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王爷的替嫁小郎君》 第1章 夕阳西下,幽深山林树影憧憧,无数参天古树随风轻轻摇曳枝叶,林间浓荫密布,绿意涛涛,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响起几道絮絮低语。 “小树藤,你别不高兴了。果子已经被偷了,你生气也没用了呀。” 一片雪白的栀子花瓣打着旋儿飘落到旁边一株小树藤上,柔软的花瓣蜷起来,蹭了蹭藤条嫩绿的叶片,轻声安慰道。 “我花了十年才结出的果子!”小树藤愤怒地摇晃枝叶,气的直冒烟。 三个月前,他幸辛苦苦攒了十年灵力才结出的果子成熟,打了个盹儿的功夫,就被人摘走了。等他醒过来,那个可恶的贼人已经跑出了龙渊山。 为了这个果子,他根扎在这里,十年没挪地方,每日勤勤恳恳吸收灵气修炼。这个果子,是他化形的关键。他美滋滋等着化形,万万没想到,就在成熟前一晚,着了坏人的道,果子被偷走了! 这三个月来,他想起这件事就生气,气的想把那个贼人抓回来,用藤蔓捆起来狠狠抽打! “那怎么办?你也出不去龙渊山呀。”栀子花瓣被他摇晃的重新飘舞起来,在空中打着转儿,忧心忡忡地叹气。 小树藤不会化形,出不了这龙渊山。就算想找回果子,也没有办法。 “坏人!坏蛋!”小树藤又愤怒地摇晃了几下枝叶,就泄了气,恹恹趴到旁边的大石头上。 栀子花瓣正想安慰几句,突然“噗通”一声,远处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林间叶片摇晃,一只小黄雀扑扇着翅膀飞过来,“叽!不好了,有人掉下山崖啦!” 人?小树藤猛地抖了抖叶片。他都十年没见过人了,难道是那个偷他果子的坏蛋?小树藤迅速从石头上支棱起枝叶,舒展开藤蔓,卷起空中的栀子花瓣,跟在小黄雀后头在林子里飞快穿梭,到了一处山壁前面。 向来只有野草丛生的山壁前,此刻静静卧着一个人。 小树藤伸展藤蔓过去,低垂下叶片,打量地上的人。是个年轻人,很俊秀好看的一张脸,不过此刻沾着血污,眼睛圆睁,面色惊恐。年轻人的元神飘散到空中,明显已经断了气,活不成了。 他没见到那个偷他果子的人,不过他能感应到果子的气息,只要和果子待在一起过,就会沾染上果子的气息。如果真是这个人偷了他果子,他一定能在这个人身上感应到。可惜,他什么都没感应到。 小树藤有些失望。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那人身下缓缓晕开,浸湿了小树藤的枝叶。小树藤毫无所觉,看着地上元神正在慢慢消散的年轻人,有些可惜的想,这么年轻,在他们精怪界还是幼崽,怎么就死在这里了。哎,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具身体,要是能给他用就好了,他就能出去找他的果子了。 念头刚起,小树藤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小树藤!”身后响起小黄雀和栀子花瓣的惊呼声,下一刻,小树藤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小树藤!”“小树藤!”朦胧间听到小黄雀和栀子花瓣的喊声,小树藤想要和往常一样抖抖叶子回应,却发现身体似乎很沉重,抖不动。 咦?耀眼的日光刺激的他眯了眯眼,他迷迷糊糊往身上瞧,顿时瞪圆眼睛,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震惊打量自己的身体。 ……他他他变成人了! 小树藤新奇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摸了摸手臂,还站在原地跳了两跳,才想起来往旁边看,那具年轻人的尸体不见了。 “小树藤,你还在吗?”小黄雀和栀子花瓣吓了一跳,刚才地上那人的鲜血像是受到牵引一般涌向小树藤,小树藤的元神突然从藤蔓本体冒出来,直直冲进了地上的尸体里,藤蔓本体倒在地上,地上的尸体却有了呼吸。 “在呢。”小树藤震惊过后,十分疑惑不解,“我怎么会进来别人的身体?” “不知道呢。”栀子花瓣好奇的绕着他上下飞舞。他们从小生活在这龙渊后山,人迹罕至,几年都难得见到一个人,还从未见过精怪占据人的身体。 “不过小树藤,你现在有了身体,是不是可以出去找果子啦?”栀子花瓣落到他头顶,忽然想起来,高兴地问。 小树藤眼睛一亮,又低头看了看他进来的这具身体。身体原本的伤口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他伸出手指,意念微微一动,手指尖就冒出一根嫩绿的藤芽。 “小树藤要下山?我认识路!”小黄雀落到他肩膀,叽叽喳喳兴奋道。 小树藤从未下过山,小黄雀却是整日在山林间飞来飞去,对龙渊山周围了如指掌。三只小精怪商量一晚,决定由小黄雀陪小树藤一起下山找果子。 第二日天色刚亮,栀子花瓣送小树藤和小黄雀到了一棵大榕树下。山里的其他小精怪们知道小树藤有了人形,先是围着他啧啧称奇了一番,听说他要和小黄雀去山外,都纷纷来送他们。 栀子花瓣在空中打着圈儿依依不舍告别,“你们找到果子就快些回来。” 栀子花瓣的本体是一株栀子花树,花瓣只能在一定范围内活动,这棵大榕树是他能到的最远的地方。可惜他也还不会化形,要不然,也可以陪小树藤一起下山。 “放心吧,等找到果子,我们就回来。”小树藤伸手托住栀子花瓣,手指轻轻揉了揉,然后轻轻一挥手,“花花,我们走啦。” 榕树上挤满了其他小精怪们,有金银花、小人参、小芍药,还有小丁香小牡丹小桔梗,小树藤也朝他们挥手告别:“我们走啦,你们要好好相处,别打架。” “小树藤,小黄雀,一路平安。” “回来记得给我们带礼物呀。” 榕树上响起小精怪们此起彼伏的告别声。 “再见再见!”小黄雀落在小树藤头顶,挥着翅膀也告完别,就扑扇着到前面带路。 山间林木幽幽,古树葱茏,生长了几十上百年的树根虬结横贯林地,无数藤蔓缠绕在树枝头顶,遮天蔽日。小树藤经过时,藤蔓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为他让路。 他们生活在龙渊山后山腹地,小黄雀每次飞出去都要花整整两日功夫。小树藤嫌时间太长,就从藤蔓中挑了一根最粗壮的,把小黄雀揣到怀里,坐到藤蔓上,指挥着藤蔓在林间飞快穿梭,送他们往山林外围去。 如此走了半日功夫,四周林木渐渐稀疏。小黄雀从小树藤怀里飞出来,小树藤也从藤蔓上翻身下来,抬步跟在小黄雀身后。 小树藤一边走路一边好奇打量四周,他一向在龙渊山腹地周围活动,还从来没有来过山林外围。走了一会儿,四周人类活动痕迹越来越多,拨开最后一丛树枝,面前豁然开朗,露出一条长着野草的小路。小路被踩踏的很平整,看得出经常有人从这里经过。 “小黄雀,接下来往哪边走?”小树藤站在小路中间,看了看小路两边,问小黄雀。 小黄雀刚扇动翅膀飞向高处,小路左边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急急朝这边走来。 “……少爷!”为首的中年男子看到他,加快脚步走过来,焦急道,“少爷昨日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整整一夜!” 小树藤眨眨眼睛,许是因为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死去的时间并不长,身体里还残存着一些记忆。原主管这人叫吴叔。 “少爷身上的衣裳呢?”见他只着一身中衣,吴叔接着问。 “……昨晚在山里迷了路,丢在里面了。” 身上的外衣沾了血,昨晚就被小树藤丢掉了。小树藤含糊开口解释。 “少爷进了山?”吴叔吓了一跳,赶紧拉着他仔细打量,见他身上没有伤口,才放了心,絮叨道:“少爷一个人怎么能跑到这山里来?这山里容易迷路,财狼虎豹什么都有,就算是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随便进。以后千万别再乱跑了,夫人担心了一夜,快跟我回去!” 说完不由分说拽住他往来路走。 小树藤被拽上了一辆马车,他掀开车帘,见小黄雀远远跟在后面,一颗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马车骨碌碌行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小树藤跳下马车,面前是一座挺宽敞的院落。 这就是人类住的地方啊。小树藤睁圆眼睛打量,一个妇人从门里匆匆出来,“少爷找到了?少爷昨晚去哪里了?!” “少爷在后山迷了路,昨晚在林子里过了一夜。”吴叔替他解释。 “后山?有没有受伤?”妇人也唬了一跳,拉着小树藤急忙查看,见他身上没有伤口,才吁了口气,伸手拍拍胸口,拉着他急匆匆往院子里走,“少爷以后就算再和夫人置气,也别再胡乱跑了。夫人本就身体不好,万一你再出个好歹,让我们这些下人可如何是好?快回屋换件衣裳就去见夫人,夫人一整晚没睡,一直在担心少爷。” 小树藤被领到一间屋子换好衣裳,又被领到了一间门窗紧闭的屋子,在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的咳嗽声。门口厚布帘子掀开,飘散出浓重的药香。 小树藤被推着往里面走了几步,就见屏风后的床上,一个面色苍白,消瘦温婉的女子靠在床头,见他进来,声音有些暗哑地朝他道:“宴儿,过来娘这里。” 娘?小树藤好奇打量女人,慢吞吞走到床边。沈氏急切拉住他坐下,伸手爱怜的摸摸他头发,以为他还在和自己置气,叹气道:“宴儿,娘不会害你的,流言蜚语不可信,那北陵王并非是那么可怕的人,你相信娘。婚事已定,你爹派来接我们的人也快到了,等回了京城就安生嫁去北陵王府,不要再想那杜明修了。” 沈氏絮絮叨叨一大通,小树藤一句话也没听懂。见女人目光热切看着自己,他乖乖应了一声,“哦。” 见他应声,沈氏松了口气,伸手搂他进怀里,叹道:“好孩子,听娘的话,娘是为了你好,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树藤靠在女人柔软温暖的怀里,僵硬的一动不敢动。他听小黄雀说起过,人类都是爹娘生的。闻着女人身上的药香,他有些紧张的想,人类的娘,都是这种味道的吗? “咳咳咳……”沈氏突然捂着帕子咳嗽起来,旁边的赵嬷嬷赶紧上前,说道:“少爷昨晚在山上过了一夜,既然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还是先让他回屋休息吧。” 沈氏点点头,等丫鬟把人领出去,才止住咳嗽,吩咐赵嬷嬷道:“嬷嬷,多派几个下人看着宴儿,不要让他再乱跑了。” “知道了,夫人。”赵嬷嬷应下来,扶着沈氏躺下,安慰道:“夫人也别太担心了,我看少爷方才的模样,应该是已经明白了夫人的良苦用心。” 沈氏叹息着摇头,“他若明白了最好,若不明白,以后也总会明白的。我已经时日无多,只想给他寻一个能护他一辈子周全的人。等我不在了,也有人庇护他。要不然,他以后在林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艰难。” 说着,沈氏眼中露出凄凉的神色。 “夫人,可不能这么说,您还有长长久久可活的,可不能如了周氏那贱人的愿。”赵嬷嬷急忙打断她,眼眶一红,咬牙切齿道。 沈氏闭上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出去吧,我歇一会儿。” 赵嬷嬷给沈氏盖好被子,轻轻带上门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赵嬷嬷走到廊下坐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她原是沈家的下人,十九年前跟着夫人嫁到林家。当初沈家风光的时候,那姓林的上门求娶,嘴上说得好听,会对夫人好一辈子,可自己一得了势,就迫不及待娶了他那个贱人表妹进门。 夫人怀少爷的时候,恰逢沈家遭受重大变故,夫人悲痛郁结,生产的时候险些去了,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可身体是彻底坏了。多亏了身体底子好,才靠汤药坚持了十几年,如今,却还是到了强弩之末,一日不如一日了。 自从姓林的娶了他那个贱人表妹进门,生了一儿一女后,夫人和少爷在林家的地位越来越低。夫人早就对林家心灰意冷,为了不让少爷在林家被欺负,八年前,借口需要静养,带着少爷和他们几个下人从林家搬了出来,住到了这龙渊山山脚下的庄子。只每年春节回去几日。 这个庄子是夫人的陪嫁,里外操持的都是沈家的人。夫人和少爷在这里,过了几年清静日子。 年前春节回京,少爷远远见了那齐远侯府的世子一面,就鬼迷心窍似的喜欢上了他。离京时便不愿意了,闹了好大一通,最后夫人强制才把他带回来。 打这以后,少爷三天两头和夫人置气,闹着要回京城。一个月前,北陵王容远打了胜仗回京。听说庆功宴上,皇上一时喝多了,问北陵王想要什么赏赐,北陵王直言他要皇上赐婚,点名看上了林瑶。 林瑶是姓林的和他那贱人表妹生的女儿。两人不愿意把自己女儿嫁给北陵王,就把少爷推了出来,半个月前,皇上赐下婚事。 少爷知道后自然是不愿意的,莫说他有喜欢的人,就说那北陵王,虽战功卓绝,但暴虐之名在外,加上半张脸又毁了容,有如恶鬼修罗,京城中娇生惯养的小姐少爷们,没有不惧怕他的。 但是夫人却不反对这门亲事。大庆朝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之间,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知道少爷被赐婚给那北陵王,夫人略微愣怔过后,就让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 少爷昨日来找夫人,还是想要夫人帮他拒了这门亲事,夫人却劝他安心嫁过去。两人谈不拢,少爷生气,跑出了家门,一个随从都没带。这一跑就是一整夜,夫人担心的一整夜都没怎么合过眼。 还好还好,看少爷方才那乖顺的模样,估计是想通了。赵嬷嬷擦净眼泪,起身朝林宴的房间走过去,低声吩咐门口的丫鬟,“去厨房准备些少爷爱吃的点心,一会儿等少爷醒了送进去。” 丫鬟点点头,等赵嬷嬷离开,就往厨房走去。 房间内,小树藤悄悄打开窗户,放小黄雀进屋。 “小树藤,感应到你的果子在哪没?”小黄雀扑扇着翅膀落到桌子上,问小树藤。 小树藤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弯腰趴到桌上郁闷道:“没有。” 按理来说他能感应到自己果子的位置,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贼人跑远了的原因,他什么都没感应到。 “那接下来怎么办?你要留在这户人家继续找吗?”小黄雀在桌上跳了跳,跳到他头顶。 “不能留,他们好像要离开这里了。”想起这具身体的娘刚才说的那一通话,小树藤伸手挠挠头发,然后坐起身,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朝小黄雀摇了摇,“我还有这个,这是我醒来后在地上捡到的。” 他们那里人迹罕至,他扎根了十年都没见到过一个人。这个人类的小物件肯定是那个贼人掉在地上的。 “这是什么?”小黄雀从他头顶飞下来,歪着脑袋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小树藤低头打开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小缕头发。 “这个我知道,是人类的头发。”小黄雀扑扇翅膀,雀跃道。 “嗯。”小树藤点头,又重新把头发放回了荷包。荷包里除了这缕头发,什么都没有了。这个贼人真奇怪,放一缕头发在身边做什么。 “叩叩叩”丫鬟端着托盘回来,听到屋里似乎有说话声,伸手敲了敲门,出声问道:“少爷醒了吗?” 小树藤赶紧把荷包和小黄雀一起揣进怀里,丫鬟推门进来,见他坐在椅子上,笑道:“少爷醒了,饿不饿?奴婢去厨房拿了几碟点心过来。” 小树藤摸摸肚子,赶了大半天的路,确实有些饿了。不过他只需要晒晒太阳,扎根到泥土里就能补充营养,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小树藤正准备一会儿去院子里找块泥土扎扎根,鼻子却是一动,咦,什么东西好香啊。 丫鬟弯腰把托盘放到他旁边的桌上,小树藤的目光盯着碟子里粉粉糯糯精致可爱的小点心不动了,这就是人类的食物吗?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他就尝一个试试。小树藤伸手小心翼翼拿起一个喂进嘴里,先咬了一小口,然后眼睛一亮,又猛地咬了一大口。 “少爷,慢些吃,别噎着了。”丫鬟以为他是饿坏了,赶紧摸了摸茶壶,茶壶里面还是昨天的茶水,便说道,“我去重新沏壶茶来。”说完就出去了。 丫鬟一离开,小树藤连忙把小黄雀从怀里掏出来,捏碎了一小块酥饼撒到桌子上,压低声音兴奋道,“小黄雀,人类的食物真好吃,你快尝尝。” 小黄雀悄悄飞进龙渊山脚下的农户家里偷吃过粮食,这家的食物可比农户家里的好吃多了。小黄雀低下小脑袋,哒哒哒啄桌上的酥饼碎末。 “我们明天早上再走吧。”小树藤一手拿着一块小点心,一边吃一边小声和小黄雀商量。人类的食物太好吃了,还有床,他刚才躺过,又软又舒服,他想在这里住一夜。 “好呀。”小黄雀被美味的点心征服,举起翅膀表示赞同。 等到丫鬟提着重新沏好的茶壶进来,就看见桌上的两碟点头都空了。她惊讶道:“少爷,你怎么吃这么多点心,一会儿还要吃晚饭呢。” 嗯,晚饭?小树藤吃饱了,刚把小黄雀从窗户放出去,正懒洋洋靠在椅子上打嗝,听见丫鬟的话,耳朵顿时一动,晚饭是什么,也是吃的吗? “少爷出去走动走动消消食,要不然该吃不下去晚饭了。”丫鬟担心他积食,赶紧拉他起身去外面走动。 在外面院子里溜达了大半个时辰,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小树藤在房间雀跃等着晚饭送过来。 等了会儿,丫鬟端着托盘进来,一边摆桌一边道:“夫人还在休息,不能陪少爷一起用膳了。” 小树藤嗯嗯胡乱点头,目不转睛盯着桌上的菜,陶醉的吸了吸鼻子,真好闻,比之前吃的点心还要香。 “少爷慢用,奴婢先出去了。”放下筷子,丫鬟关上门出去了。 门刚关上,小黄雀就从半开着的窗户飞了进来。小树藤伸手拿起两只筷子看了一眼,然后放进嘴里嘎嘣咬下去,皱着脸呸呸吐出来,“木头的,真难吃。” “笨蛋小树藤,这是筷子,人类吃饭用的,才不是吃的。”小黄雀用翅膀扇了他一下,嘲笑道。 小树藤举着筷子好奇地问:“怎么用?” “你先坐下。”小黄雀见过人类用筷子,举着翅膀有板有眼的指挥小树藤。很快小树藤就成功用筷子颤颤巍巍夹起了一块肉。 “我会用了!”小树藤高兴道,一口就塞进了嘴里,幸福地眯了眯眼,这肉比之前的点心还要好吃。 等到丫鬟重新进来,震惊发现桌上的两盘菜和一碗饭全都空了。她家少爷在旁边舔着嘴唇,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模样。 “……我饿坏了,这两道菜很好吃。”对视上丫鬟震惊的眼神,小树藤讪讪解释。 “少爷要是喜欢这两道菜,我明天再让厨房做。”丫鬟回过神,赶紧过来收拾桌子。 吃完饭,就是沐浴。小树藤脱掉衣物泡进暖洋洋的热水桶里,舒服的脚指头都蜷了起来。原来沐浴这么舒服,怪不得人类喜欢呢。 沐浴完,趴到柔软大床上,小树藤懒洋洋抱着枕头,忍不住感叹,当人真好,都不想走了。 可是不行,他还得找果子。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小黄雀就从留了一条缝的窗户外头飞进来,哒哒哒用嘴啄他的脑门,低声叫道:“小树藤快醒醒,我们要走啦。” 小树藤揉揉眼睛起身,迷迷瞪瞪抓起旁边的衣裳正要胡乱往身上套,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吵闹声。 “少爷起来做什么?安心睡,是来接咱们回京城的人到了。那个方管家,仗着是老爷身边的人,一来就弄出这么大动静,真是一点都不把夫人放在眼里!”房门被推开,丫鬟披着外衫匆匆从外面进来,见他在穿衣裳,还以为他是被外面吵醒的,赶紧走到床边挂起纱帐,愤愤道。 接他们回京城的人到了?那他得赶紧溜了。小树藤一个激灵,瞌睡全吓走了。丫鬟接过他手里的衣裳重新放到床头,忽然咦了一声,从地上捡起一个荷包,“少爷,你床上怎么有一个荷包?” 小树藤低头一瞧,大概是他睡姿不好,昨晚塞在枕头底下的荷包不知道怎么掉到了地上。 丫鬟低头打量荷包,说道:“这是月绣斋的荷包,少爷从哪里来的?” “……月绣斋……你认识这个荷包?”小树藤一愣,赶紧问。 “认识,月绣斋是京城最好的绣坊,一个荷包最少也要好几两银子,寻常人家买不起,来往顾客都是一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少爷。这荷包做工精细,绣的图案精美绝伦,只有月绣斋能做出来,而且这月绣斋的每一个荷包上都有他家绣娘留下的标志记号。”丫鬟看了眼荷包上的记号,有些狐疑的抬头看向他,“少爷,这是……哪家小姐少爷送你的?” 她不记得她家少爷有在月绣斋买过荷包。少爷爱慕那齐远侯府世子,难道两人在私下里有来往? “不是,是我在山上捡的。”小树藤从她手里拿过荷包,残存的记忆里,这丫鬟叫秋云,是他的贴身婢女,他转了转眼睛问道,“秋云姐姐,我们回京城……要多久啊?” “四五日功夫。”秋云听了更狐疑了,在山上捡的?山上怎么会有月绣斋的荷包?难道真是那齐远侯府世子送的? 想到她家少爷已经被赐了婚,秋云忍不住忧心忡忡。 四五日功夫……小树藤打了个哈欠,“秋云姐姐,我困了,你也回去歇息吧。” 秋云欲言又止替他盖好被子,才出去了。 “小树藤,我们要和他们一起去京城吗?”刚才的对话全听到了,小黄雀从柜子后面飞出来,低声问道。 “嗯。”小树藤伸手抓住它,摸了摸它的羽毛,思索片刻点头,“从这里去京城要四五日功夫呢,去了京城还不知道能不能马上找到。我们就先和他们一起去京城,等找到了果子再离开。” 林宴。残存的记忆里有原主的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在离开之前,他就先借这个名字用用,等离开的时候,再报答他们。 想起原主那个身上萦绕着药香,苍白病弱却温暖柔和的娘,小树藤抿了抿嘴唇,嗯,他一定会报答他们的。 第2章 屋外实在太吵了,林宴睡了没多大会儿就起来了。人类的衣物穿起来太麻烦了,幸好有秋云在旁边伺候。原主往日穿衣也要靠秋云伺候,倒是没有惹人怀疑。 洗漱完出门,院子里丫鬟随从手里都抱着物件,脚步匆匆。一个陌生的嬷嬷站在一旁,见林宴出来,上前俯身请安道:“大少爷这么早就醒了。” 不等林宴开口,旁边的秋云怨愤道:“知道早你们还弄出这么大动静?诚心闹我们夫人和少爷!” 嬷嬷直起身子正色道:“姑娘可别这么说,我们这些下人哪敢闹夫人和少爷。这可是老爷吩咐的,来了不许耽搁,立刻送夫人和少爷回京城。方管家和我们这些下人,一路上没敢休息,紧赶慢赶赶到,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就得帮着收拾行李,明儿一早送夫人和少爷动身。” 把老爷搬了出来,秋云憋着气不敢再说什么。斜对面的房门开了,赵嬷嬷领着方管家出来,看见林宴,过来请安道:“少爷醒了,去夫人房里一起用早饭吧。” “嗯。”林宴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她旁边陌生的中年男子身上,中年男子慢条斯理朝他拱手,“大少爷。” “秋云,等少爷用完早饭,叫几个丫鬟去屋里收拾行李,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城。”赵嬷嬷脸色有些不大好,吩咐秋云。 “是。”秋云应了一声,陪林宴往沈氏屋里去。 林宴进去的时候,沈氏正接过丫鬟拧干的帕子擦手,看见林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意,“宴儿来了。” “……娘。”人类见面好像都要打招呼的。林宴有些不自在叫了一声。 听见林宴叫娘,沈氏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她方才还担心林宴会因为方管家来接他们回京城,又和她闹脾气。 沈氏吩咐丫鬟去端早饭,拉着林宴的手在桌旁坐下,叮嘱道:“用完早饭去四处转转看有什么需要带上的,别落下了。” “哦。”林宴心不在焉答应一声,目光落在门口,雀跃期待一会儿的早饭。人类的食物花样品种实在是太多了,不知道早饭又要吃什么。 早饭是两碗清汤小馄饨,和一笼热腾腾皮薄汤汁多的小包子。林宴小心翼翼克制着自己,照着沈氏的模样,吃了几口小馄饨,又夹了两只小包子,就依依不舍放下了筷子。昨天他吃那么多把丫鬟都惊到了,如果今天再被原主的娘发现不对劲,就完蛋了。他还想找果子,可不想被当成妖怪抓起来。 果然,沈氏放下筷子,抬头见他也放下了筷子,只蹙了蹙眉,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他实在是太机智了。林宴喜滋滋的想。 “娘,我出去了。”担心和原主的娘待一起的时间太长会被发现异样,林宴起身道。 “去吧。”沈氏点点头,等林宴出门,她身边的贴身丫鬟碧月上前道:“夫人,少爷似乎还是不太高兴,连早饭都用的少了。” 沈氏叹口气,忽猛烈咳嗽起来,碧月赶紧弯腰轻抚她肩背。窗外传来方管家呵斥下人的声音,碧月忿忿道:“老爷派方管家亲自过来,还带来了十几个侍卫,说的好听是为了一路上保护咱们,说得不好听,就是怕少爷半路跑了。” 沈氏止了咳,苍白的脸颊浮起不正常的潮红,勾起嘴角语带讥讽,“宴儿若跑了,嫁到北陵王府的就是他那宝贝女儿林瑶!” 林瑶只比林宴小一岁,琴棋书画无一不能,从小参加各种宴会,十五时那边就得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林锦华花了大力气培养她,怎么舍得将她嫁给北陵王。要知道北陵王不仅毁了容名声不好,还是皇上的眼中钉。 北陵王和皇上是异母兄弟,战功卓绝。皇上表面依仗北陵王,私底下却忌惮他不已,甚至想要除掉他。可北陵王十四岁就参了军,作战英勇,十几年浴血拼杀下来,手下忠心将士无数,皇上想除掉他,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何况北边有几个部族一直虎视眈眈,唯一忌惮的,只有北陵王。只要北边一日不安稳,皇上便一日不敢动北陵王。 她父亲在世时,北陵王曾经在她父亲麾下待过一段时日。她父亲私下里对她提起过北陵王,对北陵王的为人品性很是赞赏。 后来她父亲去世,北陵王因故毁容,一度传言北陵王性情大变,变得暴虐凶残。然而两年前元宵,从京城回庄子途中,天降暴雪,只能暂时歇在郴州一个僻静的驿站。当时因为暴雪暂留那个驿站的还有两拨人,北陵王和齐远侯世子。 她记得当时齐远侯世子带了一只颇为名贵的猫。那只猫不知为何挠伤了世子,素来温文尔雅、无数姑娘倾心的世子大怒,用鞭子狠狠抽打了一顿,就把那只奄奄一息的猫扔在了冰天雪地的院子里,不再管其死活。 那天夜里,她咳嗽厉害,睡不着觉,起身推开窗户想透透气,就看见白雪皑皑的院子里,一个男人弯腰抱起地上的猫,轻轻抚摸。 院中白雪映出那男人的容貌,左脸带着玄色面具,露出半张如刀刻般的冷硬侧脸。正是北陵王。 那夜北陵王抱走了猫,第二天发现院子里的猫不见,齐远侯世子还大发了一场脾气。 那夜之后,她便觉得传言不可信。 得知宴儿被赐婚给北陵王后,她曾跟宴儿说起过驿站这件事,可宴儿被齐远侯世子那张温文尔雅的好面皮迷了心窍,就是不同意和北陵王的亲事。 不同意也不行。莫说皇上已经赐了婚,就说北陵王的为人,她相信她父亲的眼光和自己亲眼看见的。宴儿过去北陵王府,就算不能得北陵王的喜欢,应该也不至于太艰难,总不会比他以后在林家更难了。 自己已经活不久,也能安心去了。 林宴没吃饱,回房抱了一碟点心,趁秋云收拾行李溜出来,跑到花园的一处假山旁,脱了鞋袜,光溜溜的脚丫贴着潮湿的土壤,细长根须悄悄探出,向泥土里扎根。 林宴抱着点心坐到地上,一边懒洋洋的扎根晒太阳,一边往嘴里喂点心。小黄雀跟着他飞了过来。 “去京城的一路上,我怎么把你带在身边?”林宴捏碎了点心洒在地上,伸手摸了摸小黄雀的脑袋,撑着下巴苦恼。 小黄雀低头啄完地上的点心屑,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找个鸟笼,人类养鸟都是放在笼子里的。” 它见那些上山的猎户,都会把捉到的鸟关到笼子里。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秋云从假山后探出身,看到林宴,松了口气,“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怎么把鞋和袜子都脱了。” “秋云姐姐,我在花园里抓到一只小黄雀。”林宴双手捧着小黄雀,朝她笑眯眯,“你帮我弄一个……嗯鸟笼。” 见他想养鸟,秋云领他回了屋,就让人去街上买了只鸟笼回来。林宴把小黄雀放进鸟笼里,在食盘里倒上水,放到了自己床边。 第二日天还未亮,林宴就被秋云从被窝里挖出来穿衣裳。早饭都来不及用,就迷迷瞪瞪被塞进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动,林宴抱着鸟笼,靠在窗口,揉了揉眼睛往外面看。远处晨雾蔼蔼,错落有致的房屋若隐若现,村子还在沉睡,一派宁静祥和。 “少爷,小心着凉,再睡一会儿吧。”清晨还有些凉,秋云放下车窗帘,取过马车一角的被子铺开。 沈氏虽然离府这么多年,但好歹还有夫人的名分在,林家倒也不敢太过怠慢。加上林宴又被赐了婚,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周管家这次带过来的几辆马车,都十分宽敞精致,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林宴和秋云坐一辆,沈氏坐后头一辆。 林宴裹进被子里,只睡了一会儿,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他迫不及待起身,掀开车窗帘往外看,马车正行到了一处集市,两边是大大小小的铺子和摆摊的人群,摊上乱七八糟摆了好些东西,看的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就是人类的街市啊,可真热闹。林宴趴在车窗感叹,他在山上很少见到人,又不能下山,只能听小黄雀讲一些山下的事情。只知道人类的街市很热闹人很多,不知道竟是这么的多。 这一路走,林宴就盯着窗外一路猛瞧。秋云原本还担心他会不高兴,万万没想到他一路上都情绪高涨,一点也不像不愿意嫁给北陵王的模样。 秋云疑惑想问,又不敢问,就怕问了把他家少爷不高兴的情绪招惹出来,只能憋了下去。 如此过了四日,第五日晌午,马车抵达了京城。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林宴趴在窗口望着巍峨城墙,忽的鼻子微微一动,抬头猛地看向城内,他感应到了果子的气息。 不过有些奇怪。林宴疑惑地蹙眉,果子的气息若隐若现,竟然感应不到具体的方位,好像有什么阻隔了他和果子的联系。 怎么回事,果子是被藏起来了吗? 正疑惑不解,秋云把他从窗口拽下来,放下车窗帘,不许他再往外头看。 林宴回过神,用力捏了捏手指,没关系,既然果子在京城,他一定会找到的,到时候要狠狠揍那个贼人一顿。敢偷他的东西,真是不想活了。 他们抵达的消息早就传回了林府,林家已经派了人在城门口等。马车又走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少爷,到了。”秋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扶林宴下马车。 林宴没要她扶,自己抱着鸟笼跳下了马车,看向面前的大宅子。门口有两尊石狮子,朱漆红门,围墙又高又宽,都看不到边,比他之前住的地方气派了不知道多少倍。 石狮子下头的台阶上站了一群人,被簇拥在中间的女人身上戴着好些亮闪闪的珠宝,晃的他眼睛疼。 周氏已经领着下人们等了会儿,见沈氏在赵嬷嬷搀扶下从后头马车下来,亲热迎上前,“姐姐,这一路上辛苦了,快和宴儿进府去好好休息,院子我已经让人打扫好了。” 沈氏抬眸扫了一眼门口迎接他们的人,除了周氏和一群下人,就再无旁的人了。 周氏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着解释道:“瑶儿被老太太叫了去,宣儿在老爷书房背诵功课。不能出来迎接姐姐,还请姐姐多担待。” 沈氏冷淡收回目光,捂嘴咳嗽两声,“进去吧。” 林宴跟在沈氏身后往里走,里面比外面更大更气派。一开始他还记着路,后来绕来绕去,他都晕了,索性不记了,只跟着沈氏走。 经过长长的游廊,终于到了一处院落。又进去曲曲折折走了一段,才在一间散发着檀香的屋子前面停下来。 “老太太一直在等你们呢。”周氏笑盈盈说了一声,门口的丫鬟掀起帘子,她打头先行进去。 林宴跟着沈氏进去,就听见一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娘,快看,这是祖母送我的首饰。” “你这丫头,又哄祖母送你首饰。快收起来,你大娘和哥哥回来了。”周氏笑着训了女儿一句,说道。 林瑶把首饰交给身后的丫鬟,目光只在林宴和沈氏身上浅浅一瞥,敷衍的朝沈氏和林宴行礼,连腰都没有弯一下,“大娘,哥哥。” 老太太坐在上首,笑吟吟看着母女俩,而后目光扫到沈氏和林宴,笑容淡下去,不太热情的开口,“回来了。” 沈氏淡淡朝她行了个礼,“老夫人。” 林宴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浑身珠光宝气和她娘一样的林瑶,学方才林瑶的模样,也敷衍行了个礼,“祖母。” 老太太面色一变,语气严厉道:“宴儿这是什么意思?这才刚离开京城几个月,怎么变得如此没有教养,连男子的礼都不会行了,竟学起女子来?” 沈氏沉下眸,正要开口,林宴伸手指了指林瑶,无辜道:“我学她的。” 原主残存的记忆有限,没有教他怎么行礼。他又不知道男子和女子有差别,这里只有林瑶,他当然只能学林瑶了。 他虽然不知道没教养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话。这个老太太,年纪一大把了,说话还这么难听刻薄,年轻的时候肯定过得很苦。 林瑶的脸色也不好了,以为林宴是在阴阳怪气的讽刺她没有好好向沈氏行礼。 “老太太别动怒,是瑶儿不好。”周氏也觉得林宴是在讽刺,脸有些挂不住,在旁边强笑道,伸手推了推女儿,“瑶儿,再重新给大娘行个礼。” 林瑶咬紧唇,恨恨瞪了林宴一眼,才弯腰规规矩矩给沈氏行礼,“大娘。” “好了,宴儿该你……”周氏不想让自家女儿吃亏,正欲让林宴也重新给老太太行礼,沈氏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沈氏一手捂住嘴唇,一手捂着胸口,一副随时就要晕倒的样子。 “行了快回去休息,锦华那里也不用去了。”老太太被她咳嗽的头疼,生怕她把病传给自己,赶紧挥手。 赵嬷嬷立刻上前,扶沈氏往门口走,林宴亦步亦趋跟上。 沈氏的院落在林府东北角一处僻静的角落,叫拢翠苑。进了拢翠苑,沈氏才让赵嬷嬷放开自己,拉过林宴,叹息道:“你啊,娘就知道你因为赐婚的事对他们都不满。” 