服,列着整齐的长队,肃容向前行进,似乎对路两边的喧闹无动于衷。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alpha正是苏星沂。他有190的个头,宽肩窄腰,步伐板正,那张带着一点混血气质的脸上满是标志性的面无表情,利落的短发背后一如既往绑了根小辫,无论是发色还是瞳色,亦或是身上的制服,都是近乎黑色的蓝,仿佛那身衣服就是为他而定制的。 确实……很帅。 当季眠隔着攒动的人群,遥遥望见那张仿佛最好的工匠雕刻出来的脸时,他不得不承认,小报头条上的全息影像,的确无法还原一个人真实的英俊。 游戏里也……苏星沂进游戏的时候大概是把自己的脸调得稍微丑了一些。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动静,抬头向上看了一眼。 s大校园整体的建筑风格偏向冷硬,这条路上并没有行道树,背后的宿舍楼将阳光方方正正地拦住。天很蓝,万里无云。 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季眠想了想,伸手拍了拍米洛的肩:“我能不能离开一下?” 米洛正在欢快尖叫,被他一拍,迅速一缩脖子,捂着斜方肌的位置转过来:“你要去哪儿?” “医务室……校医院?” “你要犯病了吗?”米洛有点疑惑,将手松开,“我看你状态还不错?” 哪里不错,他鼻尖上全是汗,只不过戴着口罩看不大出来而已。季眠抽了下嘴角:“我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一点幻觉。” “啊?你要不要紧啊?”米洛想了想,给他指了个方向,“校医院大概在那边,你自己能过去吗?” “能,我——” 话音未落,季眠的胳膊被米洛一把抓住。 前行中的队伍走到他们站着的这段路上,米洛无意识地疯狂拍打起了他的胳膊,尖叫声压抑在嗓子里:“我的天走近了一看我觉得他比去年更帅了……你真不觉得他巨巨巨有魅力吗??——救命啊我要死了!他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啊啊啊!!!” 整支突然停了下来,位于队列最前方的苏星沂打了个暂停的手势,偏过了头。 漆黑的瞳孔冷淡地扫过来,那抹湖水蓝一闪而过,从周围如痴如狂尖叫着的omega看到季眠,再到天空。 季眠忽然觉得自己要犯病了,呼吸有点跟不上趟,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等等,他在看天空? 难道刚才不是错—— 季眠的思路瞬间中断。 道路正中,苏星沂突然蹙了下眉,撂下一句“原地待命”,便迈开了长腿,充满爆发性力量的下肢几步向道路左侧跨过来,同时右手伸出,制服袖口里跟着掠出一道黑影。只听见“砰”的一声,那黑影便吸附在了一根奇高的灯柱上,苏星沂借力一扯一跃,将自己甩向半空—— 跳起的高度位置正好接住了一个从宿舍楼顶莫名其妙掉下来的姑娘。 姑娘的长裙和发丝一齐飞舞,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狠狠甩进苏星沂的怀中,那双稳定有力的胳膊却竟然一沉不沉,仿佛接个人对他而言非常轻松似的。 他动作奇快,从起跑到接住人不过两三秒钟,围观者的视线顺着他的动作抬起,这才回神,发出惊呼。 半空中的苏星沂向下看了一眼,顺着前冲的力道选了个没什么人站着的小块空地作为落点,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地上,动作利落又敏捷,像季眠曾经在电视中看见过的草原猎豹,漂亮得一塌糊涂。 他鬓边的碎发刮擦过脸颊,后脑的小辫甩到了肩膀上,很快因为过短而滑了下去。 他恰好落在季眠身边,吸附在灯柱上的黑影如游蛇一般回收的时候,季眠才看清那是一根尖端带有某种机关的半指粗细的铁索。 “卧槽,站太近了。” “呜呜呜他真的好帅。” “那个omega居然可以晕倒在他怀里……妈妈,我也想从楼上摔下来!” 季眠:“……” 他突然回过神——这些人的关注点居然在“苏星沂抱了个omega”上,也是很没救。 不过原来,刚才不是错觉。 他抬头看了眼头顶,宿舍楼顶边缘被阳光染出一个毛绒绒的光晕,但刚才那种奇怪而隐约的动静已经消失了。 少女已经晕过去了。苏星沂视线一转,漠然地从季眠身上掠过,接着偏过头,对着空气冷淡地说:“校医院的人呢?” “来了来了!”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矮个子,忙不迭地点头,“随时为你待命,长官。” 苏星沂把人像沙袋一样地抛过去:“我还没有军衔,不要瞎喊——她交给你了。” “好的。” “你叫什么名字?” “扁鹊,先生。” 季眠:“……” 苏星沂顿了一下,又看了那人一眼:“父母也是医生?” “不是的,不过他们希望我成为医生,翻历史书给取了这么个名字。”扁鹊笑得有些尴尬。 “嗯,好好收治,等回来我会找你。” “好的。” “你走吧。”苏星沂说完,便用眼神示意他离开,周围的人被他的气场所震慑,不自觉地给医生让开了路。 季眠蠢蠢欲动地想要跟着医生走,他的脉搏可能逼近130了。 谁料这时,苏星沂又突然转了回来。 刚接了个年轻漂亮的女性omega,全程他都没往怀里看上一眼,现在居然认认真真地盯着季眠看了好几秒。四目相对,季眠几欲窒息。 说真的,在人群中能坚持这么久,那是没被关注的缘故,一旦视线的焦点开始注意到他,他就觉得自己要犯急病。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腿一软,从大石头上滑了下来。苏星沂瞬间上前半步,单手扶住他。 掌心和胳膊接触的地方温度滚烫,比这更滚烫的,是周遭群众仿佛杀猪一般的虎视眈眈。 苏星沂垂下眼:“你叫什么名字?” 季眠的应激症状正在变重,脑子也跟着晕起来,对方的声线似乎比在游戏里要更低沉一些,像电磁线接触耳朵,他整个人麻了一下。 “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又问了一遍。 他们站在宿舍楼制造的阴影下,脱去阳光的浸染,他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冷,那双黑沉沉的眸子认真地盯着季眠,手上也没有用力,但却莫名叫人感觉到压迫感。 他好像一个……严肃的长官。 季眠努力深吸一口气,掐了把手心,这才勉强发出了一点正常的声音:“重要么,我只是个路人甲。你们的队伍……还在等你。” “我知道。”苏星沂看着他,湖水蓝色清晰可辨,“问完我就走。” 他顿了顿,又补上半句,“很重要。” 季眠听见周围有倒吸凉气的声音,还有人酸溜溜地小声嘀咕着什么,但他的大脑已经不足以处理这些事了。 “你能不能先松开我,我……” “不能,”苏星沂一字一顿,语气平直又认真,“但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可以松开——” 他没能说完。 季眠的腰发自本能地一扭,身体旋转,右腿高抬135度,一脚飞踢过去。他踢腿的速度快到几乎拉出残影,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醒来以后,他都这样打倒过很多对他图谋不轨的人……季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一晃,右拳已经下意识地跟了出去。 希望这些围观群众能理解,他并不是蓄意殴打他们的男神的。 然而下一秒,他感觉到自己的攻击动作都砸进了某个像墙一样坚硬的地方,季眠睁眼一看,发现对方仅用两条胳膊就接住了他的袭击。 季眠:“……” 那更完蛋了,没顺便解气还要被粉丝追杀的话,他现在退学还来不来得及? 然而苏星沂眼皮一垂,冷淡的双眼闭了闭,竟然闷闷地笑了两声:“袭击我?” 电磁线又开始扎他耳朵了,季眠听见对方仍带笑意的声音:“只是问个名字,不至于打人吧?” “对不起,我有病。”季眠皱了下眉,痛苦地攥住了衣领,“我要过呼——” ——吸了。 他眼前一黑。 第5章 “姓名,季眠,年龄,20……” 季眠听到熟悉的台词,悠悠醒转。他不太明白现在的医生为什么都这么喜欢诵读病历,好像他每次去医院都会听见这句。 喉头微痒,他咳嗽两声。桌后的中年医生听见动静看了过来:“你醒了。” 他没有走过来,所以尽管这位医生季眠并没有见过,但感觉上还好。季眠抓起床头的口罩戴上,看了眼手上正在打的吊瓶:“我还要挂多久的水?” “半小时。” “我晕了多久?” “一个半小时。” 外面天还是亮的,从墙上的挂钟来看,已经是中午时分。 还好没有发生什么“晕倒一整天”的事故,季眠松了口气——因为他记得s大新生进校第二天就要开始上课了。 他和医生聊了两句,弄清楚自己现在正躺在校医院里。说起校医院,季眠忽然想到上午那场坠楼事故,不由得问:“刚才是不是有个女生……女性omega被送过来?她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他一眼。 季眠略有疑惑。 “她没事,受惊晕倒而已,输个液就醒了。”医生问,“你认识她吗?” 季眠摇头:“不认识,但她掉下来的地方就在我头顶。” 他虽然发病的时候比较暴力,但力量仍处于二十一世纪普通人类的水平,也就是说,苏星沂要是没把人接住,他可能会被误伤……或者被砸死。 这么一想,苏星沂的力量好强,这就是所谓的alpha吗。 而且他还得谢谢人家……算了。 想到苏星沂的粉丝规模,再想到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踢了人家一脚,季眠就很想删除记忆,巴不得时光倒流。 医生“哦”了一声:“她被警卫室的人带走问话了,如果你认识她的话,可能你也要去。” “……”季眠摇摇头,斩钉截铁道,“不认识的。” 医生:“我就是随便说说,真要带你走也不是我负责送。” 季眠:“……”那您吓什么人啊。 大概是他眼神抱怨得太明显,医生清了清嗓子,终于正经了些:“回避型狂躁症患者对吧?我靠近你可以接受吗?” 季眠点了点头:“一个人的话……还好,不要太突然。” 于是医生起身慢慢走了过去,替季眠摘下吊瓶,示意他到里间做详细检查。 里间有个飞船舱室一样的东西,因为季眠是从实验室里醒过来的,所以他对这种检查设备还算熟悉。全身扫描只需要几分钟,他走进去躺好,闭上眼睛。 “没什么异常的,”检查结束后,医生看着设备吐出来的报告问他,“我看你有辐射病史,最近还会难受吗?” “平时还好,”季眠从舱室里出来,想了想说,“体虚的时候容易疼,前阵子感冒疼过,社恐犯了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捏了下自己的斜方肌,“对了,几个月前起这个地方就会跟着痛……比其他地方更痛一点。” 医生面露疑惑,又打开检查报告和拍摄出来的影像比对着仔细看了遍:“但你没长腺体。” 即便是beta也是有腺体的,无非不分泌所谓的“信息素”而已,所以很多人都认为人类一出生就确定了性别,只不过腺体处于“休眠态”,有些人在成长过程中觉醒而另一些没有。 这年头小孩子吵架,也喜欢把“我其实是个alpha,只是还没觉醒”挂在嘴上,仿佛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比其他人高贵一些似的。 季眠抿了下唇,点点头。 “古代人的那个部位没有特殊的器官,也就颈动脉重要一些……”医生皱了下眉,在病历上为他做备注,“你再注意一下这种变化,真的很疼就及时就医。” “好的。” “另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没有的话你可以回宿舍了。” “没有。”季眠站了起来。 他有些犹豫,往外走了两步,又退回,忐忑地问:“医生,我没可能分化成alpha对吗?” 睁眼前他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反复出现苏星沂救人的片段,季眠甚至觉得自己能透过制服看见alpha虬结的肌肉。 哪个男人不羡慕那种力量。 医生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你连腺体都没有,要怎么分化?算啦,古代人有古代人的好,beta有beta的好,不用羡慕那些莽夫。” 季眠弯了下眼睛:“您说的是。” 可他还是羡慕。 从前他最想要的,就是《十万个冷笑话》里面那个哪吒的身材。在医生看不到的角度,季眠藏在口罩底下的嘴难过地瘪了瘪。 没长到180已经是他毕生难忘的痛了。 季眠颇有些沮丧地走到诊室门口,推开门。 根据经验,医院的走廊上要不是人满为患坐满等待就诊的人,要不阴森无人迹仿若鬼屋,季眠万万想不到诊室门口会有一个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人。 “米洛。”他认出了对方。 “啊,季眠!谢天谢地你没事!”米洛又是激动又是抱歉,他似乎想抱他,张开胳膊又想起季眠的病,只好把双手放了下去,“真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病有那么严重,早知道你会晕倒我就不该带你去看苏星沂。” “算了,没事。”季眠摇摇头。反正他都已经醒了,责怪对方也没有意义。 “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打我骂我都行,真的。”米洛把带来的东西往他手里塞,“你可能不知道,你刚晕过去的时候都没呼吸了,还是苏星沂给你做的急救……” 季眠:“……” 季眠:“哈?” 怎么做?心脏复苏?人工呼吸? 那他岂不是仇恨值拉满? 以后还能在s大做人吗? 他绝望地问出了这个问题。米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笑了:“你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看来你的确没事了。” “我确实……只是有点脱水。” “那你快喝点东西。还好我明智,一开始忘了,走出食堂又特地回去给你买了橙子味的营养剂。” 米洛塞给他的袋子里装着的是食物,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合成食品,季眠对味道没抱太大期待,不过他确实有些饿了。 “仇恨值这个事吧。”米洛拉着他到长椅上坐下,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说,“现在校医院外面有很多想来看看你长什么样的人,被警卫拦住了。” 季眠:“……” “然后就是……你可以自己上社交网站看一看的。” “……谢谢,我不是很想看。” “总之那什么……你最近低调点就好,哈哈,哈哈。”他在季眠鬼一样的目光中发出干笑,声气渐低,“我还给你买了个苹果呢。” 季眠:“哦。” “天然食品啊,不是合成的苹果。” “哦。” “……很贵的,我下血本了啊。”米洛小声说,“原谅我吧。” 季眠能怎么办? 他从袋子里摸出苹果,泄愤似的啃干净了。 两年没尝过天然水果的滋味,连从前并不太喜欢的苹果都显得如此美味。酸甜的汁水沁入喉管,季眠终于觉得心情好了一点,打开米洛带来的盒饭开始吃。 米洛见他神色稍霁,小声问:“你终端号多少啊?” 季眠报了串数字给他。 米洛在自己的终端上操作了几下,季眠很快听见“嘀嘀”两声。 “我给你发了链接。”米洛说,“有人把当时的情况拍下来了……你不是想看苏星沂怎么救你的吗?” 季眠确实有点好奇——这决定了他是横着死还是竖着死——吃完盒饭,他用个人终端登上了社交网站。 他有个账号,但从不发言。 这年头高级的个人终端是可以拍摄全息动态影像的,米洛给的链接点进去,po主放出来的就是这种,完美还原了当时的场景——季眠晕倒之后,苏星沂面色一变,迅速把人放平在地,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样东西分别捂在他的脸上和心口。 校医院的人很快就来了,把他抬走,临走前,苏星沂跟那些人说,等他回来会来看望季眠。 看……望……他…… 那么多人听着呢…… 大可不必,朋友。 不过还好,用仪器抢救比季眠脑补的嘴对嘴人工呼吸和持续不断的胸口按压看起来要和谐得多。 搜索框上显示的当日趋势第一就是苏星沂,第二到第五位分别是:#苏星沂_笑了;#苏星沂_救人;#苏星沂_神秘新生;#苏星沂_绯闻。 季眠冷静了一下,一个个点过去,发现五个搜索词里四个的搜索结果提到了他。 他沉默着关掉社交网站,抬头看向米洛,很认真地说:“我现在跟你算账还来得及吗?” 米洛一下哭丧了脸。 “想我原谅你?” 米洛用力点头。 “那帮我个忙。”季眠说,“帮我找个能避开所有人回宿舍的捷径。” “我恰好知道一条路。”米洛说,“你吃完了吗?我带你去。” 季眠的终端上有一条奔狼发来的消息,说有传言说新版本之后乌晶石会涨价,约他刷一些囤货。 他不想在现实里选择横死或者竖死,还不如在风波过去之前多宅宿舍打游戏,避避风头。 ……想得确实挺好。 但他可能低估了苏星沂的影响力。 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一周后才返回,据说是去参加秘密任务,这一周内,季眠体会到了上课被围观,下课被围观,吃饭走路被围观,回宿舍还被人找上门围观的……反复去世的社恐生活,因此打趴了三十二名不仅围观还非要上来找茬的omega,以及七名向他搭讪的alpha。 等苏星沂回来的时候,季眠已经在s大小有名气。 打出来的头衔——“暴力新生”。 “‘暴力新生’?”返校后,听到这个名字的苏星沂愣了愣,“他是打了多少人。” 他面前站着一个身穿制服的人,闻言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打开个人终端看了眼工作记录:“三十九……啊不,四十个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39”跳成了“40”。 “这一周内四十个?”廉贞擦杯子的动作停顿片刻,乐了,“挺能打的啊。” “所以你那天看见的人真是他?”苏星沂看了他一眼。 “肯定,都说过话了,我不可能认错。” 苏星沂沉吟片刻:“有意思。” 他一抬下巴,示意那个一脸紧张的警卫:“你继续说。” “是。”警卫鞠了半个躬,从终端上找出对应的记录说,“我们检查过了,当天早上确实有两个人上了天台,跟受害者的口供能对上,但据受害者称,她是被alpha用信息素强制拉进结合热状态,还好刚进入……还能勉强保持理智,反抗推搡的时候一脚踩空才掉下去的。” 廉贞擦完杯子,从上锁的柜子里取出一支酒,倒了两杯,拿过来给苏星沂。他自己就站着听警卫说话。 “结合热这一点,跟校医院给过来的就诊记录能对上,他们的确给那位姑娘……”警卫看了苏星沂一眼。 苏星沂:“说名字。” “她叫江嫦。校医院的人给她注射了激素,才让她恢复正常,近来她也会定期去校医院开调整生理周期的药物。” 廉贞奇了:“听起来听一目了然的,那么问题在哪儿?” “问题在……”警卫有些为难,“我们按照楼道楼道监控设备拍下的人脸找到了那名‘alpha’,却发现他……他是个beta……” 廉贞皱了下眉,跟苏星沂对视一眼。 beta没有信息素,或者说,无法释放能够让omega进入结合热时期的信息素,所以尽管监控拍到那两人上了顶楼,诱导发情和□□的指控却不能成立。 “那个beta是谁?” “他叫唐恩,金融系二年级的学生,跟受害者是同班同学。事件发生在顶楼的空旷区域,没有任何监控设备拍下了当时的影像,没有确凿证据,我们不能处理一名学生。现在只能将两人隔离,并把他列入监视名单,观察一个月内会不会露出马脚。”警卫说到这里,连鞠了两个躬,“真的很抱歉,长官,警卫室工作失职,在那么重要的日子出了这种事故。” “我说了,我还是学生,不是长官,也不是校领导。”苏星沂说,“我只是个人对这件事有点好奇,找你过来问问情况而已。工作辛苦了,回去吧。” “是。”警卫点头哈腰地退出了休息室。 门刚合上,那双冷淡的眸便迅速一抬:“你怎么看?” “我看警卫室真的很废物。” 人一走,廉贞便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空椅子上,懒洋洋地往上一瘫,跷起了二郎腿。 “监视令最多只能执行一个月,他们的处理没有问题。”苏星沂看了他一眼,“你这样坐很难看。” “你这么死板会找——”廉贞正想说他会找不到对象,忽然想起那段知名的“苏星沂三句话”,立刻讪讪改口,“好吧,我其实突然想起了那天看见三个alpha。” 苏星沂挑了下眉。 “你还记得自己分化时的样子吧?会在短时间内窜个子。” 廉贞和苏星沂家中是故交,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都是在青春期分化成alpha的,本就是长个子的年级,那一年内他俩少说长了25公分。 “但是那几个alpha就是普通身高,如果撇开信息素,长得就是beta的样子,那边还是‘平民区’。” 更孔武有力的alpha很受军部欢迎,即使是进军队做个最低级的士兵,月工资也足以让他们搬出“平民区”。在一般的大众认知里,“平民区”是专属于没什么突出特长以至于找不到高薪工作的beta的。 廉贞说完喝了口酒,笑眯眯地问:“情况是不是很相似?” “这并不能说明二者有关,不过可以列为参考选项。”苏星沂说,“一会儿你跟警卫室提一下吧。” 廉贞比了个“ok”手势,比完又忽地想起了什么,揶揄道:“那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个新生?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这些天他一直很好奇苏星沂这棵铁树为什么会在出任务的日子跑去问一个新生姓名,最好笑的是那个新生还不肯告诉他。 但是苏星沂这个死板的人任务期间从不回答任何有关私人问题的闲聊,廉贞只能憋到回校。 回来以后,他们第一站去的其实是校医院,当医生告诉他对方叫“季眠”,并且安然无恙的时候,苏星沂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廉贞的八卦之魂因此熊熊燃烧。 苏星沂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廉贞:“?” 他哪里问错了? “季眠当时攻击我的动作很标准也很有力度,也就是说,你看到的三个人可能的确是他打倒的。”苏星沂说得慢条斯理,“虽然校医院言辞间暗示我那可能是由于他疾病的缘故……不过我觉得,他很有潜力。” 廉贞一愣:“什么潜力?” “报考我院的潜力。”苏星沂说到这里,嘴角竟然罕见地提了一提,勾出一个未成形的笑来,“他是特里尔学院的。” 也就是说,对方的成绩很好,而且明年才会考虑分院。 “……你什么时候还兼职起招生办了?”廉贞愣愣地看着苏星沂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喂,你去哪儿?” “回宿舍,”苏星沂头都不回,“上游戏。” 廉贞:“???” 他听错了吧? 第6章 当日季眠戴着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上半张脸和游戏里那个牧师一模一样,再加上姓名里那个“眠”字,苏星沂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他就是自己那个忘记了离婚的cp。 其实苏星沂对自己游戏里婚过的对象都没什么印象,只不过那个“眠#13652”身为和他结婚时间最长的cp,苏星沂还能勉强想起来一点——这人挺让他省心的。 大概是“一起玩不会拖后腿”,也“不会想方设法跟他暧昧”的程度,要不然他不会好几个月还不离婚。 跟谁拿buff不是拿,他当然想要留一个省心的。 相比之下,一个击打动作标准、力度合格的“新生”比什么游戏cp更让他感兴趣。 他没跟廉贞说谎。 每年报告特种战斗学院的人很多,合格的却很少,人不太够用。他从校医院得知了那个新生的名字,对方的入学成绩不难查。 笔试第一,这样的人如果愿意进特种战斗学院,是好事。 傍晚的余晖穿过长廊,他迈步走过,忽然听见校园里响起了一串熟悉的乐声——s大第三次百年校庆主题曲节选,是下课铃。 说起来,这歌还是他妈妈写的,那年他还很小。 想到旧事,苏星沂无波的眼瞳倏地一动,仿佛雕塑突然有了活气似的,无声地跟着哼了一段。 歌很好听,可惜不是所有人都有暇欣赏。这边铃声一响,季眠迅速抽出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摸到教室后门的边缘就溜了出去。 “等等,同学!同学!终端号能不能给——” 不——能—— 身后传来某个骚扰了他两节课的alpha的大叫,季眠理都没理,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出回答,脚底却仿若抹了油,迅速闪进校园内无人的小道,不见了踪影。 短短一周,他甚至还没搞清楚各幢建筑物分别是做什么用的,却已经熟练地掌握了一条从学校任何地方回宿舍的捷径。 等终于跑进房间,关上宿舍门,他这才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在桌前冲泡营养剂的青年一脸意外地回过头。 这人是季眠的室友,名叫刘宇,男性beta。虽然是个beta,但他足有179.9,四舍五入就是180,这让季眠很是羡慕。 今天他面色有些憔悴,身穿宽大的t恤和五分裤,发型微乱,看着很居家。 “已经下课了,”季眠比他还意外,上下打量他两眼,“你今天没课?” 虽然同属特里尔学院,但刘宇和季眠并不同班,课程安排不同。早上季眠是跟找过来的米洛一起出去的。 “有课,”刘宇目光微闪,低头搅拌起了刚冲下去的营养剂,“……我请假了。” “身体不舒服吗?”季眠走回自己的课桌前,边走边摘口罩,“去校医院看过了吗?” “啊,没事,打了个……呃,感冒针,可能有点应激反应,修养一下就好。”刘宇顿了顿,“你是不是又要上游戏了?” “嗯。”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睡一会儿。” “好。” 双人间宿舍非常宽敞,里间是两张床和各自的衣柜床头柜,外间则有书桌、书架、卫生间和一个迷你水吧。刘宇说完便端着那杯散发着咖啡香味的营养剂走进了里间,季眠也没管他,坐在书桌前,径自拿出了自己的贴片式眼镜。 他自己也说不清社恐究竟从何而起,但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心理疾病,等他和刘宇、米洛混熟了,病症就没那么严重。 忍过最初的眩晕,季眠登录到游戏中。 突如其来的加载条让他一愣,这才想起今天是新版本开放的日子。 更新游戏时玩家无法动作,只能站在原地等待,不过消息还是可以回的,他翻了翻私信箱,发现奔狼在30秒前敲了他。 奔狼:来了?[坐标] 奔狼:卡洛斯情人又进p7了。 眠:都新版本了还刷? 奔狼:费不了多少时间,今天大家都在冲等级第一梯队,没什么生意,打这个好歹有经验。 眠:经验多吗? 奔狼:不知道,新版本第一只。 奔狼:看看情况吧,如果经验对得起等待时间,可以考虑刷新地图的野外boss练级。 眠:嗯,等我更新下。 奔狼:ok。 游戏更新很快,没有二十一世纪时那种网络卡顿的情况。等能动惮了,季眠立刻赶往鲜花泥沼,顺便打开世界频道看了一眼。 新版本开放,70级的等级上限提高到80级,满频道都是人在求组刷70~71级的野外小怪,说明大部队的等级还没爬上71。 坐翼龙的时候,季眠打开自己的角色面板看了一眼,再看看奔狼拉他进的队伍,默默把职业切成了牧师。 这游戏没有特别适合单打独斗的职业,单刷材料效率不高,唯独法师在带人练级一事上有点优势。不过季眠上线时间不固定,主要的赚钱手段还是刷材料和制作游戏必需品出售,选一个半固定队里稀缺的职业更适合他。 他已经习惯和奔狼那群个人代练们组队刷材料了,因此在升级计划中将牧师列为第一选择。 到了地方,来刷卡洛斯情人的玩家数量少了很多,乍一看都是代练,几乎没有陌生面孔。 想来也是,普通玩家登陆新版本的第一件事肯定是练级。 奔狼小队分到的位置仍和上周相同,不过这次他们需要守备两条藤蔓的攻击范围。好在有支代练队伍今天人手不足,固定队长和奔狼熟识,便加入了进来,团队里一下有了十七个人,治疗有两个,一个是季眠,另一个玩的是个研究员。 季眠落地就有点意外:“研究员加强了吗?为什么首发这个。” 这游戏里职业很多,有点科幻和魔幻混搭的意思,像研究员就更像现实中的医生,给人加血飞出去的都是针筒,操作十分复杂,但治疗量和简单粗暴的牧师、萨满祭司差不多,很少会有人拿它当首发职业(即第一个练到满级的职业)。 “只是个人爱好而已,”名叫“雨打梨花”的研究员笑了一下,看见他id的瞬间惊讶,“卧槽,眠神。” 他说完还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 在全息游戏里看人id需要单独开窗口,很多人进队都没注意另一边的合作者名字,听见雨打梨花的话才去查看队伍信息,那个和奔狼熟识的队长当时就惊讶了:“我去!奔狼,你怎么早不说你队里的治疗是眠神啊?” “早说你早跳槽是么。”奔狼笑了笑,“阿眠哪儿是我固定队的,是我求他来救场的好吧。” “不重要不重要,主要是我们队有个眠神粉丝。”那队长踢了脚身边的大高个,“愣着干嘛呢?还不去要你偶像签名。” 他身边站着个大块头,又高又壮,脸却很白净,这会儿还带着一点绯红,忸怩道:“人、人家害羞……” 所有人:“……” 季眠:“……” 季眠默默后退了一步。 大块头上半身只穿了一件紧身背心,狰狞虬结的肌肉块块分明,再加上脸上害羞的神色……简直和他心目中的男神——《十万个冷笑话》里那个哪吒——完美重合。 但他从来没想过,原来亲眼见到“男神”会有这种视觉冲击力。 而且这个人,他叫“信息素三米长”。 一个alpha的信息素越具有侵略性,辐射范围越广,说明此人“更a”,也代表着某方面的能力更强。季眠曾经用他那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大脑简单总结归纳了一下,这类id大约跟什么“丁丁十八厘米”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猥琐的名字 健美先生的体格 少女般的仪态=? 大概是宇宙黑洞。 大块头忸怩了一会儿,摸摸索索地从玩家包裹里掏出了另一件背心,在上百个代练的包围圈内,“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季眠吓得后退了两步。 大块头浑然未觉他的不适,献哈达似的将那件背心托向季眠,用粗犷的声音和娇俏的语气吞吞吐吐地说:“那个,眠神,能不能……给人家签个名呀?” 他的背后亮起一道白光,跟小怪刷新的特效有点相似。 一直注意着季眠的其莎莎当时就火了:“马上就刷boss了在这儿追什么星!娱乐圈那么多漂亮的omega不够你们粉的吗?” “我就是喜欢眠神,”信息素三米长转头吼了回去,“的操作啊!那场‘流星谷战役’1分钟的短视频我翻来覆去看过2147遍,难得见到本尊想要个签名不行吗!” 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倒是很直来直去,由于中间那个微妙的停顿,听上去就像在说他“喜欢眠神”一样。其莎莎一听更生气了:“就看个短视频你也配说喜欢他!” “我不配难道你配吗?” “好歹‘流星谷战役’的时候我跟他一个队!” 三米长老哥立刻扭头,含羞带怯地看了季眠一眼,娇滴滴地说:“眠神,只要你同意,以后的战役我都陪你打。” 此话放在游戏里无异于“求cp”。 其莎莎气得脸都胀红了,却不好说什么,只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季眠。 “好了,你们——” 作为临时团队的队长,奔狼正想说点什么阻止这场闹剧,却见傻了老半天的季眠突然动了起来,朝信息素三米长走了过去。 三米同志面露激动:“眠神,难道你同意……” 季眠走到离他三米的距离站定,举起了手里的法杖,高声吟唱。 咒语有点耳熟,争执中的二人仔细分辨。 这好像是…… 白光闪过。 一具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的尸体在白光中站了起来。 “我说,”那人轻咳一声,伸出手,像提小鸡一般把单膝跪地的三米长提了起来,语气平静而冷淡,“也不用当着我的面向我的cp求婚吧?” 第7章 季眠面朝的方向正对那位“哪吒”,苏星沂一上线他就看到了。 更何况,贴心的系统还为他发送了颜色不一样的大字。 【系统】您的伴侣晨星坠落#3754上线了,现在您可以通过[同心戒指]传送到对方身边。 当时信息素三米长正激情演讲到那句“我就是喜欢眠神”,密聊提示音紧随其后在季眠脑子里响起。 晨星坠落:拉一下? 开头还是一样的话,下一句却变了。 晨星坠落:你说下版本拉我的,今天更新了。 季眠:“……”卧槽,无法反驳。 要是上周没被气糊涂,他肯定要说等下辈子再拉。 这种小事,即便食言季眠也不会感到愧疚,不过眼看三米和莎莎的争执进入白热化,他突然觉得苏星沂上线说不准是件好事。 ……好歹是他被系统承认的cp呢。 今天白天,特种战斗学院的学子们任务归来,整得跟衣锦还乡似的,又是一场如当日一般盛大的围观活动。米洛甚至为此跷了半节课,以至于被严厉的教授罚之后一周到办公室帮忙做下个课时段的课件,非常惨烈。 当时季眠心道,还好自上回呼吸骤停之后,米洛没再邀请他去看苏星沂。 虽然本人没去,但下午忙里偷闲,季眠还是拉出终端上社交网站瞥了一眼,在相关话题下搜到了一万多个全息影像,约等于围观了全程。s大里是个人都知道苏星沂回学校了,但季眠没想到他今晚居然会上游戏。 毕竟,前几次版本更新,无论大小,他都没上线。 一边是雷人的粉丝,一边是讨厌鬼,季眠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了那个至少不会过度纠缠他的苏星沂,走过去念了个复活技能。 不久之后,他就看见站起来的人把大块头像提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季眠:“……”哇哦。 全息游戏中的操作有一部分依赖于玩家本人的能力,比如力量大小或是灵敏度,时隔一周,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对方的力量有多强。 突然柠檬.jpg 原来他爱的不是哪吒,是哪吒那一巴掌把他爹打到原地转体3600度飞嵌进墙壁的力量。 为什么他不是个alpha呢?季眠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照理说,一觉睡醒来到未来这种玄幻的事情都发生了,他不该还是个普通人啊! “cp?!”晨星坠落那句话说完后,信息素三米长发出了惊呼。其莎莎却是面色阴晴不定。 “你就是阿眠的cp?”boss快出了,奔狼忙上来打圆场,“是阿眠叫你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给季眠发去密聊。 奔狼: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cp快两年没上线了么?来这里干嘛? 眠:我也觉得很突然。 “我只是路过。”晨星坠落说。 密聊上表示突然,当面却要淡定。季眠看着三米老哥点了点头:“对,不好意思,我有cp的。游戏里的衣服写字也会被刷掉,签名就不必了吧——大家还是早点为boss战做准备好了。” “好哒!眠神,那人家能不能加你好……”脑残粉三米长同志说着说着,偏头看见了提着他那人的眼神,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冲大脑,“……友……啊……” 这说法其实有点怪,因为对方的眼神其实非常平静,但他的脑电波仍旧感受到了本不该出现在游戏里的寒意。 信息素三米长好像才意识到,能单手将他提起的人,不是一般人。 “好哥哥,我错了,别生气。”他抽了抽嘴角,“人家真的只是眠神的粉丝而已啊!” 晨星坠落:“当面撬墙角的粉丝?” “……误会,都是误会,我立刻远离眠神,绝不靠近他,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晨星坠落手一松,大块头脚尖沾地,立刻窜回了自己原来的队长身边。直到距离晨星坠落十米以上,他才敢放心拍着胸脯作嘤嘤害怕状。 季眠被他一番动作雷得外焦里嫩,假装淡然地收回视线,没看见其莎莎难看的脸色。 不过晨星坠落却是注意到了。 这时距离卡洛斯情人刷新大约还有一两分钟,其他人都已经吃喝好补完状态了,就他们这边还僵着。季眠从玩家背包里找出一份带增益效果的烩面吃下去,接着开始给全团的人刷buff。 他的动作叫一路看戏看傻了的团员如梦初醒,以最快速度吃喝起来,该上buff的上buff。 季眠做完准备,侧目撞上了一双认真看着他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有一个人被他忽略了。 季眠:“……” 他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苏星沂垂着眸,居高临下地遥遥相望,用密聊发来消息。 晨星坠落:躲什么? 季眠抽抽嘴角。 眠:我怕生。 晨星坠落:cp也算陌生人? 晨星坠落:上回你问我记不记得你,我回去想了想,从前合作打副本的时候还挺愉快的,怎么现在就躲我了。 季眠轻轻蹙眉——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晨星坠落说的话很普通,也没有特别的语气词或是表情包,但字里行间却有种在逗他的感觉。 他并不喜欢这样,试图扯开话题。 眠:你才60级吧,卡洛斯情人是70级野外boss,还有半分钟刷新,最好走远一点。 上回晨星坠落就是被卡洛斯情人一藤蔓打死的,并不执着,闻言立刻转身向包围圈外围走去。 但尽管他人是离开了,消息却没停下。 晨星坠落:等你打完boss,我们能不能聊聊? 眠:我们有什么好聊的。 boss刷新了,四周挂机的玩家立刻就位,蓝职玩家轮流顶在前方,输出职业则各显神通,掏出法杖、热能枪、长剑等各式武器往丑陋仙人球身上招呼,治疗在后方为所有人驰援。 一阵忙乱。 季眠倒是淡定,有条不紊地给boss扔debuff(持续性负面效果),为队友加血,开团队伤害增益,节奏恰到好处,甚至还能分神看私聊。 晨星坠落:我们好歹是cp。 他只说了这一句,后面没有“至少”。 但季眠总觉得语气哪里不对。 眠:你倒是提醒我了。 眠:等我打完我们去离婚? 那头沉默了两分钟。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从季眠发出消息到重新收到回复,转好了一个冷却时间长达2min的大抬血技能。 他开始吟唱,眼神却停留在虚幻的密聊窗口上。 晨星坠落:所以你还是有话跟我聊的。 眠:…… 眠:你的重点是这个吗? 晨星坠落:没记错的话,当初结婚时商定做协议情侣,你想离我当然没有意见。 晨星坠落:只要你愿意听我说话就行,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晨星坠落:季眠。 看到最后两个字,季眠手一抖,差点打断了自己施法,还好这回他吸取了上周的教训,嘴上的吟唱没有停下来。 神圣赞美诗唱完,带着不明字符的光圈以他为圆心一环接一环,扩散至全团,每个人身上都升起七彩华光,仿佛沐浴在神的光辉下。 这是个作用在整个团队身上的减伤抬血技能,每两秒钟跳一次,恰好暗合藤蔓抬起抽下的节奏,将玩家损失的血量补上。补不足的部分,另一边还有个研究员替他补上。 几分钟后,boss战顺利结束,照旧由奔狼去协商“分赃”,那个和他熟识的固定队队长也去了。 季眠收起法杖,垂下头,仍然没想到要怎么回复苏星沂,正在犹豫时,对方从后面走了上来。 晨星坠落:“组队?” “我在队伍里,要先领材料,这会儿不能退队。”季眠下意识作答,一抬眼看见了苏星沂胸口处新型合成材料质地的防护甲,吓得忙退了一步。 晨星坠落挑眉:“胆子这么小?” “……你都知道我谁了,”季眠合理怀疑他在逗他,不由蹙眉道,“不知道我不能靠近陌生人么。” “我猜到你是谁是因为你几乎没调外貌,甚至在学校里也像现在一样遮住半张脸;知道名字则是通过校医院,我说过回来会来看你的。”对方说着,主动离他远了些,“但我真不知道你不能靠近陌生人。” “……校医院没告诉你我得了什么病吗?” 晨星坠落摇头。 季眠抿了下唇,看着他:“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 “没听过的病。”晨星坠落说,“不过我会去查。” 他说每个字都平和又认真,像从前季眠习惯的“合作者”那样,仿佛他不是两年没上线,而是两天。 这种态度很能让他镇定下来,季眠觉得自己对和苏星沂说话这件事没那么排斥了。 本来,他afk就没必要和自己报备。 人不能太自作多情。 “那你想和我说什么?”季眠问。 “想问……”对方拖了个长音,目光落到远处,从几百名忙碌着的玩家身上扫过去,再落回季眠脸上。 他们周围没有其他人。 晨星坠落想了想,说:“本来有三个问题想问你,第一个就是问你什么病。” 这季眠已经回答了。他反问:“第二个呢?” “第二个是……你找我离婚,是自己没碎戒指吗?” 对方的眸子盯着他,季眠一时语塞。 系统将苏星沂的瞳孔识别为黑色,游戏没有现实中那抹一晃动就清晰可辨的湖水蓝,却让他的目光显得格外专注。 是的,他没有碎戒指,因为尽管那束玫瑰一直放在仓库里,季眠仍然、曾经,抱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幻想。 要问原因,大概是爱过。 这并不是说他现在仍对苏星沂有感情,而是人类某种对“过去”的怀恋仪式。 一时解释不清,甚至可能越描越黑。 “我靠做代练为生,忙着赚钱,哪有时间找新cp。”季眠试图给自己找理由,“像你这样的alpha是不会理解我们穷苦beta的苦逼的。” “即便你不找别人结婚,也可以单方面碎戒指,至少资料上不会再看见我的名字,眼不见心不烦。”晨星坠落看了他一会儿,“何必特地找我离婚?” 季眠:“……” 季眠:“我马上碎。” 说是这么说,但季眠的戒指并不在身上,那个戒指除了装饰以外就只有相互传送的功能,还占一个装备位,他早就塞进仓库里了。 苏星沂既没表示反对,也没表示支持,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拿不出戒指的季眠一时有些尴尬。好在很快归来的奔狼救了他——东西都是按规矩分,稀有材料全团roll点(掷100点骰子),三下五除二就分完了。 季眠将东西塞进背包,就听在苏星沂又在几步外问了句:“可以组队了?” “……你好执着啊。”季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不回城吗?” “我回城跟你不是一个地方,但我还有第三个问题。” 晨星坠落说到这里,眸光倏地一动,视线扫向不远处。 代练之间都是合作关系,boss打完跑得奇快,拿完东西的人很快使用回城石头传送回绑定的复活点,沼泽上四处亮起传送白光,却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是雨打梨花,那个研究员。 “你有事吗?”季眠下意识地以为对方要找自己,有些意外。 “我只是来问候一下。” 雨打梨花停在了两米外,冲他笑笑,而后目光落在了晨星坠落身上,面露纠结:“我私人有点好奇,你是……星?” “这里没别人了,不用那么遮遮掩掩的。”晨星坠落歪了下头,为他介绍季眠,“这是我学弟。” “哦,这样啊。”雨打梨花松了口气,给季眠的笑容里更多了几分真诚,“没想到大家都是认识的。” 他还顺手发来了一个好友申请,季眠一头雾水地通过了。 “我还以为我这个造型不太容易认,看来下回要用隐形卡上线了。”晨星坠落说,“有事?” “没,我只是以为我认错人了。不过依你的人气,确实该用隐形卡,新地图人会很多。”雨打梨花也开始搓回城石头,“那我先走了,你们慢聊。” 看着人影消失在面前,季眠疑惑地问:“那是谁?也是学校的吗?” “不,只是我的一个熟人。”晨星坠落瞥了他一眼,“不过他操作应该不错,你可以多跟他玩玩。” “……不用了,我有固定队友。” 队友强不强对季眠来说是其次,只要操作过得去,他更喜欢跟熟人组队。 季眠:“那你的第三个问题是什么?” 周围只剩下了刷新出来的小怪,这是张旧地图,这些怪甚至打不死苏星沂,两人谁也没搭理那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晨星坠落看了看他,突然说:“我想确认一下。” “什么?” 季眠还没反应过来,苏星沂就上前拉下了他那件法袍碍事的立领。 跟本人相差无几的脸立刻露了出来,季眠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干什么?” “怎么还结巴,这胆子真的不太行。”他将他的衣领松开,后退几步,微不可见地轻笑一声,“我本来想在游戏里问的,不过这个问题对我个人而言比较重要,所以……我们还是见面说吧。” 季眠:“啊?” 见面??? 晨星坠落并没有回答,用回城石传送离开,没多久系统便提示季眠,他的伴侣已下线。 季眠的内心忽然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刚刚跑到新版本的第一个地图并接下三个任务后成真——游戏里弹出提示,宿舍门外有访客。 登录游戏的设备可以通过个人终端连接到宿舍门禁系统,即便玩家在登录游戏时也不会错过现实内的重要消息。这本该是一项非常贴心的功能,却让季眠感觉到了绝望。 苏星沂来找他了? 他居然真来找他了? 有意识地刷了一周的社交网站后,季眠认识到自己从前对苏星沂的人气认知有多浅薄,这样的人站在他门外…… 季眠退出游戏,打开宿舍门,视线和门外高大的alpha对上时,感觉自己离社会性死亡只剩一毫米的距离。 第8章 不过—— 季眠的眼珠子轻轻晃动了一下,发现苏星沂的周围并没有跟着其他人。 也许他过来没被人看见?毕竟这会儿外面天都黑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jpg 苏星沂:“抱歉来晚了,过来的时候处理了一下来要签名的人,耽误了一些时间。” 季眠:“……” 他通过半人宽的门缝往外看,低声道:“你究竟想问什么?” 对方站在半米之外,闻言掀了下眼皮:“就算你不打算请我进去……”他视线在门上扫过,“也不用隔着门和我说话吧?” “呃……”季眠下意识地回头往里间看了一眼。 这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宿舍,何况,跟苏星沂同处一个狭小的空间内会让他感到很有压力。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明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散发出来的气场却像个上位者。 这可能…… 季眠感觉自己又吃了块柠檬,酸溜溜地想,大概这就是alpha吧。 察觉他可能的为难,苏星沂适时出声:“如果不方便让我进去,你也可以出来,来之前我查询了一些资料,并向专业人士咨询了你的病,我想,五十公分以上的安全距离应该不会让你感到特别反感才对。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个能坐下来……”他和季眠对视,“喝饮料的地方。” 他态度诚恳,安排妥帖,虽说那个“喝饮料”听上去有些**,但大体上没有问题,听上去无法拒绝。 不过季眠很不喜欢出门,下意识地想找理由:“呃,我……” 合适的理由还毫无灵感呢,就听见里间忽然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季眠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刘宇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一肩砸到了卧室的门框上,气息粗重而迟缓。 “……怎么了?”季眠看着他泛红的双眼,“还是那个什么应激反应?” “……啊,”刘宇张了张嘴,“……嗯,对,对,应激反应……我去……”他眼神闪烁,“去校医院看看……看看。” 他沉默地往宿舍门的方向走来,双手下垂、脖颈前伸,脊背严重弯曲,好像一只刚学会行走的类人猿。总之看过去不大正常。 季眠连往后退了两步让开位置,刘宇走到门前,一把拉开大门—— 身高超过190的苏星沂沉默地俯视他。 刘宇:“……” 季眠注意到,他的背因此伸直了一些,有些僵硬。 “你……”苏星沂开口说了一个字。 令人窒息的沉默被打破,刘宇手倏地一松,见鬼似的看了苏星沂一眼,抬迈着踉跄的步子就往走廊另一边走去。 苏星沂看向他离开的背影,片刻后重新将目光放回季眠脸上:“你是beta?” 季眠摸了摸脖子:“……嗯。” “为什么要迟疑?” “奇怪你为什么要问这个而已,”季眠松开手说,“怎么了?” 宿舍门被刘宇完全打开,苏星沂随便瞥一眼就能看见室内的模样——这是一间标准格局的学生宿舍,甚至没有多余的能够体现居住者个性的装饰物,因此苏星沂一眼就看到书桌旁的座椅上扔着的那副贴片式眼镜。 季眠说过,他是个“穷苦beta”。 苏星沂有了些思路。 他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住这里而已——不说这个了,你想好了吗?是进去聊,还是出去?” “……” “嗯?” “那当然是,”季眠突然找不到理由了,“出去。” 尽管宿舍宽敞,用来接待客人还是有种不太合适的私密感。 季眠戴上了口罩,想了想,又多穿了件外套,随后跟苏星沂一块儿下楼。 一睁眼过去几个世纪,这颗美丽蓝色星球的气候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巨大波动,夜里的风温暖中带着一丝清凉感,吹在身上很舒服。 s大校园广阔,跟狭□□仄的“平民区”完全不同,青灰色的路面以新型材料铺就,苏星沂的短靴走在上面会发出空落落的回声;极简设计的金属灯杆和线条硬朗的宿舍楼丛林交织出某种冷都感。 季眠低着头,目光落在苏星沂的靴子上,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他每一步的距离几乎一致。 这个发现引起了他的兴趣,他立刻开始比对苏星沂鞋跟落点和地面上板材之间接缝的相对位置来回比对……直到一头撞在苏星沂的背上。 “哎哟。”季眠捂着脑袋连退三步,“抱、抱歉……” “走路时走神,警惕性太低。”苏星沂转过身,“这里谈可以么?” 他说话仿佛长官训话,季眠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指的是不远处一个露天的……饮料吧。 季眠不太能从那过于朋克的装修风格里辨认出店里主要贩卖什么饮料——不过合成饮品喝在他嘴里都一股奇怪的水味,也差不多。 “都行。”季眠说。他现在只想早点说完回去,露天圆桌大部分空着,但还是有人。 可能只有苏星沂才能在被人围观的情况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下来。 “……但是学校里又不会有贼,有什么好警惕的……”季眠小声嘀咕着,看了看其他几桌的客人,选了最靠边角的椅子拘谨地坐下,“你究竟想说什么……” “尽管学校里并不危险,但危机意识的培养很有必要。” 苏星沂找来侍者要了两杯季眠没听说过的饮料,黑沉沉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湖水蓝隐没在夜色里,反而闪烁着路灯的微黄。 “我私人有点好奇,”苏星沂说,“你练习过某种搏斗术么?” 季眠:“……” 季眠:“你找我来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那为什么不能在游戏上问……这个神经病。 苏星沂摇头:“这是额外的。” “好吧,”季眠说,“没有。” “但那天你攻击我的动作很漂亮——标准、有力,而且干净利落。我不认为普通人能做到这一点。” “……我可以为这件事道歉的。”季眠抽了抽嘴角,拿起侍者刚送上来的饮料小小地吸了一口,自认有些委屈,“我犯病的时候不那么能控制自己……” 在他醒来前,这个毛病还没那么严重的时候,也曾经误伤过高中老师,差点被学校当场开除。 酸甜的汁水进入喉咙,竟然有种新鲜感,像是天然水果的味道——虽说季眠从没吃过这种水果,不过挺好喝的。 季眠又吸了一口。 苏星沂:“我没有在责怪你。” “……但你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个意思。” 苏星沂轻轻蹙眉:“我一直这样说话。” “那等你毕业,一定是个很糟糕的上司。”季眠小声逼逼,“让下属敢怒不敢言的那种。” 适当的玩笑有助于活跃气氛。 苏星沂歪默然片刻,神色蓦地一松,低声道:“好吧,我道歉。问这个只是想了解下你的情况,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季眠吸了口饮料:“但是真的没有,你不相信我也不能哭吧。” 相熟的医生告诉他,某些狂躁症患者的确会在发病时力大无穷,无论清醒的时候是否身娇体弱。尽管季眠的病很冷僻,但仍然属于狂躁的一种。 如果未曾练过,那就是季眠天赋异禀。 苏星沂掀起眼皮,认真看着季眠问:“你对特种战斗学院了解多少?” “……”季眠噎了一下,“不怎么了解。” “完全没打算报考?”苏星沂有些意外。 这个星球上几乎没什么学生不想进特种战斗学院,因为本世纪公认最有钱可图且最受人敬仰的职业发展规划就是进入军队系统,而考进则特种战斗学院相当于半只脚踏进去。 季眠:“确实。” “为什么?” 因为不想看见你,季眠在心里小声说。 想归想,他却莫名其妙坐在了苏星沂对面,还掉了马。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峰回路转猝不及防。 但他仍然不想去特种战斗学院。 “我的志向是在家里工作,不用接触他人的那种。”季眠迅速思考好了新的理由,“所以我打算看看全息技术相关的专业。” 本世纪全息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从业人数庞大,是公认的竞争激烈且没什么发展前途的行业——再努力也只能踩着前辈走过的路重走一遍。 除非有人找到新的技术突破口,否则全息技术也就这样了。苏星沂不太看好。 “虽说目前联盟政府倡议‘职业平等’,不过偏见仍然存在,家里蹲这个志向并不那么好听。”苏星沂沉吟片刻,“一般人都不会这样告知父母。” “没关系,”季眠抿了下唇,“我是孤儿。” 从前他也有父母,虽然父母之间不合,但分别对他都还不错。醒来后季眠有试图去找过他父母的冷冻体,可惜没能找到。 据实验室的人说,在现代人常住区域以北仍有未完全发掘的永冻土,也许某一天会遇见他父母。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而且挖到也不一定能成功解冻,不过好歹是个希望。 “抱歉。”苏星沂说,“我不知道。” 季眠:“没事。” “我只是对你的身手感兴趣,想提议你来特种战斗学院而已。”低沉的声音擦过耳畔,苏星沂慢条斯理地说着,“你之前说,你要赚钱。” 季眠一愣,但还是点了下头。 有其他客人起身离席,离开时路过季眠身边,季眠一面看着苏星沂仔细听他说话,一面朝没人的方向瑟缩了一下,仿佛路过的不是人,而是某种怪物。 苏星沂目光闪烁。 不过口头上,他并没有停止劝说:“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毕业后的平均月薪在学校主页上有统计记录,也许你应该搜索一下。” “另外,今天开了新版本,我看了下介绍,新地图是一颗全新的星球。”苏星沂盯着他,“季眠。” “——你向往过星空吗?” 地面上生活的生物几乎没有不向往的,即使星空并不如想象中那么美好。 苏星沂想,理想或是面包,总有一个能打动对方……吧? 他话音刚落,忽然蹙了下眉。几乎同一时间,季眠转过了头,看着一旁宽阔主干道的极远处。 尽管有照明,夜里仍有不少黑压压的地方,但季眠隐约感觉到了什么。 “你的感知能力好像很敏锐。”苏星沂瞥了他一眼,从桌边站起来,“有人。” 不用他说,季眠也隐约听见了奔跑的脚步声。那人影越跑越近,很快出现在有灯光的地方。 “阿眠——”对方边跑边惊恐地大叫,“我来救你!听说你被苏星沂强制变成omega了是吗?!” 苏星沂&季眠:“……” 这是哪门子谣言? 第9章 苏星沂略略偏头:“你朋友?” “……”季眠一言难尽地点了下头,“我们班的……” “是个omega。”苏星沂说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季眠不解地抬起头。 omega怎么了? 米洛终于跑到了近前,等看清人,顿时面色一变,原地变身成一台卡壳的录音机:“苏苏苏苏——” “星沂。”苏星沂接上了话,神色淡漠,“beta不会因为信息素压制被迫释放出信息素,‘强制变成omega’更是无稽之谈,你生理卫生课是都在睡觉吗?” 米洛一脸空白:“是、是吗……” 他的尾音虚弱而颤抖,整个人像是石化了。苏星沂皱眉,偏头问:“我真有这么吓人?” 他低头时逆光,整个人浸在阴影里,神色不耐。季眠点了点头。 何止吓人,简直是修罗附体。 好在季眠从刚才到现在已经有点适应了,再说,他俩还在高度逼真的全息游戏里共同奋战过,怎么也不算太陌生。 “本来想请你喝饮料……看来没法继续谈了,选这个地方是我失策。”苏星沂瞥了眼远处压近的黑影,“我去处理下麻烦,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我的问题——终端号给我一个?” 季眠想了想,给了他一个马甲号。 “希望下次见面我能等到你的回答。”苏星沂回拨了一个通讯作为招呼,便匆匆离开。 几乎吓傻了的米洛这才一步蹦到了季眠边上:“怎么样?你有没有事?我跟你说,你成绩这么好还是分化成alpha更好啊,以后找工作也更容易,说不定还能进军队系统,那就发达……” “你分化成omega是自己想的么?”季眠很迷惑。 米洛一愣:“不是。” “那我怎么控制自己会分化成什么啊?”他将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指着苏星沂走向的黑影问,“那是什么?” “啊?哦,他的粉丝呗——平时这神仙在学校里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在外面喝东西,刚有人上传他们就追过来了,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看到你在这里。” 从米洛的絮叨中,季眠这才知道事情的完整经过—— 有路人拍到了他俩坐在这里这里说话的影像,上传到社交网络,带上了苏星沂的tag;接着很快就有其他人跳出来说看见苏星沂走进新生宿舍楼,还甩掉了一批跟踪者……经过网友七嘴八舌添油加醋的道听途说,事情的流传版本就变成了“苏星沂绑架了他的新男b绯闻情人企图通过强制手段让对方变o以便相互匹配”。 评论画风1:我嫉妒,我酸楚,我恰柠檬。 评论画风2:够狗血,够刺激,需要更多。 然后情人粉和色图党分别在网上发出嗷嗷鸡叫。 听完后的季眠:“……” 由于相关人权法条,非认证大v用户不能在社交网络被连名带姓地公开讨论,所以尽管很多人通过全息影像看见了季眠的脸,仍然没有人将他的个人信息挂出去,这可能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慰的事。 不过同班同学和老师应该都知道了,米洛也是这样才跑过来的。 “话又说回来,”米洛抬头看了眼店铺朋克风的招牌,羡慕道,“这家店很贵诶,里面卖的都是天然食品。” 季眠眨了眨眼,猛然看向刚喝空的饮料杯——那个味道,竟然是某种二十一世纪没有的水果么? 他拿起杯子闻了闻,酸甜的清香钻入鼻腔。 “卧槽,这是sa11湿地树莓吗?”米洛在旁边闻到了味,震惊道,“这一杯起码200块吧?!” 季眠沉默地放下杯子:“苏星沂说请客,但是他走的时候是不是没付钱?” 米洛:“……好像是。” “我拿不出400块。” “……” “……” 两人同时看向桌对面那个几乎装满的杯子。米洛小声道:“我还没喝过湿地树莓汁,逃走之前,能不能让我……” “那是苏星沂的杯子。”季眠提醒他。 “那有什么关系,人家可是我男神,间接接吻也算我赚到?”米洛思考着。 “你生理卫生课果然没听,唾液里可是含有信息素的……这你也敢碰?”季眠一把抓过杯子,将果汁一饮而尽。 米洛尖叫道:“我的树莓——” “我就不一样了,我只是个beta。”还是没长腺体的那种——季眠抹了抹嘴,满足地笑了一下,“而且他根本没喝过这杯饮料。” “……” “季眠!!!”米洛抓狂了,“我连苏星沂的颜都不舔了特地跑来关心你,你连一口果汁都不肯分给我!” …… 开什么玩笑,就他跑过来的时候吼的那一嗓子,周围的客人用古怪的目光打量这边好久了。这个仇季眠还是要报的。 季眠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尽管没有表现出来,实际上他已经难受了好一会儿。等喝完那杯果汁,他跟米洛两个小穷鬼便脚底抹油,往另一边溜走。 “我可以请你喝咖啡味的营养剂。” “你以为那东西我宿舍没有吗?!”米洛顿了顿,“靠,我还真没有。” 和喜欢喝营养剂度日的季眠不同,米洛热爱学校食堂——尽管那里面大部分窗口都只出售人工合成食物——他宿舍真没有营养剂囤货。虽说季眠没事,但出都出来了,他俩就往季眠宿舍的方向走。 “就这么逃走没事吧?” “应该没有?”季眠看了眼自己的终端,“苏星沂自己说要请客的。” 奔狼还有另外几个其他代练早就发来一堆催促他上线的消息,新版本刚开,各种练级队伍都缺少治疗,很需要季眠回去撑场子。他想了想,找到苏星沂的终端号发了条留言过去,提醒他记得付钱。 回到宿舍时刘宇还没回来,季眠找出营养剂塞给米洛,自己坐到了桌前,准备上游戏。 米洛看了他一会儿:“游戏有这么好玩吗?我妈总说玩那个容易找不到alpha,所以我一直没玩过。” “玩游戏不是基本人权么,政府那里也可以领取这种贴片式眼镜。”季眠冲他晃了晃设备,“为什么不找警察处理。” “嗐,我平时跟我妈住一块儿,又不跟警察住一块儿。”米洛打开营养剂吸了两口,忽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诶,现在我住学校里了。” “对。” “那我要是玩的话,你能带我吗?” “今天刚开新版本,我要先冲级,过后有空可以带你。我的id是‘眠#13652’,你到时候搜索我就好。”几天前,季眠已经告诉过米洛自己在靠做游戏代练挣钱的事了,对方对他的孤苦伶仃表达了同情。 米洛点点头:“ok。” “那……” 贴好了贴片的季眠在戴上眼镜前看了米洛一眼。 “……”米洛眨了眨眼,迷惘的眼神突然化为震惊,“你这是在送客?我特地跑出来找你的!就怕你出事!你明白吗!” 季眠点头:“但我得工作了,不能陪你聊天。” “……至少等我喝完这瓶营养剂。”米洛小声说,“喝完我就去找个游戏眼镜来。” “好。”季眠想了想,说,“有钱的话你可以现在下单一个,政府给的这种免费眼镜不太好用。” “啊是吗,我都不懂。那我上网站看看。”米洛摸出了自己的终端,挥挥手,“你忙吧,我喝完自己走。” 米洛的家境应该还不错,这点从他用的终端型号上就能看出来,买个入门级的游戏头盔不是问题。 季眠扣上眼镜,进入游戏。 相熟的代练早已在新地图开工,而他才刚刚接了几个必做的起始任务,需要花点时间追赶进度,因此很快投入到了工作中。 这是一颗乍一看有几分荒凉的新星球,需要经过空间迁跃才能抵达,目前只开放到初始的六块区域。新版本第一夜,数以万计的玩家聚集在初始空港周围的第一张地图,挤出了上百条分线。 季眠跑完任务,通知朋友们自己完成了,很快就有两个人给他发来坐标,说回来接他。 “主要是因为路上怪很多,怕你磨血量太慢了。”剑客职业的橙子淼淼向他解释。 治疗打怪慢,季眠表示理解:“多谢。” “谢什么,合作嘛。” 他们穿过人高的怪石堆,来到了一个山壁面前。 “这里有个洞。”橙子淼淼说,“我们还组了一队矿工相互蹭经验,挖矿经验没打怪多,但是这样前期能赚一波矿钱。” “不怕脱离大部队等级么?” “没事的,这次新版本更新了‘灾难事件’,出事件的时候出去蹭一波大半管经验条呢!下午的时候老罗他们运气好吃了两次‘灾难事件’,这会儿快升71级了。” 季眠拖出窗口,抓紧时间看了眼游戏中关于“灾难事件”的文字说明,大致意思是每张地图会不定时随机刷新某种“灾难”,可能是难得一见的怪物,也可能是天灾之类,发生事件时全服玩家都可以到事件发生地点周围做任务,根据贡献返还奖励。 “感觉跟以前的野外boss差不多。”这是季眠的感觉。 “其实是额外的事件,因为野外boss还会刷。”三人进了洞,逐渐来到队伍刷怪挖矿的位置,“对我们来说就是白捡的经验和钱嘛。” 在代练眼里,游戏内容没有有趣与否的区别,只有赚钱多少的区别。季眠想想也是这个道理。 队伍增加新治疗后,各位负责刷怪的坦克和输出职业可以更大手大脚地引怪来杀。洞穴里有很多喜欢黑暗的生物,比如奇形怪状的矿石虫或是没见过的蝙蝠,一个技能轰过去全是掉落。 他们的队伍分工明确——有打怪的,有加血的;有捡物品的,也有挖矿的。 “新材料!” “没见过的矿石!” 好消息时不时从其他人那里传来,季眠有些无聊地控制着队友的血量,一面盯着自己的经验条。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界面上弹出来一个新的好友申请。 【系统】米洛#22770请求加您为好友。 季眠:“……” 他忘记叮嘱米洛用游戏id,这人就真实名上网啊? 他通过了请求,抽空发了条消息过去。 眠:为什么不取个昵称。 米洛:你也用自己名字吗? 眠:…… 米洛:后面这个数字是不是同名数量啊?那你看,其实也没关系啊,全联盟有两万多个我! 眠:……你开心就好。 眠:已经回宿舍了吗? 米洛:对啊,送货的好快,我到宿舍没多久他们就把头盔送来了。 米洛:诶对了,我跟你说件事。 眠:嗯? 米洛:我刚走之前碰到你室友了,我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眠:啊? 眠:……哪里怪?你不是见过他的吗? 米洛虽然不住在这边,但是早上经常过来找季眠一起上课,和刘宇曾经打过几次照面。 米洛:就是……我也说不出来。 米洛:我总觉得他想对我图谋不轨。 眠:…… 眠:你可能是太缺a了,你觉得呢? 米洛:不排除这种可能,所以刚才我建角色的时候做了个伟大的决定。 眠:什么? 米洛:我在论坛上搜到了好多网恋故事。 米洛:我决定在游戏里找到我的mr.alpha! 第10章 游戏里,密聊全靠脑电波。尽管米洛话很多,和他聊天倒也不影响季眠给队友加血。 omega十分擅长脑补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可能跟他们在艺术方面的天赋有关。米洛设想了很多种在游戏里偶遇命定alpha的桥段,还挺有意思的,比很多爱情电影要有趣。 就是说到最后,季眠觉得有点奇怪。 季眠:你不是苏星沂的粉丝吗?就没想过遇见他? 米洛:他不玩吧? 季眠:……说不定人家玩呢。 米洛:嗐,就算他玩也跟我没关系,你不知道他那三句著名的发言吗?我要是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可能这辈子都要打光棍。 “那三句发言”? 季眠念头一转,尽职尽责的游戏系统已经替他新开了一个浏览器窗口,搜索到了相关内容。 季眠一眼看完,顿时乐了。 “什么事这么好笑?”矿工蹲在他边上,重复敲矿敲到走神,没事干便跟他搭讪。 季眠下意识往没人的地方退了一步,想了想说:“假设你喜欢上了一个绝对不会给你回应的人。” “……那不是很悲惨的事吗?” “但在你表白之前,你已经不喜欢他了。” “……哦。” “并且发现,还有很多人在他身上吊着。”季眠说,“请问下了这棵树的你有什么感想?” 矿工思索了两秒钟:“哈哈哈哈哈哈……” 季眠:“……” 这矿工笑得太夸张了,搞得队里的人都以为这边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跑过来看,害得季眠不得不多退了两步避让。 再退下去,他都加不到洞穴深处第一排队友的血了。 矿工连忙摆手解释:“没事没事,没有新发现,就是刚听阿眠讲了个笑话。” “靠,浪费我们感情。”一个五大三粗的哥们儿顿时怒了,举起了矿灯底下闪烁寒芒的黑金大斧,阴恻恻地狞笑,“把笑话讲出来,不然砍你。” 矿工现在切的是生产职业,被打连个能用来还手的技能都没有,十分识时务地把话复述了一遍。 半分钟后,洞里充斥着三十多号单身狗惨无人道的笑声,甚至有人意犹未尽地说起了黄段子。 季眠:“……”可真是转进如风。 他看了眼密聊对话框,觉得米洛的理想或许并不太容易完成。 要是游戏里找对象容易,这里哪来这么多单身狗。 不过爱情故事也讲完了,米洛刚进游戏,很多操作玩法还需要摸索,对话内容很快就走向了简单的“米洛问,季眠答”模式。 洞内的工作在突然兴起的单身狗黄段子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半小时后,下午吃过两次“灾难事件”经验的玩家升到了71级。 “有个好消息!” 随着刷怪队伍的深入,前排的压力开始变大,队伍里都是老玩家,很快就分配成两拨人轮流顶在前方。这回,退到后方暂且修整的那波人在队伍里说,他们刚刚发现了一个新副本。 《最初幻想》的运营公司在玩家眼中,是个比某些“人工智障”更不会说人话的存在,每次版本更新,只会在更新公告里提一句“我们将要更新x张地图,xx个副本”,其余一概不解释,别说打法了,就连副本位置都需要玩家自行探索。 优先发现副本的人有优势。 但问题是,这是个五人小副本,怎么分配队伍是个问题——治疗的数量不够。 为了不跟玩家大部队撞上抢怪,他们这帮人选择了一个避开任务路线的荒凉区域,但不确定服务器分出的几百条其他线路里会不会人发现。 趁早把副本通了才能利益最大化。 有几个人退出了刷怪工作,凑到一堆为了分组开会。季眠窝在矿工旁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规律重复的“叮叮当当”真的很好睡。 他优先玩治疗,就是因为不想开会——这群人向来缺治疗,只有他们抢他,没有他辛苦求队伍的——等他们商量完治疗怎么分,然后他进他该进的组就行。 十几分钟后,果然有个高高瘦瘦的剑客跑过来组他。 不过今天事情有些不一样,重新组上队之后,剑客问了他一个问题。 “阿眠,假如我们这些人打算成立一个公会的话,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公会?”季眠有些意外,“为什么?” 大工作室有大工作室的好处,比如会发保底月薪,旱涝保收,当然相对的,他们接的单子、拿的分成都要听工作室调配,时间和金钱上比较不自由;而个人代练就是盈亏自负,什么都得自己干。 自己单干劣势大,比如像野外boss这种东西就不是一个人能拿下来的,这也是他们这群个人代练走到一起组固定队的原因。但之所以选择“组固定队”而不是干脆加入某些工作室,这些人身上共同的特点就是比较独来独往。 说得简单点就是自由惯了,不想受约束。 这样的一群人突然想组建公会还挺奇怪的。 “系统公告上说,新版本会开放很多公会探索内容,必须通过公会系统才能打。”那个剑客边说边找齐了队友,五个人穿过人群去向洞穴深处的副本入口,“这样一来,以前那套单干的想法就行不通了,再怎么样我们这些人都得找个公会,最好是自己能说上话的公会。” “那这样,以后分东西不会也按什么狗屁会阶之类的东西分吧?”季眠还没来得及开口,队里脾气暴躁的游侠已经嚷嚷开了,“而且会长谁当?” “这个还在商量。” “总得商量出个具体章程我们才好考虑吧?再说,现在还不知道公会探索会出什么东西,如果没赚头,那这劳什子的公会爷不乐意加。”游侠扭了扭,不耐烦道,“老子最烦那些条条框框的玩意儿了。” 剑客似乎不太在意游侠的话,问道:“阿眠怎么说?” “我也……”季眠顿了顿,“想等具体章程再说——我白天要上课呢,时间不多,钱够花就行了。” “你去上学了?” “嗯,总不能老住‘平民区’吧。”季眠笑了笑。 “嗐,上学有什么用。”游侠咕哝着,“我看这事就是个玄学,你看我,以前那么穷,分化成alpha没两天就找到像样的工作了,每个月再卖点材料,妥妥的高薪人士。” 季眠无意识地揉了下颈侧:“……但我这不是还没分化吗,给自己找点出路。” “那等有了具体章程我再告诉你。”剑客说,“总之你好好考虑下……你懂的,咱们缺治疗。” “嗯。” 三十多个人的刷怪队伍,原本只有四个治疗,拆走了三支队伍共计十五人负责开荒副本,剩下的人仍旧在洞穴外围刷怪,血量不够时靠自然回血和药撑着。 季眠跟随他的小队走进了副本。 队伍里没有萌新,刚开始进新副本时谁也没把小副本太当回事。 按照开荒新副本的传统,剑客在遇见第一波小怪物的时候有技巧地上前拉回来三只浑身漆黑的矿石虫,游侠和另外两个输出迅速跟上,季眠则摸出了法杖—— 他正准备吟唱一个中等效果的治疗技能丢给剑客,冗长的咒语刚起了个头。 只见“砰”一声,剑客的血量在两秒内见底,整个人直直地倒向大地。 季眠:“……” 愤怒的矿石虫嘶吼着转向仇恨最高的游侠,季眠瞳孔一缩,叫道:“快跑!” 洁白的长丝倏然飞出,游侠眼疾手快地施放了一个后跳技能,整个人弹向副本门口。另外两位输出也纷纷向外冲过去,钻进那道传送门里。 “卧槽,刚刚那是什么!”游侠刚出副本就开始骂,“游戏公司是不是疯了?这怪也太凶了吧!” “三下!绝对只有三下!”队里的潜行者惊魂未定地摸着胸口,感觉自己的脑电波正在涔涔往外冒着冷汗,“三下剑魂人就没了!” 剑魂狂刀是那个剑客的id。 做代练的人一般不会把自己的装备弄到顶级,但也都是过了及格线的,至少规规矩矩通关个小副本不成问题。治疗一个技能还没读出来,小怪摸三下倒t这种事,不是游戏公司疯了就是哪里出了问题。 “但我也没看见需要打断的技能啊?”游侠奇道,“不行,我得问问另外两支队伍怎么样了。” “那我先进去把剑魂先拉起来。”季眠说。 游戏里跑尸比较麻烦,这也是季眠见势不对让人都出副本脱战的原因——现在他重新进本,那些矿石虫又回到了原先的活动范围,门口那段小路只有剑魂的尸体一动不动地趴着。季眠远远地读了个复活,将人拉了起来。 剑魂狂刀终于能说话了:“操,这怪打人太疼了,肯定哪里有问题!” 由于刚才的憋屈,他嗓门稍微有点大,没想到就这么一点动静,那几只矿石虫又有爬过来的苗头。 “循声攻击?”季眠惊讶道,“我们先出去再说吧。” “行。” 进本的时候担心出什么问题,季眠是站在最远的距离上复活的剑魂,两人好歹趁矿石虫爬过来之前逃出了副本,没成想一出本就看见游侠面有菜色地看着他俩。 “怎么了?”剑魂狂刀问。 “另外两队……全灭了。”游侠愣愣地说,“正从复活点往这边跑回来。” “……全灭???被第一波小怪?!” 别说他们了,连留在原地刷怪的人都很惊讶,纷纷打开密聊框私聊起了另外两支小队的队员们。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后,所有人都变得沉默起来。 “也许我们弄错了。”剑魂狂刀说,“这个副本虽然刷在70级地图上,但有可能并不是一个70级副本。” 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某个资料片的第一张地图上却有两个满级副本,刚进本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 “可是,”季眠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就算是差十级,也不至于我连一个中级治疗术都读不出来吧?” 全息游戏最大的魅力就在于数值不是一切,有时候看似夸张的等级差距可以被玩家本身的经验、技巧所弥补。 剑魂狂刀想了想说:“如果没感觉错的话,那些虫子比外面这些的动作更快,但某些技能应该可以用走位躲掉……总之我们再进本试一次,实在不行只能明天再说了。” “嗯。” “好。” 几人都表示同意,整装后重新进入副本。这回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严峻得多,剑魂狂刀选了个时机砸了颗碎石过去,单独引了一只矿石虫过来。 作为一个坦克职业玩家,他仗着自己防御高血量厚,已经很多年没好好走位过了,这回竟然体验了一把“跳舞机”的乐趣,矿石虫一开始吐丝他就在原地小范围地左右扭动起来,平均四五下之后才能找到一个空隙向矿石虫砍过去一剑。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血量倒是稳定多了,季眠能加得上。队里的游侠、潜行者和武僧立刻将自己的武器往虫子身上招呼,没多久,那只虫子就在几人的围攻下化作了一堆矿石。 “攻击高,血量好像不算厚?”季眠说。 “确实,但还是很难打。” 武僧将地上的矿石捡起来看了看,不爽地说:“跟外面挖出来的矿石一样——这么难打的小怪居然只掉这些东西。” 剑魂狂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至少证明这样能打过去,我们看看能不能推到boss?” “行。”进都进来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便继续向内推进。 闪避是个体力活,何况这种闪避完全基于玩家本身的集中力和身体素质,打到第六只虫子的时候剑魂狂刀就有点不太行了,有两下原本可以避开的攻击因为动作变缓而被刮擦到了一点点,身上立刻飘出一个鲜红的掉血提示,血量下去了一大截。 季眠赶紧读了个初级治疗术给他。 第一波只有六只虫子。 终于打完,几人暂且修整,等血量和蓝量回满才继续往前走。这个副本像是洞穴的一个分支,走过最开始一段夹在两面漆黑山壁中间的小路后,五人面前出现了一座很短的石桥,对面则是一片化不开的浓雾,放眼望去只有武僧带着的一个小火把范围内能看清。 剑魂提着剑,踏过石桥,小心翼翼地迈入那片黑暗—— “隆隆”。 洞穴深处冷不丁传来一阵奇怪的响动,随后,大地开始诡异震颤。剑魂狂刀隐约感觉不太妙,叫了句“不好”,连忙往后退。 就在他发出警示的下一秒,十几只矿石虫列着队从黑暗深处爬了出来,每只虫子都仰着狰狞的口器,仿佛下一秒就要对这些闯入者吐出坚硬的丝状物。 “卧槽这么多!”游侠反应奇快,拔出箭矢就是一个后跳射击,边逃边叫唤,“这副本尼玛是人打的吗?我看游戏公司是真的疯了吧?!” “我看也是。”潜行者用瞬移技能移动到他旁边,拼命向外冲,“不行只能等等级高一点再来试了。” “那……论坛上还把副本消息放出去吗?” “不放,除了我们,总还会有其他人发现的。”剑魂狂刀踏出副本,闻言笑道,“让玩家多来送几次头,说不定群策群力,能发现更好的打法也说不定。” “……” 季眠没出声,事不关己地退了队,走回刷怪队伍蹲守的位置,重新加入到刷怪组里。 代练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把副本消息放出来他能理解,但是拿其他玩家当小白鼠,在他看来有些鸡贼了。不过想是这么想,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小问题,他也不会去争辩什么。 又刷了两小时的怪,季眠的经验条终于突破了71级,背包也差不多满了。季眠看了眼时间,告辞退队回城清包,顺便整理了一下前一天他挂到交易板上的材料所卖回来的金币,反手挂到官方推出的金币联盟币互换平台上,这才下线。 夜已经深了。校园里变得寂静,外间还开着一盏小灯,里屋却是黑灯瞎火。 季眠把贴片式眼镜收起来,进卫生间冲了个澡。不知是不是今天在游戏上的时间有点长,他总觉得身上有些疼。 ——辐射病。 这是他醒来以后得的某种“苏醒后遗症”,实验室的人跟他解释说,这是因为现在的地球上充斥着一种无处不在的特殊射线,现代人是早就习惯了,但他作为古代人还没能进化出某种能适应射线的基因。其实经过两年的辅助治疗,他的状况已经好了不少,就是病情时常反复。 这种程度的疼痛,季眠早已习惯,他从浴室走出来,关灯进屋,准备睡觉。 里间,刘宇整个人裹成了一条“大蚕茧”,一起一伏的,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 他看上去并没有哪里异样。 ……果然米洛是缺alpha了才会想东想西的吧。 季眠摇了摇头,摸黑钻进了被窝,闭上眼睛。 熟悉的睡意很快袭来,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 凌晨两点。 季眠毫无征兆地倏然惊醒,恰好对上了一双直直看着他的眼睛,在月光的映照下,黑得浓墨重彩。 第11章 季眠倏地瞪大眼睛,细腰鱼似的弹起,直退到脊背紧贴到墙壁才停下。墙壁冰凉冷硬的触感硌得他一激灵,睡意顿时四散。 他摸到床头的开关,颤抖着打开了灯:“刘宇?你、你干嘛……” 那双眼睛,让他想起紧盯猎物的大型肉食动物,而他则是被锁定的目标,季眠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季眠,我刚刚才发现……”刘宇慢条斯理地摸到自己衬衣的纽扣,轻轻一扯便扯断了线,捏在手里,“你好香啊……” 他话音幽幽的,伴着吟唱似的语调,将那颗黑色的纽扣向上一抛—— 上升,落下。 纽扣在刘宇指尖一转,瞬间飞出。 砰! 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后,房间内重新暗了下来。刘宇往前走了一步,踏入月光能照到的范围,抬手解开第二颗扣子。 “太香了……”他喉结滚动,“大半夜的,让我……有点饿了呢。” 季眠这么大个人了,倒也不是什么傻子,这句话里的暗示意味显而易见,更何况,男性beta的生理构造和二十一世纪的男人乍一看并无不同,某些身体变化一目了然。 让他惊讶的是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而且……香?? 香什么?他又不是菜! 季眠退到了床角,看着刘宇一步步地靠近他的床,大脑飞速地转了起来。 如果所谓的“香”指的是信息素的话…… 季眠知道自己没有腺体,不存在分泌信息素这种可能,但刘宇是个纯正的beta,也许今晚他突然分化了也说不定。 刘宇猛地向他一扑,季眠看准时机,朝边上滚了出去,一下滚到床尾落地,跑向卧室门,抓住门把就是一拧—— 为什么动不了?里面填了东西?! “很惊讶?”刘宇一扑未成,却也没气馁,笑了笑说,“‘办事’之前,我当然要先把门锁上,要不然……有人来打扰我们怎么办?季眠,今晚你跑不掉的,别挣扎了,我知道你很会打架,但是我现在……”他扶着床沿缓缓起身,轻描淡写地一按,直接把季眠那张床给按塌了,“……力气很大呢。” 季眠瞳孔一缩。 每个公民都要接受基础的生理卫生课教育,旨在让每个人了解自己、了解他人,从而消除性别歧视,课程内容多而杂,可是真的没有那节课教过季眠alpha分化的时候会变成这样。 力大无穷……甚至陷入结合热? 开什么玩笑,如果每个alpha一分化就会陷入结合热的话那这个世界不是早就乱套了! 有关结合热的具体内容只供alpha/omega选修,季眠只了解到最基础的一点,那就是,这几乎是一种人类意志无法抵抗的潮热状态,必须至少做临时标记才能短暂恢复理智。为了解决这个生理问题和自由恋爱等社会问题之间的冲突,科学家们做出了很多努力,比如去味剂、抑制剂、临时标记敷贴之类的辅助药物,用来推迟结合热发生的时间或是减轻潮热的影响。 “强/奸室友是违反法律的,”季眠抽了抽嘴角,“你……你不要冲动……很难受的话,我可以帮你去买抑制剂……” 刘宇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慢悠悠地走到季眠面前,冲他轻蔑一笑:“指控我需要证据,但是这里没有监控,你又是个beta,做完连标记都不会留下……违法又怎么样?”他伸手摸了摸季眠的脸,“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距离太近了,季眠的心脏狂跳起来,鼻尖渗出汗珠。 不过这个时候,应激反应可能是唯一能救他的东西。 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拒绝陌生人的靠近,洗澡时感觉到的那一点刺痛隐约有加重的趋势,季眠看准时机,在刘宇低头准备吻他的时候,一拳挥出,砸在了对方的眼睛上。 接着是一击沉重的膝踢。 力量再强大的人也会因为脆弱部位受到攻击而本能瑟缩,季眠抓住这个空档从刘宇边上灵活地滑了出去,再一次跑向房间靠内的位置。 “嘶——”要害被打,刘宇的面孔疼得扭曲了,语气自然也变得不妙,“真是个不乖的小beta,房间就这么点大,你能逃哪儿去?不如乖乖地让我疼一疼,我会轻一点的……”他动了动鼻子,“不过,你还真是……好香啊……太香了……” 最后几句呢喃简直像个中毒已深的瘾君子,季眠被他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推开窗户,跳上窗台。 “我季眠,”他吞了口唾沫,尽可能地大声说,“就是死外边,从这儿跳下去,也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咱们住五楼,宝贝儿。”刘宇嗤笑一声,“你一个未分化的beta,跳下去不死也要落个终身残疾,我们特里尔学院入学成绩第一的小天才,为了月考这么点小事闹自杀是何苦呢?下来吧,我跟你保证,会很舒服的。” 季眠听得目瞪口呆——这人居然连自己出事以后跟校方申报的口径都想好了。 特里尔学院课业繁重,大小考试能比其他新生多出两三倍,学生们压力大,叫苦不迭,自杀的事情从前不是没发生过——这些都是“八卦小助手”米洛曾经和他八过的,季眠还有印象。 但是—— “谁说我要自杀了?”季眠看了他一眼,转头就往外跳。 新生刚入学的一到两个月内,恰恰是学校活动最多的时间,自古如此。在季眠所在的宿舍楼和对面宿舍楼之间,学校用高耸如云的两根立柱撑起了一块块横幅似的长方形屏幕,叠加向上,每两块之间的空隙大约半人高。 季眠猛地跳了出去,整个人在夜风里像面小旗似的向外飘,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其中的一块屏幕的边缘,挣扎着爬了上去。 刘宇这才在窗户后面露了面,慢吞吞地向窗外爬:“原来你还有这一招……” 季眠回头看了一眼,贴着长屏幕的上表面匍匐前进。 如果不是刘宇故意放他走,那就是对方现在的移动速度很慢,季眠不知道这是不是alpha分化时必有的症状,但至少这个症状对他有利。 夜深了,他开终端看了一眼,凌晨两点多,这个时间校园里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电子保安还在街上尽职尽责地巡逻着。 据说那种电子保安具有一切“人工智障”的特质,夜间巡逻时具有一定的误识别概率,一不小心被它们定义成“入侵者”,十个人里有九个人吃不了兜着走——而剩下那个必然是个优秀的alpha。 对面是另一根冲天的立柱,以及另一幢外墙光滑方方正正的宿舍楼,顺着立柱滑下去会碰到电子保安,而他并不能确定刘宇目前的身体素质能否直接跳到楼下。 看上去向下跑不怎么划算…… 不过,如果沿着立柱爬到楼顶上,一样缺少监控,他得找点活人来处理这件事。 思索间,刘宇已经半个人攀到了屏幕上,季眠加快了前进的速度,一边爬,一边拉出终端上的联系人列表。 社恐的劣势暴露无遗。 通讯录上s大的人只有……四个。 同宿舍的刘宇、同伴又自来熟的米洛、班里的班长,以及…… 苏星沂。 他们班明天一早就有课,班长和米洛还没睡的可能性很小,季眠不抱希望地分别给两人发去了一条“睡了吗”,接着将目光停留到了苏星沂的名字上。 只犹豫了两秒钟,他闭着眼发了条消息过去。 消息石沉大海,季眠的心像吹在身上的风。 瓦凉瓦凉的。 “没想到啊季眠,从背后看,你这小屁股还挺翘。”刘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跑了,再跑我可不保证我会继续对你‘怜香惜玉’——” 玉你个青天棒棒锤。 季眠理都没理他。 手上的终端终于轻轻震动了一下,他精神一振,迅速点开了消息。 苏星沂:有事? 个人终端连接脑电波,发消息并不影响季眠向前爬行,他迅速给苏星沂回复。 季眠:我的室友好像分化了,现在他可能想强/奸我,你能不能……帮我呼叫一下警卫处? 苏星沂:你在哪儿? 问完这句话,苏星沂顺手发来了一个定位请求,季眠看都没仔细看都点了通过。 他爬过了长方形屏幕,终于摸到了另一边的立柱,回头一看,刘宇已经爬到了屏幕中间。 或许是夜色,也或许是远处的照明,他的脸一半亮着,一半隐没在黑暗中,脸上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季眠甚至隐约看见他的眼睛呈现一种诡异的红。 也许是错觉……但是这也太吓人了。 他摸了摸立柱,用手抱着,整个人挂了上去,借着上面用来安装屏幕的各种卡口机关,一点一点地向上爬。 几只电子保安似乎发现了上方的异样,来回巡逻时增加了在立柱附近游荡的时间,季眠不敢赌自己的运气,只能拼命向上爬。他们的宿舍楼总共只有七层高,和恨不得把房子堆建到天上的“平民区”一点都不一样,季眠爬着爬着,已经能看见身边宿舍楼六楼的窗户了。 身边这扇窗户拉着窗帘,里面熟睡的人可能万万想不到一窗之隔的地方正在发生什么惨烈的事故。 等季眠终于能够到楼顶的时候,他向下一看,刘宇也爬过了屏幕,正在试图向上爬。 他咬了咬后槽牙,向着几十公分外的宿舍楼整个人扑了出去—— 冲啊小棉花!你可以跳上去的! 第12章 这是一句咒语,出处是他妈。 小时候季眠有个头疼脑热,或是遇见解不开的难题,妈妈总会笑眯眯地跟他说这句话,仿佛小季眠是颗小火箭,说句话就能点上火原地起飞似的。 说起来有点怪,季眠也不明白这种闹不好就要摔下去的紧张时刻,他怎么会想到这一段。夜里的风呼啸着吹过耳畔,里面似乎夹着一个温柔的女声。 冲啊!小棉花! 不过咒语或许真的有某种力量,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跃升的风筝,或是跃龙门的鲤鱼,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 啪! 伸长的胳膊尽可能地去够那道边沿线,当手扣住屋顶,掌心碰触到冷硬的建筑材料时,季眠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他手臂使劲,将自己撑了上去。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尽管刘宇行动迟缓,力气却大到诡异,两条胳膊随随便便一拉就能将自己拉上去一大截。当季眠第一条腿爬上屋顶时,刘宇已经爬到了和宿舍楼顶同高的地方,还试图去够季眠那条尚还挂在外的左腿。 所幸当时季眠回头看了一眼,电光石火间将自己的腿收了回来。 “挺坚韧不拔啊宝贝儿,还没放弃呢。”一捞没抓到人,刘宇勾唇笑了一下,乍一看像个面部神经抽搐患者。 季眠没理他,一爬上楼顶就往通向楼下的门跑。 “跑啊,”刘宇也跟着翻了上来,抻了抻脖子,笑道,“校网上的通知你没看吧?上星期出了坠楼的事以后,学校宣布在事情查清楚之前将各宿舍楼顶的门一律封死,你……有本事跳楼啊?” 刚刚摸到门把的季眠:“……” 卧槽真的锁了! 明明此时气温微凉,季眠却是满头的汗——他来回拉了三四次门,门锁都非常残酷地纹丝不动。 季眠人都傻了。 怎么办?他要在楼顶跟刘宇捉迷藏吗? 总不能真跳楼吧? 苏星沂爸爸,看在做过几个月协议cp的份上,救救孩子! 季眠急得快哭了,慌乱中给苏星沂发去消息—— 季眠:警卫什么时候能来? 消息石沉大海。 “你已经没有地方可以跑了。”刘宇慢吞吞地走了过来,狞笑着说,“与其白费力气,倒不如在这里从了我……我啊,真的是……太饿了……” 咻! 破风之声响起,一道红光擦着刘宇的鼻尖倏地飞了过去,只听“咔咔”两声响,楼顶的地面上瞬间崩出一道两指宽,约摸五十公分长的裂缝,细小的碎片飞得到处都是。 这年头的新型建筑材料,其硬度可不是二十一世纪常见的水泥可以比拟的。 刘宇的脚步一顿,面色不虞地回过头—— 月光下,一道瘦长的身影利落地翻上屋顶,敞开的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苏星沂右手持枪,黑洞洞的枪/管和看死人的目光一同对着刘宇。 “从了你?”他薄唇轻动,“做梦。” 刺耳的警报声自楼下响起,刹那间响彻整座校园—— “各位学员请注意,15号楼监测到有人陷入结合热,请alpha、omega待在宿舍不要出门,以免受到波及,有任何应激症状请及时拨打警卫处热线20200202求援。重复一遍,15号楼……” …… “这里是一支队,已在赶往15号楼的路上。” “这里是三支队,围绕15号楼的封锁线已经拉好。” “这里是六支队,去味剂喷洒无人机已出发,其余人员正带医务人员前往15号楼,请前方同事随时回传情况。” …… 苏星沂手中那把枪和季眠认知里的“枪”十分不同,更像一个花里胡哨的儿童玩具,浮夸的枪/管比枪身大了一圈。但刘宇显然对它有所了解,在看清枪/管形状之后,他的表情彻底变得严肃。 “能量枪?”刘宇咬着牙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到的武器,但你难道不清楚武器管制条例吗?只是为了救这个——”他恶狠狠地瞪了季眠一眼,“这个随处可见的beta,违反条例开枪你真觉得值得吗?” “不劳费心。” 苏星沂神色淡淡,用枪指着他,一步步走过去,“有这精神气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身体素质没多强,这味儿倒是挺大的。” 他视线下落,往刘宇裆/部扫了一眼,目光不自觉地带上了两分轻蔑。 他本来就高,视线居高临下,靠得越近越压迫。 刘宇被那道视线激怒了,咬牙切齿地说:“我担心什么?指控我强/奸?有证据么?这一路过来连个监控都没有……啊,对了,不如一会儿我告诉警卫,是你们两个半夜三更在这边约会,被我发现了就企图祸水东引……” 季眠瞪圆了眼睛:“这种脏水你也泼?” 苏星沂抬起左手。 手指修长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像一道禁令,季眠倏地闭上嘴。 “我让你担心的是,该怎么跟警卫交代你给自己用了什么药,才能在这栋omega的宿舍楼顶散发出这么大的alpha味……”苏星沂轻蔑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声音既轻又淡,“beta。” beta?!难道他没分化? 季眠听呆了。 就在这时,刘宇的面色迅速一沉,重心下移,对着苏星沂就是一拳。苏星沂连睫毛都没动,也不知他怎么移动的,闪过攻击的下一瞬,将刘宇一脚踹飞出去,袖口里隐藏着的那条铁索骤然飞出,在刘宇落地前绕过他飞舞的身体,将人缠成了一只五花肉粽。 砰砰砰。 刘宇像一只尾翼稳定脱壳穿甲狗似的砸进地面,拖出一条长长的人用尺寸大坑,不动了。 苏星沂低头,重重一跺脚,碾过他前不久在地上打出的弹坑,这才向刘宇走过去。 刚刚还风平浪静的宿舍楼顶顿时变成了一片废墟,季眠听到校园里远远传来的警卫出动的动静,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声问:“他、他还活着么?” “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苏星沂走到刘宇边上,收起能量枪,单手将人翻了过来,露出那张鼻青脸肿的脸,“没事,只是晕过去了,一会儿交给警卫就好。” “那,”季眠有点犹豫,“他刚刚说的那个什么‘武器管理条例’……会影响你么?” 再怎么说,苏星沂都是来救他的,要是为此让对方被问责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没事,证据我都毁灭了,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开过枪?” 季眠眨了眨眼,视线下意识地落到那个弹坑上,这才发现在苏星沂的一剁一碾之下,那个位置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更深的踩踏坑。 ……说好的新型建筑材料比水泥更硬呢? “而且,”这时,苏星沂扔下了昏迷不醒的刘宇,向季眠走了过去,话音里竟隐约带着点好笑,“你不知道吗?我可是姓苏。” “什、什么意思……” “不会有事的意思。”苏星沂走到他面前,鼻尖动了动,“你用的什么浴液?” “啊?”季眠一时间有些茫然,“就宿舍里统一用的那种啊?” 统一用的那种……好像是牛奶味? 但是现在这股气味…… 苏星沂“唔”了一声,摸出了一个小喷瓶,对着季眠的脸劈头盖脸地喷了过去:“以防万一。” “唔——”季眠被他吓了一跳,迅速闭上眼,想退又不敢退。 等对方喷完了他才敢重新开口:“这什么东西……” “去味剂。”苏星沂说着,将身上披着的风衣外套脱了下来,往季眠头顶罩了下去。 站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直到对方的衣服罩在身上,季眠才意识到苏星沂的体格比他大了一圈。那衣服还带着体温,季眠有些不自在:“干什么……” “来之前问了下医生,在身上罩一层和你本人无关的东西,会比较容易建立心理防线,也就没那么难受。一会儿会上来很多警卫的,借你用用。”苏星沂顿了顿,看着季眠眼角渗出的一点泪花,“看你都吓哭了。” 季眠尴尬地擦了擦眼睛:“犯病的时候容易……紧张过头。” 苏星沂做这些的时候始终没有碰到季眠,人也一直站在半米开外,礼貌得恰到好处。 对方甚至抛了个小药瓶过来,季眠接住一看,竟然是他常吃的那种精神类药物。 季眠道了谢,打开药瓶吃了两颗药。也许是药物的作用,他觉得自己狂跳的心率慢慢降了下去。然而紧绷的意识一旦开始松懈,身上那种密密麻麻的疼便显得清晰起来。 季眠咬了下嘴唇。 苏星沂跟后脑长了眼睛似的转过来:“怎么了?” 季眠摇了摇头:“没事。” 警卫的脚步声几乎已经到楼下了,再过一会儿面前这扇门就会打开,他们就会被带下去。 季眠看着苏星沂,突然问道:“所以刘宇不是分化了吗?” “你说他?”苏星沂看了眼远处一动不动的“肉粽”,“不是,他还是个beta,应该只是被注入了大量的alpha性/激素。” “这样啊……” “我还以为——” “嗯?”季眠茫然地抬了下眼。 苏星沂垂着眸:“你会问我晚上有没有回去买单。” 啊,对了,400块的果汁得买单。 当季眠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楼顶往走廊楼梯的门被警卫打开,一阵穿堂风倏然吹过,将苏星沂披在他身上的外套吹了起来。 季眠全身被一道剧烈的疼痛袭击,眼前一黑,整个人蹲了下去。 “嘶……” 他没有晕倒,但意识有些模糊,四肢也仿佛不受控;有很多凌乱的人声脚步声在耳边,还有人一直在叫他,但他无法给出回应,甚至来不及对陌生人的声音做出什么应激反应,因为身上太疼了。 实在太疼了,好像跟刚从实验室的维生舱里出来时那种如遭开幕雷击般的疼痛一样疼。 不应该啊…… 季眠模模糊糊地想,都两年了,好几个医生都说,他的辐射病快好了,为什么会这样…… “辐射病?”苏星沂皱着眉,像是刚刚听见了一句外星语言似的,“什么意思?” “这种病学名叫‘极射线不耐症’,其实发病率挺高的,”年迈的医生收起检查仪器,耐心向他解释,“只不过致死率不高,大部分人又一辈子都不用体验这种病,没什么话题度而已。” 就在季眠一头栽倒之后,警卫队也终于进入了15号楼的楼顶区域。一部分人带走了昏迷不醒的刘宇,笔录队和医疗队则往苏星沂这边围了过来。 静谧祥和的校园被彻底惊醒,这一晚上谁也没法继续睡下去: 15号楼住的都是omega,空气中过于浓郁的alpha信息素可能会使得某些身体发/育成熟的omega被引入结合热,从而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处理不及时的话,说不准到时候学校里除了beta都要被拉去生理隔离。 为了不分散人手,也为了警卫队便于指挥,苏星沂向警卫处长提议,到他宿舍这边来做审讯工作,这样,给他做笔录和给季眠治疗的工作都可以放在一起进行。 他的宿舍非常大,会客室、书房、卧室一应俱全,此时用来做临时应急指挥室再合适不过——这是学校给优秀学生的嘉奖,到也不算什么特殊待遇。 在警卫处长指挥15号楼附近去味安抚工作的时候,苏星沂过来看医生给季眠诊断。 但是,辐射病?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种病好像在基因返祖的人身上比较高发?”苏星沂回忆着。 医生像是有些意外:“您还关注过这个。” “学界不是讨论返祖基因好些年了么,”苏星沂说,“这只是我的一点个人兴趣。” “其实我们一般用另一个说法,”医生说,“‘进化完全的人’比较不容易得辐射病。” “一个意思。那他是什么情况?” “这不好说,也许需要做基因检测。不过我刚发现,这位同学应该治疗过辐射病,也许检查他的病历就会知道……” 他是被临时请来救急的医生,而不是季眠的主治责任医生,根据《人权条例》,在没有病人授权的情况下,救急的医生不得随意查询病人病历。 卧室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响,苏星沂说了句“稍等”,便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个负责站岗的警卫,见人先敬了个礼:“少校,您有访客。” “我还未授衔,不要这样叫。”苏星沂说,“什么访客?” “说是‘唤醒计划’的项目负责人……” 苏星沂一愣。 他想了想,跟警卫员道了谢,从卧室走了出来。 两男一女,三个穿着白大褂的beta正坐在会客室里。 “苏少校——” 其中一个男人下意识地喊了出来,被女研究员狠狠捶了一肘子,龇牙咧嘴地说不出话。女研究员这才冲苏星沂笑了笑:“苏少爷您好,听说我的病人在您这里休息,不知道可否让我把人领走呢?” 苏星沂甚至没坐下,审视的目光扫过女研究员的脸:“你是季眠的主治医生?” “是的。”女研究员被他看看得压力山大,不由讪笑。 “‘唤醒计划’?” “是的……” “这个是你们放在他身上的?”苏星沂扔出来一个小小的黑色方匣子。 这东西装在季眠的个人终端上,戴在腕部,要不是苏星沂敏锐,还真没发现。 “是的。”女研究员见他面色不虞,连忙解释道,“这是经过季先生同意才装的!” “你觉得我会信?”苏星沂冷淡地看着她。 “但这是真的,苏少……爷。”这时,那个一直没有开口的男研究员站了起来,态度诚恳,“自从所长和您的父亲保证过之后,我们没再随便抓实验对象过——” “那么季眠呢?”苏星沂轻嗤,“你想告诉我他是自愿去你们所里做小白鼠的?” 在父亲的耳濡目染下,苏星沂对这群研究员的嘴脸十分了解——像季眠这种“平民窟”出身的beta,只能混个温饱,很容易被研究所以金钱利诱,“自愿”成为他们的实验对象。 “不是的,是……” 三个研究员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又远远地看了眼在其他房间门口守着的那群警卫,问道:“能不能单独聊聊?” 苏星沂发起了面对面终端回话,将通话模式切换到脑神经。 对方的声音直接传到他的大脑里。 “苏少校,看在您父亲的面上,我们把这件事告诉你,希望您能保密。” “其实季眠……是古代人,也是‘唤醒计划’近百年来唯一成功唤醒的古人类。” 苏星沂掀起眼皮。 “当真?”他问。 “当真。”女研究员的表情很急迫,“其实平时我们是不会打扰他正常生活的,但是刚刚我们通过这个黑瞎子监测到季眠体内的多项激素水平紊乱,所以特地赶了过来,为了给他治疗,同时也是为了记录数据。” 她说了最后半句话,反而听起来很可信,苏星沂想了想,终于点了头:“就在这里治,他明天还要上课。” “也……行。”三个研究员一合计,勉强同意。 “他在卧室里。”苏星沂让开了路,“古人类的基因宝贵,希望你们能及、时、上、报。” 研究员艰难地说:“……好的。” 三人在苏星沂的注视下,过街老鼠似的排队走进卧室。 苏星沂没有跟进去。 他只是看着那扇渐渐合上的白色房门,陷入了沉思。 活的古代基因携带者…… 真没想到。 不过,原来如此。 很多历史资料散失在人类开拓宇宙的进程中,但另一些还留着,至少苏星沂曾经在文字记载中学习过,古人类并没有六个性别。 辐射病,以及季眠那对alpha、beta、omega分辨不清的茫然……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在17星拓荒不顺利的当口,得知季眠是古代人,就仿佛一个在沙漠里行走了很久的旅人,偶遇一棵长满了果子的沙棘树。 尽管只是微茫的希望,可能什么作用都没有,却让他有点高兴。 他看了一会儿,提步走向书房。 这里被临时征用成审讯室,他走到门口时,从里面隐约传来了刘宇近乎野兽般的嘶吼。苏星沂一哂,低声道:“被信息素撑坏脑子了么?” “可不是,”一个站岗的小警卫面带嘲讽地接了腔,“真以为alpha的信息素是什么好掌控的东西么?嘿,这就是下场。” “问出药剂来源了么?” “我看悬,这家伙现在神智不太清醒,队长正在考虑要不要找个飞/机杯给他让他缓解一下症状……” “医生怎么说?” “血样抽过了,得送检,需要时间。” 苏星沂想了想:“其实除了飞/机杯,还有另一个方法能让他暂时恢复神智的——你们知道军队里用的那种办法吗?” “您是说……”小警卫眼睛一亮,“您稍等,我去跟队长通报一声。” 程序合法还是很有必要的,苏星沂点了点头。 小警卫敲门入内,不多时便走了出来,将苏星沂请进去。 书房内,警卫队长坐在桌后,看着那坨在地上挣扎打滚的“肉粽”一脸无奈。 “这可真是,笔录都没法做了。”警卫队长看了苏星沂一眼,“我的信息素不够强,麻烦您了。” 苏星沂摇摇头,伸手解开最顶上的一颗纽扣,提醒他:“可能会有点难受。” 警卫队长叹了口气,冲部下们挥挥手:“我会尽力忍住的——你们都先出去吧,别被误伤了。” “是。”警卫多是alpha,闻言面有菜色地走了,只留了两个beta同事还留在屋里旁听。 眼见着书房门严丝合缝地关上,苏星沂看着疯狂蹭着地毯咆哮的刘宇,眯了下眼睛。 万丈海啸平地起。 往日里平静而冷冽的海水被惊动,带着足以将人意识吞没的狂涛怒浪,轰轰烈烈地朝着刘宇砸了过去—— 第13章 警卫队长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尽管他还记得要维持端庄坐姿,但仍旧因为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而一阵眩晕。 恍惚间,他像是被无法抵挡的力量冲进了大海,一波又一波的汹涌海浪奔涌着吞没了他,无法喘息,无力挣扎。 扁舟无非一叶,波涛却万顷。 alpha的基因是否优秀,有时候光看信息素威压就能看出来。 这位,可真不愧是苏家的人…… 比他更直观感受到压力的,是直接面对着苏星沂的刘宇。 空气中像有一双无形的手,以巨大的力道捏住了刘宇挣扎的身体,他的脸仍旧胀红着,疯狂蹭着地毯的动作却倏地一顿,不敢再过多动惮;猩红而浑浊的眼睛瞪圆了,怔怔地望着空气,面上的疯狂化为空白,而后渐渐收敛。 “醒了吗?”苏星沂的语气毫无波动,仿佛屋内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与他无关似的。 刘宇的嘴微微张开,像野兽一般呼呼喘着气。 苏星沂蹙了下眉:“真傻了?这点信息素都挨不住,也敢给自己注射?” 警卫处搜索了季眠和刘宇一片狼藉的卧室,在刘宇的私人抽屉里找到了未能来得及销毁的药瓶和注射器。 药瓶里还有一点残留物质,很快送了检,不过,虽然具体成分还没分析出来,但根据现场alpha警卫们的反应,以及刘宇表现出来的症状来看,这东西应该含有不少性激素。 跟苏星沂第一眼看见刘宇时的判断类似。 季眠还没醒来,审问只能从这边下手。 刘宇听见这句语气轻蔑的话,血色尚未褪去的眸子终于动了动,发出的声音嘶哑到极致:“看不起我吗?可真是傲慢的……alpha呢……我知道……alpha都看不起beta,所以我才要……” “你以为我看不起你是因为你是beta?”苏星沂忽然打断了他。 刘宇的脸抽搐了一下,可能是想笑:“不然呢?” “我是地球联盟的公民,坚决拥护《人权守则》,在我眼里,a、b、o,无非是生理体征和擅长方向不同。”苏星沂朝前走了一步,鞋尖轻轻踢了一脚刘宇的裆部,“我看不起你,是因为你管不好自己的信息素。” 那是非常脆弱的部位,尽管苏星沂没用力,刘宇仍是疼得呲牙咧嘴。他痛苦地笑了一声:“今晚要不是季眠那个小贱人突然醒了,我不至于憋成这样。” “‘小贱人’?嘁,说谁呢。”苏星沂冷哼了一声,鞋尖狠狠踩了下去。 “啊——!!!” 书房里骤然响起一股仿若杀猪似的痛呼,连厚重的书房门都挡不住,在会客室里等待的几名alpha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 “所以我说,我特别看不起这种人。”苏星沂嗤笑道,“这个世界上只有弱鸡alpha才会被信息素绑架,而弱鸡alpha通常会认为,全世界人都跟他们一样弱鸡——虽然你还没分化成功,但这方面倒是有点alpha的味儿了。” 刘宇忍着疼,把额头抵到了鲜红的地毯上。 警卫队长终于从那种窒息感中缓过了劲,坚持着从桌后站了起来,缓声问:“还不肯交代药剂来源吗?你现在交代,我们会考虑从轻处理你的。” 刘宇侧过脸,猩红的眼角瞥了过来:“……能保留我的……学籍吗……” “想什么呢?”警卫队长啼笑皆非,“但你现在多交代一些,至少可以争取少蹲几年监狱。” “联盟的监狱挺可怕的。”苏星沂突然说,“廉贞没分化前被带去参观过一次,吓哭了——我猜你不会想在里面久待。” 刘宇的表情僵了僵:“那里有什么?”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你去了就知道。” 刘宇并不知道监狱里什么样,但他知道廉贞——廉贞曾经作为特种战斗学院的代表,在招生宣讲会上给特里尔学院的新生们展示过非凡的战斗能力,是一名很强的alpha。 警卫队长无奈道:“您这样编派廉贞少爷真的合适吗?” “这事是真的。”苏星沂顿了顿,“再说廉贞打不过我,没关系。” 警卫队长:“……” 听到“廉贞打不过我”,刘宇的面色变了几变,终于有所松动:“真能让我减刑么。” “肯定比你什么都不交代强。”警卫队长说。 “好吧。”刘宇说,“我要求……坐着回答。” 书房内没有多余的椅子,两个beta警卫得到命令出门去搬,结果一开门就惊起一片叫骂,不得不迅速合上房门。 警卫队长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小声询问:“苏少爷,您看,要不先把信息素收了……?” “他会失控。”苏星沂看着地上侧躺着的刘宇。 “他说的对。”刘宇冷笑一声,“可千万别把信息素收了,不然我没法回答你们的任何问题。我也是注射了才知道,原来结合热的感觉这么棒……除了得不到满足,其他的一切都棒极了,我,生平第一次,拥有了这么强大的力量……” 他狂热的话语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回应——苏星沂垂着眸,一脸冷淡;警卫队长则是叹了口气,退到了离苏星沂尽可能远一些的地方。 警卫很快将椅子带了回来。这回开门时,苏星沂有意识地将信息素收敛了一些,结果门外的动静是小了,刘宇却又疯了一回。 ——他已经被憋到无法在不受压制的情况下保持清醒了。 从侧面可见,这药的药性有点猛烈,否则一个未成功分化的beta怎么也不可能像真正的alpha那样陷入结合热。 如果今晚季眠没能及时醒来……或是没有找自己求援…… 苏星沂站到一边,眸色渐暗。 他是个alpha,自然知道alpha一旦陷入结合热当中,会对一个beta造成怎样的伤害。 何况季眠甚至只是个古人类……连腺体都没有,搞不好就是九死一生。 “唤醒计划”项目组成立近百年,季眠是唯一一个成功成果。 他不能有事。 苏星沂思考着,一边听警卫队长审讯刘宇。 根据刘宇交代,这药的出售广告是他在一个名为“沉眠alpha”的互助小组里看见的,广告语称“25支针剂,每周两支,三个月助你苏醒”,他苦于自己一把年纪了还是个beta,掏空存款还找朋友借了十五万联盟币才将其拍下,目前已经注射了一半。 卖家每次给他一个月的用量,交易地点都是对方决定,他只负责去拿。 “先全款,但是分期拿药?”警卫队长高高挑起眉,那表情就差把“傻逼”写在脸上了,“你不怕对方失踪?” “小组里找他买药的人不少,人家根本不愁卖。”刘宇垂着头,一脸倦容道,“二十五万是学生优惠价,我知道有个九十多岁的beta花了近百万,因为年纪越大分化率越低,三个月可能不够……” 当前人类的寿命可达到180至200岁,九十多岁大约是个中年人。 “你说你提前布置好了,给室友的营养剂里放了点安眠药,还锁了门,是知道自己今晚一定会陷入结合热吗?” “白天我就不太舒服,硬了两次,不过那时候还能控制。”刘宇说,“我在小组里给卖药的人留了言,晚上他回复我,说有一些类似结合热的症状是正常的,让我找个beta发泄一下,我心道正好,我们这幢楼不就是beta宿舍么。季眠天天晚上睡我旁边,他胆子又小,我不找他找谁?” 只可惜,他没想到这个“胆小”的beta这么会跑。 “为什么非得是beta?” “beta无法标记,指控起来没证据,反正等药效过了,我看起来还是个beta。” 苏星沂掀了下眼皮,朝警卫队长看了一眼。对方恰好看了回来,显然也是想到了一周前学校内发生的事故。 审讯还在继续,队长问到了刘宇的账号、登录小组的方法、与卖家的接头暗号还有下次的拿药时间,这才拜托苏星沂将信息素收起。 沉重的压抑感如潮水般退去,高压下的警卫队长终于松了口气,他接通通讯,让在外面待命的下属进来。 刘宇的双眼瞬间通红,喉间发出不受控的低吼,连人带椅滚到了地毯上。 他在两个alpha的押解下,被送到学校的禁闭室里暂时关了起来。苏星沂拨弄了下终端,偏头看向警卫队长:“廉贞和你提过我们曾在‘平民区’见过的那三个人么?” “提过。”队长扛过了信息素威压,这会儿有些疲乏,缓声道,“但是苏少爷,校外的事情我管不着。”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大——” 他话音未落。 门外忽然冲进来两个小警卫,面色焦急:“不好了队长!出大事了!” “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这么咋咋呼呼的干什么?”警卫队长训斥一声,才问,“出什么事了?” “是、是这样。”一个警卫看了身边的同事一眼,皱着眉说,“刚才第六支队带着医疗队去15号楼检查omega有没有收到波及,以防万一,第一、第二、第三支队的同事带着信息素检测仪去查了其他宿舍楼,结果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了?” “今晚企图对室友不轨的人另外还有七个,无一例外,都是……beta……” 警卫队长:“……” 一旁的苏星沂闭了闭眼:“我头一次知道我还有乌鸦嘴的天赋。” 第14章 “把受害者带去看医生,该治疗就治疗,等情绪稳定了再叫过来问话。”警卫队长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轻叹口气,“违规的人都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但是……” 小警卫有些犹豫。 “有话就说。” “唐恩今晚……今晚没回学校……现在找不到人……” 唐恩,男性beta,金融学院二年级的学生,一周前在某宿舍楼顶监控拍不到的区域企图对同班的omega江嫦施行不轨,因江嫦在挣扎中失足坠楼被苏星沂救下而未遂。 他在这种时候竟然—— 警卫队长暴跳如雷:“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盯着他吗?监视令呢?!” “监视令只到校外一公里范围内有效……”小警卫为难地说,“我们的人想要悄悄跟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发现了,被、被甩开了……没敢地毯式搜索……” “……废物!!” 超出了监视令的有效范围后,地毯式搜索对方有违法嫌疑,如果唐恩反投诉他们,警卫处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人都跑了,再气也没辙。 “让人盯紧各路口,他一出现就向我汇报。其他的违规学生先带回来,分开审讯。”警卫队长压着怒。 “带到这里来吗?”小警卫问。 如果一下带回七人审讯的话,苏星沂的屋子好像有点小了。 “你们警卫处的地方一样不够用——我隔壁那两间宿舍空着,可以向校方先借用,另外,楼下也还有间屋子能用。”苏星沂适时开口,“廉贞不在。” 警卫队长:“……” 虽然帮了大忙但他突然觉得廉贞少爷好可怜怎么回事? “我让他去‘平民区’找那三个alpha了,”苏星沂向队长解释道,“原本只是让他暗中观察下,看看能否作为案例参考,现在看来……这事可能需要报告给治安管理厅。” 治安管理厅是联盟官方机构,级别比小小的s大警卫处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事情从s大发现,却需要上报,回头警卫队长弄不好要担责,这才是苏星沂告知队长的原因。 警卫队长沉吟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您提告吧,回头我会出一份详细报告上交。” 苏星沂点了点头,目送警卫队长带着部下离开。 这注定是兵荒马乱的一夜。 s大上万名学子,需要一幢一幢楼排查是否有a、o受到影响,还需要单独检查beta有没有异常分化的迹象,并且最好在天亮开始上课前结束检查,以免人员流动难以管理——尽管警卫处人手不少,但这项任务仍然异常艰巨。 苏星沂发了封个人报告给治安管理厅,随后联系了廉贞,让他一旦找到那三名alpha,立刻将坐标上报。 “发生什么事了?”廉贞在通讯里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就找到了一个,他好像在打游戏,应该不会出门见朋友了。” 苏星沂想了想,把今晚发生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 廉贞:“卧槽。” “你把他的位置共享给治安管理厅的人,让他们联系游戏公司,也许这些人会在游戏里见面,可以通过神经设备追踪。” “好的,我马上办。”廉贞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立刻精神抖擞,严肃地问,“需不需要我直接把人带回来?” “不。”苏星沂提醒他,“你还是学生,不要越界。” “……知道了。”廉贞无语,捏着嗓子模仿他说话,“‘我苏星沂誓死拥护程序正义’——对吧?” 苏星沂面无表情:“看来你精神挺好,不如彻查一下‘平民区’,把那两名alpha找出来。” “别别别,哥,我错了,大海捞针捞一枚就够了,捞三枚我黑眼圈都要变重了。我马上上报,先挂了啊!” 通讯随即中断,苏星沂收起终端,朝紧闭的卧室门看了一眼。 原本守在会客室内的警卫押解的押解,搜查的搜查,一个个全撤完了,凌乱的空间忽然显得有些空旷,苏星沂思考了片刻,敲响卧室的门。 他并没有等里面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推了进去。 四名白大褂同时回头。 老医生仍旧坐在自己带来的检查设备前,一个男研究员站在他旁边记录数据;另外两名研究员正对着另外一台由他们带来的设备低声讨论着什么;而床上躺着的人,仍旧一动不动。 “你们好了么?”苏星沂反手关上卧室门。 有些人尽管什么都没做,存在感和气场都强到令人无法忽视。几名研究员先前还放松的表情顿时多了几分僵硬,女研究员抽抽嘴角:“给他用过药了,各项数值正在缓步恢复正常水平,但是他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可能是睡着了。” “是么。”冷淡的眉眼朝床上瞥了一眼,他说,“如果你们的工作结束了,可以先回去。” 做实验的事,哪有所谓的“工作结束”。 但在冷脸的苏星沂面前,三名研究员又不敢说出那个“不”字。一名男研究员企图作垂死挣扎:“但是他还需要支付两支非实验用的针剂费用……” “记我账上。”苏星沂看着他们,“能走了么?” 女研究员扯着同事衣袖:“收拾东西吧。” 带来的设备很快被折叠到一个方形手提箱内,三名研究员灰溜溜地出了门。苏星沂看看那名同样在收拾东西的老医生,轻声说:“医生,警卫处那边可能还需要你帮忙,他们发现了好几名用药的beta。” “唉,这些人何苦呢。”老医生叹了口气,提着设备站起来,“抑制剂对已经进入结合热状态的人根本就没效果,beta又不能标记,得不到满足痛苦的还是自己啊。” “如果他们都像你一样看得开,也不会有今晚的事了。” “唉。那我先走了,治疗费用……” “一样,他的记我账上,外面的那些,回头你找警卫处要。” 老医生也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季眠睡得安祥。 苏星沂把背靠到墙上,抱胸站立,强迫自己放松肩颈,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良久,他出声:“还能挺忍。” 季眠没动。 “没人了,只剩我一个。”苏星沂缓缓地说,“还想装睡下去的话……我也可以配合你做点什么。” 季眠:“……” “你其实是流氓吧?”季眠小小声地说着,睁开了眼,“怎么发现的……” “直觉。”苏星沂看着他,“你呼吸变了。” “……那你观察得还真仔细,我都尽可能放缓了……”季眠嘀咕着,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背靠在床头。 这是一间他从未见过的卧室,比他住的地方宽敞得多,巨大的窗户前挂着落地的长帘,头顶有厚重的帐幔层层叠叠地挂下,床头开着一盏仿烛火的小灯,色泽昏黄。 尽管一应用具皆是现代化设备,装修风格却非常复古,让季眠想起十六世纪的欧洲宫廷。 “放缓也不一样。”苏星沂的话音打断了他打量的视线,“节奏不同。” “……受教了。” 季眠看着屋内的装饰,作出合理推测:“这是哪儿?不会是你家吧?” “宿舍。” “……啊?” “我的宿舍。”苏星沂看着他的表情,“为什么不信?” “为什么你的宿舍可以这么豪华啊?” 苏星沂没有靠近他,靠在离床至少两米外的墙上,所以尽管季眠有些拘谨,但整体状态还算放松。他一边四处看,一边小声感叹着宿舍别样的豪华,很像……表情惊讶的海獭。 苏星沂为自己莫名其妙的联想感到惊叹。 他轻咳一声:“这是特种战斗学院优秀学生的奖励,如果你选择进入我院,也有机会住这么大的宿舍。” 嘀嘀咕咕的小海獭迅速闭上了嘴,不知道是在思考是否报名还是在想别的。 “刚刚为什么装睡?” “啊?”季眠走神了,没听清。 原本苏星沂不是个很有耐性的人,然而看见那双茫然的眼睛,他又鬼使神差地问了一遍:“刚刚为什么装睡?” 室内灯光昏黄,语调低沉平稳。 听起来竟然有点温柔。 “啊……”季眠听清问题,顿时有些尴尬,“就、就是听听……” “你不信任他们?” “呃……” “没事,我也不怎么信他们。”苏星沂无所谓地说,“‘唤醒计划’的人十句话里有八句可能都是忽悠实验体的。” 季眠抿了下唇。 刚醒来的那段时间他曾经住在实验室里,那些研究员对他非常热情,但言谈间让他觉得自己不像个人,倒像块肉。 好在这个时代,“肉”,也有学习融入现代社会的权利—— 他们教他生活常识,教他使用终端,为他治疗辐射病,然后放走了他,仿佛实验室是什么大慈善家,致力于“复活”被冷冻的古代人似的。 季眠始终觉得,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搞不明白那些人的目的,始终抱有一丝防备。 这也是刚才他没有选择睁眼的原因。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那几个人对记录数据的关心超出对他身体是否健康的关心时,季眠反而松了口气,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可是这些……好像没必要告诉苏星沂。 “一会儿警卫处的人可能要来给你做笔录,我只是趁这几分钟问点私人感兴趣的问题,你不想说就算了。”苏星沂说,“你知道么?今晚进入结合热的不止刘宇一个beta。” 季眠抬了下眼:“刘宇怎么样了?” “关起来了。” “要紧么?” 苏星沂摇了摇头:“人类一旦进入结合热状态,除了完成标记,几乎没有特效药。” “不是有那个什么……临时标记敷贴么?”季眠回忆着药名。 “那个东西只能在初期症状发作时缓解一些症状而已。”苏星沂说,“对他那种没有用了。” “但你之前说,他还没有分化……” “嗯,腺体未转化,闻得出来。”苏星沂看着他,“所以更惨,他没有标记哪个omega的能力,可能会一直憋到……死去。” “……” 季眠垂下眸,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斜方肌。 “我也想做alpha,其实。”他揉着脖颈,低声说,“实验室的人一直叫我除了医生之外别往外说,但是……算了,其实我是个古代人,没有腺体,所以本来……今晚看见刘宇……那样,我以为他分化了……还挺羡慕的,没想到……结合热这么惨……” 出乎他意料的是,苏星沂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问:“羡慕alpha?” “对啊,alpha的力气好大啊,我以前就很希望自己能长成高高壮壮的体魄,可惜我连腺体都没有……” “极射线对人类有害,季眠。”苏星沂突然说。 “——啊?”这转进如风的,季眠有点愣神。 “alpha和omega的平均寿命低于未分化的beta,另外根据历年来的数据,得过辐射病的人大多难以生育。”苏星沂看着他,“学界有种说法是……人类是为了繁衍种群才会选择这样进化的。” 那目光有些奇特,像怔忡,也像难过,但仔细看过去,又像是什么都没有。 季眠因此愣住,等回过神,发现苏星沂竟然向他走了过来。 他的眼睛迅速瞪成了两颗黑珠子,脸胀成红色:“干、干什么……” 苏星沂扯下衣领,跪坐在大床另一边,向他倾身,语调平淡:“这是腺体的位置,看得出不同么?” 对方的脖颈处线条利落,肌肉下潜藏着力量,但乍一看,和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并无区别。 季眠咬着下唇,摇摇头。 “基因替我们选择维持原状。”苏星沂说着,扣上领口的纽扣,“你用不着羡慕alpha,你已经拥有了最好的。” 平静的陈述句有一种史诗般的质感,季眠一时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感觉。 社恐在要犯不犯的边缘,内心感受介于震撼与否之间。 他的鼻尖渗出了一些细小的汗珠。 “能不能……”他张了张嘴,“让我摸一下?” 苏星沂一怔:“什么?” “腺体。”季眠说,“我一直很好奇它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东西。” “……” 苏星沂愣了好一会儿,闭眼哼了两声,隐约像是在笑。 “这个要求真是……算了。” 他睁开眼,重新将衣领解开:“摸吧。” 季眠试探性地伸出手。 他还住在实验室的时候,有问过几个好说话的研究员能不能让他摸一下,可惜,虽然研究员几乎全是beta,但没人愿意给他摸腺体。 季眠想想也是,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如果有人突然跟路人说“给我摸摸奶/子”,那也一定会被当成变态的。 可他真是好奇。 没想到苏星沂这么好说话。 指尖碰触到肩颈,苏星沂垂着头,半点没动。因为他的不防备,季眠稍稍放松了些许紧张,用三指沿着斜方肌的位置一点一点按压过去。 斜方肌是长条形微硬的肌肉,季眠在自己脖子上摸过好几回,但他按压下去,发现苏星沂的那里多了块椭圆形的东西,触感很奇妙。 说硬又软,很容易按下去;说软吧,又有点硬,和脂肪、肌肉的感觉都不一样。 “原来这就是腺体啊,那我果然没——” 一个“有”字还没说出口,卧室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警卫队长一脸疲惫地走进来:“苏少,你是不是报——” 他的声音哑在嗓子里,半晌才接上后半句,“……告治安管理厅……了……” 警卫队长,连同后面跟进来的两个警卫都一脸震惊:“卧槽。” 尴尬之下,季眠的社恐顿时犯了,他的脸胀得血红,手倏地收了回去:“不、不是,我……” 苏星沂面无表情地扣上衣领,从床上站起来:“我是交了报告,怎么了?” “我们又找到八名有类似症状的学生,其中有两个住在beta宿舍的人已经分化成了alpha,但是并没有提交换宿舍申请到学校。而且,我们找到了上次体检的数据,他们的身体各项机能数值同样类似beta。”警卫队长不愧是队长,很快收敛表情,肃容道,“事情大条了,我们可能需要直接和治安管理厅合作——廉贞少爷那边怎么样了?” “他找到了一个,我让他联络管理厅了。”苏星沂挑眉,“但你们就为了说这些闯我房间?” “……” 直面莫大压力的警卫队长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从善如流道:“不是,我听说受害人醒了,来找他做笔录的。” 苏星沂回头看了床上坐着的人一眼:“想在哪里做笔录?” 季眠一脸惊恐地扯住了薄被。 这三个警卫他都没见过,光是这样被诡异的目光盯着看就够难受的了。 于是苏星沂回过头,指着门边的空地说:“他有很严重的社恐,你俩就站这里给他做笔录吧。” 两名警卫莫名其妙地被他指挥,看自家队长没反对,只好点头:“……是。” “出去说吧。” 苏星沂一抬下巴,跟警卫队长两人走了出去。 卧室门被合上,两名警卫拘谨地站在门边上。 季眠捏着被子,轻声说:“你们要问什么……是、是今晚发生的事吗?” 警卫一号看了看警卫二号。 一号摇了下头:“不,我们想问——” 二号:“你哪里来的勇气摸老虎屁股的?” 季眠:“……” 季眠急了:“不是,我只是因为好奇……” “好奇苏少爷那方面的能力?”一号琢磨着,“嘶,现在的beta比较看重这个吗……” “你别想你那个beta了,找个omega不好么?”二号问他。 “……”季眠脸红得要炸了,“喂,你们到底做不做笔录啊?” 第15章 “做,做的。”警卫二号立刻摆手,“请不要投诉我们的工作,先生。” 季眠:“……我没有打算投诉。” “那你可真是个心地善良的beta,也难怪苏少爷那样的alpha会选择你。”一号心酸道,“我追的那个beta就没omega体贴……” 二号:“所以我都让你找omega了,你是不是活该。” “……” 两名警卫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仿佛季眠和苏星沂板上钉钉有一腿似的。 百口莫辩,季眠感觉自己快哭了:“都说不是了啊!!” …… “咳,”警卫轻咳一声,低头打开终端准备记录,“我们开始吧——季眠同学,请陈述一下你今晚的遭遇。” “我……” 虽说身为当事人,但实际上,季眠并不能提供多少有用的信息。 新生入学没过太久,尽管他跟刘宇同住一屋,生活轨迹却泾渭分明。 “不过……”季眠想了想说,“下午我曾听他说,今天打感冒针产生了一些应激反应,所以没去上课。” 警卫点了点头:“应该就是那种针剂了——对了,刘宇称他在你的营养剂里下了安眠药,但根据刚才医生提供的检查结果来看,你并没有摄入安眠药的迹象,是察觉了什么吗?” “安眠药?”季眠一愣。 营养剂……他晚上喝了两杯贼贵的新鲜果汁,回来就没喝过营养剂,唯一喝了人是—— 季眠一下坐直了:“米洛!晚上的时候米洛在我这里喝过营养剂,我没喝。” 他的个人终端被放在床头,季眠抓过来扫了一眼,前不久他发给米洛的消息仍然没有得到回复,而此时已接近凌晨5点。 “米洛是?”警卫问。 “我班上的一个omega,住在旁边的7号楼里。”季眠说着说着又半询问半自我安慰道,“不过只是安眠药的话,对他应该是无害的吧?” “不好说,今晚进入结合热状态的beta有点多,不确定信息素扩散会不会引起连锁反应,我们的同事还在做善后工作。”警卫严肃地将此事记录下来,“我会通知同事注意的——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7号楼里都是omega,应该没什么事。” ——应该没事。 也就是“可能”有事的意思。 而且—— “进入结合热的beta有点多?”季眠重复了一遍,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怎么回事?” “怀疑使用了同一种药剂,还在调查。”面对普通学生,警卫不欲详说,但仍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知道的,这年头想做alpha的beta很多。” 尽管联盟政府一再推行平等就业政策,幻想自己成为alpha的beta数量仍然居高不下。 原本只是个人幻想而已,谁都管不着,可牵涉到非法药剂,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 季眠是没有腺体的,再有效的“变a药剂”对他都没有用,因此,比起药,他更担心米洛的状况。 一旦信息素异常扩散引起连锁结合热反应,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警卫处检查过7号楼了吗?没有的话能不能请人帮我去看看?” “我们已经检查了三幢omega宿舍楼了。”两名警卫很遗憾地看着他说,“警卫处只有五分之一的beta,剩下的人不方便进入omega宿舍,进度比较慢。” “可我是beta啊?”季眠想从床上下来,“我自己去找他行吗?看一眼就走。” “这……”两名警卫对视一眼,“这不符合规定……” “实在不行的话,我回自己的宿舍总可以吧?”他的宿舍楼在米洛住的那幢边上,至少能看见警卫处在他们附近的行动,而不是在这里两眼一抹黑。季眠盘算着。 特种战斗学院有单独的生活区,苏星沂的宿舍离他们那边稍微有点远。 警卫满脸为难:“你的宿舍是第一案发现场,我们的同事还在搜查刘宇的私人物品,可能不太方便。” “……我回去睡觉都不行吗?” “你的床都塌了,先生。”警卫无奈地提醒他,“负责后勤的老师正在赶过来的路上,等他们过来才能安排你临时的住处。” “……” 季眠有点失望。 警卫做完了记录,提醒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房间。门合上,装饰复古华丽的房间忽然变得像个囚笼。 尽管被征用为临时审讯处,但这里毕竟是苏星沂的宿舍,陌生的环境和无法得知外面状况的处境让季眠颇为不适。 他又不是犯人,没道理不能走。 季眠戴好终端爬下床,走到门边,蹑手蹑脚地打开门—— 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季眠悚然,猛地后退一步。 “要走?”苏星沂垂着眸,眼底看不出情绪。 “……”季眠张了张嘴,“不,不能走吗?刘宇下的安眠药可能被米洛喝了,我有点担心他……” “你现在过去也进不了omega宿舍。相信警卫处吧,他们会安排好的。”苏星沂说,“我有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 苏星沂退开半步,指着会客厅沙发上摆着的游戏头盔:“劳驾你上个游戏。” 季眠:“……啊?” 现在? 相比起低端的贴片式眼镜和高端的游戏舱,游戏头盔的价位在二者之间,不过便携性比游戏舱好了不少,是大多数普通玩家的绝佳选择。然而这种个人设备一般一人一机,季眠拿起来才发现,大半夜的,苏星沂竟然不知道上哪儿找了个全新的头盔给他。 如果是之前就多买的……那也太有钱了。 警卫大多已经离开,此时此刻,只有两个远程指挥人员占用着书房,会客室非常安静。苏星沂拿起第二个头盔,在离季眠最远的一个沙发上坐下:“你先进游戏,到里面我告诉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用命令的口气,听上去却不容拒绝,季眠莫名其妙地把头盔戴到头上,开始做终端匹配。 花了一点时间,他才登陆进游戏。 上线时仍在那个洞穴里,周围却没有人。季眠收到晨星坠落发过来的组队申请,进队后自动切换到了对方所在的线路。 这回周围就刷出玩家来了,但他一个都不认识。季眠在一堆熬夜玩家的注目礼中匆匆离开洞穴,一边和苏星沂密聊。 眠:上来究竟干嘛的? 眠:没事的话我想回去睡觉…… 晨星坠落:你还记得x月x号,你在昌水街和三个人发生过冲突的事么? 眠:…… 眠:你怎么知道的…… 晨星坠落:后来找你问路的人是廉贞,当时我在车里。 眠:…… 眠:??? 眠:……你要控告我当街斗殴吗…… 晨星坠落:不是,那三个人的各项体征近似beta,但信息素和气味已经初步有了alpha的感觉,和今晚发现异常的16名beta症状类似。这件事我已经上报给治安管理厅了。廉贞在平民区找到了三人之一,剩下两个人还在游戏里。 晨星坠落:警卫队的人都不玩游戏,新开的地图我不算太熟,需要找个人帮忙。 16名beta。 季眠惊讶于这个数字,也为苏星沂的拜托感到惊讶。 眠:……要我帮忙抓人? 眠:可是游戏里抓到人有什么用啊? 晨星坠落:游戏公司是可以通过反向追踪脑电波来确定玩家所在位置的,但需要玩家尽可能多地发出信号。 眠:……意思是让我去给他们找麻烦,逼他们操作,方便管理厅那边追踪? 身边白光散去,晨星坠落通过伴侣传送技能出现在他身边。 那双黑沉的眼看着他,面色平静地赞许道:“聪明。” 旷野上,四下无人。 一句夸赞结束,苏星沂抬手,向季眠敬了个很正式的军礼。 “这件事性质很严重,”他说,“麻烦你了。” 季眠:“……” 他其实不想答应。 大晚上的,又困又冷,身体还不太舒服,有种大病初愈后的虚弱。 但是对方都这么郑重地拜托他了…… 季眠叹了口气:“有线索吗?” “多谢。”苏星沂把自己刚刚拿到的两人的游戏id发给了季眠。 第16章 季眠拿到id就开始忙活。 每个人只能看见自己的操作面板,从苏星沂的角度,季眠就是目光涣散了一会儿,嘴里小声咕哝了一句:“唉,我平时帮忙找人都是要收钱的呀。” 找人每个玩家都会——游戏自带的功能,搜索玩家id就可以看见对方在哪张地图哪条线,只不过《最初幻想》里每张地图都很大,副本又多,即使知道所在地图,找到具体某个人的概率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横竖都是碰运气,谁找都一样,苏星沂要不是缺席了好几个版本,不至于把季眠叫上游戏。 于是他挑了下眉,说:“找人还收费?这么厉害。什么价?我出。” “算啦,”对方或许是想看戏,季眠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刘宇这事弄得我也挺不高兴的,能帮上忙就太好了。” 虽说他自己受到了惊吓,但到底没受到什么实质性损害,相比之下,米洛可能误喝了安眠药这事更让他恼火。 a、o由于生理上的变异,对大部分药物会产生更过激的反应,用于beta的安眠药被一个omega吃下去,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不好的药物反应。现在回不了宿舍,苏星沂让他帮忙找人,倒是能冷却下他因为担心而过热的脑子。 季眠查完两人的id,关闭面板后就开始移动:“米斯蒂尔大峡谷118线。” 苏星沂:“那是哪儿?” “前夕版本开的一张小地图。”季眠说着顿了顿,朝他看了一眼,“我先过去你再……传我这里吧?” 说完季眠就开始后悔——虽然传送很好用,但忙完这事他一定得记得找苏星沂离婚! 所谓“前夕版本”,是每个资料片开放前作为剧情衔接的一个小版本,苏星沂afk许久,不知道也很正常。于是他点头:“嗯。” 季眠立刻开始移动,大约十分钟后,他给苏星沂发了条通知传送的消息。 米斯蒂尔大峡谷是一块窄长形的地图,相对其他地图面积更小,剧情上的设定是玩家探索旧地图到尽头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堑,通过种种手段来到了断崖深处,却发现此处藏着一艘坠毁的飞船,外形设计风格和内部的设备残骸和现有的科技水平大相径庭,玩家因此发现了新星球的存在。 峡谷便是被飞船坠毁的冲击力冲出来的,因靠近熔岩层,这里一片荒芜,植物稀少,反倒是火山类矿石资源非常丰富,是专业挖矿的玩家很喜欢的地方。 苏星沂落地便是一愣,目光在峡谷中弥漫着的灰黑色雾气上轻描淡写地掠过,低声呢喃:“原来是这张地图。” “嗯?”季眠在边上掏背包,闻言头也不抬,“你来过吗?” “……不算。” 很多人尽管碍于生活上的种种琐事,一时没时间跟上大部分玩家的等级,也会选择到论坛上看看各种玩家上传的各种影像,见过地图不奇怪,季眠没有多想。他找了找,从背包里找出两瓶药剂,递给了苏星沂一瓶。 “峡谷里很多天气都自带debuff,给,雾霾天喝这个。” 苏星沂接过来,一口把药闷了:“你倒是准备齐全。” “我在这里挖过半个月的矿。”季眠也喝下药剂,“后来做这种药剂卖了一个月。” 持续掉血的负面状态从二人身上消失,苏星沂拉出坐骑,跟着季眠往前走。 “好赚么?”苏星沂问。 “还行吧。能维持生计就行。” “你连找人都收费,赚的钱只够‘维持生计’?” “开销大啊。”季眠一脸不在乎地说,“治疗辐射病的费用不低,我又没有医保。” 在本世纪,每个公民都拥有数额不等的医疗保险,但季眠……是很久以前的人。 苏星沂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因为尽管季眠说话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语气,但他听出了一点起伏的情绪。 “那看来,我一定得给钱了。”他缓缓地说,“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人。” 季眠看了他一眼,点头:“行。” “不推脱了?” “收钱的事我一般只推脱一次,再说,”季眠咬了下嘴唇,语气多少带上了点酸味,“我听说你去年被评为‘全联盟30岁以下青年富豪榜第一名’呢……我跟你客气这个干什么。”他好穷的。 苏星沂轻轻蹙眉:“有这事?” “你不知道么。” 苏星沂思索片刻,模棱两可地说:“工作以外我很少上网——现在我们去哪里找?” 季眠心道扯淡,afk两年不提,当初苏星沂还在玩《最初幻想》的时候,可是天天上线的,而且米洛说过,苏星沂的社交网站账号更新频率是一个月1-2更,不定时会怼一些找茬网友的评论,至少也该是个会在工作时间摸鱼的人。 不过他没必要揭穿人家。 季眠整理了一下思路:“米斯蒂尔大峡谷全图有团队副本3个,小副本8个,矿点396个,采药点2个。采药点一般都是被大工作室包揽的,刚才我找人问过,那两人不在采药点;另外,我查了最近一周这张图产出的四种矿石的全部交易记录,那两个人没有出售过,不排除他俩突发奇想过来挖矿,但我更倾向于他们没有练矿工职业。” 苏星沂有些意外,目光轻轻一动,落到季眠身上。 季眠浑然未觉,继续道:“……至于副本,这边的副本等级比他俩的等级高不少,而我那天跟他们交手过,我觉得……他们的实力不太行。” 在全息游戏中,能越级打怪的无一不是现实中就有超高战斗技巧的人,季眠觉得以自己“beta中无敌手,alpha打不过”的打架水平,连他都赢不了的人做不到这一点。 苏星沂的目光中带了点笑意:“所以结论呢?” “结论是……我认为在这儿。”季眠带他来到倾斜向上的狭窄山道前,“这顶上有个矿洞,里面有矿点12个,怪物分布稀疏,还有个带单人剧情体验模式的小副本,换我50多级来这里的话,也会选择躲在这里。” “单人体验?原本是几人副本?” “两人的。” 苏星沂抬头看了眼望不到头的高耸断崖,轻声问:“这顶上是不是还有个飞船停靠点?” “啊?”季眠有些莫名,“这边山壁上不去的,对面那个山壁才接着旧地图。如果你说去新地图的飞船停靠点的话,也是对面山壁最顶上有一个。” “这样啊。”苏星沂收回视线,抬了抬下巴,“我们上去看看。” 山壁狭窄,坐骑体积太大,当季眠从他的三头鸟坐骑上跳下时,看见苏星沂收起了他的重机车。他俩在这方面确实还挺有默契的,以往一起打副本也经常想到一块儿去——季眠抿了下唇,抬步准备上山。 谁料苏星沂却突然拦了他一下,问道:“这条山道很长吧?” 确实很长,一个折返上山少说要走两三公里。 但季眠很意外:“你怎么知道的?” 上传副本战斗流程全息影像的玩家应该也不会从山下开始录制啊。 “你猜。” 苏星沂说着,抬头看了看山壁的模样,便将胳膊一甩,一条像现实中一样的铁索从他衣袖里倏地射出,扎进了深色岩壁上某个不起眼的缺口里,正好卡住了。 他向季眠伸出手,“来。” 季眠人都看傻了:“……这也行?” “这是特种战斗学院的常规课程之一,‘利用身上可能的小工具克服各种不利地形’,如果你愿意考……” 季眠连忙摇头:“不愿意。” “……”苏星沂顿了顿,看着他问,“不能抓?我以为游戏里你会好一点。” 人类的五感诞生于大脑,而游戏接入的是脑电波。 尽管如此,玩游戏毕竟不是小说里的“身穿”,身体上的各种病痛进入游戏后反应是会被削弱的,为此全息游戏技术还被誉为“重疾病患者的新生命”。 “是会好一点,但也就一点。”季眠低下头,磨蹭着从长袍底下伸出手,隔着他宽大的袍子握住苏星沂的手,“医生说我的社恐是心理疾病,跟脑电波大概是一个意思。” 不过隔着衣料,触感并不具体。苏星沂没多说,只是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把人拉了上去。 他的动作十分敏捷,像是一眼就能看出山壁上哪里最适合用来攀爬,带着个人也没影响他的速度。 至于季眠,刚开始对碰触的抵触到了半空中就只剩下“简单、省力、有效”的实用主义者信条了,整个人都挂在了苏星沂身上,看着逐渐远离的地面。 靠得近了,对方衣衫底下肌肉蕴藏着的力量感和爆发力都令他震撼且艳羡。 “恐高?”苏星沂犹有余力,还有闲心关心搭档的心理状态。 季眠摇了摇头,紧张地咽着唾沫:“还、还挺有意思的……” “那你紧张什么。” “……”季眠说,“因为你在啊。” 这话当面说挺噎人的,没想到苏星沂的语气竟然半分没变:“那看来,你比较适合单兵作战。” 他已经摸到了平台边缘,收起铁索,仅靠臂力将两人一起往上拉,说话甚至没带喘:“我还是觉得你很适合报考我院,只不过……我刚刚才知道你是古人类。” 季眠被他拉了上去,眨眨眼:“古人类怎么了?” “实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苏星沂垂着眸,语气平静,“也许考古更适合你——那群古生物学者天天为了没证据的事情吵架,你可以考虑去给他们当活字典。” 季眠:“……” 他不愿意考特种战斗学院是不想跟苏星沂来往过密,就开学时对方在公开场合和他多说了几句话,这段时间身边追着他阴阳怪气的人就没少过。 季眠本就是个走到哪儿都很容易被搭讪的人,双重打击之下社恐觉得自己快死了。 可是不想考,和“一开始被苏星沂要求报考结果一夜没过去对方就说不用了”是两码事。 突然有点生气是怎么回事。 苏星沂并未发现,他四处张望着:“就是这里吧?” 这是半山腰上的一个平台,像是有某种天外力量在近乎垂直的山壁上挖出了一个凹槽,平台靠近中间往里的位置连着一个洞穴。 原本想到达这里,得步行一段极危险的山路,耗时很长,还有至少二十波野怪要清,但在苏星沂的帮助下,他们只花了十几分钟。 季眠点点头:“就这里。” 苏星沂听完,没等季眠发话,抬步走进了洞穴。 “诶等等!”季眠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喊道,“你没进去过会迷路的——” “不会。” 苏星沂头也不回地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照明用的珠子戴在手腕上,铁了心要自己闯矿洞;季眠无奈地跟了上去。 这地方他倒是熟悉,有段时间常来,而且等级升高之后,路上的野怪没事都不愿意看他。苏星沂就不一样了,他跟这里的怪差了5级左右,那些怪物老远就会向他冲过来。 然而令季眠感到惊讶的是,苏星沂拔枪的时间、射击的角度都像被精准计算过,身上仿佛三百六十度都被安装了探测仪,洞内偏暗的环境挡不住他在小怪靠近到身体一米外时将其射杀。 5级,补伤害的话至少要比同级野怪多补4-5个技能。 他是计算好的。 以往一起下本时,季眠就知道他玩得很好,得知对方是特种战斗学院的高材生时,还额外添加了“战斗技巧出色”的标签。 然而亲眼、再一次看见他越级打怪,季眠还是很惊讶。 如果他也能那么厉害的话…… 他曾问过医生,他能在发病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说明身体有这种潜力,只不过运用不好,平时使不出来而已。这么一说,其实考进特种战斗学院接受训练,倒是个好方法。 …… 哼,他是不想考,又不是考不上。 苏星沂一会儿客串招生办一会儿又让人别去是什么意思嘛,特种战斗学院又不是他家开的。 进洞围观了五分钟后,季眠忿忿不平地刷出了第一个治疗技能,给晨星坠落加上了被剐蹭掉的200滴血,聊胜于无。 ——现在60级的晨星坠落总血量有8000多点,的确是聊胜于无。 两个人就这么一点一点推进了矿洞深处。 走着走着,季眠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没有带路,但苏星沂似乎认得该怎么走。 左右他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漆黑的矿洞里不说点话实在有点吓人,他一边刷血一边问:“你其实就是来过这里吧?” “说了不算。”苏星沂用出一记连射,“游戏里没来过。” “……什么意思?现实里还有一样的地方?” “你不是不想考特种战斗学院么。” “啊?” “那问这做什么。” 杀掉最后两只食岩虫,苏星沂走到了副本门口。 “跟特种战斗学院有什么关系啊?”季眠很不解。 “你以后想做什么呢?如果一直做游戏代练,可以一直来。”苏星沂说,“如果去报考古生物研究,大多数时间也都在实验室里……我的意思是,大部分情况下,就算外面有差不多的地方,你也没机会去。” “……那你们学院就可以去了?” “你以为军队是做什么的?” 军队……不就是防备着打仗用的? 季眠忽然意识到他陷入了一个误区。 外出喝饮料时,苏星沂问他的那句话突然响起—— “你向往星空吗?” 星空。 还有现在的这段话。 他张了张嘴。 苏星沂本就话少,季眠一旦陷入沉思,洞穴里一时间便只剩下野怪死亡的惨叫声。副本大门附近的野外刷新了多少次就死了几波,等了近半小时后,终于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副本里走了出来。 苏星沂没见过这两个人,仅仅看到了廉贞传过来的影像资料,辨认大概花了短短一瞬。然而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季眠已经不知何时强行开启了pk,一左一右甩了两个伤害低下的瞬发技能出去。 放这个技能的目的不是打死他们,而是将人拖进战斗状态,以免他们传送逃跑。 ——反应真快。 苏星沂隐约露出赞许的目标,两记子弹一左一右地射了出去。 他一面射击,一面通过终端给远在“平民区”的廉贞发消息:“找到人了,通知管理厅注意追踪信号。” 廉贞:no problem兄弟! “怎么回事??” 两人出副本的时候都是残血,被打了两枪立刻陷入血量不足50%的窘境,下意识地摸出武器准备还击。他俩不认识苏星沂,看着遮住半张脸的季眠却眼熟得很,一时的慌张很快变为狰狞的笑:“我还以为是谁找麻烦呢!哈,小子,正巧哥几个想找你报仇,你居然就送上门来了?” 季眠一个“神圣之火”就烧了过去,无语道:“现实里一打三都输给我,游戏里觉得自己能赢?你们能不能看看自己的等级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那两人狞笑道,“我们和一周前的我们已经不一样了!就算你带个帮手哥俩也不怕!” “再说了小beta,我们已经找到你住在哪里了,哈哈哈哈……” 苏星沂听完,眸光微微一凝。 看来他不用担心会冤枉无辜群众了。 他冷眼抬手,“砰砰砰砰”射了一串,枪口冒着烈红火光。 “你们搞错了。”沉静的话音在说,“想找你们麻烦的人是我,他只是个带路的。” 第17章 那时候,季眠想,说这话的苏星沂真的很有游戏大佬的气质。 哪怕这位大佬只有60级。 大佬一边射击,一边飞快地靠近了两人。 平射、连射、狙击弹、高热弹……不同的技能带着不同的特效,在漆黑的洞穴中闪烁。苏星沂不知何时灭掉了手腕上的照明,躲在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背后,靠近,而后收起枪,改用近身技能。 两人并不认识苏星沂,而且他们刚刚从一个60多级的副本里走出来,或许是在里面遇见了什么好事,此刻正是自信心膨胀得仿佛气球的当口,却被苏星沂一套连招在半分钟内压制在地。 一个叠着另一个,苏星沂自己跪坐在最上方。 那压制的力道,大山一样。 两人脸都绿了。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活在一套自洽的逻辑里,傻逼们的尤为突出。 他们仍然认为,这是季眠的报复。 叠在最底下的悲催人士痛得面部扭曲,咬牙切齿道:“你找的这个打手,还真不赖,不过你以为这样我们就会输吗?看我的厉害,喀——” 他肌肉鼓胀,从嗓子眼里发出怪声。苏星沂挑了挑眉,膝盖使了点劲,又把两个人压回去了。 位于第二层的“夹心”立刻露出了痛不欲生的表情:“夭寿啊……” “为什么会这样……”底层苦逼试图挣扎,却动惮不得。 苏星沂没有回答,他在看终端。 因为那一瞬间的近身搏斗,廉贞那头几秒钟前给他发来了消息,说根据他的位置和战斗时的信号波动划定出了大概范围,预计一会儿就能抓到人。 任务完成得异常顺利,苏星沂关掉面板,重新打开照明。 季眠借着这一点光走了过来。 “你不会是……”那两人有点回过味来了,“找了个alpha打手吧?” 季眠一愣。 苏星沂声音冷淡:“不,我是beta。” “怎么可能,beta怎么能轻松地压制我们?绝对不可能!” 季眠心道他也是beta那天还不是把他们打趴下了。 但没来得及吐槽,突然发生的变化令他瞳孔一缩。 看清“夹心”嘴型的瞬间,季眠只来得及喊出队友的名字:“晨星——” 苏星沂反应很快,立刻起身后跳,过人的身体素质和几乎同时使出的后跳技能令他飞快后退,然而矿洞实在是过于狭窄了,自爆产生的冲击力很快将所有人都掀了出去。 季眠只来得及给自己和苏星沂各套上一个护盾,便被掀到了矿洞顶部。他的脊背狠狠地撞在一个凸起的石刺上,掉了一层血皮。 烟雾散尽,那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杀了我。”季眠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边向苏星沂那边跑边脱装备,“最近的复活点在山下两公里外,跑过去来不及。杀了我,快!” 游戏里人物是无法脱光的,装备全卸下后,身上会剩下一层系统默认显示的单衣。 尽管明知季眠脱装备是为了减少自己的总血量,苏星沂还是罕见地愣了一下,毕竟对于一个社恐来说,那身从鼻尖遮到脚趾的长袍恐怕并不仅仅只是一件装备。 但这无疑是最好的方法,季眠等级虽高,却是治疗,由他来击杀苏星沂太慢了。 短暂的犹豫并没有影响苏星沂的动作,当季眠跑进他技能范围时,他迅速退队,开启强制pk,拔枪将其击杀。 周围刷新出来的食岩虫听到声音向他爬来,苏星沂指尖一转,枪口已经更换了方向。 几只小怪并不是他的对手,他却有些愣神。 泡在能量枪堆里长大的孩子,开枪的那一刻却犹豫了,要是让几个堂哥表妹们知道,会被笑话的吧? - 技能特效在周围炸开,再睁眼,季眠已经到了复活点。 他迅速把装备穿上,掏出法杖给跑出去五六米的两人丢了瞬发技能,将其拉进战斗状态。 而后给自己加血、给苏星沂发组队邀请、扔控制技能、输出,有条不紊。 “阴魂不散啊你?”刚刚那块“夹心”不耐烦了,“我俩甘拜下风了行不行?今天算咱们冤家路窄,现在你麻烦也找过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再见了行吗?” 季眠手上的动作没停,看着他,声音有些闷:“不是还说找到我住哪儿了么。” “大家都住政府分配的房子很容易查的嘛,又不是故意——”夹心说到中途,在季眠沉甸甸的目光下改了口,“好好好,我承认,我们几个去登记处花了点钱,挨家挨户找你了。” “找我干什么?” “能干什么,”旁边的“底层”脸色不太自然,“就……就把场子找回来呗。” 说话间,pk并没有停下,两人给自己解了控,甩了好几个技能过来,只可惜季眠开的是治疗,只要蓝条(法术槽)没见底,血就不会空。 他控制技能多,很快又把那两人定住了,站在那里歪了歪头。 “——是看我一个beta,不会被标记,方便做点下流事吧?” 此话一出,二人面色皆变。 夹心道:“你说什么呢。” “我说……”一团亮橙色的火焰在季眠掌心燃起,他的脸藏在立领后面,只有一双眼睛看着他们,说不出是生气还是憋闷,一字一句道,“做alpha的感觉好吗?” 直到此时,二人才意识到,原来季眠并不是为了那天那场狭路相逢的意外来的。 面色剧变。 人一旦发起狠来,会想要不管不顾地做些什么,一个控制技能的持续时间不过几秒钟,季眠忙着说话,并没有在持续时间内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看上去像是在逗弄他们。 然而这也是他们的机会。 夹心和底层今天开的都是近战职业,一脱离控制,两人一个拔出剑,一个掏出大斧,脚尖一蹬就往季眠的方向冲了过来—— 今天说什么也要将这个找事的beta斩杀! “你找死——” 剑尖亮起熹微的光,青黑大斧被灰黑色的雾气染上死亡的意味。 在二人飞速冲至近前之前,季眠将神圣之火甩了出去。 明亮的橙金色如旭日劈开浓雾。 这是个持续性伤害法术,对季眠来说,击杀二人并不是任务,拖住他们才是。 不断掉血的debuff会让他们无法脱战,也就无法顺利逃跑。他并不觉得一个技能能解决这两个人,扔完神火就依次给自己套上护盾,挂上持续恢复状态,接着开始读一个伤害技能。 长剑和大斧被灼烧着砍了过来。 季眠准备生受这一下——反正掉不了多少血。 然而,想象中的劈砍没有落到身上,技能特效也像卡带的老电影僵在半空。 季眠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浓雾背后的二人一个怒目圆睁,长剑已经刺出;一个呲牙咧嘴,大斧早已劈来,却都不约而同地顿住,身影渐渐透明、破碎,最后不见了。 苏星沂的脚步声来到身后。季眠愣了愣,捏着脖子转过身:“抓到了?” 对方点点头:“麻烦你了,我们下线说。” 说完这句,晨星坠落高大的身影也在空气中化成透明碎片,飞散而去。 季眠捏了捏自己的斜方肌:“……好。” 他也跟着下了线。 游戏头盔在延时方面做得比贴片式眼镜好太多了,连以前并不让他喜欢的pvp(玩家对战)游戏体验都变好了。季眠摘下来的时候看着头盔在灯下反射出来的光泽,心道真不愧一分价钱一分货,贵有贵的道理。 随着辐射病好转,季眠近几个月开始有了点微薄的存款,不知道之后能不能换个游戏头盔用。 不过…… 他放下头盔捏了捏自己的斜方肌。 原来游戏里的刺痛不是错觉。 好奇怪,明明刚打过针。 是因为凌晨时段极射线比较强吗? “非常感谢。我现在要出去看看情况,你可以先进屋睡一会儿。”苏星沂从沙发上站起来,诚恳道,“等我回来再给你结找人的费用。” “我找人一小时100,现在还不到一小时。”季眠小声说,“比起100块,我更想去omega宿舍。” 苏星沂垂眸,看见季眠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用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头盔表面。 “我跟……警卫队说一声,可以见你同学的时候让他们联系你。这样可以吧?” 季眠迅速掀了下眼皮,黑黢黢的眼底闪过一丝兴奋:“谢谢。谢谢你。” “不是什么大事。” 苏星沂开终端发了条消息给警卫队长,最后看了季眠一眼,这才大步离开。 瘦削的beta在他离开后迅速向后一靠,倒在了沙发上:“嘶……” 季眠揉着大腿上的肌肉,费解地想,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的存款可经不住辐射病二次复发的。 - 阴冷的雾沉下去,熬过黎明前最沉重的黑暗,天边终于出现了一丝蒙蒙亮。 清晨6点48分,季眠收到了苏星沂转接给他的通讯,警卫队长告诉他,已经将米洛带到校医院检查了,如果他想去的话随时可以去看望。 从7点开始,校园内就会陆续出现起床晨练、早餐、上课的学生,季眠刚刚还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考虑该不该提前离开苏星沂的宿舍呢,这条通讯可谓是“瞌睡碰着枕头”——正是时候。 他带了人回来审讯的警卫员们打了个招呼,独自离开。 出来得匆忙,季眠连口罩都没拿,去校医院的一路上都走得很忐忑,好在特种战斗学院里很安静,远远的只有露天操场上有一小群人在晨练。 那口号喊得震天响,季眠尽可能远地绕开了操场,目光却时不时被吸引过去。 晨光下,他好像能看到那群alpha裸露的手臂上虬结的肌肉。 ……哼。 有点酸。 不是很酸就是一点,真的只有一点。 这是他第一次走过特种战斗学院所在的区域,和想象中的“特级”并不同,这里的环境反而更恶劣一些,操场甚至还有大片不知名的砂石,那些人练习匍匐前进时便毫不犹豫地趴了下去。 直到离开那附近,更现代化的建筑才逐渐露出端倪,季眠莫名松了口气,赶在上课的人群出现前赶到了校医院。 “米洛?米——” 季眠匆忙的脚步最终停在了诊疗室外。 众所周知,米洛,是一位既自来熟,又非常活泼的朋友。 还没等季眠进去,坐在病床上的人便戏精上身,作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哭嗓响亮。 那尾音婉转又悠扬,堪称“一波三折”。 “阿眠——你终于来啦!想死我了~” 季眠:“……” 看来米洛没什么事,他可真是白担心了。 第18章 在现代医学的调整下,米洛很快从不合时宜的安眠药效中醒转过来,季眠过来前,他正在病床上跟医生聊天。 “医生,我看你长得有点像最近刚出道的那个小歌手,你知道他吗?” “不知道。” “医生你有合法伴侣吗?” “这无关病情。” “没有的话会不会考虑找omega?上过大学,啊不是,正在上大学的那种。” “我工作时间不回答私人问题。” “医生医生,要不我们一起听听那个小歌手的歌吧?” …… 一个成天关注花边新闻的颜控omega和一个满脑子医术的无趣beta能聊什么? 鸡同鸭讲罢了。 季眠的到来,既拯救了米洛的无聊,也拯救了医生被摧残到即将起茧的耳朵。 一愣之后,季眠走了进去:“看你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米洛“咦”了一声:“你之前在担心我吗?” “不然呢。”季眠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病床边。 米洛刚醒来,对半夜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特里尔学院没有笨蛋,他眨了下眼,神神秘秘地问:“医生说我吃了安眠药,哪来的安眠药?” “大概是刘宇误以为你喝的营养剂是我的,下在营养剂里了。”季眠把警卫的推断以及当晚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跟米洛说了一遍。 尽管他语气平静,用句简短,但米洛还是被自己脑补的画面吓出了一汪眼泪。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情!”他吸了吸鼻子,双眼通红,“阿眠你好可怜哦。” “……其实我也没被怎么样,你不用哭的。” “我也不想哭的,可能是结合热快到了。唉,我都还是单身呢,怎么办哦。” 说是这么说,米洛的语气里却不见有多紧张,他委委屈屈地擦了擦眼泪,然后跟个老妈子一样嗔怪地拍了一把季眠的肩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真没想到苏星沂那种人居然会来救你!还是大半夜!他会不会真对你有意思啊?” “想多了,他只想客串招生办而已。”季眠说完一愣——他忽然想起,在知道他是古代人之后,苏星沂已经改主意了。 等再离个婚,他俩就可以“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谁家招生办能有这么尽职尽责?啧啧。”米洛摇头晃脑地,“诶,不过你没事你就好了,我也就吃了点安眠药而已。现在外面怎么样了?” “我过来的时候警卫处已经收队了,学校里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后续的调查和学生就无关了,季眠没有多说。 “那我们去吃早饭吧!吃完还能赶上上课。”米洛冲医生喊,“医生,我能走了吗?” “安安静静把这瓶水挂完!”医生对他的自说自话忍无可忍。 “哦。” 米洛说完,转头冲季眠眨眨眼,小声说:“你看他生起气来是不是很帅?” “……”季眠无语道,“还行。” “你不会是拿苏星沂当标准的吧?这款已经高于平均水平了啊!” “……我只是喜欢更高更壮实的身材。” “哦——”米洛恍然大悟,“你喜欢alpha,早说嘛!这正常,谁都喜欢alpha,不过他们一般喜欢找omega,看上beta的人挺少的,小伙子你要加油啊。” “不是……”季眠挣扎了一下,颓然叹了口气,“算了。” 诊疗室内沉默了一瞬。 “我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在哭。”米洛突然说。 “昨晚受到波及的人应该不少,”季眠说,“抓了16个非法用药的beta,意思是至少有15名受害者——不算我。” “我知道我这样说不好,”米洛看了他一眼,“我当你是朋友才说的,先给你道歉。” 季眠看着他。 “如果是我分化之前知道这种药,我可能也会尝试的。”米洛的表情带着歉意,“alpha很容易进军队,开战机是我小时候的梦想。但现在分化成了omega,我可能只能考虑护理专业或者营养师什么的。” “……我还以为你会说音乐美术。” “哦,那个我不喜欢。”米洛笑了下,“也不能因为omega自带‘艺术专精’天赋就不考虑个人爱好嘛。” 季眠摇了摇头:“omega不能进军队吗?” “很难,而且都是走科研的路子进去的,进去了也是研究武器,我还是下辈子再想我的战机算了。”米洛面露遗憾,“omega的结合热也比alpha频繁些,出差不方便,我最近已经在用抑制剂推迟了——话说还好用抑制剂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然我这种单身人士可太惨了。” 季眠莞尔。 “但是我个人有件事很好奇。”他说,“现在明明是和平年代,就算你进了军队……哪来的机会开战机?” 因为适应了二十一世纪各国之间明争暗斗的“军备竞赛”,刚开始季眠也没觉得军队就业工资高这事有哪里不对,直到被苏星沂一说他才反应过来——地球都搞联盟了,要军队干什么的? 难道真有外星人? “探索啊!”米洛用看外星人的惊愕目光看着他,“你以为那个sa11湿地树莓是哪里来的?” “培育的啊?”季眠喝完果汁就回去查过了。 “原种是从11星上获得的,所以名字里有个11。地球资源太少了,不探索地外星球人类怎么活下去啊?”米洛的声音压得奇低,只有季眠能听见,“诶,不过,政府希望民众能快乐生活,从不宣传这些,我也是因为家里有个从军队系统退下来的叔公才知道的。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好。”季眠点点头。 探索。地外星球。 向往星空。游戏里没来过。 串起来一听,他好像明白苏星沂的意思了。 输液瓶里的液体还剩不少,眼见着米洛要赶不及上课,季眠没怎么犹豫,就打算留下来陪他。 在班长终于起床回消息的时候,季眠给两人请了两节课的假。 米洛非常高兴,这意味着他挂完水还可以去食堂吃一顿迟到的早餐。 尽管都是人工合成食物。 寡言的医生在给米洛拔针的时候露出了堪称送佛的表情,季眠压着嘴角没好意思笑。医院走廊上气氛不太好,好在被风**及到的受害者都已经在接受治疗。 只不过,季眠依稀觉得有不少人在看他,有点难受。 米洛脚步一顿,说了句等等,转身回了诊疗室,过了片刻才出来。 季眠:“忘记要电话了?” “不是。”米洛把口罩往季眠手里一塞,“我看你忘记带了,帮你讨了个。” “……谢谢。”难得米洛能注意到这事,季眠感激地把口罩戴到脸上。 两人从校医院出来,向着食堂走去。 晨光金黄,校园内带着某种说不出的肃穆。几分钟前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这会儿学校里的大路小路上都没有什么人,只有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卫时不时列队从各处走过。 “很奇怪,”米洛在食堂一楼的窗口买完自己要吃的早餐,拿着餐盘往桌上一放,“我好像听见有人在议论你,但是听不清说什么了。是不是苏星沂救你的事情传出去了?” “不能吧?”季眠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昨晚的事除了警卫也没人知道。” “万一就是警卫传的呢?” “希望不要。”想起某件事,季眠动作一顿,“不然我可能活不过今天了。” “?”米洛面带疑惑,“咋?苏星沂救你的时候抱你了?” “……不是。” “那有什么关系啊。”经过一段时间的锤炼,米洛已经对这两人单纯的“待在一起”见怪不怪了。 社交网站上曾有媒体总结苏星沂的交友风格,就两个字——任性。如果他的粉丝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磨刀霍霍”,那本市人口或许要下降一个百分点。 心知自己干过什么的季眠抽抽嘴角:“借你吉言。”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米洛说,“等吃完我们去找见过你的警卫打听一下好了。” “啊?” 米洛的下一个行程地点便是警卫处。 警卫处是真有个“处”——从食堂出来,沿着那条东西方向的长路一直向左走,就可以看到一幢八边形的三层建筑坐落在宿舍楼群之间。 季眠不敢说自己还因为好奇申请摸了下苏星沂的腺体,又拦不住思维跳脱的米洛,只能尽职尽责地当个认人用的跟班。 不过其实,这个点警卫处并没有很多人。 有一部分人手还留在苏星沂的宿舍那边审问犯了事的beta,问完话的才会被押回来暂时关禁闭,此时还留在警卫处的都是负责看守的人员。 但他们没能进去。 因为快走到门口时,米洛忽然“咦”了一声,指着一个刚走进警卫处的瘦削身影说:“那不是上周被抓的beta吗?” “谁?” “就是你犯社恐那天,你还记得那个坠楼的女孩子吧?”米洛说,“当时的调查结果是嫌疑人是beta,指控不成立。这事还在校网上公示过,公示上没写名字,不过挺容易打听的。他叫唐恩,金融系二年级的,我当时还特地去金融学院找了他的全息影像看——话说他终于要被重新调查了吗?警卫处挺有效率的嘛。” 一夜出了16个类似情况的beta,傻瓜都知道上周那个漏网之鱼有问题。 季眠却蹙了下眉:“不对。” 米洛回头:“嗯?” “看看情况,咱们先别过去了。”季眠四处看看,找了个隐蔽点的角落,示意米洛过去。 刚开始米洛还笑他过度紧张、小题大作,然而,当二十多分钟后,唐恩带着刘宇,以及一串面生的beta从警卫处大剌剌地走出来时,米洛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哈?什么鬼!”他惊呆了,“说好的重新调查呢?” 季眠:“……”其实并没有人跟你说好啊。 “还好我们刚才没进去,有时候我的直觉还能有点用。”季眠松了口气,动了动几乎蹲麻了的双腿,从隐蔽走了出来,“我跟苏星沂说一声——我们跟上去看看?” “好!”米洛握了下拳头,“刘宇竟然想对你做那种事,我们绝不能放过他!但是——”他又有点奇怪,“这群人既然被捕了,不可能就这么走出学校大门去吧?唐恩就算之前判定无罪,难道就没有谁觉得有问题跟着他吗?怎么能让他做这种事!里面的警卫呢!” “谁知道。” 季眠在留言上写明目前的情况,直接发过去一个位置共享,也没等苏星沂给反应,便关掉了终端面板,拍拍米洛的肩膀。 “总之我们先跟着他。” 第19章 “跟上去要做什么吗?” “我们能做什么啊?跟着,然后给人报个信。” “警卫处?” 季眠摇摇头:“你说光凭对方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在警卫处出入自由,还能把已收押的嫌疑人带出来?” 方案一:把里面的警卫全干掉。 方案二:买通一个……或者一二三四五六个人。 季眠的表情有些凝重,米洛也跟着沉默了。 两人远远地缀在后面,尽可能地让那队人保持在自己的视野内又不至于距离过近。 但,可能因为此时正处于上课时间,一路上,路人异常的少。 这给两人的跟踪工作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季眠和米洛不得不和那串人拉开了四五十米的距离,以假装自己只是个路过的无辜学生。 “你数数,”米洛看了一会儿,面露疑惑,“加上唐恩,总共是不是只有九个人?” 这还要数,唐恩屁股后面跟着八个人一眼就能看清楚。 “你不是说有十六个吗?” “可能没审完,还没押过来?”令季眠疑惑的是另一件事,“你看后面八个人腿是不是都没动?” 米洛:“?” 刚开始,米洛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然而定睛看去,他就开始发怔。 ——那八个人整齐划一地垂着头,双腿直立,只在小幅度地振动,仿佛一串被放在推车上运送的僵尸。 米洛感觉今天一直要被自己的脑补吓到,他面露惊恐:“那些人不会死了吧?”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唯物主义的,死人却在自行移动,也难怪米洛吓得大惊失色。不过季眠远远地张望了一眼,觉得他的担心有点多余:“应该只是睡着了,我看见有两个人胸膛还在起伏。” 米洛后怕地捂住胸口拍拍:“那就好。” 要不然,校园里大白天的发生凶杀案听上去实在是过于惊悚。 但转念一想更惊悚了—— “那他们为什么在动?!” “有机关?”季眠也吃不准,瞎猜道。 “不像啊……” “总之不会是闹鬼。” 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个景象都足够诡异,如果遇见再多一点的路人,保不准有谁会像他们一样发现那些人腿没动。 正当季眠开始疑惑唐恩要如何收场的时候,对方转了道,不再朝着学校正门,而是朝着宿舍区另一侧移动。这边人更少,上午8点不到,没课的学生甚至不会起床。 路上没人,再跟着太奇怪,两人不得不再次拉开了距离,躲在树后,眼睁睁地看着唐恩带领八个人走到了某一段围墙下。 墙那边很快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影子,像是不知名的机械,将那八个人一个一个运过了墙。 季眠:“你会爬墙吗?” “可能不太行,”米洛一脸便秘的表情,“入学考试的时候我体测分数拉胯,差点进不了特里尔学院。” “那就只能祈祷我能在十秒钟内把你驮过去了。”季眠把脸转了回去。 “为什么是十秒?” “因为十秒之后我可能会控制不住打你。” 米洛:“……” “哦!你那该死的‘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它实在是好伤我的心!” “说点好的,”季眠舔了舔牙,“其实它偶尔也能派上用场。” 比如在需要打架的时候—— 等那群人全都消失在了墙后,季眠默数五秒钟,快步跑了过去。 到墙下,他迅速深呼吸几口,朝米洛英勇就义似的伸出手:“来。” 那嫌弃的,换平时米洛就骂他了。 但现在不是“平时”。 米洛跳上了他的背,胳膊果断勾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紧他的腰。季眠额头上迅速开始冒汗,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墙上,三下五除二爬了出去。 唐恩可能是算好的,这时间附近没有电子保安巡逻。 这让季眠得以顺利偷运一具名为米洛的包裹出去,并在落地后迅速将负担卸下。 米洛痛斥道:“你看上去真的很无情。” 季眠拉下口罩,擦了把脸上的汗,又把口罩戴了回去:“知足吧,要不是和你熟悉,我都没法把你背过来。” 唐恩那群人已经不在原地,两人的面前是一条宽阔笔直的三岔路,如果分头寻找,三选二,那么选对的概率会大一些。 这个小学数学题谁都会做。 他俩很快约定了分头行动,各自走上不同的方向。 季眠选择的是正对面的那条路。 旭日初升,连脚下的青灰石板都显得金灿灿的,季眠贴着周围建筑的墙根一路摸向前,借着口罩的遮掩打量偶尔路过的路人。 走了一段,不远处的街角倏地闪过一道一闪而逝的背影。 唐恩! 季眠迅速给米洛发了条喊他过来的消息,脚底加速追了上去,直追到一条夹在建筑之间的小巷内。 奇怪,明明看见跑进来的,人呢? 难道他被发现了? 季眠顿感不妙,立刻转身想要撤出小巷范围,没曾想刚跑出两步,后颈突然一阵疼。 好像被什么东西射中了…… 这是他昏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 - …… “还好老大机智,我都没发现有人跟着我们。” “要不怎么人家是老大你是跟班呢?” “……说的也是。” “啧,来,把他们的终端摘下来。” “这也要抢啊?” “傻啊你!万一人家报警怎么办?” “……也对哦。” 悉悉索索的声音。 然后有只手摸上他的手腕。 那手指有些粗,触感有种肥短臃肿感,把季眠狠狠恶心了一番。 然而他动不了,四肢仿佛千斤重,只有离意识很远的身体在痛。 手腕上原本戴着的东西被解下,随后又是一阵悉索声,那个人才退了回去。 “喏,好了啊——这两个人准备怎么处理?” “那个带回去当‘备用粮’,细皮嫩肉的正好,那药再打下去总有人需要的。” “那那个omega呢?会留标记的不太好用啊……要不把人放回去?” “傻不傻,送上门的货,你还给退回去?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是这么心地善良的人呢?” “那你说咋办?” “一会儿我把人带走,那边可能有点别的用。” “行。” 悉悉索索。 “那这个?” “打开,放着。”冷漠的声音说,“省得人跑了。” 季眠恍惚间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他们似乎在桌上放了什么,一股奇异的味道涌了出来。紧接着,那两人便推门出去,边走边在说着什么。 他仔细用混沌的大脑分辨那些语句的意思,大概听出来,他们好像还要去绑架一个人。 那可不行…… 他挣扎着睁开眼睛。 入目一片漆黑,他手脚都被捆着。好在季眠身体轻盈灵巧,他挣扎了一会儿,从失意体前屈勉强变更为坐姿。 黑暗在这个过程中迅速消退,他辨认出周围的东西——这似乎是个三米高的集装箱,中间有个和地面浑然一体的立柱,上面摆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股说臭不臭说香也并不香的神奇气味可能就是从那上面散发出来的,而米洛倒在他不远处,同样手脚被缚。 连累他了。 季眠叹了口气。 他的口罩半挂在脸上,像是昏迷时被人扯下过,很难受,可惜手被捆在身后,不能调整一下。 只能先算了。 麻醉的效力还没完全过去,全身上下都有些软,辐射病引发的刺痛针扎似的,如影随形。季眠调整着呼吸,贴着集装箱的侧面一点一点向米洛挪。 “米洛?米洛?” 他小声呼喊着靠近,但米洛没有动静,无奈之下只好拿脚尖踢他。 “醒醒,再不醒你的贞操要没啦!” 如果威胁有用,米洛可能早就跳起来了。 可惜没有。 季眠小声喊了会儿,发现自己在做无用功,索性放弃,把头往身后一靠。 那股味道已经充斥整个集装箱,这让空气显得有些闷,季眠思索着逃脱的办法,呼吸不自觉地变重。 无疑,他们是被发现了。 但是什么时候? 是翻墙的时候,还是一开始? 他们身上是不是有反跟踪设备? 突发的变化让季眠的脑子有些凌乱,以至于他过了好一阵才惊觉,身上疼得有些过分了。 而且,很热。 “唔嗯……” 这时,他脚边的米洛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醒转过来,“阿眠?” “我在。”季眠小声说。 米洛沉默了片刻:“我们被绑架了?” “应该是。”季眠说,“我醒得早,依稀听见他们打算带我们去其他地方,我们得在那之前想办法逃出去。” “嗯……”米洛在地上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起来。 他身体能力其实没季眠好,不过s大的入学考试里有最基础的体能测试,没道理仅在手腕脚踝被缚的情况下连“坐起来”都做不到。季眠感到讶异:“你起不来?” “我……”米洛的声音异常虚弱,“我好像结合热要到了……唔。” 季眠:“……” “你上次什么时候打的抑制剂?”他问。 “不瞒你说,就前几天。”米洛痛苦地说,“这是什么味道?” ……味道? 季眠悚然一惊——立柱上那个东西! 原来那些人离开前说的“省得人跑了”是这个意思? 是,没错,发情的人,当然跑不了。 但不能这样。 已经从苏星沂那边听说过结合热的不可逆,他不能让米洛耽误在这里。 “应该是桌上的那个东西,”季眠勾着手指,试图去摸自己的小手臂,“你还能忍么?” “我努力。”米洛把额头抵在地上,声音闷闷的,“阿眠,我求你个事。” “嗯?”季眠的声线有些涣散。 “虽然你是个beta,但要是真的发生最不好的情况……我希望我的第一次可以给你。”米洛的声音里都染上哭腔了,“我不想被……不知道哪个人标记啊。” “别说胡话,我们能跑出去。”季眠终于摸到了那个东西,松了口气,挪着屁股将自己调转方向,“你别动,我给你松绑啊。” 第20章 季眠的小臂上一直贴着一片锋利的陶瓷片,尺寸、角度都是他最趁手的。 陶瓷是个好东西。 它够硬,只要锋利,可以割开许多常规的材料或者图谋不轨者的喉咙;它够古早,既不用担心金属探测仪,也不用担心某些新型合成材料的检测。 这块瓷片是他自己到废品站淘回来打磨的,用来防身,虽说在法治社会里从没起到过作用,但人生的际遇向来难以琢磨……这不就用上了吗? 所以说。 季眠扭过头,在漆黑的环境里艰难地用陶瓷片割着米洛手腕上的绳索,心里默默地想,人呢,吃一堑要长一智。 而且绝对不可以因为一时的平和掉以轻心。 如果对方仔细点,用的不是这种普通绳索,今天有这个陶瓷片也没用。 感谢敌人的大意和他自己的小心……或者说经验。 “米洛?试试能挣脱了吗?” 听见他略显焦急的话音,专注地和体内冲动作斗争的米洛才动了动。 被割开的绳索一扯即断,米洛有点惊喜:“真的开了!你带了什么东西?” “只是一块旧瓷片。”看到有效,季眠也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旦稍稍放松便感到疲惫,他有些虚弱地说,“帮我解一下绳子。” 尽管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米洛还是尽力爬了起来,仔细辨认着绳索的走向,用季眠交给他的瓷片试图弄断绳索。 手获得自由之后便是脚,两人终于可以过去查看那个立柱上摆着的东西。 “好像是一盒香薰。”季眠身为beta,果断走了过去,“但是没有盖子。” 或者说它的盖子就是一个藤蔓缠绕的金属聪明盖,满是镂空。 这味道没什么特别的,闻着却让人犯晕,似乎还自带浑身燥热的效果,季眠觉得自己都难受成这样了,米洛肯定更难受。 “米洛,”他拿着香薰想了想,回头说,“一会儿如果有人来,我负责缠住他们,你回去叫人。” “啊?”米洛正用背靠着冰凉的集装箱压抑冲动,一回神就听见这么惊悚的发言,被他说愣了,“这怎么能行?我不能丢下你啊!诶——你能不能快点把那个东西处理掉,我有点……撑不住了。” “不,你听我说,我跟人打架还挺有一手的。”都到这时候了,季眠居然还笑了笑,一双眸子在漆黑环境里闪烁出某种奇异的光,“他们抢走了我们的终端,但必须得有人回去求救。我们来之前……我给苏星沂发了个定位请求,也许……”他舔了下嘴唇,“也许他会过来。” 他本来就在跟进这个案子,没道理嫌疑人要跑了还不来。 而且…… 季眠也说不清楚,他有种直觉,好像苏星沂很快就会到了似的。 “你不能保证他会来,”米洛吸吸鼻子,委屈地说,“我不能——” “那我去求救,你留下打架?”季眠笑了笑,“好了,这已经是最合理的分工了,他们应该会留下看守,只要我把这个东西砸出去……这扇门打开的时候,你就管自己逃跑。你跑得够快,救援的人越早来,我就越容易脱身不是?” 米洛含了一汪眼泪。 “好吧,”他艰难地点点头,“那你,要赢啊。” “我打架什么时候输过,我入学考试的时候搏斗成绩可是——”季眠把那个香薰狠狠砸了出去,“满分。” 砰! 重物砸在金属门板上发出震天响,香薰弹飞出去,又滚回到季眠脚边,季眠捡起来又砸了一次。 砰! 继续捡起。 季眠抬手准备第三次砸出去时,门打开了。 和他预料的一样,绑架了他们的人不可能不留人看守,门打开的瞬间,嚷嚷声顺着门缝滑进来:“怎么回事?不是打过麻醉了——” 金属制的香薰盒脱手,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吗?” duang! 一块铁正中脑门是什么体验? 那人捂着脸,连闷哼都发不出来就跪了下去。 “米洛!”季眠看见外面又有几个人向集装箱方向跑,大喊道,“快!” 他率先冲了出去,抬腿踢在第一个人肚子上,而后伸长手臂拉住第二个的衣领,迅速向下一拉。 飞踢、肘击、膝踢、上勾拳。 季眠从来没有系统性地学过这些,有些东西却像刻在他基因里一样流畅自如。 米洛抹了把眼泪,忍着浑身上下的不舒服,在季眠的掩护下跑了出去。 季眠干倒两个beta,闪身上前,将试图追击米洛的beta挡住。 晶莹的汗珠从他额角鼻尖冒出来,在阳光下闪着光。 “来,”他说,“来。” 一场恶斗。 留下看守他俩的有四个beta,这对平时的季眠并没有什么难度,但今天不一样。 这几个beta比在平民区遇见的beta要强一些,季眠怀疑他们全都注射了那种“变a药剂”,但如果单单只是这个,他还没那么困扰,最要命的是身上很疼,而且时不时就有一股陌生的燥热会像涌潮一样席卷他的意识,得用很强的自制力才不至于腿软跪倒。 那个该死的香薰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当终于打晕最后一个人时,季眠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跪坐在地上喘着气,慢慢将自己挪到集装箱的门边,靠着坐。 这是一片树林,一个集装箱孤零零地戳在矮草覆盖的泥土里。因为终端被抢走了,季眠也不确定树林具体在什么位置。天很蓝,阳光很亮,看日头高度,离他们离开学校并没有过去太久。 至少没过中午。 没过中午…… “要命了,”季眠狠狠地眨了下眼,将流到睫毛上的汗珠甩下去,“都看出两个太阳了……我该怎么回去呢?” 该起来找找这些人身上有没有自己的终端的,可惜手脚都没力气。 也不知道米洛能不能顺利跑回去,毕竟连他都……站不起来了。 好累啊,一晚上没怎么睡,原本就到该犯困的点了,但是……但是不能睡…… 他向后挪了挪,借着集装箱那种怎么也晒不热的冰凉保持清醒。 他想,如果幸运的话,也许可以在这里坐到救援的人来。 幸运的话。 可惜幸运女神不太眷顾他,喘气的工夫,不远处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响动。季眠抬眼扫过去,看见树林深处有一辆造型奇诡的飞车贴地行驶着。 在遮蔽物比较多的地形下,车速并不很快,但比起一动也不能动的季眠来说,那辆车简直以催命的速度在靠近,没多久便在他十几米外的地方停下了。 黑色的车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削高挑的……alpha。 季眠眸色一沉。 原本他只能从外观上判断一个人的性别,而这时走出来的这个人,是唐恩。 也就是那个因无法强制omega进入结合热而只能被判为无罪的beta。 但直觉告诉季眠,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alpha。 “龟龟,我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唐恩慢条斯理地靠过来,打量的目光兴味盎然,“失策了,我就该下个重分量的麻醉,现在,我们的客人少了一个,而且原定的小beta好像……”他顿了顿,“正在分化成一个……omega呢。” 季眠瞪大了眼——他在说什么? “嗯?看表情还不知道啊。唔,不过你分化了也是好事,免得那个omega跑了我没法交差。”唐恩一摊手,“这个正在分化中的更有趣不是吗?” 他在跟谁说话? 季眠的大脑像被灌注了滚烫的浆糊,又稠又粘,他一下一下地喘着气,竭力撑开自己沉重的眼皮。 是在和后面那辆飞车说话吗? 飞车的后门一动,一个浑身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白裙少女被粗暴地扔下了车。 季眠瞳孔一缩——这是那个坠楼的女孩子! 唐恩蹙了下眉,走过去将不断惊恐挣扎却因为嘴被封住而只能发出呜咽声的少女抱了起来,对着飞车说:“……就不能轻点吗?” 飞车里发出了一阵怪声。 一个粗糙的,像是劣质录音带里传出的失真声音响起:“把……他……带……过来……” “……是。”唐恩撇了撇嘴,满脸不爽地将满目是泪的江嫦放到草地上,动了动脖子,朝季眠走了过来。 “别怪我啊,小beta——不,小omega。”他说,“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吧……谁让你分化成omega了呢?我本来想留下你的。” 季眠咽了口唾沫,舌尖轻舔嘴唇。 他的攻击机会应该只有一次,毕竟……他没力气了。 只能等唐恩弯腰的那一刻。 季眠暗自积蓄仅剩的力量,汗珠沿着额角滑下,渗入脚边的土壤。 他看准时机,而后将全身力量压在手肘,狠狠撞向唐恩胯间脆弱的部位—— 谁料对方的反应比他更快,一把接住他的攻击,连退两步卸力,接着反手压回来,轻巧地将季眠提起,压在集装箱上。 alpha的气味近在咫尺,季眠感觉自己更晕了。 “你的攻击很不错,小朋友。”唐恩笑容恶劣,“如果我现在还是beta的话,一定躲不开——可惜,我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季眠死死地盯着他。 “要不是你已经被人家看上了,就凭你企图攻击我这一点,我就能当场扒了你的裤子。”他冷笑着伸手,用手指威胁似的去勾季眠的裤腰,低声道,“——好让你了解下,alpha和omega的力量差距。”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仗着自己多了一点力量,就随便仗势欺人,甚至不惜以最恶劣的方式羞辱弱小。 垃圾。 季眠想,如果他还能把手抬起来,他也要让这个傻逼尝尝厉害。 ——如果。 他不甘地咬住了下唇,屈辱、疼痛和陌生的热潮让他眼眶发酸。 就在这时—— 咻! 一道红光,远远地射穿了满是绿意的树林。 第21章 那是季眠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能量枪……发出的能量波。 原来是热的。 灼热、滚烫、鲜红。 那道红光径直洞穿了唐恩的肩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了出去,连带着季眠也被甩出去,滚到地上。 挣扎起来前,季眠的鼻腔里只闻到一股瘦肉烧糊了的臭味,唐恩肩膀周围几乎全黑。 “有件事不知道你知不知道,”苏星沂眸色淡淡,面无表情地从一辆飞车上跳下,将能量枪别回腰间,“其实alpha之间,也是有力量差距的。” 他脚尖在泥地上轻碾,身形消失在原地,转瞬便出现在唐恩面前,将人掀到半空,再徒手狠狠地砸下去。 力道如山似海。 唐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破碎的闷哼,就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 这是一场轻松的战斗……不,或者说,这只是一场单方面的殴打。 季眠摸索着爬到集装箱旁,将自己撑起来,靠着坐。 他不想躺在地上看人打架,尽管他无法参与。阳光在周围闪动,陌生的热潮反复滚过躯体,渐渐在视网膜上凝成幻觉。 他突然觉得……苏星沂就像块喷香扑鼻的肉,而他则是一直饿了许久的饿狼。 想扑上去,咬断对方的脖子,好将那些血肉嵌进身体里。 “……唔。” 他闭上眼,痛苦地仰起头,将后脑勺抵在集装箱上,脖颈拉出漂亮的弧线,大把汗珠从额上滚落。 香喷喷的“大餐”在他半米外停下。 “季眠?”熟悉的声音在问,“还清醒吗?” “……别过来。”季眠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呼吸前所未有的粗重。 苏星沂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 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甜香,是前一夜他曾闻过的味道,那时他甚至怀疑过是自己的错觉,此时此刻却再清晰不过。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季眠恐怕是分化成了一个omega。 “看中的后辈不能再考特种战斗学院”和“一个古代人竟然分化成了omega”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件更让他失望,然而—— 他喉头轻滚,将涌起的欲念压了回去。 其实他很不喜欢甜香的。 这股味道却很勾他。 好在还能忍得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被信息素绑架的alpha都是弱鸡”,恰好他不是。 “听我说,”他调整了一下思绪,“omega分化的时候需要药剂师和营养师看护,随时调整用药和菜谱,这里太简陋了,我得帮你做点应急措施,然后送你回去。” 季眠艰难地看着他:“所以我真的分化成……omega了?” 那尾音很轻,像易碎的琉璃,听得苏星沂几乎有些不忍。 他点了点头:“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那你要……给我做什么应急措施?标记我么。” “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其实这句话并不让苏星沂感到愤怒,反问也只是反问,然而问完,他就直接朝季眠走了过去,仿佛恼羞成怒后的趁人之危。 “别过来……”季眠绝望地往后缩——状态绝佳的时候他都打不过苏星沂,何况现在。 有液体滑过他的脸颊,顺着瘦削的下颚线滑落,不知是泪是汗。高大的alpha带着充满了侵略感的气息走到眼前,蹲了下来。 而后长臂一伸,将人捞进了怀里—— 社恐本能让季眠下意识地将手中捏着的凶器挥了出来,却在下一秒被苏星沂轻巧地捏住。 强大的alpha看着葱白指节间夹着的瓷片有些想笑。 “防备意识不错,武器选得也很合适。”苏星沂将瓷片摘了下来,“而且恰好有用。” 季眠绝望地小声呜咽:“放开我……” 话是这么说,本能已经让他把神志不清的头埋到了苏星沂肩上。 不仅如此,苏星沂本人还添油加醋地在他后脑上按了一下,好让他的鼻尖离自己腺体的位置更近一些。 “我没有刻意释放信息素,不会让你强制进入结合热的。”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清醒点了就吱一声。” 说完他还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多汗……” 可不是,季眠整个人像刚从水里爬起来的,大量的汗液打湿了衣衫,以至于看着越发单薄。 他像一条溺水的鱼,伏在岸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清冽冰凉的味道,混着一点海风的咸腥,慢慢地侵入脾肺。 那大概是某种介于雪水和海水之间的气味,冷冽、刺骨,又有些捉摸不定,像苏星沂这个人一样不好亲近。 但是季眠却觉得很好闻,也很舒服,想一直在这个味道里沉溺下去。 他忽然觉得很渴,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对方的上衣:“苏星沂……” “好一点了?”苏星沂仰了下头,看了看季眠汗湿的脸,顺手用食指指节替他擦掉眼角的一点泪花。 擦完没等季眠作出什么反应,他自己先愣了下。 下意识就想掩饰自己的失态,苏星沂低咳一声,用劫来的瓷片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 殷红的鲜血瞬间涌出,季眠茫然的目光立刻找到了焦点。 “喝点儿?”苏星沂向他发出邀请,“这不是标记。” 这的确不是标记,但在某些方面对omega来说效果是一样的。 铁锈般的味道滑入喉管时,季眠被陌生的感觉逼得发出了一声难/耐的低/喘。 幼兽似的。 苏星沂眸光一闪,眼皮垂了下来,看着季眠浓密下垂的睫毛,想象着那张脸遮挡下的小舌头在自己伤口上舔/舐的画面。 随后他别开了视线,另一只手渐渐握成拳。 半晌,季眠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看上去理智多了,那道不算太深的伤口在他的舔/舐下已然愈合。 “刚刚那里……”季眠指着不远处的空地,“有一辆黑色飞车,把那个姑娘和唐恩一起带了过来。”季眠还是很虚弱,说着说着停下来换了口气才继续道,“听唐恩的意思,他本来打算把米洛交给对方,但是因为我分化成了omega,临时打算把我交出去。” 苏星沂摩挲着自己手背上的伤口,眸色沉沉,语气却是轻描淡写的:“知道飞车的型号么?” “没见过,应该不是公开贩售的型号。”季眠抿了下唇,跟苏星沂强调道,“我懂车。” “好。” “你碰见米洛了么?” “碰见了,让医疗队送回去了。”苏星沂说,“如果早知道你会分化,我应该让医疗队留一下的。” “没事……我没事。”季眠晃了下脑袋,“逃走的beta……” “有人去找了。”苏星沂伸手按下他的眼皮,“睡会儿,我会查的。” 我会查的。 查查谁这么厉害,玩监守自盗。 瘦小的omega闭上眼后,苏星沂终于将脸沉了下来。 季眠昏睡了过去。 苏星沂想了想,没把人往回带,独自走回了飞车附近,敲开驾驶席的车窗。 廉贞欠揍的脸出来,摇头晃脑地:“啧啧,啧啧啧。” “闭嘴。”苏星沂瞥了他一眼,“去味剂呢?” 廉贞从手边摸出个喷雾瓶抛了过去,嘴上却没停:“看看,我们堂堂苏大少,即将成为地球联盟史上最年轻少校的人,号称‘绝不可能找对象’的人,现在在干什么?违反条例开枪,跟人又搂又抱,给人闻味道就算了,居然还主动割开自己的手——兄弟,你可是独自深入16星毫发无伤的人诶,知不知道……” “我标记他了么?”苏星沂打断他。 廉贞顿住了,半晌才道:“……没。” “那你说我找对象?”苏星沂冷笑一声,“承认自己在放屁我可以考虑不送你上法庭。顺便提醒一句,从去年开始,诽谤罪的赔偿金提高了三倍,你、赔、不、起。” 廉贞:“……” 苏星沂转身便走。 廉贞终于回过神,不可置信地大喊:“苏星沂!我们可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为了个omega就不认兄——” 苏星沂倏地转头,目光冰冷。 廉贞迅速捂住嘴,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俗话说,兄弟如手足,伴侣如衣服。 苏星沂会不会裸/奔廉贞不知道,但他想,苏少爷应该是不怕断手断脚的。 太狠了。 一个人还没有彻底进入结合热的时候,尚能通过其他手段推迟标记时间,不过安全起见,气味还是要去的。 毕竟廉贞也是个alpha。 苏星沂在季眠身上喷了不少去味剂,确认了三遍已经没味道了,才走向四周探查。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beta无疑是需要带回去的,唐恩和江嫦需要分开送回,那个散发着味道香薰也令人在意。 好在苏星沂处理事情经验丰富,能调动的人手也多。 他很快安排好了后面的事,抱着熟睡的季眠回到车上。 一丝本能的占有欲让他在廉贞在场的情况下像个护食的野兽一样将季眠牢牢圈在怀里,径直上了后座。 廉贞从后视镜里看了好朋友一眼,摇着头做了个鬼脸。 “但是说真的,”他边发动车子边问,“你刚不该开枪,痕迹那么大,遮都遮不掉,要怎么办啊?” “遮不掉就算了。”苏星沂淡然地看着窗外,“等这件事调查完,我主动回去领罚。” 廉贞有些不忍:“值得吗?为了个o……” “我只是在救一个无辜路人而已,跟他的性别无关。” “……” 嘁,骗鬼呢。 廉贞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救人哪里需要开那一枪,他过去都来得及,何况速度更敏捷的苏星沂? 口嫌体正直,老婆没得吃。 他狠狠打了一把方向盘,真诚祝福苏少爷被自己憋死。 第22章 两天后,校医院七楼。 重症病房外的走廊上很安静,只有两个人杵着,隔着一道玻璃看着里头的人。 “真不进去?我看你的信息素对他挺有用的。”廉贞手插兜,对天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你疯了?”苏星沂在他旁边,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他现在需要脱敏,我短时间之内都不能见他,而且——” 他手上拿着个方方正正的密封盒子,苏星沂一边说,一边在指尖随意转动着那个盒子。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内,昏迷不醒的季眠那紧蹙的眉心上,轻声道,“其实那个时候,他一直保持着理智,这很不容易。所以,我觉得他可以熬过去的。” 廉贞挑了下眉:“哦。” “再说,跟我绑定有什么好处?”苏星沂回过头。 廉贞很无语:“……大哥,想跟你绑定的人海了去了好吗?” “那也不代表他就想。” “你尊重别人想法的样子和你理想主义者的人设十分匹配,但我只有一个问题,”廉贞凉凉地说,“这之中你自己的意愿在哪儿?” 苏星沂看着他。 “你知道什么人会不考虑自己的想法吗?”廉贞冲他眯着眼笑了笑。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无聊?” 廉贞耸耸肩,闭上了嘴——苏少爷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就是真生气了。 身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廉贞对自己的作死底线非常了解。 “总之,”苏星沂说,“估计明天季眠就会醒过来,他的主治医生会来这里接他,到时候你顺便把这个交给他们。”他把那个小盒子塞进了廉贞手里,“千万别打开。” 当日回学校的半路上,季眠就发起了高烧。 分化初期得不到妥善处置,高热是常见的症状,苏星沂迅速将他送进了校医院。另外两名受到牵连的omega——米洛和江嫦,状况也都不太好,一并在校医院治疗。 s大的校医院治疗水平很高,不过季眠的状况到底比较特殊,所以尽管非常讨厌那帮研究员,苏星沂也不得不承认,之后一段时间里把季眠交给他们比较好。 “这就是那个神奇的香薰料?”廉贞拿过来晃了晃。 “嗯。” “那我绝对不会打开的,我的自制力又没你好。”廉贞笑着把东西揣进兜里,“出了事还得你来收拾我,太麻烦了。” “知道就好。” “但你觉不觉得现在这种情况,把我这么强的战力塞在这里看守病房有点浪费?” “不会。”苏星沂看了他一眼,“他很重要。” 廉贞:“……” 廉贞在他走后做了个鬼脸。 “他很重要”——这句话难道不是情话? 出于“为兄弟的终身幸福两肋插刀”的考虑,廉贞最终还是安分地在重症病房外留了下来,捏着那个小盒子坐了一夜。 以至于第二天季眠睁眼的时候,先听见的是轻微的鼾声。 他很虚弱,像大病初愈的老人,浑身上下都是散的。 曾被汗水浸透又干掉的病号服带着异样的僵硬,脊背处贴着床的布料上还有冰凉的湿意。 他听着鼾声,慢慢地摸到床边的控制钮,将半张病床抬高。 紧接着就看见床对面坐着个有点眼熟的alpha。 啊,对了。 现在一眼就能判断出对面是个什么性别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病房里没有别人,没有医生,他也没有终端。 除了叫醒这个alpha,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做的。 季眠试着唤了一声:“喂。” 他声音不大,那个熟睡alpha翘着的二郎腿却突然滑了下来,整个人瞬间惊醒:“哦,你醒了,呵啊——”他皱着脸伸了个巨大的懒腰,“早上好。” 说完不等季眠回答,他飞速看了眼自己的终端,更正道,“不对,下午好。” “下、下午好。”季眠紧张地盯着他。 “坐这么远还会不舒服吗?”这alpha倒是很好说话,起身提着椅子往后退了好几步,将椅子放到墙边坐下,“这样可以吧?” “……”季眠茫然地点点头。 “那就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廉贞,苏星沂的朋友,受他之托在这里等你睡醒。” 毕竟在潮热来临的时候舔了几口苏星沂的血,那股信息素的味道犹在舌尖,听到这句话,季眠莫名有些失落。 这不太对,他咬了下嘴唇,轻声问:“那他人呢?” “去调查了,这案子比原先预想的要大得多,人手不太够。”廉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哦,你不要问我他闲下来会不会过来,不会的。你用了他的信息素应急,为了不变成‘非他不可’的情况,至少一个月内需要脱敏。” 季眠愣了愣:“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段时间你们最好不要接触。” “……这样啊。” “你好像不是很失望?”廉贞观察着他的表情。 季眠茫然抬头:“我为什么要失望?” “……” 廉贞叹了口气:“真没劲。” 季眠:“?” “那,既然这样,”季眠说,“你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我明明是特种战斗学院第二大战力,啧。”廉贞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苏星沂说,今天你的主治医生会来接你,让我把你送上车再去找他。哦对了,你的终端找回来的时候已经坏了,”他变戏法似的摸出一袋碎得一塌糊涂的东西,在季眠眼前晃了晃,“所以他买了个新的给你。”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拿着东西突然不知所措:“那我拿过来?” 季眠看了看四周,没看见像样的遮挡物,于是向下滑了滑,整个人滑进了被子里,只露出眼睛:“你过来吧。” 廉贞:“……” 廉贞:“你这病还真有想象力。” “我也觉得,”季眠试着冲他笑了笑,“可惜我不能控制。” 廉贞始终和他保持对视,而且走得不快,像是在等季眠慢慢接受。 他把全新的终端放在季眠床头,又退了回去。 季眠这才钻出来。 新终端也是个手环,不过比之前那个更轻盈,材质也更坚韧。 这并不是最贵的型号,季眠能买得起,但他一直没舍得买,不过价格对于苏星沂来说,大概就是毛毛雨。 季眠有些出神:“这个型号学校这边没得卖吧?” 廉贞有点意外:“你还挺识货啊。” 季眠浅浅地笑了下——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是个家境不错的宅男,爱好之一就是研究比对各种电子设备的性价比,还写过不少干货满满的测评帖发在一个专业论坛上,人气很高。 “是啊,”廉贞说,“怕买太贵了你不肯收,他特地去‘平民区’买的。” 季眠点点头。 “……呃,你就不需要我帮你带一句‘谢谢’之类的话?” “有必要么,”季眠问,“我有他终端号,为什么不直接跟他道谢?” “……” 操。 廉贞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那他刚才到底在脑补什么“被世俗拆散的小情侣”? “而且,既然我的主治医生还没来。”季眠把新终端扣到自己手上,开始尝试神经匹配,“没事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案子查得怎么样了?我的朋友,还有那个无辜的女生要紧吗?那几个beta追回来没有?他们怎么逃出去的?唐恩……唐恩他还活着吗?” “活着,就是胳膊可能被打废了,苏星沂下手有点狠,这次免不了——咳。”廉贞赶紧打住话头,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不是,无关人员请不要询问案件细节。” “我不是受害者吗?” “……是的,没错。”廉贞眨了眨眼,“但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受害者有权询问——” “《刑事事件通常处理办法(1329次修改版)》中第三十六条十二款。” “……”廉贞抽了抽嘴角,“你们特里尔学院还学这个?” “确实有选修课,”季眠说,“我之前对法学有点兴趣。” “但是——” 但是苏星沂好像说过希望把他拉进特种战斗学院。 这个念头在廉贞脑海中一闪即逝,很快他便想到面前的人已经分化成了omega,虽然有点遗憾,不过算了。 “但是什么?” “没什么,”廉贞摇摇头,“总之我无权告诉你。” 新的终端已经匹配成功,旧终端自动失效。季眠看了廉贞两眼,低头在自动从云端下载来的通讯录里找到苏星沂的名字拨了过去。 连线音之后,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喂?” 明明只是昏过去又醒过来,却像是半个世纪没听过这个声音。 这种源于本能的眷恋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毕竟他没有做好面对“星星后援团”怒火的心理准备,季眠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正经地说:“喂?” 对面的廉贞茫然地看着他。 隔着通讯,苏星沂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些,烫得耳朵有些麻:“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有事吗?廉贞不在你旁边?” “他在,但是,”季眠抬眼盯着恍然大悟的廉贞,一字一句地说,“我想问问我朋友他们怎么样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廉贞瞪大了眼睛:“卧槽,你在跟苏星沂通讯?喂,不是这样的!哥!你听我说啊!是他要问案件细节我才——” 他话没说完,自己的终端已经响了起来。廉贞绝望地打开一看,果然是苏星沂发来的消息,上面只有五个字:“不用瞒着他”。 廉贞:我知道了,我就是你们之间两面受气的终极工具人。 廉贞:本条不要回复,我想静静。 他飞快地连回两条消息,对季眠举起双手:“我投降,你要问什么?” 苏星沂:“可以了?” “可以了,谢谢。”季眠抿了下唇,“谢谢。” “不是什么大事。” “不,我是说,谢谢你送的终端。”季眠垂下眼,看着手腕上那个漂亮的圈,“颜色很漂亮。” 这款终端共有192个颜色,可以说为广大穷苦又不那么潦倒的底层人民提供了丰富的个性化选择,但苏星沂送他的这个恰好是季眠很喜欢的宝蓝色。 也许是巧合。 不过很熨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苏星沂才继续道:“不客气,你喜欢就好。还有事么?” “没有,我挂了。拜拜。” 季眠收了线,仍是一脸怯生生的表情,看着崩溃的廉贞说:“我还是刚才那些问题——我的朋友,还有那个无辜的女生要紧吗?” 第23章 米洛的状况其实还行,他一直有定期注射抑制剂,而且当时闻那个东西的时间不长,打几针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比较严重的是江嫦。 据说,唐恩一直在追求江嫦,但江嫦早就交往了一个alpha男友,感情稳定。唐恩偏执地认为江嫦看不上自己,只是因为他是个beta。 这是他去购买药剂的其中一个原因。 那天江嫦有点感冒,在宿舍休息。他借着送药的名义,大白天堂而皇之地进了omega宿舍,约江嫦去楼顶,说是“有话要说”。 她是个性格有些绵软的omega,班上同学对她的评价都是“文静、温柔”,对别人的请求也不太会拒绝。唐恩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说,又说宿舍人多不方便,尽管她不太愿意,还是跟他出去了。 没想到所谓的“话”就是不容拒绝的表白,以及信息素侵略。 不容拒绝的算什么表白。 充其量只是强盗罢了。 虽说后来江嫦在反抗中失足坠楼,但因为信息素侵略的缘故,被他勾起了一些冲动,这段时间还没完全调养好,这天又被唐恩绑架走,彻底变成了alpha的唐恩信息素浓度不可同日而语,江嫦陷入了非常深度的结合热状态,两天来一直在抢救。 “但是苏星沂跟我说过,”季眠犹豫道,“结合热是不可逆的?” “所以其实校医院这边第一天就联系过她男友了,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完成标记。”廉贞说,“唯一的问题那个女孩儿一直没醒,根据《人权条例》,完成标记前必须得她本人点头才行——谈恋爱不代表她愿意把终身标记权交给对方。” “……那要是她一直没醒,就只能一直这么拖着?” “嗯。”廉贞看了他一眼,笑了,“觉得很残酷?没办法,我们总得在生理和心理之间牺牲一个。我个人认为,能牺牲前者是一种文明,毕竟‘不自由,毋宁死’——” 季眠被他噎了一下,小声说:“只是个标记,也不用就扯上自由和生死吧?” 也太严肃了。 “话不是这么说,朋友,你现在也是个omega了。”廉贞看着季眠,比划道,“要是你也昏迷不醒,然后医院给你找了个……呃,我就不拿唐恩这么恶心的例子举例了,比如说我,就我吧,”他指指自己,“被我标记了,以后我们就会在信息素的作用下离不开彼此,哪怕清醒的时候相看两厌,结合热一来还是能迅速滚到床上——” 季眠打了个寒噤。 “看吧,”廉贞耸耸肩,“你也会觉得恶心的。” 季眠默然。 “但那是她男友。”半晌,季眠小声道。 廉贞:“有些人谈恋爱之前根本没想过人生的事情。” 好吧,说得有道理,总之作为一个新晋omega,这事季眠除了在病房里担忧外没有什么能做的。 只能祈祷江嫦没事了。 溜走的beta全都抓了回来,警卫队里同样有注射过药剂而分化成alpha的人存在。 这些人害怕药剂被彻查牵连到自己,于是在唐恩过来领人的时候做了内应,用麻醉放倒同事后,由唐恩使用某种微型的鞋底移动装置将人带走。 不知不觉这些注射过“变a药剂”的人已经遍布了社会的方方面面,他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 鉴于此,治安管理厅不得不请血统纯粹而优秀的,特别是在16岁以前成功分化的alpha来协助调查。 天生的alpha会在12-16岁青春期之间自然分化,用药的可能性比较小,另外就是,往前推个七八年时间,药剂应该还没有出现在市场上。 季眠:“所以苏星沂就被抓壮丁了?” “准确来说,是我们整个特种战斗学院都被抓壮丁了,导师说把这次任务当作教学内容,期末算学分。”廉贞耸耸肩,“至于星星那家伙,原本就社会责任感强得一比那啥,不说他也会协助调查的——啊,别告诉他我喊他星星了啊,分化以后他就不让我喊了。” 季眠眨眨眼:“你不特别声明的话我反而不会在意……他粉丝都叫‘星星后援会’啊。” 廉贞:“……” 廉贞痛苦地抱住头。 他觉得他跟苏星沂二十多年的友谊产生了裂痕。 就从季眠这个伪白甜真腹黑开始。 内心受创的廉贞木着脸给季眠说了些案件细节,没过多久,走廊上来了一队人,为首的几个皆穿着白大褂,被这两天内给季眠治疗的那个医生带过来交接。 本世纪,每个人都有其对应负责的主治医生,廉贞一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他远远地看着季眠收拾好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顺便跟那几个白大褂打了下招呼。 “这个是给你们?”他晃了晃手里密封的盒子。 “是那个让季眠分化还差点害得另一个omega陷入结合热的东西?”其中一个白大褂问。 廉贞点点头:“应该是。” “那给我们吧。”另一个白大褂伸出手。 季眠主治医生的身份是可以验的,虽然廉贞并不清楚这些人是哪里的医生,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听苏星沂的命令,没多问便将东西交给了对方。 现在只剩把季眠送下楼,送到对方的车上,他就可以功成身退。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但令廉贞没想到的时候,他下楼后,在他们开来的飞车外壳上看到了一行意想不到的logo。 “地球联盟生命科学实验室”。 廉贞:“???” “等等,”他想都没想,一把扯住的季眠的胳膊,“你的主治医生是——” 话音未落,季眠一记飞踢就甩了过来。廉贞瞳孔一缩,迅速后跳、抬臂格挡,瞬间跟季眠过了两招。 廉贞:“好快的速度!” 季眠一脸的汗,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前面几个白大褂他还算认识,后面那一队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被陌生人包围的感觉让他窒息。 精神过度紧绷的后果就是在廉贞拍他的时候下意识地踢了过去。 “没事,是我不对,不该碰你。”廉贞定了定神,看着那些白大褂问,“但你的主治医生为什么会是生命科学实验室的人?” “因为……”季眠为难地看着四周。 如果这些人不在,他还是会说的,可谁让嘱咐过他“不要随便告诉别人”的人就在旁边呢? 为首的女研究员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这是我和我患者的事,请理解我们的无法告知,傅先生。” “……” 听到最后三个字,廉贞的面色迅速变得铁青。 女研究员不卑不亢地冲他微笑。 “其实你不必这样,苏星沂都同意了,我不会阻拦你们带走他的。只不过是出于好奇,问问罢了。”廉贞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但你如果再这样称呼我,我不保证会对你个人做点什么事——我无法无天惯了,你们应该听说过。” 女研究员手插兜,优雅颔首:“那么怎么称呼呢?” “我叫廉贞。” “廉先生。”女研究员说,“那么我们可以走了么?” 光看她的肢体语言,可能很难想象她跟苏星沂说话时如何谨慎委婉,主要是,廉贞确实拿她没什么办法。 科技以人为本,人以科技兴邦,生命科学实验室本就是联盟中超模的存在,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廉贞磨了磨牙,伸手送客:“请。” “等一下,”季眠突然说,“我们是不是要去很久?”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女研究员看着他。 “那我能不能回去拿一下我的贴片式耳机……那边太无聊了……” “贴片式耳机对身体负担有点大,现在的你不能用。”女研究员说,“你死心吧。” “……唉。” 季眠叹了口气,挥手和廉贞作别,转身上车。 廉贞不爽地盯着那群白大褂钻进车里,目送飞车消失在天边。 而后,他拿起终端拨去通讯:“你说得对,这群人果然很讨厌。” “不是让我别回复你么?”通讯另一头,苏星沂等了一会儿才施施然开口。 “……”廉贞道,“哥们儿,我现在心情很差。” “好吧,”苏星沂换回了平时的口气,“送走了?” “嗯。我私人问个问题,不能答就算了。”他说,“为什么来接小omega的车是实验室的?” “因为他是古人类,‘唤醒计划’目前唯一的……人类成品。” 廉贞一愣。 原来所谓的“他很重要”是这个意思,他还以为…… 还以为能有好哥们儿的情感瓜吃呢。 “‘人类成品’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别的成果?”廉贞蹙了下眉,“那废物计划不是成天抓点小穷鬼过去做人体实验的么,之前还被你爹掀了摊子……怎么,还活着呐?” “活得好好的,而且显然,他们偶尔也做点正经事——比如培育过几种古植物。” “难怪你要把那块奇怪的香薰交给他们……对了。”廉贞忽然想起件事,跟苏星沂念叨了几句。 一小时后,他抱着从苏星沂屋里拿出来的游戏头盔,钻进了自己那辆拉风的mf-19里。 人呢,如果情感瓜吃不到,就自己去创造。 比如替某些人千里送个游戏头盔。 第24章 生命科学实验室的车很大,一辆飞车能塞进十二个人,季眠独自坐在最后,戴着口罩,抱着个小枕头,默然看着窗外。 有东西阻挡,他才能勉强安静地和其他人一起坐在车里。 他长得精致,不说话的时候像一尊漂亮的瓷器,黑白分明的眉眼一错不错地落在急速变化的街景上。 车速很快,开到半路,窗户上就落了雨丝,接着倾盆而下。 “下雨了,凯蒂小姐。”季眠突然开了口,“但是不疼了。” 女研究员——徐凯蒂回头看了他一眼,拍拍边上的助手:“记下来。” 接着,她将目光放回季眠身上:“这也许说明分化很彻底,你的辐射病已经完全好了——等回去给你做个全身检测确认下。” “嗯。” 以往,每到晚上或是阴雨天,身上总有一股隐隐约约的疼痛,这种感觉此时消失殆尽,他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 但相对的,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像套上了食物的外壳——有些人散发着香肠味,有些人散发着芝士味。 没味道的中性存在就是beta。 车上都是不熟悉的人,他不想开口说话,默默地用脑电波打开全新的个人终端,在长草的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条新动态。 眠: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张ph试纸。 他发完,久违地一刷新,首页第一条竟然来自苏星沂。 ——不知不觉就到了苏星沂月度更新的日子。 季眠眼睛一亮,手指比意识快,点开了那条动态,点开才惊觉自己有点太积极了。 信息素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抿了下唇,暗暗警告自己要注意。 脱敏时间一个月——廉贞的话刚开始他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的确有必要。 那是一组在本世纪罕见的静态照片组图。 这年头,发动态不发全息影像的人珍稀得凤毛麟角,偏偏苏星沂我行我素,无论粉丝怎么哀求,仍雷打不动地在固定的日子更新几张一看就出自专业摄影师手笔的舔屏用美图,以证明自己没销号。 他甚至不配文字,和初期狂妄发宣言时的画风截然不同。 图上的苏星沂,领带妥帖地压在衬衣里,外套裁剪板正,眼神淡漠,逆着光走在队伍最开头。 身后的队列虚化成背景,衬得那道身影清清冷冷、干干净净。 季眠都不用翻,也能想象出下方评论区能养出多少只尖叫鸡。 他的心跳骤然飞快,迅速关上了界面。 “怎么了?”徐凯蒂看着他,揶揄地笑,“在我车上看色图?” 小道消息称,脑神经连接技术运用到个人终端上在信息技术发展史上被大书特书、满是溢美之词,究其原因就是可以让人当着别人面看色图。 色图,拯救世界和平。 但苏星沂的照片不是色图,尽管他那肩宽腰窄的模特身段藏在制服下很能让人想入非非。 “……怎么可能。”季眠莫名觉得尴尬,忙扯开话题,“对了,如果要去很久的话,我的课要怎么办?” “我们可以提供一套全息投影设备,并且替你和学校沟通,准许你以全息影像的方式上课——你可以提供一个靠谱的同学名字给我,我好把设备交给他。” 如果米洛能很快恢复的话,季眠想到的人选自然是他,但他更奇怪的是另一件事:“这套方案在我这里的接入方式和《最初幻想》的登录方式有什么不同吗?” 徐凯蒂的嘴角含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笑:“我们会找一个负担没那么大的神经舱给你。” 季眠:“……” “那,”季眠问,“为什么不让我玩游戏?” “因为贴片式眼镜对身体负担太大。”另一个研究员忍不住插嘴道。 季眠:“……”所以究其原因就是他太穷了买不起其他游戏设备是吗?! 有一瞬间,他想到了苏星沂那边那个借他用过的游戏头盔。 游戏设备的二次回收很麻烦,被他的号绑定过的头盔基本只能给他用,其实如果他开口的话,苏星沂应该不介意…… stop。 脱、敏。 脱——敏—— 自从分化成omega,季眠整个人都有点蔫,不停地想着一个提供过信息素给他应急的alpha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就他所知,光他们班上就有十来个“星粉”,而且最关键的是—— 他并不想成为omega。 不想。 不想。 不想。 因为得不到,也因为某些陈年旧事,他对“孔武有力”四个字始终有一种迷之执着。 但在那个时候,对苏星沂身上气味的迷恋和双腿阵阵发软的难言冲动都是真实存在的,既然已经分化成了omega,季眠也不是那种认不清事实的人——毕竟一口气睡到未来这种事他都很快接受了。 他在想的是,omega,能不能在有限的条件下,学学alpha的战斗力? 他觉得自己还是挺能打的……虽然到目前为止,无论是苏星沂、廉贞还是那个注射了药剂的唐恩,他都打不过的样子。 人得有梦想。 小棉花冲冲冲。 飞车速度很快,愣神的工夫,他们已经跨越了城市,来到眼熟的实验基地外。 近两年没来,实验基地的外观变化不大,里面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一路走进“唤醒计划”的实验区,原本冷清的走廊两侧增加了许多挂画大小的玻璃培养箱,内嵌在墙壁中,幽绿色的照明打亮其中的东西,无一例外全是植物。 季眠走着走着停了下来:“这是……” 徐凯蒂跟着他停了下来,挥手让那些跟班研究员回去工作,一个人走了过去:“这是我们新复苏的一种植物,还在观察生物性状——也许你会认识?” 箱子里的植物全绿,叶片舒展,一叶叠着一叶,鲜花似的展开。 虽然只有两颗,但生长得不错,几乎占满了狭小的展示箱。 “原来你们真的有在复苏古代生物啊。”季眠小声说,“还以为是说说的……” 徐凯蒂:“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难道我们没有‘唤醒’你吗?” “但,不是也只有我吗?” 季眠看着那两颗植物,在“只有”两个字加了重音。 徐凯蒂眼一垂,略作沉吟,而后抬眼,郑重道:“我很抱歉还没能找到你的父母,不过希望你相信,我们真的有在努力。” “就算你们不努力我也没办法吧。”季眠笑了笑,“我不学生物,认错了不负责啊——我看这两颗菜长挺好,要不你们炒熟试试?” 徐凯蒂:“?” …… “青菜,十字花科,一年或两年生草本植物。”季眠吸了口研究员给他的营养液,远远地看他们搬来的培养箱,“只记得这些。” “唔……这个是萝卜吧?胡萝卜。” “为什么叫胡萝卜?因为还有一种白萝卜啊……” “这个……这个灌木它不开花我不认识,灌木本来就不好认。” …… “能吃,能吃,除了那两棵灌木外都能吃。” 地球经历过一场几乎灭绝人类的冰冻,许多物种和文明失传,这些人一直在探索着古老的过去。文明断代的追溯无疑是痛苦的,而季眠的存在正好能为他们解答不少问题,一时间,这些研究员顾不上季眠是不是怕生,一个个抬着培养箱过来让季眠“批阅”、“命名”。 最后还是徐凯蒂实在受不了了,过来带走了季眠,丢进检测设备里。 她是“唤醒计划”项目组的一个小组长,有权限在实验中心独自拥有一间实验室,配一支研究员团队。徐凯蒂这名字中不中洋不洋,季眠一直觉得念起来很怪,好在这个人并不怪——凯蒂小姐对他还不错,季眠对她并没有多少抵触心理。 “看,这是你的腺体,新长出来的,还很小。”从检测设备里爬出来后,他被徐凯蒂叫了过去,一起看设备扫描出来的影像,“我为你做了轻微的极射线照射局部皮试,看样子你的辐射病已经自动痊愈了——这应该能用来作为学界某个学说的佐证。” 季眠安静地看着她。 “——‘人类的六性别衍化和极射线有很大的关系’。”徐凯蒂冲他笑笑,递过来一张白磁卡,“多谢你,我现在要写一份报告,你有客人在实验室门口,方便自己去见一下么?” 季眠一愣,某个人的脸瞬间跳进脑海里:“谁这时候来看我?” 他在这个世界上没几个熟悉的人。 “傅廉贞呗,还能有谁。”徐凯蒂说,“据说来给你送东西的。” 季眠目光一闪。 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该为“来的人不是苏星沂”而失望,还是为此庆幸,又或是为“傅廉贞”这个名字感到奇怪,他怔忡片刻,接过了那张用于出入的白磁卡,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能够配合工作的实验体,季眠早就把实验中心公共区域的构造都逛熟了,没费多少工夫就来到了大门口,隔着漆黑的金属栅栏和廉贞对视。 “你来……”他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手上那个眼熟的游戏头盔,“给我送这个?” “听说你有一阵子不能玩游戏,我……” 廉贞说到这里话音一顿,将那句“我去问苏星沂讨了游戏头盔”吞回肚子里,换了句暧昧不明的话,“苏星沂让我把这个送来给你。” 季眠眨了下眼,挣扎道:“我不能总收他礼物。” “你是游戏代练,对吧?十天半个月不上游戏不会耽误事吗?”廉贞找了个理由。 他看得出来,小omega的眼里并不是厌恶,倒不如说是想要不敢要的纠结。 看着还挺可爱的——这让他坚定了把那个对恋爱半点不上心的好友嫁出去的决心。 难得苏星沂能慷慨地为什么人奉献自己的信息素,说两人没一腿?廉贞才不信呢。如果不是苏星沂没同意,在校医院的时候他就会让医院给他俩测测匹配度。 “但是,”季眠有些为难,“非亲非故的……再说我不是应该进行脱敏吗?” 廉贞一怔,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很快靠强大的自制力压了回去:“只是用个游戏头盔……我又没把他本人搬来,你这都扛不住?” 季眠:“……” 小omega的表情瞬息万变,廉贞暗自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激将法,烂俗且有效。 nice attack! “好吧,谢谢你特地送来这个,希望凯蒂小姐会允许我用。”季眠抬眼,意外看见廉贞转了身,似乎是准备离开,连忙叫住了他,“诶——你这就回去了?” “对啊。”廉贞回头,莫名道,“怎么,有话要我带给星星?” “没、没。”季眠连忙摇头,嘴角尴尬地直抽,“我没想到你就来送个头盔……你走吧,路上……开车小心。” 廉贞挥了挥手,背影潇洒。 “诶——”季眠又想起件事。 “怎么?”廉贞再次回头,“想到话了?” “……不是,我是想问——” 廉贞来得快去得更快,只留下心情复杂的季眠抱着一个很新的游戏头盔。 他反到头盔内侧,找到了型号编码,掏出终端一搜索,陷入了沉思。 倾家荡产……勉强能还得起这笔钱。 反正现在不用治疗辐射病了,最大笔的开销已经不存在了,用光存款……也没什么关系吧? 他得控制和苏星沂的距离,不能让自己陷进去。 廉贞离开前,季眠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是,“omega真的不能考特种战斗学院吗”。 不想考的时候,是不想和苏星沂距离过近。 现在想考,仍然是同样的理由。 听到对方名字的悸动,不自觉地想到对方身影的思念……这一切,都来自信息素的牵扯。 因为季眠可以确定,仅仅是几天前,他还没有这样的症状。 他不想像个怀春少年那样活着。 他想—— “凯蒂小姐,我刚刚决定了一件事。” “嗯?什么事——傅廉贞他来就给你送了这个吗?” “嗯,就这个。唔……你记不记得,我刚醒来的时候,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omega就非要从事人文艺术类工作,而alpha就负责卖苦力,因为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数量不小的‘异类’存在。” “记得,你的这句话改变了我的研究方向,一部分。”徐凯蒂从报告中抬起头,微笑道,“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新高见吗?” “我想进军队系统。”季眠有点紧张,但眼神是亮的,“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omega就一定要柔弱,我想自己试试。” 改变不了变成omega的事实,他可以改变别的。 徐凯蒂高高挑起了眉。 半晌,她离开了她的报告,从椅子上走下来,走到了一个柜子前。 可弯曲伸长的机械臂替她从第52层打开了一个小抽屉,取出了一个冻得浮霜的小盒子。 “那要试试这个吗?”她问。 第25章 季眠:“这是什么?” “一种强效抑制剂。”徐凯蒂说,“跟市面上现有的抑制剂相比,能够更大程度地消弭信息素对人的影响——比如说,你最近会不会经常想到借了信息素给你的人?用了以后可能就不会了。” 季眠眨了眨眼,没开口,脸却慢慢地红了。 他生得白净,脸蛋稍微飞上点绯色就明显得很,徐凯蒂见状,笑了,揶揄道:“诶,是谁给你做的应急措施啊?” 季眠看着她不说话,于是徐凯蒂只好自己猜:“不会是傅廉贞吧?又是守着你又是给你送游戏头盔的,献殷勤倒是积极。” 季眠打了个寒噤,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不是?”徐凯蒂想了想,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总不能是苏少……不不不,不可能的。” “算了,我不问了。”她被自己雷得抖了抖,定定神说,“omega的信息素就是容易让人变得感性、情绪化,如果你想尽可能地摆脱这种影响,我建议你可以试试这个——我会给你的优惠价的。” “……” 季眠无语道:“过了这么久,你的经费问题还没解决啊?” 季眠记得,从前他还作为“实验体”吃住在实验室的时候,徐凯蒂就经常为了经费问题而头疼,抠门到治疗辐射病还要收他针剂的费用。 要不然季眠也不能被迫捡起了他游戏代练的老本行——虽说做久了发现,《最初幻想》真挺好玩的。 “经费什么时候都不够啊,这个新型强效抑制剂的研发费用可是高达——”徐凯蒂说了个超绝恐怖的天文数字。 “那你这么缺钱,”季眠说,“又说它跟‘市面上已有的’不一样,说明它没研发完成对吧?” “……”徐凯蒂突然被他噎住了。 “在我们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一种药从研发到上市要做四期试验呢。你的试验次数够了吗?” “……”不够。 “你看,你要请我给你当试药‘小白鼠’,不给我发工资就算了,怎么还找我收钱呢?”季眠无辜地看着她。 “……” 唉,人心散了,队伍好难带。 徐凯蒂好怀念当年实验中心到处乱骗实验体的神仙日子。 “季眠,”她叹了口气,“我觉得你好像学坏了。” 季眠吐了下舌头,小声说:“我一直这样,以前是不敢和你多说话。” “熟了就来我这儿浪了是吧?”徐凯蒂无奈道,“那你用不用啊?” “效力这么强,总得告诉我副作用吧?” “未发现明显副作用——意思是什么都不知道。”徐凯蒂说,“工资没有,我把实话告诉你,你愿意当这个实验体吗?” “出问题了怎么办?” “我负责你的治疗。” 季眠看看她,漆黑的眼珠直勾勾地。 徐凯蒂咬了下牙:“费用我包!” “成交。”季眠莞尔,“现在打针吗?” “早用早好。” “行。”季眠卷起了袖子。 刚醒来那段时间,他必须睡在卫生舱里,被注射过很多奇怪的药剂,慢慢让自己的体质适应了未来的环境,打针对季眠而言并不陌生。 徐凯蒂研发药物的水平挺高,这点季眠相信她。 注射后,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徐凯蒂让他注意及时反馈症状,就赶他自己去玩。 她的报告还没写完。 季眠回走廊上看了会儿培养箱里的各种菜,接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离开近两年,实验室并没有成功唤醒第二名古代人,他的房间空置到现在,连布置都没变,而且因为家务机器人的努力,那里面干净得一尘不染。 他推开门,一道略带尖锐的活泼声音就响了起来:“欢迎来到诺莫瑞根!我是管家希科瑟玛普拉格!让我看看这是哪个小宝贝如此机智——” “……”季眠顿了顿,“你又给自己加戏了,乔治。” 实验中心的房间,人工智能管家乃是标配,季眠屋里的这个叫乔治,爱好是自我扮演系统中各种来源不明的小故事里的角色。那时候季眠对外面的世界还很好奇,但又没权限出去,无聊的时候就喜欢跟它聊天。 ——比如给他讲讲《魔兽世界》里诺莫瑞根副本的剧情。 因为他觉得乔治的声音有点像侏儒。 谁料讲完以后第二天,乔治的角色扮演库里就增加了这个选项,由于过于聒噪,季眠后悔得不行。 “天呐,是乔治的好朋友季眠!好久不见!” 一个扫地机器人从床底下钻出来,滚到季眠脚边一下一下地撞着他,看上去很兴奋:“你要回来住了吗?乔治又有客人了!乔治立刻开始打扫卫生——”它突然换成了低沉成熟的声线,“季先生,需要来一杯咖啡味的营养剂吗?” 季眠:“……”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一个人工智能这么思念他,心里突然怪怪的。 尽管在平民区住了很久,但他始终独来独往,这么久了也没交到什么好朋友。 他的孤独衬得乔治的聒噪很可爱。 “我现在不能喝,谢谢。”季眠说,“凯蒂小姐刚给我试了种新药,到晚上前我都不能吃东西。” “好吧,乔治很遗憾。那么你想做点什么呢?” “我想躺一会儿,”季眠敲敲手里的游戏头盔,“上游戏玩。” “嘿!是新鲜的游戏头盔!乔治喜欢游戏!” 屋里的床迅速自我折叠,扫地机器人让开通道,床便滚到了季眠面前。 “请。” 季眠躺了上去,把头盔套到头上,头向后靠:“你要和我连接吗?” “当然!”乔治开心地说。 不仅需要连接门禁,连他的新终端也需要重新连接一下,这样,他就能在游戏里用上部分终端功能。 比如问问米洛醒了没有。 他在米斯蒂尔大峡谷登录,身边除了在荒原上到处乱走的异种生物外一个人也没有。季眠迅速传送,一边拉开终端联络人列表找米洛的名字。 问候的消息刚发出去,其他人的联络也来了。 约好的“第二天再一起练级”因为一连串的事故自然爽了约,作为唯一知道季眠终端号的游戏好友,奔狼给季眠发过好几个消息他都没回,无奈之下,那群熟悉的代练只能先升了级。 此时他们都已经升到了73级,早就更换了练级地图,不能和季眠同步了。 眠:算了,没事,我自己练也行。 眠:生活上出了点意外,没道理让你们等我。 奔狼:意外?要紧吗? 眠:已经解决了。 奔狼:哦。 游戏好友的话,问到这里就可以了。 但奔狼那头沉默了半晌,又补了一句。 奔狼:莎莎很担心你。 季眠眨了下眼。 现在很多事都不同了,分化成omega也不是全然没好处——至少他找到了一个一劳永逸拒绝其莎莎的方法。 眠:你什么性别来着? 奔狼:alpha。 奔狼:不过我的基因比较低,可能连你都打不过。 有时候现实生活中能不能打,看游戏里的战斗操作就知道。 虽然季眠是个众所周知的beta,但他暴力到玩坦克职业的时候能玩出一部分输出职业的效果。 眠:莎莎我记得她说过她是omega对吧? 奔狼:嗯。 眠:有件事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我失踪这几天,是因为我分化成了omega,在修养。 奔狼:…… 奔狼:啊??? 眠:所以我跟莎莎是不可能的。 奔狼:…… 眠:狼哥,听我一句劝,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什么“她幸福我也幸福”的,喜欢就去争取。 眠:你每次跟我说莎莎担心我的时候不酸吗?心不痛吗? 奔狼:……阿眠。 眠:我去练级了。 他传回了米斯蒂尔大峡谷顶上,摸到飞船停靠点去等飞往新地图的飞船。 其莎莎给他发过很多消息,还有一些不太熟的代练询问过他怎么了,季眠批量回复“没事”,而后全部删除,留着空荡荡的收件箱等米洛回复他。 然而在米洛的回复到达之前,他收到了一条奇怪的密聊。 醉卧繁星里:你上线了? 密聊这个东西,只要知道玩家id,进搜索系统一搜,找到对应的防重名编码,谁都可以发。季眠自“流星谷战役”之后时不时就会收到陌生id的私聊,他一般是直接删除的,但今天,看着这串名字里的“星”字,他的脑电波在“删除”键上犹豫了几秒钟,选择了回复。 眠:谁? 醉卧繁星里:苏星沂。 眠:…… 他的好友列表里,“晨星坠落#3754”处于灰色——即不在线——状态,游戏不能开小号,对方应该是使用了隐身卡。 虽然有很多玩家吐槽过隐身卡必须使用随机id这个设定不够人性化,但游戏公司似乎没有修改的意思。 季眠不无同情地回复道:你这个id有点难听。 醉卧繁星里:这已经是比较好听的了。 眠:听起来好像有悲惨的往事? 醉卧繁星里:那倒不至于,只是随到过乱码,这个至少有逻辑。 眠:嗯。 不久前注射的抑制剂似乎真的有点效果,至少季眠现在跟苏星沂说话,心率不会失常。 但这就显得这段对话有点干巴巴的。 友好起见,他决定问候一下对方。 眠:对了,你怎么现在上游戏?不是在查案么? 醉卧繁星里:在车里,移动中。 醉卧繁星里:我是特地上来找你的。 眠:啊?什么事。 醉卧繁星里:刚刚我收到一笔来自你的转账,为什么? 这还能为什么。 眠:头盔的钱。 眠:终端就算了,这个太贵了,我不能收。 那头诡异地沉默了半分钟,直到季眠从飞船上下来才再次收到新消息。 两条,一条是密聊,另一条则是“收到新转账,请下线后查看”。 醉卧繁星里:之前托你帮忙找人的钱我还没给呢。 眠:那我只收100。 醉卧繁星里:不坐地起价? 眠:我明码标价。 醉卧繁星里:那你带人练级多少钱? 眠:? 季眠几乎没接过带人练级的单子。 这游戏只能本人操作,带人练级就意味着要和别人组队、打怪、刷本、任务……对社恐万分不友好,迄今为止,季眠做的多是刷材料或是制作必需物品挂交易系统赚钱。 他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眠:你不会要我带你练级吧? 醉卧繁星里:嗯。 醉卧繁星里:我要去新地图练级,需要个治疗,头盔的钱我转回去了,就当你带我练级的费用吧。 眠:…… 首先,《最初幻想》允许越级战斗,但苏星沂和新地图差了一整个资料片,也就是10级的差距。 10级,意味着技能打到野怪身上多数偏移,被怪蹭一下加倍掉血,做任务跑地图更容易引怪、更浪费时间……种种困难,堪称地狱难度。 其次,季眠急着升级好去高级地图刷材料,陪苏星沂练级势必会拖慢他的升级速度。 升级慢=无法在最高价时刷到最新材料=亏钱 相比之下,他想离苏星沂远点的心思反而不是不想接单的主要原因了。 眠:你为什么要做这么想不开的事情? 醉卧繁星里:我有我的理由,你接不接? 眠:不接,我急着赶大部队等级刷新材料。 醉卧繁星里:我给两倍的价。 眠:……几天没上线我已经落了不少等级了。 醉卧繁星里:五倍。 眠:…… 醉卧繁星里:我没上的时候你可以自己练级。 眠:…… 眠:但是……你不用脱敏吗? 难道受影响的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苏星沂可是堂而皇之地把“被信息素绑架的alpha都是弱鸡”这句话放在社交网络上的人,无所谓好像也很正常。那天……那天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季眠撇了下嘴——总觉得有点不甘心。 醉卧繁星里:游戏里没有信息素影响,在这个前提下,你不觉得频繁见面更容易让人彼此腻味吗? 醉卧繁星里:当然,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利于你脱敏,用这个理由拒绝我的话,我不会强求。 醉卧繁星里:只是对我来说,一个游戏头盔不贵,我个人希望你不要还我这笔钱。 季眠:“……”说得真有道理。 啊,更不甘心了。 眠:好吧,那谢谢你的头盔。 醉卧繁星里:那代练? 眠:不接。 眠:我要脱敏! 醉卧繁星里:…… 醉卧繁星里:好。 第26章 “好”完,对面半天没了动静。 季眠也没太当回事,尽管他有点心疼苏星沂许诺的五倍报酬,但白捡了一个游戏头盔怎么都不算亏。 尽管大部队的等级已经到了73左右,但仍有源源不断刚登录的新玩家进入新地图练级,季眠下飞船后切了几次线才找到一个人少点的线路。代练大部队都走了,他一个治疗,还是做任务更效率。 代表玩家的阵营进入了新地图扎营,npc需要玩家帮忙一起收集扎营用的材料。 这张地图非常具有科幻感,收集的材料大多是元素矿石、能量石一类的东西,季眠在npc那里领到了一个收集用的工具,对着任务指引的区域走过去。 这收集工具长成卡通能量枪的样子,跟苏星沂随身带的那把构造挺像,就是造型更浮夸一些,只要对着任务区域内的指定植株扣动扳机,就会射出一道蓝色的光束,将植株分解成碳,而后吸入到存储盒里。 丛林间有一些长相奇怪的生物在游走,比如长着翼龙翅膀却不会飞的野猪,小山一样高的白色肥胖虫类……无一例外都是野怪,等级和玩家相当。相同等级下,在2-3米的范围外避开怪物的视线移动,基本就不会惹到对方,季眠凭借着丰富的游戏经验,收集任务物品时愣是一只怪都没引到。 他很快就把任务物品收集齐了,转身准备回营地,就看见一个穿着破烂的玩家向他跑过来,并且精准地在躲避过程中惹到了5只野怪,几秒内被围殴致死。 从玩家死前伸长双臂的动作来看,他大概是想跟季眠呼救。 季眠:“……” 他站在一个引不到怪的地方读了个复活技能,读完后立刻后退了两步。 “谢谢,”那个名叫“原野上青青”的玩家复活后忙不迭地道谢,“请问你有回复药水吗?卖我几瓶吧,我出来的时候没带够,营地这边又没得卖。” “大红药2880金一瓶,”季眠又往旁边挪了挪,扫了眼他身上死成破烂的装备说,“装备修理工具600金一个,小费100金。” “血药来一组,修理……给我14个?为什么还有小费?”原野上青青问,“你是专业代练吗?” “嗯。小费是复活费用。”季眠对他发起交易,“293620金,谢谢惠顾。” 他给的价格很公道,因此尽管原野上青青露出了肉疼的表情,给钱却没犹豫。 交易完,原野上青青问:“但是代练不是该跟大部队一样73级了吗?” “好问题。”季眠低声应了句,抬步走人。 他踩着迷之路线走进怪堆,眼看着就要被打,原野上青青关心地喊了一声:“诶等等——” 周围会听音的三只野怪顿时冲他转了过来,他大惊失色,边喊着“哥们儿帮个忙”边追着季眠而去。季眠回头看了一眼,踩着位移技能往旁边没怪的地方跳。 原野上青青:“……” 季眠一只怪都没引到,他却陷入了被群怪围殴的境地。 大红药都救不了他迅速消失的血条——这人逃跑的时候又引到了刚才追过他的两只怪。 他再一次扑街在了季眠的不远处。 季眠重新读了个复活技能:“抱歉,刚刚有点走神。” 几秒前,系统刷出一条提示,提醒他好友米洛上线了。他拉开好友列表一看,才意识到他现在看不见苏星沂的动态。 晨星坠落是离线状态,他顺手搜索了一下“醉卧繁星里”,系统提示却是“该玩家不存在”——说明这个随机id不在线。 对方在查案路上,下线不奇怪。 不过,难怪隐形卡卖那么贵,原来连被游戏系统认可的已婚cp都看不见上下线提示,可真是出轨利器呢…… 事情好像牵扯到苏星沂,季眠的思路就容易跑偏。 原野上青青对他的说法无言以对:“你后跳避开我的样子可是一点都不像在走神啊……” “五只怪,我们两个打不过的。”米洛发来了消息,季眠一边给他回复,一边跟原野上青青解释,“不如等你死了再救你。” “带治疗的话应该能打吧……” “很难,”季眠说,“再说你装备都死成破烂了,10%的属性都不到吧?” “我也不想的……” 对方沮丧地坐下来,用季眠刚刚卖给他的工具一件件将装备修好。 身上的衣服看上去终于完整了,原野上青青也冒出了新的主意。 “诶,既然你是代练,能不能带我练级啊?我付钱。”他说,“我看你走位挺好的,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怪物的警戒范围是多少,这个任务我做了两天了还没做完。” 季眠:“……” 季眠垂眸看向自己的密聊对话框—— 米洛:我没事啊,我早就醒了~ 米洛:倒是你,听说你被你的主治医生带走了,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米洛:哦对了,我这边有个任务卡住了,我前两天就想找你……你有没有时间过来带我做一下? 今天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想找他带等级。 眠:我分化成了omega。 眠:任务找找有没有一起做的路人,我这边过来要好久。 他回复完,抬头看向原野上青青,轻声说:“我不接带等级业务的。” “好哥哥,求求你了。”原野上青青双手合十,“我做不过去啊!” “……”季眠看着他,认真地问,“那你怎么练到70级的?” “以前是我男朋友带我玩的啊,但是他……他……”原野上青青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委屈、不甘和隐约愤怒的表情,不满道,“开新版本前我把自己给他了,结果完成标记以后,他就开始随意对待我……是,我知道嘛,完成了标记的omega不会跑,但是——靠!” 原野上青青狠狠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也怪我自己,要是不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我们至少要过两年才会结婚,现在婚礼还没办呢,他已经不关心我了。” 季眠的目光闪烁。 虽说游戏里可以微调外貌,但大致上和现实里的形象差不到哪里去,原野上青青看起来比他高大一些,季眠一开始以为他至少是个beta——如果对方没使用隐形卡的话。 “你是omega?”他问。 “干什么!”原野上青青委屈地说,“没见过超大只的omega吗!我就是没那么小鸟依人而已啊!” “……”季眠笑了一下。 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长袍的立领遮住了他半张脸,但那双眼睛还是很好看,原野上青青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结结巴巴地说:“笑、有什么好笑的啊!” “我可以带你一小时,教你怎么走位。”他说,“100联盟币。” “真的?”原野上青青惊喜道,“那、那我给200万金可以吗?” “可以。”目前游戏内金币对联盟币大约2万比1的兑换率,季眠无所谓收什么钱。 “太好了!”像是生怕他反悔,原野上青青立刻发来了组队和交易申请,三下五除二付了钱,“你比原野那个家伙好太多了,他带我玩的时候从来不跟我说战斗技巧,完全把我当傻子!我知道,他一直不满意我不能像其他omega那样依附他,所以拼命在游戏里找补……讨厌的大alpha主义!” “……”季眠本来在和米洛说话,闻言顿住了,“你男朋友叫什么?” “叫原野呀,完整id‘一片原野’。” “……”季眠突然无法直视对方的游戏id了。 不过—— 他安慰自己,算上二十一世纪的时候,他做代练这些年,见过的掉节操id数不胜数,这些都是小场面,不要太震惊,不要太震惊。 指导原野上青青并不难,他悟性尚可,一个技巧季眠讲一遍,他练两遍,再让季眠时不时纠正一下,基本就能掌握了,再加上季眠和他的任务基本同步,季眠赚钱的时候还能顺便练级。 只是效率低一些。 米洛震惊于他分化成omega的事实,没多久又表示了理解——分化是件大事,一般都得修养一阵才能好。 米洛:难怪今天有人过来给了我一个全息投影设备让我带你上课——话说当年我分化的时候休养了一个月呢! 眠:为什么这么久啊? 眠:我觉得我没哪里不舒服的,还想早点回去,落下进度要补课好像很麻烦。 米洛:咦?你没有不舒服吗? 米洛:你抑制剂打过了吗? 眠:打了,上线前刚打过一支。 米洛:那你再等等可能就会有症状了。 眠:啊? 米洛:你不知道吗?抑制剂是压制结合热发作的,但是生理周期不可能完全消失啊,打过抑制剂的话,每个月可能会有一两次的潮热期,多的可能有三四次。 眠:…… 眠:那是……什么? 米洛:就是跟结合热差不多的东西,不过你可以自己解决,不用找alpha。 米洛:你有道具可以用吗?不然我送你一个? 眠:……不必! 米洛:你不用害羞啦,这个每个omega都要经历的。 米洛:以前我试过不少牌子,可以给你推荐几个我觉得好用的。诶,要不这样吧,一会儿我把清单列出来,发你终端上,你晚点慢慢看好了。 米洛:有喜欢的我就送你一个。 米洛:毕竟这次……虽然咱们都没事,但是你分化了我还先跑了,我有点过意不去。 季眠还在为“潮热期”的事情震惊,闻言只是简单地回复了一句“没关系,是我让你跑的”,就暂时把私聊窗口关了。 diy这种事……这种事……他一个纯洁的宅男,真的没试过啊! 原野上青青一回头,就看见他僵立在原地,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了啊?” “没事……”季眠提醒他,“看你身后。” 对方背后,一只硕大的多足虫张开巨大的口器爬行过来,吓得原野上青青一口气放出去三个技能,再没心思管季眠。 米洛果然说话算话,没多久,季眠就收到了个人终端的新消息提醒,长长的购物清单后面附有全息可动的产品使用说明,只一眼就把季眠的脸看红了。 好友健康又活蹦乱跳使他欣慰……潮热期个人用品这种东西还是算了吧。 他兢兢业业地指导了原野上青青整整一小时,确认他不会再因为瞎引怪死去活来之后,便退出了队伍。 本该继续去练级的。 可“潮热期”三个字始终萦绕在季眠脑海,他心绪不宁,索性下了线,跑去找徐凯蒂。 “凯蒂小姐,”他推开门,急得带喘,“为什么没人告诉过我omega注射抑制剂以后还有潮热期这种东西?” 有这种东西存在,他刚刚决定要考特种战斗学院的想法岂不是显得很无知且儿戏? “因为——”徐凯蒂转过头,上下打量着他,“你这不是没有么?” 季眠急得额上微微带汗,白净的脸上飞着一层急跑后的绯红,但一切症状都没有超出正常范围。 他甚至连社恐都没犯。 “什么?”季眠不明白。 “正常情况下,omega会在第一次注射抑制剂后三小时内进入第一次潮热期,根据你们校医院的诊疗记录,你在昏迷的时候接受过一次注射,潮热期表现为高热、挣扎,该有的生理反应也全都有。”徐凯蒂说,“从这条记录能看出来,你的反应和其他omega没有太大区别,但是两个多小时前,你接受了一种新的抑制剂注射,到目前为止没有新的潮热期反应。” 季眠一愣。 “我认为,想要尽可能减少信息素对omega的影响,消除潮热期很有必要——至少把它往后推,推到结合热的时候。”徐凯蒂笑了,“这是我在尝试的一个新方向,很方便不是么?” 确实很方便,季眠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细细体会,他感觉现在的身体一切正常,甚至跳起来就能打趴三五个beta。 “但是这种东西……压得太狠会不会出问题啊?”他想了想说,“比如失去功能什么的……”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担心一下到时候反噬会不会太厉害。”徐凯蒂说,“生理需求这种东西像弹簧,如果我们一直压下去——” 她的话音留了个适当的空白。 “——你觉得当结合热来临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 季眠整个人抖了一下。 “这是可能产生的副作用之一,也许是最轻微的一个。”徐凯蒂说,“但我想,既然你想进军队系统,这点代价应该不会介意?” 也对。 这只是“可能的副作用”,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季眠思索片刻,终于镇定了下来:“我知道了。” “还有其他事么?” “有,”季眠说,“刚刚路过实验室,他们几个人在研究今晚是不是把土豆炖了,我建议他们加一点新鲜的肉,所以一会儿他们可能会来找你申请经费。” 徐凯蒂:“……” “要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很穷?不行,我得去阻止他们!总共养出那几颗植物吃完了谁给我经费啊?!”徐凯蒂猛地站了起来,抛弃她没写完的报告,气冲冲地走去找自己的研究员算账了。 季眠在她背后小声说:“……其实我也想吃。” “吃完再种嘛……我可以付钱的。” 他是个行动派。 考特种战斗学院的第一步,从强化自己的体格开始——比如,把原先治疗辐射病的费用,拿来吃肉。 第27章 从休眠植物里把这些植物抢救出来并不容易。 不过土豆本身是一种很容易养活的植物,便宜、抵饿、易储存,在二十一世纪时属于人类的主要粮食品种之一。 季眠他妈闲暇时喜欢在自家阳台上种一茬菜,又见不得季眠成天躲在小房间里长蘑菇,时不时将他喊出来使唤他劳动,因此季眠莫名点了一点种植技能,这会儿居然还用上了。 他跟着那群研究员一起劝徐凯蒂把土豆炖了,顺便给那群没见过古植物的研究员开了堂土豆种植课。 至于为什么非要吃土豆不可…… 其实也没什么原因,就是人工合成食物吃太多了,本以为自己能习惯,结果看见那茬生机勃勃的菜,突然就馋得不行了。 “种土豆最重要的季节,你们连适合的温度湿度都模拟出来了……对啊,土要肥,要干燥,温度不要太高,出芽以后剪个枝,很容易养的……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剩下的不该你们去探索吗?我又不是专业种地的!” “总之就是很好养,炖在肉汤里很好吃……这个东西,你们总要自己尝过,知道怎么吃才能推广全国对吧?” 说了半天,徐凯蒂终于松了口。 连吃实验植物这么奢侈的事都做了,她倒也没太吝啬,拨了点经费出来,喊研究员去买几块新鲜的肉。 极射线除了对人类有伤害,对动物也有不同程度的异化作用,对现在的物种哪种能吃哪种好吃,研究员比季眠清楚。 再说季眠也不是厨子,不用留下帮忙。 知道晚餐可以吃顿新鲜的,也知道潮热期暂时不会对自己造成困扰,季眠开心地回到了房间,重新登上游戏,继续做升级任务。到了饭点前后,土豆炖得香酥软烂时,便有个熟悉的研究员过来喊他吃晚餐。 徐凯蒂和她麾下的研究员团队久违地聚了一餐——实验食材,新鲜烹制,奢侈得不行。 土豆还是土豆,跨越千百年仍是土豆。 许久未曾尝到的味道,令季眠久违地找回了一点对世界的熟悉感,而且,看到一群被人工合成食物从小荼毒到大的研究员吃到热泪盈眶,他也多少有了些成就感。 ——看看,这就是我们古人类的智慧! 一顿饭吃了一小时,大家都挺高兴。吃完,季眠被徐凯蒂叫去做了个全身检查,而后回到房间练级。 第二天一早他得参加学校的课程,这天练了半级便下线休息了。白天上课,晚上游戏,就这么过了两天,他顺利升到了73级,进入了下一张地图。 等级越往后越难练,当他73级时,第一梯队已经冲到了75级,但大部队仍在74级左右,依然留在这张地图。 他刚做了两个任务,就收到了奔狼的呼唤,喊他过去打本。 奔狼:快,我们的治疗临时有事,你过来顶一顶。 横竖都是经验,再说副本还有装备掉落,季眠看了看自己一身70级的装备,寻思着是该更新了,便点了“接受邀请”。 进队一看,八个人,熟悉的奔狼、其莎莎,还有个叫风雨无阻的固定队成员;不太熟但一起组过队的雨打梨花、雨打苜蓿;另外还有两个完全陌生的玩家。 雨打梨花这次练的是输出职业,那两个季眠不认识的玩家,一个是坦克,一个是输出。 眠:打八人本? 八人本在游戏里数量不多,设定有些暧昧——装备好boss机制熟悉的,一个坦克配一个治疗也能搞定;不熟悉又操作差的,可能要用两坦两奶四输出的保守阵容磨过去。 他们这个队伍是奔放的一坦一治疗阵容。 奔狼:对,八人。需不需要去接你? 眠:没事,我自己跑跑看,遇到困难再说。 这话说的,队里不认识他的坦克立刻拉开队伍列表看了眼,对他明显低一点的等级发表了意见。 灵魂尽头:你们这治疗行不行啊?不行切个治疗出来,这副本初见挺难打的。 雨打苜蓿:你在说笑,这会儿大家都在练主职等级,谁有73级以上的备用职业啊。 灵魂尽头:啧。 其莎莎:你连眠神都不认识吗?一丛音建会的时候点名邀请的治疗。 灵魂尽头:眠神是谁? 灵魂尽头:靠,我找了公会成员名单,没有这个眠啊。 公会? 季眠这才想起之前还在刷矿洞的时候被邀请过,他早忘记这茬了,自然也不存在考虑不考虑的。对他来说,能自己玩肯定是最好的,不知道现在他们搞清楚公会探索有哪些内容没有,如果奖励不够丰盛,那他还是算了吧。 奔狼:“流星谷战役”你总听说过吧?队伍有眠神事半功倍啊! 灵魂尽头:没了解过。 日不落:灵魂刚玩了一年,流星谷的时候他还没开始玩呢。 日不落:眠我听说过,操作应该挺不错的,反正这会儿我们也抓不到别的治疗,灵魂,打一把试试吧。 灵魂尽头:哦。 这个日不落就是季眠不认识的那个输出。 一番话像是在解围,但很明显对方并不崇拜季眠。 好在季眠也无所谓,他本来就不爱出风头。他一句话都没在队频里说,循着地图,花了二十分钟赶到了队友所在的位置。 抬眼一看,几天不见,所有人的名字后面都带上了同一个公会名称——。 这名字简单粗暴,一看就属于代练,季眠有点无语。 季眠:“这本你们打过了吗?” 奔狼:“过了两次。” 季眠:“给我讲讲机制。” 他不想拖后腿,听一遍机制,心中有个数,到时候操作不会乱。其莎莎一听,便主动从后方走上前,开始给他讲了起来。 正准备开口的奔狼只好无奈地退到一边。 季眠有点囧,但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他只好像往常一样跟其莎莎保持两米说话。 大概是因为打了照面,再加上原本就不太满意,那个灵魂尽头对季眠一身70级装备及任务装备混搭的穿着大放厥词,一会儿是“这装备不行”,一会儿说“他连地图都没开活脱脱一个萌新”,总之言辞间是希望队里能再切一个治疗出来,以免他扛不住怪。 五分钟后,终于有人受不了了。 “这队伍里有70级治疗副职的就我一个。”雨打梨花冷笑一声,“我要练主职,我凭什么切?” 灵魂尽头咕哝着:“过不了本的话拖累的是所有人啊……” “你不信眠神我信可以吧?我切个70级治疗还不如用红色职业,在你死之前干掉boss不就好了?” 季眠眨了眨眼,看见雨打梨花怼完人之后回头冲他笑了一下。 哦对了,这个人好像……是不是认识苏星沂来着? “好了好了,现在咱们也找不到合适的治疗,进本打一打就知道了。”奔狼连忙圆场,推着一群人进副本。 边说,他边用密聊给季眠发了条消息:别介意。 眠:不会。 眠:但是你怎么跟他们组到一起的? 不怪季眠问,《最初幻想》中各种人数的副本很多,但无论是几人的他们都打过,习惯性做法就是自己的固定队再约个其他人的固定队组一起,像今天这种三方人马还拆很散的情况很少见。 季眠可以从好友列表里看见几个经常一起组队的代练也在这张地图练级,却没和他们在一起打本。 奔狼:公会分配的呗,说这样的职业组合比较有优势。 奔狼:有几个职业适合自己玩的,都被分去做任务了。 眠:……那他们就不打本了? 奔狼:说选最效率的方式升级,到满级再凑一起开荒。 眠:…… 奔狼:是不是很无语?我也觉得。 奔狼:我本来想退会的,但是这样练级效率确实比较高,你看一丛音他们几个都已经74了,我再刷两趟应该也升级了。 眠:那你忍忍吧,效率高就行。 说话间,几人进入了副本,这是一个山间古迹,人工休憩的长阶上长满了茂密的奇异植物,显然荒废了很久。 身为治疗的季眠习惯性地走在队伍最后,刚读了两个治疗技能,余光里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到了他的边上。 是雨打梨花,这次他没玩研究员,而是和苏星沂一样掏出了一把能量枪。 仍然是偏重科学设定的职业。 意识到季眠看了过来,雨打梨花又冲他微微一笑。 季眠:“?” 这人什么情况……爱好打招呼? 奔狼:等满级看看公会探索的内容吧,虽说是要赚钱,但我总觉得这样不太得劲。 奔狼:话说你还没加吧?要不我叫人拉你进会? 眠:不要。 眠:我做任务也挺快的,不想和不认识的人组队。 奔狼也知道季眠怕生的毛病,何况他不是会长,甚至连公会管理都不是,闻言便没多劝。 进副本后清了两波小怪,一行人走到了长阶下方,那里站着个破旧的巫女雕像,手中捧着一个悬浮的球。据说这是一个启动机关的npc,每次对话会触发不同的提示,灵魂尽头作为坦克自然是第一个上前的。 灵魂尽头:“哟,运气不错,是拿到过的提示,‘月光落在西面’。” 雨打苜蓿:“我的是‘猫步沿着石阶向上’。” 奔狼:“‘神明沉眠地底’。” 其莎莎:“‘他们在哭泣’。” 风雨无阻:“‘他们在欢喜’。” 日不落:“……‘原地起舞’?这应该接在哪句后面?” “先看看最后两句再说,”灵魂尽头抬抬下巴,示意队伍最后的两人,“你俩去摸。” 雨打梨花先走了过去,拿到提示后说:“我的这句是‘能看破时空的猫眼望见’……阿眠?” 季眠把手放到了石像上。 一阵先前没有的地动山摇过后,季眠的系统刷出了两条提示。 【系统】你获得了月光石。 【系统】一句奇异的话语烙印在你的灵魂里:坠入神明的梦乡。 “‘坠入神明的梦乡’……”季眠打开背包看了一眼,发现“月光石”上清楚地写着“任务物品”,他没太明白功能,“这道具干什么用的?” “……什么道具?”一群人异口同声。 “月光石啊?”季眠抬起头。 他从几人茫然的眼神中,看出这些人从未见过这个物品。 副本里有好几个boss,每次触发的boss和击杀顺序需要靠这些诗句拼接出来猜测,打错一个满盘皆输,只能出去重置从头打过。 这些句子能拼出多种可能,有时也得看运气。 “月光猫步神明都有可能第一句,”灵魂尽头有点烦躁,“这让人怎么猜?” 季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无声无息,不想灵魂尽头没事就往他这里看,立刻怼了过来:“你有高见啊?” “……这副本里有几个长阶?”季眠无语地问。 “两个,”其莎莎马上说,“这里一个,地底一个。” “那就有两种可能,如果长阶指的是这个,猫步就是第一句。”季眠说,“如果是地底那个,猫步就在神明那句后面,月光可能是第一句——不过看现在的时间和天色,我们在东面,我倾向于猫步是第一句。” 其莎莎很信任他的判断,闻言便道:“那我们先上长阶。” “等等,”灵魂尽头拉住了她,转头看着季眠,“为什么地下那个长阶猫步就在神明后面啊?” “因为神明在地底,而猫要上楼。”季眠说,“但我们是要从地面下到地底的……你几岁啊?” “33,干嘛?” “……虽然你应该已经不在学校了,不过这年头报名网络课程也挺容易的,”季眠语气诚恳,“你看你要不要找时间修一下语法课,或者逻辑思维?” 灵魂尽头:“……” 他被堵得说不出话,提起盾牌气鼓鼓地踏上长阶。 季眠听见雨打梨花在他旁边清晰地“噗嗤”了一声,接着在只有季眠能看见的角度,小幅度地鼓了鼓掌。 “你可真有意思。”他眼带笑意。 “……谢谢。”季眠远远地冲他颔首。 “我记得你是小苏的学弟对吧?”雨打梨花走了过来,低声说,“我能不能问你件事啊?” “什么?”陌生人的靠近让季眠浑身难受,他退了一步,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你们学校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 “……”季眠顿了顿,“为什么问我啊?” 第28章 这个问题问得好。 雨打梨花一怔,目光轻闪。他大概是有点意外,不过很快便笑了:“我这不是恰好碰见你了,想起来问问嘛——我也不认识其他s大的学生了。” “诶?原来你不是s大的吗?”季眠一直以为雨打梨花是苏星沂的同学。 “校友。”雨打梨花说,“早就毕业了。” 两个人躲在后面聊天,就走得慢了一点,灵魂尽头气势汹汹地走到长阶上方,回头一看更生气了:“能不能走快点!开怪了让我一个人打吗?!” 话音刚落,大地便传来震动,从地底钻出一只酷似巨型蜘蛛的多足节肢虫,挥舞着那仿若镰刀似的足便向灵魂尽头爬了过来。 既然出了怪,说明“猫步沿着石阶向上”是第一句没错。 灵魂尽头看起来更不爽了。 不过boss当前,谁也没说什么,纷纷赶上就位——灵魂尽头拉住怪引到宽敞空地,后面的人便使出浑身解数输出。 雨打梨花能量枪玩得挺溜,动作利落地用着各种输出技能,一边通过密聊频道和季眠继续聊。 雨打梨花:这几天小苏神出鬼没的,我依稀听说出了事,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眠:学校里出了几起□□未遂的案子。 季眠也不知道具体的事能不能说,只好避重就轻,找公示过的内容回答。 没想到雨打梨花还挺敏锐,一猜就把事情猜个□□不离十—— 雨打梨花:他在调查? 雨打梨花:s大有警卫处吧,警卫处不查案子,为什么要他来? 雨打梨花:这案子有内情? 眠:……那我就不太清楚了。 雨打梨花:他没联系过你吗? 眠:这两天没有。 说到这里,季眠还拉出聊天记录看了一眼,确定自从那天拒绝带苏星沂练级之后,他就没再找过他。 而且这人用了隐形卡,季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上线。 莫名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雨打梨花:那你没联系过他? 眠:……我为什么要联系他? 眠:再说,如果你联系不到他,我给他拨通讯不是一样? 雨打梨花:我哪有他通讯号啊。 眠:……? 眠:啊? 雨打梨花:既然你不知道就算啦,我再找其他途径问问好了。 眠:不是,你没有他通讯号吗? 季眠很是意外。 上回雨打梨花过来打招呼,苏星沂一副跟他很熟悉的样子,怎么也不至于连通讯号都…… 雨打梨花:他有一个工作用的马甲号,只能写信息过去。 雨打梨花:私人号他不给别人的,一般我们都是找廉贞。 雨打梨花:不过这次廉贞也神神秘秘的……算了,没事,我找其他渠道吧。 他说完便专注输出去了,留季眠一个人走神。 原来苏星沂的通讯号是这么难拿的东西吗……可是“星星后援团”头号粉丝米洛同学并没有对这件事发表过任何震惊情绪。 啧,奇奇怪怪的。 第一个boss技能非常常规,遵循“出啥躲啥”的规律就可以慢慢磨过去,唯一让季眠意外的是,打到boss快要倒地的时候,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类似黑豹的虚影,咆哮着将那只超大蜘蛛按在了地上。 boss的血条瞬间减少了1%,巨大的身影轰然倒地。 季眠微讶:“那是什么设定……” “因为那句提示,”其莎莎凑了过来,小声给他解释,“这个副本的很多流程都会根据提示改变,习惯就好。” “……哦,”季眠点了点头,有些尴尬,“好,知道了。” 灵魂尽头冲日不落做了个鬼脸,眼神里带着轻蔑。 不过没说什么。 boss掉了不少装备,大家按职业需求分掉,便继续前进。根据季眠的分析,“原地起舞”可能跟在猫步后面,也可能跟在神明后面,众人打完没散,在周遭来回转了转。 转到第三圈时,雨打苜蓿触发了新boss。 紧接着便是那句月光——他们打完2号boss,循着天色向西走去,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广场。 “但是现在没有月光。”日不落说着朝季眠看了过来。 直到2号boss为止,季眠对提示的排列都没有出错,一行人习惯性地看他。只不过有些目光或许是求助,有些就带着某种看好戏的意思了。 被熟人注视也就算了,队里还有陌生人,被不怀好意地盯着真是让季眠浑身难受,他有些后悔接受了奔狼的邀请,因为雨打梨花那番话而起伏的心绪也因此变得更烦躁。 他抿了下唇,冷着脸说:“没有月光也许要等到天黑,又或者需要使用道具——我拿到的石头叫月光石。” “所以怎么用呢?”灵魂尽头追问着,却并没有帮忙出谋划策的意思。 “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我吧。”季眠四处张望一番,朝广场某一边走了过去。 路上,他收到了奔狼的密聊。 奔狼:抱歉啊,我也没想到他们这么针对你。 眠:算了,这把打完我退组,你再找个治疗吧,我觉得我做任务效率更高。 奔狼:……嗯。 广场上除了枯黄的不明植物外什么生命都没有,季眠走到场边,沿着周围堆砌的风化砂石边走边看,在某个位置上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这个位置,如果装一个机关的话,差不多正好能将光线引导到广场中央。 季眠看了看凹槽的形状,觉得自己大概没猜错,便将月光石放了上去。 轰轰—— 地动山摇。 在月光石和凹槽严丝合缝地拼合到一处之后,大地发出了闷响,突然有一块土墙从他身边的砂石堆之下破土而出,越升越高。 “卧槽?那是什么!”风雨无阻第一个大叫。 “高墙?要封锁战斗场地?” “不对啊,我抽到过这句月光,之前不是这样的……不会是搞错了吧?” “你抽到的时候是早上还是晚上?” “晚上啊!哪有白天抽到月光的提示的。” …… 但他们现在就是迎着阳光抽到的这句提示。 好在,众人很快发现升高的只有季眠那面的墙,不是四面包围。 那墙升到了遮云蔽日的高度,中间露出的那个洞便显得很突兀。 一个橄榄形酷似猫咪瞳仁的洞,笼着一束金光,照到了广场中央的破旧雕花地面上。 又是一阵响动,那块雕花地面打开了,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洞口。 “地底?”灵魂尽头咕哝道,“这就接到神明那句了?那跟直接下地底啥区别。” “跳了个boss?”日不落猜测道。 “靠,开荒缺装备啊,跳boss又不是好事。”灵魂尽头不太满意,“倒霉。” “行了。”日不落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少说两句。 响动很快停止,扬起的飞灰洋洋洒洒落了地。 看上去,没有新东西再出现了。 季眠于是走了回来。 灵魂尽头:“大佬,接下去怎么走啊?” “洞都在你面前了,”季眠看了他一眼,“又不深,连跳下去都要问我吗?” “嘁,”灵魂尽头撇了下嘴,“……哦。” 奔狼:唉。 眠:没事。 奔狼:加个公会一天天真郁闷,要不是一丛音说满级就开探索我真不想待了。 眠: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奔狼:其实一丛音前几天还说到你,要不是你落了等级,他可能早就来邀请你了。 奔狼:他俩对公会里的人态度没那么差。 眠:哦。 奔狼:……阿眠,你是不是生气了。 眠:你觉得呢。 他又不是泥捏的。 季眠走回来的时候站得离洞口挺近,说完也懒得管灵魂尽头跳不跳,自己先跳到了洞里。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当他的脚碰到下方洞穴的地面时,附近的石棺便打开了,一个人形的……机械生命从石棺里站了起来。 季眠迅速给自己套上护盾,在队伍频道里说:有boss。 上面的人这才一个个跳下。 这个副本的难点在于随机设定太多,即使进本前讲过几个见过的机制,下一次进本也可能遇见新的东西,对玩家本身的操作意识要求很高。 但这些对季眠来说并不是问题,跟两个看不起他等级低装备烂的人一起开荒才是问题。 打完机械生命,之后只有一条路,通往另一间石室,boss便是石室两侧的哭泣脸和喜悦脸。 到这里为止,提示全部结束,他们一路上打了四个boss,作为一个不大的副本来说,流程也应该结束了。 然而双脸boss之后,出去的通道却并没有出现,打开的石门连接着一条向下的楼梯。 “副本应该结束了啊?”雨打苜蓿有些奇怪。 “月光石,”雨打梨花说,“说不定是隐藏关卡呢,下去看看。” “走走走,下去看看。”奔狼笑呵呵地把人都往前推,“你看我怎么说的,带眠神事半功倍不是?” “是不是隐藏关卡还不知道呢,吹什么啊。”灵魂尽头不耐烦地走进了那个黑黢黢的门里。 楼梯很长,四周很黑,雨打梨花从背包里摸出一个照明的东西戴到手腕上。 走在他后面的季眠看了他一眼。 这是个很常见的小道具,但比较占背包格子,很多玩家更喜欢使用火折子一类原始的东西,或是花大价钱买一本照明技能书。季眠上一次看见有人带这个,是在苏星沂那里。 他虽然怕生,基础的社交礼貌还是懂的,上去套了个近乎。 眠:学长,你也用这个照明啊? 雨打梨花:嗯,方便,你不用么?学校不是讲过。 讲过? 季眠愣了愣。 眠:能问问你是哪个学院毕业的吗? 雨打梨花:特种战斗学院啊,自己的学院都不记得了吗? 眠:我是特里尔学院的,明年才分院呢。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那你怎么跟小苏认识的? 眠:算是意外……? 雨打梨花:…… 雨打梨花没再回,回头冲他边笑边比了个拇指。 季眠:“……”这大概是称赞他能认识苏星沂很厉害的意思。 倒也不必夸奖。 他的关注点不在这里,而是那句“学校讲过”,“方便”。 如果从长期生存在野外恶劣环境的角度思考,冷光一类的东西的确有很多优势,比如不需要燃烧氧气,可消耗时间更长之类的。季眠隐隐觉得,他们特种战斗学院出来的学生好在都在把《最初幻想》当求生游戏玩,不得不说思路很清奇。 他隐约有种怪异的感觉,又不太确定。 楼梯折返了四次,尽头处终于出现了一道门。令人感到诧异的是,这道门的材质竟然是某种新型合成材料,轻、白,但毫无疑问防爆防弹。 这种门,强拆显然是行不通的,问题就在于该怎么—— 嗞—— 一声电流音过后,门自动打开了。 “得,这下不用找机关了。”灵魂尽头说着走了进去,随后是日不落以及其他人。 队友的血量在进门后迅速下降,季眠瞳孔一缩,游鱼似的从雨打梨花身旁的缝隙处“滑”了进去,抢到前面给队友抬血。他这才看清门内的构造—— 硕大的计算机占据了足足半个房间,数量众多的显示屏一直堆叠到天花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房间中央,一个矮小的白胡子老头转了过来,对着玩家露出疯狂的笑容。 “欢迎来到——我的实验室。” “人形怪?!”其莎莎瞪圆了眼睛,“游戏公司疯了吗?不是说好不做人形怪的……” 全息里面做一个人形boss,打怪的时候和杀人有什么区别? “不,”雨打梨花皱了下眉,“他是机器人。” 说完,他又嘀咕了一句:“虽然这里的是个机器人……” 这句话很轻,或许只有站得不远的季眠依稀听见了,他吃惊地看过去,却见雨打梨花的神情已经恢复自然。 “恭喜你,答对了!不过没有奖励——”白胡子老头解开了他的白大褂,露出衣服下机械制成的身体,“我是疯博士,这个废墟的主人,爱好是伪装神迹吸引前仆后继的玩具,可惜那些人都倒在了上方,没人能有幸进入我的实验室,你们是第一批。” 他捧着脸,娇俏地说:“你们真是一些幸运的玩具!可惜都得死在这里——” 他茂盛的白胡子疯狂抖动起来,脖子上像接了弹簧迅速升高,四肢伸长、折叠,四周的电脑迅速自我拆解、拼接……没过多久,房间变得空空荡荡,而正中则站着一辆黑白相间的巨型战车,附着两个一看就很高能的炮口。 周围仍然浮着雾,季眠不停地给队友抬血,他们在自己的负面状态栏里,看见了一个持续掉血的debuff。 ——“高浓度極射线”,每三秒使玩家损失5%血量。 5%!这么多! “看来得速战速决了。”灵魂尽头拿着武器冲了上去。 对于这些人来说,打一台战车再难,心理上都比打一个人形怪好一点。 唯独季眠内心震动。 这东西换个写法,不就是——高浓度……极射线。 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曾饱受辐射病困扰的人。 …… “加血!” “莎莎你靠右!靠右!” “慢了!快打,把血量压下去——” “救、救我一下!” “梨花!!!打断它的炮!” …… 在持续掉血的debuff加持下,这场战斗异常惨烈,其莎莎第一个因为跑位慢了一秒而倒下,接着是日不落,承受最多伤害的灵魂尽头则是第三个……打到最后,只剩下雨打苜蓿、雨打梨花和季眠三个人还在“风筝”boss。 所谓的“风筝”,便是远程职业利用自己的输出距离边跑位边打,力求在boss攻击不到的前提下造成尽可能多的输出。 季眠这才发现,这两位“雨打”的操作显示出了和苏星沂一般的干净利落。 特种战斗学院毕业……莫非他俩都是军队系统的? 疑惑一闪而过,季眠实在没有过多心思思考这个问题,盯着两人的血量计算着自己的技能冷却时间和法术消耗。 15%……17%……12%…… 两人的血条像过山车一般上下起伏,看得躺尸在地的队友心惊肉跳,当boss的血量下降到3%时,雨打苜蓿也终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血。 那个时候,季眠刚好读完一个大技能,一口奶量暴击到雨打梨花身上,将他的血条瞬间往上抬了一截。 “操,”雨打梨花被这惊心动魄的抢时间操作震住了,没忍住骂了一句,夸赞道,“漂亮。” “你输出高一点,所以救你了。”季眠在他背后说,“靠你了。” “放心,我不能给我们家苜蓿丢脸——” 他说着,擦着战车劈下的铁钳翻滚出去,在地上一撑一跃,借力跳上了战车,灵活地蹿到和战车“头部”齐高的位置。 “不就3%血的吗?” 话音刚落,雨打梨花瞬间打出一套漂亮的连招,将boss击杀。 【系统】恭喜玩家灵魂尽头#64557、日不落#108892、奔狼#4599、其莎莎#721、风雨无阻#78837、雨打苜蓿#2366、雨打梨花#3945、眠#13652首杀奈落遗迹2号隐藏boss疯博士。 灰雾随着boss的倒地而散去,季眠一个个将队友拉了起来。 比起他的沉默,其他人倒是显得很高兴。 “首杀!” “真是隐藏boss!快看看有什么奖励。” “牛逼啊,这下真是扬名立万了。”灵魂尽头美滋滋地过去打开掉落,按职业将装备分配完,最后摸出个治疗用的长袍,说,“这个通roll吧!” 奔狼、其莎莎和风雨无阻一起皱起了眉。 “今天一路没出治疗装,这个怎么说也该给阿眠吧?”奔狼道。 “但这是装绑啊,”灵魂尽头振振有词道,“现在能通74本的队伍少,一个装绑能卖好多钱呢。” 这里的人都是代练,自然以钱为重。 理是这么理。 奔狼不太高兴,但碍于面子,也没法说更重的话。其莎莎却不管这些,嚷嚷道:“隐藏也是阿眠那块月光石触发的,怎么能什么都不给他呢?” “没说不给啊,他roll到不就是他的了吗?”日不落接了腔,“再说,也没有证据表明隐藏就是月光石出的,可能是因为这次的副本顺序自带隐藏呢?” “睁眼说瞎话啊你们?”其莎莎说,“再说阿眠要是没roll到,就活该空手而归?” “他等级低本来都进不了本好吧……”灵魂尽头翻了个白眼。 “算了,莎莎。”季眠奶了这么个boss也挺累的,全息游戏本就是消耗脑细胞在玩,他突然觉得没意思,“我升了半级,也不算没收获。我退组了,你们分吧。” 说完,他不等其莎莎说话,自顾自地退了组。 不在队伍里的人会在20秒后被传送到最近的复活点,季眠不想跟他们大眼瞪小眼,退队后迅速搓了个传送,回到了自己绑定的主城。 跑回练级地图的路怪远的。 季眠想了两秒钟,选择了登出游戏。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实验中心的房间不像游戏里有那么多风吹草动的背景音。 他发了会儿呆,忽然摸出了个人终端,找到了苏星沂的号码。 终端马甲号有一些固定规律,苏星沂给他的这个不是很像马甲号。 但他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对方的私人号。 事情过去好几天,季眠住在实验中心当观测对象,都不清楚案子调查到哪一步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受害者。 ……就当,就当帮雨打梨花问问情况。 他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接着按下了通讯申请。 第29章 通讯连接了约一分钟,忙音。 对面没接。 ……也对,苏星沂应该挺忙的。 季眠从床上爬了下去,想要出去走两步醒醒脑子,神经连接过久容易疲劳,就像做多了脑力工作会头晕脑胀一样。 好在他现在用的是游戏头盔而不是以前那个贴片式眼镜。 然而他刚走到门边,通讯重新连接——苏星沂给他拨了回来。 “喂?”对方声音压着,呼吸有点沉,“有什么事吗?” 真拨通了通讯,季眠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犹豫道:“啊,没事……没、没什么大事,我刚刚在游戏里碰见了雨打梨花,他说……” “你在玩游戏?”苏星沂打断了他,“身体没不舒服么?” “没有,凯蒂小姐给我用了种新药,我这几天都挺好的。”季眠想了想说,“也许过两天就能回学校了。” “那就好。” 通讯另一端传来呼啸的风声,隐约还有人在说话,苏星沂大概还在外面。 现在—— 季眠看了眼时间,晚上9点26。 “辛苦了。”他说。 “嗯?” “查案,辛苦了。”季眠重复了一遍,“雨打梨花找我打听你在干什么,也许有事找你?你看你要不要问问他……” “不用,他最多就是想问我要不要帮忙,不过用不着。”苏星沂顿了顿,“这两天查得差不多了,就是……”他话音一顿。 季眠:“什么?” “没什么,你好好休息。” 季眠抿了下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苏星沂这句话颇有种“反正你一个omega也帮不上忙就不要问了”的敷衍感,虽说想太多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毕竟,他本来就心情不大好。 算了,人家没义务跟他说这些。 苏星沂:“嗯?” “……哦,知道了,我也就是带个话,他说他没你通讯号。”季眠说,“我挂了。” “诶——” “嗯?”季眠声音闷着。 通讯另一头沉默片刻,“你心情不好?” “没有啊。没事我挂了,你忙吧。”季眠顿了顿,补充说,“什么时候有空上下游戏,我们去离婚。” 他说完就把通讯掐断了,也没管对面是不是还想说什么。 被人瞒着的感觉不是太好,脑胀得似乎没那么厉害了,季眠想了想,又跑回了床上,重新连接游戏。 他要发泄一下。 - 听见通讯那头传来的挂断提醒,苏星沂愣了好一会儿。 这好像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被人掐断通讯,感觉还挺新鲜。 “发什么呆呢。”一只手伸了过来,在他眼睛前面轻轻一挥,廉贞走了过来。 他轻扫一眼,就知道苏星沂刚刚做了什么,“任务途中,你在接通讯?”廉贞眼珠子一转,轻笑道,“谁的?” 自从脑神经连接技术发展成熟并进入民用领域,通讯渐渐成了件非常**的事情,屡禁不止之下,上头干脆取消了“任务途中不得与无关人士通讯”的禁令。 然而“取消禁令”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这样做,特别是以死板无趣著称的苏星沂。 苏星沂没吭声,眉头先蹙了一下。 “我记得我们现在好像不需要跟谁交接工作,谁的通讯?”廉贞又问了一遍,满脸揶揄,“让我猜猜,不会是……那个小omega的吧?” 苏星沂瞥了他一眼,神色冷淡。 “你表情这么凶很像被我踩到痛脚诶,”廉贞高举双手,示意自己投降,“哥们儿,你自己说好吧,你什么时候出任务摸过鱼啊?前两天还趁移动途中公然上游戏,我作为兄弟关心一下你不行吗?” “确实是季眠,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他只是帮人给我带话。”苏星沂薄薄的眼皮向下一垂,淡声问道,“你有黎阳的通讯号么?” “黎阳?第三军团那个?” “嗯。” “有吧,我找找啊。”廉贞翻开自己的联络人列表,随口问道,“你要他通讯号干什么?” “打听点事。” 一阵狂风吹过,掀起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 他俩站在一片漆黑泥地之上,不远处有风化的断壁残垣,一些精瘦的人影趁着夜色在废墟里搜寻着痕迹。 这里,是一片和城市完全不同的荒地。 当廉贞找到通讯号发给苏星沂时,一个alpha带着夜色从废墟里跑了出来,跑到二人跟前习惯性地敬了个军礼:“长官。” 两人回礼,苏星沂道:“怎么样?” “发现有人住过的痕迹,但至少两天前就已经离开了。”那名alpha说,“我们的人在废墟后方找到了车辙,经过比对,跟现有的型号均不同。” “车辙通向哪里?”廉贞问。 “西北方向。” 廉贞一愣:“西北有什么?” 没去调查过,那alpha也不知道,然而苏星沂却在此时低下了头,他揉了揉眉心,像是无奈:“20公里外有个废弃的飞艇坪,上世纪留下的。” 廉贞:“……” “看来我们要考虑最坏的情况了。”苏星沂说着,示意那个alpha过去通知众人,“大家先收队吧,今天也不早了——廉贞,你跟我过去看看。” “行。” 废墟里的人陆续收队,苏星沂找了辆行动轻便的飞车,跟廉贞一起钻了进去。 飞车的自动驾驶系统再智能也比不过老司机的大脑,在超高速行驶时不太好用,廉贞习惯性地上了驾驶席,打开手动模式,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以往只有他俩出任务时,座位时常这样分配,因为开车不利于苏星沂作出指挥调度,而他们二人之间,做行动指挥的那个总是苏星沂。 但令廉贞没想到的是,今天苏星沂仍旧一上车就开始拨通讯。 “喂,黎阳么?” 廉贞竖起了耳朵——他还是没想明白这时候联系黎阳有什么用,也许这个案子有他没考虑到的部分。 苏星沂脑子比他好使,考虑问题比他细致,虽然不喜欢父母,但廉贞不得不承认,家里人让他多跟苏星沂学习总归是有道理…… “……这个不用,我找你是有别的事情想问。” “你今晚是不是在跟我学弟玩游戏?有发生什么事吗?” 廉贞:“……” 有个屁的道理! 通讯那头说了很久,半晌,苏星沂才切断通讯。 廉贞一直到他从脑神经连接状态中接触才开腔:“……我对你无语了。” “我觉得我没有耽误工作。”苏星沂面无表情地说,“向右偏斜17度——你开错了。” 廉贞:“……” 好吧,道理还是有的。 至少在这些地方,他记路记得没苏星沂熟。 - 季眠重新登上游戏后开始赶路。 私聊信箱里飘进来好多密聊,大多来自奔狼和其莎莎——风雨无阻跟他脸熟,私底下却不怎么聊天——少部分来自雨打梨花。 他对奔狼的道歉和其莎莎的关心毫无兴趣,毕竟错的也不是他们。 季眠找的是雨打梨花。 眠:我联系过苏星沂了,他说他不用帮忙。 雨打梨花:……行,多谢。 眠:你们找到新治疗了么? 雨打梨花:没,你那三个朋友跟灵魂他们吵架呢,我和苜蓿先去做任务了。 眠:好。 雨打梨花:怎么,想报仇? 眠:有点。 雨打梨花:那你等我问问坐标。 眠:? 眠:你跟他们不是一个公会的吗? 雨打梨花:我随便加的,过几天我们这边的朋友可能会建个新公会。 雨打梨花:做代练对我们来说只是顺手玩的而已,要正经干早就进大工作室了。 有一说一,确实。 这也是季眠一直犹豫着不愿意加公会的原因——他们这帮自由代练之所以凑到一起组半固定队,当初就是因为不想受到大工作室约束。 说白了还是半玩家性质,自己的游戏体验也很重要。 眠:那先谢谢你。 雨打梨花:没事,既然你是小苏的朋友,也算是我们这边的人吧。 雨打梨花:再说你不是刚帮了我一个忙么。 雨打梨花:西尔希维拉(38474,9488,24) 对面发过来一个坐标,季眠点开一看—— 眠:营地? 雨打梨花:听说还在营地吵架呢,既然你要去找麻烦我拉苜蓿过去凑个热闹嘿嘿。 眠:…… 一分钟后。 雨打梨花:靠,我到了,你们那个莎莎战斗力爆表,好精彩啊。 眠:……你好像很开心。 雨打梨花:谁不喜欢吃瓜呢是吧? 雨打梨花:诶等等我有个通讯…… 雨打梨花的连接暂时中断,季眠在脑内把输入了一半的“看戏要付钱”删掉了。 他移动到了西尔希维拉,摸着坐标点过去。 【附近】其莎莎:你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没办法否认你现在找不到治疗!阿眠就是来救场的,他今天哪怕只有1级也是来救场的! 【附近】灵魂尽头:那你想怎么样?他走都走了,咋,要我把装绑送过去求他收下? 【附近】灵魂尽头:女人就是无理取闹。 【附近】奔狼:怎么能这么说呢? 【附近】三生缘:就是啊,女人怎么你了!姐一个人打十个好吗? 【附近】轻舞飞扬:就是,你这样的我们三生姐姐一个打二十个,看你这样子就是beta。 【附近】灵魂尽头:…… 【附近】灵魂尽头:我错了,各位alpha姐姐,我刚那句话修改一下,限定女omega行不行? 【附近】其莎莎:omega怎么了!你不是omega生的啊! 【附近】其莎莎:我真tm服了加个公会天天要跟这帮糟心的人一起打本! 【附近】其莎莎:阿眠过来救场还帮你们开了隐藏一路不给他分东西连治疗装都要人家roll?! 【附近】日不落:虽然是治疗装,但也是装绑啊。 【附近】其莎莎:你一个做代练的是这辈子没见过装绑吗?? 【附近】灵魂尽头:我第一次见,咋了?我缺钱,咋了?我又没直接毛他装备,我说了通roll啊,他自己没roll要走人也怪我?所以我说你们女omega就是无理取闹嘛! 【附近】灵魂尽头:爷就看不起omega怎么了?讲不定我下个月就分化成alpha了呢。 季眠眉头一挑,给这段对话录了段影像下来。 经过学校里的事,他现在对“分化成alpha”这几个字特别敏感。 录完,他这才从人群后面走了过去,声音不大,语调柔和:“但是,不管你是beta还是alpha,你都一样很菜啊。” 灵魂尽头:“……” 双眼通红的其莎莎回头一看,惊讶道:“阿眠,你怎么回来了?” “哇,当事人终于来了!”吃瓜看戏的围观群众兴奋了起来。 能紧跟大部队等级的,大多数都是玩了很久的老玩家,很快就有人将他认了出来:“我就说这首杀id好像是眠神,还真是啊?” “正主来了!有好戏看了,打起来,打起来。” “眠神,你来说说啊,你是不是被欺负了?这小姑娘哭好久了。” …… 季眠被人群围观得浑身不自在,其莎莎那担心又伤心的目光也让他很难受,相比之下,对付灵魂尽头倒是最简单的事情。 “说谁菜呢?”灵魂尽头当时就怒了,“你才73级就学人装逼啊?” “说你菜啊。”季眠认认真真地说,“只会拿等级说事你还不是菜么?” “你懂个屁!” “坦克菜不菜当然是治疗最清楚了,你这都不明白,说谁不懂啊?” “操,”灵魂尽头骂了句脏话,“你是不是想打架?” “是啊。”季眠说着,在地上插了面旗。 营地里插面旗属于“友好切磋”,玩家被打到1点血时自动脱战,不会真死,不用跑尸,比较方便。 不过对围观群众来说,这种打架方式是一样的——有好戏看,人群顿时爆发出欢呼。 - 雨打梨花就是这个时间重新连上线的,一上线就蒙了:“这就插起来了?” “这小孩儿有意思。”雨打苜蓿笑了笑,把刚才的情景复述了一遍。 然而复述完,她发现雨打梨花并没有像往日一样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有点吃惊。”雨打梨花说,“你信不信,苏少联系我说的不是案子的事,而是问我刚刚打本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雨打苜蓿:“……” “酷吧?那可是苏星沂。”雨打梨花赞同道,“这小孩儿的确有意思。” - 季眠其实不太喜欢被人看着插旗,所以刚开始,他还企图给灵魂尽头留两分面子。 “你要是不想在这里切磋的话,我们换个人少的地方也行。”他一字一句地说。 可惜他为了克制自己的社恐而刻意装出来的平静落在灵魂尽头眼里,那就是彻头彻尾的装逼。他也不知道这个一身白装绿装的73级小治疗失踪了一会儿遇见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变得如此嚣张,但他觉得他没什么好怕的。 他等级高,装备好,又是能打能回血的坦克职业,怎么可能打不过治疗? “少瘠薄嘚瑟,”灵魂尽头取消了切磋申请,直接对季眠开启了强制pk,“打就打!真枪实弹地打!爷打到你叫爸爸!” 第30章 灵魂尽头“爸爸”的第二个“爸”字那个声若洪钟的韵母“a”还没完全从嗓子里喊出来,季眠已经冲了出去。 “你……”灵魂尽头瞪圆了眼睛。 他愣了一秒,就这一秒时间内,季眠冲到他面前,结结实实地给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灵魂尽头:“d……” 大哥你是个治疗啊…… 他被打得一踉跄,反手将挂在背上的剑盾摸出来,武装到手上;然而季眠趁着此时竟然转到了他的身后,跳起落下,一肘子捶在他后颈,接着摸出法杖,横着扫出去—— 围观群众这才回过神:“卧槽这是个治疗啊……” 哪有治疗用体术打架的啊! 其实也不是不行,毕竟这是全息游戏,有些现实里就健身甚至练习拳击武术的人,让他们玩游戏的时候一点都不依靠身体格斗技巧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或许是心理作用,练家子玩游戏的时候更喜欢选择手感拳拳到肉的近战职业或者坦克职业,玩远程的比较少,更别提治疗了。 治疗职业,自古是“无爽感、擦屁股、背锅位”的代名词,“有事治疗爹,无事奶妈菜”更是玩家群体中的常见生态,然而现在,一个神奇的景象正在众人眼前展现。 ——见过治疗暴揍坦克的么? ——现在看到了。 那根法杖像长棍一样,杖上繁复的雕刻部分砸在灵魂尽头侧脸上,季眠默读了一句咒语,一个8秒定身法术立刻被施放在了灵魂尽头身上,接着季眠再次双手举杖,把法杖砸在了他头上。 毕竟是个全息游戏,游戏里技能及实际击打的判定条件很复杂,简单来说,玩家殴打怪物威力增强,反之则减弱;而玩家和玩家之间,则遵循“组队豁免,非组队减免30%,豁免必死击打”等几个条件。 比如说季眠全力一击打到灵魂尽头身上,他大概会承受现实中同等攻击70%的力度和痛感,但是季眠用法杖抽他脑袋,他就只会感觉到疼痛而不会出现后脑大出血死亡的情况。 睁眼来到新纪元,有段时间季眠不太适应,因此处处小心,连玩游戏前,都花了两天仔细阅读背诵全息游戏相关说明才敢开始练级,这些设定,早就在两年多的游戏生涯中融进了他的操作意识里。 因此打起来毫无心理负担。 灵魂尽头反应倒也不满,约一秒之后他就读出了一个解控,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接着就地一滚,企图从侧面滚出去。季眠跟着给了他一脚,干脆将他顺势踹出近战范围之外,念起了法术。 坦克职业防御技能多,血厚,但同样是近战职业,主动和他拉开距离简直求之不得。 季眠读出一个惩击,在灵魂尽头追击过来时果断后跳,口中咒语不停,算着距离风筝他。 “啊啊啊啊!!!”灵魂尽头的暴脾气很快就被风筝得按捺不住了,他暴躁大吼,“有本事站撸啊怂逼!” “我一个治疗,”季眠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不怂才知道不能站撸呢。” 为了弥补治疗职业输出不足的窘境,季眠在升级过程中点了技能附带概率眩晕的天赋,四个惩击放出去,成功触发了一个。见状,季眠立刻向灵魂尽头跑过去,灵魂尽头秒交解控技能,下一瞬季眠在移动过程中补上了定身。 这下他没解控可交了。 足足8秒,季眠拿法杖来回抡了好几次,要不是游戏里不会肿,灵魂尽头可能要被他打成猪头。 当然,脸是没肿,肺可能已经气肿了。 把法杖当棍子抡没多少伤害,玩的就是一个“骑脸殴打”而已。 8秒一过,灵魂尽头抄起大剑向他扔过来:“老子杀了你!!” 这是他唯一的一个远程技能——飞剑,一般是用来开怪的,伤害不算太高。 不过技能特效很华丽,那柄大剑在半空中划了道特别骚包的圈,剑锋刮在季眠脸上,像扇了个大耳光子。 季眠眼一眯,头一歪,感觉脸上有点疼。 竖起的立领没跟着动,他因此多露出了小半张脸。 围观中的雨打苜蓿一挑眉:“好漂亮啊……他什么性别?” “那我怎么知道,”雨打梨花说,“又不熟,问这个多不礼貌。” “我还以为你会问苏少呢。” “你敢问啊?” “……”雨打苜蓿闭了嘴。 “飞剑……”季眠愣了愣,忽然笑了,边往后撤边说,“有本事再放一个?” “以为老子不敢吗?”回到手上没一秒的大剑又被灵魂砸了出去。 这次季眠没等这个“大耳光子”落下,他把法杖往地上一扎,整个人游鱼似的“滑”上半空,在漫天剑花里将那柄大剑夺了下来。 “这可是全息游戏,玩家的武器是有概率被夺的。”季眠轻巧落地,晃了晃大剑,反手插进了自己的背包,轻声说,“你连这都不知道也好意思装高玩啊。” ——打架的时候放个好看但是没伤害还不带控制的技能想干嘛呢? 围观群众吃惊:“这特么也行?!” 这条设定隐藏在密密麻麻的游戏设定中间,有不少玩家都没耐性把那一长篇设定看完,一时间,人群中科普的大佬和求解的咸鱼为此议论纷纷。 “我的武器!!” 灵魂尽头气得瞠目欲裂,但没武器就不能放技能,他立刻打开背包找备用的大剑出来。找武器又耽误好几秒钟,足够季眠读上两个技能的了。 很快又是一次晕眩,灵魂技能不解控要挨打,解控还有下一次定身。 他点的天赋里从来没考虑过pvp的用处,在这场pk里处处受制。 速战速决倒也罢了,但季眠明摆着要他丢脸,抓到机会就拿法杖敲他脑袋。说句实话,先不提武器平砍的伤害比技能低多少,就说武器和武器比,法杖也是平砍伤害比较低的那种,季眠但凡换把武器切个其他职业,灵魂尽头都不能被打成这样。 一旁的日不落皱了下眉,上前一步道:“可以了吧,眠,打到现在灵魂已经输了,你收手吧。” “是我不想收手吗?”季眠抽人的时候还随口回答了一句,“你问问他肯不肯认输?” 日不落:“灵魂,算了。” 灵魂尽头:“我不!!!我非要打死这个□□崽子!!!” “平民区”里那些喜欢仗势欺人的beta们每天嘴上挂着的言辞比这还难听,季眠不为所动,眼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他算着定身时间,抽了灵魂尽头五下,接着在他脱空还手的前一刻果断后跳走人,继续用惩击技能风筝他。 ——上一次的8秒定身,他只抽了对方四下,多余了一点时间,这次就能抽五下了,进步明显。 看来这段时间在实验中心骗吃骗喝的成果很不错,他觉得自己考特种战斗学院还有点希望。 一年的时间里好好训练的话……唔,那些昂贵的教练、设备或是训练室他都租不起,用游戏来自我锻炼倒是可行,不如等满级以后好好捶一捶野怪…… 光看他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上镇定自若的目光,可能没人会意识到这个小治疗在跟人pk的时候还在想些别的。灵魂尽头的血量被他一杖一杖打到44%时,日不落眯了下眼—— 现在已经很丢脸了,如果真让灵魂尽头被打死,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个id都会是个笑话。 好歹他们是队友。 不听劝的队友叫人头疼,日不落衡量了一下,准备对季眠开启强制pk,阻止他俩继续斗殴下去。 谁料他刚一动,奔狼立刻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他。 奔狼身形不算非常魁梧——这是跟alpha对比,当他站在一个beta前面时,还是显得很人高马大的。他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日不落,眼带威胁:“你想干什么?” 日不落抬头:“……” “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问题,我们看戏就好了。”奔狼低声说,“真打起群架来,谁也不会怕的,再说,之前一丛音还想拉阿眠进会,你觉得闹大了他会帮谁?” 代练之间真情谊少,利益为重,公会里小团体众多,看似和谐,其实未必。 其实奔狼也吃不准一丛音那帮人会怎么调解,不过肯定不会无脑帮着日不落这帮人就对了。 日不落深吸一口气,敢怒不敢言地退了回去。 奔狼笑了下。 说话间,灵魂尽头的血量又被打下去7%,而季眠的血量总共少了7%,因为战斗时间拖得够久,还自然回复了4%左右,目前保持在96.8%。 围观群众里已经有人开始吹口哨了。 “诶,有人录了吗?” “这也要录?单方面殴打有什么好看的……” “单方面殴打才好看啊!技术视频哪有那么多人看得懂?你要明白,大多数人享受只有虐菜,自己还不能是被虐的那个!” “就是!再说了,这是一般的殴打吗?这是治疗拿着棍子戳死坦克的殴打,酷毙了好吗!到底有没有人录啊?” “录了录了,一会儿打完就上传。” “给个关键词兄弟!” “搜眠神啊,还能有什么关键词?你新玩家吧?” “我就说眠神牛吧!我可是从流星谷开始就一直崇拜着眠神过来的……” “流星谷是什么?” “‘流星谷战役’啊!眠神的封神之战!” “我脑神经疲劳度很低,展开讲讲。” …… 被观众包围出来的空地中央,被捶得头晕目眩的灵魂尽头血量正在有序下降。 38%……37%……32%……25%…… “没什么好看的了吧?胜负已分。”雨打苜蓿侧头问自己的搭档,“咱们练级去?” 雨打梨花眨了下眼,表情有点呆滞:“不,有好戏看。” “嗯?” 雨打苜蓿没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快,他俩的小队里就多出了一个没见过的玩家。雨打梨花组完人,回头对她说:“快,切个术士。” “我术士才50级。” “能拉人就行了。”雨打梨花说完,拉住身边的一个路人,问他能不能帮忙拉个人。 术士有个召唤石技能,能将小队成员召唤过来。雨打苜蓿依言换了职业,拉人的时候问了一句:“这谁啊?” 雨打梨花转头对她做了个“星”的口型。 雨打苜蓿:“……”这世界变化有点快。 “他不是在工作?” “那我怎么知道。”雨打梨花做了个鬼脸。 几秒钟后,人群里多了个不起眼的人。雨打梨花谢过路人,三人重新组上了队。 “隐形卡啊?”雨打苜蓿一看外形就猜到了。 “嗯,”苏星沂看了她一眼,“林慕煦?” 雨打苜蓿点点头,笑了下:“游戏里,就不行礼了啊。” “没关系。” 雨打梨花笑眯眯地问:“苏少,你不是在工作吗?” “办完了,回去路上。”苏星沂说,“在车里上游戏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雨打梨花笑容灿烂。 ——别人当然是没问题。 ——但是工作狂摸鱼就很有问题! 正说着,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灵魂尽头终于耗尽了血量,在愤怒的大喊大叫中被打趴在地。 尸体不能说话,只能被围观,他迅速点下“回答复活点”,消失在了原地。 季眠摸了摸背包,嫌恶地把他那柄大剑丢在了地上。 丑死了。 “阿、阿眠……”其莎莎叫了他一声。 季眠回头看了她一眼:“今天谢谢你。” “没事。”她笑笑,“朋友嘛。” “但是奔狼没跟你说吗?”季眠看了看四周,低声说,“我现在也是omega了。” 刚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又朝某一处看了过去。 笑容灿烂的雨打梨花冲他招招手,接着往旁边一让—— 季眠:“……” 苏星沂???他怎么会在这里??? 其莎莎:“我……” “我就是想跟你说,作为朋友我很感激你帮我说话,但是以后最好先保护自己。”季眠语速飞快地说,“我们是朋友,以后也会一直是。” “……嗯。”其莎莎好像快哭了。 “我……我还有点事,我去练级了。”季眠说,“再见。” 说完,他冲四周还意犹未尽围着他欢呼吹口哨的围观群众尴尬地一点头,脚底抹油似的溜出了营地。 《最初幻想》的游戏地图非常大,玩家钻进野外,那就是游鱼入海,难以寻找。 季眠跑出了好长一段路,直到那座营地连轮廓都模糊不清时才停下来喘气。 然而没等他把气喘匀,背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跑什么,躲我?”苏星沂像幽魂一样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看着他惊讶的目光,视线垂落,“说好的没不高兴呢?” 第31章 季眠疑惑回头。 苏星沂站在不远处,顶着隐形卡生成的其貌不扬脸,平和地看着他。 尽管脸完全不同,目光却是一样的,而且,附近玩家名单里明晃晃的“醉卧繁星里”id还在提醒着季眠眼前的人是谁。 季眠咬了口嘴里的软肉,闷闷地说:“我确实没有不高兴。” “我问了黎阳——哦,就是雨打梨花——他都告诉我了。”苏星沂看着他,“打本被人欺负了?” 上扬的尾音比平时听着柔和一些,然而季眠却觉得本来已经不怎么生气的情绪再次冒起了气泡。 汽水似的,一颗一颗涌上来。 接着“啪”的一声。 “也不算吧,我本来不想计较的,也没多大事。但是……就……突然就想来找他pk一下。”季眠咬着嘴唇,从上唇瓣左侧咬过去,一路咬到右侧,“他一直觉得我等级低就是菜,那我总要……总要替自己解释一下。” “用行动解释?”苏星沂挑了下眉。 “不行么。”季眠反问,一口白牙开始咬起了自己的下嘴唇。 苏星沂看了看他,忽然垂眸,像是隐约笑了一下,又抬起眼,认真道:“作为一个只有60级的玩家,我赞同你的做法。” “不过——” 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不开心的话可以说的。” 两人的距离被骤然拉近,季眠倏地紧张起来。 现在的苏星沂处于隐形状态,从外表上看就是个陌生人。 这要是现实中,他怕是已经冒汗了。 气氛骤然尴尬,该做点什么。 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又往后退了回去;与此同时,季眠也想到了新的话题:“对、对了,你怎么会来?不是还在忙么,我刚听见你通讯里有风声。” “耳朵真灵。”苏星沂说,“暂时忙完了,在回学校路上。” 季眠已经把自己的嘴唇咬过一圈了,闻言又开始咬第二圈:“……真的不能告诉我……查到什么进度了么。” “很想知道?” “……嗯。” “那,”苏星沂想了想,“带我练级?” 季眠:“……” 这转进,如风般迅速且飘忽不定。 搞得季眠顿时一阵风中凌乱。 “……有必要?”他疑惑道。 “你应该知道,我很难找不熟悉的人做这件事,会有麻烦。” “……” 也对,季眠只是游戏中小范围有名的“大神玩家”,而他苏星沂,则是全网驰名的……网红alpha。 他已经见识过这个时代对alpha有多狂热了,他自己也是。 尽管苏星沂的游戏形象尽可能下调了外貌,但能认出他的人依然不少——无法改id的游戏,他的id随便一搜就能搜到,要不是伴侣那栏无法被其他人查看,恐怕季眠也过不了清静日子…… 想到这儿,季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怎么过来的?”他等级没到应该开不了地图。 “苜蓿有个术士。”苏星沂有问必答。 “不用伴侣传送的原因是开了隐形,”季眠咬着嘴唇,眼珠子忐忑地晃了一圈,“还是……” 隐形状态下不能使用伴侣技能,需要先撤销隐形卡,那么刚才就会发生晨星坠落在人群中,众目睽睽之下传送到他身边的景象。 再来个好事者录像上传……他就可以去撞墙了。 这么一想他还挺为人考虑—— “会有麻烦,”苏星沂没等他问完就答道,“你我都是。” “……哦。” 原来还是为了自己。 好像一辆车平地碾过碎石,有些颠簸,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季眠想了想说:“我同意你就会告诉我吗?” “如果你同意,我会在一个月的脱敏期结束后当面告诉你。”苏星沂说,“有保密协议要签,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这么严重的?” “嗯。” 季眠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很好奇。 好奇心杀死猫。 但他义无反顾。 “好吧,”他终于同意,“但你不上线的时候我要自己练级。” “当然,条件就按之前说好的,依然是五倍的报酬。”苏星沂说,“或者如果你有需要,我还可以额外提供一个游戏舱给你。” “……那就不用了。” 游戏舱真的很贵,哪怕五倍的代练报酬,季眠也得不吃不喝工作三个月以上。 无论是买还是收礼都太夸张了。 再说,游戏头盔对他而言已经很不错了,从前他用贴片式眼镜上线,许多操作都有延迟,他已经习惯于计算提前量——如果不是游戏头盔,他觉得他在8秒定身时间里最多只能抽灵魂尽头的脑袋三下。 “其实你不用客气的……”苏星沂垂下眼,盯着他的脸看,“我差不多到学校了,下次练级前我会通过终端找你,记得看消息。” “好。” “作为消费者,我只提一个条件。” “嗯?”季眠有点担心他临时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撒谎,所以,如果以后还有不高兴的事情,就直接说出来。”苏星沂说,“——另外,别咬嘴唇了,要破皮了。” “……”季眠迅速松开自己的牙齿,“脑电波不会破皮。” “但是会红肿。”看起来就很扎眼。 那双眼睛里有奇异的光一闪而过,而后,苏星沂淡声说:“那我先下了。” “哦。”季眠顿了顿,“诶,离婚——” 眼前的人已经失踪了。 “……” 算了,反正练级的话,有伴侣技能方便点。 旷野上骤然安静下来,昏暗的地图上,只有奇形怪状的生物在游走。 季眠发了会儿呆,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任务点,接着下线,去找徐凯蒂。 “我的抑制剂多久打一次?” “一个月。”正在做实验的徐凯蒂有些烦躁,没好气地看着他,“怎么,你有发/情的前兆了?” “……没,没有。”她的用词太过直白,季眠面红耳赤地走了。 ——其实他本来想去问问多久能回学校的。 ——算了。 这一晚,他睡得不□□稳。没想到一夜过去,更闹心的事情就出来了。 上午他以全息影像的状态跟着米洛上了个课,到了中午休息时,就听说游戏里出了事。 前一夜的pk视频被人上传到了游戏论坛里,也不知道哪路好事之徒原原本本述说了情况——季眠治疗救场,季眠开到了隐藏,季眠因为等级低被挤兑,灵魂尽头自己要开强制pk反而被打得亲妈不认…… 一时间,脑回路没问题的玩家都开始嘲讽灵魂尽头,接着没过多久,评论里就有不少人开始对公会开炮。 那队伍里只有季眠一个人不属于公会。 季眠连接到论坛后大致看了眼,有些回过味来——原本几大工作室对自由代练的存在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次自由代练们集结搞公会,明摆着跟大工作室有竞争,或许有人不乐意了。 因为这些回帖里并没有人深扒公会的来历以及和季眠的渊源,完全写成了“野队7人组排欺负路人”的情况,甚至连其莎莎奔狼他们帮季眠吵架都强行略过了。 说真的,季眠不想被人当枪子。 但是个人代练势单力薄,除非他找一个更大的愿意接纳的团体……但这跟他“生人勿近”的游戏原则又有冲突。 麻烦。 还没等他头疼,消失许久的一丛音和君问归期找上了门。 君问归期就是当时在矿洞里问过季眠要不要加公会的玩家,当时一丛音也跟他在一起,后来公会成立,一丛音当了会长,君问归期是副会长。 他俩原本就是一个固定队的代练,在季眠看来谁当会长都差不多。 两人没事人似的说好久不见季眠上线,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他,所以再来邀请他进公会,仿佛昨夜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季眠心想:“扯淡。” 他琢磨了一下,站在这俩人的角度,把他邀请进公会确实是一劳永逸——愿意玩治疗的自由代练少,有了季眠,公会里能多一个强力治疗,也能让那些因为这件事而声讨公会欺负人的声音闭嘴。 但他不乐意。 或许昨夜之前他还会因为未知的“公会探索”而考虑,但现在他完全不乐意。 人活一口气——季眠虽然容易害羞,脾气还挺大的,是只小刺猬。 眠:还是算了,我觉得我自己练级也很效率,而且我习惯了自己刷材料。 君问归期:公会探索会出更好的东西嘛。 眠:我在上学,上游戏时间不多,再说学校里开销也不大,不需要赚那么多钱。 眠:志不在此,很抱歉。 一丛音: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 眠:嗯,抱歉。 一丛音:好吧,但是如果你以后还想加的话,我们随时欢迎你。 君问归期:啊?你就这么算了? 一丛音:人家不愿意能怎么办,再找别的治疗呗。 季眠懒得搭理两人的闲聊,退队自己练级去了。 苏星沂确实很忙,好几天才能上一次线,趁着空闲时间,季眠渐渐升到了77级,准备到第四张地图继续做任务。 谁料,他刚踏进第四张地图的地界,就被几十个人同时开启强制pk,瞬间扑街。 尸体不能说话,视角也很有限,但季眠不用怎么回头,就能看见和他一起进来的其他十几个散人玩家,也像他一样被人砍死了。 唯二还站着的两个人,一个穿着红白相间的法袍,一个穿着蓝绿印花的短打,非常非常的……眼熟。 第32章 为了一套幻化眼熟是很奇怪的事情。 人类天性/爱美,老玩家们无论玩什么游戏,最后都能玩成换装游戏——《最初幻想》有强大的时装系统,五花八门的外观层出不穷。 季眠没去复活,躺在地上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最近练级的时候,时不时就能看见穿这两套衣服的玩家,频次有点高。 衣服明明有很多,最近大家却时常撞衫,季眠之前还在疑惑原因。 眼看着那两个玩家堂而皇之地进入第四张地图,守关的人却没拦着他俩,他忽然悟了。 这难道是……会服? 想想也有道理,全息游戏里玩家id不会直观地显示在头顶上,混战时来不及开附近玩家列表,凭衣服认人好像是最科学的。再说,这会儿人群里还有人穿着类似的衣服,守着进地图的路不让过去。 但是这是在干什么? 尽管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季眠其实慢慢追上了第一梯队的进度,但《最初幻想》玩家基数太大,此时试图进入第四张地图的玩家仍有不少。这些人有的被放走,有的像季眠一样在瞬间围攻下扑街在地,其中一部分回了复活点,另一些则留了下来。 他身边的“尸体”数量一直在变。 心里隐约有了些猜测,为了印证,季眠点下复活,在复活点换了条线路,再次赶往第四张地图。 这里同样有一群人守着杀人;再次换线还是同样。 第三次倒下,季眠没急着回复活点,先开启浏览器界面登上了论坛。 论坛上吵得沸沸扬扬,版主一直在删帖,然而骂帖太多,季眠还是看见了些只言片语的讨论。 ——凭什么拦路?散人玩家就活该升不了级? ——建议游戏公司封杀工作室,这些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除了工作室还有大公会呢你怎么不敢怼了? ——要我说游戏公司把后面的地图做成探索地图就尼玛离谱。 …… 探索? 季眠从这些一闪即逝的回复里大概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从第四张图开始,后面几张地图内有大量未知的游戏内容,需要玩家以公会为单位去探索,包括但不限于地图全貌、灾难事件、矿物植被资源种类,甚至连任务线都得自己寻找。 “像从城市突然进入了无人区。”有人这样形容。 未知代表着隐藏着荣誉和利益,试问,谁不想上公告?谁不想第一个完成探索?刚开始发现这一点的玩家们心情简直可以用“打鸡血”三个字来形容。 为了利益,不知由哪家公会牵头,公会和工作室开始商量“封地图”。 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一家想封就会有另一家不服,暗涌不知不觉持续了几天,闹到最后就变成“有公会的先进地图,我们自己打明白分清楚地盘了再让散人玩家进图喝汤”。在季眠升到77级之前,这里已经闹过一轮了。 这就有点难办了。 这事说起来没道理,尽管大公会、大工作室的成员占据了整体玩家的80%-90%,但总有一些喜欢自在的“散人”玩家分布在各种小公会小亲友团中,这部分的玩家数量从实际数字来看并不少,但人家真联手“封地图”,对个人玩家来说,或许只有找个“有资格”进地图的公会加入才是最方便快捷的解决方法。 打不过就加入,科学合理。 就是有点不爽,而且……他加了也不想和不太熟的人一起搞什么“探索”。 加?不不不,数钱公会不会再去了—— 季眠切回游戏时,看见自己的密聊框上有两条陌生玩家发来的密聊,内容大概是“看你不肯加入公会,现在后悔了吧”云云。 他反手一查id,这俩人果然是的。 无聊。 季眠迅速将两人拉进黑名单。 关掉对话框后,季眠视线一转,突然发现躺在他身边的那具“尸体”他认识。 尸体没法说话,表情还是能做的,看到季眠的目光有了焦点,躺在地上的雨打梨花冲他露齿一笑。 季眠:“?” 下一秒,密聊来了。 雨打梨花:复活点见? 季眠正想回复,雨打梨花已经从地上消失了,他想了想,也点了回复活点。 雨打梨花正坐在复活点外等他,季眠特地看了一眼,他id后面的那个“数钱”已经不见了。 “你退会了?”季眠很疑惑,“为什么?”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不是先加个公会好办事的么? 他猜测道:“还是说他们那群人聚集了几百个人组了个公会结果连进地图的资格都没有?” “那倒不是,”雨打梨花笑了笑,“你没进会不知道,这事就是数钱公会里的几个人先提出的,结果一传十十传百,闹到现在大家都没得玩了。” “……”季眠问,“所以你就出于内心爆棚的正义感退出了那个肮脏的公会?” 对这个消息本身他倒不是太意外,那些自由代练的素质本就参差不齐——想想,大工作室还要个面子和所谓的“玩家口碑”以免影响自己生意,自由代练怕啥? 原本就是光棍。 “老实说,我并不是那么有正义感的人。” 雨打梨花顿了顿,正准备转进到他自我感觉良好的装逼言论上,就听见季眠用非常诚恳的语气和神态,点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 “……”雨打梨花被他噎了一下,“给个面子,兄弟,我正想装逼。” 季眠无辜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装吧。” “咳,”雨打梨花清了清嗓子,“比起‘手伸得太长’,我更看不上他们的操作——想占地盘好歹手上得有点东西吧?不是我说,他们那群草台班子,也就是个‘沉迷赚钱的普通玩家’水平。” “所以呢,你跟我说这些干嘛?”季眠话音一顿,“……啊。” 雨打梨花笑了:“你是不是猜到了。” “……不是吧?” 季眠确实想到了之前对方提过一句“过阵子打算建个公会”,但他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时机。 “不是,建公会要十个人签名吧?再说想获得进地图的资格,来几十个人都不一定够,你上哪儿去找人啊?” “这个你放心,人我一定找的来,咱们也不需要去讨什么‘资格’,人够了直接列队杀进去就完了。” 雨打梨花那轻描淡写的语气,听得季眠还以为他在说“今天天气晴朗”。熟练地装完一个逼,雨打梨花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羊皮卷:“在那之前,不如帮我签个名?” “……” 季眠认出那是建立公会用的签名卷轴。 