沈氏以为林宴是因为原本属于林瑶的婚事,到了自己头上,不满才故意那样做的。 “少爷做得好,早就该给她们一点颜色看看了。”赵嬷嬷在旁边解气道。 林瑶对沈氏不恭敬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因为一年就春节在府里待几日,沈氏一直没和她计较,导致她越来越不把沈氏放在眼里。 沈氏没说什么,只轻轻摸了摸林宴的头发。 “夫人,奴婢先送你回房。”沈氏脸色疲惫,这几日在马车上都没休息好,赵嬷嬷赶紧要扶她回房歇息。 “你也回房去休息。”沈氏摸了摸儿子脸颊,轻声叮嘱一声,就在赵嬷嬷的搀扶下回了房。 凭着原主的记忆,林宴抱着鸟笼推开了一间房门。 房间很大,装饰家具都比之前住的那个要好得多。特别是床,看起来就很好睡的样子。 打发走秋云,林宴刚打开鸟笼门,小黄雀就急吼吼飞出来,问道:“小树藤,你感应到你的果子了吗?” “感应到了,就在京城。”林宴放松躺到床上,在软乎乎的被子里滚了滚,然后愁眉苦脸,把方才在城门口感应到的事情说了。 小黄雀听完也苦恼地歪起小脑袋,“被藏起来了?那怎么办?” 林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个荷包,就剩这一个线索了。 涟漪院,林瑶正在和她娘发火。 “娘,那个林宴,一回来就故意讽刺我!”林瑶又委屈又生气,“几个月不见,他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那是因为婚事憋着气呢。他好歹也是咱们林家的嫡长子,忍他几日,等他嫁去北陵王府就好了。”周氏安慰女儿。 “可他现在就敢嚣张,若是等他嫁去了北陵王府,岂不是更要骑到我们头上?”林瑶抓住她娘的手,愤怒道。 “瑶儿,你想多了。北陵王素来与你爹不和,他记恨上次和犬戎打仗,你爹没有把粮草按时运送到,害他手下将士挨了好几日的饿。这场荒唐的婚事就是他想故意报复咱们家。北陵王讨厌你爹,林宴嫁过去能有好果子吃?”周氏不在意地冷笑,“你再想想北陵王那些传言,林宴去了王府不会好过。” 周氏拍拍女儿的手,“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咱们府里除了你和你弟弟,就只有他了。你弟弟年纪尚小,不把他嫁过去,难道你想嫁给北陵王?” 林瑶想也未想就赶紧摇头,她才不要嫁北陵王,不要嫁给一个毁了容又凶残的丑八怪。 “这就是了,他永远也不会骑到咱们头上,你可是要嫁到齐远侯府当世子妃的。”周氏轻抚女儿花瓣一样娇艳的脸蛋,她的女儿生的和她一样美貌,怎么能嫁给一个声名狼藉又毁容的丑八怪?等沈氏一死,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坐上相府夫人的位置,她的女儿也能风风光光的嫁给齐远侯世子当世子妃。 齐远侯府是宫里丽妃的娘家,皇上宠爱丽妃,连带着也极其看重齐远侯府。齐远侯是带兵打仗出生,也曾是一员名将,只是如今年岁大了。皇上一直有意栽培世子,想让他接管北陵王的兵权。 世子前途无量,人又长得俊逸无双风度翩翩,只有她这第一美人的女儿才配得上。林宴那小子竟然也敢喜欢世子,真是痴心妄想。 想到春节时林宴在府中闹着不愿离京,周氏在心中不屑冷笑。 “娘,你看,我额角又冒出来一颗痘痘。”林瑶想起什么,赶紧拿起铜镜看了一眼自己的额角,见那颗红通通的痘痘比梳妆时又大了些,她啪的一声放下铜镜,蹙眉烦躁,“世子约了我明天见面,我这样怎么去见世子啊。” “我看看。”周氏托着女儿的脸看了眼,缓声安慰道,“没事,我这儿还有一盒凝脂膏,你拿回去抹,过一晚就能好了。” 凝脂膏能消炎镇静,还能使皮肤细腻。是宫里娘娘们用的,上次进宫,丽妃娘娘送了她两盒。 “怎么了?在外面就听见瑶儿不高兴的声音。”门帘忽的被掀开,林锦华从屋外进来。 “爹。”林瑶瞬间高兴起来,抬头看向她爹。 “老爷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宣儿呢?”周氏起身迎他,笑盈盈地问。 “让他在书房背书,前几日布置的功课,现在还不会背。”林锦华面色难看,“先生今日又跟我说宣儿玩心重。” “宣儿才十二,小孩子家家哪有玩心不重的。是先生教的不好,再换一个就是了。”周氏忙拉他在桌旁坐下。 林锦华闻言面色黑如锅底,“都十二了还小?你算算先生都换几个了!” 见林锦华生气,林瑶忙给他倒了杯茶,笑着拉了拉他的袖子,“爹,别生气,喝茶喝茶。弟弟的事,我会教训他的。” “还是瑶儿懂事。”看着林瑶,林锦华面色稍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林瑶趁机告状,“爹,林宴回来了。他仗着要嫁去北陵王府,如今可厉害了,刚才在祖母那里故意讽刺我!”把林宴学她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林锦华听了皱眉,脸色阴沉下来。提起这件亲事他就恼火。 当日庆功宴上,皇上喝多了一时失言,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答应北陵王不管要什么赏赐都恩准。那北陵王为了报复他之前运送粮草的事,提出要皇上给他和瑶儿赐婚。 为了打消北陵王娶瑶儿的念头,他在北陵王面前低声下气,还请皇上出面周旋,可北陵王仗着皇上金口玉言,就是咬定了要娶瑶儿。 他知道北陵王府一直觊觎他在西市最好地段上的几间铺子,咬牙拿出地契送给北陵王,恳求他放过瑶儿。万万没想到这北陵王实在无耻,收了地契,嘴上答应放过瑶儿,却又说他男女不忌,他不介意宣儿才十二岁,愿意等宣儿长大。总而言之,他就是要娶林家的人,不论男女。 他险些气晕过去,幸好周氏提醒他,他还有个已经成年的儿子。 “婚事就定在七日后,他在府这几日,这些小事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林锦华沉着脸吩咐林瑶,他实在不想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想这件亲事快些结束,把北陵王那个瘟神赶紧打发走。 没想到她爹竟然这样说,林瑶板起小脸就要不高兴,周氏在旁边赶紧拉住她,提醒道,“他待不了几日,你和他置气要是惹得婚事生变,你替他嫁给北陵王?” 林瑶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行了,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和你爹说。”周氏让丫鬟取来凝脂膏递给林瑶,让她离开。 林瑶一走,周氏给林锦华捏了捏肩膀,说道:“拢翠苑的下人太少,我等会儿多拨几个过去伺候。” 林锦华正闭目养神,闻言只微微点了点头。 周氏低头打量他的神色,轻声开口:“表哥,你不问问姐姐?姐姐的病,我瞧着好像又严重了。” 林锦华眉间闪过一丝不悦,“有什么好问的。” 周氏见他不悦,心头大定,又继续温柔小意的给他揉捏肩膀。 第3章 林宴第二天请安的时候才见到原主的爹。 他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这府里人太多了,看的他晕头转向。如果记不住长相,以后遇见了不认识,或者叫错了爹,那多尴尬。 “一直看爹干什么,是离开太久,不认识爹了?”林锦华本就打算在婚事之前,对林宴采取纵容政策,免得出什么乱子,因此见林宴一直盯着自己,便放缓声音,难得做出一副慈父模样问道。 “对啊。”林宴正忙着记他的长相呢,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 林锦华愣住。他和林宴父子关系一般,但以前林宴至少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从来不曾像这样对他呛声。看来林宴对这件婚事不是一般的不满意。 不满意也不行,他必须嫁过去!想到这里,林锦华板起脸,加重语气警告道:“林宴,爹知道你不满意这门亲事,可这是皇上赐婚,不容你在这里耍小脾气!不管你愿不愿意,七日后,你都必须嫁去北陵王府!” 说完他站起身,沉着脸拂袖而去。 林宴:…… 林宴回过神,见林锦华不高兴的离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前一刻还面容温和,后一刻就板起脸凶人。他这个爹,怎么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 林锦华一走,老太太也不愿意再看见林宴,挥了挥手,“行了,回去陪你娘吧。” 沈氏赶了几天的路,身体愈发差了,下不来床,方才派了丫鬟碧月随林宴一起前来告罪。 林宴回去拢翠苑,赵嬷嬷正端着药碗从沈氏房里出来。林宴小跑上前问:“嬷嬷,我娘怎么样了?” “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赵嬷嬷面带愁容,叹了口气,“少爷回房去用饭吧,夫人胃口不好,没法陪你了。” 林府的早饭比之前在庄子要丰盛的多,林宴吃完抹抹嘴,又跑去看沈氏。 不过一晚上,沈氏就肉眼可见憔悴了许多。林宴坐到床边,有些担心地碰了碰沈氏的手。屋外天气正暖,屋里又燃着炭盆暖烘烘的,沈氏躺在被子里,手却冰凉一片。 “……娘,你没吃早饭吗?”林宴看见桌上几样膳食一口未动,张口问道。 “娘胃口不好,吃不下去。”沈氏虚弱的看他一眼,冰凉的手握了握林宴的手,又放开,低低咳嗽起来,“出去玩吧,别在娘屋里待着,当心娘把病气过给你。” 林宴怔怔看着她,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以前在龙渊山,他见过一只小鹿,每天活蹦乱跳吃起草来可欢了,可是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就突然不吃东西了,也不活蹦乱跳了,没过几天就死了。沈氏不吃东西,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她怎么能死呢。她要是也死了,等他找到果子,他找谁报答去? 从屋里出来,林宴闷闷不乐。秋云来找他,说道:“少爷,周姨娘让人请你去花厅,说喜服做好了,请你去试穿。” 喜服?林宴迷茫跟着去了花厅。 前院花厅,桌上摆了好几套大红色的衣裳,周氏在和锦衣阁的老板冯四娘坐在旁边喝茶。 沈氏身体不好,这次林宴和北陵王的婚事,由周氏来操办。这是皇上赐婚,林宴又是相府嫡子,婚礼不能怠慢。因此她早就让京城最好的成衣铺子锦衣阁做了几套林宴新婚当日要穿的衣裳,等他试穿过后,选出一件他喜欢的,再改改不合适的地方。 “宴儿快来,这几套喜服试穿一下,看喜欢哪件。”见林宴从厅外进来,周氏放下茶杯,笑吟吟道。 “这就是大少爷?”冯四娘站起身,先朝林宴行了个礼,然后抬头好奇打量他。 林宴从十岁开始,就随沈氏住到了龙渊山下的庄子。八年过去,如今京城的人都不认识他。甚至已经忘了,相府还有个大少爷。 这大少爷长得还真是俊。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冯四娘目露惊艳,从桌上拿起一件递给他,笑着道:“大少爷先试试这件。” 秋云替林宴接过衣裳,带他进了里面屋子。 片刻过后,林宴换好衣裳从房里出来。冯四娘眼前一亮,赞叹道:“大少爷很适合红色呢。” 大庆朝民风开放,男子与男子成亲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锦衣阁为很多小郎君做过喜服,林宴是她见过穿红色最好看的小郎君了。 “再试试这套。”冯四娘又拿起一套喜服递给他。 喜服穿起来十分麻烦,几套试下来,林宴快累晕了。冯四娘问他喜欢哪件,他赶紧道:“就身上这件。” 冯四娘拿了尺子量了量他身上不合身的地方,记下尺寸,就告辞离开了。 冯四娘一走,周氏也打发林宴走了。 回去拢翠苑路上,林宴越想越觉得疑惑,不敢问秋云,便打算回去问问小黄雀。 走到花园一座桥上,后头突然响起嘈杂声,而且嘈杂声越来越近,林宴回头,一股猛烈撞击忽的袭来,林宴猝不及防往旁边倒,“噗通”一声,掉进了桥下的湖里。 “少爷!”桥上传来秋云惊慌失措的叫喊。 作为一只小树藤,林宴不会游泳,他在水里胡乱扑腾,喝进去了好几口水。紧急关头,他集中意念,嫩绿藤叶从他脚底长出,而后快速在湖底蔓延长大,藤蔓托起他双脚,送他到岸边。 林宴抱住岸边的一棵小树,哇的吐了口水,急促喘着气抬头看向桥上,一只猪站在桥头,正哼哼的看着他。 “哈哈哈,被猪撞进湖里了!”一个小胖子叉着腰站在岸边不远,笑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林宴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他认识这个小胖子,是他爹的另一个儿子。他生气地朝小胖子喊:“喂,那只猪是你的?” “就是我的。”林宣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而特别理直气壮道。 林宴气坏了,他最讨厌猪了。这个长得像猪的小胖子也一样讨厌!他抿紧唇,轻轻动了动指尖,一条小小藤蔓悄悄探出,柔软贴着翠绿的草地,朝小胖子脚边靠近。 林宣幸灾乐祸了一会儿,见远处秋云带着人过来救林宴,无趣地撇了撇嘴,转身正要带着下人走,身后又传来叫喊声,“喂,小胖子!” 小胖子?!他最讨厌别人说他胖了!林宣勃然大怒,转身正要把林宴重新踢回湖里,脚踝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用力一扯,他倒在地上,像一个圆球骨碌碌滚进了湖里。 湖里顿时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叫声,“救命!” 岸上下人们吓成一团,慌慌张张跳进湖里救人。 林宴抱着树从湖里爬上岸,看着湖里狼狈的情景,嘴角一弯,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容。 “湖那边好像出了事?”不远的游廊上,杜明修走在方管家身后,听到湖边的惨叫声,停下脚步,转头看过去。 方管家皱眉看了一眼,吩咐身边的下人,“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下人匆匆去了。 杜明修的目光落在岸边那个陌生少年身上。少年浑身湿漉漉,像是刚从水里爬起来。湿透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衬出一副匀称修长好身段。湿漉漉的黑发有几缕贴在脸上,显得皮肤格外的白,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很高兴,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笑容俏皮明艳。 杜明修的目光黏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慢慢转深,舌尖顶了顶腮帮,问方管家:“那是谁?府里来了新人?” 方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林宴,回答道:“那是府里的大少爷,刚回京城。” “……过几日便要和北陵王成亲那个?”杜明修目光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方管家点头,“是的。” 见杜明修一直站着未动,方管家忍不住躬身提醒:“世子,我们家老爷还在书房等着您呢。” 杜明修又深深看了眼林宴,才收回目光,抬步离开。 林宴掉进湖里的时候,秋云吓坏了,反应过来赶紧跑去找人来救。等带人回来,林宴已经平安上岸,而林宣却不知道怎么掉进了湖里,叫声跟杀猪一样刺耳。 趁着湖边一团乱,两人快步离开。 “少爷,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回去让大夫来瞧瞧。”回去路上,秋云担心地絮絮叨叨,无意低头,吓了一跳,“少爷,你怎么光着脚?你的鞋子呢?” 鞋子早就在湖里被藤蔓扯烂了。林宴弯腰卷起湿哒哒的裤腿,满不在乎,“掉湖里了。” “回去别告诉我娘湖边发生的事情。”走到拢翠苑门口,林宴突然停下来,拉住秋云叮嘱。 原主的娘还在生病,如果她知道了,肯定要担心的。 “知道了。”秋云一愣,然后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她有些意外和欣慰看了林宴一眼,这次回京城,怎么觉得少爷懂事了许多。 拢翠苑下人少,两人悄悄溜回房间没被发现。秋云抱着林宴换下的湿衣裳出去,林宴刚关上门,小黄雀就从没关的笼子里飞了出来。 “小树藤,你掉水里了?衣裳怎么全湿了。”小黄雀落到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关心地问。 “被猪撞的。”林宴磨了磨牙,把方才发生的事气呼呼说了一遍。 “小树藤,你跟猪,真的是有仇。”小黄雀听完,同情的用翅膀碰了碰他脸颊。 林宴木着脸,他小时候就被一只野猪害过,奄奄一息差点死了,幸亏被人救了。现在又被猪撞进湖里,可不是有仇。 想到那个救过他的人,林宴盘腿坐到软榻上,忍不住问小黄雀,“你说,我会不会遇到他?” “遇见谁?”小黄雀歪着脑袋,片刻反应过来,“哦,那个救过你的人?人类地盘很大的,他不一定是京城人。再说,这都十年了,你当时只是一株小小树藤,遇见了他也不认识你呀。” “我能认出他就够了。”林宴抿唇。那个人亲手把他种进土里,还特别温柔的给他浇上水。要是没有那个人,自己早就已经死掉了。如果遇见,别说十年,就是过了二十年三十年,他也一定能认出来。 如果能再见到那个人就好了。林宴托着腮,若有所思的想。 第4章 “行啦,找果子要紧。”小黄雀安慰地啄了啄他的手指,赶紧道,“小树藤,我在院子里听到几个人讲话,说你过几天就要被嫁去北陵王府了!” 林宴精神一振,他想跟小黄雀说的就是这个。 “小黄雀,嫁过去是什么意思?我听我娘还有我那个精神像是有问题的爹说了好几遍,刚才还让我去试了什么喜服!” “就是把你送到别人家里,让你给别人当媳妇儿,和别人睡一个被窝!”小黄雀见多识广,给他解释,“你马上就不能在这个家里呆了!” 林宴顿时大惊,光着脚站起来,“什么?要把我送到别人家里?!我们快走!” 他就想住在这里等找到果子为止,万万没想到才住了几天就要被赶走,还要被送去别人家里,和别人睡一个被窝。被窝那么多,为什么要和别人一起睡。那人就没有自己的被窝吗?要和自己抢! “走不了的。”小黄雀扇扇翅膀让他冷静,说道,“我在院子里转悠了大半天,听说了好多。你这个爹是丞相,你要嫁过去的人,是王爷。他们都是大大大官,京城是他们的地盘。你就算跑了,也很快就会被他们抓到的。” 林宴垂头丧气重新坐下,无措道:“那怎么办?那个北陵王是个好人吗?” 如果是好人,他就勉为其难分一半被窝给他,等他一找到果子,立刻就跑回龙渊山,他们就绝对抓不到他了。 “嗯……”小黄雀动了动爪子,吞吞吐吐,“听说那个北陵王不仅对人特别凶残,杀了好多人,还中毒毁了容,长得特别恐怖,每一个见到他的小孩儿,都被吓哭过……” 林宴听完抖了抖,声音有些哆嗦,“这……这么可怕的吗?” “嗯。”小黄雀点点头,黑豆眼睛同情的看着林宴,劝说道,“要不,我们别找果子了,回龙渊山吧,反正你现在也不用化形了。如果还想要果子,再重新结一个就是了。” 大不了再花十年,反正他们精怪多的是时间。 “不行。那颗果子是独一无二的,再也结不出来了。”林宴摇头,果子不是想结就能结出来的,那颗果子是用了一样东西,一样很特别、不属于他的东西,才结出来的。 他必须得找到才行。 林宴愁眉苦脸想了想,犹豫说道:“要不我们先过去看看吧,如果那个北陵王真的那么可怕,我们再跑。再说,我们可是精怪,还能怕一个普通人?” 小黄雀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点头道:“好吧,听你的。” 涟漪院里,林宣正在哭闹着告状。 “娘,肯定是林宴,是他害我掉进湖里的!”林宣身上的湿衣裳被扒下来,他裹着被子,愤怒跟他娘告状,“他用绳子缠住我的脚,拽的我!” 周氏坐在床边,正拿着布巾心疼的给他擦头发,闻言看向林宣身边伺候的几个下人,沉下脸开口问:“到底怎么回事?是宣儿自己摔的,还是林宴害得他?” 下人们嗫嚅回答道:“奴才们没……没看到大少爷手里有绳子……” “肯定有,一定是他藏起来了!”林宣抓住他娘的手臂猛摇,“娘,你派人去他那里搜,肯定能搜得到!” “行了。”周氏蹙眉看着儿子,“我问你,你不好好在书房看书,从哪里弄来的猪,还在院子里赶来赶去?” 林宣顿时心虚,嗫嗫道:“前两日和尚书府三公子比赛斗蛐蛐,当时说笑着拿猪来打赌,谁想到他今日真让人送了头猪过来。我去瞅了两眼本来准备让人送厨房的,谁知道那猪突然跑了。” “斗蛐蛐?还拿猪来打赌?你趁你爹公务繁忙不在家,整日在外面和别人玩这些!”周氏听了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从明天开始,你给我好好待在书房,不许踏出家门一步!” “娘,那你不准备帮我去教训下林宴?”林宣不敢反抗,想到林宴忙道,“他叫我小胖子!” 小胖子?周氏怒火刚起,看着林宣圆滚滚的模样,心顿时一梗。林宣小时候体弱多病,于是她让厨房每天变着花样给他补身体,结果这一补,就把林宣补成了现在这副圆滚滚的样子。 “明天开始,少爷每顿的膳食减半。”周氏吩咐林宣房里的丫鬟。 “娘。”林宣顿时哀嚎一声。 “宣儿,娘也是为了你好。你才是咱们相府的少爷,难道你要让林宴把你给比下去?”周氏拍拍儿子的肩膀,想起林宴这几年越长越俊,眸光有几分阴沉。 “还有,你别再去招惹林宴,他在府里待不了几日,你别生出一些事端惹你爹不高兴。”周氏又叮嘱儿子。 “娘,你不相信我?”林宣委屈片刻,恨恨咬牙道,“我知道了。”等着吧,林宴敢暗算他,他一定要报仇的。 接下来几天,林府都在忙忙碌碌为婚事做准备。周氏派了人把林宴看的很严,不让他出门,生怕他跑了。林宴原本想出门试试找果子的,只好作罢。 很快就到了婚礼当日。林宴在被窝里睡得正香,一双温柔带着一丝凉意的手轻抚他脸颊,轻声把他唤醒:“宴儿,快起来。” 林宴朦胧睁开眼睛,就见沈氏坐在床边,正面带笑容温柔看着他。 “……娘。”林宴揉揉眼睛从被窝里爬起来,房间里亮着烛灯,外面似乎天还未亮。 “不能睡了,一会儿迎亲的人就要来了。”沈氏让秋云把桌上的喜服取了来,伸手展开,亲自给他穿。 “我自己来……”林宴想要自己穿,沈氏按住他的手,目光温柔又伤感,“让娘来。”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给她的宴儿穿衣裳了。 林宴只好让她帮自己穿,穿好又接过润湿的布巾擦干净脸,坐到梳妆镜前束发。沈氏站在一旁,笑盈盈看着镜子里的林宴,感叹道:“我家宴儿真好看。”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几天药的缘故,沈氏今日精神好了许多。沈氏今日挽起了头发,脸上化了妆,头上也带了发钗,衬得整个人都明艳了几分。这样面带笑容,林宴觉得,她也好看极了。 “宴儿。”见林宴抬头直勾勾看着自己,沈氏叹一口气,伸手把他抱进怀里,不放心叮嘱道,“去了北陵王府,一定要收敛起你的那些小脾气,别惹怒北陵王。凡事尽量顺着他,他之后还要回去西北驻地,在京中待不了多长时间。” “以后就靠你一个人了,娘不能再保护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沈氏越说越不舍,声音逐渐哽咽。 林宴靠在她怀里,伸手拉了拉她袖子,轻声道:“我……我会回来看你的。” 沈氏低头摸了摸他头发,才放开他,从碧月手里拿过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一些银票和房契地契,是娘当年的嫁妆,你都带上。” “你身边只有秋云,娘不放心。娘让赵嬷嬷也陪你一起过去。” 眼见天渐渐亮了,沈氏抓紧时间叮嘱。 林宴睁大眼睛看着沈氏殷切叮嘱他的模样,渐渐出神。原来被娘关爱是这样的啊,他还是头一回体会到被娘关心的滋味。 有娘……真好。 北陵王府后院,张伯急匆匆跨过院门,就看见院中一个高大身影,正提着水壶在廊下浇花。他哎哟一声,忙过去道:“王爷,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有心思浇花,快进屋去换喜服,该去相府迎亲了。” “急什么。”容远淡淡开口,慢条斯理浇完最后一盆花,才转身往屋里走。 “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能不急吗?”张伯跟在他身后,都快愁死了。 当初要皇上赐婚的是他家王爷,现在对婚事不上心的也是他家王爷。婚姻本是人生大事,可他家王爷偏生为了出气,把自己婚事当成儿戏。 “王爷,这林家大少爷是沈老将军的外孙。沈家可怜,一家都不在了,只剩一个嫁到相府的女儿和这一个外孙。两人在相府也不好过,这几年一直住在外地,很少回京城。”张伯不放心地絮絮叨叨,“你当年在沈老将军麾下待过,看在沈老将军的面子上,可别一见面就欺负那林家大少爷。” 张伯知道他家王爷讨厌林家,也了解他家王爷恶劣的性子,就担心婚礼当日,他家王爷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把人给弄哭了。 别人家成亲都是喜气洋洋,唯独到了他这里,却要提心吊胆。 张伯唉声叹了口气,这婚事过后,自己的白头发肯定又要多几根。 容远走到铜盆前洗手,见他不回答自己,张伯板起脸,“王爷,您得答应我,不能欺负那林家大少爷。” “唔。”容远含糊应了一声,拿起架子上的布巾擦手。 “王爷!”张伯急了,提高音量。 容远见他动怒,略微松口,“看心情。” 张伯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容远已经自顾自背对着他开始脱衣裳。 宽阔的肩膀下,是流畅精悍蕴藏着爆发力的肌肉线条。因为常年征战,蜜色结实的肩背横亘着大大小小好些道伤疤。容远拿过桌上喜服换上,看了一眼镜子里,皱眉,红色太扎眼,他不喜欢。 “不错,王爷穿这件很合适。”张伯看着镜子里的男人,满意地点头。他家王爷气场就是足,镇得住这种霸道的红色。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是前院来人催,到时辰出门去迎亲了。张伯连忙催促容远出了门。 外头锣鼓敲敲打打,林宴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出门的时候,来不及吃早饭,沈氏给他塞了一小包梅花酥。林宴一边往嘴里塞梅花酥,一边掀开窗帘,想瞧瞧外头的情景。 赵嬷嬷就紧紧跟在花轿旁边,见林宴往外探头,赶紧伸手把他推进去,低声道:“少爷,快盖上盖头,不许探头出来看。”伸手扯下了窗帘。 林宴扁扁嘴,又吃了几块糕点,见花轿停了下来,急忙把没吃完的塞进怀里,捡起旁边的盖头盖上。 刚盖上,花轿的帘门就被掀开,林宴被喜婆扶着从轿子里出来。盖头蒙着看不见周围的情景,只能听见周围很吵。喜婆扶他出了轿子就不动了,林宴正疑惑,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伸到他面前。 第5章 咦,这人穿的好像和他一眼。林宴看着面前的大掌,目光往上移了移,是一截和他一样大红色的衣袖,他眨眨眼睛,还想往上看,就被旁边的喜婆扯了扯衣袖,小声道:“大少爷,快握住王爷的手。” 王爷?这个人就是北陵王?林宴想起小黄雀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抖了抖,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面前宽厚的大掌。 容远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他神色未动,牵着身边的人,踏进了正厅。 朝中众臣虽都惧怕容远,可他是正儿八经的王爷,又是皇上赐婚,都携带家眷和贺礼纷纷来了。院中宾客满座,觥筹交错,不少人暗地里是来看容远的热闹。 北陵王府和相府的婚事,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北陵王想强娶相府千金,相府不愿意,请了皇上周旋,最后婚事定在了这大少爷身上。 当日庆功宴上,北陵王大言不惭说想娶相府千金,莫说林相,就是他们这些朝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相府千金虽为庶出,但才名美貌,皆是一等一的,是无数王孙公子倾慕的对象。 而北陵王,虽贵为王爷,生母却只是一个小小部落的异族公主。曾经受过宠,可不知怎么惹怒了先皇,被打入冷宫,没几年便病逝了。而他生母所在部落,早在他出生之前,就被灭了族。 这北陵王,从小在冷宫中长大,表面沉默寡言,却有着狼崽子一样的血性和狠劲。他十四岁去西北参军,十六岁那年就单枪匹马屠戮了当年灭他母族的部落。据说他一刀一刀凌迟族长的肉,残忍逼问出了当年灭他母族的每一个参与者,一个都没有放过。当天血流成河,把夕阳都染红了,他踩着满山尸骨,浴血而归,从此凶名远扬。 虽凶名在外,但他长得好,只可惜几年前他在打仗中被人下毒毁了容,半张脸完好如初,半张脸却恐怖如修罗。传言人也变得越来越凶残和喜怒无常,莫说相府,朝中众臣,但凡心疼自己家女儿的,也不会愿意将自己女儿嫁给他。 就是可惜了这相府大少爷,常年不在京城,一回京城,却要嫁给这人人避之不及的北陵王。也不知道这相府大少爷,能不能在这王府活过一个月,夜里见了北陵王如恶鬼般的脸,会不会吓哭。 “真惨,这林家大少爷,还未见过北陵王面貌吧?今晚可要被吓的够呛。”湖边凉亭的酒席上,尚书府大少爷秦文彬,听着正厅里传出的拜堂声,对坐在身侧的侍郎府公子严济啧啧感叹道。 严济勾起唇角,“何止被吓的够呛,我看要是胆子小的,恐怕会被吓的连夜逃跑。” “这么说晚上有热闹看了?”秦文彬挑了挑眉,目露遗憾,“可惜咱们晚上看不到了。” “幸好林家还有个大少爷,要不然今天在这里拜堂的,就是林小姐。”秦文彬有些庆幸,“林小姐那样娇滴滴的美人,要是嫁给北陵王,可真真是糟蹋了。也不知道这林家大少爷长得如何,我听说他娘当年也是个美人。” 严济转动手里的酒杯,轻嗤一声,“就算长得好看也比不过林小姐,林小姐可是咱们京城第一美人。是吧,明修?” “……嗯。”杜明修看着正厅的方向,脑海里是那天在湖边看到的少年,心不在焉听他们说话。 “对了,我听说这位相府大少爷,原本有心悦的人。”秦文彬忽的想起来,说道。 “哦?”严济来了兴致,忙问:“是谁?” “当然是我们的世子爷了。”秦文彬笑着拍了拍杜明修的肩膀,语气有点酸,“京城未婚的人里头,我看十个有八个都心悦咱们世子爷。” 杜明修听了思绪一顿,收回目光问道:“你怎么知道林家大少爷心悦我?” 秦文彬道:“我弟弟和相府小少爷交好,相府小少爷告诉他的。听说年前春节就在府里闹了一场,为了咱们世子爷,想要留在京城。” “嚯,世子爷,魅力大呀。”严济朝杜明修挤挤眼睛。 杜明修但笑不语,正厅里传来送入洞房的唱礼声。他心中一动,开口问道:“想不想去闹洞房,看看林家大少爷长什么样?” 秦文彬和严济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犹豫道:“咱们进不去洞房吧?” 私底下说北陵王的闲话是一回事,去惹怒北陵王又是另一回事。莫说他们,就是整个京城,都没人有胆子敢去闹北陵王的洞房。 杜明修在院中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湖对面和一群孩子玩耍的国公府二公子身上,顿了顿定住。 新房内,喜婆把金秤递给容远,喜气洋洋张嘴正要说话,容远抬起手掌,掌背向外,言简意赅,“出去。” 喜婆讪讪闭了嘴,把金秤放到桌上,同情看了眼坐在床上的林宴,麻溜儿出去了。 赵嬷嬷和秋云都还在房内,容远抬抬眼皮,“都出去。” 秋云担心她家少爷,赵嬷嬷抓住她的手,朝容远强笑道:“王爷,那我们先出去了,我们就在外头,有事您只管喊。” 说完,拽着秋云出去关上了门。 房内只剩两人,容远靠着桌子,拿起金秤在手里敲了敲,盯着穿上穿着大红喜服,蒙着盖头一动不动坐着的少年。 林宴。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声这个名字。这林家大少爷自八年前随母亲离开京城后,京城中几乎再没人见过他,不过五年前,他们倒是曾经见过一面。 那时他刚中毒毁容,为了治脸,大年三十赶去岳州见一位传说中的神医。结果那位神医也不过是浪得虚名,回去京城途中,遇到了林夫人回庄子的马车。 林夫人的马车陷在了坑里,人手不够,见他的马车经过,请求帮忙。他让手下去帮忙,正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一只小猫忽然钻进了他的马车,然后一个少年跟在后面也钻进了他的马车。 他当时未戴面具,那少年见了他吓的大叫一声,仿佛看到恶鬼一般,连猫都不要了就连滚带爬下了马车。 隔着马车,他都能听到他跑回去跟他娘哭诉抱怨的声音。真是好笑,擅闯自己马车的明明是他,说的却好像是自己故意吓他一样。林夫人倒是比她这个儿子得体,派了人跟他道歉,还要给他帮忙的谢礼。 他才不稀罕什么谢礼,把那只猫直接扔了出去,就叫手下离开了。 没想到五年后,林相为了保住女儿,把这个儿子推了出来。这个林宴常年不在京城,他都忘了林相还有这个儿子。 张伯说什么看在沈老将军的面子上,不要欺负他。在他看来,这个林宴,和林家那几个人一样,没什么不同。想起方才牵手,少年瑟瑟发抖的样子,容远冷笑一声,金秤往桌上一扔,朝床边走过去。 不是害怕吗?不是觉得他比鬼都可怕吗?他今天就让他再好好看看,是鬼可怕还是他可怕。 在林宴面前站定,容远取下脸上的面具,然后直接伸手掀开了盖头。 天还未亮就起了床,林宴早就困了,这会儿坐在床上正打瞌睡,忽然面前的盖头猛地被人掀开,他朦胧的看向面前的人,目光忽的一顿,眼睛微微睁大。 容远居高临下打量面前的少年,见他眼睛睁大,一副意料之中受到惊吓的模样。容远在心中冷笑,微微俯下身,偏了偏脸,故意把左脸伸到他面前,怀着报复的心思,低声恶意道:“拜过堂就是夫妻了,还满意你的夫君吗?”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哦哦哦,闹洞房咯。”然后“砰”的一声,房门被用力推开,一群人簇拥着涌了进来。 第6章 “哎哎哎,出去,谁准你们进来的!”张伯气急败坏跟在后头。今日王府宾客多,人手不大够,想着也没人敢闹他们家王爷的洞房,就没派侍卫在外面守着。万万没想到竟然出了差错。 乱哄哄的人群进了房突然安静,张伯扭头一看,险些晕过去。他家王爷怎么把面具摘了下来,还把毁容的半张脸,直直怼到了人林家大少爷面前?! 涌进来的人群也都震惊了,有些孩子是头一回看到容远没戴面具的模样,“嗷”一嗓子,当场就吓哭了。 杜明修站在人群后面,震惊中夹杂着狂喜。他只是想让容远出点丑,没想到这容远不知道发什么疯,自己把面具摘掉了。这可真是自己给自己挖坑。 杜明修嘴角噙笑,目光直直落到床上的林宴身上。少年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比那日在湖边,还要让人惊艳。杜明修的目光变得晦暗,这样的美少年嫁给北陵王,真真是糟蹋了。如果他早些见到林宴,一定不会让这桩婚事成。 不过没关系,他喜欢的是自己,等除掉北陵王,他就能把他接到府里。