这尼玛就很离谱.jpg 签名的十人会在公会建成后自动加入公会,事后可以退出,但一旦公会人数少于十人,就会在三天内解散。 也就是说,现在雨打梨花连十个人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有底气嫌人家菜啊??? 他看着那张羊皮卷久久无语。 “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加公会啊,人的话,我这边有路子,大概过几天就能找够一群操作不错的成员。找你是因为正好碰上了,再说我看你跟小苏挺熟的,大家也算是朋友了,回头我们进了地图,我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死也不忍心对吧。”雨打梨花挠了挠头,说,“何况,从你会去找灵魂尽头单挑这件事,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想在被莫名其妙被杀了以后加其他大公会?” 有一说一,确实。 季眠这人挑剔,加公会的话,看不顺眼的不能要,二话不说杀过他的不能要,菜的不能要完全不熟的更不能要……数来数去他还是一个人。 但是一个人又进不了地图,雨打梨花的提议居然是最好的。 前提是—— “你真能杀的进去?”季眠还是很疑惑他哪来的自信。 “诶,拜托。”雨打梨花说,“是‘我们’要杀进去,不是‘我’要杀进去——你不如问问自己能不能杀得进去。” 季眠下意识地咬着嘴唇:“如果我会影分/身的话当然……” 刚咬下去,忽然想起苏星沂的话,他动作一顿,迅速松开。 雨打梨花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笑道:“那不就结了,你来不来?” “……行吧。” 季眠慢慢朝他走了两步,接过了羊皮卷,刚准备签下自己的id,却在前一秒看清了上面的公会名字。 “……不是,”他抬头,眉头蹙成了毛线团,“什么都好说,公会名字为什么叫吃屎。” “全称是‘因为被杀得很生气所以我希望你们这群烂人都吃屎’。咋,你觉得不好?” “我觉得正常人都会觉得在名字后面顶一个‘吃屎’很不好。”季眠把羊皮卷还给他,“你觉得呢?” 雨打梨花:“……” 这是在问他是不是正常人? 那太可惜了,他不是啊。 不过这小孩儿的脾气有点意思,苏少……怎么说呢,能跟苏少爷混熟的人果然不一般。 他咂巴了一下嘴,像是品味了片刻,半晌冲季眠拱手抱拳,随后修改起了羊皮卷。 重新拿到手的羊皮卷上,公会名字已经改成了“吃糖”,虽然不明白含义,但好歹不难听。对雨打梨花的起名水平不再抱有任何期望的季眠签下了自己的id,还回去的时候随口问道:“这回的全称不会是什么‘请大公会吃颗糖再上路’吧?” “不,”雨打梨花说,“是‘看在阿眠给面子第一个签名的份上今后我们公会名字就叫吃颗棉花糖’的意思。” “……”季眠服了,“你瞎掰的功力有点深厚。” “承让。” “但是公会名字为什么要跟我扯上关系?还我,再改一个。” 季眠伸手想把羊皮卷抢回来,被雨打梨花一闪身让了过去。他从石阶上跳下,嘻嘻哈哈地蹦出三尺远,大声喊:“看密聊——” 雨打梨花:看你名字突然想起来的,不可爱吗?不可爱也不要告诉我。 雨打梨花:对了,给个通讯号方便联系? 眠:…… 季眠把自己给代练朋友联系用的马甲号发了过去。 雨打梨花:ok,xxxxxxxxx,这是我的通讯号,你下线休息吧,给我两天时间召集成员。 雨打梨花:回见~记得吃糖~ 眠:你自己吃吧! 第33章 游戏确实没法继续玩了,论坛上吵架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暂时进不了新地图,季眠干脆放弃了继续做任务的想法,回到前一张地图刷怪,顺便刷点材料。自从他有意识地开始做一些锻炼以来,那些可怜的野怪就没有正常地被技能打死过。 他刷了半小时,中途查看了雨打梨花的坐标几次,发现他一直在换地方,可能是在找人签名。至今,季眠也没想出来他要去哪里找一批操作够数量也够的人来,不过雨打梨花是特种战斗学院毕业的校友,认识的人玩全息游戏的水平应该都不错。 如果那些人玩的话。 正想着,终端响了,提示徐凯蒂有事找他。季眠找了个安全区下线,往徐凯蒂的实验室过去。 实验室里聚着不少人,季眠绕着人群走到徐凯蒂旁边:“什么事?” “你来看看这个。”徐凯蒂冲他招手。 人群散开,露出中间围着的一个培养箱。 “花菜?”季眠一愣。 “真是菜啊?”一个研究员摸了摸下巴,严肃地问,“怎么吃?” “……清炒干煸都行?”季眠顿了顿,“为什么最近这么多菜啊……” “去年这时候,探索队挖掘到一块地方,有很多不同品种的古植物,现在看来大概是个农场。” 徐凯蒂说着挥了挥手,让那些人把培养箱抬了出去,不多时,这间实验室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徐凯蒂这才走到工作台前,示意季眠过去看某块监视屏:“来看看影响你分化的东西。” 季眠走了过去。 那块香薰被从盒子里剥离出来,乍一看眼生得很,他看了几秒钟才依稀认出来,奇道:“你又要想做什么?” 只是看看的话,徐凯蒂不会特地叫他。 “想做个实验,实验室里都是beta,能用的人不多。”徐凯蒂指指实验室另一边的一个硕大的鸟笼形玻璃舱室说,“你戴着检测设备进去待一会儿。” 季眠看着她。 “放心,如果你真的因此进入结合热状态,我会在那之前救你出来的。”徐凯蒂说,“再说你注射抑制剂以后各项指标一直都很好。” 这倒是,他在这里住了差不多两周了,活蹦乱跳得仿佛没分化过。 季眠想了想也觉得自己没什么损失,何况就算他拒绝,徐凯蒂也有办法把他塞进去,还不如配合一下。 十分钟后,季眠戴着一身设备钻了进去。 那块“香薰”离开了盒子竟然是透光的,在舱室顶灯的照耀下折射出些许灰紫色,看着像块晶矿。由于舱室面积不大,季眠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气味,像许久未通风的室内那样,带着一点沉闷。 这气味很熟悉,瞬间的冲击过后,他暂时适应了味道,在一旁坐下。 “这是矿石吗?”季眠知道徐凯蒂能听见他说话。 “应该是,”徐凯蒂的声音透过设备传输到舱室内部,“很有趣不是吗?我第一次看见能散发生物气味的矿石。” “……这一听就很反科学,凯蒂小姐。” “所以它只是普通的物质气味而已。”徐凯蒂说,“但是很妙,它的气味和微弱的辐射能够影响到下丘脑……你脉搏超过120了,有不舒服吗?” 季眠靠在舱室里,呼吸有些短:“还行,我只是有点热。” “激素水平在升高。有什么想法吗?我是指比较私密的那种。” 想法……季眠一瞬间想起苏星沂。 倒不是什么很奇怪的想法,他是突然想起他俩最开始在游戏里认识的时候。那天季眠本来在挖矿,结果因为他顺手救了三个过度热情的亲友小队玩家,被追问了一路要不要绑定一起玩。 那时候苏星沂在附近刷一只小型野外boss,季眠甩不开人,试着组了下这个沉默的人,没想到对方竟然同意了。季眠迅速假装此人才是他的固定队友,委婉又坚决地让那三人自己玩去。 没曾想一语成谶,他俩最后还真做了一段时间的“固定队友”。 苏星沂刷怪的时候走位、身法都很漂亮,话也少,是那种低调的高端玩家风格。季眠很喜欢他侧身闪避小boss攻击的那一下转身动作,这动作季眠做不太好,可能是腰部力量不够的缘故,见过真人的身材之后,季眠更能确定这一点…… “——季眠?” “啊……啊!在!”季眠回过神,“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徐凯蒂面带揶揄,“走神走得这么厉害。” ……他想到苏星沂的身材了。 季眠脸有点烫:“没想奇怪的东西。” “那有什么其他感觉么?”徐凯蒂挑眉。 “就是热,心跳有点快,”季眠低头看了眼自己,“没有其他的反应。” “唔……”徐凯蒂拧起了眉,“可能是给你用的抑制剂效果太好了……啧,要是有其他样本就好了。” 她看着眼前显示的数据蹙眉,一面修改起了报告。对方没说,季眠只好在舱室里安安静静地坐着。 气味闻得久了便闻不太到了,他把头向后靠过去,抵着舱室的玻璃外壳发呆。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 “我突然有点渴。”季眠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那天曾经舔过几口的苏星沂的血,“我可能得出去了,凯蒂小姐。” “嗯?”徐凯蒂偏头看了眼数据屏幕,惊讶地发现几分钟内季眠的激素数值突然升高到了一个令人惊奇的水平。 她迅速打开舱室,季眠摸着墙爬出来,感觉自己腿有点软。 观察实验需要真实的反应,季眠很坦诚地坐到了地上,喘着气。 “你要水么?”徐凯蒂将舱室重新封上。 季眠摇摇头:“我可能需要点……抑制剂什么的。” “临时用的对身体不太好,不过比结合热得不到满足好一点。” 徐凯蒂很快就从她直冲天花板的巨大壁柜里找出一支应急抑制剂,替季眠注射。大约一分钟后,潮红才从季眠脸上退下去。 徐凯蒂过去检查玻璃舱室外显示屏上的内容,不多时又走回自己的实验台前,忙碌地写起了什么。等季眠终于觉得自己有力气站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写完了一份报告,附在了邮件上。 季眠只来得及看见一个发送成功的提醒——加密邮件,发给了三名收件人,分别是实验中心、军部指挥处以及圆桌会议。 圆桌会议是地球联盟的最高权力机关,季眠曾经听说过,话又说回来:“——这个矿有那么特别吗?” 徐凯蒂重写了一份邮件发给苏星沂,随后转过头,说:“你看,这玩意儿是一群罪犯拿出来企图控制你们用的,但是我们从来没在地球上见过它。” “……所以这么重要的事,”季眠顿了顿,“为什么特地给苏星沂发个邮件?” - 趴在床上的苏星沂听见终端响动,偏了下头。 他上身赤/裸,只穿了条裤子,大字形趴在床上,脊背处布满密密麻麻的血痕,有些狰狞。屋里没人,他试着伸手,发现这样并不容易够到床头放着的终端,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露露,帮我拿一下。” 机械臂从床底下伸出来,勾起床头的终端,又放到苏星沂张开的手掌上,接着,甜美的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您该敷药了,主人。” “我在演苦肉计,治好了还有什么用。”苏星沂提醒他的管家机器人,“别管我的事。” “固执是阻止人类进步的绊脚石。” “管太多会让机器人被禁言。” 露露瞬间闭上了嘴。苏星沂扯到伤口,轻吸口气,将终端连上了脑神经。 看完徐凯蒂发来的邮件,他那双由于疲惫而微敛的眼皮迅速睁开,低声道:“露露,帮我敷下药。” “您看,我早说过固执不可取。”床底下的机械臂伸了出来,将各种医疗设备和药品往他身上依次糊上去。 对于精进的现代医学而言,皮外伤是极其容易治愈的一种伤,甚至连医生都不需要。苏星沂的身体素质好,先前还真就是故意留着一身伤的。 那些药敷上去很快就有了效果,疼痛和麻痒让他眉头轻蹙,不多时,他便可以从床上坐起来了。 苏星沂没管露露的话,问道:“帮我拿件外套——我爸在哪儿?” “先生在书房,那边的机器人说现在正在进行视频会议。” “那帮我发个会面申请。” 挂着家居外套的衣架自己从衣帽间里滑了出来,停在床头等候主人的挑选,苏星沂随便拿了件披上,就听见露露告诉他说,“先生让您现在过去。” “嗯。” 苏星沂走到书房时,视频会议已经结束。见他进来,坐在书桌后的中年男子打量了他一眼,轻声嗤笑:“舍得起来了?” “‘唤醒计划’的负责人发了报告过来。”苏星沂开门见山。 “我看到了,刚刚开会就在说这个。”苏父抬了抬下巴,“两件事都是你在经手,你有什么想法?” “季眠告诉我说,当时有一辆没见过的飞车和嫌疑人交换条件。”苏星沂道,“再加上这块矿石,我认为之前的推断很合理。” “嗯。” “所以我维持我的想法——加派人手,以正规军的规格,从登陆点开始,地毯式开拓17星。” “去18星的飞船已经画好了运行路线和设计图纸,”苏父看着他,“也许我们没必要死磕。” “我们已经暴露在了……也许是一群智慧生命的眼皮子底下,而且他们的科研水平不会很低,至少我们没有做出什么能让人变成alpha的药剂。”苏星沂问,“难道我们撤退对方就能什么都不做了么?” “那你还想上前线?” “当然。” “好吧,交一份报告给我,我会在下次会议里提的。”苏父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但我想问的‘你的想法’是……” “嗯?”苏星沂掀了下眼皮。 “下午廉贞来看你,你睡着了,我恰好有空,听他说了说你们的‘校园小故事’。”苏父道,“所以你能不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愿意为了一个omega多开那一枪?” 甚至没有做消弭痕迹的善后工作,以至于去裁判司领了一顿罚。 这个儿子独自深入16星都没受伤,为了这种事搞了一身血痕回来,还……挺有意思的。 苏父表示很感兴趣。 闻言,苏星沂微微蹙眉,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孩子气的嫌弃:“爸,您一把岁数了,能不能不要跟廉贞一起瞎八卦——那就是个朋友,再说,您不是说过,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公民的人身安全么。” 苏父惊讶道:“我说你跟人家不是朋友了么?” “……”苏星沂抬腿便走,“我去写报告了。” 苏父敛眸,无声低笑。 - 徐凯蒂最后也没跟季眠解释给苏星沂发邮件的原因,只告诉他要为矿石的事情保密。 科学面前没有身份,没有政治,实验中心里潜藏着一堆秘密,季眠作为一个“实验体”,在耳濡目染之下,已经学会了“问一答一”,多看多听多想,但是少说。 他同意了。 横竖不涉及具体的实验数据,徐凯蒂倒也没拿什么保密协议给他签,只告诉他再观察一天,如果今天的实验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 这当然很值得庆祝,毕竟在实验中心住着很无聊。 研究员对他的再次离开表达了真情实感的伤心,并怂恿徐凯蒂网开一面,准许他们炒了那两颗花菜吃。 季眠合理怀疑什么“极射线影响古植物生长必须做进一步杂交才能推广民用”的借口有水分。 当然,有的吃他自己也很高兴,这天上课的时候,他告诉了米洛自己可以回去了,得到了米洛的热切欢迎。 “把回校时间提前发给我,我去校门口迎接你。”米洛这样说。 第三天,季眠便带着徐凯蒂给他的几支不同作用的抑制剂,回到了学校。 实验中心的飞车车身上有巨大的logo,季眠特地在离学校有点距离的地方下车,步行回去。等他走到校门口时,米洛已经站在了那里。 尽管他们天天通过全息影像见面,真人相见却过了好久,恍如隔世。米洛一激动,冲上来抱了他满怀。 季眠惊恐地向后仰:“救命……” “……我还以为你分化成omega以后会对omega的靠近没那么排斥,”米洛有点失望地松开他,不过很快又来了精神,“你的味儿变了!好甜啊!” 季眠眨眨眼,疑惑地嗅了嗅自己:“我没发/情啊?” “但是靠得近了还是有一点味道的。”米洛吸吸鼻子,回味着刚才闻到的气味,“很熟悉,我应该吃过,但是忘了是什么。” “我觉得你只是肚子饿了,是不是没吃早餐啊?” 季眠是大清早回来的,今天早上他们班没课,所以米洛很有空。 “是没吃,在等你。”米洛推着他前行,“走走走我们去吃饭。” 这天天气不错,朝阳金光灿灿,校园里主干道上行人稀少,看上去风平浪静,完全不像出过事的样子。然而路过公告牌的时候,季眠看见了前段时间的事故通报。 季眠停下来仔细看了眼,发现那里面把使用药剂的内容模糊掉了,以至于不知情的人会以为犯事的人用的是什么让人进入结合热状态的药剂。 “是不是很奇怪?”米洛说,“可能担心其他beta也去搞那种药剂。” 想到徐凯蒂的保密邮件,季眠没出声。 这事比他想象的复杂,如果想知道,要么他能摸到相关系统内部,要么…… 等一个月脱敏期过了去问苏星沂。 他答应过的。 “走吧,吃饭去。”季眠甩了甩脑袋,正要离开公告牌,突然发现身边走过两个omega用尖刻的目光剜了他一眼。 “啊,对了。”那目光米洛也看见了,他一拍大腿,道,“咱们那天去警卫处不是为了打听传言吗?后来我打听到了,是说有警卫传出来说,你摸了苏星沂腺体,现在好些人都视你为眼中钉。不过没关系,网友的记忆都是金鱼,我觉得过段时间他们就会忘记了。” “……”季眠浑身僵硬地转过头,“我记得你也是苏星沂粉丝?” “对啊。”米洛疑惑道,“但是那种会出内鬼的警卫队里传出来的话我怎么可能相信啊?我们才是朋友诶!” “……谢谢你的信任,”季眠沉痛地说,“但是这事是真的。” “……” “……” “季眠!”米洛大叫道,“我杀了你!” “不是,你听我解释……” 好半晌,米洛才重新恢复冷静。两人在学校食堂的餐桌前相对而坐,米洛高傲地扬起下巴:“好,你解释吧。” “当时我是个beta,而且我……”季眠顿了顿,找了个借口,“我的腺体天生比较不发达,但是我想变成alpha,所以对alpha的腺体有点好奇。我就问、问了一下……没想到他同意让我摸……就……” 米洛垂着眸,盯着面前的食物好半天没说话。 他的态度弄得季眠有些忐忑——他朋友不多,如果为了这事损失一个朋友,还怪让人难过的。 米洛皱着眉,慢慢地抬起眼皮:“你说他会不会对你有意思啊?” “……”季眠被他问愣了,“啊?” “正常人谁会允许别人摸自己的腺体啊,alpha和beta结合的情况又不是没有。”米洛掰着指头开始算,“再说你现在变成omega了,岂不是正好,连结合热的问题都不用纠结了。” “……”季眠认真地说,“你是苏星沂粉丝。” “是的,我原本是一个肉/体粉,立志睡到苏星沂。”米洛苦恼地看着他,“但你是我的朋友,再说,唔……其实你长得也很不错……我勉为其难考虑下要不要做一个cp粉……” “做好你的苏星沂粉丝。”季眠强调道,“不要瞎想,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 说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千万不能让米洛知道他跟苏星沂在游戏里还结过婚。 不然跳进银河都洗不清了。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做cp粉,哪怕你俩彼此有仇,都能磕成相爱相杀,何况你们还是还是朋友。” “……你们粉丝的世界好复杂。” “还行吧,其实我也就……” 米洛说到一半,呆呆地抬头,看着一个高大的alpha在他们这桌上坐下。 “你好出名啊,我只是随口说出要找你,就有人主动给我指路。”落了座的廉贞看着季眠感叹道。 “……难道不是随便就有人给指路的你更出名吗?”季眠说着看了看廉贞身后——没有人,他一个人来的。 “别看啦,一个月还没到,再说,苏星沂前天去裁判司领罚了,现在是个残疾人。”廉贞笑眯眯地说,“我是没找到黎阳才来找你的。” 季眠:“裁判司?” “裁判司???”米洛迅速表现出了亲妈粉的惊恐,“他做错什么了,怎么可能进裁判司?要说守规矩他可是全联盟排行第一的人啊!怎么可能进裁判司???” 这下连廉贞都无语了,他这才将视线挪到季眠的这位朋友身上,认真地问:“你跟我认识的是同一个苏星沂么?” “我觉得是同一个,”米洛说,“如果你觉得他不守规矩,那应该是你不够了解他。” “他是‘星星后援会’的成员。”季眠解释道。 廉贞恍然大悟:“难怪。” “裁判司是什么地方?” “做错事领罚的地方,”廉贞冲季眠笑了笑,“他去救你那天违规开了一枪,虽然我觉得开得很没必要——不过他这两天在家装死就是了。” 季眠有些怔忡:“他也没说……” “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再说就是因为知道苏星沂不会提,廉贞才特地跑来告诉季眠的,回头如果苏星沂找他麻烦,廉贞打算说自己说漏嘴了。 计划通.jpg “那他要紧么?” “没事,皮肉伤很好治,但是以免裁判司觉得自己罚太轻,他得在家装病号。”廉贞道,“你要是想的话可以去慰问他一下,他通讯一直是通的。” “……不、不用了,”季眠摇摇头,眨眨眼问,“你来找我干什么的?” “哦,昨天黎阳给我拨了个通讯,说了堆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没太懂,但是他挂了,所以我来问问你。”廉贞说,“你们是在游戏里被人欺负了要找打/手吗?但是我没玩过会不会不太行?” “……会,”季眠有点无语,“他怎么会找没玩过的人,现在练级也来不及啊?” “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了,他通讯拨不通。”廉贞撇了撇嘴,看着自己的终端无奈道,“不过之前星星也让我去练个号就是了……诶,对了,你今天有课么?” “下午才有。” “不如我们去我宿舍玩游戏?你给我讲讲吧。”廉贞转头,问米洛,“你去不去?” 米洛看了看季眠,季眠看了看廉贞。 “我们是omega,怎么去alpha宿舍?” 廉贞:“……” “其实我们那里alpha和beta都住同一个楼……”但确实没有omega,廉贞摇了摇头,“算了。” 还是得问黎阳。 廉贞玩游戏的水平季眠不担心,哪怕他没玩过,战斗素养也是实打实存在的,他唯一担心的是廉贞的等级——这游戏练级可不算快,就算越级打怪,也没有1级打80级的道理。 不过,找特种战斗学院的同学,倒是和之前季眠的猜测很符合。 三人坐在食堂里,分别给黎阳拨通讯,拨了近一小时才通。 “啊?靠,廉贞,你听错了啊!”黎阳在通讯里说,“我是让你帮忙问苏少来不来,没叫你自己来玩啊!你连游戏角色都没有玩个锤子!” “……瞧不起我是吧?” “是,谁让你不玩,这么好的一个模拟器——” “我那不是懒吗?” “所以我要你没用啊!我要苏少,他好歹有60级!” 季眠轻声开口:“……62级。” 通讯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同桌的两人也都看向了自己,季眠突然紧张起来,鼻尖冒了点汗,低声说:“我说他已经62级了。” 廉贞眼珠子一转,乐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代练。”季眠说,“接了他的升级单子。” “……” “早说你跟苏少有联系啊,早说我就找你帮忙问了。”通讯那头,黎阳的声音充满了懊悔,“你看廉贞这人都听不懂话——诶,阿眠,要不你去问问苏少来不来咱们公会?我觉得他会对第四张地图感兴趣的。” “但是……”他不是在修养…… 季眠抬眼看向廉贞。 “第四张地图有什么啊?”廉贞问。 “未知的内容,需要公会做探索。” 廉贞“哦”了一声:“那我替他答了,可以。你另外还找了谁?” “三军团和二军团的一部分人,”黎阳说,“一军团那边我不太认识。” “那我去问吧,麻烦你保持终端畅通。” “……你问到了我也不认识那些人啊?” “我认识不就行了,”廉贞一字一句地说,“我跟你讲,就冲你看不起我这点——我、要、玩。” 黎阳:“但是我没空带您练级啊。” 廉贞迅速抬起头。 季眠:“我也没空,我得去第四张图。” 廉贞沉默地盯着他。 “但是米洛也刚开始玩,”季眠指了指自己的好友,“你们可以搭个伙。” 第34章 搭伙——? 廉贞狐疑地瞥扫过去,看见米洛一脸茫然的表情。 看起来有点呆呆的。 “不行。”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相信苏星沂的判断,斩钉截铁道,“至少今天你先带我入门一下,约你代练多少钱?我可以付钱。” 米洛也回过神来,焦急地对季眠说:“对啊!我也是个萌新,跟人一起练级还怕拖后腿呢。” “哈哈哈哈哈……”通讯那头,黎阳笑了好半天,“阿眠,我看你今天要是没事就先带带他俩吧,反正第四张图暂时也去不了。代练标准收费100联盟币一小时,我建议你多给点啊廉贞~” “行,我出5000,约季眠从现在到上课前的时间。”廉贞很爽快。 “卧槽,现在到上课时间不到五小时……5000?阿眠,你答应他吧。”米洛被这个价格吓到,很快又失落道,“完了,我没钱请阿眠带我练级。” “你跟着混呗,廉贞都出那么多了,带个挂件不是问题。”黎阳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季眠今天接下去的空余时间安排了,季眠一脸无语。 “我好像还没说话吧?”他问。 廉贞问:“那你这是不同意?” 说句老实话,季眠要是真不同意……廉贞也不敢说什么,毕竟从苏星沂的反应来看,廉贞日后说不定还要管季眠喊“哥”。 但是气场要先撑足了……他挑了下眉,大有“你不答应我就坐在这里不走了”的架势。 “没,5000块我为什么不赚呢?”季眠今天还带了游戏头盔回来,就在背包里,但他仔细一想,发现自己好像没地方可以去。 宿舍……他现在是omega了,性别登记还没来得及更改,换宿舍也是个麻烦事。 眼看着季眠动作顿住,廉贞奇道:“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新宿舍在哪里。”季眠说。 “那你的游戏头盔?” “带了。” “那还是去我那儿吧。”廉贞说完,看着面前两个omega古怪地表情,挥了挥手,“嗐,特种战斗学院的宿舍都是不分性别混住的,房间大不怕……大不了我来担责任。” 米洛问:“没有人管吗?我记得校规里明确说过没有正当理由不得跨性别访问宿舍……” “特种战斗学院不受校规管束。”廉贞说,“我们有另一套规矩。” “什么?” “军规。” 通讯不知何时断开了,自从黎阳开始招人加公会,通讯就变得异常繁忙。廉贞等两人吃完了早餐,带着人走出食堂。 一个alpha后面跟着两个omega的景象还挺能引起回头率的——而且其中有两个人都很出名。 另外两人没事,季眠难受地从背包里找出口罩戴上了。 “这病……”廉贞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引起的啊?” “小时候出了点意外,没事,也不是很影响生活。”季眠不想多想,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要玩游戏,设备有了么?” “没有。”廉贞一脸理直气壮,“星星那儿肯定有,一会儿去他屋里找找。” 季眠:“……” 米洛:“……” “这其实是土匪吧?”米洛粉丝心态爆炸,小声对季眠说,“我应该去跟粉丝团的姐妹说这件事……早就有人吐槽过苏星沂交友太随便了!” “哈哈哈他又不会介意这种东西,你们粉丝团再给他留言他也不会跟我绝交啊。”廉贞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首先,我跟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第二……我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 米洛和季眠一起看着他。 “——他那个主页最近几年都是助理给他更新的,他根本不看!”廉贞挥挥手,“你们随便刷屏,他理你们算我输。” 米洛被这个事实震惊到整个人都蔫了。季眠无语地看了看垂头丧气的他,又看回廉贞那里,轻声问:“但是动他东西真的不需要打个招呼吗?” “拿个游戏头盔用又没关系,反正他有很多——哦不过,”廉贞想了想,“要不我叫他一起来吧?反正他在家也没事干。” “……”季眠嘀咕道,“你能叫他过来为什么要找我代练……” 虽说白捡的钱季眠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这是季眠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从普通学生的区域走向特种战斗学院的地盘——上一次是昏迷的时候被带进去的——这里仍然有许多人在操场上训练,还有来来去去赶着上课的学生,一个个行色匆匆。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是一进入这边alpha的数量便多了很多,而且几乎没人多参观他们三人的组合,不像那边的视线那么多。 廉贞拨了个通讯出去,没过两秒便通了,他有些讶异:“你今天接那么快?” 那头的苏星沂冷哼一声:“你跟我爸说什么了?” 一句话,说得廉贞哑口无言。 他……他说了点小八卦…… “有事?”好在苏星沂还算知道好友的德行,没追问。 “……想约你上线玩游戏,带带我这个萌新。”廉贞的语气顿时弱了很多,“黎阳在搞公会,找了很多军团的人……我也想玩。” “自己研究,我在养伤。” 这一听就是借口,那身皮肉伤对苏星沂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是廉贞又不敢触霉头,只能小声说:“我花了5000联盟币,约季眠带我。” “……他不是在实验室那边修养?” “回来了,今天刚回的。我就约他五小时,他下午还有课。”廉贞说,“诶,我没游戏设备啊,去你屋里找一个新头盔用。” “头盔延迟有点高,负担也大,我那边有个新的游戏舱,刚买的,还没用过,你先用着吧——稍微小一点的那个。”苏星沂顿了顿,“我去新手村等你,一会儿注册好了告诉我id……你少折腾人家,还没恢复好呢。” 他说完,通讯便断了。 廉贞做了个鬼脸。 没恢复好的omega实验室怎么会放出来……他看季眠明明就活蹦乱跳的。 廉贞回头,看见“活蹦乱跳”的某人正好奇地四处张望。 见他看过来,季眠疑惑道:“怎么?” “没事,”廉贞摇摇头,“星星一会儿来。” “……哦,”比起米洛的兴奋,季眠倒是没什么表情,他的鞋尖蹭了下地面,低声说了第二次,“其实你找他带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 廉贞刷脸进了苏星沂的宿舍,好像没听见这句话。 一次是没听见,两次季眠就可以确定对方是故意的了。 他心里有些嘀咕,落在最后走进苏星沂的房间。 之前他已经来过一次了,不过,当时兵荒马乱,来来往往的都是警卫,屋子里有些凌乱,这回再来就显得整洁很多。米洛一走进来就在感叹:“哇,居然是复古欧式,好漂亮!” “星星他妈是知名的设计师和音乐家,他宿舍的布置是他妈妈经手的。”廉贞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角落的小房间,推门进去,“呵,这个宅男。” 季眠跟过去一看,无语地发现这个房间里有两台游戏舱加七八个颜色不一的游戏头盔,型号还都不一样,这人真就是个游戏宅男。 这么一想还有点好笑。 “他让我用小一点的那个游戏舱,说新买的还没用过。”廉贞傻在了屋里,“这哪一个是‘小一点的’?” 两台火红色的游戏舱并列放在房间正中,光看外形没多大差别。 “应该是……这个吧,”季眠指着其中一台说,“这个是上个月刚出的型号。” “ok。”神经连接设备廉贞还是会用的,他看向两人,“你们去哪儿玩。” “我去外面就好。” “我……”米洛说,“我没带头盔……” “……” 他们都忘记了这件事。 于是廉贞重新给苏星沂拨了个通讯,拿了个新头盔给米洛。季眠不想挤在略显狭窄的“游戏房间”里,主动跑到了会客室的沙发上登录游戏。 他等级太高,回新手地图需要一些时间,等他移动到新手村,系统上恰好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 【系统】alioth#5438请求加你为好友。 季眠:“……” 他忍俊不禁地通过申请,同时组上了廉贞和米洛。 眠:这个后缀编号太酷了。 米洛:哈哈哈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alioth:……这个数字能改么??? 眠:不能,是随机编码。 alioth:…… alioth:啊!!!我的一世英名!!! 队伍频道里有一分钟没人说话,大概是在等廉贞重建自我认知。 队友组队的时候会自动切换到队长所在的线路,季眠查看了廉贞的坐标,往新手任务点移动。 alioth:算了算了,大不了不让人知道这是我。 alioth:诶,苏星沂已经在线了啊,我要怎么组他进队? 眠:? 季眠看了眼好友栏,“晨星坠落”是灰色的。 眠:他又用隐形卡了? alioth:隐形卡是什么? 眠:…… 眠:让他密我一下,我组他。 一分钟后,一个id名为“小公主”的玩家进入了队伍。 米洛:…… 眠:看来这次随机手气很差。 alioth:什么?这是随机的么?我还以为他自己取的……没劲! 小公主:廉贞。 “廉贞。” 和队伍频道里那行字一起响起的,还有近在咫尺的声音。季眠刚找到廉贞的号,就看见房子侧面走出来一个陌生的玩家,声音却是苏星沂的。 “我错了哥!”廉贞听见声音就认了怂,转头却愣住了,“——你的号为什么可以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 “隐形卡。”季眠小声说。 但对他而言,一张隐形卡就意味着视觉上全然的改头换面,像个陌生人。 社恐感觉很不好。 苏星沂抬了抬下巴,指着不远处的房子:“开始吧——第一个任务在那边,你去找里面的人说话。” “……哦。”廉贞乖乖地去了。 即便是米洛也已经做过好几天的任务,这边的新手任务他都清完了,三个人一同目送着廉贞远去,像三个老父亲。 苏星沂向着两人走了过来。 偶像的存在让米洛隐约兴奋,而且换脸有助于他降低紧张感,季眠却因为那张陌生的脸向后退了一点:“别过来……” 苏星沂脚步一顿,想了想问:“这样你会不舒服?” 季眠看着他点点头。 “那……”苏星沂轻蹙了下眉,他看了眼米洛,无声地换到密聊。 小公主:撤掉隐形卡的效果可能有点麻烦,我戴点你眼熟的东西会不会让你感觉好一点? 眠:比如? 眠:我没试过…… 苏星沂没说话,从玩家背包里摸出了一个银色的戒圈,那上面一颗普通的蓝宝石熠熠生辉,有些晃眼。 季眠一怔。 除了拇指,苏星沂八个手指上都戴着属性不一的装备戒指,他摘下左手无名指上那个,倏地一顿,朝廉贞离开的方向瞥了一眼,又戴了回去,把食指上那个摘下来,换上这枚银色的。 ——银色的,“永恒誓言”。 第35章 那个是很普通的道具,低级工匠即可制作,外观中规中矩,也没有什么属性,唯一的用途便是拿来结婚。 但是它也有特别的地方——完成婚礼之后,在道具属性页面和戒圈内部便会显示伴侣的id,每一个都独一无二。 苏星沂又进幻化系统调整了一下,把其他装备戒指设置成隐藏,只在手上留下了那一个。 接着,他挑挑拣拣,找出了一套带立领的套装幻化上。 略显陌生的脸被遮住半张,“小公主”重新发了密聊过来。 小公主:这样呢? 眠:好多了…… 小公主:嗯。 苏星沂这才重新向他走了过去,和两人站成一排。 季眠往他手指上看了好几眼,努力让自己给那双陌生的手套上熟悉的滤镜,小声说:“你还带着它啊……” “一直在包里。”苏星沂偏头看了他一眼,“我包里东西不多。” 这句话还真是……善解人意,顺便给了季眠台阶下。 季眠尴尬道:“嗯……我要挖材料,戒指就放仓库里了。” “嗯。”苏星沂似乎并不在意,“他俩都在,你没带更好。” 理是这个理,但季眠总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一面觉得没带不好意思,一面又想起那句“会有麻烦,你我都是”。 廉贞进房子好一会儿才出来,边走边挠头:“我总算搞明白这个任务系统怎么设置的了……你怎么回事?”他看见苏星沂一愣。 “改了个幻化而已。”苏星沂冷淡地说,“做你的任务。” 面对廉贞,他的态度一下就差了很多,季眠有些意外,而后很快发现,尽管廉贞做了个不满的鬼脸,却没敢反驳,乖乖循着任务点找他的任务品去了,看背影有几分可怜。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凶……”季眠小声问。 “你别同情他,”苏星沂说,“他前两天得罪我了。” 季眠疑惑地朝他看了过去,眼珠子睁成圆形。 苏星沂看了看他,敛了神色:“没什么……说起来,你今天就回学校了?” “你怎么知道?” “廉贞说的。” “哦……凯蒂小姐给我用了种新型抑制剂,效果挺不错的,我最近的体检指标都很正常。”季眠说,“所以她就放我回来了。” “新型抑制剂?”苏星沂微微蹙眉,“实验药物?” “啊……”季眠看了他一眼,“对。” “给你什么好处了?” “啊?” 看着季眠茫然的表情,苏星沂的表情更难看了,他冷哼一声:“以前他们还知道拿钱去骗平民给他们当实验体,现在连钱都不肯付了么?” 季眠:“……”不仅不付,徐凯蒂一开始还想收他钱。 “原来可以领钱的吗……”季眠低头琢磨,“亏了,应该问凯蒂小姐再坑点钱出来。” “……”苏星沂无奈了,“这是重点吗?季眠,没通过上市试验的药不要随便用。” “我没哪里不舒服啊,而且用了这个药没有潮热期。”季眠冲他浅浅一笑,“没关系的,我觉得挺好的。” 尽管幻化遮住了下半张脸,这个笑容同样因为那双弯起的眼睛显得很漂亮。苏星沂本想再说点什么,又住了嘴。 “你开心就好……”半晌,他才说,“但是至少记得要钱。” “我不会忘记的。”季眠握了握拳,“凯蒂小姐居然欺负我不懂规矩坑我钱……太可恶了,亏我还觉得她人不错。” “实验中心没有好人,只有科学疯子。”苏星沂下意识地抬手,揉到季眠脑袋前,那只手偏转了方向,落在他肩上拍了拍,“你以后……多长个心眼。” “嗯。” 思考着如何把钱拿回来的季眠由于出神,并没有排斥他的动作,于是苏星沂便多看了几秒钟。 这些天米洛一直是自己摸索游戏,因为对各种系统不熟悉,进度并不快,只要等廉贞做完最初的那一拨任务就可以和他一起练级,是以三人始终在不远处等他。 廉贞悟性挺高,没多久便做完了一连串的新手任务,升到了5级。 5级以后,任务便不再是纯跑腿,增加了需要打怪的内容。廉贞的第一个打怪任务是替村民杀十只变异的老鼠。 越靠近新手村,打的怪就越符合常理,这对廉贞而言并不难杀,一个半小时后,他升到了9级,和11级的米洛组上队,一起跑起了任务。 未免分经验,此时他们组成了两支队伍,季眠和苏星沂属于挂机指点队,负责在不远处聊天,偶尔提供些许帮助。 “我的性别登记还没改呢,”季眠说道,“不知道后勤的老师工作到几点……本来现在应该去的。” “那你就去。” “算了,我收了钱的,怎么能提前跑路。”季眠摇摇头,“只能祈祷下午上完课以后他们还在了。” “后勤办公室下午4点就关门了,晚上只能在线上交申请,但是还没当面审批的快。” “啊……”季眠露出纠结的表情。 苏星沂垂下眼:“……抱歉。” “你道什么歉?”季眠很茫然。 “因为以前我反复拒绝过廉贞,没带他玩,不然的话……他今天应该不会麻烦你。”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因为……他怕他不来廉贞会欺负人。 不过苏星沂并不想回答,岔开了话题:“性别登记明天不能改么?” “主要是新宿舍还不知道在哪里,而且我不知道要怎么回去拿自己的东西……我现在应该不能进beta宿舍了。”季眠有些头疼,“而且假还没销——这个倒是问题不大。” “你的宿舍自出事以后就封了,私人物品不会丢失。”苏星沂看着他,“至于新宿舍……” “啊,不会丢就好。”季眠说,“其实仔细想想我也没什么个人物品,那个贴片式眼镜现在用不着了。” “没物品么?” “以前穷嘛。”季眠笑了笑,“赚点钱都拿去打针了……还好分化以后不用看辐射病了,以后可以攒点钱。” 苏星沂轻轻“嗯”了一声。 季眠没开隐形卡这种奢侈的东西,游戏角色和他本人很像,看上去就好像这个小omega正坐在他身边看着一望无垠的稻田。 这些年生态环境越发恶化,现实里倒是很久不见这样风景优美的地方了,苏星沂连续忙碌了半个多月,持续紧绷的神经竟然因为这一幕略微放松下来。 “如果你今晚没地方住,”他突然道,“可以睡我那里,我今天不回学校,宿舍空着。” 季眠倏地抬头。 他被这个建议震住了:“……这好像是alpha宿舍……” “没人规定宿舍只能睡alpha,只是特种战斗学院没有omega罢了。”苏星沂说,“我那一层楼,除了我那间,其他宿舍都空着,你住下不会有问题。如果担心的话,明天早上离开前,我让廉贞过去接你。” “……我其实可以去和米洛挤一下的。”季眠拒绝了这个过于奔放的提议。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转开头:“嗯。” 季眠咬了下嘴唇,很快又受惊似的松开:“苏星沂。” “嗯?” “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照顾我啊。”季眠说话的时候看着远处,没敢往对方那里看,“我听廉贞说你去裁判司领了处罚,现在又……其实不用……” “廉贞话还真多。” “……你别这样。”听见他话音转冷,季眠无奈地看了过去,“我就是怕你找廉贞麻烦,刚刚一直没提……但是无论如何我又觉得该跟你道个谢。” “我只是救人而已,无论是谁我都会救的。你不用太过意不去。” ——那无论是谁你都会帮忙做应急措施么? 这句疑问在心中一闪而过,季眠没问出口。 太暧昧了,他俩现在分明应该相互脱敏,少见面才是对的。 恰好这时,廉贞发来私聊,说接到一个精英任务,劳烦二人来帮过。两人解散了队伍,重新加入到另一支队伍中。 “要打什么?”苏星沂率先走了过去。 “附近的鼠群抢了村民的粮食,我们要去找回来。”廉贞说,“好像是个洞……估计有boss要打。” “你自己不能杀?” “怕出意外嘛,”廉贞道,“而且我摸不准弱点是不是跟……一样。” “差不多的,不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把它叫成‘模拟器’。”苏星沂说,“那走吧,陪你进洞,你尽量自己打。” “那当然了。” …… 四人循着鼠洞的方向移动,米洛落在了后面,拉着季眠小声说:“我好像太菜了,没多少伤害,都是廉贞在打怪。” “没事,”季眠安慰他,“他练过战斗技巧,玩全息游戏本来就有优势。” “但还是不甘心……” “慢慢来嘛,我也不是第一天就会玩的。”他是第二天摸索清楚的。 米洛:“真的吗?” 季眠:“嗯。” 老鼠洞是个平凡无奇的地下洞穴,内部构造蜿蜒狭小,一路上游荡着低等级的巨大老鼠。廉贞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前面杀怪,米洛就他后面补伤害,四人一点一点深入了洞穴内部,看到了满满的粮食袋。 “到尽头了吧?”廉贞一边往里走,一边疑惑道,“boss呢?” 下一秒,苏星沂和季眠几乎同时发出提示:“小心!” 地动山摇—— 地面砂石鼓起,有什么东西迅速从深处拱了上来,与此同时,本就不亮的洞穴里弥漫起了黑雾。四个硕大的金色字显示在了季眠的面板上,随后,他便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他,迅若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嘴。 ——灾难事件! 为什么这里会刷灾难事件??? 第36章 灾难事件是新版本中更新的内容,理论上只会在新开的地图上刷新。 季眠不知道这是bug还是什么隐藏设定,一瞬间的吃惊已经耽误了他的动作,被那双手缠上的瞬间,他已动惮不得。 状态栏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影响行动的负面状态,季眠只能忍着突如其来的心悸和恶心,被那双机械臂拖进了黑雾深处—— 眠:我被什么东西带走了,你们小心。 小公主:往哪个方向去了? 眠:雾太浓了,判断不了。 米洛:现在什么情况?这任务不是14级的吗? 眠:灾难事件。 米洛:那是什么? 小公主:灾难事件不是新版本的更新内容? 眠:嗯。 看不清东西,动不了,身后的那个不知名的玩意儿还捂着他的嘴,将他拖向未知的深处,尽管脑电波状态不会让人表现出生理的反应,但季眠还是很难受。 明明知道这是个游戏,退一万步说,只要他死亡返回复活点就能脱离困境,可还是会想起那个绝望又无助的瞬间。一阵阵的不适影响了他的脑电波,连回复消息都只能用简短的句子。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练到了70级以上,刷出灾难事件提醒的只有他。 小公主:我去查了下,官方关于灾难事件的说明是“未知的前方还有大量‘灾难事件’等待着玩家”,不知道在新手地图刷新这个是bug还是隐藏设定。 小公主:这样的话他俩的任务没法顺利做了,我在论坛上放了坐标,喊人过来。 苏星沂果然反应很快,季眠看清那几行字,不由得笑了下,没出声。 周围的空气越发压抑沉闷,移动的速度倒是慢了下来,他怀疑自己被拖进了更深的地下。 alioth:我查了下,这个东西有奖励啊?你放了坐标奖励不就少了。 小公主:你是不是傻,就凭我们几个能刷的掉一个灾难事件?这里只有季眠77了。 alioth:…… 季眠想笑,可惜有点难。那两只机械手不再捂住他的嘴了,但他身上多了个噤声的状态,效果没差。 眠:停了。 眠:我好像是被绑架了。 小公主:看得到坐标么? 眠:地图不可用,debuff有止步和噤声,但黑雾很浓,我什么也看不见。 眠:这好像是个椅子。 他坐在某个坚硬的东西上,四肢包括躯干皆被冰冷的铁索状东西给缠了起来,先前那种被某个“人”圈住的感觉倒是莫名消失了,现在靠着的像是山壁。 但这并没有让他好太多。 小公主:能自杀么? 米洛:?? alioth:?? 眠:噤声不能念咒语。 小公主:……对,我忘了。 苏星沂一个老玩家怎么会忘记这么基础的设定? 季眠感觉有点怪,之前带他练级的时候也没觉得他操作退步啊。 小公主:总之我们先退出去,等刷灾难事件的玩家过来。 alioth:怎么出?看不见啊。 小公主:看地图,摸黑走出去。 小公主:米洛能行么? 米洛:可以! 米洛:……我试试…… 苏星沂第一个摸出了洞穴,外面阳光正好,微风将作物整齐地吹到一个方向,完全看不出几步之遥的洞穴里正在发生多么凶险的事情。 廉贞第二个从洞穴里出来,两人等了一会儿,米洛才狼狈地捂着额头跟出来。 廉贞奇道:“你这是撞头了?” 米洛揉了揉脑门,憋屈极了:“嗯……” “噗,”廉贞乐了,“没事没事,正常的。” 他的态度让米洛更憋屈了——自己玩的时候不觉得,一对比就发现自己真的好菜。 廉贞笑了好半晌,回头发现苏星沂沉默地站在一旁,奇道:“怎么了,这么严肃——你担心啊?” 沉默而立的人瞥过来一个冷淡至极的眼神,廉贞闭上嘴,翻了个白眼:“好好,我不问了。” 不多时,远处就有人骑着各式各样的坐骑跑过来,落地先问:“这里有灾难事件?” “在洞里。”苏星沂指指后方,“我们本来在做任务,没想到刷了事件,现在里面全是雾,我们等级不够做不了。” 为首的玩家道了句谢,正要往洞里冲,脚步一顿又觉得不对:“等级不够也能看见灾难事件?” “我们有个77级的队友,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抓走了,现在逃不出来。”苏星沂说。 “哦哦,好的。”那人冲了进去。 新手地图离新地图距离远,苏星沂在发坐标的时候还特地注明了“事件范围不大”,是以这时候会跑过来的只有一些进不去第四张图或者不急着练级的散人玩家,数量不算多。他眼看着十几个人冲进洞里之后,转头对那两人说:“你们先在外面任务,我进去看看。” “你不是等级不够吗?”廉贞问。 “等级不够是拿不到奖励,不是不能打。”苏星沂说,“别看我,你等级差太多了,打不了。” “……”廉贞撇了撇嘴,“呸。” 他这声“呸”音量很低,趁着苏星沂转身进洞的刹那说的,没敢让对方发现。 苏星沂一头钻进了洞里。 那些雾气还没散,远道而来的玩家没来得及组上队,一开始在附近频道交换着情报。苏星沂看不见任务提示,只能从他们的对话里还原这场事件。 有设定上属于新地图的小boss流窜到了这一带,正到处抓人准备做点什么。进洞没到五分钟,散人玩家里又有两人被抓走了。 小公主:听说又有人被抓走了,你附近有多出什么人么? …… 小公主:季眠? 半晌没得到回复,他又在队伍频道里喊了一声,仍然没有回应。这下洞穴外的两个人也察觉到不对了。 alioth:人呢? 米洛:阿眠?阿眠你没事吧?? 眠:没…… 眠:刚走神了,我身边……我没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只有雾。 细细密密的雾柔软而冰凉地贴在他身上,无处不在。 眠:啊,好像有声音。 眠:又没了。 眠:那个东西是不是又带人回来了? 苏星沂蹙了下眉,查看了一下附近的对话。 小公主:嗯,玩家又被抓了一个。 眠:那应该都在我旁边吧,我看不见。 眠:刚才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小公主:金属? 眠:抓走我的东西手臂是机械的。 眠:……其实我觉得有点像那天我们打的隐藏boss。 “那天”也就是和灵魂尽头吵起来的日子,苏星沂已经听说过这件事,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alioth:你的意思是你们打的boss千里迢迢跑过来触发灾难事件? 眠:……我的意思是可能是同种生物。 小公主:闭嘴,廉贞。 alioth:? alioth:哦。 眠:你不问boss长什么样么? 小公主:我大概猜得到。 这种奇怪的黑雾似乎有遮光的效果,苏星沂并没有打开照明来增加自己暴露可能的意图,地图上,由于玩家之间相互看不见,有些人已经在附近频道发起了坐标。 但也只是一部分,能组成团队的玩家可以直接查看队友位置——除了被绑架的那几个——这些信息对他来说不够。 不过这难不倒他。 只要这个游戏还没开始做违反设定的事情。 被抓走的玩家均被拖进了西南方向的深处,苏星沂想了想,将手腕上的机关打开,利用铁索升到了靠近洞顶的位置。这儿本来是个鼠洞,洞顶并不很高,不过他爬上来发现,那些雾气似乎密度很大,大量沉在下方,上方反而稀薄一些,偶尔能隐约看见移动中的玩家头顶。 攀爬移动至少能让他避开玩家。 游戏比现实好的地方,就在于一个任务肯定有讨巧的办法完成。就在他腰身一挺,将自己带了机关的鞋吸附到洞顶的时候,过近的距离让他意识到洞顶有什么东西。 他打开照明,看见了一张洞穴构造图。 在外层的鼠洞深处,还有一条蜿蜒曲折深入向下的道路,通往一个不小的空间。 【系统】【灾难事件!】玩家小公主#1147发现了一张洞穴地图,现在,所有参与事件的玩家可以在进度菜单中查看这张地图。 苏星沂:“……” 原来等级不够还能用这种方法触发任务。 我是霸主:厉害啊哥们儿! 军神:哪找到的地图?? 小公主:洞穴顶上。 苏星沂无声地将铁索甩了出去,贴着洞顶向那条小路摸过去。等下方的玩家开始试图用各种照明技能探照灯道具探查头顶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玩家的好奇心有限,最重要的是完成事件目标,也就是找出那个“绑架犯”把人救出来。在苏星沂摸进小路后没多久,其他玩家也走进了小道。 虽然有雾,但玩家可以通过地图看见自己所在的位置,前进并不困难。这条路不算长,大约绕了一百多米之后,他们进入了地下空间。 林木森森:我找到了一个被绑架的人! 叮当猫:能救吗? 林木森森:提示需要钥匙,大家找找看道具? 林木森森:是贴着墙被绑在一个石墩子一样的东西上,贴边找也许能找到其他人也说不定? 爱理酱:我这儿也找到一个! 小公主:我找到两个。 小公主:季眠?听到玩家的声音了吗? 小公主:季眠? 眠:啊……听到了,好像很远的样子。 小公主:我拿到了洞穴地图。 小公主:你也贴着墙? 眠:嗯,应该是,背上的东西很冷。 小公主:知道了。 苏星沂摸着洞穴的内壁一点一点地探查过去,从地图来看,这个二层洞穴并不算大,绕场一周应该很快就能…… ……找到季眠才对。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因为撞到了一个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 季眠端坐着,双臂横向伸直,漆黑的不知名金属条藤蔓似的从地底“长”出来,绕着他的全身将他捆在了一个形状崎岖的“十字王座”上。 尽管四周很黑,金属藤蔓却和他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眠?”苏星沂弯下腰,试着凑近他,“看得见吗?” 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 “苏……星沂……” 对方的声音被debuff掐灭在嗓子里,然而那明显不对劲的表情却让苏星沂眉头一蹙。 内心的隐约疑惑似乎得到了解答,他伸出手,试着摸了下季眠的额头,摸到一手潮热。 游戏公司在设定初期就为玩家角色制作了少量的生理反应,既不会像现实中那样给人造成困扰,又能增加沉浸感和合理性,比如说剧烈运动后会出一层薄汗—— 但这并不包括坐在冰冷的洞穴里出一身汗的情况,这可是脑电波。 “你难道……犯病了?”苏星沂问,“或者你还有幽闭恐惧症?” 第37章 季眠看了他一眼。 好半晌,密聊频道里发来一句话。 眠:不是 又是简短的两个字,看上去他连思考都很艰难。苏星沂不自觉地眉头紧蹙,低声问:“总之我先去找钥匙,你别……”他想了想,“你别害怕。” 眠:小心 眠:一分钟前,我听见它在附近 眠:喀嚓声 知道苏星沂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季眠的回答越发简短。机械生物移动时多少会发出些许碰撞声,鉴于附近的雾气似乎有屏蔽光线和一定声音的效果,能被季眠听见的动静,应该非常近。 “知道了。”苏星沂又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摸黑走了。 涌进的玩家越来越多,被绑架的玩家倒是很快就找齐了,但钥匙仍然没有头绪。苏星沂绕场一周后没有新发现,反而撞到了不少无头苍蝇似的玩家,他担心季眠的状态会因为这些人变得更差,打算摸回去看看他的状况。 这个念头一起,一股恶寒忽然从尾椎骨处升起,他下意识地就地一滚—— 砰! 血量瞬间减少一大截,苏星沂倏地抬头,耳畔传来阵阵哀嚎。 砰砰! 又是两下,他迅速给自己灌了瓶大红药下去,凭着记忆向季眠所在的方向滚了出去。附近频道这才有人说话,散人玩家受到的伤害数值并不相似,有个别人直接被送回了复活点,还是在组队状态下才能被在现场的队友得知。 永不打野:范围衰减aoe? 叶落知秋:好像是啊,我在洞口没掉多少血。 林木森森:伤害太高了卧槽!现在还看不见boss在哪儿怎么打啊! 爱理酱:术士的解诅咒好像能驱散一部分黑雾? 林木森森:真的吗?有术士大佬试试看吗? …… 苏星沂的等级本来就低一截,硬抗伤害不划算,他倒是觉得如果季眠也会跟着掉血的话,他们就能直接出去了。 小公主:季眠?你掉血了吗? 眠:剩余54% 季眠开的是治疗,等级又高,血量比苏星沂厚了一大截,甚至自动回血都比他快。 小公主:现在还没有钥匙的线索,我想办法把boss引过来,你死出去? 眠:嗯 ok,看来他没意见。 苏星沂从腰间摸出武器,一面朝季眠移动,一面在脑中凭三次aoe的伤害掉落数值模拟出一个大概的位置,抬手射了两枪。 第一枪远远的射了出去,似乎什么也打中;第二枪“叮”了一声;直到这时,附近频道才有玩家喊“谁在乱开枪”。 第二发射击明显打在了什么东西上。 “你们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黑暗中,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了一句明显像是boss的台词,紧接着,便有一阵“喀嚓喀嚓”的响动在四面八方响起,乍一听仿佛无处不在。 “它过来了。”苏星沂终于站到了季眠边上,“我血量少,一会儿在复活点等你。” 季眠看了他一眼。 “总而言之……别怕。” 神出鬼没的boss借着黑雾的遮挡,在洞穴中畅通无阻,苏星沂还没看清它的模样,就被伤害极高的第二轮aoe打回了复活点。只要距离够近,季眠那点血量死亡也不过就是几秒钟的事,他在复活点等了一会儿,终于看见一道白光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季眠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苏星沂见状,说了句“抱歉”,便略带粗暴地将人从地上拉起来,拖出了人来人往的复活点。 复活的高等级玩家扔在前赴后继地冲向那个洞穴,苏星沂把人往反方向拉到没人的田埂上放下。 季眠面色稍霁,喘匀呼吸低声道:“……谢谢。” “你究竟怎么了?”苏星沂还是不明白。 “我……”季眠闭了下眼,片刻才道,“你别跟人说。” “不会,我没那么无聊。” “我小的时候,”季眠顿了顿,“那时候还是二十一世纪——我父母工作很忙,经常不在家,有时候我放学了就去研究所……就是他们工作的地方,去找他们吃饭。有一回在路上,我……我被人绑架了。” 苏星沂眉头一挑。 “绑匪好像是找他们要什么东西,也可能是钱,我记不太清了,那时候年纪太小。”季眠终于把气喘匀了,“其实有惊无险——警方很快就找到我了,但是可能……也是因为年纪太小,我受了点惊吓。” “你的社恐是因为这个?” “我也不确定,因为这个病是在我被绑架以后第二年才突然犯的,医生说可能和这件事有关。”季眠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对方,“我想下线缓一缓,你……你宿舍有水可以喝么?” “有。”苏星沂想了想说,“会用管家机器人么?” “会。”季眠有些莫名——他虽然穷,好歹在实验中心见过这东西。 “露娜应该在我的卧室里,你可以让她给你倒水。” “好。”季眠缓缓点头,“我一会儿就上来,你……你先带带他俩。” “嗯,”苏星沂看着他,“不用急。” 那目光很沉,垂头调整着呼吸的季眠却没注意,他很快下了线,一把摘下游戏头盔,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要命……如果是在自己宿舍,好歹能冲澡换件衣服。 米洛还戴着游戏头盔,安静地坐在他不远处,整间宿舍显得很安静,季眠从沙发上站起来,捶了捶有些发软的腿,慢慢向苏星沂的卧室挪去。 从窗外自然洒落的阳光给这间房间添上了沉静温暖的气氛,尽管季眠不太懂,但他还是觉得这件宿舍的装修很漂亮,不像他,把每个住处都当成临时住所来用。 他拧开门—— “露娜?”季眠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叫道。 “您好,我是您的管家机器人露娜,欢迎——”一个欢快的女声突然响了起来,“咦?您不是主人,您是访客。” 这个机器人的性格显然和他在实验中心里用的那个乔治截然不同,季眠点点头:“对、对,我……” “告诉我怎么称呼您好吗先生?您看起来不太妥当,是否需要露娜为您寻找急救箱?” “我叫季眠。”他眨眨眼,“我没事,我只想要点水……凉的就好。” “您面色潮红,呼吸和心率都超过了正常速度,瞳孔轻微扩张,有轻度脱水症状。”露娜说到这里,已经有一只机械臂从门外伸了进来,朝着季眠的方向递过来一杯水,“我的建议是,即使您不用急救箱进行临时检查,也至少睡一觉。” “不不不,不用了,”季眠摇摇头,把水杯接过来,小口抿着,“我还要上线呢……” 为什么乔治就没那么多功能?季眠感到费解。 这年头连管家机器人都体现出了贫富差距会不会过于真实了。 他一小口一小口把那杯凉水喝完,缓和了心率,关上房门退了出去,重新连上线。 一上线他就愣住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颀长的身影遮挡住田野上的金光,在他眼前投下长长的影子。苏星沂垂眸,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等你。” “……我可以找回去的,又不是不认路。” “你又让我别说,”苏星沂理所当然道,“我当然只能在他俩不在的地方问你有没有事了。” 季眠:“……” 是哦。 “我没事,”他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露娜功能好多,还挺可爱的。” 苏星沂瞥了他一眼:“她话很多,你喜欢的话可以送你。” “……管家机器人要怎么送?” “卸载、安装。”苏星沂说,“等你确定好新宿舍再说吧。” 普通学生宿舍两人一间,他收一个机器人礼物,岂不是……? 新室友不是苏星沂粉丝的可能性很小,季眠没出声,暗自祈祷苏星沂回头就能忘记这件事。 他没说话,苏星沂也不开口,两人默默地回到了队友所在的地方。 灾难事件没结束前,廉贞和米洛没法继续做那个精英任务,季眠心道正好借此机会给二人讲解一些游戏基础设定,却没想到苏星沂提着廉贞就把他带到了附近一个怪物非常密集的刷新点上,接着一抬下巴,“打。” “直接刷怪吗?新手时期做任务更快吧?”季眠有点好奇地看见廉贞二话不说提着枪就开了怪。 “嗯,让他先熟悉下战斗方式。”苏星沂说,“不然你还打算天天陪他在这儿耗?” 季眠:“……” 一小时1000呢,这钱来得容易,也不是不能赚。 苏星沂提醒道:“你还接了带我升级的订单。” “……”季眠撇了撇嘴,“哦。” 他很快发现,苏星沂在面对廉贞的时候,简直像个无情的教官,廉贞也真不愧是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指哪打哪,训练有素,绝不二话。 到后来,季眠只能一边给米洛讲解,一边分神听着苏星沂给廉贞特训。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自己够强,当初被人绑架就不会那么被动。 苏星沂的话里有不少他无处去听的技巧,他一一记下。 总有一天会有用的。 “阿眠?”米洛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走神了。” “嗯?啊,”季眠抬头,“你继续打啊。” “哦……我刚那样打没错吧?” “没有,速度再快一点就好了。” “已经很快了啊……唉,我再练练吧。” …… 一般来说,灾难事件的影响范围越小越容易打,然而那些跑来的散人玩家死了两轮之后,发现这个boss实在有些难以处理,一时间上论坛的上论坛,喊人的喊人,没过多久就让这张并不大的新手地图挤满了攒动的人影。 好在这也让任务快速推进了下去,在玩家的人海战术下,boss终于在1小时45分钟后宣告倒下,一击脱离的季眠和苏星沂分别得到了数额不等的经验和奖励。 “……这么多?”季眠有些惊讶,“我只是被绑架了一下。” “看来这boss跟主线剧情有关?”苏星沂挑了下眉,“晚点上论坛看看吧。” “嗯。” 打完灾难事件的玩家逐渐散去,四人终于能进洞继续先前的任务,这回,各自又升了两级的廉贞和米洛打小怪时更加轻松,很快就做完出来了。 等季眠他们该去上课的时候,廉贞已经升到了16级半。 “好了好了,先收工,我送你俩去上课。”廉贞看了眼时间,主动说道,“耽误你们上课怕是有些人要揍我。” “……”季眠和米洛同时朝苏星沂那里看了一眼。 “废什么话,”苏星沂冷淡地对廉贞说,“你还不快滚蛋。” “——是!” 廉贞原地下了线,米洛也很快消失,季眠看了看苏星沂,挥手跟他告别。 “季眠。”苏星沂在季眠呼出系统面板的同时叫住了他。 “嗯?”季眠动作一顿。 “晚上还是住我宿舍吧。”他注视着,认真地说,“我想了想,我最近都不回去,露娜可能会很寂寞,你陪她聊聊天吧。” 季眠:“……” 寂寞?谁? 人工智能?ai? 第38章 他说得挺诚恳,季眠反而不太好拒绝了。 “我跟廉贞说一声,等你下课的时候去接你。”苏星沂道,“他宿舍就在我楼下,顺路。” “我……好吧。” 话到这份上,季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匆匆点了下头便下了线。 他摘下头盔,发现米洛已经站了起来,正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下线要这么久?” “跟苏星沂说了几句话。”季眠把游戏头盔塞进带来的包里。 “眠眠,你跟我说句老实话。”米洛满脸的严肃正经,悄悄道,“我真的不能转行当cp粉吗?我觉得我这个想法很有前途。” “确定——”季眠臊得手脚无处搁,急急忙忙把他往外推,“该去上课啦!——廉、廉贞?你好了吗?” 廉贞终于从“游戏房”走了出来,三人一同离开了宿舍楼。跨出大楼前,季眠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边的确没有设立登记台,跟那边的宿舍大厅构造不一样。 “看什么?”廉贞插着兜等他。 “没什么。”季眠摇摇头,把包背好,“我们走吧。” 一路上,廉贞都在说游戏挺好玩的,还要了季眠的通讯号,爽快地结算了5000联盟币的薪水,准备送完人回去就请人把那台游戏舱搬到自己屋里去,看上去正在打开网瘾新世界的大门。 季眠没好意思问他苏星沂有没有跟他说接送的事,到教学楼跟他告别。 “我的妈呀,那不是廉贞吗!” 刚分别,就有个同班同学凑了上来,表情夸张地比划道,“你俩什么时候跟他搭上了?” 这同学姓贺,名字季眠没记住,因为头有点长,他一直在心里叫人家贺冬瓜。 不熟的人一靠近季眠本能就朝旁边躲,贺冬瓜的胳膊于是揽到了米洛肩上。米洛很嫌弃地把他的手摘下来:“你羡慕吗?” “……是又怎样!”贺冬瓜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母胎单身想谈恋爱吗?人家廉贞多优质的alpha……难道你不心动?” “我哪像你这么花心,你分明上礼拜还想追白琛的。”米洛指指自己,“而我,准备做苏星沂粉丝到天荒地老。” 季眠:“……” 白琛是他们班上的一个alpha,高高瘦瘦,干净又阳光,大家都说他以后肯定是报特种战斗学院的料,人气很高。 “白琛又不理我……”贺冬瓜撇撇嘴,“广撒网嘛。” “想peach,你当alpha这么好追?廉贞那样的能缺对象嘛,就算我们给你介绍你也搭不上人家。”米洛说,“话说你这会儿杵在门口干嘛呢?” “发通知啊,听说这节课开头要开个短会。”贺冬瓜伸长脖子,“你们看见别的同学没?” “没——短会什么内容?” “说是特种战斗学院要提前招生。” 米洛眨眨眼。 季眠眨眨眼。 而后异口同声:“啊???” 要知道,对于特里尔学院来说,正常的分院流程都要等到一年以后。现代社会讲究“专业细分”,s大开设的专业尤其多,现在他们的各学院体验课连一轮都没上完。 “就特种战斗学院招生吗?”米洛问,“其他学院呢?” “好像没说,一会儿问问吧。”贺冬瓜挥挥手,“你俩赶紧进去,我等等别人。” 这个消息无异于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 季眠和米洛一起走进教室,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时,班上已经有不少同学在讨论此事。米洛天性活泼,分分钟就插入了同学的话题:“什么征兵?” “征兵季提前了啊。”一个beta转过头来,说道,“特种战斗学院估计是因为这个才提前开放报名的,这俩经常凑一起。” “其实现在开放,针对的也只有我们学院而已。”倒了杯营养液回来的alpha端着杯子路过。 “为什么征兵季突然提前啊?” “福利扩招呗,还能有什么原因。不过,这也是好事,我一直觉得咱们以高分考进s大,回头进特种战斗学院还要比别人少训练一年,怎么算怎么不公平呢。” “酸了,为什么我不是alpha我也想报考啊啊啊。” …… 季眠因为自己有病,这种讨论向来是坐得远远的,然而听着听着,他突然品味出一丝不对劲的味道来。 按照他的理解,征兵季提前多半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扩充人手。如果说从前是因为战争的话,现在多半是为了地外资源探索,但这些人就仿佛完全不知道这种事,聊起来硬是带着几分傻白甜感。 奇奇怪怪的。 “算了算了,不听了,等开会吧。”米洛突然跑了回来,坐到他边上,小声嘀咕道,“反正这种事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 “嗯?”季眠从思考中唤回了思绪,茫然问道,“为什么没关系?” “omega考什么特种战斗学院啊!” “也没人规定不能考啊?”季眠说,“我看过往年的报考指南了,没有明确写到omega禁止报考……只是大多数人通不过体能考试而已吧?” “你也知道是因为通不过体能考试啊?那你知不知道分化成omega以后体能方面甚至会比beta的时候还要退化一些的啊?”米洛有些无语。 “知道啊。” 知道归知道,这跟季眠打算报考没关系。 越不能他才越要考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米洛已经学会解读季眠一部分的表情了,他看了看季眠,渐渐露出一个惊疑不定的表情:“你不会真要考吧?” 季眠看了他一眼:“嗯。” 坦然的态度任谁看都很认真,米洛低呼:“……卧槽。” 这件事可能有点冲击他的三观,米洛一时陷入沉思,好半晌没说话;季眠也没再开口。 不多时,人渐渐来齐了,上课的老师和一个陌生的老师一同走了进来,给每个人的个人终端上传输了一份报考说明。 “特种战斗学院是培养综合类精英的地方,这其实和特里尔学院的培养目标基本一致——只不过在细节上有些许不同。因此,我希望每个人都好好看看这份说明,不要因为自己的性别就拒绝细看,对,我说的就是个别走神的omega。 “即便体能方面过不去特种战斗学院的考试标准,这份简章里也写了一些和军队系统挂钩的其他专业,大家可以提前规划,争取明年都能考入自己心仪的学院……” 陌生的宣讲老师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套官方讲话,最后作总结陈词。 说明一到手季眠就啃了起来,很快他便看见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考试全流程。这玩意儿对他而言就好像期末考前划重点一样珍贵,立刻将那段图文单独保存了下来。 就在这时,终端响了一声,他瞥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前几天他就在交易板上挂了个上版本的稀有矿石收购需求,这东西产出比较少,一直只有几个长期包揽矿点的大工作室手上才有稳定产出,奇货可居,价格便炒得虚高;但现在新版本都开了,他估计工作室手上还有没卖完的,压了两成价挂了个收购单,就比囤货的谁跟他更沉不住气。 好在终于是用正常价格收到了,省得他再花时间去挖。 “阿眠啊。”米洛终于是说话了。 “嗯?” “我想了下,觉得你说不定真能考上,”米洛严肃地说,“我看过你动手,反正比我厉害多了,所以我刚才做了个伟大的决定——” “啊?” “你把报考说明翻到第八页。” 季眠茫然地打开那份长长的说明,往后翻。 第六页之后的内容就和特种战斗学院没什么关系了,像那个来宣讲的老师说的那样,都是些其他学院的相关专业简介,季眠一眼都没看。他翻到第八页,发现这一页上都是些医学衍生专业——比如医疗设备研究与发明等等。 “我本来想推荐你和我考同专业,这样我们以后还能做同学,没想到你的理想如此远大!”米洛义正言辞地说,“既然如此,我不能阻拦,只好‘舍命陪君子’了——如果你考上特种战斗学院,以后我也要想办法加入军队系统。” “……你要做科研?”季眠看着那页说明猜测道。 “不。”米洛说,“从前我想学护理,现在,我打算学习战地护理。” 战地……护理? 季眠看了两遍,才在一堆专业介绍中间看见那只有寥寥一行介绍的“医学院-护理系-战地护理(计划15人)”。在特里尔学院只招15人,再加上最多75%的对外招生率,这个专业一届可能只有60人三个班那么多。 以s大的学生规模来说,三个班属于冷门到不能更冷门的专业。 专业冷门的理由十有七八都是因为不好就业,本世纪虽然消灭了贫困,不代表没有贫富差距。 “你之前作为备选志愿之一的护理专业招生规模起码是它的三倍……它看起来不太有前途啊。”季眠说。 “嗐,它冷门是有原因的。”米洛四下一看,没人在注意这边,于是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现在很多轻伤都能用医疗设备直接处理了,战地护理需要的人不多,所以尽管这个专业的毕业生对口到军队系统,却不像特种战斗学院那样人人能进,找不到工作还得和普通护士竞争上岗,大家都觉得还不如直接上护理专业。” “那你——?” “我这不是想陪你吗!”米洛低吼,“咱俩可是朋友!” “那我好感动?”季眠捂着心口。 “感动就请我喝一杯?我想喝上次那个sa11湿地树莓汁。” “哦。”季眠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那我不感动了。” 米洛:“???朋友我们的感情会不会太塑料了???你不是刚收到5000块吗???” “我要存钱。”季眠说,“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搓你升到满级前所有练级所需的装备。” “那也可以?好像值不少钱啊。”米洛掰着手指算数,“但是你存钱干什么?” “买游戏舱。” “……哈?” “我要买游戏舱。”季眠严肃地说。 诚然他玩游戏是为了赚钱,但也不能改变他网瘾少年的事实。 何况用过游戏头盔,体会过头盔和贴片式眼镜之间延迟的差距,他就更想要游戏舱了。 传说那个东西丝滑、无阻……超有沉浸感,能真正体验“活在游戏里”的感觉。 “太塑料了,实在太塑料了。”米洛沉痛地摇头,“要不然我还是去学我的营养师专业好了。” “也不是不行。” “……眠啊!!你不爱我了!!” 宣讲的陌生老师已经离开,10分钟的自由讨论时间也在吵吵嚷嚷中度过,他们很快进入了正式的课程,季眠也就没再和米洛插科打诨。 他们的课要上到傍晚,晚饭以后还有两节。到傍晚下课时,季眠抱着一丝侥幸,打算去后勤的办公室看一眼,米洛听说后便打算陪他过去。 办公室位于这幢教学楼的东北方向,他们没走所有人都走的南门,而是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到了教学楼的东门。没走多久,两人便看见几个穿得像准备登月探险的宇航员般严实的人推着一个维生舱一样的东西匆匆上了一辆急救车,绝尘而去。 维生舱表面是玻璃的,尽管那些人为其做了遮挡,季眠还是看见了小半个轮廓。 “那边是……校医院?”他咕哝了一句。 米洛回头一看,点了点头:“对。” “你说那个人是谁?” “那我怎么知道。”米洛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怪,“怎么了?” “我觉得有点像江嫦……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季眠叹了口气,“希望没事吧。”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去后勤办公室的路上谁都没说话。 结果到了地方,季眠发现苏星沂真的没骗他——这儿早就关门了。 “后勤处的老师摸鱼摸得未免太早了。”米洛感叹道,“那你晚上住哪里?要不去我那里挤一挤……我觉得我室友应该不怎么介意。” 季眠:“……再说吧。” 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苏星沂让他留宿的事。 要不等下节课上课的时候说? 然而,纸包不住火,有些事拖不得,总会被米洛知道。 晚上下课后,廉贞准时出现在了教学楼外,用终端联系了季眠。 他大概也知道自己出现在其他教室门口容易引起轰动,因此借着夜色,找了个无人注意的角落等人。但这并不能瞒住和季眠同进同出的米洛,他很快就风中凌乱了—— “你说你要去苏星沂的宿舍过夜?”米洛满脸的不敢置信,“季眠!我以为我们感情塑料都是说说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真不告诉我?亏我还邀请你去我那儿——” “……我怕你想掐死我。”季眠小声说,“再说其实我也在犹豫……” 廉贞和米洛一齐看了过来。 这地方也没个灯,只有一点月光洒在头顶,黑黢黢的,让季眠缩着脖子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可怜。 廉贞眼珠子一转,唇角不露痕迹地勾了个无声的笑。 “你的意思是,去他宿舍睡还是他求你的是吗?”米洛凶神恶煞地说,“那是我!偶!像!多少omega的梦中情a!你明白吗!” “也不是,就……”季眠也不知道该怎么讲,ai会寂寞这种理由说出来正常人都不会相信的吧? “他跟我说你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廉贞笑了笑,“我本来还以为是信息素方面的问题——住普通宿舍确实不太方便,omega之间信息素也是会相互影响的。我们那里好歹是单人间。” “我……唉,对,我今天确实不舒服。”季眠叹了口气,没想到苏星沂还帮他找好了台阶。 但也说不定,苏星沂真是因为这个理由才非要他过去住的。 其实他真觉得不用,被绑架那事都过了很多年了,要不是心理上一直迈不过去那个坎,他觉得自己分明连社恐都该治愈的。 季眠一向觉得自己皮糙肉厚能打抗揍,这样一来好像又欠了苏星沂人情。 “我都打算为了你改志愿了,下次这种事你不能瞒着我呀。”米洛觉得自己很委屈,“我们是朋友啊,我又不会真为了一个追不到的偶像掐死你,再说我tm根本就打不过你……哦天呐,这样一想我更伤心了……” 季眠:“……” “我错了,”他诚恳道歉,“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讲话,gay里gay气的。” “……” 廉贞转过了脸,憋笑的肩膀抖得像个筛子。米洛气得大呼:“季眠!!!” 季眠:“诶。” “oo恋是没有好结果的!”米洛叫道,“我绝对不可能馋你的身子!” - 米洛有多少怒气都是正常的,毕竟今晚他得一个人回宿舍。 等米洛离开,季眠便和廉贞一起朝特种战斗学院的方向走。 他和廉贞没那么熟悉,自然也没什么话聊,两人中间隔了两米远。 没曾想,走到半路,廉贞先行搭了话,“嗳,季眠。” 季眠看了他一眼。 “星星挺照顾你的,对吧?” 季眠点点头。 “我个人有点好奇……你对他会不会有别的想法?”廉贞连比带划地说,“我的意思是,正常情况下,被他这么照顾的omega多半都沦陷了,虽说他这几天不在吧,但毕竟是留宿……” “他不照顾也会有很多omega沦陷的。”光那张脸都够用了。 季眠说着垂下眸,眼睛盯着地面,冷硬的板材解封笔直通向看不见的前方。 “那你呢?” “我还行,”季眠反问,“他的宿舍你有留宿过吗?” “有?”廉贞一愣——沙发的话他倒是睡过。 “所以说,”季眠点点头,“白天的时候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如果不是因为信息素,他对我的照顾只是朋友之间正常的照顾,也许是因为帮我做过应急措施,这些行为才看起来特别暧昧。今天是我没地方住,外加白天……犯了病,所以他提出让我过去睡。” “……啊。” “都是正常的,我不用多想,你更不用多想,”季眠感觉说服了自己,又点了点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嘛——现实里我没什么能帮他的,所以我打算替他搓一套装备,材料都差不多找齐了。” 廉贞:“……” 他眨了下眼,有些茫然。 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展开。omega不该是那种一说到这方面话题就忸怩脸红的存在么? 季眠脸倒是有点红,态度却并不忸怩,还问他:“你要不要?” “什么?装、装备吗?”廉贞有点懵,“可、可以啊。” “20级装备12654金一套,抹掉零头一万二……” “……你是魔鬼吧?” “……鉴于你今天给我了好多代练费,我可以送你。”季眠补上后半句,站在苏星沂宿舍门口笑着跟他告别,“晚点搓好了寄给你,晚安。” 屋里灯光将他骤然弯成月牙的眉眼染上橙黄,廉贞眉头一挑,看着宿舍门在他眼前关上。 怎么说呢……该说能被苏星沂看上的果然不是什么正常omega? - 宿舍门关上的瞬间,季眠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他摸了摸自己的脉搏,坐到沙发上,将带着的应急抑制剂找了出来。 然而思索片刻,他又放了回去。 徐凯蒂告诉过他,应急抑制剂最好不要频繁使用,对身体没什么好处,有些轻微的情绪反应他应该靠自己去克服。 “您好呀我的小客人季先生。”一推开卧室门,露娜活泼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主人提前通过网络联系了我,现在您要先洗个澡吗?我会给您准备换洗用的衣物。” “居然有衣服换?”季眠很惊讶——他都做好将就一夜的准备了。 “有主人的新衣服,我临时改小了尺寸,希望合身。”露娜很开心地说。 季眠有些受宠若惊:“谢谢你?” 衣帽间里很快滑出了衣架,上面挂了件近似棉麻质地的宽松衬衣。 季眠拿下来比了比,觉得这东西要说合身的话,他大概可以当睡裙穿。 不过有的换总比没的换强,反正也是新衣服,季眠去冲了个澡出来,上床前发现床单被套似乎也是新的。 他摸了摸身上的被子:“露娜,这也是刚换的吗?” “对呀,主人说他用过的东西不方便给您用。”露娜笑盈盈地说,“我的数据库显示,人类都不太愿意意外进入结合热状态。” 苏星沂在这方面确实很细心,季眠想了想,摸出终端给他发消息。 季眠:谢谢你的新被套。 苏星沂:别客气。你睡下了? 季眠:刚洗完澡。 苏星沂:玩游戏么?我这会儿有时间,来带我练级。 诶,他本来打算上线把装备先搓了的。 季眠回复了一个“行”,找到自己的游戏头盔,坐在床上登录。 一天没过完,苏星沂的随机马甲还是那个辣眼睛的“小公主”,好在季眠不是很在意客户取什么名字。 他跟苏星沂打了个招呼,先到交易板上把自己收的稀有矿拖进背包,又回了趟主城,找到仓库npc翻材料。廉贞和米洛这会儿都不在线,他便只搓了打算送给苏星沂的装备。 “给我的?”苏星沂收到的时候有些意外。 “嗯,我老收你的东西,总不好什么都不回吧。”季眠点点头,“这套是65级的蓝装,你穿到70没问题,到时候我再搓别的给你。” 交易窗口还开着,苏星沂没点确认,垂眸看他:“多少钱?” “不要钱啊,”季眠说,“你都这么帮我了……这是我的回礼啊。” “但你不是代练么?我得尊重你的工作。” “代练偶尔也会优惠大酬宾的。”交易超时,季眠重新发起了一次,认真地说,“这些材料大半都是我自己挖的,一直堆在仓库里没卖掉。我就额外收购了块稀有矿,基本没成本。” 苏星沂还是看着他:“真的不要钱?” “不要。”季眠摇头。 “那就谢谢了。”苏星沂终于点下了确定。 下午他刚花了点时间练级,这会儿刚升到63,暂时不能换上,便将这套装备收进背包。收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趣事似的,话音里带上些许揶揄:“你现在倒是比以前大方了,我记得从前一起组队那会儿,让你读个复活都要收我80金。” “现在通货膨胀,是100金了。”季眠说,“施法材料钱总要收的,回礼是回礼。” 他那过于一本正经的语气总显得有几分好笑,苏星沂收敛表情,低声道:“嗯。” “看在你送我装备的份上,有件事告诉你。”奔赴刷怪点的路上,苏星沂忽然道,“下午那个灾难事件论坛上有帖子了。” “是什么剧情?” 灾难事件有自成一套的剧情,和主线剧情息息相关、相辅相成。一旦有哪个灾难事件的剧情显得破碎,说明它还有联动成套的灾难事件没有刷新出来。 讨论这些剧情也是玩家所热衷于做的事——暴力破解任务流程难度大,掌握剧情步步推理事半功倍,再说,玩角色扮演的,谁对游戏剧情没点情结? 中午的灾难事件下午就出帖子季眠并不意外,他好奇的是联动事件有没有出,毕竟他下午上课,也没能连上论坛看看。 “说是有个boss从新地图逃出来了,误打误撞进入了新手地图,企图抓一些人类回去做实验。”苏星沂说,“我们遇到的那个好像是boss的一个傀儡,类似的事件在哈维奥和克提内亚都刷了,但是后续还没出来。” 哈维奥和克提内亚分别是15~25级、35~40级地图。 “只是傀儡?战斗力这么强?”几个近身aoe就能把他弄死,明显是个团队灾难事件。 “科学家做的傀儡总是比他们本人战斗力强劲一点。”苏星沂倒是不意外,“听说你们上次打的隐藏也是个科学家?” “嗯。” “那就很合理了。”苏星沂一枪开了怪,在怪物扑倒他之前潇洒而利落地闪身擦了过去,“机械生命,攻高血厚,就是耗能源,玩家堆人头总能过的,其实难度也不高。” 他俩站在一个废弃村庄里,周围全是移动的机械破烂。 “奖励还可以。”季眠抬手给他加状态抬血。 “没有团队的话,以个人身份过去刷不划算,浪费时间和修理费。”苏星沂说,“除非等黎阳那边弄好了可以考虑刷刷看。” “那也要等级够触发事件才行,”季眠顿了顿,说,“我其实一直想问你为什么非要来新地图刷怪升级。” 新地图的任务苏星沂等级不够不能接,光靠越级打怪,效率未必比回60 地图做任务来得快。 “听你语气你并不想问啊。”苏星沂“砰砰”两枪开了两只怪。 季眠说:“因为觉得我好像猜到了。” 苏星沂身形一晃,从两只怪的左右夹击中滑了出去,闻言瞥了他一眼,没出声。 “别管我猜得对不对,我觉得你不会告诉我答案,所以我不问了。”季眠语气平静地说。 很奇怪,他的平静反而让苏星沂不是那么平静,苏星沂点着那两只怪在小范围内风筝,眉头轻蹙又松开,纠结半晌,闷闷地说了一句:“……你没问怎么知道我不说?” “案子的进度你还没告诉我呢。”季眠闷闷地说,“我今天好像看见江嫦了,在一个维生舱里,不知道是不是转院。” “她一直没醒,体内激素水平持续异常,只能把她送去更好的医院。”苏星沂顿了顿,“……脱敏期还没到,等见面再说。” “我知道。”季眠说,“我知道的……我等就是了。” 苏星沂打完手上这两只怪,没急着开下一只,朝季眠走过来:“不高兴?” “没有……哪能啊。” 说是这么说,他眼角眉梢都不自觉下落,分明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微微抬起的手犹豫半晌,最后拿武器开了怪。 有季眠在,苏星沂可以在73~74级左右的密集刷怪点持续刷怪,接近凌晨时,他已经刷满了整整一级,升到了64。 差一级就能穿装备了。 “今晚刷到65?”季眠问。 “不,”苏星沂看了眼时间,“你该睡觉了。” “……我做代练的从来不那么早睡。” “那你就陪露娜说会儿话,让她讲讲她的小故事,别憋坏她。”苏星沂说,“你可以把这些时间当作工作时长,我照付代练费。” 季眠抖了抖。 一次高报酬是意外之喜,两次是中奖,三次像被土大款包养。 “算了算了,”他摇摇头,“别给我钱,我下线好了……怕了你们有钱人了,晚安。” 苏星沂的目光放柔了:“晚安。” “安”字话音刚落,季眠已经传送回城,不多时便下了线。 他一个人看着不远处陆陆续续刷新出来的野怪,默默发了会儿呆,而后找了个安全点下线。 - “你好,露娜。”季眠一摘头盔就说,“你的主人让我来听听你讲小故事。” “咦?主人从来不爱听露娜的小故事。”露娜甜美的嗓音里充满了费解,“季先生您要听小红帽还是白雪公主?都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好故事哦,露娜保证您没听过。” 季眠保证自己听过百八十回。 但他并不打算打扰一个人工智能的兴致,他将游戏头盔搁在床头的矮柜上,向下滑进了被窝,闭上眼:“挑一个你喜欢的讲吧。” “露娜更喜欢一个叫罗密欧和茱丽叶的爱情故事。” 露娜贴心地调柔了室内的光线,只留下一点昏黄的睡眠灯光,声音像小夜曲般轻盈舒缓。 “从前,有个叫茱丽叶的美丽姑娘,她出身高贵,是家族中最耀眼的alpha,然而有一天,邂逅了一位赤贫青年,这位青年就是罗密欧。尽管罗密欧出身低微,但他英俊貌美,有最为吸引alpha的出尘气质……” 迷迷糊糊间,季眠听了一个勇敢omega罗密欧来找被家族囚禁的alpha茱丽叶私奔的故事,既新鲜又觉得天雷滚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新换的床单被套上带着一股清新的洗涤剂味,也许是露娜特地在他来之前将崭新的被套清洗了一遍。 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了,因此睡得很沉,梦里的罗密欧和茱丽叶连夜逃出了家,登上了出海的邮轮,在船头上演铁达尼号经典的一幕。 海风阵阵拂面,带着夜间特有的冰冷。罗密欧和茱丽叶开始接吻,那吻比夜风滚烫。 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床上坐了起来。 “哈啊……哈啊……”季眠头晕晕的,坐在床头喘着气,莫名的燥热在他身体里挥之不去。 “露娜?”他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连嗓子都哑了。 “我在。” “我……”他咽了口唾沫,勉强喘匀气,“你确定这里没有你主人留下的信息素?” “每立方米低于1微克,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的安全程度。”露娜温柔地说,“先生,你不舒服吗?” 季眠好像有印象,只要是人长期使用接触过的东西,一定会留下些许信息素,但只要使用去味剂等辅助用品将浓度降到安全范围内,就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 而且说实话,现在让他闻,也确实没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 但是这股莫名的躁动是怎么回事…… 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盯着墙壁发呆,并拒绝了露娜为他找急救箱的提议。 苏星沂的急救箱里,最多也只有alpha用的抑制剂。 其实抑制剂他倒是有,凯蒂小姐给了他不少备用的,还说用完就去拿。 但是应该……应该不用打…… 他只是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旖旎的梦,omega的身体对他来说是陌生的,有些躁动,也许试着体会,试着和平共处更好,他应该冷静点……再冷静点…… 他试着深呼吸了几个来回,没感觉到状况有缓和的苗头,但又实在不想在露娜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尽管对方只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他仍然觉得很尴尬。而且,露娜知道就等于苏星沂知道,无论如何,在对方床上起了反应这种事,他实在不想让人知道。 “先生?”露娜亲切地问,“您需要来一些凉水吗?数据库显示您现在的状态像是轻微版的结合热,但是露娜这里没有能供您解决问题的道具。” 季眠:“……”你tm功能真的太多了! “不……不要监测我的状况……”季眠喘着气说,“我、我没事,过会儿就好……” “但是主人吩咐过——” 季眠是访客,设置权限高不过苏星沂,人工智能顿时陷入了“听主人的话”和“为客人人性化服务”两难的境地中。 “……我要求动用**权。” 季眠忍得眼角快哭了,磨磨蹭蹭地床上跳了下去,直往卧室外冲,“我叫你之前别进来!” “季先生——” 露娜的声音被门关在了外面,季眠红着眼,一头扎进了洗手间,坐到马桶上。 马桶的右边是个巨大的镜子,洗澡时沾上去的水气现在已经完全干透了,季眠一扭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脸。 瓷白的肤色上浮着艳丽的绯,眼角带着红色的血丝和晶莹的泪花,像刚被人欺负过的样子。 “……真难看。” 他咬了下嘴唇,用手背把泪花擦掉。 接着,他闭上眼,摸索着试探起自己的身体。 …… 他的意志力还是太糟糕了。 二十多分钟后,季眠洗干净双手,垂头丧气地从洗手间出来。 “季先生?”露娜非常担心,“您还好吗?” “你看我还好吗?”季眠低声问她。 “如果您允许露娜扫描的话……” “允许。” “请稍等,您的心率98跳每分钟,肾上腺素……”露娜一一报出数值,“在回落了先生。” “帮我倒杯水,凉的。” “好。” 家用扫地机器人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拖着一根机械臂为他倒水回来,季眠站在走廊上,一言不发地喝干净那杯水。 去味剂十分有效。 这间宿舍哪里都没有苏星沂的味道,非常安全。 但这毕竟是苏星沂的宿舍。 恍惚间,他觉得苏星沂无处不在。 ……不该来的,失策了。 第39章 不过,这件事换个角度想,就是他在没用应急抑制剂的情况下,熬过了一次潮热期。 ……也许是潮热期。 季眠缓缓走到会客室,在沙发上坐下。 额发还沾在额头上,刚出过汗,室内的空气让他觉得有点冷。 然而没过多久,室内温度便升高了一点,季眠茫然地抬起眼:“露娜?你调了温度?” “是的先生,您看起来好像很冷。”露娜的声音里带着关切,“您不睡了吗?” 睡…… 怎么睡啊! 季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了半天,还是没想通问题出在哪里。 他的鼻子没有问题,这里半点没有苏星沂的味道,露娜也说,信息素的残留浓度在安全范围内,所以,那么,刚刚那个莫名其妙的梦,还有身体上显而易见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不搞清楚这点他现在看苏星沂的卧室就像□□窝啊! “我,”季眠顿了顿,“我想在沙发上睡,帮我……帮我拿件衣服,我自己的衣服。” 他甚至不敢要床上那条被子。 露娜不明所以地运来了他的衣服,季眠扯过来裹上,往沙发上躺了上去,试着闭眼。这才意识到他意图的露娜疑惑地问:“先生?您这样睡会生病的,我还是帮您拿被子来吧?” “……不要被子,”季眠闭着眼睛,“衣服就行了。” “或者我帮您拿一条绒毯?” 季眠睁开眼,想了想问:“……新的?” “主人用过的……”露娜马上说,“新的也有!” 季眠勉强接受了一条全新的绒毯,拿沙发上的靠枕当枕头,再次睡了过去。 梦中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们在婚礼当天举行了盛大的舞会。 他们分别来邀请季眠跳舞,季眠浑浑噩噩地被牵进了舞池。 他好像说了“我不会跳交际舞”,但周围没有人在意,所有人都亲切地看着他笑。罗密欧亲切地教他舞步,他无师自通地跳起来,一曲结束,他的舞伴换成了茱丽叶。 美丽而高贵的茱丽叶像所有alpha那样生生高出他半个头,明明对方穿着裙摆膨大的公主裙,反而让季眠觉得自己才是公主。 他懵懵懂懂地接受了茱丽叶的邀请,像宴会主人那样和她相拥起舞。 乐曲演奏到中途—— 茱丽叶试图低头亲吻他,季眠大惊失色,急切地想要寻找罗密欧的身影,抬眼却发现,纤长脖颈上那张脸不知何时变成了苏星沂的。 “……我——操!” 一句下意识的粗□□出,他第二次翻身坐了起来,茫然地坐在沙发上喘气。 这一晚上不会好了。 季眠心想,如果在哪儿睡都要做这种梦,他为什么不舒服地睡在床上? 他冷静了三秒钟,接着重新回到卧室,跳上了大床。 也许是想通了这一点,之后季眠反而没再做什么完整的梦,破碎的片段一直在晃,拼不出剧情。清晨,他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睁开眼,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犹豫片刻,又去了趟洗手间。 “别进来!”他对露娜说。 从来不会随意跑到洗手间去的人工智能非常无辜:“……是。” 华夏民族千万年来对这方面的禁忌,让季眠在洗手间里的这段时间始终处于自责且羞愧的状态里,他花了很长时间去冷静,接着洗漱,好让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从里面出来。 出来前他就决定,得早点把住宿的事情解决。 在大部分住户都是alpha的宿舍楼,季眠不太放心一个人进出。他早晨有课,前一天晚上廉贞就跟他约好早上来接他。 季眠把自己收拾妥当,终端上已经收到了来自廉贞的联络。他看了眼,出去开门。 “早上好。”季眠小声打招呼,让开路让廉贞进门。 “早上好,这是早餐。”廉贞递给他一个透明的餐盒,随后疑惑地看着他的脸,“你怎么了,脸那么红?” “……我经常脸红,热的时候也脸红,犯病的时候也脸红。”季眠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话是这么说,其实今天早上既不热也没有很陌生的人。 除非廉贞算。 所以廉贞依旧很疑惑,但他没再继续问。 餐盒里装着热气腾腾的早餐,季眠打开一看,发现里面的食物香气特别丰盛。他低头嗅了嗅,好奇道:“这好像不是食堂的早餐?” “是食堂的,我们这儿的食堂。”廉贞在餐桌边坐下,态度随意,“你没发现那边的食堂很少有我们学院的人吗?” ……好像是。 “我才知道原来连食堂都不一样。”季眠拿了个小面包放进嘴里尝了尝,这似乎也不完全是天然食品,但是比他们那边的人工合成食物味道好了太多。 廉贞看着他问:“好吃么?” 季眠边吃边边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廉贞打了个呵欠,“别辜负我特地起大早给你带早餐。” “呃,”季眠抽抽嘴角,“谢谢?” “别谢我,你去谢星星吧,他吩咐的。” 又是苏星沂。 做了一晚上梦,现在季眠听见这个名字浑身别扭,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皮肤上爬。他匆匆吃完早餐,准备离开这个满是苏星沂的地方。 两边的早课时间是类似,因此两人下楼的时候,还有不少打着呵欠的学生准备出门。当他们看见廉贞带着个小omega的时候,一个个都露出了惊呆的表情。 “看什么看,上你们的课去。”廉贞手插兜,随意地向旁边迈了一步,替季眠遮住那些视线,笑眯眯地说,“实在很闲的话咱们就来操练操练。” “不不不不用了……” 一群alpha闻言,摆着手迅速后退,一个个面有菜色。但人能赶走,却堵不住嘴——季眠戴着口罩,低着头,听见那些声音极低的嘀咕声。 “咋回事儿啊?廉贞怎么带omega回来过夜啊,这可是宿舍……” “哈?你可别乱说,这人苏——带着的人!” “什么意思?廉贞把人绿了?” “你想象力挺丰富啊!我是说人家昨晚说不定是在七楼过的夜——” …… “你别太介意,”廉贞边走边说,“星星来往的omega少,你被讨论也很正常。实在不高兴的话……回头我把那些人都拉出去揍一顿。” “……不用了。”季眠摇摇头,“我知道他很红。” “那你不在意被人说?” “反正……反正我戴着口罩,他们应该也不知道我是谁。”季眠小声说。 而且以后不会再来住了。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了一句。 这句话廉贞听不见,因此他只是笑了笑,道:“没不高兴就好。” 他是保镖,任务就是把季眠从特种战斗学院送出去。米洛天天和季眠一起上学,这天分开还挺不乐意,前一夜就说好跟他在校庆纪念雕像底下见面,于是,廉贞将季眠送到了那附近,等米洛一来便离开了。 “早上好。”季眠说。 “早上好,”米洛拿着个小袋子晃了晃,“我带了早餐,你吃了没?” “……我吃过了。”季眠把餐盒拿出来,“廉贞给我带的,我剩了两个小面包给你。” 米洛酸楚地看着那个精致的盒子:“这该死的贫富差距……早知道你有的吃就不给你带了。” “很好吃所以我特地剩了两个给你,还没吃饱。”季眠说,“你可以选择把给我带的早餐给我,或者让我把这两个面包吃掉。” “我选择给你。”米洛迅速把袋子塞过去。 他在入学前就对s大做过全方位的调查,对学校的了解比季眠多得多,自然也曾耳闻过特种战斗学院特殊的食堂。小面包一入口,米洛立刻被那酥软的、近乎天然食物的口感感动得险些泪洒当场。 “太好吃了!”他说着,郑重地拍在季眠肩膀上,“阿眠啊,你一定要努力考特种战斗学院啊,我还想吃这样的早餐。” “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宿舍拿东西,没几件衣服可以换的。”季眠也很认真,“你不要把油爪子拍在我衣服上。” “……我觉得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塑料了。”米洛说。 季眠道:“还好吧。” 两人边走边吃,没多久便靠近了教学楼。特里尔学院每个班的教学进度差距不大,经常出现同一时间隔壁班在隔壁教室上课的事,大家都是同一届考进来的学生,彼此间都还比较眼熟。 两人过去的时候,看见有一群隔壁班的人在走廊上站着,气氛不太妙。 一边的人比较多,a、b、o三种性别的都有;另一边就只有三个人,两个omega一个beta,看起来格外势单力薄。 “怎么回事?”对八卦充满了好奇心的米洛伸长了脑袋。 “别看啦,其他班的事情,”季眠推推他,“你进教室去班上问说不定就问到了。” “也对。” 两人贴着墙,尽可能减小自己的存在感,想走到上课的教室里去。 谁料走到半路,人群里其中一个女生突然抬手,指着两人这边:“喏,你要的人来了,有本事去撕啊?” “……?” 两人回过头,季眠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恶意的目光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这就让人很难受。 也很费解。 他茫然地指指自己:“……我?” “对,就是你。”指着他说话的女生是个alpha,说话语气中带着alpha身上常见的不自觉傲慢。她冲和她对峙的那个omega抬了抬下巴,冷眼瞪视:“正主在这里了,你去啊。怎么,不敢了?早上的趾高气昂呢?” 对面那个omega捏着拳头没出声,满脸忍气吞声的怒意。 季眠远远地看过去,对峙中的女性omega长相甜美,气质干净,衣着也很讲究,像是那种出身良好的大小姐。 omega在美学和音乐方面的天赋时常被不懂欣赏艺术的人视作“毫无用处的特长”,因此分化成omega后季眠经常会对alpha身上的傲慢感到不舒服,以至于对omega充满了感同身受的同情。 这是他上次接下那个“原野上青青”带练级请求的原因,也是此刻没走的原因。 “发生什么事了吗?”季眠难得主动和陌生人搭了话。 “哦,她,”alpha指指对面的女生,“早上我们几个‘星星后援团’成员在开会,讨论快到校庆日了给苏星沂送什么礼物,结果她一来就说什么‘星星不会收你们礼物的’。诶,拜托,找我们后援会麻烦有什么用?苏星沂最近不是跟你走得近吗?我寻思找我们麻烦还不如找你吵架呢。” 季眠:“……” 首先,他才知道原来“星星后援团”有真实的线下组织,甚至还会开会给苏星沂送礼物。 其次,他想问问,在这群人眼里他跟苏星沂是不是没法解绑了? “关阿眠什么事?”米洛先怒了,对她说,“你们要送礼物就送啊——还有你,你是谁?”米洛看向那个omega。 季眠:“?”系里还有米洛不认识的人? “插班生啊。”alpha身后有人发出看好戏的声音,“今早刚来的,自称苏星沂未婚妻——嗐,我们学校自称苏星沂老婆的我都见过万八千,未婚妻什么的真是弱爆了。” “我——”那个omega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们——” “你们什么你们,”为首的女生不屑道,“我就烦你们这些omega老是哭哭啼啼的。” 她的话让季眠和米洛同时皱了下眉,然而她身后站着的几个omega却还跟着在笑,甚至有人附和。 omega是感性的化身,眼泪充沛本来只是共情能力强的表现而已。 “我们进去上课吧?”米洛拉了拉季眠,小声说,“跟这些人浪费时间没意思。” “……嗯。”季眠的表情也不太好看。 他俩转身就想走,那个alpha却不乐意了,眉头一挑:“谁让你们走了?” 她说着便一个箭步踏了过来,想把人留住。季眠的位置离她近了一些,于是被抓住的人就变成了他。 一阵恶寒从胳膊上直冲头顶,季眠想都没想,一挣、一甩、一转,甚至连被攻击的alpha本人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一记利落的回旋踢踢飞了出去。 唰—— 她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面滑出去四五米,到最后甚至带出了些许血痕。那个alpha翻身从地上起来,左上臂已经被蹭破了皮。她满脸怒容道:“你敢打我???” “……我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尼玛!”她脚尖一蹬冲了过来,“一个两个的,都是白莲!” 季眠擦了擦自己的汗,心脏怦怦直跳。 …… “当!众!斗!殴!” 警卫队长摸了摸近来越来越高的发际线,深觉头发不保。他近乎痛心疾首地看着面前间隔三米远罚站的二人,训斥道:“挺能啊,这么能打怎么不去考特种战斗学院?” 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在教室门口公然打架,还是特里尔这个“第二明星学院”的学生,没等上课就有人报告了警卫处。两人被急匆匆赶来的警卫一左一右拉开,浑身狼狈地带到了警卫处大楼。 自从上回跟踪唐恩反被打晕之后,这还是季眠第一次来到这里,周围都是陌生人让他神经紧绷,始终沉默地站在尽可能远离人群的地方。 从审讯的过程里,季眠得知这个女生名叫方静涵,和名字不太相符的是,属于在警卫处有名的“惹祸精”,从开学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经进了警卫处六次,身上背着两个f级的处分,还没撤销。 女生冷哼一声,不屑道:“等过阵子开放报名我会报的。” 季眠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来,默默揉着手腕。 他确实打算报考,但没打算到处宣扬。 “校规里有没有说过禁止当街打架?”警卫队长质问她。 “说过。我知道只有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可以在有限的条件下肉搏,”方静涵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但是那又怎样,我们打都打了,你该处分的给我处分就是了。” 警卫队长忍无可忍地说:“先给人家道歉!” 方静涵撇了撇嘴,脸朝季眠扭了过来:“喂。” 季眠侧头看着她。 “对不起啊。”方静涵说,“我本来因为你跟苏星沂走得近挺讨厌你的,不过你倒不像我想的那么柔弱,我现在没那么讨厌你了。” “……” 方静涵皱了下眉:“说话啊,八竿子打不出个屁很讨人嫌诶。” “我个人有点惊讶,”季眠揉着手腕,看着她说,“‘星星后援团’里居然还有alpha。” “……你就想说这个?”方静涵说,“我们这种粉丝是真粉丝,只敬仰苏少的业务能力,他可是军部……算了,这种事跟你说了也不懂——我道过歉了啊,你接不接受给句话吧。” “算了,”季眠说,“反正我也没输,要不是警卫来了……” “赢的是我好吗?”方静涵突然炸毛,“要不咱俩再打一架?!” “行啊。” “……”警卫队长大吼,“都给我闭嘴!!!” 他气得把之前方静涵的两张f级处分单给撤销了,三罪并罚改了张e级处分单,公示到校网上,然后让她去领罚。 等人走了,他看向季眠,严肃地说:“本来校规里没有对omega做出这方面的限制,但是你后来还打了警卫……” “我有‘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我可以交我的诊断报告。”季眠无辜地说,“有陌生人碰我的时候,攻击是我的本能反应。” “这就是你打方静涵的原因?” “嗯。”季眠点点头,从自己的终端里找出病历。 个人终端除了通讯功能外,是个类似于身份卡的东西,一个人几乎所有的履历资料都在里面,季眠很容易就能找到关于这个病的记录交出去。 心理疾病在分类上属于精神疾病,而且徐凯蒂在为他做病历的时候特地注明了季眠发病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行为,警卫队长也无话可说。 “……既然这样,我可以不给你处分,”队长无奈道,“但是有个队员被你打伤了,现在可能是受打击了,我觉得你该去道个歉。” “因为被omega打伤而怀疑人生的alpha收到道歉可能会加倍怀疑人生的,队长。”季眠眨了眨眼,“不过我愿意道歉。” 警卫队长:“……”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算了,你别去了。”他挥挥手,有点心累,“你走吧,以后看见方静涵绕远一点,再惹事我不一定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 “好的。” 季眠点点头,起身朝门外走。 一晚上的兵荒马乱和一早上的无妄之灾,导致他此时心情不大好,没想到刚从审讯室出来,他就看见那个所谓的“苏星沂未婚妻”带着她的两个跟班在外面等他。 她端坐在警卫处的会客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一看就是特意倒给她却没人碰的白开水,矜贵得像一只天鹅。 两个警卫尴尬地站在不远处,既不敢怠慢,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 季眠脚步一顿。 他出来的动静不大不小,足以让人听见,那个女生很快转了过来,在看见他的同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靠近,他后退。 “别过来,我有条件反射,会打人的。”季眠说,“我不想跟你再打一架……我刚从审讯室出来。” 于是那个女生就没动,隔着好几米远,用一种复杂的、狰狞的,又带着哀怨的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季眠一脸莫名。 “我叫荆曼熙,”她说,“你叫什么名字?” “季眠。” “我来之前听说过你,他们跟我说……说星沂最近跟一个omega走得很近。”荆曼熙幽幽地问,“我问你,这事是真的吗?” 季眠:“……” 这什么破问题,这让他怎么答? “我和他的确是朋友。”季眠想了想说。 “星沂如果要跟omega做朋友,我是不反对的。”荆曼熙说,“但是他的未婚妻是我,我希望你不要有什么不合适的想法。” “……?”季眠眨了眨眼,“他真有未婚妻?” “你不相信?我姓荆这一点都不能让你相信么?除了我,又有几个人配得上他。” …… 老姐,科技发展日新月异,您的台词就不能跟随时代改一改。 如果是昨天听见这句话,季眠大概会憋不住笑,但是今天他莫名有些心虚。他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便随口接道:“姓荆有什么特别的吗?” 旁边杵着的两个警卫和荆曼熙的两个小跟班都用看鬼一样的表情看着他。 季眠:“?” 他说错什么了吗? 荆曼熙忽然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连这都不知道。”她莞尔,春风化雪,“那就没事了,希望你记得,你和他只是朋友。” 说完,她挥了挥手,带着两个跟班,昂着脖子“噔噔噔噔”地走了。 两个警卫异口同声:“你连荆家都不知道?” 季眠反问:“我为什么要知道?” 于是两个警卫左一个“快看啊这里有个乡巴佬”,右一个“没文化真可怕”,表情各异却又同样痛心疾首地离开了。 季眠无语地站在原地,揉了揉手腕。 ——莫名其妙。 他有些愣神,直到终端“嘀嘀”响了两声。 是苏星沂的消息,问他在哪儿。 季眠想了想,回复道:在上课。 现在确实是上课时间,他打算回去教室。 苏星沂:我知道早上的事了。 苏星沂:所以你现在在哪儿? 季眠:…… 季眠:警卫处门口。 十点,上午的朝阳呈灿金色,在黑色飞车的外壳上聚集成刺目的光点。 豪华飞车准确地停在季眠脑袋上方二三十米的高度,随后缓缓下降,直到降落在他面前。 许久未见的苏星沂从车里走了出来,季眠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看了看四周。 还好,没人。 看见他的动作,苏星沂一挑眉:“还怕我?” “脱敏。”季眠说,“……别靠太近。” 靠太近他容易想起昨晚梦里那个交际舞会,接着就会脑补出苏星沂穿公主裙的模样,以及…… 一个贴面吻。 “好吧,”苏星沂有点无奈,“我……我听说了早上的事,所以过来看看你。你……你受伤了。” 他视线下落,落在季眠的唇角。 那里之前被方静涵毫不手软地砸了一拳,季眠没感觉太疼,一直没注意。直到此时看见苏星沂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地用手背蹭了蹭:“有东西吗?” omega无辜地看着他,圆溜溜的眼睛黑白分明。 苏星沂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淤青了。” “哦,”季眠松了口气,“没事,淤青的药我有,回去涂一点就好了。” “别那么粗糙,至少去校医院看看。”苏星沂说,“其实我本来以为你和曼熙打了起来,后来才听说是个alpha,我来得急,没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你能不能跟我讲讲?” 曼熙。 荆曼熙刚才好像叫他“星沂”。 ……真亲密呢。 季眠把揉着嘴角的手放下了。 “没什么,就是你的未婚妻和粉丝争风吃醋,误伤了路过的我。”他说,“我跟方静涵打起来是因为她碰了我,我没控制住动作,她又以为我故意挑衅,然后……” 苏星沂皱眉:“未婚妻?” “嗯。”季眠点点头,“荆曼熙啊,你早两分钟到这儿就能跟她打照面了。” “我没有未婚妻,如果这句话是她说的,你就当她没睡醒。”苏星沂朝他走了一步,“别躲——” 他伸手捞起了季眠垂在身侧的左手,两指准确地在手腕处捏了一下。 季眠疼得一抽:“嘶——” “现在你没理由拒绝去医院了,至少是校医院。”苏星沂垂眸,松开他的手,冷声说,“你悄悄转了好半天,也不肯说一句疼?” “你不捏的话也不是很疼……”季眠小力地捏着手腕,因为疼,语气听上去委屈巴巴的。 “怎么弄的?” “半路收力了。”季眠小声说,“方静涵跟人打架横冲直撞的也不格挡一下,我怕她受伤……” “……”苏星沂偏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打架收力不是很奇怪的事,alpha由于信息素的影响,脾气大多有些急,上学的时候很容易跟人产生肢体冲突。苏星沂虽然不爱主动跟人打架,但如果有人挑衅,他也没怕过。 要说收力,他在这方面经验丰富,只是没想到季眠分化成omega之后还是这么能打,跟一个alpha打架还能考虑到收力。 其实论肢体搏斗,季眠真的是块好苗子,就是可惜…… 挥退了送他来学校的飞车,苏星沂强迫季眠来到校医院处理外伤,等处理完了才肯送他回教学楼。 “进去上课吧。”他说,“我先走了。” “嗯。”季眠道,“诶——说好的告诉我案情呢?” 苏星沂一愣,道:“等你上完课再说吧,都在学校里,总有机会的。” “好吧,那……拜拜?” “拜拜。” 苏星沂目送着季眠的背影隐没在楼墙背后,这才收回视线。 接着,他轻碾指尖,放在鼻尖下嗅了嗅。 ……甜的。 荆曼熙…… 他垂眸沉思片刻,离开了原处。 - “阿眠!你回来了!”见到他的米洛很激动,低声呼喊道,“没事吧?担心死我了!警卫处有没有给你处分?” 季眠摇摇头:“我是确诊的社恐啊,打架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但是我以前听说警卫处的人特别不讲理,我怕他们欺负你。”米洛小声说,“你也知道omega在那种地方很没发言权的嘛。” 警卫处里大部分是alpha,要不是上回出了内奸的事情清退了一拨人,比例还要再高点。 “会么,”季眠回想着刚才的事,“我觉得那个警卫队长还挺好说话的——对了,你知不知道‘荆’这个姓?有什么来头吗?” “哪个金?” “荆棘的‘荆’。” “好像有点眼熟……”米洛眨了眨眼,“你等我查查。” 老师在台上讲课唾沫横飞,台下,米洛通过神经连接,用终端接入了社交网站,没过多久,给季眠发过来一份介绍。 “圆桌会议十二人嘛。”米洛说,“荆家有人在里面,当然牛逼咯。干嘛?你碰到荆家的人了?” “……刚那个omega,说她叫荆曼熙。”季眠一脸茫然,“那苏星沂什么来头?” “……”米洛被他的无知震慑住了,“你不会吧?” “我知道他是个网红……”季眠越说越小声——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课上教的东西他都能听懂,但是在米洛的目光他仿佛是个不学无术的文盲笨蛋。 “那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是个网红吗?”米洛恨铁不成钢地连网找资料,把大量的资料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季眠的通讯号上传输,“你!好好看看!我老公,我偶像,有多牛逼!” 雪花般纷杂的资料里夹杂着许多公开资料以及米洛凭借多年看八卦的爱好花了点工夫存下的“无锤瞎聊边角料”,他贴心地只截取了重点段落: “苏星沂,alpha男性,26岁…… 10岁分化,地球联盟最年轻的分化记录保持者……” “独自深入16星无人区…… 军部编外人员……” “第183届圆桌会议十二人名单如下…… 苏远……妻……育有一子名苏星沂……有兄弟……姐妹……” 这些还没完,底下还有一连串的社交网站投票title,尊贵的出身、光辉的履历以及超高的人气,在纸面上拼合出一个金光闪闪的名字——苏星沂。 季眠匆匆看完,抬头看向米洛。 “现在知道了吗?”米洛说,“我听说他军功不少,大概等毕业就会授衔了,到时候,他大概就是咱们地球联盟最年轻的少校——” “……难怪啊。”季眠自言自语。 “难怪什么?” “难怪荆曼熙说,只有她配得上苏星沂,让我注意分寸。”季眠说,“大概其他十家人里没有像样的omega吧。” “啊?那个omega跟你说这个?什么时候的事?”米洛愣了愣,“不对,这是重点吗?重点不是我老公超牛逼——” “是,你老公巨牛逼。”季眠无动于衷地点点头,“刚刚我从审讯室出来以后,荆曼熙就在外面等我,然后跟我说了些有的没的。” “那你没打她脸?” “打什么脸?”季眠说,“我跟苏星沂是朋友没错啊。” “唔……”米洛整张脸皱在了一起,“我总觉得不得劲,但是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儿。” “那就不要说了,听课吧。”季眠把视线放回到老师讲的内容上,留米洛一个人苦恼。 好半晌,米洛才拉了拉他。 “诶,那个什么荆……荆的话先不提,你对苏星沂的牛逼履历反应会不会太冷淡了?” “人家叫荆曼熙。而且,如果你学过日语,就知道人不能没事把两个金连在一起说。”季眠说,“我看完了,大概记下了,还需要什么反应吗?” “不感叹一下吗?” 季眠:“哇——” “……太假了朋友。” “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季眠看了他一眼,低头记了几笔课堂笔记。 关于这方面,他是真的没什么代入感,就好像分明已经醒来两年,他却从未试图查询过“圆桌会议十二人”分别是谁一样。 尽管他也耳闻过,十二人是圆桌会议中最具话语权的几人—— 圆桌会议,结构为“12x12x12”总计1884人,最核心的十二人,大概类似于“常务委员会”这样的存在。 这就是季眠对地球联盟的最高权力机构全部理解了。 “我不知道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下午的报名。”他轻声说,“荆曼熙似乎想警告我,但是听说我连‘荆’姓是什么来头都不知道,就很开心地走了。可能她也觉得我这种土鳖构不成威胁吧。” “那你不生气吗?” “不生。”季眠摇摇头。 本来有点生气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苏星沂本人告诉他“我没有未婚妻”,心里头堵着的那一块不算太大的石头就散了。 他摸了摸衣袖,感受着袖子底下压着的绷带,说:“还是听课吧,别管这些。” 八卦的米洛一脸失望地打开了笔记,“其实,她是荆家的就好理解了,毕竟咱们特里尔学院一般不收插班生的。难怪方静涵她们会看她不爽。” 有实力没背景的人通常都不太会喜欢有背景却柔弱的人。 “嗯。” - 课后,季眠去了趟后勤办公室办理性别更改的登记,米洛不知道是不是被早上的事情弄怕了,一直拉着他往没人的地方走。 更改完性别,系统为他随机了一间新宿舍。这会儿不上不下的,极少有新生,季眠可以幸运地独享一间双人宿舍,而且就在米洛住的那幢楼顶层。 他拿到了通行证,中午吃完饭就回了趟旧宿舍——那时候宿舍人少。 旧宿舍里还保留着先前的狼狈,卧室门处于强行被破状态,他的床床架断了,散落在地。季眠看了看,收拾好衣服和囤积的零食点心,以及那个可能再也用不上了的贴片式眼镜,打包离开。 米洛在楼下等他,随后两人一起回新宿舍。 “你的包真小啊。”米洛感叹道。 “我没什么东西嘛,”季眠走进电梯,按下顶层的按钮,“也挺好的,方便好带。” 也幸亏他考到了s大,像床上用品那些,可以向学校申请发放使用。 顶楼很快就到,或许是由于没人住,这里比楼下要安静不少,有很多空置的宿舍敞开大门,室外的阳光穿过房间,落到走廊上时变暗不少,因此显得恬静。 季眠循着门牌号走到一间打开的宿舍前,而后朝边上看了眼。 他发现,对面是这层楼唯一目前关着门的宿舍。 也就是说,他有邻居。 “咦,这里居然有人诶。”米洛也发现了,好奇道,“不知道是谁住着。” “说句实话,”季眠说,“我预感不太妙……” 因为没新生来,所以系统将他分派到了一间没人住的双人宿舍。 这层楼都没人,那么隔壁住的也许就是上一个被分派的人,所以,可能性最大的就是——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那间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两个omega从里面走了出来。 八目相对。 “……” 说什么来什么,对门住的是荆曼熙和她的omega跟班。 第40章 荆曼熙还没说话,她的跟班先开了口:“是你。” “啊,”季眠点点头,“嗯。” 他并不太想和对方多说话,毕竟荆曼熙举手投足间满是略带轻蔑的排斥,很像从前他妈妈偶尔会在饭后看的八点档肥皂剧里那种弱智女反派……然后他本人还得负责出演草根出身坚韧不拔的女主角—— 季眠:“?” 草,为什么他真的恰好是草根出身。 “你们俩刚搬来?”荆曼熙来回打量着他们和这间宿舍。 “我刚搬来。”季眠说着便进了屋。 门在背后关上,季眠走进房间,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按照习惯放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s大统一布置的宿舍结构都差不多,季眠收拾起来很快,至少比打包的时候快。 接着他一回头,看到米洛神秘兮兮地趴在门背后。 季眠:“……你在干嘛?” “偷听。”米洛说,“我有点好奇我俩进屋以后她们说了什么。” 季眠没出声。 “你不好奇吗?”米洛疑惑地问。 “你看,”季眠一本正经地说,“我正在等你告诉我呢。” “……” “好吧。”米洛向他走过来,捏着嗓子学那个跟班讲话,“右边那个说,‘刚搬来可能是刚分化,小姐,他们成为朋友的时候说不定他还是beta呢’;接着左边那个就说,‘是omega也没关系’——这是在说我偶像?” 季眠点点头:“估计是的。” “这剧情会不会太古早了?”米洛拧起眉,“就我所知十二人的家族里有omega儿女的并不少,她真是我偶像的未婚妻?” “不是。”季眠抿了下唇,视线下垂,“苏星沂说不是。” 米洛“咦”了一声:“你什么时候问他的?” “刚才。” “哇哦,阿眠,你已经会为了这种事特地去骚扰我偶像了吗?那我只能说干得好——” “不是,”季眠轻轻地说,“他回学校了,所以……” 黑色飞车从天而降的画面重新在脑内播放一遍。 “他一回学校你就见到他了?”米洛的表情从怔愣转向了搞事,揶揄道,“哦哟,不错哦。” “……我就是刚好碰见他而已。”季眠正色道,“好了,差不多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下午还有课呢。 特种战斗学院的考试报名也在下午开放,届时,学校会开放一个专门页面,通过个人终端连接登录即可。为了这件事,班上不少alpha都很躁动,近日见面打招呼的问候语都改成了“祝你考上啊”,非常与时俱进。 甚至这天坐进教室里时,由于早上那场神勇的斗殴,季眠还被同学开了几句玩笑。 “要不你也报名吧?”他们嘻嘻哈哈地问。 其实这些人并不真认为季眠会去报名,但是身为omega能和alpha打到不落下风,季眠之前那个“暴力新生”的外号又一次被旧事重提,现在整个特里尔学院都传开了。 季眠不自在地避开人群,坐到了座位上:“……我是这么打算的。” “哈哈,好啊!那让我们相约考场。”那些alpha同学笑道。 之后便是上课,只有课间休息时才偶有同学提起这时的玩笑,也是打趣了几句便放过去,没有人当真。 下午的课程结束时,季眠和米洛在走廊上看见方静涵对着荆曼熙狠狠地“呸”了一声,带着人转身走了。当时他俩站在拐角处,没被人看见,于是季眠清楚地看见一直没说话的荆曼熙露出一个充满着恨意的眼神。 “她肯定很难受。” 回去的路上,米洛“啧啧”摇头,掰着手指给季眠分析,“估计她平时在家都是被人捧着的,被一个没什么背景的alpha这样踩,心里头大概憋屈死了。但是军队系统的地位很高,现在方静涵还是学生,前途不明,荆曼熙不一定敢惹她。” “希望是吧。”季眠想了想,“我还是有点在意她最后的表情。” 风平浪静的一天,似乎潜藏着无数暗涌。 季眠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这人预感颇准,以至于看着有点“乌鸦嘴”的天赋。第二天一早,校网系统上公布了已报名学生的考号和考试时间,季眠刚登录上去,就听见隔壁教室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响动,好像有人把桌子摔了。 还没上课,好多人跑出去看热闹,季眠看着挤在门口的人头原本不想再去了,谁料听见了很熟悉的声音。 是方静涵歇斯底里的大叫:“开什么玩笑,我要去找审核组理论!我哪项数值不符合报考标准——” 后面是同样义愤填膺的其他人:“就是啊!走走走,今天非让学校给我们一个说法不可。” 乱哄哄的响动阵阵传来,隔壁班似乎有很多人往外走。他们的行为也传染给了别的同学,怒气冲冲向外走的人数量渐渐增加,没过多久,季眠他们班也有人说:“靠!我怎么也不符合要求啊?我也去看看!” “什么东西不符合要求?”白琛坐在离季眠不远的地方,看着堵门口吃瓜吃到后院起火的同学问,“我这儿很正常啊?” “我这里显示我不符合报考要求,昨天的报名审核不通过,不让我考试!”一个alpha捋起袖子往外冲,“我也去找审核组理论了。”说完,身影一溜烟消失在门边。 白琛疑惑地挑起眉。 有状况的不止这一个,短短半分钟内,季眠就看见三个同学跑了出去。从外面吃瓜回来的米洛赶紧来找他:“你报名了吗?你快检查一下自己拿到考号没有。” 季眠将注意力放到神经连接上:“……” 米洛一脸焦急:“怎么样?” “我也没通过……”季眠将页面拉回到上级菜单,仔细看了遍说明,“报名页面上根本没写有体质要求啊?” 特种战斗学院的考试包括笔试、面试、实操三部分,涵盖的内容和特里尔学院的入学标准比,在体能、瞬间爆发力、应急判断能力等战斗素养层面的要求更高,所以尽管什么要求也没写,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不会报名的。 这样高要求的考试在考试资格方面作初步筛选根本就没必要……季眠没急着跟大部队一起去理论,他觉得有点奇怪:“这不符合常理不是吗?” “什么不符合常理,总之先跟着去再说!”米洛一把将他拉起来,“别人都去了咱们不能慢啊!” “诶……”季眠拗不过他,被米洛匆匆拉了出去。 白琛看着两人从眼面前跑出去,长眉一挑:“他俩干什么去?” 他身边的alpha兴致缺缺地说:“估计去看热闹吧?我看好多omega都去了。” “唔,”白琛想了想说,“那咱俩也去看看。” “啊?” - 他俩追上人群来到教务处时,办公室门前已经聚集起不少人,季眠依稀能听见虚掩的办公室门里正在爆发激烈的争执。 人一多,季眠就难受,反正看情况他俩暂时也挤不进去,便找了个角落远远地蹲着,观望情况。 “好像是方静涵和徐雅。”米洛伸长了脖子东张西望,“咦,秦诗和裴赋也在啊。” “……你怎么谁都认识啊。”季眠对他好无奈。 “都是后援团的呀,我们天天线上聊天。”米洛说,“我跟你说秦诗和裴赋还有个小故事,他俩家中长辈早些年是故交,给孩子订了口头娃娃亲,连名字都是成套取的,结果十四岁那年双双分化成alpha,堪称人间惨剧。” “双a不能相恋吗?” “也不是不行,但是那方面容易不和谐,”米洛说,“他俩还没商量出结果呢,决定先一起当偶像粉丝再说——反正追了同一个爱豆,大家都是好姐妹。” 季眠:“……” 米洛话多,三言两语说完秦诗和裴赋的故事,又开始给季眠介绍另外一边的三个beta的故事,就这么洋洋洒洒介绍了一大圈。 季眠越听越觉得不对:“这里有谁不属于你们后援团吗?” “有啊。”米洛看着他,“你。” “……” 季眠摸出终端,准备跟被应援的本人反映一下这个问题。 “不是,不是,你等一下。”米洛连忙拦住他,粉丝之心充满了担忧,“为了这种小事打扰苏星沂不好吧?你要知道s大里至少有77.2%的学生属于‘星星后援团’,所以这可能只是个巧合——你不能因为你有他联系方式就变着法儿地给他拨通讯啊!!你这个可恶的欧皇!!!” “……你羡慕的话你可以找他要通讯号。”季眠急着去抽自己的胳膊,“拜托,你自己都说是77.2%了,但是这里的人——如果我现在宣布加入‘星星后援团’,含粉量就是100%了!你不觉得不正常吗!” “但是——” “没有但是啦!” …… “嗯?” 低声的嗓音带着一点哑,在通讯那头悄然响起,季眠的动作倏地一顿:“……苏星沂?”他看了眼天色,“你刚醒?” “……醒了有一会儿了。”苏星沂说,“你有什么事吗?” “呃,是这样的,昨天……”他将这里的事情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接着问,“我的意思是,荆曼熙有没有可能做这种事?”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苏星沂才用那种特有的冷静语调说:“曼熙应该不认识审核组的人。” “唔,那好吧……我可能有点太敏感了,应该只是巧合吧。” 季眠突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苏星沂和荆曼熙应该很早就认识,他贸然这样问,大概人家也不好回答。 证据就是,此时此刻苏星沂的语调听起来有一丝不自然。 “那我先挂了,我再等等看结果吧。”季眠说。 “诶,等等。”苏星沂叫住了他,“你说你报名了?” “嗯。” “你不是……”苏星沂缓声道,“之前还说不想考的么?” 之前是为了躲你,现在是为了证明自己。季眠悄悄在心里说,嘴上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那你等一下,一会儿我去打听下,看看今年是不是增加了新要求。”对方说,“其实以前都是随便报名,无论笔试过不过,到实操阶段大多数人都被筛走的,审核一般只检查学生有没有填错资料。” “这个系统不能排查么?”季眠觉得很奇怪。 “系统只能检查资料本身有没有错误,”苏星沂道,“但是历史上曾经出过有人为了整人故意替一个omega报名的事件,最后那个omega在搏击考试里被人打伤了。” 季眠:“……” “alpha的受伤和omega的受伤不是一个意思,打人的还没出多少力,omega已经躺下了。”苏星沂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季眠,你真要去考试?” “……”季眠抿了下唇,“嗯,我要去。” “那,至少答应我,注意别受伤。”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疲惫,“我知道你能打,但是答应我。” “……好。” “等我问到了再联系你。” “好。” 通讯“嘟”一声中断,季眠看着自己那根宝蓝色的手环发呆。 米洛戳戳他:“你怎么了?” “没事。”季眠回神,“他说去问问情况。” - 另一边,中断了通讯的人也在发呆。 长手长脚的身影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背靠墙,对着打开了一道缝的洗手间愣神。 洗手间很干净,别说季眠的习惯很好,就算他习惯不好,露娜也会在客人离开后将宿舍打扫干净。以往,苏星沂从来没关心过“访客留宿可能会有残留气味”这种问题,廉贞每次都是随便来随便睡的。 但这次一回来,他就感觉到有哪里不一样了。 经露娜检测,空气中含omega信息素的含量是0.08微克每立方米,在安全范围内,但是,情绪上的焦躁和隐约要起什么反应的苗头非常明显,在季眠的通讯拨过来之前,他正在试图用自制力搞定这个问题。 ……所以现在他合理怀疑那帮界定了“安全范围”的学者是在拿着研究经费瞎扯淡。 安全? 安全个屁! “露娜。”他闭了闭眼,低声道,“我现在必须出门一趟,等不了了,替我拿一支应急用的抑制剂?” “……抱歉主人。”露娜的声音又小又忐忑,听起来快哭了,“您曾经说过……说过……自己永远用不着这种东西,露娜这里没、没有准备……” 苏星沂皱了下眉,抬手揉了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我以前可能有病……”他低咒了一声,问道,“廉贞在不在房间里?” “他屋里的机器人说他出去了。”露娜小小声道,“主人,要让它送一支抑制剂上来吗?” “嗯。”苏星沂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让它送一支上来,然后把空缺的补上,别让廉贞知道。” “好的主人~” 终于有办法完成任务的露娜拖出了欢快的尾音,并在五分钟内替苏星沂办妥了这件事。 注射器和透明抑制剂拿到手,苏星沂有片刻出神。他从没用过这种东西……当然,如果不是现在急着出去的话,应该也用不着这种东西。 “由此可见,”他将抑制剂吸到注射器中,推出空气,“我还是太弱鸡了。” 说完,他将抑制剂从静脉推了进去。 两分钟后,抑制剂起效,没由来的烦躁散去,他恢复到了平时的冷静。苏星沂将注射器抛在一边,边换衣服边往外走:“帮我看看下午哪间训练室空着,我要加练——现在我先出去一趟。” “好的主人,请慢走。”露娜说。 外面的阳光很烈,苏星沂出门的时候眯缝了一下眼睛。 从他从家里回来到现在,他没去找过荆曼熙,对方也没有来找他,仿佛在比谁更沉得住气。 匆匆回来当然是因为担心季眠,不然他现在还在家里装伤员……说句实在话,现代社会,“十二人”的家族并不是多尊贵的存在,但是总有些人会把一定程度内的特权当作自己血统高贵的证明,而另一些人则对此嗤之以鼻。 前者比如荆家,后者比如苏家。 苏星沂分化早,很早就收到过来自不同家族的弟弟妹妹们的表白,其中包括荆曼熙;不过一来苏星沂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二来当时大家都只有十几岁,实际上苏星沂并没有把表白当回事。 后来有些人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果断“抛弃”了作为少年爱慕对象的苏星沂,苏星沂还给那几个人送过祝福礼物。 荆曼熙或许是其中比较长情而执着的一个,但苏星沂一直认为,她会想明白的。 在十二族中,苏星沂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别说对象了,连朋友都懒得找。如果不是因为家族的原因,荆曼熙甚至跟他说不上话。一般一个alpha特别冷淡的话,再执着的omega都会在几年后想通,毕竟一到谈恋爱这种问题,美丽的omega总是很抢手,追求者众多。 苏星沂不是傻子,他和季眠来往频繁这件事,熟悉的圈子里多少会有些传言,他知道,但是没在意。可是在这个时间点上,荆曼熙求了家里人把她塞到s大来,就很有问题了。 他总不好因为自己的私交连累季眠……哪怕这时候回学校可能会被裁判司叫回去罚第二次,他也得回来。 没曾想,一回来还真就碰上了事。 在苏星沂的印象中,荆曼熙是个很内向的人,她在14岁时分化成omega,那以后成了荆家人人宝贝的“鲜花”,捧着怕摔含着怕化,除非必要,连门都很少出。 这样的小姑娘应该没多少可用的人脉办这种事才对…… 希望不是曼熙做了什么。 苏星沂想,要不然她也太不懂事了。 他拉开通讯录列表,一个个拨起了通讯。 “喂,荆铎?……嗯,没有,我是想问你件事……” - 方静涵不愧是脾气暴躁的“惹祸精”,一个人舌战审讯组,一骂骂了半小时。 好几个班的学生放着课不上跑来等吵架,时间长了,学校其他部门也渐渐得知了这件事。季眠和米洛等着等着,忽然看见有不少人匆匆往这边过来。 “哇,不会是偶像来了吧?”等到昏昏欲睡的米洛一个激灵清醒了,“太好了我终于不用犯困了!” “他没来。”季眠看了一眼,“来了123……8个人,没有苏星沂。” “这你也能看得清啊?”米洛看着那几颗百米开外移动中的小黑点佩服得五体投地,“怎么办到的……教教我?”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看得清啊。”季眠无辜地说,“所以我从来没发愁过视力测试。” 这年头,眼部的视力辅助设备已然十分先进,可以说,普通人基本不用担心视力不好的问题,然而军队系统内却不同,为防意外,军部明确规定通不过视力测试的人不得上前线。 这条内部规定没有流传出来,然而特种战斗学院却有一项明确的考试项目,就是测视力。 说完这句话,季眠却忽然察觉到了什么,抬了下头。 接着他看见,有一辆飞车停在了大楼外面,车上一左一右跳下两个人。 “……” 今天这辆是白色的,如果算上那次在“平民区”见过的mf-19,这是他见苏星沂用过的第三辆豪华飞车。 太有钱了,他好酸。 那八个人赶到大楼门前,没急着往里走,先等了一等,让苏星沂和另一个人走进去,这才鱼贯而入。 聚集的人们因为苏星沂的出现而躁动加倍,攒动的人头害得米洛伸长了脖颈也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我们再往里走一点吧?” “你自己去,”季眠说,“我怕我控制不住跟人打起来。” “……说真的,”米洛非常真诚地说,“我越来越觉得你报考是个好主意,从各种意义上都非常合适。”这个人真是定/时/炸/弹系列的,不放去军队都可惜了。 季眠向他鞠躬:“谢谢你的祝福。” “……” 米洛揉揉鼻子,自己挤进去吃瓜了。 进去的人里很快有两个带着方静涵走出来,开始挥手赶人:“你们都先回去上课吧,审核组这边还需要开会讨论一下,一会儿会重新发公告的。” 一旁的方静涵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我们的考试名额怎么办?” “等中午出个新的说明,”那两人说,“麻烦大家中午再报一次名。” “……这就完啦?”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让审核组出来跪地求饶啊?算了算了,回去吧,等中午看看再说。” …… 人群开始散去。 季眠和米洛没走,因为季眠看到方静涵往他这里看了好几眼,便等了她一等。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方静涵一个人走了过来:“喂,你跟苏星沂挺熟的对吧?” “嗯?”季眠看着他。 “你能不能问问他,这事跟荆曼熙有没有关系?”方静涵说,“说实话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没通过审核的人全是后援会的成员,他们甚至说不清一个确切的标准——” “我就不是后援会成员。”季眠说。 “你不是来看戏的吗?”方静涵反问。 “我报了名,”季眠说,“也没通过审核。” 闻言,方静涵皱了下眉:“你不会以为跟我打了一架自己就能考进特种战斗学院了吧?……再说,你是个omega,我觉得如果给身高体重设置门槛,你通不过很正常啊。” “我靠,你找事啊?”米洛忍不住骂道。 “我是实话实说,”方静涵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15岁的时候就有你现在那么高了。” 米洛委屈巴巴地看向季眠。 “我认为身高并不决定战斗力。”季眠慢吞吞地说,“我跟你有类似的怀疑,所以刚才找苏星沂问了,他告诉我,荆曼熙应该不认识审核组的人。” 方静涵皱了皱眉,嘀咕道:“怎么可能?” “他都这么说了,你也别想太多了,”季眠说,“荆曼熙虽然讨人厌了一点,但是……” “不是,”方静涵说,“我是说,难道苏星沂是因为你找了他才赶来的?这怎么可能?” 季眠:“……” 季眠哑了。 “啧,我真不知道要把这件事想成是他为了荆曼熙而来还是为你而来比较好,两个好像都不太爽。”方静涵嘀咕了一会儿,突然抬头,“算了,我觉得为她而来更不爽,直觉告诉我这事多半和她有关,我去找她。” 季眠伸出手:“喂……” 可惜已经晚了,方静涵风一样地刮了出去。 “好像自从插班生来,隔壁班就一直很热闹呢。”米洛伸长了脖子,“你不觉得她比较讨厌吗?” “直来直去的刀和水面下潜藏的陷阱你喜欢哪个?”季眠说,“我喜欢刀,因为我能打赢她。” 审核组的办公室没有开门的迹象,尽管季眠有心想等苏星沂出来问问情况,却得回去上课。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眼停在大楼前的飞车,外壳上倒映出他被拉长的脸。 ……算了,回头再问吧。 他跟米洛一同回了教室。 - 两节课后,季眠收到了来自苏星沂的消息。 苏星沂:解决了。 季眠: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星沂:…… 苏星沂:很抱歉,是曼熙。 季眠:…… 苏星沂:下课了没? 季眠:刚下。 苏星沂反手拨了通讯过来。 “曼熙编了套为了长久发展需要提高人员素质的说辞,说服了她哥哥。审核组的组长是他哥从前的同期。”通讯里,苏星沂简短地说,“荆铎退伍很久了,并不知道这次提前招生的重要性——提高审核标准放在平时确实是好事,这次就显得很多余了。” “……原来这次提前是有什么说法的吗……” “嗯,这件事……还得从之前那个案子开始说。”苏星沂的语气微松,低声问道,“今晚……啊不,明、明天你有时间么?” “明天要开始练级了吧?”季眠回忆起黎阳发给他的消息,“公会好像建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组织活动了听说——怎么,你有什么事吗?” 难得听苏星沂吞吞吐吐地说话,季眠还挺好奇。 然而有问必答的人却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才道:“那今晚有时间么?” “晚饭时间吗?” “嗯。” “应该可以……?” “那我们……晚饭时间见一面。”苏星沂说,“把之前的案件细节告诉你,顺便……还有这次提前招生的原因。” “好。”季眠笑了,“谢谢你呀。” “没事。” 季眠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叫人看得心情很好。通讯结束,米洛揶揄地戳了戳他:“聊得挺开心啊?” “我求求你做个唯粉吧,磕cp真的没有前途。”季眠诚恳地说,“我跟你说话也笑好不好!” 在熟悉的人面前,他并不吝惜笑容,两人开始了新一轮的言语争端,闹哄哄地,自成一隅。 “看什么呢?”白琛的同桌捶了他一下,“听说没,考试要重新报名!” “嗯?”白琛回过神,“啊,嗯,听说了。” - 苏星沂放下终端,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脖颈。 今晚就见季眠……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希望抑制剂能有效果。 他摇了摇头,从寥寥无几的联系人列表里找出荆曼熙的通讯号,拨了过去。 这回,语气便凌厉许多:“下课了?下课就出来,我在你们教学楼外面,有话跟你说。” 烈阳洒遍大地。 喷水池尽职尽责地循环着水流。 高大的身影被阳光照射的七彩水珠藏在间隙中。 不多时,一个撑着伞的女生步步走来:“星星哥哥。” 苏星沂抬眼。 多年不见,熟悉的少女已经长大了,她穿着褶皱繁复的连衣裙,纤长的脖颈露在外面。 苏星沂一眼瞥过去,先注意到了她露在衣服外的半截肩线。 那里是腺体的位置。 空气中隐约有花香。 他蹙了下眉:“你疯了?” 荆曼熙怔怔地看着他:“我怎么了?” “你做了什么,需要问我?”苏星沂盯着她的脖子,冷哼一声,“曼熙,无论你想换哪个学校,都不会有人反对的,哪怕我知道你动用了一点关系,但我也知道,你如果真想考,能自己考进s大来。然而除此之外,你到s大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 荆曼熙忽然有些慌张:“星星哥哥……” “最近出了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哥哥退伍太久了,也不太清楚。我刚才已经跟他沟通过了。”苏星沂拨出通讯,“我本来以为来跟谈谈就好,现在看来,我需要让人接你回家了。” “不要,”荆曼熙摇头,从随身的小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我不回去,我错了行吗?我带了去味剂的!” “晚了。” 苏星沂垂下眼,对着通讯那头说:“劳驾,来接一下你妹妹。她?她公然在大街上散发信息素——” 尽管荆曼熙哭着求着不肯走,也无法抵抗亲哥哥亲自来接她回家的命令。 白色飞车重新飞了回来,将少女带离。 有一句话苏星沂没说错。 确实是晚了。 比如他发现……对荆曼熙特意弄出来的花香味,他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 荆铎保证会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任性的妹妹,并对苏星沂道了一百十二次歉,烦得苏星沂直想拉黑他。 好在,他和荆铎交流过最近急需人员的情况后,想来他不会在做干涉特种战斗学院招生的事了。 不过白天的意外还是让苏星沂有些忐忑,s大周边大大小小档次不一的餐厅无数,他选了个离学校近又有包厢的地方,怕公然见面会像上次那样引来一堆粉丝。 包厢狭小,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 苏星沂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这种事居然会成为挑战,这让他非常费解。 傍晚,季眠准时出现在了包厢门口。 “你一个人?”苏星沂问道。 季眠一愣:“你上次不是说要签保密协议?我就没带米洛,怕他不能听。” “……你居然还记得。”苏星沂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是赞许。 “你不会忘了吧?”季眠一脸惊恐。 “没忘——把你的终端传输功能打开。” 近距离开启传输功能后,两人就可以互传正式文件了,苏星沂将保密协议发了过来,季眠看也没看,拖到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文件不看内容的习惯并不好。” “我相信你没必要在这种事情坑我。”季眠在他对面坐下来,“快说啦。” 这间包厢装饰复古,顶上的吊灯颜色橙黄。 这么看,连季眠眼睛里的求知欲都有点可爱了起来。 苏星沂垂下了眼,低声道:“先从……地毯式调查开始说好了。” 当日出事以后,苏星沂立刻报告了治安管理厅。 既然连s大警卫处的人员里都能出现内奸,说明情况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而这,他们此前毫不知情。 好在,现代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几乎所有资料都在同一个系统里,治安管理厅有权调度查看。他们调集了一批在青春期就顺利分化的alpha队伍,并将所有多年未登记以及近几年分化成alpha的可疑人员分门别类地整理出名单,一一上门调查。 地球联盟人口众多,尽管短期内修改性别的人数仅占总人口很小的比例,换算成绝对值仍是个不小的数字。 配合人工智能,他们花了一些时间,渐渐排查出一份名单。 通过审讯、调查可疑人员的网络浏览记录,他们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小组,并寻找到了那个卖药人发过的所有帖子。之后,便是追踪卖药人地址的工作—— “做到这里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苏星沂道,“对方的地址经常指向不存在的地方,也就是说,他用了某种方法隐蔽了自己,又或者,他根本不在地球上。” 季眠张了张嘴,突然想到那块矿石。 “一开始我们考虑的是前者,可是,以目前的追踪手段来说,这很难做到,除非对方拥有了超越了联盟官方技术部门的技术实力。” 季眠轻声说:“你们技术部门的待遇好么?” “这种级别的待遇会比他卖药有钱,虽然我不知道那种药剂的制作成本需要多少。”苏星沂道。 “所以是后者?” “也不是,”苏星沂摇摇头,“从其他星球接入地球网络太难了,我们找着找着,找到了一个很奇怪的遗迹,那个地方的磁场特别奇怪,如果配合相应的技术手段,可能能达到这种将地址引到其他地方去的效果……” “——遗迹?”季眠一愣。 地球联盟,超新的技术,超高的科研水平,最大程度的城市化,公民理想的家园—— 从他醒来到现在,听说都是这样的宣传语。 “啊,”苏星沂神色一松,忽地露出些许了然的笑意,“对了,你不知道。” “城市是有边界的,边界之外,是废土。 “这些事情告诉公民并没有意义,普通人只要开心快乐地生活着就可以了。 “我们在废土区域找到的这片遗迹,那天……唔,那天我们在遗迹里找到了智慧生命活动的痕迹,并且找到了一些没见过的车辙——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那几天废土区下过雨。 “车辙的方向指向一个废弃多年的停机坪,并且,实验室通过分析药剂的成分,分析出了我们没见过的元素。” “……还有那块矿石。”季眠突然说。 这回轮到苏星沂愣住了:“你知道?” “凯蒂小姐为了确认效果,还叫我去配合做过一次试验呢。”季眠说,“我看见她发了报告给实验中心那些地方……还有你。” “……她怎么又拿你做实验。” “反正我也没事……能帮上忙也挺好的,”季眠舔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我觉得。” 苏星沂的眸光因为他的小动作暗了暗。 稍顷,他回神,低声道:“你自愿配合我不会责怪你什么,但是……下次记得找她要钱。” 季眠莞尔:“好的。” 笑完,他又想起一个关键问题:“所以你的意思是……卖药的人是外星人?” 第41章 “不。” 苏星沂拿过桌上的壶,给季眠倒了杯冷茶:“喝点水。” “你还没回答我呢,”季眠拿过水杯喝了一口,偏凉液体入口的味道有点神奇,他不由得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什么茶?” “连槐叶,前缀编号ia08。连槐在8星上生长的环境和地球类似,很容易就能移植。”苏星沂一直看着他,“是不是和你认知里的‘茶’不太一样?” 连槐入口时,鼻腔里有一股近似某种干花的香气,喝在嘴里其实又没什么特别的味道,等吞咽下去,舌尖才会慢悠悠地感觉到一丝清苦。季眠没喝过这种味道,不过餐厅里的茶水大抵就是这个味儿——有点苦又很淡,唯独连槐还多了一点半像不像的花香。 说实话,不怎么好喝,但也不坏,比白开水好一些。 于是他点了点头。 “8星拓荒是几个世纪以前的事了,我看过记载,当时他们遇到了一些困难,也是因为发现了智慧生命活动的痕迹。8星的能量矿资源不多,但我们在上面获得了很多新的物种,比如连槐,还有你现在穿的衣服,原种植物也是在8星上发现的。” 季眠低头看了眼,他身上穿的是最普通最常见的衣物,价格不贵,而且衣料轻薄又透气。 因为经常被妈妈叫成“小棉花”,他对能用来纺织的植物有种天然的亲切感,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衣服。 “如果一种新生命的活动痕迹和人类留下的很像,我其实倾向于……对方也是人类,另一群人类。‘大冰封’时期死了很多人,也有不少人活了下来,但谁也说不清活下来的人的去向不是么?”苏星沂不疾不徐道,“——当然,这些事都是猜测,我觉得,顺着这些查下去,应该就能弄清答案了。有些困难探索8星的时候遇见过一次,当时的人克服了,没道理几个世纪过去,我们反而要在17星上折戟。” “大冰封”时期是人类的灾难,也是那场让季眠一睡不醒的灾难。 直到现在,南极北极的永冻冰川下还有没被挖出来的人类在那里长眠。 “你的意思是……在‘大冰封’时期,有其他的幸存者,逃到了其他星球?”季眠顺着他的思路思考。 “不排除这种可能。”苏星沂点点头,“我个人认为。” 现在的人类文明是当时的幸存者们在自然环境突变的情况下一点一点艰难重建起来的,如果有其他幸存者不知道重建者的情况,自行寻求别的生路并非不可能。 但如果是这样,对方做出在地球上通过暗网售卖这种“变a药剂”的目的就显得扑朔迷离起来——没有人规定,人类和人类一定会成为朋友,他们必须小心行事。因此,扩大地球联盟在17星的“已知区域”就变得重要起来,军队需要人手,作为直属培训机构的特种战斗学院也需要新血。 荆曼熙挑哪年做这种事都行。 今年不可以。 “但即便是其他年份,她也未免太不懂事了。”苏星沂摇了摇头,“我以为出生在荆家,至少她会知道学院的重要性。” 季眠歪着头想了想:“她是吃醋吧。” “恋爱脑是什么光荣的事么?”苏星沂反问。 “不是,”季眠笑了,“但人家好歹是为了你,你也太冷酷了吧?” 苏星沂下意识地回答道:“我的cp不是你么。” “……” 他完全没思考,一句话说得季眠愣住了。 苏星沂自己也愣住了,他一怔,垂眸掩去眸中的异色,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 “……嗯,”季眠垂在桌下的手抓了抓裤缝,尴尬地说,“既然说到cp……等你练满级,我们就去离婚吧。” 满级以后,他俩就不用相互传送功能了。苏星沂同意了,“嗯。” 餐厅的服务员端来了香气扑鼻的食物,苏星沂选的地方售卖的都是天然食物,别管餐厅手艺如何,至少比人工合成食物好吃,季眠的肚子立刻叫了起来,低头开始猛吃。 诡异的尴尬弥漫在二人中间。 打破尴尬的是一只特制烧卤猪——说是猪,其实是08星上的带回来繁衍的一种四脚兽类,长相超出了季眠认知,肢解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他只好求助于苏星沂。 苏星沂长这么大从来没替人切过肉,但看着季眠的脸,他莫名从里面看出了一丝可怜。 包厢狭小,漾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甜香,糖一样。 橙黄色的灯光像水波一样一圈一圈地晃。 苏星沂忽然想起白天的事,拒绝的话一个字都没说,默默动起了手。那只可怜的烧卤猪被他精准地切成几大块,完事他还习惯性地补了一句:“这种兽性格比较暴躁,如果在野外碰见,只需要从这个位置切进去——” 他手中的餐刀准确插进某个关节处。 季眠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为什么我会在野外碰见它啊?” 苏星沂眨了下眼:“《最初幻想》的游戏灵感来自现实,有很多怪物的原型都是已有的动物。” 这个倒不奇怪,二十一世纪时也有许多幻想中的神兽脱胎于现实——比如华夏民族的龙就是由几种动物的特种拼合起来的。 不过联想到对方曾经说过的话,已经那些对他而言充满了未知的“已探索星球”,季眠倒是有些别的想法。 当然,想要接触到那些,他得先考进特种战斗学院才行。 第二次报名,当天傍晚就出了考号和具体安排,考试安排在一周后,季眠还有时间准备——或者说摸鱼。 他想了想,问苏星沂:“明天开始可能没时间了,今晚回去带你练会儿级?至少练到65吧,上次送你的装备你还没穿上。” “好。”苏星沂提醒他,“别把叉子叼在嘴里。” “……啊?为什么?”季眠疑惑地把叉子吐了出来,“有什么讲究吗?” “没有,只是……”苏星沂顿了顿,“反正别叼。” 那小舌头舔着银色的叉子,红得扎眼。 - 吃完饭,苏星沂将季眠送到新宿舍楼楼下,约好回去上游戏,这才离开。 天已经黑了,当季眠回到自己的宿舍门口时,发现对门没有开灯。 不在? ……算了,不在也不关他的事。 说实在的,荆曼熙差点连他一起坑了,这事季眠还是挺不高兴的。他撇了撇嘴,推门进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用头盔登录游戏。 【正在进行神经连接……】 【连接成功,请在5秒后开始动作】 【5】 【4】 …… 【1】 待所有的登录提示消失,季眠原地蹦了蹦,拉开密聊对话框,等苏星沂的消息。 自从对方开始用隐形卡,季眠就没法主动联络他了,不过两年来,他对好友列表里灰掉的“晨星坠落”逐渐习以为常,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没多久,一个名为“樱桃妹妹#445”的id私聊了他。 樱桃妹妹:今天的手气也不太好。 季眠一下子就笑了,把人组进队伍里。 眠:系统可能认为你是女孩子。 樱桃妹妹:你提醒我了,下次有空我去往主光脑的电池壳上踹几脚泄愤。 眠:? 眠:你还认识游戏公司的人? 樱桃妹妹:这个游戏本来就有一半的官方背景,我去过总部两次。 眠:哇哦,大佬。 眠:今晚还刷上次那个刷怪点? 樱桃妹妹:我回城了,你来南灵堡吧。 眠:啊?那不是60级主城? 樱桃妹妹:今晚做任务吧,效率高一点。明天我没什么事,跟你们一起去第四张图看看。 眠:诶,你这个等级去第四张图反而效率低吧? 主城和主城间有比较方便的传送门,只是传送时玩家会有一种被空间狭缝挤进去的呕吐感,所以很多玩家都不爱用,季眠也是。今天为了赶时间,他找到了城里的传送门,走进了通向南灵堡的那间。 以至于他在三分钟后才终于有精力去看苏星沂后面的话。 樱桃妹妹:反正也只是看看,不然过几天我又没时间了。 眠:啊?你要干什么去? 樱桃妹妹:到月初了,外出演习。 月初演习是特种战斗学院的传统艺能,上一次演习出发那天,正是江嫦坠楼的日子,随后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 ……想起来就不太吉利。 季眠“哦”了一声,循着地图上代表苏星沂的那个蓝点开坐骑一路跑了过去。 苏星沂已经升到64级了,先前接下的任务等级太低不需要继续做,季眠又升级太久有点遗忘了64级任务的范围,两人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对应等级的任务起始点,开始跑任务。 说实在的,如果说苏星沂越级打怪还需要季眠偶尔给他加加血的话,那做同等级的任务真的不需要治疗。季眠跟着跑了一会儿,也发现自己实在无所事事,帮着一起打怪用奶妈效率太低,思来想去,他干脆换了个70级的坦克职业出来。 “你没有红色(输出职业)?”苏星沂问。 “没有,”季眠摇头,“练红色浪费钱,我是来赚钱的。” “只用普通装备的话不花多少钱,你可以找机会试试偏科学设定的输出职业。”苏星沂道,“反正你不是要考特种战斗学院么?” “……这有什么关系啊?” 季眠一边说,一边跳上去帮他嘲讽了三只任务怪回来,慢慢打着。然而打着打着,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诶等等?” “这也是一种练习。”苏星沂说,“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不是很想知道。 季眠玩过研究员,就是那个偏科学设定的治疗,虽然只练到十几级,但是好歹看过研究员的武器控制界面。 复杂得一比那啥。 真不怪玩研究员的人少,操作复杂治疗量低,当时他还吐槽说游戏公司是不是完全放弃了职业平衡性,现在想想……靠,原来那个界面竟然还是仿真的? “我没有60多级的科学侧职业,”季眠看了眼自己的角色面板,“……下次有机会练一个吧。” 有时候,思考需要一点灵光一现。 这个后知后觉的念头让季眠意识到了什么,第二天晚上“吃糖”公会第一次集结时,季眠特地留意了一下,发现除他以外,似乎所有人玩的都是科学侧的职业。 77级的魔幻设定职业——牧师同学鹤立鸡群。 “来来来,”雨打梨花站在旷野上,招呼刚刚传送过来的季眠,“阿眠进组,给你留了坑。” 黎阳组织了一个半团,大约60多个人,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看得季眠惊恐地后退了半步。 这些人看身高大概都是alpha,站在一起仿若人墙,个个皆是宽肩窄腰大长腿的模特身材,如果换个omega站在这里,大概会发出鸡叫。可惜季眠就是这么特立独行……看见人群只想哀嚎。 他进的是个满团,团长雨打梨花,给季眠留了最后一个坑。这团里的号大多都是71-73级的,唯独一个季眠77级,还有75级的雨打梨花和雨打苜蓿。 “这群人都太久没玩了,我好不容易找齐一群65级以上的,这个团的都是本来就70级的,那个团是65到70级的,都趁这两天练了点等级上来,比不上你等级高。”雨打梨花给他解释原因,“至于我么……最近到处劝人回来玩,耽误了练级。没事,一会儿再去砍几个怪就能76了。” “这个倒没事……反正pk不看等级……”季眠站得远远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就是……等级太低了进第四张图练级没什么效率……” “没事啊反正他们也不在乎等级——”雨打梨花转头,问聚在一起的人群,“是吧?” 人群丝毫不给他面子:“是个屁!” 雨打梨花:“……” “不过等级这种东西怎么都会练满的,相比之下我们对探索内容更感兴趣。”