看着林宴微微睁大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他对着北陵王如恶鬼般的侧脸,惊恐大叫了。 如他一般心思的人不在少数。因为中毒的缘故,容远的左半边脸布满狰狞扭曲的黑色纹路,这样一张脸摆在面前,谁能不被吓的叫出声?大家一边惊艳这林家大少爷的长相,一边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等着他被吓哭。 见有人竟然敢闯进他的新房,容远剑眉一沉,阴鸷淬毒的目光投向门口,暴虐的气压在周身酝酿。容远阴沉着脸直起身,忽然袖口一紧,他低头,就见方才还看着他一脸惊吓的少年,此刻正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满脸惊喜,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 容远阴沉的脸愣住,门口的众人也全都愣住。 林宴高兴极了,他没想到会再遇上当年那个亲手把他种进土里,救了他一命的恩人。不过十年过去,恩人变化有点多,他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你的脸……是中了毒?”林宴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恩人的左脸,心疼地微微蹙眉。他想起小黄雀跟他说过的话,十分气愤,谁啊,这么坏,有什么事是打一架不能解决的,非要给人下毒。 容远不习惯被人碰触,身体一僵,伸手攥住他的手腕,面色古怪看着他。 门口众人全都震惊住了,这情形怎么和想象中不一样,这林家大少爷怎么没被吓哭,还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好了好了,洞房闹完了都出去。”张伯最先反应过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赶紧招呼侍卫把人都请出去。 也被震惊住了的杜明修回过神,看着新房中的两个人目光一沉,转头朝严济使了个眼神,严济会意,悄悄伸手推了下带头闯进来的国公府二公子,压低声音,“傻子,洞房还没闹完。” 二公子被推的一个踉跄,想起之前闹过的洞房,傻乎乎拍手起哄,“亲一口,亲一口。” 杜明修冷笑,方才肯定是演的,他就不信,对着容远那张恶鬼般的脸,有人真能亲下去。 房内气氛凝滞,二公子响亮的声音格外刺耳。门口众人又幸灾乐祸起来,这林家大少爷肯定不敢亲下去。 容远如寒冰一样的目光刺进人群里,他周身暴虐之气几乎压制不住,忽的一只柔软微凉的手贴上他的脸颊,林宴踮起脚尖,在他左脸上落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众人都呆滞住了,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张伯气坏了,不再顾及客套,带着侍卫,把一群人全都轰了出去。 门口的人一轰走,容远回过神,伸手就把林宴从自己身上推开,急急后退两步。他惊愕看着林宴,胸口急促起伏,喉头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最终面无表情戴上面具,转身“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宴一个人,林宴茫然眨眨眼睛,忽然咧嘴一笑,兴奋的扑到床上打滚。啊啊啊,他找到恩人了! 一直等到天色黑了,容远都没有回来。张伯让人送了些吃的过来,林宴一边吃一边和小黄雀嘀嘀咕咕说话。 “北陵王就是那个救过你的人?”小黄雀低头啄完桌上的碎点心,惊讶的脖子上的毛都立起来了。 “嗯,巧吧巧吧,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林宴嘿嘿高兴的笑,手里拿着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大口,脸颊鼓鼓咽下,“我们可以安心在这里住下了,他是好人,才不是你说的那么坏呢。” “那……那我也是听人说的。”小黄雀哼哼唧唧两声,问:“可是小树藤,你不觉得他的脸很可怕吗?你竟然敢听别人的话亲他。” “哪里可怕了?”林宴不高兴的板起脸,“他那是中了毒。” 恩人不可怕,野猪才可怕呢。 想到容远,林宴高兴地弯起眼睛,头一回原谅了那个偷他果子的人。看在让自己遇到恩人的份上,等找到那个人,他拿回果子就行了,就不揍人了。 填饱肚子,林宴趴在桌上迷糊睡着了。赵嬷嬷和秋云进来把他叫醒,“少爷,时候不早了,该沐浴洗漱了。” 林宴揉揉眼睛坐起来,伸手摸了摸趴在他肩膀上也睡着了的小黄雀,把它送进鸟笼,才脱衣裳沐浴。 张伯让人送了热水来,还说时候不早,前院宾客还没散,让他们服侍少爷先行沐浴。对于少爷嫁来王府,赵嬷嬷原本还惴惴不安,见张伯如此体贴,倒是略微放下了心。 沐浴时,秋云欲言又止地问:“少爷,你对王爷……” 闹洞房那会儿,她和赵嬷嬷都快吓死了,众目睽睽之下,只要她家少爷被王爷吓哭,第二天整个京城都会传出“北陵王新婚当日,王妃被吓哭”的流言,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原本她都绝望了,没想到她家少爷不仅没被吓哭,还亲了王爷一口。实在太出乎她们的意料了。 “我觉得王爷长得挺面善,不像传言中那样。”林宴坐在浴桶里玩着水,替容远说话。 面善?赵嬷嬷和秋云的脸色都扭曲了一下,今天她们都看到了王爷没戴面具的样子,那狰狞可怖的左脸,哪里面善了?而且就算没有毁容,王爷的长相也远远谈不上面善。她们家少爷不是喜欢齐远侯世子那样温文尔雅的长相吗,审美什么时候扭曲了? “我好了,你们出去吧,我要穿衣裳。”不想她们继续追问,林宴赶紧摆手,打发两人出去。 赵嬷嬷只好给他把里衣放在浴桶旁,和秋云关上门出去了。 林宴胡乱穿好里衣,钻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赵嬷嬷进来收拾浴桶,见了忙道:“少爷,你可不能自己先睡,得等王爷回来了才行。” “哦。”林宴乖乖应了一声,撑着下巴坐在床上,强撑睡意等容远回来。 夜色深沉,天上最后一颗星子隐去。院中宾客终于全都散了,容远抬步往书房走,张伯急匆匆追上他,拦住去路,“王爷,你不回新房,想去哪里?快回去。” 新婚头一夜就不在新房睡,成何体统。传到外面又不知道会编排出多少闲话来。 “人是你要娶的,当初老奴劝过你三思,你偏不听。现在娶进了门,就不能随你的性子,随心所欲。”张伯念念叨叨,强行把人推进新房,然后关上了门。 容远看了眼在面前关上的房门,转身走到床前,拧眉打量床上的人。 睡得正香,许是房里有些热,被子被他踢到了旁边,整个人呈大字睡在床中间。里衣的带子没系好,露出一小片单薄白皙的肩膀。脸颊带着红晕,眼睛安静阖着,睫毛纤长浓密。 这个林宴,到底想干什么?想起林宴之前反常的举动,容远面色微沉。是想抱自己大腿,还是和林锦华那个老不死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他低头紧紧盯着林宴。不知道在睡梦中吃到了什么好东西,林宴突然吧唧了两下嘴,柔软唇瓣上带上了水光。看起来睡得十分安稳,与他预想当中会缩在角落,害怕抽泣的情景大相径庭。 容远眸光沉沉盯着林宴看了片刻,转身走到门口,想推开门出去,却发现推不动,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一定是张伯做的好事。他深吸一口气,沉着脸走到窗前,推开窗跳了出去。 有凉风吹进房内,林宴睡梦中感觉到冷,抓起身边的被子往里钻了钻,又吧唧了两下嘴,继续沉沉睡去。 “小黄雀,早啊。”林宴一早醒过来,就看见小黄雀站在鸟笼上梳理羽毛。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朝小黄雀打招呼。 “早啊,小树藤。”小黄雀扇动翅膀飞到他脑袋上,“我早上飞出去转了一圈,这王府比之前住的相府还大呢。” “是吗?”林宴对住的地方大不大没什么想法,他正要下床穿鞋,房门被推开,秋云和赵嬷嬷从外面走进来。 见两人进来,小黄雀呼啦一下飞了起来,飞回了自己的笼子里。 “嬷嬷,我昨晚睡着了,王爷有回来没?”林宴在秋云的服侍下穿好衣裳,走到铜盆前一边洗脸一边问。 赵嬷嬷把润湿的布巾递给他,“没呢,不过也好,只要王爷不为难你,咱们在这王府里日子不难过,就足够了。” 林宴听了却有些怏怏不乐,洗漱完正在吃早饭,张伯进来了。 “王妃。”张伯笑呵呵拱手朝他行礼。张伯年轻时见过林宴的娘和外公,对相府的一些旧事也略有耳闻。原本对林宴就有几分同情,经过昨天闹洞房那一出,对林宴又增加了几分好感。昨晚没怎么仔细看,今天再一看,这林大少爷,长相俊秀,是个很好看的小郎君呢。 林宴张了张口,不知道叫他什么,张伯体贴开口,“我是王府的管家,叫我张伯就好。” “张伯。”林宴咽下嘴里的包子,唤了他一声,问道:“王爷昨晚去哪了?为什么没有回来?” “……王爷昨晚回来太晚,见王妃已经睡了,怕打扰你休息,就去书房睡了。”张伯无奈的替他家王爷扯了个借口。都怪他昨晚只记得锁门,忘了锁窗户,让他家王爷跑了。 张伯说起正事,“王妃今天要和王爷一起去宫里见皇上和太后,马车备好了,王爷已经在等。王妃用完早饭,我领王妃过去。” 听说容远在等他,林宴三两口吃完手里的包子,胡乱擦了擦手,“我好了。” 张伯领他往前院去。 前院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容远站在马车旁,正在轻抚一匹黑色的马。 第7章 抬眸见林宴过来,他面无表情翻身上马。 赵嬷嬷陪林宴上了马车。这是林宴头一回进宫,赵嬷嬷在旁边絮絮叨叨教导他:“进了宫千万跟紧王爷,不要胡乱跑。见了皇上跟着王爷行礼,别胡乱地看,皇上问什么就答什么。” 林宴一边听一边掀开窗帘,悄悄看向旁边骑在马上的男人,有些郁闷。恩人好像不太喜欢他的样子,方才见了面,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哎。他趴在窗口,小小声叹了口气。 容远正心无旁骛骑着马,忽然听见身边马车里传出一声小小的叹息声,他转头,就见林宴正一脸失落趴在窗口看他。见他看过去,急忙把目光移开,装作一副打量外面的样子。 容远转回头,又察觉到从旁边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再转头,林宴又急忙移开了目光。 容远拧眉看他片刻,冷着脸打马往前面去了。 官员的马车不能进宫,宫里已经派了马车在宫门口等。林宴上了宫里的马车,发现容远仍然骑着马,他小声问来接他的小太监:“王爷不用和我一起坐马车吗?” “王爷有皇上的特许,可以骑马进出皇宫。”小太监敬惧看了马背上的容远一眼,也小声回道。 坐马车行了一段,便不能再往前了,只能走进去。林宴牢记赵嬷嬷的话,下了马车,紧跟在容远身后。 皇宫非常大。林宴跟在容远身后,悄悄打量四周。打量的太专注,一时没察觉容远停了下来,他直直撞到了容远的背上。 “哎呀。”容远的背太硬,他鼻子都撞疼了,伸手捂住鼻子就痛呼了一声。 容远转头看他,眉心紧拧,终于说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你走路不看路?” “……对不起。”林宴捂着鼻子,小声跟他道歉。 容远见他一直捂着鼻子,皱眉道:“出血了?用帕子擦一擦,马上就要见皇上。” 其实没出血,只是鼻子还有些疼。不过林宴很听恩人的话,伸手就往袖子里掏帕子,结果没掏到。 “没带?”容远拧眉,见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福公公正从御书房出来,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扔给他。 “王爷,王妃,皇上请你们进去。”福公公走到他们面前,笑着道。 容远抬步往御书房里走,林宴把帕子塞进袖子里,赶紧跟上。 皇上对容远很亲切,赏赐了他一大堆东西。趁着两人说话,林宴悄悄抬头看了眼皇上。皇上年纪不大,面容温和,看起来不像容远那么难亲近。 说了几句话,容远拱手道:“臣还要去太后和太妃那里,就先行告辞了。” 皇上点头应允:“去吧,太后和太妃都在等你。” 从御书房出来,弯弯曲曲走了一段,走的林宴晕头转向,才到了太后寝宫。 太后对两人淡淡的,赏赐了一些东西,就让两人离开了。 从太后寝宫出来,又曲折行了一段,到了太妃寝宫。 林宴以为也是赏赐一些东西就可以离开了,没想到太妃对身边的宫女道:“请王妃去偏殿坐一坐,我有些话要和王爷说。” 林宴看了容远一眼,见他没说话,只好和宫女去了偏殿。 宫女送了一壶茶和点心过来,就离开了。林宴走到窗前,打量外面。 他来的路上就发现了,这后宫隐隐有妖气。只是这妖气隐隐约约,不太真切。就像他的果子一样,能感应到存在,但是感应不到所在的位置。 林宴从小在龙渊山长大,所接触的只有龙渊山中的小精怪们,也不知道外面的妖怪都是什么样的。 不远廊下有两个小宫女经过,一边走一边小声说着话。 “皇后娘娘带小太子去灵华寺了,要住小半个月才会回来吧。” “是呢,我听说娘娘想请方丈给小太子举行祈福仪式。灵华寺这下可是名声大振,以后护国寺的名头,十有八九会落到灵华寺身上。” “谁叫灵华寺是真的灵验,小太子出生就魂魄不全,傻傻呆呆三年,请了多少大师来看都无能为力。娘娘三个月前带小太子去灵华寺,请主持看了一下就好了。你看小太子现在活蹦乱跳的,哪还有当初痴傻的样子。” “小太子这一好,丽妃娘娘那边该气坏了。她好不容易怀了这一胎,太医把脉说是小皇子,谁想到还没等生下来,小太子竟然好了。” “谁让她之前生的是公主。说来也奇怪,宫中那么多妃嫔,除了皇后,竟然没有一个诞下皇子。怀孕的那些妃嫔,诞下的不是公主,就是没等生下来就没了。” “皇后当初诞下小太子的时候也是十分凶险。当初皇后和丽妃娘娘同时怀孕,即将临盆皇后却在寝殿摔倒了,那血流的,听说止都止不住,太医们都说小太子保不住了,可谁知道,皇后福大命大,还是平安生下了小太子。小太子虽然痴傻,但保住了皇后的地位。如果没有小太子,这皇后的位置,指不定已经是丽妃娘娘的了。” “我说这丽妃娘娘啊,就是没有皇后的命。听说丽妃娘娘一直觉得这宫中有古怪,为了保这一胎小皇子的平安,还让人专门去请法师来宫里,已经在路上了。” “皇上不是不信这些的吗?还请法师来宫里住。” “谁叫丽妃娘娘得宠呢。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皇上也会让人去摘的。” 两人窃窃私语走远,林宴撑着下巴听的津津有味。他以前只听过小黄雀从村子里听来的八卦,没想到皇宫里的八卦也这么有趣。 那个丽妃娘娘感觉的没错,这皇宫里确实有古怪,藏着一个妖怪。不过她们口中的法师是干什么的,专门捉妖怪的吗? 林宴忍不住害怕地抖了抖,那他到时候可要离这皇宫远远的,免得被捉了去。 听完八卦,林宴拿了块糕点喂进嘴里,顿时眼睛就亮了。这皇宫里的糕点比外面好吃太多了。他拿出容远给他的帕子,包了几块糕点,准备带出去给小黄雀还有赵嬷嬷和秋云尝尝。 刚把包好的糕点放进怀里藏好,方才带他来的宫女回来了,说太妃和王爷说完了话,王爷正在外面等他。 林宴赶紧跟她出去。容远正站在殿前等他,穿一身黑色镶金边的衣袍,带着玄色面具,面如寒霜,浑身萦绕着一股阴郁肃杀之气。比起进宫时,好像心情更不好了。 林宴疑惑却也不敢问,跟着容远出宫上了马车。 到了王府门口,容远翻身下马头也没回就大步进了府。他腿长,步子跨的又大,林宴要小跑才能追上。刚过垂花门,就遇上匆匆而来的张伯。 “王爷,老国公带他家二公子来赔礼道歉了,正在花厅等王爷。”见他们回来,张伯忙道。 容远冷着脸脚下拐弯往花厅去,张伯见林宴身侧只有赵嬷嬷,也没个王府的下人跟着,担心他不认识回后院的路,便道:“老奴送王妃回去吧。” “张伯……”回去后院路上,林宴疑惑地问:“王爷为什么从宫里回来,好像更不高兴了?” 张伯叹一口气,“去见了太妃吧?” 林宴点头,“嗯,太妃还留他说了会儿话。” 张伯对他印象挺好,更何况也不是什么秘密,便说道:“王爷自从生母病逝后,就寄养到了太妃名下。虽有母子名分,王爷和太妃的关系却不怎么好。太妃膝下有一子,就是豫王。太妃一直想让豫王在军中有些建树,就找上了咱们王爷,想让咱们王爷帮他在西北军中立几个军功。可王爷麾下的西北军,想立军功必须要靠实力,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哪有靠关系的道理?因此每次王爷从太妃那里回来,心情都会不好。” “王妃别担心,王爷不是针对你。”张伯见林宴皱着脸,一副失落的神情,忍不住替他家王爷安慰道。 “哦。”林宴点头,松了口气,忍不住替恩人发愁,这皇宫里的关系好复杂啊,恩人看起来和家人关系都不怎么好的样子。 送林宴回了后院,张伯又匆匆赶到花厅。老国公已经领着他家二公子离开了,只剩下容远坐在厅里喝茶。张伯担心地问:“王爷,老国公和二公子还好,你没凶他们吧?” 容远掀起眼皮冷冷看他一眼,语气烦躁,“那老头颤颤巍巍站都站不稳,吹口气都能倒,还有他那傻孙子,声音大一点都能吓的尿裤子。我凶他们,让他们反过来碰瓷?” 张伯松一口气,镇国公的几个儿子不是爱赌就是游手好闲,唯一一个还算成器的儿子,结果英年早逝,留下一个傻孙子。镇国公年纪一大把,路都走不稳了,还要照顾这个傻孙子。 “昨日的事就算了吧。”张伯道。昨日是老国公的傻孙子带着一群小孩儿先闯进新房的,老国公已经上门道歉,他们总不至于还斤斤计较。不过昨天真是多亏了王妃,他们王府才没在成亲当日出丑。 “算了?老国公那傻孙子没人忽悠知道闹洞房?”容远眸光阴鸷,捏着茶盏的手指用力,“砰”一声茶盏碎了,几缕鲜血从手指流出。 “严家大少爷是嫌日子过得太舒坦,敢跑到我头上来撒野。”昨日在新房故意起哄,他只是毁容还没瞎。容远没理受伤的手指,伸手叩了叩桌子,窗外一个黑影翻身跃进来。 “找人打他一顿,不打残就行了,再找个理由把他丢进牢里,让他好好吃吃苦头。”容远冷冷说完,黑影又跃了出去。 “快叫大夫来!”张伯见他手指血流的厉害,赶紧叫下人。 容远却是从怀里扯了块手帕出来随意擦了擦手指上的血,不理张伯就走了。 第8章 林宴一回后院,就把从宫里带出来的糕点分享给赵嬷嬷和秋云。赵嬷嬷欣慰不已,少爷会疼人了,吃到好吃的还会想到他们这些下人。她拿了一块糕点,劝道:“少爷,以后别这样做了,要是让宫里人看见,指不定要怎么笑我们相府的人寒酸。” 秋云一边吃一边撇嘴道:“相府才不寒酸呢。” 相府不寒酸,是他们寒酸。自从夫人以养病的名义搬去庄子住,就再没花过相府一分钱,平常开销全部都靠夫人的嫁妆。夫人当年带来的嫁妆虽丰厚,但夫人每日药都不能停,在平常的吃穿用度上,难免就要节俭一些了。 林宴掰了一小块糕点捏碎了喂给小黄雀吃,秋云瞧着包点心的手帕有些陌生,拿起来打量,问道:“少爷,这手帕我怎么没见过?” “我自己买的。”林宴赶紧抢过来,叠好放进怀里。 小黄雀吃完了点心,飞出去玩儿。过了会儿飞回来,见房内只有林宴,悄悄飞到林宴肩膀说道:“小树藤,你家王爷好像受伤了,我看有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呢。” “受伤了?”林宴吃惊,从宫里回来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伤?他站起来就往外面跑,秋云端着午饭进门,忙道:“少爷,用饭了你要去哪?” “你们先吃,我马上回来。”林宴说着,人已经飞快地跑的没影儿了。 “小黄雀,往哪边走?”林宴不知道容远在哪,跑出了他们住的院子,问小黄雀。 小黄雀扑扇着翅膀给他带路,“这边。” 林宴跟着小黄雀跑到了容远书房的院子门口,他想进去,院子门口的侍卫却拦住了他,“没有王爷的命令,任何人不能进去。” 林宴悻悻沿着围墙往回走,走了一段停下来,打量旁边的围墙。墙不算高,爬满了绿色藤蔓,一直爬到了墙头。林宴又转头打量四周,方才的侍卫看不到这里,也没有下人经过。 林宴眼珠一转,伸出手摸了摸墙上的藤蔓,意念微微一动,藤蔓开始交缠生长,片刻功夫,就纠缠生长出了一副绿色的□□。伸手扯了扯,还挺结实。 “小黄雀,帮我看着人。”叮嘱小黄雀一声,林宴卷起袖子,抓住□□,就哼哧哼哧开始往上爬。 三两下就爬到了墙头,书房就在墙头旁边,可惜被书房前的一棵树挡住了视线,看不太清书房里的情景。 林宴趴在墙头,动来动去想找个能看清的角度,谁想动的幅度太大,没趴稳,从围墙上栽了下去。 栽下去的太突然速度太快,他来不及反应,只能闭紧双眼,等着疼痛袭来。 忽然下落的速度猛地一缓,衣裳后领像是被什么挂住了,他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玉腰带,往上是裹着黑色衣袍的宽阔胸膛,再往上是容远面无表情的脸。 “你在干什么?”容远单手提着他的后领,沉眸看他,开口问。 “我……”林宴见了他高兴,挣扎要动,结果悬在空中,刚一挣扎就开始转圈,他忙一把抱住了面前人的腰。 容远顿时浑身僵硬,咬牙道:“放开。” 林宴害怕一放开就又开始转圈圈,抱紧他的腰,脑袋埋在他胸口瓮声瓮气,“你先别拎着我。” 容远沉着脸放开他的后领,林宴松了口气,才不好意思的放开他,抬头道:“谢谢。” “你爬到墙上干什么?”容远沉着脸追问。 “……来还你手帕,侍卫不让我从门口进。”林宴急中生智,从怀里掏出他给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容远目光沉沉盯着他,思量着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缓缓伸出手,正要拿回手帕,林宴已经飞快揣回了自己怀里。 “不要就算了。” 容远:“……” “王爷……”张伯匆匆从院子外进来,看到林宴有些吃惊,“王妃怎么在这里?” “我来还东西,不过他不要了。”容远的右手垂落在身侧,食指上缠了白色纱布,林宴的目光落在上面,轻舒一口气,看起来好像不太严重。 容远深吸一口气,吩咐张伯,“把他送回去。” 说完弯腰扶起旁边一株被踩倒的花苗,食指纱布上渗出红色血迹。 “王爷,刚包扎好,你的手指怎么又渗血了?”张伯也看见了,忙问。 林宴忽然想起,方才容远提着他衣领的手,好像就是右手。 “没事。”容远不在意的转身就走,进了书房。 是他害恩人的手指又渗血了。回去的路上,林宴垂头丧气,自责不已。 因为愧疚,平常最爱吃的食物都不香了。晚饭只吃了一碗饭就吃不下了,洗漱完躺到床上,林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睁着眼睛抿了抿唇,掀开被子下床。 “小树藤,你起来干嘛?”小黄雀正趴在鸟笼里昏昏欲睡,见林宴从床上起来,打了个哈欠问。 “嘘,你睡。”林宴摸了摸小黄雀的脑袋,走到窗户旁推开一条缝,然后走回桌前坐下,看向自己的手指。 指尖悄然长出嫩绿的藤蔓嫩芽,等形成了小小一株,藤蔓自然从指尖脱落。林宴靠着椅子闭上眼睛,元神从眉心飘出,投入了小藤蔓的身体里。 过了片刻,小藤蔓舒展身体活了过来,从桌子上滑到地上,然后朝窗户游移过去。 白天去过书房,林宴记得路。他一路游移到了书房院子门口,从侍卫脚下偷偷溜了进去。 书房的灯还亮着,林宴在窗下等了片刻,灯终于灭了。 林宴又等了会儿,想着容远应该睡着了,才从半开的窗户缝里小心溜进去。 月光从窗棱投射进来,容远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被子搭在胸口,双手放在身侧,面具也取了下来,放在枕头旁。 林宴悄悄溜上床,游移到容远的右手旁。大概是晚上沐浴时麻烦,容远修长的食指没有裹纱布,露出好几道略深的伤口。 林宴伸展出一片细软的叶子轻轻包裹住他的食指摸了摸,然后啪叽从根部折断了一个叶片,伤口渗出透明的汁液,林宴小心将汁液涂抹到容远的食指伤口。 他的汁液能愈合伤口。在龙渊山,经常会有些小动物受伤,他遇见了偶尔会折自己的叶子送给它们。 林宴认真把几道伤口都涂抹完了,晃动叶片一抬头,猛的愣住,容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垂着眼眸看自己。 林宴吓得魂飞魄散,叶片剧烈颤抖,只剩下满腔绝望。完了完了完了,他发现自己是妖怪,要找法师来抓自己了! 容远一眨不眨看着他,忽的抬起手指轻轻蹭了蹭他的叶片,仿佛安抚般,而后忽的手指一顿,重新阖上了眼睛。 林宴一动不敢动呆呆片刻,见容远没有再醒过来的意思,赶紧溜下床,逃似的回去他住的院子。 元神回归,林宴从椅子上睁开眼睛,心脏还砰砰砰跳的飞快。他提起茶壶喝了一大口水,深呼吸几口气,才开始思考容远反常的举动。 恩人发现自己了吗?可是如果发现了,为什么不喊人抓自己,而是又重新睡着了。 而且恩人当时看自己的眼神特别温柔,他对自己这个人冷冰冰的,为什么对一株藤会那么温柔? 林宴百思不得其解,又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妖怪的身份暴露了,随时会有人来抓自己,一晚上都没有入睡。 第二天小黄雀抖了抖羽毛醒过来,就看见林宴目光呆滞坐在床上,整个人萎靡不振。 “小树藤。”小黄雀吓一跳,扇动翅膀飞到林宴肩膀上,“你怎么了?” “小黄雀,我们回龙渊山吧。”林宴哭丧着脸,外面太危险了,他想回家。 小黄雀正想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嬷嬷和秋云进来服侍林宴洗漱。见林宴萎靡不振的样子,两人也吓了一跳,追问下,林宴含糊说昨晚没睡好。 一直到王府下人送来早饭,都风平浪静。林宴胡乱扒了几口饭,跑去找张伯。 “张伯,王爷呢?”张伯在花园里指挥下人收拾花圃,林宴小心翼翼开口问。 “王爷去军营了。”太阳出来有些晒,张伯拉林宴到凉亭下坐,笑眯眯地问:“王妃找王爷有什么事?” “也……也没什么。”林宴紧张的捏手指,看到一旁的花圃,忽然想起来,“张伯,王爷很喜欢花草吗?我看他书房外面种了好多。” 昨天他从墙上栽下去的时候就发现了,容远书房外种了好多盆花草。看不出来,他竟然是会喜欢花草的人。 张伯道:“王爷不喜欢花,他种的都是一些绿色叶子的植物。” 林宴惊讶,竟然不喜欢花,花多好看啊。他羡慕极了龙渊山上的小花精们,都能开出大簇大簇漂亮的花,只有自己,是一株只长叶子的藤,偶尔开花,也只有一朵,还丑丑的。 “……王爷的爱好还挺特别。”林宴抿抿嘴唇。 是啊。”张伯感叹,“王爷书房那些从他搬进王府就开始种了,平常只要他在家,都是自己亲自浇水照料。王爷平常都很好说话,就只有书房那些植物不让人随意乱动。王妃以后可要记住了。” “哦。”林宴听话点头。 也许他当成了一场梦,醒来就忘光了。王府里一切如常,回去路上,林宴在心里安慰自己。 有了安慰,林宴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感觉到了困意。他昨晚一晚上没睡,回去房间,就蒙住脑袋补觉。 中午容远从军营回来,张伯笑容满面问他:“我让人在王妃那儿摆了饭,王爷过去陪王妃一起吃?” 容远低头解护腕,头也不抬,“不去,让人把饭送到书房。” 张伯脸色瞬间垮下来,“王爷,都成亲两天了,你还没有和王妃一起吃过一顿饭。他方才还来问你做什么去了。” “他问我?”容远手指顿了顿,把护腕放到桌上,接着道,“书房院子的门守好,别再让他进来了。” “王爷……”张伯还要说话,容远抬手阻止他,“让人把饭送过来。” 张伯只好闭嘴,正要去叫人送饭,忽的目光定住,“王爷,你手指的伤口这么快就好了?” 容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他嫌纱布麻烦,昨晚沐浴后就扔掉了纱布。今早起来伤口就正在愈合,这会儿已经愈合的只剩下几道浅浅的伤疤了。 “宫里的药膏真管用。”昨晚涂得药膏,是皇上赏的宫中秘药。容远平常受伤愈合也要比常人快一些,张伯便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药膏功效。 张伯一走,容远捏着自己的手指,目光恍惚。他昨晚似乎做了一个梦,一个有些熟悉甚至有些欢喜的梦。只是醒后,却怎么也想不起梦的内容。他愣怔片刻,蹙了蹙眉,走到廊下,轻抚廊下植物柔软翠绿的叶片,拿起水壶开始浇水。 第9章 林宴睡了个饱,等到醒过来,外头太阳都快要下山了。 “小树藤,你可真能睡。”房间里没人,小黄雀正在笼子上梳理羽毛,见他醒了,飞到他头顶,叽叽喳喳道。 林宴伸了个懒腰,说起正事,“明天我们出去一趟,去找果子。” 自从跟着来了京城,就一直被关在院子里忙呀忙,明天总该没事了吧。张伯看起来也很好说话的样子,应该会让他出去的。 听说要出门,小黄雀兴奋的扑棱翅膀,“好!我听说西市有一家铺子做的豆沙糯米糕可好吃了,还有甜羹,还有桃花饼!” 他每天没事做,在院子里飞来飞去听下人们说话。听说了京城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 “对了,记得带上银子,人类买东西都要用银子的。”小黄雀不忘提醒他。 “银子?”林宴见过秋云给小丫鬟,便道,“明天我找秋云姐姐要。” 兴致勃勃等第二天出门,然而第二天一大早,赵嬷嬷进屋帮他洗漱换衣裳,说要回相府。 林宴只听是什么三朝回门,就被塞进了马车。 出不了门,能回去看看沈氏也是好的。在门口下了马车,林宴就迫不及待要往沈氏院子跑。 相府门口只有沈氏身边的碧月和几个丫鬟在等他们。赵嬷嬷一看脸色就不好了,按理说三朝回门是大事,以少爷现在王妃的身份,相府众人应该全部都在门口等。不过是因为王爷没跟着一起来,少爷没人撑腰,才怠慢的。 怠慢就怠慢,反正他们今天回来也不是看那群人的。赵嬷嬷和秋云忙跟在林宴身后,往拢翠苑去。 “夫人怎么样?”路上,赵嬷嬷问碧月。 碧月面色忧愁地摇头,“不大好 。” 赵嬷嬷的心往下沉,到了房门口,推开门,浓重的药香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扑面而来。 “娘!”林宴绕过屏风跑到床前,沈氏穿着一身单薄的中衣正倚在床头,听见他的声音,黯淡的眼睛一亮,朝他伸出手,“宴儿。” 林宴抓住沈氏冰凉的手,蹙眉。比起两日前,沈氏急速憔悴了下去,脸颊没了血色,人也消瘦了。 “宴儿,这两日在王府过的可好?王爷有没有欺负你,府里下人有没有苛待你?”沈氏止住咳嗽,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 “都挺好的,王爷没有欺负我。”林宴连忙道。 沈氏听了略微安心,正要接着问,门口的丫鬟进来通报道:“夫人,方管家来了,说老太太和老爷请少爷过去说话。” 秋云在旁边不高兴地嘀咕,“都不去门口迎接,还要我们少爷去见他们。” 沈氏也不悦的拧了拧眉,还是拍了拍林宴的手,说道:“就随意去见一下,见了就回来。” 林宴不高兴地抿唇,还是应了一声,带着秋云出去了。 “嬷嬷,你跟我说说这两日在王府的情况。”等林宴出去,沈氏招手让赵嬷嬷在床边坐下。 “王爷这两日都在书房住,不怎么和少爷见面,也没有难为少爷。” “王府的管家和下人都挺随和,对少爷也挺恭敬。王府人也少,除了王爷一个主子,就是咱们少爷了,王爷身边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侍妾丫鬟之类的。” “夫人当初看的真准,赐婚的事果然只是王爷想膈应老爷,没有伤及无辜的人。王爷确实不像传言中那样可怕呢。” 沈氏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半晌迟疑地问:“我听说成亲当日,宴儿主动抱着王爷亲了一口?” 那日趁机涌入新房的人很多,当时的情景第二天一早就在京城传扬开了。 “嗯。”赵嬷嬷点头,疑惑道,“我看少爷,似乎对王爷很有好感。和在庄子的时候不太一样。少爷和王爷是不是以前见过面?” 顿了顿,赵嬷嬷有些迟疑道:“夫人,我觉得少爷似乎有些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沈氏捏紧手指,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眉心紧蹙。 林宴被方管家带到了老太太的佛堂,林锦华和周氏还有林瑶都在。 “找我什么事?”林宴着急回去看沈氏,拧眉看他们。 林锦华坐在上首,脸色一黑,“见到长辈不知道行礼?你学的礼仪教养都被狗吃了?!” “你的才被狗吃了!”林宴觉得他这个爹的脑子真的不太好使,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大官,“我现在是王妃,应该你们朝我行礼才对!” 当他不知道人类行礼的规矩,他又不笨,拐弯抹角问过赵嬷嬷的。 林锦华一哽,找不出反驳的话。他忍不住重新审视的打量他这个儿子,以前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现在嫁进王府有了靠山,都敢顶嘴了。 林瑶在旁边冷笑一声,嘲讽道:“真以为当了王妃就有能耐了?那北陵王今日怎么没陪你回来?为了能在北陵王府活下去你还真是能忍辱负重,当着外人的面对北陵王投怀送抱,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他们都听说了前两日洞房的事情,那个半年前还在府里为了杜明修闹着不愿意离京的人,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北陵王投怀送抱,还在北陵王狰狞恐怖的左脸上亲了一口,真是让他们大吃一惊,出乎意料。 “他有事不能来!”林宴挺了挺胸口,凭着站着比林瑶高,居高临下同情睨她一眼,“是你自己眼光不好,以后看男人多练练眼光吧妹妹。” “你!”林瑶气的脸都红了,手指抓紧椅子的扶手,还要开口,老太太出声打断了他们。 “够了。”老太太板起脸,冷淡看着林宴,“今日叫你过来,是要你记得在王府谨言慎行,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惹怒了王爷,到时候可和相府无关。” 无关就无关,当谁稀罕和你们有关似的。林宴也板起脸,“那我可以走了?” 林锦华赶苍蝇似的摆手,“快走。” 林宴迫不及待转身就走。 林宴着急回去看沈氏,脚步走的有些快。走到花园拐角,忽然脚下被绊了一下,他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活该!”大笑声从旁边传来,林宣从一块假山后面跳了出来。 林宴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看自己的手,手心蹭破了一块皮,都渗出血来了。 他掏出手帕按住手心,瞪了林宣一眼,不想和他多纠缠,抬步就继续往前走。 林宣见他要走,不依不饶追上前,伸手拽他,“你跑什么?上次害我掉进湖里我还没有报仇!说,你上次是怎么把我弄进湖里的!” 林宣伸手胡乱的拽,拽住了林宴按着手心的手帕,用力一扯,把手帕扯到了自己手里。 “还我!”林宴忍着手心的疼,怒气冲冲朝林宣伸手。 “不还!”林宣偏不遂他的意,就是要和他对着干,不仅不还,还把手帕扔到地上,用力踩了几脚。 干干净净的浅色手帕,瞬间脏了,被踩的全是脚印。 林宴低头一眨不眨看着地上的手帕,咬紧嘴唇。 林宣得意洋洋朝他恶意地笑,“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林宴抬头看他,片刻后,猛的朝他冲了过去。 得到下人通知,林锦华和周氏赶到花园,林宣已经被林宴按在地上揍的鼻青脸肿,正在哭爹喊娘的求救。 “宣儿!”周氏大惊失色,怒骂身边的下人,“还不快去救少爷!” 几个下人狂奔上前,把骑在林宣身上揍他的林宴拉开。 “娘……呜呜……”林宣衣裳上全是灰,头发乱糟糟沾满了碎叶子,本就胖的脸肿成了个大馒头,嘴角青了一片,扯着嗓子要扑进他娘怀里。 “我的宣儿……”周氏跪坐到地上抱起林宣,朝林锦华掉眼泪,“老爷,看看你的好儿子都把宣儿打成什么样了!” “林宴!”林锦华脸色铁青,怒目看着林宴,“宣儿是你弟弟,你怎么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我才没有他这样的弟弟!”林宴挣脱开下人,弯腰捡起地上脏兮兮的手帕放进怀里。 “老爷!听听他说的什么话!”周氏眼眶红了,跟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他这是嫌弃宣儿不配当他的弟弟!” 林锦华气的手抖,怒声吩咐几个下人,“把大少爷押去祠堂,跪满一个时辰再让他出来!” 下人得了令,上前押着林宴,就往后院祠堂去。 第10章 拢翠苑里,见林宴迟迟不归,沈氏正有些担心,秋云急匆匆回来,面色焦急:“夫人,不好了,大少爷把二少爷打了,被老爷罚跪祠堂!” “快,扶我更衣!”沈氏猛的从床上坐起,抓住碧月的手,肃然吩咐,“让人立刻去北陵王府请人过来!” 碧月匆忙吩咐人去了,沈氏更好衣,被赵嬷嬷搀扶着赶往祠堂,门口下人拦住她,“夫人,老爷吩咐了,谁也不能进去。” “让开!”沈氏面无表情,撑着摇摇欲坠的病体往里走,下人到底不敢伸手推她,只好慌忙让开。 祠堂内,林宴被下人按着跪在地上。旁边监督的是周氏身边的王嬷嬷,不仅让人按着林宴,还让人把地上的蒲团都拿走了,林宴跪在坚硬的地上。 太狠了!林宴愤怒地咬唇,等着吧,敢欺负他,他一定会报仇的。 祠堂门忽的被推开,林宴转头看见沈氏,眼睛一热。 沈氏看到林宴被按着跪在地上,拿着帕子的手指攥紧,朝按着林宴的下人道:“放开他!” “夫人,大少爷打伤了二少爷,老爷说了,让他跪满一个时辰。”王嬷嬷皮笑肉不笑道。 “他如今是北陵王妃,不再是府里的大少爷!”沈氏面如寒霜盯着那两个按着林宴的下人,“你们敢这样对王妃,就不怕治你们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这个罪名太大。两个下人瑟缩一下,迟疑着放开了林宴。 秋云赶紧上去扶起林宴。 “夫人……”王嬷嬷脸色骤变,沈氏厉声打断她,“嬷嬷,去告诉林锦华,宴儿已不是林府中人,他要是还想教训宴儿,让他去北陵王府抓人!” 说完,扶着碧月的手臂,带着林宴快步离开。 沈氏全凭一口气撑着,回了拢翠苑,一下泄了气,身体一软,碧月和赵嬷嬷赶紧扶她到床上躺着。 “宴儿,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沈氏靠在床头,让林宴坐到床上,先看了看他的手,又卷起他的裤腿看两个膝盖。 被押到祠堂跪下去的时候,那两个下人力气很大又很粗鲁,地上又硬,林宴两个膝盖都磕青了。沈氏伸手轻轻碰了碰,目光在林宴右边膝盖上的一颗小红痣上顿了顿。 碧月取了药来,沈氏替他涂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眼中泛泪,“让你在这个家里受苦了。” “娘,我没事。”林宴握住她的手,忙摇头。 沈氏抱他进怀里,轻声道:“我听赵嬷嬷说了,王爷没有为难你,王府里下人也都对你不错。这样娘就放心了,娘就算去了也安心。” 林宴心中不安,抓紧沈氏的手。 沈氏继续道:“你做的很不错,既然去了王府,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任性,一定要对王爷好。娘说过,王爷不是坏人,你不做出格的事情,以后生活在王爷的庇护下,定能安稳。” “夫人,喝药吧。”碧月去端了药来,忧心忡忡看着沈氏。 “娘这里还有一些珠宝首饰,都让赵嬷嬷给你带去,省着些,应急的时候用。”沈氏抬手示意她把药放到一旁,继续嘱咐林宴。 林宴心里有些慌,连忙道:“娘,你先喝药吧。”他从碧月手里接过药碗,一勺勺吹凉喂给沈氏。 涟漪院内,大夫正在给林宣检查身上的伤处,林锦华和周氏还有林瑶站在一旁。门房来报,说是北陵王府的管家到了。 林锦华拧紧眉峰,十分不悦:“北陵王府的人来干什么?” 恰在这时,有下人来报,说沈氏到祠堂把林宴带走了。周氏脑子很快反应过来,“不会是姐姐让人去请的吧?” “爹,林宴如今是王妃,我们让他跪祠堂,万一北陵王闹到皇上跟前……”林瑶后知后觉担忧起来。 林锦华冷笑,“跪祠堂这种小事,皇上会偏袒北陵王?”若是其他的王爷,他还需要担心,可是北陵王,皇上顶多让他自罚三杯。 “虽然闹到皇上面前也不见得会如何,但最好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周氏在旁边柔声开口,“跪祠堂的事,只要宴儿不承认,王府那边也不好过问。让人去跟宴儿说一声,就说宣儿跟他赔不是,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以他的性子,应该会答应的。” 想起那个懦弱只会逆来顺受的儿子,林锦华点了点头,吩咐下人,“请管家到花厅。” “……如果林宴不答应呢?”林瑶却有些不放心,她总觉得这次回来的林宴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会答应的。”周氏笑了笑,走到门外,低声吩咐自己的贴身丫鬟,“去请大少爷过去花厅,告诉他,他娘还在府里,最好乖乖听话。” 丫鬟领命去了。 拢翠苑,林宴喂沈氏喝完药,周氏身边的丫鬟到了。听完周氏让她带来的话,房内下人们面色都不好了。 赵嬷嬷气的手抖,“这是在用夫人威胁少爷?” 沈氏面色闪过一丝痛色,林宴按住他娘的手,对丫鬟道:“让我不说可以,不过我娘得搬到府外去住。” 他才不要每次都来看这些人的脸色。仇以后能报,他娘却是不能在这府里待了。 丫鬟转身回复去了。 前院花厅,张伯随意寒暄了几句,就直奔主题:“不知王妃在何处?王爷让我来接王妃回府。” 林锦华道:“已经让人去请了。” 张伯点头,又道:“既然嫁入咱们王府,王妃以后就是咱们王府的人,以前在相府的那些规矩也不适用了。这一点,想必相爷知道的吧?若是有什么对王妃大不敬的事传出,损毁的可是皇家颜面,相信相爷不会连这都不知道。” “自然。”林锦华神情自若地点头,周氏身边丫鬟回来,到周氏身边低语了几句。 搬去相府外面?周氏心念电转,沈氏看起来就活不了几日了,搬去外头也好,省的死在府里了晦气。 想到此,她点了点头,示意丫鬟再去回话。 很快林宴就过来了,看到张伯点头,“张伯。” “王妃,没事吧?”张伯起身询问。 “没事。”林宴看都不看林锦华和周氏,说道,“是来接我的吗?走吧。” 出府上了马车,张伯在前头一辆,林宴在后头一辆,他问赵嬷嬷:“嬷嬷,我娘的病,究竟怎么样了?” 赵嬷嬷擦了擦眼睛,如实说道:“夫人怕是不好了。夫人能撑这么久,是一直挂心少爷,担心她去了,少爷在相府受欺负。如今知道少爷在王府过的还好,了了心事,自然就……” 赵嬷嬷说着顿了顿,担心林宴自责,又赶紧道:“这也不是少爷的错,就算少爷一直在夫人身边,夫人还是撑不了多久的。” “娘的病,真的医不好了吗?”林宴捏紧手指,有些难受地问。 赵嬷嬷道:“倒也不是医不好,之前在庄子住的时候,偶遇过一位神医,那位神医给夫人看了看病,说只有什么玄云参,才能治好夫人。这人参易得,玄云参却是听都没听说过。那位神医说玄云参世间罕有,他也只在年幼时,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见过一次。” “宫里也没有吗?”林宴想起皇宫,那可是人类权力最大,珍藏的宝贝最多的地方。 赵嬷嬷摇头,“宫里千年人参倒是有,玄云参却也是没有的。甚至宫里的御医,也只在医书上看过。” 林宴拧起眉头,忽然心中一动。神医说他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深山中见过一次,龙渊山那么大,后山腹地人迹罕至,会不会有玄云参?说不定会是小人参精的哪个亲戚。 回去王府,林宴把林嬷嬷和秋云都打发了出去,急忙关上门和小黄雀说话。 “小人参的亲戚?”小黄雀用翅膀挠挠脑袋,“没听他提过有这样的亲戚啊。要不我飞回去帮你问问吧。” “嗯,一定要问清楚啊。”林宴点头,想了想道,“我让秋云姐姐缝一个小布包,你背在身上,给他们带点礼物回去。” 说完,他就去找秋云,伸手比划,“秋云姐姐,帮我缝一个小布包,要这么小还要有带子可以背在身上,最重要的是要轻便,不能重。要快些,我急着要。” 秋云点头,好奇地问:“少爷要这么小的布包干什么?” “有用。”林宴说完就关上门,和小黄雀琢磨要带回去的礼物。 书房内,容远从郊外的练武场回来,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张伯在吩咐下人,“这瓶活血化瘀膏是王爷常用的,效果最好,送去王妃那里。” 容远站定:“他那里有人受伤了?” “王妃受伤了。”张伯挥挥手让下人送过去,迎上前道,“王妃今日回门,把二少爷给打了,惹怒林相,被罚跪祠堂,我去接的他回来。许是有顾忌,王妃什么都没说。不过我听赵嬷嬷说王妃的手受了伤,膝盖也磕青了。” 容远诧异扬眉,想起林宴的小身板,又想起林锦华那个胖的像猪一样壮的小儿子,“他把那个小胖子给打了?” “……是林家二少爷。”张伯瞪他一眼,“要不是王爷你不陪王妃回相府,王妃也不会被欺负成这样。” 容远面色冷漠,垂眸往书房走,“我为什么要替林家人出头?” 张伯气急瞪他,最终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自言自语般说着从秋云那里听来的情况:“这林家二少爷真是被惯坏了,用绳子故意把王妃绊倒受伤不说,还故意踩王妃包着伤口的手帕。要不是踩了王妃的手帕挑衅,王妃还不会和他计较。要我说,也确实欠揍。” 走到书房门口,容远的脚步微微一顿,“手帕?” “对啊,就是因为手帕。这林家二少爷可真是太气人了,林相也真是偏心。这两儿子站一起,明显咱们王妃长得更招人疼,他却只疼小儿子。不过也幸好林相疼小儿子,把大儿子推了出来,要是那二少爷进了咱们王府,王府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张伯一边说一边庆幸,抬眼见他家王爷忽的不走了,疑惑道,“王爷?” 容远回过神,走进书房,随口问:“他为什么只疼小儿子?” 偏心也应该偏心最有用处的儿子,林家那个小儿子一看就一无是处,至于林宴,别的不说,长相还勉强还有点用处。 张伯是王府老人,这宅子以前还不是北陵王府的时候就在了。他对京城大大小小的事都有所了解,听了唏嘘道:“因为林相怀疑夫人和别人有染,大少爷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十九年前,林锦华刚考取新科状元,一次游湖,对沈老将军家的小姐沈樱一见钟情。林锦华当时才华横溢,人也长得风度翩翩,说话风趣,沈樱对他很有好感,两人接触几次后,林锦华上门提亲。 一开始沈老将军并不同意这门亲事,是沈樱坚持要嫁给林锦华,才无奈松口。然而就在两人新婚后没几个月,沈樱在去寺庙祈福途中,遇到朝廷刺客,被掳走作为人质。 朝廷派兵追查了三日,一无所获。三日后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把沈樱送回了将军府门口。当时沈樱昏迷不醒,身上换了一身衣裳,身上没有任何伤口。醒来后,沈樱只说掳她的是一个黑衣人,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线索。 刺客没被抓到,这件事就此平息下去。然而没过多久,沈樱怀孕,却不知从哪里传出消息,说沈樱在被掳走那几日,和别人有染,肚子里怀的不是林家的种。 “沈老将军满门忠烈,沈小姐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可林相不信,哪怕大少爷出生时,滴过血验过亲,他仍是有疑虑。沈小姐是刚烈的性子,又经历了沈老将军和沈小将军同时战死的巨大打击,对林相心如死灰。而林相娶了温柔妩媚的表妹周氏为妾,坠入温柔乡里,很快把这位夫人和大少爷都忘到了脑后。” 张伯说完叹息一声,“作孽哦。沈小姐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好,我看是熬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相府夫人的位置腾出来,周氏正大光明的上位,女儿和儿子从庶出变嫡出,只是可怜了沈老将军一家为他人做了嫁衣。当初要不是沈老将军一家,林相也不会爬的这样快。” 容远听完思忖片刻,转身就往书房外走。 “哎,王爷,这又要去哪里?”见他家王爷刚进来又出去,张伯一头雾水,赶紧跟上,一路跟进了林宴住的院子。 推门进去,秋云和几个丫鬟在房里打扫卫生,林宴正在床上翻滚着思索沈氏的病,听到开门声,“噗通”一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 龇牙咧嘴的爬起身,就见容远朝他大步走近。 林宴揉揉摔痛的胳膊肘,容远已经走到他面前,抓起他的两只手看了看,开口道:“去床上,裤子卷起来我看看。” 林宴茫然地眨眨眼睛,张伯在旁边瞠目结舌,这□□的,还有这么多下人在,他家王爷竟然让王妃去床上,还要看王妃的腿。这这这……就不能把下人都赶出去了再看嘛! 张伯挥挥手要把下人们都赶出去,林宴已经听话的爬到床上,卷起了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容远道:“再往上卷。” 听听,这都什么虎狼之词!张伯急匆匆把人都赶到门外,林宴已经卷到了膝盖,露出了一大片青紫的皮肤。 “还有哪里受伤吗?”容远拧眉,开口问。 林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膝盖,摇了摇头。 “不够。”容远拧眉想了片刻,转头问张伯,“我记得王文志之前在府里捣鼓出了一瓶涂了能伪装受伤痕迹的药酒,放哪了?拿过来。” 王文志是他麾下西北军的军医,最喜欢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之前在王府住过一段时间。 张伯稀里糊涂,不知道他究竟要干嘛,听见他要,只好出去找了。临走还不忘关上房门。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人,容远重新看向林宴,目光落在枕头旁,放着一条灰扑扑很眼熟的手帕。 没等他有所反应,林宴已经飞快扑过去拿起来揣进了自己怀里,仿佛生怕自己会抢去似的。 动作太急促,他的膝盖甚至撞到了床板,发出一声闷响。 容远的目光不可抑制的又落到他膝盖上,卷起的裤腿还未放下,他的皮肤很白,衬得那一大片青紫就格外吓人。 容远喉头动了动,想问,不疼吗? 又想问,一条手帕而已,至于吗? 林宴见他盯着自己的膝盖看,忍不住抱怨道:“地上好硬啊,为什么有人喜欢让别人跪来跪去?我以后是不会让人跪的。” 说完,感觉自己在撒娇,又忙道:“其实不疼的,就是磕了一下而已。” 怕容远不信,还伸手去戳,还没戳到,就被容远握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容远微微俯身,眸光难言看着他,而后想甩开他的手腕,却被林宴抓住了手掌。 第11章 “你是在关心我吗?”林宴抬头看着他,抓着他的手掌摇了摇,心里喜滋滋的,他错怪恩人了,恩人其实对他一点都不冷漠! “……放开!”容远烫到一般想要甩开他的手,张伯正好拿着药酒进来,看到两人亲密的握着手,顿时热泪盈眶,他家王爷这是开窍了? “给他用上,让门房备好马车,进宫。”容远挣脱开手,转身头也不回走掉了。 一听说进宫,张伯就明了了他的意思,给林宴收拾好,送他去前院。 容远已经在马车里等,这次他没骑马,等林宴也上了马车,缓缓向宫里去。 林宴卷起袖子看自己涂过药酒的胳膊,青青紫紫,像是被打过似的。他方才问过张伯,张伯说恩人要带他去宫里讨个公道。 可是想起沈氏,林宴抬头看容远,发现容远正盯着他胳膊看,眼眸低垂,神色似乎还算满意。 “……我答应不让你知道的。”林宴抿了抿唇,开口道。 容远抬眼不解看他,林宴解释道:“我想我娘搬到外面去住。” “知道了。”容远只回答了三个字,就倚着车壁偏头看向车窗外,不再说话。 林宴对他的态度摸不着头脑,悻悻的想,恩人的性格也太反复无常了些,之前还关心他,现在又不搭理他了。 进了宫,没去见皇上,容远直接带林宴去了太后那里,把林宴一身伪装出来的伤口给太后看,添油加醋说了林宴今日回门的事情。 林宴的胳膊,小腿,还有脸颊一块,都被张伯涂了药水,看起来很吓人,一副被欺负很惨的模样。太后脸色不好了,她虽不待见北陵王,可毕竟是皇家人,林宴成了北陵王妃,自然也成了皇家人。事情小也就罢了,可是看林宴的模样,不是件小事,闹到她面前,她就算不想管,也必须得管。 太后只好吩咐身边的宫女,让人去相府请林锦华。 林锦华在路上已经听去请他的小太监说了容远和林宴进宫的事,他面上神色仍然稳重,心底却有几分恼怒,恼怒林宴答应的事竟出尔反尔,这么点小事,竟闹到了太后跟前。 不过他仍是不以为然,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当年先皇还在时,和北陵王的生母为了争宠不合,一向把北陵王当成眼中钉,怎会为北陵王出头? 林锦华淡定地踏入太后寝殿,行过礼转头一瞥林宴,看到他一身的青青紫紫,顿时面露愕然。 太后在上首开口:“北陵王说他王妃身上的伤,是你家二公子打的?” 林锦华回过神,忙拱手回太后道:“小儿只是与王妃起了一点争执,并没有把王妃打成这样!说起来,小儿才伤的比较重,府里下人们都可以作证,请太后明鉴!” 容远在旁边冷冷道:“你府里的下人,自然是给你作证。我家王妃只是回去了一趟相府就变成了这样,你也承认你家二公子和我家王妃起了争执,不是在你家弄的,他身上的伤,难道是他自己弄的?!” 林锦华气的咬牙,当时明明是林宴打的宣儿,而且他只是让林宴跪了会儿祠堂,林宴怎么可能伤这么重。明摆着是容远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想借机来整他。 容远继续道:“太后,林家二公子仗着相府出生,无法无天惯了,除了在府里欺负兄长,在外面也……” 林锦华是皇上身边红人,仅凭让林宴跪祠堂这件小事,容远知道太后不可能惩罚他,因此把矛头对准了林宣。林宣被宠坏了,仗着他爹在京城无法无天,许多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小姐都受过他的气,只是畏惧相府而忍气吞声,有些大臣早已不满。今日他专门带林宴来宫里讨公道,如果太后轻飘飘让这件事过去,传到朝中大臣耳中,定会加深众臣对皇上的不满。 容远说了几件林宣在外面做的混账事,有些林锦华都是第一次听说,顿时又气又怒。气的是他家宣儿竟然背着他偷偷做了这么多混账事,怒的是容远竟然不说跪祠堂的事,而是把他家宣儿扯了出来。明摆着是想让太后惩罚他家宣儿。 容远就是冲着林宣来的,不仅说了林宣在外面做的混账事,还有他在宫里欺负玉成公主的事情。玉成公主是皇上和顺嫔所生,在宫中不受宠。但就算不受宠那也是公主,林锦华惊怒交加,当即跪下朝太后告罪道:“臣不知小儿做的这些混账事,臣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小儿,请太后恕罪!” 太后听的直蹙眉头,暗自心惊容远是如何知晓宫里的事,她让人去了顺嫔那里询问,得知林宣确实欺负过玉成公主,沉声对林锦华道:“林相辅佐皇上公务繁忙,这教育儿子一事太过疏忽了。不如把二公子送去庭章书院,让书院代为管教几日。” 林锦华舒了口气,太后还是给他留了几分薄面,庭章书院是朝廷设来管教犯了错误学生的,里面的学生大都是王孙贵胄。 他正要叩谢太后恩典,容远在旁边冷淡开口:“太后,我觉得不妥,庭章书院教学太温和,几日时间太短,我觉得应该把二公子送去南阳书院,最少也要三个月。” 林锦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这南阳书院不在京城,在离京城三日功夫的越州,书院管理出了名的严格,实行军队般的管理,不管是何等身份,进去了就一视同仁,完成不了书院任务,挨训被骂是常有的事,每年不乏很多受不了逃跑出来的学生。 太后知晓不按容远的意思,他不会罢休,只好询问林锦华的意见:“林相,你觉得南阳书院如何?” “……就按北陵王的法子办。”这北陵王已经咬住了宣儿,林锦华咬紧牙道。 事情解决,太后正要让他们离开,容远又拱手对太后道:“林夫人的病加重了,明日要搬去郊外庄子养病,我想请薛太医去给林夫人看看。” “令夫人的病又加重了?”沈氏好歹也是前将军之女,太后慰问林锦华几句,说道,“既然明日就搬去郊外庄子,哀家明日让薛太医过去。” 林锦华咬着牙应下,如今太后已知道沈氏要搬去郊外庄子,他就算不想让沈氏去也不行了。 回去的马车上,林宴雀跃不已。虽然他不知道南阳书院是干什么的,不过看刚才他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爹的面色,就知道是个挺可怕的地方。林宣要去那里待三个月,活该。还有他娘,太后都说要派太医去给她看病,想来也能平安出府去了。 恩人好厉害呀。林宴喜滋滋看着容远,容远却垂着眼眸没看他,到了王府门口,掀开车帘就跳下了马车,往书房去。 张伯一直在门口等他们,问了林宴宫里发生的事,乐呵呵去书房找容远。容远正在练字,见他来了,放下毛笔吩咐道:“我记得府里有几只从西北带回的人参,你挑一只上好的让人送去林府给林夫人。” 张伯一愣,他家王爷不仅帮王妃去宫里讨回了公道,还这么关心王妃的娘,看来很喜欢王妃啊。他正高兴,就听容远冷冷道:“林锦华想必很是盼望他这个夫人快些去世,我偏偏不让他如愿,就是要让林夫人多活些日子,让他家宅不得安宁。” 张伯:…… 想着林宴现在是他们北陵王府的王妃,送去的人参代表着北陵王府的面子,张伯去库房挑了一株最好的人参,让人送去相府。 第二天秋云就做好了林宴要的小布包,林宴给小黄雀挂到脖子上,刚好合适。 为了给龙渊山上的小伙伴们买礼物,林宴跟张伯说了一声想上街,张伯爽快答应了。 吃完早饭,林宴怀里揣着小黄雀,身边跟着秋云,就坐上候在外院门口的马车,上街去了。 太大太重的小黄雀带不了,他的小伙伴又大都是些植物精怪,吃的也用不上。林宴和小黄雀商量了一晚上,决定买些亮晶晶好看又方便携带的物件。 跟秋云说了要买的东西条件,秋云想了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珍珠耳坠道:“亮晶晶好看的,少爷是想买首饰?” 首饰?看着秋云耳朵上好看的耳坠,林宴点头。 赶车的车夫听说他们要买首饰,直接把他们送到了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如意阁前。在如意阁挑选了好一会儿,林宴才选了一串又精致又好看的小铃铛。小铃铛不重,可以拆成一个个,正好一个小伙伴一个。 选好礼物从如意阁出来,时候还早。林宴记得小黄雀提过的红豆糯米糕和甜羹,跟车夫说了一声,车夫送他们到了天香茶楼门口。 天香茶楼的点心和甜品是京城有名的,林宴一进去,就有店小二迎上来,见了林宴的穿着打扮,直接把人迎上了二楼雅间。 点了招牌的几样糕点,林宴捏碎了撒到桌子上,不用帮忙,小黄雀自己扑腾着从他怀里飞出来,低头哒哒哒开始啄。 “少爷,你养的这只鸟还挺有灵性。”秋云在旁边见了忍不住笑道。 她早就发现了,这鸟每天按时飞出去按时飞回来,吃饭比人还准时。晚上睡觉自动进笼子,都不用人赶。有时候鸟笼里没水渴了,还会飞到你身上轻轻啄你,提醒你给它水喝。 林宴弯起眼睛笑,伸手摸了摸小黄雀的脑袋,把红豆糯米糕往秋云面前推了推,“秋云姐姐,你也吃。” 雅间开着窗,隔壁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进来,似乎喝醉了,说话声越来越大。 “北陵王新娶的那个王妃胆子够大的,他看到北陵王的脸没被吓死吗?竟然敢投怀送抱。” “我听说北陵王中的毒,是天下奇毒,无药可解。他现在只是半张脸像恶鬼,还可以戴面具遮掩,等到毒扩散,他整张脸都会变的狰狞可怖,到时候就真的变成恶鬼连门都不敢出了。” 似乎有人在阻止他,他的声音又骤然大了起来。 “怕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就算传进他耳朵里又怎么样,他还能把大家一个个都杀光?这就是他的报应!谁叫他杀戮太重,十六岁就屠了人家整个部落,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这些年他杀过多少人,手上沾满了多少人的鲜血?变成现在的样子真是活该!” 林宴听的咬牙切齿,秋云蹙起眉头,对林宴轻声道:“少爷,我们回去吧。” 林宴没搭理她,怒气冲冲起身抱着小黄雀,走到窗前,隔壁窗户也是打开的,源源不断关于容远的难听话继续传进来。林宴低头摸摸小黄雀的脑袋,低声吩咐,“去,让他闭嘴!” 小黄雀会意的扇动翅膀,飞进了隔壁雅间。 隔壁很快就响起了惊呼声和痛叫声,“哪里来的鸟!啊,我的耳朵!把它给我抓住!” 隔壁一阵桌椅倒地的响动,小黄雀从隔壁飞回来,刚落到林宴肩膀上,隔壁传来“砰”的大力开门声,然后他们雅间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第12章 “是你的鸟啄伤的本公子?!”一个白色锦衣的青年捂着耳朵狼狈站在门口,怒瞪向林宴。 “你的嘴太臭了,帮你长长教训!”林宴不落下风瞪着他,警告道,“下次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北陵王坏话,就不仅仅是让鸟啄你了!” “你是谁家的?竟然帮北陵王说话!”锦衣青年打量林宴,见不认识,目光充满不屑,挥手吩咐旁边两个下人,“给我把他和他的鸟都抓起来!敢伤本少爷,本少爷要好好教训他们!” 那两个下人气势汹汹朝林宴走来。林宴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又挺起胸口站定,把小黄雀塞进秋云怀里,让她站远一些,然后撸起袖子。挨打就挨打,反正他不要听到别人说恩人的坏话! 忽然“噗噗”两声轻响,两个已经走到林宴面前的下人仿佛被什么击中小腿,踉跄一下跪到地上。 林宴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雅间门被推开,容远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容远满面寒霜,眼神阴沉看向青年。他周身气压很低,整个人带着一股沉重威压和阴冷嗜血之气。 周围雅间的客人早就都被吵闹声吸引的打开了门出来。看到容远,都吓得慌忙离他远一些。仿佛只要离他近一点,就会像之前被他残忍屠杀的那些人一样,人头落地。 众人都战战兢兢畏惧的看着容远,整个二楼鸦雀无声,林宴的眼睛却一下子亮了,他伸手从秋云手里拿回小黄雀,又拉住秋云,急匆匆就朝容远跑过去。 跑到容远身后,林宴探出头,朝面色惨白的青年得意道:“我是北陵王家的,你有本事再来抓我呀。” 少年的声音仿佛一道光,打破了让人心悸的宁静。 “王……王爷……”青年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软倒在地。 容远黑沉沉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一言不发转身下楼。 有了容远撑腰,林宴朝青年挑衅地扬了扬下巴,才连忙跟在容远身后下楼。 两人离开后,茶楼众人才松了口气。大家互相惊疑看一眼,难道这位就是那嫁给北陵王当王妃的林家大少爷。 之前传言这位林家大少爷貌丑无比,林相才舍得把自己的儿子嫁去北陵王府,现在一看,哪里貌丑了,明明是个很俊秀的小少爷。胆子也大,敢如此亲近北陵王。 容远上了茶楼门口的马车,刚坐好,就见林宴也爬了上来,坐到他对面。 容远拧眉看他片刻,开口问:“你的马车呢?” 林宴一愣,才突然想起来自己也有马车,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忘了。” 他犹犹豫豫正想要下车,旁边响起一个好奇的声音,“这位就是王妃?” 林宴转头,是方才和容远在一个雅间的年轻人。 “在下顾之明,大理寺少卿。”年轻人朝他拱手,说道。 大理寺少卿是干什么的?林宴看了看他,朝他点头。 顾之明又好奇看了他两眼,才收回目光对容远道:“令弟的事就拜托王爷了,他性子拧,向来不听家里人的劝,却是最敬佩王爷。希望王爷能劝他打消参军的念头,他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去西北那样的苦寒之地。” 容远抬了抬眼皮,“记住我们的交易。” “自然。”顾之明拱手。 马车已经骨碌碌动了起来,他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说道:“在前面停一下。” 马车停下来,顾之明又笑着朝两人拱了拱手,“不打扰王爷和王妃了。” 说完便起身下了车,马车里只剩下林宴和容远两个人。 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林宴偷偷瞄了容远一眼,见他低垂双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想起方才那些难听的话,忍不住开口道:“刚才都是那人在胡说八道,你别放在心上。” 容远目光落到面前少年身上,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早已不在意了,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维护他。 “叽叽!”小黄雀忽然用脑袋撞了撞林宴的手心,林宴低头一看,才发现小黄雀腿上掉了一撮毛,应该是方才被隔壁那几个人弄掉的。心一紧,急忙从怀里拿出手帕,轻轻绑住小黄雀的腿。 他做完一抬头,就见容远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绑在小黄雀腿上的手帕。 林宴心里咯噔一下,嘀咕不会又找自己要手帕吧,就见容远真的朝他伸出手。 ……一条手帕而已,怎么老惦记着要回去。一个王爷,还没有手帕用? 林宴在心里无语,开口道:“已经脏了,不能用了。” 怕他不信,又忙补充道:“真的,之前脏的样子你也看到过,这是重新洗过的,已经不干净了。人不能用,只能给鸟用。” 容远看他片刻,敛眸,仍是朝他伸着手掌。 林宴悻悻,只好解开小黄雀腿上的手帕,放到他手掌心。就在这时,马车忽然猛地一停,林宴往前一栽,整个人直直扑向容远。 容远微微往旁边侧侧身子便能躲过去,面前的少年会直直撞到坚硬的马车壁上,但想起少年方才真切的话语,他坐着没动,少年扑进了他的怀里。 等马车停稳,他僵硬着身体,手掌扶着少年的腰,把他给推回座位上。 掀开车窗帘往外看,车夫慌忙禀告道:“王爷,是严家二少爷的马突然冲出来拦住了路。” “北陵王,你把我大哥放出来!”严开骑在马上,气势汹汹朝容远怒吼。 容远沉下脸冷冷看着他。 “开儿,不许对王爷放肆!”一辆马车急匆匆从对面驶过来,还未停稳,户部侍郎严文松就跳了下来,朝严开怒斥一声,然后擦着汗朝容远拱手赔罪。 “王爷,小儿顽劣,不知轻重,老夫替他向王爷赔罪。老夫这次来,是为了济儿的事情。他已经得了教训,还请王爷高抬贵手,回去后老夫一定对他好好管教,让他再不敢犯。” 林宴听声音好奇,伸手抓住容远的袖子,从容远身后探出头,也看向窗外。马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怒气冲冲,像一只被惹到的刺猬。旁边地上是一个长胡子的男人,看着比他那个脑子不太好的爹年纪要大一些。 看到他突然从容远身后冒出来,严文松一呆,不亏在官场做了几十年的官,脑子很快转过来,朝林宴拱手:“参见王妃。小儿惊扰了王爷和王妃的车驾,真是罪该万死,老夫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 “哎呀死倒是不至于,也别回去了,就现在教训他一顿吧。”林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慢吞吞开口。容远的肩膀硬得很,刚才马车突然停下来,他的额头磕到了容远的肩膀,磕痛了。 严文松一呆,严开从小惹祸不少,不过都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同朝为官,加上他有个女儿在宫里为妃,大家也都卖他面子,从来都是回家去教训,这还是头一回有人让他当场教训的。 严开也呆住了,瞪圆眼睛震惊看着他,更像刺猬了。 “王……王爷……”严文松不知如何是好,忙向容远投去求助的目光。 容远一脸冷漠,“严大人这是想一直堵在王府门口,不让本王回府?” 严文松回过神,赶紧让车夫把自己的马车移开,又让严开从马上下来,牵着马避到路边。 说好教训的呢。林宴遗憾地撇撇嘴,忽然一只大掌兜头下来,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回了马车里。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容远先下车,林宴跟在他身后也跳下了马车。张伯正在门口监督下人擦洗大门,见两人一起回来,惊讶迎上来:“王妃怎么和王爷一起回来了?” “请严大人和严二公子去花厅。”容远站定,吩咐张伯。 “我先回去了。”林宴丢下一句话,就抱着小黄雀匆匆跨进了大门。 回到院子,林宴才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手帕,喜滋滋的笑。刚才马车突然停下来的时候,他趁容远不注意,又把手帕拿了回来。已经送给了他的东西,他才不还呢。 林宴掰了自己一小片叶子,挤出藤汁给小黄雀涂到腿上。休息了一晚上,小黄雀腿上的毛就长了出来。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林宴就给小黄雀背好小布包,小布包里面放好小铃铛,叮嘱道:“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我飞得快,过几天就回来。”小黄雀低头啄了啄林宴的手指,就扑扇翅膀,从窗户飞了出去。 小黄雀走后,林宴回去床上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后打开衣裳箱子,从最里面拿出荷包放进怀里。没有别的事可忙,他该去找果子的下落了。 吃早饭的时候,跟赵嬷嬷说了要出门,赵嬷嬷笑着道:“正好去看看夫人。” 沈氏昨日就已经带着碧月和几个一直随她在龙渊山庄子住的丫鬟搬去了京城郊外的庄子。庄子在半山腰上,林宴到时,沈氏还在安睡。碧月让人在外间上茶,笑着对林宴道:“方才薛太医来开了几服药,王爷昨晚也让人送了人参来。夫人服了药,刚睡下。” “王爷让人送来的是两百年的野山参,薛太医又是太医院院首,平常只给宫里娘娘和几个王爷公主看病。”碧月对林宴道,“王爷这次费心了,少爷回去要好好谢谢王爷。” 林宴没想到容远还会让人送人参过来,认真点了点头。 沈氏一直在安睡,林宴没让碧月叫醒她,坐了会儿就离开了。 坐马车回去王府,到了王府门口,林宴先让赵嬷嬷和秋云下了马车,然后飞快朝她们道:“嬷嬷,秋云姐姐,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你们先进去吧。” 