站在前排的一个男生“咦”了一声,看着季眠说,“我认得你,你是苏少的朋友吧?” “不是廉贞的朋友么?”他旁边一个女生伸长了脖子,“我上次看见廉贞带他回来过?” 季眠记得那天黎阳在通讯里说过,他在找军团的人,那这两个可能……可能是特种战斗学院的。 他看了眼附近玩家列表,猜测这两个人大概是位列列表前排的“干啥啥不行#43578”和“吃饭第三名#121”,听起来还怪像一对的。 “苏少的朋友和廉贞的朋友有什么区别?他俩成天形影不离的!” “区别就是廉贞的朋友不一定是苏少的朋友。”雨打梨花纠正他俩,“这是苏少的朋友,胆子小,你们别吓着人家。” 男生——干啥啥不行乐了:“苏少的朋友还能有胆子小的?” “那你不得问他去啊?” “我哪敢啊!” “草,”这下吃饭第三名也乐了,反手捶了同学一把,“还说人家呢,你胆子也没大到哪里去。” “不是,怕苏星沂的事,怎么能叫胆小呢?”干啥啥不行非常理直气壮,“再说他也不在这儿啊!” 季眠看着他,小小声地说:“他说他要来。” 干啥啥不行:“……” 雨打梨花回过头,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他说他要来。”季眠看了眼私聊面板,“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 这下别说黎阳了,附近的一群人都愣住了。 季眠就看个私聊的工夫,再抬头发现先前还胡乱站着的人默不作声地自行调整出了整齐的队列,跟特种战斗学院出行时一模一样。 ——该说不愧是一脉相承同属一个系统的人吗? 但是这样玩游戏会不会太严肃? “他来了?”雨打梨花看了眼自己的好友列表,疑惑道,“我这儿没看见他上线啊,不会还在用隐形卡吧?” “嗯,最近都用的隐形卡。”季眠说。 “叫什么?” “……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 半分钟后,“樱桃妹妹”顶着亮眼的id来到了人群旁边,跟季眠站在一起。 集合地点是在一片荒凉的旷野上,离第四张地图——斯洛厄纳的入口很远,附近连小怪都没几只,这个id一出现,人群寂静得能听见飞过的鸟鸣。 雨打梨花张了张嘴,从背包里摸出一支“香烟”叼在嘴上。 季眠好奇地问:“游戏里还有烟?” “我自己拿纸卷的,”雨打梨花干巴巴地说,“只是为了思考——不然我觉得我脑神经突然锈住了。” 他顿了顿,才终于找回了镇定,对那个顶着陌生脸的人说:“这位少爷,您这个id有点惊悚。” “随机出来的,又不受我控制。”苏星沂看着他,“上线不想碰到熟人,麻烦。” “但是今天你跟我们玩啊老大,”吃饭第三名诚恳地说,“为了群众的心理健康,您能不能把隐形卡撤销?” “姜芷彤?” 吃饭第三名点了点头。 “行吧。”苏星沂同意了。 片刻后,恢复到本来面貌的晨星坠落显然让周围的人松了口气。 雨打梨花好奇道:“你怎么来了,之前不是说没空?” “我来看看第四张图跟我想的一不一样,”苏星沂说,“过两天要演习了,不止我,这里应该有好多人都没时间。” “……学生就是麻烦。” “非学生也会有麻烦的。” “……不了吧,你一说这话我有点怕。”雨打梨花满脸绝望,“我实在不想加班——把你跟大奶放一个队,放过我。” 他迅速踢掉了一个队员,将晨星坠落组进队里,和季眠放进同一个小队。 季眠:“……” 人就这么踢去二团也太惨了吧? “大奶?”苏星沂拉开队伍列表看了一眼,“说的是季眠?” “对啊,这位,眠神,真大奶。” 雨打梨花吹捧的语气过于浮夸,而且这还是在苏星沂面前,季眠莫名觉得脸上挂不住,尴尬地说:“别听他瞎吹。” 苏星沂眸光闪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这下人员算是到齐了,雨打梨花最后调整了一下队伍组成,问苏星沂:“你要指挥么?” 苏星沂摇头,于是雨打梨花便振臂一呼:“走——!” 这群训练有素的人连移动时都自然而然地保持整齐的队列,苏星沂在里面浑然一体。季眠本来怕生,然而也许是被这股气势所影响了,也试着走到了苏星沂旁边,和人群保持同调的前进频率。 靠得近了,他发现苏星沂有些出神。 眠:你在干嘛? 季眠用密聊频道问他。 晨星坠落:看一段影像。 眠:啊? 苏星沂在看的正是那段让季眠一战成名的“流星谷战役”的全息影像。 这些网络上有名的游戏影像他从来不看,没有意义,也就是最近跟季眠渐渐熟悉起来,才注意到这个时不时会听见的这个名字。刚刚听雨打梨花提起,他便分神连上网搜了一下。 完整版影像长达几天,精华版却只有不到一分钟,他于是点开了精华版。 影像资料中,在战役最危机的时刻,季眠算着血量和时间读出了一个堪称禁咒级别的咒语,在敌方的炮火下保住了主力输出队伍的命,战局从这一秒开始彻底扭转—— 苏星沂关闭了影像,视线落到季眠身上。 男生没有胸,“大奶”更是无稽之谈,季眠瘦瘦小小的,是块小平板。 季眠疑惑抬眼:“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苏星沂收回视线。 …… 吃饭第三名小声说:“草,我是说植物。” 干啥啥不行:“草,我也在说植物。” 他俩身边的alpha好奇道:“你俩草啥呢?” “那个小孩儿上回见廉贞带回咱们学院过,”吃饭第三名超小声地说,“……是个omega!” “草,”旁边的alpha说,“我也在说植物。” …… 几天过去,斯洛厄纳的入口仍然守着不少人,但防御比第一天的时候松懈了很多。雨打梨花在团队介绍说,这是因为这段时间有很多散人玩家加入了大公会——通不过审核严格的最大公会就找稍微小一点,实在通不过审核就交“保护费”,交出大量的金币或是珍贵材料,总之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获得进入斯洛厄纳的入场券。 此时此刻,他们所在的这条线路中,狭窄的桥头上稀疏地站了十几个78级的玩家守关。 这些人等级高、操作好,偶有一两个闯关的人过来也很快被打了回去,一切风平浪静,直到被这群人打破。 “加公会去旁边登……”桥头的人懒洋洋地挥挥手,当看清来人时眼睛都直了,“我操?” 雨打梨花挥了下手。 谁都没有说话,所有人都是如此训练有素,仿佛有个无声的大脑在操控他们的行为。六十多人迅速冲过那座桥,三三为一组包围式地围攻那些守卫关卡的人。 多对一的pk毫无悬念,甚至没有乐趣,季眠刚读完一个吟唱时间稍稍长一些的团队抬血技能,那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太干净利落,反而没什么爽快的感觉。一行人继续前进,没走出多久,从最近复活点赶来的大公会玩家带着增援杀了过来。 这一次,增援的数量足有上百之数,被多对一的反而成了他们这边。季眠很快就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打人先打奶,至少有三个来自不同公会的人朝他杀了过来。 砰砰砰—— 苏星沂抬枪便射,面容冷淡,一跃从季眠身边滑了出去,跟前来袭击的人战作一团。季眠本能后退,加状态、抬血,甩控制技能……有条不紊,仿佛他俩曾经配合过无数回似的。 像是又回到了两年前一起打副本的日子。 他俩每次组队,刷的都是四人以上的副本,夸张的时候十人副本都刷过,堪称惊险刺激。 说起来很神奇,最开始季眠对苏星沂产生好感,就是因为尽管他俩很少交流,但打起副本来默契十足——没想到今天一试,连pk的时候也一样有默契。 苏星沂这人仿佛全身上下都长着眼睛,敌人技能的cd和射出的角度都在他的计算之内,等级虽低,却将季眠护得很好。季眠甚至还有余力去奶其他的队友。 输出护着治疗的配合模式在团队的许多角落上演着。 三人杀不掉季眠,气得在那儿骂骂咧咧,被冷着脸的苏星沂直接朝嘴上嘣了几枪。游戏里的子弹不会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但视觉上看见技能对着嘴打过来仍然会让人感到惊悚,三人不敢再骂,转而在团队里找起了支援。 不多时,又有一个玩家靠了过来,挥起的武器上闪烁着紫色的技能特效,朝苏星沂砸了过来。 苏星沂身体一矮,擦着三道攻击技能的特效光边缘闪了出去,反手就是一记特射接连射,打掉其中一人一截血。季眠读了个小治疗技能替他加上被蹭掉的一层血皮,忽地听见旁边有人喊他,“季眠?” 那声音很熟悉,季眠和苏星沂同时看了过去,只见那个过来支援的玩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蹙着。 季眠张了张嘴。 对方没改外貌设置,季眠一下就将人认了出来:“白琛?” “真是你啊,”白琛乐了,“你怎么在对面啊?” “……不然我该在哪儿?”季眠茫然道。 苏星沂一枪打了过来:“打架呢,注意素质,别闲聊。” 白琛一个后跳躲过他的攻击,反手读了个顺劈斩。打归打,他的心思显然在和季眠聊天上,说道:“咱们班好多人在‘独步天下’,你不一起来吗?一起来就不用打架了,我直接让你进图就是了。” “独步天下”——季眠注意到白琛的游戏id后面挂着这个公会名字。 不过,酣战中的独步天下公会玩家并不算太多,季眠没有看见其他同学。 “喂!好好打架不要聊天啊!”喊白琛过来的三名队友绝望地大叫。 “战场上公然挖角违反基本法。”苏星沂开启了能量枪的过热状态,对着白琛一通射,成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啧。”白琛终于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游戏里怎么不能挖角了,游戏好友能比现实好友亲密——咦?” 他这才注意到这位对手的游戏形象看起来有几分眼熟。 “你说的有道理,”苏星沂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但谁是游戏好友?” 白琛皱了下眉,不再说话,转而配合他的队友攻击苏星沂。然而,有季眠在背后治疗,苏星沂硬是扛着四个比他高了十几级的人的攻击而没倒。 当周围的大公会玩家渐渐被清理掉后,便有人过来支援苏星沂。普通玩家哪是他们对手,要不是差着等级,甚至不需要这么久——对面一百多人的增援被打回去只是时间问题,战斗结束时,他们这边只死了两个等级稍低的人。 苏星沂收起武器,回头问季眠:“刚刚那是谁?” “白琛,”季眠说,“我们班的……alpha。”不知道为什么,苏星沂的目光突然让他觉得有点心虚。 “那你要去他们公会么?” 季眠摇摇头。 “嗯。”苏星沂顿了顿,说,“以后不要在战场上跟人聊天。” ……其实他刚才都没说几句话吧? 但也说不上原因,季眠莫名觉得苏星沂这会儿心情不是太妙,没敢去触他霉头。 - 打完这一波以后,团队顺利进入了斯洛厄纳。 《最初幻想》游戏的地图设计特性就是地广,一旦深入地图,别人很难寻找他们。雨打梨花找了个地方把公会探索的功能开了出来,结果三秒过去,世界毫无变化。 “这就是公会探索?”雨打苜蓿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我这边界面上多了个探索进度条。” “我也是,”吃饭第三名说,“除此之外好像没有新东西了?” 干啥啥不行:“这要怎么搞啊——老大?”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 “卧槽?”干啥啥不行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问吃饭第三名道,“我说错什么话了,为什么他眼神这么吓人?” 雨打苜蓿拍拍他:“我觉得可能跟你没关系。” 苏星沂闭了下眼,重新看了过去,这回,他的脸色好了很多,像往常一样冷淡地说:“我怀疑就是这样探索的,跟我的猜测差不多。现在,找个地方扎营。” “是!”几十个人同时回答。 突然放大的音量把季眠吓了一跳,他顺了顺呼吸,跟上大部队。 苏星沂慢了一步,突然回过头:“害怕?” 季眠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眼睛本来就大,瞪圆了像有一层水光,怎么看怎么像委屈的小动物。苏星沂一扯嘴角,语气不自觉地放柔了下来:“……我没有针对你。” “我没觉得你针对我啊,”季眠说,“但是……你是不是不大高兴啊?” “没有。” 季眠看看他,一脸地“随你怎么说”。 “……好吧,”苏星沂改口道,“有一点。” “为什么啊?” “……不知道。” “啊?” “别问了,反正我没有针对你。”苏星沂抬抬下巴,示意他跟上。 人群继续向前,找到了一片像半截断裂拱桥那样带弧度的山壁,决定在山坳里扎营。 这可能是季眠第一次看到这些……这些被军队系统训练出来的人是如何扎营的—— 一群人动作麻溜地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有往地里扎杆子的,也有搭墙的。 游戏里自然有建筑系统,一般玩家只会在指定区域按照系统给的图纸来装,那样装出来的房子会被系统承认为“房屋”,可以登记在自己名下。但是季眠从未想过那些仅仅是为了美观好看而制作出来的外墙、围栏……竟然可以拿到野外用。 二十多分钟后,一幢临时避难所被搭建了出来。 季眠惊呆了:“这也行?” 雨打梨花好歹是个兼职代练,知道他在震惊什么,站在他旁边说:“不行的,这只是看上去好看罢了,系统是不会把它视为房子的。不过我们无所谓,本来就是来玩的。” “……哦,这样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东西就和玩家掏出来的普通摆设没什么不同,区别或许只是建筑材料看起来比较大而已。 想到之前的推断,他怀疑这些人玩游戏的时候也当成野外生存演习,季眠便淡定了,问道:“那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制造等级都挺高的。” “暂时没有,以后我会记得找你的。”雨打梨花说,“我看我们——” 他说到一半闭上了嘴,因为苏星沂走了过来。 临时避难所搭建完成,意味着该出去探索了。 苏星沂道:“老样子吧,三人一小队,你来分配任务。” “……你说都说出来了,为什么要我分配啊?”雨打梨花全身心地抗拒加班。 苏星沂一挑眉:“你不是会长?” 下一秒。 【系统】玩家雨打梨花#3945将【会长】移交给了玩家晨星坠落#3754,现在,晨星坠落#3754拥有公会的全部权限。 苏星沂:“……” 季眠:“……” “我看过逃避工作的,没看过这样逃避的。”苏星沂无动于衷,冷淡地说,“既然这样,会长命令你去分配任务。” “……尼玛的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是会长。”苏星沂说,“该你听我的了。” “……” 雨打梨花有苦说不出。 如果苏星沂诚心命令他做什么事,说实话在现实里他可能也得听对方的。 这就是,找同系统的人来玩游戏的弊端——游戏内阶级毫无作用,该听谁的就得听谁。 雨打梨花垂头丧气地去了。 他将人分成每三人为一组的小队,分别指明了大概的探索方向、距离和大概范围,就这么过了大约半小时,他带着他的老搭档雨打苜蓿走了回来。 “好了,”雨打梨花说,“现在就剩我们四个了,怎么分?” “两两。”苏星沂歪了下头,“我带季眠。” “啧啧,”雨打梨花摇摇头,“啧啧。” 转身时他做了个显而易见的鬼脸,没避开任何人;雨打苜蓿无奈地笑着,笑完看了看苏星沂——嗯,虽然都是扑克脸,但是现在好像没生气。 “对了,”走到半路,雨打梨花突然转过神来,对着苏星沂喊道,“苏少啊——” 苏星沂抬眼。 “你知道公会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雨打梨花笑得很贱。 苏星沂没出声,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 黎阳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发来了密聊。 雨打梨花:你吃过棉花糖吗? 雨打梨花:很甜的,既然你都是会长了,建议尝尝嗷~ 季眠眨了眨眼睛,看着“雨打二人组”远去的背影,突然道:“这个公会名字好像是逗我用的。” “……”苏星沂转过身,挑眉,“什么?” “他当时给公会取了个名字叫吃屎,我说我不想把这两个字挂在id后面,他就改了个吃糖。”季眠挠了挠头,“我的名字真有那么容易让人想到棉花糖之类的东西吗?” 他略有疑惑。 最开始他妈妈喊他“小棉花”的时候没感觉,后来上了学,同学里也常有喊“眠眠”、“棉花”、“糖糖”之类的人的。 苏星沂垂眸看了眼密聊对话框。 ……原来说的是这个棉花糖。 “没有很容易联想,你看我不是一直都连名带姓地喊你么?”苏星沂面无表情地说,“走了,我们去东边看看情况。” 他说完,大步流行地走了出去。季眠默默地跟上了他,扁了扁嘴:“……哦。” 总觉得今天的苏星沂脾气特别大呢。 “对了。”苏星沂突然停了下来。 季眠差点撞到他背上:“啊、啊?” “以后黎阳如果再这样逗你,”苏星沂认真地说,“我建议你揍他——我觉得,他不一定打得过你。” ……?? 真的假的??? 第42章 季眠曾经为了这件事纠结过,因为尽管在“平民区”的时候他遇见找茬的流氓基本没打输过,但自从来了s大,他好像就没赢过谁。 打不过苏星沂,打不过廉贞,打不过刘宇,打不过唐恩。 如果一直没能分化,他也能勉强接受自己身为二十一世纪人类跟这些人生理构造上的轻微不同,可他分化了,还分化成了一个omega,这就让季眠更介怀“打架能不能打得过”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但就是控制不住。 听苏星沂这么讲,他心里有点高兴,却又忍不住怀疑,压抑着自己的兴奋问:“真的吗?” “在学校的时候,黎阳的近身格斗成绩一直很差,”苏星沂说,“他的强项是设备操作,飞船开得很好。” “诶……”这句话有些超出了季眠对特种战斗学院的认知,他好奇道,“近身格斗成绩差也能上特种战斗学院啊?” “差不代表不会。” “……哦。” 也是。 两人一路朝着东边移动,斯洛厄纳的土地是蓝灰色的,一路上有光秃秃的类似树干一样的植株,季眠试着收集了一下,确认是某种碳基物质。 碳基物质的属性说明刚刚弹出来,季眠便注意到探索进度条上涨了0.01%,总进度此时已经在大家的努力下涨到了0.72%。 “好像也不是很难涨啊?”季眠说。 “刚开始会比较容易。” 说着,苏星沂已经开了一只路过的小怪。季眠见状,立刻帮他补上了状态。 那是只小型野兽,通体绿色,依靠四肢移动,头部偏长,像长得很瘦的河马,身体后面又拖着一条粗壮的尾巴,整体是只小型龙类的样子。 季眠没在以前的地图上见过这只小怪,但苏星沂却似乎十分了解它的弱点,尽管差了不少等级,仍是有惊无险地磨死了它。 小龙哀嚎一声,身躯轰然倒地,季眠瞥了眼进度条——没动。 苏星沂在小怪尸体旁边蹲下,挥挥手喊季眠过来,“你练了剥皮职业吧?” “嗯。”季眠找出了剥皮刀,切换到剥皮职业,“就这么切吗?” 全息游戏和过去他玩过的那种键盘游戏还不一样,像剥皮吧,不同的切入位置和剥离角度剥出来的掉落物完全不同,切的位置不对甚至有可能剥出灰色材料——也就是垃圾——不能随随便便就下手。季眠对解剖学一无所知,冲等级的时候是找了论坛上大神写的《12年屠夫教你剥皮冲级速成》升的级,像这种没见过的生物,如果不是苏星沂提起,他连剥皮刀都不会掏出来。 掏出来也是浪费。 “切这里。”苏星沂指着它肥硕脖颈后面的一处,修长的手指慢慢滑到它的躯干上,比划出一条奇怪的曲线,“这样切过来。” 毕竟是游戏,解剖痕迹不需要太精确,季眠大概记了下位置,把剥皮刀扎了进去。小刀扎进小怪尸体中的同时,季眠面前出现了一条只有他本人才能看见的进度条,随着他手部动作渐渐增长。 和战斗职业不同,他的生产采集类职业在上版本中全部升到了满级——也就是70级,装备上紫色史诗级品质的剥皮装备后,越个六七级剥皮不太会影响掉落物的数量和品质。 1%……5%……10%……40%…… 叮! 剥皮结束,季眠的剥皮职业得到了一管经验,以及一堆未鉴定的材料。他出来的时候没带几张鉴定卷轴,准备攒到回城一起鉴定,不过,采集完毕后,他倒是从系统里得知了这种野兽的名字,探索进度得到了些许增长。 “跟我猜的一样。”苏星沂突然说。 “嗯?” “这种怪,原型应该是ld17亚文幼龙,回头你可以把采集出来的肉拿去练练看厨师职业,可能有奇效。” “ld17……”现在,季眠大概有点了解了这个时代对物种的命名规律,他问道,“17星的生物吗?” 苏星沂“嗯”了一声,从地上站了起来。 “新资料片用了很多17星的元素,现在我们对17星的探索进度停滞不前……” “所以新资料片开了公会探索系统?”季眠接上了后半句,喃喃道,“……那游戏公司还真挺贴合实事的啊。” “……”苏星沂偏过头,无声地闭了下眼,像是在忍笑。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头,温声道:“这不是重点。” 季眠小声说:“……哦。” “亚文幼龙行动迟缓,主要的攻击手段是头部前方的角,它皮糙肉厚,在游戏里的表现就是防御高血厚,唯一的弱点就是脖颈后方,也就是我刚才让你切的位置。” 苏星沂说到这里,季眠发现打怪没涨的探索进度条竟然开始向前推动了。 “你这么熟练,”季眠仰头看着他,“打过很多回吗?” “嗯,它很常见。” “那,”季眠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知道它该怎么剥皮……?” 苏星沂的战斗经验也许大多来自于现实当中,但他实在想象不出苏星沂怎么会去兼职屠夫。 “干粮不够的时候要学会就地取材——如果你能考上特种战斗学院,理论课上老师会教你的。” “那,”好奇宝宝继续问道,“它好吃吗?” “……这不是重点。”苏星沂顿了顿,“不过它味道还行。” 对于华夏人来说,这当然是个重点。季眠没管前半句,为后半句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星沂清楚地看见他脸上升起了一丝笑意,心中疑惑。 ……味道好就这么让他开心么? 真奇怪。 正如苏星沂所说,亚文幼龙是一种常见的野兽,游戏里也还原了这点,两人一路向东走,路上陆陆续续碰见了十几只亚文幼龙,全都变成了两人的经验和季眠背包里的材料。 又往前走了一段,他们发现了一个山谷区域,一大片地图因此被点亮,探索进度条又往上涨了一点。山谷里有全新的怪物,季眠还发现了一种没见过的矿石,试着采集了一下。 和从前的地图挖出来的材料不一样,这次的矿石名字并不是某个确定的名字,而是代号fec。 “铁和碳?”季眠拧起眉。 “嗯,实验中心的人分析出来的成分,这种矿石的分子结构中铁原子和碳原子以一种没见过的方式组合在一起……”苏星沂边走边说,“他们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呢,你要是拿它搓东西可以不用考虑科学逻辑。” 既然这样……季眠看了看这块矿石的外观,决定回头试试它能不能用来熔炼法杖。 公会探索每次为期三小时,每个公会一天可以开启一次,结束时会根据总探索进度条和玩家的个人贡献结算奖励,也就是说他俩干什么都行。 迄今为止,论坛上还没有人出来说过在斯洛厄纳发现npc,撇开个别玩家藏着掖着的可能性,总之他们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条剧情任务可以做,刷怪便成了最好的探索途径——既能升级又能增加探索进度。 山谷里怪物种类不少,两人决定在这里刷一会儿,谁知没过多久,从岔路口走出一队人来。 苏星沂迅速拔枪转身,指着那队人。季眠也跟着看了过去,当他辨认出来人时,对面才刚注意到这边有人。 来的是个五人标准小队,有男有女,人群中站着两个高个子,看清人,其中一个笑了出来:“季眠。” “白琛。” 季眠一个个看了过去,穿t装的是他们班的一个beta,叫孔盛;输出是白琛以及经常跟他同进同出的alpha好友靳博宇,另外还有一个女性omega,名叫冷亦璐;站在最后的就是贺冬瓜,那天季眠回去查了下对方的名字,终于记住了他叫贺明鸣。 他看了眼戒备的苏星沂,轻声说:“都、都是我们班的……”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慢慢把枪放下了。 “咦,真是季眠啊?”孔盛也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笑着说,“看你们就两个人,我们就不动手啦。不过你们要小心点,我们这边的人还在找你们。” 季眠跟班里人来往少,不过由于人在学校里出名,平时又低调,班上的同学对他印象还可以,总体态度很友好。 “他们自己不用练级么,”季眠挠了挠头,“管得好宽啊。” “那我们不懂,我们就是跟着混了罢了。”孔盛说,“诶你真的不加到我们这个公会里来吗?这公会也没那么多规矩。” “算了,我有公会了。”季眠摇摇头,说着就想跟苏星沂往另一边走。 谁料他刚走了两步,后面的白琛和冷亦璐突然异口同声地大喊:“等等——!” 季眠惶然回头:“怎、怎么了?” “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练级?人多打得快一些,我看你的朋友好像才65级。”白琛说。 “是啊,”冷亦璐急匆匆道,“一起练吧,我们这儿三个输出呢,打得快。” 她的目光一直追着苏星沂,季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想起冷亦璐好像也是他们“星星后援团”的人。 季眠:“……” 不会是认出来了吧? 说实话,苏星沂已经尽可能调低自己的外貌设定了,但无奈全息游戏对外貌的可自定义范围定得很死,再调也能看出本人的影子。苏星沂这么红,其他人不说,至少s大的学生近距离辨认应该都能认出来。 果然,没等季眠开口,冷亦璐就带着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季眠啊……你这个朋友,是、是不是……苏星沂啊……?” “……啊。”季眠张了张嘴。 他还没想出要怎么回答,就听见苏星沂冷淡地开口:“不是。”接着,他向另一边迈步,头也跟着一歪,“季眠,走了。” “……哦、哦。”季眠眨眨眼,跟了上去。 “季眠!”白琛喊他,“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吗?” “不用啦,”季眠冲他笑笑,“我们效率还可以,反正也不急着升级……我们在探索呢。” 苏星沂:“季眠。” “来了来了……”季眠匆匆跟了过去。 白琛蹙了下眉。 靳博宇看着那两人的背影,好奇道:“那人谁啊?不会真是苏星沂吧?” “你瞎?这都认不出来,”白琛撇了撇嘴,“不一起就算了吧。” 冷亦璐嘟起了嘴:“我好想跟苏星沂一起练级哦……” “嫌弃我们队你可以退啊。”白琛冷哼了一声。 “……我又没说嫌弃你,还不许我做苏星沂粉丝啦?”冷亦璐瞪了回去,“你这么酸,暗恋我啊?” “放屁!” “那就是暗恋季眠咯!” “……”白琛转过了脸,“放屁!我随便挥手都有一堆omega争着跟我表白,我犯得着暗恋?” “靠,那我不是没有alpha追啊!” …… “好了,别吵了!练级!” - 两人已经走出很远。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人,苏星沂才在一块山壁前停下。 他个子高,季眠在他身后追得有些气喘:“走这么急干什么?” 苏星沂垂着眸,看着地面没说话,蓝灰色的地面像是某种火山灰沉淀,表面粗砺,带着气孔。 这是他前阵子经常看见的地面,蓝色自带镇定人心的效果,不过显然,这会儿对他不太好使。 “说话呀?”季眠看着他。 “你跟……”苏星沂缓缓道,“你们班的人关系很好?” 季眠一愣。他不太明白苏星沂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他还是回答了:“还行吧?除了米洛,我也不跟别人玩。”他笑了笑,“我这个毛病,想跟别人交朋友都很难吧?米洛……米洛是个很自来熟的人,要不然我可能也没法跟他关系那么好。”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内容却有点令人难过。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低声问:“治不好么?” “我觉得我挺想治好的,但是医生说,治不好是因为我潜意识里不想治好。”季眠歪着脑袋想了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控制自己的潜意识,大概我就能治好了吧。” “……嗯。”苏星沂沉吟片刻,才道,“那个白琛,可能对你有意思。” 季眠一怔:“啊?” 话题是怎么跳跃到那里去的? “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一声——alpha的情绪多数外露,很容易猜。”苏星沂说,“如果你对他没有同样的意思,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呃,其实我本来跟他也不太熟。”季眠无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我们只是偶尔会坐在同一排听课。” “所以你对他对你有想法这件事不在意么?” “不如说在意也没办法解决吧?”季眠莞尔,“他没跟我表白,我总不好跑去跟他说‘喂,你是不是喜欢我,我对你没有想法的’啊……不如说我根本就不敢凑到他旁边去。” “怕他?”苏星沂挑眉。 季眠摇摇头:“我怕我不小心打他……” 苏星沂垂下视线,看着他和季眠的距离——或许是因为担心苏星沂的情绪,两人现在的距离正无意识地保持在一肩以内,已经不知不觉突破了某种“安全距离”。 这个发现让胸口某种奇异的淤塞感消散了不少。 “挺好的,”苏星沂点点头,“不过,考进来之后少不得跟人接触,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种事季眠倒不是很担心,只要他能尽快熟悉新同学,病症就不会犯得很厉害。 当然,前提是他先考进去。 刷怪的时间过得很快,临近三小时结束时间,两人各自带着一背包战利品原路返回。 第二天苏星沂不来,第三天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都不能来,近来大家都要在这个临时的避难所上下线,有些事要提前做好准备。 这里不是系统认可的房屋建造区,临时避难所里无法被视为真正的“休息区域”,自然也就不能设置仓库、床铺等等东西,雨打梨花提前在市场上高价收购了一个小型传送用水晶插在了地上。 “……”季眠满脸肉痛地谴责他的浪费,“你一个代练,居然要去收购这种东西。” “代练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没有这个配方啊我能怎么办!”雨打梨花说得理直气壮。 “我有啊,”季眠更心疼了,“钱让我赚多好?” “那下次找你,”雨打梨花说,“反正这个水晶只能用14天。” 但是14天后他们还在不在这里在不在这个图还是两说,到时候能发现其他可传送的城市也说不定。 不过季眠还是点了点头:“我仓库里应该还有一些搓水晶的材料。” 有了传送水晶,他们就能实现主城到避难所之间的来回传送,不用再到进图的地方重新打一次。季眠回城了一趟,到仓库npc那里扒拉出鉴定卷轴,开始鉴定今晚打到的东西;另一边,雨打梨花在安排巡逻人手。 非休息区无法雇佣npc看门,据点得自己守。 好在这群人平时也干过类似的活,没什么怨言。就是季眠有点好奇——难道军团的人白天也可以玩游戏的么? 似乎和他印象中的军队不太一样呢。 “季眠。”跟黎阳一起安排完任务的苏星沂特地过来找了他一趟。 “嗯?”季眠在鉴定桌前抬起脸,“有事吗?” 颀长的影子被主城里的天光染上了些许温暖的紫色,苏星沂看着他说:“没事,来跟你说一声考试加油。” “好,谢谢。”季眠笑了,“你们后天是不是要出去演习来着?” “嗯。” “人太多了,我不去看你了。”季眠想了想,“唔,该怎么祝福呢……平安归来?” 苏星沂顿了顿,颔首道:“多谢。” 说真的,他本来没想到“送行”这件事,季眠一说,反而让他有点在意。 当然,苏星沂也知道季眠说的是认真的,因为上个月的时候,对方可是当着他的面犯的病。 确实……没什么必要。 两天后的清晨,苏星沂在镜前扣上最后一颗衣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默默想道。 笃笃。门口传来敲门声,苏星沂懒得挪步子,让露娜去开门。很快,廉贞熟悉的声音就从后方传了过来:“早上好朋友,我带了早餐给你——你怎么还是这身制服啊,不是说要穿另一套吗?绣了表彰奖章的那身啊!” “叮呤当啷的挂这么多有什么用?”苏星沂嗤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打开食盒。 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蹙了下眉:“为什么又是包子?而且这是什么东西做的……” “啊,你不喜欢包子吗?说是核桃奶油味,虽然我也不知道核桃是个什么东西……”廉贞茫然道,“上回我给季眠带了这个,他说挺好吃的,所以我今天看到食堂有就又买了这个。” “……” 苏星沂又看了眼那个长相奇特的褐色包子,把它放进了嘴里。 廉贞眼珠子一转,无声地贼笑了两下。 而后,他把头凑了过去,小声揶揄道:“诶,你说今天会有多少粉丝过来看你啊?” “这我怎么知道。”苏星沂把嘴里的东西吞下去,蹙眉问,“你觉不觉得你关注的重点有点错?我们要去17星,这是第一次去。” “你不是去过吗?有什么好担心的。”廉贞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这次小朋友来不来看你。” “你说季眠?”苏星沂垂眸,开始咬第二个包子,“他不来。” “我没说是季眠。” “……”苏星沂转过头看他,“——虽然我去过17星,但是其他人没去过。我们只是去演习,虽然我向来认为任务期间生死自负,但在大家都还没毕业的时候,我希望我们能尽可能地把每个人都带回来。” 廉贞:“你转移话题的方式太生硬了。” 苏星沂:“你已经无聊到清晨来我这里找打了?” “……好吧,言归正传。”廉贞耸了耸肩,“主要我真觉得没什么,这次我们只是去17星据点打杂吧?” “嗯,但是,”苏星沂说,“你还是说点坏的吧,经验告诉我,你每次盲目乐观之后我们做事的结果都不太好。” 上一次查案,廉贞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说“卖药的老鼠不可能抓不到”,就查出个至今不知源头的“外星人”。 吃完早餐,两人下楼。今天的天有些阴沉,他们下楼时,操场上已经聚集起不少人。 两人进入队列,等人来齐后清点出发。 演习前的“欢送会”似乎已经成了“星星后援团”的诸位约定俗成的余兴节目,这些人平时尽量不打扰苏星沂,到了这个日子一定会出来,将特种战斗学院外的每一条主干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苏星沂顶着一张扑克脸,人却有点走神,没曾想一晃眼,突然在人群中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 是那天那两个输出,一男一女,挤在人群里。女的那个大概是他粉丝,男的那个一脸的不情不愿,和苏星沂视线对上时,对方还翻了个白眼。 “右边那个alpha谁啊?”廉贞用脑神经通过终端跟他对话,“我看他一直在给你脸色看。” “好像叫白琛。”苏星沂说,“……游戏里碰见过。” “有仇?” 有仇么? 苏星沂顿了顿。 他下意识地朝季眠宿舍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幢omega宿舍楼离得很远,被途中的两幢宿舍楼遮得严严实实,半点看不到。 “我觉得没有仇,”他说,“但是对方可能觉得有。” “啊?”廉贞问,“什么意思?” “这个alpha是季眠的同班同学,所以他可能觉得跟季眠组队练级的我有点碍眼。” 廉贞:“……” “但我付了钱的。”苏星沂补上了后半句。 廉贞默然无语了好一阵,觉得苏星沂怕不是个傻逼。 “哥们儿,我觉得你……算了。” 他看着苏星沂那颗在几千名粉丝的欢呼声中不偏不转似乎对一切都没有兴趣的后脑勺,右眼皮忽然突突地跳了两下。 一瞬间不祥的预感让他放弃了继续八卦的冲动。 ——毕竟今天有任务在身,还是别和工作狂扯淡了,扯多了容易挨打。 同一时刻,刚刚起床的季眠也跳了两下右眼皮。 他停下了洗脸的手,对着镜子看了看,歪了下脑袋。 - 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季眠本来以为,这句古老的民间谚语放在这个时代是不会起作用的。 然而当他从宿舍出来时,他意识到是自己天真了。 走廊另一头,一个穿长裙的少女从电梯里迎着季眠走出来,正是失踪了好几天的荆曼熙。 季眠:“……” 之所以确定对方失踪,是因为这几天对面晚上都没亮过灯,米洛帮他去隔壁班问过,荆曼熙好几天都没来上课。 他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打个招呼,对方先开了口:“是你。” “……你好。”她都开口了,季眠也只好冲她点了点头。 荆曼熙的神色有些憔悴,两只眼睛也有点肿,一副恹恹的样子:“你要出门送星星哥哥吗?” …… 星星哥哥是个什么鬼称呼啊。 季眠被雷得浑身哆嗦,摇了摇头:“我不去。你不去吗?” “我也不去,外面那么多人,他根本一个都不会看,去了也是白去。”荆曼熙说这句话的语气带着八分埋怨,她吸了下鼻子,“我要回去休息。” “……哦。”季眠看了看,寻思自己好像也没挡着路,这走廊宽得能同时塞下五个他并排站。 “那……”他说,“你请?” 季眠说着就想离开。 荆曼熙:“喂。” 季眠:“?”他回头,面露疑惑。 “我听我哥说,星星哥哥给他拨通讯的时候,说起你很是维护。”荆曼熙咬着嘴唇,一脸的不甘心,“你确实不喜欢他对吧?” “……” 他喜欢过,后来不喜欢了,以后……以后不知道。 季眠舔了下牙,齿间回忆起一点带着铁锈的味道。 “至少这一秒不喜欢。”他想了想说,“我能走了吗?” 荆曼熙抿唇看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季眠往后退了两步,看她没反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我必须要说,荆曼熙回来以后,我的学习效率得到了大幅提升。”这天早餐时段,在食堂里,季眠看着米洛,一本正经地说。 米洛看了他一眼,无语道:“我必须要说,你叼着叉子的动作看起来很□□——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会舔勺子?” “……啊。”季眠的动作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那天跟苏星沂单独吃饭的时候,对方说过类似的话……难道是这个原因? 一阵热意忽然从四肢百骸涌上来,他感觉自己尴尬得手脚都没处放,连忙丢开了叉子,顿了顿,道:“不是,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米洛:“说啊,她跟你的学习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她吃错了什么药,每次看到我就给我来一句‘记得你说过的话’,然后用那种特别诡异的眼神盯着我看。”季眠摸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吓死我了,就她那样的,我一拳打三个,我都怕她跟我说多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米洛噗嗤一声笑歪了身体:“哈哈哈哈哈……阿眠啊,你真的太好玩了,别人都是怕被打,你是怕自己打人。” “可不是吗?你都把人家的背景说得这么厉害了……”季眠打了个寒颤,“我后来怕撞见她,最近的起床时间硬生生提前了半个小时……呵啊——困死我了这两天。” 他伸了个懒腰。 “又玩游戏到半夜啊?” “对啊,不是探索吗,我们的地图点亮不少了,然后这几天找到了几个大公会的据点,pk了好几次,搞得进度都拖慢了。”季眠吸了吸鼻子,“不过还好,我还差点经验就79级了。” “满级以后来带我啊,”米洛说,“我也想加公会玩,就是等级太低了。” “嗯,我——” 季眠话音未落,忽地听见背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他连忙回头,看见食堂门口有一串人跑了过去,这些人个个穿着白色制服,神情焦急,竟然是医生。 “怎么回事?”他奇道,“有谁得重病了吗?” “不知道啊……”米洛也有点好奇,“一般来说生病也不用那么多人吧?” 这年头,不少小病只需要诊疗机器人在身上照一照,开点注射液,打一针挂瓶水,差不多就好利索了,医生都是一对一服务,个个坐在自己的诊室里守着一堆设备。 自从科技高度发达之后,很少看见医务人员这样抢着救命的样子。 米洛挖了一勺早饭塞进嘴里:“等吃完去看看?” “你又要凑热闹……”季眠有点无奈,“你还记不记得我有病啊?” “站远一点嘛!”知道季眠不是真的在拒绝,米洛笑嘻嘻地说,“说不定你多凑几次热闹心病就治好了呢!” “真这么容易我就不会病到现在了……”季眠撇撇嘴。 直到这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出了多大的事。 等吃完早餐再出食堂,校园里已经莫名弥漫起了一股忧心忡忡的氛围。 “……真的假的?我的天……” “那么多吗?” “……应该不会救不回来吧?咱们的医疗水平那么高……” “不好说,说是当时急救做得太草率了……” 匆匆走过的行人小声嘟哝着什么,季眠意识到有些不对。两人循着满脸郁色的人潮走到校医院时,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您好,”米洛拍了拍一个围观者的肩膀,“能问问发生了什么吗?” 那人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omega问这做什么?回宿舍休息吧。” “……操,”米洛低声骂了一句,“你这句话我要是录音的话可以去人权协会投诉你!” 对方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好在他没有回骂,米洛也没有继续吵架的意思。他跟季眠往边上走了几步,找了个omega问情况。 “有好多人受伤了呀,”那个omega一脸害怕,“好多血……” “是什么人啊?”米洛问。 “好像是特种战斗学院的,”那人说,“也不知道他们演习碰上什么意外了,送回来好多人抢救。” 特……种战斗学院? 季眠脑子里“嗡”的一下。 他第一个反应,是拉出联系人列表里的“苏星沂”,拨了条通讯过去。 响过半分钟,对面挂断了。 他愣愣地看向米洛。 米洛也顾不上细节了,抓着他的胳膊问:“怎么,你在联系我偶像吗?” “我……”季眠怔怔地说,“拨了通讯,被挂断了。” “没接?”米洛说,“那发个消息问问呢?” “发了。” 15秒前,他发了条“你没事吧”过去,消息石沉大海,对面没回。 “他平时有不回你消息吗?”米洛一下急了,揪起了自己的头发说,“有挂过你通讯吗?” 说实话,没有。 因为季眠本来也很少主动拨通讯给苏星沂——他觉得这样有点太打扰人了,反正他俩最多说点游戏的事情,可以在游戏里说。 “你先别急。”季眠定了定神,“我给廉贞拨拨看。” 他翻到廉贞的名字,拨过去通讯,这回,通讯连接了一分三十秒,因为长时间无人应答被强行中断。 发一条消息过去,仍旧没人回。 季眠咬了下嘴唇,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米洛捧着自己的终端,急得快哭了:“粉丝群里都在说这次出的事好像很大啊,他们一路都没看见我偶像,怕是……万一……” “别瞎说。”季眠的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一些,他顿了顿,强迫自己重新梳理了一遍思路,“你知道他们演习一般去哪儿么?” “能去哪儿啊?”米洛说,“专用的实战演习场?” “……实战演习场能伤成这样吗?” “总不能去外星吧?学生一般不去的,就算去也会去1星2星那种拓荒度比较高的星球,那边更安全些。”米洛说,“这还是我那个从军队系统退下来的叔公告诉我的。” “我……”季眠掐了下自己,“我联系下雨打梨花试试……” 拨出去的第三个通讯终于在大半分钟以后被接通,那头的声音似乎有些急促:“喂,季眠?” “呃,梨花吗?”季眠张了张嘴,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不知道……那个,他们……演习……” “伤员送回去了是吧?”黎阳突然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这事不是我负责,你可以问一下苏星沂。” “我……我联系不上他……”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秒钟。 “不、会、吧……?”黎阳好像听傻了,“这个……你等一下,我去打听一下,问到了给你答复。” “……好。”季眠的心脏怦怦直跳。 通讯暂时中断,米洛看着他:“怎么样?” “他说要去问问。”季眠说,“我们想办法挤进校医院看看先?” “好是好……但你不是社恐吗?”米洛茫然地看着他。 “顾不上那么多了。”季眠按了按自己心脏的位置,一字一句道,“如果我打人的话你一定要用力把我拉出人群啊。” “……我觉得我可能拉不住你。”米洛吸了口气,“不过你说的对,顾不上那么多了。” 偶像出事,粉丝不能坐在这里不管,米洛拉着季眠往校医院后方跑去。 然而,尽管他们下定了决心,学校却已经在校医院外围拉起了封锁线,禁止吃瓜群众盲目入内。 越是这样,米洛就越觉得苏星沂就在里面:“怎么办啊?如果偶像不在的话学校应该不会这么干。” “实在不行就……” 季眠话音未落,通讯响了。 看见“黎阳”的“黎”字的半秒之后,季眠把通讯接了起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满手的冷汗。 “……喂?” “我问到了,”黎阳说,“呃,具体的情况我不方便告诉你,但是苏星沂现在在s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13楼。” “不过我不确定你能不能进去探望。” 第43章 一开始季眠没明白他的意思。 一种巨大的、无名的惊慌攫住了他的心脏,季眠只能不停地默念“冷静”来让自己保持思路顺畅。通讯中断,他和米洛说明了地址,两个人并肩调转方向,向校门口走去。 他们的手不知不觉就攥在了一起,好像这样就能给彼此一些力量似的。 “谢谢你能让我牵着,”米洛对此非常感激,“如果你不给我靠一下我现在就要晕厥过去了。” “不客气。”季眠说。他其实也是同样,不找个人靠一下整个人状态都不大对,也许是惊慌带来的心率加速冲淡了回避型狂躁犯病时的症状,总之,他现在并不想打人。 刚想到这里,两个人从交叉的小路上拐了出来,其中一个面露笑意:“季眠,米洛?你们是要去上课吗?我们顺路——” 是白琛和靳博宇。 哦对,一会儿有课。 想起苏星沂那天和他说过的“白琛可能对你有意思”,季眠没太热情,只是冲他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隔着远远的点了下头说:“我们不去上课,我们现在有点事。” 说完跟米洛一起加快了步子,急匆匆走向校外。 也因此没看到白琛的笑容一下子垮了下来。 这个小插曲,让季眠想起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他拉出联系人列表,找到班长,给自己和米洛请了个临时的假,接着打开了“公共飞车呼叫系统”—— 从s大到附属第一医院的距离是14.75公里,车资约37个联盟币。 新鲜出炉的fec矿石目前的交易板售价在4300金币上下浮动,意味着他大概需要挖172块矿石才能填补上这一次开销。 季眠没怎么思考,就点下了“叫车”。 飞车是最快抵达医院的方式,其他的,他暂时顾不上这么多了。 - 然而当他到达医院的时候,他那颗因为紧张而过热的头脑才逐渐冷却下来。 看着医院13楼走廊上拦起的“禁止通行”,他突然意识到了黎阳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您是患者的什么人?”坐在走廊尽头临时登记处的工作人员亲切地看着他们。 季眠还在发呆,米洛倒是心直口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朋友,我们是他的朋友。” “朋友的话,目前暂时没有开放探望呢。”工作人员说,“今天只有家属可以进去。” “不能通融一下吗?”米洛很着急,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季眠的胳膊,将他向前拉,“他,他跟苏……跟患者经常一起玩的,关、关系很好……” “不行的呢先生,很抱歉。” “但是……” “米洛,不要影响人家工作。”季眠倏地回神,按住了米洛。而后他稍稍定了定神,对工作人员说:“实在不能进去的话就算了,我只是想确认他是否平安……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工作人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里面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呢,很抱歉……” 他明确表示自己只是个负责守路的,无权了解病人的状况。但季眠他们大老远的跑过来,也实在不想空手而回。 便一时僵持在了那里。 ——直到走廊另一边走出来两个人。 尽管季眠状态不对,当有陌生人靠近时,他还是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抬头看过去。那是两个alpha,一前一后从季眠进不去的地方走出来,周身自带的气场叫人无法忽视。 但最让季眠无法忽视的,是走在前面那人和苏星沂长得三四分相像的脸。 “怎么回事?”那人问。 工作人员似乎是想站起来,那人抬手向下一压,示意他坐,“不必。” “是……”工作人员只好坐回去,指了指季眠他们这边,“这两位先生想要进去,说是病人的朋友。” “朋友?”那人看了过来。 那双温和的眼睛带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场,季眠咽了口唾沫,不由得站直了:“你好。” 而站在他旁边的米洛已经快要吓傻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季眠。”季眠说完,偏头看了眼米洛的样子,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叫米洛。”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规定,”那人看着他俩,语气严厉,“他在任务途中遇上了一点意外,理论上,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不相关的人员都不得进去探望,否则视作袭击者——” 米洛一脸震惊:“……为什么?” “米洛,别说了。”季眠阻止了他,“理论上我们不该知道他在这儿。” “没错,”那人问,“所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季眠不可能出卖黎阳,咬着唇没说话。 那人逼视着他们。 气氛紧绷,空气骤然凝滞。 “阿……阿眠……”米洛哭丧着脸,扯扯他的衣袖,“他、他是……” 是谁都没关系。季眠没说话。 他有种奇异的直觉,这人其实并不是真心想审问他们,尽管他也不清楚对方想干什么。 半晌。 那人忽地一笑:“好了,开个小玩笑,别太紧张。” 他一笑,凝滞的空气便流动起来,季眠隐约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短短一分钟内出了一身薄汗,以至于有些冷。 那人笑着说:“想去看他可以,只能进去一个人。” 季眠的双眼倏地一亮,抿紧唇看向米洛。 “你去吧,”米洛的精神有点疲,拍拍他的肩说,“我觉得偶像会比较想见你,我在外面等你。” “……谢谢。” 季眠转回头,对着那张和苏星沂三四分像的脸鞠了半个躬,“谢谢。” 说着便走了进去。 这条走廊结构有些复杂,转过拐角,空气便比外面宁静了几分。整条走廊上似乎只有一间病房里有人,因为季眠看到只有一张椅子上坐着陪护的人。 他慢慢走过去,看见那里坐着个优雅的女士,是个omega,正面色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大号玻璃。 她身边站着一个男性beta,面有焦虑之色;还有个陪同的女性beta。听见动静,三人一起看了过来。 “你是谁?”那位女士显然有些意外,“苏远怎么会让人进来?” “……” 听见这个名字,季眠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人是谁了——是苏星沂的父亲,如果他没推断错,面前这位可能就是苏星沂那个“设计师和音乐家”母亲了。 “我是苏星沂的朋友,担心他的情况,所以来……来看他。”见到同学家长的时候,多少会让人有些手足无措,季眠从前也是个小宅男,本来就没多少拜访同学家的经验,就更无措了。 “我问的是苏远怎么会让你进来,”女士笑了,“你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他爸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季眠摇摇头:“他……他只问了我名字。” “那你叫什么?” “季眠。” 女士挑了下眉。她很快收敛了表情,对季眠温和地说:“别介意,星儿这孩子平日里独来独往,除了廉贞,我没见过他其他的朋友,有点好奇。” “……哦,”季眠点点头,扭头看了眼那块大玻璃,“所以他……要紧么?” 透过整块玻璃,他可以看见苏星沂在病床上安静地睡着,许多设备同时在他身上工作,有至少四名医护在为他忙碌。 以现代医学的水平,有四名医护同时在里面工作,只能说明这位病人很严重或是很重要,亦或二者皆是。 但说实话,仅从这个地方看,季眠根本看不出苏星沂身上哪里有伤——那人身上非常干净,身上盖着一层白布,从胸膛往上都是裸露的,看过去就像是光着身子睡着了。 “如果他今晚能醒过来,就没什么事。” “很严重么?” “有一点。”女士笑了笑,“不过没关系,你可以选择相信现代医学,并且相信他。” 她的语气很轻松,以至于让季眠产生了一点疑惑。垂在身边的手指抠了抠裤缝,最后季眠还是没忍住,疑惑地问:“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那苏星沂好像有点可怜…… 对方好半天没回答。 季眠忐忑不安的心情经历了同情到不安,最后怀疑自己问错了话,不得不又问了一个问题:“我能不能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演习的时候,他们遇上了敌袭。”她看着那块玻璃说,“这不是一群学生能应付的状况,星儿是为数不多有经验的人,所以……他只是承担了他的责任。哭泣不能解决问题,他为了他的同学做出了牺牲,我至少应该为他做一点善后工作。” 善后工作?季眠一怔。 比如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男性beta大概是在看终端,这时候突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说:“夫人,网上快闹翻天了。” “让你联系团队制作的全息影像做出来没有?”女士没有回头。 “……还需要一点时间。” “再快一点,如果需要素材,去我自己整理的素材库里找。” “……” 那位男性beta一脸的欲言又止。 季眠听了几句对话,再回想起来的路上米洛念叨了一路的“后援团”,福至心灵地理解了他们在做什么:“你们是打算做一个苏星沂平安的全息影像,然后告诉网民他没事?” 一个对外形象平安无事,可以安抚网民的情绪,让他们以为s大的这次固定演习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见到了躺着的苏星沂,季眠过热的大脑逐渐冷却下来,推断能力也就跟着回来了。 那位女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你很聪明。” “……原来全息影像还能制作啊,”季眠根据二十一世纪凭空制作假视频的印象试图猜测,“但是应该很费时间吧?” 男人感激地看着他:“是很花时间。”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替他发条状态,”季眠问,“或者找他的同学或是朋友发一条,让他转发点赞什么的?” “对啊!”男人激动道,“夫人,我们可以找经过网民熟悉的s大学生发‘内部消息’,然后炒作上热搜,这样一样可以达到效果,应该比做全息影像要快……技术部门说他们已经做到75%了,或许我们可以双管齐下,等话题炒起来,再找人把影像发上去。” 女士想了想说:“可以,炒作的事你熟悉,去安排吧。” 说完,她冲季眠点点头:“多谢。” 要炒作话题,就得去安排人手,男性beta用终端沟通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得亲自跑一趟,便在请示后离开了。 女人从长椅上站了起来,走到大玻璃前,向季眠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成功女性身上似乎都带着类似的气质,睿智而内敛,季眠走到她身边站定时,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谢谢你来看他,星儿朋友不多,醒来知道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的。”她说,“不过他重伤的事,你不要说出去。” “……好。”季眠说完,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投向了苏星沂。 他记得苏星沂有一个记录,是什么“独自深入16星毫发无伤”,所以,“他们这次演习究竟去了哪里啊?”季眠问。 “17星。”女人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安排,但等星儿醒了,我一定要给做出安排的人找点麻烦——小朋友,我去楼下看看傅家那个孩子,你帮我守一会儿星儿可以么?” 傅家那个孩子…… “廉贞?”季眠一愣,“他也受伤了吗?” “嗯,不过他比星儿的状况好一点。”女人笑了,“我是看着两个孩子长大的,总不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住院。” 孤零零? 为什么,廉贞没有家人吗? 疑惑一闪而过,季眠没有再问,因为女人已经带着她的助理走远了。 一条走廊上短暂地只剩下季眠一个。 尽管他心里还有很多疑惑,但是再问可能也问不到太多。 他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既不属于军队系统,也跟苏星沂……没什么关系。 能得到对方父母的许可在这里陪护已经很幸运了。 - 季眠在医院待了两个小时。 他没等到苏星沂醒来,倒是等到了廉贞。廉贞不愧是苏星沂的好兄弟,一醒来就吵着闹着坐轮椅要来楼上的重症病房看人。 “要是我能再强一点他不能伤成这样,”病房门口,廉贞一脸懊恼地说,“都是我不好。” “光靠你们两个人也做不了什么,”女人安抚他道,“别太自责。” 季眠终于找到人问了:“所以究竟出了什么事?” 廉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旁的中年女士,缩了缩脖子,欲盖弥彰地压低了一点音量:“我们在据点打杂,正规军带着任务出去了,没想到据点受到了袭击。星星……唉,我们平时做了那么多训练,那也只是提升个人能力,真到出事的时候,能指挥作战的人只有星星一个。据点是一定要守住的,我当时……我要是能意识到他的想法,可能就能在能量炮轰到他之前把基地的防御工事开起来……我慢了。” “那天出发前,我们聊过要把所有人一起带回来的事,他……他……”廉贞的脸色很难看。 据点突然遭遇袭击,苏星沂要指挥一群毫无实战经验的同学,还得完成自己的任务,甚至救了好几个人,以至于自己躺进了重症病房。 他们只带了一个随行的医生,应急的护理措施根本不够,好些人受伤极重。受伤较轻的人被拉回了s大,几名重症伤员便拉到了这里。 廉贞在敌袭中伤到了头,这会儿有些轻微脑震荡的症状,多说几句就开始头晕。他断断续续地念叨了很久,最后才想起来问一句:“诶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季眠眨了眨眼:“我看到了拉回s大的伤员,所以给你们拨了通讯。” “啊?”廉贞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才意识到该在那里的东西不在,“……啊,我终端碎了。” 要不是终端替他挡了一下,他的头可能已经在物理意义上裂开了。 从这点来说,脑震荡真是令人感到庆幸的后遗症。 “你们的通讯都拨不通,所以我找了……”季眠看了眼那位女士。 女士:“我不会打小报告的。” “没事,阿姨不属于军队系统的。”廉贞跟他解释说,“你找了黎阳?” 季眠的联系人构成简单,还挺容易猜的。 季眠只好点点头。 “他能问到不奇怪。”说完,廉贞咧开嘴,勾起一个贼兮兮的笑容,“你来了也好,他醒来看到你应该会很高兴的。” “……但是我得回去了,”季眠说,“我只请了两节课的假。” 廉贞的笑容僵在嘴上:“你可以再请两节。” “会被班主任教育一星期。”季眠拒绝了这个馊主意,“知道他……知道你们的状况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那你上完课还来吗?” “看情况吧,”季眠扭头看了眼走廊尽头的封锁线,“……希望我到时候进的来。” “我会和医院打招呼的。”优雅女士突然说道。 “好的,”季眠看向她,诚恳道,“谢谢您。” “那你一定要多来玩儿啊~”廉贞在他背后挥手送别他。 说真的,季眠对他轻松的语气有些无语,毕竟医院又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但不得不说,他的轻松很能活跃沉闷的气氛。 季眠找到米洛,先行离开了医院。 这边,廉贞的手晃到看不见人了,才施施然放下。 他一转头,便看到女人正盯着他看。 “你来给我讲讲,你跟苏远一个两个的都对那小朋友这么友善是为什么?还告诉了他那么多内部人员才能听的事。”女人说,“上回你跟苏远聊了点什么东西?” “……啊,这个啊,”廉贞嘻嘻笑了一下,“阿姨,你觉得那个小朋友怎么样?” “还挺可爱的。” “那,”廉贞做贼似的说,“来来来,阿姨,反正这会儿没事,我讲个小故事给你听听。” - “放心,他没什么事,因为在治疗,所以不能上网。” 回去的路上,季眠一直在安抚米洛。由于答应了那位女士要保密,他不得不编了套说辞,“你再等等说不定就能看见他上社交网站了呢?多久?这我不知道啊……医生的工作我又说不准。”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还是担心啊……唉,不过阿眠,你还真厉害,我看到苏远都不敢说话了,你居然还能对答如流的。” “……我觉得他不是很吓人。” “这可能就是学霸和我的区别。”米洛边说边反复刷新着社交网络,忽然大叫一声,“哦哦哦哦偶像终于有消息了!” “嗯?”季眠一怔——没道理他等了两小时苏星沂没醒他一走人就醒了吧? 不过当他刷开社交网络时,他发现自己误解了。 苏星沂的账号上发出一条本人正在安静住院的全息影像,左前方45度拍摄,眉眼轮廓干净清晰。 季眠想,这大概就是那个beta找人制作的全息影像,还挺以假乱真。 他看了眼为此去“星星后援团”群里的米洛,决定不告诉他事实真相。 - 因为苏星沂的这条状态,当他俩回到学校时,学校里惶恐的气氛散去了不少。两人赶上了后面两节课,季眠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他想象不出苏星沂血肉模糊的样子,又不自觉地一遍一遍在脑内模拟。 校园里的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除了校医院里还躺着不少伤员以外。 由于意外导致的提前回校,季眠的考试还没开始。 原本今晚他打算在宿舍玩游戏复习的。 但在连续琢磨了苏星沂几个小时以后,季眠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是拿起了游戏头盔。 他并没有告诉米洛自己的计划,毕竟是临时起意。 八分钟后,他站在校门口,再一次点下了“叫车”。 ……现在他要损失344块fec矿石了。 但是。 但是,他想见他。 第44章 这种想念直白且纯粹,以至于非常强烈。 他想,再怎么样,至少要亲眼看见苏星沂无恙才行。无关其他,只是一种对朋友的关心。 接了单的飞车在他面前徐徐降落,季眠钻进后排,抱着游戏头盔,小声说:“s医附一院。” 飞车司机打了个响指,驾驶着飞车缓缓升空,而后倏地飞了出去。 窗外的景色化为流烟向后飞驰,季眠垂下眼,看着手腕上宝蓝色的手环型终端发起了呆。 半晌,他把终端拢了拢,塞进了衣袖里。 季眠到医院的时候,这层走廊上已经没有了人,只有守路的工作人员撑在桌子上打盹。季眠想了想,没惊动他,近乎悄无声息地绕了过去,来到病房门口。 下午的诊疗似乎已经结束了,大玻璃的另一边再没有医生的身影,只有一堆设备正同时工作着,而床上躺着的人没有动作。 灯是亮的,天是黑的。 莫名的焦躁潮水似的退去,季眠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 看到就行了。 他看了一会儿,在长椅上坐下,拿出了游戏头盔,戴到脑袋上。 ……在这里玩到10点,如果苏星沂还是没醒,他就回去。 【正在进行神经连接……】 【连接成功,请在5秒后开始动作】 【5】 【4】 …… 【1】 季眠上线的地方在主城里,他检查了一下交易板上这一天的收入,该整理的东西整理完,又传回了那个“临时避难所”。刚落地,他就听见有人在叫他:“季眠?你终于上了。” 季眠转过头,看见雨打梨花走了过来,看样子刚刚他一直待在据点里。 季眠有些疑惑,打开公会面板看了眼。此时雨打苜蓿处于在线,一般他俩都上线的话,会组队出去探索刷怪,不会留在据点里。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在等着看你会不会来。”雨打梨花说,“没想到你还真来了。” “?”季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听上去你好像不是很希望我来……?” “我正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之中,”雨打梨花说,“一方面我希望你来,一方面我又觉得你不会来,关键点应该是你有没有去看苏少以及他情况如何——所以你可以为这个专门等在这里的我解惑一下下么?” “不能。” “……”雨打梨花仿佛一只刚刚被人掐住了咽喉的鸡,目瞪口呆。 “因为,”季眠看着他,缓缓道,“我不确定能跟你说到哪一步,所以只好不说——你不如问点别的?” 雨打梨花摸了摸下巴:“那看来他没什么事了啊。” 季眠:“?”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关于这一点,雨打梨花绝口不提。 他像是松了口气,伸了下懒腰,拉过一把用木箱堆出来的“座椅”坐了下来,跷起了二郎腿。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他说,“诶,没事就坐会儿,咱们聊聊天。” “……你不去升级?”季眠拧起了眉。 雨打梨花不去他还想去练级呢,本来打算今晚把最后那截经验条升满,这样他就能跨入79级大关了。 “我是想去,但是现在出不去。”雨打梨花朝他一摊手,“学院伤了这么多人,军团里还有人在善后……你没发现今天很多人都不在线么?” 这倒是——季眠眨了眨眼,重新打开了公会列表,看见在线人数生生比平时少了一半。 他们公会的人数原本就不多,因为黎阳只招军队系统出来的精英,这帮人平时工作就忙,能在这几天里捣鼓出一个70级号的人数跟其他大公会的人数比起来堪称小巫见大巫,有不少人还在用自己低等级的老号默默地追着等级,估计追到新地图还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人数少就出不去据点说明—— “咱们又被人找麻烦了?”季眠问。 雨打梨花耸了耸肩:“不是每天都有麻烦么。” 破坏规则的人一旦处理不掉,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效仿。 虽然他们这群人只选择了在一条线路闯过大公会联手组成的封锁线,但这件事仍是被某些好事之徒传到了论坛上,自那以后,开始组织自己搞小型公会的散人玩家也渐渐多了起来,因为公会用行动证明,除了求爷爷告奶奶尊严扫地地加入大公会外,还有一种站着把图过了的途径。 到目前为止,据说另有两个新组织起来的小公会闯过了封锁线,进入了斯洛厄纳。 也正因为这样,公会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被找麻烦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最近在野外如果看见有人后缀带着两个字,一部分人会放下手头正在刷的怪正在抢的掉落转头先来找他们pk。 平时人多的时候被pk还好,人少就容易被堵在据点里。好在一来他们这个避难所建的位置比较隐蔽,发现的人不多;二来所有人在斯洛厄纳都无法建设系统认可的“房屋”,临时扎营的地方不等同于休息区,非常容易被掀,因此大公会之间达成了一项不成文的约定——万一起了纠纷,打到据点门口就收手。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老家”被拆。 也正因为这样,人数偏少的能在这条线路混得风生水起——万一碰见少打多打不过的情况,还能有个地方躲一躲。 雨打梨花感慨道:“如果pk也能加经验,我这会儿怕是已经满级了。” “做这种梦不如出去多刷两个怪?”季眠向他提议,“说不定还能升得快一点。” “其实我主要是在想怎么给那些找麻烦的人找点麻烦回去。” “现在闭眼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季眠说着就想往外走,“你琢磨这种事以前为什么不看看公会人数冷静一下?” 雨打梨花当然知道公会有多少人。 他伸手一拦:“诶等等,别走啊——你就不帮我一起想一下?哇,季眠,你究竟是不是咱们公会的人啊。” alpha胳膊长,季眠被他挡得没法走,无奈地停下了脚步:“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啊?” “啊?”雨打梨花茫然地抬起头。 “当时我们建公会,不就是为了来第四张图练级吗?既然这样,练级才是第一位的,又不是为了跟谁赌气。”季眠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我都想说如果公会名仇恨太大影响了练级效率那咱们解散公会也行——不过没有公会的话在这里的仇恨值好像是一样大的。”所以他也没提过这茬。 “……”雨打梨花被他噎住了,“不,其实我是为了赌气。” 这下轮到季眠无语了。 他顿了顿,说:“但我的目标只有练级。” “你都快79了,还急着练级,”雨打梨花再一次拦住他往外走的脚步,“等级有什么用啊?” “我要多刷新材料啊。” “材料有什么用?” “搓东西。” “搓出来干嘛?” “卖,”季眠叹气,“我要赚钱的,哥哥。” “对嘛,所以我可以给你钱。” 自从那天把会长移交给苏星沂之后,雨打梨花就没再讨回来,只要了个副会长当,因此现在只能将季眠认命为副会长下面的一阶——“精英会员”。权限修改的系统提示弹出来之后,他说:“我给你发工资,你留下陪我想怎么给那些人找麻烦。” 季眠看看他。他看看季眠。 季眠摊开手掌:“那工资呢。” 雨打梨花在自己的面板上操作了一下,直接给季眠的终端号上转了五百联盟币过来:“够了吧?” 季眠从连接着的终端新消息提示上看见这条记录,反手打开了官网扒拉两下,捞出两条链接发在公会里,趁雨打梨花看消息的时候,从他身边“游”了出去。 赚钱哪有嫌多的——500块赚完他还是要练级。 季眠发过去的是两个官方即将举办的活动——“公会探索之明星公会”以及一个年度的玩家pvp大奖赛。 pvp大奖赛每年都办,获得好名次的玩家自然会成为其他玩家在接下去几个月里的谈论话题,一些大公会的成员若是能包揽其中的几名,能在玩家群中声名大噪,之后一段时间招人都会变得容易许多,更别提还有许多官方提供的丰厚奖励。 明星公会则是今年新出的活动,这可能是《最初幻想》历史上第一次以公会为单位举行的比赛活动,比起上面那个,以公会为名排行的榜单自然对打广告更有帮助。 综上所述,但凡有点扩张之心的公会,对这两个比赛都会很重视。 雨打梨花找来的这群人别的不提,操作方面比起普通玩家要优秀不少,在pvp比赛里很有优势;另外,既然探索系统如苏星沂所说脱胎于17星本身的自然环境,这些时常接触这方面工作的军团成员有非常大的优势,这点从他们平时开三小时探索获得的成果中也可窥见一斑。 路给雨打梨花指明了,季眠果断溜之大吉,练级去了。 他一出避难所范围就发现了几支游荡在外围的小队,看见他就有人向他跑过来,季眠缩了缩脖子,将加速技能拖出来跑路。 每个职业的位移技能数量不同,cd(冷却时间)以及蓝量消耗也不一样,用技能跑路是个技术活,这点季眠还挺有信心的。五分钟后,他便甩开了“追兵”,一个人踏入一片林区。 斯洛厄纳有一种像是套着个at立场蛋壳一样的“树”,“蛋壳”将灰蒙蒙的天光反射出一种黄色带紫色渐变的光泽,乍一看还挺漂亮。这种树在整张地图偏西南的位置组成了一大片林子,植被一多,能见度便下降,怪物密度也随之下降,很适合季眠一个人来这里刷怪顺便收集新材料。 时间长了他发现,所谓的“探索”并不像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只是将一些原本有的东西设置为“未知”等着玩家去找,而是从第四张图开始,地图上充满了随机演算的成果,甚至每条线路的地图并不完全一致,季眠曾经试着换过一次线路,挖到过编号为fec-5的矿石。 至于1-4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这种随机性让交易市场变得混乱,与之相对的是充满了商机。 别人怎么想季眠不知道,反正他觉得这样还挺好玩的……虽说当代练当了很久,但他的内心仍然偏重于“玩家”而不是“无情的印钞机器”,有时候也是件让他自己很烦恼的事情。 野外,充满危机,也充满乐趣,玩家随时随地都可能在下一个转角遇见新的怪物,需要依靠经验判断对方的弱点,努力杀死它。只可惜今天,季眠没法专心享受这些乐趣,每隔半个小时,他就要找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把角色停下,下线看一次。 苏星沂一直没醒,也许他该找个责任医生问问状况,但是……算了,这大晚上的,季眠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医生。 他看了一会儿,又重新上线,继续刷怪。 三小时后,季眠终于升到了79级,也到了该回学校的时间,便传送回了避难所。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季眠一愣。 雨打梨花坐在椅子上,目光有点轻微涣散,大概是在看面板或者网页。季眠这一喊,成功把他从另一个世界喊了回来,雨打梨花看见他一怔:“你怎么回来了?” “先不刷了。”季眠说,“晚一点再上。” “你要干嘛?” “没干嘛啊。” “嗯……?” 尽管季眠一脸无辜的表情,雨打梨花还是狐疑地挑起了眉:“你……现在在哪里?” “还能在哪儿,”季眠眨眨眼睛,“宿舍里。” “哦……这样啊,”雨打梨花想了想说,“我还以为你会在医院呢。” 季眠:“……”不得不说,对方猜得还挺准。 但季眠是必不可能承认的。 反正这是在游戏里,他就算说谎脸也不会红。 “总之,”他顿了顿,小声说,“我这会儿要下线,等下再来刷怪。” “先等一下,”雨打梨花制止了他点下线的动作,“我研究了一下赛制,觉得我们可以参加,甚至可以狙击一堆奖项回来——所以你要不要报名?” “……”季眠向他提议的时候并没有考虑过自己报名的可能,他本能皱起了脸,用全身拒绝,“不用了吧?” “你现在是‘精英会员’,要以身作则。” “我可以马上卸任。” “我拒绝。” “那我退出公会——” “你怎么这个样子,”雨打梨花看着他说,“你看,会长现在在住院,我们打个奖项回来到时候给会长当出院礼物不好吗?” 会长,指晨星坠落#3754。 季眠拒绝的话噎在嗓子眼。 他犹豫片刻,道:“……你确定他会喜欢这种礼物?” “送礼的精髓其实并不是收礼物的人喜不喜欢,而是送礼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给出多么华而不实的东西。你要相信我,越华而不实的礼物越显得诚意深刻,这种虚拟游戏上的比赛名次就非常华而不实。”雨打梨花一板一眼地说。 “但你其实只是希望找免费打工仔给那些大公会找麻烦而已吧?”季眠想了想说。 “……你可以不要那么直接的。” “那我拒绝。”季眠说,“我马上有重要的考试,要备考。” “我可以付钱。”雨打梨花说,“比赛还有很久,你完全可以先考试,一点也不——” “冲突”二字还没说出口,他就听见季眠说道,“成交。” “……” 雨打梨花一肚子的劝说词烂在了肚子里,眼睁睁地看着季眠挥手跟他告别,身影原地消失在白光中。 - 季眠摘下头盔:“呼……” 连续玩游戏是件很烧脑细胞的事,玩的时候不觉得,每次下线都有点疲惫。他将游戏头盔收好,抱在怀里,正准备起身走人—— 接着就看见一双眼睛隔着玻璃远远地看着他。 苏星沂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面无表情。但或许是因为头顶的白色灯光冲淡了他的颜色,这张冷淡的扑克脸看起来竟然比平日里要柔软一些。 季眠发誓,半小时前他下线来看的时候,苏星沂还躺着。 这种……一脱下头盔感觉世界变了个样的反差令他一时有些凌乱,愣在了原地。 苏星沂看着他,慢慢地眨着眼,而后头轻轻一歪。 他大概不太方便动惮,只有脖子还算灵活,这个歪头的动作像是在问他,“傻了么?” 季眠倏地回神。 傻倒是没傻,他甩甩挠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而后他伸出手指,指指自己又指指门,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苏星沂冲他点点头。 这大概是得到了许可的意思,季眠朝门走了过去,拉住门把,一拧一推—— 纹丝不动。 他愣了愣,重新推了一次,仍是不动。 季眠歪过上半身,让脸从玻璃后面露出来,面露遗憾。 苏星沂眼珠子动了一下,从自己的身侧看到双手,再看到病房另一边,最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他的终端不在手边,也许是在敌袭中坏掉了;全身上下没几块能动的地方,想呼叫医生都不行;如果不是这张床有自动抬起的功能,他现在甚至不能坐着看季眠在外面上蹿下跳。 门外的季眠想了想,忽然放下游戏头盔跑了出去。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玻璃的一侧,苏星沂有些许怔忡。然而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了些许响动,小朋友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 季眠一口气来回跑了四层楼,气有些喘,瓷白的脸上也浮着层血色。他推门而入,又把门关上,将讨来的白磁卡随手搁在窗台上,抓了把头顶因为乱跑而翘起的一撮头发。 “你醒啦。”他最后看向苏星沂。 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季眠盯着他看:“你好像没什么力气?” “嗯。” “没力气说话就不要说了,”季眠想了想,手指挠了挠耳根,“我……也没事,就是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你。” 苏星沂朝走廊上瞥了一眼,低声问:“只有你一个?” “下午的时候你爸妈都在这里啦,廉贞也上来看过你。”季眠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哦对,廉贞也受伤了,不过没你严重,所以住在楼下普通病房里,你不要担心……”他思索着自己还有没有遗漏的信息没说,“轻伤的人都送回s大校医院了,我听说只有个别严重些的被拉到了这里——这里是s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然、然后……” “天黑了,”苏星沂突然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几点了?” “啊、啊……?”季眠茫然抬眼,看了眼终端,“晚上十点零八分?” “那你怎么在这里?” “……来、来看你啊?”季眠突然有点忐忑——晚上不许探视还是怎样? 他来的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今天不能亲眼看见苏星沂脱离危险就不放心,于是就过来了。 也许他们军队系统里不提倡晚上探病? 也是啊……难怪来的时候走廊上都没人,连苏星沂他妈妈都回去了…… 担心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的季眠越想越尴尬,脸就不由得烧了起来。 从他进门为止,苏星沂便亲眼目睹了那张由于剧烈运动而泛红的脸经历了红潮消褪——再次变红的全过程,简直像个霓虹灯,看上去竟然还挺有趣,不由得扯了下嘴角。 隐忍的笑意牵扯到身上的伤口,隐隐生疼,很快乐极生悲——他毕竟是重伤,隐约的疼痛像一颗春天被埋进土壤的种子,很快生根发芽,迎风见长,没过半分钟,他半边身子都僵住了。 苏星沂闭了下眼,把疼痛压了回去,脸上半点没显。 他许久不出声,季眠便更忐忑了,抓了抓裤腿,小声说:“我、我这就回去了,不合适的话……你就当我没来过……” “没事。”苏星沂压抑着疼痛,勉强说了两个字。 季眠于是看着他没再说话。气氛不上不下地吊着,直到苏星沂暗中喘匀了气,他睁开眼,对季眠说:“过来。” “嗯?”尽管不知道原因,季眠还是听话地走向床头。 苏星沂知道,正常人一般都对伤员言听计从。 但季眠这个样子,看上去真的很乖。 他很努力地将自己几乎没有力气的手往上抬—— 那动作看起来太艰难了,跟现代医学伪装出的完好无损的外表相比,这个艰难的小动作一下暴露了苏星沂仍是个伤员的事实,季眠担心他太勉强,下意识地用两只手去托他的手腕:“你慢点……” 于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便落在了他的掌心,季眠一愣。 苏星沂垂眸看着他:“不怕人碰了?” “……”季眠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单手摸了摸跳动的心口,“还、还好……比起这个,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吧。” 其实苏星沂什么也不想拿,就是一时兴起想碰碰他。 不过—— 既然连抬手都这么勉强,还是算了吧。 他垂眸想了想,低声说:“帮我看看,我的终端在不在床头?” “你用哪种终端的?”季眠张望着他的两侧。 “手环。” 在这方面,苏星沂有着非常古朴的爱好。 但很可惜,他的终端并不在那里。 “多半是在敌袭的时候碎了吧?”季眠说着把他无力的手放回床上,“廉贞的终端也碎了……我觉得你妈妈看起来挺通情达理的,应该不会把你的**物品拿走?” “你知道的还挺多。” “我喜欢问嘛。”季眠说完,看了眼终端上的时间——晚22:37,时间过得好快。 “你一个人行不行?”季眠想了想问,“需不需要我留下陪你?” 苏星沂摇摇头:“你之前不是都打算回去了吗。”他盯着季眠的脑袋看了好一会儿,看见他下游戏抱头盔起立的样子,明显是要走。 “那我回去啦。”季眠说着笑了下,“看你醒来就好了,不然我今晚怕是睡不着。” “……嗯。”苏星沂眸光一闪。 无论怎么说,伤员醒来的时候,能看见有人在外面守着,总比空无一人的走廊好。 苏星沂深吸一口气:“季眠。” 季眠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手都摸上了门把。听见喊声,他回过头,微笑干净而澄澈:“嗯?” “笔试……我记得是在明天吧。”苏星沂慢慢地说,“出了意外倒是能赶上了——考试,加油。” “……”季眠一怔,随后莞尔,“好,借你吉言。你好好休息啊,受伤了就多睡觉,恢复得应该会快一点?” “嗯。” 他终于还是推门离开了,13楼恢复到一开始的寂静。苏星沂长长地吐出口浊气,终于忍不住蹙了下眉。 这阵仗……别说睡觉,怕是要疼一夜了。 - 一无所知的季眠了却心头大患,开开心心地走出医院。 深夜的飞车是无人驾驶,车速比白天慢,不过车资也比较便宜,季眠算着自己要付出的联盟币,觉得这也算是“白捡”了不少钱,就更高兴了。 到学校门口,他抱着游戏头盔跳下车,准备抄近道回宿舍。 s大的校园整体装修风格有种冷都感,建筑线条偏生硬,更谈不上绿化。不过从校门口到宿舍区的中间还是种了一片小树林,假树无需浇灌,不过视觉上跟二十一世纪的常青树很像,季眠一直觉得挺好看的,也很喜欢从小树林附近路过。 没曾想今晚他路过小树林时,路上突然钻出来一个拦路的人。 季眠被吓了一跳,迅速朝后连退好几步,这才看清走出来的人,“白白白白琛?!你怎么现在在、在这儿?” 大晚上的站在这里是准备吓唬谁啊…… “我正好路过。”白琛从阴影处走到灯下,上下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季眠,“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去哪儿了?” 季眠眨了眨眼睛。 “今天特种战斗学院的学长们出了事,我听说有一部分不在学校治疗,被拉到外面的医院去了。”白琛看着他说,“你不会这个时间……出去探病了吧?” 季眠没出声,嘴唇不自觉地抿了一下。 他的动作仿佛在默认什么,白琛撇了下嘴,牙齿咬到嘴里的软肉,感觉不太高兴:“你是不是去看苏星沂了?” “晚上出门好像没有违反校规吧?米洛还大晚上的回过家,夜不归宿过。”季眠一字一句地说,“再说你也不是警卫处的,又不管纪律……干什么审问我呀?” “同学之间问问情况嘛,我这不是担心你晚上出去遇上什么危险吗?”白琛说,“你一个omega,又没被标记过,深夜独自在外很危险的。” 季眠:“……” “嗯?”白琛说,“所以你是不是去医院看苏星沂了?你跟他关系很好啊?” “你有没有觉得……在你劝我‘深夜独自出门危险’之前,”季眠犹豫道,“你一个alpha,大晚上的站在我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堵着我……才看起来比较危险啊?” 白琛被他噎住了:“……” “说真的,我心里有数,没关系的。”季眠说,“再说我没出去看什么病号,我不知道苏星沂在哪儿,我……我是出去上网了。”他晃了晃游戏头盔,“找了个环境不错的地方上网。” “……是么,”白琛笑了下,有些勉强,“那下次可以喊班里同学一起去啊。” “好啊。”季眠也冲他笑了笑,“没事我先回去了啊,明天……明天不是还有考试么?你也早点回去吧。” 季眠说完,擦着白琛身边,风也似的刮走了,留白琛一个人在原地冒酸水。 半晌,白琛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等等,考试?季眠你还真报——” 他转过身,可身后只有一条空荡荡的小路,和晚风还在等他。 一个omega,真的报名了特种战斗学院的入学考试? …… 这件事似乎有点超出白琛的认知了。 第45章 季眠走得很急,直到顺着小树林旁的小道一路走回到宿舍楼下,他这才停下脚步,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后颈。 自己的话给白琛带来了多大的冲击,季眠并不知道,但白琛的话提醒了他,他好像对omega的认知有一些浅薄。 要不是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个所谓的“腺体”比之前长大了一些,有时候他很难代入自己已经分化成omega的事实里,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改变并不很大,也许是因为凯蒂小姐给他的抑制剂效果太好了。 但他现在是一个omega,未被标记的。 深夜单独出门可能会遇上流氓。 “……” 季眠站定,心道,扯淡。 一个人如果连晚上去医院的自由都没有,那一定是因为这个世界哪里出了问题。 开学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季眠对班里的同学了解并不深,没想到白琛看着风度翩翩的,思维却挺狭隘,真叫人遗憾。 不过这种遗憾也就一秒钟的念头罢了。 对门的宿舍亮着灯,里面没有声音,听米洛念叨说荆曼熙最近在关紧闭,除了上课以外都不许出门惹事。季眠倒不是很关心,只不过他今晚偷溜去看苏星沂,不知为何就有点心虚,回房间前多看了一眼对面的顶灯。 随后“啪”一声,他打开了自己屋里的灯。 上线整理下今晚要挂交易板的东西,就去复习吧。 - 本世纪,人才培养需要注重的方面越来越多,以至于名牌大学的入学考试考查科目也越来越多。 比s大入学考试更复杂的,大概就要数特种战斗学院的入学考试了,光是第一轮笔试就有不少项目——考查语言能力的综合语言学,考查计算、解题、逻辑思维能力的数学,涵盖天文地理物理化学生物等等学科的综合科学,包括了网络安全、编程、ai入门等知识点的通讯学…… 以上种种,需要两天时间考试,这还不包括第二轮的面试和第三轮的实操。 为此,特里尔学院取消了近一周大部分的课程,方便学生们备考。 也就是说,季眠他们班没课。 但这天一早,季眠是被米洛的“夺命通讯三连击”给吵醒的。 “……喂?”清晨的光线有点刺眼,季眠眯着眼睛,声音含混,“你怎么这么早啊……” “你要去考特种战斗学院诶!”米洛的声音从通讯那头传来,听起来很精神,跟季眠的迷糊差别奇大。 对此,季眠非常无语:“原来你也知道是我考试……我闹铃都还没响……” “这么值得纪念的日子,我当然要见证这一刻了!”米洛高高兴兴地说,“我在食堂,一会儿给你带早餐过去,现在允许你挑一种天然水果,我请客。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苹果要吗?我看你上次吃得挺——” “不要苹果。”季眠打断他。 “啊?” “不要苹果,其他都行……”季眠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又要睡过去了,“我、我好困……” “那还有别的……喂?喂!” 半小时后,坐在季眠宿舍里的米洛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居然真的睡着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重要考试!” “我知道才犯困啊,”季眠打了个呵欠,走去洗漱,“昨晚看网络安全看到半夜……” “这么难吗?”米洛疑惑道,“昨天一晚上你只看了网络安全?” 季眠脚步一顿。 是的,他只看了网络安全一门课。 但并不是“一晚上”,他去了医院,还—— “我前面在玩游戏。”季眠说,“我79级了。” 米洛:“……” 米洛惊了:“考试前一天你居然玩了一晚上游戏???你别以为自己入学考试第一就可以在这种事情上膨胀啊,万一考不上怎么办——” “你知道入学考试第一的诀窍是什么吗?”季眠突然回头。 “……?”米洛一怔,想了想,犹豫地回答道,“在自己有把握的科目上尽可能取得高分……?” “不,是争取在所有科目上都及格。”季眠说完就洗漱去了。 事实上,由于考试科目太多,尽管季眠入学的时候综合分数第一,他也并不是每一科成绩都很好。 一门课从0分提升到60分很容易,从90分提升到100却很困难,所以想要综合分高,就得—— 擅长几门课并努力将它们学好() 所有课都瞎几把学同时学得稀烂(√) ……也不是稀烂,平均分85还是有的。 米洛恍然大悟:“有道理啊!” 他这才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学习误区,正想感谢下这位指点迷津的朋友,才发现季眠已经进洗手间刷牙去了。 “诶,不过,我才知道你不喜欢吃苹果啊。”他走到洗手间门口围观,“可惜食堂也没太多品种可以选,大部分天然食品都太贵了!” 刷着牙的季眠不能说话,从镜子里看着米洛嘀嘀咕咕地念叨。 每个有课的早晨几乎都是这样,据说米洛在家的时候要帮着照顾弟弟妹妹,久而久之便习惯了早起。自从季眠换到和他同一幢楼来,米洛就更喜欢大早上跑到季眠宿舍里絮絮叨叨了。 这个早晨也很平常,米洛说完苹果,接着说到游戏,又说到让季眠考试加油回头他努力去考战地护理专业陪季眠。季眠刷完牙,漱了三遍口,听见米洛掰着手指说刚刚从食堂回来的时候在楼下遇见了白琛靳博宇还有贺明鸣。 “我看贺冬瓜这次说不定真能追上白琛,”米洛找了张椅子坐下,晃着脚说,“我还以为他给白琛送爱心餐好歹要送到alpha宿舍呢,没想到白琛居然这么体贴,自己过来拿。” 季眠眨了眨眼:“你说白琛在楼下?” “嗯,三人在一块儿呢,我没打扰直接上来了。”米洛贼兮兮地笑了笑,“打扰人家暧昧天打雷劈的嘛。” “……”季眠总觉得白琛会不会是冲自己来的。 不过这种没挑明的事情他也不想和米洛说,显得自己多挂心似的,于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一会儿咱们从后门走,省得打扰他们。” 好在他们宿舍楼的构造是电梯出来以后可以直接转到后门去,别管白琛什么意思,反正他不太想大早上撞见人家。 米洛不疑有他,还觉得季眠的想法挺有道理,下楼后跟着季眠绕到后门,直接往考场过去。 直到将人送到考场楼下的封锁线,米洛才准备离开,“加油啊!”他说。 季眠挥了挥手,比了个肯定的手势。 其实他不太懂米洛为什么这么紧张,说句实话,比起后两轮考试,第一轮对他而言分明应该是最简单的也说不定—— 他按照自己的考号找到了相应考场,在考场门口用个人终端在电子监考官一号的“眼睛”上验证。 “嘀”一声,验证通过,他一脚踏进考场,发现一屋子的alpha全都瞪圆了眼睛。 “卧槽,季眠?你不是omega吗?认真要考啊……” “也不是不行……但是……” “什么‘不是不行’,快别瞎扯淡了,到面试的时候他就完蛋了你们信不信?到时候看谁运气好能抽中这个omega,简直轻松过二轮啊!” “你还是先祝福自己过笔试吧,人家入学考的时候成绩很好的。” …… 这些人里,一部分和季眠同班,一部分不是,但季眠因为打人出过两次名了,“暴力新生”这个简单粗暴的头衔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并没有几个人不认识他。 诚然,同班的alpha跟季眠开过很多次玩笑,说他这么能打该来报名考试,但应该没谁当真过。当季眠走进考场时,大家仍是非常震惊。 考场内一时喧闹。 巡逻的电子监考官二号到十八号同时发出警示提醒,此起彼伏:“考场内禁止喧哗,禁止喧哗——” 季眠垂下眼,像是完全没听到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似的,无动于衷地在自己的桌前坐下,拿出考试专用的电磁笔,等待考试开始。 对他来说,每一次考试都是一个新挑战,因为不知道会被分配到哪个考场,也不知道会遇见多少陌生人。 但意外的是,对于这种一人一桌井然有序的场面,他对陌生人的恐慌总是保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区间内,既能让他在高于平时的紧张中集中注意力,又不至于影响他的思考。 从前是,现在也是。 尽管电子考试的形式和过去不同,但每当坐进考场里,他就能找到一点过去时光的影子。 他出生在二十一世纪。 二十一世纪的华夏学子,怕什么都不会怕书面考试。 季眠长吁口气,在刷新出来的电子试卷上写下第一题的答案。 - 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这边是无尽的考试地狱,那头是轻伤的学院学生按部就班地出院,因为米洛跟他念叨了,所以季眠还上社交网站看了眼,发现这天早上苏星沂的账号又更新了一条动态。 ……当然,仅凭肉眼,季眠也辨认不出这条动态上发的全息影像究竟是制作的还是实拍的。 理论上,他应该问候一下苏星沂的恢复情况,但是之前他和廉贞的终端都没了,现在发消息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 巧合。季眠刚想到这里,他的终端“嘀嘀”了两声。 苏星沂:考得怎么样? 季眠:啊,你有新终端了吗? 季眠:……结果还没出呢,听说九点出。 苏星沂:嗯,拿了个新的。 苏星沂:你自己的感觉呢? 季眠:应该……还行? 苏星沂:那就没问题。 笃定的五个字,让季眠也多了点信心。他笑了笑,继续道。 季眠:我看到你发的动态了……伤好点了吗? 苏星沂:好多了。 苏星沂:什么动态? 季眠:社交网站啊……哦,我知道了,又是你助理帮你发的是吧? 苏星沂:一般都是他,我自己很少上。 苏星沂:你玩社交网站? 季眠:……有个号。 苏星沂:叫什么? 季眠眨了眨眼。 他的号近乎空白,上一条动态是感觉自己像张ph试纸。季眠打开翻了翻,觉得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便把名字发了过去。 接着五秒钟不到,社交网站提示他多了个粉丝。 季眠:“……” 真有效率。 苏星沂:为什么是ph试纸? 季眠:因为分化以后看每个人都有味儿~ 苏星沂:不习惯吗。 季眠一怔。 他抿了下嘴唇,将有些翻涌的情绪藏回去,尽可能平静地回复。 季眠:会习惯的。 苏星沂:好。 苏星沂:离出结果还有一小时,来玩会儿游戏? 现在是早上8点,正常人的话,可能会说“去吃早餐”之类的。 不过,也别说苏星沂不正常,季眠确实吃不下早餐——他考试的时候不紧张,等结果的时候反而意外的紧张,让他吃他也吃不下。 不知道苏星沂是猜到他吃不下还是随口一提,总之这个提议很对他胃口,季眠于是回了个“好”,登上游戏。 这两天他为了考试没怎么上线,经验条龟速爬行了两格,钱也没赚多少。于是苏星沂一来,他俩还是去练级。 无论是从前或是现在,清晨总是游戏在线人数最少的时段——熬夜的刚刚睡下,不熬夜的刚开始新一天。他俩甚至没刻意走位躲避,遇见一个堵在据点外找麻烦的人直接开pk干回复活点,这才出去刷怪。 比起等级颇高的野怪,杀这些操作不太好成天在别人据点外给自家公会“立功”“表忠心”的菜鸡真是容易多了。 刷到一小时左右,苏星沂提醒他下线看考试结果。 季眠直接原地下了线。 深呼吸,开终端,连接系统,验证身份。 ——【通过】。 意料之中情理之内,却又足以让人松口气的结果,让季眠长出了一口气。等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出了层薄汗。 他正想上游戏告诉苏星沂这个结果,就看见对方早已发了消息过来。 苏星沂:通过了么? 季眠:过了! 苏星沂:面试安排在什么时间? 季眠:啊?我看看…… 季眠这才看见“通过”两个字底下写了一大段说明文字,他仔细看过去,点进面试时间查询的链接,发现居然就在上午。 季眠:11点??这个时间安排会不会太紧了?? 苏星沂:这个考试是轮着排时间的。 季眠:那就是我运气不好? 季眠:……也不对,早点考应该算运气好? 毕竟早死早超生。 苏星沂:好的坏的都被你说了,我该说什么? 文字看不出语气,但季眠起起落落之后,这会儿心情还不错,因此总觉得苏星沂在跟他开玩笑。 他笑了笑,回复了一行: 季眠:那就跟我说加油吧。 季眠:我先不上线了,等考完再回来上游戏。 苏星沂:好。 苏星沂:加油。 季眠收起终端,拍了拍自己的脸,从床上跳下。 还有两小时考试,他现在应该要—— 吃顿早餐,换件衣服,收拾下仪容仪表。 嗯嗯! - 二轮面试主要有两项内容。 第一项,是传统意义上的“面试”,会有特种战斗学院的老师以及招生负责人组成一个评审小组,对每位考生进行一个短暂的面谈。面谈的具体内容不知,因为据参加过的学生说,每个人问到的问题都不一样,由于涉猎范围太广,比较考察学生平时的状态,因此除了仪容仪表外,考生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东西。 第二项就是所谓的“格斗”了,一对一肉搏比赛,积分循环赛制,输赢都不代表通过与否,最后会和笔试和实操考试的分数一起算总分。 搏斗输了充其量是分低,面试没过据说真的考不进。 季眠怕生,还挺担心自己的面试的,他唯一庆幸的就是米洛告诉他,曾经有考过的学生运气好,被评审小组特批面试三次才通过,简直像是送他通过一样。 季眠自觉运气不错,至少从“大冰封”时期活了下来。 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出门前,季眠对着湛蓝色的天空双手合十拜了拜。 11点整,他准时出现在面试考场门口的队列中。 - “别紧张,放轻松,我们只是问几个问题。” 略显昏暗的房间内,几名老师依次在长桌后坐着。坐在中间的女人慈眉善目,眼神却带着些许锐意,这让她看起来很精明干练。 “你的笔试成绩很好,我读过你的通讯学大题答案,你对智能机器人有所关心。 “特种战斗学院需要战斗素养极高的学生,但我们一向认为,人之所以是人,在和未知的敌人作战前,一定要保留身为‘人’最重要的那部分。你的想法里有一些带有人情味的特质,这很好,所以我们讨论了一下,这是我们对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请你一定要如实作答。” 坐在他们对面的季眠忐忑地点了点头:“您问。” 被几双审视的眼睛同时盯着令他感到不适,但他必须要克服。季眠暗自给自己鼓劲,伸手抹了下鼻尖上刚刚渗出的汗。 “这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报考特种战斗学院?” 季眠一怔。 他本以为会是什么严酷的问题,没想到面试的问题这么简单。 但仔细一想,这个问题太宽泛,反而不太好答,因为大家都知道,考进特种战斗学院约等于提前进入军队系统,而在本世纪,这是一份既高薪又体面的工作——能赚钱还受人崇拜,谁不乐意做呢? 实话有些卑劣,但过于显而易见,不这样回答像说谎,这样作答又拿不上台面。 好几个切入角度在季眠脑袋里同时闪过,每个都很好,每个都不好。 “因为我……”想了五六个答案,最终季眠还是选择了更安全的那个,“我是个平民,接受了很多社会的馈赠,包括我之前用了很久的个人终端以及游戏眼镜,都是联盟发放的免费用品。军人的存在是为了保卫这片土地,我想……我想要回馈这种馈赠,所以希望能进入军队系统,而特种战斗学院对我来说是一个值得挑战的途径。” 好,合情合理,从自身出发,既不会过于拔高立意也不会显得自己太自私…… 季眠审视着自己的想法,觉得没什么问题。 谁料下一秒,他听见那个女人说:“我刚才说了,‘请你一定要说实话’。同学,我们并不着急听一个公式化的答案,这个问题非常重要,你可以好好想一想——等全部面试结束后,我们会给你第二次面试的机会,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 “……大概就是,这样。” 断断续续花了二十多分钟,季眠才把自己面试时遇到的事情说明白。 很简短的面试,回想起来却需要很久,因为他觉得难堪。 从小到大经历过很多场考试,季眠都轻松通过,还是第一次在说完答案以后就直接被打了回来,更何况,他明确知道自己在说谎。 苏星沂认认真真地听完这些,脸上的表情纹丝未动,轻声说:“所以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而后声线转低,“说实话,我也有点好奇。” 季眠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觉得他似乎在不好意思。 “因为最开始我问你的时候,你是拒绝的。”苏星沂清了清嗓子,恢复到平时的原状,仿佛刚才的表情都是季眠的错觉,“后来改主意了,究竟为什么?” 季眠垂眸不语。 “你实在不愿意说的话,我不知道要怎么给你建议来修正答案。”苏星沂说得很冠冕堂皇。 当然,理是这么个理,季眠也正是为了这个才跑到医院来求助的。 ……一半是为了求助,还有一半来看他。 “我其实……”季眠撇了撇嘴,视线飘向窗外,“做beta的时候我觉得考不考都无所谓,结果成了omega……我,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变成那种强壮的人,所以想……” “……证明自己?”苏星沂接上了后半句。 季眠惊讶地转过头。 他还以为自己说得够语焉不详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猜到。 “你的想法倒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样回答说不定能通过呢。”苏星沂想了想说,“说实话,我不太明白评审小组为什么现在问你这个问题,‘为何而战’原本是入伍的时候问的,而且也不要求作答。” 这种问题就像“人为什么活着”一样,属于哲学问题,有时候需要花一生去寻找答案。 “不过既然是考试,答案总归是有迹可循的。”苏星沂目光一扫,看见季眠那因为自己的话而沮丧的表情,忍不住安慰道,“你别急,我帮你找人问问。” “问谁?” “当然是问问谁被问过这个问题了。” 第46章 苏星沂的个人终端是新的,据说是他妈妈第二次来医院时给他带的。 伤员不能动,拿个终端给他至少能上网,住院不至于这么无聊。 季眠注意到他的新终端是个红色的手环,最新型号,这让季眠不由得想起苏星沂宿舍里那两台红色的游戏舱。 “你很喜欢红色?”季眠盯着他看。 “还行,”苏星沂垂眸看了眼手腕,“怎么?” “没,”季眠摇了摇头,“就是好奇你当初怎么想到送我一个宝蓝色的手环的……” “你不喜欢么?”苏星沂回忆了一下,“上次出任务前,遇见你犯病了,之后我抽空去过一趟校医院,查询你公开资料的时候,看见主页的背景颜色是宝蓝色的,所以我以为……” 季眠短促地“啊”了一声。 原来不是巧合。 季眠吸了下鼻子,笑了:“没有啦,我很喜欢,只是奇怪你怎么会知道。” 便不再提。苏星沂从他身上收回视线,用终端联络起通讯列表中曾经参加过入学考试的人。 季眠直到这时候才发现,苏星沂是真的不给别人通讯号,也是真的认识很多人。 有不少通讯号是他临时找廉贞要的,拨过去先自报家门,接着还得解释一句,说自己用的是一次性的马甲号,让对方没事别存号码,然后才是问问题。 问题得问,通讯号不给,闲聊就挂断拨下一个通讯,堪称“冷酷无情”。 然而即便如此,季眠也眼睁睁地看着他拨了一个小时没带停的。 当苏星沂准备拨出第83个通讯时,季眠终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拦他:“别、别拨啦,应该够了吧?” “问了83个人,只有4个被问过这个问题,其中一个说的是想赚钱,另外三个回答的都是守卫地球联盟之类的套话,”苏星沂挑眉,“你确定够了?” “够了够了,想赚钱那个可以参考下,”季眠尴尬道,“他也是孤儿……” 再让苏星沂问下去,他就会自责了。 本来只是觉得苏星沂作为特种战斗学院的学长,可能会对面试更有思路才来问的,但如果为此耽误他那么多时间,季眠就会觉得自己做错事了。 那个说要赚钱的人完整的理由是因为自己是孤儿,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家里没人等着也不用回家,不如入伍做点贡献,平时吃饭生活还能有几个说说话的同伴。 真实不做作,带一点合理的小高尚。 季眠觉得自己可以参考这个想法,毕竟他也是一个人。 季眠自己只是随口回答,一个“也”字却引起了苏星沂的注意。他一怔:“季眠,你……” 思考着该怎么作答的季眠抬起眼:“嗯?怎么。” 他脸上有些许没搞清状况的茫然,却没有多少悲伤的神色,苏星沂仔细看了两眼,觉得没有看错。 是真的不难过还是…… “怎么了啊?”季眠又问了一遍。 “没什么。”他收回视线,“你觉得够了我就不拨了。” “好。”季眠点点头,又笑了下,“总之还是谢谢你呀——” 话音未落,天花板角落挂着的广播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嗞——嗞——嗞——嗞——” 季眠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等广播。”苏星沂刚刚还柔和的表情迅速沉着下来,冷静地掀起眼皮,看着广播设备。 “警告!警告!住院部a楼5楼502有一名alpha陷入结合热,请各位关上病房门,或离开a楼;再播报一遍,住院部a楼5楼——” 刺耳的广播播报了三遍,季眠从未见过这种状况,一时愣在原地。 “结合热,没事,不用紧张,医院有安保人员的。”苏星沂抬了抬下颚,淡声说,“去把病房门锁上。” 季眠依言走过去锁上门,“真的没关系吗?我出来都没带抑制剂……” “那种东西不是应该随身带的么?”苏星沂挑了下眉,似有疑惑,“你的主治医生没提醒过你?” “提醒过,但是……” 徐凯蒂作为一个研究员,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事实上,她曾经提醒过季眠两次,应急抑制剂要像个人终端那样随走随带。 但是季眠……做了二十几年的普通人类,做omega还不到两个月。 “……但是我忘记了。”季眠懊恼地挠了挠头,“我出门如果不带游戏头盔的话都不背包的,身上也没有地方装抑制剂……最关键的是以前用不着这种东西……唉我今天真的一直在办蠢事,面试通不过抑制剂也没带……我……” 日头稍稍偏西,影子变得长。苏星沂的目光从窗外一扫而过,落在季眠被抓得头发乱翘的脑袋上。 “没事,”他说,“医院有安保,病房也有隔离系统,再说你还锁了门。只要等警报解除再出去就行了。” 季眠还是很沮丧,抱着脑袋自责:“我应该谨遵医嘱的……” “下次记得就好。”苏星沂想了想说,“过来。” “啊?” “如果别的alpha的味道真的飘进来还影响到你,你可以离我近一点。”苏星沂说,“至少我不会乱散味儿。” “……” 季眠眨了眨眼。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苏星沂是在嘲笑自己太多虑了——“另一个alpha的气味隔着八层楼还传进病房里影响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之类的。 什么嘛。他吸了吸鼻子,尽管有点不爽,不过紧张感倒是真的缓解了一点。 - 原本按照季眠的计划,问完问题差不多就该告辞了,因为进来前遇到了一个负责13楼的护士——目前只负责苏星沂一个人——说病人之前伤得很重,还没完全恢复好,聊太久怕他精力不济。 但现在警报还在头顶“嗞嗞嗞嗞”地响,季眠只好重新坐了下来。 游戏头盔没带,只有苏星沂用的一个,没什么事情可以做。 这几天,伤员的游戏时间是被严格控制的。 “要不我给你削个梨?”季眠的视线在病房里转了一圈,落到了自己带来的那袋水果上,“你吃不吃?” 米洛请他吃水果这事给了他启发。本世纪,古早的农作物品种只有部分被复苏后推广向市场,学校食堂里能买到的天然水果寥寥无几,其中最便宜的就是苹果和梨。 季眠不喜欢吃苹果,来医院探病兼求人又不好意思空手,便买了几个梨带过来。 “都行。”苏星沂看着他。 对方应该不缺一口天然食品吃,不过季眠这会儿实在也是干坐着没事干。他在病房里待机的护理机器人身上找到一把能用的水果刀,到洗手间里冲了下水,找出一只梨开始削。 梨的皮比苹果薄一些,更容易削成连续的一条,这事季眠练过,从十岁以后削皮就没断过。 苏星沂从小到大只见过机器人削水果。机器人削水果只讲究一个简单粗暴,把水果皮削下来完事,毫无美感可言,他还没见过古代人这华丽的“转圈圈削皮”技术,全程就盯着季眠的手看。 一圈,两圈,三圈。 砰! 转到第四圈,门外突然传来巨响,季眠手一抖,刀锋歪进果肉里,划到了左手拇指,渗出一点鲜血。 砰! 病房门从外向内明显凹陷。 “怎么回事?”季眠顾不上他那可怜的被削断的果皮了,往苏星沂床头走了两步,放下水果和刀,“我怎么觉得……” 苏星沂眯起眼睛,左手摸到右手上,把插着的吊针头拔了下来。 砰! 第三下撞击声无比巨大,这一声之后,使用某种坚固的新型材料制成的病房门竟然被人从外面砸出了一个洞。断裂的废料四散,一只鲜血淋漓的手从外面伸进来,摸到门锁的位置。 胡椒,也可能是肉桂,一股极其冲鼻的气味涌了进来,混在空气里,十分明显。 那应该是信息素,季眠不由自主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瞪圆了眼睛,偏头问:“怎么办?” “没事。”苏星沂沉着声,掀开了薄被,“没事。” 下一秒,外面的人打开了病房门走了进来。那是个相貌平平的alpha,近一米九的个子,或许因为结合热的缘故,那双浑浊的双眼闪烁着不正常的光,在看见季眠时露出了狂热的神情。 “omega……找到了……”他喃喃道,“终于找到了……太香了……” 他脚腕一转,脚尖用力,整个人扑了过来。 季眠瞳孔微缩。 比起要做什么反应,他首先感觉到的是腿软。这一瞬间的愣神足以让对方靠近,好在苏星沂还在边上。 他的反应甚至比那个alpha更快,数着alpha前扑后无法转向的一瞬间,将病床上的薄被扔了出去。随后自己跳下病床,勾住季眠的脖颈将他往边上带,闪身离开病床的范围后,一脚将病床踢了出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发生在同一秒,连接着许多设备的病床整个滑了出去,重重砸在alpha的腿根处。 苏星沂揽着季眠来到墙角,神情淡漠地看着那人。 “我不知道你怎么跑上来的,也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omega的,但是,”他说,“希望你没瞎,这里还有一个alpha在。” 季眠向后贴到墙上,感觉眼前有一点发黑。 心脏怦怦直跳,鼻尖渗出汗珠,脸开始发烫。 这些都是他熟悉的社恐犯病症状,甚至在那以上,还有多一点的腿软和燥热。空气里两种alpha的气味交织混合,对他简直是混合双打。 他不自觉地往苏星沂背后挪了挪,对方隐约散发的信息素像一把伞,撑在他周围。 一个人的味道总比混合双打要让人好受些,至少季眠是这么觉得的。 那个alpha被撞到了脆弱的部位,疼得龇牙咧嘴,不过他很快就从那股痛劲里缓了过来,一拳将可怜的病床砸了个对穿。 几台相连的设备因此被带得东倒西歪,听撞击的声响,大概砸坏了不少部件。 “alpha?”那个alpha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下苏星沂,脸部肌肉不正常地抽动着,“哈,信息素这么弱的alpha,又有什么用?我劝你识相点就滚远点,别影响老子猎艳……” 苏星沂无动于衷。 对了,季眠像是突然惊醒。 他记得alpha之间有信息素压制的说法,越是基因高的alpha信息素越强,但此时苏星沂散发的气味却很微弱。身体上受的伤重应该不会影响信息素的散发,那他这样只有一个解释—— 他为了他,在压制自己。 一点点的气味不至于让季眠受影响强制进入结合热,又能让他在病房内越来越浓郁的信息素里找到一点神智。 苏星沂…… 季眠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看见那个alpha再一次冲了过来。 对方的目标是自己,而苏星沂就像一道屏障一样始终站在自己前面。他的动作幅度不算很大,几乎是在原地左右闪开对方的攻击,再重重回敬过去,就像老动作电影里那些不出世的高手,三两下便能收拾掉一个喽啰。 季眠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汗,调整着呼吸,动了动腿。 他在思考一件事。 如果随便遇见一个结合热状态的alpha,他都毫无战斗力的话,还不如趁早打消报考特种战斗学院的念头。 他想要证明自己,就不能在这里跪下去。 尽管空气里的味道勾得他体内有什么蠢蠢欲动的东西在翻涌,他的双腿软到几乎站不住,他也绝不能在这里,跪下去。 知名网红苏星沂曾说过,“被信息素绑架的alpha都是弱鸡”—— 他季眠,今天,要在这里,把这句话改写一下。 被信息素,不,被本能绑架的人类,都是弱鸡,而他,不是! 缠斗中的两名alpha只感觉到眼前有什么影子闪了一下,苏星沂反应快,立刻让开了一点,季眠便从两人之间的缝隙中滑了进去,一击标准的上勾拳捶在那个alpha的下颚上。 “唔——!” 社恐、潮热,不同的病因却同样不舒服的症状让季眠整个人处于某种应激状态之中,心脏鼓噪得几乎像要爆炸,挥出去的这一拳不知带上了多大的力道。这还没完,他打完一拳,接着便是一脚,而后绕到侧面又是拳打脚踢,动作迅速而利落。 几十下,不,可能有几百下攻击短时间内落在了那个alpha身上,季眠几乎将他当成了沙包:“让你发/情!让你发/情!管不住信息素!还管不住下半身!活该挨揍!” “季眠,让让。” 混乱之中,苏星沂突然喊了他一声。季眠余光一瞥,不知怎么的领会了对方的意思,往边上一闪,紧接着,苏星沂的拳头擦着他的肩膀挥了过去,一拳将那个alpha砸进了墙壁。 承重墙被他打出了半个凹坑,而那个alpha终于不动了。 季眠脱力似的一下跪坐在地:“呼……哈……” 他喘了两口气,才说:“没有那块矿石,症状好像比之前要好、好一点……” 苏星沂朝他走过去。 高大的身影在面前遮住窗外的光线,季眠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苏星沂胸前的白色病号服上已经染上了星星点点的血红,范围还在一点一点扩大。 “你……”季眠回过神,“你伤口裂开了……” “没事。”苏星沂闭了下眼,“我弯不下腰了,麻烦你自己站起来?” 病床散了架,身边也没个能扶的东西,季眠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为什么非要我起来……” “你瞳孔开始扩张了。”苏星沂看着他,“再待在他旁边,我怕你忍不住。” “我自己觉得还好,只是有点晕。”感觉到眼前一阵发黑,季眠甩了下脑袋,接着伸手过来扶他,“你还是去边上休息一下……我帮你去叫医生?” 他这会儿才明白刚才苏星沂的动作幅度为什么那么小,攻击也总是等到对方出手后才找准机会反击。 这样十分被动,唯一的好处就是省力。 原来竟然因为…… 从季眠第一天过来看他,就没看到血肉模糊的场景,如果不是这一动就开始渗血的伤口,季眠真的不知道他的伤有那么严重。 “别出去,在我身边待着。”苏星沂拉着他退到离那名alpha尽可能远的墙角,“他是结合热得不到满足,失去理智了,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一路上楼肯定留下了不少味道。现在外面对你来说都是地雷,你最好还是消停点。” “我真觉得……我……没事……”季眠喘了两口气,盯着他胸口那片血红色看,“我怕你出血过多……” 苏星沂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下。 略微涣散的双眼随着那双手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地晃了一个来回。 “你这叫没事?”苏星沂挑了下眉,弯起手指用指节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全是汗。” “我……”季眠深呼吸着。 “歇会儿吧。”苏星沂拉过他,按着他的后脑按到自己的肩上,低声说,“我已经联络医院了,警卫和应急处理人员很快就到,我没刻意散发信息素,应该不至于让你进入结合热——别闻他的味道就好了。” “嗯……” “你忍一忍。实在忍不住,就多说几句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对方后颈处隐约散发着气味的腺体近在咫尺,季眠动了动鼻尖,忍不住向前靠了靠,双手下意识地揪住他身上单薄的病号服。 “为什么你都……没什么反应呢。”季眠有些想不通,“两次都是,究竟怎么做到的……” “意志力。”苏星沂淡声道,“如果你有意识地训练自己,慢慢就会变好。刚才做得不错——你怎么有勇气冲出来揍他的?” “因为我跟自己说,这都不能克服的话,我还不如不要考试了。”季眠慢慢地说,“没有哪个alpha上战场的时候随身带一箱应急抑制剂的吧?” “嗯,对。”苏星沂的话音似乎染上了些许赞赏的意味,“不过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和另一个alpha或者omega战斗的机会,外星生物才是大多数。” “但还是,不方便……我……我得控制自己……得控制自己……” 季眠自我催眠似的低声喃喃着。 然而,尽管苏星沂的气味几乎萦绕着他的鼻腔,但那名alpha的信息素似乎有越来越浓郁的苗头,他能闻到的味道越来越多了,以至于他逐渐听不清苏星沂在和他说什么。 “季眠?” “我好热……好热……” 苏星沂还在渗血,原本血液就是一种带有信息素的东西,为了不影响季眠,他只能一再压制自己。没能完全愈合的伤口到底是削弱了他的部分意志力——alpha的信息素不仅仅会影响季眠,也容易激发他的战意,要压制自己释放信息素的欲/望并不容易。 何况,靠在他身上的omega正在散发出某种带温度的甜香,糖果一样甜美。 双重蛊惑。 额角的神经突突直跳,苏星沂闭了下眼,推了推季眠:“季眠?醒醒。” “我真的好热……”季眠喘气的频率越来越快,“医、医生到底什么时候来……” “快了。”苏星沂看了眼终端——那些人再不来帮忙把这个alpha拖走,别说季眠撑不住,他可能也要因为失血过多而…… 思路一时中断。 季眠揪住他衣服的左手突然抬了起来,抓到了他的衣领上。 那指尖上还带着些许血丝,苏星沂这才想起来,刚刚削水果的时候,他似乎因为意外切破了皮。 渗血的地方,信息素总是特别浓郁一些。 他闭了下眼,声音沉下去:“季眠。” “我……哈……哈……” 季眠努力睁大眼睛,企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已经快分不清那些争先恐后往鼻腔里钻进来的气味属于谁了,他只觉得自己原地变成了一个火炉,每一颗细胞都在沸腾。 迷蒙的视野里,只剩下一段修长的脖颈,和那个藏着腺体的地方。 他张开嘴—— 苏星沂闭上眼,左手五指掐进手心,右手飞快地横向伸过来,在季眠咬住他之前,将手掌横在对方嘴里。 贝齿用力咬合,在手掌上留下一圈疼痛。 这倒是让苏星沂自己清醒了一些,他叹了口气,低声说:“忍住。你这一口咬下去,下半辈子可都得跟着我了,你可得想清楚。” 第47章 一个完整的标记,从进入、成结,到噬咬。 相互的噬咬,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在这个过程中交换,从今往后,从生理到心理,留下另一个人的痕迹。 这是一个承诺,对彼此的。 关于标记的简单知识,季眠曾在生理卫生课上听过,伴着当时身为beta的他对此无关心导致的昏昏欲睡。 在那些染着金光的下午,不打盹的间隙里,飘进过耳朵。 于是这一秒,在他粘稠到仿若浆糊的大脑里一闪而过。 标记…… 总觉得,这样的标记,会将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的附庸。 季眠不喜欢这样,潜意识里抗拒着,这种抗拒与其说是讨厌苏星沂,不如说他单纯不喜欢被绑架的感觉,从那年被勒索犯绑架开始。 苏星沂的话音近在咫尺,嘴里咬着的那一截手掌上还自然沾着对方的气味,星星点点地钻入鼻腔。季眠长睫轻颤,睁开的双眼中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将对方的手松开,艰难地说:“我可能……最多再忍两分钟……” “五分钟也得给我忍着。”苏星沂有些没好气,反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清醒点。” “我倒是想。”或许是担心自己再受到那截脖颈的影响,季眠退开了一些,垂着头,低声说,“就是真的有点难忍。” 但人类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 有时候大脑的想法真的能够影响某些身体激素的分泌,所以再难忍也得尽可能忍着……在意志力崩溃之前。 谁让他出门的时候忘记带抑制剂了,自作自受。 嗐。 好在,医院的团队终于是赶到了。 “抱歉抱歉,我们的安保人员被他打伤了几个,没拦住人。”带队上楼的医生一进门就开始道歉,紧接着“咦”了一声,半是疑惑半是天塌地陷地说,“糟糕了,这里怎么还有个omega?” 苏星沂掀起眼皮,面容冷淡:“有omega用的抑制剂么?给他来一针,他快撑不住了。” “有有有。”这种常用药,跟上来的医疗机器人身上总是带着那么一两支。beta医生这边找药拆包装,后面一串人就跟着进来了。来支援的alpha足有一支小队,医院里工作的多是beta,这大概是临时调集来压制患者的。这群人一探头,发现任务目标已经整个“扑街”——晕倒了,连忙上来两个人把人架走。 病房里还有omega,这些alpha就没能多留,架着人便被两个医生挥手赶走了。苏星沂冷淡的视线落在最后剩下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alpha身上,一语不发。 那个alpha左右看了看,发现对方真的是在看自己,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举双手投降道:“苏少爷,我是骨科医生……” 随着医疗ai、医疗机器人、诊疗设备等相关科技的发展,这年头的医生大多在轻症方面都得兼顾全科,只有发展到重症才需要术业专攻的专门医生来检查;再加上信息素的特殊性导致alpha做医生的非常少,从这点来看,这名能坚持做到专门医生的alpha非常优秀。 苏星沂被运回来的时候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要不是有这名医生在,他这会儿大概还是一堆散架的骨头。 但显然,患者本人对此并不领情:“alpha出去。” “您伤口都裂了,得检查下有没有错位……”alpha医生绝望地发现苏星沂似乎并没有在开玩笑,“您不会真希望我出去吧?您的病员服都快成红色的了!” 这点,苏星沂可能比医生更清楚。 他偏头看了眼季眠,轻声说:“先出去,等他情况稳定了再进来。” “……”医生左看看右看看,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退了出去,“唉!” alpha这该死的源于本能的保护欲哦…… 这边,beta医生已经将季眠拉开,将一支应急抑制剂注射到他的静脉里;另一名beta医生指挥着两台医疗机器人为病房消毒、喷洒去味剂,并且检修那张可怜的病床。 病床本身不贵,设备却都价格不菲,等那名陷入结合热的alpha醒来,大概要面对巨额的账单,或者官司。 苏星沂默默地看着季眠在接受注射以后慢慢安静了下来,呼吸逐渐平缓,脸上的潮红退去。肾上腺素一旦消退,人就容易疲劳,季眠担忧地看了眼苏星沂胸口的血迹,撑着要掉不掉的眼皮。 “我没事。”苏星沂说,“睡吧。” “那你得好好治疗……” “嗯。” 一个简短的音节像是特赦令,终于让季眠放弃抵抗,睡了过去。 就在季眠呼吸变长的下一秒,苏星沂向后退了半步,背抵在墙上,眼皮轻轻地闭了一下。 照看着季眠的医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苏少……” “你准备送他去哪儿?”苏星沂睁开眼,声音有些低。 “这层楼特地为您腾出来了,如果您不希望他离您太远,”医生说,“我们会给他就近开一间病房。” “行,”苏星沂点点头,“照顾好他——让那个医生进来吧。” 说完,他靠着墙,慢慢地滑了下去。 “……苏少!!” - 这一针下去,季眠睡了很久,等再睁开眼睛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 “咕咕”作响的胃在提醒他时间流逝,他用意识打开个人终端看了眼,竟然已经是深夜。 好在没过夜。 这是一间和苏星沂住的那间相同规格的病房,但只有季眠一个人。 苏星沂……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酸胀,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其他症状,季眠打算出去看看情况。他正想下床,忽地看见病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一个很眼熟的医生走了进来。 季眠记得自己去过这名医生的门诊,他有一个很喜欢和他吵架的未到协会登记的桌面人工智能。 林二医生推了推眼镜:“你醒了。” “苏星沂怎么样了?”季眠答非所问。 “……”林二有些无语,“一般来说,患者醒来后第一句会先问自己的情况。”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情况?”季眠低头看了看自己没什么异状的身体,“我觉得我很好?” “下午给你注射了一支应急抑制剂,你的确应该‘很好’。”林二没好气地说,“但你病历上的抑制剂用药史是空白,我不确定这是不是你没有开过常规抑制剂的意思,总之,你可能要咨询一下自己的主治医生。” 季眠眨了眨眼:“好的。” 他的抑制剂是测试用的,没登记好像也很正常,季眠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关于我的情况你只有这个要说吗?”季眠问,“那……我能问问苏星沂怎么样了吗?” “他还在手术。” “我能去看他吗?” “只能在病房外。” “好。”季眠跳下病床,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留医生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病房。 单身至今的林二医生便突然有些不爽了。 季眠跑出病房,才发现自己就睡在苏星沂隔壁。因为白天的狼藉,苏星沂被换了一个临近的病房,不是原来那个,但构造类似——那块巨大的玻璃后面有人工智能控制的遮挡物,因为目前正在手术中,有病人家属在外面等待,便没有拉上。 “家属”——指苏星沂的母亲。 季眠猝不及防地碰见她,前一秒还在奔跑的双腿猛然刹车,定在原地:“阿、阿姨。” 这位高雅的女士出身于书香门第,据说一家人不是搞文化的就是搞艺术的,大名便叫丁渐霜,很符合当代上层人士对“大冰封”时期之前瑰丽人类文化那种略显病态的追求。 ——指取名取得酸唧唧的,最好能从流传下来的古诗词残片里截一段当名字,才显得有逼格。 所以说。 流行果然是个圈,“大冰封”阻隔不了人类文明的传承,因为无论过去多少年,人们还是喜欢这些东西。 众所周知,社恐只擅长和自来熟的人打交道,丁女士是冷静自持的性格,待人接物并不显得过于热络,再加上气场太强,季眠每次看见她都会觉得自己手脚没处放。 “你醒了。”丁渐霜的视线瞥过来,拍了拍身边的长椅,“来坐。” 季眠乖乖地走过去。 他以为对方会问些什么,然而没有,长久的沉默凝滞在空气中,只有病房内的医生们还在忙碌。 反而是季眠憋不住,开口问道:“他……很严重吗?” 这大概是句废话,不然以当代的医疗水平来说,手术不会做那么久。但丁渐霜并没有说别的,只是点了点头,目不斜视道:“嗯。” 她要是真的指责些什么,季眠可能还好受些。他沮丧地低下头:“是我不好,我今天要是不在这里——”或者带了抑制剂的话,也许那个人就不会发现自己在这里,苏星沂也不至于撕裂伤口。 “不用说这些假设,错的不是你。”丁渐霜说,“你也是受害者,既然这样,就不要自责。” “可是——” “星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做这些,肯定也不是希望你内疚。”丁渐霜终于把头转了过来,勾出一个浅笑,“今晚他不一定能醒过来,我听说你这几天要准备考试,我让人送你回学校吧?” - 季眠本想拒绝的,然而他留在医院也确实做不了什么。 丁渐霜找了个beta送他,深夜接近十一点,他在s大门口下了车。 这天晚上他倒是没再碰见白琛,却在开宿舍门时遇见了荆曼熙。 对方似乎是掐着时间在等他,季眠刚听到宿舍门禁上那声代表身份验证通过的“嘀”声,身后那扇位于对面的门就打开了。 荆曼熙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幽幽地看着他:“你去哪里了。” “啊?我……”季眠被她吓了一跳,“我去图书馆——” 话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说谎?他本来也没有和荆曼熙汇报动态的义务吧? “图书馆?”荆曼熙皱了下眉,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图书馆不是9点半就关门了么。” 她狐疑地打量着季眠,企图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在季眠沉睡的时候,医院已经替他喷洒过去味剂,这会儿他身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看上去特别端正。 “我就不能去吃夜宵再回来么?”季眠回过神,道,“我去哪里了不用跟你打报告吧?” 荆曼熙“哦”了一声:“是没必要,我只想确定你没有去医院。” 季眠顿了顿,歪了下头:“医院?” “星星哥哥受伤了呀,你不知道?你们不是朋友么。我看你最近好像很忙,经常不在宿舍,还以为你去医院看他了呢。”荆曼熙盯着他看,“要不是我哥不许我去医院去看他……啧。” “哦,这个知道,他社交网站主页发过了。”季眠说,“但是无论我有没有去医院,都不关你的事吧?” 他推开宿舍门,打开顶灯,想了想,回头说:“你喜欢苏星沂的话应该多在他身上下工夫,不用盯着我。” 门合上,隔开荆曼熙的视线。她不甘心地咬着下唇,咕哝道:“我倒是想……可是禁闭还有好久呢。” 本以为来了s大就能离苏星沂近一点,谁知道…… 也许她该想点别的法子接近他了。 - 季眠进屋后什么也没干,连游戏头盔都没拿,坐在座椅上发了会儿呆。 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顶楼风大,晚风从敞开的阳台门外吹进来,微凉,能让人清醒。 他想了好一会儿,给徐凯蒂拨了个通讯过去。 深夜时段,哪怕是经常加班的研究员也需要休息。通讯一通,徐凯蒂略带忿忿不平的含混声音便传了出来:“我警告你,如果没有重要事情的话,我一定会找机会砍了你。” “……我今天遇见一个结合热的alpha。”季眠小声说,“这件事应该不算‘不重要’?”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再响起声音时,徐凯蒂已经换上了工作时的腔调,吐字也比先前清晰。 “好吧,老娘把那该死的面膜摘了。”她说,“说说,有什么状况?我给你的抑制剂有效果吗?” “……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应急抑制剂了。”季眠更小声了,“还好当时我在医院,医生给我打了抑制剂……” 徐凯蒂:“……” 徐凯蒂:“季眠,我真的会找机会砍了你的!!!” 季眠:“……” 听到对方的反应,季眠意识到自己隐约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他绝望地问:“所以你给我的应急抑制剂真的成分不一样吗……” “当然了!不然市面上的应急抑制剂那么多,我干什么给你塞了那么多啊?”徐凯蒂差点抓狂,“你知道那是多少钱——” “……那我还有救吗。” “没救了,等死吧!”徐凯蒂顿了顿,“你是不是想听我这么说啊?” 怎么可能会有人想死啊! 他是社恐,又不是抑郁症。 徐凯蒂大概发泄了三分钟,才终于从自己可能又要损失一大笔钱的打击中回过神。 怎么说呢,做科研的总是容易遇见这种事,一个小失误,可能大笔的研究经费就跟镜花水月一样,“哗”地不见了,因此这方面的心理承受能力还算可以。 她冷静下来,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季眠说。 “混合使用两种抑制剂最大的可能性是生理周期紊乱,从而导致原本有用的抑制剂失效,你自求多福吧。”徐凯蒂没好气地说,“有空来实验中心做个全身体检,来之前说一声,我找个研究生过去接你。” “……随时都可以吗?”季眠想了想说,“要不我还是自己过去吧。” “呵呵,在这种事情上替我省钱我也不会感谢你的。” “不是,”季眠说,“我只是怕你找个我不认识的研究生过来我会打他。” 徐凯蒂:“……” 徐凯蒂:“你等死吧!” …… 季眠中断了通讯。 生理周期紊乱……也就是说,他得做好陷入结合热的心理准备。 想起之前廉贞说过的,“标记必须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进行”,他觉得自己可能需要提前物色一个备用的“标记用alpha”。 以及带上抑制剂。 苏星沂的治疗他帮不上一点忙,脑子有些乱,季眠本想回来后上会儿游戏冷静一下,但荆曼熙的出现又让他打消了念头。 他觉得自己要找点事做,便找出徐凯蒂给他的应急抑制剂看了一眼。 周期性使用的抑制剂和应激抑制剂分别装在不同的密封小瓶内,季眠在小药瓶和注射器上比划了一下,慢吞吞地画了张图纸。 脑子一停下来,就在担心苏星沂的伤势,所以季眠决定,给抑制剂做个方便随身携带的“小包”。 就像他平时在游戏里搓东西那样。 - 对于一个被炸到几乎散架的人来说,一次伤口的裂开或许意味着之前的治疗全部前功尽弃,甚至还有可能产生新的问题。 苏星沂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不过好在他一向很任性,因此没觉得自己哪里做得不太妥当。 再睁开眼时,床头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不是季眠,而是丁渐霜——他的母亲。 但令苏星沂没想到的是,当时丁渐霜正拿着小刀在一颗完整的梨上比划思索着什么,跟季眠削水果前的准备动作似的。 类似的动作不一样的人让苏星沂有些晃神,他不由得蹙眉:“您在干什么?” 许久未说话的嗓音略显喑哑,他说完便轻咳了一声。 丁渐霜抬头,眉梢轻挑:“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么?” 苏星沂感觉了一下,并没有隐瞒:“全身都疼。” “原来你还知道疼啊,我当你多喜欢逞英雄呢。”丁渐霜冷哼一声,低头继续摆弄那颗梨。 知道母亲会担心自己,苏星沂到底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时失语,视线落到那颗水果上。 天然的新鲜水果水分充足,糖度适宜,美味又营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保质期太短,他很快注意到那颗梨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季眠那天拿过来的时候好,尽管没有坏。 他一愣:“我昏迷了很久?” “两天。”丁渐霜说。 两天……苏星沂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嘀咕道:“不知道他的考试通过没有……” 丁渐霜终于下了刀,轻轻的“沙沙”声回荡在安静的病房内。苏星沂收回视线,看见她像季眠绕着梨的表面削起了皮。 削到中途,那一条果皮断了,她没管,继续削了下去。 第一颗削完,她又拿了一颗,这次能完整地削下大半了,她便在第三颗身上继续试验。 这次的成果近乎完美,削完她把三颗梨依次摆开在苏星沂床头,说:“一会儿吃了它,小朋友的心意,别浪费了。” 苏星沂:“……” 他不想吃,但是……算了。 丁渐霜收起小刀,开始擦手,边擦边施施然道:“儿子,这种事我和你爸一直没干涉过你,但最近几件事让我不由得想要问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以前我看曼熙那孩子挺好,对你也痴心,你又说自己没兴趣;那这次这个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你想哪里去了。”苏星沂语气平静,“我只是觉得他很有天赋,可以考特种战斗学院——17星的探索进度停滞不前,18星的拓荒计划也该推进了,军部缺人,这些你又不是不知道。” 丁渐霜看了他一眼,乐了:“你的意思是你们学院招生还需要你出卖色相?诶,我看你伤那么重也不好移动,护工要帮你清理身体的时候我给拦住了,你自己品品身上的味儿,真就一点想法都没有么?” “……”苏星沂这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还是有污渍在。 其实血迹已经被擦掉大半了,只有一小部分还粘连着,结成硬硬的血痂,不太舒服。 另外就是,季眠留下一点的甜香。 两天过去,那股味道已经很淡了,只可惜苏星沂嗅觉敏锐。 他垂着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过了会儿才说:“你不要乱说。” “……”丁渐霜大概有点无语,点点头,“行吧,但是儿子,这种事,麻烦你自己上点心。” 苏星沂掀起眼皮,面露一丝无奈:“不是说好了不催婚的吗?” “自古以来哪有家长不催婚的。”丁渐霜说,“你行行好,你早点找到对象,我和你爸也好‘功成身退’——以后你的事让你对象去操心,我俩号退休,好么?” “我也没让你们多操心吧……”苏星沂说,“再说‘大冰封’时期之前的家长就不催婚。” “谁说的?” “蒋文武,上个月第三周的《科学周刊》上登的研究文章。” “那个老光棍自己不结婚瞎做什么研究……”丁渐霜撇了撇嘴,看上去不太满意。 苏星沂闷闷地笑了两声,眉头因为疼痛微微蹙着。 丁渐霜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蹭乱了他的额发。 “难受一会儿就早点睡,医生说你这样除了多睡也没太好的办法。明天我叫人带点吃的过来给你补一补。至于找对象……你要真不乐意就算了,但是我得跟你说清楚,你要是自己没意思,就别耽误人家。曼熙追你的时候我也这么说,现在我还是一样。” “嗯。” 好半晌,苏星沂终于缓过了气。 “反正他也不喜欢我,你不要担心这个,我只是……作为朋友,帮他点小忙而已。”他轻轻地说,“不说这个了,妈,我有件事想问你。” 第48章 “我记得……你跟我提过,很久之前到耀北区流浪过。” 耀北区,在“北区大冰封之地”的附近。 随着气候变化,“大冰封”之后,世界逐渐解冻,永冻冰层退化到两极周围的区域,分为“北区大冰封之地”和“南区大冰封之地”。活下来的部分人类在解冻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接着发展到本世纪,联盟政府致力于让公民安居乐业,在适宜居住的地方划分出“城市区”,其上建立“气候穹顶”,将极端天气拦在城市以外的废土之上。废土区域气候极端,环境恶劣,罕有人迹。而耀北区,则是城市最北端和北区永冻冰层之间衔接的废土区域。 那里常年冰天雪地,除了科研工作者和疯子一般的艺术家大概没人会专门跑过去,很不巧,丁渐霜是后者。 她当年据说是和家里吵了架,一个人跑去耀北区流浪,“寻找艺术灵感”,去了就有好一阵回不来。不过气候极端的荒芜之地比平和慢节奏的“城市”的确是要有意思得多,她带着满脑子的灵感和一箱子没完全完成的作品回来,多年后和自己的儿子提起,嘴里自然满是自豪。 苏星沂小时候没少听她的流浪故事。 丁渐霜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一双眼静静地盯着他。 “那时候你好像提过……”苏星沂轻轻蹙起眉,“说自己刚去的那段时间很不适应?” 丁渐霜一愣,点头:“对。其实我去的时候是脑子一热,一出北境线就后悔了,但是年轻气盛,憋着一口气没回头。你也知道,我一个omega,跑到那种地方去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也不是没碰上过流氓,好在最后都熬过来了。”她说到这里笑了笑,眼底依稀露出怀念。 “我是想问,那时候你会不会觉得……”苏星沂斟酌着措辞,“很孤独?” “会啊,怎么不会。”丁渐霜说,“耀北区没几个人的,见得最多的还是过来出任务的军人,有大段大段的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好不容易能遇到人,别人也不理解我一个omega为什么要跑去那种地方‘寻找灵感’。有时候会觉得没人说话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分明在和人聊天,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自己……不过也有很多奇妙的经历,比如说,我跟你爸就是那时候认识的——但你问这做什么?” “没什么。”苏星沂垂下眼,“我有点困了。” 丁渐霜揉乱了他的头发:“闷葫芦!要不是我把你生得那么好看,哪有人看得上你。”她把顶灯关上,替苏星沂换了盏光线柔和的睡眠小灯,“好了,睡吧,妈再坐会儿就回去了。” 苏星沂闭上了眼。 丁渐霜似乎对那几个梨很有兴趣,她就着小灯的一点光把果肉分块切下,打包送进了病房内的食物保鲜冷藏柜,随后便用剩下的果核部分慢吞吞地雕了朵花出来。 雕完,她看了眼似乎睡着了的苏星沂,将果核扔了,这才离开了病房。 门合上十秒后,“睡着了”的苏星沂倏地睁开眼睛。 身上还是疼,恶劣的亲妈又不肯给他清理一下,总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粘糊糊的,还鼻腔里还飘着一股季眠的味道。 这要不是晕过去,谁睡得着。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摸床头的旋钮,把病床上半段升了起来。 以他先前的伤势来说,强行救季眠还是太勉强了些。 苏星沂并不觉得后悔,只不过现在是真动不了,想洗澡也只能忍着。 百无聊赖,他便连上了终端。 网络上翻来覆去就是那点事——某某明星疑似出轨;某某实验室成功复苏x种农作物;某种新型合成材料下生产线……他看了会儿新闻,觉得无聊,思绪在联系人列表上犹豫片刻,转而点开了社交网站。 这个主页已经交给专门的助理很久了,有时候苏星沂自己都不知道他们在上面发了什么。 他点开自己的主页一条一条往下扒拉。 两个在医院的全息影像,表达自己没事——唔,影像像是合成的,大概是他爸给的指示,想来也是,特种战斗学院月月出去演习,出了那么大的事不利于后续工作推进,粉饰太平至少不会引起民众恐慌。 接着是演习出发的照片,书房看书的照片,考试的照片,写报告的照片…… 苏星沂本想看看网友评论,翻着翻着发现每条底下的回复内容都差不多,那些人不是在喊“老公”,就是在喊“我可以”,活泼得像一群仿真机器人,生肖属鸡的那种。 看这些千篇一律的评论仍然很无聊,但他没事做,便一路翻了下去。 半小时后,他翻到了自己多年前亲手发过的几条状态。 刚开始玩社交网站时还没上特种战斗学院,那时候苏星沂时间多,有一段时间以怼网友为乐,三天两头发表点爆炸性宣言,现在看起来还挺有意思,比如说那条著名的“三大言论”。 “第一,”他看着自己那条阅读量爆炸的旧状态,低声喃喃,“我不是弱鸡;第二,我要工作,综上所述,我绝不可能找对象。” 他复述一遍,“绝不可能。” 这次的事件说起来很简单,地球联盟方面认为据点的防御等级足够高,因此将负责17星的队伍派遣出去探索新的区域,留过来“实习”的学生们在据点内做一些简单的杂活,比如整理探索日志,养护设备等等,没曾想,对方趁这个时间入侵了据点。 苏星沂一边往下翻阅自己的旧动态,一边自言自语道:“至少证明一点,17星上的确有智慧生命存在,而且,我先前的猜想多半是正确的。现在的问题就是,那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的……要做溯源调查,还要摸清实力情况……工作那么多,我找什么对象……” 丝丝甜味萦绕在鼻腔周围。个人终端“嘀”了一声。 瞥见“季眠”两个字的下一秒,苏星沂关掉了社交网站,点开消息,而后一怔。 他还没看内容,先为自己的条件反射沉默了五秒钟。 五秒后,他才注意去看季眠说了什么。 大概是不知道苏星沂什么时候好转,这两天季眠每天晚上都给他发一条“你醒了吗”,就一条,不再多,看上去只是问问情况。 苏星沂沉思片刻,选择了回复。 苏星沂:醒了。 季眠:!!! 季眠:好点没? 苏星沂:嗯。 季眠:我听医生说,二次撕裂伤口可能比之前还严重。你醒了就好,不然我太对不起你了……我以后出门一定会带抑制剂的! 苏星沂:不用内疚,我没事。 苏星沂:不过抑制剂要带。 夜里的空气仿佛是静止的,为了让他静养,整个医院13楼安静得像一个空盒。 这让人很容易脑补出白天的画面,比如说探病的人在病房里怎么站着,怎么坐着,又是怎么说话和微笑的。 苏星沂想了好一会儿,重新将神经浸入终端画面,看着季眠发回来的那段全息影像——他说自己给抑制剂做了个专用小包,方便以后带在身上。 小包看起来挺像样,绒布表面下有用合成材料制成的内衬,系在身上能和衣服浑然一体,同时又能承受一定力度的撞击。 实用还美观,就是针脚稍微有点歪歪扭扭的。 季眠:我以为在游戏里搓了这么久东西,做手工能习惯的,没想到是我太天真了……这个东西太难做了。 苏星沂闭上眼,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随后将自己想好的话发了过去。 苏星沂:其实做得还不错。 苏星沂:季眠。 季眠:嗯? 苏星沂:你二次面试过了吗? 季眠:过了,今天下午过的。 季眠:你说得对,考试总是有迹可循的,果然其实老师并不真的想听真话,他们想听的是自己想象中的真话。 苏星沂:你怎么答的? 季眠:就是把那个想赚钱的兄弟的答案稍微改了改,反正我和他情况差不多嘛。 苏星沂:很孤单吧? 季眠:啊? 季眠:……呃。 对面好久没再回复,苏星沂等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疲惫,将意识短暂地断开连接,看向床尾的空地。 空地上有一抹拉长的月光。 那天季眠就是坐在那里,跟他一字一句地说面试的时候遇见的问题的。 这个问题,尽管苏星沂还没入伍,但他凭借家里的关系提前上前线的时候,在出发前遇见过。 好多次。 对他而言,保卫这片从小到大成长的土地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但当时他忽然意识到,季眠虽说同样生在这片土地上,这片土地和季眠认知里的那片大概不是一个样子。 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会找不到自己吧,就像他妈当年那样。 没有归属感,也就拼不出过往。 拼不出过往,便也看不清前路。 他想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有点力气了,才将神经重新连接回去。 季眠:孤单……也没办法嘛。 季眠:我又没有小叮当的时光机,就这么活着呗。 苏星沂:小叮当是什么? 季眠:啊,就是一部动画片,古代的……你可能没兴趣。 苏星沂直接拨了个通讯回去,压低声音回答:“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没兴趣?” “啊,就,现在的动画技术不是更好嘛,我那天看米洛在看那个什么……《失落千年的爱恋》?好像是这个名字,制作和播放技术比我生活的年代先进太多了。”季眠在通讯那头轻轻笑着,“这种东西连凯蒂小姐兴趣都不大呢,她最多问问我当年有哪些物种,气候如何什么的。” “她是做生命科学研究的,对古代文化没兴趣很正常,但这不代表我没兴趣。”苏星沂想了想说,“你没听说过我的个人爱好是参观博物馆么?” 季眠傻了:“没……”他顿了顿,好奇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别致的爱好?” “大概是因为向往古代社会?”苏星沂说,“那时候没有信息素。” 他的三大言论太出名,季眠听到这里笑了:“你怎么这么讨厌信息素啊?” “人和动物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理智、情感,衍生出来的文化、艺术……”苏星沂淡漠地说,“你也算见过被结合热逼疯的alpha了,你不觉得那样很丑么?” 季眠一愣。 “我觉得。”苏星沂说,“我觉得那种近乎兽态的样子很难看。” “……我想跟你说,他们丑是因为本来就丑,你的话,”季眠顿了顿,声音小了下去,“虽然我想象不出你失控的样子,但是应该不会很难看的,对自己有点自信吧。” 苏星沂:“……” 空气沉默了半晌,随后,苏星沂闷闷地笑了出来。 他声音很低,不明显的笑声里夹杂着痛苦的轻咳。 季眠的声音更小心翼翼了:“伤、伤口很疼吗?” 苏星沂始终掐着自己的手心,等呼吸放平了才开口:“还好,没事。” “对不起啊……” “说了不要内疚。”苏星沂说,“不是你的错。” “没带抑制剂总归是我的错啊,要不然……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季眠想了想说,“东西,或者事情,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能答应你。” “现在没有。”苏星沂笑了下,“欠着吧。” “……那你别忘记啊。” “嗯。季眠。”他喊了他一声。 “嗯?” “你可能回不到过去了,但是这个时代也有有意思的地方,试着接受它吧,也许你会喜欢的。如果真的很想念过去的日子,有什么想到的东西可以和我说……正好我最近没多少时间看那帮考古学家的新论文。” 寂静无声的夜里,低沉的声音通过神经连接传达到几十公里外,像立体声萦绕在脑海周围。 季眠侧了下头,看了眼对门熄灭的灯光,以及窗外的黑夜,突然收起了挂在脸上的微笑。 一觉睡到几百年后这种事,任谁遇见都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季眠努力生活,是因为性格如此,但—— 有人能理解他总是值得高兴的。 好半晌,他才重新笑起来:“你不觉得一个向外古代文化的人说这些有点没说服力吗?” “我以为我是个爱岗敬业的好战士。”苏星沂说,“这基于我对地球联盟的热爱。” “我的面试问题应该问你才对。”季眠“嘿嘿”两声,小声说,“苏星沂,我们是朋友对吧?” “……嗯。” “那我跟你说句实话噢。” “嗯。” “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有段时间我特别讨厌你,因为你虽然话少,但是眼神里就有那种‘谁都看不起’的气质。” “……”苏星沂顿了顿,“然后呢?” “哦,后来我……觉得你操作还不错,接着就发现……玩游戏的时候你挺认真的,咱们也很有默契,总之就是……”季眠抬起眼珠子望天,“我那时候喜欢过你一段时间。” 苏星沂:“……” “哦,别误会,现在已经不喜欢了,我不是你后援团的成员,没事不会瞎骚扰你的。”季眠笑着说,“本来嘛,人气高的网红在我印象里都是那种很膨胀浮夸的人,但我最近发现你这个人其实挺细心的,又乐于助人,是个很不错的人……所以,诶,我们好好做朋友吧。” 苏星沂深深吸气,突然觉得那股甜香有点刺鼻。 “我这句话好像有点混蛋。”季眠突然顿了顿,自行琢磨了一下发言,“你都帮我那么多了,理论上我们应该早就是朋友……唔,好吧好吧,怪我,是我自己总想跟你保持距离,以免被你那群后援团暗杀……但这样对你不公平……唔……” 那些嘀嘀咕咕地碎碎念一下一下撩拨着苏星沂伤后有些脆弱的神经,他额角“突突”直跳,忍无可忍地打断对方道:“季眠。” “……啊?” “明天有时间吗?过来看我吧。” “……”季眠顿了顿,“明天要循环赛了。” “那后天?” “后天也要循环赛啊……循环赛要打很久。”季眠小声道,“你不会不知道吧?” “说是很久,撑死一星期就打完了。”苏星沂说,“那周末呢?” “周末我要相亲?” “……”苏星沂顿了顿,“什么?”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就是个联谊活动啦。”季眠说,“凯蒂小姐告诉我说她给我的抑制剂和市面上常见的抑制剂成分不一样,混合使用容易导致生理周期紊乱,所以我去找了个‘向往自由婚姻互助小组’,那个小组的成员都是些独身主义者,但是因为信息素的缘故不得不找个人解决标记问题那种,我觉得我可以找个互帮互助的alpha以防万一?” “……” “怎么了?” “我……”苏星沂觉得自己今晚不该拨这通通讯,因为这会儿他气得胸口的伤口很痛,“我说你是不是没有看过治安管理厅定期发布的‘网络诈骗案情报告’?里面可能有90%都是标记诈骗。” 季眠:“……啊。” “你还是明天过来吧。” “干、干什么?” “给你讲讲课。”苏星沂没好气地说,“关于beta分化成omega以后的部分认知误区。” 说完,他中断了通讯,在通讯提示音变长的下一秒咳得惊天动地。 本次演习的经验教训一:即便是在“看似安全”的据点中,因为身处未知星球,仍然有必要穿上轻甲,以免碰上正面爆炸。 本次演习的经验教训二:伤重的时候,不要和季眠说话,容易被气死。 他咳了足足五分钟才勉强停下,胸腔到脊背整个在疼。 不过苏星沂习惯了忍着疼不出声,尽管疼到半身不遂,面上仍是那张扑克脸。 他重新连上终端,暂且忽略了季眠发来的那条充满忐忑的“你是不是生气了”,转而接上社交网站,一路往下翻。 直到翻到自己的知名宣言。 下一秒,点击删除。 正想退出,他又觉得这样过于突兀,退回菜单界面找到了批量处理功能,花了两分钟清空了自己的社交网站。 随后,才给季眠回复了四个字。 ——“没有生气”。 便闭上眼睡了。 - “但你一定是生气了。”第二天下午,季眠匆匆来到医院,“今天全网头条都是你清空社交网站的事情——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 “没有。”苏星沂说,“我清空是因为自己想清空,不是因为别的。”他抬了抬下巴,“坐。” 季眠眨眨眼睛:“你能帮我找一张椅子吗?” 苏星沂抬起眼。 “唉,我真傻。”季眠叹了口气,自己跑到边上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要不是你那天为了保护我伤口裂开,我居然真的没想到这几天你一直保持这个姿势坐在床上不是因为懒得动而是动不了。上次的梨你吃了吗?我今天又带了几颗过来。” 没有,上次那几颗还在冷藏柜里。 苏星沂看着他:“下次不用带这些。” “我不知道现代人什么规矩,我们古代人的习惯就是探病不能空手,我怎么好什么都不买嘛。”季眠小声咕哝道,“你到底生什么气啊?我,我找了点omega需要的生理知识,准备好好看一下,你说的那个‘网络诈骗案情报告’我也去搜索了,但是今天可能没时间仔细看,不过去联谊之前我会好好看一下的!你……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生什么气,但你还是别生气了吧?” “……”苏星沂垂下眼。 他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而后掀起眼皮,半是无奈半是无语地说:“你就不能不去?” 季眠眨了眨眼:“虽说生理期紊乱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一旦发生就是100%,我难道不应该……”有备无患? 他没说完,因为苏星沂一直盯着他看。 眼底那抹沉静的湖水蓝叫人倍感压力。 “你想找alpha难道学校里不够找的?比如说——”他顿了顿,“等你考进特种战斗学院,里面99%都是alpha,你想找谁都行。” 第49章 季眠觉得自己这种情况,正经找个特种战斗学院的alpha很不厚道。 他想找那种用完不用负责的对象,简称“形婚”——毕竟这对他来说只是备选的下下策,如果能用其他方法解决这个问题,肯定是不会选择标记的。 “这对别人不公平吧,”季眠小小声地说,“再说,你提醒我以后,我去查了下标记的相关知识点,那上面似乎把标记说得挺严重的,所以我觉得……这事的优先级大概要往后推。” 书上说,alpha、omega双方标记后,在信息素的作用下,会对对方产生强烈的占有欲。