说完,就吩咐车夫快些开动。 赵嬷嬷和秋云要叫他,马车却已经开动了。 月绣斋在西街一条挺宽敞的巷子,巷子里有琴行、锦缎绸庄、茶叶铺子等,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月绣斋在巷子中间的位置,占据了颇大一块地方。 林宴刚进入店里,就有伙计迎了上来。 “公子,想买什么?我们店里什么绣品都有。”伙计见他面生,热情介绍道。 “我不买东西,我想问一下,这个荷包,是这里卖出去的吗?”林宴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伙计看。 店里客人大都是官宦之家和富家小姐公子,店伙计全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见林宴穿着气度不像一般人,伙计不敢怠慢,接过荷包看了一眼做工和上面绣娘留下来的记号,说道:“是咱们月绣斋卖出去的。公子是对这个荷包不满意吗?” “不是。”林宴摇头,“能告诉我这个荷包卖给谁了吗?我捡到的这个荷包,里面有重要东西,我想还给主人。” “卖给谁了?”伙计为难道,“咱们店里每天人来人往,实在记不住每一位客人。” 林宴听了失落,他就只有这一个线索。他抿抿唇不死心地问:“真的没办法找到这个荷包的主人吗?” 伙计见他眼巴巴看着自己,挠挠头,忽的想起来:“要不你去问问这个荷包的绣娘。有些客人看上店里绣娘的手艺,会专门找她定制。如果是客人专门定制的,绣娘应该有印象。” 林宴眼睛一亮,“这个荷包的绣娘是谁?” 伙计低头看了眼荷包上的记号,“是月娘。哎哟真是不巧,前两天月娘家里有点事,刚请了半个月的假,最近都不在店里。” 林宴等不了半个月,连忙问:“你知道她家在哪儿吗?我去找她。” 伙计道:“我去后院问问和她相熟的绣娘。” 过了片刻,伙计回来道:“在桐花巷,左手边倒数第二家就是了。” 林宴谢了伙计,出门就往桐花巷去。 到了桐花巷,林宴在伙计说的左手边倒数第二家门口下了马车。这是条幽静的小巷子,青石板路坑坑洼洼,有三三两两的孩子在附近玩泥巴,见到林宴从马车里下来,都好奇的看向他。 林宴敲了敲面前的木门,半晌没人来开门。不在家?林宴正疑惑,一个玩泥巴的小孩儿朝他道:“涂二哥哥去买药了,一会儿才回来。” 涂二哥哥?月娘的孩子吗?林宴正思索,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淡淡的妖气,他猛的转头,一个蓝衣裳的少年提着药包,从巷子拐角走了过来。 蓝衣少年也猛的站定看向他,两人对视片刻,林宴刚张了张嘴,蓝衣少年突然面露惊恐,转身撒丫子就跑。 林宴:…… “涂二哥哥怎么跑了?”玩泥巴的小孩儿们疑惑不解。 林宴头一回遇到外头的妖怪,没想到自己没被吓到,反而把对方给吓跑了。看来这不是个厉害的妖怪。 林宴分析了一通,心中大定。他让车夫去巷子外面等,他去看几个小孩儿玩泥巴,一边看一边问小孩儿话。 第13章 他怀里还有几颗从相府出来时,碧月塞给他的糖。他拿出来分给几个小孩儿,随口问了一句月娘和刚才那个少年,小孩儿们就叽叽喳喳全告诉了他。 “月娘姨姨生病了,好几天了都没醒,涂二哥哥在照顾她。” “涂二哥哥就住在月娘姨姨旁边,喏,就是这家。之前涂二哥哥生病了,月娘姨姨请假回来照顾他,谁知道自己也生病了。” “涂二哥哥家还有个涂一哥哥,不过涂一哥哥出门去了,不在家。” 涂一,涂二。这名字真好玩儿,不知道会是什么妖怪。林宴正琢磨,又感觉到那股淡淡的妖气回来了。一转头,蓝衣少年抱着药包,一步步战战兢兢靠近他,警惕地问:“你你你找谁?” 林宴站起身,看着他道:“我找月娘,有个她做的荷包,我想问问她。” 蓝衣少年狐疑看他两眼,天人交战片刻,才咬牙道:“你跟我进来。” 林宴跟几个小孩儿摆摆手告别,跟在蓝衣少年身后进去院子。 院子很小,穿过院子进去主屋,林宴一进门,蓝衣少年就猛的把门关上,抱起门旁边的木棍哆嗦的问他:“你是什么妖怪?!” 林宴朝他伸出手掌,指尖一抹嫩芽冒了出来。蓝衣少年瞬间就松了口气,放下怀里的木棍,“你是草木精怪啊。” “那你呢?”林宴收回手,好奇问他。 “我是兔子精。”蓝衣少年挠挠头,一双毛茸茸长长的耳朵从他头发里冒了出来。 兔子精。林宴惊讶的睁大眼睛,他在龙渊山上还没见过兔子精呢。 “我叫涂二。你找月姐姐?”涂二收起耳朵,掀开旁边房间的帘子,“那你来的不是时候,月姐姐被蜘蛛精咬了,中了蜘蛛毒,现在昏迷不醒,要等我哥回来了才有办法。” 林宴跟他进去旁边房间,有个年轻女子躺在床上,面上萦绕着黑气,应该就是月娘。 “你哥什么时候回来?”林宴问。 “我也不知道,我哥出门没个准,不过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他已经出门半个月了,最多还有半个月就会回来了。”涂二拆开药包,“你坐会儿,我去煎药。” 林宴跟他出门进去厨房,疑惑地问:“她怎么会被蜘蛛精咬?你这个药有用吗?” 涂二垂下头,林宴仿佛看到他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都怪我。我哥走之前拜托月姐姐照顾我,我前几天生病,月姐姐照顾我的时候不知道怎么被蜘蛛精咬了一口。” 涂二声音逐渐哽咽,“这些给人类解毒的药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如果我哥还没回来,月姐姐就不在了,我呜呜呜……” 他说着坐到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许是情绪波动太大,耳朵都冒了出来。 林宴安慰地拍拍他肩膀,看着他毛茸茸的耳朵,没忍住,伸手悄悄摸了一下。 涂二抖抖耳朵抬起头,眼睛红红道:“其实我想去山上找蜘蛛精要解药,可是我担心要是自己被蜘蛛精吃了,月姐姐就没人照顾了。” 他吸吸鼻子,看着林宴小心翼翼道:“你……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你在外面等我,我去找蜘蛛精。如果我被吃了,你帮我照顾月姐姐,等我哥回来。” 蜘蛛精这么恐怖,还会吃妖怪的吗?林宴抖了抖,思量片刻,还是咬唇答应下来,“好吧,我陪你去。” 月娘关系到他的果子,如果月娘死了,他就找不到荷包的主人,也就找不到果子了。 涂二听了很高兴,擦擦眼泪从地上站起来,“那就明天。” 林宴点头,“嗯。明天上午我来找你。” 两人商量好,涂二继续给月娘煎药,林宴回去王府。 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上,林宴撑着下巴想涂一和涂二两只兔子精,还有咬了月娘的蜘蛛精。外面这些动物精怪可真多啊,不像他在龙渊山上,见的最多的就是植物精怪。 马车缓缓行驶,外面传来吆喝声,“栗子酥,本店新出的栗子酥,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大家排好队了嘿。” 林宴耳朵一动,掀开车窗帘看出去,一家点心铺子前面排了老长的队,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栗子味。 林宴摸摸身上,有早上秋云给他放在身上的一块碎银子。他捏紧碎银子,让车夫停车,跳下马车就跑去店门口排队。 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林宴提着两盒栗子酥,回去王府。 在王府门口下车,林宴没急着回院子,而是提着栗子酥兴冲冲去了容远书房。 书房的院子门口仍然有侍卫守着,不让他进。张伯从院子里经过,听到门口林宴的声音,忙出来道:“王妃怎么来了?找王爷有事?” 林宴把栗子酥递给他,“我在街上看到有卖栗子酥的,就买了两盒,一盒送给王爷。” 顿了顿,他不放心补充道:“我排了小半个时辰的队才买到的,一定要给他啊。” 张伯笑着接过,“王妃放心,我会亲手交给王爷的。看王妃累的满头大汗,快回去歇歇吧。” “多谢张伯。林宴朝他高兴一笑,转身离开了。 张伯提着栗子酥转身进去书房,刚开口:“这是……” “我知道。”容远出声打断,他又不聋,方才在门口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王爷,你看王妃对你多好。”张伯一边拆栗子酥的盒子,一边碎碎念,“又在外人面前维护你,买了好吃的也惦记你,你天天冷着一张脸,他也不嫌烦。昨天在茶楼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王妃能进咱们王府,真是天大的福气。王爷,你能对王妃好点,惜点福吗?” 容远被他念的头疼,放下手里的兵书不悦道:“府里大小的事都忙完了吗?我要看书,没事就出去。” “行,我出去。”张伯知道他的脾气,不再念叨了,把栗子酥一个个小心放进书桌上的盘子里,就转身出去了。 书房内安静下来,容远垂眸看着栗子酥,蹙紧眉。 这个林宴,究竟想干什么?做的事和自己当初预想的完全不同。他原本应该害怕自己躲着自己,可是却反常的接近自己。是林锦华指使他接近自己好窃取王府的机密?还是他想抱住自己大腿当靠山? 按他和他娘在林家的处境,大概率是第二种。 真是可惜,自己可没有当别人靠山的爱好,也没有兴趣保护什么人。 想到这里,容远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把栗子酥不感兴趣的推到一边,低头继续看兵书。 说好要和涂二去找蜘蛛精,林宴必须得单独出门。赵嬷嬷自然是不让,听说林宴又要出门,让秋云寸步不离的跟着。 林宴走到前院门口,正愁要怎么找借口打发秋云,就见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张伯似乎有事出去,正在上马车。 林宴顿时有了主意,对秋云道:“我和张伯一起出门,你不用跟着了。” 说完扔下秋云,小跑过去上了张伯的马车。 “王妃怎么来了。”张伯刚在马车上坐好,看到他有些惊讶。 “我也要出门。”林宴朝他笑眯眯,“我坐你的马车,可以吗?” “当然可以。”张伯笑道,“王妃要去哪?怎么一个人,秋云那丫头没跟在身边?” “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林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连忙反问,“张伯要去哪?” 张伯道:“去几个铺子看看,查查账。” 王府的铺子有专人打理,他只需要每个月去看看铺子的经营情况,查查账。 查账是什么?算了,管他呢。林宴一心只想转移话题,又问:“昨天我送过去的栗子酥,王爷吃了吗?” 张伯笑容一顿,吃什么吃,他家王爷一口未动,今早去看,一碟子栗子酥都还完完整整的在书桌上摆着。 “……吃了。”张伯不想让林宴伤心,撒了一个小谎,“王爷说味道挺好。” “真的?”林宴听了喜滋滋露出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张伯看的是愧疚不已,他家这个狗王爷啊,对着这么好的王妃都不知道珍惜。 “对了,张伯,你要不要尝尝?真的可好吃了。”林宴从怀里掏出手帕打开,里面包着几块栗子酥。今天要去山上找蜘蛛精,担心路上会挨饿,他悄悄带了几块栗子酥在身上。 张伯不忍拂他的意,笑呵呵拿了一块,林宴也拿了一块刚喂进嘴里,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帘掀开,容远从外面进来。 张伯看到他有些吃惊,“王爷不是随几个王爷去了马场骑马?” “我先回来了。”容远面色不悦,骑马不过是个幌子,那几个人只是想要打听他和新娶的王妃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暗沉的目光落到林宴身上,又看了眼张伯,露出疑问。 张伯忙解释道:“王妃要去看望一个生病的朋友。” 八年不在京城,能有什么朋友?容远的目光又落回林宴身上。 见他看自己,林宴眨眨眼睛,不明所以把手里的栗子酥往他面前递了递,脸颊鼓鼓含糊地问:“吃吗?” 容远摇头,手指搭在膝盖上叩了叩,开口问:“你要去哪?” 外头十分热闹,应该到了繁华的街市上,马车速度都减缓了下来。林宴赶紧裹好栗子酥重新塞回怀里,说道:“就在这下。” 说完趁着马车停顿,拉开车帘就跳下马车,头也不回道:“我会自己回去的不用管我了。” “王妃!”张伯吓了一跳,赶紧往外看,林宴已经飞快地穿过人群,钻进了巷子里。 第14章 到桐花巷的时候,涂二已经在月娘那里等他了,拉着他在院子里乱转,碎碎念:“这是厨房,木柴我都劈好了,以后煎药的时候直接用就可以。这是药方,在西市五云巷的同仁药铺抓药。我所有的银子都在这里,你要用就到这里来取。” 碎碎念完,十分悲壮地抓住林宴手臂,仿佛自己真的回不来了似的,“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月姐姐,等我哥回来啊。” 林宴被他感染的也有了几分悲壮,认真点头:“嗯,我会的,你放心去吧。” 涂二最后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月娘,擦擦红通通的眼睛,关好木门,和林宴一起出城。 蜘蛛精的老巢在城郊外的一座山上。两只小妖怪叫了一辆马车出城,行了大概半个时辰才到。 山看起来不大,比起龙渊山差远了。涂二一边带着林宴上山,一边给他介绍这山上的情况。 “这是觉夜寺的后山,寺里方丈知道这里有一只蜘蛛精,平时都不让寺里僧人和游客到后山来。” “方丈知道?”林宴听的惊讶瞪大眼睛,“那为什么方丈不收了蜘蛛精?” 涂二道:“觉夜寺只是个小寺庙,方丈法力并不高,那只蜘蛛精却是有几百年的道行。何况出家人慈悲为怀,只要妖怪不害人,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和睦相处。” 原来如此,林宴恍然,想了想不放心追问道:“是所有的法师都这样吗?只要妖怪不害人,都不会管?” “是的,不管多厉害的法师,只要妖怪不害人不做坏事,本本分分的做一个良妖,那些法师一般都不会管。”涂二点头,安慰他道,“你只是个小小的植物精怪,法师不会对你动手的,就算遇见了也不用担心。” 林宴放下了心,他不做坏事,他只是想找回果子。 “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让人类发现你是妖怪。”见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涂二叮嘱道,“如果人类发现了,请了法师来,不管你做没做坏事,法师都会收了你的。法师一般不会管,可如果收了银子,就另当别论了。” 想起那晚险些被容远发现,林宴连忙点头,他会小心谨慎的,他还得保住小命回龙渊山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山林深处,站在一棵树下,林宴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妖气从前面传出来。 “你就在这里。”涂二深吸一口气,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我去了。” 林宴忐忑看着他往前走,忽然林子里起了一阵狂风,一个柔媚的女声响起,“哪里来的小妖怪,敢跑到我的地盘上来。” 话音刚落,林宴被风卷了起来,眼前一黑。 醒过来时,林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头台子上。他爬起来看向四周,是一个山洞,山壁上攀援着植物,有光线从上头缠绕的植物间倾泻进来,山洞里还算明亮。 涂二就躺在他身边,林宴连忙伸手推了推他,“涂二!醒醒,涂二!” 别叫了,他晕过去了。”山洞里突然响起女子的声音,林宴抬头张望四周,山洞里空空荡荡,除了他和涂二,没看到其他人。 “在这呢。”一只碗口大的蜘蛛突然从林宴头顶掉到他面前,他吓得僵直了身体。 “咯咯咯……”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从蜘蛛嘴里发出,蜘蛛晃荡着纤细的蛛丝,落到石台上。沿着林宴的衣角,一点一点慢慢朝他腿上爬。 “哪里来的小妖怪,细皮嫩肉的。”蜘蛛发出女子柔媚的声音,“跑到我的地盘来,是来给我送口粮吗?” 说话间,蜘蛛已经爬到了林宴胸口。 林宴吓得一动不敢动,说话都结巴了,“我我我不好吃的!” “我瞧着好吃极了。先从哪里开始吃呢?眼睛好不好,这么漂亮的眼睛,想来吃起来也会美味极了。”蜘蛛爬到了他肩膀,一条满是黑须的蜘蛛脚落到他脸颊上。冷冰冰,带着一丝刺痛。 林宴睁大眼睛僵硬的看着肩膀上的蜘蛛,忽然出声,“你受伤了?” 离得近了,可以看到蜘蛛圆鼓鼓的腹部有一道又长又大的口子,像是被什么灼伤了,有青绿色液体流出。 “痛吗?”他接着问。 山洞靠着山壁的位置有一张石床,一个美貌女子半躺在石床上,撑着头,慵懒看着面前的少年,“你能治好我?” 变成人形后,女子腹部的伤口看起来更严重了。斜斜一长道,几乎横贯整个腹部,衣裙被鲜血晕染了好大一团。 林宴看一眼她的伤口,点头说道:“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女子抬了抬眼皮,语气十分漫不经心,她脸上不见痛楚,似乎身上的伤口对她没有一点影响。 林宴道:“前段时间你咬伤了一个人,那个人中了你的毒昏迷不醒,我要解药。” 女子轻笑了一声,“我从不伤人。小孩儿,你们是不是找错了妖?” 林宴看一眼石台上还没醒过来的涂二,迟疑道:“桐花巷,左边倒数第二户人家。真的不是你?” 女子笑容一凝,顿了顿才道:“那家啊,受伤的是个女子?那确实是我。” “成交,我给你解药。”女子往石床上慵懒一躺,朝林宴妩媚地勾了勾手指,“小弟弟,快到姐姐这里来。” 林宴跪坐在石床上,嫩绿枝芽从指尖冒出,女子惊讶挑眉,“哟,原来是个小植物精怪呀。” 枝芽慢慢长大,林宴随手掰断一截,剩余枝芽迅速退回指尖,指尖恢复雪白。 看了看女子受伤的腹部,林宴把掰下来的枝叶递给她:“挤出里面的汁液,涂抹到伤口就行了。” “这么简单?”女子迟疑的接过,依他所说挤出藤汁往伤口上涂抹。甫一涂抹上去,就有一股清凉之感,片刻过后,伤口的灼痛确实减缓了许多。 “你是哪种植物的精怪?”女子奇异看着他,“汁液竟然能治愈伤口。” “小树藤。”林宴催促她,“我治好了你,快把解药给我。” “急什么?等我的伤口真的好了,再给你。”女子追问,“哪种树藤?” 林宴挠挠头,茫然道:“就林子里普通的那种树藤啊。” 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哪种树藤,记忆之初就没有父母,山上藤蔓那么多,他长得和它们差不多,应该也就是最普通的小树藤吧。 女子的伤口太深,愈合好要一会儿功夫。林宴回去石台上,和涂二待在一起。 这个兔子精,不知道是不是被吓晕过去的,一直都没醒。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才动了动身体,揉揉眼睛从石台上坐起来。 “这是哪里?蜘蜘蛛精!”他抬头看了一圈山洞内,看到对面石床上斜躺着的女子,吓的惊恐抓住林宴的手臂。 “小孩儿,你的汁液确实有用。”女子从石床上款款起身,她腹部的伤口在慢慢愈合,已经不像之前那般严重,人形可以下地走路了。 “跟我出来,给你们解药。”女子朝山洞外走,林宴忙拉着涂二跟上。 山洞口长满了野草,女子站在山洞口搜寻两眼,弯腰拔了一株赤红色的草递给林宴,“喏,解药,拿走。” 林宴没想到解药就在她的洞口,伸手接过野草,想了想问:“你从不伤人,那为何要咬月娘?” “当时我刚受伤,藏在她家角落里,她踩到我的脚了。我当时心情有些不太好。”女子抬了抬眼皮,面容有些不耐烦,甩了甩衣袖赶他们走,“你们赶紧走,我累了要休息。” 下山的路上,涂二高兴的把野草放进自己随身背的小布包里,好奇问林宴,“你跟蜘蛛精都说了什么,她怎么这么爽快就把解药给你了?” 林宴道:“我帮她治好了伤。” “你还会医术?”涂二惊讶片刻,又高兴道,“你帮我救了月姐姐,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和我哥。” “好。”林宴也高兴点头,这是他下山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回去桐花巷,看着涂二把野草熬成汁,给月娘灌下,林宴才告辞,说好明天再来看月娘。 北陵王府,张伯站在门口焦虑不已。 “这王妃究竟去哪了?怎么还没回来。”他一边张望,一边看天色,再不回来,天都要黑了。 正欲派人出府去找,就见林宴提着一个点心盒子,从远处慢吞吞往这边走来。 第15章 “王妃!”张伯连忙迎上去,“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张伯。”林宴看见他笑眯眯,把手里提着的点心盒子塞给他,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张伯看了眼点心盒子,疑惑,“这是……” “这是栗子酥,给王爷的。你不是说他喜欢吃吗?”林宴一边继续往王府走,一边说道。 张伯欲言又止,在心里叹了口气问:“王妃怎么只买了一盒?给了王爷,王妃吃什么?” 林宴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带的银子,就只够买一盒栗子酥的。” 他早上忘了找秋云要银子,身上只有昨天花剩下的。 张伯一愣,忽然意识到:“那王妃是从西市一路走回来的?” 没坐马车出门,身上的银子又都买了栗子酥。从西市到王府这段路可不短,坐马车都要一炷香的时间。这用腿走,起码要小半个时辰。 “嗯。”林宴点头。可不是,他腿都走酸了。 张伯顿时心疼不已,手里捧着的点心盒子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回去王府,赶紧让人送林宴回后院歇息,张伯捧着点心盒子往书房去。 容远和几个侍卫酣畅淋漓的打了一架,沐浴完刚进书房,就看见张伯等在书桌旁。 “有事?”容远走到书桌前,想起来问:“……他还没回来?” “王妃回来了。”张伯把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栗子酥往他面前推了推,“这是他专门买给你的。” 容远看了一眼栗子酥皱眉,他最讨厌这些甜食,林宴怎么又给他买? “还……”容远刚开口,张伯快速打断他,“王爷,是我告诉王妃你很喜欢吃他昨天送来的栗子酥,所以他今天才会继续买来给你。” 没等容远反应,张伯继续道:“这是王妃花光身上的银子买的,他都没钱坐马车,从西市走回来的。” 容远张了张嘴,就见张伯一眨不眨看着他,似乎只要他敢再说出拒绝的话,就立刻开口谴责他。 “……他很穷?”容远喉头动了动,换了个话题。 张伯道:“不太清楚。不过按他们母子在王府的处境,手头不会太宽裕就是了。” “既然已经成了我们王妃,府里是不是应该每个月给他一笔银子做花销?”张伯想了想,说道。 “你自己看着办。”容远从身后书架抽了本兵书坐下,他一向不关心府里这些琐事。 “那老奴就去办了。”张伯把栗子酥往他手边推了推,“王爷好歹尝一尝,这怎么说也是王妃一片心意买的。” 张伯走后,容远看了会儿兵书,目光移到手边的栗子酥上。想起张伯的话,他放下手里的兵书,伸手拿起一块栗子酥瞧了半晌。想起洞房那日林宴落在他脸颊的轻吻,以及在天香茶楼众人皆畏惧他时,林宴却目光发亮跑向他的举动。他鬼使神差捏着栗子酥喂到嘴边,屈起的手指碰到左脸冰冷的面具,他醒过神,如火烫一般扔掉了手里的栗子酥。 手指敲了敲书桌,窗户轻轻响了一声,一个黑影出现在书桌旁。 “把这盘东西拿走。”容远沉声开口。 黑影端起栗子酥,窗户又轻响了一声,书房内很快安静下来。 空气中残存栗子酥香甜的气息,容远冷着脸拿起兵书,继续从刚才没看完的地方看起。 林宴一个人跑出去了将近一天,赵嬷嬷和秋云都着急的不行。赵嬷嬷训了他一顿,要他以后再不许一个人出去了,林宴连连点头应好。 想着要去看月娘,林宴早早醒了。吃完早饭带着秋云往桐花巷去。 马车在桐花巷窄小的青石板路上停下来,秋云下马车的时候好奇看了看四周低矮的民居。少爷怎么有朋友住在这里? 林宴敲了敲月娘家的门,涂二很快来开门,见到林宴很开心,兔子耳朵眼看要冒出来,林宴连忙朝他眨眨眼睛,示意身后还有人。 看到林宴身后的秋云,涂二赶紧隐藏好自己的兔子耳朵,打开门让他们进来。 “月娘怎么样了?”林宴开口问。 涂二带他进屋看月娘,“解药很管用,刚请大夫来看过,说月姐姐应该很快就能醒了。” 林宴看一眼床上仍然闭着眼睛的女子,面上萦绕的黑气散了,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你们去院子里坐坐,等月姐姐醒了,我再叫你们。”涂二请他们到院子里,端上茶水和点心。 过了片刻,听到屋子里传来动静,涂二兴冲冲跑出来对林宴道:“月姐姐醒了。” 林宴忙对秋云道:“我们来看病人还没带礼物呢,你去买几盒点心来。” 打发走秋云,林宴连忙进去里屋。 月娘靠在床头,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看到林宴,朝他微微笑道:“听涂二说你是他的朋友,有事要找我?” 林宴点头,从怀里拿出荷包,走到床前递给他,期待问道:“你还记得这个荷包卖给谁了?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月娘接过荷包,看着上面精致的刺绣思索片刻,说道:“这个荷包,上面的刺绣是客人要求定制的。” 林宴眼睛一亮,定制就是记得了! “不过,我不知道那个客人的样貌。”月娘接着道,“他带着帷帽,身上包裹的很严实,看不到他的样貌。” 大喜大落。林宴沮丧从她手里拿回荷包,看来最后这条线索也断了。 “不过,”月娘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他应该是宫里的人。” “宫里?”林宴耳朵一动,连忙看向她。 月娘笑了笑,“我在月绣斋七年了,对各种绣工都很熟悉。那人钱袋上的图案,用了很特殊的绣工,只有宫里有。” “那人身形很高,骨架宽大,应该是个男子。而且那人交定金的时候,我看到他手腕上有个月牙形状的伤疤。”想了想,月娘补充道。 线索一下子又有了。林宴高兴跟月娘道谢,等秋云回来,上了马车离开。 原来摘他果子的,是宫里的人。回去的马车上,林宴撑着下巴沉思,想起上次进宫,感受到的那股妖气。寻常人很难进去龙渊山腹地,难道摘他果子的是那个妖怪? 这可就奇怪了,那人都会化形了,还摘他果子干什么?他的果子除了能化形,也没别的用处了呀。 搞不懂,管他呢,先找到那个妖怪再说。 林宴的寻找对象,很快从找人,变成了去皇宫找妖。 回到王府,林宴让秋云回院子,他问了问下人,跑去找张伯。 张伯正在花园的花圃里忙碌,拿着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剪下一些枝叶和开败的花朵,交给旁边的下人。 “张伯。”林宴过去打招呼。 “王妃来了。”张伯抬头看见他,笑眯眯道,“王妃找我有事?” “没事,过来逛逛。”林宴踏进花丛,走到他身边,疑惑地问:“你在做什么?” “这些花好多都开败了,我来修剪一下。”张伯道,“王妃去亭子里坐坐,我很快就修剪完了。” “我来帮你吧。”林宴兴致勃勃撸起袖子,从张伯手里拿过剪刀。 今日没有太阳,张伯便没有拦着他。挥挥手让一旁的下人离开,他在旁边教林宴,“当心手指,从这里剪掉。” “张伯,王爷呢?”林宴学了两下就会了,一边咔嚓咔嚓剪着开败的花朵,一边问。 “王爷去宫里了。”张伯说着叹口气,“太妃生病了,他去看看。” 林宴握着剪刀的手指一顿,想起张伯之前说过的话,恩人和那个太妃关系不太好的样子。 “我看太妃哪里是病了,分明是气恼王爷没有答应帮豫王的事情。”张伯担忧的看了眼天色,“也不知道太妃这次又想了什么法子来惩罚王爷。” 午饭后,本就有些阴沉的天下起了雨,越来越大,瓢泼一般,整个大地白茫茫一片。 容远一直没有回府,林宴吩咐了院子里的一个小丫鬟去门口守着,等容远一回来,就来告诉他。 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林宴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丫鬟湿着裙角进来道:“王爷回来了。” 林宴连忙清醒,穿好鞋撑了伞,不顾赵嬷嬷和秋云在身后的叫喊,就往书房跑。 书房旁边的卧室,地上湿了一大滩水,张伯一边急急在衣柜里翻找干净衣物,一边不悦地抱怨:“太妃这次也太过分了,这么大的雨,让王爷在殿外站了一个时辰。豫王殿下就在殿里干看着?明明是他们求王爷办事,怎么还对王爷这样。” 容远浑身湿漉漉站在窗口,袖口衣角连绵不断的往下滴着水,湿发贴在额角,水珠顺着额角滑过棱角分明的侧脸,没入衣领。他垂眸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第16章 “王爷快换衣裳,我去厨房煮姜汤。”张伯把找出的干净衣物放到床上,急忙带上门出去。 书房院子门口的侍卫不让林宴进,林宴正急的想翻.墙,就见张伯出来了。 “王爷怎么样?”林宴赶紧问。那个太妃,没对恩人怎么样吧? “王爷在殿外淋了一个时辰的雨,我要去厨房给王爷煮姜汤。”张伯年纪大了,撑伞走的有些不稳,林宴收了自己的伞,钻到张伯伞下,伸手接过帮他撑。两人一起往厨房走。 不是吃饭时间,外头雨又大,厨房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在凳子上打盹。张伯挥挥手让她去玩,自己熟练的取了生姜切片,又坐到灶台前生起了火。 “王妃,你坐这儿。”拿了个小凳子,让林宴坐在身边,张伯跟他絮叨。 “王爷十二岁被寄养到太妃身边,十四岁到西北参军,在太妃身边待了两年。人心总是偏的,太妃有自己的亲儿子豫王殿下,又怎么会疼王爷?加上王爷不爱说话,没法嘴甜讨好人,更是不得太妃欢心了。王爷参军闯出了名号后,太妃倒是对王爷态度好了些,可只要王爷不顺她的心,她就会想各种法子折腾王爷。” 林宴听的气愤不已,“又不是亲娘,王爷不要去理她了!” 张伯叹气,“名义上是母子,哪能说不理就不理的?传出去要说王爷不孝的。好在王爷如今在宫外有了这座府邸,可以找借口推脱进宫。” 林宴替恩人暗暗生气了会儿,问张伯:“张伯,你是一直都跟在王爷身边吗?” 张伯往灶里填了几根木柴,摇头道:“这里原是前朝一位大将军的宅院,后来被先皇赐给了王爷做府邸。我是看守这座宅院的下人,王爷当初刚住进来时,整个王府只有我一个人伺候他。” 说着,张伯笑起来,“王爷每次淋了雨,都是我亲手煮姜汤,他只喜欢喝我煮的。” “那张伯煮的姜汤一定很好喝。”林宴双手托腮,笑眯眯道。 “煮好了,给王妃也盛一碗。”张伯被他夸的高兴,笑着看着他感叹道,“王爷少年时在宫里吃了很多苦,后来又去了西北那种苦寒的地方。王爷性格坚韧,能力又强,非池中物,因此招来旁人的嫉恨,对他下毒,散播流言蜚语。这些年人人畏惧他,他也沉默着从不解释。王妃是第一个不怕他,还往他身边凑对他好的人。” “王爷是好人,是那些人瞎了眼。”林宴鼓起脸,替容远争辩,想起天香茶楼那一次,他就生气。 恩人这么好的人,那些人凭什么中伤他? “有王妃维护王爷,那些人瞎不瞎眼,都不重要。”张伯笑的开心,揭开盖子看了眼锅里的姜汤,拿起一个碗道,“姜汤好了,我给王妃先盛一碗。” 林宴还没喝过姜汤,他拿着勺子巴巴等在灶旁。 张伯盛好放到灶台上,只来得及提醒一句“小心烫”,就看见林宴已经舀了一勺迫不及待喂进嘴里。 “好辣!”一勺下肚,林宴皱起了脸。 张伯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姜汤就是这个味道,又不是糖水。” “这么辣,王爷怎么喝的下去?”林宴放下勺子,嘀咕一声,突然眼睛一亮,对张伯道,“先别端去给王爷,我马上回来。” 说完拿起伞,就急匆匆跑进了雨里。 厨房窗外的一株大榕树后,容远撑着把黑色的伞静静看着他跑远。他有些事需要张伯去办,来厨房这里找他,无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头一回听见有人说他是好人。也是头一回有人维护他。 看着林宴的背影在雨中跑远,容远又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林宴很快回来,从怀里掏出手帕打开,里面包着一块栗子酥和一颗桂花糖。 “王爷喝完姜汤再吃这个,就不辣了。”他把栗子酥和桂花糖放到盛好姜汤的托盘上,笑眯眯道。 张伯看着又是暖心又是想叹气,怪他,撒谎说王爷爱吃栗子酥。前两次王爷都动都没动,这次想来也不会吃了。 不忍把真相说出口,张伯端起托盘,笑着道:“还是王妃想的周到,我这就给王爷送去。王妃也快回去歇息吧。” “嗯。”林宴点头,撑着伞送张伯到了书房门口,就转身回去自己院子了。 “王爷,姜汤来了。”张伯推开书房门进去,朝站在窗口的容远道。 在书桌上放下姜汤碗,看一眼栗子酥和桂花糖,张伯想着他也不会吃,正要拿走,容远出声,“这是谁放的?” 张伯道:“王妃放的。说姜汤辣,让你喝完吃。” “放着吧。”容远淡淡道。 张伯一愣,抬头看他,容远吩咐道:“练功房的箭靶坏了,你找人重新做一块。” “知道了。”张伯点头,转身出去。 书房的门关上,容远低头看向托盘上的栗子酥和桂花糖,半晌,伸手拿起桂花糖剥开放进嘴里。舌尖微微一抿,清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延。 这雨一下,就接连下了两天。林宴冒雨又去看了沈氏一次,有容远送去的人参,沈氏比之前略好了些。 第三天天放晴,见太阳很大,张伯让人把容远书房的书都搬到院子晒。 “张伯!”正指挥下人把书摊开,张伯听到身后传来林宴的声音,连忙转头,就看见他趴在围墙上,正挥手打招呼。 “王妃,你怎么爬到墙上去了!”张伯吓一跳,赶紧朝他挥手,“快下来。” 林宴趴在围墙上瘪嘴,“王爷不让我进去,张伯,我好无聊啊,我想帮你晒书。” 张伯看一眼院门口,门口的侍卫是容远手下,只听容远的话,他说也不好使。 “你等等。”张伯想了想,对林宴说了一声,叫了个下人跑出去,过了会儿,扛着个梯.子过来。 稳稳放到林宴面前的墙下,张伯抬头朝林宴道:“坐到梯.子上,小心别摔了。” 林宴从善如流,小心翼翼坐到梯.子上。 “给王妃端盘点心拿壶茶来。”张伯吩咐下人。 下人端了点心和茶来,爬到梯.子上递给林宴。林宴一边吃一边问张伯:“张伯,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进宫啊?” 张伯弯腰摊开一本书,好奇地问:“王妃怎么想起进宫了?” 林宴咬了一口梅花饼,含糊道:“唔,皇宫又大又好看,想再进去看看。” 张伯笑起来,“端午皇上会在宫里设宴,到时候你就能和王爷进去了。” 端午?林宴歪歪头,不太懂端午是什么,就听张伯继续说道:“还有上十天就到了,到时候让王爷带你在宫里逛逛。” 上十天!林宴心安了,他马上就能进宫找果子了! 容远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声音很熟悉,是林宴的。 谁让他进院子的?他抬头看向门口的侍卫,侍卫无奈开口:“王妃没进去,他爬的围墙,张伯给他拿了梯.子来,他坐在梯.子上。” 又爬墙?容远扬眉,转身朝声音传来的围墙处走。 走到围墙下几步远站定,容远抬头,就看见林宴坐在梯.子上,一手拿着点心咬两口,然后弯腰放下,再端起茶喝一口,看起来下面还有专门的下人在伺候。 “下来。”