要知道,标记一般发生在正式的情侣之间,情到浓时,人原本就是会产生占有欲的,两相叠加,堪称难舍难分。所以,根据大数据统计,在所有已婚的伴侣之间,关系最稳定的大概就要属ao配——尽管那之中有很多人在性格、三观方面并不适合,时常争吵,但信息素仍能将他们维系在一起。 季眠是个好学生,他相信科学,因此并不认为自己能在和生理作用的战争中获得胜利。 人,不能头铁。 “那你还要去?”苏星沂盯着他看。 “约好了啊,临时爽约是不是不太礼貌……”季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捏了捏颈侧,“再、再看吧,总之得先考试……” 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圆形的衣领露出一片颈侧肩膀处的皮肤,手指落在腺体的位置,身后是今日的阳光。 阳光给颈窝的位置镀上一层浅紫色的描边,让皮肤看起来近乎透明。 丰富的毛细血管和末梢神经在那里汇聚。 “季眠。”苏星沂看着看着,突然喊了他一句,“你实操考试还没准备过吧?” “啊?”季眠一愣,“嗯……我找了点复习资料但是……没什么大用,可以用来练习的训练场都有点贵……所以我打算尽可能多拿循环赛的分数,实操考试随缘了。” 贫穷这种事非常尴尬,他说得超小声。 但也没办法,那种训练室的租赁金额一小时都要四位数以上,练习时间太短还没什么用,季眠数着自己的存款,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花这笔钱。 “别去联谊了。”苏星沂说,“等打完循环赛,我教你复习。” “这怎么好意思……”季眠自觉已经接受苏星沂太多帮助了,连忙拒绝道,“你别这样,我现在认真当你是朋友,我知道你有钱,可能不在乎这些,但我也不能一直收你东西吧?朋友之间的相处应该是平等的。” “谁说我要帮你租训练室了?” “啊?”不是吗? “如果实操考试非要租那种训练室才能考过,谁还考得起?特种战斗学院里有很多人都是靠奖学金才能读书的。”苏星沂说,“当然有不花钱的方法了。” 季眠眨眨眼睛。 “总之,”苏星沂顿了顿,“你别去——我怕你上明年的‘网络诈骗案情报告’。” 当案例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况还是这种最高执法机关发布的权威案情报告,里面的案例就更惨了。 苏星沂大概是在关心他,但是这种关心的方式有点骇人听闻。 脑补了一下自己上当日新闻头条的场景,季眠不由得抖了抖,小声说:“好吧。”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很乖。 苏星沂盯着他头顶的发旋看了十秒钟,才移开视线。 - 现代医学只能帮人治疗伤口,真正的皮肉愈合、骨肉重新生长,还需要等待时间。 如果是在二十一世纪,季眠也许还能帮苏星沂做点恢复餐聊表心意,但在这天然农作物匮乏以至于大部分人都只能吃合成食品度日的年代,他只能跟苏星沂大眼瞪小眼。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能买到的食物还不如丁渐霜送来的那些好,还是安心歇逼好了。 伤员精神不济,容易犯困,丁渐霜不让苏星沂多玩游戏,他大概很无聊。 虽然季眠道现在仍然没搞明白苏星沂有没有生气,但他安慰自己说,能陪伤员说说话打发下时间,好像也不算白跑。 到晚上八点左右,季眠才起身告辞。 “我找人送你?”苏星沂问他。 “不用啦,我自己能回去。”季眠挥了挥手。 “那你到宿舍说一声。” “好。” 走到门口,季眠又突然转了回来,从病房门打开的缝隙里探出一张脸。 “对了,”他说,“你那个假未婚妻现在住我对门……这个,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啊,但是今天你清空社交网站以后她一大清早就开始在屋里发疯,你们平时都不联系的吗?” 苏星沂一愣:“曼熙住你对门?” “嗯。”季眠点点头。 拜她发疯所赐,今天早晨季眠没睡好——因为宿舍门顶上那块玻璃没关,几乎没有隔音。 “我不跟她联系,没有联系方式,而且她不是我未婚妻,我说过多少遍了。”苏星沂说,“我会想办法处理的,不过,等你考上特种战斗学院,就可以搬走了,到时候一人一间,没有人会吵你。” “对哦。”季眠一愣,突然乐了,“那我得加油考试。” “嗯,你好好考,等你搬过来,我把露娜送你。” “那她得多伤心啊。”季眠笑得眉眼弯弯。 “留存备份的话她还可以串门。”苏星沂说,“回去吧。” 季眠再次告辞,身影消失在门后。 苏星沂柔和的表情渐渐沉了下来。 没过多久,病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苏星沂回神,视线转了过去。 然而来人并不是季眠,在看清访客真容的下一秒,他恢复到了一张扑克脸,声线冷淡:“你来干嘛?” “哇——”廉贞一脸惊讶,战术后仰道,“不是吧你,咱们这么多天没见面了,一来你就这样对我?” “不好好养伤上什么楼。” “我就是快养好了才来看你的。”廉贞捶了捶自己的腿,“其他都好了,就是腿还使不上劲——这个没办法,需要我自己慢慢复健。所以我明天就要出院了,趁今晚来跟你打个招呼。” 苏星沂点点头:“打过了,可以走了。” “你是不是人啊?诶,我跟你说,我是听说季眠刚才在这里,特地等到他走了才来,你不感谢我就算了,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 “……你事很多。” “不承认啊?不承认可以啊,下回我一定早点过来,好好做一颗又亮又大的电灯泡,小季眠肯定不会反对我待着。” 苏星沂看着他,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积极,再演习的时候我一定多给你一点‘发光发热’的机会。” “……”廉贞面有菜色地噎了半晌,最后抱住了头,“完了,这个苏少爷学坏了,说好的爱岗敬业先进分子都学会公报私仇了!” “……” “你就是来说这些的?”苏星沂问。 他的语气已经濒临往日生气的状态了,廉贞不敢再皮,一本正经地回答:“第一确实是明天要出院了,来跟你打个招呼;二来,想问问你据点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我不清楚,”苏星沂说,“我爸接管了,说等我伤好了再告诉我,以免我不肯好好住院。” 这事说起来有点憋气,但苏星沂也知道自己的脾气,大概能理解父亲的决定。 再说,父亲原本已是半退休状态,能接管这件事,大概还是为了他。 “哦,叔叔接管的话应该没问题,那我也能安心养伤了。”廉贞松了口气,“第三嘛,也是真的来看看你,听说你那天拖着棺材板一样僵硬的身体救了个人?我怕你恢复不好。”廉贞贼兮兮地笑了下,在苏星沂的眼神瞥过来之前换了话题,“第四是来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交代我的事——虽说我觉得大家都在养伤,好像没什么事情可以干。” 苏星沂沉吟片刻:“有一件——这几天是学院这次提前招生的面试循环赛阶段,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季眠,他毕竟是个omega,我怕比赛场数多了他体力不支。” 廉贞:“……” 廉贞一脸的“无几把语”。 以前苏星沂怎么说的来着? ——考试,就是测试每个人的实力,实力足够的不需要关照,自然能过;实力不够的关照了也没用,以后遇上事了会吃亏。 现在呢?这位朋友在干嘛? “知道了。”廉贞“啧啧”两声,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最后问你个问题,你社交网站是自己清空的?” “嗯,”苏星沂看着他,“怎么?” “没事。”廉贞说,“没事。” 来之前听说季眠在,他闲来无事在病房里待机,连上网看了会儿讨论帖。 苏星沂全网多少粉丝,全天24小时都有人盯着他,早就有帖子八出来说,昨晚先是状态总数少了一条,十几秒后才开始批量删除的。 虽然还没确定先少的那条旧状态是哪条,但廉贞跟苏星沂穿一条裤子长大,多少有些猜测。 啧啧。啧啧啧啧。 - 这天季眠回去的时候没碰见荆曼熙,自觉运气不错。 他最近被这个神神叨叨的女人搞得有点ptsd——可能是关禁闭的日子实在太痛苦了,她不是在门口当“地缚灵”吓人,就是在房间里大喊大闹,季眠听过两次,似乎是在跟哥哥吵出门的事情。 真好啊,还有哥哥的电话可以打。 季眠酸溜溜地想着,溜回了房间。 第二天他起得很早,为了赶第一场考试。 循环赛被安排在学校最大的那间体育馆里,同时有十几个考场在进行比赛,考生按照抽签顺序在监考老师的监督下进行一对一搏斗,先摔倒的一方落败。考试过程中可以使用任何技术,但不得使用武器,也不得对对方造成致残或致命伤害。 由于肉搏战的特殊性,考试将由真人老师监考,电子监考官只作为辅助的考场秩序维持官。 季眠洗漱完去食堂吃了点东西,一个人去考场。肉搏战时alpha情绪激动,可能会有人不慎分泌信息素,这点在网上有人提到过,因此季眠没让米洛陪同,自己在出发前还提前打了这个月的周期性抑制剂,并带了两支徐凯蒂给的应急抑制剂备着。 一进体育馆,就是一阵嘈杂的讨论声。alpha自傲于**力量,在循环赛前常常因为相互说垃圾话吵架,季眠昨天已经经历过一回了,没想到今天比昨天还吵。 社恐对这种几乎铺天盖地的嘈杂声感到窒息。 但……也只能忍着。 季眠早就发现,适度的社恐症状有利于他考试,只要别严重到晕过去,就能接受。 他按图索骥,来到自己的考场,推门而入。 嘈杂声在两秒后戛然而止。 “卧槽,omega……” “真有omega啊?” …… 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很快在瞬间的寂静后重新响起,对于这种程度的讨论,季眠已经很习惯了。他抿着唇四下看了一圈,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等待考试开始。 陆续有考生入场,十几分钟后,监考老师走了进来。 他显然对考场内有omega这件事也很惊讶,不过到底比没见过世面的考生淡定一些,一瞬的惊讶过后,他恢复冷静,宣布考试开始。 第一轮,alpha对alpha,左边的alpha胜。 第二轮,alpha对beta,毫无悬念,alpha胜。 …… 第十八轮,alpha对……白琛。 到底是同班同学,季眠多看了一眼,发现白琛也朝自己看了眼,这才开始比赛。 先前季眠曾经听班里的alpha们讨论过,说几个人中靳博宇的力量更大,但白琛的格斗技巧是班上最好的。这还是季眠第一次看见白琛和人交手,仅仅几秒钟的观战,他已经察觉到白琛将会获得这场比赛的胜利。 果然,五分钟后,那名alpha被白琛掀翻在地,白琛积胜点一分。 下场前,他回头往季眠这里看了一眼。 他单纯是看,眼神里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季眠没太在意。 他的第一场考试在二十一轮,该热身了。 - 季眠的能打是出了名的,但“吃瓜”和“亲身经历”是两回事。 尽管都知道特里尔学院这位“暴力新生”omega选择报考特种战斗学院并不是在开玩笑,真到交手的时候,对面的alpha仍会有些轻视。 而且—— 季眠抬头看了看他今天的对手。 他大概不是一个手气很好的人,这名alpha看起来比苏星沂更高,块头也要大上许多,像座山一样立在眼前,衬得一米七多的季眠像棵娇小的植物,成了真小棉花。 “你好,”他的对手向他微笑,“我的手气真好,竟然能抽到你,既然这样,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季眠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点点头:“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考场门打开,廉贞坐着轮椅滑了进来,站在人群背后。 由于众人都很关注这场比赛,因此没几个人注意到他来。 监考老师敲响代表比赛开始的金铃。 “叮”—— 季眠闪身冲了出去。 有常识的人会知道,增肌不练腿,人就会像动画片女主角一样,没事就平地摔。 季眠的思路是利用自己身材矮小的特点,专攻对方下盘。 恰到好处的紧张给他力量—— 几十个回合以后,大块头摔倒在地。季眠连续后退了几步,喘着粗气,紧张地看着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抬起右手:“红方胜利——” 红方,是季眠所在的半场,这样意味着他能顺利累积一个胜点。 季眠松了口气。 “等等!”那个大块头跳了起来,向监考老师抗议,“他绊我!这样也行?我们根本没打几个回合啊!” “没有违反考试规则。”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赶人,“下一组。” “这样不公平!我上半身重当然比他容易到地啊!” “那你就练练腿。”监考老师说。 周围有人对那个大块头发出嘘声,在喝倒彩的呼声里,大块头的脸慢慢胀红了。 对于alpha来说,在肉搏上输给一个omega大概是很丢脸的事情,季眠早就习惯这种“刻板印象”了,也知道容易遭人恨,因此每每打完一场,都很低调地默默下台。 现在他有十七个胜点了,就他的粗略了解来说,算是比较多的。 保持住,他就不用担心实操考试…… “喂!” 下一轮比赛已经开始了,观众们喧闹的欢呼声中,季眠听见身后有人喊他。他转过头,发现那个大块头不知何时挤过人群来到了他的附近。 “干、干什么?”季眠问。 “你别以为这种投机取巧总能取得胜利,”大块头满脸横肉,狰狞地指了指他,“祈祷下次别遇到我吧。” “……哦。” 循环赛顾名思义,每两名考生之间最终会打到两次。 但是放狠话的话季眠倒不是很担心,他擦了擦鼻尖上渗出的汗珠,笃定地说:“但是你在循环赛结束之前应该是练不好你的腿的。” 这大块头太畸形了,整个身材就是个标准倒三角。 大块头:“……” 大块头:“你小子别太嚣张啊——” 他气急了,手便跟着一抬,看起来仿佛要打人。 考场打人不合规矩,季眠琢磨着该怎么闪避留证据,然而没等他做出动作,那大块头就被人从旁边抡了一把,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 这回比在场上比赛的时候还要惨,摔了个四脚朝天。 季眠:“……” 他看过去,看见廉贞坐在轮椅上,一脸无辜地转着手腕。 “他妈的谁!”大块头气急败坏地原地跳起来。 “不好意思,第一次坐轮椅,控制不太好方向。”廉贞笑出了一口白牙,“撞着你了,对不起啊。” 季眠离得近,清楚地闻到廉贞身上散发出一点味道。 信息素。 他后退了一步。 那股信息素带着显而易见的侵略性,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离得近的几人回过头来,看清情况后小声惊呼:“卧槽,这不是特种战斗学院的学长么?” 大块头耳朵不聋,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我跟我朋友说说话,”廉贞继续道,“能不能麻烦你让一让?” “……”大块头平移一步。 廉贞顺畅地把轮椅转了过来,一点都不见“控制不太好”的模样。 季眠:“……” 这也太明显了叭。 “你丢不丢人,输给omega还要来找麻烦啊?” “早点回去练练吧,这下盘跟纸糊的一样来考什么特种战斗学院啊?” …… 周围的人配合地发出嘲笑,大块头原本就是悄悄走过来的,被人围观立马灰溜溜地走了。 季眠眨了眨眼,看着廉贞施施然地将信息素收了回去。 他向后仰了仰头,掏出小瓶去味剂朝自己鼻子前喷了一下。 “……”廉贞一脸的笑意顿时垮了,“我为什么觉得你好像很嫌弃我?” “这只是有备无患,我是一个omega。”季眠提醒他,“你这就出院了?” “今天刚出,出院就来给你加油了。”廉贞说,“你不要太感动啊。” “……我其实没有很感动。”季眠说。 “……” 廉贞出师折戟,一开口就被季眠噎了一下,突然发觉某些人和某些人在这方面还挺配的。 他轻咳一声:“是星星让我来看你,他说怕你比赛打得久了体力不支。” 季眠一愣:“这样啊……回头我去谢谢他。”他顿了顿,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廉贞说,“不用担心。” “其实我也没有很担心。” “……”廉贞要抓狂了,“让不让人说话了!这是客套话你懂不懂!哦!我知道了!你心里只有星星那个家伙是吧!” “……”这下轮到季眠噎住了。 当然,那天听说演习出事,季眠的第一反应的确是苏星沂。 但后来没太关心廉贞的伤势,是因为见过廉贞坐在轮椅上的样子了,看起来精神挺好的,他就放下了心。 绝对、绝对不是因为厚此薄彼。 “那倒也不是……我主要是因为他帮了我我才……” 不过无论怎么说,廉贞都是在出院后第一时间跑来给他加油,季眠说着说着,好像也觉得自己有点混蛋。 心理上认了怂,说话声就变得又小又软,季眠呐呐地说,“谢谢你啊。” “知道谢我就好。”廉贞说,“我来顺便就是告诉你一声,星星短时间内回不来,你要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我最近都在学校。” “好的。” 季眠小声道了谢,询问了一下他的具体伤势。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季眠又得上场了。 他今天大概有十几场赛要比,精神比廉贞这个伤员看起来好得多。 廉贞带着苏星沂的命令,勉强陪同了半日,实在是困得要死,反而被季眠赶了回去。 肉搏这种事,季眠真的不怵人,廉贞看了八场比赛,季眠只输过一场。 他唯一的问题,可能是一天比赛下来,鼓噪的心脏需要去校医院打一针镇定剂才能恢复正常。 第九……第十……第十一场比赛…… 第二天总共十五场比赛,季眠比完以后,揉了揉心脏的位置,准备早点回去打针。 他刚离开校医院,身后有个人追了出来。 “季眠。” 季眠回头,看见白琛站在那里。 “有事吗?”季眠缓慢地调整着呼吸,眼睛因为充血,稍稍疼痛。 “我想问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通讯号,不是马甲号那种。”白琛向他走了过来,“我这几天想约你一起过来考试,在你宿舍楼下等了好几次也没碰见你。问了班上同学,好像也没人有你通讯号。” “……米洛有。”季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犯病的时候他不喜欢离人太近。 “他要是肯给我,我就不找你问了。同学一场,要个通讯号不过分吧?”白琛顿了顿,拧起眉,“你哭了?” “……没有。”季眠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我眼睛有点痛。” “我陪你去校医院?”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你考完了吗?”这么有空? “还有一场,大概十分钟以后开始。”白琛看了眼时间,“送你过去我再跑回来就行。” 第50章 白琛非常坚持。 刚刚还没觉得,一旦意识眼睛疼,那里就像针扎一样剧烈地痛了起来,季眠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泪花随着他眯眼的动作渗出来,糊得视野里一片水光,几乎看不清路。 好像确实没办法自己去校医院。 季眠伸手擦了擦:“那就……麻烦你了。” “要牵着你吗?”白琛问。 “我不太能跟别人靠近……”季眠摇摇头,眼睛眯缝成一条,“你走在前面,我可以跟着的。” “……不会看不见么?” “感觉得到啊。”季眠说。 也是。 毕竟他们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白琛在前面做导航,季眠在后面偶尔睁眼调整下方向就行。 白琛的视线落在季眠的手上,稍稍失望。 他抿了下唇,闷声说:“那你跟好,我走得慢一点。” “快一点也行。”季眠说,“你不是赶时间吗?” 白琛:“……”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原本白琛觉得自己胜点多打算旷考一轮的,看来季眠是不会让他如愿的。 他迈开步子在前面带路,季眠隔着半米跟在他身后。 眼睛疼得要命,走路的时候季眠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 校医院离考试用的体育馆不算非常远,季眠在心里默数了七八分钟的样子,就听白琛说到了。 季眠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抬眼看见面前的窗口——校医院内的挂号区域。 “谢谢你啊。”季眠说,“你赶紧回去考试吧。” “……嗯。”白琛犹豫道,“我等你进去再走。” “不用啦,我是眼睛疼,又不是瞎了。”季眠眯着眼睛看他,认真道,“你快走吧,万一考试迟到了我可赔不起。” 白琛深吸口气,撇了撇嘴,似乎不太高兴又没什么可说的,猛地点了下头,“那我先走了,拜、拜拜。” “拜拜。” 季眠挥着手看着他飞奔的身影消失在路口,随后过去挂号。 紧接着他一转身,在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一个略显熟悉的人影。季眠揉了揉眼睛。 荆曼熙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上,似乎刚从某个诊疗室里出来。 季眠:“……” “怎么,眼睛瞎了?”荆曼熙朝他走过来,来回打量着他。 “……”季眠顿了顿,朝后退了半步,态度诚恳地说,“荆小姐,不会说话你可以不要说的。” “我只是想说我有推荐的眼科医生,不要就算了。”荆曼熙哼了一声,往白琛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你对象啊?” “……” “不然他为什么送你来医院?” “因为我眼睛不方便看路。”季眠小声说,“一个alpha和一个omega同时出现在步行道上不代表他们是一对吧?荆小姐,我觉得……你真的应该多把精力放在苏星沂身上。”少管他的闲事。 尽管季眠大概觉得白琛对自己的热情有些超过“普通同学”的范畴。 尽管苏星沂警告过他,白琛对他有意思。 但在白琛直接表白之前,季眠除了和他保持适当距离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可做的事。 而且以上种种统统和荆曼熙无关。 “这不用你告诉我!”荆曼熙的表情一下变得有些气急败坏,“我、我要不是禁闭期没结束,早就去医院看他了!” 她说完,像是被踩到痛脚似的,狠狠跺了下地,“噔噔噔噔”地走了。 大裙摆随着她泄愤似的步伐带起一阵风,吹得季眠眼睛更疼了。 他摇摇头,转头摸着走廊的墙,对照自己的排到的号去诊疗室检查。 - “哪儿不舒服?” “眼睛很痛,一直在流眼泪。”季眠闭着眼睛,坐在离医生两米外的位置上,“我刚刚在参加考试,陌生人比较多,眼睛充血的情况以前也有发生过,但是第一次这么疼……” “唔,‘回避型狂躁’是吧。”医生敲了两下办公桌,沉吟道,“第一次眼睛充血什么时候?” “前几天?那天我从笔试考场出来,朋友说我眼睛红了。” 那天是笔试第二天,等在考场外的米洛看见季眠眼睛红还以为他被试卷难到哭泣,季眠照了镜子才知道自己眼睛充血,但因为当时没有额外的症状,他就以为是社恐导致的。 原本他犯病的时候心跳和血液循环就比平时快,冷汗一阵一阵地冒,眼睛充血并不是不可能。 “那天疼不疼?” 季眠摇摇头。 “唔,根据现有的医学记载来看,眼睛充血并不属于‘回避型狂躁’的症状,有可能是其他原因。”医生指了指边上的病床,“躺上去,我给你检查下眼睛。” 季眠慢慢地摸到病床边,爬上去躺下。不多时,一个设备罩到了他的眼睛上,温暖柔和的光透过薄薄的眼皮打过来,暖烘烘的,感觉舒服多了。 …… 检查的时间比较枯燥,堪称度秒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才挪开了一个接一个的设备,让他起来。 “……晶状体各项数值显示良好,眼睛本身没有问题……心率过速,虚汗多,符合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的症状表现……另外就是,”医生一项一项说下去,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体内omega激素的水平有点高。” 季眠:“啊?” 激素?他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想。 “差一点就要到潮热期的平均数值了,你没相关症状吗?” “……没有。” “最近有没有用过抑制剂?” “用过。”季眠想了想说,“今天早上还打过一支周期性的。” “那没道理啊,刚注射过周期性抑制剂怎么会升那么高……”医生皱起了眉,看着病历久久不语。 半晌,他说:“再观察几天吧,我开点药,你拿回去吃。最近少到alpha密集的地方去,搞不好有哪个没素质的alpha在那儿瞎施放信息素。” 季眠接过药单,呐呐道:“这个还能瞎施放的吗?” “那些野蛮人就喜欢斗信息素,谁让基因高的alpha信息素更具压迫性呢?斗赢了感觉自己多高贵似的。”医生叹了口气,“omega还是小心点吧,虽说误伤到你的alpha一定会被严惩,但自己受影响也没什么好处,注意安全。” “……好。” 可他其实没看人斗信息素…… ……嗯? 等等,难道是因为廉贞? 季眠琢磨了半天,没有定论。医生给他开了一支平缓社恐症状的镇定剂,一盒止痛药,以及一个疗程的用来调理生理激素水平的辅助药物。 季眠给自己打了镇定,吃了颗止痛药,决定拨个通讯给徐凯蒂,沟通一下激素的问题。 没有徐凯蒂首肯,他都不知道这种辅助药物能不能吃。 怕了。 - 另一边,提前回到宿舍的廉贞靠在轮椅上看了一集昏昏欲睡的电视,正准备关掉全息播放设备回床上睡一会儿,就听见电子管家提醒他门口有访客。 “访客?”他一愣,“谁啊?” “是荆小姐。” 廉贞没反应过来:“哪个荆小姐?” “荆曼熙小姐。” “……” 廉贞是个随心所欲的脾气,自觉和那个圈子里娇生惯养的那批“大小姐”们玩不到一起,偏偏荆曼熙从小就喜欢缠着苏星沂,作为苏星沂的发小,廉贞不堪其扰,看见她就头痛。 听到这个名字,廉贞的眉头明显地蹙了一下,嘴里低低骂了句“靠”,操纵着轮椅往门口滑。 他将宿舍门打开一条缝,隔着门缝看着来人:“你来干嘛?” “傅哥哥。”荆曼熙有些委屈地看着他,“我们很多年没见了,我不能来看你吗?”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招人烦?”廉贞说,“我离家出走这么多年了,现在大名廉贞。你再喊一次那个称呼,我这辈子不会见你。” “……”荆曼熙磨了下牙,很快吸了下鼻子,恢复了委屈的表情,“廉贞哥哥,对不起——我听说你出院了,特地给你带了点常用药过来,所以我可以进去吗?” 你以为我这里没有? 廉贞腹诽一句,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不好对荆曼熙太不客气,让开了位置让她进门。 荆曼熙端庄地走进门,边走边说:“哥哥关了我的禁闭,除了上课时间,连宿舍门都不让我出,所以我一直没能去医院看你们,真的很抱歉。” “道歉就不必了吧。”廉贞歪了下脑袋,有些不耐烦,“反正你也只是想去看星星,别在我这里装模作样,那套不好使。说,到底来干嘛的?” “我真的就是来看你!”荆曼熙把刚从校医院拿回来的一些治疗筋骨损伤的药拿出来给廉贞看,“你看,我知道你伤没好,还特地给你带了药。” 廉贞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你都被关禁闭了消息网还挺灵通——真心来看我?以为我会信?我腿上炸掉了两块肉你拿跌打损伤药来?” 荆曼熙:“……” 她看着他,抿了下唇,将手里的东西放下:“爱要不要。” “——再说,我要是消息灵通,今天就不过来了。”她的表情有些委屈,“我哪里都打听不到星星哥哥的情况,我哥关着我,然后星星哥哥昨天还……还清空了社交网站,我想来问问你知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网上的说法都快闹翻天了。” “你觉得苏星沂是那种做事会跟我汇报的人?”廉贞看着她,“你会不会太高估我了?” “我——” “没事就早点回去吧,以后也少来,这里不是你一个omega该来的地方。” “……”荆曼熙瞪圆了眼睛,“他们都说季眠来过!难道他就不是omega吗?他能来我不能来?” 廉贞蹙眉:“你针对季眠干什么,他跟你一样?万一这里哪个五大三粗的alpha冒犯了你,谁担待得起?回去吧,啊,乖,早点回去,路上小心。” 荆曼熙的又惊又怒的表情一下变成了委屈,一双大眼睛里慢慢盈满了眼泪:“早就有alpha冒犯过我了,我们班的。我也没找人家麻烦啊。” 难道不是因为你妄图筛掉对星星有意思的报考人员以至于被关了禁闭才不敢找麻烦的么。 廉贞腹诽着,没出声,眼神轻描淡写地落在别处,就是没管荆曼熙哭没哭,活脱脱像个电视剧里的渣男。 特种战斗学院的宿舍有人带就来,但是我不欢迎你,季眠却是苏星沂带来的。大小姐要是不乐意,建议找正主去哭哈,烦我有什么用。 “那我就问一个问题,你肯定知道的事。”荆曼熙说,“这事我问过季眠好几次了,觉得不保险,所以再来问你一次——他跟星星哥哥到底有没有暧昧?” “……你觉得呢?” “我要是知道就不问了!”荆曼熙说,“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天天来问,问到你告诉我为止。” “……” 你狠。 廉贞摇摇头:“没有暧昧,只是朋友——你现在能走了?” “没有就好。”荆曼熙不甘地看了他一眼,扭头便走。 然而刚打开宿舍门,她又回过了头。 “没有最好,刚才我看见季眠被一个alpha送去了校医院,看着挺登对的。”她说,“我想不通星星哥哥为什么跟季眠走得那么近,但是他应该也不会乐意撬别人墙角的对吧?” “……”廉贞手一抬,“赶紧回去,天黑了。我一个alpha,你跟我共处一室也不好。” “……你——”荆曼熙一口气提到嗓子眼。 但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气得走了。 宿舍门终于关上了,廉贞轻蔑地“嘁”了一声。 “……傻逼还挺好骗……”他喃喃自语,摸出了个人终端,“没有暧昧……个屁啊……” 一条通讯被他拨了出去。 第51章 “关于这一点,我们开了三天的会议。” 医生站在病床边上。为了展示他正在看的东西,他的个人终端在他面前生成了半人高的光幕,蓝色的文字在那上面滚动着。 “我们理解您的职责所在,越快恢复越好,于是根据您的情况讨论出了一种治疗方案……这部分内容已经拿给您的母亲丁女士过目了,但她说,需要问问您自己的意思。” 医生将方案内容传输给苏星沂,苏星沂连接上终端。 他视线始终下垂,落在医院洁白的薄被上,向来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表情。 【方案一……预计恢复时间……一到两周……特别注意事项为……】 苏星沂的意识长久停留在最后几个字上。 ——“可能会比较疼”。 “底下还有方案二?”苏星沂突然说。 “啊?……对。”医生有些愣神,“原本方案二已经被我们废弃了,但丁女士要求我们把这个方案写上来……” “为什么废弃?” “因为恢复期太长了。”医生说,“方案二采取的是保守治疗,古代华夏有句俗语叫‘伤筋动骨一百天’,意思是牵扯到筋骨的伤恢复期一般在三个月左右。当然,现代人特别是alpha的身体恢复能力比较强,但采取保守治疗也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恢复时长……” 一个是一到两个月,一个是一到两周。 “我们理解您需要定期参与前线任务的职责所在,因此打算向您推荐第一种治疗方案。请放心,虽然激进治疗会比较疼,但不会比您当天不顾伤势英勇救人的时候更疼的。” 那天苏星沂救了季眠之后,伤口二次裂伤,医生已经为此明里暗里吐槽他好几次了。 因为显然,他的擅自行动让前期的治疗都成了无用功——虽说苏星沂不缺治疗费用,但医生很心疼团队的劳动成果。 ——您不是能忍吗?早点治好早点滚蛋吧! 苏星沂良久不语,意识在“一到两个月”和“比较疼”之间来回移动。 “那我选……”他轻声说,“第二种。” 医生:“……?” 医生:“等等,苏少爷,我没听错吧?您不需要赶下一次的学院演习时间吗?这个方案不会那么难以忍受的,听您的战友说您在这方面很能忍……” 演习要赶,但是。 能不能忍和怕不怕痛其实是两件事,没有特殊需要的时候,他并不是那么想折腾自己。 “我选第二种。”苏星沂又重复了一遍。 他的态度很坚决,看上去没有转圜余地。 无奈的医生挑了下眉,开始给自己做这个麻烦的病例要在医院多住上两个月的心理准备。 然而此时,病号的终端“嘀嘀”了两声。 苏星沂注意到通讯上显示的姓名,跟医生说了句“稍等”,将通讯接起来:“什么事?” “晚饭吃了吗?”廉贞懒洋洋的声音从终端另一头传来。 苏星沂轻轻蹙眉:“你很闲?” “养伤呢,可不是很闲——吃了两顿恢复餐,看了一集电视剧。” 苏星沂:“我挂了。” “诶等等,别急啊。”廉贞无语了,“你就这么不耐烦和我说话?挂了你会后悔的噢。” “挂了。” “我是要跟你说季眠的事。” “……”苏星沂顿了顿,“给你一分钟。” 廉贞“嘿嘿”笑了两声,要不是腿伤还没完全好,他大概会在自己的长沙发上兴奋地滚一圈。 ——抓到苏星沂的把柄,就像捡到宝一样快乐。 他清了清嗓子:“咳,刚刚我们尊贵而雍容的荆大小姐跑来找我叙旧,询问你的恢复情况……” “说重点。”苏星沂说。 “……然后告诉我小季眠刚刚去了校医院,是一个alpha送他去的。” 苏星沂:“……” “以及他们看起来挺登对的。”廉贞说,“汇报完毕。”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钟,这边廉贞无声地笑成了一只奸计得逞的猫。 《猫和老鼠》里那只猫。 “我好像让你看着他点。”稍顷,苏星沂重新开口,“今天他有考试,为什么去医院的事情是荆曼熙告诉你的?” 廉贞:“……” 廉贞:“朋友,这是重点吗?” “当然是重点,我对你对我的阳奉阴违感到诧异,”苏星沂说,“仔细想想,好像是人生第一次。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理这件事?” “等!一!下!”这只可怜的“汤姆猫”顿时换上了乐极生悲的扑街表情,大叫道,“我去看了!真的看了!结果你家小季眠精神比我还好,我实在撑不住了才回来睡觉的好吗!我可是个伤员!再说他也同意了!我下午4点多离开的,那时候他一点事都没有!” “那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去校医院没?” “……没。” “或者送他去校医院的alpha是谁?” “……不知道。” “他是不是遇上了危险,或者和对方发生了冲突?有没有影响到考试成绩?” “……” 苏星沂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问:“那我要你有什么用?” 廉贞哑口无言。 他愣了三秒,果断闭上了因为答不上话而大张的嘴,斩钉截铁道:“至少我现在能在学校里晃悠而你还在病床上,从这一点来说,我还有用——你说的这些我马上去打听,以后一定会多从你的角度想事情,争取更好用一些,希望苏爸爸您不要放弃我。” 当年廉贞离家出走,苏星沂帮了很多忙,后来经济状况不太好的时候,也都是苏星沂养着他。 至于现在,廉贞能赚钱归能赚钱,不会理财是真的,要不是苏星沂把自己的理财团队借给他用,廉贞早就因为花钱大手大脚破产一万次了。从这个角度讲,喊句“爸爸”不亏。 毕竟有钱就是爹。 “……”苏星沂闭了下眼,轻轻笑了一声,“那我倒也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放弃你。” “是的,我知道,您是个好爸爸。”廉贞说,“我会去办的。” “休息吧,既然连旁观考试都撑不住,你的恢复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差一点。”苏星沂说,“身体不好就多睡觉,这些回头我自己问他就行了。” “……好思路啊,这样还能创造点二人对话的机会,下次你问我这些问题的时候我应该回答给你们创造机会的……”廉贞恍然大悟,琢磨了起来。 苏星沂气乐了:“廉贞。” “我错了,我去休息,爸爸注意身体,晚安。” 他说着就打算中断通讯,苏星沂那在之前叫住了他:“等一下。” “爸爸您吩咐。” “等你休息好了,再去看看他,有什么事就早点跟我说。” “……‘有事’指什么?为什么去校医院?”廉贞问,“还是‘他今天赢了好多场,其中一个alpha不服想找茬’这种事?” 苏星沂挑眉:“还有这事?哪个alpha。” “卫野,特里尔学院一年级15班,‘平民区’来的,拿月度补贴奖学金,没钱没背景。比起‘仗势欺人’,单纯对性别太执着导致歧视omega的可能性更大。不过没事,我已经给过他一点警告了,如果他脑子没坏,应该不会再找季眠麻烦。”廉贞说到这里顿了顿,“诶,但是星沂,有些人不是说过不可能找对象的吗?” “我找了么?”苏星沂语气自然地问,“我只是让你帮忙看着他,你看不看?” “看看看。”廉贞说,“我就是爸爸的全息摄像机,保证完成任务——挂了啊,拜。” 通讯断了,苏星沂抬起眼。 不知为何被病号抬手拦下的医生正眼巴巴地等待着他说话。 有事要办的时候,再难忍的疼也得忍过去。苏星沂开口道:“我改主意了,还是选第一种吧。” 医生:“……” 医生:“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不太明白他临时改变主意的理由,但方案得到首肯,医生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听说季眠积攒到二十七个胜点时,米洛也是欢天喜地的。 然而紧接着便听说季眠因为眼睛太疼进了校医院的消息,米洛大惊失色,匆匆从宿舍跑出来找他。 两人约在校医院的大厅长椅上见面,免得季眠因为不好睁眼磕碰到哪里,但令米洛没想到的是,他到的时候,前面竟然还有一个人。 “真的不用我送你吗?”白琛站在季眠面前说,“反正宿舍也没几步路。” 季眠半睁着一只眼睛,看着他摇摇头:“米洛马上就来了——啊,米洛。” 米洛迅速走了过去:“对对对,我来接阿眠,我跟他住同一幢宿舍。”他坐到季眠边上,冲白琛笑笑,“麻烦班草大人啦~” 白琛像是有点失望,不爽地撇了下嘴,而后问季眠:“那说好的通讯号总可以给我吧?” 季眠熟练地报了串马甲号过去。 马甲号和真实号码号段大部分不一样,只有一小部分是混用的,季眠开马甲号的时候特地选了混用的那种号段。 白琛拧着眉盯着那串号码,犹疑不定地问:“……这是真号吧?”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季眠说。 “……好吧,那……”白琛放下终端,犹豫道,“你……” “米洛送我回去就好啦,”季眠说,“你考完试还特地跑回来,我多不好意思。” “那倒也不用不好意思,是我自己回来的,又不是你要求的。” “我还是会不好意思啊。”季眠眯着眼,努力笑了一下,“你快回去吧。” 白琛只好走了。 米洛伸长了脖子,直到对方的背景看不见了,才缩了回来,小声问:“你给的好像是马甲号吧?” 在他俩熟悉起来以后,已经把互换的马甲号彼此更新成了真实号码,号码唯一,永不可注销,米洛还能背下来。 季眠点点头:“但我也没骗他啊。” 他说的“自己看不就知道了”,至于白琛怎么想,他就不知道了。 米洛恍然:“好像有点鸡贼啊。” “那怎么办啊,他今天好心送我来校医院,我总不好直接说不给号码吧?再说还是同班同学呢。” “不是,我没有责怪你,我是想说你干得好。”米洛想了想说,“我怎么觉得他对你有点……怪怪的?” “他没说,我也不好拒绝。”季眠耸了耸肩。 “班草诶,你居然想的是怎么拒绝?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贺冬瓜怕是要失望咯。”米洛“啧啧”两声,坐正了,“不过我支持你,现在跟偶像还有廉贞多玩了几次,我也有点看不上班草——我觉得他矮了点。” 他纯粹吃瓜,嫌弃白琛的语气还挺搞笑的,季眠不由得笑了起来。 米洛感叹完,便关心起了季眠的眼睛。季眠用三言两语跟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那你什么时候能睁眼啊?”米洛问。 “等止痛药起效吧。”季眠说。 他刚刚联系了徐凯蒂,对方不准他吃调理的药,说让他抽空到实验中心全身检查一遍再说,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一颗止痛药吃下去起效有点慢。 两人只好坐在长椅上等。 校医院内无所事事,大厅里播放的影像都是往年的校庆宣传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校庆什么时候啊?” “下个月吧。” “……还那么久上次方静涵为什么说后援团在给苏星沂准备礼物啊?” “一般都是提前开始准备的嘛,再说校庆日只有一天,校庆活动能维持一个月呢。” “你们当粉丝的真夸张。” “哈哈哈,有一说一,确实。”米洛笑了,“我今天在宿舍没事做看了一天她们扒偶像清空社交网站始末,据说已经把偶像的关注都视奸一遍了。” 季眠眨眨眼,突然有不祥的预感,神经连入终端上社交网站看了眼,发现自己那个几乎空白的账号比上次看的时候多了十几万的粉丝,消息提醒几乎撑爆了信息箱。 “我……”他说,“我就不该告诉苏星沂我的账号是什么。” “哈哈哈哈最新关注的那个果然是你的号吗?他们还在猜是谁呢。”米洛大笑道,“又没事,我也去看了眼,你总共就发过两条状态吧?” “嗯。” “别说出去没人会知道是你的,再说偶像关注了几十个人呢,每个人都被起底一遍,你就不显得多显眼了。” “希望是吧。”季眠摸了摸心口,“还好我不玩。” 疼痛缓解了不少,尽管还有些肿胀,但季眠的眼睛终于能正常睁开了。 两人便一齐往宿舍走。 “不过说真的,”校园小道上不时有其他学生经过,米洛压低了声音跟季眠说,“班草我现在看不上了,但是我偶像很好啊!你就不考虑考虑勾搭他一下?我觉得他对你真的不错。” “只是因为他人好吧?我本来以为他很冷酷的……其实还挺细心。” “反正就我打听到的情况,他对大部分人都挺冷酷的。”米洛做了个鬼脸,“可能也就廉贞这种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才会温和一点。” “那我跟他也是朋友嘛。”季眠说,“而且我比较想找个‘形婚’对象,我上次……呃,我体质比较特殊,主治医生说我生理周期有紊乱的可能,闹不好我没毕业就得找人标记了。” “那交往个alpha正好啊!”米洛积极怂恿他,“快,我偶像这种等级的alpha,错过这个村没这个店。” “……别搞笑了,人家能看上我?” “试试又不亏。你看贺冬瓜,别管有戏没戏,看到好的alpha先凑上去套套近乎再说——” “所以他到现在还是‘母胎solo’啊。”季眠冷静地说。 米洛:“……” 米洛被他噎住了:“你这句话千万别告诉贺冬瓜,我怕他打死你。” “我不会说的,”季眠说,“但是我觉得他也不可能打死我。” 米洛:“……” 再说下去,米洛可能要同情贺明鸣了——尽管对方并不在这里。 为了维持住岌岌可危的同学情谊,他果断换了个话题:“那你打算怎么找形婚对象啊?” “本来打算这周末去找那种独身主义者联谊的……” “相亲啊?” “嗯,但是去不了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找。”季眠叹了口气,“再说吧,最近还是考试要紧,特种战斗学院的alpha也不少,说不定到时候能碰见个愿意跟我形婚的。” “去不了?” “我周末要准备实操考试,还要去主治医生那边检查。” “好忙哦。”米洛说,“跟你比起来我最近真的好咸鱼……好,我决定了!我也要准备考试!” 季眠奇道:“战地护理的考试还早吧?” “先勤奋起来,”米洛说,“不能被你比下去!”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宿舍。 天渐渐暗下来,平常的一天又快要过去。 季眠等眼睛无碍了看了眼时间,距离他离开考场过了大约两个多小时,看起来有点严重。 万一真是因为omega激素的话…… 他有点担忧——眼睛对作战而言非常重要,他不确定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入学体检。 这种事,今晚肯定是没有定论了。季眠在宿舍离坐立不安地晃悠了半小时,看着米洛在他屋里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八卦一边啃完了两颗梨,终于决定坐下来上网。 这几天为了考试和苏星沂的伤,他上游戏时间都少了,拖了好几天还差两格经验条上80。今晚不去医院,他打算把等级练上去,顺便挖点材料挂去卖。 “上游戏?”米洛擦了擦手,有点意外,“你不看看后援团关于偶像清空社交网站的讨论吗?” “算了,不看了,这事我问过苏星沂,他就说想清,没说别的。”季眠说,“还是玩游戏吧,你不练级么?” “练,但是我游戏头盔没拿。” “那你回宿舍玩?还是在我这里玩?” “在你这儿玩吧,我室友有点烦人。”米洛站起来说,“我回去拿游戏头盔,你玩你的,我拿你门卡下去,一会儿我自己进来。” “哦。”季眠戴上头盔上了线。 第四张地图差不多被玩家们探索完了,地图上显示的内容也随着各大公会的探索进度日渐完整,但奇妙的是,迄今为止还没人找到第五张地图的入口——尽管在资料片更新日志上甚至写了六张新地图的名字。 按照原定计划,第五张地图应该是79到80级的内容,但现在,第一梯队早就在第四张图依靠刷怪刷到了满级,却仍然没发现第五张图的踪迹。 更别说应该有的剧情任务线、副本等等内容,这让第四张图看上去像个荒芜之地,有部分大公会玩家已经返回到了前三张图去赚钱了。 季眠倒是还挺喜欢这里的——有些出产量大的材料被卖到很低的价格,事后却有玩家发现了需要这种材料的高级图纸,价格一下飙升,只要眼光好,甚至可以赚到盆满钵满,非常有趣。 他按照自己习惯的节奏离开据点,躲开坚持不懈在他们吃糖公会据点外等着找茬的公会玩家,深入到了第四张图腹地,那片反着光的“蛋壳森林”中。 近日他都在这里练级,因为能发现的未知物质比较多。 季眠走走停停,杀两只怪就换成木工砍棵树,接着又换成牧师杀两只怪,而后掏出镐子敲敲泥敲敲石头,不知不觉就挖了一背包的东西。 正打算走。 身后一道白光闪过,晨星坠落从白光中间走了出来。 ——伴侣传送技能。 季眠一怔:“你怎么上线了?不是说阿姨管着你游戏时间么。” 而且—— “都快十点钟了,你怎么还没睡觉啊?伤员应该多休息。” “我睡不着。”苏星沂慢慢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身上的矿工装束,“在挖材料?” “顺便练级。”季眠摸出法杖,切回了牧师,给他看等级,“还有一小格经验条就80了。” “陪你练?”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晨星坠落已经升到了71,打第四张图的怪比之前效率得多。 “但是我要先清下背包,包快满了。” “嗯,那你回城吧。我也去。”苏星沂说。 他语气平静,听上去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但季眠却觉得哪里不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苏星沂:“怎么?” “觉得你好像很没精神啊?”季眠问,“失眠很严重吗?” “还好。是晚上的时候做了治疗,”苏星沂慢慢说,“今天医生给我换了新的治疗方案,有点累。” 累就应该休息,但是他又失眠。 季眠“唔”了一声:“那一起玩到十二点,你再去试试能不能睡着?失眠也不能太疲劳啊。” “好。”苏星沂同意了。 于是季眠便搓了回城石头,苏星沂跟在他后面,来到了他绑定的城市,给自己的回城点也更换到了这里。 之前他绑定在60级主城,升到71以后,也该把回城点换到70级的主城了。 绑完回城点,苏星沂去仓库门口找他。季眠习惯性在那里搓几个成品挂到交易板上卖,苏星沂低头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你今天去校医院了?” “嗯?”季眠抬头,愣了愣,说,“是去了,你怎么知道?” “我神通广大?” 季眠被他逗笑了:“你还不如说荆曼熙去找你了呢——我今天是碰见她了。” “她没找我,她去找了廉贞。” 其实不用解释的,但苏星沂还是解释了一句,接着说,“你去校医院干什么?哪里不舒服?” “眼睛有点疼。”季眠说,“医生说我omega激素有点高,可能是被谁散发的信息素误伤了——还不确定具体的病因,我打算周末去凯蒂小姐那里做个全身检查。” 苏星沂微微拧起眉:“考试的时候有人散发信息素?监考老师没处理?” 知道alpha情绪激动的时候容易控制不好信息素,因此,特种战斗学院在入学考试的考规上特别针对循环赛做过相关规定。 知名“老干部”苏星沂记这些条例记得比自己家门口有几阶台阶还清楚。 “不是啦。”季眠笑了,“我后来想了想,可能是因为有个alpha想找我麻烦,廉贞正好来看我,帮我解决的时候散发了一点信息素威压——哦对了,他说是你让他来看我的,谢谢你啊。” 因为廉贞? 苏星沂默默记下,而后低声说:“不客气。那现在还疼吗?” “吃了止痛药,现在好多了。” “嗯。” 季眠又闷头搓东西。 搓了两下,他琢磨出不对劲,再次抬起头。 “不对啊,”他疑惑道,“你做的什么治疗啊,是把你整散架了吗?今天你看起来也太没精神了点……” 全息游戏靠脑电波连接,苏星沂表现出来的安静寡言推导到现实里就仿佛那种高强度脑力工作十八小时后还没休息的有气无力的可怜社畜一样。 “光波增生。”苏星沂看着他,平静地说。 这个名词季眠没听过,抽空连上网络搜索了一下。 冷门名词——浏览器只弹出了不到20000个结果,他迅速扫了一眼,找到其中一个隶属于“生命科学实验室”的科普页面点进去看。 好在季眠的成绩还不错,没被那一连串的专有名词搞晕,看完后,他关掉页面,仰头看着苏星沂—— “很疼啊?”他小声问。 第52章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星沂做了个“不”的口型。 只待出声。 然而,很难说清那一刻他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在发出声音之前,他又把嘴闭上了。 看着他的季眠满脸茫然:“?” “……有一点。”苏星沂最终改了口。 疼这个事呢,别人也不能帮着疼,但是这种时候,言语安慰会稍显苍白。 季眠想了想,注意力挪到了公会名字上,突发奇想道:“那……你吃糖吗?” “偶尔吃,怎么?”苏星沂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明天……唔,医院那边允许探视到几点啊?”季眠盘算着时间安排。 “你要来的话,几点都行。”苏星沂低头和他对视,“但是最好别太晚,路上不安全。” 他的话让季眠稍感意外:“你也觉得我一个omega晚上出门不安全?” 这个想法实在有些糟粕,经过这几天的考试,季眠已经用行动证明,尽管他不能战胜每一个alpha,但和他们中的大部分比都是有一战之力的。 季眠稍稍有些不爽。 苏星沂闭了下眼,像是轻轻笑了,幅度小而缓地摇了摇头:“作为你的学长、师兄,我知道你有自保的能力。” 季眠看着他。 “但是,”苏星沂话锋一转,轻声说,“作为你的……朋友,我会希望你不要在深夜独自出门——很难理解么?” 季眠摇摇头。 “那就不要这样看着我。”苏星沂说,“看起来对我很有敌意。” 季眠一愣,别开了视线。 短暂的沉默横亘在二人中间,季眠无意义地重复着搓东西的动作,直到系统提醒他材料不足才回过神。 苏星沂看了他好一会儿。 “你对这个问题很在意。”他说的是陈述句。 季眠抿了下嘴唇:“我可能……对不起啊,不是故意误解你的。”他也知道自己有点钻牛角尖,但是很难拗过来。 苏星沂摇头:“没事。” “那我明天晚上去看你?”季眠重新看向他,试着笑了一下,“尽量早一点。” “好。” 谁也没再提起刚才的话题,季眠搓完东西挂到交易板上,收拾好背包跟苏星沂回斯洛厄纳练级。 两人练到十二点,季眠终于升到了80级,苏星沂也多了半截经验条,便按照约定双双下线。 全息游戏里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声,有游戏玩家交谈、打怪的特效音,有石子滚动的声音,有野怪咆哮……如果玩家愿意,还可以开启游戏公司请专业的音乐团队为每张地图量身定制的bgm(背景音乐),总之,耳朵里总是很热闹。 然而一旦断开神经连接,摘下游戏头盔,病房里的寂静就让人有些头疼。 苏星沂眯了下眼,抱着游戏头盔,长出一口气。 还是很痛。 越级打怪是件劳心劳神的工作,容易使人精神疲惫,也就更容易犯困,今晚如果不是季眠坚持,他本来想玩到自然睡着的。 苏星沂闭着眼睛在床头靠了会儿,还是很难入睡,连接上终端。 刚才玩游戏的时候,系统提醒过他好几回有未接通讯,他不太想理会,便没有看。这会儿打开,发现那一堆通讯里夹杂着一个他妈拨来的通讯,并附有留言:看到回电,无论几点。 无论几点……苏星沂看了眼时间,想了想,还是拨了回去。 提示音长响三声后,通讯被接通,丁渐霜的声音通过神经连接传入脑海。 “喂,”苏星沂轻声说,“有什么事?” “没事我就不能找你了吗?你这样很伤妈妈的心的。” “……”苏星沂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他妈什么时候跟廉贞学的开口说事前先闲话几句家常这个毛病。 “这么不耐烦啊?”丁渐霜话音带笑,“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晚上网看见些有趣的讨论,想来找你唠唠——儿子,我不是想管你怎么用社交网站,你不喜欢让那个助理维护主页,也可以换人,但是妈想问问,你突然清空是为了什么呀?” 对面可是自己的亲妈,苏星沂听话听音,已经猜到她想说什么了,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网上是不是又讨论我的感情生活了?妈,催婚要不得。”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我不知道你看见什么了,但那都是无稽之谈,我就是那天想清所以清了,没什么理由。”苏星沂说,“还有别的事吗?我想睡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趣啊?要不是我把你生得这么帅,真是……”丁渐霜嘀咕着,半晌突然叹了口气,“唉,睡吧,好好休息——对了,治疗方案你选了哪个?” 苏星沂抿了下唇:“第一种。” “哟,小勇士,不怕疼啦?” “出院以后……”苏星沂顿了顿,“还有工作呢。” 丁渐霜在通讯那头笑了半天,也不知是觉得儿子值得骄傲呢,还是觉得这话可笑。 她笑声挺好听,银铃似的,苏星沂静静地听着,一直没出声。 好半天,丁渐霜才觉得笑够了,恢复到了平常的语气:“妈不催你,妈妈知道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你心里有数就行。” 苏星沂低低地“嗯”了一声。 通讯就此中断,苏星沂把抬起的床放了下去,面朝上平躺着,闭上眼睛。 视野一旦变黑,周身针扎似的疼痛存在感便清晰起来,苏星沂拨了拨手环,连上神经网络,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便打开了社交网站。 …… 《社交网站账号清空始末汇总讨论——星星后援团第128号楼》 xx:首先可以确定,当天星星的账号在清空前删过一条动态,非近期动态而是老动态,因为他的个人主页首页在清空前没有刷到任何变化。 …… xx:我找了程序员团队还原动态时间线,被拒绝了。 xx:楼上,为什么? xx:因为星星的背景……你懂的。 …… xx:既然这样我们就不要从旧动态上下手了,我还是觉得从他的关注列表下手比较靠谱。这几天我整理了他的关注人员名单,其中和苏家关系好的yzyh家族成员差不多一半,其中omega名单如下…… xx:不懂就问,yzyh是啥? xx:圆桌议会……楼上你外星来的吗? xx:抱歉。 xx:不懂就问,为什么只扒omega,alpha不管吗? xx:因为我们只想确定星星有没有恋爱,不是想扒他社交关系。 xx:那alpha不算,beta呢? xx:他基因那么高一个alpha找beta恋爱太浪费了吧? xx:有理,但是浪不浪费得看他自己怎么想,所以要不咱们还是把beta的名单也整理出来吧? …… xx:新整理的名单如下,omega和beta分列两张表格,嫌疑较大的都作了标注。[图][图] …… xx:那个“小棉花”是谁? xx:不知道。 xx:nbcs的小透明为什么嫌疑度居然是深红色,这人甚至不是yzyh家族的? xx:理由如下:1、这是星星最新关注,关注后没过很久就清空动态了;2、没人知道这人是谁,但看id像是个女生,可能是beta或omega;3、既然不知道是谁,说不定人家也是yzyh呢。 xx:有理有据。 xx:只算圆桌议会最高的12人家族的话,和苏家关系好的几家总共有四位omega,连他们的远房亲戚都算上我找到十几个omega,估计还有遗漏的,名单贴在这里。[图] xx:名单好长,有没有总结? xx:这里面嫌疑最大的是荆家的大小姐,她哥哥和星星曾经一起出过任务,她跟星星应该很熟,最关键的是,前阵子她从原来的学校转到s大去了。 xx:她原来什么学校? xx:一个贵族专门学校,单论个别专业的话其实不比s大差。 xx:有s大的后援团成员吗?来说说? …… xx:我是s大分团的团长,这个“小棉花”的id主人我们还在讨论,有可能不是荆家大小姐。但如果是我们想的那个人,那位和星星应该是朋友关系,未免误伤,暂时不公开说明,等我们再确定一下。 xx:ok。 苏星沂看到这里,倏地睁开了眼睛。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照得头顶天花板像是染上了一层青灰色。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后槽牙狠狠一磨。 自从把社交网站交给专门负责的助理,他已经很久没自己发过什么东西了。那些嗷嗷待哺的粉丝数量一大,难免养出点奇怪的人来。 他不怕,因为他姓苏,但是如果那些粉丝真有激进的人跑去打扰季眠或是他哪个朋友…… 他的关注列表里有从前的战友,有家族关系认识的同龄人,有些人有背景,而另一些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经不起大量视线聚焦。 苏星沂胳膊肘一撑,按下按钮,把病床上半截抬了起来,开了个直播。 没有拍摄设备的前提下,个人终端可以通过扫描全身信息达到全息直播的效果,但苏星沂并没有开启这个功能,涌进直播间的粉丝只能在黑暗中听见他的声音。 “我说几句话。”苏星沂看着直播间不断上涨的人数,“等人再多一点。” 夜深人静,他的嗓音微哑,一句话激起了一连串的尖叫,化为文字弹幕滚动在意识里。 许久没看见他动态的粉丝们犹不满足,在弹幕里乞求他打开全息影像直播。 全息影像投射到别人那里,只要在终端上外接相应设备,就可以达到“让苏星沂出现在自己家中”的效果,苏星沂并没有把自己捐献给粉丝幻想的觉悟,向来不爱发全息影像。 因此他很果断地拒绝了:“不开。” 等直播间观众人数突破到百万以上时,他再次开口:“很感谢大家深夜进来听我说话。” xx:啊啊啊啊没关系的星星我们爱你!!! xx:真感谢我们以后就多开直播啊呜呜呜呜 “我刚刚看见了一个帖子,就是那个128号楼。”苏星沂无视了那些弹幕,一字一句道,“直说就是,我很不喜欢这样。” xx:星星对不起…… xx:qaq我们错了 “以前有几个朋友问过我,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去当网红。我实话回答,因为军部希望年轻人能多多报名,加入军队系统。” xx:军队系统不是人人向往的工作么? xx:对啊对啊,我看我哥哥就很想报名,但是他太菜了肯定通不过测试 “人人向往,”苏星沂问,“所以你们报了么?” 直播间忽然一阵沉默。 高基因的alpha毕竟少,有些人自忖能力不足,进了军队系统怕是也难以升职,有其他来钱更快的轻松工作便去参加了,根本没有报过名。 人人向往的风光表象背后是军队系统年年缺人,倒是促进了军用机器人的研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明年我就毕业了,会正式加入军队系统,早点清空社交网站,能早点远离你们。”苏星沂话音冷淡,“我是个战士,不是模特。如果你们真那么喜欢我,希望多关注我的工作,而不是脸,或者私生活。”他顿了顿,“说完了,我关直播了,大家早点休息。” 话音刚落,他不顾直播间里的哀嚎声,中断了直播,只在主页上留下一条自动发送的直播录像。 -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怼粉丝。”第二天晚上,季眠推门进来,边走边说,“真是好冷酷啊。” 他大概走得急,呼吸比平时快一些。进入病房后,季眠找来一张椅子,在病床边坐下,从随身带来的包里取出一个小盒子递过去:“给。” “冷酷么?”苏星沂把东西接过来,边拆边问,“这是什么?” “糖,我自己做的。”季眠笑了下,“我以前怕痛,每次受点伤就喜欢含颗糖在嘴里,心理上能感觉好点。现在嘛……这个年代的食物对吃货太不友好了,我还住在‘平民区’的时候试过好多种材料,这是熬出来最好吃的一种。” “是么。”苏星沂拆了一颗放进嘴里,略显熟悉的味道在舌尖融化,“你什么时候做的?” “来之前,考完试我去买了材料。”季眠看着他,眼睛里有些期待,“怕出门太晚,熬煮的火候可能不太够……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还行。” 微硬的糖果甜丝丝的,不带果味,但又不像最普通的白糖那么无趣,叫人忍不住回味探究那种味道。 但苏星沂觉得神奇的不是这个,而是这股味道奇妙地和季眠的信息素有一点像。 只有一点点。 可能是错觉,但很容易联想。 “其实还是没二十一世纪的糖好吃。”季眠有些遗憾。 “那真希望我有吃上的一天。”苏星沂想了想说,“也许等我们能解决‘极射线’的时候。” “不是说那是宇宙射线嘛,总不能真做个遮光的‘圣光穹顶’放在头上吧?那还不如指望‘唤醒计划’多复苏些古代物种?” 这个话题让季眠想到了昨晚的直播,今天早晨他一觉睡醒,终端上就被米洛发来的新闻链接给刷了屏,尽管要去考试,季眠还是点开听了一下。 以前他也有点好奇,苏星沂这个高冷面瘫为什么会曾在社交网站上活跃,听完他好像有点理解了。 总觉得,对这个人有了点新的认识。 季眠歪了下脑袋,诚恳地说:“你还别说,你怼粉丝的样子真挺帅的。” 苏星沂动作一顿,掀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他。 季眠笑了:“像我就没有你这么伟大的情怀,我想考特种战斗学院纯粹是在跟自己较劲。” “无论动机,参加就好。”苏星沂说,“今天考得怎么样?” “今天不太好,我输了四场。”季眠有些苦恼,“中途走神了好几次,不知道为什么。” “还是昨天的问题?” “不知道,今天也没时间去校医院。只能等周末去凯蒂小姐那里检查一下再说了。” 苏星沂又在心里给可能引起了问题的廉贞默默记上了一笔。 “对了,”季眠说,“我跟凯蒂小姐约了周六上午,我们……就是那个……你什么时候有空带我练习实操考试?” 苏星沂舔了下舌尖的糖,说:“随时。” “那我周六下午找你吧?”季眠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万一后面几天我的循环赛成绩都不太行的话,只能指望实操分数再高一点了。” “嗯。” 苏星沂把那颗糖舔了一圈,藏在舌根下,看着那个正在苦恼实操考试的人,轻声开口。 “季眠。” “嗯?” “如果我的粉丝……我是说,如果有谁,因为我的关系打扰到你的话,”他说,“你一定要告诉我。” “……啊?” “因为我之前关注了你,”苏星沂闭了闭眼,“学校里知道我们认识的人很多……很抱歉。” “哦,那个啊。”季眠一愣,旋即莞尔,“干什么,你不想和我做朋友了吗?” 苏星沂有点无奈:“你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不是的话,抱歉干什么。”季眠挠挠头说,“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啦,之前……之前不想考特种战斗学院,就是怕你粉丝发现我们是游戏cp,会提刀砍死我,倒不如我先离你远点。” 苏星沂:“……” “但是咱们已经是朋友了,管她们呢。”季眠笑了笑,“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那个号是我的?退一万步讲——” 他顿了顿,“理论上,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一点小困难打不倒我的~” 苏星沂闭了下眼,笑了:“你好厉害啊。” “谢谢,我也觉得我很厉害。” 糖果的甜味在口腔里滚动。 看着季眠带着几分小得意的笑脸,苏星沂忽然觉得被“128号楼”气到的心情好了一点。 第53章 苏星沂,当代年轻群体中的顶级流量。 他只在直播里说了几句话,网络上,“苏星沂怒怼粉丝”、“追星界线何在”、“你为了什么追捧网红”等话题愣是在热搜上轮流挂了好几天。 而随着网络的喧嚣,这边,特种战斗学院的二轮考试渐渐进入尾声。 天气不错,阳光好的日子里,空气中的“极射线”浓度比较低,季眠在分化前曾饱受辐射病的困扰,因此看到阳光心情就很好,能比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更开心一点。 他戴上遮阳的帽子和挡脸的口罩,全副武装后,连上神经网络查了下二轮考试的分数。 嗯,尽管有些波折,不过排名还过得去。 好事成双。 他满意地点点头,到学校门口的站台等候能到实验中心方向的公共空轨车。 如果没有设置特别的日程提醒,研究员的工作都是没日没夜的,季眠按响徐凯蒂实验室的门铃时,徐凯蒂还在忙活着什么。 一个助手研究员跑来给他开了门:“你怎么来了?” “我跟凯蒂小姐约过时间。”对方凑得太近,季眠猛地后退了一步。 “……哦哦哦,那你进去吧。”研究员挠了挠头,路过玻璃的时候当镜子照了一下,满脸疑惑。 ——他的形象有那么吓人吗? 季眠听不见他的腹诽,走到专注地将头埋在设备前的徐凯蒂身边,轻轻喊她:“凯蒂小姐。” 徐凯蒂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看他:“季眠?你已经来了?几点了?” “11点了。”季眠看了眼时间。 “这么晚了?!” “是啊。” 他原本以为自己下午就能去找苏星沂练习的,没想到空轨车开得比他想象中要慢得多。他算到了空轨车的平均速度,没算准这车中途还要停靠在站台上等待指挥中心调度这种意外。 要不是实验中心太远而打飞车太贵……唉,希望苏星沂醒得晚一点,不要多等他,不然太让人过意不去了。 季眠吸吸鼻子,看着纠结的徐凯蒂:“你在做什么啊,不能停一停吗?” “要等这个测试出数据才能停,那以前我都得看着。”徐凯蒂有些苦恼,“要不我喊个研究生带你去体检?” 季眠眨眨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睛里写着拒绝。 “那你只能等我了。”徐凯蒂说,“说起来还跟你有点关系——我在测试那块矿石的数据。” 季眠一愣。 那块矿石——如果不是徐凯蒂提起,他差点忘了那个东西。 测试过初步的对结合热的影响之后,这段时间,实验中心又对矿石做了些别的研究,徐凯蒂面前的设备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在显示器上滚动着。 季眠仰着头盯着那上面的字看。 有不少东西他都看不懂,他努力理解着其中的含义。 仅仅一块那么小的矿石,没有采集地点等线索,信息有些太少,除了一部分物理性质以外,很难得出相关的化学性质结论。这个东西不怕水,也不怕一些常见的反应试剂,唯独在长时间高温灼烧以后有过一点反应—— 它融化了一些,但在离开火源后迅速冷却,重新凝结成固体的物质看上去和灼烧前没有什么区别。 这可能说明它不会被轻易氧化。 季眠看着看着,被一行字吸引了目光。 “……生物矿石?”季眠疑惑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它可能曾经是个活的。”徐凯蒂说,“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季眠恍然:“珊瑚……那样的东西?” “珊瑚是什么?”徐凯蒂反问。 季眠:“……” 徐凯蒂:“……” 两人对视一眼,季眠有些难过地说:“啊,那是一种海洋生物,本来是一种……虫子?名字叫珊瑚虫,具体是不是虫我也不知道,总之那种海洋生物在死后,尸体会化为礁石,就叫珊瑚。因为珊瑚太漂亮了,所以被当时的人类过度开采……” “那应该已经灭绝了。”徐凯蒂略微遗憾,“我没听说过类似的东西。” 季眠失望地低下头。 “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人类的破坏,‘极射线’改变了很多东西。实际上我们也遇到过很多次,被‘复活’的古代物种无法在实验室以外的地方生存的情况——它们适应不了新的地球环境。”徐凯蒂看着他,“退一万步说,环境也不是你破坏的,你那么失望干嘛?” “你不会理解吃货的痛苦的。”季眠沉痛地说。 “……”好吧。 其实徐凯蒂提前安排好了工作,只是这项数值的测试过程比她预计的要长了一些。季眠在旁边乖乖等待了半小时,终于等到徐凯蒂空出了手。 她把他带到另一个实验室里,开启检测设备。 实验中心的体检设备比普通医院的诊疗设备更齐全,一个小时以后,季眠从第五台设备里爬了出来。 徐凯蒂坐在操作台前阅读不断滚动吐出的数据。 “我还是觉得……跟那天你额外用的应急抑制剂有关。”徐凯蒂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那天你跟我提了以后我找到那种抑制剂研究了一下成分,有至少两种成分和我做的抑制剂有冲突。” “那怎么办?”季眠说,“我怕影响到我以后上学,不瞒你说,我离特种战斗学院还有一步之遥了。” “找个alpha。” “……今天如果不是来找你检查的话,我本来约了一个联谊。”季眠小声说,“原本打算找个‘形婚’对象当备用的……” “很容易被骗标记。” “……苏星沂也这么说。” 徐凯蒂手抖了抖。 季眠疑惑地看了过来。 “说真的,我希望你少提起他。”徐凯蒂打了个哆嗦。 “……你很怕他?” “主要是怕他爸。” 季眠没听明白,但他还想再问,徐凯蒂却怎么也不肯答了。 滚动的数据终于吐完了,徐凯蒂又看了两遍,到旁边的设备上操作了一些,似乎做了个模型推演。 半晌,她边敲字边说:“我给你开点药,你拿回去吃一阵再说,如果还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和我说。” “好。” “你校医院开的调理药物给我看看。” 季眠把药从包里拿出来。 那些药是校医院开的,并不完全是成品药,徐凯蒂看了一眼没找到完整说明书,把药拿到分析设备上解析成分。 五分钟后,她凑过去看了眼:“你们校医院的水平还挺不错的嘛。” “……”那毕竟是地球联盟最高学府之一,不是废话吗。 “不过有部分成分还是冲突的。”徐凯蒂话锋一转,“你等下,我来优化下配方。” 配好的药就没用了,徐凯蒂重新准备了一份新药给他。 下午一点半,季眠顶着烈日,准时离开了实验中心。 他没回学校,去的是医院。 一来是因为近,二来是因为路上联系了苏星沂,苏星沂让他过去。 “你早就醒了吗?”推门进去的时候,季眠看到他一如既往地坐在床头,目光带着些许涣散,似乎是在用终端上网。 听见声音,苏星沂的目光很快一凝,视线落在他身上:“还好,没有很久。你检查完了?” “嗯。”季眠点点头,像往常一样拉过椅子坐在他床头,“凯蒂小姐给我开了点药。” “那你先吃。” “……晚点吧?”季眠说,“她说有一种药性比较猛,吃下去可能会有一阵不太舒服,我怕影响练习……?” 虽然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应该怎么练习。 “不会影响的,不是让你带了游戏头盔过来?”苏星沂看着他。 “……啊?” 季眠眨眨眼,再眨眨眼。 “你的意思是……用游戏练习?” 苏星沂点点头。 季眠微微张开了嘴。 “所以,”苏星沂温和道,“不会影响的,你可以先吃药,不舒服的话,就在边上躺一会儿。” 午后阳光正烈,尽管病床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区域内,季眠仍然能清楚地看见那双漆黑眼瞳里流光似的湖水蓝。 仿佛对方隐约含着一点笑意。 或许是阳光照得病房里太热了,季眠想。 他忽然有点紧张起来:“……好。” 他站起来,匆匆打开徐凯蒂给他的药包,把药一个个打开。 苏星沂默默看着他的动作,挥手招呼角落待机的医疗机器人给他拿杯水。 这间单人病房条件很好,给陪护准备了躺椅、床等等休息设施,季眠没好意思去另一张床上躺着,选择了有靠背的躺椅。 他刚躺上去,苏星沂按了下遥控,那张躺椅便慢慢滑到了季眠每次来的时候坐的位置,替代了之前那张小板凳。 季眠扯了扯唇角,额上渗出些汗珠:“……嘶。” “疼?” “有一点,”季眠艰难地动了动,尽力放松自己,靠到躺椅上,抓起游戏头盔往脑袋上戴,“我们开始吧,让我找点事做会好一点。” 苏星沂张了张嘴,一声轻唤停留在嗓子眼。 他无奈地发现游戏头盔上代表连接中的指示灯已经亮了。 ……动作真快。 还想先说会儿话的。 他摇了摇头,拿过自己的游戏头盔,戴到了头上。 【正在进行神经连接……】 【连接成功,请在5秒后开始动作】 【5】 【4】 …… 【1】 第54章 季眠登录到游戏中,主城里热闹的街道在他眼前展开,画卷似的向远处一路延伸。 吃下药以后那种神经一抽一抽的痛进入游戏后就缓解了不少,他想,难怪曾经见过有媒体把全息游戏技术称为医学史上的伟大发明,这对身体抱恙的人实在是太友好了。 他没等多久,就收到了苏星沂发来的密聊。对方今天的随机id是个乱码——“罗思粉”——季眠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因为谐音唾液横生。 如果要给这个年代“令人遗憾的事件”排个座次,吃不到螺蛳粉一定榜上有名。 季眠点下“同意组队”,苏星沂循着地图上的标注过来找他。 不知道是不是id的缘故,他今天的随机造型身上的衣服也红红绿绿的,配色像极了记忆里的那碗汤粉。季眠眼巴巴地看着他。 苏星沂有些疑惑:“你在看什么?” “你这个id看得我好饿……” “嗯?” “以前……”忽然想起苏星沂曾说过有兴趣,季眠便说了下去,“有一种很好吃的汤粉叫螺蛳粉,汤是用螺蛳、沙姜、八角……总之一堆香料和调味料熬的,煮粉的时候还要放酸笋、花生米……哦,酸笋就是……”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吃,季眠说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头顶绵软的头发被微风吹得轻晃。 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咳嗽一声。 “虽然我不介意听你继续说下去,但是我们的时间有点紧张。”苏星沂伸手去摸他脑袋,“先去北卡村吧。” 手伸出去的时候,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却没想到季眠反应很大,瞳孔肉眼可见地一缩,身体猛地向后仰。苏星沂一怔,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我这个样子你接受不了?前几次……我还以为……” 前几次他用隐形卡靠近季眠的时候,对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排斥,苏星沂还以为他调整好了。 季眠眨了眨眼,晃晃脑袋,整张脸皱了一下又松开,苦恼地说:“对、对不起……” 他的小表情太多了,看得苏星沂比起计较,倒更多的是觉得好笑。他摇摇头,主动把隐形卡的效果撤了,露出那张跟本来面貌很像的脸:“不用对不起——这样不会难受了吧?” “……呃……嗯。”季眠点点头。 “那就走吧,去北卡村。” 苏星沂说完便准备去坐交通工具。季眠犹豫片刻,追了上去:“诶,苏——”他顿了顿,改口,“晨星。” “嗯?” “你生气了吗?” “没有。”苏星沂看了他一眼,重新揉他脑袋,“这种事为什么要生气?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病。” 这回季眠没有躲,一颗头被他揉得左右歪,表情有些怔忡。 “但是,”苏星沂话锋一转,“以后出任务的时候,不会总是单人任务,总有需要和陌生战友一起行动的时候,到时候你怎么办呢?” 季眠一时失语。 苏星沂倒也没有逼问他的意思,带着他来到乘坐飞空艇的地方,进行跨大陆移动。 一路上,季眠都没怎么说话,头半垂着,似乎是在想事。苏星沂看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周围正在暗地里打量着他们的人,眼皮一耷,绕到了季眠另一边,用身体挡住他。 苏星沂刚因为怼粉丝的事情连挂几天头条,不用隐形卡实在是有些引人注目,别说视线,这会儿他的密聊信箱都快爆炸了。 季眠被他的动作惊动,迷茫地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苏星沂随口回答,顺手打开了“拒绝所有非好友私信”功能,“思考人生结束了?” “我……”季眠重新低下头,抠起了手指,“我会努力克服的!会努力的……” 他说得不太有自信。 如果知道症结在哪儿,也许他早就治好了,这么些年,内科、神经科或是心理医生,各种各样的医生见过很多,病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他真的不确定自己在纠结些什么,不明白心结在哪里。 不知道问题就无法解决,他能做的也许只有……忍住。 忍住发作时病症去碰触别人。 “季眠。” 苏星沂的声音打断了他稍显凌乱的思绪,季眠抬起头,看着他。 苏星沂的目光从远处收回,瞥向他有些无助的脸。 “上一个绑架你的唐恩,已经被公诉了,至少也要在监狱里待上十年。”苏星沂说,“你已经很强大了。” 季眠一愣。 飞空艇很快到站,苏星沂率先走下去。 季眠回过神,匆匆跟上。 两人下了高塔,去坐翼龙,经过一番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北卡村。 北卡村的任务等级为15~18级,等级低、等级跨度短,属于新手过渡地图,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大概要数那堆“特殊功能入口”了。 举例来说,能够供玩家购买、自行装饰的房屋要通过北卡村进入,一些比较特殊的木桩副本入口也在这里。 季眠落了地就反应过来了:“我们这是去……打木桩?” “这里有个‘实战木桩’,你知不知道?”苏星沂问。 “知道啊。我们打那个?” “嗯。” “实战木桩”是个特殊的木桩副本,有随机五种地图,里面充斥着各种可移动的机器人,囊括了游戏中最基础的怪物机制,是所有面向新手练习的副本中综合度最高也是最难的木桩副本。 当然,也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打过一次的副本。 苏星沂一脚跨进了副本里,等传送完毕,他睁开眼,朝季眠那边看了眼:“怎么,很失望?” “那倒也不至于……”季眠喃喃,“就是我本来以为会有什么特别的……” “有啊,怎么没有。”苏星沂温和道,“你切个神枪手职业出来。” “我神枪手只有一级……?” “够用了。” 看着季眠切换好职业,苏星沂跟着找了个一级的职业出来。 副本中仅有的两人都只有一级,满足条件,副本里的机器人怪物也动态调整成一级。苏星沂带着季眠走到触发副本流程的npc面前,再次开口:“第一个问题选否,选完再和她搭讪十五次。” “……?” 第一个问题选否……第一个问题是…… 【是否开始当前任务——木人实战?】 这不就是开始副本的意思吗?选否? 季眠将信将疑地点下否,而后重新和npc搭话。 反复问也只会收到一样的问题,季眠每次都选否,在心里默数着次数。他不太明白苏星沂让他对话十六次的用意,默默照做完毕,而后茫然抬头:“然后呢?” “然后射她一发弹射弹。”苏星沂说。 弹射弹是个伤害技能,对友方npc使用也是豁免伤害—— 季眠施放了技能。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那颗子弹并没有从npc身上“穿模而过”,而是将人打得一个趔趄,npc迅速抱住脑袋,瑟瑟发抖,系统则传来了新的提示—— 【别打了别打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竟是特殊行动组的大人……是否开始训练模式?】 “选是?”季眠问。 “选是。” 于是季眠将“是”点了下去。 很快,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副本里的机器人行动轨迹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之前一些一眼就能看见的巡逻机器人不知躲去了哪里。乍一看,从副本入口到第一个拐角的小道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安静得只剩偶尔刮过的风在响。 “实操考试分几个部分,武器使用、战机驾驶、侦听综合、潜入综合……大概会以抽签的形式决定考试项目。”苏星沂从包里找出一把平凡无奇的能量枪交易给季眠,“除了战机驾驶,其他的我们都可以在这里训练——拿着这个。” “那战机驾驶要怎么解决?”季眠把那把低等级灰色品质的能量枪翻来覆去看了遍,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这枪是……?” “这把的控制界面和真实的最像,你可以先打开看一眼。”苏星沂说,“战机驾驶——如果你还记得20级左右的主线空投任务,那个任务能开出特殊的训练模式。” “神奇……” “神奇的事情多了,”苏星沂看着他,“之后我会慢慢教你,至于现在……”他走到他身边站定,低声问,“可以碰你么?” “可、可以?” 季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突然有了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然,他的预感在下一秒成真—— 苏星沂站在他背后,一左一右握住他两只手的手腕,看起来就好像从后面把他抱进了怀里。 温热的触感从背后传来。 尽管知道游戏里的体温都是系统模拟出来的,季眠仍僵硬得像只受惊的兔子。 “跟上啊。”轻飘飘的语音落进耳朵的下一瞬,苏星沂提着他就冲了出去。 当副本切换到“训练模式”,那些机器人就像长了耳朵和大脑的真人——什么位置是它们的视线死角,怎样潜入才不会被发现……这些都有讲究。 当然,毕竟是入学考试,对新生的要求不会太高,但苏星沂仍耐心地用上课的标准给季眠讲解着。 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游戏玩了两年多,季眠头一回知道,游戏还能这么玩。 …… 下游戏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尽管在游戏里不大容易饿,但苏星沂看着时间,催他下线吃饭,季眠只好选择了“离开游戏”。 意识从那片虚拟世界中挣脱,季眠神魂归位,视野闯入那片被游戏头盔遮蔽出的漆黑里。他一把将头盔扯了下来,小脸便是一皱。 大脑里仿佛有根老化的琴弦骤然绷紧,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好半晌才恢复过来。他回过神,发现玩游戏的几小时内,身上竟然出过不少汗,身上的衣服空荡荡的凉。 苏星沂始终看着他,目光沉静且专注,见他看过来便问:“疼?” “现在不疼了。” “过来。” 苏星沂朝他伸出手,招了招。季眠从躺椅上下来,慢慢走过去,直到床头。 现在他们离得很近了,触手可及的距离。 伸出的手落下,苏星沂抓住他的手,而后抬眼观察着他的反应。 “不难受?” 季眠摇了摇头。 于是苏星沂便松开了他,推着他的胳膊将人转了一圈,让他背朝自己,接着往下拉:“坐。” 季眠懵懵懂懂地坐在了病床上。 两只手从背后伸过来。 季眠倏地一僵,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以为苏星沂要像在游戏里那样环住他。 不过没有,那两只手只是摸到了他的耳边,修长的手指准确地点上他的太阳穴,而后力度适中地揉了起来。 季眠的眼皮突地跳了一下。 - 这事不太对劲。 尽管苏星沂态度很自然,季眠仍然觉得这个替他舒缓神经痛的动作有哪里不对。 他莫名有些慌乱,拿米洛当借口,拒绝了苏星沂一起吃晚饭的提议,打飞车回了学校。当然,他也没有找米洛,而是独自去食堂吃了点东西,之后便回了宿舍,一个人巩固下午的练习成果。 一轮副本出来,苏星沂在副本外等他。 看见游戏里的晨星坠落比直面本人受到的压力小,对方没有什么异样,季眠也没表现出什么,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到了那个知名的“20级空投任务”的任务点,以特殊方法开启了训练模式,进行战机训练。 周末结束就是实操考试,事实上季眠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练习,这天他在苏星沂的帮助下将几个相关的操作都过了一遍,第二天便独自窝在宿舍里练习。 周日有两个不同地图的世界boss刷新,季眠练习途中收到奔狼久违的密聊,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季眠想了想,拒绝了。 这是他第一次拒绝奔狼刷boss的提议,对面没说什么,半晌发来一个叹气的表情。 公会做了这么久大公会眼中钉,奔狼自然也知道他加入了别的公会。这件事似乎让他们这群自由代练之间的平衡关系产生了某种裂痕——原本就不是那么亲近的朋友,以后或许要渐行渐远了。 季眠倒是不那么在意,自从不需要治疗辐射病以后,他的经济情况好了很多,比起一刻不停地刷材料赚钱,现在他更关心考试的事。 毕竟,考试就在第二天。 - 他抽到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原本季眠心里没什么底的,结果去考试现场一看,大部分人表现得比他还要糟糕,自信心便一下回来了。 到底都还是没接受过训练的考生而已。 季眠抽到的是武器使用。 能量枪有一部分功能要通过神经控制完成,界面是前天苏星沂手把手带他认的——真的是“手把手”。想到游戏里的体温,季眠又是一阵浑身不自在。 怎么说呢……很难想象一个大众情a纡尊降贵地替人舒缓神经痛这种事,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最关键的是,如果换个人,季眠现在就该怀疑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想法了……但那是苏星沂啊!!! 苏少爷缺o吗?不缺。 那么苏少爷对朋友细致至此吗?这个问题,季眠怀疑自己要去采访一下廉贞。 不过首先,他要考试。 季眠压下心头的思绪,按照考试要求抬枪射击—— 砰! 砰砰砰! - 他琢磨着考试后就得想办法去找廉贞问问,没想到考试一结束,米洛便过来找他了。 接着是苏星沂的消息,问他考得怎么样。 季眠现在看见“苏星沂”有点别扭,简短地回复道——“还行”。 苏星沂:你怎么了? 季眠:……嗯?什么怎么了? 苏星沂:没事,出成绩告诉我。 这一条之后,苏星沂没再发消息过来,也没有给他拨通讯。 对方是个聪明人,但这反倒让季眠更尴尬了。 “你怎么了啊?”米洛戳了戳他,“怎么考完试还这么愁眉苦脸的?” 季眠搓了一把脸。 而后,他镇定下来,认真地问:“如果我头痛。” 米洛点点头:“嗯嗯。” “你会帮我揉脑袋吗?”季眠将两根手指点在太阳穴上转了两圈,“这样。” 米洛一怔:“……如果你有需要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你会主动要求帮我揉吗?” 米洛歪着脑袋想了想:“……这个,如果你真的很疼的话,也许我会的……?” 季眠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倒是好了不少:“是么。” “毕竟头痛这种事也没更好的解决办法?总不能看着你疼什么都不做吧?” “……” “你说得对。”季眠说,“我们回宿舍吧。” 米洛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就原地复活了?” “够续一秒的!” “那什么时候出考试结果啊?” “后天!” …… 跟学生漫无目的的时光比起来,两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甚至因为中途米洛特地要求,两人还一起去看了第二天另一部分考生的实操考试,时间就过得更快了。 一晃就到了出成绩的时候,比起坐立难安的米洛,季眠倒显得没那么紧张。 “我觉得我通过的概率很大。” “那你就赶紧看看!”米洛蹦到了桌上,想了想又觉得不好,跳到季眠宿舍里那张没人睡的小床上,抱起闲置的枕头,大喊,“好了!你看吧!” 季眠:“……” 季眠笑得直不起腰。 “笑屁啊!笑够了就查分!”米洛怒吼。 于是季眠笑得更厉害了。 好半晌,他才喘匀了气,连上神经网络,登录校园网。 尽管他觉得把握很大,爆冷的可能性不高,但当看见“录取”两个字的时候,季眠还是松了口气。 他看了眼米洛,眼皮悲痛地耷拉下去。 米洛瞪圆了眼睛,看起来快哭了:“没过吗?” “过了。” “唉你也别太伤心,大不了我们……什么?!卧槽,你过了!你过了!你现在是特种战斗学院的!omega了!”米洛一蹦三尺高,“我的天,阿眠,我觉得我见证了历史!” “……倒也没那么史诗感吧。” “不不不这真的很值得庆祝……不如我们去食堂搓一顿?” “现在不行。”季眠看了眼通知,“半小时后有个……动员会要开?” 所谓的动员会,大概就是给考上特种战斗学院的新生们举行一个小型欢迎会,顺便让他们认清现实,提高觉悟,别因为自己考上了一个“看似很牛逼”的学院就沾沾自喜—— 季眠并不是个膨胀的人,又对“守护我们出生成长的土地”那套说辞有些代入不进去,全程听得昏昏欲睡。 直到,负责宣讲的老师播放起了一段宣传影像。 那是一段全息影像,一点下播放,整个礼堂都化身为银河。 那种身临其境感使人震撼。 季眠比别的同学更震撼一点,因为他看不起全息电影,自从醒来以后就没去过电影院。无数的全息投影人争先恐后地从他身边跑过去,登上飞船,而后场景一变,飞船迫降到不知名星球,宇宙风暴开始肆虐全场。 那些人顶着宇宙风暴和一群不知名的野兽爆发了小型遭遇战,有不少人在过程中受了伤,等处理完野兽,便被队友拖到角落休息。 所谓的“角落”刚好在季眠身边。 接着,他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从另一边走过来,在一个伤员面前蹲下,捏着对方的脚转了转。 伤员露出痛苦的神色,那人便拿出急救箱替他做简单处理,而后包扎。 脚上的伤口,包扎是需要脱鞋的,那人却似乎并不介意这种程度的碰触,很快便替伤员打了个漂亮的结。做完这些,影像中突然有人从外头跑进来,找到他向他汇报情况,季眠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摘下脸上的防护面甲,露出一张季眠很熟悉的脸。 季眠:“……” 哦,原来,苏星沂是会替战友包扎的。 看起来比给他揉脑袋还亲密一点呢,所以果然是他想太多了吧? 季眠松了口气。 这口气一松,紧绷了几天的神经顿时松懈下来,他摸出终端,主动给苏星沂发了几天来的第一条信息。 季眠:我考试通过啦~ 对面回得很快。 苏星沂:我已经听说了,恭喜你。 苏星沂:我帮你安排了一间安静的宿舍,等动员会结束以后,应该有人会带你过去。 第55章 因为社恐,实际上季眠曾经担心过住宿的事,随口一提,没想到苏星沂先替他安排好了。 对方的细心超乎他的预料,以至于让这些天的冷战看上去有些过分。 季眠低头反省起自己的多疑。 …… 这段全息影像,是对新生的激励,也是别开生面的“下马威”。 就像米洛曾经跟他说过的那样,大多数人其实对军队系统日常要做什么事情是不太了解的,这段影像很好的给了说明。播放结束后,宣讲老师用言语补充,提醒大家不要对学院抱有“不切实际”的“天真”幻想。 …… 然而以上种种,季眠统统没有听。 直到动员会结束,他仍在思索着是不是该跟苏星沂挑明了道个歉,以至于没有发现离开礼堂后不久,他的身边跟上来两个人。 一左一右,门神似的。 原本一个omega跟着alpha的人群往前走就很奇怪了,他还自带俩“保镖”,一时间回头率有点高。季眠直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白琛和……靳博宇?” 他想了两秒才想起来白琛那个同伴叫什么名字。 这会儿,两人一个看着他微笑,一个看着他目光打量,但不约而同都在看他。 “季眠,”白琛先开的口,“你也考上啦?哪个班?” 特里尔学院考过来的学生和直接通过s大入学考试考进来的学生学习进度不同,因此单独被编成了三个小班。季眠看了眼自己领到的新“学生卡”,说:“1班。” “那巧了,我和老靳也是1班,以后还能继续做同学。”白琛笑着说,“我听说特种战斗学院那边宿舍都是单人间分开的,也不知道怎么排,说不定咱们一个班会被排到很近的地方,以后可以相互照应了。” 靳博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季眠可是omega诶,怎么可能和我们住一个楼。” “我听说那边不分楼啊,alpha和beta都混在一起住——反正也是单人间。” “可是omega……” “就他一个omega,学院总不能为他单独建一栋新宿舍楼吧?”白琛转了回来,“你看,季眠,我们——” 季眠走快了几步,和他俩拉开距离,抽抽嘴角,尴尬道:“……等一会儿看学院怎么安排吧。” 这一行人都是去认领自己的新宿舍的,他们列成松散的队伍闹哄哄地前行,直至来到宿舍楼下。 负责的老师点着身份验证的装置让他们轮流刷终端,有同一幢同一层楼的就站在一起,凑满一层楼,由机器人带队领走。领着领着,人就这么少了下去。 白琛始终在想话题和季眠搭话,季眠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怯生生的样子倒是惹到了靳博宇。 “不是,大家都是同学。”他颇为不满意地说,“小白跟你说话你这么爱搭不理的干什么,亏他还x……” 白琛拉了他一把:“老靳!” 倒是截住了靳博宇的后半句话。 靳博宇对此似乎有些不爽还有些恨铁不成钢,无语的眼神瞪了白琛好一会儿。反倒是季眠不由得在心底默默遗憾——如果靳博宇说出来,也许他就能趁此机会拒绝…… “白琛!” 老师叫到了白琛的名字,白琛看了季眠的一眼,反手捶了靳博宇一下:“我先过去了。” 他说着,一步三回头地来到桌前,验证自己的终端。身份信息读出的下一秒,系统给了他宿舍房间号。负责老师示意他先站到边上等,接着喊了下一个名字:“靳博宇!” 靳博宇翻了个白眼,插着兜走到桌前,刷下自己的终端,而后很快被老师赶到了边上,跟白琛站在一起待机。 他俩大概是住一块儿的,季眠想。 他原本以为之后会轮到自己,但是没有,老师越过了他,喊了下一个alpha的名字。 一层楼的人很快凑满,老师挥挥手让待命的机器人152号领他们去自己的新宿舍。白琛顿时急了,指着季眠问:“老师,他不给分配吗?” 周围的人都走光了,季眠竟然是最后剩下的人。 “当然要分配了。”老师扭过头,瞥了他一眼,嘴里“嘿嘿”两声,“怎么,你还幻想跟omega一起住啊?想得还挺美!今天我就给你上特种战斗学院的第一课——现实一般都比梦想要骨感,omega不跟你们一幢楼!”他挥挥手,“去去,152,把他们领走。” 机器人“嘀”了一声,底座下的轮子疯狂滚动,在这一队人周围来回绕圈,“脸”上一闪一闪的红色警报催促着他们前进。 白琛在周围新同学揶揄的笑声里难堪地离开了。 季眠像是没听到那些笑声似的,垂着眼,安静地站在原地。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那位负责老师走向他。 “院长特地跟我说起你,”对待omega,那位alpha老师态度就要温和多了,“老生宿舍那边有一些特别空的楼层,把你安排在那里,出意外的可能性要小一些。虽然我们这里都是单人间,但你该用抑制剂的时候千万不能含糊,这事有纪律的。” 季眠点点头。 “你跟我来。” 老师转身便走,季眠匆匆跟上。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老师带他去了一幢季眠特别熟悉的楼,越上楼越觉得熟悉。 “这不是……”来到走廊口子上,季眠停下了脚步,喃喃道,“……苏星沂住的地方?” “苏少身份特殊,经常不在学校里,这层楼多数时候是空的。再说,如果说咱们学院里有谁能在omega突发结合热的时候控制住自己,苏少大概要排第一个。”那老师解释说,“学院应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这样安排住宿的……还是说你有别的意见?” 季眠短促地“啊”了一声,摇摇头:“没有,这里……挺好的。” 没有人的楼层确实安静。 只是想起苏星沂那句“我帮你安排了一间安静的宿舍”,季眠顿时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对,要反省。 他太多疑了。 老师将他领到宿舍门口就离开了,季眠看了看这间宿舍,正好在苏星沂那间隔壁。 他试着刷了自己的终端,顺利通过身份验证,打开了门。 房间格局和苏星沂那间是完全对称相反的,但装修都是默认的装修,走的极简化风格,季眠这才意识到那位设计师母亲给苏星沂的宿舍做了多大的改动。 房间很空,没什么好看的,他的个人物品还要重新搬过来。 逛过一圈,季眠从宿舍出来,联系了米洛,准备按之前约好的那样,去食堂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 啪! 医生关掉了运行中的设备,让置身其中的病床通过滑轮滑出来,“苏少爷,有没有感觉好多了?”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眼皮懒洋洋地一撩,冷淡道:“在你的字典里,‘好多了’包括这种全身车裂的感觉么?如果是的话,那我的确好多了。” 医生讪讪:“您、您真幽默……” 这种治疗方法是很疼的,不过确实有效,短短几天,苏星沂已经从一块从头到脚只有胳膊能小幅度移动的棺材板进化成了高位截瘫的老人家,预计今天的治疗可以让他再次进化成半身不遂的年轻人,等再过两天,也许就可以像廉贞那样坐在轮椅上到处走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每次治疗结束,苏星沂都不太想说话。 但偏偏有不合时宜的通讯这时候接进来—— “谁的通讯?”他懒洋洋地问。 “少爷,”助理隔着诊疗室的玻璃通过通讯器跟他说话,“是你们院长。” 由于诊疗设备存在电磁波干扰,个人终端必须留在病房外。苏星沂蹙了下眉,不情不愿地从病床上勉强撑了起来,把自己的身体慢慢挪到轮椅上。 院长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哪怕这会儿浑身酸痛得不想动也得出来。 好半天,他才拿回终端,接到了这通通讯:“院长?” “小苏啊。”院长的声音隔着通讯传来,“你说的小朋友我已经安排好了,来跟你打个招呼。” “多谢您。” “顺便问一句,你什么时候出院啊?” “怎么了?”苏星沂微怔,“也许再过几天。” “是这样的,新生不是来了吗?我在跟教学组商讨班级督导的人选。”院长温言细语地说,“你看,以你的伤势,短期内也不可能上前线,你又有认识的新生,不如……来做个助理督导?” 班级督导在其他学院,充其量是个在老师忙碌的时候负责给新生全方位答疑的“打杂”,但在特种战斗学院,它有特殊的意义。 对于“战斗”而言,除了理论知识外,更重要的是实战经验。班级督导还要负责传授经验,因此一般由战斗经验相对丰富……又很闲的高年级学生担任。 显然,“战斗经验丰富”和“很闲”在这里是两项冲突的特质,因此这个职位每年都很难招人,助理督导制便应运而生——一个人没空,我多安排几个人轮流指导总有空吧?! 但是抱歉,很多高年级学生还是不愿意做。 原因无他,主要是带新人真的很麻烦,闲下来的时候,大家都更愿意休息而不是带孩子。 一般来说,这种事问谁也问不到苏星沂头上,听完他便是眉头一皱,疑惑地问:“您是不是疯了?” “唉,你也知道,这次受伤的学生不少。我又不能让伤员加班对吧?只能每个班多排几个督导……但是这玩意儿本来就缺人手啊!”院长也很苦恼,“我这不是觉得你……能者多劳嘛!再说了,你不是还让我安排了一个小朋友?你去带小朋友的班也不行吗?” 季眠…… 苏星沂目光轻动。 做助理督导,在指导时段内,大概需要经常和对方见面。 苏星沂切到信息页面,看了眼这几日来明显减少的信息数量,目光落在远处。 他不介意能者多劳,但他不想给人造成困扰。 所以还是算了吧? 想到这里,苏星沂眼皮一垂,平静地说:“等我伤好了肯定还得上前线,做班督也做不了多久。频繁更换班督对新生并没有什么好处,我看这事不如让……去做吧?” 他报了个没什么任务的alpha的名字。 院长仍是不放弃,连劝了苏星沂好几次,苏星沂愣是不为所动。 等这个通讯中断,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半小时,苏星沂动了动脖子,发现治疗后那股不舒服的劲竟然不知不觉熬过去了。 这么看,院长还是挺有用的。 他正想回病房,第二个通讯又拨了过来。 低头一看,是廉贞。 “喂?”苏星沂将通讯接起来。 “嗨,亲爱的爸爸。”廉贞声线轻快,“您的儿子正在学校门口,观看一场演出。” “……?”苏星沂诚恳地说,“如果你的脑震荡还没好,建议回来重新住院。” “这场演出的内容是同班alpha纠缠小季眠和他的小伙伴,”廉贞叹了口气,“你为什么总不肯听我把话说完呢?” “因为你废话实在太多了。”苏星沂顿了顿,“小伙伴是米洛?同班alpha是谁?” “我查了下,一个叫白琛,一个叫靳博宇,从前和小季眠同班,现在……哦不,我是说以后,也跟小季眠同班。他们应该是打算去斜对面的那条街吃东西吧?我看那两个alpha很想跟着他们一起吃……啧,两个alpha这样跟omega说话那不是骚扰吗?” 苏星沂垂下眼:“你能解决吗?” “还行吧,虽然儿子我现在腿还不太利索,不过脸皮够厚。”廉贞不怎么把那两个alpha放在心上,“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装作同伴去和小季眠他们一起吃顿饭。” “介不介意的你应该问季眠。”苏星沂说到这里顿了顿,“……对了,你去解决的时候,不要用信息素。” “嗯?我还是有分寸不会伤到omega的好不好!” 但上次就害得季眠眼睛疼了啊。苏星沂没当回事,淡声道:“是么。” “喂!你不要不信啊!” “总之别用。” “……靠!”廉贞骂了一句,“算了,您是我爸爸,我听您的。我去了,一会儿再来汇报。” “嗯。” 通讯很快被廉贞掐断,苏星沂垂眸想了想,给院长拨了回去。 “喂?院长,您刚说的班督……能不能先把新生名单给我看一眼?” 第56章 “你就拿着吧。”白琛把袋子推了过来,硬塞到季眠手里,“是高年级的师兄告诉我们说,新生刚入学最好准备点这个,我们一层楼的人都买了,我想你大概不知道这事,就帮你带了一份。” 季眠低头看了眼,袋子里装着一堆常见的跌打损伤膏药。 “要这做什么?”他有些奇怪。 “还能干嘛?练废了贴两块,免得耽误第二天训练啊。”靳博宇撇了撇嘴,犹有不耐烦之色。 “你就拿着吧。”白琛又说了一次,“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这都要拒绝?” 米洛在一旁用手肘戳戳季眠的腰,季眠尴尬地点了点头:“哦……那,谢谢你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白琛给了礼物,季眠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对方关于一起吃饭的提议。 原本他只是和米洛商量着庆祝考试通过吃顿好点的……早知道会碰见白琛和靳博宇,他就不该往这边走。 正头疼呢,不远处传来滑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而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季眠!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四人同事回头,看见廉贞笑容满面,操纵着轮椅滑了过来,直到在他们面前停下。 “抱歉,是不是等很久了?我们出发吧——咦?”廉贞像是这时候才看见另外两个人似的,笑道,“你们是季眠的同学对吧?也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不得不说,廉贞这张脸还是挺好用的,至少白琛和靳博宇都认识他。 “是、是师兄啊……”白琛讪讪道,“你约了季眠?” “师兄?”廉贞假模假样地一愣,恍然道,“啊,你们考上特种战斗学院了啊?那挺好,以后要加油学习啊!”他朗声笑道,“怎么,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啊?” “不、不用了。”白琛摇摇头,“我跟老靳也就是正好碰见他们,想说顺路一起吃,既然你们有约,就不、不打扰了。” 廉贞连忙挽留,然而他越是挽留,白琛就跑得越快,推着靳博宇很快就走远了。 廉贞脸上灿烂的微笑一直维持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而后转过来,看看米洛,再看看季眠。 季眠冷静地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约过?” “假的啊?”米洛惊讶地问——他刚才都快信了。 “这不是看你为难吗?”廉贞指指街角,“我在那儿看了你们好一会儿了。” 还顺便给苏爸爸通风报信,以证明自己真的有在好好完成他“多看看季眠”的吩咐。 “谢谢你啊。”这句道谢,季眠说得比对白琛时要自然得多,“那你要不要一起吃饭啊?” “吃啊,我好饿。”廉贞问,“我帮你解了围,你请我吧?最近放长假我都没有收入——” 季眠拉上米洛转头就走。 他请米洛吃饭就算了,狗大户alpha居然好意思蹭吃蹭喝? “卧槽,真走啊?太无情了吧!”轮椅居然没影响廉贞的移动速度,他很快追了上来,跟两人并排前行。 “我记得你有一辆mf-19,”季眠边走边说,“把车卖掉够吃一辈子的了。” “那不行,车是我老婆。”廉贞看了眼终端,“不过没关系,你不请我吃饭,我可以找别人请我们吃。” 季眠停住脚步:“啊?” 廉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半小时后,三人坐在了附近的豪华餐厅里。廉贞打开菜单,毫不客气地点了一排菜。 季眠和米洛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用终端连接上餐厅的点单系统,查看最后的“预计金额”,双双倒吸一口凉气—— “哪个大户被你敲诈了,也太惨了吧?”季眠满脸纠结。看着这个价格,他有点不敢安心吃这顿饭。 “很熟的大户,没事。”廉贞不在意地一摆手,“这对有钱的alpha来说不是事。”对某些人来说就更不是个事了。 季眠在这里,不敲竹杠更待何时? 季眠听不见他内心的小算盘,满脸疑惑。 米洛倒是没像他想那么多,艳羡道:“真好啊,alpha总是很有钱。” “等小季眠入伍了也会有很多钱的。”廉贞一抬下巴,冲米洛眨眨眼睛。 米洛转过头,恳切地看着季眠。 “爹,”他喊,“不对,妈——” 季眠:“……”禁止男妈妈! “不是,”季眠说,“叫爹已经很雷了,为什么我是妈。” “你是omega啊,”米洛说得理所当然,“生孩子的那个总是母亲?” “……”季眠瞪圆了眼睛。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男青年,这件事突然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沉默了很久,才想到自己的确是知道这一点的——六个性别里,能够生育的性别有三个。 曾经有科学家提出假设,人类分化成六个性别可能是对“极射线影响生育功能”的适应性进化。理论季眠背得很熟,但他确实没把这件事和自己联系起来过。 等他勉强消化掉这件事,再回神的时候,发现廉贞正在给米洛讲一个名叫“班级督导”的东西。 “这个督导制度特里尔学院不是也有么?”季眠听得疑惑,这有什么好介绍的? “哟,回神啦?”廉贞笑得一脸贼相,“想什么想那么入神?” “……在同情被你宰了的冤大头。” “哦。”廉贞笑眯眯地说,“特种战斗学院的班督要做的事更多,还有专门的班督课,是让高年级的学生给新生传授实战经验的。” 米洛好奇地戳戳季眠:“那你的新班督是谁啊?” “……我怎么知道,没说起呢。”季眠说,“刚刚就分配了一下宿舍。” “其实今天院长联络我了,我没同意当。”廉贞事不关己地说,“在特种战斗学院做班督挺烦的,也不像你们那边有什么绩点奖励之类的东西,大家都不愿意做,所以一般会让最近没什么任务的人担任。” “你都受伤了,”季眠疑惑道,“难道还有任务吗?” “没有,但是我成绩好呀,还跟着星星去混过军功,想拒绝就拒绝了,院长又不会为难我。”廉贞得意地笑出一口白牙。 于是季眠就明白了,廉贞这个人吧—— 好吃。(指无端蹭饭) 懒做。(指不肯做班督) 但根据廉贞所说,一个班级督导的实战经验丰富与否,直接关系到该班级新生能学到多少“干货”,人选还是很重要的。 季眠不由得对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班级督导产生了些许好奇。 希望……能碰见个好点的。 - 镜子前,少女替荆曼熙挽了个漂亮的发辫。 小姑娘是荆家保姆的女儿,名叫真真,是一个omega。由于性别一致、方便照顾,得到了和荆曼熙一起上学的机会,从小和她一起长大。 “弄好了,小姐。”真真左右看了看荆曼熙的造型,“现在就出去吗?” “禁闭好不容易结束,总要让我出去走走吧?”荆曼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恨恨道,“哥哥也太过分了,就这么点小事……居然关我这么久!” 这事真真不敢置喙,没出声。 反正荆大小姐脾气大归大,但常常雷声大雨点小,发泄过就好了。 由于荆曼熙在特种战斗学院的入学考试上惹出了事,她哥哥便要求她关禁闭到入学考试结束,以免她再作什么妖,还派了人潜伏在她上课的必经之路上监视她,一有逃跑的苗头就拨通讯过来质问,就这么过了几天,荆曼熙也就歇了乱跑的心思。 现在,她终于等到那个该死的入学考试结束了,可以恢复自由了。 “我其实想去看他的,但是他们都不肯我告诉我星星哥哥住在哪家医院里。”荆曼熙说到这里,有些委屈,“这次他住院的消息也瞒得太死了,居然连后援团都不知道,我只能在学校等他。” “往好的想,至少少爷同意等苏少爷出院就通知您。”真真温柔地说,“这样您可以第一时间看到苏少爷呢。” “希望如此吧。”荆曼熙说。 下午还有课,她决定趁自由的日子提前一会儿下楼,哪怕是晒晒太阳。 没曾想,等她打扮好自己,打开门,正好碰见从外面回来的季眠和米洛。 四人打了个照面,彼此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荆曼熙皱了下鼻子,离开了宿舍。 s大的景观设计原本挺出名的,但荆曼熙刚来的时候觉得也就那样,被关了一阵,才突然发现学校里风景不错。她和真真久违地在学校里逛了一圈,眼见快到点了才往教室的方向走去。 教室里一如既往的吵闹,但特里尔学院都是成绩优异的天之骄子,在方静涵的带头下,这个班的人都不太看得上靠关系插班来的荆曼熙,没什么人跟她玩,看见了也是无视。 荆曼熙无所谓,她本来也看不上这些“平民”,带着真真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围人的声音闹哄哄地钻入耳朵。 “今天怎么回事,怎么人少了好几个?” “傻啊你!那几个考进特种战斗学院了啊!” “……啊,那以后就不来了啊?” “是啊。” “那怎么方静涵还在这儿啊?” “我差2分,没考上,不行啊?”人群中间,方静涵凶巴巴地站着。 荆曼熙往那边瞥了一眼,几不可见地笑了。 “那你不得遗憾终身?” “没事,我问过了,明年老招生时间可能还有补录机会,这一年我努力下,明年说不定就稳了。不提这个,校庆日礼物确定好没啊?” “准备得差不多了,但是……是不是该找个星星身边的人帮忙啊?” “对啊对啊,我们去问问廉贞?” “别逗了,廉贞肯定不同意。” “那怎么办?” “要不……问问季眠?” 荆曼熙一下瞪圆了眼睛,站起来,大步走到了那几个后援团成员面前。 其中一个女beta斜眼看她:“哟,大小姐有何贵干?” 荆曼熙不爽地撇了撇嘴,忍住没发作,问道:“你们要送星星礼物,为什么要找季眠?” “你不知道?季眠跟星星关系挺好啊。” “对啊,我怀疑那个‘小棉花’的账号就是季眠的,正好是他名字谐音。” 账号? 荆曼熙猛然想起自己在禁闭期间刷到过的新闻——那个号是季眠的? 但是季眠分明说过不喜欢星星的……一阵不祥的预感骤然涌上心头。 “嗐,没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但他确实跟星星熟嘛,我看见他最近离校好多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去看星星的。” “没跟踪他?” “别逗了,街上都是‘电子眼’,谁敢啊?” “不是,”荆曼熙越听越离谱,气得捏住了拳头,“你们就没想过,我和星星家里是故交,从小就认识……我跟他关系更好么?为什么是季眠?” “后援团拍到过星星和季眠讲话,态度很好啊。”有个alpha边嗑瓜子边说,“上一个他态度这么好的人还是廉贞呢,我们又不瞎。再说了,人家季眠是omega呢,大家都是平民,他应该比较好说话?” “反正肯定比廉贞那边容易下手。” “那就找他。”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荆曼熙不懂,她只是关了一阵禁闭而已,怎么觉得世界线都不一样了? 苏星沂的关注里,有一部分人她认识,另一部分她大概知道属于军队系统,唯独那个“小棉花”不知道从哪里来的,omega的直觉让她对这个账号的主人身份异常敏感。 可是……季眠? “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季眠说过不喜欢星星的,星星也说过他不会考虑找对象的事……” “诶,大姐,我们好像没说他们有暧昧关系吧?你想到哪里去了。” 荆曼熙被那个“大姐”刺激到了,狠狠瞪回去:“那个账号有问题,我不信你们猜不到。” “猜到了也没证据啊,星星可是刚怼过粉丝呢,咱们管太多,万一他真生气了怎么办?”一旁坐着的方静涵撩起眼皮,冲她嘲讽一笑,“退一万步说,季眠好歹以omega的身份考进特种战斗学院了——为什么我们不找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你跟星星说话人家理你吗?” “你——!”荆曼熙气得抬起了手。 方静涵傲慢道:“怎样,你想打我?” 方静涵可是alpha。 真真见势不妙,连忙跑过来,拉着荆曼熙往外走:“小姐!冷静!少爷说您再惹事就要加倍关您禁闭的!” 荆曼熙被踉踉跄跄地拉到了走廊上,气得眼睛都红了:“你拉我干什么,禁闭就禁闭啊!我……你说季眠怎么会考上的?不行,我得去问问我哥。” “问什么?”真真一脸担忧。 “问omega怎么考特种战斗学院,”荆曼熙吸吸鼻子,“我要去离他更近的地方。” - 被众人记挂的,被廉贞敲了竹杠的“冤大头”——苏星沂正在进行最后的治疗。 答应了学院长做班级督导的请求后,苏星沂主动要求医生加快了治疗的进程。 只要患者扛得住,光波增生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时持续进行。不过,鉴于这种治疗方法体感上十分痛苦,推荐的诊疗时间为每日一次,一次两小时。 苏星沂主动增加了十小时,加上之前的两小时诊疗总时长达到了十二小时,即六天的治疗量。 再次从诊疗室出来的时候,苏星沂整个人都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湿得不像话。 助理在外面等他,看得满脸肉疼:“少爷,您还好么。” 苏星沂面无表情,低着头坐在轮椅上,摊开一只手:“毛巾。”他说得简短。 这说明他几乎脱力了,助理忙不迭地给他找来一条干毛巾,小心地放在他满是汗水的掌心里。苏星沂深呼吸了一次,才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汗。 视野里终于不再全是汗珠了。 “我有新消息么。”苏星沂低声问。 “经过您的同意,廉贞少爷使用了您的账户付款,一共是4672联盟币。”助理讷讷道。 在他看来,这个金额实在有些过分——一顿饭吃了他近半个月的工资,吃稀有矿啊?! 没曾想苏星沂只是低笑了一声:“他们吃什么了?” 助理看了眼账单,报出餐厅名称。 “廉贞挑地方吃饭的品味倒是还不错。”苏星沂说,“还有别的么?” “有您战友的慰问消息58条,夫人的消息2条,廉贞少爷的通讯一个,还有……” 苏星沂掀起眼皮。 “晚上11点多的时候,季先生问您今天没上游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除此以外没别的了。” 11点多啊…… “现在几点?” “凌晨三点多。”助理说。 “那不要回复了,”苏星沂闭了闭眼,“夫人说什么了?” “问您今天过得怎么样。” “你回了吗?” “因为您不让我说治疗加时长的事……我回复了‘还不错’三个字。” 苏星沂向来寡言,简短的三个字反而像本人的回复。 苏星沂“嗯”了一声:“帮我弄一份病员餐来,我吃点东西,一会儿继续。” 助理惊呆了:“还治啊?” “嗯,”他语气平静,“我明天就要出院。” 助理茫然抬头,看见医生站在诊疗室门口,给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病人主动要求治疗,能怎么办?治呗! 这一夜,无论是对医生还是对患者,无疑都是漫长的一夜。 随后月落日升,日头再由东转西时,本次演习时受伤最重的伤员,终于离开了医院。 飞车飞到学校上空时,恰好是下午三点,日头正烈。 司机按照苏星沂的要求,飞过学校正门,随后在特种战斗学院的露天训练场上方来回兜着圈。 “少爷,”司机疑惑回头,“我们不降落吗?” “等等。”苏星沂出院之前刚从诊疗室出来,懒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他靠坐在车座里,意识连着个人终端。 苏星沂:在上课吗? 一条消息石沉大海,苏星沂让司机打开扫描装置,看看训练场上都有谁。 没多久,装置扫描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放大在显示屏上。 果然是在上课,难怪没回。 苏星沂给季眠留了条言,让司机把飞车停到训练场附近的停车位上。 这个停车位靠近绿化带,一片高耸的林子种在附近,引人注目,反而让这个角落不太起眼。 飞车停下,苏星沂也没说下车,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司机和护送他的助理只好在车内等着。 一时寂静。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代表着下课铃声的音乐响彻校园,苏星沂睁开了眼睛。 “夫人写的曲子真是动听。”助理说。 “嗯,是很好听。”苏星沂看着车窗外,声线淡淡,“但是学校拿这首歌又做上课铃又做下课铃的……听久了很闹心。” 丁渐霜如果听说,一定会骂校长暴殄天物。 毕竟毁掉一首歌最好的方法,就是拿它当铃声。 曲子渐渐播完了。 金色的阳光在过路的人脚下汇聚成长长的影子。 苏星沂看着一头汗的季眠跑过来,按下了开窗的按钮。 季眠在车前停下,擦了擦头上的汗,满脸意外:“你就出院了?” “光波增生很有效。”苏星沂看了看他,“第一天上课,适应么?” “还行吧,老师说晚上最好贴点膏药,不然明天怕是起不来。这个我倒是觉得还好,就是……就是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有点痛苦。”他皱了皱脸,“我会努力克服的。” “嗯。” “但是你别扯开话题!”季眠说,“我那天查过了,光波增生可以持续治疗,但是很痛苦。你是不是偷偷申请加时间了?” 苏星沂:“……” 从前他很讨厌蠢蛋。 今天是人生头一遭发现聪明人也不太讨喜。 “没必要呀!我看学院里风平浪静的也不像有任务的样子,你这么急着出院干什么啊?”季眠想了想,又问,“那你会很疼吧?难怪昨晚睡那么早……” “我没睡,终端带不进诊疗室,所以没回你消息。”苏星沂说,“但是谁说我没有任务?”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有人给你布置任务???” “是啊。”看着季眠惊讶的表情,苏星沂忍不住勾起一点笑,“院长特地邀请我,回来给新生做班级督导,所以……”他看着季眠的眼睛,“从明天起你应该喊我‘苏老师’。” 季眠张大了嘴。 他正准备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惊喜到惊怒。 “星星哥哥,你回……季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7章 这个问题问得就很有意思,仿佛季眠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电灯泡,打扰了一对久别重逢的牛郎织女。 被问到的本人还没什么反应,“牛郎”已是眉头一皱,看了过去,横平竖直地说:“我叫他过来的……你怎么过来了?” “我……”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荆大小姐顿时把脖子缩了起来,露出几分小女生的拘谨来,“我来看你……” “我是说,”苏星沂打断了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在上课,看到你的车……” “我开了隐形模式。”苏星沂伸出手,“拿出来。” “……” 季眠茫然地看着荆曼熙表情不太自然地摸到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个怀表大小的东西。苏星沂指尖一勾,她便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东西放在了他手上。 修长的手指把玩着那个东西,倏地扣在掌心。 “啪”的一声。 “你平时不太和你哥聊天吧?”苏星沂掀起眼皮,淡淡地说,“他最近处境不太好,你还拿这种东西来找我的行踪……曼熙,你什么时候才能懂点事呢?” 荆曼熙咬住嘴唇,像是不服:“懂事懂事,你们三天两头就会说这个。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懂事啊!” “先从别那么自私开始。”苏星沂敲了敲那个小东西,“你哥对你真的很好,少给他惹点麻烦——回去。” “那他——”荆曼熙看向季眠。 “我跟他讲学院里的事,是不是还要和你汇报?” 他声线一贯很淡,刻意往下压的时候,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 也许从古至今都没有哪个女孩子可以忍受喜欢的人这样和自己讲话,荆曼熙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倏地噙满了泪水,她死死咬住下唇,一跺脚跑了。 “苏星沂大笨蛋!” 季眠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荆曼熙的大裙摆消失在街角,蝴蝶一样,扑闪着没了。他看了回来,小声说:“你好凶噢。” “凶么?”苏星沂看了他一眼,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抬,推开车门,“上车。” “——啊?” 季眠茫然地钻进了车里。他对陌生人的适应性还不是太好,在车里看见司机和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beta助理,动作顿时变得尴尬而拘谨。 这车的后排座椅是一个u字型,助理在苏星沂对面,季眠就坐到了u字的转折部分。苏星沂歪了下头,看着助理说:“你下车。” “啊?”助理一时无措,“少爷,我下车……要干嘛啊?” “随便干嘛,找你了再回来。”苏星沂冲着后视镜抬了下下巴,示意司机,“还有你,也下去。” 司机和助理只好乖乖下了车,苏星沂把车窗升起来,看向季眠:“好了,不用紧张了。” 但周遭连只飞虫都没剩下,季眠又觉得有点怪怪的,他小声说:“你喊我上车干嘛。” “说会儿话。”苏星沂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仰着脖子说有点累。” 啊,这么说来—— 季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尽管苏星沂的表情、姿态都向往常一样自然,但他确实看起来懒洋洋的。 像是没精神。 根据那天他搜索到的结果,光波增生治疗过程中由于太疼,结束后容易出现脱力、脱水的现象。 他想了半天,小声问:“你治疗了多久啊?” “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这是什么呢。”苏星沂含着笑,抛了下从荆曼熙那里没收来的东西。 这玩意儿季眠当然好奇,视线随着他抛收的动作上下移动,但嘴上问的仍是:“先告诉我治疗了多久啊。” “二十个小时。”苏星沂说,“休息了两小时,睡了两小时,从昨天下午三点,到今天下午三点。” 季眠张着嘴,一脸惊讶。 他满脑子关于这种治疗有多痛苦的数据资料,全在看见苏星沂轻描淡写的态度时化为了震惊。 说不出话的震惊。 安慰在坚韧的神经面前是苍白的,季眠思来想去,竟然莫名生出一股心疼来。 大概是他脸上的表情太复杂,复杂到有几分搞笑和可爱,苏星沂闭了闭眼,无声的笑从唇齿间逸出。 半晌,他从随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晃了晃:“你给的糖很有效——再说,现在至少能动了,比躺在床上半身不遂的强。” 疼了就吃一颗—— 季眠听着那晃动的声音,感觉盒子起码空了一半。 “……嗯。”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空气静默了一秒,才说起那个设备的事。苏星沂告诉他,那是一个微型雷达,可以扫描出方圆五六百米之类的电子设备。苏星沂回学校又不是潜入敌营,只给飞车开了普通的隐形模式,荆曼熙既然能找过来,苏星沂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她又从她哥那里骗了点什么东西回来。 她哥哥是一名优秀的军人,两年前在16星矿区爆炸事故中,为了保护更多的人,留守在事故现场,直到最后才撤离,也因此落下了一个终身残疾。荆家人丁单薄,身为圆桌议会最高12人之一的荆曼熙父亲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她哥哥出事故后,荆家的处境并不算太好。 本来,“最高12人”就是个很多人都在盯着的位置。 但这些政治上的事情没人会给一个任性的大小姐说,荆曼熙还是那个大小姐,在她父亲和哥哥有意无意的保护下。 “他当时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我和廉贞,自己留了下来,把损失降到最小。”苏星沂最后说,“因为这个,我和廉贞始终对曼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明明还挺凶的。” “……”苏星沂顿了顿,“按纪律,这种雷达落到外面,我应该上报的。” 别人都说苏星沂死板,守规矩守到不近人情,但其实……他倒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讲。 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我会把这个交给她哥哥。”苏星沂说。 说起荆曼熙她哥哥,季眠不由得感到惋惜——已经过去的事故说起来寥寥几语,落在当事人头上却无比沉重,光听叙述,他也能隐约感觉到那曾是个多优秀的人。 “我还以为科技发展到今天,已经不会有人落下终身残疾了……”他小声哀叹。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轻笑:“肢体上的残疾的确能够用辅助假肢代替,不影响日常行动,但会影响关键任务时的灵敏度。另外就是,他当时被炸伤了一部分内脏……人体器官暂时还没有什么很好的替代方法。自那次以后,他一直都在地球后方做一些文职工作。” 但是这样的人只能留在后方做一些文职工作也挺窝囊的吧? 见过天空的雄鹰撞断了翅膀,大概也不能欺骗自己天空不存在。想到这里,季眠小小声地叹了口气。 “不要叹气,为他惋惜应该是医生做的事。” 这时,校园内重新响起了那段乐曲,提醒着在四处撒欢的学生各归各位。苏星沂朝训练场的方向一抬下颚,说:“你去好好上课,就算对得起他了。” 对一个英雄来说,最能得到安慰的事大概就是后继有人。 季眠沉思着点了点头,正想打算,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你找我过来究竟是干嘛的?” 好像他们只是闲聊了几句……? “我说了,只是说会儿话。”苏星沂安静地看着他,“回去上课吧——晚上见。” “晚上见”。 一开始,季眠没明白为什么要“晚上见”,直到这天晚上,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季眠痛苦地爬上楼。 不知道是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特种战斗学院这边的宿舍楼提倡学生们用楼梯上下。季眠爬到最高层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寸筋骨不在疼。 疼痛是吃晚饭的时候陆续出现的,随后愈演愈烈,到这个点,几乎让他抬不动腿。 健康时不算很长的走廊在感觉上至少延展了三倍……不,五倍。 他叹了口气,恨不得自己能瞬移到床上。 然而现实如此骨感,再怎么想飞,结果也只能一步步走回去。 就在他快要走到房间门口时,隔壁的门打开,苏星沂从里面探出头。 “回来了?” “……啊,嗯。” “那就进来。” 他说完便缩了回去,也不给季眠反应的时间。季眠在门口愣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推开那扇半掩的门进去了。 “叫我干什么?” 走进去的时候,宿舍里亮着橙黄色的灯,苏星沂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穿着一身对他而言过于宽松的衣服。 季眠仔细看了半天,感觉他衣服里像是还撑着什么东西。 察觉到他目光停留之处,苏星沂主动扯起了裤腿,露出一截金属质地的杆子。 “腿还使不上力,这是辅助行走的。” “你不坐轮椅吗?” “又不出去,不想坐。本来就是多走动才恢复得快。”苏星沂对轮椅并不感冒,无所谓地说着。说完,他指了指长长的沙发,抬眼看着季眠:“过来,躺下。” 季眠眨眨眼:“……啊?” “露娜。” 他喊了一声,房间内很快自动滑出来一个可移动的小型置物架,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的药,旁边还跟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机器,有六条可伸缩弯折的机械臂。 “过来,”苏星沂说,“你第一天上课,不把筋骨揉开,得疼好几天。” 第58章 季眠懵懵地走过去,在苏星沂指定的位置上坐下,喃喃道:“其实白琛给了我药……我可以自己回去按的。” 听见这个名字,苏星沂的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问:“自己按有什么用,你选修过剧烈运动后紧急恢复的相关知识和手法么?” 啊? 季眠满脸意外:“学校还有这种选修课?” “当然有了。” 季眠陷入了沉思。 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没掌握相关知识的时候,自己折腾似乎是事倍功半。 “再说了,”苏星沂拖了个长音,“我好像提醒过你白琛对你有些想法?是你这么快就忘了,还是你打算跟他发生点什么?当然,学院里并没有相关的恋爱禁止令,但我个人认为……” “怎么可能?”季眠惊讶道,“我还在发愁他没跟我表白呢!表白了我就能跟他说清楚了,现在不上不下地吊着怪尴尬的。” 苏星沂“唔”了一声:“也是,之前你还想过找人形婚呢。” “啊,”季眠吐了吐舌头,感觉脸在升温,“别提了,后来我看了30集的法制科普……” “认识到错误了?” “非常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季眠沉痛地垂下头,“我会想别的办法的。” “……”苏星沂刚想移开视线,又因为最后半句话看了他好久。 半晌,苏星沂一扬下颚,轻声说:“趴下吧。” 说完他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向那个置物架,伸手取上面的药水。真等走动起来,还是能很轻易地看出他行动不太方便,季眠茫然地仰着头,有些不知所措:“那、那我需要脱衣服么……” 苏星沂回头瞥了他一眼。 背着光,他的脸看起来有几分阴沉,季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还以为苏星沂会冷着脸说些什么,结果没有,对方笑了。 笑了几声他才说:“季眠,你觉不觉得问一个alpha需不需要脱衣服,听起来很像某种邀请?” 季眠:“……” 是哦。 羞愧的脸越发红了。 他暗骂了一句自己傻逼,转过身趴了下去,伏在沙发上,脸向外,看着苏星沂走动时裤腿上不时硌出的机械形状。 “不过你说得对,正常情况下是该脱的。”苏星沂突然说。 季眠:“……” “鉴于现在不方便……”他说着,把准备好的药瓶分别放在那个有六条机械臂的装置的不同位置上,淡声道,“药让机器人帮你涂……可能有点凉。” 机器人滑了过来,冰凉的机械手从上衣下摆探了进去。季眠缩了缩,侧脸看着苏星沂。 他感受着冰冰凉凉的药液涂在背上、胳膊上最疼的地方,无语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现在熟了。” 苏星沂站在他身边,垂眸看着他。 “我觉得你好像比以前恶劣多了。”季眠说,“……也可能是本性如此?” “怎么,”苏星沂似笑非笑,“嫌我?”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跟我原来想的不太一样……”季眠感觉表达得不太对,又补充了一句,“哦,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你在我心里是个好人。” 苏星沂:“……” 他被他气乐了,单手摸上季眠的后脑,把那颗碎碎念的小脑瓜按进了沙发里。 “闭嘴。”他说。 药液涂抹完毕,机械臂撤了出去,机器人的小轮子“咕噜咕噜”滑开,而后身后便换了人。 alpha温热的指尖顺着脊梁骨,从尾椎一路向上,奇异的酥麻过电似的直冲脑海,季眠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感觉到苏星沂的手摸到他腺体下方菱形肌附近的位置。 莫名的紧张感使他仰起头:“苏……” 刚说完一个字,那只温柔的手以一种特别的方式,不轻不重地按了下去—— “啊——!!!” …… “你给我解释解释!” 一大清早,学院长办公室内,气急败坏的院长手握成拳,用指节叩打着办公桌,咆哮道:“我是相信你,绝对不可能被一个omega迷昏了头,才同意把人安排你到隔壁去的!你倒好,啊?你给我解释解释,”他指着右边墙面上播放的影像,那显然是某幢学生宿舍楼走廊上的监控画面,“昨天人家刚下课回来就被你叫去房间里,直到两个小时以后才出来!光是走进去就算了,监控还录到——录到——” “惨叫。”苏星沂掀起眼皮,施施然接上他的话茬,“人都叫得那么惨烈了,您不会想说那是呻/吟吧?退一万步说——”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点不屑的笑意,“院长,哪个alpha标记别人只要两小时?会不会太短了。” 今天他穿了一身简单的衬衣西裤,衣着干净,安安静静地坐在特殊的轮椅上。 但那一声轻浅的嗤笑却让内敛的锋芒露出了些许端倪。 院长梗着脖子,瞪着眼睛,半晌没说出话。 这话问得巧妙——认可吧,好像在宣布苏星沂没做错;不认可吧……这,基因越高的alpha标记时间越长,谁时间短谁菜,院长自己也是个alpha,怎么反驳? “当然,我也知道这事容易引起误会。”苏星沂说完,立刻给院长递了个台阶下,“alpha屋里传出omega的惨叫,说出去怪怪的,所以我提前增加了监控设备,录了影像,季眠一走就发到院长办公室的公共账号上报备了……您,看了吗?” “……”学生想得比自己还细致,院长的脸阴晴不定了三秒钟,拨了个通讯给秘书。 两分钟后,影像被传到了院长办公室。 院长沉吟片刻:“你真的没违规?” 苏星沂挑了下眉,理所当然地一点头:“我只是帮新生解决下菜鸟都会遇见的肌肉酸痛问题——学院提倡‘互助友爱’不是么?” “这是你说的。”院长点了点他,“这段影像我当着你面审查也可以?” “当然。我并不准备现在开溜。” 院长将播放中的走廊监控撤下,换上了苏星沂提前发过来的影像。 影像的拍摄时间在季眠进屋之前,苏星沂在会客厅内适应着刚装上去的助行机械设备,慢吞吞地向门口走着。不多时,他从外面把人迎了进来,两人说了会儿话,苏星沂开始摆弄药水和机器人时,季眠趴到了沙发上。 根据人权条例,这种程度的自我监控影像可以不录制声音,整段画面是无声的。院长倒也不在意学生之间说了什么,他的重点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要松筋骨,药水得抹到皮肤上,这里,帮季眠涂药水的是机器人。 等机器人涂完,苏星沂才坐下来,隔着衣服帮季眠按肩背。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选的拍摄角度可以清晰地拍到自己的手绕开了季眠的腺体位置。 惨叫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作为亲身经历过入学阶段且带过很多届学生的人,院长理解这种痛,季眠疼得浑身抽搐的样子在他看来非常正常。 苏星沂一点一点帮他按完背,再到胳膊,中途换机器人来涂抹药水,接着交换位置。等按完上半身,两人大概发了十分钟的呆,才开始按腿。 机械臂是可以从裤腿底下伸进去抹药的,但要让苏星沂按腿就有点别扭,两人又交谈了几句,苏星沂才坐下来,继续帮他按摩。 院长清楚地看见那个omega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但话又说话,尽管这副场景乍一看非常暧昧,但苏星沂一点逾矩的动作都没做,很自然地避开了所有可能被视为违规的区域,就是正常地“帮菜鸟解决肌肉酸痛问题”而已。 按摩持续了约莫50分钟,院长开着倍速播放拖过进度条。按摩结束后,季眠浑身是汗,脱力地瘫倒在沙发上,一动不能动。苏星沂说了句什么,屋子里的各种小机器人就开始工作——清洁的清洁,抬他洗澡的抬他洗澡。 “洗澡是机器人带他进去洗的,我可没靠近。”苏星沂说,“他的衣服沾满了药水,我让机器人拿去清洗了,给他准备的新衣服是当天早上我让我的助理在线购买的,全新,绝对不带信息素。如果您有需要,我可以提供购买证明——还有哪里有缺漏的么?” 院长:“……” 没有,绝对没有。 苏星沂这种把联盟法律和学院各项规定刻在脑子里的人,想要守规矩的时候向来是比纪检员都更注重细节的,不会出错。 苏星沂:“没有的话,我可以走了么?” 确定了学生没违规,院长终于松了口气,那股无奈劲又上来了,“你这么急着走干什么?你伤还没好,教务处又不会给你排课表。” “我答应了季眠把屋里的人工智能送给他,要不是您喊我过来,这会儿我应该在帮他安装。”苏星沂看了眼时间,“另外,虽然我没有要听的课,但是我跟教务处说了,从今天开始可以给新生做班督。” “……你怎么这么积极?” “说不定下次演习前我伤好了,我还会去17星上的。在那以前……既然我答应了您给新生做临时督导,至少要负起责任。”苏星沂向他颔首致意,“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 季眠醒来的时候,在床上痛苦地滚动了一下。 苏星沂的按摩手法的确很科学,至少根据二十一世纪的经验,骤然加大运动量后的第二天,他的身体绝不该这么灵活。 虽说昨晚按摩的时候很痛苦。 很痛苦。 痛苦。 苦。 啊啊啊啊昨天疼成那个样子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菜啊啊啊啊……季眠从床上坐起来,猛地抱住脑袋。 他,作为目前特种战斗学院里硕果仅存的唯一omega,实在不希望自己有哪里看上去比alpha弱。 虽然苏星沂没嘲笑他,但是……但是真的好菜啊…… 季眠揪了自己头顶的乱毛五分钟,终于从床上跳了下去,起床洗漱。 昨晚,苏星沂主动说要把露娜给他。 季眠只在实验中心住着的时候用过人工智能管家,他觉得装不装这东西无伤大雅——这东西在土鳖古代人季眠眼里,就是个很贵的“房屋清洁工”。 像苏星沂这样的大少爷肯定需要,毕竟大少爷不可能自己打扫卫生,而且露娜就一个……种种原因,季眠推辞着不肯收。 一个要给,一个不收,扯来扯去,苏星沂就说送他个副本。 这是季眠头一次听说人工智能管家可以拥有副本。 “露娜的可用工作范围很大,处理一幢楼的事务都没问题,现在让她负责我的宿舍其实有些大材小用了……再说我还经常不在。”苏星沂是这么说的,“你不肯收下露娜,副本总可以吧?” 装个副本到他屋里,苏星沂那里还有主机,这样也不耽误对方使用,季眠想了想,觉得提议挺靠谱的,便同意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伤员要睡多久才会起床,希望能在他上课前醒来…… 季眠翻出了终端里接收到的新课本看了起来,一边等苏星沂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季眠倏地回神,飞到门口开门。 苏星沂一身衬衣西裤,黑白分明地坐在轮椅上,隔着门看着他。 “你醒啦?”季眠把门打开了些,请他进来。 “早就醒了,去院长那边说了点事。” 苏星沂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机器人,一进屋就在客厅里来回转悠。 苏星沂问他:“想把控制器装在哪里?” “哪里比较好?”季眠问,“你的控制器在哪里?” “卧室里,床头。”苏星沂说,“上次你没看到么?” 上次…… 想到借宿那晚的“意外”,季眠忽然尴尬起来:“没、没有,那天我很快就睡着了……那个,你装床头的话我也装床头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装在哪里比较好……” 他越说越小声,跟着那个负责安装控制器的小机器人走进卧室。 以至于没看见苏星沂沉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背后。 露娜是一位人工智能管家。 人工智能管家的意思是,她会智能化地忠实记录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并从自己的数据库中搜索相应的处理方案,推荐给主人。 决定权在主人手上。 查询权也是。 ——包括分机的。 天光从窗外照进来,苏星沂移开视线,看着这间宿舍里制式化的简单窗框,默默地想:“我本来是想送主机的,是他自己不要。” 不过,窥私欲是潘朵拉的魔盒。 一般来说,苏星沂并不允许自己把它打开。 直到机器人把那个长得很像白色塑料盒的控制器装在他床头开始调试功能时,季眠才感觉自己脸上的热度消退下去,心跳也恢复到平时的速度,他这才走了出来。 苏星沂盯着房间一侧的窗户在发呆,侧脸线条完美,近乎雕琢。 季眠一愣:“苏……苏星沂。” “嗯?”苏星沂回过头来。 “……想问你件事,”季眠挠挠耳根,舔了下唇,表情不大自在地说,“那个……我昨天疼成那样……是不是很……菜啊?” 苏星沂静静地看着他:“不是。” “真的?”季眠不太相信。 “新生都有这么个过程,”苏星沂“嗯”了一声,指尖敲打着轮椅的扶手,沉吟道,“打个赌吧,我赌今天你班上至少有60%的人行动不便。” 季眠眨了眨眼。 他现在四肢只有一些隐约疼痛了,完全不影响正常行动。 那岂不是说明他是前40%? “赌什么?” “赌你今后要按时完成训练任务,不得迟到早退。” “好……”季眠一怔,“诶?” 季眠不明白为什么赌注这么奇葩,但他显然不会拒绝。 装完分机,时间不早,季眠得去上课,苏星沂便回了屋。 要说季眠来到特种战斗学院以后感受最深的是什么,大概是分到一起的新同学玩游戏的人比在特里尔学院时多。 alpha大多更有钱也更有好胜心去玩游戏。 循环赛时大家都见过面,多少脸熟,尽管季眠仍然对同学热切不起来,但他靠自己本事考过来,倒也能跟班上的alpha和平共处。早上进理论课教室时,他听见有几个人在聊游戏,便留心听了一耳朵。 “你们说第五张地图的入口在地下?”季眠小声插了句话,“真的假的啊?” “我看论坛上有人在说,说大公会把斯洛厄纳翻遍了也没找到入口,要么在天上要么在地下,要么是剧情传送,反正发现以后肯定奖励不少,毕竟那么难找。”那名说出消息的alpha看了他一眼,奇道,“诶,季眠,你也玩啊?游戏id叫什么?” “眠#13652。”季眠说。 旁边一个alpha想了想:“是不是有点耳熟?” “好像是啊。” “你们看我后面的防同名码是五位数就知道这个id多烂大街了嘛。”季眠笑了一下,缩回自己的座位,“耳熟很正常。” “……好像也是啊。” 这段时间为了考试,他都没太关注游戏,季眠回到座位后,立刻连接上终端去论坛上看第五张图入口的讨论,一边等待课程开始。 上午以理论课程为主,下午的课就是体能训练。作为新生,他们暂时还没学到相应的格斗技巧,尚在“劳其筋骨”阶段。 日头一点一点升高,到中午时分登顶,灼热的烈阳照耀着露天训练场。 季眠和米洛一起吃完午饭,休息了片刻,来到1班集合区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独自待命。他等了没多久,就看见同班同学陆陆续续到来。 白琛和靳博宇一前一后走过来,一直走到他旁边才停下。 季眠仰头看了眼,往边上挪了两步。 靳博宇事不关己地插兜站在旁边,白琛到他边上蹲下:“诶,季眠,你听说第五张地图的事情没有?” “上午看了眼论坛。”季眠小声说,“感觉都是无效消息,像是大公会特意放出来的。” 他记得白琛他们几个在一个中型公会里,属于“大公会”的阵营。 “对,”白琛说,“那天公会管理去开会,回来传达了一下精神,我琢磨着那个意思好像是说第四张地图太大了,他们摸索了快一个月才大致上把地图点亮,现在放出风声,是想吸引更多的散人玩家进地图跟他们一起找入口。” “……”季眠撇了撇嘴,“早知道这样封什么地图啊。” “那谁知道啊?反正我们几个也就是随便玩玩,又不跟那些人一伙。”白琛笑笑。 “所以那个‘发现以后有丰厚奖励’的说法也是假的?” “这个我不确定。” “知道了。”季眠顿了顿,转头很认真地看着他说,“谢谢你。” “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气的,我其实……” 白琛说到这里,注意力突然被前方的哄闹吸引。季眠跟着看了过去,发现其他四散休息的人都开始集合了。 “我们也过去吧。”季眠说着站了起来,原地蹦了一下。 “你恢复得挺快啊?”白琛慢慢站起身,看起来行动有几分不便,“给你的药有用就好。” 季眠眨了眨眼:“……啊。” “真不科学,我和老靳一样用了药,今天还是疼得要死。”白琛说,“大概是omega的身体比较柔韧吧?” “呃,其实……”季眠抽抽嘴角,“可能是因为我按摩的方法比较科学,也许你可以查阅下相关知识……或者上个剧烈运动后紧急恢复的相关知识和手法的选修课。” “有这门选修课?”靳博宇皱了下眉,立刻连上终端查询,“……靠,真的有。老白,报不报名?” “你要报么?”白琛问季眠。 “我不疼了啊。”季眠摇摇头,拔腿就跑,“过去集合啦!” “诶,报么?”靳博宇拿手肘捶他。 “报个屁,等学完都不疼了。”白琛撇了撇嘴,“走,集合去。” “集合就集合。”靳博宇看了他一眼,无语道,“你不敢表白跟我撒什么气啊?” 人群渐渐聚集到一处。 体能训练需要讲解的东西比较少,一个老师同时负责三个班,讲完安排就各自开练……至少昨天还是这样。 但是今天,那位负责新生的老师带着三个人走了过来。 “这堂课的安排有变动,我还是在这里看着,具体到训练的时候,你们的动作幅度、频率有什么问题,我一个人看不过来,所以从今天开始,增加三名临时督导—— “你们考进来以前应该见过别的班级督导,但是特种战斗学院的班级督导不同。他们是你们的师兄,也是你们的上级,作战经验比你们丰富,希望大家虚心向师兄们学习。在教导期间,称呼一句‘老师’不为过。 “好,现在,督导把各自的班级成员领走。” “……” 烈阳。灼热的训练场。“咕噜咕噜”的轮椅滑动声。 季眠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衬衣西装的人从老师身后移动到了他们班面前,脸上的表情冷淡得像十二月的冰。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临时班督,我叫苏星沂。” 冷淡的目光瞥过每一个人的脸,划过季眠脸上的时候,微不可见地停顿了半秒。 “丑话说在前面,我训练人比较严格,但是就事论事,如果大家因此对我有意见——也不是不能记恨我。我个人并不介意,反正,”他顿了顿,歪了下脑袋,语气极冷淡,“你们也打不过我。” “……” 这态度、语气,配合这张扑克脸,嘲讽得没边了。 季眠默默地想,苏星沂可能真是本性使然……好恶劣哦。 最关键的是大家可能真的打不过他。 “没问题的话,现在开始训练。”苏星沂顿了顿,“回答呢?” “是!”1班学生异口同声。 是……苏老师。 季眠跟着喊完,默默在心里补了三个字。 难怪要叫苏老师。 第59章 没过五分钟,苏星沂对着烈阳眯了下眼睛,心里的烦躁像燎原的星火那样烧起来。 公司里最容易出状况的是实习生,军队系统里问题最大的是新兵,而这些“新生”—— 这些啥也不干的时候仗着自己是个alpha就洋洋得意,结果现在一动起来就开始叫唤,这里疼那里不方便动的“新生”,大概比那些新兵蛋子还废物。 苏老师是个残酷又严肃的老师,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新生来的第二天,他给这些人加到了前一天的1.5倍训练量。 紧接着第三天就到了2倍。 随后是第四天,第五天…… 不到一星期,1班学子对苏星沂的称呼已经从“苏老师”变成了“苏扒皮”,甚至有朝“苏变态”发展的趋势。 “真的很变态,”他们私底下是这么说的,“他是不是喜欢听我们惨叫啊?不然为什么大家都还没恢复好就天天增加训练量?” “但你们不是都坚持下来了吗?”季眠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白琛从旁边递了瓶冰水过来,季眠顿了顿,接过来小小地喝了一口。 “不完成他还要加量啊!”那些人说着,狐疑地看向季眠,“诶,不对,凭什么大家一起训练,你每天像个没事人一样?老实交代,用什么灵丹妙药了?” 季眠:“……”主要也不是药的原因。 “他的药还是我买的呢,”白琛插嘴道,“跟大家的都一样啊。” “奇了怪……” “可能是omega的体质特殊……唉总之都是苏变态的错!” 季眠转悠的视线看到某个方向走来的人,顿住,随后转回来,对那个说话的人认真地说:“不要这么说。” 那人皱了下眉:“是我们几个没他帅吗你要一次次地帮他说话?嘿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你们omega都喜欢他?” “没有‘都’,其实我不是‘星星后援团’的成员,而且……”季眠不露声色地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认真对面前的人说,“他真的比你们帅。” “靠!”那人骂道,“你只看脸吗?难道没有发现他魔鬼一般的灵魂有多丑陋——” 他身边的人惊恐万分地戳了戳他,那人怒目回眸:“干什么?” 身边人指指他身后,他转过头去。 刚刚走到这位大言不惭的学弟背后的苏星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线像往常一样无甚起伏:“科学一点说,人类并没有‘灵魂’这种东西,你能知道我灵魂的形状,多半是因为产生了某种幻觉。希望绕训练场跑30圈能让你醒醒脑子。” “……苏老师,我……”那人面色灰败地站起来。 “你应该说是,并且立刻行动。” “是……” 一群人作鸟兽散,被罚跑的人回头给季眠比了个中指,“季眠,你算计我!” 季眠一脸无辜。 “废话那么多,”苏星沂淡淡道,“那就再加20圈——其他人,集合,开始训练。” 一周过去,他已经可以在辅助器械的帮助下走着过来,而不必再坐轮椅,一身被微风裹挟的衬衣西裤端庄得玉树临风。 而后他回头,态度有些微妙:“你还挺受欢迎,这几天我至少见过五个不同的alpha给你送水。” 当然,白琛是送得最勤快的一个。 季眠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冰水,莫名心虚:“就我一个omega他们想照顾我吧……再说你还不是一样,社交网站上亿的粉丝,要论受欢迎,谁比得过你?” “前一秒我还听见你们在说我变态。” “我可没说。”季眠瞪圆了眼睛。 “沉默是作恶者的帮凶——不过没关系,在训练这件事上,也不是第一次有人觉得我变态了,我可以原谅这个称呼。”苏星沂的声线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些许,歪了下头,示意他,“好了,你也该去集合了。结束以后记得去我那儿。” “嗯。” 季眠不自觉地笑了一下,从他身边越过去,跑向集合地点。 苏星沂用双腿走过来的样子,比之前躺在病床上生死不知的模样好太多了。 好起来就好。 这几天训练结束后,苏星沂都会把季眠喊过去,照旧帮他按一按,以便能尽快适应日益增大的训练量。因此,尽管班上同学怨声载道,季眠本人却没有太大的感觉,甚至还能和苏星沂说说班里人的意见。 这不算“偷打小报告”——季眠个人认为——因为苏星沂除了上课时间,其他时段都很好说话,也不会因为班里人背后骂他就给同学们穿小鞋,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些好逸恶劳的学弟们提出的意见大多都没什么参考性可言。 “你真的不会觉得进度太快吗?”这天傍晚按摩时,季眠趴在苏星沂宿舍里的沙发上,偏着头问。 这个角度他只能看见房间里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板,和苏星沂的半截裤腿,但仍有一种“在看着对方说话”的感觉。 苏星沂一点一点帮他按着肩背,轻声说:“你还疼么?” 季眠摇摇头:“这两天好多了,感觉逐渐适应了。” “哪怕是不按摩的人,也应该在最晚三周内完全适应这种强度的训练。”苏星沂顿了顿,“……其实是有点急,所以我加快了一点进度。” 这回本就是因为缺人,特种战斗学院才会提前招生,季眠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原因:“17星的状况不太好么?” “在你正式入伍前,不要多问这些。” “为什么啊?” “因为很多事我不能跟你讲。”苏星沂拍拍他,“不疼了就起来。” “保密要求吗?”季眠咕哝着,“那你不也没正式入伍……” “我有特权。” “……”季眠被他的理直气壮噎了一下,“那你可真是好棒棒呢。” 现在他可以确定,苏星沂的确很恶劣,可能因为大多数时间都太循规蹈矩,私底下就会时不时流露出一些恶趣味来。 这种恶趣味可以在他冰冷刻板的脸和过于遵守规章制度的死板中增添一丝“人情味”,因此季眠不仅没觉得讨厌,反而感觉挺有意思的。 他是个社恐,从小到大朋友寥寥,在二十一世纪时沉迷网络也没觉得哪里不好,一觉睡到未来,才发现人本身能和世界产生联络的东西,也许就只有别的人。 能有两三个朋友实在是很不错—— 季眠从沙发上滑下去,道了谢起身告辞,临出门前,回头问了一句:“你晚上玩游戏吗?” “稍微晚一点。”苏星沂说,“我有几个文件要看。” “那我去挖材料,还是那个‘蛋壳森林’。”季眠说,“你要是上来了就来找我?” “嗯。” 《最初幻想》的制作系统有概率碰撞出全新的配方,季眠搓东西的时候注意力全在材料推导上,经常漏看私信,偏偏苏星沂喜欢用隐形卡登录,伴侣传送技能不能用,偶尔两人会像这样约定见面的地点。 于是季眠便回了屋。 就好像人再累也要工作一样,挖材料搓东西是季眠每天的固定节目,如非意外,无论多晚他都会上线,哪怕只是搓一件东西挂交易板。 上线以后,他收了下交易板上的钱,清空了背包,带上工具回到斯洛厄纳的那片“蛋壳森林”。 这片地图上的场景全都没有姓名,玩家之间光靠坐标交流未免不太直观,便应运而生了许多口口相传的称呼,“蛋壳森林”便是其中之一。季眠老样子来这里边打怪边采集,时不时掏出工作台打磨一块甲片,切一段草药什么的,打发着时间。 森林早就在他个人的地图上全部点亮了,季眠有意识地朝那些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涉足的边边角角去采集,想要试试能不能撞出没见过的东西。几乎每个代练,或者说每个玩家都会这样做,在以“探索”为卖点的地图里,未知的东西勾引着人们的好奇心,也意味着新的商机。 没人有理由不去那样做,但意外就是在季眠挖到某块没见过的暗蓝色晶体矿时发生的。 “叮”的一声,他一镐子敲下去,敲出了一阵罕见的地动山摇,动静大得像团队协作版“天灾事件”。 轰轰——隆隆—— 大地突然从他脚下开始裂开一条缝,季眠猝不及防之下,重心不稳,整个人滚了进去,“卧槽这是什么……” 【系统】恭喜玩家眠#13652触发主线剧情!地图杜纳瓦尔将在两周后可用。现在,各位玩家可以通过裂隙进入沦陷前的杜纳瓦尔。 季眠也没想到,今天白天上课的时候理论课老师刚提过一嘴“如何在急速滚落时尽快稳住身体”,当晚就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从玩家背包里迅速摸出堪用的工具,尝试了几次,终于在两分钟后将自己成功挂在了斜坡上。 定睛一看,这段嶙峋的斜坡另一头竟然是漆黑的深渊,仿佛深不见底,而头顶一小块天光告诉他,这儿的的确确是他掉下来的地方。 四周全是黑的,没有人,脚边有一粒碎石滚下去,他还没听见动静。 这里连声音都没有。 明明是挺可怕的场景,季眠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如果苏星沂在这里的话,应该会称赞他课学得不错。 他的第二反应才是去看系统提示。 看见那行公告的下一瞬间,季眠先把陌生人私信给关掉了——就这么两分钟挣扎的时间,他的私信箱已经被问坐标的密聊挤爆炸了。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1、爬上去;2、跳下去。 游戏里的深渊并不代表未知和恐怖,有时候仅仅是个隐藏的传送门,退一万步说,万一死了,正好他能顺路返回复活点。 死亡后有两个返回选项——回到就近复活点和回到绑定主城——选择就近复活点的话,说不定他反而能更快进入新地图。季眠没想太多,他抬头看了眼地图坐标,便把楔进石块内的镐子拔了出去,整个人重新向下坠落。 黑暗向他包裹过来,轻微的眩晕感遮蔽了意识。 ——是传送门。 尽管他敲出一片新世界的时候,大地一直在震颤,但当传送门的传送效果结束,季眠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这里反而是风平浪静的。 一颗巨大的、正在散发出叫人无法直视的刺目亮光的光球高高地悬在上方最中心的位置,给下方的街道提供足够照明,衣着不一的人们穿行在街道上,带着各自的东西,步履飞快,看起来都很忙碌。 他四周张望着,倏地听见了终端提醒——“您有访客。” 这个时间,会来找他的人并不多,季眠眨了下眼,暂时断开了游戏,把游戏头盔摘下来,跑去开门。 苏星沂站在门口,神色竟然有几分焦灼:“你发现新地图了?” “嗯,你怎么知道?” “论坛上都在说,我就上游戏看了一眼。”苏星沂问,“危险么?我传不过来。” 季眠一愣——什么叫“传不过来”? “我撤掉了隐形卡,但是伴侣传送不能用。”苏星沂解释道,“你在副本里?” 季眠摇摇头,琢磨片刻,道:“应该是剧情任务?” 根据系统提示,他怀疑这个地图需要经历一个为期两周的大剧情才会更新状态。 “那,”苏星沂看着他,目光比平时严肃,“至少告诉我怎么找你。” 季眠报了个跳进深渊前记下的坐标给他:“在这个点附近,应该有个裂口可以跳下来。” “好。”苏星沂点点头,“那你进去吧,我回去上游戏。” 他说着转身,用那两条行动不便的腿缓慢地往回走。 从这个速度看来,季眠简直难以想象他刚刚是怎么做到迅速过来敲门的。 鬼使神差地,季眠开口问了一句:“苏老师,你很急吗?” 苏星沂的动作一顿,宽阔的肩背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不自然的紧绷。 好半晌,他才转过头来,盯着季眠的眼睛,认真道:“季眠,基础款的手环在很多偏僻的地方信号都不好,如果哪天你要上前线……千万记得换一个型号。” “啊?”季眠不明白他怎么会说到这个。 “我的意思是,”他说,“别让人找不到你。” 第60章 走廊外是夜色。 这层直到几周前,还只有一位住户,走廊上只开了两盏射灯,昏昏沉沉的。苏星沂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阴影色比平时要重,那双眼睛也就显得更黑。 重色给人染上某种深沉的情绪,季眠一怔,再想仔细看时,对方已经转身回屋了。 他愣了一会儿,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射灯上。 季眠没见过这个城市的边界,并不清楚在苏星沂口中荒芜的废土变成了什么样,但他清楚一点。 这里到了晚上,点灯的时候不会有飞虫扑上去。从醒来到现在,他也从来没见过蚊子。 昆虫应该是地球上种群数量最大的动物,这里却像个童话世界。 但—— “我的脑子应该还是清醒的对吧。”季眠喃喃自语,缩头关上了宿舍门。 ——既然还算清醒,就不要产生错觉。 他重新登上游戏,先翻了好友列表,晨星坠落在线。 两人组上了队。 眠:差点忘了,刚刚私聊爆了,所以我把陌生人私聊给关掉了= = 晨星坠落:难怪开着隐形卡密你都没回。 眠:对不起。 晨星坠落:没事,不用对不起。 晨星坠落:以后我不开隐形卡了。 眠:……? 眠:你不怕被粉丝打扰了? 眠:我是个代练啊,不可能一直关陌生人私聊的,过两天热度消退就会打开了。 晨星坠落:但是用隐形卡你会怕我,对吧? 季眠一愣。 眠:我会努力克服的,苏老师。 晨星坠落:其实非上课时段,你可以放松一点,我没有这么魔鬼。 眠:……哦。 “不产生错觉的前提是不要发生容易误解的事情啊……”季眠小声咕哝着,看向四周。 在他的身后是一扇非常赛博感的环形拱门,中间有一片扭曲的星空不断转动,大概是他传进来的位置。整座城市都在地下,全靠头顶那个大光球照明,视野昏暗。这里的民众生活十分困苦,因为季眠看了一圈,发现只有少数人举着一种会发光的球形物体补充照明,大多数人都要把需要细致观看的东西——比如书信——对着光球的方向才能阅读。 苏星沂正在朝季眠给的坐标点移动,季眠没敢走太远,就在附近逛了逛。 居民们似乎没对他异常的装束产生什么反应,正在他思考这是设定上的bug还是游戏公司有意为之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男声:“外乡人。” 季眠回头一看,两幢二层土坯楼中间的夹缝内、阴影处,站着一个长袍从头遮到脚,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正面朝他站着。 见季眠看过去,那人薄唇轻动:“外乡人,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句话听起来是任务的意思,从进入第四张地图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类似任务的提示,连忙走了过去。 一个提示框弹了出来。 【即将开启一段长剧情连环任务线,请确保您的队友都在附近。】 季眠一怔,点下了拒绝,对那个男人抱歉地笑了笑:“等等,我去找我的同伴。” “当然,”男人说,“我需要很多的助力,越多越好。” 季眠原路跑回传送门附近,一面在队伍频道问: 眠:你到哪儿了? 晨星坠落:在找你说的裂口。 眠:快来,我好像找到任务线了! “任务线?”没过多久,气还没喘匀的季眠就看见晨星坠落从传送门里走了出来。 “对,有个npc问我能不能帮忙。”季眠说,“但是很奇怪,我看他的穿着像是魔法类的剧情……我还以为新资料片的内容会偏科学设定?” “以前的地图也有现实原型,不是一样有魔法类的剧情么?这终究只是个游戏,季眠,真完全按现实中的来,我们对17星的了解还不足以让游戏公司编出任务来。”苏星沂顺手揉了把他的头发,“npc在哪儿?一起过去看看。” 地方不远,拐个弯就到。季眠揪了揪自己被揉乱的头发,在前面带路。 两人走过去,男人还是那套说辞,说自己需要帮忙。横竖队伍里就两个人,作为队长的季眠便点下了确认。 像所有任务开场一样,男人先是用一种近乎吟唱的语气,向两人讲述了这张地图的故事。 多年前,地表气候突变,变得不适宜人类生存,当时的先祖便带领民众深入地下,建立起地底城市杜纳瓦尔。原本,他们可以一直在这里安逸地生活下去,但近来,杜纳瓦尔的气温越来越高。 百年前最后一支会外出寻找合适猎物的小队离开未归后,这里的人便再也没有出去过,大多数民众都过着归田园居的质朴生活,依靠手工制作各种生产工具过活……换句话说,民众的科学素养很差,只有依靠口口相传流传知识的管理层才明白,这种不正常的高温持续,可能意味着此处即将发生大变故。 ——这是座休眠的火山。 尽管流传下来的知识让杜纳瓦尔的管理者意识到火山也许即将爆发,但他们对此束手无策,好在,先祖留下的智慧卷轴里曾提到,当他们遭遇灭族的困难时,会有强大的外乡人前来帮助他们,现在,他们终于等到了。 任务栏中更新出一条任务——拯救杜纳瓦尔,除此之外没有更多提示,看上去像是个开放任务。 开放任务的意思是,任务结果将会根据玩家的行动不同而造成不同的结果,这也算是全息游戏的一个特色。 “看起来两周后就是火山喷发的时间了吧?”季眠想到系统提示上那句“地图将在两周后可用”,“不过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拯救成功。” 苏星沂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可以把坐标放出去。” “嗯?”季眠仰起头。 “理论上,拯救成功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地在人也在,另一种是人活着,但是土地毁了,再加上拯救不成功,总共是三种。”苏星沂说,“除了失败以外,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光靠我们两个就能完成的。” “实际上应该不止三种结果吧?”全息游戏由于过高的拟真度,很多类似的任务都可能产生新鲜的结果,季眠顿了顿,补充道,“比如之前那个流星谷战役就是,最后我们只守住了一半,到现在流星谷地图的停战线还是原样。” “所以你的想法呢?”苏星沂看着他说,“你发现的坐标,你来决定。” “我的想法……”季眠想了想,莞尔一笑。 “嗯?” “我觉得,我们可以这样——” 新的地图新的任务线,无论最终会获得什么,大公会联盟肯定很想要这东西,但现在,坐标只有季眠和苏星沂两个人拥有。 斯洛厄纳地图很大,再说游戏分线众多,游戏公告却是全服发送的。只有很少一部分经常打照面的玩家才会知道季眠平时固定在哪条线路玩,想要发现这个点,得从成百上千条分线中找到正确的那条,再搜索斯洛厄纳,全地图寻找触发点,或许等那些人找到,这边火山都已经喷发了。 也就是说,坐标就是他们的筹码。 苏星沂安静地看着他闪烁着兴奋光芒的眼睛,沉声问:“你想跟他们交换什么?” “交换地图解禁啊!”季眠说,“天天上线先pk谁受得了?再说……我觉得地图不是谁家的财产,每个到等级的玩家都该有资格进入才对。” “不喜欢pk?”苏星沂问,“其实我听说他们在考虑解禁了。” “我是不喜欢没奖励的pk,逞凶斗狠的没意思。那个解禁,我听说是找不到第五张地图才想吸引更多的散人玩家来做苦力的吧?现在发现了新地图,指不定又不肯解了。”季眠撇了撇嘴,忽然觉得不对,“诶,你怎么知道他们打算解禁了?” “……”苏星沂顿了顿,眸光一闪,“其实我偶尔也是会看论坛的。” 在他偶尔想要好好玩游戏的时候。 对于季眠的想法,苏星沂没什么意见,不过,交涉需要时间和精力,他俩显然是没空去做的。 “体能训练差不多适应了,我要增加别的内容。”苏星沂说,“谈判的事,不如交给黎阳——现在我们是一个公会的,是利益共同体。” 季眠“哦”了一声:“你说得对,我应该给公会成员分享一下坐标的。” 他说着就想开公会面板修改公告,被苏星沂拦住了。 “你先让黎阳去交涉,等交涉完了再同步放坐标。”苏星沂说,“……别随便相信别人。” “你不相信他们吗?”季眠疑惑道,“不都是学院里或者军队系统里的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苏星沂目光沉沉:“我认识你就相信么?” “是啊,”季眠理所当然地说,“我相信你嘛。” “……”苏星沂闭上了嘴。 季眠把人说哑了,开开心心地把坐标更新到了公会公告上。 苏星沂沉默半晌,开面板帮他修改了一下数字:“你是跳下来以后才记的坐标吧?入口要偏一点。” “嘿嘿,”季眠乐了,“你不反对啦?” “……拗不过你。”苏星沂没好气地说。 “那我们现在去干嘛?四处走走寻找线索吗?” “不,回去练级。”苏星沂交易给他一张隐形卡,“你还是我的代练呢。” “……”这回轮到季眠哑了。 当然,怎么说呢,生意的事情,他是不会含糊的。 哑了三秒之后,季眠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人是他喊上游戏的——两人原路离开了杜纳瓦尔,回到地面上刷怪。为了防止被过路人发现,他用了隐形卡,切换了随机id和面容。 交涉的事交给了雨打梨花,两人练级到深夜,双双下线休息。 然而令季眠没想到的是,一条系统公告不仅让他的密聊箱爆炸,第二天大清早,来到教室的他先得到了同班同学的热烈欢迎。 “眠#13652!!!没想到大佬就在我们身边!!!” “强啊季眠!你怎么发现的?” “运气?卧槽,那你是个欧皇啊!” …… 有人膜拜大佬,自然也有人打听入口坐标,季眠尴尬了好半天,半真半假地说自己进了个剧情任务,入口坐标没记下来,等过一两天他从任务里出去能看坐标了一定告诉他们,这才勉强蒙混过关。 雨打梨花不愧是军队系统出身,办事非常效率,第二天就谈好了所有事宜,坐标被发给了各大公会会长,季眠终于可以重新把陌生人私信打开,顺便在上课前把坐标告知同班同学。 一个谎言要靠更多的谎言去圆——同学开始问他做了什么任务,季眠只好又开始瞎掰。 不过好在,随着大公会玩家的进入,拯救杜纳瓦尔的任务逐渐开始推进。为了完成这个大任务,他们建起了几千人的大群,你一言我一语将自己打听到的线索贡献出来。 有人发现一些杜纳瓦尔无人居住的区域能够看见翻滚的岩浆,用冰系魔法攻击后可以产生冻结效果,但持续时间不长,很快就会被周围的岩浆热量所融化。但如果同时和两三个人一起朝岩浆使用冰系魔法,扩大的冰面就可以倍数延长冻结时间,怀疑可以用“全部冰冻”的思路解决岩浆喷发。 法师是男人的浪漫,这个年代也不例外,玩魔法师的玩家数量非常庞大,靠人堆战术的话,这个思路并非行不通。 关键就是能冰冻多久。 又过一天,有一队人在杜纳瓦尔的某间废弃民居里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更下层地底的秘密地窖。向下的通道内没有岩浆,他们在下方发现了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迷宫。 迷宫里的温度甚至比外面还要低一些,听说此事后,各大公会立刻安排人手到迷宫里探索,可惜财宝没发现,倒是看见了一种特殊的装置。 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个装置似乎是一种大型魔法充能装置,看位置和符文,乃是一个保护魔法。 先祖留下的庇护子民的魔法——这倒是个破局的好思路。 一部分人开始研究这个充能装置,另一些人则继续寻找新的线索。 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人一多就容易想出方法,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搞明白了那个充能装置的作用:那似乎是一个弹射魔法,从大小和位置来看,其“弹射”对象大概是整座杜纳瓦尔城。 弹个地底城市?弹到哪里去? 不知道,也没法测试,所以这个方法也是一种冒险。 一座城市离开它本来应该在的位置,产生的空缺或许会让火山提前喷发。 九天……十天……十二天…… 种种顾虑,让火山喷发的时间渐渐逼近,再不想出方案,火山就要喷发,横竖是失败,倒不如做点什么。 几千人大群里开了两天会,决定在今晚启动那个地宫魔法装置,将杜纳瓦尔“弹射”出去。以防意外,需要有治疗保障玩家和npc的安全,万一火山真的因此提前喷发,至少要让居民们都活着。 会是一场硬仗,每个玩家都兴奋得摩拳擦掌。 游戏里上一次有关于地图变动的大战役,还要追溯到季眠那场“成名战”。这两年来,《最初幻想》增加了很多新玩家,这些新人对流星谷战役耳濡目染,难得遇见自己亲身经历的机会,自然都很激动。 这天训练中途休息时,季眠猛然意识到班上的同学闲聊的话题已经都是拯救杜纳瓦尔了。 他照旧蹲在角落听同学们闲扯,听着听着,白琛来到他旁边蹲下,递了瓶冰水过来:“季眠,今晚你跟哪边组队啊?” 这话问得就很奇怪,季眠狐疑道:“我有公会啊?” “我知道,我们也都各自有公会嘛。”白琛说,“但是你看,咱们接受过训练的人到底跟那些普通玩家是不一样的,我们几个已经打算到时候单独组队了,再加2班和3班的部分人,凑一个团出来问题不大。” “我们几个”——他用手一划,将附近几个alpha都包括进来。 然后他问:“所以你看呢,你跟哪边组队?” 如果季眠真的随便加了个公会,可能会接受这个提议,但是仅从“接受过训练”这个角度来说,公会的人显然更训练有素。 所以—— 季眠抽了抽嘴角:“……但是我跟公会成员都约好了的。” “诶?你真不来啊,”有个alpha失望地说,“我听说你是治疗呢。” “咱们班都没几个人玩治疗的。” “就是啊阿眠,我们都听说你是大奶。我们需要你啊!” “……你们从哪儿听说的啊?”季眠小声问。 一群alpha同时指着白琛。 季眠看过去。 “我实话实说而已。”白琛无辜地说。 他话音落下,一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劝季眠加入,直到苏星沂宣布休息时间结束,过来驱赶为止。 体能训练已经减量了,这些日子,他们在伤几乎全好了的苏星沂的指导下,开始学习一些简单的战斗技巧。 技巧学习时需要同学之间相互比划切磋、沟通交流,被他们视为“可摸鱼”的时间也比较多。趁相互交流时,白琛再一次凑到了季眠旁边。 周围声音嘈杂,倒是很方便说一些悄悄话,白琛压着声音,小声喊:“季眠。” “嗯?”季眠看了过去。 “你非要跟公会一起组队……是不是因为苏星沂啊?” 这个班上,见过晨星坠落的只有白琛和靳博宇,白琛特地到这个时候才来问。 周围的人应该都没注意这边,季眠愣了愣,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就说是不是吧。” “当然不是啊。” “那,”白琛垂眸想了想,捏了下拳,很快松开,道,“一会儿下课以后,你留一下行么?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季眠一怔:“……啊,行。” “你俩在这儿瞎聊什么呢?”不远处,苏星沂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好整以暇地抱胸看着他们。 “没什么苏老师。”白琛讪笑一声,继续比划起刚刚学到的动作。 苏星沂看了他半晌,才将移到季眠脸上。 季眠的回答是冲他灿烂地一笑,而后训练去了。 …… 白琛退回到靳博宇旁边,小声说:“我约他放学留下了。” “哟,”靳博宇瞥了他一眼,边练习边说,“不容易,终于想通了?” “你说得对,就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白琛说,“不如早点搞定。” “你不是怕成功率不高么?” “我问他了,他说他非要跟公会组队不是为了苏星沂。”白琛说,“说真的,如果他心里没有人的话,我的优势难道不大?” 白琛身形高挑,家境也还不错,在特里尔学院时成绩就是班里排名靠前的同学,到这边依然领先。 撇开苏星沂那种真出身高贵的alpha不提,跟同班同学横向比较的话,他是很优秀的。 omega挑alpha不就看重这几样条件——脸要帅,身材要好,家境要过得去,信息素要对胃口。 除了最后一项吃不准以外,前三项白琛都有优势。 靳博宇点了点头:“不错,你也就比你爹我差一点。早跟你说了,以你的条件,直接上去表白,omega也没几个不答应的。” “滚犊子,我才是你爹。”白琛深情款款地骂了回去,“问题是季眠跟那些柔弱的omega不一样啊。” “再不一样也是omega啊。反正……总之你加油吧,”靳博宇问,“下午我还要等你么?” “算了,”白琛想了想,“万一我成功了,你吃饭都只能一个人了,早点找个伴去吃吧。”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这么怪,那万一你没成功呢?” “你不是刚说完我条件好omega不会不答应么?” “我就那么一说。” …… 一晃到了傍晚,熟悉的乐曲声响遍校园,训练课正式结束。 三个班的班级督导跟着老师离开,也意味着学生正式解散。傍晚正巧是吃饭的时间,季眠在原地多收拾了会儿东西,训练场已经走得几乎没人了。 他抬眼看着白琛,白琛伸手一指训练场旁那排树林:“去那里说吧。” 季眠拿起自己的东西,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训练场,来到小树林边上。 太阳西斜,树影拉得很长。白琛走进了阴影里,转过身,看着他。 “季眠。”白琛认真地问,“你现在还是单身对吧?” 季眠张了张嘴:“……啊。” “所以,我应该可以追你吧?”他笑了一下,“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和其他omega一样柔弱,但后来我发现你并不是那样的。我的意思是……唔,我……我很喜欢你,在我眼里,你很特别。所以……你能跟我在一起吗?” “不能。”季眠拒绝得很果断。 “……”白琛的笑僵在脸上,“你都不考虑一下吗?你看,我们都是单身,对吧?” “是的,但是……” “那你有喜欢的人?” 季眠顿了一下:“……没有。” “那为什么不行?”白琛说,“刚开始我以为你和姓苏的关系那么好,是因为你们两个是一对。但是你也说过,你对他没意思啊?” “是的。”季眠说,“但是这没有必然联系——不是说我单身,就要选择你吧?” “我哪里不好么?” “没有,你挺好的。” “那,反正omega最后总要找个alpha标记自己的,没有谁的结合热真能拖一辈子不发作。”白琛说,“难道我们不应该在有选择权的时候,尽可能选择一个优秀的对象吗?” 季眠眨了眨眼,表情茫然:“人类选择对象的标准难道不是心动与否吗?” “优秀和喜欢并不冲突不是吗?”白琛说。 “有时候是冲突的啊,”季眠说,“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算他一无是处我也喜欢啊。” “那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呢?” “因为——”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因为所以。” 季眠话没说完,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他倏地回头,看到小树林边上,不知为何去而复返的苏星沂正抱胸站着,像上课时抓到学生早恋的严厉老师那样,寒着脸看着他们。 第61章 就在这一秒,季眠动了下鼻子。 他似乎……闻到了一点熟悉的气味。 之前季眠就发现,在这方面,自己似乎比其他人要敏感一些。 无论是alpha还是omega,在情绪激动时,信息素都会有意无意地散逸出来些许,从体能训练开始,季眠就受到了班上同学信息素的折磨。 大家都不是故意的,而且有一回米洛下课早,来找他吃饭,他还问过米洛这事,对方同是omega,却什么味道也没闻到。于是季眠就发现,这种折磨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的原因,只好默默忍着。 扛过这一阵才有点习惯了。 苏星沂的味道是冰凉的、冷冽的水生调气味,夹杂着一丝海风的咸腥,叫人想起北冰洋的夜晚。 尽管北冰洋这个名字已经不复存在,但季眠挺喜欢这个味道的。 被对方救过几次,身体本能地记住了他的气息,微风带过来一丝气味,季眠嗅一下就感觉到了。 很淡,就一点点,换个人来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他在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呢? 季眠看着他,因为那双漆黑眼瞳里若隐若现的湖水蓝,一时有些走神。 直到苏星沂走过来,喊他:“季眠,你走远一点。” 白琛:“你凭什么让他走——” 苏星沂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白琛噤了声,也让季眠回过了神。 “走多远……?”他小声问。 “两百米吧。”苏星沂说。 200米,也就是—— 季眠偏头看了下远处,估算了一下距离,感觉自己穿过训练场走到另一头差不多。 天边染上了橙紫色,视野范围内可见度渐渐下降,季眠慢慢地走向对面。 苏老师是个严格的老师,这些日子除了训练他们体能和战斗技巧以外,还教了他们一件事。 上级的命令,先说是,再执行,执行完毕才可以问原因。 说走200米,在那之前季眠都不敢回头。 苏星沂收回视线,看向白琛。 他目光冷淡,带着某种说不出的凌厉,白琛握了下拳。 一方面,alpha的骄傲不容许他认怂;另一方面,苏星沂的确让人不自觉胆寒,特别是现在这种状态。 他自我挣扎了许久,才阴阳怪气地说:“现在是下课时间,苏老师管天管地,也不必管着学生谈恋爱吧?” 苏星沂轻轻地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你也知道是下课时间,所以现在我不是你老师,是你的师兄——和你一样,是个alpha。” 白琛的眼神微凝:“师兄什么意思?” “意思是……”苏星沂垂了下眸,重新抬眼,声线冷淡又嘲讽,“有我在这儿,你别想追他。” “……” 这句话里有多少挑衅的意味白琛已经不想深究,他就想知道一件事。 “师兄的意思是……你也喜欢他?” “需要跟你汇报么?” 白琛挑了下眉。“嗯哼,当然不需要跟我汇报,但我觉得你的粉丝应该会很想知道知名网红苏星沂学长的——”他拖了个长调,“私人感情生活……你觉得呢?” “你要是这样和我的粉丝去说,遭殃只会是季眠。”苏星沂看着他,目光平静,“第一,如果你做出这种会伤害到季眠的事,我认为你不配说喜欢他;第二,”他顿了顿,“你不会想知道你伤害到季眠的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的。” 轻描淡写的语气,威胁的内容。 白琛敢怒不敢言——在s大里,或许只有季眠不太明白“最高12人”代表着怎样的力量。 “滥用特权,就为了阻挠我追求一个omega?我倒是不知道师兄为人称道的‘守规矩’竟然是如此的……”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啐了一口,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师兄,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不追他,万一季眠主动选择我,你要怎么办啊?” “那也不行。”苏星沂连一根眉毛都没动,“如果他选择你,我一定会让他改变主意。” “……” “——再说了。” 他忽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冲白琛轻浅一笑,“按照你那套谁优秀选谁的理论,他应该选我不是么?” 论基因高低,家世优劣,至少在s大里,苏星沂是当之无愧的第一alpha。 不过这样的人就像风一样,感觉得到,手抓不住,这些年,苏星沂身上绯闻不断,实锤有一腿的为零,甚至还有人说过怀疑其人是个性冷淡的。 “……”白琛有些震惊,“你还真……” “不关你的事。”苏星沂扬了扬下颚,眼神带上几分警告,“以后少惦记他。” - 季眠在对面的石阶上坐了好一会儿,坐到夕阳落下山坳,晚霞尽数退去,冷风刮起来,才听到有人喊他,“季眠?” “你完事啦。”季眠眯起眼睛抬头,“我都快睡着了——你跟他说什么了?” “帮他重塑了一下三观。”苏星沂垂眸看他,“没事,以后他应该不会来烦你了。” “再烦怎么办啊?” “那你来找我,”苏星沂说,“我解决的事我负责。” “还包售后啊……服务真贴心。”季眠咕哝着站起来,“我没有钱给你的。” “赚那么多钱都去哪儿了?” “存着了,现在不用治辐射病,我想存钱换个游戏舱。” “游戏舱?我那儿——” “别,”季眠拒绝了,“哪能什么都让你送啊,跟被包养似的……” 又不是养不起。 苏星沂心道,当年廉贞离家出走,他还养过廉贞。 不过,既然小朋友不乐意,他也不强求。 反正都是外物。 “不要游戏舱,那请你吃饭?”苏星沂说,“天都黑了,你今天不跟米洛一起吃饭了?” “刚刚白琛留我,我已经让他自己去吃了。” “那你想吃什么?” “都行。”季眠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苏星沂,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 空气里已经没有那股味道了,他一身的戾气镜花水月似的,还没看个分明,就已经消失。 苏星沂微怔,看上去似乎莫名:“有么?” “好吧,没有。”季眠拉平唇线,做了个表情包。 fine.jpg 两人并肩往回走。 按照苏星沂的想法,他们应该去找个好点的餐厅,但半路起了阵夜风,气温骤降,季眠穿得不多,尽管努力在忍,苏星沂还是察觉到他身体小幅度的颤抖。 季眠是个未被标记的omega,苏星沂的外套上满是信息素,又不能借给他穿。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先回宿舍。 “还好有厨用机器人。”苏星沂踢了脚厨房里偷懒的玩意儿,“至少不至于让我们饿肚子。” 季眠穿了件苏星沂拿给他的新外套,抱着热茶喝了一口:“我感觉我又添乱了。” “换个地方吃饭而已,算什么添乱。” 季眠又喝了一口热茶,一双漆黑的眼珠子始终盯着苏星沂看。 稍顷,他把杯子往吧台上一搁。 “咔”的一声。 “你那么照顾我,”季眠说,“我还以为你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呢。” 说什么? 表白,然后让你光明正大地拒绝,就像对白琛那样? 苏星沂终于把厨用机器人“脑子”里可能造成偷懒智慧的ai模块拆了下来,把它赶去工作,而后抬起头,笑了一下:“是有件事要说。” 季眠正襟危坐。 “我伤都好了,所以申请了过几天上前线。”苏星沂说,“我跟院长说了,让他安排个新的班督过来,你们到时候好好训练,不要因为换了人就偷懒。” 季眠:“……” 就这?就这? “……你就要说这个啊?” “不然?”苏星沂反问他,“你还想听什么啊?” “……也没有什么。”季眠的眼珠子转了一圈,讪讪归了位。 看来果然是他想太多了。 错觉这种东西要不得。 苏星沂伤好了会申请上前线这事,季眠早有预料,不如说,他一直是这种工作狂的风格。 还没毕业就被内定为少校不全是因为他的出身。 只不过,季眠也没想到这事会来得那么快。 新的班督啊…… “那你,去前线自己小心点。”季眠想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台词,“还几天啊?在你走前我能把你带到满级吗?” “应该可以。”苏星沂说,“正式的调令还没下来,我估计怎么也得五六天吧,长的话十几天也是有可能的。” “唔……那你知道新班督是谁么?” “本来应该是廉贞,不过这次他也有别工作。院长可能会从三年级里选一个人吧。” “哦。”季眠垂下头,重新端起了水杯。 里面的茶已经有些凉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天,等厨用机器人把做好的晚饭端上桌。 食物的香气很快从小厨房内飘出来,苏星沂嗅了一口,莫名在食物的气味后闻到了一股信息素的气味,转瞬即逝。 他狐疑地看了季眠一眼,季眠正在看屋里的影音设备播放的新闻,侧脸对着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奇怪。 苏星沂蹙了下眉,移开了视线。 拆掉了ai模块的机器人只会按照食谱精确配比做菜,味道中规中矩,算不上惊为天人,但也不至于搞出黑暗料理来。没多久,晚餐便上了桌,两人说着话吃完,季眠起身告辞,准备回隔壁去上游戏。 约好的任务时间快到了。 “我送你?”苏星沂问。 “不用啦,就这么两步路。”现在季眠对他的宿舍已经比之前熟悉不少了,摸着门就出去了,闪得贼快。 苏星沂摸着厨用机器人的ai模块,若有所思。 “露娜,”他说,“刚刚他是不是散发了一点信息素?” “只有一点点,主人。”柔和的女声从墙壁上传出来,“您太敏感了。” “原因呢?” “从扫描后的身体激素水平结果来看,大概是心情不好,不过多巴胺水平没多久就回升了。” “所以原因呢?” “您都不知道,露娜怎么会知道呢?”露娜特别无辜地说,“人类最复杂了。” 第62章 “那……” 这回,苏星沂犹豫了很长时间。 良久的沉默让他看上去仿佛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主人?” 也不知过去了几分钟,苏星沂终于在露娜的提醒声里回过神,他因为出神而稍显涣散的目光凝在手中的ai模块上,眼神却似乎没在看它。 “你帮我看看,他……在干什么?” “现在吗?”露娜欢快地说,“小主人回去以后就上游戏了。” “……”苏星沂偏过头,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墙壁上,“没再不高兴了?” “各项激素水平非常正常。” “……” 非常正常,没有闹情绪。 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苏星沂不知怎么的有点泄气。 好像是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力道散了的感觉。 “那我也去上游戏吧。”他把ai模块随手搁在吧台上,长腿一撑,从高脚凳上滑下来,站直了,“帮我开下机。” “好的主人~” 之前他多买的那台最新型号游戏舱被廉贞叫人抬到楼下去了,这一阵事多,他也没顾上再买台新的,原本如果季眠要的话,他倒是可以顺便多捎一台回来。 也就是想想,暂时他还是只能用旧的那台上线。 杜纳瓦尔的大小巷子里已经挤满了摩拳擦掌的玩家,杂乱无序,吵得像一群发春的鸟。好在,系统的各种队伍和分频道聊天功能可以帮助玩家及时寻找到自己的组织。 苏星沂进了黎阳开的组,发现自己是这团里最后一个进组的人。 “你也知道最近大家都很忙,”组上队以后,人群就可以循着地图上的队友标记点找到他,黎阳边走边说,“所以我只凑了一个团今天。” 一个满团40个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凑的。苏星沂颔首:“辛苦了。” 黎阳上下打量他:“你伤好没?” “好了,已经提交了申请。” “这么积极?”黎阳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诶,我听说你连做了二十个小时的光波增生,真的假的?” “卧槽,二十个小时?!” “太猛了不愧是苏哥。” “人家比你小你怎么叫哥?” “猛男都是哥。” “节操呢?!” …… 来自系统中的队友们显然对这个东西很熟悉,纷纷叫起来。 苏星沂目光一转,看见不远处季眠一个人站着,一双黑色眼瞳望着这边,反手将凑得太近的黎阳推开。 “谁能撑得住连续二十个小时,我中途有休息过的。”苏星沂说,“办事精神都忘记了?不信谣、不传谣。” 黎阳被他推得后退两步,揉着生疼的胸口,咕哝道:“死板……八卦下都不让。” “我本人不提供消费生活服务。”苏星沂头也没回,径直走到了季眠边上。 他垂眸看了看,小朋友的表情很正常,在游戏里,他也感觉不到信息素。 “现在心情怎么样?”苏星沂想了想,问道。 “还行。”季眠还以为他在问他激不激动,平静地回答,“我只希望任务的奖励能好一点。” 这点季眠倒是不用担心,其实涉及到地图变动的大任务,游戏给的奖励都还不错,第一个发现的人还会有额外奖励——通常是个独一无二的特殊称号——唯一的问题是,奖励的等级取决于他们的任务完成程度,现在他们要尽力把任务完美完成。 理想化的完成当然把杜纳瓦尔和城里的居民一起救下来,这段时间玩家们打听过,城里有工匠有裁缝有商人有医生,诚然科技水平较低,但各种功能很完整,如果把整座城都救下来,这里可能会是一个未来的主城。 主城除了休息点之外,通常来说任务线也是很丰富的——城里npc多,人多就容易产生纠纷和委托,他们在斯洛厄纳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任务,现在看见“任务”二字眼睛都要红了。 馋的。 晚上八点,几家大公会的代表准时下地宫去开魔法装置,黎阳带着团队往杜纳瓦尔的城市边缘走。 “我跟阿眠讨论过了,这种任务的奖励一般按照团队贡献给。”他边走边说,“咱们这群人也没什么特长,就是能打嘛,不如去守着岩浆,万一喷发了就揍它,指不定还能多刷点贡献值。” “守岩浆?但是我没练法师啊。” “我也没。” “不是,没练法师不要紧,等岩浆真喷发了,肯定会出现很多火元素小怪,冒出来个野外boss也不是不可能啊!打怪就好了。” “卧槽,这算是乌鸦嘴还是啥?” “如果冒出来的野外boss没额外掉落就是乌鸦嘴。” “到时候我们就一起打黎阳。” “好。” “好。” …… 苏星沂偏过头,看了季眠一眼,轻声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讨论的?” “这几天都在讨论。”季眠回头,“怎么了吗?” “用终端?” “……不然用什么?” “黎阳平时要负责一部分的文宣,忽悠人这方面是一把好手。”苏星沂淡声道,“以后没事少跟他说话。” “他也没忽悠我啥啊,”季眠挠了挠头,小声说,“他还说等我毕业让我去他那个军团呢,说会照顾我的。” “他一个文职能照顾什么人,他们二军团都是话唠和谐星,”苏星沂说到这里顿了顿,“我看你不如去一军团。” “一军团有我认识的人在吗?” “以后会有的。” “?” 季眠一头雾水。 以后? 是说他自己吗? 季眠离毕业还有很久,基于某种玄妙的心理因素,他没有追问下去。 团队来到了一个能看到岩浆的地方,戒备四周。 没过多久,地底传来了遥远的闷响,大地连同杜纳瓦尔顶端那颗发光的球一起抖动起来。 隆隆——隆隆—— 动静越来越大,下方的岩浆也开始翻滚、冒泡,似乎正蠢蠢欲动地积蓄着某种力量。 突然,大地一阵断裂的声音,杜纳瓦尔城市边缘原本土地和石壁交接处出现了自发产生的裂痕,那些断裂的痕迹像是野蛮生长的藤蔓,“咔咔咔咔”地延伸向四面八方。 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 玩家们各显神通稳住身形,不多时,便感觉到地面似乎在上升。 “飞起来了!” “真能飞啊?” “还好赌对了!” “不要大意!小心戒备!” 提醒的声音混在欢呼声中响起,随着这一声叫喊,岩浆层忽然跟疯了一样剧烈翻滚起来。 轰! 啪! 咔! 城中各处,黑褐色的泥地上被冲出来的岩浆破开大洞,喷出了一堆火元素小怪。 “看看,我就说吧?”黎阳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都说我跟阿眠的头脑风暴讨论很有用了。” 苏星沂瞥了他一眼,轻嗤道:“这好像是正常人都会想到的任务展开。” “……”黎阳被他噎了一下,无语道,“星爷,给个面子。” 季眠:“……” 别的不说,“星爷”这个称呼对二十一世纪人来说,放在此处使用是真的有点雷。 他连忙打岔道:“抢不抢任务贡献了?” “抢!”黎阳手一挥,“按之前说好的,大家按军团分组,学院的归学院,各自保持十五码距离刷小怪,这样有什么事好相互照应一下——咱们争取在杜纳瓦尔完全稳定前多刷点怪。” 有人发现不对:“你这样分我们二军团的没奶啊!” “学院组多两个治疗。”黎阳龇牙一笑,往季眠这里看,“所以季眠跟着我们二军团组吧。” 公会里多是军队系统出身的人,玩战斗职业特别是神枪手、枪炮师一类职业的玩家数量远远多于玩坦克和治疗的。唯独还在特种战斗学院里上学的这帮学子玩治疗的人比较多。 这公会从组建第一天开始就在治疗这件事上捉襟见肘,平时打点什么东西,一个个的全靠自己闪避灵活苟命,因此都把治疗当成珍宝看待。 而眠神是谁? 公会最大的治疗。 二军团组的人馋得双眼放光:“眠神来好啊!眠神大腿带带我们!” 学院组的不太乐意:“卧槽你要治疗就算了非跟我们抢最强的那个?” 隶属于二军团的黎阳加入了战斗:“但是给你们留了三个啊!” “老大!你评评理啊!”学院组的齐刷刷扭头。 学院组的“老大”——苏星沂点了点头,冷淡地瞥了黎阳一眼:“还是公平点,分你们两个治疗吧。” 学院组民众:“???老大???” 黎阳满脸意外:“你这么好说话?” “——但是,季眠得留下。”苏星沂说。 学院组的笑了,二军团的哭了。黎阳问:“凭什么?” “凭我现在还是学院组的,当然要为学院组谋福祉了。”苏星沂歪了下头,说得理所当然,“最强的治疗自己留着,有什么问题么?” 黎阳据理力争:“可明明是我先来的!我早就预约过了!” 苏星沂偏头,问季眠道:“他预约过?” “啊,”季眠想了想说,“前几天聊任务思路的时候提起过这事好像。” 苏星沂把头转回去:“没签合同,无法律效应。” “……???”黎阳一脸震惊,“你还是我认识的小苏吗???道理讲不通开始耍流氓了吗???” “甲乙方达成合作意向时需要签订合同这是常识。”苏星沂冷淡地说,“好了,你选两个治疗,然后分头刷怪去吧。” “……请问你们在争我的队伍归属时有没有考虑过本人的意见?”季眠小声问。 “你不是代练么?”苏星沂偏头,认真地说,“一小时1000联盟币,你跟学院组刷怪,我雇你。” 黎阳:“……” 公会众人:“……” “我现在去练治疗还来得及么?”黎阳诚恳道。 苏星沂理都没理他,一双眼始终盯着季眠看。 季眠愣了好一会儿,伸手把自己合不拢的嘴给按上了。 “成交。”他说。 第63章 城内,被岩浆火柱冲破的地面越来越多,玩家们也各自加入了战斗。季眠得到了一小时1000块的承诺,亦步亦趋地跟在会长大人苏星沂身后,和一群同为特种战斗学院学生的玩家们负责一块区域的火元素小怪。 习惯了公会作战的玩家们都有各自熟悉的阵型,公会里这些人就更加是这样——有些东西是他们平日里耳濡目染,一直在训练的,几乎被刻进了骨子里。 地面越升越高,与此同时,地震也变得越来越剧烈。 眼见着他们就要靠近那颗大光球的时候,第一个找季眠帮忙的npc不知道从哪里跳了出来,跑到光球底下开始吟唱某种古老而冗长的咒语。随着他的动作,那颗光球竟然开始了分裂,光芒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神奇的是,杜纳瓦尔头顶那片封闭的土地竟然裂了开来,缝隙里露出一道灰紫色的天空来。 上面是斯洛厄纳! 季眠奶人奶得挺轻松,还有空分神观察头顶的情况:“上面是片荒地诶,好像离开蛋壳森林范围了。” 一个二年级的师兄回头调侃:“大奶,怎么觉得你没什么压力啊?还有空看头顶。” “随时注意周围情况难道不是平时训练时就提过的要求?” 苏星沂瞥了过来,一句话说的那人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有种下课以后偷玩游戏被教导主任抓包,虽然没做错什么但哪儿哪儿都不得劲的感觉。 他旁边的“干啥啥不行”倒是胆很肥,伸长脑袋问:“是不是等杜纳瓦尔升到斯洛厄纳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看起来倒是离目标不远,而且他们人均杀了几十只火元素小怪,贡献度应该不用担心。 “不。” “不……” 异口同声的话音来自苏星沂和季眠,话一出口,季眠一愣,回头朝苏星沂那边看了眼。 苏星沂恰好也在看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见季眠看过来,他轻抬下颚,示意对方先说。 “那个,我总觉得……”季眠挠了挠头,顺手给15米外一位血线垂危的三军团组成员抬了口血,而后说,“场景变动的任务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才对,两年前那个流星谷战役就——”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比之前加倍摇晃起来,持续不断的闷响声之外有什么东西发出了新的声音。 苏星沂眉头一皱,迅速在队伍频道里发了两个字:警戒。 同时,季眠惊呼道:“小心!” 原本分散的团队迅速收拢阵型,黎阳问了句:“怎么回事?” “有东西。”苏星沂蹙眉看向远处,那个长袍男人站立的高台。 光球已经几乎没有光了,原来土地构成的“穹顶”已经打开了一道非常宽敞的缝,所有人都可以看到头顶灰紫色的天,分明再坚持一口气,再等等就能完全出去了的时候,这股猛然剧烈的晃动让杜纳瓦尔的大地开始龟裂。 “啊咯娜……哩咔啦啊咔……” 谁也听不懂的语言从地底深处翻涌上来,常用的对话框内刷出一条系统提示。 【系统】火焰领主大声喊道:是谁……打扰了我的美梦…… boss! 语言不通的boss,根据先前刷出的小怪和boss名字来看,应该是元素类的怪物。 元素类的怪物非常特别,首先,它具有相应的元素抗性,比如火元素的怪物就不能用火系法术击杀;其次,近战攻击只能在攻击到元素核心时才会导致小怪掉血,也就是说,打它最合适的职业就是属性相克的水系、冰系魔法师或是各种物理远程职业。 “现在开始全队听我指挥,”苏星沂迅速占用了团队频道,“所有人不得说话,把能量枪掏出来。治疗到后排去,季眠。” “啊,”季眠被他叫得一哆嗦,瞬间从玩游戏状态条件反射似的进入了上课状态,喊道,“在!” 因为社恐的缘故,他在人群中向来不敢太显眼,偏偏学院的要求是应答时必须大声,一来一去,他挤出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纤细的尖利,好像被吓到了似的。 苏星沂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治疗你带队,有没有问题?” 季眠摇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苏星沂确认着,努力分辨他的表情。 “真的没有!” “那你去吧。”苏星沂说。 季眠点上队伍里的治疗,退到了整个团队阵型的大后方,随时准备支援。 干啥啥不行小声嘀咕:“老大什么时候会在下命令的时候跟人确认有没有问题了……” “别问,”吃饭第三名瞥了他一眼,“问太多死得快,兄弟。” 事实证明,他们的阵型变换非常及时,没多久,下方岩浆层里顶出一个巨大的火团,一下将杜纳瓦尔的土地冲得四分五裂。人群中不知谁在喊“保护npc”,一些治疗、辅助职业的玩家各显神通将防护罩支了起来,好歹没让杜纳瓦尔碎得太厉害。 所有人都被冲到了斯洛厄纳的大地上,被冲出来的火星纷纷落地,一个约有七层楼高的、庞大的火焰元素怪站在了翻滚的岩浆层上,向前排的玩家吐出火焰。 那是个boss正面扇形范围的aoe,伤害奇高,一喷之下便有一圈玩家回了复活点。 “近身范围内伤害过高,不确定有没有远程伤害技能,以远程作战试探为主,可能不需要坦克。”苏星沂扫了一眼,点头,“很好,对我们有利。老样子,一三军团在前面,二军团和学院队在两侧警戒,保护好我们的治疗。” “ok。” “ok!” 收到命令的公会成员立刻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上去,率先对火焰领主展开了攻击。 有了这个榜样,周围还活着的玩家如梦初醒,纷纷组织起团队成员按照习惯阵型开始攻击。有几个坦克职业的玩家冲上去,被boss一巴掌呼进了复活点,很快,剩下的坦克玩家也都陆续切换成了远程输出。 近战范围内没有玩家,boss开始了远程攻击方式——扔火球。不过,尽管这些火球来得密集,却也不算非常难躲,配合各团队的治疗,堪堪能将战局稳住。 这是一个超过千人同时对抗的大boss,伤害高、脾气暴躁,好在玩家可以无限复活,倒也不算束手无策。 就是那些来到了斯洛厄纳的杜纳瓦尔居民一下变得十分虚弱,联系到那句“地面气候变得不适宜人类生存”,季眠猜测后续可能还有相关任务。 战况持续着。 他们这个40人的团队里,总共只有6个治疗,人手不足。为此,季眠硬着头皮临时担任了治疗组的指挥,配合团队成员的出色闪避,勉强控制好了所有人的血线,boss九管血条,打下一半的时候,公会还没死过人。 不过显然,要控制好自己的技能安排对季眠来说非常容易,但指挥别人的时候,就会出现命令传达和执行偏差,火焰领主还剩三管血时,狂暴地喷出了一圈熔岩火柱,两秒后喷死了的三个人,尽管季眠抢着读了一个抬血还是没能救回来。 “对不起,我的错!”失误了的治疗立刻道歉。 “没、没事。”季眠说,“选我作为目标,读个最大的治疗术,每个人都是,快。” “啊?” 五个治疗不明白什么意思,犹豫了一秒钟后才按照命令照做。季眠来不及解释,已经开始读一个新咒语。 但同时,他有点懊丧于自己的气场太弱……或是威信不足? 总觉得这些人不太习惯让他当指挥,以至于第一反应就慢了。 因为慢了的这一秒,季眠不得不放缓了自己读禁咒的速度,以便可以配合他们读技能的时间。 治疗术读出去后,闲下来的五个人面面相觑:“他在读什么技能?” “不知道啊。” 在全息游戏中,法术的使用需要玩家自行吟唱咒语,无论语气音调是否和npc传授的一致,至少吟唱词不能错,因此很多人无法使用禁咒的第一个原因其实是背不下咒语,其次才是各种复杂的设定和限制。 血量下到30%以下,boss瞬间变得狂躁,各种高伤害的攻击手段层出不穷,这时,季眠终于读完了他冗长的禁咒,亮白色的巨型圆形花纹“地毯”铺在了他们脚下。 半径50米的范围回复! 不仅是他们公会,因为目前他们正在进行同一个场景任务,甚至在附近战斗的其他公会玩家也能吃到这个增益。不少识货的玩家投来惊愕的目光——禁咒!治疗系禁咒! 圣光系的技能向来是游戏中特效最为华丽的存在,这个华丽大圆带给人的震撼一直到boss倒下都没能散去。 然而下一秒,他们发现一件更令人震撼的事—— 击杀boss的奖励呢? “卧槽,”公会里有人喊,“还真是个没奖励的‘野外boss’啊?我马上暗杀黎阳这个乌鸦嘴。” “而且任务也没说完成,肯定是黎阳这个衰鬼的错——” 黎阳大叫道:“关我什么事啊!” 火焰领主庞大的身躯失去了魔法,碎成一块一块带火的大石,坠落进岩浆里。 翻滚的岩浆在下方永不停歇地滚动着,碎裂成几块的杜纳瓦尔在土地下方吸附的魔法充能装置的帮助下,仍然漂浮在近地面的半空中,斯洛厄纳的地面上则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巨大的,一座地底城市这么大的空洞,岩浆则在深处翻滚着。 【拯救杜纳瓦尔任务完成,土地完整度67%,市民存活率97%,核算任务完成度82%,正在计算奖励……】 【是否接下后续任务:修复斯洛厄纳?】 【是否接下后续子任务:寻找温和的大地领主?】 后续任务一看就是接着主要的剧情下去的,几乎没有玩家会拒绝,几秒内,成千上万名玩家已经同时点了下“接受”。 下一秒,那个长袍男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唤道:“外乡人。” 分明在场的玩家都是“外乡人”,却有一束凭空而来的光准确地打在了季眠头顶。 “外乡人。”长袍男人看了过来。 几乎所有玩家的视线都看了过来,季眠瞪圆了眼睛:“这是……干嘛?” “我猜是第一个发现任务的奖励,你去看看吧。”苏星沂看了过来。 他的目光落在季眠脸上,又朝四周扫了一圈,将身上挂着的背部披风扯了下来。 这件披风还是季眠做的,70级紫装,因为副属性奇佳,可供神枪手玩家穿到满级再更换。但苏星沂竟然把它当作普通的装饰衣物,走到季眠身边,将披风抛在了季眠头顶。 随后他蹲下来,在光柱的照射范围外,压低声音道:“需不需要陪你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社恐的小朋友肯定压力很大。 季眠把那件披风扒拉下来,只露出一个头顶和一双眼睛,看着他摇摇头。 “没事,我……”他顿了顿,紧张地说,“我觉得我可以克服……” “别太勉强。”苏星沂低声说。 “明明你平时不是这么说的。”季眠小声指出。 “现在是游戏,”苏星沂说,“你可以放松些。” “我觉得游戏是个很不错的锻炼机会。”季眠长吁口气,“我先试试吧。” “好。”苏星沂看着他。 季眠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了过去,那道光就跟着他一路走。 他也说不清余光所及之处有多少玩家在看他,唯一能给他带来安慰的东西好像只剩下身上这件属于苏星沂的披风。 二十米……十米……一米…… 终于走到了长袍男人面前。 “感谢你的帮助,外乡人,我们终于逃了出来。”长袍男人说,“但杜纳瓦尔四分五裂,我需要至少一千人来帮助我们重建家园,这是一个凭证,有了它,你可以得到任何一位杜纳瓦尔人民的帮助,直到我们共同将城市重建完成!” 【是否接受道具“杜纳瓦尔神谕令”以开启建城任务?注意,城市建立之后玩家拥有部分命名权、管理权,转让“杜纳瓦尔神谕令”会同时转让这部分权力。】 建城任务? 季眠愣了愣,点下接受。 【系统】恭喜玩家眠#13652开启建城任务!有兴趣的玩家可至眠#13652处报名参加。 【系统】杜纳瓦尔废墟现在已可用。 【系统】您已进入休息区。 建、城、任、务? 围观中的玩家炸了。 “等等,建城任务是什么玩意儿?” “朋友,可否借一步说话。” “怎么报名?大佬带我一个!” …… 围观中的玩家反应奇怪,纷纷扑过来,季眠瞳孔一缩,反手点开了下线。 神经连接秒断,他从漆黑的游戏头盔中睁开眼,一身冷汗。 心跳速度快得不正常。 ……从玩家中间穿过去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季眠坐在沙发上喘匀了气,看到终端上有苏星沂发来的消息。 苏星沂:就下线了? 季眠:我去洗个澡再玩。 苏星沂:好,回来跟我说。 季眠甩开终端,脱了衣服跑到浴室里。 这个澡他洗了近半小时,花了足够的时间让自己从对陌生人的应激状态中恢复冷静,而后拿起了终端给苏星沂发消息。 季眠:我洗完了。那些人散了没? 苏星沂:还没,我也暂时下了。 苏星沂:那个建城任务是什么? 季眠拨了个通讯过去,对面秒接。 “系统提示说建城任务完成以后玩家可以拥有部分命名权和管理权。”季眠顿了顿,“但是可以转让。” 苏星沂听话听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转让?” “嗯。” 先不说建城任务至少需要1000个玩家,退一万步说,主城的各个区域命名,一部分管理权……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吸引力。 他只是个代练,最开始,只是想通过游戏养活自己。 也不是没有好好玩游戏的想法,但近来他在s大过得很开心,在游戏中找到相应存在感的需求便降低了。从前他曾经遗憾过自己的病注定无法让他融入进奔狼熟悉的那一群代练的圈子里,但现在,他甚至已经很久不跟奔狼本人联络。 季眠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意思说清楚,然后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太浪费了?游戏里第一次有建城任务吧。” 虽然是和npc共建,但应该会有不少玩家对这个机会趋之若鹜。 通讯那头沉默半晌,而后,苏星沂似乎是低低地笑了一下:“我问你,假如所谓的‘管理权’包含税收权力呢?那这可就是躺着赚钱的机会了,你也不要么?” 季眠一愣:“还能有这种权力?” “《最初幻想》里有很多细节设定和现实是对应的,我不确定有没有,但可能会有。”苏星沂温声道,“你自己考虑清楚就行。” “唔……那我也管不过来啊。”季眠想了想说,“不过按照你说的,我觉得我可以把这块建城令卖得贵一点。” 苏星沂轻笑:“卖多贵?” “至少能让我买一个游戏舱吧?” 那头又是一阵沉默,声音再响起时,苏星沂的语气多少听起来有些郁闷:“准备卖给谁?” “几家大公会应该都会有兴趣的。”季眠没注意他突如其来的语气变化,琢磨道,“就是我没跟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怎么联系……” “你可以让黎阳这个交际花去办。” “……我怎么感觉你老黑他?” “这种事他确实比较擅长。”苏星沂顿了顿,“那小代练,你还准不准备带我练级了?” “带啊,我答应过的肯定带啊。” “……那上线吧。”苏星沂的语气放平了,轻声说,“我给你寄了张隐形卡。” 有隐形卡,确实不用担心其他玩家围观,季眠立刻上了线。 除了改变外貌和id之外,他还选择了隐形卡的“随机移动一次”功能,给自己的角色换了个地方。 等两人重新组上队在变了样的斯洛厄纳见面时,公会里已经有好大一部分玩家下了线,论坛上开始隔空喊话,让领了任务的眠#13652出来走两步,聊个方案。 季眠上论坛扫了一眼那帮人聊天的流氓架势,缩缩脖子去找躲在临时据点里搓东西的黎阳。 黎阳倒是没对他的隐形卡造型太意外,就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想卖多少钱?” 季眠低头算了算游戏舱的价格和生活费,开口报了个够他一个人花销两年的数。 他以为自己报的价够高了,没想到苏星沂伸手按住了黎阳,淡声道:“这个价格翻五倍报。” “我翻六倍,要求抽一成。”黎阳说。 “可以。”苏星沂颔首。 于是黎阳迅速消失在了据点里。 季眠:“……” 他贫穷的原因找到了。 因为做生意的时候总是太有良心。 “好了,钱的事情解决了,”苏星沂偏头看过来,“小富翁,练级去?” “好。”季眠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临时据点。 岩浆的热度让斯洛厄纳靠近杜纳瓦尔范围的土地全成了焦黑色,四周的野兽迁徙的迁徙,死亡的死亡,倒是多了很多火元素小怪。 涉及到地图变动的任务,所有分线的变化是一致的,两人找了个人少点的线路刷怪。 “那个。”打着打着,苏星沂突然分神说了句话。 他打怪难得分神,季眠立刻看了过去:“嗯?” “反正你很快就有钱了,不如我提前替你把游戏舱订了?al-1762和vx-115都是不错的新款。”苏星沂的目光往远处绕了一圈,才落到身边的季眠脸上,语气听起来和平常没什么分别,“我上次买了个新款想用,被廉贞拿走了,正好也要买个新的,不如一起订掉。” “好啊。”季眠说,“一起买是不是有折扣来着?” “嗯,能打个九折。” “那你决定吧,这两个型号我都行。”季眠说,“回头我还你钱——不许不收啊。” “嗯。”苏星沂顿了顿,“还是要宝蓝色么?” 第64章 季眠虽然喜欢宝蓝色,倒也不是非要每件东西都用宝蓝色。 但听苏星沂一说,他不知怎么的就点了点头。 便略过不谈。两人继续练级,依旧练到深夜才各自下线。 季眠盘算着,如果这几天苏星沂每天都玩这么久的话,也许再过两三天就可以陪他练到满级。到时候雇佣关系自动解除,季眠就可以拉他去离婚了。 他觉得计划得很不错,满意地上床睡觉。 没曾想苏星沂办事效率挺高,第二天一早,季眠就被露娜叫醒了,说是门口有访客。 “访客?”他迷迷糊糊地问,“谁啊?” “来送游戏舱的。”露娜说。 这年头,机器人应用范围越来越广泛,人工费日益升高,能让送货员亲自上门运送的货品,通常都价值不菲。 小穷鬼季眠来到这个时代两年多了,还是第一次碰见需要送货员的东西。 瞌睡瞬间清醒,他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去,跑到门口开门。 “您好,请问是季眠先生对吧?”两名beta送货员一左一右,笑容温和地看着他。 “对。”季眠点点头。 “这是您预订的游戏舱,请查收。” 两人退开半步,露出身后由机器人托着的送货箱。 人工配送服务也只是一种和昂贵商品配套的运送服务而已,应景的,用来装那个新款游戏舱的包装盒是个透明的大箱子,能让过路的每个人都看清它的全貌。走廊上,两台相同型号不同颜色的游戏舱一前一后放在那里,在天光下漂亮得惊人,其美貌足以让任何一位“机性恋”神魂颠倒。 季眠是个宅男,多少有些符合“机性恋”描述的特质,一眼看过去呼吸几乎窒住。 他双眼放光,好不容易才保持住了矜持。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 两台全新的游戏舱一红一蓝,看着分外和谐,也分外般配。 ……仿佛是什么情侣机一样。 他连忙清了下嗓子,打断自己不切实际的联想:“咳,那我……需要付什么费用么?” “已经都付过了。”送货员微笑道,“您可以选择让我们把游戏舱安在您需要的位置,或者我们直接将东西放下,一切确认没问题的话,请及时在认购单上签字即可。” 这游戏舱是苏星沂订的,季眠也弄不清那个“认购单”在哪儿,便没接话,示意两人帮忙把游戏舱弄进屋里来。 ——开玩笑,如果没有机器人,就凭他自己怎么也不可能把这么大一台游戏舱弄进屋里来。 送货员立刻指挥着小机器人将游戏舱拖着滑进季眠缓缓开大的宿舍门内。季眠思考片刻,麻烦送货员把游戏舱安排在了客厅里。 他没打算像奢侈的苏星沂那样专门开辟一个“游戏房间”,这个位置去倒水方便去厕所也方便,是个适合宅男摆放游戏舱的好地方。 安装完,送货员再三叮嘱他在订购单上签字,便打算告辞。 来到走廊上,送货员看了眼剩下的游戏舱,拦住了准备关门的季眠。 “不好意思,想问一下。”送货员笑笑,“请问您隔壁这位苏先生是不在吗?我们已经按下申请访问键很久了,没有人应门。” “啊?”季眠一怔,视线落到隔壁那扇紧闭的门上。 不在? 苏星沂出门不会和他汇报,虽然现在还早,真不在也不是不可能。今早季眠没课,因此多睡了会儿,要不这个时间可能他也出门了,他只是奇怪对方买的东西为什么不选好送货时间。 季眠敲了两下那扇门,跟送货员一起等回应。 两分钟后,无人应答。 季眠想了想,说了句“稍等”便回到了屋子里。“露娜?”他试着喊了一声。 露娜活泼的声音很快响起:“小主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你帮我看看,”他问,“苏星沂是不是不在宿舍里?” “是的,主人有事出去了。”露娜解释道,“原本预约的送货时间是中午,他们来早了。” 难怪时间没对上。 但是偏差有点大。 这些送货员又不可能在这里等几小时,季眠思忖片刻,询问道:“你是不是可以把隔壁的门打开,让他们先把东西送进去?” “可以的,主人给您开过紧急情况下打开隔壁门的权限。”露娜说,“您现在就要求打开吗?” 季眠一愣。 还有这种权限啊…… “等等,”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我的宿舍门他能开吗?” “理论上,”露娜委婉地说,“主人拥有开启我所有功能的全部权限。” 季眠:“……”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可以。 他刚刚才意识到,接受一个人工智能管家礼物相当于把自己的安全交给了苏星沂的道德水平。 而当初他自己拒绝了完整版,选择要了个分机。 那么,苏星沂的道德水平究竟值得信任吗? 从对方一贯的名声来看,答案是肯定的。 季眠只犹豫了一秒,便没再纠结这个,说道:“那就打开吧,免得送货员在这里等。” 露娜应了一声,隔壁的宿舍门便倏地打开。季眠走到门口,麻烦送货员把东西送进去,摆在游戏房间内旧游戏舱的隔壁。 两台红色的游戏舱并排放置在一起,就像那天季眠见过的那样。 随后,他才将送货员送走,替苏星沂关上门,回宿舍继续睡觉去了。 有了游戏舱,玩游戏体验更佳——这种全身连接的方式原本就能在提高对脑电波响应速度的同时减少对身体的负担,季眠当晚就用游戏舱上了线。 自从拿到建城任务,季眠连挂交易板都不安生,有不少人专扫他挂的东西而后大量压价倾销,还不停给他发私聊骚扰,季眠不堪其扰,想到还有个大单子在谈,便暂且收起了卖材料和成品的心思,专心带苏星沂。 几天以后。 当苏星沂的号终于迈入80级大关时,黎阳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他替季眠把建城令卖掉了。 尽管他们这边报的价格很离谱,但大公会的优势就是人多,哪怕活跃会员一人交5元“会费”,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总之,凑够给季眠的报酬不算困难。 城市命名权对他们来说是更重要的东西,而季眠他们只关心钱。 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拖了的几天其实是在谈价以及凑钱——心狠手辣的黎阳在之前说好的基础上又增加了报价,直接在季眠当初报的价格后面添了个“0”。按说好的,他自己抽了一成,剩下的全都转账给了季眠。 季眠突然收到一笔天降横财,连忙追问苏星沂游戏舱要多少钱。 半小时前,两人刚因为苏星沂升到80级而回到主城,准备给苏星沂弄套满级的装备穿。 刚满级时一般会有一些全世界随机掉落的装备绑定紫装和生产职业搓出来的蓝装卖,凑装备的时候,季眠提过一句去离婚。 于是听到这个问题,苏星沂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怎么了?”季眠瞪圆了眼睛,“当初说好了要收我钱的,你不会反悔吧?” “没。”苏星沂顿了顿,“我还得给你结算那天的任务钱和这段时间的代练费用对吧?” “哦对。”季眠想起这茬,忙点头道,“告诉我游戏舱的价格,我来算算我们相互要给多少钱。” 苏星沂报了个价格,大概是游戏舱官网价的85折。 季眠奇道:“折扣这么高?不是新款么。” “有熟人。”苏星沂看着他,“内部价。” “你没驴我吧?”季眠一脸狐疑。 “没有,我不会骗你。” “……” 这话再普通不过,却说得季眠心头跳了一下。 他连忙垂下眼开始算钱。 “那你不用给我钱了。”稍顷,季眠算出一个数,抬头道,“我还要给你9500联盟币,一会儿下线就转账——现在我们去离婚?” “……嗯。”苏星沂顿了一下,“季眠,我明天就走了。” 季眠一愣:“上前线?” “嗯,调令下来了。” “……这么快啊。”季眠稍稍怔忡,很快回神,从地上跳了起来,“那正好,趁今天先把婚离了,说实话,当初你afk的时候我看着灰色的伴侣栏就烦,今天真是赶巧了。” “……” 他推着苏星沂走,苏星沂没动,垂着一双冷静的眸子看着他。 季眠茫然:“嗯?”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苏星沂问,“关于……露娜。” 季眠眨眨眼:“为什么这么说?” “我的宿舍门被开门,我总要问下情况。所以那天我听说……你问了她权限相关的问题。”苏星沂看着他,“没提醒你我有全部权限,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生气,但这几天你并没有表现出异样,所以我也没问,可现在——”他眸光轻动,从季眠的头顶一直落到脚上,来回打量,“又是结算,又是离婚,我会觉得……你想跟我划清界线。” “……” 莫名感觉有些异样。 季眠眨了下眼,讪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没有的话就说没有。” “没有。” “好。”苏星沂点头,“那我们去离婚吧……如果你高兴的话。” 季眠:“……” 这话说得就让季眠浑身不得劲了,仿佛他有多嫌弃苏星沂似的。 去离婚的路上,他一直扭来扭去,身上好像有小虫子在爬,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苏星沂还问他是不是太累了——毕竟游戏里不会有看不见的小虫子在身上爬,会觉得不舒服,多半是自身脑电波的问题。 “没有。”季眠连忙摇头。 离婚手续很简单,只要伴侣二人来到指定npc前对话,经确认后就可以解除伴侣关系,连仪式都不用办,安全无痛。 点下确认键的那一秒,季眠忽然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非要离婚? 其实当初,躲避烂桃花骚扰和拿buff这两个原因各占一半,现在依然成立,并没有非离婚不可的理由。 离婚,好像就是当初苏星沂不告而别以后,季眠自己产生的执念罢了。 很多年持续玩着同一款游戏的老玩家都会有所感触。 打开你的好友列表、公会成员列表、伴侣栏、狩猎小组……那些曾经熟悉的却也许再也不会亮起的灰色id,会成为持续在线的玩家心里长久的遗憾。 等一群不会回来的老朋友,是执念也是绝望。 对季眠来说,当初的事情还要更惨烈一点。 他是表白未遂。 至今表白用的花束还在仓库里躺着,他跟苏星沂倒是变得比从前关系好多了。 “我真没有想跟你划清界线。”走出登记处,看着空荡荡的伴侣栏,季眠突然开口。 苏星沂回头,神色依稀有些诧异:“我没有怀疑你的话。” 既然季眠说没有,无论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在苏星沂这里都是“没有”。 “你明天要上前线的话,要注意安全。” “好。” “多久回来?” “这我不知道,得看那边的状况。”苏星沂说,“正好你也把建城令交出去了——这次我是走了关系,跟军团出去任务,不是跟着学院,到时候,公会里应该有不少人短时间内都不会上线。” “……啊。” 那确实,还好季眠把那玩意儿卖了,不然真做起来,连个自己人都没。 光杆司令容易被各怀鬼胎的协助者架空,季眠倒不是怕跟人勾心斗角,就是懒。 精力应该花在更值得的地方。 比如说—— “先把满级装备给你搞定,你去收几件装绑,剩下的缺什么告诉我,我来搓。”季眠说,“搓完我拿点东西给你。” “什么?” 季眠“唔”了一声:“……送行礼物?” 自从那回哄苏星沂“疼就吃一颗”之后,后来季眠没事在宿舍里又做过一些糖。 他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些糖量大到他自己吃不完,伤员同志又恢复得很快,后来不需要新的了。 季眠思来想去,跟自己说大概是许久没做糖,回忆起过去的生活难免怀念,于是无意义地煮了好几次,直到新鲜劲过去才逐渐消停。 没想到现在又用上了。 等搓完装备,季眠匆匆下线,拿纸袋装了一大包,献宝似的送到了隔壁。 来开门的苏星沂愣了好半天,旋即莞尔。 他顺手揉了下季眠的脑袋。 “揉乱了!”季眠抓着自己的头发,小声说,“那你千万要平安回来啊。” “你越说越像g了。”苏星沂道,“其实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东西?” “你来。” 苏星沂回身,抱着那包糖往屋里走,门留下一道缝。 季眠想了想,钻了进去,也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 不多时,苏星沂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我知道你不喜欢收贵重的礼物,但是这个希望你收下。”他说,“昂贵的个人终端在性能和功能上大大优于廉价款,可能在地球上不那么明显,但是一旦离开地球,区别就会很大。” 那是个终端的盒子,季眠依稀认出是个很贵的牌子。 他恍然:“你的意思,用这个终端,等你走后我还可以联系到你。” “偶尔可以。”苏星沂说,“信号不能完全保证,一般来说在据点的时候能收到消息。” “那我会记得只发文字的。”季眠将终端接了过来。 文本的信息量小于音频和视频,最容易被收到。 苏星沂笑了一下,感觉郁结在胸口那股气终于散了。 离婚……算了,游戏而已。 第65章 苏星沂离开得悄无声息。 其实声息可能是有的,就是季眠没听到罢了,第二天季眠起床时,隔壁已经空了。 自从意识到露娜可以同时看见两间宿舍主人的动态之后,季眠对宿舍的观感一直很微妙,但这天睁开眼,他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苏星沂走了吗”。 问完,他想起问问题这件事本身也可能被露娜告诉苏星沂本人,他又感觉自己干了件蠢事。 但他还是眼巴巴地等了一秒,等露娜告诉他“主人已经离开了”,才跳下床,跑到浴室里刷牙。 对着镜子,季眠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小棉花你清醒一点! 从这天开始,季眠他们班的班级督导就换了人——据说这是常见现象,因为学长学姐们自己也需要学习,忙起来没个定数,所以时常需要几个人负责一个班。 新来的班督是个看起来很利落的女生,alpha,整体轮廓看起来还有几分纤瘦,只有当她给学弟学妹们演示的时候,才能从才能从晃动的薄衫下看见紧致而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着隐藏的力量。 唯一的问题是,季眠觉得她长得有点眼熟,但应该不是因为她酷似哪位明星。 因为四目相对时,班督会对他友好地笑笑。 是认识的人? 课间休息时,季眠在琢磨着自己跟新来的班督有什么渊源,忽然听见周围休息的同学小声在讨论着什么。 “天呐,新班督居然是姜芷彤!” “咱们班也太幸运了吧?先是学院综合成绩第一的苏少,现在又是排名第三的姜芷彤……你说以后有没有可能连第二名也来?这样咱们班就是坐拥学院前三班督的欧皇班级了!” “别做梦了我听说师兄们都不喜欢做班督,咱们能幸运两次就不错了。” “对不起,菜鸡想问问,学院综合成绩排名第二的人是谁?” “还能有谁?就苏少那个哥们儿……对,廉贞!” …… 季眠脚下一滑,差点从花坛边沿滑下去。 他想起来了。 学院综合排名第三名,姜芷彤——是公会里那个“吃饭第三名”! 游戏里那个女生形象调低了外貌不说,还选了个两颊雀斑的面纹,配上圆眼镜、土气的妆容以及红头发麻花辫,跟姜芷彤现实里的形象天差地别,也难怪季眠一时没认出他。 事实证明,自古以来,化妆都是绝佳的易容术。 特种战斗学院学生还挺多,所以尽管游戏里有几个同学院的师兄师姐,但其实季眠也就见过苏星沂和廉贞本人。 他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发现姜芷彤正好在看他,视线对上,还莞尔一笑,冲他挥了下手。 季眠吓了一跳,忙把视线收回来。 “阿杰好奇你很久了,但他竞争班督竞争不过我,所以就我来了。” 傍晚放学后,姜芷彤说请他吃饭。她带着孟杰——搭档“干啥啥不行”,季眠带着米洛,四个人一起去了特种战斗学院的专用食堂。 被称为阿杰的男生高高挑眉,满脸的不服:“什么叫竞争不过你?” “班督也是择优上岗的。”姜芷彤的视线一直落在季眠脸上,仿佛没有在跟阿杰讲话,“没竞争又缺人的时候是个人都行,但是我俩同时竞争你们班的班督,他这种常年排名二三十的弟弟就争不过我了。” “我那是没好好复习!不是我真的成绩差!”阿杰义正言辞地强调。 姜芷彤:“学渣都喜欢这么说,其实试过就知道,就算真的好好复习也超不过我的。” 虽然不知道孟杰具体成绩如何,但这句话本身季眠深以为然,因此点了点头。 这就算打过招呼了,姜芷彤说自己短期内没事,应该会带1班不少时间。 孟杰是她的老搭档,未来应该会选择进同一个军团。熟悉的搭档能让人在执行任务时更加顺利,因此在学院内就配合得当的搭档一般会得到军部特批,不会在入伍时将人拆开。 这些入伍时会碰见的小事季眠没听苏星沂提过,因此听得很入迷。 “你别多想……唔,我是说不要误会,我俩就是想认识你一下。”姜芷彤边笑边说,“同个公会一起玩了这么久,也能算是朋友了吧?而且我们真的很好奇能跟老大心平气和做朋友的omega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时来看你会被老大揍的,只能挑这么个机会过来。” “你们说的好像他又残暴又没什么朋友的样子……”季眠讷讷。 “残暴是真的,至于朋友嘛……与其说他没朋友,不如说他懒得搭理别人,”孟杰凑过来补充,“老大那种身份地位,想要朋友总会有的,但这么多年,跟他关系好的也就那几个人。” 米洛在旁边疯狂点头:“对对,我粉了偶像好多年,就知道他有个朋友叫廉贞。” “廉贞跟老大是从小一起认识的关系。”姜芷彤笑了笑,“你们知道圆桌议会的二级议会吧?也就是12人的直系下属,总共有144人,傅波,就是廉贞他爸,是144人之一。” 米洛一脸惊讶:“那他为什么姓廉?” 季眠一言难尽地说:“其实他姓傅……但是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 “为什么?”米洛问。 “他跟家里闹翻了,自己不认这个姓。”姜芷彤说,“提这个他会砍人的。” “啊,这样啊。”米洛恍然,随后小声说,“师姐知道的好多哦。” 孟杰指了指她:“因为这位也是尊贵的144,不像我,平民一个。” “其实无所谓,进了军队系统,就得靠自己的能力混军功,姓什么都一样。”姜芷彤看了搭档一眼,“我倒是能理解廉贞的想法——对了季眠。” 季眠茫然抬眼:“嗯?” “我看你一直不太合群,是性格原因吗?” “……啊,不是,”季眠点了点头,“我有病,是一种名叫‘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的心理疾病……简单说就是不太能接触陌生人。” 米洛后怕地想起开学时的事情:“师姐,我跟你说,他发病的时候会晕厥,医生还说严重的话会出人命的。” “……其实最近好一点了。”季眠有点尴尬。 这个病过于冷僻,经常被人误解。 本世纪,世人不再将心理疾病视作“矫情”,但社交障碍在一般人的理解就是社交有困难而已,像他这样会打人甚至昏倒的就容易遭人非议。 有说他脾气不好的,有说他找茬的,为此被找过麻烦的次数也不少。 季眠还以为姜芷彤会劝他好好治疗,没想到对方只是笑了笑,说:“这样啊,那我之后会注意少让你参加集体活动的,如果你有不舒服的也要及时告诉我啊。” “好。”季眠颇为意外,“你不劝我吗?” “劝你干什么,病是我能劝好的吗?”女生笑靥如花,看起来很开朗,“老大不在我们做跟班的要替他照顾好你嘛,不然出点事等他回来不得撕了我?” “他应该不会……” “他会。”姜芷彤笃定道,“我可是过来人,经验丰富。” 米洛:“……被撕经验丰富?” “不,芷彤高中开始恋爱,到现在,和她的omega已经完成双方家长见面、定亲、完整标记的全过程,只差一个形式上的婚礼了。”孟杰说,“经验丰富,慧眼如炬,一看老大那样就属于‘心里有鬼’。” 季眠:“……” 米洛在旁边对他挤眉弄眼。 “我觉得你们想太多了。”季眠说。 “不信啊?”姜芷彤挑眉,“我可是见过老大用伴侣传送技能传到你身边的哦。” 季眠:“……” 米洛:“……” 米洛抓狂了:“季眠!!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不是,你听我解释。”季眠连忙按住激动的米洛,连声道,“我之前带他练级所以临时结了下婚方便传送……现在已经离了!” 这回轮到姜芷彤和孟杰沉默了:“……” “什么时候离的?”姜芷彤问。 “昨天。”季眠说,“真的,我跟他只是朋友,你们真的真的想太多了。” 姜芷彤歪了下头,摊手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提了,咱们聊点别的。” 她很快将话题扯开,说起了军队系统里的趣事。季眠松了口气。 米洛最近因为季眠的关系沉迷军队系统的小故事,听得很认真,饭吃到一半,还跟两人打听战地护理专业的相关问题。 听说这次继特种战斗学院提前招生以后,其他专业也有向特里尔学院提前招生的意思,他打算早点做准备,免得到时候匆匆忙忙的,考不上就惨了。 一顿饭吃完,几人就算熟悉了起来,姜芷彤对季眠很照顾,接下去的日子里,每当有班级督导辅导时段,会尽可能地让季眠一个人训练。 刚开始,季眠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就发现,姜芷彤其实对许多人都很照顾。 班里有几个人体质燥热,容易出汗,她会在训练之余给那些人带点湿巾和冰镇能量饮料;腿部力量薄弱以至于不能及时完成某些训练的同学会被她拉出去单独辅导,做专门的腿部训练计划;训练场其他学院的学生不给进,她还会仗着自己进出方便替一些跨学院的小情侣运送爱心物品……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没过多久,和“苏扒皮”对应的,姜芷彤成了1班的“姜佛祖”,深受人民群众爱戴。 与此同时,s大的校庆活动也拉开了帷幕。 校庆活动持续一个月左右,学校范围内所有店铺都会开启力度不一的折扣优惠,并且,学校会允许所有学生向学校申请场地,自行组织多种多样的联欢,长时间被学习折磨的学生们对这项活动非常欢迎。 不过,特种战斗学院地位超然、定位特殊,并不在联欢范围内。 那头普通学生商量着搞联欢,这边特种战斗学院不许参加,尽管训练内容较前一日毫无变化,但班上同学的表情可比之前难看多了。校庆开始的第一天,“姜佛祖”大人自费给1班的学弟学妹们买了能量饮料和零食,每人一份,这才得到让他们的心情好一些。 自从白琛不再打扰,休息的时候季眠可以一个人坐得远远的,乐得清静,他一边在训练场角落喝水,一边顶着烈日眯起眼,看着树荫下蔫蔫的“人民群众”被一份零食饮料治愈,心想:“果然无论是什么时代,人类的幸福都是靠比较出来的。” 正发呆呢,不远处忽然传来呼唤他的声音:“季眠?季眠!” 季眠回过神,看见训练场外,有几个女生隔着屏障招呼他。 为首的那位他还认识,是许久不见的方静涵。 他想了想,起身走了过去。 走到离她们一米距离时,季眠停下了脚步:“有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方静涵性格利落,开门见山地说,“校庆活动开始了,我们打算给苏少办一个焰火晚会,借此道个歉,但是自从那次怼过粉丝以后,他已经很久没登录社交网站了,知道你跟他熟,想问能不能帮忙带句话给他。” “……”季眠愣了愣,“但是他最近不在学校,你们不知道吗?” 这话一出,方静涵连同身后几人都愣住了:“不在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他有任务,最近都不在学校。” “可是最近不是特种战斗学院的演习时间啊?”几个女生小声商量起来,“演习还得过几天吧?人不在晚会怎么弄啊?” “季眠,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吗?”方静涵问。 季眠摇摇头,手不自觉地摸了下手腕。 临走前苏星沂给他的终端他已经换上了,不过这些天,他倒也没联络过苏星沂。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 任务嘛,去一周两周都是正常的,催他回来好像有点奇怪。 反正回来也没什么事……总不能因为玩游戏去催吧? 忽然,远处传来哨音。 “我该集合了。”季眠说,“没事的话我就走了啊。” 那几个女生还在忙着纠结n b,只跟他挥了挥手。 训练的日子和其枯燥乏味,但季眠渐渐适应了这种生活。 他是个没什么目标的人,这种不得不规律生活的日子倒是很适合他,对于校庆他也没其他想法——社恐对集体活动向来是没有兴趣的。 正当他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在这种平静的状态里继续下去直到校庆结束的时候,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66章 “你听说了吗?” 这天中午,米洛下课晚了些,直接到食堂找到的季眠。他往季眠身边一坐,刚落座就用一种惊恐万分的语气说:“表演系那边趁校庆在体育馆最大的篮球馆里布置了个鬼屋玩,结果音乐系的两个omega走进去以后就没出来!” “怎么会,篮球馆才多大?”季眠愣了愣,“没报警卫处吗?” “报了啊!警卫处过来没找到。”米洛说,“后来表演系的人把鬼屋的布置全都拆完了,也没找到人,那两个人跟凭空蒸发了一样。最恐怖的不是这个!最恐怖的是——”他大喘气,“调查的时候警卫处跟治安管理中心那边对接了一下,才知道这段时间市里的omega失踪事件发生过好几起了!” “针对omega的……绑架案?”季眠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也想到之前的事了?”米洛朝四周看了看,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都没敢跟人说,因为之前那事严格来说不算绑架案,就是我俩倒霉……但,但我老会想起来。” 那次季眠和米洛被绑架,是因为撞破了唐恩买通警卫将用过药的alpha悄悄带走的好事,乍一看,对方并不是故意要绑架他们的。 但是……季眠还能想起唐恩和他说的那些话。 ——“你分化了也是好事,免得那个omega跑了我没法交差。” 大概是,要把omega交给其他的什么人……比如飞车里那个神秘失踪的司机的意思。 “我觉得你的想法不是没有道理。”季眠点点头。 “那、那怎么办?” “凉拌。”季眠看了他一眼,笑了,“我们又不是警卫,帮不上忙的,自己注意安全别出事就是最大的帮助了。你要是真害怕,要不然……”季眠想了想说,“买点防身用的东西揣在身上?” 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米洛点了点头,但眉眼间仍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色。 季眠看了看他,伸手在他眼前一晃,提醒他回神:“别想那么多啦!先吃饭吧。”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接下来的训练。 但联想到之前那件没能抓到幕后黑手的“变a药剂”案,这天晚上入睡前,季眠犹豫再三,仍是拿起了那个终端,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苏星沂。 新终端仍是手环的模样,宝蓝色,但做工和整体造型都比先前那个更精致。 由于手感太好,这些天,季眠时不时就会在上面来回摩挲几下,思绪随着动作飘飞,继而想到送他礼物的那个人。 苏星沂这个人吧……尽管看上去冷,对陌生人也不热情,但对朋友真是没话说。 季眠想着想着就走了神。 半晌。 手环上的指示灯因为主人长久未曾输入闪烁了一下,随后终端便陷入了休眠状态。那细微的蓝光汇成光点,莫名晃到了季眠的眼角,他因此回神,发现自己居然不小心发了整整十五分钟的呆。 他像被烫到一样把手里的终端甩了出去,圆环在柔软的绒被上滚了半圈,重心不稳地倒下。 季眠忙拍了拍自己的脸——想什么呢! 他长出一口气,抓过新终端,在文字信息编辑界面将米洛讲给他听的绑架案信息整理成一段长篇大论,选中苏星沂的名字发了过去。 “也不知道他在不在基地,能不能收到……”季眠喃喃自语。 他抓着终端,边想边睡了过去。 只可惜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像这样临时起意的信息,发送的时候想碰见对方正好在地球联盟据点休息的时机难度过高,毕竟苏星沂有任务在身,又不是去外星旅游的,不可能三天两头在据点上待着。 第二天一早,季眠没有收到回复,下午依然没有。 可他依稀发现,似乎有一种恐慌的情绪开始在校园内蔓延。 在特种战斗学院的范围内,这种感受并不明显,来到普通学生这边就明显多了。 校庆活动本是欢乐的,走在路上的学生们常会为了自己手头正在准备的各学院活动而欢呼雀跃,眉眼间尽是兴奋;但现在,不少人过路人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不是愁云惨淡,就是忧心忡忡。 “很多活动都取消了。”米洛叼着叉子说,“就我知道的一些,表演系的鬼屋、数学系的密室逃脱、导演系和音乐系合作的舞台剧演出都没了,后面陆续可能还会有别的活动取消,他们这段时间的准备都泡汤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开。” “为什么要取消啊?”季眠不太理解。 “怕出事呗,毕竟omega不像alpha,真遇上点什么事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哦,你这种暴力选手除外。”米洛摆弄了一下终端,给季眠的终端上传输了一个画面,“那天你说让我买点防身用具,我就回去查了,这个月加上学校的这一起,全市一共有六起omega失踪事件,这种防身电棍火爆热销——我昨天也下单了,还给你带了根。” 季眠:“……” 难怪他刚才一路过来的时候看见好些人腰间挂着根短棍,敢情是伸缩电棍啊。 “谢谢。”他一言难尽地点了点头,纠结道,“但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他每天都在学校里,宿舍教室训练场食堂四点一线。 “我觉得也是,不过以防万一嘛。”米洛“嘿嘿”一声,将戴着终端的手伸了过来,“诶,阿眠,咱们给对方开个反追踪权限吧?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也好留下一些线索。” 在个人终端的账户设置里可以添加“亲密联系人”,添加后,对方可以通过ta的账号查到亲密联系人的位置。 为了让季眠安心一点,两人在吃饭前交换了一下权限。 又过几天,听说市里又丢了个omega,治安管理厅介入了调查。 季眠一天看了65次终端,仍然没等到回复。他抿了下唇,原本淡定的情绪莫名开始焦躁起来。 隔壁的门紧闭两周了,连那条逐渐习惯了的走廊也因此显得分外冷清。 应该是心情的关系。 那种……说想念又算不上,说担心却也不知道担心点什么的焦躁心情。 “季眠?”活泼的女声传来,“季眠!” “……啊!在!”季眠浑身一激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才抬眼看向站在面前的女生,“怎、怎么了?” “想什么呢?该集合了。”说话的是姜芷彤,她正准备吹哨。 “……”季眠想了想说,“如果我想问一般外派任务会是什么内容……你是不是不能告诉我?” “不如说我也不知道,因为每次任务的内容都不太一样。”姜芷彤愣了愣,冲他揶揄地笑笑,“干什么,担心老大啊?” “……毕竟他去了两星期了……” 一般来说,特种战斗学院的定期演习周期为一周,这次苏星沂已经离开了双倍的时间。 虽说这次不是演习,但…… 季眠也知道自己的担心有点没事找事,心里发虚,说着说着声音便小了下去。 他在一群alpha里个子算是矮小的,一低头悻悻然,就像一棵发育不良的植物,看起来可怜极了。 姜芷彤被他这副模样逗乐了,要不是想到苏星沂,她可能会一把揉上季眠的头顶。她笑了笑说:“任务嘛,别说两星期了,就是两个月、两年都是有可能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你不用太担心,再说,过阵子你们也要去演习了,你多担心担心自己比较好。” “啊?”季眠一怔,“这么快?新生也要?” “本来新生就要演习的,只是内容不一样。”姜芷彤说,“不过上次演习伤了不少人,这回学院可能会安排点简单的内容。” “怕出危险吗?” “不,是怕上次的伤员产生ptsd。” “……”季眠看了她一眼,“你会吗?” “我上次是轻伤,有什么好ptsd的。”姜芷彤笑了下,“何况这次我有别的任务。” “什么?” “协助调查。” 季眠眨了眨眼:“失踪案?” “对。”姜芷彤压低了声音,冲他做了个鬼脸,“这种针对单性别的案件,需要征集高基因的alpha帮忙调查,咱只能‘能者多劳’咯——谁让老大和廉贞都不在嘛。” “那你……”季眠摸了摸口袋,摸出一块自己做的糖递过去,“加油。” “这什么,糖?”姜芷彤看了看,摸出哨子,“谢啦!” 哨音响彻训练场,下半场的训练正式开始—— 这事最直观的后果,就是一段时间内姜芷彤来得少了。 学校里又丢了一名omega,就在这批高基因的alpha被治安管理厅抽调之后。 没有苏星沂告诉他事件进展,季眠只能和米洛一样,从新闻上获取案情的最新信息。近日,他每天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终端查看新闻,惶惶等待着或好或坏的消息。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市内的omega失踪事件已到达了九起,其中两起发生在s大,这些失踪的omega彼此不认识,失踪的途径也并不一样——有该上课的时间没出现一找人没了的,有下班路上走进监控死角突然消失的,还有旅行时在酒店迷之蒸发的……一时间人心惶惶。 群众的恐惧,来源于对失踪原因的未知。 中午季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特地留意了一下,路上已经不剩几个不带防身电棍的omega了。他当然也带着——毕竟,总不好辜负米洛的一片好心。 两人照旧在食堂见面,季眠落座前,把电棍拔/出/来放在桌上。 米洛点完餐,拿着餐盘,一脸凝重地坐到他对面。 因为过于凝重,季眠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今天早上好像没有新的新闻啊。” “我来之前去警卫处打听了一下。” 米洛在八卦一事上颇有天赋,比如季眠至今也没搞懂他是怎么从戒备森严的警卫处搞出消息来的。不过,想到之前警卫处出过内鬼一事,季眠又觉得可以理解。 米洛神神秘秘地说:“听说今天失踪了一个alpha,影响重大,没敢公开。” 季眠:“……” 如果被人知道连负责调查的alpha也失踪了,可能会引发更大范围的恐慌吧? “是哪个alpha知道吗?” “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米洛严肃地将二人的终端相连,给季眠播放了一段影像。 那不是全息影像,单纯就是段视频。 自下而上的偷拍视角,画面晃动不停,有些模糊的不远处,白墙上浮着一层光幕,正在播放着什么片段。 季眠敏锐地看见半张一闪而过的脸,他一下瞪圆了眼睛:“这是……” “你是不是也觉得眼熟?”米洛一副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样子,难过地说,“可惜我只拍到这么一点,再多的没有了,也没办法确定。” 那半张脸实在模糊,但熟悉的人很容易分辨出来。 ——那似乎是姜芷彤。 “先别急,”季眠张了张嘴,剧烈晃动的目光在某一处倏地汇聚成一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联系过她没有?” 那天吃饭的时候,他们四个就已经交换过终端号。 “我拨过了,无人应答。”米洛扁了扁嘴,看起来快哭了。 季眠立刻闻到了一股特殊的气味,他微微蹙眉,来不及多想,抄起对方餐盘里的勺子舀起一口饭菜就往米洛嘴里塞:“吃东西,别哭,我来给她拨一个。” 食堂里人多又密集,一哭控制不好信息素了怎么办。 越是心脏怦怦乱跳的时刻,季眠就好像越冷静,他哄好了米洛,将神经连入终端,找到姜芷彤的通讯号拨了过去。 嘟——嘟——嘟——嘟—— 忙音。 他断开连接。米洛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了?” 季眠目光闪烁,抿了下唇,长出一口气,说道:“先吃饭吧,等吃完饭……等吃完饭再说。” 现在毫无线索,干着急也没用。 季眠捏了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强迫自己抓起了筷子。 听说别人失踪,和认识的朋友失踪,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指尖在晃,连带着筷子都有些抖,季眠用左手掐了自己一把,将筷子插进饭菜里。 要想出一个合适的方案好难,他现在毫无线索,就算去找人也不知道上哪里找,何况他们还是个omega……至少、至少要稳住米洛,不能让他跟着去凑热闹。 那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零碎的念头飞快地闪过季眠的脑海,鬼使神差地,他将意识连接到终端上,给苏星沂发去了第二条消息。 季眠:姜芷彤失踪了,我打算去找她。 说不上发送的原因,大概只是留个言。 留完言,他抓起筷子,冲米洛笑了笑:“吃饭,吃完你回去上课,我去找孟杰。” “上课?我们不去帮忙吗?”米洛奇道。 “你忘啦?我们也是omega,”季眠说,“帮忙才是添乱吧?孟杰是姜师姐的搭档,应该会有办法找她。” “……也是。”米洛想了想,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低头叹了口气。 季眠跟着松了口气——这就算是把米洛哄回去了。 他没说谎,吃完饭以后,他真的去找了孟杰。 孟杰完全不知道这事,一惊一乍地给姜芷彤拨了通讯,发现拨不通以后,又从终端里调出来一个程序。 “我跟她有一个关联的小程序,是用来彼此呼救的,这个程序一直没报过警,所以我没发现她出事。”孟杰调出来一看,冲季眠笑了下,“你别担心,我这就去找她。小程序上没有异常提示,她应该没事,说不定是发现了绑架犯的踪迹,潜进敌窝去了。” 季眠挡在他面前没动,圆睁着眼。 孟杰挑眉:“怎么?” “我想帮忙。”季眠说着摸出了防身电棍、应急抑制剂、瓷片等等一大堆东西,最后看向孟杰,“我能保护好自己的。” 孟杰:“……” 他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项上人头离被苏星沂扭断不远了。 - 小程序能定期记录另一方的行动轨迹,从历史记录上能摸到姜芷彤最后的活动地点。 那是市内的一座高约一千米的小山,算是风景区。工作日,山脚下游人不多,零星有几人买票上山。 孟杰又确认了一次,无奈地说:“最后的记录就在这儿了。” “上山看看?”季眠问。 “没道理啊,绑架犯上山干什么?虽说可以躲避搜查,但是……”孟杰挠了挠头,“一般人绑架一个人总要有什么目的吧?为了报仇,或者为了利益……这次失踪的omega彼此没什么关联,我觉得为了利益的可能性比较大。山下人多,我想先在附近打听打听看。” 这山脚下有个客运集散中心,一部分公用极轨车会在此处中转,载客飞车也会在附近休息。 季眠看着那条蜿蜒向上的山道:“我想上山。” 孟杰:“……理由呢?” “直觉。”季眠想了想说,“我们分头行动吧,保持终端畅通。” 孟杰蹙了下眉:“你的终端信号强度够吗?” 季眠一捋袖子。 白皙的手腕露出来,上面戴着根反光的宝蓝色手环。 孟杰惊得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卧槽你这么有钱的吗——” 其实有钱的是苏星沂。 季眠忙把袖子拉回去,感觉脸有点烧:“信、这个信号强度应该够吧?” “够够够,怎么可能不够。”看着那根抵他一整年零花钱的个人终端,孟杰馋得只能在心里哭泣,他吸了吸鼻子,悲痛地说,“那我在山下打听,你自己一个人千万注意安全……有问题马上找我!别没找到芷彤我又把你搞丢了,会被老大杀的。” “……他不会的。”季眠顿了顿,转身逃跑,“我知道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他像只蝴蝶那样,飞向了售票处。 景区的门票不算贵,多挖几块矿就有了,自从季眠卖了那块建城令,他俨然成了个货真价实的“小富翁”,完全不把门票钱放在眼里。 买完票,他缀在入场队伍末尾,跟着进了景区。 一旦进入景区,游人便四散开来。向前走,道路渐渐变得宽阔,季眠离那些游客远远的,摸着微微湿润的山壁一路向上。 山间露重,带植被的地方浮着一层湿润的绿植气息,有点像他在二十一时闻过的那种,有些亲切。 过了二十分钟,季眠走到了一条岔道,一条通向游人较多的人工瀑布,另一条则比较陡峭,似乎是上山的近路。 这边只有一些山石和树木,游人比较少,季眠站在岔路口想了想,选了人较少的那条。 季眠:我找了孟杰,从定位程序的历史记录里找到姜芷彤最后的活动地点,在东明山脚。 季眠:他说要在山脚下的集散中心打听消息,我上了山。 季眠:……没什么理由,就是直觉觉得……应该上山…… 季眠:我开着终端,应该不会有危险。 季眠:走到岔道了,我觉得应该是左边人少的那条。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给苏星沂的号上发一条的消息,发完,又往孟杰那边发了条“遇见岔路,我走了左边”,算是留个标记。 接着,季眠深吸口气,握着防身电棍往那条人少的山路上走去。 越往高处,植被越密。 本世纪常见的绿植都不是季眠在二十一见过的品种,东明山的这种树不算高,树冠很大,叶片是奇异的蓝紫色,层层叠叠地遮蔽了天空,以至于让山道看起来像是被安在一个树叶制成的匣子里。 逼仄、昏暗,叫人不太舒服。 难怪走到这里,周围已经没有游人了。 行人少,山道上落叶铺成了毯,被雨淋过,和土地泥泞成一色,随后又有新的叶片落下,厚厚的一层,仿佛此处是什么原始森林。 空气里的植物气味很浓,间或夹杂着腐朽的味道。 季眠嗅了嗅,觉得有些奇怪,疑惑地皱起了眉。 他找到了一些踩踏过的痕迹。 以及……他觉得有点热。 右前方忽然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季眠本能觉得不妙,正当他想做出闪避动作时,左后方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将他整个撞了出去。 那是个人,对方撞过来,跟着季眠一起前扑滚了出去。随后两人背后擦过去一颗灼热的飞弹,斜斜打进泥地里,激起一片残破的落叶,雪花似的飞起,又簌簌落下。 “叮”的一声。 季眠瞪圆了眼睛,看见撞他的人用双臂撑在他上方,面色通红,双眼充血,浑身狼狈又气急败坏地怒吼:“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季眠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姜芷彤。 但让他紧张的并不是姜芷彤发火,而是他感觉到……姜芷彤的状态不太对。 像是结合热期间,又能保持理智的样子。 很神奇。 这方面季眠经验不多,不敢轻下判断,因此没敢动。 姜芷彤骂完一句,没空搭理他,从腰间拔出能量枪朝飞弹射来的方向就是一枪。红光从季眠头顶飞掠而过,过亮的光线和灼热的温度让季眠不由自主地闭了下眼,直到能量暂时耗尽才睁开眼睛。 对方并没有被能量炮吓住,飞弹密集地射过来。除了周边的树,山道上连个像样的掩体都没有,姜芷彤便开枪边往旁边滚,单手将季眠往回捞,试图护住他。 在初时的惊吓和懵圈之后,季眠很快回过了神。他迅速看了眼四周的环境,顶着流弹扑上去,在漫天飞舞的落叶掩护下,推着姜芷彤滚进了边上的山涧里。 枯涸的山涧中有排水系统留下的遗迹,刚好能供人走过,虽然不知通向哪里,但二人暂时钻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刚脱离危险,姜芷彤便压着嗓子骂了过来,“知不知道你一个omega出现在这里很危险?” “……”季眠舔了下嘴唇,轻声说,“我也是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 “你——”姜芷彤快被他气死了,“你真该庆幸我早八百年就跟我的omega完成标记了,不然我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失去理智在这里对你做出点什么事。”姜芷彤喘着粗气,“这鬼地方邪门——” “是矿石。”季眠说着,从之前做好的随身小包里取出一支应急抑制剂,捋起袖子,对着手腕上的静脉注射进去,“之前那个出售‘变a药剂’的案子里,对方拿出过一种矿石,根据实验中心的研究结果,那种矿石会散发一种让人进入结合热的气味……或者说辐射。” 矿石本身的气味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会让空气闻起来非常浑浊。 季眠刚刚踏进这段山道时也没有发现,只觉得植株的气味比刚进景区时沉闷,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些许异样,以及……飞弹打进厚厚的“落叶毯”里,竟然发出了轻脆的响声。 姜芷彤蹙了下眉:“你说的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些事连她都不知道。 “当时我偶然撞见了他们截胡那些被抓起来的beta的过程,所以被绑架了。”一支抑制剂打进体内,季眠逐渐恢复到正常状态,“见过那种矿石。” 见姜芷彤没出声,季眠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跟孟杰一起来的,他觉得不可能在山上,还在山下打听情况——我联系他?” “联系他,让他带人过来。”姜芷彤说,“我终端丢了,没法送信出去。被绑架的omega……有一部分在这山上,正好……正好一块儿救回去。” 她越说越喘。季眠编辑好信息发出去,发完疑惑地看了过去,随后惊讶地发现,姜芷彤手按着腰侧,向后靠在了满是诡异藤蔓和污渍的石壁上,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空气中有一丝血腥味。 季眠瞪圆了眼睛,忙想跑过去:“你中弹了?” “别过来。”姜芷彤瞪了他一眼,“我、我跟你说,受伤的时候意志力薄弱,我、我的抑制剂也丢了,你靠太近的话,我怕我保持不了理智……” 季眠的脚步倏地顿住:“但是你得包扎……” “没事,还能撑一会儿。我就是……我就怕对方追下来,这地儿……就这么一个能躲的地方……”姜芷彤说,“一会儿如果打起来,你就快点跑,让、让孟杰早点带人来……我怕他们把那些omega转移了……” 季眠摸了摸身上的袋子,找出两片药抛过去:“止血片剂,我那个志愿报考战地护理专业的朋友塞给我的。” “好东西。”姜芷彤也不矫情,用沾着血的手把药拆了,囫囵吞下,“能活着回去的话我要送他一份大礼。” “肯定能活着回去的。” “也别太乐观,对方手上武器不少,虽然在我看来,没有能量枪先进,但是数量多。”姜芷彤说,“不知道是什么势力。” 口服止血片剂的起效没有外敷药快,但还算有效,慢慢的,姜芷彤的脸色就没有那么难看了。 飞弹轰击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山林里一片寂静。 季眠吞了口唾沫,下一秒,瞳孔微缩。 他听见了一种……人类的脚步声。 一下,一下,踩着落叶,向这边靠近。 那步履声有些沉重,走来的人像是个至少二百斤的大胖子,催命符一般。 姜芷彤和他四目相对,谁也没敢出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数着脚步声,屏息静气,直到某一瞬间,同时冲了出去—— 人类?还是机器人? 季眠在跑动起来的一瞬间看清了敌人的模样,那是个一九零左右的“人”,全身包裹在金属质地的服装下,像机器人,也像穿着金属战甲的人类,辨不清真容。 “他”手里的炮管足有常人一拳这么大,一炮轰来便是大地震动。 狭小的空间内,两人一机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季眠他们这边的劣势非常明显——季眠能打,却没有武器,也缺乏经验;能打的姜芷彤受了伤,手中的武器能量有限。 废弃的排水洞穴很快经不住他们这样折腾,碎裂的石块噼里啪啦地向下落。姜芷彤回身射击的时候,季眠勾着她的脖子将人拖出了那个洞穴。 他们又回到山涧里,季眠找了个能爬上去的位置,将姜芷彤往上拉。 打到山道上,矿石的气味再次变得浓郁,姜芷彤打得双眼通红,刚刚开始结痂的伤口再次崩裂—— 火光一闪。 季眠缩了缩瞳孔:“师姐,小心!” “你才是小心啊!”姜芷彤迅速跑过来,按着他的背飞扑到“落叶毯”上。 轰——!!! 火光冲天,烧起干枯的落叶,很快烧成一线。 季眠撑着爬起来,看着向这边走过来的机器人,推了推姜芷彤:“师姐,我们……” 他没说下去。 手掌上一片湿濡,季眠惊愕垂眼,看到了一手的鲜血。 “师姐……” “没事,我打碎他的外壳了,我敢保证……里面装着个人。”姜芷彤抬起眼,边笑边艰难地说,“他应该也……受伤了……我们,我们撑到支援过来就好。” “师姐,你为什么要……”季眠怔怔地说,“替我挡炮?” 要不是那颗特殊的燃/烧/弹几乎擦着姜芷彤的背过去,她这会儿不可能伤得那么重。 当然,如果没有姜芷彤,现在不能动就是他了。 “军人的使命就是守护地球联盟的每一个人嘛。”姜芷彤龇牙一笑,断断续续地说,“虽然、虽然我只是个预备役,但是……要继承精神……这话是老大说的,嘿。”她摸索着,把能量枪放到季眠手上,“我……我没力气了,你会开么?” “理论课学过。”季眠握紧了枪管。 “那就……交给你了。”姜芷彤说,“拖住他。” “……是,姜老师。”季眠吸了吸鼻子,将姜芷彤放在地上,默默站了起来。 那些落叶有一部分是潮的,这才没让火焰第一时间蔓延到他们这里。 但显然,以这里的落叶数量来说,他的时间不多。 金属的战甲外壳上已经被姜芷彤用能量枪轰出了许多大洞,碎裂的情况比比皆是。 只要……拖到支援来就好。 眼眶有些酸胀,季眠咬着唇,再次冲了上去。 尽管他在刚才的战斗中撞伤了胳膊和腿,身上好几处地方隐隐作痛。 尽管经过连番搏斗,他的体力所剩不多。 尽管…… 但是他不能让姜芷彤死在这儿,一定要尽快、再快一点,把这个人搞定。 砰! 轰! 咚! 叮! 撞击声、爆炸声、轰鸣声……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季眠尽可能地躲避着对方的攻击,寻找射中敌人的机会。书到用时方恨少,打到这个地步,他才意识到自己接受过的训练真的还太少—— 他不知道怎么判断飞弹射过来的方向和速度,不知道该如何在飞快变换的视角中射中敌人……渐渐的,他也受了伤,体力一点一点下降。好在对方的状态似乎也不太好,有几次季眠以为自己会被一炮轰死的时候,对面的动作出现了明显的凝滞。 接连不断的噪音里,季眠逐渐听不清周围的动静,耳朵里似乎响起了一阵蜂鸣。 敌人的炮管可能是耗尽了能量,开始试图和季眠近身作战,沉重的金属臂远远地甩过来,季眠沉下气,正准备用被打弯了的防身电棍再接一次—— 一道红光射穿了遮天蔽日的树冠,从天而降,将那条胳膊打了个对穿。 金属臂像是被台风吹起的电线杆,在空中茫然地画了两个圈。 季眠被冲击力掀了出去,呛出一口血。 金属臂划出一道抛物线,重重砸在了地上,一弹两米高;金属战甲内传出一声惨绝人寰的痛叫,随后那台战甲便倏然后退,潜进林子里失去了踪影。 一道人影扯着铁索,从空中落下,恰好接住了倒飞出去的季眠。 骤然撞进温热的怀抱里,季眠抬起眼,还没看清人,先被泪花糊住了视野。 “花猫,脏死了。”对方的手指蹭着他脸上的泥泞,熟悉的冷淡声线就在耳边,“你哭什么?” “师姐……”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季眠压着哭腔,哑声说,“你救救她……苏星沂……” “信我,她不会死的。” “嗯……” 苏星沂落了地,将伤痕累累的季眠圈在怀里,帮他抚去眼泪。 那张像是平静、像是歉疚,细看又藏着许多深意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季眠眼中。 “抱歉,”他轻声说道,“回来晚了。” 灭火队上山的声音终于近在咫尺—— 第67章 从季眠那里收到消息的孟杰带着支援的队伍上了山。 前方有灭火队负责灭火,后方的医疗队和警卫队的执行人员迅速跟上。 “师姐说山上有一部分omega,还没被对方运走。”季眠吸了吸鼻子,“落叶底下埋了那种矿石,我在可能的范围上洒了荧光粉……也许不太准确……希望有用。” 那人轰过来的飞弹落在不同位置时发出的声音并不一样,尽管混在爆炸声中不太明显,但季眠还是努力辨认了一下,并在战斗的间隙里洒下了一种特殊的荧光粉。 这种荧光粉据说是2星上一种虫子的翅膀磨成粉末后制作的,肉眼看不见,但配合特殊的探照设备就能看见痕迹,属于军用品,不过不贵,而且特种战斗学院里就能买到。 这玩意儿在军队系统里属于“任务必带”的工具,学院里不做要求,不过季眠在理论课上学到过以后,身上就经常备着。 在这方面,他一直是尽量以“工作标准”要求自己的。 季眠还在思索着有没有遗漏的事,忽地感觉到苏星沂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而后,对方便用一贯的平稳语调说:“新兵季眠。” 身体倏地紧绷,季眠下意识地回答:“到。” “汇报你的伤势。” “报告长官,我……我没事,”季眠说,“都是些擦伤。” “我没授衔,你没入伍,不用喊长官。”苏星沂温声道,“那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处理一下别的事。” “好的……苏老师。” 苏星沂极浅淡地笑了一下,将季眠放到地上,起身走向医疗队。 迅速赶到的医疗队刚给姜芷彤做完急救措施,正将人往担架上抬。伤员本人竟然还留有意识,看见苏星沂走过来,趴在担架上勉强笑了一下:“嗨,老大,你回来啦?” 苏星沂瞥了一眼她的伤,低声说:“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存钱买个新款游戏舱么?等你醒过来,我送你一个。” “哈哈,冲你这句话,我……”她闭了下眼睛,“我会努力别死的。” 担架被送上医疗飞车,迅速下山,剩下的急救人员过来带走了季眠。苏星沂接管了现场的指挥,让孟杰带人上山去找没被带走的omega。 这部分人都是孟杰在收到季眠消息以后找来的,至于苏星沂带来的人—— “苏少,幸不辱命。”一个alpha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向苏星沂恭敬行礼,“对方被您卸了胳膊,失血过多,我们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失去了意识。他身上那套‘战甲’里自带动力系统,但科技水平较落后,后勤的同事们正在尝试破解里面的撤退路线图。” 他身上一丝锋芒也无,却看起来比那些跟着孟杰离开的s大警卫更危险。 “辛苦了——人还活着吗?”苏星沂撂下眼皮,冷淡地问。 “剩一口气,送去生命科学实验室急救了。” “知道了,先通知大家伙收队,等人醒了再审。”苏星沂说,“我把这边的事处理一下。另外,涉及到连环绑架案,找个人去跟治安管理厅那边知会一声,免得回头赖队里截了他们的嫌疑人。” “是。”那alpha领了命令,重新消失在树林中。 离开的孟杰很快就在山上一个人工开凿的洞穴里找到了剩下的五名omega,让警卫带着心理医生将这群人带回去。苏星沂联络了工程队,安排人原地开挖“落叶毯”,不多时就从底下挖出了一大块矿石,占了大半个山道,长约十几米,厚度未知。 整个开凿需要一些时间,挖掘机器人疯狂工作着,连操作机器人的工程队都惊呆了:“这么大?!” 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把原本的山道挖掉,将这么一大块矿石严丝合缝地填进去啊! “不可能没人发现,”工程队长点燃一支烟,冲苏星沂说,“苏少,这么一大块石头就算有机器人也很难运进来的。” 苏星沂面色一沉。 他沉默片刻,招来一个警卫:“去找景区管理区要最近一个月里这条山道附近的监控出来。” “是。”警卫转身离开,沿着山道向下。 苏星沂看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 “怎么,苏少有别的想法?”工程队长笑了笑。 “我怀疑监控拿回来什么都查不到。”苏星沂抽回视线,一抬下颚,“呵,先挖吧。” 燃起的火不多时就被扑灭,完成了任务的人们陆续收队。 半小时后,留到最后的工程队也将矿石整个挖了出来,厚约半米,重量不可考。苏星沂协调好人员,请工程队把矿石直接拉去生命科学实验室,这才启程去医院。 他到的时候,姜芷彤还在抢救,季眠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走廊上,垂着头。 他的外伤都包扎过了,就是身上一如不久前狼狈,似乎完全没有试图清洁一番。苏星沂走过去,揉了下季眠的脑袋,坐到他对面。 季眠茫然抬头,看见是他,又把头垂了下去。 走廊里安静无声,直到跟警卫处交接完毕的孟杰跑过来探望搭档,才有些零碎的脚步声。 然而孟杰并没有靠近——他刚走到走廊入口,看见苏星沂和季眠对坐,脚步连忙一转,接着往楼上走了。 季眠像是这时候才回神,低声说:“你任务结束了?” “没。” “……?”季眠茫然道,“那你怎么回来了?” “看到你的留言,预知到你有危险,算着提前量特地回来救你……”苏星沂在季眠越变越奇怪的目光中挑了下眉,“你信不信?” “……”季眠摇摇头。 “所以我当然是为了任务回来的。”苏星沂深吸口气,“我们的人在17星上寻找智慧生命的痕迹,无意中遇见了一支三人送货小队,坐飞船来了地球。他们的飞船就是堆破铜烂铁,本身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说过,他们似乎有一种能干扰我方电子追踪的技术。” 季眠恍然:“你是说之前那个总也找不到的ip地址……” “对,同源的技术。”苏星沂说,“所以回地球的时候,我们暂时失去了那三个人的踪迹,不过正好看见你给我的留言,我就来了。” 季眠想了想,将意识连进终端里,找到一段极短的影像传给苏星沂:“这是我当时拍下来的,那个人左臂上有一个不起眼的文身,当时那个地方的战甲被师姐打碎了一块,刚好露出一截胳膊……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苏星沂有些意外。 “另外,他应该是个beta。”季眠低声说,“我……我好像对信息素很敏感,他的身上没有信息素。” “信息总是有用的,即便现在没用,未来也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候派上用场。”苏星沂勾了下唇,“你做得很好,多谢。” “……” 季眠把头垂得更低,一下一下抠起了手。 “我明明糟糕透了……”半晌,他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哽咽,“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上山,那颗飞弹没射出来,师姐不用为了救我而现身,情况会不会好一点……” 实际上,答案应该是否定的,当时姜芷彤没有终端没有抑制剂,又在矿石的影响下起了反应,如果季眠不出现,她不一定能支撑多久。 那个人明显在追踪她,以她那种狼狈的状态,怕是逃不出景区范围。 可理智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用,他还是会忍不住自责。医院的门墙和巨大玻璃隔开了抢救的动静,那里面窗帘紧闭,季眠只能坐在这里难过地等待着一个不知道好坏的结果。 “不要因为敌人太强去设想‘如果’,对方的武力配备的确出乎我们的意料。”苏星沂说,“你给我和孟杰留了言,终端的定位信号一直开着,治安管理厅一查就能查到,我还听他们说,你沿途洒了荧光粉,踪迹一直没断——哪里做的不好?” 通讯没断,就能被人找到。 学生是无法在非上课时段弄到热武器的,姜芷彤那把能量枪,和苏星沂的能量枪一样属于“特权”,但同时必须遵守武器管制条例。季眠虽然没有武器,但他带了根防身电棍,必要时可以当甩棍用。 如果敌人来自地球的话,季眠带的东西足够他解决常规的问题,但可惜,敌人的火力配备远超预期。 不过事实上,苏星沂也很好奇对方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大剌剌地带进来的。 “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倒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 季眠抬眼看着他,下唇死死地咬着,像是在尽力忍耐着情绪。 苏星沂一怔,才问道:“既然你都做了这么多的准备,离开学校前为什么不找警卫处?” “我……我唯一的线索就是孟师兄和姜师姐关联的小程序。”季眠吸了下鼻子,声音带着哑,“一没有线索,二没有证据,三不是alpha,警卫处的人怎么会听我的呢?” 事实上,直到追到山脚下,他才感觉到应该往山上走。 当时孟杰的判断并非没有道理,但一个人想要做到“大隐隐于市”,首先要对城市有所了解。但季眠依稀想起,苏星沂曾和他提过,上次那个案子的幕后黑手或许是来自17星的智慧生命。 在看到矿石以前,他并没有证据将两个案子联系到一起,只能靠直觉判断,对方不太可能潜藏在人多眼杂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在古华夏人纯朴的观念里,坏事就应该躲到深山老林里悄悄做的缘故吧。 苏星沂认真地问:“我要听实话——你是不是对警卫处不太信任?” 季眠倏地抬眼。 苏星沂笑了:“果然。” “上、上次,出了内鬼。”季眠犹豫着解释,“我……我对警卫处又不熟悉,不知道谁可信谁不可信,所以……” 他和苏星沂、姜芷彤他们都不一样。 警卫处是个很特别的机构,刚开始季眠觉得它就是个学校保卫处,后来发现,实际上警卫处可以视为二十一世纪时的“xx公安局s大分局”,虽然仅限于校内的范围,但执法权是一样的,必要时还可以代替治安管理厅对学校周边的案情进行处理。 里面的警卫不少都是工作了很多年的,在社会上有名有姓,那些来自“圆桌议会”家庭的人自有一套辨认“自己人”的方法,虽然不一定能猜到每个内鬼的名字,但至少会有一两个可托付的熟人。 可是季眠呢?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谁也不熟,谁都不认识。 苏星沂长臂一伸,手在他沮丧的头顶揉了揉,低声说:“下次可以找我。这次你知道给我留言,已经做得很好了。” “但是师姐……”季眠用力掐着手心。 他用掌心尖锐的疼痛对抗着泪意,抽抽噎噎地说:“其实那个炮口是对准我们两人的,如果是我的话,当时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怎么躲开,而不是回身推开另一个人,我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救我……刚刚医生说她情况不乐观,可能救不回来……我……” 才说了两句话,眼睛里便渗出了泪花,季眠迅速咬住下唇,一吸鼻子。 “我其实……可能不太明白‘战友’的含义,我生活的年代是个和平年代,偶尔发生局部战争,也都离我的生活很远。” 他把姜芷彤当成朋友,所以在听说她失踪以后会想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寻找她,但他从来也没想过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也因此,在姜芷彤不顾自己的安危扑过来的时候,他会如此震动。 理解“战友”这个词语的意思,和把“战友”二字刻进本能里,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不确定……‘战友’都是这样的吗?”季眠怔怔地问。 苏星沂静静地看着他,笑了笑:“‘战友’是我们能托付后背的人,她只是做了我们每个人都会做的事。” “但我不会……” “你会。”苏星沂说,“真到那一刻,你会做一样的选择。” 那平静的语调让这句话多了几分笃定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季眠听着更想哭了。 “想哭就哭吧,这里也没有别人,我不会嘲笑你的。”苏星沂温和地说。 季眠摇摇头,眼睛里含着泪花:“我抑制剂用掉了……我不能哭……我怕我一哭就……忍不住了……” 强烈的情绪像洪水,一旦开闸,飞流直下。 但情绪剧烈波动容易影响到信息素,他并不想出什么状况,状况已经很乱了,这个时候,冷静和克制才是最需要的东西。 只是……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在季眠这里,能够在和人聊天的时候尽量不犯病,就已经是把人当成朋友的水平了。 可是姜芷彤这样救他,他……他觉得自己好卑劣。 相比之下。 相形见绌。 “这里是医院,还能缺你一支抑制剂?” “我不能用别的抑制剂……我的抑制剂是凯蒂小姐特制的……用别的会……导致紊乱……” 但是。 但是…… “但是我好难过啊……” 季眠的手垂在座椅上,紧紧攥成拳,低垂的脑袋下颚几乎贴到了锁骨上。 他整个人是紧绷的,死咬着嘴里的软肉不敢哭。 可是如果悲伤能被轻易克制,那一定是因为它还不够巨大。 怕季眠尴尬而短暂移开了视线的苏星沂忽然闻到一股奇特的甜味,他微怔,将视线转了回来。 第一滴眼泪的落下,就像水库打开了闸门。 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到地上,季眠整个人前倾,从椅子上滑下来,蹲倒在地,蜷成了一颗悲伤的球。 走廊比之前更安静了,如果不是空气中溢满了甜香的话。 苏星沂垂眸看着他。 以这个信息素的浓度来说……再不做点什么,可能要出事。 他四处看了看,起身到旁边装饰植株的花盆里捡了几颗碎石子,不动声色地一抛一摔—— 咔! 几声轻微的玻璃碎裂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苏星沂处理完头顶的监控,走到季眠面前蹲下,拍拍他的肩膀。 季眠抬起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双眼通红地看着他。 苏星沂:“是不是起反应了?” 季眠吸了吸鼻子,目光闪烁着点点头:“要不还是帮我找点抑制剂……” “生理周期紊乱比结合热强,对吧?”苏星沂笑了笑,“其实还有个办法。” 季眠:“嗯?” 落在肩上的手挪到了后脑勺,苏星沂按着他的头,渐渐靠近了他。 alpha的气息无声地将他包围。 “你就当是……”未竟的话音隐没在齿间,微热的唇贴了上来。 ——你就当是,满足我的一点私心。 第68章 像一尾鱼,灵活地闯入一片新天地。 那是一处温泉,温暖得恰到好处,鱼儿游入,自然地惊动一池春水。圈圈涟漪荡漾出去,勾得人后颈上的神经一阵阵地麻。 巨潮般的气息将季眠整个包裹起来,像旧日里静默的画片,一波浪未平,一波浪又起,前仆后继地冲上海岸,分明汹涌,却无声无息,叫人一时间忘记了大海暗藏的危险,只能看见湛蓝色的温柔。 那样包容的、广阔的海,美得几乎想叫人溺死在其中。 蹲地的双腿发软,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前倾,重心不稳;这时背心处忽然伸来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托住,季眠被对方轻柔地放下,跪坐在地,紧绷的肩线因为入侵的气息微微发颤。 不知来处的电流向四肢百骸扩散,连指尖都麻到几近失去知觉,季眠不自觉地抠住手心。 掌心处传来的轻微刺痛提醒他这不是梦。 姜芷彤仍在身后的手术室里抢救,而苏星沂,在充满消毒药水味的医院走廊上吻他。 弯着腰,蜷着腿,将一身冷淡放置在旁,细细密密地吻他。 信息素……竟然是一种……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季眠晕乎乎地想着,一瞬间有种自己的全部感官都将被吞噬的危机感。 然而他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进这处沼泽中,舒服地死去—— …… 半晌,苏星沂终于松开了他,季眠浑身一软,摔进他怀里:“唔……” 苏星沂伸手将他捞了起来,坐到医院的长椅上:“地上凉。” 他托着季眠的后背,一下一下摸着后脑的头发,安抚似的,似乎完全不介意季眠滚了一身的狼狈的泥泞。季眠靠在他肩上喘着气,迷惘的神色渐渐恢复清明,最后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没人说话。 苏星沂摩挲着怀中人柔软的发丝,抬眼看了看头顶被打碎的监控设备,低声说:“你可以去控告我。” 季眠动了动。 苏星沂没低头,自顾自地说:“没有询问你的意见,擅自为你做了临时标记,从此以后,如果要找alpha的话,你就只能找我一个了——唔,不过你还有寻找一个beta伴侣的自由——我甚至提前打碎了监控设备,属于‘有蓄谋的犯罪’,你有权向最高法庭提请控告。” 季眠抓着他胸口的衣服,声音闷闷的:“你会坐牢么。” “三到二十年不等的刑期。”苏星沂说,“鉴于我的出身,理应与身作则,因此会被从重判罚。” 季眠没有说话。 alpha的体温总是偏高,即使是数九寒天,他们也不会穿非常厚重的衣服,在气温适宜时就更是如此。偏高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服传来,季眠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烫热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整个人都被苏星沂抱在怀里,蜷缩成一团,像个襁褓中的婴儿。 但他身上还贴着纱布绑着绷带,一身的泥泞没擦没洗,好些都蹭在了苏星沂的身上…… 季眠忽然惊慌起来,推开苏星沂的胸膛就想起身:“我、我想去洗手间。” “慢点。”苏星沂没有拦他,还小心地扶了他一把。季眠跌跌撞撞地从他身上爬下去,滑下椅子,眼神躲闪:“我、我尽快回来……” “不急。”苏星沂说,“医院有公共的盥洗室,你可以清理一下。” 季眠的脸几乎胀成了一颗番茄:“……” 这一天下来,尽管在受到矿石影响的第一时间就给自己注射了应急抑制剂,但刚刚又是心神不宁又是哭的,他已经起了一点反应,紧接着那个吻……那个吻…… 虽然只是一个“临时”标记。 但alpha再怎么掩藏都充满着侵略性的信息素足够让他溃不成军。 此时此刻,无论是衣服外还是内,都可以用“狼狈”二字来形容,季眠还以为苏星沂看不出来,结果人家居然就这么明着提醒他了! 对方那双温和的眼睛仿佛在跟他说“没关系,我理解,宅男总是很青涩的”一样。 丢人死了! 季眠低着头,转身就朝盥洗室跑去,裸露在外的皮肤飞起了火烧云。 苏星沂:“?” 只是提醒他洗洗身上的泥,为什么跑这么快? “我是不是吓到他了。”苏星沂微微怔忡,目光追着季眠飞奔的背影远去。 走廊上还有些残存的信息素气味,尽管刚才他已经尽可能地克制了自己。 但季眠身上那股甜香仍在飘着。 苏星沂站了起来,准备去找护士讨点去味剂,处理一下现场。 能淋浴的地方通常连着洗手间,在上一层,季眠跑上楼梯,闷头往洗手间里冲。 带起的风刮到窗口叼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草叶的孟杰身上,孟杰诧异回头,顿时露出了惊呆的神色:“阿眠?你跟老大聊——喂,等等!你走错厕所了!” 季眠猛地刹车,抬头一看,硕大的“男性beta由此进”几个大字横在眼前,他的脸顿时更红了,转头往边上的omega洗手间跑进去。 “尿这么急啊?”孟杰一脸莫名其妙,喃喃自语,“诶等等,既然他跑上来了……我现在下楼看阿彤是不是不算打扰老大了?”他伸长了脑袋朝楼下探,“老大应该不会杀了我吧……” 话说到这儿,鼻腔里倏地钻进了某种若有似无的气味,他神色一僵,双眼圆睁,惊恐地朝身后看了眼。 男性omega专用的洗手间大门敞开,屏障似的白墙对着孟杰的脸。 “信息素?不会吧……?”他打了个寒噤,狠狠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就苏星沂那种性冷淡面瘫,怎么可能这么效率就把人给标记了?我一定是被阿彤的状态吓坏脑子了,哈哈,哈哈哈。” 孟杰泄愤似的咬了几口草叶,下定决心,朝楼下走去。 季眠扶着墙上了个厕所,感觉自己整个背还是麻的。 他冷静了一下,将自己收拾好,走到淋浴的区域。 公共淋浴房是给长时间住院的病人准备的,有临时梳洗需求的其他人也能用,一人一间独立浴室,在门禁处操作预约付款即可。里面的沐浴用品一应俱全,一次性使用,甚至还提供衣物洗涤和烘干服务,完全不必担心卫生问题。 季眠身上有伤,不能碰水,一个人洗澡着实需要花不少时间,等他终于穿着洗干净的衣服从淋浴房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标记的时候不觉得,走到楼梯口却忽然尴尬了起来。 季眠原地发了会儿呆。 有件事他觉得苏星沂说得不对。 虽说一个临时标记,代表着他以后失去了找对方以外的alpha作为伴侣的自由,但这个限制,对alpha来说是一样的。从今以后,苏星沂也不能找季眠以外的omega,当然,在最终的完整标记完成前,他还能选择找一个beta。 可是这点苏星沂完全没提。 身为beta的时候季眠没好好听的omega生理知识课,后来都陆续找时间补上了,他又不是学渣,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苏星沂说得好像他多对不起季眠似的,诚然,地球联盟关于标记的相关法条更倾向于保护omega的利益,但季眠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好像是苏星沂比较亏。 人家可是社交网站票选的omega梦中情a第一名,如果没有这个临时标记,想找什么样的omega找不到? 至于找他? 找、找他也挺好的…… 当初苏星沂吸引季眠的特质一个也没少,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对不告而别这事倒也没那么生气了,但就是觉得自己太普通了,似乎配不上大众偶像。 而且做大众偶像的伴侣会比较辛苦。 不过,人家也许只是心太好,纯粹想要帮助自己。 身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类,理智再怎么了解本世纪的法律,感受上也不会觉得自己被亲一下就是吃了什么大亏,苏星沂完全没说过“喜欢”之类的字眼,那句没说完的“你就当是”听上去也像是让他别太在意的意思。 季眠挠挠头,摸摸自己的脸。 有点烫。 一边是欢欣雀跃,一边是自认自作多情;上面是不好意思,下面是尴尬无措。 他可真是一颗为难的小棉花。 季眠原地想了好半天,终于还是决定先以姜芷彤的伤为主。 这事还是、还是等此件事了再说好了,他也好看看苏星沂是个什么态度,免得有些话说出口朋友都不方便做…… 打定了主意,季眠松了口气,终于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回到楼下,孟杰正在跟苏星沂说着什么,苏星沂的眼神放空,似乎正在使用终端。 对方没注意到自己,季眠稍稍放心,可他刚走了几步,那双总是没什么波动的双眸便转了过来,盛着眼底一抹漂亮的湖水蓝,静静地看着他。 季眠倏地一僵,脚步明显停顿了一秒,才抬步走过去。 小朋友似乎在害怕。 苏星沂落下眼睑,用眨眼掩盖自己稍纵即逝的失望。他目光落在地面上,专注地听通讯那头的同事汇报着工作。 余光里,季眠终于走到了近前。 洗完澡的小朋友发尾还带着些许潮湿,恢复到原色的小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红晕。那大概是因为热水造成的,不过看起来很可爱。 可惜可爱也不能多碰,再吓一吓,把人吓跑,他都没处哭去。 苏星沂听完汇报,将通讯收起,眼神终于重新落到了季眠身上。 他一触即离,看着孟杰说:“那边说俘虏醒了,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儿守着?” “好。”孟杰说,“我没什么事。” 季眠挠挠头,尴尬道:“我、我下午有训练的……我没请假……”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一会儿我帮你跟老师说一声,但是你旷课在前,回去记得自己领罚。” “好。”季眠点点头,咬了下唇,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可以留在这里守着师姐吗?” “可以。” 那粉色的唇被咬得通红,镀着一层水光,肉嘟嘟的,苏星沂视线下落,盯着看了一会儿。 直到看得季眠浑身不自在时,他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我之前跟你说过的。” “什、什么?”他的态度让季眠有些紧张。 “别咬嘴唇。”苏星沂说,“——我先走了。” 第69章 季眠直勾勾地盯着人离开,等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再也看不见了,他才回过头—— 就看见孟杰一脸贼兮兮的笑,对他挤眉弄眼道:“嗳,阿眠,我问你个事噢。” 季眠:“嗯?” “我看老大身上蹭了不少泥点子,想想他刚才好像也没去地上打滚,不知道怎么弄上的。”孟杰说,“我想了半天也没想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季眠:“……” “还有噢,”他指指头顶上坏掉的监控,“他说出了点意外,刚刚去交了弄坏监控的罚款,但是我觉得他没那么无聊——你怎么看?” 季眠:“……” 季眠臊到快要原地起火了,一张脸红到要滴血:“苏星沂的事,你问我干嘛?” “这,”孟杰想了想,笑眯眯地说,“我这不是也没别的人可问嘛。” “我帮你拨通讯给他。”季眠说着捋起了袖子,露出那根漂亮的宝蓝色手环。 “……”眼见着他似乎真的要拨,孟杰一脸揶揄的笑意倏地收了,面色惊恐地扑上去按住他的胳膊,“卧槽??给个活路吧朋友。” 季眠瞪着他,眼角微微泛红,一脸委屈的样子。 孟杰真心实意地赔罪:“你看,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那你帮我个忙。”季眠说。 “嗯嗯嗯。”孟杰拼命点头。 “你别动。” “?” 季眠把胳膊抽了出来,定了定神,抿着唇,重新伸出手去。 孟杰瞪圆了眼睛:“等等?你要对我做什么?你别这样我不想被老大追杀——” 他未竟的话音噎在了嗓子眼。 因为季眠把手放在了他的胳膊上。 莫名其妙的。 孟杰:“?” 季眠的表情有些神奇,从孟杰的手背沿着小臂一路摸到胳膊肘,再到上臂、肩膀。 最后,他将两只手都搭在了孟杰的肩膀上,稍稍松了口气。 “谢谢。”他放开了孟杰。 孟杰满脸迷茫:“……这是在干什么?” “做个测试。”季眠说着,一屁股坐到了长椅上,一字一句道,“我很久没有主动过碰触过谁了。” 除了那次试图触碰苏星沂的腺体。 想到这件事,刚刚退烧的脸又有升温的苗头,季眠轻咳一声,努力将跑偏的思绪抓回来。 他现在能很自然地被米洛勾着胳膊带到食堂去吃饭,这得益于米洛的自来熟,和日复一日的适应。 在他的印象里,其实不记得自己上一次主动碰触像孟杰这样“熟人以上、密友未满”的“朋友”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被人绑架那年他年纪还小,后来活成了一个宅男,实际上也没几个朋友。 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流行做网友,即使坐在同一桌吃饭,大家也喜欢低头玩手机。 反而到了本世纪,个人移动便携通讯设备发展成可以神经连接的个人终端后,由于使用时目光不自觉地接触,人们的交流还更多一些。 说来也是神奇。 季眠的思维飘飞了片刻,回过神,发现孟杰仍然保持之前的姿势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忙道:“好、好了,可以动了。” “……哦。”孟杰扭了扭肩膀,在他对面坐下,“你到底在测试什么啊,方便说吗?阿彤短时间内也醒不了,说几句话吧,什么都好。” “我在测试自己对别人的接受程度。”季眠想了想说,“我想治病。” “……那个什么‘回避姓狂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季眠点点头:“总要治疗的。” “唔,也是。”孟杰想了想,“你的症状看起来挺不方便的,万一以后出个任务还不难受死你。” 季眠笑了一下。 关于疾病的种种,别人再劝再着急也没用,那是他自己和自己的斗争,因此不愿多说。他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对、对了,那些omega都救出来了吗?” “救了啊,心理医生介入安抚,警卫处负责遣送回家,管辖区外的转交治安管理厅。”说起这个,孟杰其实不太高兴,“少了几个人,不知道在哪儿,或许要等老大那边的审问结果了。” 生命科学实验室—— 从飞车上下来的时候,天边已经被泼上了橙色与紫色的暮色染料。 苏星沂抬眼看了看生命科学实验室的大门,微不可见地冷哼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地球联盟的最高科研机构,尽管是之一,但因为规模最大,有不少需要研究员助力的调查都需要经过这里,苏星沂时不时就要来一次。 来归来,印象却一直不太好。 科学的尽头是哲学,狂热艺术家一般都是疯子。 由此可知,生命科学实验室里有不少神经病——至少是在苏星沂看来。 更别说当初因为他们“坑蒙拐骗”生活在低保线上的贫穷beta“自愿”参加人体实验,他爸带头掀了“唤醒计划”整个研究部门,后来听说项目组重新组织研究人员和资料都花了好几年的时间。 梁子是早就结下的,他也懒得给得到消息前来接待的助理研究员一个笑脸。 “听说人醒了?”向专门的□□研究室移动的时候,苏星沂冷淡地问了身边的研究员一个问题。 “准确来说,半小时前醒了,但现在重新昏了过去。”研究员不卑不亢地回答。 “……昏过去了还把我叫过来干什么?” 苏星沂蹙了下眉,扭头看向叫他过来的同事。 那名alpha恭恭敬敬地颔首,沉声道:“因为有一些特别的发现——陈博士。” “确实有一些出人意料的发现。”研究员应了一声,说,“俘虏醒来时反应很大,对空气有剧痛表现,我们的研究组为他做了全身检查,发现他可能是因为‘极射线’痛晕过去的。在你们带来的‘金属壳’——” “是俘虏的‘战甲’。”下属alpha补充道。 “ok,‘战甲’,或者说盔甲也可以。”陈姓研究员挑眉,不甚在意地纠正了自己的说法,随即说道,“我们在‘战甲’上发现了一种特殊的涂层,正在做解析,怀疑含有防‘极射线’功能。”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 陈姓研究员微微一笑:“这名俘虏应该是个重度极射线不耐症患者,又或者——” 四目相对,研究员笑眯眯地吐出后半句话,“也许我们该请‘唤醒计划’的同事过来看看?” “‘唤醒计划’?”孟杰皱了下眉,“怎么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啊!我想起来了,是不是那个专门搞点古代动植物研究的实验室?我记得有几种常见的食物好像就是他们‘唤醒’的。” “嗯,苹果啊梨啊什么的,都是。”季眠随口应道。 “但是为什么你的主治医生会隶属于‘唤醒计划’?你是什么动植物吗?” “我是一颗来自大冰封之前的小棉花。”季眠压了压嗓子,用一种神神叨叨的玄妙语气说。 一边说,他一边给徐凯蒂那边拨了个通讯过去。 “嘿嘿,你学得还挺像——但是棉花是什么?”孟杰问。 “一种古代植物——啊,凯蒂小姐。” 通讯接通,季眠给孟杰使了个眼色,暂时中断了对话。 他垂下眼,用意识和通讯另一头的人说话。 “干什么?”徐凯蒂声音听起来像是通宵三五天后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尸体,既虚弱又幽怨。 “是这样的,我今天遇到了一点意外。” 真要汇报这一天遇到的事,季眠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一下一下地抠着自己的裤缝,不敢让孟杰看出异样来。 “唔,简单说就是碰见了一点会引发结合热的东西,所以我给自己注射了应急抑制剂。但是后来我有一个朋友受了重伤,状况危急,我……我很难过……” “哦,情绪波动。”徐凯蒂的语气没什么起伏,“然后呢,你潮热期来了?还是直接结合热了?” “……应该是潮热期。”季眠顿了顿,犹犹豫豫地说,“然后我……呃……我可能是……接受了一个临时标记……” “……” “……” 通讯里短暂沉寂了几秒钟。 稍顷,通讯那头响起徐凯蒂骤然提高了几倍音量的震怒声音:“卧槽,你被临时标记了?!哪个小畜牲干的好事——” 季眠:“……” 季眠:“他不是畜牲。” 而且你要知道是谁一定会后悔这么说的…… “你!我就知道!你们这些alpha也好omega也好一旦进入标记流程就会在激素的影响下胳膊肘不停地朝对方拐!他毁了我的研究!临时标记以后我怎么观察新型抑制剂的功效啊!!!” 季眠眨眨眼。 徐凯蒂至少咆哮了三分钟才冷静下来:“算了,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临时标记以后虽说周期性抑制剂的作用不大了,但在你们完成最终标记前总还能有点效果——你找我是不是为了做身体检查?” “嗯。” “找空来吧,实验室最近也没什么新的活干。”徐凯蒂心很累,“另外,建议你来的时候把那个标记了你的alpha一起带来,我要好好跟他打一架,我去他m——” 一句脏话没能成型,季眠忽然听见对方的声音顿了顿。 那头的话音短暂沉默几秒,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过后,徐凯蒂冷静的语调又回来了:“等等,我这边有新活了,晚点再联系你,和你敲身体检查的时间。” “啊……好的。” “你可能有……”徐凯蒂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想了想又改了口,“算了,等我过去看看情况再看要不要联系你吧,先挂了,拜。” 季眠:“?” 没等他问,通讯已经中断了。 第70章 越是语焉不详的话,越是让人好奇。 季眠有些出神。 可惜,孟杰天生咋咋呼呼的性格不会给季眠长时间思考的机会,他很快就带起了别的话题。 一个说,一个听,听的那个偶尔想起自己要克服社恐的任务,还能接几句话,时间很快就又过去了两小时。 窗外夜幕压下,医院的走廊上亮起照明用的大灯,手术室才从里面打开。 “医生!”孟杰倏地跳了起来,“阿彤怎么样了?” 他的嗓门大到把季眠吓了一跳。季眠缩了缩脖子,跟着回头,眼巴巴地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医生。 医生摘下口罩,沉吟道:“看看天亮前能不能醒吧。” 言下之意,天亮前能醒问题就不大。 孟杰连声道谢,季眠站在他旁边,出来一个医生默默鞠一个躬。 “现在到天亮还有十几个小时,”等医生都走了,孟杰转头问,“你要在这里等吗?” “嗯。”季眠点点头,“我课都跷了。” 白天有课都跷了,哪能差这一晚上。 回去也没法心安理得地休息,倒不如留下来等。 “明早的课呢?”孟杰乐了,“熬一晚上明天你训练肯定完蛋。” “医院不是有陪床亲友休息的地方。”季眠小声说,“我们可以轮流休息?” “那多不好啊,你一个人去休息我还要担心会不会有人骚扰你,万一出点什么事老大非得——”孟杰说到这里顿住了,双眼倏地一亮,“诶?对了!” 季眠:“?” 四十分钟后,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坐在了医院走廊上,和两人面面相觑。 宅男季眠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眉眼黑白分明,皮肤瓷白似雪,扑闪的双眼和脸上自然的红晕让她看起来像个从柜子里走出来的洋娃娃;同样是女性omega,一面之缘的江嫦像幅清淡的水墨画,荆曼熙则明艳得很有攻击性,总之,都不是精致卦的。 孟杰喊她“若若”,据说是姜芷彤的女友。 季眠一时不知该为了对方长得太可爱而紧张还是该为了她是“师姐的终身伴侣”而紧张,总之他就是很紧张。 若若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又委屈又凶狠地看着孟杰:“彤彤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我……我刚来!”孟杰指着季眠,“现场是他跟的,我刚刚才来!人家不认识你肯定没法没通知,我、我知道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了嘛!” 季眠:“……” 若若转了过来,歪着头看看季眠,小小地“咦”了一声:“你就是彤彤说的那个‘神奇的omega’呀?” 季眠:“?” 孟杰:“对,就是他。” 若若于是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地向季眠伸出一只手:“你好呀。” “你、你好。”季眠看着那只手,抿了下唇,短暂地做了个心里建设才握回去,“我叫季眠。” “那我叫你眠眠啦?”若若很友好地坐到了他旁边,“谢谢你们救了彤彤。” 提到这个,季眠就不自觉地低落:“……也不算救了她……倒不如说是她救了我……” 若若温柔地笑了:“我和彤彤失联好几天啦,她应该很早就遇到了危险,不然不会不和我联系。我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但是如果没有你们,她应该来不了医院。” “你就这么相信我……我们?”季眠有点难以置信。 “是彤彤教我的。”若若说,“她说出任务的时候一定要足够相信队友。” “……” 那种熟悉的自惭形秽的感觉又来了。 季眠抠着手,默默低下头去。 有了若若,他们就可以轮班看着姜芷彤醒没醒了——两个omega一组,孟杰自己一组。 尽管若若长得像个洋娃娃,性格却不太娇气,还挺会找话题。两个人单独坐在走廊时,若若就会捡点她和姜芷彤的有趣旧事当乐子讲给季眠听。 这个态度倒是让季眠很快放松了下来,于是,治病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 接近深夜时,季眠见走廊上再没别人,忐忑地问若若能不能跟他再握一次手。 “可以哟,”若若点头,同时又有些好奇,“握手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有‘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一直都不怎么能接触别人,但是这个病它……有点影响我做任务。”季眠向若若伸出手,人中附近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军队系统里无论是训练还是任务都不可避免需要跟人接触,若若查询了一下疾病描述,深表同情。 她是个很大度的姑娘,立刻摊开手心等季眠够到她。 当那只渗满汗水的掌心握住她的手时,她笑了笑,示意他捏捏她的胳膊。 循序渐进的适应过程很能打发时间,等孟杰睡够了过来接班时,若若刚刚主动给季眠了一个表示友好的拥抱。 这一幕看得刚回来的孟杰满头问号:“你们就怎么就抱上了?” 虽然……omega和omega拥抱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我在做适应训练。”季眠长出一口气,擦擦头上的汗,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我控制住了,我没有打人。” “我这么可爱你不能打我。”若若笑眯眯地说,“要不要找医生检查下心率呀?我感觉你心跳很快。” “太麻烦了吧?”季眠微微蹙眉。 “以防万一嘛。”若若转头看向孟杰。 “……麻烦倒是不麻烦,休息室边上就有24小时值班医生的诊疗室。”孟杰说,“你可以顺路去看看?” 若若把头转了回来:“我陪你去?” “好。”季眠点点头。 检查心率有设备就行,要不了两分钟,季眠检查完,才跟若若去了休息室。 公用休息室里的床位都是给等待手术后的重症患者醒来的亲友准备的,因为手术室不太方便让亲友进去陪。这会儿休息室里大部分床位都空着,两人各自选择了一张相邻的床铺,将就着浅眠了几小时,随后回去接孟杰的班。 一个通宵很短,但等待伤员醒来的夜晚却很长。 他们换着班、聊着天、数着秒……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天边露出鱼肚白。 姜芷彤仍然没醒。 薄雾散去,太阳露出端倪。 若若脸上的笑容开始挂不住。 渐渐的,季眠上课的时间也开始临近。 一分一秒。 滴答滴答。 孟杰第二次准备回来接班时,睡眼惺忪,嘴上还在打呵欠:“怎么还没……” 一个巨大的呵欠打到一半,路过手术室时,他的眼神朝里面瞥了一眼。 “……等等?”孟杰顿住,揉着眼睛指着手术室门上那盏一直未亮的指示灯问还没离开的两人,“我刚是不是看见指示灯闪了一下?” “好像是……?” “我也感觉看见了……” 三人不可置信地交换着眼神,下一秒,指示灯忽然大亮。 “醒了!彤彤醒了!”若若立刻叫了起来,脸上挂了一整夜的微笑忽然化为哭腔,“她终于醒了!我、我去找医生——” “我去找,在这儿等我。”孟杰个高腿长,说着就冲了出去。 季眠敏捷地接住因为腿软而向下滑落的若若。 隐约的呜咽声在他怀里响起,季眠咬着唇,扶着喜极而泣的若若坐到长椅上。 还好他做了一晚上适应训练…… 季眠有点开心地想,没让若若摔倒在地,也算是他做了些微不足道的补偿。 医生很快就被孟杰抓了回来,进手术室检查,没过多久,医生出来说,病人确实醒了,但精神比较差,只能让一个人进去说会儿话。 没人跟若若抢,若若单独进去了。 孟杰一脸如释重负地笑:“阿彤醒了就不会有事了,她意志力很强的。” “嗯。”季眠也跟着松了口气,他点点头,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有点疲,“我也该回去上课了。” “去吧去吧,”孟杰挥挥手,“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了吧?”季眠说,“我可以自己坐车回去的,应该来得及。” “那不行,老大走之前说了,如果你回学校的时候不让我送,就让我告诉他——”说话间,孟杰已经迅速拨完了两个通讯,而后看向季眠,微微一笑,“哦,他说他安排了司机,你下楼找一辆aaw047就行。” 季眠:“……” aaw047……售价大概是季眠挖一年矿石的收入再加三个零。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低调一点回学校。 但,想到这车是苏星沂特地安排的,季眠自行别扭了三分钟,倒也接受了。 体、体贴总不是什么坏事…… 他默默地想着,感觉自己的脸有升温的苗头。 无论在什么年代,豪车都是非常引人注目的存在,季眠刚下楼,就看见停在路边aaw047。 他走过去,还没伸手,后排的车门已经像翅膀一样迅速自动展开,仿佛在欢迎季眠上车。造型十分之浮夸,引来不少进院就诊的病号侧目。 小土鳖季眠受宠若惊、忐忑不安地走过去,钻上车。 “您好,季先生,我是苏家的第六号司机,可以叫我老六。”驾驶席上坐着一个彬彬有礼的中年男子,季眠嗅了嗅,判断对方是个beta,“请问您现在是要回学校吗?” “是、是的。”车门翅膀一般收拢,严丝合缝地关闭,在狭小空间内,季眠那种见到陌生人时的手足无措又开始冒头,他犹豫片刻,小声问,“但是能不能在离校门远一点的地方让我下车,我觉得这辆车有点太……” “太高调了是吗?”司机微笑道,“没关系的,我可以为您启动隐形模式,绝不让其他人发现您。少爷说了,一定要将您安全送到学校‘内部’。” “……好吧。”季眠只好同意。 飞车迅速启动、升天。 尽管司机再三保证已经将“隐形模式”打开,但坐在车里的季眠并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同。他看着飞车飞过城市,穿梭于半空之中,直到飞进s大的范围,选了个隐蔽不起眼的地方缓缓下降。 这地方倒是离特种战斗学院的教学楼很近,刚好能让季眠赶上早晨的课,也不知道司机接送过苏星沂多少次才能这么熟练。 季眠道了谢,刚想下车,忽地想起了什么,问司机道:“六叔叔。” “……叫我老六就好了。”司机反而被他喊得有点尴尬,“您是少爷的客人,怎么能喊我叔叔呢?” “苏星沂不这样叫吗?” “少爷都直呼我们的编号,这是习惯。” “……好吧。”季眠想了想,说,“那老六,你能不能……跟我握个手?” 第71章 司机很为难。 一方面,少爷头一回如此郑重其事地让他帮忙接送一个omega,这人搞不好就是少爷的伴侣,omega多娇贵,他是万万不敢碰的;另一方面,雇主的贵客等同于雇主……他怎么拒绝? 季眠抿了下唇,神情看起来有几分可怜:“不行吗?” “可、可以!”司机得承认自己被他可怜的神情蛊惑了,脑子一抽就把手递了过去。 不就是握个手……! 季眠握了握,再握了握。 司机不明就里,配合他晃了晃手。 眼看着再不走就要上课了,季眠终于松开了司机,抬手抹掉脸上渗出的一点细密的汗珠。 “谢谢。”他说着就要下车。 “……”司机很费解,“您这就握好了吗?没有别的需求了?” 季眠莫名道:“还有什么需求?” “没,没事,我误解了。”司机抽抽嘴角,“您请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季眠跳下了车。 他的小脑壳里有一些很神奇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得知那部分omega被救了出来,胸膛中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莫名其妙地神清气爽,呼吸都顺畅多了。 他想要,如果可以的话,亲手救出剩下的那些还没找到的omega,尽管现在的他经验还不足。 但就是想这么做。 即使只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但只要能帮上忙,他就会舒服一点。 ——他长大了,足够厉害了,可以救别人了。 这个认知让人很开心。 季眠回到教室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连上学校的内网,寻找相关的规章制度。 他记得有一部分是关于特种战斗学院学生提前申请参加演习的条件的。 …… 另一边,痛晕过去的俘虏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接受了“唤醒计划”全体7名组长和52名助理研究员、研究生合作展开的全身检查。 会议开了一整宿,听得苏星沂耳朵有点痛。 越是困倦,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淡:“你们讨论出结果没有?” 一群研究员面面相觑,7名负责的组长相互对视,半晌,徐凯蒂作为代表,硬着头皮开了口:“我们认为……这位俘虏可能是个古代人。” 苏星沂挑了下眉。 徐凯蒂拿出一份对比报告传给他:“他身上有三段关键的基因片段和季眠分化前是一样的……季眠您总该认识吧?” 当然认识。 不仅认识,还刚尝过对方的味道,小朋友的唇舌又软又甜,要不是不得不克制,他其实还想再尝尝。 听到季眠的名字,苏星沂难得走了下神。 好在此人在“面瘫”一事上颇有天赋,尽管短暂地想了些少儿不宜的东西,脸上却一点不显。他冷淡又自然地将报告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 “古代人……”苏星沂想了想,冷哼了一声,“我记得你们确实说过,古代人都被埋在永冻层下对吧?” “……是的。”徐凯蒂尴尬地说。 这就是他们开了一晚上会议的原因。 他们集合所有资源,到目前为止,也只成功“唤醒”了季眠一个。 这个第二个“古代人”哪里来的? 可他如果不是真的古代人,基因片段的相似又要怎么解释?要知道,季眠分化以后,那三段基因片段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和原先并不太一样了。 实验中心在永冻层区域设有监控中心,先前军部想要派驻军看守还被实验中心这边拒绝过,现在发现这些古代人早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悄悄“活”了过来……这,说不定要被圆桌议会扣上“监管不力”的帽子,吃不了兜着走。 “永冻层的事不归我管,我会递交报告,至于算不算账,那是上面的事。”苏星沂说,“我现在需要一个方案,能让他醒过来以后不被极射线痛晕的方案,以便我们这边对他进行审问。他身上牵扯着好几起事件,我需要你们尽快。” 一个组长小声问:“能算立功吗……?”将功补过不知道能不能行。 苏星沂瞥了他一眼:“我会如实报告,其他的我无法决定。” “有您这句话就可以了,我们一定尽快。” 一群科学家终于开始讨论起了正经事,苏星沂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终端上老六给他的“任务完成”的留言,起身离开实验中心。 唤醒俘虏、研究矿石的特性是科学家们需要做的事。 而他有他要做的事,比如说,继续追踪失踪的送货小队痕迹。 还不可以松懈。 …… 直到这天傍晚,季眠才重新接到徐凯蒂的联络,和他约定三天后去体检。 “为什么非要等到周末啊?”季眠有点好奇,“你上回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最近很忙吗?” 徐凯蒂那边诡异地沉默了几秒钟,直接把通讯挂断了。 季眠:“?” 什么情况这么神秘? 这事给他埋下了好奇的种子。 不过实验中心有实验中心的规矩,即便季眠再好奇,提前去拜访的话,凯蒂小姐都是不会见他的。 这点季眠很清楚,因此并没有试图浪费力气,而是把空闲时间排出来,打算去医院看看姜芷彤。 得知他背着自己去冒险的米洛吓得哭了一嗓子,哭完又很义正言辞地将季眠数落了一顿,明确表示他这样做非常不兄弟。 “你得补偿我,”米洛强调,“带我去看望师姐我就原谅你。” “我跟你说这件事就是打算跟你一起去看她呀。”季眠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买点什么礼物过去?” “除了苹果我什么像样的礼物都买不起。” “太巧了,我也只够买点梨的。”季眠说,“不如我们一人买一袋水果?” 达成共识.jpg 第一次去,两人一人提了一袋水果,但姜芷彤精神不太好,只说了几句话就睡了过去,他们只好先行告辞。 第二天再去两人不打算带礼物了,恰好这天季眠领了旷课的罚,下午不许训练而是要先写检讨,两人中午吃饭时一合计,打算吃完饭就去医院。 “对了。”从食堂出来时,米洛突然开口,“战地护理专业已经确定提前招生了,就是不知道具体的考试时间定在下个月中旬还是更早一点,我找前几届的师兄师姐们讨了独家‘报考指南’,准备复习。” “好,加油。”季眠说。 “我不是要听你说加油啦!我的意思是,回头我对照着报告指南复习的时候,给你准备点应急的药品,你要收啊。”米洛说。 季眠笑了笑:“你给的止血片剂派上了用场你是不是很兴奋啊?” “是有点。”米洛点点头。 他俩边聊边走,快走到校门口时,一个人影忽然从边上的小树林窜出来,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老六?是你?”季眠整个人缩了一下,小臂上贴的防身陶瓷片都攥手里了,才看清拦路的人他居然认识,“你怎么在这里?” “你认识啊?”米洛用手肘捅捅他。 季眠点点头:“嗯。” “季小少爷,”老六表情无奈,唇齿发苦,礼貌地询问道,“您昨天和朋友去医院时是不是自己打车去的?” “对啊。” “以后再有出行需求,请务必找我,不然少爷会找我麻烦的。” 随着这句话,季眠的终端上弹出了司机发来的名片递交申请,那上面写有司机的联系方式。 “以后?”季眠一愣,“我以为他就让你送我一次……” “实际上直到昨天以前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司机抽了抽嘴角,想起苏星沂给他拨的地狱通讯就直打哆嗦,“季小少爷,看在我拿工资吃饭的份上,以后有离开学校的需求,请务必找我。” 米洛伸长了脖子,好奇道:“你家少爷谁啊?”