还挺会享受,他开口出声。 林宴正和张伯说的开心,听到他的声音身体一僵,转身低头看到他,咕嘟咽下嘴里的点心。 容远抬眸看他,重复,“下来。” “……王爷回来了?”院子里传出张伯的问话。 林宴哭丧着脸转身点了点头,然后把刚刚吃过点心的手指在身上擦了擦,慢吞吞从梯.子上起身,爬到了围墙上,蹲在那里丧兮兮看着容远。 “下来。”容远沉着声音,又重复了一遍。 林宴只好抓着藤蔓搭成的梯.子往下爬。容远皱眉看着面前扭在一起的藤蔓,有些疑惑,以前这墙上的藤蔓,是长这样子的吗? 围墙足足有两三米,藤蔓晃晃荡荡不太稳。林宴下到一半,一脚踩空,向后倒去。 第17章 还以为自己会摔到地上,没想到后背撞进一个熟悉的胸膛,被一条结实修长的手臂揽住了腰。 林宴刚回过神,就被放开了。 这会儿功夫,张伯也从院子里跑了出来。看到容远,他轻咳了一声,“咳,王爷。” “以后不许再爬墙。”容远扔下一句话,就进去了院子。 林宴沮丧回去了院子,张嬷嬷和秋云正在和几个小丫鬟忙着在院子里晒衣裳被子。林宴一个人进了房间,正有些无聊的撑着下巴,窗户突然传来“笃笃笃”的敲击声。 林宴过去打开窗户,小黄雀扑扇着翅膀冲了进来。 “你回来了!”林宴看见他很高兴,赶紧关上窗户,又跑去关严实门,才坐回软榻上,从小黄雀身上取下小布包。 “呼,累死我了。”小黄雀站到林宴的茶杯上,低头猛喝水。 “饿不饿?”林宴捏碎了点心,撒在托盘里让他吃,着急的问:“找到玄云参没?” 小黄雀喝完水,鸟嘴在羽毛上擦了擦,才道:“没有。小人参问过了他的老祖宗,说当初争地盘,他们的老老祖宗把其他人参都赶跑了,咱们龙渊山里只有他们这一族的人参。” 林宴失望不已,难道他娘真的没救了吗? “不过,”小黄雀赶紧补充道,“小人参拔了好多他老祖宗的胡须给我,让我带回来。他的老祖宗可有五百岁了,大家都是人参,应该对你娘有点用吧?” 聊胜于无,总比没有强。林宴从他身上取下小布包,低头倒出了满满一小捧人参根须,小心翼翼收起来,准备送去给沈氏。 “小黄雀,我查到果子下落了。”收好人参根须,林宴跟小黄雀说起遇到涂二和蜘蛛精,还有宫里那个妖怪的事情。 “皇宫里那个妖怪,都会化形了,为什么还要偷你的果子?”小黄雀也是和林宴一样的疑问,“难道你的果子还有其他用处?” “……不知道啊。”林宴郁闷挠头,他自己的果子,有什么其他用处,他怎么不知道。 一人一鸟都想不通,只好作罢,等着端午进宫找到那个妖怪再说。 用过午饭,林宴带着人参根须就去了郊外的庄子。到时,沈氏刚醒,正在喝药。 “宴儿。”看到林宴来了,沈氏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苍白的脸上浮起笑意。 “娘!”林宴坐到床边,见沈氏的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略放心了一些问:“娘,你住在这里习惯吗?” “习惯。”沈氏笑着点点头,问他,“你在王府住的习惯吗?没有惹王爷生气吧?” “没呢。”林宴笑眯眯摇头,语气中带着亲昵的抱怨,“张伯对我挺好的,就是王爷,都不怎么搭理我。” “不搭理你就不搭理,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沈氏拍拍他的手,顿了顿,有些迟疑道,“你现在……不抗拒王爷了?” 林宴眨眨眼睛,脑海中残留有一点原主不愿意嫁给恩人的记忆,他摇摇头,说道:“不了。娘,其实我以前见过王爷,他还救过我。只是我当时不知道他就是王爷。” “是吗?”沈氏惊讶道,“什么时候的事?娘怎么不知道?” 林宴通过残留的记忆,胡诌道:“就以前小时候,八岁的时候吧,我一个人偷跑出去没告诉您。” 沈氏想起来,林宴八岁的时候是一个人偷跑出去过一次,当时他年纪小,还不懂为什么爹和祖母都偏心林瑶和林宣。有一次他觉得委屈,偷跑出府没带下人。 沈氏彻底打消了疑虑,笑容欣慰,原来如此,是她白担心了,她家宴儿和王爷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 “碧月姐姐呢?”林宴在沈氏身边没看到碧月,问道。 沈氏道:“她在厨房给我熬参汤。” 庄子下人少,昨天负责厨房的丫鬟有事告了假,熬参汤的活儿就落到了碧月身上。 “我去厨房看看。”想起自己带来的人参根须,林宴跟沈氏说了一声,就往厨房跑。 厨房内,碧月正把切好的参片放进锅里,一个小丫鬟在灶旁负责烧火。林宴进去叫道:“碧月姐姐。” “少爷,你怎么到厨房来了?”碧月搅动了一下参汤,连忙道,“快出去,厨房有烟。” “碧月姐姐,这是王爷给我的。”林宴从怀里拿出用手帕包着的人参根须,叮嘱道,“这是五百年的野山参,以后每次给娘熬参汤的时候加几根。” 虽然只是根须,但小人参的这位老祖宗都成了精,根须也应该比一般的人参有用吧。 “好。”碧月一听是五百年的野山参,连忙小心从林宴手里接过。外头卖的都是些几十年的人参,像品相好的几百年的人参,很少有卖,而且价格惊人。 “别省,尽管给我娘用,快用完了告诉我,还有的。”林宴想起来,连忙道。 “知道了少爷,上次王爷让人送来的两百年人参才只用了一点,不会那么快用完的。”碧月笑道。 “那你一起掺着用。”林宴放心了,转身出去了厨房。 在庄子待了一整天,吃了晚饭,林宴才回王府。 到王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晚,王府门口已经停着另一辆马车。 林宴跳下马车,就见容远从另一辆马车里钻出来,上次见过的顾之明朝他拱手:“王爷,多谢。” 看到林宴,顾之明笑笑也朝他拱手,“王妃。” 容远朝顾之明微微颔首,便转身朝王府里走。 林宴也匆匆朝顾之明点了点头,赶紧快步跟上容远。 天色已黑,长廊两边灯笼隔得有些远,烛光昏暗,林宴没注意到脚下的台阶,绊了一下,惊呼一声,前面一直大步向前的身影微微一顿,然后脚步放缓了一些。 林宴没注意,急忙追上容远,一声不吭跟在他身后。 穿过花园,容远往左边走,忽然停下来。林宴跟在他身后没防备眼看又要撞到他背上,容远就跟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往旁边移了一步,伸手抓住林宴的手臂。 “我回书房,你还跟着我做什么?”见他站稳,容远放开手,淡声问道。 “……哦,那我往那边走。”林宴跟习惯给忘了,他挠挠头,转身带着秋云往右边走。 容远站在原地,风中传来林宴和他身边丫鬟的说话声。 “少爷,这王府晚上好黑呀,当心,前面有台阶。” “哎呀,撞到我脚了。以后再晚上回来,记得找门房要个灯笼。” 回去书房,张伯端了晚饭来,正要出去,容远叫住他。 “张伯。”他拿起筷子,垂眸道,“从明天开始,晚上府里走廊和花园都多点几盏灯笼。” “……王爷嫌晚上王府太黑?”张伯有些惊讶,王府里下人不多,容远晚上也不要下人服侍,因此到了晚上,下人们都在自己房间待着,府里便没有点很多的灯笼。以前王爷晚上回来从来不说,今天怎么突然说起来了? “嗯。”容远淡淡应了一声。 “那好,我明天就让人晚上多点几盏。”张伯虽然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一声。 小黄雀这一趟来回好多天,累坏了,第二天林宴起床,他都还在睡觉。林宴不打扰他,也不让下人打扰他,关了房门,跑去找张伯。 书房里,张伯正在给容远收拾衣裳,就听见外面又传来林宴熟悉的喊声。他让下人打包收拾出来的衣裳,出去一抬头,就见林宴又趴在围墙上。 “前天王爷才说过,王妃你又来爬墙。”张伯看着他哭笑不得,招手让一个下人过来,吩咐去搬梯.子。 “他又不在。再说,谁让他不让我进去的。”林宴撇嘴,见梯.子来了,熟门熟路坐到梯.子上。 门口的侍卫见了,嘴角抽了抽,又转回头,只当没看见。 见门口侍卫不管,林宴得寸进尺,哒哒哒往梯.子下移了几步坐好,看见容远房里有下人在忙碌,问道:“张伯你们在忙什么呢?” 张伯道:“王爷要去灵华寺接皇后和小太子回宫,我在给他收拾行李。” 恩人要出门?林宴忙问:“什么时候走?要去几天?” 张伯道:“明天就走,来回要六七日的功夫,赶在端午之前回来。” 要出门这么久。林宴抿唇想了想,突然起身,扶着梯.子蹬蹬蹬从围墙爬了出去。 “哎,王妃……”张伯惊讶的想叫住他,结果人早跑了。 一直到快用午饭,林宴才又跑来找张伯,手里提了好几包东西。 “这是栗子酥,这是桂花糖,这是茯苓糕……”林宴一样一样把东西指给张伯看,指完说道,“这些都给王爷带在路上吃。” 张伯听完哑然失笑,“刚才王妃跑了,是专门去街上给王爷买这些?” “对呀。”林宴点头,一脸正经,“六七日呢,都在路上,饿着了怎么办?” 张伯想说在路上饿不着的,可是看着林宴认真的脸,把话都咽了下去,笑呵呵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道:“我会给王爷带上的。” 林宴眼睛弯成了月牙。 第18章 第二日天刚亮,容远就起床洗漱。张伯在床边一边给他整理要带上的行李,一边絮叨说起昨日林宴担心他路上饿着,特意上街给他买了好几包糕点的事情,最后说道:“王妃一番心意,您就算不喜,也带着,沿途遇上乞讨的穷人送给他们就是,可别随意丢了。” 张伯想着他肯定会拒绝,准备了好些威胁的话,只要他拒绝就脱口而出,却见容远拧干浸湿的帕子,低垂着头淡淡嗯了一声。 一大堆话堵在了嘴边,张伯诧异的半晌没反应过来,容远已经快速穿好衣裳收拾好,让侍卫拿起行李,跨出了门去。 林宴一早醒来,就听说容远已经出门去灵华寺接皇后和小太子了。小黄雀昨日休息了一天,精神抖擞,嚷着让林宴带他去见兔子精。 在府里也没事做,林宴跟赵嬷嬷说了一声,怀里揣着小黄雀,身边跟着秋云,就出门往桐花巷去了。 还是涂二开的门,见了他很是惊喜,迎他进门道:“我哥哥昨日回来了,正想去哪里告诉你呢,你就来了。” 另一只兔子精回来了?林宴进去院子,就见月娘从堂屋出来,身后跟了个粗布长衫身材欣长的陌生青年。这个应该就是涂二的哥哥涂一了。 “哥哥,这位就是我昨日跟你说的小树……”涂二一时口快,险些说漏嘴,幸好及时反应过来,打住说道,“林……林少爷。” “秋云姐姐,我刚才在街上,听到说天香茶楼新出了桂花杏仁酥,你帮我去排队买两盒,去晚就没有了。”林宴打发秋云离开。 秋云一走,涂一从腰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月娘,说道:“月娘,劳你去买几样菜回来,我们要请这位林少爷吃饭。” 月娘接过碎银子,朝林宴温柔笑了笑,便也出门去了。 涂二赶紧关上门,热情邀请林宴道:“小树藤,快进屋坐,家里只有我和哥哥了。” 他突然咦了一声,“你还带了只小黄雀?也是小妖怪?” 小黄雀从林宴怀里蹦出来,扑扇翅膀落到林宴头顶,黑豆眼睛看看涂一又看看涂二,叽叽喳喳打招呼,“兔子精,你们好呀。” 进去屋里,涂一朝林宴感激道:“蜘蛛精的事,我弟弟都跟我说了,多谢你帮他要来解药。” “那只蜘蛛精很凶的,你怎么让她把解药给你的?”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推到林宴面前,涂一好奇地问。 林宴如实相告,“她受了伤,我帮她治好了伤口。” 涂一疑惑,“你不是小树藤妖吗?还会治伤,学医吗?” “不是的,”林宴摇头,“我的藤汁有能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 涂一和涂二面面相觑,这是什么品种的树藤,他们怎么没有听过? “对了,京城里有很多妖怪吗?大家互相都有来往吗?”前两次没来得及问涂二,林宴对外面的妖怪们很好奇,问道。 “当然很多了,京城可是龙气所在,不仅本地妖多,外地妖也有很多。”涂二道,“不过大家私底下不怎么来往,妖怪嘛,都习惯独居,只有像我和我哥哥这样的兄弟,才住在一起。” “龙气?”小黄雀站在林宴头顶歪歪脑袋,不解地问,“龙气是什么?跟京城妖怪多不多有什么关系?” “龙气就是帝王之气。”涂二无语的瞅他们,“你们是从哪个偏僻山坳坳来的?龙气能帮助妖怪增加修为,离龙气越近越好。” 林宴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宫里有妖气,原来是奔着去皇上身边,增加修为的。 涂一见他们一无所知,开口给他们解释,“妖怪们想要增加修为,只能靠两种,天地灵气和人类帝王的龙气。天地灵气充沛之地多在人迹罕至的深山,十分难寻,就算寻到,也早已被大妖怪占领,修为低微的小妖怪们根本靠近不了。京城是人类帝王龙气所在,帝王身边一般都有很厉害的捉妖法师,就算是大妖怪也不敢放肆,因此小妖怪们更喜欢装成普通人类到这京城来,只要不做坏事,做个良妖,都不会有事的。” “不过这龙气是越来越弱了。”涂二开口抱怨,“好多妖怪都离开了京城,找座山清水秀的大山,就算灵气稀薄,都比在这京城强。” “龙气为什么会弱?皇上还很年轻啊。”想起上次他和容远进宫,见到的皇上,林宴不解。 涂一耐心解释,“龙气和年龄没有关系,只和帝王本身的能力和气魄有关。现在这位帝王的能力和气魄,比不上前朝几位帝王,龙气自然就弱了。” “人类帝王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涂二在旁边摇头,“最厉害龙气最强的,还是第一代帝王庆元帝。” 说到庆元帝,涂二眉飞色舞,“你们在山坳坳里肯定没听说过庆元帝,我也是还没来京城的时候,听树爷爷说的。两百年前诸侯割据,到处都在打仗,民不聊生。是庆元帝横空出世,只用了十年时间,就统一了各诸侯,建立大庆朝。只可惜他死的太早,不到三十岁就去世了,要不然西北犬戎那些部落,肯定也早就被统一了。” “不过哪怕庆元帝死了,他身上的龙气也是这些帝王里最强的。只可惜他所葬的龙渊山,我们这些妖怪都进不去。”涂二说着遗憾地叹了口气。 龙渊山?不就是他们住的山嘛。林宴耳朵一动,转头和飞到他肩膀上的小黄雀对视了一眼,开口问:“你们进不去龙渊山?” 涂一道:“不止我们,自从庆元帝死后葬进龙渊山,所有的妖怪就都进不去龙渊山了。传言是庆元帝不愿死后被打扰,不仅人连妖也不行,让人把整座龙渊山都封印住了。” “龙渊山原本不叫龙渊山,只是座寂寂无名的大山。庆元帝专门请法师改了地势格局,成了灵气充沛之地。后来他又葬进去,灵气龙气全都有了,龙渊山成了修炼圣地。只可惜,外头的妖怪都无法进去,便宜了那些原本就住在龙渊山的妖怪。”涂二酸溜溜地直嫉妒,“在龙渊山一年,抵在外头修炼十年,里头的那些小妖怪,现在肯定都是大妖怪了。整个龙渊山,不知道有多少大妖怪,狮子老虎狼那些猛兽,肯定天天在打架争地盘。” 林宴和小黄雀面面相觑,一脸懵。龙渊山是这么厉害的吗?可山里并没有什么大妖怪,就连稍微厉害一些的都没有。至于猛兽,他们生活的腹地也没有,倒是从龙渊山出来的时候,在腹地外围,看到了一些老虎狼之类的猛兽。可是这些猛兽也并没有开灵智成妖怪啊,就是普通的动物而已。 他长这么大,见过开了灵智最凶猛的妖怪,就是那头把他从土里刨出来的野猪了。 “你们从哪里来的?”涂一开口问他们。 “……龙渊山……”林宴犹豫开口,听到龙渊山这么厉害,他都不好意思了。 “嚯,你们从龙渊山附近来的?”涂二惊讶说道。在他印象里,龙渊山里面都是大妖怪,林宴和小黄雀这么弱小,只可能是从龙渊山附近的小山脉来的。 他兴致勃勃地问:“那你们见过从龙渊山里出来的妖怪吗?是不是个个都很厉害?” 林宴和小黄雀对视一眼,尴尬地含糊道:“没……没见过。” 涂二失望的“哦”了一声。 “你们刚到京城,以后带你们到处逛逛。”涂一道,“京城郊外有个妖怪集市,等到日子开了,带你们去看看。” “妖怪集市?”小黄雀抖抖翅膀,好奇的歪着脑袋。 “就是妖怪们交换买卖物品的场所,每个月开一次。大部分都是住在京城附近的妖怪,也有少部分外地妖怪。把自己在山上采的,自己做出来的物品药材拿出来买卖交换,很热闹的。”涂二兴高采烈解释,“要是运气好,能从外地妖怪手里得几株在人类眼里很珍贵的药材,拿到人类药房一转手,赚翻了。” 林宴听的心中一动,妖怪集市上会不会有他娘需要的玄云参? 他问:“妖怪集市什么时候开?” 涂一道:“三日后。到时你过来,我们带你过去。” 林宴点头应下,顿了顿,吞吞吐吐地问:“所有的妖怪都进不去龙渊山,没有例外吗?” “例外?”涂二挠挠头,想起来道,“是有例外。龙渊山小妖怪不能进,但是千年的大妖怪却是可以进的。不过千年的大妖怪很少的,都隐藏在深山,几乎没有妖见过。” 月娘买了菜回来,林宴吃过后才告辞离开。回去王府,关上房门,林宴和小黄雀面面相觑,低声质疑,“我们龙渊山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小黄雀用翅膀挠挠脑袋,也疑惑道:“是呀,我们怎么没感觉。不过如果那两只兔子精说的是真的,那你师父,就是千年大妖怪啊。” 林宴抿唇,十年前他在山上玩的时候遇到一个从山外来的妖怪,那妖怪见他还不会化形,主动提出要做他的师父,教他化形。他一开始没同意,他师父总追着他,他被烦的只好答应了。 当时还以为他师父是个连徒弟都收不到的可怜妖怪,没想到竟然是千年大妖怪。只可惜八年前师父就有事离开龙渊山了,说好会回来看自己化形的,结果到现在都没有回来,真是个大骗子。 三日后,林宴又到了桐花巷,在秋云喝的茶水里,偷偷下了点让人昏睡的药,等她在客房睡着,林宴抱着小黄雀,坐上了涂一和涂二的马车,往京城郊外去。 马车行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一处空旷的密林旁停下。林宴下了马车,跟在涂一涂二两兄弟身后。一边走一边张望四周。 涂一在前面带路,走到几棵不起眼的树前,就见他在树上有规律地敲击了几下,林宴眼前空气突然产生晃荡,涂一往前一步,消失在了晃荡的空气里。 没等林宴吃惊,涂二抓住他的手臂,也带他往前一步,消失在了空气里。 第19章 等林宴回过神,面前已不是那几棵不起眼的树,而是一派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面前是块很大的场地,地上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摊主也个个稀奇古怪,顶着人类的身体,有冒出耳朵的,有露着尾巴的,还有毛绒绒爪子露在外头的,林宴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妖怪。 “我在这里等你们。”涂一这次出远门,去山上挖了好些晶莹剔透的石头回来,里面蕴含灵气,虽然不多,但妖怪吸收后能增加修为,聊胜于无。他找了个空位置摆摊,让涂二带林宴到处去逛逛。 林宴惦记着玄云参,只专心找卖药材的摊子。见到一处摆满药草的摊子,连忙过去问:“有玄云参吗?” 摊主是个长相憨厚的青年,人的模样,手掌却是动物的,长满绒毛,黑黝黝又粗又壮像是熊。他用又厚又黑的熊掌抓了抓头发,憨憨笑着摇头,“没有。” 林宴失望,涂二在旁边好奇地问:“你找玄云参?玄云参很稀有的,就算有妖怪挖到了也不会舍得拿来卖,我在集市上还从未见过有卖的。” 林宴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苦恼地揉揉脸,见前面有个搭着棚子的小摊子,一个长着鸟嘴的姑娘手脚麻利在锅里煎着什么,有香味传出来,摊子前围了好些妖,他问道:“那边在卖什么?” “一种鸟蛋,很好吃的,是咱们妖界的一种美食,在人类世界吃不到。我每次来了都会尝一尝。”涂二说着就兴冲冲拉他往那边走。 “贵不贵,我只带了这么多银子。”林宴从腰上摘下沉甸甸的钱袋子给涂二看,之前他被告知过这妖怪集市可以用人类的银子,他便找赵嬷嬷多要了些。 “够了够了,带这么多银子在身上,当心被偷,快放好。”涂二看了一眼,拉着他排队。 林宴放好钱袋,往前移动了没两步,突然身侧被人撞了一下。 “不好意思。”撞他的是一个露着尾巴背着一个小布包的妖怪,一张脸年轻带着稚气,看起来比林宴还要略小一些。 小妖怪朝林宴道了声歉,就匆匆离开了。 “小树藤,那边有卖虫子的,给我买几条。”小黄雀在周围飞了一圈回来,落到林宴肩膀上,翅膀拍打林宴的耳朵。 林宴低头想拿银子,却突然一愣,他腰上的钱袋呢? 涂二也低头看了他腰上一眼,发现钱袋不见了,顿时反应过来,“刚才是小偷!” 小妖怪才逃走没多久,林宴和涂二赶紧去追。 小黄雀飞在空中,听了林宴的描述,很快发现了小妖怪。小妖怪见他们追上来,尾巴一翘,放出一团气体想逃走,林宴指尖已经快速伸出藤蔓,缠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扯,就把他拖在地上扯到了跟前。 “咳咳咳……”小妖怪是个黄鼠狼精,放出的气体难闻死了,林宴用藤蔓把他缠的严严实实,拖到旁边,捏着鼻子等气味散了,才朝他伸手:“钱袋还我!” “你先放开我的手。”黄鼠狼精艰难地动了动被捆住的手,央求道。 林宴微微松开藤蔓,放开他的手。黄鼠狼精磨磨唧唧从怀里取出钱袋,捏着不愿意放手,对林宴道:“你想找玄云参?我知道哪里有,我能找到。” “你能找到?”林宴心中一动,涂二在旁边没好气道,“别相信他,黄鼠狼都是撒谎精。他知道玄云参,肯定是刚才听到我们对话,早就盯上你了,他是骗你的。” 黄鼠狼精连忙否认,“才不是,我真的知道哪里有,我可以找来给你!” 林宴担心他在骗人,可是想到沈氏,开口问:“找到玄云参给我,你有什么条件?” “这些银子都归我。”黄鼠狼精捏紧钱袋。 林宴点头,“等你找到,我就给你。” 黄鼠狼精摇头,“不行,这些银子我现在就要。” “那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骗人?”小黄雀站在林宴头顶,问道。 黄鼠狼精迟疑片刻,取下身上的小布包递给林宴,“这里都是我的宝贝,先抵押在你那里。” 林宴接过小布包打开看了一眼,里面只有一本书,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头,还有几支香。 “这都什么东西,也算宝贝?”涂二在旁边看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黄鼠狼精没好气瞪他,“就是宝贝,你个不识货的兔子精,没见识!” 涂二气急要骂他,林宴开口打断两只妖,“你真的能找到玄云参?” 黄鼠狼精猛点头,“能!” “好吧,那我相信你。”林宴犹豫片刻,答应下来,“这些银子你拿走,你可别骗我。” 他说完,想起来又忙问:“要多久?我要去哪里找你?” 黄鼠狼精想了想道:“四日,东市永安巷子的黄家面馆。” 林宴松开了藤蔓。 一挣脱藤蔓,黄鼠狼精就一溜烟爬起来跑掉了。 涂二在旁边气的跺脚,“你怎么能相信一只黄鼠狼?!” 林宴抿抿唇,为了沈氏,就算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试。 官道上,浩浩荡荡数十辆马车被禁卫军护在中间,容远骑着马行在前面。 容远抬头看看天色,勒住马,抬手吩咐停下来休整。 “王爷。”侍卫送了水来,容远翻身下马,接过喝了两口。 “太子慢些,当心摔倒!”远处传来宫女的惊呼声,一个穿着锦袍的小孩儿摇摇晃晃跑了过来。 “啪叽”一声,在容远五步远的地方摔倒了。 “太子!”宫女追了上来,慌忙从地上抱起小孩儿,紧张察看小孩儿身上有没有摔伤。 小孩儿摔了也没哭,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容远看。 “王爷。”宫女抱起小孩儿,朝容远行了个礼,正要转身回去,小孩儿在她怀里挣扎起来。 宫女慌忙弯腰将小孩儿放下,“太子,怎么了?” 小孩儿挣脱开她的手臂,又摇摇晃晃往前跑了几步,“叭哒”抱住了容远的腿。 容远面无表情,弯腰伸手要把他拨开,小孩儿嘴角一撇,竟是哇哇大哭起来。 容远:…… “王爷,劳您送小太子回去。”宫女无奈开口。不知道为何,小太子一见到北陵王就亲热得很,总是想方设法往北陵王面前凑。 容远木着脸盯面前小崽子半晌,伸手提起他的腰带,准备把人给拎回马车里。 宫女在旁边提心吊胆,“抱,王爷,您得用抱的。” 容远充耳不闻,单手提着小崽子往后面的马车走。小太子悬在空中,似乎觉得还挺好玩,蹬动着小胳膊小腿,咯咯咯笑了起来。 皇后马车前服侍的宫人,见容远过来,都忙俯身行礼,“王爷。” 容远把小崽子放到马车上,转身要走,小崽子扁扁嘴巴,竟是又哭了起来。 “王爷。”马车里传来皇后温柔的声音,“毅儿喜欢你,王爷若是无事,就陪毅儿玩一会儿吧。” “皇后……”容远皱眉,正要拒绝,小太子突然爬起来,蹬着小短腿就往马车下爬,旁边宫人反应不及时,小太子直直朝地上栽下去。 容远身形一动,伸出手臂接住了他。 小太子一点都没被吓到,反而还很兴奋,抱着容远手臂就蹭进了他怀里,脑袋靠在他胸口打了个哈欠。 “王爷,这边请。”宫女擦了把冷汗,见小太子有些困了,朝容远道。 小太子在皇后后面的一辆马车,容远进去马车要将他放下,小太子的小手却拽住他的衣领,扁扁嘴巴又要哭。 容远木着脸,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颗桂花糖剥干净,眼疾手快塞进小太子的嘴巴里,堵住了他的哭声。 小太子双眼挂着泪珠,抿抿嘴巴里的糖,小手微微放开。趁着小太子手指放松,容远迅速出去了马车。 容远不在家,林宴除了去京城郊外的庄子看沈氏,就是掰着手指数端午进宫的时间。 这日天气极好,林宴躺在湖边的凉亭,没要丫鬟在身边伺候,正和小黄雀嘀咕黄鼠狼精的事情靠不靠谱,一只拇指大的蜘蛛突然从凉亭柱子上掉了下来,悬着一根蜘蛛丝,在空中晃晃荡荡。 林宴吓一跳赶紧爬起身,狐疑盯着蜘蛛,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小树藤,好久不见。”蜘蛛口吐人言,晃荡到林宴对面的栏椅上,须臾眨眼之间,蜘蛛就变成了一个身着薄纱的曼妙女子,斜靠在栏椅上。 第20章 是上次山上的那个蜘蛛精。林宴定睛一看,发现蜘蛛精的身上又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灼伤,这次不在腰腹,而是在肩背上。鲜血染红了整个肩膀,看起来煞是吓人。 “麻烦你再帮我治治伤。”蜘蛛精朝他一笑,笑容妩媚动人,仿佛肩上那道长长流着血的伤口,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四下无人,林宴揪了一段指尖冒出的嫩芽递给她,犹豫着问:“你怎么又受伤了?是被什么妖怪打伤的吗?” 蜘蛛精伸手往伤口上涂抹着藤汁,低垂着眼睫,淡淡一笑,“不是妖。” 林宴惊讶,“不是妖?” “小树藤。”蜘蛛精抬眼看他,“我还需要你帮一个忙” 林宴怀里揣着小黄雀从王府偷偷溜出来,和阿蛛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巷中。 蜘蛛精说她叫阿蛛,要林宴陪她去一个地方,找一个叫张安的人。 小巷年代久远,青石板的缝隙里,长满了青色的苔藓。巷子曲折幽静,少有路人经过。阿蛛在一扇木门前两步远的位置站定,转头朝林宴微笑,“离远一些,当心伤到你。” 林宴往旁边退了两步,抬头看向面前的木门,普普通通,门扇上高高钉着一面铜镜。年代应该也很久远了,铜镜已经松动,锈迹斑斑,上面横七竖八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 “铜镜上面是防妖符咒。”阿蛛解释一声,挥了挥薄如云烟的衣袖,安静的巷内忽的起了一阵风,满是锈斑的铜镜上闪过一道强光,狠狠劈向阿蛛,阿蛛狼狈摔倒在地。同时“咔嚓”一声,本就摇摇欲坠的铜镜摔到地上,成了粉碎。 “进去吧。”阿蛛腰腹出现一道长长的灼伤,她从怀里掏出之前没用完的藤芽,挤出藤汁涂抹到伤口,喘了口气,抬手在面前一挥,换了身干净衣裳。 她苍白着脸走到林宴面前,指尖在林宴和小黄雀额头轻轻一点,便转身跨过地上碎镜片,走到木门前,轻轻一推,木门啪嗒一声开了。 林宴愣了一瞬,才赶紧跟在她身后,抬步踏进木门。 门内是个小花园,看得出经常有人打理,十分干净精致。似乎之前来过,阿蛛走的熟门熟路,不见一丝迟疑。 穿过无人的小花园,拱门外是一段长廊。长廊上人来人往,面色凝重,行色匆匆。 “这张家老太爷快不行了?” 林宴和阿蛛前面,是两个身着长袍的中年男人,一边走路一边在小声低语。 “你看这府里上下的气氛,我看八成是的。不过这老太爷都快八十了,已经够长寿了。” “可不是。说起来这老太爷一生,还真羡煞旁人。和已经过世的老夫人恩爱融洽,儿女又孝顺争气,没有比他更有福气的了。” “嘿,这老太爷的一生,可比你知道的还要刺激。他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蜘蛛精。” “蜘蛛精?!” “可不是。已经过世的老夫人是老太爷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老夫人家里有人当官,十五岁那年,家里人犯了事,老夫人一家被发配去了岭南。一年后,老太爷家里人给他定了亲,娶的是王家酒庄的小姐。” “说起这王家酒庄,五十年前在京城颇有名气。这王小姐也是娇养大的,可不知为何,变成了那蜘蛛精。” “头两年,老太爷和那蜘蛛精假冒的王家小姐过的也算和睦,但第三年,老夫人一家的案子沉冤得雪,从岭南回到了京城。只是这岭南条件艰苦,老夫人家里人都死在了路上,回到京城的只剩下老夫人一人。又因为在岭南那几年过的太艰难,老夫人染上了不治之症。” “惦记着以前的情谊,老太爷把老夫人接到府里住,恪守男女之间的礼仪。可那蜘蛛精却是容不得老夫人,偷偷在老夫人的药碗里下毒,想要置老夫人于死地。” “幸而被下人看见,还发现了她蜘蛛精的身份。” “老太爷大骇,请法师来家里收妖。那蜘蛛精也是厉害得很,和法师大战一天一夜,才败下阵来。只是法师低估了那只蜘蛛精,离开途中,竟然让蜘蛛精跑了。老太爷家担心蜘蛛精回来报复,请法师刻了好多符咒在家里。” “怪不得我看这府里好多门上都挂着面刻着奇怪文字的镜子,原来是为了防那蜘蛛精。这妖怪当真可恶,遇上可真了不得。不过她为何盯上了老太爷?” “这谁知道,只是那蜘蛛精被法师收服的时候,眼中流着血泪,朝老太爷哀泣,张郎,张郎,你认不得我了么……” 两人一路低语,仿佛对身后跟着的两个人,毫无所觉。 穿过长廊,进入一个宽敞的院子。院中人更多了,都神色肃穆站在院中。当中一个房门大开着,有神色哀泣的妇人孩子,被搀扶着进进出出。 阿蛛只略微一顿,就直直朝门内走进去。林宴连忙跟在她身后。 房门上也悬挂着铜镜,未等强光乍现,阿蛛就挥手震落了铜镜。咔嚓一声,院中忽然起了一阵强风,众人茫然看着空空荡荡的房门口,铜镜碎了一地。 张安躺在床上,呼吸困难,胸腔呼哧呼哧作响。他已经很老了,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听着床边家人隐隐约约的哭声,回顾自己的一生。 他这一生,称得上美满。和表妹琴瑟和鸣,平安顺遂,生育了三个儿女,都孝顺争气。若说有什么波折和瑕疵,大概就是年轻时候,娶的夫人,竟是蜘蛛精。 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蜘蛛精被法师收服后,朝他哀泣的声音,五十年过去,却还是清晰在耳,“张郎,张郎,你不认得我了么,说好我嫁给你做夫人的,你怎么能忘了我?” 他一生循规蹈矩,去哪里认识的蜘蛛精,又怎么会和一只妖私定终身,简直是胡说八道。 门外模糊传来一声脆响,他睁开眼睛,吃力的转过头,就见乌压压跪满家人的房间内,赫然站着一个陌生女子和一个陌生少年。 他老了,眼睛不争气了,可这一刻,他的眼睛仿佛变得格外清晰,看清了那个女子的娇容。 鹅蛋脸,柳叶眉,一双点水秋眸,潋滟动人。 五十年前,他在秋水湖畔,偶一转身,看到了那王家小姐,隔着粼粼湖水,朝他盈盈一笑。 五十年后,面容没有一丝变化的佳人,隔着乌压压的人群,静静注视着他。只是这一次,目光冷淡,仿佛只是来看一位故人,没有对他盈盈一笑。 这蜘蛛精是来报复自己的吗?五十年了,终于还是来了。他大口喘气,胸腔像破了个洞,呼哧呼哧作响,他眼睁睁看着阿蛛穿过人群,走到床前,弯腰在他身前,轻轻放下了一朵墨兰。 墨兰,墨兰!他瞪圆眼睛,呼吸陡然变得急促,颤抖着枯瘦如老树皮的手拿起墨兰,颤颤巍巍伸到眼前。 眼前光阴迅速流转,十六岁的自己举着一朵墨兰送给面前的姑娘,认真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让脸受伤的,不管你的脸能不能好,等你下山去找我,我一定娶你!” 面前的姑娘羞红了脸,接过墨兰,小声道:“你说的,不许忘了。” “不会忘的!”十六岁的自己信誓旦旦。 可他到底还是忘了,不过四年光阴而已。那个被他避如蛇蝎的蜘蛛精,竟是当年救过他的姑娘。 他努力挣扎看向门口,看向门口的姑娘。 阿蛛站在门口,最后一次转头回望。她无视身边纷杂哭泣的人声,和她的张郎遥遥对望。这目光穿过五十年的光阴,斩断了她在人间最后一丝情缘。 两人踏出房门,须臾片刻后,身后陡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唉声大哭。 “老太爷去了!”有人悲痛呼出声。 阿蛛一步也没有回头。 第21章 原路从木门出来,踏上青石板路,阿蛛身子晃了晃,林宴连忙扶住她。 “劳你租辆马车,送我回山上。”阿蛛伸出手指,又是在他和小黄雀额头轻轻一点,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面色苍白道。 马车摇摇晃晃往城外去,阿蛛倚在车窗前,沉默不语。林宴轻摸着小黄雀的羽毛,看着她半晌,犹豫开口:“节哀。” 阿蛛转头看向他,轻笑一声,问道:“想知道我和他的故事吗?” 她只是想倾诉,并不在乎林宴的意见,自顾自开口道:“五十年前,我在山上救了一个受伤的少年,就是张郎。” 那时张郎回京途中,遇到山匪,仓惶逃入山中,遇到了狼。她正好在附近游玩,一时好心便过去搭救,顺手杀了那只狼。可她没想到那只狼竟然是一只成精数百年狼妖的后代。狼妖气愤至极,要杀了她和张郎报仇。 为了保护张郎,她的脸被狼爪划伤,幸好,她也重伤了狼妖。 为了躲避狼妖,她和张郎在山上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彼此情根深种。她骗张郎说她是山上猎户的女儿,张郎要她一起下山,但她当时伤着脸,便和张郎约定,等脸伤好了,再下山找他。 可是她低估了狼妖的厉害,狼爪里有毒,她奔波了四年都没能治好脸上的伤。那年夏天,王家小姐进山避暑,却不慎在水中溺亡,她趁机用自己的元神占领了王家小姐的身体。隔了四年光阴,在秋水湖畔,两人初见,她朝张郎盈盈一笑。 她不知如何跟张郎说自己是妖的事,恰好当时张家和王家已经定了亲,她顶着王小姐的身份,嫁给了张郎。 她曾旁敲侧击问过张郎还记不记得山上的事,可张郎大抵是忘却了。当时他们夫妻关系和睦,她便想着,罢了,忘了就忘了,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可惜和睦不过两年,张郎青梅竹马的表妹就回来了。 她看得出,张郎对这个表妹有情谊。表妹有不治之症,张郎寝食难安,四处奔波,到处请神医来给表妹看病。 她不忍见张郎难受,向京城中的妖怪们打听,得知他们妖怪的内丹,可以帮助人类治疗绝症,她拼着损失修为的风险,悄悄取了一点内丹,放进表妹的药。结果却不小心现了原形,被下人看见,她的举动也被认为是在给表妹投毒。 而后,便是她被张郎请来的法师收服,后又逃走躲入山林养伤,一晃就是五十年。 “上次你的伤,就是想进宅子弄的?”林宴听完,想起第一次见蜘蛛精,她身上那道长长的伤口。 阿蛛浅笑,“是的,我听说他快死了,想再去看看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家宅子还贴着防妖的符咒。” 林宴笨拙地安慰她:“他不值得,你换个人喜欢。” “累了。”阿蛛懒懒倚着身后的车壁,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神色露出几分疲惫,“千百年来,人与妖之间从来没有善果。” “小树藤。”注视窗外来往的人群良久,她转回头,伸手轻轻摸了摸林宴的头发,“我不知你来人间做什么,记得别爱上人。” 送到山脚,阿蛛下了马车,离开之前送给林宴一只竹笛,说以后若是有要帮忙的,吹两声便可。 林宴问她以后可还会到人间来,阿蛛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便头也没回走入了山林中。 回去的马车上,想起阿蛛的故事和她说的话,林宴撑着下巴看窗外发呆,生平头一次感觉到惆怅。小黄雀在他头顶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小树藤,王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是哦,王爷快回来了。想起容远,林宴又重新雀跃起来,没心没肺的想,什么爱不爱的,跟他没关系,他只要在恩人身边就足够了。 偷偷溜回王府,已经过了午饭时间,赵嬷嬷和秋云在到处找他,见到他急急问道:“少爷,你又跑去哪里了?” 林宴笑嘻嘻地扯开话题,“就随便去外面逛了逛。嬷嬷,秋云姐姐,我饿了,给我弄些吃的过来吧。” 吃完饭,林宴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回房间,踏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吸了吸鼻子也没在意,趴到榻上看在集市买的人类画本,看着看着思绪又飘到容远身上,已经出门好几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来的路上。 想着想着,眼皮变得沉重,“啪嗒”一声轻响,画本从手里滑落到地上,他微微垂下头,阖上了眼睛。 四周一片大雾,林宴奇怪看向四周,伸手挥了挥。他记得自己在榻上睡着了,这是在做梦吗? 正疑惑,四周浓雾消散,渐渐露出周围建筑的轮廓,是一条狭长甬道,两侧高墙黛瓦,地上是平整宽大的地砖,甬道蜿蜒不知通向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林宴正欲抬头张望,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第22章 林宴回头,就见两个太监,正匆匆朝他走来,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 “静妃娘娘都被打入了冷宫,皇上怎么还对她这么上心?一生病,就让咱们去找太医。看来这静妃娘娘在冷宫住不了几日,就会被皇上接出来了。” “嘁,接出来?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皇上的心思,别胡乱揣测。你去太医院请太医,我先去静妃娘娘那里。” 两人说着在岔道口分开了。 这里是皇宫?真奇怪,他怎么会梦到皇宫。林宴疑惑不已,抬步跟在两人身后,在岔道口略微犹豫,跟上了右边那个瘦高个太监。 瘦高个太监一路穿过甬道和花园,到了一处僻静的寝殿。寝殿的门窗都已经破旧,花园里也是野草丛生,荒凉一片,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了。 皇宫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林宴跟在瘦高个太监身后一路打量,停在了一扇殿门前。 “静妃娘娘,皇上得知您生病,派了奴婢过来。”瘦高个太监弓着身,朝殿门恭敬道。 片刻后,殿门打开,一个宫女出现在门口,瘦高个太监朝她笑盈盈,“紫鸢姑娘,娘娘可还好?” “还好,有劳公公了。”宫女朝他点头,侧身让他进去,林宴跟在两人身后。 殿内布置也是十分简陋,只有简单几张桌椅和一扇屏风。屏风后的架子床上,斜斜躺着一个素衣美貌女子,纤长手指捏着帕子,正抵着唇角低低咳嗽。 林宴看着女子惊艳的瞪大眼睛,他下山以来,见过不少女子,尊贵雍容如太后,都不及梦里的这个女子好看。 “娘娘,皇上得知您生病,已经宣了太医来,一会儿就到。”瘦高个太监朝女子恭敬行礼。 “多谢公公。”女子轻柔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瘦高个太监,忽然目光一顿,落到旁边的林宴身上。 林宴愣住,猛的被推醒。 “少爷,少爷!” 林宴揉揉眼睛从榻上抬起脑袋,秋云在旁边道:“少爷,王爷回来了!” 恩人回来了?林宴猛的清醒过来,赶紧穿上鞋,就朝门外跑。 书房里,容远在屏风后换衣裳,张伯像以往每次出门一样在旁边给他念叨这几日府里发生的事情。 “你不在这几日,王妃见了我总是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王妃一个人在府里无聊,爱往外面跑,又不带丫鬟在身边。这样可不行,万一出事怎么办?我看呐,要派几个会功夫的侍卫在他身边保护才行。” 容远低头理袖口,从屏风后走出来,“嗯”了一声。 以往每次他念叨,容远都只安静的听,从来不会说话。张伯已经习以为常,这次突然听他开口,一愣,忍不住问:“王爷,你说什么?” “我说,按你的意思办。”容远拧眉回答一声,抬步往书房外面走。 “……哦哦。”张伯愣愣点头,回过神,赶紧跟在他身后。 走到院子里,就见院门口的侍卫欲言又止看向院内,容远站定,抬头看向院墙,正对上林宴亮晶晶的眼神。 林宴趴在院墙上,笑眯眯朝他挥手。 “……王妃,快下去!”张伯见了,担心容远不喜,赶紧朝林宴摆手。 林宴扁扁嘴,下去他就看不到恩人了,他不太想下去,眼巴巴看着容远。 容远和他对视片刻,沉默不语,转头就走。 恩人一点都不想看见他。林宴趴在墙上,沮丧极了。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下来。” 林宴猛的转头,就见容远正站在他身后,一双黑眸定定看着他。 林宴伸手抓着藤蔓,蹬蹬蹬轻车熟路往下爬。 “王妃,你慢些。”张伯在旁边看的紧张不已,生怕他踩不准摔下来。 林宴踩到地上,忽然鼻子动了动,嗯,果子的味道?好像是从恩人身上传出来的。 不及多想,他三两步走到容远面前,伸手抓住容远的衣裳,就低头闻。 味道很淡,可确实是果子的味道。恩人和他的果子接触过? 林宴抓住容远的衣袖,凑近他怀里继续闻。容远紧绷起身体,身后突然传来嗤笑声。 “王兄和王嫂感情真好,王兄才出门几日,王嫂就这般想念,光天化日也不嫌害臊。” 容远转身看向来人,扫一眼匆匆跟在他身后的下人,面容冷沉了下来。 下人擦着冷汗告罪,“王爷,小的们实在拦不住豫王殿下。” 豫王?就是那个讨人厌太妃的亲生儿子?林宴从容远怀里抬起头,一个锦衣青年正站在不远目光挑剔的打量他。 “啧,王兄真是好福气。比起林家小姐,这林家大少爷长相也不赖嘛。”容诩打量完林宴,忽的一笑,“不仅长相不赖,胆子也够大,没被王兄的脸吓跑。” 林宴最讨厌别人说容远的脸,那个太妃和这个豫王,都不是好东西!他气冲冲撸袖子,“你再说一句,我还敢揍你信不信?” 容诩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这个林家大少爷就这么维护容远,面露诧异。容远拉林宴到自己身后,面无表情问容诩,“你来干什么?”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王兄?”容诩回过神,抬起眼皮,笑嘻嘻道。 容远不再说话,只略微抬手,便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个侍卫,架着容诩就往外走。 “放开本王!敢对本王不敬,当心你们的脑袋!”容诩气急大喊,两个侍卫充耳不闻,很快架着人走远了。 “王爷,顾大人来了。”前院有下人匆匆过来,在容远耳边低语几句,容远点了点头,放开林宴,快步往前院走去。 容远回来的第二日,就到了和黄鼠狼精约定好的日子。林宴在柜子里翻找从黄鼠狼精那里扣押下的小布包,要出门。 “少爷,你找什么呢?”秋云提着茶壶进来,见他埋进了柜子里,问道。 “一个小布包。”林宴疑惑地探出头,“明明放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是里面有几支香的小布包?”秋云放下茶壶,从案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我前两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看到,香放在柜子里不合适,就放到了这里。” 林宴赶紧从她手里接过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点头,“对,就是这个。” 秋云问道:“少爷,这香你从哪里买来的?昨天屋子里的香料用完了,我见这几支香闻起来挺特别,试着点了一支,味道还挺好闻。” “……你点了一支?”林宴一愣,想起昨日他在屋子里闻到的那股幽香。 “对啊。”秋云看着他,有些忐忑,“不能点吗?” “……应该能吧。”林宴挠挠头,这香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就算少了一支,黄鼠狼精应该也不会在意的。 林宴要出门,秋云一定要跟着。林宴只好带上她,坐马车往东市永安巷子的黄家面馆去。 黄家面馆是一家窄窄不起眼的店铺,在永安巷尾。面馆看起来生意也不太好,林宴走进去,店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几张半旧的桌椅。 “客人快请坐。”柜台旁的帘子掀开,黄鼠狼精匆匆出来,看到林宴,又看到他身边的秋云,不动声色招呼他们坐下。 “姑娘,快润润嗓子。”黄鼠狼精提起桌上的茶壶给秋云倒水,热情招呼。 茶壶里的茶水是冷的,秋云蹙眉摸了摸茶杯,黄鼠狼精忽的打了个响指,一团烟雾朝秋云飘去,“叭哒”一声,秋云倒在了桌上。 黄鼠狼精赶紧转身去关面馆门,林宴不放心的伸手探秋云的鼻息,开口问道:“秋云姐姐不会有事吧?” “放心,只是让她晕一会儿。”黄鼠狼精掀开柜台旁的帘子,“跟我来。” 帘子后是一个小院子,有三间小屋子。黄鼠狼精带林宴进去右手边的小屋子,拿起桌上的一个木盒递给他,“喏,玄云参。” 林宴接过木盒打开,里面躺着一根拇指粗细的参,根须还沾着泥土,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不久。 林宴没见过玄云参,拿起木盒里的参看了看,狐疑问道:“这就是玄云参?也太小了,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黄鼠狼精气的叉腰,“如假包换!玄云参长得慢,别看它小,已经是一百年的了,拿去用,没用的话尽管来找我!” 林宴暂时相信他了,把玄云参重新放回木盒里。 黄鼠狼精说道:“这玄云参很稀有的,而且足足有一百年,你上次给的银子可不够。” “你还要多少?”林宴也痛快,“只要我拿的出来。” “先给我一百两吧,等我没了再找你要。”黄鼠狼精满意了,朝他张开手,“我抵押在你那里的东西呢?” 林宴从怀里拿出小布包还给他。 黄鼠狼精接过小布包打开查看,忽然面色一变,抬头质问林宴,“我的香怎么少了一支?!” “……被我的丫鬟误点了一支。”见他面色变了,林宴不安道,“多少银子?我赔你。” “赔?这宝贝可不是银子能买来的!”黄鼠狼精手里握着剩下的几支香,心疼坏了,捶胸顿足。 见他这么心疼,林宴有些慌,“这香有什么用啊?你你之前也没说。” “这香能回到过去!”黄鼠狼精生气瞪他,“就只有这几支,是我费了老鼻子劲机缘巧合才得到的,再也没有了!” 回到过去?林宴一怔,想起他昨日做的那个梦,怪不得他觉得特别真实清楚,难道那其实不是梦? “喂,你是不是已经用过了?”见他愣怔住了,黄鼠狼精没好气地问。 “……好像是。”林宴点点头,不解的问,“可是那地方我以前没去过,跟我的过去没关系啊。” 他以前一直住在龙渊山,才没有去过皇宫。 黄鼠狼精翻了个白眼,“谁说是回到你自己的过去?这香点燃的时候你在想什么人,才能回到什么人的过去。” 在想什么人?林宴反应过来,他当时想着恩人,所以是回到了恩人的过去? 怪不得会是皇宫!林宴眼睛一亮,目光灼灼看向黄鼠狼精手里剩下的几支香,还真是宝贝。 “你干嘛?!”黄鼠狼精握着香藏到身后,警惕看他。 “这香真的不卖吗?”林宴笑眯眯地问。 “不卖!”黄鼠狼精不假思索地拒绝,小心把剩下的几支香放进布包,准备放起来收好。“噗通”突然有一声重响从旁边屋子传来。 黄鼠狼精面色一变,急忙跑出门。 林宴略微犹豫,也跟了过去。 旁边屋子比之前那间要宽敞明亮一些,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架子床,一个女孩儿裹着被子摔在地上,黄鼠狼精正抱着她放回床上。 “哥哥,他是谁啊?”女孩儿趴在黄鼠狼精肩头,小小一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看见林宴,一张稚嫩小脸满是好奇。 “上次在妖怪集市碰到的,给你说过。”黄鼠狼精小心翼翼把女孩儿放到床上,掀开被子看了一眼,拧眉道,“你要什么叫我一声,伤口又裂开了,疼不疼?” 女孩儿朝他讨好笑了笑,“不疼。我就是想喝口水,我已经很麻烦哥哥了,不想连喝水这点小事都麻烦哥哥。” “说什么麻烦。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黄鼠狼精伸手在她额头弹了弹,转身去拿药箱。 女孩儿身上的被子掀开了,林宴看了一眼,发现女孩儿右腿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纱布被暗色污迹浸湿了一大块,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飘散出来。 黄鼠狼精拿了药箱过来,坐到床头,熟练解开女孩儿腿上的纱布,警惕瞪林宴一眼,“转过去,不许看。” 林宴依言转过身。 很快一股比刚才更浓烈的难闻味道溢了出来。 “你不是有银子吗?你妹妹腿受了伤,怎么不去请大夫来看?”林宴忍不住开口问。 “我又不是笨蛋,怎么没请?”黄鼠狼精没好气,语气闷闷有些咬牙切齿,“京城的大夫都是庸医!” “哥哥,别这么说话。”女孩儿拉拉他哥哥的手臂,好声好气对林宴道,“哥哥请了大夫的,只是我这不是普通的伤,找遍了人类大夫,都治不好。” 原来不是普通的伤,林宴又问:“那妖怪里没有能治的吗?” 小女孩儿道:“我这是被蝎子精弄伤的,那只蝎子精的道行很深,足足有两百年。我和哥哥道行浅,认识的也只是一些普通妖怪,没有法子治。” 小女孩儿顿了顿,又接着道:“自从我受伤,哥哥就一直往深山里钻,想去求大妖怪帮忙。可是大妖怪们哪里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还有一些坏妖怪骗哥哥的银子,我们没钱花了,只剩下这家面馆,哥哥迫不得已才偷你钱的。” 说完,软软央求道:“这位大哥哥,我哥哥不是坏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妹妹比哥哥可爱多了。林宴撇撇嘴,闻到屋子里愈发浓重的味道,忍不住道:“我能看看你妹妹的伤口吗?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你能帮忙?”黄鼠狼精语带狐疑,略微犹豫片刻,才道,“那你过来看看。” 林宴转身走到床边,小女孩儿细瘦的右腿上,有一道小孩儿巴掌大小的伤口,已经溃烂不成样子,流出来的血都是乌黑色的。大概是因为经常清理伤口,伤口还算干净,没有小虫子在乱爬。 “京城的大夫都请遍了,只会开一些让伤口愈合的药,毫无用处。”黄鼠狼精闷闷道,“你真有办法?” 林宴看着伤口,想了想道:“不确定有没有用,先试试吧。” 说完伸出手指,指尖很迅速长出嫩芽,长到食指大小,林宴伸手折断,递给黄鼠狼精,“捣烂后敷到你妹妹伤口上。” 黄鼠狼精将信将疑接过,放到碗里捣烂后依言敷到妹妹伤口上,然后用纱布缠住,问林宴:“要敷多久?” “唔……先敷半个时辰看看吧。”林宴想了想道,这嫩芽里有他的灵气,只够支撑半个时辰。 “你去外面坐,要不要吃面?”黄鼠狼精让他去外面面馆里坐,还给他煮了碗面。 过了半个时辰,黄鼠狼精小心翼翼揭开纱布,伤口没有变化,然而之前流出的污血,不再那么黑,颜色略浅了一些。 黄鼠狼精眼睛发亮,看向林宴急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能治好我妹妹,什么都行!” 林宴想要那几支香,这次黄鼠狼精没有任何犹豫的拿过来给了他。 林宴接过,问道:“回到过去,是不是过去的人都看不见我?” 黄鼠狼精道:“当然看不见,你只是神识回去,又不是身体回去。” “那如果有人能看见呢?”想起那个冷宫中的静妃,落向自己的目光,林宴忍不住问。 “有人能看见?”黄鼠狼精一愣,随后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可能,人和妖都不可能看见。” 都不可能看见,可那个静妃是怎么回事? 林宴不解,暂时把疑惑放进心里,收起香,承诺每日会让小黄雀送嫩芽来给黄鼠狼精的妹妹治伤,才离开。 从面馆出来,林宴带着玄云参去了郊外庄子,跟沈氏说玄云参是容远帮他找到的。 过了两日,就到了端午,皇上在宫中设宴,邀众大臣携家眷进宫。 第23章 相府,周氏坐在梳妆镜前,从首饰匣子里拿起一对耳坠放到耳边比了比,问旁边伺候的丫鬟,“这对怎么样?” 丫鬟笑道:“夫人皮肤白,戴什么都好看。” 周氏满意的戴上耳坠,吩咐道:“昨日锦衣阁送来的衣裳,拿出来。” 丫鬟依言从柜子里拿出衣裳,小心服侍周氏换上。 “夫人这次进宫,定然能惊艳全场。”丫鬟笑吟吟说道。 “什么惊艳不惊艳的,能不给老爷丢脸就行了。”周氏满意看向铜镜,这身衣裳,是她半个月前花重金让锦衣阁做的,就是为了今晚的宴会。 她虽早已主持相府的中馈,她是这府中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外头夫人们的聚会,也都会请她前去,然而这宫中宴会,她却是一次也未去过,只因她不是正室,头顶压着一个沈氏。 好在沈氏没有在京城碍眼,又因为身体一日比一日弱,这几年宫中的宴会都推了,都是林锦华一人前去。 她家瑶儿也争气,很得丽妃喜欢。这次宴会,就是丽妃吹了皇上的枕边风,她才能去。 苦日子快到头了。想起从郊外庄子传来的消息,沈氏那破落身子撑不了两个月,等沈氏一去,她就能坐上这相府夫人的位置,宫里的宴会也能正大光明的去了。 “瑶儿呢?”周氏正想去看看女儿,门口的帘子掀开,前院的丫鬟匆匆进来,慌慌张张道,“夫人,夫人回来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沈氏蹙眉斥道,“话都说不清楚,我不是在这里吗?什么回来不回来的!” 丫鬟慌乱解释,“是……是庄子的那位夫人!” 周氏面色倏地一变,“她不在庄子好好待着养病,回来干什么?!” 丫鬟跺了跺脚,“好了,夫人的病好了!” 北陵王府,前院马车旁,张伯正在叮嘱林宴:“这宫里的宴席,时间长,还容易吃不饱,王妃记得在宴席开始前多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 林宴认真点头。 张伯又叮嘱几句,见容远来了,才停下来道:“王爷来了,王妃先上马车。” 林宴爬上马车刚坐好,容远就掀开车帘进来了。 容远平日衣裳以深色为主,今日进宫也不例外,一袭墨黑色锦袍,只在袖口和衣领绣了金线,衬得整个人挺拔高大,宽肩窄腰。林宴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看着容远,心里喜滋滋的想,恩人真好看。 容远抬眼,就对上林宴发光的眼神,他眉峰微动,开口问:“看我做什么?” “你玉佩没系好。”林宴目光落在他腰上,说道。 容远低下头,他身边没有小厮,平常穿衣都是自己来。这次出来有些匆忙,腰上玉佩系的有些松,他正要重新系,林宴从对面挤到他身边,“我帮你。” 容远微微抬眸,就看见少年认真的侧脸。不知道是丫鬟帮忙还是他自己梳的头发,没梳好,有几缕散落在耳边。容远搭在大腿上的手指动了动,林宴突然抬起头退开了些,满意道:“好了。” 容远重新低头,腰上的玉佩系了个漂亮的结。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来,容远先下,林宴跟在他后头。宫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大臣携着家眷正互相问候,见到容远和林宴,赶紧朝他们行礼。 容远只垂眸扫了他们一眼,就带着林宴往宫门里走。 上次来还有马车,这次却只能靠腿走路。林宴跟在容远身后一边走一边琢磨,要怎么找那个手腕上有月亮伤疤的男人。 琢磨的入神,前面有小太监过来引路,容远停下来,眼见林宴又要撞上去,容远突然回转身,伸手罩住他的额头轻轻拍了下,低声无奈道:“好好走路,别走神。” “哦。”林宴摸摸额头,呐呐应了声。 引路的小太监眼睛险些瞪掉,北陵王何曾和人这般亲密,这个王妃果然不一般,有点东西! 众臣和家眷们分开设宴,众臣在听音阁,家眷们的宴席则设在金澜苑。走到御花园,容远停下来对林宴道:“等宴席散了,去宫门外的马车上等我。” 林宴点点头,和容远分开,跟着引路宫女往金澜苑去。 金澜苑已经来了不少家眷,因为这次都只是带夫人前来,因此来的家眷大都是女子,剩下的几个男子,林宴一个都不认识。 当然,女子他也不认识。跟着宫女到他位置上坐好,想起张伯叮嘱过的话,他专心致志吃桌上的点心。 太后和皇后都还没来,女眷们在互相寒暄说话。无数目光落到林宴身上,四周全是窃窃私语声。 林宴一无所觉,认真吃点心,填饱肚子。忽然,门口的私语声变大了,林宴抬头,就见沈氏正从门口进来。 林宴瞪大眼睛,沈氏已经看到了他,过来坐到他身边。 “娘,你身体好啦?”林宴惊喜地问。 “还没完全好,不过比之前好多些了,能下地走路了。”沈氏从袖子里拿出手帕,给他擦嘴,“瞧你,饿了吧,吃的嘴上都是。” 林宴嘿嘿笑,仔细看他娘脸色,确实比之前好了些,他不放心道:“娘,你等病完全好了再出来嘛,万一受了风寒怎么办?” “娘知道,娘就出来这一次,下次等好了再出来。”沈氏嘴角带笑,她原以为她的寿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没想到老天又给了她希望,竟然找到了玄云参。既然她不会死,她便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委曲求全,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一切。 这些她不欲告诉林宴,收起手帕,她轻轻捏了捏林宴的脸,笑道:“看来在王府过的不错,小脸长了些肉。” “我胖了吗?”林宴赶紧揉了揉脸,都怪张伯,见他喜欢吃,吩咐厨房变着花样做吃食,他在王府中又没事,每日只能吃吃吃。 “不胖,刚刚好。”沈氏笑盈盈抓住他的手。 林宴松了口气。 “太后和皇后快来了,你记得待会儿跟着旁边人,她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沈氏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叮嘱一句,起身回去自己位置。 片刻后,门外传来太监的吟唱声,林宴跟着旁边人起身行礼,太后、太妃,皇后和丽妃从门外进来。 待四人在上位坐定,家眷们才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林宴学旁边人的模样,规规矩矩坐在位置上,他鼻头微动,目光忍不住要往上位飘,刚才四人进来,他闻到了果子的味道。 “这位就是北陵王妃?”上面传来一道亲切的女声。 林宴抬头,正对上一张端庄温柔的笑脸。 根据女子的穿着和座位,林宴猜她是皇后,从位置上站起来,恭敬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他点了点头,笑着道:“本宫前段时间不在宫中,没来得及送上贺礼。一会儿等宴席散了,本宫再补上。” “多谢皇后娘娘。”林宴谢完,重新坐下,目光仍然落在皇后身上。果子的味道,是从这位皇后身上飘散出来的。 皇后和太后又分别和几位夫人寒暄了几句,才让宫女上菜。 菜虽上了,旁人不动筷子,林宴也不敢动筷子,就算动了,也只是略微碰碰菜品,林宴也不敢多吃。旁人都在殷勤陪着上位几个说话,他眼睁睁看着菜品变凉。 幸好听了张伯的话,他吃多了点心,还不饿。不过不知道恩人那边怎么样。想到容远也会饿肚子,趁着周围人不注意,林宴悄悄用帕子包了几块点心,藏进怀里。 宴席过半,丽妃便以怀孕为由,先行离开了。太后和太妃年纪大了,也陆续离开,只剩皇后一人在殿中。 果子的味道仍在,林宴越发笃定皇后跟他的果子有关系。 “娘娘,小太子……”有宫女匆匆进来,附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声,皇后起身匆匆离开。 趁着殿内无人注意,林宴也悄悄溜了出去。 天色已晚,殿外花园和廊上都挂上了灯笼,宫女和太监在来回忙碌走动。林宴不敢贸然追上去,找到一处黑暗的假山,爬进去坐到地上,把自己的身体藏好,而后从指尖催生出一截小嫩芽,眼睛一闭,元神从眉心飘出,钻进了小嫩芽的身体里。 灯火通明的金澜苑内,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一截嫩绿的藤蔓,正在黝黑的地砖上快速游动,朝皇后离开的方向追去。 林宴一路追到皇后寝宫外,皇后前脚进去,他后脚跟着要进,突然“砰”的一声,他被用力弹了出来。 一瞬间,一股强大的妖气在空中漫延开来。 妖怪!皇后宫中有大妖怪!林宴用嫩叶撑着身体爬起来,看向隐约透着灯笼光的寝宫门口,十分笃定,他的果子一定在皇后宫里。 可是有那只大妖怪在,他要如何进去?林宴正苦恼,两个小太监在寝宫门口探头,低声交谈,“刚才什么动静,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不过这外面什么都没有啊,难不成这宫里有野猫?” 回去再想办法。林宴躲到一株花树后,趁着夜色漆黑,在草丛间快速穿梭离开。 他甫一离开,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也转身回去了。片刻后,殿门口的阴影处,一个人影悄然出现,盯着林宴离开的方向半晌,才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开。 宴席散时,夜色浓重,林宴送沈氏上了回相府的马车,看着他娘离开,才回去王府的马车,等容远出来。 容远出来时,林宴枕着皇后让宫女送来的布匹绸缎,躺在马车里都快睡着了。 “唔……你回来了。”听到他上马车的动静,林宴抬起头,揉揉眼睛爬起来。 容远在他旁边坐下,看一眼堆在马车里的布匹绸缎和几个没打开的精致木盒,林宴歪歪扭扭靠着车壁,打了个哈欠道:“都是皇后娘娘送的。” “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吃的。”林宴睡眼朦胧从怀里摸出他偷偷带出来的点心,塞进容远手里。 马车缓缓朝王府驶去,林宴脑袋一点一点,啪叽身体一歪,脑袋靠在了容远的肩膀上。 容远低头注视他安静的睡颜,右手握着他塞过来的点心,不知道他放在怀里多久,点心已经沾染上了他的体温。 马车摇摇晃晃,林宴的脑袋也慢慢从他肩膀往下滑落,容远搭在大腿上的左手手指微微蜷起,半晌抬手,轻轻托住林宴的侧脸,让他重新靠回自己肩膀。 少年脸颊的皮肤温热细腻,容远托着他重新靠回自己肩膀,便烫到似的赶紧放开手。容远阖了阖眼,明明已经放开了手,指尖细腻的触感,却挥之不去。 马车进去王府,在外院门口停下,见马车内迟迟没动静,车夫在外头小心翼翼道:“王爷,到了。” “嗯。”马车里传出低沉的男声,“你进来。” 车夫不明所以,正要掀开车帘,男声又道:“算了,不用进来。” 下一刻,男人低头从马车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少年。 车夫震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看着男人抱着人走远。 院内下人们都已经歇下,只有林宴房内点着灯,从相府带来的丫鬟趴在外间榻上小憩,应是在等林宴回来。容远没有惊动外间的丫鬟,抱着林宴进去内间,弯腰放到床上。 自从成亲后,他就搬去了书房,这还是头一次回来。他起身看了一圈房内,家具摆设都没有变,只是多了好些小玩意儿,一看就是从集市上买来的。窗户旁还挂着一只鸟笼,里头的鸟这么晚了都还没睡,正睁着一双黑豆眼睛歪头看他。 林宴在床上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吧唧了下嘴。 容远弯腰扯过被子给他盖上,又替他脱了鞋子,在床边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林宴醒过来时,外头天色已经大亮,小黄雀飞到他头顶叽叽喳喳道:“小树藤,你终于醒了。” 林宴抓抓脑袋爬起来,看了看房内,疑惑道:“奇怪,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王爷送你回来的。”小黄雀落到他肩膀上,挥着翅膀强调,“还是抱你回来的呢!” 嗯?林宴眼睛微微发亮,恩人竟然亲自送他回来,看来越来越不讨厌他了嘛。 林宴心情雀跃,想赶紧洗漱完就去找容远,小黄雀叫住他,“小树藤,昨晚去宫里有没有找到你的果子?” “哦,有。”提到正事,林宴忙把昨晚追到皇后宫中的事说了一遍。 “你进不去,那十有八九我也进不去。”小黄雀歪头苦恼,“那怎么办?” “我去问问兔子精还有黄鼠狼精吧。”林宴想了想,兔子精和黄鼠狼精在人间生活这么多年,知道的比他多,再不济,还有蜘蛛精可以问呢。 然而没等他去问,宫里便下来旨意,两日后皇上要去天丰山围猎,让他和容远一起前往。 第24章 天丰山是皇家围场,每年皇上都会带着大臣们前去围猎,往年都是丽妃陪同,今年丽妃有孕,皇后陪同前往。 从京城去天丰山要半日的功夫,天刚蒙蒙亮,秋云就唤林宴起床,洗漱完,连早饭都来不及用,林宴就被塞入马车,往宫门去。 宫门外已经停了几辆马车,等皇上和皇后的马车出来,禁卫军护送着队伍浩浩荡荡往城外出发。 林宴躺在马车里补觉,忽然听到外头轰隆一声,然后是噼里啪啦砸落到马车顶上的声音。 “怎么了?”他揉揉眼睛爬起来,秋云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蹙眉道:“外面下雨了。” 这场雨来势凶猛,不一会儿就越下越大。队伍正好行驶到了一处山道上,很快就有马车相继陷进了泥坑里。 这次随行的家眷很多,山道只能容两辆马车同时通过。接连陷入泥坑的马车挡住了后面马车的路,拖延了整个队伍的前进速度。很快前面传来命令,让暂时丢下后面的马车,用前面的几辆马车先行护送家眷去不远的寺庙避雨。 林宴的马车被前面一辆陷入泥坑的马车挡住了路,幸好马车上备了几把伞,林宴取了两把,撑开和秋云一起下马车。 外头的雨瓢泼一般,地上都升腾起了雾气。林宴和秋云撑着伞往前面走。 周围马车上的人都下来了,纷纷撑着伞往前面走。等林宴和秋云走到前面,发现护送的几辆马车前已经挤满了人。 一路走过来鞋袜都打湿了,大家都想快些上去马车,好去寺庙避雨,因此都有些急切。林宴被挤的一个踉跄,伞没拿稳往旁边倒,眼见要摔进泥坑,被后面的人揽住了腰。 他连忙转头,就看见容远站在他身后。容远单手撑着伞,身上衣袍都淋湿了,紧贴在宽阔肩背,左脸玄色面具和下巴上,都挂满了雨珠。 容远扶他站稳,然后收了他的伞扔给一旁的侍卫,皱眉看了眼已经快塞满人的马车,往前一步,刚才还急切想上马车的众人都被他吓的纷纷往旁边躲开了。 容远趁机半扶半抱把林宴弄上了马车。 “还有秋云姐姐。”林宴上去马车,想起秋云,急忙抓住他的手臂。 容远转头,秋云回过神,趁着众人不敢靠近容远,撑着伞小跑过来,也上了马车。 容远转身要走,脚步一顿,又转身回去,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林宴手里,才撑着伞大步离开。 马车坐满人摇摇晃晃开动,林宴抬眼看向马车内,意外一怔,斜对面坐着林瑶。 “哼。”林瑶身上也淋的有些湿,她瞪林宴一眼,接过丫鬟递给她的手帕,擦身上的水珠。 “少爷,你也擦擦。”秋云递给林宴一条手帕,看向他手里的油纸包,好奇问,“王爷给你的什么呀?” “不知道。”林宴摸了摸,油纸包热乎乎的,他伸手打开,里面露出来好几个白胖胖的大包子,香味飘散了出来。 从他来了京城,这京城好吃的几乎都快被他吃了个遍,他一看包子上的褶就知道,这是天香楼的,皮薄馅多,鲜香滚烫,一口咬下去汤汁都会溢出来,每次买都要排长队。 “少爷,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秋云连忙伸手推了推林宴。出门早,没来得及吃早饭,只随意吃了几块点心垫肚子。闻到这包子的香味,她都饿了。 秋云抬头一看,马车里的人目光都落在了她家少爷手里的包子上。看来大家都没吃早饭。 想到这里,秋云故意笑嘻嘻道:“少爷,王爷对你可真好,惦记着你没吃早饭,还专门买了天香楼的包子给你送过来。” 林宴嘿嘿一笑,低头小心咬了一口,滚烫的肉汤汁溢出来,马车里香味更浓了。 “咕嘟”有人小声咽了咽口水。 “秋云姐姐,你也吃。”林宴把包子分给秋云,两主仆就在马车里旁若无人的欢快吃了起来。其他人就只能那么眼巴巴干看着。 林宴旁边的少女忍不了了,她伸手拉了拉林宴的袖子,开口道:“可以给我一个吗?我还没吃早饭呢。” 林宴看她一眼,想了想道:“我不认识你。” “我认识你呀。”少女赶紧道,“你是北陵王妃,我二哥很崇拜北陵王的,一心想去他的西北军,可惜他身体不太行,我大哥不让。” “你姓顾?你大哥是顾之明?”林宴想起上次天香楼在容远身边看见的人,问道。 少女用力点头,“嗯,顾之明是我大哥。” “那给你一个,不,两个。”林宴大方分给她两个,恩人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朋友的妹妹也是自己人。 “多谢。”顾双双开心接过,分了一个给身边好友。 “王爷真体贴,只半天的路程还给你去天香楼买吃的。刚才还担心你,专门过来送你上马车。像我大哥,也一起来了,可是下这么大的雨都不管我。”顾双双跟林宴说道。 “那当然。”林宴得意道,“王爷很好的。” 顾双双正要接着说什么,对面的林瑶突然冷笑一声,“对着那张脸也吃的下去。” 林宴脸上的笑一下沉了下来,没等他张嘴,顾双双在他之前开了口:“林瑶,你有本事就在王爷面前说,你敢吗?” 林瑶面色一僵,瞪向顾双双。 别人都畏惧相府威严,平常都捧着林瑶,顾双双可不怕,她冷哼一声,继续道:“你那个齐远侯世子呢,下这么大的雨他怎么没来看你?他心里有你吗?恐怕是自己不愿意淋湿,坐在马车里不想出来吧。你在他心里还比不上这场大雨呢。” 林瑶被她挤兑的面色铁青,可是又找不到理由反驳,气的指甲掐进了手心。 原本应该晌午便能到元丰山顶的别庄,因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近黄昏时才到。 林宴吃了容远给他的包子,后面雨停了,禁卫军把家眷们的马车都送到了寺庙,马车上有秋云带的点心,垫了垫肚子倒不如何饿。 进去别庄,早有宫人侯着送他们到各自的院落。