他随口问季眠,“你的追求者?这么殷勤,真好啊。” 季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米洛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怎么?” “我倒是希望人家是我的追求者。”季眠小声咕哝,“他开的是aaw047,你觉得咱们学校里有几个人开得起?” 米洛眨眨眼,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恐怖的想法。 司机在他惊恐的目光中鞠了个躬,恭恭敬敬地说:“我家少爷姓苏。” 米洛:“……” 直到上了车,他还沉浸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 飞车升空,一路疾驰,在医院楼下的停车场缓缓降落。 米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冲季眠竖了竖大拇指:“牛、牛啤!” “别牛啤啦!”司机还在场,季眠尴尬得手脚没地方搁。他向司机道完谢,迅速把米洛拉下了车,冲进医院大楼里。 直到走到没有因为豪车而围观他们的人的地方时,季眠才停下来。 他左右看了看,没发现熟人,便压低声音小声说:“诶,我跟你说件事啊。” “……是需要我吃速效救心丸的事吗?”米洛还沉浸在冲击中无法自拔,“比如你跟我偶像其实已经有一腿了那种级别的事情?” 严格来说,一腿没有,半腿还是有的。 季眠想了想,觉得很难一句话讲明白现在的状况,于是仅从自己出发,简短地说:“我不知道他对我什么想法,但我有点想追他。” 米洛:“……” 他抱头蹲地揪了两分钟的头发。 两分钟后,米洛重新站了起来,面色已经恢复到平静的状态,沉重地叹了口气:“唉,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毕竟我偶像的魅力那么大。放心吧,尽管我很想掐死你,但我还是会帮你的。” “……谢谢你啊。” 季眠尴尬地看着他,说实话,他一点也不觉得米洛在这种事上能帮到他什么。 苏星沂可能从来也没把网络上的粉丝当回事,和对方做了这么久的朋友,季眠自认也看不明白苏星沂的想法。 有人说,现代人类的性格特质常常和信息素的气味很像。 这句话也许没有科学依据,但季眠觉得未必没有道理。 苏星沂这个人,沉得像海,叫人看不透。 两年多以前他的表白胎死腹中,现在依然未必能成功,只不过有这个临时标记傍身,他的成功率怎么也会比别的omega要稍微高出那么一个百分点吧? 季眠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别去想这件事,而后道:“比起这个,我更希望你好好考试,考上战地护理专业就算是帮我大忙了。” “啊?”米洛茫然道,“为什么我考战地护理能帮你忙?” “因为我想申请提前去参加特种战斗学院的演习。”季眠诚恳地说,“米老师好好学习,早点给我讲讲应急伤口处理的窍门就好了。” 这话说得米洛简直胸中豪情万丈,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看我的!” 见他没再念叨苏星沂,季眠悄悄松了口气,拉着人上电梯。 但令季眠没想到的是,姜芷彤今天很早就醒了,精神头还不错,以至于病房里挤着不少来探病的人,或坐或站,占了一屋子。 里面有若若、孟杰,八名没怎么见过的alpha,角落里坐着的廉贞,还有…… 立在窗口的苏星沂。 万万没想到刚说过“我有点想追他”就能遇见正主,季眠的脚步停在了病房门前。 米洛拿胳膊肘捅捅他,拼命向他挤眉弄眼:“你运气挺好呀!” 好……好个屁。 尴尬死了。 季眠讪讪地拍掉米洛的手,冲屋里看过来的人们挥了挥:“h……嗨。” 第72章 先是姜芷彤以及病床边上围着的几个人冲他笑了一下,而后靠墙坐着的廉贞长长地“哟”了一声,冲他招招手:“好久不见啊阿眠,来来来,正好手痒,过来给我揉揉。” 话音刚落,窗边站着的人一双淡漠的眼便斜斜下飘,反手往大言不惭的人后脑勺丢了个小东西。 抛物线倏地飞过,廉贞“哎哟”一声捂住脑袋。大概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击,他捂归捂,倒是没回头。 “凶器”一弹即飞,轻巧落地,恰好从季眠脚边滚过去,他往地上瞥了眼,发现那是颗小石子,从尺寸造型和别致的染色来看,是从病房角落的花盆里捡的。 窗外的天光青蓝,落在那人肩头,虚虚地形成一个人形的轮廓,身姿挺拔。 季眠盯着廉贞,只敢用余光看着那个方向,整个人僵硬得不行。 两、两天没见了……明明之前也是聚少离多,见面的日子仔细数也没几天,为什么这么尴尬…… 微凉的空气在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 身边的米洛“嘿嘿”低笑了一声,把他往苏星沂所在的地方推了推,自己走到病床前跟姜芷彤打招呼。季眠被他推得往前一扑,踉踉跄跄地走到廉贞面前。 “?”廉贞满脸疑惑,“你这么盯着我看干什么……一段时间没见,觉得我变帅了?” 季眠小声说:“是呀。” “……” 他声音一压低,尾音就自动带上几分软,莫名有点像撒娇,听得廉贞心头一惊——天地良心,他的本意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这种腔调说话让苏爸爸误会了怎么办! 廉贞自认是个看眼色十段的高级选手,苏星沂怎么对待的季眠他看得出来。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哥们儿,他觉得自己嘴上逗季眠一句没什么大问题,但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尺度似乎就不太可了。 他本能地扭头看了一眼,对上了一双冷淡到极点的眼睛。 冰冷、淡漠、嘲讽。 嘶—— 他抖了抖,回过头。 正想说点什么,就看见季眠已经主动捞起了廉贞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握住搓了两下。 “……”廉贞半张脸都木了,“你这是干什么?” “帮你揉揉?”季眠礼貌微笑,“揉手也算是揉吧。” 廉贞:“……” 让你他二舅姥爷的嘴贱! 他干巴巴地说:“你不是有那种生人勿近的毛病吗?” “我正在努力克服。”季眠说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以显示自己并不像表面上的那般平静,“再说我们的关系怎么也不算‘生人’吧?” 廉贞当时就感觉到脊背处一阵恶寒,他连头都不敢回,迅速把手抽了回来,一言难尽地道歉:“我错了,阿眠,我不该开你的玩笑的——麻烦你克服心理疾病的时候不要拿我做实验品好吗?” “……原来我这么招人嫌的吗……”季眠眨眨眼,表情茫然又无措,似乎还有些委屈,“可是你找我带你练级的时候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不是!大哥!我没有嫌弃你! 是我背后有个人的眼刀要把我捅穿了!我害怕! 廉贞在内心疯狂地咆哮着,只恨自己一分钟前不该没事找事调戏季眠——难怪苏星沂以前老说他嘴上缺个把门的,迟早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可不是吗! “治病不用那么急,多听听医生的意见。” 这时,身后的苏星沂终于开了口,廉贞暗自松了口气。苏星沂看了过去,将季眠上下打量了一遍,轻声说:“不要欺负廉贞。” 季眠盯着廉贞,视线飞快地朝苏星沂那边瞥了一眼,一触即离,讷讷应声:“哦。” 说完,脸颊上便浮起了些许颜色,难堪似的转了身,“我去看师姐……” 他缩着脖子向病床边走,背影看起来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廉贞经历了一番恍然大悟、松一口气、感觉被驴到莫名其妙,疑惑地转过头,压着声音冲站着的人问:“你俩吵架了?” 病床边上那一圈人已经和伤员本人聊了起来,没人注意到他说的这句话。 苏星沂瞥了他一眼,遗憾地想,连廉贞都发现了不对劲,看来这次小朋友是真的被吓到了。 这可真是……难办。 “喂,问你呢。” “没吵架。”苏星沂低声说。 “那这是干嘛,”廉贞更莫名了,“我怎么觉得他躲着你……还是你欺负人家了?” 苏星沂:“……”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廉贞并没有猜错。 苏星沂叹了口气,伸手把廉贞的脑袋扭了回去:“别问。” 廉贞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撇了撇嘴。 - 今天姜芷彤的精神看上去比前两天好了不少,也许是因为alpha的恢复能力都比较强的缘故。季眠一过去就跟米洛挤在了一起,跟姜芷彤打完招呼,眼珠子就不停往那几个陌生的alpha身上瞥。 还是很难受,适应需要时间,不过,至少没出现晕倒的情况。 季眠默默盘算着,等去凯蒂小姐那边检查过信息素的问题以后,要找相关的心理医生确认一下治疗进度。 作为整间病房内唯一一个坐在病床上的人,姜芷彤的角度能够轻易看清每一个人的表情——若若乖巧地坐在她身边削一个苹果,孟杰在跟那几个alpha同学插科打诨,另一边的老大和廉贞……还有季眠…… 她突然笑了,看向季眠:“看谁呢这么认真,这儿的alpha你看上哪个了?” 季眠倏地回神,脸顿时有点红:“没、没谁,我是在看……呃……”他顿了顿,提出了一个从刚进门就在想的问题,“我能和大家握一下手么?” 姜芷彤:“?” 若若在她旁边吃吃地笑:“眠眠有点社交障碍,在练习适应啦。” 众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只当季眠是普通的社恐想要治疗。对于心理疾病,大家还是很理解的,几个alpha轮流伸出手和他相握。 每多握一个人的手,季眠就多紧张一分,等握完最后一个,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克制打人的冲动很艰难。 不过这样的症状比控制不住动手或是直接晕倒都要好太多了,从前他无论怎么配合药物做辅助训练都没有过这么大的进步,握完手,季眠立刻站到了最熟悉的米洛身边,向众人道谢。 姜芷彤主动把手递了过去,笑眯眯地说:“干嘛唯独漏了我,看不起我么?” “没有。”季眠摇摇头,和她握了握手,“谢谢。” “口头道谢就不必了吧,不如整点实际的。”她冲季眠眨眨眼,“我忘记跟你说了,那天你给我的那个糖挺好吃的,哪儿买的?我受了伤嘴特别馋,给个购买地址就当你道过谢了行吧?” 一屋子人里,大概只有苏星沂和季眠本人才知道那个糖是什么东西。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季眠,眼底的疑惑分明写着“什么糖”三个字。 同时被那么多人注视让季眠的压力有点大,他深吸一口气,调整着呼吸频率,小声说:“那不是直接买的,是我做的……”他摸摸口袋,抓出一把糖放在病床上,“就带了这点,先给你吧。我宿舍还有一些,明天给你带?” “ok。”姜芷彤并不跟他客气,拆了一颗塞进若若嘴里,接着给自己也喂了一颗。 手工糖果原本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但人类就是这样一种喜欢跟风的动物,姜芷彤主动讨要,把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几个alpha纷纷开口,就连米洛都说自己没吃过,想要试试味道。 “什么什么什么?让我也尝尝。”廉贞跟着跳了起来,抢在那群alpha把糖瓜分完之前抢到一颗,速度之快,苏星沂想拉他都没拉住。 苏星沂:“……” 糖果刚到手,廉贞就丢进了嘴里,舌尖舔着甜丝丝的味儿回沙发上坐,谁料一照面,他看清了苏星沂并不怎么好看的表情。 “……”廉贞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是在给苏爸爸添堵,他想了想,狗腿似的小声问,“爸爸,您也没尝过?要不我帮您捞一颗过来?”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病床前那群品味着糖果味道准备品头论足的alpha,鼻腔里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 “用不着。”他跟廉贞说,“我有很多。” 廉贞:“……” 啧啧,秀,接着秀。 “是还挺好吃的啊?” “对,不怎么齁嗓子,我其实不爱吃甜的,这个还不错?” “而且也不怎么像人工合成的味道……感觉更像天然食品?” “用天然食材成本很高的吧?” …… 几人边尝边说,最后一齐看向了季眠。 季眠摇了摇头:“没有呀,都是便宜的材料——哦,有两种天然食材,不过用量不多,所以成本还好。” 姜芷彤笑眯眯地说:“人家做游戏代练的,比你们会算成本。要是怕吃贵了对不起人家,那你们付钱呗,别光蹭我的面子啊。” “有理。”一名alpha点点头,“师弟,你这糖卖吗?” “卖的话算我一份?”另一个alpha说,“我老抽到值班任务,身上带点小零食不犯困。” “啊?”季眠也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被带到这里的,他核算了一下制作时间和成本,觉得这个钱也不是不能赚——尽管卖掉“建城令”之后,他最近已经不太缺钱了。 怎么说呢,人要有可持续发展的眼光,赚钱这种事什么时候都不带休息的。 “那我今天回去做,明天……啊,明天不行,后天吧,我多带点过来?”季眠想了想说,“成本价加工费,大概……吧。” 他报了个价。 廉贞看了苏星沂一眼,举起了手:“等等,我也要买!” “好啊。”季眠一口答应。 苏星沂朝窗外瞥了一眼,迈步朝病房外走去:“我有个通讯。” 尽管脸上始终挂着无甚起伏的扑克表情,但他的气场实打实地让人感觉到他心情很糟,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直到他关门离开。 “老大咋了?谁惹他了吗?” “不知道啊……但是这年头谁接通讯还需要特地出去接啊,用意识模式连接不就好了吗?” “别理他,人嘛,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廉贞摇摇头,示意大家继续说糖的话题。 季眠偏过头,看着紧闭的病房门有些出神。 - 离开姜芷彤的病房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师姐平安无恙,安心接受治疗便可完全恢复,又谈成了几笔小生意,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季眠却有点不得劲。 他频频回头张望,却也没看见接通讯的苏星沂去了哪里。 “你们回哪儿啊,”人都散光了,廉贞落下几步,特地等了等季眠和米洛,“怎么走,要不要送你们?” 米洛看向季眠,季眠歪了下头,给他看隐蔽处停的那辆aaw047。 廉贞眯了下眼:“这车是不是有点眼熟……” “苏星沂的车。”季眠说。 廉贞恍然:“难怪我觉得眼熟呢。” 那群alpha连带着孟杰都先坐车去了别的地方,身边横竖也没有其他人,季眠纠结了好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等苏星沂吗?他还没出来吧?” “他出来了啊——” 说到这儿,廉贞的目光忽然短暂地涣散了几秒,像是终端上收到了什么东西,而后他回神,看了看季眠,又看了看米洛。 “米洛,我问你一个很严肃的地方。”他突然说。 米洛突然紧张:“什、什么问题?” “你觉得aaw047和mf-19哪辆车比较帅?” “其实我更喜欢mf-19,”米洛看了季眠一眼,对廉贞认真地说,“但aaw047是我偶像的车,我投aaw047一票。” 廉贞:“……” 廉贞不想跟他计较这个,说道:“我的意思是,你想不想体验一下乘坐mf-19的感觉,让季眠自己去坐aaw047。” “……”米洛为难道,“不好吧?不能把阿眠一起带上吗?” “让他去坐那辆丑丑的aaw047。”廉贞冲他使了个眼色。 也不知两人在目光中交换了什么信息,米洛的双眼从为难到恍然,再到确信,斩钉截铁地说:“有理——阿眠,你自己走吧,咱们学校见。” 季眠:“?” “喂,你们真打算扔下我啊?”他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停车场的另一边走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嘴闭上了。 忽然有一种奇妙的预感。 季眠看了眼那辆停着的黑色车,默默地走了过去。 车门高高扬起,再缓缓落下,一开一闭,季眠钻进车里。 后座上果然坐着那个他预料中的人,拖着腮,淡淡地看着窗外。 “苏……星沂……”季眠忐忑地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下,小声喊了他一句,“苏老师……” 听见声音,苏星沂长眸瞥扫过来,静静落在他身上。 季眠别开视线。 “坐那么远干嘛。” “……”季眠小声说,“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好……” 确实不太好。 苏星沂:“怕我?” 季眠摇摇头。 “不怕你坐这么远干嘛。”他一招手,“过来,伤口给我看看。” “……哦。” 季眠一点一点地挪过去,挪到离苏星沂一肩宽的位置便不再挪了,转而开始卷衣袖。 苏星沂低头看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闭了下眼,没出声。 葱白的胳膊很快露出来,也露出季眠之前擦伤的位置。两天过去,那些擦伤早已结了痂,眼看着没什么事了。 “背……”季眠把袖子放回原样,动作突然一顿,尴尬道,“背上的就不用看了吧?” “嗯,不看了。”苏星沂轻声说,“回学校?” 他点点头。 飞车升空,照着来时的路飞向s大。 车内一时寂静,空气便显得有几分凝滞。 季眠坐立难安。 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苏星沂心情不好,但想了半天,也没猜到原因。 卖糖……糖不能卖吗? 还是单纯地不想看见他? 应该不至于吧……这么说,也许是别的原因?比如调查遇到了困难? “在想什么?”这时,苏星沂的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季眠倏地抬头,发现对方的视线始终在自己身上。 没来由的,那一瞬间的对视像一把火烧了过来。 季眠突然感觉到一阵暧昧——虽说也可能是错觉。 这种不确定的暧昧给了他一点开口的勇气。 “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为什么心情不好?”季眠舔了下唇,斟酌着措辞,“是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苏星沂看着他,眼神沉静。 季眠则是费解。 有些话其实不太好讲,讲出来会显得有点挫。 但苏星沂很在意……所以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已经犹豫了快一个小时了。 事实证明,某些冲动是按捺不住的,也或许他原本就在等这样一个台阶下。 苏星沂在季眠专注的目光中叹了口气,低声问:“你究竟把你的糖给了几个人?” 季眠“啊”了一声:“原来是因为这个……糖不能卖吗?我是不是违反什么纪律了?” “……”苏星沂闭了闭眼,有些挫败,“没有学生不得做生意的规定,只要记得数额不要过大就好,因为沉迷做生意很可能导致影响训练——军队系统发放的工资再高,也没有成功的商人赚得多,到时候你不一定还愿意入伍。” “好,我记下了。”季眠点点头,神态拘谨。 “我没有想责怪你,我是……”苏星沂顿了顿,“算了。” 小朋友似乎没搞清重点……不过算了。 “之前只给了你。”季眠看了看他,突然说,“但是我做多了嘛,平时身上会带着些,之前训练的时候顺手给过师姐一颗——然后就是今天了。” “……”苏星沂转过头。 季眠的眉间隐约有忧色,似乎很是担心他,漆黑的瞳孔里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间,苏星沂是很想吻下去的。 可惜那天吻过以后,季眠就一直对他躲躲闪闪的,即便现在挤在一辆车里,也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苏星沂实在不想冒险。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有一点高兴。 憋了好一阵的郁气倏地散了,苏星沂深吸口气,放柔了语调,轻声说:“你刚说明天有事——明天要去干什么?” “约了凯蒂小姐做体检。”季眠老老实实地回答,而后道,“你心情好啦?” “体检?”苏星沂没有直接回答,挑了下眉,道,“那明天我过去看你。” “啊?”季眠一时不知该问他为什么要去还是该问特地跑一趟会不会麻烦。 “涉及到信息素的情况,有alpha在场会比较方便,如果她需要我的血清做样本,可以直接抽。” 季眠:“……” 这句话直接捅穿了那层窗户纸,季眠不得不回忆起有关那个临时标记的细节。 苏星沂的唇其实是偏薄的,看着很不近人情,显出几分锋利的气质,但其实……人类的嘴唇本身是柔软的,温和而包容。 很特别的反差。 季眠的脸莫名有些发烫。 他窘迫的神情仿佛不知所措,苏星沂闭了下眼,告诫自己需要再耐心一点。 而后他睁眼,思来想去,在季眠头顶揉了一下。 像往常一样。 又和往常不太一样——他随手一揉,便像烫到似的收回了手。 视线下落,苏星沂尽力用平常的语气说:“‘唤醒计划’以及生命科学实验室的其他项目组近来在协助我们调查,我这几天都住在那边,不算麻烦。” “诶,那我明天会看见你?”季眠问。 苏星沂点点头:“当然,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可以不出现——” “不不不,不是,”季眠摇摇头,“其实我想听调查……啊,我知道我估计没有权限,我就是有点担心那几个没回来的omega……唔,不行的话就算了。” “看情况吧,能告诉你的部分,我会告诉你的。” “真的吗?”季眠眼睛亮了,“那先谢谢你?” “不必。” 季眠鼓了下腮帮。 这个人好冷淡噢。 不过……嗐,算了,他以前就这样。 两个熟悉的人相处上的平衡被打破后,重新找回新的相处方式需要一点时间,季眠虽然忐忑,但既然苏星沂还乐意揉他脑袋,想必并不是排斥他。 毕竟吻都是对方主动的。 “那,”那颗小脑袋转了转,没话找话,“你想去我之前住的房间看看吗?我给你介绍乔治。” “乔治?” “是凯蒂小姐那个实验室里的人工智能,不过我住着的时候,他给我一个人当人工智能管家。”季眠说,“是个戏精,没事就喜欢演出,我觉得如果它有实体的话,离开实验中心或许会和露娜很有话聊。实验中心有好几个人工智能都挺可爱的,不知道你住的房间有没有……” “季眠。”苏星沂突然喊他。 “嗯?” “不要随便邀请别人去你的房间,特别是对方是alpha的情况下。”苏星沂说,“如果我突然对你做点什么,你到时候要怎么办?” “……”季眠顿了顿,没敢往他那儿看,“那……那你会吗?” 问完这个问题,季眠的心脏怦怦直跳。 车里的空气似乎被点燃了,烫得人浑身发烧。 苏星沂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冷不丁伸出手。 季眠浑身僵硬。 他还以为苏星沂准备用实质行动来证明自己“会不会”,没曾想,对方只是帮自己拉了下有些歪扭的衣领。 从小到大,苏星沂向来笃定而自信,难得有一个问题把他问住了。 会不会……理智上是不会的,以他一贯的自制力来说,也不会。 但—— 飞车开始降落,视野里的景象逐渐熟悉。 想了很久,他最终还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到学校了。”他说。 第73章 那天苏星沂没有回宿舍。 这让以为能一起回去的季眠有些小小的失落。 真的只是“小小”的失落。 没有很大,没有很多,没有很久。 没有……很久。 这天夜里,季眠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盯着那面连接着苏星沂宿舍的墙壁,默默地想:“既然这样,那我明天一定要起个大早,早点去实验中心。” 虽说早点过去,也不一定就能多看见苏星沂多久,毕竟人家有活要干,而他只是去体检的。 但他还是想早点去。 于是第二天天刚微亮,季眠便起床了,提前和他约好了时间的司机到了宿舍楼下接他。 这天是公休日,人迹稀少的清晨遮掩住了豪车的引人注目,季眠上了车,向实验中心飞去。 强行跟司机握过手之后,再次单独相处在同一个狭小空间内竟然不再让人觉得那么紧张了。没人的时候,季眠总是很安静,喜欢自己找点事情做——他用车上的这点时间,补完了自己前一天就该写完的检讨,顺便发送给相关的学院管理处。 算是补上了前一日因为心神不定而浪费的时间。 写完检讨,他又抽出理论书开始看。 个人终端像是一个手机、平板、电脑、游戏机、阅读器的高度整合版,再加上无纸化办公和电子阅读的普及,在车上做事情特别方便,也不需要额外携带什么设备。 近一小时后,季眠收起读到一半的某设备的操作手册,在实验中心熟悉的大门前跳下车。 搞科研的人工作起来没日没夜,徐凯蒂一直在她专属的实验室里待着。季眠熟门熟路地通过门卫检查,找到“唤醒计划”所在的办公区域,敲开实验室的门。 “凯蒂小姐。”他进门喊了一声。 “嗯?”徐凯蒂有些茫然地从手头的工作中抬起头,重新聚焦的眼底带着一丝不明显的红血丝,“是季眠啊,来得真早——先坐一下吧,我这边马上忙完了。” “好的。”季眠找到张空着的椅子。 实验室里的人一个个都在忙着自己手头的工作,季眠边看边发呆,这里面有些人他还算熟悉,有些就很陌生,大概是新来的。 横竖无事,季眠想起自己的病,又跑过去依次询问能不能和他们握手。 徐凯蒂一直很专注,以至于她暂时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后,才发现季眠忙得满头大汗,一张脸满是运动过后的潮红,她有些莫名:“你在我实验室里跑步了?” “不是,”季眠摇摇头,“这几天我在努力和陌生人握手。” 徐凯蒂是知道他的病的,闻言意外道:“你的病有救了?还是心理医生给了你什么新的建议?” “是我自己想试着克服看看,”季眠小声说,“晚点我还约了心理医生,聊聊看看会不会有新的结果。” “祝你成功。”徐凯蒂笑了下,示意他躺进检查设备里,“你先——” “不好了!徐老师!” 话音未落,实验室敞亮的玻璃移门“噌”一声打开,一个神色焦急的白大褂研究员从外面跑了进来:“那个、那个人醒了,但是非常不配合,打了我们六个人……” “保安呢?”徐凯蒂皱眉道,“再不济,军团的那帮人不是还在么?患者打人你找我也没法解决啊。” “陆老师说找你过去开会,说需要配新药……” “……”徐凯蒂表情不怎么好,“我正在忙。” “但是陆老师说……” 季眠缩了缩脑袋——这不是他第一次听见研究员提起“陆老师”,如果他没记错,那位“陆老师”和徐凯蒂的关系并不怎么好。 不仅如此,对方还是徐凯蒂半个上司,作妖的时候徐凯蒂都无法拒绝。 果然,徐凯蒂脸色忽青忽紫了半晌,冷不丁低声骂了几句脏话,这才转头对季眠说:“不好意思,可能需要你等我一下,我尽快回来。” 季眠点点头。 但是—— “你们说的‘那个人’,是不是那天那个俘虏啊。” 徐凯蒂看了他一眼。 “那天我在现场的。”季眠缩了下脖子,“没人跟我泄密……那个人身上至少有五个伤口是我弄的?” “你还挺勇。”徐凯蒂被他逗乐了,面色稍霁,“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总之你等我回来——” “好。”季眠舔了下唇,“诶——” 徐凯蒂迈出去的脚步顿住:“嗯?” “那个……苏星沂是不是也在那边啊?” “对。怎么,你要找他?” “……没,我就问问。”季眠笑了一下,“哪个区啊?” “a9区,不远。”徐凯蒂说,“我真走了,在这儿等我。” 季眠只好又去椅子上坐着。 半小时……一小时……一个半小时…… 其实全身检查这种事,那台设备季眠都看会操作流程了,只不过检查出来的数据需要徐凯蒂这位主治医生来解读。季眠等了好半天,渐渐有些焦躁——他还约了心理医生,在这里耽误时间的话,就得和心理医生改预约,非常麻烦。 再说,明知道苏星沂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又不能去见,也挺烦人的。 他对着那台检查设备琢磨了半天,非常想自己动手。 “嗨。”思来想去,季眠终于决定做点什么。他起身去找徐凯蒂身边跟得最久的助理研究员,礼貌地问:“能帮我操作一下检查设备吗?” “当然可以。”助理研究员一怔,放下手头的工作,“但是数据得等徐老师回来才能看。” “我坐得有点无聊,先检查完放着数据我想出去逛逛。”季眠说,“凯蒂小姐都走了一个半小时了。” “这……也行吧。”助理研究员同意了。 季眠重新回到设备旁边,躺了进去,助理研究员在外面替他操作机器。 熟悉的检查流程走完,一串串数据在设备连接的光幕上显示出来,季眠看得一知半解,索性不看,跟助理研究员打过招呼后,便从实验室里走了出来。 实验中心的各个实验室之间有一些公用区域,是可以随便让人乱逛的,并没有人拦着季眠乱跑。他逛着逛着,不由自主地来到a9区域附近。 其实除了徐凯蒂那间实验室所在的c1区域以外,其他地方,季眠是没有权限进入的,他本意也不是想进去,而是想看看会不会等到徐凯蒂或是另一个谁出来,没曾想,走到a9附近时,他意外发现门口的玻璃门竟然碎了一块。 碎玻璃散落在地,一片狼藉,走廊上空无一人。 像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却没人有空过来收拾似的。 怎么回事……? 季眠在门外张望了几下,什么都没看见。 进去or不进去,这是一个问题。 巧在,正当他在纠结要不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玻璃门内的走廊上突然传出一声撞门的声音,把季眠吓了一跳,他迅速闪身躲到墙后,本能似的。 “砰”的一声,一扇木门被推开,激烈的争执声隐约传出来。 季眠在一堆听不清和不认识的发言里辨认出了徐凯蒂的声音,是少见的激动和高亢:“我今天就把话放这里,你做梦!我说什么也不可能答应做这种事!先别说药剂对他会不会有用,凭什么就要让我的病人当牺牲品——” 季眠心头一跳——“我的病人”,说的是他么? 没等他想明白,鼻腔里忽然闻到一股陌生的信息素气味,一阵让人窒息的无形压力从玻璃门那头传了过来。 “你少拿信息素来压我,我本来就只是个beta而已……”徐凯蒂的声音变得有些难受了,“就算你要降我职,把我开除出‘唤醒计划’,我也不会答应这个要求……太过分了,姓陆的。” 那位“陆老师”居然是个alpha?alpha搞科研的人不多,能留下的个个是精英中的精英。 当一个alpha散发自己的信息素威胁他人时,最难受的自然是基因比他低的其他alpha,但omega和beta也会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理智告诉季眠,他现在应该快点离开,但事情似乎关系到自己,他又有点想听下去。 这时,一道熟悉的冷漠声音从那边传来。 “我同意徐博士的意见。开科研会议就用理论说话,仗着自己是个alpha就瞎欺负人可不太好。” 话音未落,更让人窒息的压力从背后传来,压得季眠几乎眼前一黑,他攥着衣领,不得不提前离开了现场,到稍远的地方自行冷静。 从前光听人吹“基因高”,没想到真正的高基因竟然会给人这么大压力。 认识苏星沂这么久,季眠头一次在他身上感觉到沉甸甸的压迫感,有如实质。 “太可怕了。”他喘着气,平复着凌乱的呼吸。 信息素威压这么强的人,从来没跟自己展露过这样的一面,从这个角度想,苏星沂对自己真的挺好的。 追人有望的理由增加了.jpg “季眠?”正胡思乱想着,徐凯蒂踏着愤怒的步伐从a9区域的方向走了过来,看见他便是一愣,“你怎么在这儿?等太久了么。” 这地方是公共休息区,是以徐凯蒂并不知道他刚刚甚至走到了a9区域门口。季眠抽抽嘴角,立刻道:“啊,我让你的助理帮我开了检查设备,数据都出来,等你回去看呢。我没事就……出来逛逛。” 季眠说着,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 刚起身,便是一顿。 一股……难以言语的热流直冲而下。 他的脸倏地红了。 “凯蒂小姐,我可能……”他讷讷地摸出随身携带的应急抑制剂,“可能是潮热期,我……我想去自己房间……” “处理一下”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徐凯蒂已经打断了他:“潮热期?这么突然?你周期性抑制剂有在用对吧?” “有……” “等等,先别走,回我那里,我再给你做个全身体检测试下信息素水平。”徐凯蒂推着他飞快往回走,“很好的样本对照时机,可能比较容易得出结论。你的身体情况比较特殊,我觉得多收集点数据比较好。” “可……” 没什么可是。 做科学的人莫得感情,天塌下来,只要人还活蹦乱跳的,就必须先做检查再说。 第二次从检查设备里爬出来时,季眠几乎快哭了。但或许是一段时间以来特种战斗学院的训练锻炼了他的精神,他竟然能在源源不断地潮热中保持住了平静的表情。 “我现在能去一下自己的房间么?”做完检查,季眠冷静地问,“我处理完就回来。” “抑制剂带了对吧,”徐凯蒂想了想说,“《潮热期自我纾解操作手册》需要么,我传你一份?” …… 这是什么可怕的diy教学手册…… 季眠终于崩不住表情了,大叫道:“不用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实验室的。 实际上,实验室里这帮科学疯子根本就不会为了这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嘲笑他,更何况一群beta谁也闻不到他身上渐渐散发出来的信息素味儿。 季眠飞奔回屋,猛地关上门。 “嘿!主人,你又回来了!乔治真高兴!有什么需要帮助您的吗?” “没有,我……”季眠发现自己的声音开始哑了,“我希望你暂时把注意力从我身上移开……” 即使是人工智能管家,他也不是很希望有个ai盯着自己看。 特别是在做这种事的时候。 他正打算伸手,终端上接入了一个通讯。 跃入脑海的“来电显示”让他动作静止。 犹豫片刻后,季眠小心翼翼地接通通讯:“喂?” “你在哪儿?”通讯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我、我自己的房间……”季眠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至于太奇怪。 “你刚才,是不是来过a9区了?” “……” “好了,你不要说了,我已经知道了。”苏星沂冷静地说,“告诉我你的房间坐标。” “c1,1733。你……” “我闻到了一点信息素的味道。”通讯那头的声音忽然带上了几分自责的意味,“如果我当时知道你在的话,我会收敛一点的。” 尽管没做过信息素匹配度测试,但直到进行了临时标记,两人都没有出现任何排异反应,说明匹配度并不低。 何况,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临时标记。 在这种情况下,苏星沂释放的威压,除了压力以外,很容易造成季眠体内的信息素水平异常。 也就意味着…… 苏星沂飞快地穿梭在实验中心仿佛无穷无尽的走廊内,终于来到了c1区域门口。由于近日来的调查需要“唤醒计划”的配合,他的临时出入证能够进入很多区域,c1区域挡不住他。 他很快找到了那扇和实验中心内大多数门一样平凡无奇的小门。 “是我自己乱跑,没关系……”话到这份上,季眠也猜到苏星沂可能猜到他现在的状况了,不过他其实不是那么想麻烦对方,小声说,“我有抑制剂,已经、已经打下去了。” 他把背抵在墙上,右手颤抖地拿着针管。 因为手太抖,好半天他也没扎到静脉,葱白的胳膊上无辜落下两三个针眼。 第四次尝试,脑海中响起苏星沂的声音:“开门。” 他说话半是冷淡半像命令,简直跟做临时班督的时候一模一样,季眠被这个声音激起了一点属于新生的条件反射,手一抖,又扎歪了。 “……乔治,”他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哑声道,“帮忙……开下门……” 房间门一开一关,他手上的针管被一只大手夺下。 “其实,我作为一个alpha,也不太喜欢看omega当着自己的面注射抑制剂。”苏星沂在指尖把玩了一下那个针管,随手扔在了角落,接着牵起季眠的手,“这样会有一种,你在嫌弃我没用的感觉。” “……我怎么可能?”季眠抬起眼,因为潮热的关系,他眼角已经开始泛红,看着跟受了委屈一样。 “都是我害的,如果我早点察觉到你在的话……” 未竟的话音里含着歉疚,熟悉的信息素在房间里展开,像一双温柔的手,渐渐将季眠包围。 当潮热席卷感官时,人的皮肤会变得敏感,这时,如果身边没有自己的alpha或是omega存在,就像刚洗完热水澡,以毛孔张开的状态一头扎进数九寒天里一样难受。 海浪一般的信息素散逸进他身边的空气,季眠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一松懈,腿便是一软。苏星沂眼疾手快地伸手捞住他的身体,反手将他抱了起来,大步走向床的方向。 “警告,非午夜时段,禁止播放成人剧场!”尖利的提示音响起,“主人!你演错戏了!” “……谁演成人剧场了,你给我闭嘴,乔治。”季眠难堪地攥住苏星沂的衣服,艰难地说,“你关机吧。” “可怜的乔治必须断电了。”乔治委屈地收了声。 “这就是你说要介绍给露娜的人工智能?”苏星沂轻轻笑了一声,将季眠放在床上,垂眸看着他,“还挺有趣,不过露娜应该不会喜欢他。” 接着,他低下头,弯下腰,将季眠的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按在枕头上。 “那就……不介绍了……唔——” 暖流涌了过来,温柔的海水将季眠周身包围,冷冽的冰泉则随着这个吻侵入感官。 他身处的环境,他感觉到的空气,他呼吸间的温度,视野、思绪、味觉……由五感组成的认知内,完完整整,都是这一个人。 ——苏星沂。 对方单手下探,季眠眉头轻蹙,紧闭的双眼上睫毛轻颤,肩线和脊背绷成一根脆弱的弦。 意识在不断上升,越过云层,直到看见天堂彼岸—— 那里有一道夺目的光。 “呜……!” 紧绷的琴弦应声而断,他整个人松懈下来。 …… 半晌,苏星沂抬起头,忍住了吻他第二次的冲动,就这么贴着他,静静看着。 季眠闭着眼,脑袋歪在灯下,睡得恬静。 尽管没有睁眼,但季眠似乎仍能感觉到那股视线,极浅地勾了下唇角,轻声说:“昨天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知道了。” “嗯?” “你还是会对我做什么的。”大概是累极了,季眠没睁眼,说话的语气也懒洋洋的,“占我便宜啊,流氓。” 苏星沂:“……” “季眠。”他突然出声。 “嗯?”季眠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看他。 “跟我在一起吧。” 季眠的眼睛倏地瞪圆了。 “跟我在一起就不算占便宜了。”苏星沂从床头抽了张湿巾,当着季眠的面慢条斯理地擦手,“算‘作案后收尸’。” 季眠:“……” 他人傻了。 “不想答应的话也没关系。”苏星沂目光轻闪,敛去失望之色,用擦干净的手摸了下他满是汗水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还难受么?” “难受的话你还亲我么?” 苏星沂一怔。 “谁说我……不想答应了。”季眠别开视线,别别扭扭地说,“跟你在一起我又不吃亏……” 苏星沂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 “谁说不吃亏,刚不是还说我占你便宜么。”他问,“还难不难受?” “还好……唔!” 无力的手指徒劳无功地抓着床边白墙,季眠晕晕乎乎地想,为什么都说还好了也要继续亲啊? 第74章 缠绵是件特别磨人的事,尽管他们只是多接了一个吻,季眠的通讯已经响了起来。 是预约过的心理医生,左耽误一点时间右耽误一点时间,终于还是到了被催促的时候。季眠轻轻挣扎了一下,小猫一样无济于事。不过,苏星沂却瞬间清醒了,他睁开眼,稍稍松开他:“怎么?” “有个通讯……”季眠看了他一眼,目光一触即放,小声说,“约了心理医生……我改时间吧。” “不用改,我没打算占用你接下去的时间。” 苏星沂专注的目光始终落在季眠身上,他将季眠交叠的手松开,一只手一下一下摸着omega的头发,声音很轻,“我不想耽误你的正事。” 季眠没说话,目光短暂涣散,大概是在接听。 橙黄色的室内光线下,他微微仰起的脖颈拉出漂亮的线条,一只手便能掌握。苏星沂视线下落,喉头轻轻滚动。 短暂的寂静过去,季眠回过神,小声对他说:“但是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再说凯蒂小姐那边还没出结果呢。” 苏星沂:“嗯。” 和他说话的小omega态度坦诚又自然,像带着天真懵懂表情落入头狼领地的、那只不谙世事的羊。 真可爱。 他的目光专注,季眠却逐渐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开视线:“我好多了,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在闻。”苏星沂说。 “?” “你的味道。”目光转动间,苏星沂惯常淡漠的表情里才显出几分餍足的懒散,“有这点气味就够了。” 季眠眨眨眼。 虽然他没当过alpha,但好歹当过男人,实在对此事感到费解。尽管不好意思,可他还是说出来了:“不用……实质性的做点什么吗?” 苏星沂轻轻笑了,摸他头发的手半路改道,屈指轻弹他额头:“你知道你在问什么吗?” 季眠:“?” “今天还是算了,我怕吓着你。再说……”他温声道,“标记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相处却需要慢慢来——眠眠,你躲我好几天了。” “没、没有啊。”季眠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不好意思……再说怎么就扯到标记了……” 他只是想问问苏星沂需不需要他用手帮忙啊! 季眠躺着,苏星沂跪坐在床边,说实话他不太知道对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但都这样了,怎么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你不知道么,有些东西一旦被勾起来,很难轻易停止的。” 淡漠的视线像一双手,从额头到眉眼,从鼻梁到唇线,一点一点将季眠抚摸了一遍,而后,苏星沂唇角一勾,露出个三分玩味的浅笑,“说点别的吧——你刚刚,听见了多少?在a9区的时候。” 季眠一愣。 从堕落乐园到刑事法庭的差别不过如此,他被问得有点懵:“什么?” “我嗅到你味道的地方,应该能听见一些东西。”苏星沂说,“别紧张,我不想审问你,是怕你听到只言片语回去乱想,然后误会了什么。” 季眠短暂地“啊”了一声:“所以你们在说的东西的确和我有关?我其实没太懂,你们的会议内容应该跟那个俘虏有关系吧,为什么又会说到我?而且听起来好像需要我做什么实验一样……” “因为,”苏星沂抱着他,“那个俘虏可能是个和你一样的‘古代人’。” 季眠瞳孔微缩。 似乎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苏星沂将他抱得紧了些。 清晰的存在感强横地将季眠圈起来,但在这个时候,对季眠而言却很需要。 “怕么?一觉醒来世界变样的感觉,很糟糕吧。” 季眠眼中隐约有星光闪烁,有那么一瞬间,苏星沂以为他要哭。 不过没有,短暂的出神之后,小朋友很快回过了神:“说句实话,感觉确实不太好。” “你现在比以前开朗一些,我是说,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苏星沂仔细辨认着他的表情。 季眠微讶:“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对陌生人都很冷淡的。” “我好歹跟你结了个婚,怎么会是陌生人。不关心不代表不记得,再说——” 就算是找“形婚”对象,很多人也是需要一个“合眼缘”的对象的。 那时候的季眠话很少,没必要就不开口,操作又好,突出一个人狠话不多。 再说…… 小朋友长袍外露出的半张脸长得很对他胃口。 苏星沂坦然地想:“原来我也是个俗人。” 他回过神,笑了笑:“现在你看起来好多了,还会主动跟人握手了啊?挺能干。” 那语气乍一听很正常,仔细一品又怪怪的,季眠被他说得一愣,不确定对方是不是不高兴。 仔细辨认了表情似乎没有,季眠脑子一转,想到这段时间发生的许多事,恍然惊觉:“其实我现在不是那么害怕了。” 苏星沂静静听着。 “认识了米洛,认识了廉贞,还有特种战斗学院里的好多人。”季眠想了想说,“还有你——苏星沂,我现在应该不是一个人了对吧?” “嗯。”苏星沂笑了一下,“但是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记得把我放在前面。” “……” 季眠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那,”他问,“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不可以。” 季眠眨眨眼,面露疑惑。 “于公,这事事关17星,又牵扯到绑架案,由军团这边和治安管理厅合作负责,你权限不够;”苏星沂说,“于私,我不希望你多接触古代人,敌我未明,接触了也没有好处。他或许跟你来自同一个时代,除此之外半点联系都没有。” 季眠鼓了下腮帮——很有道理,但这跟他对那个可能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俘虏好奇并不冲突。 “而且你知道吗,我发现我年轻时候的想法很对,一对一的亲密关系的确容易影响工作。”苏星沂突然叹了口气,面露挫败,“比如说我现在特别想把你关在家里,以后都别接触这种事。” 季眠:“……” 季眠:“??” 季眠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踩进了一个特别危险的坑里。 “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苏星沂揉了下他的脑袋,正打算再说点什么,忽地听见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又急又重,敲门人似乎很暴躁。 苏星沂:“……” 季眠:“……” “你的人工智能管家呢?”苏星沂问。 “关、关机了。”季眠讷讷道,“不是当着你的面关机的吗……” “如果是露娜的话,有访客的时候她会知道自己醒过来。”苏星沂终于起身,批判道,“这个人工智能看来不怎么只能。” 无辜中枪的乔治:“……” 清晰的体温和庞大的海潮水般退去,皮肤表面骤然失去了温养的气息,季眠坐起来,红着脸整理自己被解开的凌乱衣服。 苏星沂大步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了一条极小的缝。 “解决潮热问题也不用那么久吧,抑制剂早该起效——” 徐凯蒂暴躁的声音从门打开的第一瞬间便开始轰炸,下一秒,她视线上移,对上一双居高临下的冷漠眼睛。 未竟的话语断了音。 一边是对苏星沂那种耗子见了猫似的恐惧,一边是对季眠可能被标记、抑制剂测试毁于一旦,以至于大把的经费打水漂的震惊。 徐凯蒂差点原地裂开:“你、你们……难道……” “我没标记他。”受到那位怼了生命科学实验室几十年的父亲影响,徐凯蒂一个表情,苏星沂就猜到这个科学疯子在想什么,他冷淡地说,“但我们花多少时间应该不用经过你的同意——你很急么?” “没、没……”没标记就好,徐凯蒂突然觉得自己白跑这一趟,讪讪道,“你们请继续——” “如果是为了季眠,需要我的血清样本,我可以配合。”苏星沂突然说,“感谢你对季眠的帮助。” “他是我的‘研究成果’,我又是他主治医生,当然要好好治疗他,其实也没什么……” “不,”苏星沂说,“我是说刚才你对季眠的维护,我私人道谢。” “……” 说罢,那扇门重新在徐凯蒂眼前合上了,“砰”的一声。 她怔怔地出了会儿神,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几句话的工夫,季眠已经重新把衣服穿好,从床上下来了,小脸红红地站着看自己新鲜出炉的男朋友。 因为那两个带着信息素的深吻,现在他身上满是苏星沂的味道,虽说潮热问题是暂时解决了,但他怎么觉得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很像事后。 一脑补脸就更红了。 “我该回去继续检查了,凯蒂小姐还没把结论告诉我。”他小声说。 “我陪你去吧,我还有点时间。” “啊?” 苏星沂不容分说地陪季眠回了徐凯蒂的研究室,甚至一路走在季眠前面。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徐凯蒂蔫了,季眠红到煮熟了,甚至还多了个人,一时间,实验室里的各位研究员和研究生们面色各异。 尽管苏星沂的存在让他们不敢造次,不过…… 人类的天性就是八卦。 虽然他们不敢开口,但是他们可以在脑内拉群聊。 季眠的身体状况没有异常,甚至激素方面的表现比之前还更好了些,这说明他对那个临时标记接受度良好。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徐凯蒂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她诚恳地表示,虽然没有明确证据表明,但临时标记以后,周期性抑制剂的使用效果可能会下降,如果药效不足的情况,希望季眠能及时寻找对口的alpha——也就是苏星沂提供帮助。 “包括但不限于拥抱、接吻,甚至上床。总之,但凡能让他给你点信息素续命的事情都行。”徐凯蒂用科研人员特有的平铺直叙语调诉说着让季眠面红耳赤的事情,“这方面我就不提建议了,你们肯定比我这个beta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行就上网找点片。” 季眠:“……”他是傻了才会答应让苏星沂跟着来。 当着对方的面听这些话太几把羞耻了! 苏星沂倒是没什么表情,神色淡淡地表示:“我知道了。” 从实验室出来,他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停住脚步,回头看了季眠一眼。 季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嗯?” “接下去一段时间我可能都很忙,”苏星沂说,“但我一定会定期回去见你的。” “其实也没事……”季眠小声说,“如果只是潮热的话我可以自己解决,再说凯蒂小姐也说,抑制剂不一定就会失效……你先忙正事吧。” “我说了,身为一个alpha,不怎么喜欢omega当着我的面注射抑制剂。”苏星沂顿了顿,“其实这句话我要修正一下,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欢看‘我的omega’用抑制剂,这是alpha的生物本能。” 季眠避开视线,拉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小声吐槽:“有人好像说过‘被信息素绑架的alpha都是弱鸡’……” “……” 苏星沂被他气笑了。 他上前半步,微微垂头,挺拔的身姿遮住季眠的身影。 “如果我被信息素绑架的话,”低沉、微哑的嗓音落在季眠耳边,随着灼热的呼吸喷吐,“你现在应该在床上哭。” 季眠:“……” “在想好之前别招惹我,”苏星沂轻笑着吻了一下他飞起红霞的耳垂,“小坏蛋。” 第75章 这浓眉大眼的谈起恋爱来还挺撩…… 回去的路上,季眠一边腹诽,一边揉着自己发烫的耳朵,热度怎么也消不下去。 谈恋爱是个什么感觉呢? 季眠也没什么经验,他觉得事情好像没什么变化,苏星沂有苏星沂要做的事,而他,很幸运地得知心理医生今天都有空,稍晚一些去看了医生。 关于这个病,医生早就告诉过他,一旦他潜意识里有了想要治愈自己的想法,剩下的不过是顺水推舟。 在心理医生那里听了一堆意见建议后,季眠揣着那个想了老半天的问题回到学校,去找刚刚下课的米洛。 朋友相见,一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是心情不同啊! 米洛被他看得毛毛的:“怎么了你?笑得这么开心,跟傻子一样。” “我在笑吗?”季眠揉了揉自己的脸。 “……你没笑吗?”米洛惊疑不定地问,“还是说你脸部神经突然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有,我今天看你特别帅。”季眠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不得不说,前一句和后一句连在一起,很容易让人想歪。 米洛的表情越来越奇怪了:“别告诉我你突然爱上了我……” “怎么可能,”季眠的笑容倏地收敛,眯了下眼睛,“你别吓到。” “嗯。” “我跟苏星沂在一起了。” “……” “什么!!!你跟苏——” 在米洛把那个名字吼出来之前,季眠扑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咳、咳咳……”米洛好半晌才回过神,拉下他的手,“你俩已经在一起了?你表白了?你不是刚刚才说过要追他这个效率会不会过于高了朋友有追男神的经验能不能给我共享一下……” “我能有什么经验啊,”季眠挠挠头,“是、是他跟我表白……” “什么???你!@#¥%……%%&……” 刚见面没五分钟,米洛疯了第二次。 季眠按着他,把人拽到了食堂。米洛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脸虚脱的表情。 “我今天才发现,”他幽幽地说,“你力气真的好大。” 跟米洛比的话,那确实是这样的。季眠并不谦虚,点点头:“还行。” “以及,你的病情好像真的变好了,你居然拉着我走了一路。” 其实是“按着加拖拽”,不过确实是非常近的肢体接触——季眠被他一说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愣了愣:“好像是哦。” “你好起来了我真的很高兴,”米洛痛不欲生地说,“但是我真的好酸,你能跟男神谈恋爱就算了,为什么还是被表白的那一个???” 季眠看着他。 “我现在是一颗柠檬精了。我真想看看你前世修炼了多少年的福报才有的今天,嘤嘤嘤嘤嘤嘤嘤。” 季眠:“我请你吃饭。” “……好。”米洛瞬间停止了他泛酸水的行为。 穷逼如季眠,终于体会了一把“钱拿去闭嘴”的快感,带着米洛去窗口挑好吃的。 季眠的生活还算规律,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来食堂。买完晚餐,他和米洛一起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发现终端上多了一条苏星沂发来的消息。 内容非常简单——“吃晚饭了吗?” 很普通的问候,但无法否认的是,内心有瞬间雀跃。 他抿了下唇,放下餐盘的第一时间没有动餐具,而是打开终端的拍摄功能把桌上的东西照了一遍发过去。 感谢全息摄影功能,即使无法见面也可以发送身临其境的影像。 米洛叼着筷子:“我第一次看你吃饭前拍摄……以前你还笑过我无聊。” “我又不是上传到社交网络,”季眠小声说,“是他问我吃没吃晚饭,我想给他看看。” 米洛:“你再这样我又要嘤了,嘤嘤嘤。” “好好好,不提了,吃饭吃饭。”季眠把消息发出去,拿起了筷子。 问候变得多了起来。 苏星沂对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行程表了若指掌,尽管人不在学校,却每天都能在准确的时间给季眠发来“早安”或“晚安”。 季眠也习惯了每顿饭拍一个全息影像给对方发过去。 刚开始两天,米洛还会“嘤嘤嘤”,到后来已经对他随时随地掏出终端拍摄的行为视若不见了,他的注意力更多的转移到了战地护理专业的报考上。 一段时间过去,学校里有不少相关专业纷纷表示将提前开始招生,这样大规模的提前招生在历史上并非没有发生过,但摊到这一届特里尔学院的学生头上,就是无止境的筛选、取经、求教,以及复习复习再复习。 每个人都忙坏了,米洛也是——巧的是,他发现季眠也很忙,每次见面都抱着复习资料在啃。 这天吃饭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复习资料忘了吃,最后不得不齐齐面对着凉了的午餐痛苦下咽,米洛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好几天的问题:“我要考试忙就算了,你为什么这么忙?” “你忘啦?我不是说过我想申请那个提前去演习的名额。” 一年级生并不参加特种战斗学院的演习,但考虑到学院定位的特殊,有特别优秀的学生可以在通过一系列考核后申请提前参加。 “但我没懂你为什么一定要报那个,”米洛有点好奇,“有什么好处吗?” 报名的理由有很多,比如想要亲自把那几个没找回来的omega找回来,比如对那个“古代人”和17星的联系感到好奇,想知道那边是不是还有其他“古代人”,再比如…… 谁谈恋爱的时候能忍受和男朋友长久分别?他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到苏星沂了! 因为忙,对方这段时间连游戏都没上——玩家任务线持续推进,新的城市已经在陆续建设中了,斯洛厄纳的地貌大变样,季眠却玩得很无聊。 生活中见不到,游戏上更见不到,尽管每天晨昏定省,总有问候发过来,但他还是觉得不得劲。 “我就是想报嘛,想报就报了。”季眠小声咕哝,“我理论课成绩还可以,训练的评分也还行?想申请看看。” “唉,优等生就是刻苦。”米洛并没有多想,摇了摇头发出感慨,“对了,我按这几天复习的内容给你准备了一个急救包,一会儿拿给你。” 这是他们之前就约定过的东西,虽说季眠在学校用不到急救包,但有些药品需要提前熟悉用法,没事拿出来看看也好。 “好,谢谢。”季眠笑了下,“上次的糖还要不要?我做了新的。” “要要要,我已经吃完了。”米洛说,“要付钱吗?” “不用,我哪能跟你算钱啊。” 米洛有些得意:“那几个特种战斗学院的师兄们要是知道了会很羡慕我的。” “诶对了,”米洛突然想起件事,“前几天我碰见荆曼熙了,她好像也打算考战地护理。你说她是不是想借机靠近我偶像?战地护理专业偶尔会有随队出任务的机会的。” 季眠眨了眨眼。 他都快忘记这个人了……从头到尾,苏星沂也没对她表现出过任何一点偏袒,反而因为上回说到了她哥哥的事,季眠听到这个名字总会有几分惋惜。 “不管怎么说,荆家和苏家的关系不错,她又认识我偶像好多年。”米洛严肃地警告他,“你要有危机意识,把你家alpha看牢!你们应该还没有完成标记吧?这个时候alpha还是会跑的!” “……”季眠想了想说,“但是我们有了一个临时标记啊。” “……?”米洛再一次酸了,“偶像在你这里为什么这么主动啊!!!” 临时标记,已经被套牢一半了,如果不是苏星沂主动,米洛甚至想不出季眠要怎么做这种事。 为什么!!! 季眠上辈子一定拯救了世界!!! “所以我不是很担心……”季眠说,“不过还是麻烦你多注意一下她?” “你看,你还是会有危机感的吧!” “不是啦,是……”季眠挑拣着不涉及保密的部分,把荆曼熙哥哥的事说了一遍,“我觉得好可惜,有点同情她。” “唉,是好可惜,”米洛遗憾地叹了口气,“不过爱屋及乌要不得。你不说我也会注意的,同期考试,她是我的竞争对手嘛。” “你肯定比她厉害。” “那必须的!” 正说着话,终端震了一下。这些天,米洛已经很熟悉这种场景了,揶揄道:“哦哟,‘爱的简讯’又来了噢?” “什么跟什么啊,估计就是问候下……”季眠不好意思地打开了那条由苏星沂发来的消息,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却是一愣。 今天不是简单的“吃饭了吗”,而是“眠眠,你下午是不是要训练?” 是怎样,不是又怎样? 要约会吗? 季眠回了个“是”过去,忽然有点期待起来。 苏星沂:我帮你请假,你能不能来一趟生命科学实验室? 苏星沂:想请你帮个忙。 季眠:什么忙? 苏星沂:……来看看那个人。 能让苏星沂把说过的话吃下去,那边可能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虽说不是期待的约会,但能见到苏星沂,还能见到一直想见的那位“古代人”,季眠觉得这事真是双倍快乐,再开心也没有了。 “你快笑到天上去了,”米洛在他旁边酸溜溜地嘀咕,“偶像谈恋爱的时候是不是跟形象不符的那种腻歪咖啊?想想就好甜哦。” “你再黑我男朋友,今晚我上游戏砍你。”季眠开开心心地说,“下午我不训练了,一会儿你自己回教室吧。” 第76章 去实验中心还不用自己打车。 季眠吃完饭的时候,司机已经联系过他,说到学校门口了——这是之前说好的,因为年轻人里关注豪车的不少,那辆aaw047开进学校过于高调,季眠就一直让司机在校外等。 同样是有车接送,在苏星沂明确问他要不要在一起之前和之后,心情也不一样。 就有点小得意。 尽管季眠有点唾弃自己嘚瑟,但他控制不住。 去实验中心的路已经很熟悉了,季眠背了一章理论的工夫,窗外已经能看见实验中心外围广场那座标志性的雕塑。 令他没想到的是,苏星沂竟然在他下车的地方等着。 除了个别建筑前站岗的机器人以外,目光所及之处连半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半垂着头,任凭吹过的风将外衣勾勒出身材的形状,如松柏挺拔。 直到季眠从车上跳下,他才抬起头,冷淡的眉眼瞬间化为一个轻浅的笑:“来了?” 季眠“嗯”了一声,仰头看着这个刚决定在一起就分开了一个多星期的男朋友。 他确实比苏星沂矮了不少,这真让人嫉妒。 “我先说说那名俘虏的情况吧,他接受不了极射线辐射,一旦醒来就很痛苦,‘唤醒计划’那边给他用了几种你曾经用过的药,但效果都不是很好。原本他们打算根据你的情况研制几种新药,被我否决了,一来制作周期太长,二来——” 苏星沂边说边往里走,带着季眠前往a9区,说到这里,他声音倏地一顿,语调里夹杂进几分字正腔圆,显得特别严肃又正经,“正常人都应该反对不人道的人体实验。” 季眠恍然想到,原来那天听见的内容是这个。 可是那天苏星沂话里话外对他多有维护,如果是担心他的话……也不用找这种借口嘛。 怪好玩的。 “生命科学实验室以前就犯过类似错误,被处理过,没想到现在还想重蹈覆辙。”苏星沂冷哼一声,“第三种方案,是你的主治医生提出的,让俘虏按照你当年醒来时用过的治疗方案治疗,不过俘虏本人并不配合。” 季眠刚醒来的一段时间都只能待在维生舱里,那地方大部分时间隔音,只能通过专门的设备向里面传输声音,整个人像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盒子内,闻着经过处理的沉闷空气,一天一天在寂静无声的环境里发呆。 枯燥,且令人窒息。 季眠从维生舱里出来的第一时间,徐凯蒂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 不然他可能真要疯了。 维生舱本身没有安保设施,特别是徐凯蒂在看见季眠没有攻击意图后利用机械臂松开了他身上的绑带,如果当时换成一个不配合的病号,怕是能把实验室拆除十几遍。 “所以讨论的结果是,想让你过来试试能不能劝说他配合治疗。按照现在的情况下去,别说从他口中套出点有用的情报,他本人可能会先死。” 季眠若有所思。 而后下一秒,他忽然冲着苏星沂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嘴上幽幽地说:“我们这么久没见面了,一见面旧都不叙一个,上来就谈工作,你还真是认真啊……” 苏星沂没接腔。 两人渐渐走进a9区域的深处,来到了季眠不曾见过的地方。 再一个转弯,面前出现了一条狭长的通道,整条通道上只打了两盏小灯,整体显得十分昏暗。苏星沂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 季眠:“?” 季眠:“!!!” 对方倾身,单手按住他的后脑,叼起他的唇瓣,温热柔软的舌裹挟着冷水海浪的气息扑涌过来,淹没他的下一瞬汹涌澎湃。 攻城略地,只需要短短的几秒钟,随后,苏星沂松开他,鼻尖相抵,眸中含星,声音低沉又危险:“你是傻子么,外面有监控。” “有监、监控就不许人谈恋爱了?没这个道理啊,”季眠感觉自己的脸开始烫了,但他并不想输给苏星沂,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道,“还是说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丢人?” “怎么会呢,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被亲了以后的样子。”那双唇尽管在昏暗的环境内都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苏星沂眸色晦暗,单身掐住他纤弱的下颚,拇指指腹抚过唇瓣。 喉结轻滚。 “而且,”他低声说,“没人在看的话,我可以做得过分一点。” “??……!!!” 身体莫名离地,omega的体重在alpha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苏星沂托着他的两条大腿,将他举到两人的视线齐高,轻轻巧巧地抵在冷硬的墙上,两条被迫分开的腿只好勾住对方的腰以免整个人重心不稳掉下去。 实验中心的墙是青灰色的,某种新型合成的金属,温度比季眠熟悉的二十一世纪石灰水泥墙要低得多,冻得他浑身一抖。 还没反应过来,嘴唇重新被人吻住。 正是午后,一天中日头最高的时段。 地球联盟的范围内,四季的区分并不明显,晴朗的日子里,阳光永远灿烂万丈,但在这条或许是用来关押俘虏的走廊内,光线被挡在外,一点残缺的照明照不亮四周,一旦闭上眼睛,视野就是黑沉沉的。 视觉被剥夺时,其余感官被无限放大——体温、触感、肌理线条,仿佛无处不在的信息素,以及那最直接的、最具温度的深吻,都在季眠单薄纯白的身躯上书写着新的诗,字字力透纸背,轮廓清晰。 呼吸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季眠同时发现对方的呼吸也不怎么有序,他有点得意于这个微小的发现,伸手勾住苏星沂的脖子,回应这一点偷来的亲密接触。 他的主动让苏星沂感到些微意外,某种渴望蠢蠢欲动着,试图逃离控制。 在一切失控之前,苏星沂主动停止了这个吻。 交缠的气息分离,在空气中如胶似漆地牵扯,苏星沂眸光仍是暗的,喉间充斥着情动的渴,半晌没出声,像狼盯着猎物,灼灼而视。 视野里的小绵羊不自在地动了下脖子,小声说:“虽然我反对一见面就谈工作,但是工作期间,你也不要亲那么久……” 苏星沂轻哼了一声,眼中隐约染上笑意:“你还挺挑。” “一对一的亲密关系也可以不影响工作的,在我们古代,那些精英职场人向来是工作恋爱两不误的。”季眠戳戳他胸口暗藏的肌肉,小声提醒,“你这样很容易被人嘲笑——什么,‘原来苏星沂说亲密关系会影响工作效率是因为他自己容易被影响啊’,是不是听起来很菜?” “记吃不记打是吧?又来招惹我。”苏星沂嗤笑道,“季眠。” 一声倏然喑哑的呼喊,听得季眠一愣。 苏星沂不知何时凑近了,炽热的呼吸喷在他后颈腺体附近。 危险。 一股不知来由的恶寒从尾椎附近直冲脑门,季眠瞪圆了眼睛,吓得瞬间闭上嘴。 身体的每一寸细胞都在告诉他两个字—— 危险。 “我现在咬下去才是真的耽误工作。”苏星沂的声音很哑,然而,就在季眠以为他要“兽性大发”的时候,对方竟然没再往下说,将一身四散的信息素和侵略感统统收了回去。 他将季眠放下,顺手整理起季眠凌乱的衣服,好一会儿没出声。 昏暗的光线遮蔽了他的眼神,那里面还是散的,显然,强行克制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替季眠理完衣服,苏星沂垂头摸出了一瓶迷你去味剂,向四周喷洒。 季眠有些惊讶:“你还带了这个啊。” “以前没带过。”他轻哂。 一个人很少会意识到自己的气味,对苏星沂而言,这条狭窄的走廊上此时此刻满是季眠不自觉散发出来的甜香。 在心绪被撩动以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嗜甜。 就像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随身携带抑制剂和去味剂这种当代几乎人人必备的用品一样。 去味剂细细喷了半瓶,苏星沂才终于将自己那些几乎克制不住的黑暗想法收回来,妥帖地装出平日里板正的冷淡模样,垂眸看着季眠。 莹莹的廊灯落了一点星光在季眠眼睛里。 他看了看他,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眠眠。” “嗯?” “我很想你,这几天。”苏星沂极浅地笑了一下,轻声说,“去工作吧。” 季眠张了张嘴,突如其来的冲击震得他哑了壳。 没等他说话,苏星沂已经转身,重新在前面带路了。 ……好像回应慢了。 错过了说话机会的季眠有些懊恼。 有些话,找补显得很没诚意,他决定下次再说。 下次一定要比苏星沂先讲。 - 狭长走廊的两侧有一些紧闭的门,排列稀疏,内部空间似乎很大。季眠跟着苏星沂走了好长一段,才看见苏星沂用通行证刷开了一扇几乎靠近走廊尽头的门。 “平时训练要求你们随身带的东西都带着吧?” 应急药品、迷你刀片、弹射式护具等等——“都带着。”季眠拍了拍身上的口袋。 “那我在外面等你。”苏星沂递给他一支注射器、一个药瓶,“他不接受我们靠近——给他注射这个就会醒过来,尽快亮明身份,争取跟他拉近关系,如果对方反抗情绪激烈,就来找我。” “我不能自己制服他么?” “可以。”苏星沂顿了顿,“但我现在虽然是你的长官,也是你的alpha,少让我担心。” “……” 季眠接过注射器和药瓶,缩了缩脖子往里走,小声吐槽:“刚说完不要耽误工作……” “……”苏星沂被他气得只能无声笑。 这间实验室和外面的都不一样,设备寥寥无几,合成金属制成的栅栏倒是挺多。 俘虏被关在半面墙后的一个笼子里,一只手拴在某根栅栏下,昏迷不醒。 脱去了那身“盔甲”,季眠终于看见了对方的脸,很普通的脸,跟他高中时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长得有几分相似,不过不是同一个人。沁出的汗水没清洁的发丝和尘土统统糊在了脸上,身上破损的衣物带着血污。 从衣服破口露出来的部分皮外伤已经结痂了,一部分长好恢复如初,还有一部分留下了狰狞的伤疤……但最狰狞的,大概要数他的左臂——那里从肩膀往外整个没了,伤口没有得到妥帖包扎,季眠甚至能看见血口处蠕动的白色小虫。 “为什么不给他接手臂啊?”知道半面墙隔不住音,季眠稍稍抬高了点声音。 在医学水平长足进步的现代,接条胳膊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因为他不肯配合,生生把抢救最佳时间作过去了。”苏星沂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时间一过,离体的胳膊就坏死了,只能等这件事了解,看看他要不要接个假臂吧。” 本世纪的假肢制造水平很高,季眠听说过有些人会主动截肢安装假肢,以获得更强大力量。 不过作为一个小古董,他还是喜欢原装的四肢。 要不怎么说自作孽不可活呢,这人好好配合工作多好——季眠叹了口气,用注射器抽出药液,找到那条完好的右手,给他注射。 …… “啊——!!!” “杀了我,杀了我!!你们这些可耻的骗子、魔鬼——” 砰砰……砰……咚咚……咚咚咚…… “啊啊啊啊!!!” 俘虏一醒来,便睁着一双严重充血的眼睛,一下一下把头往季眠站着的地方的栅栏上撞,嘴里痛苦又含混地嘶吼着意味不明的短句子。 “停!停!”季眠做着让他冷静的手势,“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听我说,你需要治疗,你的痛苦我也经历过,我——” “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你来自二十一世纪,我说的对吗?”季眠朝他大喊。 俘虏撞头的动作倏地一顿,血红突出的眼球狰狞地盯着他:“——你知道什么?” 季眠死死地盯着他,不卑不亢道:“我只知道,我跟你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 “‘3g网络太快了’是什么意思?” “是说你很落伍。”季眠语速飞快,“2g网络5块钱30兆,10块钱70兆;水果4s港行不支持移动3g;4g时代网费全面下调,但号称无限流量的套餐一个月最多只能使用40g;5g时代还没到来我们先等来了‘大冰封’——好了,你还想听什么?” 俘虏安静下来,神色晦暗不明:“地球联盟的历史书上应该没这些玩意儿。”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季眠回答,“你需要治疗,我们古代人适应不了极射线。” “我当然知道!把我的战甲还给我——” “这不可能,现在你是俘虏!”季眠朝他吼道,“辐射病可以治疗,只要你能配合到维生舱里住一段时间!” “我怎么能相信你们?” “但骗你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季眠冷静地说,“还有好几个被你们绑架的omega没有回来,如果想让你死,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把你杀了。” …… 俘虏神色痛苦地喘着气:“你真的来自二十一世纪?真的治好了‘极射线不耐症’?” “准确来说,一开始只是缓解了症状,能够正常生活工作。”季眠看着他,“但后来我分化成了omega,再也没痛过了。” “……你说你分化成了omega?” “嗯。” “那你能生孩子么?” “……”季眠顿了顿,“管这做什么——你治不治?真不肯治的话,”他顿了顿,“没有价值的俘虏一般会被当成垃圾处理掉。” 季眠很少这样威胁别人,只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看起来凶恶一点。正当他搜肠刮肚思索着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俘虏突然虚弱地笑了一下,问了他一个问题。 “‘大冰封’之前,你在做什么?” “玩《赛博朋克2077》,你……” “好,我同意了。”俘虏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每天都要看见你。” 季眠还没来得及开口,墙外的苏星沂先沉声说了一句:“不行。” 俘虏的目光瞬间凶狠:“原来还有人在听啊……” “我要上学。”季眠怕他再次改主意,忙道,“不可能每天来看你,你长得又不帅。” “你是不是瞎啊?我乃c市吴彦祖,怎么可能不帅?” 直男都有自称吴彦祖的毛病,患病严重程度不一,季眠没搭理他。 “我可以一周来看你一次,只要学校……”季眠特地拖了个长音,见外面的人没出声反对,便继续道,“学校不额外布置作业。” “行吧,但你如果不来,我随时拒绝治疗。”俘虏阴狠地笑笑,“咱们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我想你也该知道,死亡有时候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是很可怕的事,但我想,你们还需要我嘴里的情报,对吧?” 季眠:“……” 这位“同胞”阴狠的笑容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为直到这时候,季眠才意识到,尽管他在学校里成绩很好,但是心态,面对这个陌生未来的心态,似乎还是太天真了些。 - 俘虏同意配合治疗之后,苏星沂很快召来了军团的人和实验中心的研究员们。 “唤醒计划”项目组运过来了一台维生舱,同时将另一些辅助治疗的设备也运到了这里,送进笼子内部。全程,为了防止俘虏暴起伤人,四名隶属于军队系统的alpha负责在俘虏旁边维持安保。 季眠没把后续的治疗过程看全,他被苏星沂领了出去。 照理说,劝完了俘虏,季眠功成身退,就该回学校了。苏星沂把他带到大门口,却没跟他告别。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季眠好一会儿,看得季眠一头雾水:“怎么了?” “眠眠,”苏星沂问,“我记得你以前就经常被人搭讪来着……最近还有么?” “呃,搭讪没有。”季眠摇摇头,“不过两周前收到三封手写情书,塞在我抽屉里了,不知道是谁写的。” “……” 苏星沂揉揉他的脑袋:“你还真受欢迎啊。” “……”季眠原地做了个鬼脸,咕哝道,“社交网站顶流网红又磕碜我了。” “我是认真在感叹,打什么岔。”苏星沂屈指,反手往季眠脑门上轻轻磕了个毛栗,“要不是怕给你造成麻烦,我还真挺想昭告天下的。” “什么?”季眠揉了揉脑门。 “圈一下小棉花那个账号,然后告诉我的粉丝们,这是我的omega。”苏星沂慢条斯理地说,“热搜蹲它十天半个月,然后去警告一下那位不知趣的‘古代人’,少惦记我的人——他还想天天见你,”他轻嗤,“呵,我都见不到。做梦。” 季眠:“……” 季眠“噗嗤”一声,笑弯了腰。 苏星沂垂眸,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挑了下眉,语气危险:“这么好笑?” “你跟他置什么气呀,”季眠快被他笑死了,“晨星,虽然他跟我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但是我还记得他是个绑架犯呢。我不会因为生在同一时代就把他当成‘自己人’的。” “晨星”是苏星沂游戏id的前两个字,最开始他们彼此不知道真实姓名,季眠一直这样喊他。 骤然提起古旧的称呼,苏星沂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动作一顿,声音转轻,眼神意味不明:“我有个小名。” “你说星星?”季眠“咦”了一声,“廉贞告诉过我,但是他说你长大以后就不让他这么叫了。”所以季眠一直没叫过。 “我会记得找他算账的——不过你可以喊。” “我不要。”季眠笑了,“你的粉丝团都这么喊你,我不要学她们,我要叫你苏老师。” “这么喜欢做学生啊?” “因为师生恋不符合我们古代人的伦理道德要求——”季眠笑眯眯地说,“所以刺激呀。” 苏星沂:“……” 要不是小朋友太可爱,苏星沂真想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 什么叫坟头蹦迪?这就是。 看起来还挺欢实。 这个下午,开玩笑说要“昭告天下”的苏星沂根本没想到,他俩的恋爱消息真的会在不久之后刷爆热搜。 第77章 这天一大清早,“#苏星沂恋情”这个词条高挂热度趋势第一,紧随其后的,还有“#苏星沂小棉花”、“#小棉花是谁”等关联词条,乍一看,前十被占了五条。 全网爆炸。 神经网络的特性解决了流量过度密集时网站容易崩溃的问题,于是消息的传播速度更广,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吃瓜。 这些季眠都不知道,他在睡觉。 来自清晨的第一声问候通常是闹钟,随后是苏星沂的早安——自从在一起后,每天如此。 但今天早晨,苏星沂拨了个通讯过来。 “你在哪儿?” “宿舍?”季眠刚睁开眼,脑子还带着将醒未醒的迷糊。 绵软的尾音让苏星沂一早上不怎么的心情稍微好了些,他想了想,沉声问:“早上有课对吧?” “嗯。” “今天下课早点回宿舍,不要去找米洛吃饭了。饭点我会让人给你送吃的,再找两个保镖过去。” “……” 季眠听到这里,瞌睡瞬间清醒。他从床上坐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通许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们的事上了热搜,我担心你的安全,但这边的事没处理完,我没法回去陪你。” 苏星沂说话总是这个调子,平铺直叙的,抑扬顿挫并不分明。 但季眠听出来,他似乎有些抱歉。 两个人在一起不该总是抱歉,所以其实季眠并不喜欢他这样。清晨的大脑思考滞缓,他花了几秒钟才想到开玩笑的方式:“我们苏老师是个行动派啊,说热搜就热搜。” “不是我,”对面轻叹口气,“虽然我真的很想‘昭告天下’,但这次真不是我。” 不如说,被人在不确定的时候突然公开,还连累到季眠,苏星沂一早上都不怎么愉快。 苏星沂是个耀眼的人——良好的出身,无懈可击的正直作风,简单的人际关系,几乎为零的私生活。 这些特质,在爱他的人眼里全是优点;在视他为眼中钉的人眼里,全是刺。 圆桌议会最高十二人以及他们的家族并不是铁板一块,有和苏家关系好的,自然也有政见不同的,秦家就是其中之一。 那家有个比苏星沂大了近十岁的alpha,名叫秦与。以现代人过长的寿命来说,十岁的差距并不算大,那位是个“真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到正经事上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对手苏家出了个样样行的“别人家的孩子”,秦与有好几年都不太好过,直到被他爹揍得收了心,塞进军队系统里才算暂时了结。 但,政敌家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这是双倍的仇。 秦与跟苏星沂几乎不来往,可关系也是真的不怎么样。 新星开拓一直被视为地球联盟的头等大事,只要办得不算糟,放在谁手上都是功劳一件,是个肥差。结果负责的人常常落到以苏家为首的那帮人手里,苏星沂更是经常借着家里的关系加入新星开拓的队伍,多次立下大功,秦与早就想要插上一脚了,奈何始终没有借口。 这回,“完美无缺”的苏星沂终于做了件人类会做的事情,对方不趁机大作文章才怪。 苏星沂早就想到了,可是其他人攻击政敌也只会在系统内部做文章,他是真的没想到对方会把这事捅上热搜。 捅上热搜什么意思? 是拿大众的口舌做文章。 要知道,“凡事不闹到公众面前”,是圆桌议会内部不成文的潜规则。更何况民众对17星的事情并不知情,看到的只有仿佛娱乐圈一般的热搜,视线焦点会更多的停留在季眠身上。 秦与想拿他恋爱的事情作为攻击近日17星事态迟迟没有进展的理由,这是合理的竞争;但是让季眠无辜中枪,就跟两个人打架,本来应该正大光明交锋的,结果其中一个人非但不动手,反而当众去扒另一个人裤子,这就属于下作了。 是以,这一早上苏星沂都很生气。 既然在一起,这些事苏星沂并不瞒他,挑着通俗易懂的话解释给季眠听。他还以为季眠会紧张或是害怕,没想到小朋友只是毫无波动地感叹了一句:“啊,看来生理结构的改变并不能让人类在方面有什么进步嘛。” 他轻松的语气让苏星沂忍不住轻笑:“你还挺懂。” “舆论战我们古代人也是会玩的啦,我可是老网民了。”季眠笑了一下,“苏老师,我以前避开你就是不想被你的粉丝骚扰,但是既然决定答应你了,你的粉丝我也是不会怕的。横竖我只在学校里活动,学校有学校的规矩呢。” “可是,”苏星沂顿了顿,“这事应该是秦与那帮人干的,在他们眼中……” 地球联盟太大了。 圆桌议会作为最高权力机构,顶端的十二人以及他们的家族,就像站在了高塔上,目光所及,是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人站得太高,会看不见蝼蚁一般的众生,季眠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个能用来攻击苏星沂的道具,而道具,在某些时候,是可以被“销毁”的。 原则上s大并不欢迎校外人士入内,但学校的围墙,自古防君子不防小人,秦与这个人做正经事扶不上墙,搞下三滥一等好手,只要能让苏星沂不痛快,秦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担心秦与会让什么人来s大找季眠麻烦。 洋洋洒洒说完一长串利害关系,通讯那头沉默片刻,随后道:“眠眠,我不想你出事。” “如果你要给我送保镖,最好送不那么显眼的,这里毕竟是学校,我不想搞特殊。再说,等几年以后我也是要入伍的,总不能一点危机都处理不了。”季眠说着说着,乐了,“苏老师,今天的你比上回要诚实。” “嗯?” “你担心我真的不需要用‘正常人都应该反对不人道的人体实验’这种理由来遮掩的。”季眠学着对方的腔调,复述了一遍那天的话,莞尔,“我听得出来。” “那你可以学着笨一点。” “我努力一下噢。” 温存的话的确能够有效提升心情,至少在聊过一阵之后,苏星沂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开始那么沉闷了。 苏家自然有舆论团队处理网上的消息,季眠并不担心这个,粉丝他也不担心,他只担心苏星沂心情好不好。 可是说是非常恋爱脑了。 但话又说回来,“死亡”这种事他都被迫经历过了,现在的生活每一天都是捡来的。人嘛,要学会及时行乐。 中断通讯后,他从床上下来,洗漱过就准备去上课。 出门前他看了一眼社交网站上的消息,看着自己账号上原本个位数的粉丝数量暴涨到了上百万,私信箱里堆满了不文明的问候,一键清空了消息,随后将账号设置成私密,便出了门。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要不要把八卦带到生活中则取决于一个人的素质。季眠下楼的时候,收到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但特种战斗学院的人作为候补军人,倒是没谁上来问东问西的,反而因为苏星沂的关系,往常他时不时就会碰见的搭讪人士数量都变少了。 这么一想好像也并不影响生……活。 思绪突然被远处传来的“隆隆”闷响打断,正当季眠想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的终端又接进来一个通讯。 因为热搜的关系,他暂时停用了常用的马甲号,能打进来的人只有知道他真实通讯号的那几个——季眠连上终端一看,是米洛。 “喂?” “阿眠!!!你看到热搜了吗???” 通讯一接通,对面就传来米洛激动的声音。 “看见了。”季眠说。 “我其实很担心你,但是,”米洛顿了顿,“特种战斗学院在封院了,可能在我考上战地护理并且拥有随队任务的资格前我们都无法见面了。我现在有点难过,但也觉得很庆幸,这样你会安全一点。” “封院?” “对啊,据说是今天一早上千名其他学院的人试图溜进特种战斗学院围观你……要知道平时去那边偷看帅a的人都没有那么多,学校管理层经过商议后决定开启‘战时模式’——特种战斗学院其实是有个围墙的,但开关已经很久没打开了。” 季眠这才意识到,四处响起的“隆隆”声是围栏上升的声音。 那是一些黑色合成金属制成的栅栏,高耸入云,完全升起时看不见顶,两道栅栏间的两两距离不到成年人一拳宽,像个巨大的笼子。 季眠哑口无言。 说实话,在看见这个栅栏前,他都没想过事情会那么大条。 “唉,希望你在里面好好学习,成功申请到你想要的演习机会。”米洛含泪道,“我会努力考上战地护理专业去找你玩的。” “好。”季眠说,“祝你顺利考上。” “借你吉言。”米洛吸了吸鼻子,“诶,阿眠。” “嗯?” “你毕业会入伍吧?” “应该会。” “那我们一起努力,到时候在军队系统里见啊。” “好。” 突如其来的围栏让季眠的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高了,中断通讯,去上课的路上,他从教学楼的缝隙间遥遥看了眼围栏,仍能在围栏另一头看见那些因为不死心而徘徊的人。 从穿着和面相来看,都是s大的学生,大概是其他学院的。 ……倒真也不必这样。 季眠有些低落地去了教室。 这一早上从心情愉悦到低落,加起来不到半小时的时间,波动巨大。不过当他来到教室里,发现已经在准备上课的同班同学们似乎对外面的围栏无动于衷。 这段时间的握手训练让他对班上同学的接受度好了很多,他抓了个稍微熟悉点的同学问:“你们对那个围墙没感觉吗?” 那个alpha茫然摇头:“战时状态不都这样吗?” “……我知道,但是……” 但是这是学校,启动战时状态是不是哪里不对。 “这个还好啦,还算透光的,特种战斗学院的围墙还有好几道呢,需要的时候可以全打开。”那人乐呵呵地说,“这也算是适应性训练嘛,据说在外星的要塞很多都是这样的配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造成了这种事所以内疚啊?” 季眠眨眨眼。 “一看你这样就是啦。嗐,这有什么的,我反而觉得能跟那些人隔开挺好的,省得训练场边老有外人晃悠,老师还得防着有人溜到理论课教室去偷看……我跟你说,你别觉得大家在s大就是一家人,以后咱们是要进军队系统的,算半个系统内部的人,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军人虽然也是人,但还是和普通民众保持点距离好。” “……为什么?” “因为知道的东西不一样,对事情的理解不一样。再说了,咱们的理论课上好多不能给普通人听见的秘密,”另一个同学凑过来,搭上季眠的肩膀,“你说那些人知道个什么1星2星3星的?他们感受到的世界就是‘气候穹顶’下的一块,连废土区的存在都不一定知道——” 季眠:“……” 他虽然做了很多握手训练,但勾肩搭背,真的还是不太行。 在反应过来之前,季眠一拳挥了出去。 焦急让他的声音带上了些许哭腔,委屈极了:“朋友,我有病的,你不要搭我肩膀啊。” 第78章 在特种战斗学院,肢体碰撞是再常见不过的“友好交流”,甚至都不能算打架,因为学院鼓励同学们没事就切磋保持状态。 那个alpha同学敏捷地一矮身体,闪过季眠的攻击,而后两个人就在课桌间狭窄的空间里瞬间过了三四个回合,直到那名alpha被季眠一拳打在脸上。 “我都说我有病了……我不想打你的啊!”季眠又委屈又不好意思,因为别人都这么耐心给他解疑答惑了,他居然打人,看起来着实有些恩将仇报。 可他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那名alpha揉着脸起来,看着后退了好几步的季眠,“你这什么毛病?‘一碰就打人症’?” 旁边的alpha接腔:“好像是什么狂躁症的……” “是‘回避型狂躁社交障碍’,”季眠小声说,“说‘一碰就打人’也没错啦,确实是会控制不住……但是我在治疗了!” “哦,”被打alpha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诚挚地疑惑道,“那你和苏星沂怎么谈的恋爱,神交?” 季眠:“……” “是啊,肩膀都不能碰。” “那苏星沂也太惨了叭。” “早上我还在羡慕他艳福不浅,现在开始同情人家被迫禁欲了。” “你们懂个屁啊,以班督的武力值,能怕阿眠这三拳两脚?按住干就完事了。” 季眠:“……” 季眠:“按住……什么?” 季眠在这个班上,近身格斗成绩也是能排到前几的。 见到他震惊的表情,说话的人生怕惹祸上身,忙打了个哈哈:“没、没什么,你听错了。” “你们有没有觉得你们一群alpha围着人家一个omega讨论私生活显得很猥琐。”坐在边上的白琛突然出声,把那群碍事的同学赶回座位上去,“快上课了。” 一群人哄闹着散开,白琛看了季眠一眼,笑了笑:“你们还是在一起了啊。” “……啊。”季眠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白琛也没有听他说话的兴趣,他低头,半自嘲半是感慨:“既然这样,那就祝你们长长久久吧。” 季眠:“……” 一时听不出白琛这个语气是在反讽还是真心实意的。 不过白琛说完就回座位上去了,视线错开,季眠并不能从表情上判断。恰好上课铃响了起来,季眠赶紧回到座位上。 尽管同学的话安慰了他,但这节课,季眠仍然有些走神。 从教室的窗户看出去,能从建筑之间看见那道冲天的栅栏,换个角度想,确实和理论上说的要塞有点像。 按照要塞的标准,学院的围墙估计还有好几道,只不过这会儿没打开。 ……短时间内是见不到米洛了。 除了游戏上。 或是入伍以后? 入伍什么的……以前都不会想这种事的呢。 想起曾经的自己对特种战斗学院以及军队系统的避之不及,季眠不免有些感慨。 时间过得还挺快。 再过几个月,醒来就要满三年了。 - 金属栅栏立起来以后,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减少了出行——特种战斗学院自成一隅,小食堂小商店,该有的设施全都有,连一些不能让其他学院的人入内的军用品商店也有,确实没必要出去。 里面的人都还挺习惯的,生活一点没受影响。 这让季眠的内疚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不过,虽然其他人好像没受什么影响,他自己倒是被影响到了,由于特种战斗学院封闭以后,出入口就只剩下一个正门,而外面仍时不时有等着围观他真容的学生蹲守着,为了不出现意外,季眠的出行时间只好改到了清晨或深夜人少的时候。 苏星沂会让司机和保镖过来接他,自己则在实验中心等着。 按照说好的,季眠每周都要空出一天去和那个俘虏见面,也不做什么,就是隔着维生舱聊天。 俘虏名叫耿灿,二十一世纪时是c市人,那是个距离季眠家乡近两千公里的地方,气候和风土人情都不一样。耿灿其实是个话唠,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见到同时代的人了,讲起从前的事那叫一个滔滔不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说,季眠在听。 偶尔他也会问季眠的家乡有什么特色,还问季眠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但当季眠反问他什么时候醒来时,耿灿又不吱声了。 于是季眠便也像他那样,只挑拣着家乡的风土人情讲故事给耿灿听。 聊得还挺和谐,就是缺乏重点。 苏星沂比之前更忙了,大概是处理17星的事情之外还需要处理热搜的事情,有时候季眠来实验中心跟耿灿说话,他只能让其他人在边上看着。 圆桌议会内部的暗潮涌动,季眠帮不上忙,有心想叫他不要那么劳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唯一的好消息是,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姜芷彤身上的伤差不多都长好了,便申请了出院。 听说她回了学校,季眠从实验中心一回来就联系了她,找去了她宿舍。 姜芷彤接到通讯前大概是在睡觉,精神不算太好,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疲乏。 “既然没完全恢复,为什么要急着出院啊?”季眠好奇地问,“学院封闭了,若若都不能来陪你。” “再在医院住下去我都快长霉了,回来还能找地方活动活动。”姜芷彤打了个呵欠,“若若跟我在一起之前就知道我要考特种战斗学院,聚少离多这种事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有心理准备也会失落的吧。” “嗐,她自己的事比我的多,有几次我攒了休假想回去陪她几天,结果她自己跑出去玩了不理我。”姜芷彤笑笑,“这个问题回问你——老大这么忙,你见不到他觉不觉得很失落?” 季眠一愣。 “其实我还蛮多事要做的。”季眠小声嘀咕。 上课、训练、玩游戏,包括去看耿灿……随便想想就是满满当当的日程表。 姜芷彤一挑眉:“对嘛,代入想想你不就理解了?” “……但是见不到他我还是会失落啊。”季眠更小声了。 姜芷彤:“……” 为什么她分明不是单身,还是感觉吃到了狗粮呢。 世界真奇妙。 她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性:“说起来,你跟老大完成标记了吗?” “你说完整的还是临时的?” “当然是完整的。”姜芷彤乐了,“临时标记也能算标记?我一天能给若若上百个好吗。” “……”季眠甘拜下风。 他摇摇头:“完整的没有。” “哦,那难怪会失落啊。有过临时标记又不做完整的,那不就相当于做完了前戏没上本垒吗?”姜芷彤丝毫不在意地开着黄腔,“裤子都脱了,怎么能只看这个。” 季眠:“……” 狠是有家室的alpha比较狠。 “诶,话说你俩为啥没标记啊?” “……那我哪知道,你怎么不问苏星沂啊。” “你觉得我敢问他吗?”姜芷彤还挺理直气壮的,“他不主动,你可以自己动啊。” “……”季眠反问她,一边说,一边还露出了嫌弃的眼神,“你跟若若的标记,是若若自己动的吗?” “怎么可能。” “那你让我怎么动,要不教教我?” 姜芷彤:“……” 姜芷彤:“不了,我好怕。” - “为什么没标记?” 实验中心内,苏星沂靠着窗,乜斜了一眼刚跟他汇报完情况开始扯淡的廉贞,嘴角不自觉地扯了一下,“你越来越八卦了啊。” “好奇嘛。”廉贞在那儿狂笑,“你猜我为什么问这个?今天我看见两条小道消息,一条是把你俩的标记过程写了通天花乱坠的黄文,另一条写你那方面冷感,说不定功能不行,两条一起挂在吃瓜小组首页,可搞笑了——哦,你别这样看我,公关团队当时就删了,我是运气好才看见的。” 苏星沂蹙了下眉:“知道是谁写的文章么?” “秦与找的人呗,还能有谁。”廉贞不在意地说,“我估计他直接丢给下面人了,找来写稿的人一个比一个瞎扯。” “他只做这些的话,倒也不难对付。”苏星沂说,“我跟季眠正正经经在一起,又不是丑闻。” “就怕他再搞别的事,他馋17星的任务很久了。” “走一步看一步,来就是了,我也不惧他。”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能不能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廉贞说,“你到底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标记他?”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一脸严肃。 廉贞丝毫不惧,梗着脖子盯着他看。 半晌,苏星沂先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长得还算不错。” 廉贞点头:“嗯。”但这跟标记有什么关系? “而且那天我没忍住,趁他情绪不好又没有抑制剂的时候,给了他一个临时标记。”苏星沂说到这里,像是不好意思,轻轻蹭了下鼻子,“他当时说跟我在一起他又不亏,那我觉得……我的外在条件确实还可以,再加上被信息素影响,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了也说不定。” 廉贞:“……啊。” “我怕他后悔,”苏星沂说,“所以想再等等。” “……”廉贞没太搞懂这位大众情人的脑回路,“你的意思是,你觉得季眠不是真的喜欢你,只是馋你身子?” 第79章 那廉贞就要怀疑了。 这发小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说正常一个omega,如果不是对他有想法,能任他用临时标记盖上戳,还完全不带反抗的? 季眠又不是什么柔弱小白花,一拳打过来,哪怕是廉贞这种alpha,好歹也是要防御一下的,苏星沂给他临时标记,他什么都没做,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诶,哥们儿。”廉贞看着若有所思的苏星沂,抬了下下巴,“你看我平时敢碰季眠么。” “你不敢。” “……” 这句回答里隐含的威胁意图让廉贞默然,他无语了好一阵,才道:“我的意思是我怕他打我,不是怕你打我。” 苏星沂盯着他看。 廉贞:“……好吧,你打我我也是怕的。” “不是,这不是重点,”廉贞无奈了,“重点是,你不主动点,还想让季眠求着你说‘好哥哥,给个标记吧’,这样?” 苏星沂垂下眼,不由得顺着这句话想到季眠哭泣的样子。 ……“好哥哥”。 不了,还是“苏老师”比较好。 “我心里有数。”他说。 “你有个屁数,你这个母胎so——” 苏星沂一眼瞥过来,目光极冷淡。廉贞被他噎了下,手动给自己嘴上拉了条不存在的拉链:“得,我不管你。你看得到吃不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星沂轻轻一笑,冲他勾勾手指。 随后,他把人带进监控拍不到的死角内“友好交流”了一下。 其实他没说全,除了怕季眠后悔之外,还有个原因。 初次完整标记后,omega会有一段不应期,期间,会格外渴望alpha触碰。一般来说,这段时间负责任的alpha都是要寸步不离陪着自己的omega的,但目前17星的事未了结,他们从耿灿口中问到一点东西,过一阵子或许还要再迁跃一次17星。 就算要标记,他也希望能在这件事大致上结束以后,以免给季眠留下不好的体验。 但苏星沂没想到的是,离开会这么早提上日程。 先前他们一直无法破解17星干扰信号的手段,但这回,技术人员在实验中心捕捉到了一条异常信号。 消息自实验中心内发出,无法提取到具体内容,目标是某个去中心化的信息网络。这个网络在地球上属于使用人数较少的不知名网络,接收人也不知是谁。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发信人是耿灿的可能性极大,因为生命科学实验室内近来并没有关押什么可疑分子,最可疑的就是来自17星的他。 负责看守的几名alpha很快在耿灿大腿的皮下组织内找到了一个微小的干扰器。 找到了设备,再想破译干扰手段会相对容易一些,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他们摸到了那几个一到地球就泥牛入海的“送货小队队员”的蛛丝马迹,并抓到了其中的一个。 这名俘虏比耿灿还狂气,几乎是有问必答,似乎笃定了这些人不能做什么。 “抓omega?为了做实验啊。嗐,我一个送货的,怎么可能知道搞研究的人在搞什么研究。” “人口?我又不是人口管理局的,我哪知道具体数据。” “政体?没有政体,咱们那儿凡事投票解决。” “消息?啊,就是听说你们这儿也有个活的古代人,说不定咱们实验室的大佬们会感兴趣呢?” …… 脱掉特殊的“盔甲”之后,这些人无法抵御极射线,但这名俘虏挺配合的,一被制服立刻同意了进维生舱治疗。这会儿,他正坐在维生舱里一边跷着二郎腿一边对答如流。 重要的消息一点没漏,不重要的消息全说了。 地球联盟这边仍然对17星当地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好歹通过这些对话,大概知晓了一部分对方的目的。 当然,最后那条把苏星沂气得不轻,还是负责他的直属中队长好说歹说才把他按住没做出过激的行为。 “真那么气,准备准备上前线吧。”队长劝他,“既然确定了对面是一个古代人组织,打下来就是了。” 17星是迄今为止他们发现的气候环境最接近“气候穹顶”内的一个星球,其物种和自然资源都非常丰富,这里面或许有古代人的关系,但总之,想让地球联盟这边放弃开拓17星几乎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他们曾在地球上售卖过“变a药剂”,以及绑架omega,矛盾不可调和,战斗便是唯一选择。 苏星沂沉吟片刻:“什么时候出发?” “今夜吧。”中队长说,“你爸说了,那几个已经被送走的omega生死未卜,这事还是尽快的好。” “嗯。”苏星沂看了眼时间,“那我现在回一趟学校。” 中队长揶揄道:“噢哟,别温存太久。” “不会。”苏星沂匆匆出了会议室。 他很久没回学校了,这一路上景象熟悉,心情却不太一样。 或许是因为耿灿送出去了有关季眠的消息,也或许是因为廉贞跟他说的那几句话。 想想也是,他不主动,总不能让季眠主动。 视线从窗外收回,而后轻轻落下,落在了季眠曾经坐过的车座上。 半晌,他轻轻勾了下唇角。 - 天色渐暗,结束了一下午训练的季眠在特种战斗学院的小食堂里吃了个简单的晚餐,回宿舍洗澡。 发给苏星沂的消息一直没收到回复,他有些奇怪,但也只当对方在忙,没多想。 没曾想,等他洗完澡也没收到回复,反而是露娜提醒他说,门口有访客。 访客? 这个时间? 季眠有些不解:“是谁啊?” “是主人。”露娜说。 苏星沂??? 理智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冲过去打开了门。 苏星沂垂着头,笔直地站在门口,走廊的风卷起他长款制服外套的下摆,勾出窄腰和修长的双腿。 见门打开,他抬起头。 季眠训练后还洗了澡,脸上还带着没退去的红潮,一双眼亮晶晶的:“苏老师,你回来啦?” “嗯。”苏星沂迈步进门,季眠忙给他让位置。 但他没有往里走。 踏进门后,苏星沂反手将门在背后关上,长臂一捞—— 跟高大的alpha比显得有些瘦小的季眠被他整个圈进怀里,冷冽海水的气息深沉地笼罩下来。 “苏老师?” “露娜。”苏星沂说,“把灯关了。” 明亮如白昼的室内一下子昏暗下来,窗外天色已黑,一时间伸手不见五指。 落在身上的温暖拥抱便显得特别有存在感。 “苏老师?”季眠回报住他,再一次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你了。”苏星沂沉声说,“眠眠。” “嗯?” “我要走了。” “……” 季眠顿了顿,“去哪儿?” “17星。”苏星沂说,“耿灿放出了你在地球上的消息,我们顺着他的发信信号,破译了一部分干扰信号,找到了那几个送货员,还抓了一个。” 季眠静静听着。 alpha宽阔的胸膛温热,他可以整个靠在上面,耳边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里可能有很多古代人,也许会对你感兴趣。眠眠,我担心你会有危险。”苏星沂垂着头,说话时的热气喷在季眠颈侧,“但我必须要上前线。” 右颈侧没长腺体,但仍是一个有些敏感的位置,季眠缩了缩。 苏星沂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害怕,一时不知该将他抱得紧些,还是干脆松开。 “苏星沂,”季眠的声音有点轻,不过语气倒是很平静,隐约有一种笃定的味道,“我最近都不出学院,如果别人想对我做什么,至少要先突破学院的安保。” 跟围栏一起竖起来的,还有遍布金属栅栏上每一寸空间的感应系统。 学院内部还增加了安保机器人巡逻,宿舍楼更是四处开启了可感应警报装置。 总的来说,还挺安全的。 “相比之下,我更担心你啊,你才是要上前线的那个。” “……”苏星沂笑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要再像上次演习那样浑身是血的回来,我能当场晕过去。”季眠说,“既然我们在一起了,你也为我考虑下,多注意安全。” “好。” 苏星沂答应得挺快,季眠反而觉得有些不靠谱。 “你确定你是真的听进去了啊。” “嗯。”苏星沂温声道,“你也答应我,要注意安全。” “好。” 他在黑暗中无声一笑,收紧了这个拥抱,脊背微弓。 季眠将下巴蹭在他肩上。 一时间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安静的气息交融,恋人的温度隔着并不厚重的衣物传来,两道心跳声此起彼伏,渐渐跳成相似的频率。 直到—— 苏星沂鼻尖一动,在散逸出来的甜香里轻声询问:“眠眠?” “嗯?”同样是语气词,季眠的语气比刚才绵软了很多。 “你……”苏星沂有些不确定,“你好像……是不是有点起反应了?” “嗯?”季眠愣了愣,“……啊。” “对了,”他这才想起来,把对方推开,“今天得注射周期性抑制剂了。露娜,帮我开灯——” “拿药过来。”苏星沂接上他的话,“我马上要走,就不进屋了……你也别进去。” 季眠眨眨眼。 灯重新亮起,他对上苏星沂的视线:“在这里注射?” 苏星沂看着他。 好半晌,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怕我陪你进去注射,我就不想走了。” 季眠:“……” 季眠迅速别开了视线,感觉耳朵有发烧的趋势。 但只是趋势。 因为他的耳朵洗完澡之后就是红的,一直也没白起来过,所以这副样子落在苏星沂眼里,看起来就像是躲闪。 ……也罢。 苏星沂捏了下指节。 露娜很快指挥着机械臂小机器人把周期性抑制剂送到了玄关,季眠当着苏星沂的面拆开包装。 因为被对方用两条长腿拦在了原地,季眠只好把包装纸暂时扔在地上,抽取抑制剂注射。 一支药下去,他脸上的潮红慢慢降温。 “我说怎么今天洗澡的时候感觉特别热,还以为是空调坏了。”季眠小声嘀咕,“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要打抑制剂了。” 苏星沂嗅了一下,“还是有点味道。” “露娜,去味剂——” “不,我是说你还在散发味道。”苏星沂伸手夺过用过的空针管,随手一扔,接着将人搂过来,“徐凯蒂不是说过,抑制剂的效果会减弱么?” 他低下头,给了季眠一个缱绻的深吻。 第80章 接吻会让人腿软,非常神奇。 尽管季眠发誓,他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没有,单纯只是接受了这个吻。 一个临时标记像是安抚,抚平躁动的心绪,之后他们又抱了一会儿,苏星沂便趁着夜色离开了。 男朋友这一去不知要多久,考虑到周期性抑制剂每个月都要注射一次,季眠打心底里希望他下个月就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思念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 在喜欢上某个具体的人之前,很多人都会以为这么柔软的情绪和自己无关。 但一切都在爱意生长之后自然而然。 - 之后的日子,便是上课、训练、玩游戏。 自从特种战斗学院封闭,季眠和米洛唯一能够好好见面说话的地方就变成了游戏里。 这段时间公会内大部分的人都接了任务在忙,每次上线在线成员寥寥无几,一些新触发的大型任务根本没法做。 季眠和他那群代练朋友关系疏远后,也不想回头去找那帮人,再加上有了存款,不急着赚钱,干脆花了不少时间用来陪米洛练级,不知不觉竟然也将对游戏一无所知的米洛培养成了一名熟练玩家。 只是熟练玩家,并不娴熟那种。 真玩起来,米洛还是失误频频,因为他很喜欢在做任务打怪的时候拉着季眠聊天。 一分神人就容易失误,好在季眠操作好,能帮他补救。 为了陪米洛练级,季眠掏出了苏星沂之前建议他玩但他一直没练的神枪手职业,把游戏当成训练场来用——申请演习机会没什么别的捷径,就是要把各项考核的成绩都拉到最好才行。 过了一段时间,有几个提前招生的学院开始考试了,战地护理专业也在其中,季眠怕自己出现在考场外会引发事故,只好提前一天晚上在游戏上给米洛加油。 米洛:“有学神的祝福护持,明天我铁定考试通过。” “多检查两遍。”季眠感觉自己像个操心的妈妈。 “知道啦!” 第二天,米洛高高兴兴地去了。 他自觉状态不错,考得也还行,不过回来的时候,他告诉了季眠一条不大不小的新闻。 “我今天和那个荆曼熙同考场诶。”米洛说,“她还挺正常的,也没作妖,就规规矩矩地考了个试。” “不知道她成绩怎么样。”季眠说。 无论怎么样,都暂时和两人没关系。第一天是理论考试,之后还有实操考试,米洛还不能松懈。 本世纪,各大知名院校的招生考试都是非常注重实际操作的,如果你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应该通过何种渠道让自己的某项技能入门,那么多半是无法考上一所正经大学的。 米洛自己准备过很多次,但仍然有些紧张——面对考试,他的心态不如季眠稳。 为此,季眠掏出了自己的各个生产职业,替他做了很多形状类似的急救工具,让他在游戏里尝试实操。 游戏练习有许多好处,首先就是耗材价格更低。比如说绷带的原料若叶棉吧,玩家可以通过住宅系统自己种植,野外也多有生长,产量大,而且工匠缝出一条绷带后,剩下的可以交给游戏系统自动批量化完成,分分钟就能搓出一大摞。 练习用的绷带由于没有接触到伤口,在使用过之后有一定几率回收,反复使用;之后旧了,还能就地销毁,安全环保。 米洛在生产大佬季眠的材料灌注下,长成了一棵营养过剩的苗苗,三天后迈着虚浮的步伐去参加了实操考试。 等成绩的过程有些难熬,好在最后的结果没有辜负两人的期待。 米洛考上了。 换了学院,接下去便是更换宿舍、更新身份卡、领取新教材等一系列的事宜。战地护理是医学院下的一个小专业,人数稀少,功能上跟特种战斗学院有所交集,因此专业教学楼就在离特种战斗学院很近的地方。 为此,米洛还有些小激动:“心理上我觉得离你近了一点,真不容易。” “……”季眠无奈地说,“为什么只是上个学而已,你要用那种被迫分隔两地的小情侣一样的语气描述?” 米洛斜斜地看了他一眼:“你想你家alpha也不必拉我下水。” 季眠:“???我说什么了???” “‘被迫分隔两地的小情侣’,”米洛凉凉地说,“那不就是你和我偶像?” 季眠:“……” 似乎很有道理。 但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跟苏星沂没那么苦情,因为尽管任务繁重,苏星沂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趁回据点的时候给他发一条消息。 内容都很简单,无非是“回到据点了,平安”之类的内容,没什么意义,但是让人心安。 季眠有时候会挑拣一些学院里的趣事发过去,有时就只回个笑脸。 而且—— “他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季眠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 为了避免长期暴露在外星环境中生理和心理上出现不适应的症状,每隔一段时间,地球上驻守的人员就要和到外星执行长期任务的人员换一次班。 苏星沂的适应力其实挺强的,以往都会等两期再和人交换,不过这次他担心季眠,便遵循了常规的换班时间回来。 当然,有任务在身时,即便回到地球也需要去相应的地方做一些后方工作,并不代表他就能回学校,只是既然回到了地球,收发消息就比之前方便,季眠可以拍摄生活上的全息影像给他看,对方也可以发全息影像回来。 感谢现代科技,拯救苦情异地恋。 他让季眠在注射抑制剂前告诉他,那天,他提前做完当天的工作,连夜回了学校。 一个alpha深夜到omega的屋里并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事,进门前,苏星沂侥幸地想,幸好他最近不在学校。 不然院长怕是要把他叫过去吹胡子瞪眼地骂上三天三夜。 那天下雨,他披着一身潮湿回来,一见面就抱住了刚刚洗完澡的季眠。 气候穹顶下,许多天气都是人为操控的,难得一见的降水像某种幸运的暗示。苏星沂脱了雨衣,把季眠带到客厅的沙发上,用气息将他全身笼罩。 “你好像个护犊子的母鸡。”季眠小声嘟哝着,把一支周期性抑制剂注射进静脉里。 苏星沂像只打盹的雄狮,懒洋洋地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尾音上扬:“母鸡?眠眠,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觉得你大人大量应该不会和我计较这个。” 苏星沂轻轻一笑,没说话,把他的头按进怀里。 露娜听他的吩咐,关掉了屋里的灯,两人在漆黑的宿舍内安静地坐着。季眠感受着抑制剂进入身体后那种隐约潮热逐渐消退的感觉,一边听着苏星沂的心跳。 扑通。 扑通。 扑通。 节奏规律,非常沉稳。 季眠的大脑冷静下来,便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个人,跟他在一起怎么也不礼貌性心跳加速一下的。 像他,每次跟苏星沂见面,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被对方撩得很紧张。 好胜心突然就起来了。 季眠撑着爬起来,感觉到苏星沂的头随着他的动作转动,他摸索到他的脸,准备亲上去。 苏星沂向后一让,按住他,在黑暗中轻笑:“怎么了?” “你特地回来一趟,不亲一下吗?”季眠语气软软的。 “抑制剂打下去还是难受?” “不难受啊。”季眠说,“但是不能亲吗?” 可以是可以。 苏星沂喉结轻滚,声线低了下去:“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因为不甘心某些人心跳都不加速的。 季眠没出声,跪坐在沙发上亲了上去。 尽管他们已经接吻过好几次,但在这件事上,季眠仍然很生疏,很快就被强势的苏星沂掌握了主动权。原本相安无事的坐姿贴得更紧了,两道身躯纠缠在一起,仍由黑夜放大感官。 苏星沂将季眠按在了沙发上,身影覆上去,呼吸渐渐凌乱。 不知何时吻到了颈侧。 腺体附近的空气满是温热的香甜,苏星沂倏地闭了闭眼,停止了动作。 环着他身体的季眠仰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声音很轻:“不继续吗?” 这一秒,他能感觉到苏星沂心跳变快,心里有点小得意。 对方没有回答他,低下头,唇瓣擦着腺体表面的肌肤过去,舌尖带出一道略显冰凉的湿濡水痕。 季眠惶然睁大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 “怕?”苏星沂的声调没什么起伏。 季眠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自己平时掐着腺体也不觉得疼,但被alpha的气息靠近的时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像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不想说谎,好半晌才轻轻嗯了声。 苏星沂抱紧他,揉了揉他的脑袋,用那种“我就知道你会怕”的语气说:“让你打抑制剂,不是为了让你勾引我的……慢慢来吧,不急。” 苏星沂听起来没有怪他的意思,季眠却仍是感到了沮丧。 可是身体还在本能害怕,他攥着苏星沂的衣服,努力在对方温和的存在感里冷静下来。 他们又拥抱了一会儿,直到来访时间满一小时,苏星沂才离开。 他还有事,不能久留,一小时是他给自己的限制。 季眠本来想送他上车,被苏星沂拒绝了,理由是“再这么缠绵,今晚怕是走不掉”。恢复到正常的季眠因为这句话冲他做了个鬼脸,苏星沂笑着离开,在宿舍门关上后瞬间收敛表情。 说是这么说,真实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匆匆离开宿舍楼,到车上,把头往椅背上一砸,从座位底下的储物格里摸出了一支抑制剂,打进自己青筋凸起的小臂。 司机担忧地看了眼后视镜:“少爷,您还好么?” “没事,我只是……不小心喝多了。”苏星沂将视线从窗外收回,冷淡地说,“我有通讯么?” 上楼前,他将自己的通讯转接到了司机的终端上,以免被人打扰。 “有的,您的中队长刚刚找您,说等您……等您温存够了,早点回去,有新情况。” “那就去哨所吧。”苏星沂说。 - 苏星沂离开后,季眠立刻上游戏找了米洛。 他非常诚恳地请教自己的好友:“你被标记过么?” 米洛还以为他发烧了,伸手去摸他额头:“你在说什么胡话?” 游戏里当然不可能感受到不正常的体温,季眠往后一让,躲过他的手,撇了撇嘴说:“我觉得我好像不敢让苏星沂标记我。” “老实说,被标记前会害怕是正常反应,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米洛看了他两眼,“我一时不知该吐槽你以前不会有这种想法比较好还是该吐槽你上辈子拯救了世界居然会因为被男神标记而害怕比较好。” 季眠一愣。 米洛一针见血地指出:“你以前甚至对自己分化成omega这事感到过沮丧。” “但我已经战胜这个心魔了。”季眠说,“我单纯羡慕alpha力量比较大,不过现在我能打赢班里90%的alpha。” 就像得知一部分omega被救之后,他就突然想要治疗自己的社交障碍了一样,当他在搏斗训练时战胜了一个又一个的alpha后,他就不再那么羡慕alpha了。 “那我只好纯粹酸你能被男神标记这件事了。”米洛往他面前一坐,“我也想被男神翻来覆去地这样那样啊!” 季眠:“……” “总之,”米洛说,“这是个心理问题,忍着,扛过去,然后享受它。” 季眠后来又去查了点资料,发现这的确是个心理问题没错。 和心理问题斗争他的个人经验非常丰富,只是可能……又要花点时间了。 好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苏星沂并不回来。 - 考上了战地护理专业的米洛开始上学,由于报考人数过少,这一届只有两个班。 50%的概率,他既幸运又不幸地和荆曼熙大小姐分到了同班。 大小姐还能认得出他,但只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并没有搭话,也没有找茬。对米洛来说,那十二个家族出来的人,能不找他茬就是照顾了,一点也不介意她态度傲慢。 反正他也并不想和好朋友的情敌一起玩。 为此,季眠想了半天,纠正了他的说法:“没有威胁的不叫情敌。” “那就是单方面情敌。”米洛说,“她单方面把你当成情敌。” “可是……”季眠想了想,“上次的热搜闹这么大,她应该看见了吧?” 标记是不可逆的,尽管也有极少数ao配丧偶或是遇见其他意外后和beta再婚的情况,但那是特殊情况。一般来说,在信息素的作用下,ao配中很少出现小三撬墙角的剧情。 如果荆曼熙看到了热搜,她应该死心了才对。 “那反正……直呼其名万一被别人听见了,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我。”米洛想了想说,“我还是用‘情敌’指代她好了。” “……你高兴就好。” 关于前线的消息,有一部分不涉及保密的内容,可以通过特种战斗学院内网上每日推送的军事新闻看到。没有米洛这个八卦小助手帮他收集信息,季眠渐渐养成了每天起床后翻新闻的习惯。 ——前线寻找到了17星原住民的踪迹。 ——再次寻找到踪迹。 ——发现十几个疑似为基地入口的地方,正在逐一排查。 ——某中队和原住民发生小规模遭遇战,伤亡数统计如下。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季眠通过了三十六项考核,收到了批准参加演习的通知。 有了权限以后,他在内网上能浏览的条目多了一部分,包括过去的一些演习内容和成果汇报,文字带全息影像的模式,苏星沂不在身边,季眠没事把那些有对方参与的内容全都找出来看了一遍。 他已经问过几个买他糖的师兄了,最近的两次演习都是到17星做一些非战斗的工作,下一次演习去17星的可能性很高。 这件事季眠没有告诉苏星沂,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没曾想,在收到演习通知的几天后,他收到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苏星沂回来了。 这是“喜”的部分,惊的是,前两次苏星沂都是夜里来看他,温存一会儿便匆匆离开,这天季眠没收到苏星沂消息,反而被露娜提醒着去开门,门一开,他看见苏星沂站在门口,头扭向左边。 走廊左边站着个泪人。 荆曼熙。 季眠下巴都下来了。 不是因为什么狗血小三剧情,而是—— “卧槽,都封院了,你怎么进来的?”季眠目瞪口呆。 第81章 难道这就是特权的力量吗.jpg 太强了。 那一瞬间,季眠的脑子里飞过去一串吐槽弹幕。 而且,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连荆曼熙都可以随便进入特种战斗学院,那苏星沂担心秦与找他麻烦,还真是很有道理的担心啊! 只要对方亲自来一趟,学院的安保就仿佛裸奔。 ……虽说有头有脸的人搞欺负人的事情时应该不会亲自出马才对,但也说明…… 是他太天真了.jpg 他对力量一无所知.jpg 季眠过于惊讶的语气让苏星沂不由得回头,他敛眉,唇角一扯,嘴里的软肉收紧到齿缝间,轻轻一咬,无声地憋了个笑。 荆曼熙含着泪,大声说:“你证明给我看啊!” “如果是别人跟我说这句话,我绝对不会理。但是曼熙,你要知道,这个面子我不是给你的,而是给你爸和你哥哥的。”苏星沂看了过去,轻嘲着哼笑一声,伸手摸向了季眠后颈。 季眠:“?” 没等他反应过来,苏星沂已经低下头,吻住了他。 荆曼熙哭着跑了。 - 在季眠开门之前,苏星沂才刚到学校不久。 近来不是常规换班时间,但有一个重要的消息要从17星送回地球。这种任务一般要找靠谱的人做,十二家族的人比较容易被选上,苏星沂的直属上司知道他最近在谈恋爱,体谅他异地恋辛苦,帮他申请了这个机会。 他是临时回的地球,汇报完消息,也只有不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能来找季眠。 每分每秒都很珍贵。 这个时候会在特种战斗学院碰见荆曼熙,他万万没想到。 而且,他久违地感到了烦躁。 ……实在是有点烦。 荆曼熙的来意很简单,但她实在说不到重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 她说她想过了,苏星沂总是对她不屑一顾,她也不想被喜欢的人看不起,这段时间,她努力复习,考上了战地护理专业。 战地护理是个冷门专业,因为就业时局限性太大,考不进军队系统就完蛋,经常被大众当成备选专业,以至于每年的报考人数都不多。但对那些经常在外星执行任务的人来说,战地护理员是在危急时刻给他们续命的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不过,同样是经常需要出入前线,战地护理员的身体素质不如正规军队系统出身的alpha,出任务时比那些alpha要辛苦。 荆曼熙说,她和她哥哥聊过了,自己不想做一辈子的大小姐,既然考上了,那就好好学习,努力争取上前线,应该能达到苏星沂说过的那句“别那么自私”的标准。 她满心欢喜地想要来喜欢的人面前邀功。 苏星沂按捺着不耐烦的心情,冷静地问了她一句:“前阵子我和季眠恋爱的热搜闹这么大,你没看见么?你的音乐不学了?说实话,你愿意考战地护理专业我很高兴,也希望你愿意为之奋斗一生,但是我不希望那是因为我,因为我不可能给你回应,你明白么?” 荆曼熙的笑容一下僵在脸上。 她当然看见了。 “但是,”她急急比划着,“那不是秦与用来攻击你的热搜么?我听哥哥说了,这段时间议会内部有很多人反对你再继续跟进17星的项目,不过都被你们的人斡旋过去了……” “可内容本身是真的。”苏星沂说,“我的确跟季眠在一起了。” 荆曼熙:“……” “星星哥哥……”她那双杏眼里含了眼泪,有些委屈,“你明明说过不会找对象的……” 她还以为他谁也不找。 原来只是不喜欢她。 “我是说过,但——” 但人是会变的。 此一时彼一时。 又或者是……季眠太甜了,无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身上的味道。 要找这个“但是”后面的理由,苏星沂一瞬间能找到很多,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意思。 从一开始他就只把荆曼熙当成妹妹,从来没对她有超过友谊之外的情绪,而且,因为她的不懂事,他永远也不可能像和荆铎聊天那样跟荆曼熙说话。 解释这些毫无必要。 他抿了抿唇,收住话头,转而说道:“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吧。我好像看到你家的车在楼下。” 要不是荆铎的车送来,荆曼熙怕是没可能进入封闭状态下的特种战斗学院。 “我不信。”荆曼熙吸了吸鼻子,“那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亲近过任何一个omega,甚至连beta都很少来往,关系最亲近的omega分明是我,但是为什么……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季眠就是在这时候打开门的,看到他俩这样站着,那个人既没有生气也没有跳脚,反而一脸懵逼地问她怎么进来的。 荆曼熙看着他。 怎么说呢,那个omega,比她个子要高,但是站在alpha面前还是显得矮了。每当荆曼熙路过特种战斗学院附近,远远看见他像个凹坑一样站在一堆alpha中间,一样流汗,一起训练,心里总是会升起某种莫名的情绪来。 是嫉妒,也是不屑。 omega应该是香香软软的,漂亮的,穿柔软的衣服,交温和的朋友,不是这样——在沙坑里摔跤,在训练场上匍匐。 好脏。 可是她办不到。 她努力复习了很久,理论课满分通过,实操考试也只能堪堪飞过及格线。 她做不到。 用实力获得一群alpha的认可,甚至连那个讨人厌方静涵提起他都交口称赞,这样的战斗力,她做不到。 入了苏星沂的眼,被他当成能平等相待的同辈朋友,她做不到。 跟苏星沂在一起后,看见男朋友深夜和另一个omega待在一起却完全不吃醋,她更做不到。 那所有的嫉妒和不屑背后,有她不愿意承认的佩服。 而后,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一贯冷感的alpha,低下头亲吻了他。 动作自然而亲昵,美得像幅画。 她哭着跑了。 为了求之不得的,再也求不到的爱情,也为了没用的自己。 楼下停着一辆漆黑的飞车,是她哥哥的。 苏星沂一眼就能认出这辆车,但他不知道的是,荆铎就坐在车上。 荆曼熙飞也似的下楼,扑进车里,坐在车座上痛哭。 荆铎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慢慢地看了妹妹一眼。 他没说话,任由她哭泣。 直到她哭着说了一句“他真的跟那个人在一起了”,才淡淡地说了句话。 “你申请随队任务,是为了他吗?”荆铎说,“如果是的话,趁现在去取消申请,还有机会。无论你学什么,家里总还养得起你,不用你操心这些。” 荆曼熙抽噎着哭了近一小时。 等眼泪几乎哭干了,眼睛肿得生疼,再也流不出什么液体的时候,她靠在椅背上,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我不想取消。”她说,“我已经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但至少……至少不想被他看不起。” 荆铎有些悲悯地看着她:“没人敢看不起你,他也不会。你该知道,星星他不是这种人。” “可是我自己会看不起自己。”荆曼熙吸了吸鼻子,“我是荆家大小姐,不是个求爱不成的废物。前线那么多优秀的alpha,我总能找到一个喜欢我的。” 荆铎偏头笑了笑。 半晌,他摇了摇头,轻叹口气:“曼熙,真要上前线的话,就不要想这种事。在前线没有贵族,也没有特权,只有上级和下级,你要记住。” “知道了,”荆曼熙说,“我会学的。” 那个季眠都能做到的事,她不希望自己做不到。 - 苏星沂抱着季眠进屋,反手把宿舍门关上。 “不要抱——”季眠开始扭动挣扎。 “生气了?”苏星沂低头想要确认他的表情,“我没跟她做什么。” “你这话听起来就很像被捉奸以后渣男的标准台词。”季眠边说边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是想说我训练完没还洗澡,身上都是汗,好脏的。” “我又不嫌你。”苏星沂作势嗅了嗅,“还挺香。” “我很高兴你对我的滤镜有那么厚,但是我自己受不了!”季眠匆匆跑进屋里拿换洗衣服,甚至忘记叫露娜帮忙。 苏星沂在他身后说:“我时间不多,很快要走。” “那我尽快洗完——”季眠蝴蝶似的飞进浴室,飞到半路又停下,从敞开的浴室门里探出个脑袋,“或者一起洗?” “……”苏星沂嗤嘲一声,“不是舔你一下就浑身僵硬的时候了?” 季眠:“……” 哇,这个人,究竟是怎么把“舔你一下”这种事面无表情地说出来的啊! 火烧云倏地掠夺了他白色的脸,染成了红色。 季眠“砰”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苏星沂垂眸,低低地笑了好一会儿。 季眠说到做到,十几分钟后就洗完了,他换了柔软的睡衣从浴室出来,看见苏星沂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目光轻微涣散,大概是在终端上看什么东西。 他想了想,没直接走过去,转身到宿舍自带的小厨房内拿了包东西,这才靠近苏星沂。 东西放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季眠整个人顺势钻进苏星沂怀里,坐到他腿上。 物理打断网络连接.jpg 苏星沂断开神经网络,视线收回的瞬间,嘴角不自觉地一勾,单手搂住他:“洗完更香了。” “我有东西给你。”季眠说着,把那个红白相间的小包装袋拿过来,拍在苏星沂胸口,“给。” “这是什么?” “糖。”季眠有点得意,“新品种。” 他会做的小玩意儿还挺多的,因为从前除了上学几乎都待在家里,游戏打多了有时候也无聊,便会琢磨着做点什么。除了他妈妈教他的一些东西外,他还自己对照着网络上的教程做过不少别的东西。 这些东西自从醒来就没做过,一来是忙于生计没精力搞,二来是有不少材料由于自然环境的变化,这个时代寻觅不到,找替代品有点困难。 他做了包牛轧糖。 当然,名字虽然叫牛轧糖,但由于材料多为替代品,味道其实和二十一世纪时的牛轧糖已经不太一样了。无非做法一样,季眠懒得取别的名字。 他给苏星沂介绍了一下这个东西,最后说:“这个只给你一个人做了。” 苏星沂一怔。 “你上次还不高兴了呢,我卖糖的时候。”季眠看着他说,“所以单独为你做一个新品种。” “这么贴心?” “是啊,你快尝尝看。”季眠拍拍他。 苏星沂腾出手,拆了一块放进嘴里。 一股奶香在嘴里漾开。 季眠满脸期待:“好吃么?” “嗯。”苏星沂看着他,“但我喜欢上次那种,因为那个更像你的味道。” 季眠:“……” 他一时不知该失望还是该高兴,耳朵倒是慢慢红了。 季眠勾住苏星沂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 凑近了,隐约的冷冽清香飘浮在他周围。 “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季眠小声问,“也没告诉我。” “临时有个任务可以回来,中队长可怜我见不到自己的omega,特地帮我申请了这个光荣的机会。”苏星沂摸摸他的脑袋,轻笑,“高不高兴?” “……你这话问的,我怎么可能因为你回来不高兴嘛。”季眠在他怀里小小地吐了下舌头。 “那……”苏星沂诡异地停顿了一下,视线移到别处,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想我了吗?” 季眠秒答:“没有。” “……” “哈哈哈哈,我这段时间看了好多关于你的全息影像。”季眠笑起来,“那东西一播,我客厅里到处是你的影子,我每天都能看到你当然就不想了。” “你这是作弊啊。”苏星沂敲敲他的脸,慢条斯理地说,“欺负我在17星没得看是不是?” 17星网络不好,再说,网上也没几个关于季眠的全息影像,不像苏星沂,社交网站明星,光粉丝拍的全息影像就有不少可以看的。 他想找季眠的影像,大概要到游戏版去搜索“眠#13652”。 季眠笑眯眯地说:“那我送你个活的。” 苏星沂:“?” 他正想问,终端忽然“嘀嘀嘀嘀”地响了起来,气势仿佛要震断宿舍客厅。 苏星沂看了眼来电提示,沉默了一秒钟。 “是院长。” “院长?”季眠好奇道,“我们学院的院长?为什么这时候给你拨通讯?” “可能因为我大晚上的进了一个omega的房间吧。”苏星沂沉重地接起了这个通讯。 院长那特有的大嗓门立刻在他脑内响起,听得他眉头一皱,“苏星沂!你出息了啊!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 季眠在边上疯狂拉他袖子:“拉群组通话,拉群组通话。” 小朋友愿意和他共同面对院长的咆哮,这个认知让苏星沂甚至觉得院长的咆哮都没那么让人头痛了。 不过还是算了。 他按住季眠,笑着摇摇头,在脑内回应院长说:“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很正式地追求了季眠。” “……”通讯另一头停顿了一秒,随后,更大的咆哮声响起,“你当初找了那么多理由把人家的宿舍调到你旁边是不是居心不良啊!!!” “我要说不是,你也不会信吧?”苏星沂说,“那你就当是好了。” “你这是违反规定的!!!” “学院没有不允许院内恋爱的规定,至于联盟的《人权条例》……我只能说,我没做什么下三滥的事情。” 率先使用临时标记是他不对。 不过他给了小朋友起诉他的权利,季眠没有那么做,所以苏星沂还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而不是在监狱里听院长发脾气。 以学院长对苏星沂的了解,的确能够相信他没做什么“不合规定”的事情。 但他还是生气。 就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工具人,被苏星沂用套话好一通忽悠,让那个omega学生住到了苏星沂旁边。 结果苏星沂迅速果断地吃了口窝边草,堪称背刺院长。 他对苏星沂进行了好一通口头输出。 苏星沂调小了通讯音量,抱着一脸担忧的季眠,一下一下地啄吻着他。 昏黄的灯光下,担忧他的小朋友被他亲得唇色红艳,镀着一层润泽的水光,配合着院长在他脑内的咆哮,还怪有偷情的乐趣的。 骂了十几分钟,院长气得自己把通讯中断了。 苏星沂含笑看着季眠:“他骂完了。” “为什么要骂你啊?你也没逼我跟你在一起,算是我自愿的?”季眠咕哝着,“干嘛不让我自己跟他解释……” 苏星沂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当初你说要来,我念了他一个下午,让他把你的宿舍安排到这里。” “……啊。”季眠后知后觉道,“原来你蓄谋这么久了吗?” “那倒不是,我那时候只是想多护着你点……” 苏星沂话到中途,突然在季眠干净的目光中停住了话音。随后,他话锋一转,“是,我是蓄谋已久,你想怎么出气?” 季眠想了一会儿,心里一点气都聚不起来。 想到当初对苏星沂不告而别的愤怒,他默默地想:“大概都是因为没把人弄到手。” 在一起了,什么毛病都治好了。 苏星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小朋友严肃地思考。 外星有数不清的意外,这些年他经历过很多危险,并不担心季眠折腾他。或者说,无论季眠想怎么折腾他,他都能答应。 可没想到季眠想了半天,抬起头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感觉我不是很生气。” “……”苏星沂笑了,“那再亲一个?” 季眠摇摇头:“我有惊喜要给你。” 苏星沂挑了下眉。 “你猜我看的全息影像是什么?” “不是粉丝拍的那些?” 季眠摇头,拧了两下终端上的按钮,在客厅里播放起来。“露娜,关两盏灯。” 客厅黑了一半,流畅的全息影像播放出来。 苍茫的灰质土壤表面,生长着寥寥无几的植物,这里荒凉得像是沙漠,“沙子”却是灰蓝色的。 一支小队穿着防护服,带着工具,挖开沙地,将一根自动下探的柱状金属深深埋进地里。 这是最开始。 季眠打开了倍速播放,那些人很快就将一根根的柱子埋进地里,拉起了据点的雏形。 …… 苏星沂看了几秒钟,目光微凝:“你怎么看到这些影像的?” 他认出来,这是他所带领的小队在16星时的一段演习影像。16星开拓是上一代的事情了,到了他这一代,他们的工作是在那些已经被探索过但由于资源不够丰富,先前暂时没有建立起的据点的地方,建起新的哨所。 用游戏的话说就是,在完全点亮的地图上,制造新的飞行点。 16星没有智慧生命,危险来自于各种有毒的动植物,以及无穷无尽的星际风暴。因为16星的大气层成分特殊,再加上巨大的温差和自然环境原因,星际风暴随时有可能发生,正面遇上又不能及时找到可避难的地方时,好点的是冻死,坏的可能是被风暴撕裂,死无全尸。 不过,由于16星探索的历史已经有些年头了,他们也掌握了一些监测、预警、对抗星际风暴的办法,总的来说,只要按照手册操作,危险性不算非常高,因此早几年就被列入了特种战斗学院的演习项目中。 照理而言,季眠应该看不到这些东西的。 ——是为什么? 季眠的脸被全息影像照出一层荧光的边缘,秀气的鼻梁高挺,眼睫奇长,面容安静。 他没有回头,嘴角含着笑说:“最近每天晚上,我都坐在这里看这些东西,看你当初是怎么做任务的,顺便看看,我这个‘古代人’对这个时代的认知有多浅薄。”他加深了这个笑,“我申请到了演习资格,可能不久之后,就能在17星和你见面了。” 苏星沂:“……” 季眠回过头,在黑暗中,冲他微笑:“惊喜吗?” “惊很多,喜有一点。”苏星沂抱紧了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季眠伸出一根手指,戳戳他的胸口:“‘一对一的亲密关系影响学习和工作效率,间接影响人类社会发展’——苏老师,你以前是个为了工作万死不辞的人,难道不该鼓励我吗?” 不知道。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鼓励,嘴里却说不出那句话来。苏星沂伸手关掉季眠终端上的播放开关,吻上他的唇,借着这一点亲密无间的互动,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害怕。 同样的危险,自己面对面不改色;想到季眠可能遇见,就开始怕了。 吻从唇上移动到下颚,再到脖颈,凸起的喉结和颈侧。 苏星沂试探性地轻吻过季眠的腺体,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受控制地一僵,就此按捺下那一瞬间彻底占有对方的冲动,将人紧紧地抱住。 恋人的气息让人起伏的心情慢慢落进云里,柔软而熨帖。 “眠眠,”他低低地喊,“你不用为了我逼自己做这些。” “我是在做好事,不全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自己啊。”季眠轻声说,“苏老师,我们在17星见吧。” 第82章 空气干燥。 和其他星球不同,17星的大气层构成极其接近地球,氧浓度略低于地球上的平原地带,季眠来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配发的随身氧气瓶还没用上过。 在二十一世纪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男季眠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没有高原反应。 ……虽然这里不是高原。 他被编入了一个由四年级生领队,队员由二、三年级组成的小队,任务是在17星的总据点附近挖掘一些植物样本,清理杂草和偶尔出现的野兽。 和他们一起执行清理任务的还有其他一些学院学生组成的小队,等他们清理完这块区域,会有军队系统的正式士兵保护着施工队过来施工。 自从学院生来17星据点演习却惨遭突袭之后,据点这边就开始建立新的安防设施,并随着战线的深入一步步扩大规模。 讲得简单点。 他们就是过来干杂活的。 每个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或许都要经历一次从“出发前无比期待”到“演习后失望而归”的心理历程——军队系统远观非常酷炫,真来体验一番发现干的都是脏活累活。队里两个二年级生经过几次演习后刚刚适应这些事,挖草的时候忍不住就要开口逗季眠两句。 “诶,新生,咱们演习就是做这种活的,不是跟人打架,失不失望?” “亏你拼命申请到提前演习的资格,太惨了。” “体力吃得消吗?” “看这草丑不丑?……那这个石头呢?” …… 问题一个接一个,季眠从一开始初来乍到的“极度配合、有问必答”到现在的嘴都懒得张,实在不想回忆自己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不失望、吃得消、不丑。 拓荒嘛,不就这点活。 他们还是学生,真正危险的任务轮不上他们,想跟17星的人打遭遇战,至少得等毕业后入伍再说。 想peach呢这些人。 季眠深觉槽多无口。 他对这些事适应性良好,第一次来到17星他就发现了,据点附近的地貌和斯洛厄纳有八分相似。 那地图大概是参考着这里的自然环境做的,清理周边的活对他来说就像在游戏里挖矿采药一样自然。 他们忙碌了一个上午,把这一块的野草都挖出来了,堆成了一堆。新的物种需要送到实验室请科研人员分析细胞结构和生物性状后分门别类地为之命名,用途也要等那些研究员发话,他们只负责挖完之后拢成一堆,回头一起带回去。 六人小队分成三组,面向三个方向挖掘野草和碍事的奇怪石头,不知不觉走出很远。 17星据点那高耸的建筑半隐藏在云雾中。 忽然,背后传来“轰”的一声,季眠本能地朝前一扑趴倒在地,发现没有爆炸,这才回头看:“怎么回事?” 他身边那个alpha回头看了一眼忙道:“好像是据点那边!不会又遇袭了吧?” 队友名叫邹海,三年级生,经历过上一次敌袭,很容易想到那里去。 据点方向隐约有警报声传来,邹海拿起自己的通讯仪冲着远处的队员大吼:“队长,什么情况!” “可能是袭击,我们快回——” 一句话没说完,巨大的轰炸声突然在极近的地方炸响,为了自保,季眠和邹海本能地就地一滚,而后被余波掀到了别处。 - “咳咳,咳咳咳……” 硝烟散去,季眠边咳边从废墟里爬起来,一边抖着自己身上的尘土,一边四下张望。 这里空无一人,放眼望去一片郁郁葱葱,和据点附近的地貌并不非常一样,不知道在哪里。 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异常凸起的土丘,忙跑过去,从里面捞出了差点在缺氧环境下被埋到窒息的邹海。 他给邹海套上随身携带的氧气面罩,又给上了离开前米洛特地塞给他的胸腔按压器,好一阵急救后,邹海终于睁开了眼睛。 “咳咳……”邹海坐起来,原地咳嗽了好一会儿,终于把那口失而复得的气喘匀了,“这是哪儿?” “不知道。”季眠摇摇头,拿出定位仪看了眼,反手收起,“磁极很乱,定不了位置。我们现在怎么办?” 平时在学院里不强调,但任务期间,一切听从上级指示。 如果上级不在,就听资历最高的人——邹海是师兄、前辈,季眠现在只能听他下命令。 邹海试着使用了一下通讯仪,范围内无人应答。他皱了下眉:“先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 “好。”季眠点了点头,又问,“是怕星际风暴吗?” “磁极乱一般是星际风暴的前兆,总之以防万一。” 季眠点点头。 自己的判断和师兄的判断一致,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个勾。 两人在原地画了个标记,分头寻找,约定活动范围不超过三百米,如果超过就原路返回,在标记处等另一个人。 不久之后,季眠找到了一个适合躲藏的凹坑,那下方连着一个不大的天然洞穴,他原路返回,等邹海回来,便将他带了过来。 他们得判断自己身在何处,邹海被掀飞出去的时候,运气不好,脑袋撞上了一块飞起来的石头,很早就晕过去了,只能靠季眠回忆。季眠想了想说,感觉自己飞出去后重重撞了一下,而后一直在朝前滚。 爆炸的余波冲击力应该不至于让他们滚出那么远,也或者是他们遇见了一个向下的斜坡才能滚这么久。 “斜坡的话,我刚才倒是看见一个。”邹海说,“坡度不算大,大概二十度左右,不过很长,我看了眼最高点在挺远的地方。” 如果是坡,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在这里看不见据点那个高耸的尖塔造型的顶。 外面的风已经刮起来了,并在几秒内迅速形成暴风,要不是季眠找的这个洞低于地面高度,他们还不一定能躲过去。 季眠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全身蜷缩成一个球,提议道:“那等风暴过去我们就往那个坡的方向找回去看看?” 邹海:“只能这样了。” 如果当时知道这场风暴后会接着暴风雪,季眠一定不会让自己说出那么立g的话。 据邹海说,这是他所知的17星第一场暴风雪,季眠也没在内网新闻上见过相关的消息。虽说这不一定真就是地球联盟登陆17星后的第一场暴风雪,但至少暴风雪这个东西非常罕见,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过度的风雪渐渐掩埋了洞口,在完全被埋之前,邹海顶着风雪出去,把一个小型的气温监测仪器狠狠插进了已经积起来的雪里。 一回来他就矮着身子在原地拼命跳。 17星的极端天气很少,他们穿的都是比较便于行动的单薄防护服,对低温的抵抗力不够,光是去几步之外的地方插个仪器,邹海已经快冻死了。 季眠默默地拆开一个速热急救包递过去。 邹海感激涕零地接过来搓手:“谢谢谢谢……但是你怎么什么都有啊?” 仔细想想,这些天季眠经常突然掏出个实用的小工具,就连刚才自己醒来前的急救都是他做的。 “我在特里尔学院的时候有个好朋友,考去战地护理专业了。”季眠说,“有些东西是他硬塞给我的。” 另一部分是他根据苏星沂的演习影像和理论上讲的相关知识自己准备的,不过季眠并不想显摆,没有说。 “真好,有这种东西可救命了。”邹海感叹了一句,“战地护理专业的人太少了,而且身体素质不行,要不然,每个小队都该配一个随队队员的。” 他搓了会儿手,把速热急救包放到心脏附近,温了一会儿,又挪到腹部,好半晌终于让自己的体温回归到正常水平。 雪渐渐厚起来,季眠摸出一支荧光棒一折一弹,弄亮了丢在地上。 洞口逐渐被雪覆盖,洞里陷入黑暗。 唯一的光亮就只剩那支荧光棒。 怕缺氧,两人没敢点火,只能抱着速热急救包维持体温。一个急救包的效果时间持续三小时,季眠带了三个。 “希望用完之间暴风雪能停。”邹海说。 身体扛了一小时后,季眠拆开了第二个速热急救包给自己用了,又过两小时,邹海那个急救包失去了温度,邹海努力扛到季眠手上的急救包失效,两人拆开了第三个急救包放在后腰处,背对背靠在一起。 “如果你是个alpha,至少这时候我们可以抱在一起。”邹海吐槽道,“人体体温是最好的取暖工具。” “如果我没带这个东西,我们早就因为体温过低奄奄一息了。”季眠平静地说,“师兄,你要知足。”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不找点事情吐槽,我的嘴就要冻僵了。” 洞里的气温已经下降到零下22度,而他们身上穿的防护服在这个气温面前几乎相当于单衣。 “说真的,17星平时都在零上20度上下,我还觉得这防护服穿着有点热。”邹海说,“我从来没这么希望这件衣服能再厚一点过。” “他们告诉我说,你昨天吐槽这件防护服的时候,从你身边走过去那个高个子是衣服的设计师。”季眠说,“你回去要记得跟他道歉。” “……也得回得去再说。” “你太悲观了。” “你才是不要再立g了啊!” 速热急救包从最初的发烫到之后的温暖,大概又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几乎弹尽粮绝的时刻,邹海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监测设备。 下一秒,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室外气温已经五分钟没有变了!” “那我们……挖开看看?” 气温没变,说明暴风雪可能已经停了。 邹海想了想说:“不,再等半小时。” 此时洞穴外的气温在零下59度,以他们的穿着而言,出去可能会死。 - 他们是幸运的,半小时后,气温回升到了零下45度。 他们又等了一等,等到零下25度,急救包也终于失去了自己的效果时,两个人终于开始挖掘积雪。 这些日子他们的工作里包含着挖石头这种工作,好歹是为了“疑难杂石”带了可钻探的工具,不至于被洞口凝结起来的冰困在里面。 等他们出来时,气温回升到了零下16度,不再变化,邹海心疼自己的设备,拿钻探工具配合工具铲凿了半天,终于把那个监测设备完好地挖了出来。 四周已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先前灰扑扑的土地,连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也大多被掩埋在了冰雪之下。 “回、回去吗?”季眠打着哆嗦,指指邹海说的那个斜坡的方向。 “再等等吧,太冷了。”邹海说,“我带了打火的工具,咱们把刚才挖的野草那些东西聚起来生个火,等热一点再走。” 洞口凿开了,火倒是可以点。 零下16度的时候,靠单衣走向一个前途未卜的斜坡,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季眠听他的话把身上背着的采集袋解下来,拿到洞里,倒出里面的杂草。 这些植物燃烧不知道有没有毒,他俩也不能确定自己被冲出多远,附近有没有敌人,便商量着拿到洞里点火,把烟堵在洞里,自己坐在洞口通风的地方烤火。 这样虽然不是很热,至少冻不死,也不怕万一可能产生的毒气。 邹海点上火,两人便在洞口蹲着。 17星离地球有点距离,所在星系只有一颗恒星,被命名为17-赫利俄斯星,是17星的“太阳”。 那颗赫利俄斯星不多时便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邹海松了口气——有恒星照射,气温很快会升上去的。 他按照平时的任务要求,展开了一系列的设备,记录附近的天气和生态环境数据;季眠就在一旁负责警戒。 怕出现“雪盲症”,他并不敢久看远处,好在大雪让这片地方变得一望无垠,有什么东西瞥一眼就能看到。 不久之后,远处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季眠忙看过去,很快发现那似乎是个人。 不,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串人。 “好像打起来了。”季眠说,“那边。” 邹海迅速收起设备:“你躲在这儿,我去看看。” 季眠拉了他一下。 邹海:“?” “队长说过,我们要一起行动的。”季眠说,“一起去吧,我不会拖后腿的。” 他看见了很让他在意的东西,怕是雪景给他造成的幻觉,一定要跟过去看看才行。 第83章 见他这么说,邹海便没再反对——他自己也不过就是个三年级的学生,知道能通过演习考核的新生水平都不会比自己差到哪里去。 两人收拾好东西,扔了几块先前凿下来的碎冰进火堆里灭了火,迅速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皑皑雪原上,除了高低坡没什么遮挡,他们很快就看清了那两伙人。 一边在逃,一边在追,偶尔拔出能量枪来交火。 准确来说,是只有地球联盟这边的队伍用能量枪,对方那支小队,三三两两抱着蓝色荧光的能量盾,手里的枪是非常原始的那种射子弹的枪,活像个被人从机甲上打落下来的d.va。 季眠:“……” 不愧是古代人组织,这么原始的武器真是好久不见。 从原理上来说,原始的枪破坏力比不上新式的能量枪,而且能量枪可以调节输出功率,后座力几乎没有,这就意味着对使用者本身的要求比较低,精准度可以进一步提升。 在这个前提下,那些17星原住民对枪是没有胜算的。 他们好像也知道这一点,见到另一边跑来两个穿一样制服的人,便朝那里开了两枪。和他们交火的那队人察觉到动静,立刻看了过来,与此同时,季眠拉着邹海朝前一扑,趴地躲过子弹,从腰间拔出从来没用过的能量枪,朝那边开了一枪。 这能量枪是到17星时负责管理据点的少尉命人给他们配发的,但因为季眠他们都是“实习生”,拿到的能量枪上有特殊的记录装置,开枪以后回去要写长长的使用报告,是以他们都拿这玩意儿当装饰品。 毕竟正常人都不喜欢写工作总结。 邹海见状,大惊失色——他是真没想到季眠会这么果断地掏枪。 季眠倒是提前想好的,这地方没个遮挡,他俩这么贸贸然地跑过去,被人攻击很正常。他在学院里的时候,射击课成绩一直不错,但射击课是原地打靶,他还没试过这样战斗中射击的感觉。 这一枪打出去,他瞄准的是飞过来的子弹。 没打中,那道红光擦着子弹飞过去,落在敌方小腿的高度,被那能量盾一挡,折射到附近的雪地上,扬起一片飞雪。 感觉确实比游戏里开能量枪要难一些。 不过这一枪之后他也没机会再尝试了,对方朝他们射击只是走投无路、死马当活马医,企图吸引那队追击他们的人的注意力,见人确实转了头,他们便借着飞雪的遮挡,拔腿就跑。 唉,反正要写报告,季眠还是想多来几次尝试的机会的。 只可惜失望也没用——他从地上爬起来,那支小队里已经分出几人过来查看他们的情况了。 “你们是哪支小队的,怎么只有两人?” 小队编制有六人、八人、十人,甚至二十四人,两人组一般只有在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见到,而且都是精英。这两个人行动还有些青涩,一看就是菜鸟。 来人开口便问,却被一只手拦住,领头的那人摘下头盔,静静地看了两人一眼,低声对身边的人说:“这是学院来参加演习的。”又问二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季眠刚才就看见他了,尽管没露脸,但那身形真的很好认。这会儿有别人在,又是这样的场合,他琢磨着该用下级对上级的态度回答问题,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口快的邹海已经叫起来了:“老大!之前据点那边发生了爆炸,可能是敌袭,我们被爆炸的余波冲出来,又遇上暴风雪,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苏星沂敛眉,平静地说:“据点遇袭的事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了,有前车之鉴,这次没出什么事。” “啊!那能不能给我们指个路,我们这就回去了。”邹海说,“不耽误老大任务。” 季眠又拿出定位仪看了眼,小声说:“磁极乱了。” 这是在解释他们为什么迷失了方向。 “有风暴的时候都这样,据点在那个方向。”苏星沂身后的一名队员笑着说,“路上有我们做的特殊标记,你们可以循着标记回去,长这样。” 他拿出标记物给他们看。 刚才那队古代人跑远了,追着去的队员也走了好久,两人担心他们再不出发就追不上那队人了,便点点头打算离开。 没想到,苏星沂拦了他们一下。 “这附近有埋伏,你俩就这么回去,我怕你们遇上伏击。不如跟我们一起走,等完成了任务再一起回据点。”他说着,看了邹海一眼,“你们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清理b4区域……”邹海愣愣地说。 “嗯,那就一起走吧。”苏星沂说着,回头对队里一个穿着不太一样的人说,“卢文,是不是有件多的外套?拿给他穿上。” 这队人和两个冻死鬼不一样,防护服外面多加了件外套,不算厚重,但因为是特殊材料做成的,还算保暖,应该是为了任务特制的。 邹海感激地接过外套,顿时愣住,看看苏星沂,又看看季眠,一时没敢穿。 这……季眠和苏星沂的关系,军队系统里工作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但他们这群学生在学校里闲得发霉,可都是看过热搜的。 那人掏了半天,这种特制外套才掏出来一件,对方还特别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说“今天有个队员生病了在据点休息才多了一件”——那,问题来了,这衣服他穿了,季眠怎么办? 不过很快,邹海就发现自己多虑了。 因为苏星沂自己把外套扒了,扔在了季眠身上:“穿上。” 季眠被大外套糊了一脸,犹豫道:“那你呢?” “没事。”苏星沂看着他,“我不冷。” …… 这种明明很公事公办却让人不停吃狗粮的态度真是看得人牙疼。 知道任务要紧,季眠并不矫情,脱下身上的行囊,把外套穿上,再把东西一件件背回去。众人整队,追着先走的队友留下的标记追了上去,邹海和季眠就走在后面。 他们前行很快,一路沉默。那个分他们外套的人也走在最后面,话比前面几个多,小声和两人搭话。 “你们在学校里和队长关系很好吧?”卢文看了看沉默的季眠,“他把外套都分你了。” 邹海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兄弟,你是不是从来不上网?” “17星上网比较困难,我很久没上了。”卢文笑了笑,“怎么,我错过了什么新闻吗?” 季眠打断了他俩的闲话,眉间隐约有忧色:“他这样真的不冷吗?” 雪又刮起来了,这回不算大,但气温也比之前稍稍低了些。苏星沂一直走在队伍最前方,挺拔的背影让风雪遮掩得有几分模糊。 “alpha的体质总归好一点嘛。”卢文说。 他这样说了,叫季眠和邹海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这一看才发现问题——卢文竟然是个beta。 季眠的脑子更灵活一点,很快反应过来了:“你是战地护理员?” “是啊。”卢文说。 “我有个好朋友是今年战地护理的新生,这次也跟着来17星了,留在据点那边帮忙照顾伤员。”季眠冲他友好地笑了笑。 战地护理员人手不足,而且一般体弱,极少数才会成为某支小队的固定成员。 卢文健谈,而且他的任务只有“跟紧队伍”和“自保”这两条,是以神态也比较轻松。他跟两人说,他们正在追踪的那支队伍比较奇怪,没什么抵抗意志,一直在逃跑,跟那些一遭遇就要跟他们打个你死我活的17星原住民不太一样。 他们怀疑那支小队保护着什么重要的东西,现在只希望能活捉他们。 闻言,二人露出了尴尬的表情:“那我们岂不是拖了后腿……” 卢文哈哈大笑:“算了吧,没有你们,刚才我们也抓不住那几个人的。再说,我们的精神是——把每一位队友都活着带回去!” “为什么抓不住?”季眠早已在脑内把刚才的场景复习过好多遍了,总觉得要抓的话是有办法的。 “因为我们在‘钓鱼’啊。”前排一个alpha回头,龇牙冲他们笑笑,“找了好久没找到这群人的老窝,这回怎么也要想办法揪出来不可。” 想想,保护着重要的东西,那一定会送到“重要的地方”去。 他们要放那些人自己把他们带到老巢去—— 季眠和邹海作为队伍里的两名菜鸟,一路上都亦步亦趋地跟着队伍,不求有功,但求不拖后腿。一行人很快追上了先行的队员,他们却表示自己在这附近失去了那支小队的踪影。 雪还在下,白雪覆盖了土地,叫人看不出此处原本的地貌。 一名队员掏出定位仪看了眼,磁极还没恢复过来。 也不知这是哪儿。 “这是个半山腰,附近有个断崖,你们都小心点,别踩空了。”苏星沂却突然说,仿佛他长了双透视眼似的,“往那边找找,如果要藏人,也只有山壁附近有空间。注意,别大喊大叫。” 这里的积雪不算厚,但在半山腰上惊落积雪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人都对他很信服,闻言便四处散开,安静地展开了搜索,唯独卢文大剌剌地往地上一蹲,一副就地摸鱼的样子。 这位毕竟是半个医生,有权摸鱼,邹海和季眠可不会这样做,两人便也各自散开,帮忙寻找起人迹来。 季眠受到刚才那名队员说的“标记”启发,特地看了附近的几棵奇形怪状的树。他想,如果17星极偶尔会遇上这样的极端天气,那些原住民应该会用一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标记来。 没曾想,这么一找还真被他发现点特别的东西——他在附近的一棵树上看见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数字8。 阿拉伯数字并没有失传,所以也说不好这个数字是不是那些古代人刻的,但从那个数字遮遮掩掩的尺寸来看,季眠觉得应该不是地球联盟的人留下的。 论正面作战能力,地球联盟这边是碾压级的,不敢露面的人是17星原住民才对。 季眠下意识抬头,看见正对面还有一棵树。 他走过去,在树上看见一个小小的数字7。 ……是编号还是? 季眠这样想着,望向左前方,那里还有棵树,树上写着一个8。 那就应该不是编号了。 他按照自己心中所猜测的那样一直走,直到走到一棵贴着山壁的树旁。 这棵树上的数字是5。 季眠:“……” 如果把小键盘上的数字当作方向键使用,唯独5是不代表任何方向的,也就是说——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山壁。 再正常不过的山壁,有着17星特有的锈红色土质颜色。 有时候,过于正常是另一种不正常,他正想和其他队员说说自己的想法,却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他猛地回头,发现走过来的竟然是苏星沂。 对方还是那张公事公办的面瘫脸,堪堪走到他背后的位置,脚步一顿,垂眸看他。 说出的话却无关任务:“还冷么?” “难道不是你比较冷么现在?”季眠也配合他用公事公办的表情压低声音说。 “我还好。”苏星沂说,“你鼻子都冻红了。” “刚才冻的,现在好多了。”在这种极端天气面前,能保持体温、保持较为灵活的行动力已经能算得上“不冷”,季眠并不挑剔,“倒是你……” 苏星沂没等他说完,伸手捏了下他的手。 略微僵硬的手指过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温度。 苏星沂的手竟然是温热的,这个认知让季眠有些吃惊。 太……太强了。 放下心,苏星沂话锋一转:“我看你走了一路了,有什么发现?” 季眠把那个数字的事讲给他听。 这个时代早就淘汰了键盘这种古早产物,连网络喷子“键盘侠”都改名叫“神经病”了——既取“神经网络病毒式抬杠选手”也取“脑子不好瞎找茬”的含义——苏星沂他们自然是不会知道这种数字代替方向的古早用法的。 不过,九宫格排列数字很好懂,季眠稍微解释一下他就明白了。 “所以你怀疑5是目的地?”苏星沂看了眼那面山壁,伸出手,“试试看就知道了。” 他伸手一推—— 轰轰。 山壁上竟然浮现出一个带身份验证的光幕,提示校验失败。苏星沂当然进不去,不过既然确定了这里有不一样的机关,他们可以用别的手段弄开。 一群队员纷纷聚了过来,掏设备的掏设备,夸队长的夸队长。他们的队长——苏星沂轻描淡写地把功劳一抛:“不是我发现的,要夸夸他。” 于是季眠又被一群人当面放了一堆彩虹屁。 怎么说呢…… 其实不是他厉害,主要是因为他思维古早,能跟上这群17星原住民的思路,换个现代人过来看“87848879365”,大概最多把它当成一段密码。 很快,季眠就见识到这堆野蛮人可以怎么拆山了。 简单来讲六个字:断它电、拆它墙。 季眠有理由相信,要不是担心动静太大,他们这会儿已经把山壁凿下来一块了。 不过,这做了机关的山壁既然这么好拆,那些古代人应该也有所防备才是……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这个念头刚一闪过,山壁突然自己降了下去,露出一个巨大的洞口,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那洞口里突然冲出一辆浑身漆黑的飞车,撞开两个人飞了出去。 被撞出去的人袖□□出锁链把自己钉在了雪地里,好险没直接落下断崖。 那车路过时,车里还抛出来一道铁索把季眠捆了个结实,一起带上了天。苏星沂反应很快,袖口铁索射穿了车体,把自己挂到车上,随后铁索收缩,他整个人贴了上去,利落地卸了只后轮。 后轮落下断崖,不多时扬起一阵飞雪,巨大的碰撞声回响,山上的积雪因此开始往下掉。 苏星沂开始卸飞车后盖时,季眠艰难地从铁索束缚中挣出一只勉强能动的手,往那个机关扣上摸。 刚那一瞬间他已经注意到,那不是什么很高明的机关扣,给他五分钟和一段铁丝,一定能拆开。 然而就在这时,飞车为了甩掉趴在车屁股上卸后盖的苏星沂,在半空中飞快地来回摇摆起来,活像在扭动。被铁索吊在车上的“香肠”季眠被晃得想吐,死死抓着那个机关扣的位置怕它跑掉,一瞬间被甩到面朝飞车,他倏地看见了车里有一道眼熟的影子。 从最开始看到这队人就很在意,其中一个队员背了只不怎么方便行动的斜挎包,包上别着一只造型很别致的胸针。 再别致的装饰物也没有独一无二的,更何况二十一世纪时,华国人山寨功力已臻化境,别说独一无二,想拥有一件“独一百无二百”的东西都有难度,但季眠仍然在意,因为那胸针,曾经他家里有一个。 仅仅一枚胸针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最多会让人想起以前的事。 但现在,尽管只是瞥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身体已经先理智一步,热泪盈眶。 妈妈…… 苏星沂双腿勾在被他卸下一半的后盖上,用体重往下拉,而后上半身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车底对着车头的位置开了一枪。 一道红光射穿天际。 整辆飞车开始坠落。 …… 轰——!!! 第84章 一天中坠落两次,可谓倒霉透顶。 昏过去之前,季眠想着这句话,眼睁睁地看着苏星沂拿出柄自动折叠的短刀,利落地把捆着他的铁索跟砍断了。 捆成粽子样的季眠挣扎都做不到,只记得好像有一个人朝他扑了过来。 凭气息辨认,那大概是苏星沂。 危机关头,人的感官、记忆反而会变长。 有件事很奇怪——季眠忙里偷闲走了神,想到自己分明是个社恐患者,居然会对某个人的气息生出类似“安心了”的情绪。 因为昏过去前的模糊记忆,季眠醒来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正半陷在一个气垫里。 身上的铁索因为断了,那个没解开的机关扣也就成了摆设,铁索散落在周围,他把铁索扔开,四处看了看。 雪还在下,而他的身后有个人。 苏星沂也是刚醒,对上他的视线轻笑了一下,开始收那个配发的随身气垫。 季眠从气垫上滑下去,简单活动了一下被气垫撞得有些酸痛的身体,四处张望。这里似乎在那个断崖下,不过不像山谷,倒像是山的另一边。 这边的植被比他们一路走来都要茂密,雪下露出很多针似的枝叶,也许说明这地方平时的气候比较干旱。 而在肉眼可及的范围内,他看见了一片和游戏里长得不太一样,但仍然自带“能量罩”的“蛋壳森林”。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蛋壳森林附近打怪、挖材料,杜纳瓦尔的入口也是在那里找到的,看着竟然有点亲切。 “蛋壳森林”那边堆着一些黑色的东西,大概是那辆飞车坠落后的“尸体”。 除此之外再无更多信息,他回头想跟苏星沂汇报,却发现对方的唇色比平时要浅,整张脸的线条都因此柔和了不少。 “……苏老师?你受伤了。”季眠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刚刚苏星沂避着他他没看见,那人胳膊上、身上竟然有不少伤口,刮破了防护服,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小伤。”苏星沂低头看了眼,“你身上是不是有急救用品?” 有米洛塞给他的一些,还有来的时候据点给他们“实习生”配发的一部分简单用品。 止个血没什么问题。 季眠把东西拿出来,向苏星沂走过去。现代止血用品比二十一时要方便多了,但凡阅读了使用说明的人都能够轻松止血,季眠把东西递过去以后站在一旁看,冷不丁伸手摸了下苏星沂的手。 “你好像很冷。”季眠说。 前不久还温热的那只手现在冻得像冰一样——不过想想也是,防护服被击穿之后,连那一点点的保温效果都没了。 说的简单点,这大雪天里,苏星沂跟裸奔差不多。 “我没事。”苏星沂低头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好,摸出通讯仪试着联络了一下队友,“先做正事吧。” 之前他扔下轮胎的时候就发现了,这断崖离断崖下的直线距离并不算很高,应该没有超过通讯仪的范围。果然,通讯仪点亮后甚至还有不少昏迷时收到的留言,苏星沂简单翻看了一下,眉头却蹙了起来。 “怎么了?”季眠仰头看着他,是观察表情也是在观察他会不会太冷。 “最后一条留言内容是小心埋伏。”苏星沂说,“他们遇到了什么?” “回复一条试试?” 苏星沂沉默片刻,果断摇头:“不,用我的信号回复太明显了——把你的通讯仪给我。” 季眠找到自己的通讯仪递过去,顺便解开外套,而后整个人抱了上去,尽可能地用那件大外套遮住苏星沂防护服破损的地方。 苏星沂垂眸看了他一眼。 “……只是怕你太冷。”季眠说,“我们得保持体温才能继续行动。” “……”苏星沂轻笑了一下,揉了揉他的脑袋,“其实我一般不会在工作时做这种事,不过——”他低头在季眠唇上啄了一下。 四下无人,一个偷来的吻亲得季眠有点不好意思,小眼神到处乱飘。 忽然,他在雪地里看见了某样正在挪动的东西,目光便跟了过去。 苏星沂轻车熟路地摆弄着季眠的那只通讯仪,编了段像是信号乱入一样的讯息,并从中夹杂进一段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暗号”,发送之后,他抬起头,准备过去检查下那辆飞车。 然而一抬头,却发现季眠看着不远处出神,他偏头一看什么也没发现,不由得点了点小朋友的脸:“发什么呆,去检查飞车了。” “那里,”季眠指着某个方向说,“我看到三只巴掌大的虫子。” 大雪之后,17星上偶尔游荡的野兽就销声匿迹了,也许是躲进了它们自己的洞穴中。不过虫类的适应力一向是很强的,雪后有虫子出没还能说得过去,苏星沂并没有太当回事。 但是季眠说:“我看它们的背壳颜色很像之前我们发现的那种矿石……也许是伴生矿石虫?” 生物由于生活环境影响,会发生拟态进化,这很容易理解。 在游戏里,不同矿区刷新的矿石虫,其外表、颜色都会非常靠近附近的矿石。 苏星沂挑了下眉:“你是说这附近有那种矿?” “我只是猜测——那些人每次出现都带着那种矿,就算不生活在附近,也该有个开采点吧?”季眠说着说着缩了下脖子,“我随便判断的,你不要被我给误导。” “不会,我们确实想过找矿区,但是矿区不好找,我们已有的探测设备对那种特殊矿石无效,实验中心没什么新进展。”苏星沂说,“但是我们要先检查那辆飞车。” 季眠动作一顿。 苏星沂:“怎么?” “没、没事。”季眠摇摇头,“我们过去看看吧。” 苏星沂看了看他,无法从表情上判断小朋友在想什么,便没出声,迈步向“蛋壳森林”走过去。 在森林外围,他们找到了那辆坠毁的飞车。 苏星沂当时射击的是飞车的动力系统,这种动力系统如果严格按照地球联盟的安全标准制造,在能量枪射击时会迅速反应、汽化、散逸,不会引发爆炸。 不过他当时也是在赌,因为这种飞车似乎是17星原住民自己制造的——在之前几次追踪他们行动的时候苏星沂就发现,这些17星原住民似乎学习了不少来自地球联盟的技术。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地球联盟上渗透了多久、渗透有多深。 然而,尽管动力系统没有爆炸,车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还是发生了明显的断裂和变形。 车上原先坐着的人早在半空中就被安全气囊弹出去了,苏星沂隐约只看见他们撑开了一张巨型的降落伞,疾速的坠落让他无法瞄准那些人,只能失去他们的踪迹。 果然,想从飞车上寻找到那些人逃逸的线索是个天方夜谭的……不对。 他目光一凝,钻进驾驶席底下,卸下了一块松动的板。 黑色的金属皮下竟然遮着另一种颜色的金属,上面还画着半个品牌logo,尽管斑驳,仍能看出原先的张牙舞爪。 苏星沂挑了下眉,迅速绕到车头前方,从仅存的遗迹里判断动力系统的制造原理,半晌,他抬起头笑了笑:“原来是改装车。” 从地球联盟弄辆车回来研究改装,并批量生产,涉及到可能留下记录的环节有——出入库,销售或偷窃,两星球之间的迁跃运输,人员出入…… 一瞬间,他想到不少要回地球查的东西,心下稍定。关上破损的车前盖,他想找季眠时,发现那人对着车上的某个座位有些出神。 “怎么了?”苏星沂问。 季眠探进车里,从座椅软垫的纤维中间扯出一根夹在中间的头发。 对光一看,长约20公分,有些干枯,但仍能看出偏黄的颜色。 苏星沂走过来一看:“那车上的确有个长发女人。” 说完这句话,他看见季眠明显有些消沉,不由得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季眠摇摇头:“那个女人有点眼熟,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苏星沂挑了下眉。 “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军部派人去调查以后发现,两极的永冻层区域有人员出入的迹象……不是我们的人。” 季眠抬头,表情有些茫然:“你是说他们偷了人运回来……‘唤醒’?” 苏星沂敲敲那个车壳:“你觉得运车和运冻起来的古代人哪种比较难?” “当然是人了。”季眠在徐凯蒂那里住了那么久,耳濡目染,知道要唤醒一个人有多困难。 别的不说,光是把一个人连人带冰从永冻层区域挖回来都是个大工程,更别说,在保证古代人存活之前,他们根本就不敢轻易实施解冻。 “不好说,我倒觉得可能是车。”苏星沂说,“‘唤醒计划’这些年碰到过的最大阻力其实是古代人体质无法适应极射线的问题,但是那些人穿的那种‘盔甲’上,有可以屏蔽极射线的特殊涂料。” 甚至实验中心那帮古板的研究员还非要强调他们短时间内解析不出成分,然后光明正大地找圆桌议会批经费。 ……批个鬼。 “这方面的研究,他们比我们走得远,也许是因为我们不会受到辐射病困扰。” 苏星沂说完,朝季眠看了眼,发现小朋友仍然有些出神。不过他很快就收回了涣散的目光,朝苏星沂笑了下:“那我们去找那种虫子?” 苏星沂嗯了声,抬步,随后动作一顿。 季眠:“怎么?” 苏星沂摇摇头:“走吧。” 季眠抿了下唇,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捏住他的手。 那只手像冰一样。 雪又下大了。 第85章 苏星沂有点喜欢逞能。 季眠也是这时候才发现,可能因为他一直很强大,所以尽管整个人冻得像一尊冰雕,他还是坚持跟季眠一起寻找起了那些虫子的踪迹。 按照他们的想法,虫类一般不会离开巢穴太远,既然刚刚出现过几只,这附近一定有个虫巢。 唯一阻碍他们寻找的或许就是这逐渐下大的雪。 不过没想到,他们的运气还不错。 在飞车彻底坠落前,苏星沂曾经和那辆车里的人发生过短暂交火,他那时还想抓活的,没下死手;对方不知怎么想的,也尽往他身上不致命的地方开枪。两伙人在近距离下交火,愣是没出人命。 苏星沂身上那些伤口就是这么来的。 一些鲜血落在他俩迫降的地点,跟积雪融在一起,又被新下的雪覆盖上薄薄一层,就那么不起眼地红着。 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一段时间之后彻底被雪覆盖,苏星沂也没花太多精力去遮掩痕迹。 但没想到,等他们查看完周遭一圈回到这里时,竟然发现有两只虫子在那滩星星点点的血迹上刨。 季眠伸长了脖子,从苏星沂背后探出个头:“肉食动物?” 苏星沂不肯把那件外套穿回去,于是他只好一有机会就贴着他,像个连体婴那样,亦步亦趋。 “也可能是腐食。”苏星沂偏过来半张脸,看着他努力把解开的外套往他身上拢,蹙了下眉,“你好好穿衣服。” “怕你冷啊。”季眠说着,视线却跟着那两只虫子的行动轨迹飘了出去,“跟过去看看?” “说了不冷。”苏星沂冷着脸,一手一边,替季眠将敞开的外套一一扣好,这才跟上了虫子。 那两只虫子拱完了那滩血迹,朝某个方向爬行,爬着爬着钻进了积雪下。季眠怕他冷,抢在苏星沂行动之前把积雪挖开,没想到越挖越深,从雪地底下挖出来一只野牛的尸体。 这种野“牛”外形有点像牛,比季眠记忆中的牛要小一些,是17星的一种特有的野兽,分布范围应该很广,至少他们据点附近也能偶尔看见。 具体的生物种类如何划分,是实验室里的研究员们要做的事,现在,季眠只关心这头野牛尸体上分布的虫子。 那些成年人掌心大小的甲壳虫,背壳呈灰紫色,在移动间几乎能折射出光线,看着还怪漂亮的。 但是几十只“怪漂亮”的虫子同时聚集在尸体上啃,这就有点惊悚了。 这头野牛大概死了没多久,因为下了雪的关系,尸体的腐烂程度不高,季眠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虫子只聚集在新鲜的地方,稍显**的部位它们就不过去了。 “还真是肉食动物,怪挑剔的。”季眠喃喃自语。 说完,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忙着去扒拉苏星沂。苏星沂被他扒拉得有点懵,不过这里四下无人,他也没端着在下属面前的那副“长官”架子,任由他摆弄。 季眠转到他身后就急了:“苏星沂,你伤口发炎了你知不知道?” 那伤在他腰侧靠后的位置,几乎在背部,不特地扭过去,什么都看不到。苏星沂听他一说才向后看了眼自己的伤,贴了止血贴的伤处高高肿起了一块。 但是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我应该给伤口消过毒了。”小朋友难得严厉地连名带姓地喊他,比起担心自己,他更想笑,“你好凶。” “你不要岔开话题!”季眠说,“我很生气!” “我知道,估计是这些虫子。” 季眠反应这么大,苏星沂也反应过来了——那些虫子一直在这附近找吃的,它们喜欢新鲜的血肉,所以刚才两人被气垫撞晕的那一段时间里,他暴露的伤口可能被这些虫子咬过。 它们对活人不感兴趣,只喜欢刚死去的尸体,苏星沂一动,那些虫子便钻进了雪下。 这种虫子的生物性状不明,常规的消毒手段对它分泌的粘液可能并没有什么用,是以伤口肿了起来。 季眠有点着急:“不行,都肿成这样了,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回据点吧。” “你知道这里离据点有多远吗?”苏星沂轻笑了下,揉揉他的脑袋,“没事,我都没感觉疼。先跟着这些虫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躲一躲。” “可是万一这些虫子的分泌物有毒呢?拖不起啊!” “没事。”苏星沂说。 他们并不知道从这个地方回到山崖上要绕多远的路,也就无法测算出回据点要多久。 冰天雪地,雪还没停,苏星沂的防护服废了,选择回去也是九死一生。 来的路上,他们一路做了记号的,只要增援的人能找到那处山崖,就能进入他们通讯仪的通讯范围。现在,原地等待比贸然移动要好,何况苏星沂对那些虫子很有兴趣。 在残酷的野外环境中,生物的生存智慧总比人类多,除了可能和矿石有联系,他还想借这些虫子的踪迹寻找一个能生火的地方。 那些虫子并不贪恋野牛的尸体,吃饱了便向某个方向爬过去,与此同时,那个方向来了一波新的虫子,扑到了野牛尸体上。 季眠拗不过苏星沂,只好听他的话沿途挖开积雪,走过的地方,为了掩盖行迹,又把雪填回去。 不多时便找到一个通风的洞口,大半被埋在雪下。他挖开看了看,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竟然是个无风无雪的石洞。 “这地方倒是不错,能点个火。”苏星沂推了推他,而后率先跳了进去,“下去。” 季眠跟着他滑了进去。 生个火堆不难,他们很快就弄好了,有连通外面的洞口,也不怕火焰燃烧后洞里缺氧。 季眠安慰自己说,这个人就算坚持不回据点,好歹是愿意生火取个暖了。 没曾想,苏星沂从随身行囊里找出个金属制的密封水壶,去弄了点雪回来,扔在火上烧。 等了约莫十分钟,他靠近火堆,把肿起伤口上的止血贴生生撕下,一绷一扯,愣是将那个伤口撕了开来。 新鲜的血液流出来,他将烧得滚烫的水壶拨出来,打开,用雪水往伤口上一泼,接着,又从火堆里拉出一根带火的枝条。 这枝条还是早上季眠自己挖的,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苏星沂,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你不会让我帮你烧一下伤口吧?” 苏星沂的回答是淡定地嗯了声。 知道火撩有消毒的效果,和亲手给人烧一烧伤口的观感非常不一样。 但季眠也知道这种事动作犹豫反而不好,一定要快。 他原地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苦着一张脸去了。 几分钟后,季眠重新帮他处理好伤口,踩灭了那根该死的枝条,将苏星沂转过来。 对方神色如常,额角却有些冷汗。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季眠有些难过地看着他,“歇会儿吧。” 肿起的伤口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季眠不确定这么原始的消毒方法会不会有用,一直很担心。 反倒是苏星沂本人还笑着安慰他:“没事,我真不觉得疼。” 他俩在火堆边上原地坐下,季眠怕他冷,脱了外套交给他。 因为有火堆在,知道季眠冷不到哪里去,苏星沂终于把那件衣服拿回去穿了。 漆黑的洞穴里,唯一的光亮便是洞口,从斜上方那一小圈天光里可以看见飘落的雪。 很大,但没有再刮起暴风雪了。 一些吃饱喝足的虫子爬到了这个洞里,匍匐在角落一动不动,渐渐堆成了一堆。等虫子数量增加到一定程度之后,季眠惊讶地发现它们两两在洞穴一角做起了苟且之事。 ……这个,虽说生物交/配乃是种群繁衍头等大事,再自然不过,但在这种曲折蜿蜒、四下漆黑的洞穴里,看着一堆虫子交/配,也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虫子不算丑。 ……这一点也不值得庆幸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季眠内心滚动嚎叫的心声,那些交/配中的虫子突然鼓噪起了翅膀,而后,身体便开始一闪一闪地发光。 淡紫色的光,仿佛它们灰紫色的身体是个熄灭的灯,翅膀一振,灯便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 还真挺好看。 “苏老师,”季眠气消了,又恢复到原先的态度,小声喊着苏星沂,“你有没有觉得它们这样越来越像……” 肩膀上突然一沉。 坐在他旁边的苏星沂不知何时倒在了他的身上,季眠瞳孔一缩,猛然回头看去,发现对方竟然睡着了。 额间全是冷汗,手一摸,滚烫的温度让他心下一惊。 - 从恢复的角度来说,伤口发炎后发烧未必是坏事,只要热度能及时退下去,就说明这只是把病“发出来”的过程。 苏星沂的行囊里是有折叠睡袋的,叠起来时小小的一个,季眠在理论课的教材上见过,不难认。他把睡袋弄出来展开,艰难地把那个大高个整个人塞了进去,做完这些,他回头看了眼那些虫子。 ……还交/配个没完,精神头怪好的。 那些虫子并不来惊扰他,季眠便也没去打扰,这个洞穴黑黢黢的,石壁和地面都是那种近乎于黑色的深褐,不像矿洞,所以比起虫子交/配,他对它们交/配完要去哪里更感兴趣。 这期间,他如法炮制烧出点雪水,撕了些随身带的绷带当作毛巾,浸润了雪水放在苏星沂额头上,等雪变小一些,又出洞去找了点食物。 17星在他看来其实挺荒凉的,不如鸟语花香的二十一世纪地球,不过,想找点野果或是小型的觅食野兽倒也不难。 他花了点时间找到食物,回来处理成容易吃的样子,试着去叫苏星沂起来。 苏星沂很快就醒了。 睡了几小时,他的脸色比一开始好太多了,至少不再那么苍白。季眠看了看那个伤口,也觉得红肿消退了很多。 看上去是有效果的。 疤痕倒是不怕,等回了地球联盟,最好的医美设备能助他复原,只要挺过这一阵就好。 两人吃了点东西,苏星沂睡不着,跟季眠一块儿看起了虫子交/配。 它们已经不知道第几轮交/配了,两个身躯叠在一起就没分开过,只不过进行某些运动时,翅膀会振起来,而后身体便开始像个小灯泡那样一闪一闪。 “我还是觉得,它们越来越像那种矿石了。”季眠说,“以前凯蒂小姐跟我讨论那种矿石,我还说给她讲过珊瑚的故事。也是一种虫,死亡腐烂后留下的骨骼就变成了珊瑚,那是一种很漂亮的东西,在我们古代,很多人采集它作为装饰品……” 以前苏星沂曾跟他说过喜欢听古代的事情,偶尔季眠便会这么讲几句。 他说的时候头都没回,视线一直落在那些虫子身上,没想到,脖颈上突然摸上来一只冰凉的手,指尖拨了拨他蹭在后颈上的碎发。 凉意倏地闪过。 季眠哆嗦了一下,捂着脖子回过头,发现苏星沂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嘴里极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不继续说了?”苏星沂问。 季眠:“……” 不是,哥,你的眼神好可怕啊我突然忘词了! 季眠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有些生物不是交/配完就死了吗?也许我们等它们交/配完看看死在哪里就能找到……呃,矿区了?” 第86章 苏星沂又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手指拨着他的碎发,别的半句也没说。 季眠:“……您说句话?” “听你的就是了,找矿区本来也是我的任务之一。”苏星沂的声音很慢,带着几分懒,“我没什么意见。” 季眠:“……” 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主要是觉得苏星沂这个状态有点怪怪的。 但是看对方对答如流,而且自己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便以为是自己多想,没再说什么。 天渐渐黑下去,晚间,苏星沂的热度又起。 发烧总要反复那么两三次,伤口已经消肿了,其他的季眠急归急却也没什么办法。还好他下午去雪地里刨了点能烧的植物枝干回来,这一晚上火不会熄。 他守着那团火和睡过去的苏星沂干坐了一夜,用18x表演中的虫子当作余兴节目。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虫子们终于分开了身体,开始朝洞穴深处钻去。 这个洞整体是长条形的,斜向下,像个葫瓜。在最靠内的地方有一些人无法钻过去的洞眼,因为看上去太小,一开始季眠没想到那些虫子能钻过去。 等第一只钻过去时,昏昏欲睡的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跳起来往那几个小洞的方向跑去。 虫子们全然无视了这位疾速靠近的不速之客,排着队钻进了洞里。小洞里很黑,季眠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虫子一只一只爬进去。 现在他无比庆幸他的任务是在据点旁边清理石头和杂草,所以他的随身行囊里有钻探设备。 季眠找来设备,对着那个小洞开始凿,不久之后,一个西瓜大的洞口被他开凿出来,用从苏星沂腕上剥下来的探照手灯往里照。 一照之后,季眠瞪圆了眼睛。 话语不足以形容他的震惊。 那里面是另一个空间,漂亮的晶体布满了深洞四壁,在光线照射下莹莹反射着淡紫色的光。那洞不知多广、不知多深,季眠清楚地看见有几只爬得慢的虫子找了个轻微凹陷处,就这么停下不动了。 它们刚开始还像只虫子,等往矿石上一蹲,整只虫体便越看越像矿石,一时间,季眠竟然不知道该叫它矿洞还是虫洞。 也或者,二者皆是。 沉闷的气息随着被凿开的洞口扑面而来,季眠被那股气味冲得一趔趄,花了半秒钟权衡利弊,先选择折了根枝条丢进去,而后仔细听了听动静。 从碰撞的声音听来,那些似乎都是矿石。 而且并没有任何一只虫子因为这个动静醒过来。 心里大概有了数,季眠迅速离开洞口,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找出应急抑制剂给自己注射。自从发生过两次事故之后,现在他随身都要带上至少五支应急抑制剂才行。 如果一支效果不够,他就再打一支。 药液入体,内心不知名的躁动稍稍压抑。 他刚松了口气。 一转身,就看见高大的alpha不知何时醒了过来,走到了他身后,将他整个人按在石壁上。 冷冽的气息散开,沉沉地飘荡在周围,双臂之间,季眠逃无可逃。 那视线居高临下,散漫又慵懒,却莫名叫人感觉到危险。 季眠咽了口唾沫。 他真傻,真的,早知道这里面就是矿洞,就不该让苏星沂在这里休息。 之前那个小洞散不出多少气息,洞穴又是直接连通外面的,空气中那种矿石的气味浓度不高,他毫发无损的,当然没感觉到不妥。 但是一个带伤还不知道有没有中毒的伤患,身体状况是比他要虚弱的,也许昨天,在季眠觉得苏星沂不太对劲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受到了矿石的影响。 他试着唤了一声:“苏……苏老师?” 苏星沂没动,低头看着他的目光灼灼。 周遭的信息素越来越浓了,跟矿石那点潜移默化的气味比起来,来自alpha的信息素对omega的影响更为强烈。季眠感觉到自己有些腿软,刚刚被抑制剂压下去的冲动似乎又在蠢蠢欲动。 再打一支抑制剂,或者心一横把自己捐了,这是个问题。 季眠觉得这事不受他控制,就算他现在打抑制剂,苏星沂要是控制不住,他不捐也得捐。 “苏……苏老师,”季眠试图提醒他,“这里……还不知道有没有敌人在附近……” 现代人和古代人基础的生理构造是类似的,男性的身体藏不住躁动的反应,季眠垂眸看了眼,觉得自己离交代在这里不远了。 他……他倒不是不愿意,主要是有点怕。 而且地点和时机不太合适,如果这是在地球上,甚至哪怕在17星据点里,他也就不挣扎了。 但是……如果苏星沂真的控制不住…… 那、那就这样好了。 总不能让人憋着,憋久了会发疯的。 季眠战战兢兢地给自己做了半天的心里建设,没想到这时,苏星沂却慢条斯理地闭了下眼,慢慢直起了身,离开了季眠。 压抑而危险的气息随着他的动作如海潮般后退。 苏星沂哑着嗓子,对他说了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 “去找点食物。” “是,长官。”季眠下意识地回答,答完,他又朝对方看了眼,只见苏星沂连退几步,退到另一边的洞壁滑坐到地上,单手从自己随身的暗袋里摸索了半晌,摸出一支……抑制剂。 季眠从来没看他用过这个东西,不由得张了张嘴。 是惊讶,也有一点……说不出的感觉。 自从跟苏星沂在一起,他恶补了不少相关生理知识。 结合热、潮热期,这些东西对人类的影响几乎是无法用意志抵抗的,要不然地球联盟也不会每年拨大量经费供实验中心研发一代又一代的新型抑制剂,只为了能拖住结合热的到来,让人类有一点追求“恋爱自由”的权利,好让高等动物能和低等动物有所区别。 可是他们已经是恋爱关系了,一般来说,这种时期,性格相对更躁动的alpha都会想法设法让自己的omega同意标记,都恋爱了,谁还愿意辛苦忍受迟迟得不到满足的折磨呢? “他为什么不标记我?”这个念头在季眠脑海中一闪而过。 想是这么想,理智却也明白此时此地有多不合适,季眠向外走去,走到半路又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苏星沂的动作很慢,好半晌才将抽满了抑制剂的针管对到小臂上,头垂着,额前的碎发挂下来,遮挡住了目光。 季眠只能看见他的唇线,平直地绷着。 “其实,”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促使他开了口,尽管他一开口就后悔了,“如果你真的很难受的话,我也可以……” 苏星沂抬了下头。 灼灼的目光从碎发间看过来,看得季眠呼吸一窒。 那是凶兽看猎物的目光。 四周的空气几乎凝固了,好半晌,苏星沂才开了口。 “季眠。”他声音极低,带着哑,“标记不是那么沉重的事情,那是承诺,不是牺牲。不要用英勇就义的表情说这些,去找点食物……晚点回来。” 其实也没那么沉重…… 季眠捏了捏手指,从睡袋附近的行囊里找出通讯仪,向苏星沂的方向抛过去,说了句“有事喊我”,便转身走了。 苏星沂转了回去,将抑制剂注射进静脉里,而后头一垂,再也不动了。 - 外面雪已经停了。 气温回升了些,不像前一天那么冷,季眠感受了一下温度,觉得要是这雪不再下的话,再稍微温暖一些他们就能找回去的路了。 跟队友失散实在不适合继续做任务,反正找到了矿洞,也不算全无收获,苏星沂应该会同意的。 下雪的时候还能找到些小型野兽,这会儿雪停了季眠反而一无所获。他转悠了一圈,只找到些野果。 本以为苏星沂恢复好了会用通讯仪找他,没想到转悠了好半天,转悠到他都开始有点冷了,通讯仪还是毫无动静。 “苏老师?”季眠调到频段,试着发了条消息。 等了五分钟都无人应答,季眠转悠不下去了,连忙飞奔回矿洞。 洞里空无一人,连行囊和睡袋都不见了,火堆熄灭,灰烬被踢得很乱,要不是自己亲手挖开的那个洞口还在那里,季眠真要以为自己找错地方了。 苏星沂不可能丢下他自己离开,那到底是—— “苏老师……苏星沂!” 季眠喊着他的名字,倏然回头,而后目光一凝。 洞口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一个个戴着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看不清面容。 “你找的人被我们带走了,如果想见到他的话,请跟我们来。”站在中间的那个人说。 季眠第一反应是去摸腰间的通讯仪。 地球联盟一定会有增援到来,这点他可以肯定。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他要怎么留下一点能说明自己去向的标记。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对方又说:“请不要轻举妄动,我们无意伤害你,但你如果做多余的事,我们不保证你同伴的安全。” “……”季眠放下了手,“他怎么样了?” “发/情/期,还能怎么样?”中间那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我们不提供这种服务的,只好请他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待着了。” 两点信息: 1、抑制剂没有起效; 2、苏星沂被关起来了。 真进入结合热状态,alpha整个人会变得很暴躁,同时,对周遭环境会变得不敏感,对危险的感知能力也会随之下降。 虽说破坏力很强,综合战斗力却是下降的,随便打开自己属于“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库,季眠都能想到好多种抓走苏星沂的方案。 千金难买早知道。 季眠捏了捏拳头,脸色不太好看:“我要见他。” 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希望你理解,为了不暴露我们基地的位置,只能委屈你蒙着眼走了。” 第87章 季眠平静地接受了那些人把一个头套套到他头上,铐上双手。 比起害怕或是紧张,他更担心苏星沂的状况。 一般来说,套上头套以后,都会把人送上车或是刻意绕路来扰乱感知,季眠这边二者皆有——他觉得自己想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而后所在的疑似车辆的东西便平滑的运动起来。规律的颠簸震得人犯困,可是时机不对,他只能捏着自己的手指努力别睡着。 早知道昨晚就睡一会儿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人从小空间里拉了出来。 对方的动作并不粗鲁,还算礼貌,把人弄出来后没解开头套,而是带着他往前走。空气有些冷,带着某种特殊的药剂味,像是什么实验室。 越到这里,他的心反而越平静,那种熟悉的空气勾起了他的某些回忆,自然下垂的手指便微微收拢。 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手指在颤。 前进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季眠被人按在了某张座椅上,头套被解下。 一瞬间的刺眼之后,他渐渐适应了光线,睁开眼睛。 眼熟的实验室配置——比徐凯蒂那个还更古早风格一些,而他正坐在一个栓了很多设备的椅子上,仿佛被抓去准备电击的网瘾少年。 这个审美不得不说—— “妈妈,”他轻轻喊了一声从背后走上来的人,语气听不出息怒,但也没有多少兴奋,“好久不见。” 走过来的女人挑了下眉,像是很感兴趣,来回打量着他,最后哟了一声:“小棉花,见到妈妈好像并不惊讶?” “因为在车上就看到你了。”季眠说着,长出一口气,而后轻轻笑了一下,“你还活着真好。” “你活着妈妈也很高兴。”女人说着,丝毫不见外地给他额头上扣了个毛栗,“但是你都看到了居然不跟妈妈打招呼!” 季眠被她捶得缩了缩脖子,可怜兮兮的。 但他没有反抗,乖乖地等郑则君捶完,自己揉了揉脑袋,揉完才道:“我怕认错人。” “也是,”郑则君叹了口气,有些惋惜地看着他,“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你什么时候醒的?” “两年半……快三年了。”季眠揉着头说,“妈妈,叙旧能不能晚一点,我想……我想先见见我的同伴,被你们带回来的那个。” 郑则君的脸一下沉下来。 尽管她生气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但毕竟是自己的亲妈,季眠倒不是那么害怕。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妈妈说:“你们的人同意让我见他我才同意跟着来的。” “那是个alpha。”郑则君说,“我听他们说,你分化成了omega?” “……是的。” “所以他到底是你的‘同伴’,”郑则君拖了个慢条斯理的长音,语气严厉,“还是你的对象?” 季眠:“……” 怎么说呢,妈还是妈。 季眠挠了挠脸:“……是男朋友。” 郑则君的回答是冷哼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目光里多有嫌弃。 “我还以为你会对他的性别发表什么意见。”季眠小声说着,一边看着郑则君的脸。 “我一个做科研没那么古板。”郑则君有些不屑,“但是,小棉花,你为什么急着见他?” 季眠眨了眨眼睛。 “呵,怕人家发情失去理智,急着去当解药是吧?”郑则君说,“你还挺上赶着。” “因为我喜欢他啊,”季眠说,“你让不让我见啊?” 郑则君:“……” 儿子大了,管不住了。 她叹了口气:“我听说现在的地球联盟会给公民上生理知识课,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去见他意味着什么?” “知道,非常清楚,并且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季眠几乎是妙答。 “……”儿子都这么说了,郑则君还能说什么,“我要抽一管你的血,然后让人带你去见。” “好。” 季眠没问她要做什么,很久以前郑则君也偶尔会让他当一当实验样本。 等抽完血,季眠从椅子上跳下,眼巴巴地看着妈妈:“你让谁带我去?” 郑则君从外面叫来一个穿着防护服戴防毒面具的人,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季眠很自然地走了过去。 郑则君标记血液样本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儿子瘦削的背影一眼,忽然开口:“小棉花。” 季眠回头:“嗯?” “你社恐治好了?” “……啊,”季眠一怔,随后点点头,“好多了。” 郑则君目光闪了闪,那一瞬间脸上有些意味不明的表情。 季眠以为她会说什么。 但是没有。 她看了他好半晌,挥了挥手,补了一句:“让人把禁闭室的监控先关掉。” 季眠:“……” 季眠红着脸出去了。 他跟妈妈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不坏,小时候父母太忙,尽管为了多陪伴他还经常把他带到实验室去玩,但对小孩子来说也还是不够的。 一贯是“感情有余,亲昵不足”的关系,经历了大冰封和长久的分别,再见面时,关系需要修复,也有很多疑虑想问。 但可能是提前两天瞥见了飞车上的郑则君,内心汹涌起伏的震惊在这两天里已然冷却了不少,现在,季眠更想先去看看苏星沂的情况。 他等不及了。 那人带着他走过蜿蜒曲折的走廊,来到某条走廊的尽头处,刷卡打开紧闭的门。 “里面靠墙有个按钮,”那人说,“按照博士的要求,在你出来之前我们会关掉监控,所以如果需要出来的时候,就按那个钮。” “好的。”季眠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闻言乖巧地点点头,脸有些红,“我可能需要好几天,麻烦跟博士说一下,我需要……需要送餐。” “我会和博士转达的。” “谢谢。” 季眠向他鞠了个躬,独自走了进去。 自动门在他身后合上,“轰”的一声。 他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朝禁闭室深处走去。 走进来才知道这帮人有多狠,季眠惊讶地发现,这个监控室是双层结构,内圈墙壁几乎全部是用那种矿石制成的。 这里的矿石经过精心打磨,比他们在地球上收缴到的那些更剔透,整间内室就像一座淡紫色的冰屋。而在“冰屋”正中,有个人垂头坐在地上,四肢都被粗长的铁链锁住,遥遥挂在墙壁上焊接的铁环上。 他简直不敢想象苏星沂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忙推开内室的门—— 那人倏然抬头,充血的眼睛里闪烁着猩红的光。 像野兽。 季眠的脚步顿在原地:“苏,苏老师……” “为什么来?”苏星沂说话的语气居然听起来很正常,跟不正常的神色全然不符,“不是让你离我远点么,知不知道你现在走进来会遇上什么事?” 季眠别开了视线,捏着手指,小声说:“当然知道……” 这地方信息素的气味都快把矿石的味道盖住了,傻子才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来?”苏星沂说,“眠眠,出去吧,你现在还有走的机会。” 那种疑虑又来了。季眠撇了撇嘴,视线转回去,有点生气:“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让我走?我们明明在一起了,你有权标记我。” “之前是怕你后悔。” 苏星沂闭了下眼睛,语气极度疲惫,“现在,我怕我伤到你——我的理智不多了,眠眠。” 他的尾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像在和他求饶。 季眠头一回看他示弱,心里莫名地酸涩起来。 于是季眠走了过去,顶着苏星沂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在他面前跪下,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苏老师,你被他们抓了回来,你看见我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问我为什么能安然无恙地走进来吗?” 苏星沂垂着眸。 季眠把下巴搁在他平直宽阔的肩膀上:“你就不怀疑我是间谍……或者投敌了吗?” 他离开的时候苏星沂正好被抓,巧合得不能再巧合。 季眠自己都快怀疑自己了。 毕竟这里有他妈……虽然苏星沂不知道。 苏星沂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在这里遇见了我妈妈,她好像是什么重要的管理人员。”季眠说,“哪怕是这样,你也不怀疑我吗?” 自家omega略显瘦削的身体贴在他身上,甜香充斥鼻腔,苏星沂几乎听不清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小朋友说了什么,微微一怔,而后艰难地笑了笑:“不。” “那,”季眠说着,把他的脖子抱得紧了点,小声说,“你那么相信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苏星沂虚弱地笑了笑,“都是。” “那为什么要让我出去呢?我也喜欢你啊。” omega声音小小的,听起来很软,“我不会后悔,也不怕疼,我想让你好起来……妈妈跟我说,她会让人把这里的监控关掉,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他鼓起全部勇气,也只能把“求欢”做到这一步了。 苏星沂闭了下眼,半晌,叹了口气。 “真不后悔?” “嗯。” “那你就——” 随着疲惫到极点的话音,锁着苏星沂四肢的铁索发出了铮铮脆响,只听“嘣”的几声,季眠惊讶地发现,那四根铁索全被他扯断了。 轻而易举。 重获自由的alpha反手抱住他,啄了口他的颈侧:“——后悔不了了。” 季眠:“……” 断裂的铁索再锁不住他,苏星沂解开外套,多此一举地丢到了角落的监控上,而后将他的小omega平放在地,整个人跪趴在他上方。 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是将计就计,故意被抓的,原本只是想看看他们的基地在哪儿。”苏星沂的吻落到他唇上,尽管动作轻柔,四周的信息素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那些气息有形状的,此时此刻大概是蓄势待发的风暴。 危险地、可怕地,牢牢地锁住了他。 季眠睁圆了眼睛。 “说真的,他们给我注射的麻醉倒不是什么问题,跟这个该死的本能抗争比较辛苦。”对方的吻从唇上上移到鼻尖,看着小朋友茫然的表情,苏星沂慵懒地笑了一下,“不过如果你不来的话,再花点时间我可能就忍住了。” 季眠:“……” “但是眠眠,我很高兴。” “我想要你很久了。” 雪山倾塌于海洋之中,掀起滔天的巨浪,咆哮着向季眠压过来。 颈侧倏地一疼,而后,一股触电般的感觉席卷过全身。 他近乎惊恐地抱紧了身上的alpha,两条纤长的腿不自觉地用力绷紧。 挣扎是无效的。 他仰起脖颈,轻喘着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十天后。 可怜的omega近乎脱力,坐都坐不起来,恢复了九成理智的苏星沂走到门口,按照季眠说的那样,按下了凸起的按钮。 “有人吗?”他说,“劳驾给条毯子行不行?” 如果不是因为季眠连皮肤都疼到穿不住衣服,他是不想暴露自己可以挣脱铁索的事实的,可惜现在也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来开门的人果然因为站在门口的人是他而不是季眠吓了一大跳,迅速掏出了武器,看似凶狠实则发抖地指着他;苏星沂做了个投降的动作,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意图。 “我只想要一张毯子,”他说,“他不太舒服。” 门倏地关上,苏星沂在门后等了一会儿,就见门重新打开,另一个人给他带了毯子过来。 来人看了他一眼,像是敢怒不敢言:“完事了吗?” 苏星沂挑了下眉。 “完事了就跟我去见博士。”那人说,“我在外面等你。” 自动门再次合上,苏星沂一怔,而后勾了个极浅的笑。 走的第一步看起来……还不错。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苏星沂的心情还不错。他拿回毯子,替季眠收起散落的衣物,而后用那张大毯子将躺着的人裹成了一只“眠眠面包卷”,单手一提,将人抱在怀里。 他再一次走到门口,按下那个按钮。 门外等着他的人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看靠在他胸膛上眼皮子打架的季眠,撂下句“跟我来”便转过身。 迷迷糊糊的季眠朝苏星沂怀里缩了一下。 苏星沂垂眸,用气音问道:“不想被人看见?” 小朋友点了点头。 “那我遮着你,”顺了毛的alpha替他把毯子拉过头顶,“缺氧的话记得钻出来透气。” “好。”季眠超小声地哼哼了一声。 这回没人再遮着苏星沂的眼睛了,他一路走,一路便记下了从监/禁室到实验室的路线。 这里的实验室设备一看就比地球上的实验中心要原始,苏星沂虽然没说话,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各处。那人把他带到实验室里,没招呼他坐也没让他站,只说了句“在这里等着”就离开了。 门一关,实验室深处便传来些许动静,不多时,一个看着挺显年轻的中年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研究员们常穿的白大褂,里面是一袭普通的春衫。 和外面的冰天雪地不同,这里大约有一个恒温的空调系统,始终将室温保持在22度上下。 苏星沂从她脸上看出了些许季眠的影子,这大概就是季眠的母亲了。 面对“丈母娘”,他淡漠的神情稍稍收敛,下颚压低,显出一种礼貌的拘谨:“博士?” “我姓郑。”郑则君打量着他。 苏星沂颔首致意:“郑博士。” 年轻的男人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姿势板正,骨子里就像个军人。根据资料显示,他来自圆桌议会最高12人之一的家族——“苏”,这是个军队背景深厚的姓氏。 念头稍纵即逝,尽管理智知道这个人的优秀,这么一看却多有不顺眼——特别是自己那个社恐的儿子特别安心地睡在对方怀里,看起来就更不顺眼了,郑则君双手插兜,拉了把简陋的椅子过来:“坐。” 苏星沂:“……” 角落里明明有更像样的会客沙发……看起来“丈母娘”不怎么待见他。 不过,刚把人家儿子睡了,苏星沂自己还心虚着,不可能为了这种小事生气——事实上尽管身份尊贵,但由于常年出入前线,他受过的挫折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多。 苏星沂面不改色地在椅子上坐下。 郑则君看着他笔挺地坐下,妥帖地给季眠调整到舒服好睡的姿势,盖好毯子才抬头,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些。 她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能让他怀孕么?” “……” 苏星沂还没反应过来,半梦半醒的季眠先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小声抗议:“妈!咳咳……” 这十天里他喊哑了嗓子,声调一高就很明显,喉头麻痒,接着就开始咳嗽。苏星沂小力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神色自然柔和下来:“别说话,你需要休息。” 说完,他抬眼看向面无表情的郑则君,冷静地说:“不知道郑博士问这个有什么意图,不过根据地球联盟实验中心的研究报告,眠眠是没有生育功能的。” 郑则君扯了下嘴角,双眼微眯:“为什么?” “辐射病影响了生殖腔的发育,具体的,你可以看他的体检报告……如果他同意的话。” 苏星沂低下头,声线温和:“眠眠?” “困……”季眠小声咕哝,甜腻的尾音既乖又软,闭着眼更改了终端权限设置,“改权限了,你帮我弄吧。” 于是苏星沂便将他手上的终端摘下来,自己连入其中,而后找出季眠的体检报告,选择了3d打印功能。 这种只在昂贵终端上才装配的功能从来没被它习惯做穷人的主人使用过,今天终于得见天光。 打印出来的实物体检报告上带着生殖腔的扫描图片,苏星沂将他递了过去。 郑则君看着图陷入了沉思。 omega的生殖腔在身体内部,根据体检报告显示,季眠在分化的时候已经长了一个,但由于辐射病对体质的影响,发育得很不完全,长得既小位置又浅。苏星沂在那十天里已经体会了个彻底。 恋人的滋味自然不必赘述,他神色如常,抱着季眠的手却收紧了些,隔着绒毯想象着肌肤的触感。 “看起来,如果能分离出omega激素进行催化的话,它不是没有发育完全的可能……” 郑则君的嘀咕让季眠全身抖了抖。苏星沂怕他一惊一乍地伤嗓子,忙按住他,沉声说:“他不愿意。” 郑则君斜了他一眼:“你不想要个孩子?” “我对孩子没有特别的喜好。”苏星沂语气都没变,“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 “家里没意见?” “不知道,但如果父母有意见,我会负责说服他们。” “说服不了呢?” 一连串的询问有种咄咄逼人的感觉,苏星沂却笑了:“说服不了,他们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标记已经完成了,从此以后,他们是属于彼此的。 郑则君看了他一会儿,忽地一笑:“那你倒是还不错——不过你都这么说了,难道我会逼自己的儿子做他不愿意的实验?”说着,她对着那“坨”绒毯骂了一句,“小棉花,你讲点道理,妈妈什么时候逼过你?” 小棉花……苏星沂有点想笑,心道原来这个网名还是有来源的。 “你逼我吃过苦瓜。”季眠缩在毯子里小声说,“我高考之前。” “……”郑则君气不打一处来,“这也算逼?长大了啊小棉花,一日不打你是不是要上房啊!” 季眠闭着眼往苏星沂怀里蹭。 苏星沂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至少这是个对儿子不错的母亲,对作为对立立场上的苏星沂而言,是个不错的消息。 有了一个能够达成共识的大前提,有些交流就可以正常展开。 17星的这批所谓的“原住民”,其实都是地球人。 当年地球气候剧变,骤低的温度让整个世界陷入了冰冻,一部分存活下来的人后来重新繁衍生息,渐渐建立起现在的“地球联盟”,而另一些人则在另一个角落造出了飞船,逃离了地球。 这两伙人相互并不知道彼此存在。 当时制造飞船的技术在今天看来是非常低下的,这伙人在宇宙中航行,误入了一个黑洞没死,幸运地迫降到和地球整体生态环境较为相似的宜居星球——17星,并从此定居下来。 那批人里有不少各个领域的科学家,如果时间和人手足够,足以将17星向近似地球的方向改造,然而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他们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极射线是随着大冰封一同来到地球的,尽管他们逃离了,但之前受到的影响和长时间飘在宇宙中的经历,让他们的生理结构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们生不出孩子了。 或者说,一开始还是能生出几个的,后来便越来越少,直至几乎无法产生新的后代。 等待着他们的是灭亡。 为了延续17星这个团体的整体寿命,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地球上,第一代人在寿命终结前研究出了能够在17星和地球之间来回迁跃的飞行器,他们所剩不多的孩子则在成年后助力研发解冻技术。 那可能是最难熬的日子,每一天都有人老死,而新鲜血液则无法补充。 床上运动成了所有人下班后最值得赞美的余兴节目——尽管希望总是落空,他们造不出人来。 好在,两方面研究都很顺利,他们带回了一些冷冻的地球人,并且顺利实施了解冻。发展到今时今日,他们甚至能做到带便携设备直接到地球解冻,再将人从地球带回17星。 当然,随着地球联盟的发展,17星这边对地球联盟也很有兴趣,这些年渗透得很深。他们好奇人类在极射线环境下的自然进化,因为这种进化能让更多的人——除了女性beta之外,还有女性omega、男性omega都拥有怀孕的能力。 关乎到种群繁衍的,无一不是大事。 他们投入了大量的科研力量,研制出了“变a药剂”,并在志愿者身上使用,但这种药剂除了让人暴躁、易怒,更具进攻性甚至失去理智之外,对这帮“古代人”并没有什么作用;于是他们再一次将主意打到了现在的地球人身上。 事实证明,那种药的确能够将beta强制改变成alpha,但和自然分化的alpha有基因等级上的差距。 不过——那也没什么,alpha群体的基因质量变差,是地球联盟需要头疼的事。 变a药剂的研究几乎成功,他们开始将注意力放到难度更大的“变o药剂”上——之前抓那些omega回来,当然也是为了研究。 “他们过得挺好的,好吃好喝的住着。”郑则君说,“17星这里的总人口不多,政体比较松散,放人这种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得大家讨论决定。不过,见不到利益,有些人是不会投赞成票的,这是人性,你明白吧?” 苏星沂轻一点头。 “但是我自己是始终反对战争的,何况跟地球联盟打,我们一点胜算都没有。别说人口数量差距大,就连单兵作战能力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她说着,看着苏星沂的神情便多了几分复杂,“我真没想到连矿石都关不住你。” 苏星沂垂眸,沉吟片刻。 “我10岁分化,使用周期性抑制剂到15岁,之后因为一次意外耽误了抑制剂注射,停药便停到了现在。在今年之前,我甚至没用过应急抑制剂。”他很平静地说,“跟本能抗争过很多年、很多次,尽管那种矿石的功效比较强,倒也不是完全忍不住。” 郑则君冷哼一声,瞥了眼“绒毯团子”:“偏偏有些人还上赶着要去‘救人’。” 苏星沂把人抱紧了,淡声说:“没什么不好的,我很喜欢。” “……” “总之,”郑则君说,“在地球联盟的军队里看见小棉花,这事突然给了我一点有关‘和谈’的灵感,具体的条件我还要跟那帮老顽固们商量一下,你俩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一阵。” 苏星沂静静地听着——他觉得自己大概是不会这么轻松获得自由的。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郑则君说:“当然,鉴于你作为高基因alpha的战斗力以及地球联盟高层之子的身份,我必须对你做出限制。” 她摸出了一个透明小盒,里面冻着几支药剂。 第89章 季眠睡醒的时候是清晨5点多。 17星的原住民基地里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他睁眼时屋里黑灯瞎火,什么都看不见,好在终端挂在手腕上,他闭着眼连接进去看了眼时间,随后就醒了。 居然睡了……15个小时。 他一动,身上就开始疼,这点疼痛经过15小时的长久睡眠已经降低到了他的承受范围内,于是他忍着起床穿衣。 一转身才发现背后还有个人。 瞬间吃惊后,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辨认出气息,是苏星沂。 苏星沂睡得不沉,季眠一动就醒了,沉沉的声音带着清晨的哑:“醒了?” 季眠点点头,点完想起这会儿看不见,忙说:“我记得睡前妈妈是不是说找我?” “嗯。” “那你再睡会儿,我自己去找她?” 苏星沂沉默片刻。 “不用,”他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被注射了某种能使肌肉短时间脱力的药剂,为此,郑则君还有点抱歉。 当然,苏星沂也知道自己一个敌方的alpha大剌剌地在人家基地里晃有点扎眼,作为交换,他得到了在郑则君的实验室里旁观研究的权利。 这里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国家”,一个基地总共也就四五千人,大小事全民投票解决,只有一部分非常重要的、有争议的,很难让所有人都理解的事务,才会让一小部分“上层精英”来彼此说服决定。 有点理想化的聚集状态,大概只有在特定的人口构成下才能实现。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苏星沂可以在郑则君的实验室里旁观到很多他想看见的东西——和17星原住民对地球联盟的了解不同,他们对这里几乎一无所知。 他所看到的一切,日后带回去,都有价值。 只是这样一来,他不能再抱着季眠行动,走路速度也比往日迟缓;好在小朋友本人这里痛那里痛的,也是个行动不便的人。两个“伤残人士”并肩走向郑则君的实验室,季眠看路上没什么人,不动声色地去勾苏星沂的手指。 男人垂眸一看,有点好笑,反手牵住他。 郑则君对两人无时无刻不在秀恩爱的行为很是嫌弃,却说不出重话。苏星沂心有疑虑,没多问。 她叫季眠过去,是好奇他身为唯一一个成功自然分化的“古代人”的各项生理数值,准备拿他作为实验对照组。这基地里做相关领域研究的学者不少,她特地把儿子从别人那里争取了过来。 自己的儿子自己做实验,至少下手还有个数,落到别人那儿,也不知道季眠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回来。 做完一轮检查,郑则君便赶他出去玩。季眠本想陪着苏星沂,谁料苏星沂也赶他。 “你不舒服就回去睡一会儿。”苏星沂说。 “睡多了也腰疼。”季眠不肯走。 “那就到处去逛逛,多了解一下基地。”苏星沂看着他,声线温和,“回去说不定有用。” 好说歹说,季眠终于肯走了。人一走,郑则君便头也不抬地冷哼:“做间谍倒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商量。” “都是人类,哪有永远的敌人呢。”苏星沂笑笑。 “就是人类才有无尽的争端。”郑则君面色平静,不知是感慨还是别的什么。 她想通过季眠的身体变化来探索现有的17星的民众分化的可能,期间还问了苏星沂不少问题。到后来,她不由感叹:“你真的很了解他,他其实不是个自来熟的孩子。” 苏星沂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比较主动吧。” 季眠这个社恐的毛病注定了他只会有一群自来熟的朋友……或是一个曾为了邀请他报考特种战斗学院的恋人。 “我其实不太喜欢你,当妈的看女婿……不对,应该是儿婿?——横竖看不顺眼你知道吧?” “嗯。”苏星沂顿了顿,“您说儿媳也行,我不在意。” 郑则君抬头,无言以对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终于无可奈何地笑了。 她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实验上:“你倒是有趣——我也就是看你对他不错,他又跟你亲,我才不说什么的。”她叹了口气,“这孩子跟我不亲,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如果您愿意说的话,”苏星沂斟酌着语气,“我确实有点好奇。” “该从哪儿开始说呢……”郑则君想了想,“小棉花有没有告诉过你,他那个奇奇怪怪的社恐毛病怎么来的?” “说过。” 郑则君像是被噎了一下,稍顷又无奈笑道:“他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啊——自从被绑架过以后,这孩子就不跟我俩亲近了。我跟他爸说,大概是因为怨我们照顾不周。” 那场绑架是精心策划。 夫妻二人的工作避免不了需要把季眠一个人扔在家里,就算他们打点好了工作单位,季眠自己也要上学,不可能天天跟去研究所。 金钱、机密,和松懈的监护。 在绑匪眼里,季眠是一块谁能都碰一碰的肥肉。 “从前他是个很活泼的孩子,那以后就……”郑则君轻轻笑了一下,眼底依稀落寞,“你能让他重新好起来,于情于理我该道个谢的,但我又实在不喜欢你。” 她说得直白,苏星沂倒是乐了。 “其实他未必是因为埋怨你们才那样的,”他想了想说,“他曾经跟我说过……” 郑则君分析数据的时间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苏星沂给她说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的小男孩真诚又善良,救了自己,救了别人,然后终于开始试图放过自己,重新拥抱这个世界。 那段时间苏星沂虽然因为工作不能时常陪着他,但是季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在经过季眠同意后,他还去找心理医生了解过情况,能够自行将故事拼凑完整。 郑则君听完笑了好半天,笑完又不是滋味,隐约像是要哭。 苏星沂礼貌地侧开头,好半晌听见她低声说了句:“这孩子真轴。” 但也没什么不好的。 就是因为这样,季眠才是季眠。 又甜,又软,又爱怼人。 在爱他的人眼里,哪里都可爱。 - 季眠是个很特殊的案例,他成功分化,分化所带来的器官却发育不完全;而另一些由17星人绑架回来的omega却是各项数值正常,两相对照,能收获很多启发。 郑则君渐渐有了一些改进药剂的思路。 经过几天的恢复,季眠终于不那么疼了,恢复到了原先的活蹦乱跳;苏星沂在郑则君实验室里待了几天,也觉得自己打听够了,能有时间陪季眠到处去逛逛。 为了看起来不那么扎眼,两人从郑则君那里讨了个轮椅,苏星沂坐着,季眠推着他到处逛。 这些天季眠去了很多地方。 17星原住民基地位于地下,运用了他们特有的信号干扰技术,也难怪地球联盟这边寻找了很久没找到。基地又大又深,自下往上依次是农业区、畜牧区、工业区、商业区和办公区。 他们所在的实验室就在最靠近地表的办公区。 他们倒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所以最近季眠很喜欢往随便他逛的农业区跑。尽管只能人工模拟光照,这里还是有很多目前地球上看不到的“古代”作物,季眠好久没吃到这些东西,馋得不行。 他拿了他妈妈的卡,带着苏星沂去买了好多东西。 alpha在外貌上和古代人并无不同,下层的淳朴农民见季眠买的多,还夸了好几次“你这哥哥长得真俊”。季眠跟他们保持着正常的社交距离,笑眯眯地跟所有人道谢。 回到住处已经是傍晚了,苏星沂关上门,伸手在季眠鼻尖上蹭了一下,温声说:“出汗了。下次适可而止,不用急着让自己适应。” 季眠的社恐并没有完全治愈,但大致上比原来正常多了,他很惊讶苏星沂竟然能看得出来。 于是很快就被气笑了的苏星沂困在门后,讨了个缠绵的亲吻,身体力行地让他明白“为什么能看出来”。 为此,季眠非常不忿:“为什么你都没力气了还能亲得这么……这么……” 他腿都被亲软了! “只是无法战斗,又不是瘫痪了,亲你有什么不能的。”苏星沂抱住他,话音蹭在他耳边,“要不你去问问你妈为什么给我用药分量那么轻?” 季眠:“……” 他是一颗胳膊肘向外拐的小棉花,出卖男朋友的事情不会干的。 但他还是觉得男朋友很欠捶。 季眠把买回来的食物分门别类装好,跑去郑则君的小厨房里做了一桌子简单的家常菜,然后推到苏星沂面前。 “香吗?”他问。 “嗯,”苏星沂看了眼菜色,“我能理解你为什么总想念古代的食物了。” “我特地做了一桌子菜你感不感动?” “感动。” “所以不给坏人吃。”季眠说,“我要拿去孝敬我妈。” “……”苏星沂有些好笑地看着季眠,“我哪里坏了?” “标记以后就开始瞎耍流氓,”季眠认认真真地说,“明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苏星沂:“……” 这下他是真的没话说了。 标记以后不给耍流氓,那到底是谁比较流氓啊? 小流氓季眠倒也没真那么狠,找了几个食盒装了点饭菜就去了郑则君实验室。这次他没问苏星沂要不要来,是一个人来的。 彼时郑则君正在忙,十分专注,连季眠进去都没发现。 季眠看着她的背影想了很久,才轻轻喊了一声:“妈妈。” 郑则君这才回过头:“小棉花?” “我做了晚饭。”季眠说,“六点半了,你该吃饭了。” 做科研的忘记吃晚饭是常事,听见这句话,郑则君愣了好半晌,不知道该问儿子什么时候学的厨艺好还是直接道谢比较好。 季眠没管她,把食盒放到实验室会客区域的茶几上,一一摆开。 无论过去多少年,一个人的工作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他不用问,也知道郑则君的实验室里哪些东西用来干什么,饭该在哪张桌子上吃。 郑则君怔忡片刻,放下手头工作走过来:“就这么点,够你吃?” “我不吃,我回去跟苏星沂一起吃。”季眠扬起脸,神色平静,“妈妈,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我昨天去了地下7层的纪念堂。”他说,“看见了礼堂里的大照片,我想知道,我认错人没有。” 能在礼堂里留下大幅照片的,无一不是对17星原住民基地的发展做出过杰出贡献的先烈。 郑则君知道他在问什么。 她看着自己这个长大了不少的儿子,温和地笑了一下:“对,你没认错,那是爸爸。” 季眠飞快地抿了下唇。 “所以他死了,是吗?” “他是第一代来到17星的幸存者之一,我们现有飞船的制造图有一半是他画的,另一半,是后人升级的。”郑则君说,“他带着我们的照片,每年负责去地球上寻找解冻目标的搜救队跟我说过,他们因为那张照片找到了我。” 17星需要科学家,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们会优先寻找二十一世纪时成果赫赫的科学家及其家属实行“解冻”。 只不过大冰封发生的时候,季眠自己在家,郑则君在研究所,而他的爸爸则为了某个项目在外出差。 一个侥幸逃过一劫,揭开了新篇章;一个多年后被找到,在17星继续前人的研究。 还有一个,成为了地球联盟唯一成功“唤醒”的古代人类。 “我提过几次,搜救队也试着去寻找你,可惜没找到。不过好在,我们现在见面了。” “嗯。”季眠点了点头,“爸爸还是很厉害。” “对,他很厉害。” “妈妈。” “嗯?” “谢谢你还活着。”季眠低着头,“这段时间,我在地球联盟过得不错。” 郑则君笑了:“那就好。” “希望我能早点在地球上吃上小番茄。”他说着站了起来,“你吃饭吧,我回去了。” “这么不愿意陪妈妈吗?” “没有,只是,”季眠想了想说,“他在这里是一个人。” 就像身在满是未来人类的地球上,季眠孤苦伶仃一样。 在全是“古代人”的17星上,苏星沂也是一个人。 诚然他不是那么敏感的性格,但是季眠想到他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会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所以他还是回去了。 小朋友出门的时候很兴奋,回来却情绪低落,苏星沂不免要问他发生了什么。 季眠没吭声,摆好碗筷,跟他一起吃晚饭。 他的厨艺并不算很好,只能说是够用,一桌家常菜其实做得挺简单的。 不过天然食品在地球上是奢侈品,光是“新鲜”二字就能让这顿晚饭增色不少,更何况还是季眠做的。 苏星沂吃了不少。 吃完他问:“现在可以说了吗?” “我先收拾……”季眠小声抗议。 “不急。”苏星沂拉着他的手,语气笃定,“先说。” 知道他打了针没什么力气,季眠都不敢瞎挣扎,于是乖乖坐下了。 沉默片刻,他一咬嘴里的软肉,话没说出口,眼圈先红了。 “我爸爸……去世了。” 当初徐凯蒂告诉他没找到他父母的时候,季眠毫无波动,永冻层堆积着千千万万被冻结的古人类,找不到人何其寻常。 冰封状态是薛定谔的猫,在打开盒盖前,可以假定所有人都还活着。 找不到就是好消息。 但是…… 他的爸爸一如既往的厉害,厉害地死去了,化成纪念堂里最大的几幅照片之一,随着时光的变迁泛了黄。 季眠扑在苏星沂怀里,狠狠地哭了一场。 苏星沂从来没见他这么情绪外露过,但言语安慰终归显得苍白,他只能抱着季眠瘦削的身体,用体温和拥抱作为支持。 季眠哭了好久,哭到头晕缺氧才抽抽噎噎地停下。 他想做点事情分散注意力,执意要起来收拾桌子,苏星沂拗不过他,只能在一边看着。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地下7层,因为苏星沂说,既然再也见不到本人,那作为不要脸地标记了他儿子的“臭小子”,自己于情于理是该去拜祭一下的。 难过了一晚上的季眠终于露出了第一个浅笑。 “你还知道自己不要脸哦。”他说。 “那没办法,”苏星沂笑了笑,“有些小朋友太可爱,还非要勾引我。” 季眠晃着脑袋:“‘被信息素绑架的……’” “嗯,”苏星沂坦然地说,“我是个弱鸡。” 季眠的笑容便大了点,凑过去亲他。 把人逗乐了,他们才走进纪念堂。 那里面贴满了在17星死去的每一个人的照片,大大小小,布满了四壁。最中间最大的几张里,季眠的爸爸挂在第八个。 这里的照片是按死亡顺序排列的,季眠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没出声。 他倒是也没有哭,这让苏星沂松了口气。 纪念堂里不能焚烧任何东西,两个“外地人”没什么东西可用来祭拜的,只能对着照片鞠躬缅怀。 苏星沂发现,季眠可能比郑则君想象的要更喜欢他的爸爸妈妈,因为说起父亲生平是个多厉害的科学家时,小朋友的眼睛里还带着光。 苏星沂看着他说故事的侧脸,突然开口问:“眠眠,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 “嗯,喜欢。”季眠承认得很快。 也确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里有他喜欢的爸爸妈妈,喜欢的食物,以及更熟悉的古代人。 苏星沂垂下眼,沉吟片刻。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忽地听见季眠看着他爸爸的照片,头也不回地说:“但是我不会选择留在这里的。”他回过头,用泛红的眼眶看着苏星沂,吸了吸鼻子,冲他笑,“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苏星沂:“……” 他叹了口气:“那你呢?你为不为难?” 季眠摇摇头。 “我习惯自己做点事,比如说没饭吃了自己学着做,搓装备缺材料自己去刷。”他说,“所以现在,既然我的存在对17星来说有价值,我就想为了停战做点什么,但首先,我们要回去。” 他说的是“回去”。 “我们找时间离开吧,已经住了很久了。” 苏星沂看着他,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笑了。 “好。” 第90章 郑则君跟一群“上层精英”吵了好多天,大致确定了诉求,关于细则,则是苏星沂跟他们商谈。 他作为一个标准的“x二代”,对圆桌议会在各方面的承受能力都还挺了解的,有些他确定能轻松谈下来的条件,便先行做主同意了,一些不好谈的,在斟酌之后也都向17星这边做了说明。 17星这边的诉求很简单,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希望现在的地球人停止侵略17星,二是希望在种族延续方面得到地球人的支持。 说得具体一点: 1.维持目前“古代人”占据17星的现状,请地球联盟军队撤出17星,只保留一个办公据点; 2.双方保持友好联络,允许科研人员就分化事宜进行技术交流,如若各方面适配,允许现代地球人和17星古代人进行通婚; 3.允许新解冻的“古代人”自行选择归属星球。 17星虽然人口稀少,战斗力较地球联盟低下,但是他们手握地球联盟这边急需的古代人类解冻技术以及古代生物——特别是农作物以及驯化禽畜——的物种复苏及培育技术。 六性别的分化是人类在极射线环境下为了延续生命而发生的自然进化,但与此同时,现代人类也有其他的基因缺陷,对一些古代常见疾病反而失去了抵抗力。 双方各自有需要从对方身上获得的东西,这事就有的谈。 毕竟,地球联盟武力占领17星很容易,可技术方面的东西,这些科学家真来个鱼死网破销毁资料,那他们都没处去哭。 “大冰封”是人类的灾难,在灾难之前,他们本该都是地球人。 至少苏星沂觉得,这事可以谈。 条件谈好了,剩下的就是把这些事情传回地球联盟去,让双方进行更高级别的对话,然而在传话这件事上又出现了分歧—— 一群17星“上层精英”们讨论了半天,觉得把苏星沂放回去不靠谱。 季眠是个古代人,尽管他目前身在地球联盟,还是一个军队系统里的“实习生”,但17星人看他更像一个“自己人”。 把自己人留着当人质,敌人放回去,万万没有这种道理,哪怕知道两人是恋人关系也不行。 毕竟,在谈判桌上讲爱情,在二十一世纪人看来是件很离谱的事情。 季眠私底下跟苏星沂吐槽:“这些人对标记的力量一无所知!” “不,”苏星沂好笑地玩着他的头发,“他们是对爱情一无所知。” 季眠看了他一眼,似有狐疑。 苏星沂:“?” 季眠小声说:“那等回了地球,我去把腺体摘了哦,你要继续爱我哈。” “……”苏星沂无奈地笑了好半天,最后摇摇头说,“那还是我去摘吧,我怕你做手术太疼。” 人体是个精妙的仪器,各项激素水平达到平衡才算健康,摘腺体真的不是“失去信息素”这么简单的事情,会对其他方面造成影响。季眠是不可能让他摘的,于是和他争了起来。 所以说小情侣就是很无聊,为了一句不可能达成的玩笑话,两人斗了半小时的嘴,直到彼此把嘴堵上才算结束。 他们还住在这里的时间,外面的小规模遭遇战仍在不时发生,新增伤员每天都有。 伤痛和战死会加重仇恨,和谈的事情拖不得。 眼看着事情朝“季眠回去,苏星沂留下”的方向发展,两个人在自己的住处也商讨过很多次,真要走的话,即使注射了药剂也拦不住苏星沂,但郑则君在会议上为他们争取了很多,他们不可能不考虑她。 权衡之后,还是打算接受这个方案。 临走前,苏星沂把自己的终端摘了下来,交给季眠。季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回去找我爸,把这边谈好的内容告诉他。如果记不住,我也写了份以加密文件形式保存的报告在里面,你传给他就好。剩下的他会明白的,是不是很容易?”苏星沂看着他笑,“权限我已经修改好了。” 季眠瞪圆了眼睛,惊恐得手足无措。 “怎么了?”苏星沂问。 “不是,”季眠说,“你你你你你怎么能把终端给我?” “怎么不能,你不是也给过我?”就前阵子的事情。 可是,季眠想,这怎么能一样? 他的终端里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苏星沂的却不同,怎么能就这么交给他? “我没什么不能给你的。”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最后道,“再说,真的加密文件你也打不开。” 理是这么个理,季眠接过终端的时候却仍然感觉很……受宠若惊。 小小的终端仿佛有千斤重。 而且很快,他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尽管在17星上由于通讯信号的缘故,终端大多数时间无法用来联络他人,但现代人从出生开始就在使用终端……哪怕是用它看个时间呢? 没有了终端会很不方便,听说一些重度网瘾患者甚至会有身体少了一块的错觉。 他没怎么犹豫,就把自己的终端交了过去。 “那我们交换。”他说。 “好。” 季眠就这么离开了。 来的时候戴着头套被人送来,走的时候也一样,只不过这回,碍于郑则君的面子,没人再铐着他手。 行至某一处,那些人替他摘下头套,而后回头走了。 地球联盟的17星据点就在他肉眼可见的范围内。 雪已经化了,晴了不知多少日,这让记忆还停留在暴风雪后苍茫白色景象的季眠有三秒钟的怔愣。 再回神时,那些送他回来的人已经走远了,身影很快隐没在地平线后,季眠长吁口气,向据点进发。 据点气氛严肃,到处悬挂着白色的飘带,看上去正在祭奠。战争中每天都有新增伤员,也许又有谁因此去世了也说不定,季眠看得心情沉重。 他走到关卡处,把自己的脸对着门口的自动门禁:“s大演习特别队第28号小队一年级生季眠回来报到。” 这自动门禁连着一个简单的网络,身份通过验证后不久,他的小队队员们便哭喊着跑出来见他。 其中以邹海哭得最为大声:“季眠……你没死啊!!!” 季眠:“……” 怎么说话的。 “我没死,我活得挺好的,那个……”他看向自己的小队队长。 那是个四年级生,跟苏星沂一样临近毕业,面庞上已经有了某种特有的坚毅和严肃。他看着季眠,眼神复杂,似乎有话要说。 邹海还在哭:“你这些天去哪里了,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知不知道他们已经——”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队正规军跑了过来,赶开这帮“实习生”,将懵逼的季眠团团围住。 “——宣布你和老大阵亡了!” 邹海打不住的大嗓门这时说完了最后半句话,神色复杂的队长这才开口,对季眠说:“你现在回来,可能会被指控谋杀老大。” 季眠:“???” 首先他对杀人是抗拒的,其次他杀谁也不能杀苏星沂吧? “可是苏老师他——” 季眠没说完,因为他突然看见那位队长轻蹙了下眉,极小幅度地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说。 来抓他的人里有个明显领头的,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是这样的,没错,小季同学,劳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季眠被带着走了很远,直到据点的某个地下建筑里,他们给他找了个房间,把他丢进去。 这一路走来他才意识到据点在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变化,别的不说,至少在路过的s大演习特别队宿舍前,那几名轮班的守卫已经换成了他完全没见过的面孔。 这房间环境倒是不错,季眠只好暂时坐了下来。 他们没有拿走他身上的终端,季眠原本还在庆幸,谁料连入神经网络一看,根本就没有信号。 苏星沂存的资料文件他没好意思细看,只看了眼通讯列表,这人的备注风格果然很表里如一的冷淡,连名带姓,备注上还会写个身份,比如说雨打梨花的联络人信息就是“黎阳、第三军团”。 特别熟的就没有备注——比如说父母,廉贞,还有…… 季眠看了两遍也没看见自己,横竖没事干,他把可疑的备注一个个点开,对照着通讯号,发现苏星沂给自己的备注是“小朋友”。 …… 真别致。 他被关了一小时左右,也可能两小时,随后就有人把他提了出去,按在了据点中的军事法庭被告席上。 审判非公开,没有旁听,没有律师,连个为他叫冤的人都没有,一串类似于“通敌”、“谋杀”等听起来就很吓人的罪名就按在了他的头上。 季眠立刻就明白了当时他的队长为什么不让他说话了。 他根本就没有说过自己是从17星原住民基地回来的,这些人居然控告他通敌。 问题来了,究竟谁在通敌? 指控一项接着一项,季眠听着却有点想笑。在被告席上笑场实在不给人面子,他努力地、用力地抿了抿唇,保持端庄的表情。 最后,法官问他:“被告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想说,”季眠这才能开口说入席后的第一句话,“苏星沂没死。” “你没有证据!”坐在原告位置上的公诉人向他大喊,“如果他真没死,你们两人可能都通敌了!” “你刚说你代表着苏家来的,说要让我这个‘杀人犯’付出代价。”季眠很疑惑地问,“为什么现在连苏星沂都污蔑?” 原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随后编了段逻辑不通的套话洋洋洒洒地向陪审团陈述观点。 废话一箩筐,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就是弄死季眠。 或者说,通过弄死季眠,来坐实苏星沂已死的消息。 季眠掏了掏耳朵,专心测试起终端的网络。 当初苏星沂在17星出任务,他一个人在地球上,两个人消息往来并不热切,因为据说只有据点这边有通讯信号,季眠还以为是他很忙,经常需要离开据点。 结果自己试了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连据点里都不是到处有信号的。 ……不知道当初苏星沂在哪儿找到的信号,可真是辛苦了。 对方摆明了要给他安罪名,甚至不帮他安排一个律师,季眠无话可说。好在陪审团似乎不是那么想帮原告,争执了半天,说延后再审。 季眠又被关回了原来的地方。 他在想对策,别人也在想。 尽管据点这边并没有把他回来的消息漏出去,甚至威胁了知道他还活着的28小队,但当天夜里,在季眠浅眠的当口,一个人绕过了值班的电子守卫,站在了他面前。 季眠睁开眼睛,看见廉贞满头是汗地坐在小桌前喘气,给自己倒了杯水。 廉贞:“……” 季眠的眼神太专注了,盯得廉贞以为自己今天造型很猎奇:“你看什么?” “原来这水没有毒啊。”季眠从床上爬了下来,也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我都没敢喝,渴死我了。” “他们还指望让你背下谋杀星星的罪名,怎么会在这里弄死你。”廉贞施施然地说。 “理是这个理,但我胆子小。”季眠小声说,“你来怎么也不带点吃的,我好饿啊。” 对方大概没把他当回事,吃相过于难看,以至于目的很明显。 给季眠扣上通敌和谋杀的罪名,苏星沂如果死了就是被害,如果还活着一样是通敌,那么他死不死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来你不惊讶一下就算了,怎么好意思讨吃的。”廉贞说着居然从怀里摸出个袋子,还是温的,“还好我还真带了。” “谢谢。”季眠接过来一看,里面是几个包子。 这种包子没那么松软,跟二十一世纪时的口味没得比,他在17星吃了一阵好东西,啃得简直想哭。 可惜也没得挑。 “你慢点吃,”廉贞看着他说,“他们没给你吃东西吗?” “给了,是我自己没敢吃。”季眠边吃边说,“最关键的是他们给的东西连这都不如,我觉得猪都不会吃。” 廉贞不无同情地说:“那你真可怜。” 季眠也觉得自己很可怜,不过没办法。 不过廉贞来了就好了,“我试了一天都没找到信号,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苏老师的……呃,爸爸?” 廉贞挑了下眉:“你带了任务回来?我本来是想问问你们这段时间去哪里了的。” “去了17星原住民基地。”季眠说,“对方提了条件,希望能和谈。” “所以星星确实活着对吧?” “嗯。” “那就好。”虽然廉贞从进门起就一脸轻松,但在这一刻之后,他整个肩线都比进门时要松懈,看起来是放下了心,“其实我可以直接救你出去,然后——” “会打草惊蛇吧?”季眠说,“能问问是谁这么针对他吗?” “秦家的人呗。”廉贞摇了摇头,大概是无语,“你不走的话可能还得再吃两天苦,总之,我尽快安排你和星星他爸见面。” 见面不是那么容易的,17星的通讯网络支撑不了非文字通讯,隔着两个星球,季眠和苏远至少有一个要挪地方。 而根据廉贞的说法,两人失踪后,秦与立刻将此事宣传遍17星和地球联盟的社交网络,他的父亲则在议会上大肆攻击苏远,暗指苏家根本没有能力负责17星的开发,连自己的儿子都赔进去了。苏星沂生死未卜,苏远示弱,现在,17星据点完全成了秦家的地盘,人都交接了一大批。 按照原本的作战思路,他们对17星原住民是活捉、了解、沟通为主;而自从秦家以及支持他们的几支家族介入,他们在前线疯狂地挑起遭遇战,甚至打算再找不到17星原住民基地,就对星球进行地毯式轰炸。 用廉贞的话说,“一群野蛮人”。 这并不是好事,因为季眠是带来了和谈的口讯的,他们这么做只会让17星的原住民觉得地球联盟在骗人。 到时候不光是和谈不成,也许苏星沂也会有危险。 廉贞也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立刻着手安排起来。 他有个屏蔽电子看守的装置,只能在守卫下班以后溜进来,大概是这段时间秦家人不敢给他安排重要任务,他在据点待得长霉,便把探望季眠当作每晚的余兴节目,每天溜进来给季眠讲讲据点里新发生的事情。 一方面安抚季眠,另一方面也是告诉他事情的进度。 就这么过了三天,那日廉贞突然对季眠说:“你准备一下,叔叔大概明晚会跟我一起过来。” 季眠没什么可准备的,但听廉贞这么说,他还是在脑内把那些背下的条条款款过了一遍。 只等第二天见了苏远,把这些事告诉他。 然而第二天傍晚,他明显听见外面发生了爆炸。 季眠:“……” 他在的地方可是地下一层,想听见爆炸声,除非……这爆炸几乎炸在他头顶上。 门口的守卫比他还坐立难安,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在耳机里听见了什么消息,几个人列队跑了出去。 这位于地下的“监狱”本来就没抓几个人,真出了事估计都想不起他。季眠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忙起来对着门锁使劲。 这锁每天晚上被廉贞“临幸”一遍,早就松了,季眠学着廉贞的动作来回摆弄着它,很快让它为自己敞开。 “咔”的一声。 他小心地打开门,四处看了看,犹豫片刻,打算出去看一眼。 如果事情解决了守卫也正好要回来,他再跑回来继续“坐牢”。 17星原住民对地球联盟据点这边的入侵并不是第一次,但除了最开始那次伤了一堆特种战斗学院的学生之后,那以后安保升级,据点从来没被成功入侵过。 除了轰炸以外,季眠其实几乎没见过对方派出他们的飞行器,一开始以为他们搞神秘,去过才知道人家根本生产力不足造不出几台飞行器,得省着用。 惨也是真的惨。 然而这回,他刚从地下跑出来,就看见了头顶一抹灰黑色的影子在上空盘旋。据点里到处都乱糟糟的,一些军官模样的人在指挥着有战斗力的人对着盘旋中的几台飞行器攻击。 又是一轮新的轰炸,季眠闪身躲回了地底。他被关押的地方虽然是地下一层,但这一层非常深,里面暂时是安全的。 等这轮轰炸过去,季眠再出来一看,据点里已经四处都是火光,据点外的防护能量罩居然等到两轮轰炸结束之后才开出来。 他还以为是被炸没了,居然是没开??? 这帮人未免也太废物了吧?! 据点里又不全是正规军,还有他们这样的“实习生”,甚至还有伤员!就连季眠都知道外层的防护应该是第一时间开启的,这…… 上空盘旋的飞行器已经不见了,季眠一边朝满是火光的伤员营跑,一边在心里感慨,难怪廉贞他们都这么看不上那个叫秦与的,秦家人企图接管据点,反而拖垮了战斗力。 不会做的事情就不要总想着分一杯羹啊! 实用主义者非常看不惯这种在前线玩政治的行为。 拉胯就算了,万一害死了人呢?谁来负责? 被轰炸的伤员营里可都是没有战斗力的伤员和……和战地护理专业派过来的实习生!! 米洛!!! 季眠越想越气,反正据点现在乱成一锅粥,他一路撞上不少人都没人认出他应该在地底蹲监狱,也顾不上守卫有没有可能回去检查,匆匆跑到了伤员营附近。 小范围的次生爆炸仍在发生,伤员营那一排三层的小楼塌了一半,到处都有人在哭,救援的人寥寥,根本忙不过来。 有两个大概是组长级别的人抱着奄奄一息的伤员从他身边跑过去时还冲他大吼:“发什么呆!救人啊!” 他也想救人,但是—— 一个灰头土脸的omega跌跌撞撞地撞进他怀里。 季眠下意识地接住他,略有惊喜:“米洛!你还活着!” “我,我没事,但是……”米洛居然在哭,哭得那张满是黑灰的脸显得更为狼狈,“伤员营的病床全都嵌套在履带上,紧急情况下从机房启动可以把伤员全部送出来,刚刚守卫都跑去攻击那几台飞行器了,我们这里根本没人管……然后……然后……”他抽抽噎噎地,“荆曼熙说那玩意儿她会用,所以她……” 季眠听懂了。 这种战地伤员营的军用设备,只有军队系统才会教如何使用,守卫都跑了,一群护理员根本不会用。 那些伤员或许会用,但他们要是能起来启动机关,也不用躺在伤员营里了。 “所以机房在哪儿?”季眠抓着他问重点。 “那边。”米洛抬手一指,几乎要哭晕过去,“我们这边的伤员倒是都出去了,但是她……没有她我可能也死在里面了……呜呜……” 那边—— 指三层小楼塌了的那一半。 火光冲天。 “我去看看。”季眠说。 “你要救她啊,”米洛哭着说,“虽然她脾气不好但是这次她真的——” 她真的无私了一次。 这无私得也太大条了! 季眠已经撒开了腿,边跑边吼:“我尽力!” 第91章 季眠身上的装备早在被关起来的时候都被收走了,他在火场外找了块湿巾掩住口鼻,在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中猛地冲进了火场。 塌掉的这半边里有不少设备,小规模次生爆炸随时有可能发生,进场的每一步都像在钢刀上跳舞……这些季眠都知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不久之后,他在某一处废墟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荆曼熙。 她还有意识,但双腿被掉下来的建筑板材压住了,动惮不得。季眠使尽吃奶的劲才把她从里面刨出来,背着就向外跑。 轰,轰轰—— 小爆炸炸断了承重墙,整个房间往下塌,季眠左躲右闪,情况危急,好不狼狈。 趴在他身上的荆曼熙无比靠近他的耳朵,用很微软的声音问着:“你怎么……来了……” 季眠倒是想回答她,可惜捂着口鼻不好说话,他跳过一片废墟,终于有空回头瞪了荆曼熙一眼,示意她别说话。 “我活不成了,我非要说。”荆曼熙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回来了,星星应该还活着对吧?活着就好……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想再亲口跟他说一句,‘你看,我也是能做点好事的’……可惜了……” “你比我心胸宽广,我看出来了……如果是我,我不会这样去救自己的情敌……” “我荆家……军队系统出身……” “至少这……次……哥哥……不会说我丢脸了吧……” 圆桌议会12人的背景各自不同,一部分出自军队系统,一部分出自教科领域,还有些来自社会的各行各业,像荆家、苏家这种就属于军队系统出身,每一代的几乎每一个alpha都会选择入伍。 所以她才会操作设备,也所以她才会…… 选择逆行。 季眠对她们这种奇怪的家族荣誉感很费解,但米洛能毫发无伤,他是非常感激荆曼熙的。 但无论心里有多少种情绪,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把荆曼熙救出去—— 跃出火场的那一刹那,身后的刚刚站过的区域彻底塌陷,季眠背着人向前一扑,在爆炸声中趴倒在地。迅速有人上前,七手八脚地将两人往外围拖去。 尽管很多人都很震惊那火场里居然还有人跑出来,救治却没有耽误,那些人很快把荆曼熙送上了救护车,准备拉到安全的地方去。 至于季眠—— 他被救援的人拖到半路,又被另一群人围住了。 为首的那个alpha身材高挑,脸却长得说不出的邪气,季眠不认识他。那人阴阳怪气地“哟”了一声,笑笑:“趁乱越狱,还正好是发生敌袭的时候——来人,把他扣下,我倒要看看这次那帮陪审团还会不会说证据不足。” “让我看看谁敢扣他?” 一个曾经听过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人纷纷侧头看去,季眠很快就看见那个说话的alpha变了脸色,红绿灯似的来回闪。 不远处,苏远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季眠张了张嘴。 知道了苏星沂的确切消息,苏远不必在韬光养晦,受制于秦家,在他看来,一个非军队系统出身的家族妄图在前线立功,就像班门弄斧一样可笑。 他带着原本应该驻守在17星据点的队员们赶了回来。 这些人一来就迅速有条不紊地将据点中的事务接管过来,还有一部分人则冲出据点,去驱赶敌人——天才秦与,外面入侵的敌人还没完全解决,他居然先想到要回来抓季眠。 刚刚完成了几次迁跃的苏远脸上丝毫看不出疲惫,他送走了秦与,让人盯着他的行踪,而后走到了季眠面前看了看。 季眠灰头土脸的,整张脸黑得像块碳,紧张地看着他。 苏远那张跟苏星沂几分相似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抬了抬下巴:“先去治疗吧。” 救援人员迅速将他带走。 之后据点里发生的事情,季眠不太清楚,他原本也不是太懂这些人员交接、权力变更的事情,只知道没过两天,负责驻守在新伤员营的守卫就又换了一批,这次,换成了他眼熟的面孔。 他没什么事,只有一些轻度的烧烫伤,回来的队伍还带了一支更高级别的医护小队,有先进的便携医疗设备,治疗季眠也就几天的事,剩下的就是等身体自然地恢复。不过,由于米洛的受伤程度更轻,所以这个话唠开始像从前那样每天叨扰他——要知道他在伤员营实习而季眠必须每天外出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是见不到面的。 几天后,苏远在一个深夜过来见他。 以整顿一整个据点的秩序来说,几天时间真的已经非常效率;但想到苏星沂,他们还是会觉得太慢。 两个关心着苏星沂的人终于能面对面地好好谈一次。 季眠一开始还十分拘谨,但说到他的任务,思路便变得流畅起来。苏星沂是苏远教出来的,他谈好的条件,包括17星人要求必须答应的,或是模棱两可还能再谈的,都在他自己写的加密报告里做了详细标注,苏远一看就能明白。 苏远冲他点了点头:“辛苦了,这事我会运作的。” 名义上,季眠还是个嫌疑人,等治疗结束后,他又被送回了地下的监/禁室。 这次只蹲了半小时他就重新被人送去了军事法庭,公诉人像只被命运扼住了咽喉的鸭子,尴尬地失了声,法官趁此机会迅速宣判,宣布季眠无罪。 他终于能回到久违了的宿舍里躺下休息。 然后等着自己爱的人和和平一起回来。 - 自从苏远前来坐镇17星据点,这里的一切果然比之前正常得多。季眠伤好以后,重新和他的小队一起去周边除草除石头。 17星并没有那么多的极端天气,上次的暴风雪纯属他们运气不好。 邹海这样感叹的时候,季眠心道,这也有可能是运气好也说不定。 因为那场暴风雪,他们找到了原住民基地,季眠也找到了自己的妈妈。 任务期间无聊,几个人边干活边闲聊,季眠这才得知上回他俩坠下山崖后发生了什么—— 被冲散的小队队员本想去寻找他们,但下雪时磁极乱得要命不说,还容易迷失方向。他们下山找路绕路的途中又碰到了另一伙敌人。正交战时,援军赶到,“援军”格外给力,处处下死手,反而让他们担心起敌人的安危,手下留了情,敌人果然逃跑了。 一个“通敌”的帽子随随便便就能扣下来,好在对方的目的并不是他们,眼看着季眠不在,叫这队人各自写了检查,留在宿舍“养伤”,变相将人软禁在据点。 负责看守的、负责出任务的……据点内人员一批接一批的换。 要不是他们这支小队属于s大的演习队,严格来说并不归军队系统管辖,说不定早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就被人送回去了。 季眠感慨:“你们也真是不容易啊。” “哪里哪里,”队友们谦虚道,“比不上你在敌营受苦受难。” “原住民基地有吃有喝的……”再说他还和苏星沂完成了一下“生命的大和谐”,“我觉得这实在算不上受苦……”季眠尴尬地说。 “……”队员们沉默片刻,一齐大喊,“没受苦也不许说!” 季眠:“……” 原来你们不是真的关心我,只是想卖惨找心理安慰。 “说起来,今天是他们去和谈的日子吧?” “嗯,对啊,希望事情顺利,我们就不用挖石头了!” “诶,阿眠。” “嗯?”季眠挖下一棵枯草,应了一声。 “和谈之后你最想干什么啊?”邹海问,“我好想回地球舒舒服服地泡个澡啊。” 一群七嘴八舌,每个人的愿望都是“回家”,唯独季眠的心愿十分清新:“我想吃17星的小番茄,那是种蔬菜,不过一般都当水果吃,酸酸甜甜的,微量元素也很丰富……” 季老师古代生物小常识课堂一如既往地开课中。 双方高层碰过面,谈过具体细节之后,便是协议签署的仪式。这一天的场景全程拍摄,全息影像将会发布在地球联盟的网络上,届时,所有拥有全息播放设备的公民都能够在自己的家中身临其境这场谈判意识。 季眠虽然去不了,但他收到了苏远的“见面礼”,这份影像提前被发到了苏星沂的终端上,季眠可以用那个在宿舍看。 反正只有他自己在屋里,全息影像一出现,他跑到了苏星沂的影像边上,乖巧地坐下。 随后跟“苏星沂”一起听完了全程。 以示友好,那些被抓走的omega被17星原住民们放了回来,作为交换,他们将有权在地球联盟的网络征集实验志愿者,为探索新人类繁衍的秘密做贡献。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有序推进着,季眠找苏远问过两次,得知苏星沂回来还需要一些时间,至少要等一切手头上的工作完成,让原住民们看到地球联盟的诚意,“人质”才会被放回来。 其实苏星沂是能溜回来的,如果他想走,17星基地并不能拦住他。 但—— 季眠叹了口气,也知道这事急不得,为了分散注意力,他给自己找了点余兴节目。 旁听秦与案。 第92章 这个案子还挺有意思的,因为起诉人是包括米洛在内的战地护理员团体,而指控内容则是“工作失职”——即秦与当时作为据点的新负责人,没能在袭击发生的第一时间打开据点的外部防护罩,导致伤员营被炸,折损了不少人这件事。 秦家并非军队系统出身,秦与没能成功打开防护罩这事说不定还真是因为不会用——毕竟那个开关在总负责人的办公室内——不过其实这件事在秦与的一系列骚操作中并不算性质最严重的一件,只能说是“最容易定罪”的一件。季眠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得到苏远的授意,但他猜测,苏远肯定是默许的。 先将秦与送进监狱,剩下的可以慢慢解决。 一个月后,漫长的辩护过程终于结束,秦与因失职被判刑五年,即刻收监。五年时间对现代人来说并不长,但圆桌议会的位置不是这么好坐的,他的入狱会给其他眼红这个位置的人一个很好的攻讦他父亲的理由,甚至都不需要苏远再特别做什么,自然会有人去扳倒他们。 这中途,特种战斗学院的一期演习顺利结束,季眠他们暂时返回了地球;等宣判的时候,恰好是下一次演习开始以后。 一段时间不在17星,据点这边发生了许多明显的变化——秩序渐渐恢复,而随着和谈当天的全息影像在地球上顺利公开,那些条约里商谈好的内容也在稳步推进着。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据点这边开始定期售卖起了17星原住民种植的蔬菜水果,都是从原住民基地统一送来的。 这些是“先头部队”,如果卖得好、受欢迎,下一步就是拿到地球上去卖,顺便由17星方面为相应的物种做一批在地球上复苏、培育方案,地球联盟出人出钱。 如果能解决这些作物在地球上的种植问题,接下来就可以平价进入市场,地球人摆脱该死的“人工食品”指日可待。 送货人来的那天,苏远找人把季眠叫了过去。刚开始季眠还以为是有什么新的任务要交代给他,没曾想,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alpha看了他一眼,把一碟红彤彤的水果推了过来。 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番茄。 “听说你要吃这个?”苏远问。 “……啊。”季眠有点尴尬,“我是说过要吃……” 但他也只是说说,并没有打算给恋人的爸爸留下自己很贪吃的印象啊! 苏远不知道是不是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什么,唇角一勾,笑道:“你猜我怎么知道的?” “怎么……” “来送货的人特地交给我的亲卫,还带来了留言。”苏远给他晃了晃手边的纸条,递了过去。 季眠一看,那上面写了一串龙飞凤舞的大字: 爸,这个季眠爱吃,麻烦帮我交给他。星。 苏远:“你看看我这个好儿子,有好东西不先想着他爹,光想着对象——诶,季小朋友,我就一个问题要问,这东西我还没吃过,不知道味道,你能不能让我尝一颗?” 季眠:“……” 季眠:“当、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行的!” 苏远管他讨苏星沂给的小番茄,这是什么让人尴尬到脚趾蜷缩的场景。 他都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季眠给苏远留了大半碟,便抱着剩下的小番茄落荒而逃。 - 随着地球联盟和17星原住民合作的深入,据点这边的人手也都慢慢撤了出去,后面几次的演习地点改成了开发度比较高的16星;另外,季眠还听说军部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对18星的探索了。 这些宜居星球根据发现的视线和确定的探索顺序编号,平均一颗星球都要消耗上百年的时间去开拓,而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将星球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另一边,秦与的入狱也将圆桌议会的人员构成翻开了新的一页。 12人所属的家族已经有好几代没有发生过变更了,曾经有小报阴阳怪气地讽刺圆桌议会即将从一个依靠选举产生的权力机构发展成毫无公平可言的“家族店”,然而几个月后,秦与的父亲就因为一次“说错话”的细小失误,被他的政敌们送上了法庭。 这个失误确实很小,不过就像秦与入狱的时候一样,证据非常确凿,也很容易定性。 简单来说,搞事的政敌们有了足够的理由,将秦与父亲本人送进监狱里。 圆桌议会要变天了。 季眠在他们那个演习小队单独拉出来的八卦群里看见这句讨论时,刚结束一天的课程回到宿舍,他想了想,用苏星沂的终端连上网,搜索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各种新闻。 新闻底下的评论能为他科普各个出现人名之间的关系,方便对圆桌议会一无所知的他吃瓜,实在是吃瓜必备好产品。 秦与父亲乃是整个秦家的保护伞,他入狱之后,秦家陆续有人因为各种事情入狱或是进医院,这样的新闻一多,连再不动脑子的路人也能品出味道来了。 很快,秦与父亲的那个位置有了“接盘”的人——傅文轩。傅文轩之前是144人之一,这次终于从次级议会中脱颖而出,成功竞选为12人之一,既有实力又幸运。 不过,季眠特别关注这个傅文轩的新闻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跟着看了几天新闻,他终于回过味来——草,眼熟是因为和廉贞有三分相似。 苏星沂曾经告诉过他,廉贞应该姓傅,后来跟家里闹了矛盾,主动摘掉姓氏后离家出走,一直作为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活到今天。 也就是说,这位可能是廉贞的父亲……或者哪个亲戚? 他当时就给廉贞拨了个通讯过去,表达自己的疑惑。 通讯那头很罕见的沉默了半晌,久到季眠一度怀疑这个话唠是不是把通讯中断了,廉贞才说:“确实是。” “……啊,”季眠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那你不是发达了?” 从“144”晋升为“12”——这是“华贵铂金”和“最强王者”的区别,是质的飞跃! “这就是我纠结的地方了。”闻言,廉贞平静的话音多出几分烦恼的味道,“你知道吗?之前为了找到星星他爸,我无奈去找了傅文轩帮忙,关系本来已经改善了一点了,结果现在他一升职,我又觉得跟他修复关系很像那种势利眼,不想去了——我是不是很麻烦?” “……”季眠顿了顿,很诚恳地问,“你都知道自己麻烦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廉贞:“……因为我以为你会否认。” “我不说谎的。”季眠没给他幻想,说完话锋一转,又道,“……反正看你自己怎么想吧,我又不知道你怎么想你父母。我的话,肯定是会尽可能和我爸修复关系的。” 他跟他爸的关系本来就不错,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只可惜,那个人早已消失在时间长河中,只能永远活在他和他妈的记忆里。 廉贞纠结了好久才中断通讯,季眠劝他自己好好想想。然而过了几天,廉贞就把通讯拨了回来:“星星没回来,这些话我实在没地方说了,你作为他的对象替他承担一下我的牢骚吧。” “……”季眠道,“你说。” “那天跟你聊完以后我想了好几天,终于打算去和傅文轩再接触一下,结果他跟我说他打算用五年时间交接工作给我,五年之后他就退休啊!!!”廉贞在通讯那头抓狂地大喊着,“他对我这么好干嘛啊!!!他明明应该是个混蛋的!!!这让人怎么继续恨他!!!” “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已经不恨他了。”季眠说。 “不可能!我恨他一辈子!” “哦。” “相信啊你!!不要说‘哦’!!” “嗯!” “……” “……算了,我心累了,我认了。”廉贞虚脱地说,“我找机会再和他谈谈吧,也……很多年没说过话了。” “那你就好好珍惜。”季眠说,“想想我,爸爸已经不在了。”他顺嘴说了几句父亲的事。 季眠的家庭故事实在太让人唏嘘,或许是因为有所触动,当天晚上开始,廉贞就试着回了趟家。 这些故事是他很久以后在吃饭的时候随口讲出来的——僵硬的父母和儿子,僵硬的相互试探,逐渐习惯再到重新恢复成亲密的状态,这些都需要时间,所以直到很久以后才有结果。 但至少,一切都在变好,每一次记录都有意义。 好事还有很多,比如说,因带回和谈口讯有功,季眠接到了军部的奖励——为期7天的休假。他将七天假期攒了起来,准备之后再用。 还有一件好事就是,苏星沂回来了。 季眠等了他很久,每个有关17星的大新闻官宣的时候就伸长了脖子在等,从17星据点等到地球,再等到16星演习点,每天、每时、每秒都在思考“他什么时候”回来,然而对方真的回来时,却是个很低调的晚上。 那天季眠已经入了睡,迷迷糊糊间感受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身前,唇齿间有熟悉的香味。 对方在吻他。 意识尚未苏醒,身体已经自发热了起来,对他的亲近似乎成为了某种本能。 “苏老师……”季眠含混地喊着,伸手搂了上去,“你回来啦。” “想我了吗?”苏星沂边问边解季眠的衣扣。 季眠“嗯”了一声,睁开眼睛小声说:“明天还要上课呢。” 苏星沂手指一顿,挑眉:“那我不动你了?” 季眠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他绽开微笑,小声说,“我们要做得快一点。” “我觉得我快不了,”苏星沂低头咬着他的耳朵,“……我可是……” 想死你了。 第93章 小情侣凑在一起分外腻歪,一不留神就到半夜。 久别重逢,**,要不是苏星沂脑子里还有根弦紧着,这一晚上怕是消停不了。 好在他还有根弦紧着。 从小到大,苏星沂向来是理智的,当初17星据点突然遇袭,整个据点只剩一群学生和伤员,他按部就班地安排所有人的工作,最后受了伤,还记得要把该开的防护罩和安保巡逻机器人队伍一一打开,警报发出去,才敢晕倒。 这个时时工作为先,常常显得冷漠的人,也就遇上季眠的时候会稍微任性一点。 不过理智归理智,持久倒也不是他的错,等两人一同睡下,终究还是接近凌晨四点了。 被折腾的人眼皮都睁不开,罪魁祸首倒是睡得挺浅,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睁开了眼睛。 时间正好,现在喊季眠起床还来得及上课。 他扫了一眼,发现让自己清醒过来的东西竟然是自己的终端,那玩意儿一直戴在季眠手上,他俩睡觉的时候四肢都交缠在一起,苏星沂不小心碰到,自然也就感觉到了终端的震动。 连入神经网络一看,拨来通讯的人竟然是他爸。 他爸? 大清早的找季眠做什么? 苏星沂一边耐心地将季眠弄醒,一边接起了这个通讯:“喂?” 他没用脑电波回答,而是直接说的话,好让季眠听见,免得小朋友还要猜。 通讯那头的声音很明显愣了愣:“星沂?” 苏星沂懒洋洋地“嗯”了声,边说边摸着季眠的脸侧。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朋友把头蹭进他的颈窝,鼻息喷吐在他脖子上。 再亲密不过的姿势。 清晨,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暖烘烘地落在床脚,怀里搂着自己的omega,鼻腔里充斥着对方身上的甜香……这一切都让苏星沂心情很好。 不过显然,通讯对面的人并不是这样想的。 “我猜你在季眠那儿,试着拨个通讯,你还真在?能不能别让我猜这么准。你说你,人刚回来,还没来我面前露个脸就没人了,真有你的啊。”苏远冷哼一声,嗤嘲道,“不错,长进了不少。” “我跟他刚完成标记,之后都多久没见了。”苏星沂打了个呵欠,“又没耽误事……过个夜怎么了。”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 “等等,你们已经标记过了?”苏远有些诧异。 “嗯。” “什么时候的事?” “在17星原住民基地的时候。” “……你在敌营里还有闲心做这种事?” “我被他们关在矿石堆里,”苏星沂的语调很自然,仿佛在讨论的是早饭吃什么这样的日常问题,“我倒是愿意强行控制自己,但是季眠跑来救我了啊。” 季眠有点醒了,听见这话先捶了苏星沂一拳,力道是用上了,可惜他昨夜被折腾得有点狠,拳头落在苏星沂胸膛上有点软趴趴,被苏星沂轻易接住,顺势放在嘴边亲了一口。 有了17星方面的合作,地球联盟这边对那种矿石也有了更多的了解——那的确是一种生物矿没错,来源就是季眠他们曾经见过的虫子。虫子死亡后身躯自然化为矿石,其散逸的气味能够促使下一代矿石虫在矿区附近□□,而后爬到矿区内死去,产下的卵将在矿区自然孵化出幼虫,诞生新一代。 这种气味能够影响alpha和omega是意外之喜,这也让17星在新人类繁衍方面的研究获得了一些有用的进展。他们甚至在研究时发现,将那种矿石的提取物作为涂料涂在外甲上,能够有效抵御极射线。 这便是17星原住民们对抗辐射病的秘密。 随着对矿石了解的深入,苏远自然也知道一个alpha被关在矿石堆里是个什么处境,但他怎么听,都觉得儿子是在趁机和他炫耀。 ……真的是长进了。 儿子处处优秀,倒是很少因为工作上的成就来跟老子炫耀,没想到居然是个会秀恩爱的,苏远听着还怪新鲜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的无语和生气。 气着气着就笑了,“你还挺厉害?” “还行。” “那你准备跟自己的omega腻歪多久?你不工作,人家还要上学呢。” “一会儿就回。”苏星沂说,“等我把季眠送去上课。” “嗯。”苏远应了声,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既然标记了,有时间把人带回家里,正式吃个饭,如果要操办婚礼,也一并商量了。” “知道,我会安排的。” 苏星沂一向是个靠谱的孩子,苏远没再多说,嘱咐他早点回来工作便中断了通讯。 彻底清醒了的季眠耳朵红红地抬起头,一双眼带着晨起的水光,盈盈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事都跟叔叔说啊……” 他声音很小,像是害羞了。 苏星沂垂眸看他一眼,轻笑:“还叫叔叔?” “又没正式改过口……”季眠别开眼。 “巧了,他刚还说找时间正式吃个饭。”苏星沂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等忙过这一阵吧。” “好。”季眠没什么不同意的。 苏星沂看了他一会儿,发现小朋友是真的不在意什么时间见家长,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不觉得我拖得太久?” 季眠摇摇头:“为什么会?” omega全身心地信任自己的安排,本该是件值得庆幸的事,但见他满不在乎,苏星沂又忽然有些不得劲。 他原本不是个这么矫情的人……爱情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心里好笑,面上却不显,眼珠子转了半圈,便自行给季眠解释了一下。 “再过一阵子,17星方面的研究员和生命科学实验室这边会正式展开合作,我是想,到时候也许郑博士也能来地球上,咱们一家人可以一起吃个饭。”苏星沂认认真真地说,“然后,我想给你一个婚礼。” 季眠:“……” 婚礼,季眠从来没想过婚礼的事,二十一世纪时同性恋爱还是小众话题,世界上许多地方同性恋婚姻也并不合法,是以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和苏星沂好好在一起就够了,没想到要走这个仪式。 突然提起,一时吓呆。 苏星沂有点奇怪:“你不愿意?” 照理说,完成了最终标记的ao配不太会有“不愿意”这个问题,就算相看两厌也能被信息素强行捆绑成**,更何况他俩本来就彼此喜欢。 “不是,”季眠摇摇头,“我就是没想过这个……呃,不是不想和你结婚,是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同性不能结婚,所以我没往这方面想……” “准确来说我们不是同性。”苏星沂说。 “那是你们现代人的看法!”季眠振振有词道,“在我们古代人眼里,男人就是男人呀!” 更何况这个年代,或许是因为受信息素影响太深,在政策方面,地球联盟反而是推行自由恋爱的,不仅每年有大量的科研经费投入到新型抑制剂的研究中,更是不停地在标记方面给予双方最大程度的自由,连结婚也不限性别。 喜欢的话,两个a或是两个o完全可以不受约束地在一起。 就好像当初那个江嫦,昏迷不醒时即便快死了她的alpha男友也不能标记她,当时廉贞和季眠说“不自由毋宁死”,季眠还不太能理解,最近倒是有些明白了。 他想他是一个omega,如果不是几次潮热期时给他临时标记的人是苏星沂,也许他会生出某些负面的、绝望的情绪,虽说不至于因此毁掉后半生——因为他觉得他没那么脆弱——但受到伤害是肯定的。 死亡和痛苦地活着究竟哪个更让人痛苦呢?这个亘古不变的疑问,也许不会有答案。 总之,见面的事便先口头说定了。两人一同起床洗漱。 有了标记,行事自然散漫许多,季眠去洗手间洗漱的时候,苏星沂不用再彬彬有礼地倚在门外等他,可以走进去,靠近他,甚至抱着、贴着,做无数亲密的小动作。 季眠脸皮薄,经常被逗得面红耳赤;可他同时又挺胆大,无论苏星沂怎么逗他,他都不闪不避,像是很喜欢这样。 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差点因为洗漱又在洗手间“擦枪走火”,好不容易看在各自都还有事的份上按捺住,等收拾完,苏星沂便送季眠去上课。 校园名人许久没回学校,又是官方口径宣布的17星地球联盟和谈关键人物之一,苏星沂的出现引起了不少同学侧目。他在外星标记了季眠,很多学校里的人却不知道,一回来,有认识的alpha看见他便跟他带话,说他这段不在的时间又有xxx个omega给他送来情书或者小礼物。 苏星沂听完一低头,发现季眠正好仰头在看他,神色平静,似乎没有吃醋。 “不生气?”苏星沂神色微动。 季眠摇摇头:“你对他们没兴趣。” 他说得很笃定,但苏星沂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小情侣是很麻烦的,恋人不相信自己要生气,过于相信自己以至于完全不吃醋,心里更不舒服。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我们公开吧?” “嗯?”季眠一脸茫然。 两分钟后,早已清空且许久未更新的苏星沂社交网站账号上,刷新出了一条新动态。 @苏星沂v:介绍一下我的终身伴侣,@小棉花 第94章 这一条状态,上了两次新闻,害得神经网络年代从不存在崩溃的社交网站愣是产生了一点延迟。 第一次上新闻是因为是苏顶级流量万千omega的梦中情a星圆桌议会权二代史上最年轻的预备少校沂同志官宣了自己的终身伴侣。 在星际时代,一名alpha官宣终身伴侣大概是完成了最终标记,此生如无意外不会再更换伴侣的意思,让一群天天在网上叫嚣“老公”的粉丝心碎不已,嗷嗷大哭。 至于第二次上新闻就比较搞笑了,上面说的这位头衔一堆的人气alpha,可能代表着本届s大特种战斗学院最高战力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omega打了一顿。 单方面的殴打,十成十的放水嫌疑,最终以一个半强制的亲吻作为结束。 好事的单身狗alpha们人手一台个人终端,360度无死角地拍了n个版本的全息影像上传,新闻再一次登上头条,最迷的是,以苏星沂的背景和财力,他没找人删新闻。 吃瓜群众纷纷隔空“云跪谢”这位顶级流量。 良心瓜主,童叟无欺,不删文不压评不撤热搜,给吃瓜群众的无聊日常增添了一丝香甜的气息。 是喜事啊.jpg - 季眠最终也没能上成这节课。 他倒不是反对公开,但苏星沂状态发得太快,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脸红了,诚然最近他有在积极治疗,从小到大的疾病却没有那么快能治愈——他反手捶了苏星沂一下,被苏星沂抓住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过度害羞之下,他又久违地犯了病。 然后把自己的alpha打了一顿。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是打不过苏星沂的,没想到这人完全不反抗,左躲右闪地让了他几十个回合,玩得差不多了才把人按住,直接吻在了唇上。 这、可、是、教、室、啊!!! 季眠整个人成了个即将爆炸的高压锅,红得透透的。 担心他真的“爆炸”,苏星沂连忙帮他请了假,然后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等季眠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已经过去很久,苏星沂等在走廊上,拨弄着刚刚拿回来的终端。 苏远的通讯来了三个,他都给挂了。 季眠有些意外:“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要去找叔叔吗?” “等你,”苏星沂垂了下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点突然,总要确定你没事了我才好走。” “……你也知道突然啊。” “别人给我递情书你都不吃醋,”苏星沂看着他,“我只好自己宣布自己不是单身了。” “反正你对他们又没兴趣,我没什么关系……” “你得有关系。”苏星沂认真地说,“我麻烦你偶尔也吃一下醋,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在恋人那里很没有存在感。” 季眠眨眨眼睛,看着他。 随后一本正经地问:“你是不是赶时间要走?” “嗯。” “那我说句话你应该没时间找我麻烦吧?”季眠看了看四周,见无人,便放心地压低了声音,咕哝道,“你在我这里怎么可能没存在感,不是挺大的么。” 苏星沂:“……” 如果前半句能作为证据,那他合理怀疑季眠在搞颜色。 而且说完,季眠就双眼一弯,温温柔柔地赶他走:“你快去找叔叔吧,我自己回学校好了。” 大概是仗着这会儿苏星沂有事,不能对他做什么。 可以说是很混蛋了。 “……”苏星沂默然无言了片刻,反手叩了下他的脑门,“你就接着跳吧,晚上给我等着——我先送你回去,万一学校里有人找你麻烦,我还能处理一下。” “没事。”季眠笑着揉揉脑袋,“早说不怕了。” 他不怕跟苏星沂会担心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苏星沂还是执意送他回去了。 反正苏远的通讯已经挂了四个,不怕再挂第五第六个。 只是被抽一顿还是两顿的区别而已。 刚回到地球,苏星沂还有很多事要做,没那么快恢复正常上课,不过每天晚上,他都会争取回学校宿舍过夜。 有时候回去太晚季眠已经睡着了,他就躺到他旁边抱着小朋友睡,然后第二天一起醒来,在早安吻后双双起床洗漱。 如果不去思考那些沉重的事故,这样的日子倒还算简单温馨。 可惜不能不思考。 寻了个周末,两人去了趟医院,看望荆曼熙。 对苏星沂而言,这是好友的妹妹;对季眠来说,人是他从火场背回来的,无论这位大小姐是不是刁蛮任性不讨人喜欢,于情于理,他俩都得去探望一下。 在被季眠救出火场之后,荆曼熙便被赶到的救援人员拉去做了简单的应急处理,而后紧急送回地球,接受更好的治疗。一晃两三个月过去,她还是没能醒来,勉强用设备和昂贵的新型药剂吊着一口气。 尽管现代医学已经很发达,但科学到底不是魔法。 她的腿被压断了,烧得不成样子,续接无望;上半身严重灼伤,肺部因吸入大量粉尘,眼看着是没用了。很难想象,仅仅半年不到以前,她还是个活蹦乱跳作威作福的任性大小姐。 季眠几乎把脸贴到了病房外的玻璃上,透过内部的帘子没遮好的那一道缝向里看。看了好一会儿,他轻轻地说:“她好像真的很喜欢你。” “嗯?”苏星沂比他高,站在他身后从缝隙的上端往里看,闻言低下头,“怎么说?” “我记得你上次跟她说,让她别那么自私。”季眠很浅地笑着,“然后你看,她真的不自私了一次……就是代价太大了。” 苏星沂沉默。 当一个人以巨大牺牲做了件好事的时候,任何角度的安慰都是苍白的,还好端端站着的其他人,只需要对英雄肃然起敬。 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了轮椅滚动过地面的声音,苏星沂回头,看见荆铎在司机的陪同下来到了医院。他什么也没说,只在好友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没事。”荆铎说,“战争中总要有人牺牲的,不是曼熙也会是别人,没什么好悲伤的。”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轻叹:“你的表情不是那么说的。” “怎么会不难过呢?但我又想,她不愧是我的妹妹。”荆铎勾了个有点难看的笑容,“不说这个了——这是你的omega?新闻都闹翻天了。” “嗯。” “你好。”季眠向他行了个军礼,“我是季眠。” “我听说是你把曼熙救出来的,”荆铎回了个礼,“多谢。” 季眠摇摇头:“不是什么大事。” “曼熙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的事对我而言都是大事。”荆铎笑了下,“我没什么可以表示的,如果你们举办婚礼的话记得喊我,我会随个大礼的。” 苏星沂点点头:“一定。” 权力更迭,形势变换;牺牲者接受着治疗,立功者陆续得到嘉奖。 又过一段时间,17星和地球联盟方面进行了第一次人员方面的正式交流,一批科学家乘坐飞船迁跃至地球,和生命科学实验室进行了友好的技术碰撞。 队伍中就有郑则君,趁着她有空的时间里,季眠去了趟实验中心,带老妈参观了下他苏醒时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包括徐凯蒂在c1区域的实验室,以及季眠现在住的学生宿舍。 郑则君跟儿子一样是个实用主义者,一点也没觉得唯一住所居然只是个学生宿舍有哪里不好,她还对乔治、露娜两位人工智能管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尽管这不是她的专业领域。 17星没有这种能连接那么多区域和功能的人工智能,对于新技术,做科研的人总是兴奋的。 郑则君自己短期内将住在生命科学实验室提供的住所内,来往很方便,经过商量,苏星沂选了个周末,请郑则君和季眠去了趟家里,双方父母进行了一次比较正式的会面。 季眠还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他和苏星沂连标记都完成了,居然还是第一次上门拜访,简直有种先上车后补票的羞耻感——关键他觉得自己是那头拱白菜的猪。 当天夜里在床上的时候,季眠把这个想法悄悄告诉了苏星沂,顺便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梗——毕竟白菜已经绝迹很久了——惹得苏星沂笑了好半天。 “难道拱白菜的猪不是我么?”苏星沂难得那么开怀,笑吟吟地刮了下小朋友的鼻子。 “理论上是这样。”季眠一本正经地说,“但鉴于我是个男人,我还是会很容易把自己带入到‘猪’的位置上。” “那就一起做猪吧。”苏星沂浑不在意地接了句,说完便重新吻住了季眠。 漫漫长夜,两人在苏星沂自己的卧室进行了友好的“身体交流”。 要知道,人类自古是很喜欢在不同的地方做点灵魂升华的活动的,这一晚,两个人都比平时更加兴奋。 再一次忙活到凌晨四点,苏星沂咬着昏昏欲睡的季眠的耳朵,低声说:“眠眠。” “嗯?” “家长也见过了,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都行。”季眠含混着往他怀里钻,“听你的。” 第95章 前一夜季眠累得眼睛睁不开,说话也没过脑子,苏星沂问什么,一律“嗯嗯嗯好好好”,直到第二天一早上课的时候才琢磨出不对劲来。 不对啊,结婚的话……是不是该有个求婚仪式? 他倒不是觉得苏星沂欠了他个求婚仪式,就算他分化成了omega,做那事儿的时候是在下面的那个,心理上仍然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男人天性好强,具进攻性,哪怕季眠是个容易害羞的性格,这种事的第一反应也还是“于情于理,他应该主动跟苏星沂求个婚”。 求婚,怎么求是个问题。 作为一个宅男,他第一反应是上网搜索。 人类从古地球发展到现在,尽管生活环境和社会形态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关于求婚那档子事好像仍然没什么不同。季眠翻了半天,看到的都是包餐厅、包电影院、包飞车队、包飞船……这种穷奢极侈的方式,然后准备一大堆花和戒指,在浪漫的氛围里请求对方和自己结婚。 这部分一般还要配合上亲友起哄,被求婚的人通常还很羞恼……季眠浏览了一下午,觉得这种铺张浪费哗众取宠的风格不是那么适合他,而且他也想象不出苏星沂要怎么“羞恼”,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反正他俩心意相通,最后那步也都做过了,求婚就是个形式,心意到就好。 于是思来想去,他订了束花。 花是费过心思的——极射线环境下许多古地球时期特地培育出来的观赏花种都养不活了,新环境下诞生的新花大多不是那么美观,以至于天然的花都显得弥足珍贵。 季眠订的这束花是他花了一个白天挑的,鲜花和人造花掺半,既美观也有鲜花的芬芳,包装精致,花朵组合得煞是好看。 他算了算求婚的时间,预约了第二天一早送花,接着给苏星沂发去一条消息。 季眠:明天周末,有空见面么? 苏星沂:当然。 对方回得很快,于是季眠便放了心,早早地开始等待第二天的来临。 这段时间苏星沂尽管事情多,仍会努力把周末季眠不上课的时间空出来。小情侣各自都忙,如果不依靠强大的自我管理能力空出时间,恐怕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次。 周末便是他们经常相见的时候。 第二天一早,季眠起了个大早,洗漱完毕后,在自己的衣帽间里挑了套最像样的衣服换上,匆匆出了门。 苏星沂说是通宵加班,会从哨所直接过来,季眠只需要直接去他们约好的地方即可。 作为网络红人的另一半,季眠本身并不是个热衷于曝光的人,再加上网络红人本人对自己的粉丝数量比较嗤之以鼻,季眠便约在了一个偏僻的公园里见面,以免求婚的时候有闲人起哄。 这公园靠近平民区,风景不错,适合晨练,然而平民区里多是为生计奔波的苦命人,有心情晨练的人实在不多,是以公园环境清幽,但季眠往这儿站了半小时,愣是没看见任何一个行人。 他在公园门口等到了送花的人,接着便开始等自己的恋人。 那么大束花没法藏,季眠等到那辆眼熟的飞车从空中缓缓降落,算着苏星沂下车的时间,直接单膝跪了地。 苏星沂面露惊讶,手捏着车门愣在了原地。 鲜花和假花相映成趣,灿烂地开了一捧。 然而这些,似乎远不及捧着花的那个人好看。 “苏老师,”季眠很诚恳地说,“跟我结婚吧。” 苏星沂愣了半晌,反手关上车门,连车带司机一块儿赶走,自己则上线一步去扶他:“你先起来。” “你得先答应我我才能起来呀。”季眠态度倒是很执拗,“你不会不想答应吧?” “怎么可能。”苏星沂垂眸看他,目光中似乎有几分没好气,“可你觉不觉得这事应该由alpha来做?” “这你就是性别歧视了。” “你可以去法院控告我,不用证据,我一定认罪。”苏星沂仍是拉他,“先起来,我们四处逛逛。” 季眠想了想说:“你至少收下花。” 苏星沂把花接了过去,鲜花的清香顿时扑了他一脸。 他对鲜花没有特殊偏爱,一直觉得这股味儿还抵不过季眠身上的甜香,不过今天一闻,却突然觉得这气味很不错。 也许是心情的关系。 这时,便听季眠絮絮叨叨地说:“你问完我要不要结婚的第二天,我睡醒了突然想起该有个求婚仪式,虽然没准备什么特别的,不过这束花我也挑了很久呢!你喜欢吗?” “你觉得呢?”闻言,苏星沂勾起一个浅笑,“你送的我都喜欢。” 他原本也不在意这些外物。 “不过,”他话锋一转,轻叹口气,“原本我也打算选在周末正式向你求婚的……没想到居然被你抢先了,我真是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不服气好。” “啊?”季眠一怔。 “看头顶。” 话音刚落,天边突然传来一阵闷响,滚雷似的噪。季眠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看见视野所及之处,天边出现了几架战机。 他偏过头,发现苏星沂正垂眸看着他,目光无比专注且认真。 眼底的湖水蓝一闪而过。 季眠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以及为数不多的天光色,仿佛这从天到地,方寸之间内,苏星沂只看得到一个他一样。 那眼神莫名就让他脸红了。 战机向着他们飞来,越飞越多,而后直掠过正对他们头顶的天空。季眠这时再抬眼看,突然发现刚刚以为的糟糕阵型竟然在天空中组成了两个字。 ——“眠眠”。 季眠一怔。 “眠眠”二字停顿数秒,那些战机倏地散开,在天空中自由地滑出飞行线;不多时,战机又组合成了新的字,依然是停顿数秒后散开重组,确保季眠能看清楚每一个字的内容。 季眠喃喃地念出后面几个字。 “眠眠,和我结婚好吗”。 “咱们跟17星休战了,暂时用不上这些战机,正好这群人跟我关系不错,我便借来用了用。”苏星沂这时才道,“原本应该早点给你看的,不过编写飞行路线程序有点复杂,还要花时间和飞行员沟通,耽搁了。” 他低下头,特别、特别认真地问:“眠眠,和我结婚好吗?” 答案当然是“好”,除此之外,季眠也没有别的想回答的。 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他俩从相识到在一起,一路过来的点点滴滴,他真的很喜欢这个人,越相处越喜欢。 看似冷漠,实则处处细致妥帖,就连惊喜都准备得这么……这么…… 太盛大了。 那可是几十架战机啊!他们去演习都摸不上实物的战机啊! 相比之下,他挑了一下午的花倒是相形见绌了。 苏星沂就看见他的小朋友跟傻了一样愣了很久,而后突然抱住了头,一脸悲痛地哀叹:“早知道我就包个邮轮了,也不至于这么磕碜啊!” 在那些包餐厅包电影院等一系列的“烧钱式求婚”里,季眠自己所能承担的最花钱的求婚场地就是邮轮。 这年头交通手段多种多样,邮轮已经是富人们日常消遣的取出,而非正经的运输工具。华而不实的礼物最显诚意,季眠心道,如果当时没想着太浪费,而是直接掏钱包了邮轮,今天肯定不至于被苏星沂比下去。 可恶! 这样怎么能显示出他的用!情!至!深! 头顶的战机又飞了两圈,将刚才那句话按照顺序重新飞出来了一遍,最后还舞出一个“新婚快乐”。 它们飞得越是华丽,季眠的心就越凉,他绝望地看着上空,朝苏星沂伸出手:“你把花还我吧,我重新想个求婚的办法,呜呜呜。” “收了的礼物哪有退回去的。”苏星沂被他气乐了,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两声,“眠眠,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都标记过了,我哪还能不答应啊。”季眠哭丧着脸说,“不行,要不你还是把花还我,然后忘记这件事,等我憋出个够浪漫的求婚方式再——” 苏星沂狠狠叩了他的脑门。 他从没对季眠下过这么狠的手,小朋友倒吸一口凉气,捂住额头不说话了,一脸乖乖受教随时为教官大人效劳的模样。 “想这些,倒不如想想我们该怎么结婚。”苏星沂说,“横竖求婚的时候也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个别致点的结婚方案,一样可以发挥。” “那怎么行,这样显得我对你不够上心……” 季眠说得有些委屈,苏星沂看了看他,干脆低头把他的嘴堵上了。 四下无人,小情侣接吻容易过火,一不小心就要擦枪走火。 好不容易克制住,两人已是微微气喘。唇分,苏星沂又问了一遍,态度无比郑重:“眠眠,和我结婚吧。” 被吻得眼角发红的季眠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好。” 他觉得他再想重新求个婚,苏星沂一定不会放过他,这人手都快伸进他衣服里了。 虽说这里没人吧……但也不能在公园里打野战吧。 稀里糊涂走完了求婚流程的季眠陷入了新的思考。 该……该怎么结婚呢? 第96章 “妈。” 这天,季眠坐到了郑则君的临时实验室里。 实验中心得临时给17星的研究员们挪地方,一时腾不出足够大的空间,现在他们都是几个人公用一间实验室,郑则君在17星的地位还算高,因此分到了一块比较大的地方。 然而即便如此,周遭还是时常有人来来去去,季眠后面的话就压了压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问问……你跟爸爸当年,是怎么结的婚?” 郑则君动作一顿,终于抬眼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季眠长得瘦,个子在男生里只能算是及格,跟这年头满大街乱跑的alpha一比,那甚至可以说是小巧。这会儿他正坐在一个高凳子上,单腿屈在横杠上,另一条腿一晃一晃的。 眼神落在别处,像是无心一问。 但,郑则君觉得,尽管她比季眠醒得早,算起来好些年没见过儿子了,却也是了解自己儿子的。 问这个问题……? 呵呵。 她冷哼一声:“你准备跟姓苏的结婚了?” 季眠:“……” 季眠半点局促都没有,反而面露惊愕:“双方家长都见了,你不会不同意吧?这、这都什么年代了……” “嘿你这臭小子,居然学会胳膊肘向外拐了?”郑则君几乎被他气笑了,甚至还像模像样地点点头,“看来你这两年多在地球联盟上过得是挺不错的。” 倒是没当初那么内向自闭了。 好事,就是气得人牙痒。 季眠被她说得有点耻,脸上挂不住,咕哝道:“不说算了,我……我去找乔治说说话。” 人工智能管家再智能也就是个ai,不是真人,郑则君一听他要去找ai聊天,想起儿子因为绑架的事这么多年都没有几个特别好的朋友,心里隐约有些不忍。 不过她不是肉麻的人,再不忍,面色变了几变,也只挤出一句没好气的“回来”。 季眠听话地坐了回来。 “我跟你爸也没怎么结,约好了领证的日子,各自请了半天假回家拿户口本,然后就去民政局拍了个照片领证。” “酒席呢?” “就没办。”郑则君笑了笑,眉头一挑,“你觉得我和他谁有这个时间?” 是了,他爸他妈都是“日理万机”的科学家,各自在不同领域带领着自己的研究团队,乃是一等一的大忙人。 季眠遭到绑架之前就不是个喜欢出门的性子,实在是因为家里没人有空带他出去,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我就不该问你。”季眠摇了摇脑袋,准备离开,“我去找找认识的人里有没有结过婚的。” “问了也没用。”郑则君凉凉地接了一句,“大多数的人办法网上肯定都有,你要想办得特别点,那就得自己琢磨——先一条,自己想好,你为什么办婚礼,知道了原因就知道该在哪方面多花心思,然后再想想婚礼该邀请多少人,一件件想过去,总能想明白的。” 郑则君自己没办过婚礼,但脑子好使,不用季眠说,先替他分析完了。 季眠:受教了.jpg 他还真按照郑则君说的思路好好想了一想。 第一,为什么办? 有了标记这种东西,婚姻的形式就显得不怎么重要,季眠上网一搜,发现现代婚礼仪式中带亲朋好友热闹热闹的占了大多数。其实正常结婚,也不过就是两个人到一个类似民政局的地方修改户籍身份上“婚姻状态”和“伴侣姓名”、“伴侣性别”这三项内容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而已。 季眠愿意邀请来婚礼的亲人和朋友,满打满算,只有他妈和米洛两个人,最多再加上学院里和公会的一群损友。 但要是涉及到学院和军队系统,似乎又可以算是苏星沂的来宾。 至于苏星沂那边—— 季眠原本以为他会有很多宾客,没想到这个人一脸莫名其妙,反问他“除了爸妈和廉贞之外,还有谁需要请”。 季眠比他还莫名:“荆曼熙她哥哥不请吗?” 苏星沂“哦”了一声,脸上是惯常的冷淡:“那就再算个他。” 季眠……季眠就很无语。 这样一来,最极端的情况就成了,撇开两位新郎,婚宴上的宾客只有六位。 那还办个什么劲儿?二十一世纪的婚礼多半都是折腾主角给亲友看猴戏的形式,但季眠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好不容易演了场猴戏,只给六位亲友看似乎有点不划算。 于是思来想去,他觉得这婚礼不如给自己办。 给自己办,形式上就自由多了。季眠趁着上课的工夫,对着窗外发了几天呆,突然一阵醍醐灌顶,寻了个空闲的时间去找苏星沂。 “圆桌议会都没考虑过星际旅行么?”季眠问他,“旅游业多好的赚钱手段,为什么很少跟联盟公民提起外星的事?” 苏星沂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人觉得愚民好管理。” “……”季眠怔愣片刻,回过神道,“‘有些人’——也就是说有人反对?” “嗯,可惜当初投票没投过,所以这些年一直延用这个办事守则。”苏星沂说,“你突然问这做什么?” “噢,我是想——” 季眠从17星和地球联盟的技术交流开始说,说到通商,又一次提起星际旅行的事。 苏星沂不是傻子,一句话提两遍,他怎么也猜到季眠的重点是这个了,有些好笑地问:“你想去星际旅行?度蜜月么?” “是也不是。”季眠挠了挠头,“我是想,反正咱俩都没什么要请的朋友,不如改了婚姻状态登记之后,直接找个地方,两个人吃顿饭,就算结完婚了……你的话,1到17星应该都去过吧?” 苏星沂点点头:“16星和17星去得多点,不过都去过。” “我生活过的那个地球你肯定是看不到了,但我想看看你生活的这个地球,还有你去过的其他星球……如果能开放星际旅行的话,咱俩就可以找个飞船,安安静静地吃个晚餐,然后去其他星球逛逛,顺便连蜜月一起度了。” 对民旅行不开,哪怕是他们这些人,想去那几个已开发过的星球也得等到有任务的时候才能去。 季眠以前觉得这个时代不太真实,就算得知地球外还有不少已开发过的宜居星球,都没有产生过“一定要去那里看看”的念头,跟苏星沂在一起后,这种想法反倒多了起来。 像是从轻飘飘的云上落了地,双脚踩到了夯实的土地上。 他终于能把自己和这个时代联系起来了。 不过,既然对民旅行没开,季眠这些想法充其量只是妄想。他在苏星沂平静里目光里渐渐降低了声音,最后声气微弱地说:“……我就是说说。” 苏星沂摇了摇头,伸手搂过他——季眠一直站在他面前,而他坐着,这样一扯腿一分,便能轻松将人圈禁在两条长腿划出来的地盘里,接着仰头和他对视。 他轻声问:“在你们那个年代,一般怎么结婚?” “领个结婚证,然后办个酒席。这酒席多半在中午或者晚上,需要提前几小时开始拍照,而后新郎带着伴郎团上门闹新娘……”季眠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曾经在网络视频上看见过的婚礼流程,最后总结陈词,“我觉得不合适,先不说我们有没有这么多伴郎,首先我就不能想象你或者我哪一个坐在床上等别人找鞋下床好吧?” 苏星沂浅淡地笑了,这画面脑补起来他也觉得怪雷的,“嗯,既然这样,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季眠:“?” 季眠:“怎么办?” “星际旅行。” “做不到的吧?”季眠瞪圆了眼睛——现在无论是飞船还是迁跃路线都是军队系统在把控,就算苏星沂家后台比较硬,那也不能说包飞船就包飞船吧!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苏星沂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前阵子确实讨论过,要不要跟17星进行文化方面的交流,如果决案能通过,一旦牵扯到这方面,旅游业就是必开的。” 在和17星的和谈影像公开之后,许多经常上社交网络的当代年轻人已经知道这地球之外还有一些能够让地球联盟登陆的外星球了,再瞒下去意义不大,所以,深层次的交流这事便被拿到了圆桌议会的讨论桌上。 “我本来没管这件事,不过既然我的omega想去其他星球看看……”他说着,往季眠的唇角亲了一下,“那我可要努力一下了。” 圆桌议会里的势力分划有些复杂,这事同意的不同意的骑墙的都有。 苏家原本是骑墙派——他家军队系统出身,好些星球都是他家负责拓荒适宜的,对去其他星球的渴望并没有那么大——现在骑墙派要下场,圆桌议会里又是热闹了好一阵。 这事搞得季眠有点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多嘴了。 可转念一想,如果民间旅行开放,以后等郑则君结束交流回17星,他就能时不时去看望妈妈了……绝对不是因为结婚才提起的! 因为这事,两人的婚礼往后推迟了好长一段时间,推到两人官宣恋爱的新闻热度趋于冰点,郑则君回了17星,苏星沂办了毕业离校手续……才终于吵出来一个结果。 就在官宣星际旅行将逐步推进的同一天,苏星沂带着季眠去改了婚姻状态,而后亲自驱车,一路向西,直开到城市边缘,进入废土区。 这是季眠第一次来到废土区,左看右看,满脸惊叹。 苏星沂却并不停车,径直开到了当初曾经来追查过“变a药剂”事件的那个停机坪才停下。 那里竟然停着一艘小型的飞船。 苏星沂将飞车停好,下车后绕到季眠那一边,打开车门,对着自己的omega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努力了……172天。”他思索片刻,勾起一个浅笑,“为你准备了你要的星际旅行。眠眠,愿意赏个脸吗?” 第97章 赏个脸,和我一起飞向星辰深处; 赏个脸,和我一起度过此后余生。 其实在来之前,婚姻状态已经改了,负责修改的工作人员看着他俩一脸和气又祝福的笑意,季眠那时候还没想多,但现在,看着苏星沂带着一点浅淡的笑,向他伸出手的时候,反而想到了不少事。 愿意,有什么不愿意的,他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这三年捡到的时光里,苏星沂是其中对他最重要的人。 季眠的心情突然有些激动,他看着那个身姿挺拔的alpha,假装若无其事却又无比郑重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政策已经下来了,虽然还没执行,不过我借了条小飞船出来,够我们两个人用。”苏星沂牵着他,边说边往飞船那边走,“迁跃用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到了其他星球,我可以带你找点当地的特色吃。” “当地的特色”——说得好像他们要去的是什么人间食肆一样。 季眠忍俊不禁,笑眯眯地跟他上了飞船。 小飞船麻雀虽小,该有的设备全都有,包括在氧浓度不足的星球上移动用的防护服、随身氧气设备,以及路上吃的压缩食品、储水等,苏星沂都给准备了。 季眠经历过迁跃,登上飞船后熟练地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在座位上,戴上氧气面罩。 他看着苏星沂关上舱门,操作飞船升空,设置迁跃坐标、宇宙速度……最后在自己身边那个位置坐下,同样绑上安全带。 飞船启动,开始升空,轻微的震动传来。 苏星沂偏过脸,隔着氧气面罩看他,眼底含着一点笑意。 而后他伸出手,勾了勾季眠垂在身侧的手指—— 两人的手自然而然地交握到一处。 温暖、坚定。 他们就这么手牵着手,看着飞船传输到个人终端的脑内宇宙画面,在第四宇宙速度下,逃离了银河系。 和你在一起,无论天涯海角,星辰尽头。 …… 说是“蜜月”,其实两个大忙人也就出去玩了半个月,走马观花似的把1-17星看了个遍。 各个星球风貌不同,但都是宜居类地星球,由于自然环境相似,自然而然地会出产许多人类所需的资源——比如1星盛产某种便于生产又轻便坚硬的金属矿,2星则有很受现代人欢迎的几种水果,3星的某种野兽肉质鲜美…… 虽说,缺乏人工雕琢的地方其实并没有很好的风景,不过季眠这个专业的“生产玩家”对材料很感兴趣,玩得还是挺开心的,1星的矿石森林,3星的篝火肉宴,7星的悬镜池等等,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看他玩得那么高兴,苏星沂还提议季眠可以回去写写旅游业开发企划,回头由他提交到圆桌议会上讨论。 毕竟旅游这件事,还是古代人更擅长。 季眠还真把这件事当真了,玩的时候一直在嘀咕些什么,偶尔还会用连不上网的终端做点笔记,准备等回到地球好好整理一番。 有了新任务,“蜜月”转瞬即逝的不高兴都被冲淡了不少,季眠高高兴兴地去,兴致勃勃地回,看得苏星沂也心情很好。 回到地球后,苏星沂去他的哨所报到,季眠则回学校销假。 他现在是“已婚”身份,上课时经常会碰见同学揶揄地打趣他——好在特种战斗学院的围栏没拆,其他学院的人过不来,这边这群alpha们打趣他还算有分寸。 因为特种战斗学院不禁止学生之间肢体碰撞,把季眠惹毛了真的会挨打。 退一万步说,就算是那几个少数能打过季眠的alpha,开了玩笑还得掂量掂量那个刚送走的“毕业生”苏星沂呢。 惹了一个还有一个,那这一个就不能惹。 狐假虎威的季眠难得清静,趁休息时间就在捣鼓他的《x星旅游业开发企划》,总共17篇,想到哪个写哪个。 大约一周后,他先把3星的方案传给了苏星沂。 3星的特色就是各种各样的野兽,大多肉质鲜美,当地还有一种特殊的植物,有奇香。 地球联盟失去美食传承好多年了,那种香氛植物运输到地球上,现代人没想到要配菜,而是拿它去做某种香薰的前调。但季眠多会吃啊?他跟苏星沂在那儿烤肉的时候,试着切了一把洒在肉上,竟然跟3星的野兽肉味道非常契合。 肉有了,香料有了,美食行还不速速搞起来? 有了美食,还要有表演,地球人未必愿意去3星久住,不过机器人可以去。具体能做什么表演,季眠不太懂,只大致写了个思路。 然后就是住宿、景观利用——类地行星大多有水,找个小池子修缮下当景观也是极好的。 …… 东补充一点西想起一句,拼拼凑凑,最后放在苏远办公桌上的时候,就是一份很完整的方案。 苏远看完以后,好笑地打量着一脸严肃淡漠的儿子,问道:“这是季眠写的?” “嗯。”苏星沂点头,“我给了他个建议,没想到他真的写了一份。” “思路不错,这些我们都没想到过……玩还是古代人会玩啊。”苏远感叹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他还住在学校呢?” “嗯。” “让他周末有空过来住吧,反正你也要回来。你妈挺喜欢他,让他过来陪你妈说说话也好。”苏远点了点他,“倒是你,哨所不用加班?你怎么每天晚上都回来?” 苏星沂掀了下眼皮:“半年前你好像还催过我多回家。” “见多了就嫌烦了,现在这个家里,你的omega比你讨喜。”苏远说。 苏星沂的眉梢高高挑起,看了他爸好一会儿,接着一点头:“行吧,以后我也周末回来好了——企划案别忘了拿去讨论,之后说不定还有。” 他说着就大步往外走,又被苏远叫住,“等等,你工作日都不回来?住哨所?” “住学校——” “你宿舍不是退了?” “我可以住季眠那里。” “这好像不符合学校规定吧?” “那我就溜进去。”苏星沂冷嗤一声,“多大点事。” 苏远:“……” 这个大言不惭,企图公然违反学校住宿规定的人,是谁? 当然,最后苏星沂还是没那么干,因为季眠听说后一脸惊讶,反而说自己可以多陪苏星沂回苏家过夜。 哦不,现在也是季眠家了。 有一点苏远没骗人,丁渐霜是真的挺喜欢季眠的。 一个人能吸引别人的点很多——颜值、财富,身家背景……但季眠头一次喜欢上苏星沂的时候,还对他一无所知。 纯粹的感情总是能感染到周边的人的,作为一心希望儿子幸福美满的母亲,丁渐霜对季眠很满意。 她见多识广,又对古代文化挺感兴趣,跟对现代了解不深的季眠凑在一块儿很有话聊。特种战斗学院白天训练辛苦,晚上一般不排任务,天天回苏家也就是多花了路上的时间,到后来,季眠几乎成了一个走读生。 回家次数一多,苏星沂便找人把两台游戏舱搬了回来,放在他专门的游戏室里,一左一右,一红一蓝,得了空就跟季眠一起玩。 季眠看见的时候恍然大悟:“还真是情侣机啊!” “觉得我蓄谋已久?” “是啊!” “那你准备怎么办?”苏星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能怎么办。”季眠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垫脚亲了他一口,转身跑了。 苏星沂:“……” 苏星沂三步追上他,反手把游戏室的门一锁,将皮得到处点火的omega按在游戏舱外壳上好好“深入宠爱”了一番。 从没尝试过的地点让季眠很是紧张,很快就受不住,软了腿,哑着嗓子哭:“流氓啊你是!” “我是。”苏星沂从善如流地答应了,低头亲吻他瘦削的背脊。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忙了,他越来越喜欢凑近季眠,低低嗅着爱人身上因为情动而不自觉散发的甜香,上瘾似的。 吸一口,提神醒脑,舒缓解压。 就是辛苦了季眠,嗓子经常哑着。 不为什么,哭的。 季眠花了半年时间,陆续写完了17份企划案。最后一份方案提交时,3星已经开放了旅游,7星的建设也推进起来了。 这事创造了不少就业岗位,后来在苏星沂的从中作梗下,圆桌议会给季眠授予了“年度感动地球的荣誉”,赚了不少联盟币奖金。小发了一笔财的季眠对代练工作越发懈怠,反倒真跟个玩家一样好好玩起了游戏,从前觉得烧钱又用处不大的输出职业也练了好几个。 临近年底,随着杜纳瓦尔的建立和剧情任务线的推进,第六张地图的线索也露出了端倪,玩家一窝蜂地涌向新的线索点,季眠上线时发现几个原本玩家爱去的地方都冷清了下来。 这倒也影响不了他——放下代练的工作,不用跟着版本大部队进度,佛系游戏,一身轻松,是加倍的快乐。 不过,也是因为临近年底,新资料片的地图探索了大半,游戏公司终于姗姗来迟宣布了今年的游戏活动——彩灯节。 季眠把活动说明仔细看了三遍,跑去找苏星沂。 “说是要开放一个新的活动地图,从勒伦港口可以坐船过去,完成一系列活动任务以后有外观、庭院家具什么的奖励。”季眠看着他说,“另外还有个pvp比赛。” “想参加吗?”苏星沂只问这个。 “一等奖是一万联盟币,如果是以前我会找搭档试试看。”季眠说,“现在不是那么缺钱,而且我觉得你没空。” “不想去直接说不想就好了,”苏星沂笑了,“说那么多还不是想去的意思——想去就去吧,打几把的时间我还是有的。” 季眠眨眨眼:“但是早上奔狼问我参不参加的时候我说我不参加了。” 奔狼久违地联系了他,问这个问题关心他还在其次,主要是其莎莎说如果季眠不去的话她就不想打了。 他俩已经发展到线下见面的地步,感情或许有一些,但其莎莎偶尔还是会对季眠有几分意难平。奔狼倒也是真的脾气好,居然还来替准女朋友询问情敌。 不过季眠不想搅和这些事,他跟奔狼原本就只是合作关系,从那次公会之间撕逼开始,就已经走上了两条路。 苏星沂听完这一连串的前情提要,从记忆深处挖出了那段被他直接撞见过“修罗场”,不由得挑了下眉,说:“既然这样,我们可以开着隐形卡去打比赛,钱我出。” 季眠红着脸低下头:“谢谢老公,老公最好了。” 苏星沂:“……” “不是,”他就奇了怪,“昨晚在床上哄你喊你为什么不肯喊?” 现在倒是一口一个老公叫得顺畅。 “因为昨晚你没给钱。”季眠继续红着脸,装模作样地逗他,“钱给够的话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小棉花独来独往,性格不免有些敏感多疑,像从前的话,在钱上跟苏星沂分得很清。 虽说恋人愿意理直气壮地管自己要钱这个变化很让苏星沂高兴,但这一句还是让他气笑了:“我下次用钱给你铺床,记得试试跟我试试那几个你一直不肯的姿势。” 季眠:“……” 季眠惊了:“这个不行!” “你刚刚自己说什么都能做的,”苏星沂走过来,装作一脸流氓的模样,“爷有的是钱。” 唉,跟小朋友处得久了,连最正经的人也会学成戏精。 谁让cosy也是情趣呢。 pvp比赛,名是报了,不过时间不多,后半段比赛可能打不了,所以两人谁也没当真。 偏偏这两个人操作又好配合又默契,胜率居高不下,竟然真的一轮一轮赢了下去,直到弃权之前,在成千上万名报名选手中,捞回来一个32强的成绩,拿了几百块的奖金和一个实体纪念物。 季眠不想暴露身份,填写收货地址的时候填了学校的。 能赢比赛当然让人高兴,可这次游戏活动中季眠最大的收获其实不是这个。 活动地图开放的第一天他就拉着苏星沂凑热闹去了,意外发现活动地图是个海岛的模样,上面的建设,跟7星那边之前建好的游乐园几乎完全一致。 游戏里入了夜,华灯缀满了游乐园的每一寸角落。 前来凑热闹完成活动任务的玩家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一时间小小的海岛上分出几千条线路。 季眠仰头看着游乐园中间的摩天轮。 “怎么?”苏星沂向他走过来,“想坐?” 季眠摇摇头:“我坐过摩天轮,这个不新鲜。” “那你看什么?” “是觉得有点神奇。”季眠说,“这个图还是我画的呢,你们谁也没见过摩天轮吧。” 尽管他语焉不详的,但苏星沂竟然听懂了他想说什么。 这个和他无关的时代里,有了他留下的影子。 有了影子,便有了牵扯; 有了牵扯,即是有了归属。 苏星沂的目光不自觉地变柔,伸手揉了下他的脑袋。 季眠被他揉得脑袋一歪,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你知道我们那个年代,摩天轮有个怎样的传说吗?” “嗯?” “传说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刻在上面接吻,情侣双方就能一直在一起。”季眠晃了晃脑袋,“不是什么可信的传说,不过来都来了,我们去讨个彩头吧。” 苏星沂抬头看了眼,笑了:“好。” 只是,在那么狭小的空间里接吻,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勾勾缠缠,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情呢。 谁让信息素这种东西—— 苏星沂笑了笑,心想,不会被信息素影响的人,果然还是因为没找到自己喜欢的那一个。 比如说他,遇见季眠以后,再也没戒掉这股甜香。 棉花糖味的,小棉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