围猎的几日,他们都会住在这里。 到了住的房间,秋云跟宫人说让送热水过来,就拿出干净换洗的衣物,准备服侍林宴洗澡。 一路过来大家都多多少少淋了些雨,不换衣服洗澡容易得风寒。等热水送过来,林宴也让秋云回房间洗澡。 林宴泡了个热水澡,穿好衣服,宫人进来收拾好屋子,就送了晚饭过来。林宴吃完一看,外头天都黑了。 “少爷,这里就一张床,王爷今晚也会回来睡。”秋云弯腰铺床,担忧地蹙眉,“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那就一起睡啊。”林宴在院子里抓了只萤火虫,正趴在桌上玩,闻言说道。他不要和别人睡一个被窝,可是恩人不是别人,他愿意把被窝分一半给恩人。 秋云欲言又止看一眼正趴在桌上鼓着腮帮子朝萤火虫吹风的林宴,她家少爷恐怕还以为一起睡就是两个人单纯的躺在一张床上。 算了,少爷已经成了北陵王妃,就算王爷想做什么,那也不是她一个下人该管的事。何况,一开始分床就是王爷主动的,所以,王爷应该不会对她家少爷怎么样吧? 秋云按捺住了担忧的心思。 听说容远要和他一起睡,林宴洗漱完躺在被窝里,一边看着萤火虫在帐子里一闪一闪的飞,一边打着哈欠等容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容远负责这次围猎的安全,安排好明日围猎事宜,回来时,夜色已深,众人都已经睡下,只房里亮着一盏烛灯。 “王爷,我去让人送热水过来。”他身后侍卫低声说了一句,转身离开。 容远走到床前,帐子里有光点在一闪一闪的飞,他掀开帐子,就看见林宴侧身躺在被子里,手臂搭在被子外面,面容恬静,浓密的睫毛在眼睑落下一片阴影,睡得正熟。 林宴睡觉不太老实,踢开了被子一角,脚丫子和光洁的小腿都露在了外面。 容远弯腰替他盖好被子,不欲吵醒他,转身去隔壁房间洗漱。 只林宴睡觉的房间有床,容远洗漱完回来,掀开帐子,发现林宴又把被子踢开了。 虽然已经是夏初,可这山顶夜间还是有些凉。容远弯腰正要再替他盖被子,垂眸想了想,换了个稳妥的法子,才在旁边躺下。 林宴第二天醒过来,发现身边没有人,他忍不住疑惑,恩人是没有回来,还是回来了已经又走掉了? “少爷。”秋云在外面敲门,林宴想爬起来,突然发现自己像蝉蛹一样被紧紧裹在了被子里,手脚都动弹不得。 咦,他怎么睡成这样了?他记得昨晚不是这样睡的呀。林宴百思不得其解,艰难的从被子里挣脱出来,穿上鞋去开门。 “王爷在不在?”秋云担心容远在,不敢贸然进去,探头朝房里看了一眼。 “不在,我都不知道他昨晚有没有回来。”林宴让她进门,然后找衣服穿。 “应该回来了吧,大概是要忙围猎的事,离开的早。”秋云出去要热水。过了会儿端着热水回来,对林宴道:“少爷,你知道我们旁边院子住着谁吗?” “谁呀?”林宴拿布巾沾了沾水擦脸,随口问。 “皇后娘娘。”秋云道,“听说她还把小太子带来了呢。” 第25章 皇后?林宴擦脸的动作一顿,皇后也来了,就住在旁边? 林宴心思顿时活动起来,皇宫不好进去,隔壁院子还是很好进去的,就是不知道那个大妖怪,有没有跟着一起出来。 想到皇后就住在隔壁,林宴胡乱吃了几口早饭,就到院子里,鬼鬼祟祟的张望。 隔壁院子门口守着两个禁卫军,没感受到妖气,不过也可能是那个大妖怪用法子隐藏了自己的妖气。林宴正琢磨等到晚上再悄悄试着进去,肩膀被人拍了下,“你干什么呢?” 林宴转头,看见顾双双和她那个好友站在他身后。 “我们要去外面转一转,你要不要一起?”顾双双热情地邀请他。这别庄建在元丰山顶,依着山势而建,沿途有温泉池还有瀑布,别庄后山还种了大片的鸢尾,现在正是盛开的时候,好看极了。 “好。”皇后院子有人守着,他现在也进不去,闲着也是闲着,林宴答应一声,叫上秋云,就随她们往外面走。 昨日下了一场大雨,今日已然放晴。山间空气清新,几人沿着蜿蜒台阶往山下爬了一段,在一个亭子歇脚。 元丰山因是皇家猎场,平常不轻易让百姓上来,因此林间到处都是小动物,丝毫不惧怕人类。好几只小松鼠在亭子里跳来跳去,对面就是飞流直下的瀑布,风景美不胜收。顾双双让丫鬟带了点心和茶水,几人坐在亭子里,一边看着周围的美景,一边享用茶点。 林宴弯腰蹲在地上逗一只小松鼠,这元丰山虽草木葱茏,不过灵气并不充沛,开灵智很难,山里应该没有什么妖怪。 顾双双忽然站起来,叫上丫鬟往亭子后面去。 “她干嘛去?”林宴眨眨眼睛,不解的问。 “她茶水喝多了。”顾双双的好友吴雨思抿嘴笑。吴雨思是镇国公府的表小姐,父母双亡,寄住在国公府。之前被人撺掇着闹洞房的那个国公府二公子,老国公的傻孙子,就是她表哥。 林宴又眨眨眼睛,片刻才反应过来。 顾双双过了会儿回来,倒了两杯茶水分别递给林宴和吴雨思,说道:“这是今年清明刚采摘的,上好的云雾茶。” 林宴接过抿了一口,见两人都喝了,顾双双道:“我们去后山看看吧。” 几人没有异议,起身往后山去。 后山大片的鸢尾花都开了,微风拂过,仿佛成群的蓝紫色蝴蝶在翩翩起舞。除了他们几人,没有随同出去围猎的家眷们来了不少,三三两两站在花丛里,在低语嬉戏打闹。 刚在鸢尾花丛站了会儿,吴雨思突然面色难看,她跟顾双双低语两句,就带着丫鬟匆匆离开了。 “她怎么回去了?”林宴摘下一朵鸢尾花闻了闻,送给秋云,转头看见吴雨思离开,好奇地问。 顾双双朝他笑了笑,“她吃坏了东西,闹肚子。” “听说那林子里长着一种很珍贵的菌,只在雨后才会长出来,昨天刚下过雨,说不定里面有,我们进去找找看吧。”顾双双拉着林宴,不由分说拽他进旁边的林子里。 “我去那边找,那种菌只在树下有,别找错了。”顾双双说一声,就带着丫鬟往一丛树后跑了过去。 林子里就他们四个人,林宴和秋云弯腰在树下找,突然,他在空气中闻到了果子的味道。 “啊!”从身后传出一声尖叫,林宴连忙回头,就看见顾双双的丫鬟夏荷从树丛后惊慌失措跑出来,“小姐……小姐被抓走了!” “我……我得去救小姐!”不等林宴反应,夏荷转身就朝林子里冲了进去。 林宴急的跺脚,果子的味道就出现了那么片刻,然后很快消失了。抓走顾双双的十有八九不是人。 “快回去叫人!”林宴吩咐秋云,打发走秋云,他连忙朝夏荷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林子里树木茂盛,野草丛生,枝蔓交缠,夏荷跑的并不快,林宴很快就追上了她。 “往……往这边去了!”夏荷紧紧抓住林宴的手臂,指着前方气喘吁吁道。 “你看清是什么抓的她吗?”林宴急急问。 夏荷猛摇头。“啊,别过来!”前方又是一声尖叫,明显是顾双双的声音,林宴来不及思索,把夏荷猛地往后一推,“回去叫人!”然后快步朝前方顾双双声音的位置跑去。 穿过几簇茂盛的树丛,就看见顾双双倒卧在地上,像是晕过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除了顾双双之外,周围再没有旁人,空气中也没有果子的味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果子的味道了?林宴站定,看着不远地上的顾双双,脑中思绪飞快转动。 是偷走他果子的那个人吗?可他为什么要抓顾双双?难道是…… 脑中灵光刚一乍现,“咔嚓”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林宴猛地转头,就见夏荷正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 她歪着头,一双黑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林宴,突然伸手用力推向林宴。 林宴察觉不对劲想要后退,可是已经晚了,他被推的飞了出去。夏荷使出的力气完全不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噗通”林宴正好摔在了顾双双身边,他手指微动,想要召唤藤蔓来把夏荷捆住。往日很快就有反应今日却毫无动静,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想要爬起来,双脚却突然被一双手紧紧抓住了,他低头看,顾双双趴在地上,正面无表情抬着头,一双眼睛木然盯着他。 顾双双嘴角忽然诡异勾起,用力一扯,两人骨碌碌“噗通”掉进了一个洞里。 顾双双摔在了林宴身上,林宴痛的龇牙咧嘴,不等他爬起来捉住顾双双,胸口就被用力蹬了一下,顾双双借着蹬在他胸口的力道,直直往洞口飘了上去。身姿十分诡异轻盈,仿佛没有重量的假人。 “咔嚓”“咔嚓”洞口传来踩动树叶的声音,夏荷出现在洞口,和顾双双两人低头往洞里看。两人嘴角勾起相同的弧度,直勾勾盯着林宴,而后僵硬的抬起手脚离开。 这是……傀术。看着两人离开,林宴心一沉。 他之前没见过傀术,只听他师父说起过,顾双双和夏荷的反常表现,和他师父形容的中了傀术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他捋了捋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很快反应过来,从在瀑布旁的亭子那里,回来的顾双双和夏荷就已经不是本人,而是被傀术控制住了。顾双双给他和吴雨思倒的茶有问题,吴雨思的茶里加了泻药,所以闹肚子离开,而他的茶里却不知道加了什么厉害东西,竟然把他的灵力都抑制住了。 这个大妖怪,果然厉害。十有八九是上次宫宴,自己想进皇后宫里被他发现,所以这次设了陷阱来抓自己。林宴抿紧唇,抬头警惕看着洞口,已经抓住了自己,那个大妖怪还要做什么? 灵力被抑制住,他的元神也被困在了这个身体里,出不来。 哼,他也不是容易对付的。林宴转头看向四周,目光落在地上的几片落叶上,眼睛微微一亮,揉了揉刚才被顾双双蹬痛的胸口,爬过去捡了起来。 他忍着疼咬破自己的手指,把鲜血涂抹到几片树叶上。 “咔嚓”洞口又传来一声踩碎树枝的轻响,林宴连忙把涂了鲜血的几片树叶扔到地上。 他抬头,一个穿着黑色披风,头上戴着黑色帷帽,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连男女都看不出来的人出现在洞口。 “喂,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为什么要偷我的果子?”虽然在这个人身上察觉不出妖气,可是林宴十分肯定他就是皇后宫里的那个大妖怪,开口问。 “离开。”那人开口,声音嘶哑难听,辨不出来男女,“你已经化了形,果子于你已无用。” 林宴有些生气,就算对他没用了,那也是他辛辛苦苦结出来的果子,凭什么就这样白白被他偷了? “我如果不离开呢?”林宴问。 “死。”那人阴森开口,“回去你的龙渊山,京城不是你这种无知的小妖怪能来的地方。” “这次只是给你一个警告。”那人微微俯身,声音狠厉,“再有下一次,就是死。” 说完他一甩披风,转身离开。 他一离开,林宴立刻闭上双眼,洞里无风,那几片涂了鲜血的树叶却悄然从地上飘起,打着旋儿飘出了洞口,悄无声息朝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过了片刻,林宴睁开双眼,吹了吹自己被咬破的手指,心中暗喜,不枉他费了这么多血,总算有一片树叶沾到了那个大妖怪的身上。只要等他从洞里出去,就能把他揪出来。 可是他要怎么出去啊。林宴伸手轻轻揉脚踝,刚才摔下来撞到了洞里的石头,脚踝好疼,走不了路了。 不过就算能走路,他也爬不出这个洞口。林宴抬头看向又高又陡的洞口,叹气,元神出不去身体,自己也爬不出洞口,谁来救救他呀。 “哧”一声箭响,一只狐狸被射中脑袋,容远骑马快速过去弯腰捡起,看也不看扔给跟在身后的侍卫。 “王爷!”他的贴身侍卫长骑着马飞快跑来,急急道,“王妃进去后山树林不见了!” 容远面色一凛,调转马头立刻朝别庄而去。 赶回别庄,容远下了马就大步往庄子里走,侍卫长跟在他身后快速说明事情经过。 “王妃身边的丫鬟秋云说顾大人的妹妹在后山林子里被人抓走,王妃追去救她。顾大人的妹妹是在林子边缘找到的,当时晕倒在地,醒来却说自己从进了林子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派人进林子找没有?”容远沉声问。 侍卫长忙道:“已经派了。王妃的丫鬟和顾大人妹妹现在都在皇后那里。” 容远快步跨进皇后住的院子,进去正屋时,秋云正又气又急的发抖,拉着顾双双的丫鬟夏荷质问,“分明是你跟我家少爷说你家小姐被抓走了,你还跑去追你家小姐!你为什么要说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在骗我家少爷,你究竟把我家少爷骗去哪里了?!” 看到容远进来,秋云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哽咽道:“王爷,我家少爷不见了,快去救救我家少爷。” 容远面色冷沉,目光从面色惶急的顾双双和夏荷脸上扫过,落到正坐在主位的皇后身上。皇后叹口气,说道:“后山那片林子王爷也知道,只要下雨里头就会产生瘴气。王妃和顾小姐都是头一回来别庄,不清楚瘴气的事,误闯了进去。我怀疑他们是中了瘴气,产生了幻觉,所以才说法不一。” “天色不早,快些找到王妃要紧。”看着窗外的天色,皇后面露担忧,“后山林深,又有野兽。不知道王妃中了瘴气会跑去哪里,如果天黑前不能找到,天黑后王妃就危险了。” “我带人去找。”容远折起眉心,转身大步出去。 正屋隔壁的房间,小太子正坐在床上玩布老虎,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人走进来,宫女纷纷行礼,那人走到床边,弯腰抱起小太子。 小太子看见来人,高兴的咧开嘴,搂住了那人的脖子。咦?小太子突然吸吸鼻子,小手在那人头发里轻轻一拨,抓了片树叶到手里。 有宫人敲门进来禀告事情,那人把小太子重新放到床上,转身带上门出去。 小太子捏着树叶,好奇的眨了眨眼睛。而后颠颠爬下床,摇摇晃晃跑到自己装满玩具的箱子旁,从一箱子玩具里扒拉出自己的百宝盒,小心把树叶放了进去。 第26章 “咔嚓”不远传来树枝被踩断的脆响,又一个禁卫军转身离开。林宴闭着眼睛,咬了咬牙,懊恼的捏紧手指。 虽然那个大妖怪把他的灵力和元神困住了,但他还有一个特殊技能,他的神识可以连通所有藤蔓的五感,虽然因为灵气被困没法指挥藤蔓,但他可以通过藤蔓的视觉,知道周围的一切,换言之,这山林里的一藤一蔓,都能成为他的眼睛。 一个时辰前,他透过山林外围的藤蔓,发现禁卫军进来寻他,很是高兴,以为自己马上就能得救了。可是他很快发现自己低估了那个大妖怪,他所在的这个洞口,被下了障眼法,所有靠近的人,都会在三步远外转身离开。无论他在洞里怎么叫喊怎么往外丢石头,外头的人都听不见看不见。 真的是太过分了。林宴摸摸喊哑的嗓子,气急败坏,那个大妖怪究竟想把他困在这个洞里多久?林子里天都快黑了,难道想困他一晚上? 还有恩人,怎么越找越往山林里面去了,他真的没有进去那么远。透过山林深处藤蔓的视觉,看着容远一直在往里面找,林宴哀怨极了。 容远用剑砍开面前一丛纠缠的树枝藤蔓,突然拧了拧眉,站定。 “王爷?”旁边侍卫砍了条路出来,见容远突然站住不动了,过来出声询问。 “回去。”容远收起剑,“天色已晚,回去取了火把再来找。” 入了夜,这后山有野兽出没,不能再贸然往里走。 “是。”侍卫应了一声,招呼其他人一起回去。 呜呜呜,恩人回来了。看见容远带着人从山林深处退了出来,离他越来越近,林宴急中生智,赶紧又从地上扒拉出几片树叶,看着自己之前被咬破的手指,狠狠心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咬了一下,挤出几滴鲜血涂到树叶上。 树叶无风自动,飘出了洞口。 容远大步朝山林外围走,太阳下山,天空中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林间昏暗潮湿,突然有几片树叶盘旋着飘落到他肩膀。 起风了?容远伸手掂起肩膀上的一片树叶,抬头看了眼树枝,茂密的枝叶静悄悄的,不见晃动一下。 容远伸手扔掉树叶,那树叶却没有直直掉落地上,而是盘旋着飘进了旁边一处被藤蔓和树枝遮挡住的树丛里。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一片树叶飘落到他肩膀,随手掸掉,树叶又飘到了方才那处树丛。 蹙眉看了一眼,容远还是毫不犹豫大步走掉了。 林宴睁开眼睛,恹恹靠在冰冷潮湿的山洞壁上,抱住自己的身体,垂头丧气的想,完蛋了,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 走到山林边缘,容远突然站定,问身边侍卫,“外围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 那处树丛有些奇怪,那么显眼,他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是树叶飘落进了那里,才突然意识到那里有一处树丛。 “都搜过了。”侍卫答道。 容远拧眉思索片刻,吩咐道:“你们先走。” 其他侍卫领了命令很快离开,容远在原地半晌,转身往回走,到方才那处树丛前站定。 他拔出剑,劈开树丛,后头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平缓的矮坡,矮坡上,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收起剑,他朝洞口走过去。 “阿嚏”林宴打了个喷嚏,脱下外衣铺到地上,小声地碎碎念:“算了,就在这里睡一晚,又不是没在野外睡过,之前在山上天天睡在外头也过了。现在怎么就不能睡了?矫情!你看这泥巴,多潮湿多松软,种什么肯定都长得好,多肥沃的一块土地,啊,真想长在这里呀。” 林宴趴在地上,一边铺衣服一边自我安慰,铺好躺上去,冷气从地上钻进他身体里,他抱着身体打了个寒颤,苦兮兮的又从地上爬起来。他承认他堕落了,睡惯了人类软乎乎暖烘烘的大床,再重新睡在这种地方,他真的不太行。 老天爷,谁现在能把他救出去,他一定会报答他!林宴在心里发誓,抬头望向天空,突然怔住,洞口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正低头俯身看着他。 第一反应是那个大妖怪又回来了,可是身影不对,有些眼熟,林宴正疑惑,洞口的人影开了口:“林宴?” ……恩人!林宴开心的跳起来,“哎哟”痛呼一声,他重新摔在地上。 “怎么了?”容远拧眉,轻轻一跃,跳进了洞里。 “掉下来的时候脚撞到石头上了。”林宴龇牙咧嘴揉着脚踝,朝他开心地笑。 容远蹲到地上,抬起他的脚轻轻按揉,询问两句,还好,没伤到骨头。 “怎么掉下来的?”容远捡起地上的外衣让他穿好。 “唔……不小心。”果子和大妖怪的事不能暴露出去让人类知道,林宴不清楚中了傀术的顾双双和夏荷现在如何了,只能含糊回答道。 “我脚疼,还又冷又饿,我们快出去吧。”防止容远追问,林宴连忙拉了拉他的手臂,可怜兮兮卖惨道。 还好容远也没有再追问,转身蹲下来对他道:“上来。” 林宴立刻趴到他背上,搂紧了他的脖子。 容远看准洞壁上的几处能落脚的点,踩着洞壁,纵身一跃,跳出了洞口。 夜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子里黑漆漆一片,幸好所处位置不算深,周围树木不太茂盛,月光能够从树枝间洒落下来,勉强照亮前面的路。 容远背着林宴往山林外面走。 山林深处,突然传出一阵此起彼伏粗犷的狼嚎声。 “里面有狼?”林宴趴在容远背上,转头好奇。 “后山连着猎场,经常会有一些被追赶的动物跑到这边来。”容远背着他,加快脚步,顿了顿问:“你不怕?” 狼嚎的声音听起来离他们并不远,一般人在这样的场景听到,早就吓到了,林宴的声音却听不出来害怕。 “不怕。”林宴下巴搭在他左肩膀,歪着头笑眯眯道,“再厉害的狼也打不过你,我才不怕。” 山中夜色冰凉,左脸的面具是玄铁制成,比这夜色更凉,林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冰凉的面具上,容远只觉脸颊也染上了一丝热意,他垂下眸光,抿紧薄唇没有说话,只抬了抬手臂,把人又背紧了一些。 走到山林外围,大批的禁卫军和侍卫举着火把赶了过来。 容远一路把林宴背回了别庄。 回到房间,这次围猎随行的太医也赶了过来,容远把林宴放到床上,太医连忙上前诊治。 “王妃无碍,我开一副药膏每日按揉涂抹,这几日注意不要走路。”看完林宴的脚踝,太医对容远道。 容远点了点头,太医躬身退了出去。 “王爷,皇上派了福公公来问王妃的事。”门口侍卫进来,禀告道。 “照顾王妃。”容远吩咐秋云一声,转身出去。 “少爷,你去哪里了?顾小姐不承认她被抓走,说她什么都不记得。皇后说后山林子里有瘴气,顾小姐被抓走,是我们吸入了瘴气,产生的幻觉。”房门一关上,秋云就连忙走到床边,把在皇后那里的事给林宴说了一遍。 她擦着眼泪不可置信地问:“真的是幻觉吗?可我怎么觉得不像?” “……应该是吧,我脑子也迷迷糊糊的,只记得跟着追出去,后面的事也不记得了,醒来就发现自己掉进了一个洞口。”林宴含糊回答,伸手给秋云擦眼泪,安慰道,“秋云姐姐,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你别担心了。” 他扯开话题,“我饿了,秋云姐姐去帮我弄些吃的过来吧。” 秋云点点头,擦干眼泪刚打开门,正好碰上两个宫女端着食盒进来。 “参见王妃,王爷让奴婢们给王妃送饭菜来。”两个宫女朝林宴行礼,然后打开食盒,端出一盘盘的饭菜放到桌上。 “秋云姐姐,快扶我过去。”林宴饿坏了,闻到饭菜的香味,从床上下来,单脚就要往桌边跳。 秋云连忙过去扶他,小心坐到桌旁。 “我去让人准备热水。”秋云把筷子递给他,关上门出去。 林宴低头往嘴里扒饭,一缕心思飘到了顾双双和她的丫鬟身上,不知道那个大妖怪有没有收回傀术,她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吃完饭,又洗了个热水澡,林宴心满意足躺进软乎乎的被子里,不放心地问秋云,“顾小姐可还好?” 秋云放下帐子,说道:“顾小姐还好,之前知道你不见也很担心,刚才还派了丫鬟过来问。” 林宴把下巴埋进被子里,准备明天去看看顾双双,今天太晚,他实在不想动弹了。 “王爷怎么还没回来?”林宴躺进被子里翻了个身,又问。 “王爷跟福公公去了皇上那里,兴许还有别的事。”秋云弯腰给他掖了掖被子,轻哄道,“少爷先睡吧。” 等林宴闭上眼睛,秋云才带上门出去。 容远回来时,还以为林宴已经睡着了。没想到他刚推开门,林宴就从帐子里探出头,眼睛亮晶晶看他,“王爷!” “还没睡?”容远有些意外,关上门走到床边。 “等你呀。”林宴裹着被子飞快的往里面挪了挪,伸手拍拍身边的空位,“这里,快上来。” 生平头一次有人这般热情的邀请他睡觉,容远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我先去洗漱。” 他拿上换洗的衣物到隔壁洗漱,回来时,林宴还趴在床头等他。 见他回来,眨巴着眼睛期待看他。 再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容远只好吹灭蜡烛,走到床边坐下。 黑暗中,容远能感觉到林宴又往床里面挪了挪,还贴心的帮他掀开了被子。似乎……非常期待和自己睡在一起。 容远躺下,刚盖好被子,身边立刻凑过来一个温热的身体,耳边响起欢快的声音,“王爷,晚安。” 容远身体僵硬,等到身边人的呼吸声变得清浅平稳,才慢慢放松。他正要侧身面朝床外,身边的人突然动了动,骨碌滚进了他怀里,一只手搭到他腰上,脑袋埋在他胸口,香甜地吧唧了下嘴。 第27章 容远身体又瞬间绷紧,他已经有将近二十年没有和人这般亲密了,上一次还是年幼时,母妃哄他入睡。 山间夜晚阴凉,他的手心却出了汗,缓缓伸手,拉开林宴搭在他腰上的手臂,然后握住林宴的肩膀,轻轻推离自己胸口。 林宴一无所觉,仍是闭着眼睛,睡得香甜。 容远长舒一口气,替他掖好被子,转身面朝床外放松身体。闭上眼睛不过片刻,身后温热的身体又凑了过来,一只手重新搭到他的腰上,柔软的脸颊紧贴到他只穿着单薄里衣的肩膀,还胡乱蹭了蹭。 容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轻轻拉开林宴的手臂坐起身。他坐在床边低头思量半晌,朝林宴俯下身。 翌日林宴醒过来,容远果然又不在身边了。他想从床上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又像蚕蛹似的裹在了被子里。怎么搞的,他以前睡觉也不会这样,这到了别庄,怎么一连两晚都变成了这样? 肯定是因为他受到了那个大妖怪的影响。林宴果断把锅甩给那个害他的大妖怪。 洗漱完,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吃早饭,门口的小丫鬟进来禀告说顾双双来了。 让把人请进来,顾双双坐到一旁等他吃完早饭,才绞着手指有些紧张道:“王妃,我想单独和你说几句话。” 林宴让秋云出去关上了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顾双双立刻惶急地开口:“王妃,昨日的事好生古怪,我和夏荷只记得去了瀑布旁的亭子那里,后面的事全都不记得了。可是听其他人说,我和夏荷还去了后山林子,晕倒在林子边缘,还见了皇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顾双双绞紧手指,压低声音惶惶道,“遇到妖怪了吧?” “……妖怪?”林宴刚抿了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他连忙放下茶杯,也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觉得是遇到了妖怪?” 顾双双低声道:“其实我二哥就遇到过妖怪,他十岁那年随我娘去外祖家,有一晚去山上玩人不见了,第二天才在郊外一座废弃宅子里找到人。我娘问他,他说只记得遇见了一只狐狸,后面就都不记得了。我娘找了法师,法师说那只狐狸是妖怪,看上了我二哥想吃他,所以迷惑了他的心智,把他骗到了那座废弃宅子里。我记得当时那个法师说,山上特别是人烟稀少的那种大山,是妖怪最多的地方。你看这元丰山这么大也没什么人经常来,里面肯定有妖怪。” 这可猜错了,这元丰山看着大,却是没有什么灵气,皇上一年又只来一两次,每次又住不了几日,山上也没什么龙气,还真没有妖怪。 “你说得有道理,兴许还真是遇到了妖怪。”林宴没想到她知道妖怪,正愁不知道如何圆这件事,只好顺着她的话说。 “你说这妖怪到底想做什么?我们要不要去告诉皇后娘娘,请法师来看看?”顾双双后怕地问。 法师?林宴吓的一激灵,赶紧道:“不要!还不知道这个妖怪究竟想做什么,皇上皇后还有小太子都在这里,万一把妖怪惹恼了,对皇上皇后和小太子下手,那怎么办?” 开什么玩笑请法师。那个大妖怪的道行可比他深,万一把法师请来,大妖怪没收服,把他给收了,这不是在给他挖坑吗。 顾双双面露迟疑,林宴连忙继续道:“我们过不了几日就要下山了,万一请了法师,一通折腾没把妖怪收服,妖怪却记恨上了你,跟着你下山回家,你不怕你父母和哥哥跟着遭殃?” 最后几句话彻底打消了顾双双想请法师的心思,她无措道:“那就什么都不做?可是如果那妖怪又找上我和夏荷呢?” “其实……”林宴轻咳一声,低声道,“我不在京城的几年,跟着法师学过一点对付妖怪的法术。” 顾双双震惊看他,“你懂对付妖怪的法术?” “只是略微知道一点皮毛而已。”林宴胡诌道,“法术玄妙,我资质愚钝,加上我娘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所以我都是偷偷学的,学会的不多,除了我自己之外,没人知道。不过我的师父,是很厉害的法师。” 顾双双兴奋点头,“我懂,我大哥和我爹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怪,所以昨天关于妖怪的怀疑,我没告诉他!” 越少人知道越好,林宴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胡诌道:“其实昨日一进后山的林子,我就察觉到你们不对劲。那妖怪一个人在山上无聊,想找人去陪他玩儿。我法术实在不太行,只能把你们送到林子外面,靠着师父留给我的法宝才打跑了那个妖怪,自己回来时没看清路不小心掉进了洞里。你如果担心妖怪再找上你们,我把师父留给我的法宝送给你们,有法宝在身,他伤害不了你们的!” “你等等。”林宴说着站起来,单脚跳到屏风后面,过了片刻拿着两个玉坠子过来,递给顾双双,“这上面有我师父留下的符咒,专门对付妖怪,你们带在身上。” 顾双双犹豫地推辞,“给我们了,你怎么办?” 林宴胡诌到底:“没关系,我有个师兄继承了我师父的本领,人就在京城,等回去再找他要就行了。” 顾双双这才高兴接过,感激道:“多谢。” “不用。”林宴摇头,想了想,不放心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啊,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会法术。” “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顾双双笑眯眯答应下来,拉着他兴致勃勃询问他都会哪些法术。 林宴搪塞的说回京城后表演给她看,以自己脚疼要休息为由,才把顾双双打发走了。 等秋云送顾双双离开,林宴才松了口气,低头吹了吹自己又被咬破的手指,刚才他往那两个玉坠上涂了自己的鲜血,如果偷他果子的大妖怪再对顾双双两人施展傀术,他能感应到。 顾双双刚离开,门外的丫鬟又来禀告,说皇后来了。 皇后进门,林宴弯腰行礼,皇后让人扶他坐下,两人坐到窗边的软榻上说话。 皇后笑吟吟寒暄询问他脚受伤的情况,林宴如实答了,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没有在皇后身上闻到他果子的味道。 兴许是因为果子留在了皇宫中,皇后出来好几日,所以味道没了。然而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妖怪不想让他找到果子,用法子隐藏住了果子的味道。 昨日在后山林子中,偷他果子的大妖怪为了引他进陷阱,故意让他闻到了果子的味道,只是一瞬,然后很快消失了。说明大妖怪确实有法子隐藏果子的味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棘手了。林宴有些焦灼地捏了捏手指,他只能靠味道来寻找果子,如果味道真被隐藏起来了,皇宫那么大,皇后身边人那么多,他要找到猴年马月去呀。 可恶的大妖怪。林宴握住茶杯,气的咬紧了嘴唇。 不过幸好昨天有一片涂了他鲜血的树叶沾到了那个大妖怪身上,只要揪出那个大妖怪,果子自然能找到了。林宴精神一振,等皇后一离开,就闭上眼睛,开始感应。 片刻后,林宴高兴的睁开眼睛,他感应到了,大妖怪就在前院不远! 林宴站起来,单脚跳着就迫不及待要出门。 “少爷,你的脚伤!”秋云赶紧推着容远让人送来的轮椅,急忙追上林宴。 林宴坐在轮椅上,指挥秋云前进。说起来有点奇怪,那片树叶怎么不在房间,反而去了前院?按理说应该掉落在房间才对。难道是掉落的地方太明显,被打扫卫生的下人发现扫走了?不对呀,涂了他鲜血的树叶有灵性,不会轻易被发现的。 算了,先去了前院再说。林宴很快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他马上就要看到那个大妖怪的真面目了! 一路往前院去,就见路上好些侍卫和宫人神色慌张在花园和墙角落急急忙忙找什么,林宴叫住一个宫女询问,宫女惶恐不安道:“小太子方才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不见了。” 小太子不见了?林宴一愣,小太子好像才三岁,这么小的人类幼崽,怎么会不见,又能跑哪里去? 有那么多侍卫和宫人在找,他们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林宴又把小太子抛到脑后,继续指挥秋云推他雄赳赳气昂昂往感应到的位置去。 第28章 林宴感应到的位置就在垂花门左手边的墙外,他正要穿过垂花门,右手边突然来了一群人,簇拥着林瑶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世子真是箭术过人,那只鹿跑的那样快,竟然都射中了。” “世子箭术精湛,每年都表现出众,只是这次,可惜了那块稀少的和田红玉……” 看到走近的林宴,叽叽喳喳的人群一瞬间都突然安静了下来。被人群簇拥,原本一脸矜持笑容的林瑶,也面色一变,冷冷盯着林宴。 林宴莫名其妙,不想搭理这些人,让秋云推着他经过,林瑶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会意,趁着走近,忽的“哎哟”叫了一声,向秋云撞过来,把秋云撞的一个踉跄,连带轮椅,险些翻倒在地。 林宴用脚支撑住地,才没有从轮椅上摔下去,他转头瞪林瑶,林瑶敷衍的骂丫鬟,“怎么走路的?让王妃受伤了怎么办?” 丫鬟连忙跪到地上道歉,“奴婢知错,王妃恕罪。” 垂花门左手边的墙后,一个小身影正蹲在地上,疑惑看着刚填好的坑,伸手戳了戳泥巴,还是没有反应。他歪歪头,看着自己的小手,小手指尖长出一片小嫩叶,他扯下嫩叶,又用树枝挖出来一个坑,把嫩叶埋了进去,瞬息之间,嫩叶之上就长出了一抹嫩芽,嫩芽生长极快,很快顶上就开出了一朵淡黄色的小花。 小身影从坑里把之前埋进去没动静的树叶扒拉出来,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闻了闻自己,大眼睛满是疑惑。 忽然,他猛地抬起头,转头看向垂花门的位置,大眼睛一亮,扔掉树叶站起来就颠颠要往垂花门跑过去。小短腿刚跑了两步,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提起来抱进了怀里。来人沉眸看了一眼垂花门的方向,把怀里挥舞着手脚挣扎的人类小幼崽抱紧,转身匆忙离去。 林宴急着要见大妖怪,没和林瑶扯,连忙从垂花门脱身,到了墙后,却什么都没看见。别说大妖怪了,就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怎么搞的?他蹙眉,忽的目光一顿,看到了地上的树叶。 让秋云推他过去,他弯腰捡起自己的树叶,是涂了自己鲜血的那片树叶没错。怎么会掉在这里,大妖怪呢? 林宴抬头打量四周,目光又一顿,墙角有一株小小的植物,嫩绿叶片舒展,顶上开着一朵很眼熟的黄色小花,在微风中,朝他轻轻晃动。 林宴连忙让秋云推他到墙角,伸手摸了摸小花,震惊了,这这这怎么这么像他在龙渊山的时候开的花? 他在山上一年也就开一次花,每次只开一朵,无聊的时候就数自己的花瓣玩儿,绝不会认错。 那个大妖怪到底拿他的果子干了啥?林宴笃定这小花绝对和自己的果子有关,忍不住有些崩溃。 小花忽然迅速凋零,花心结出了一枚小黑籽掉落他手心。 一抹异香从小黑籽里飘散出来,林宴来不及反应,香味已经消散到了空气中。 “少爷,快看,瀑布那边有彩虹。”不远瀑布旁出现了一道彩虹,秋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她抬着头对林宴道。 林宴强忍住心里的崩溃,悄悄握紧掌心的小黑籽,起身道:“回去吧。” 秋云推他回去后院。 皇后房间的隔壁屋子,小太子刚被放到床上,就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跑到床里面站定,小脸憋的红扑扑,捏紧小拳头,生气瞪着面前的人。 那人叹息一声,朝他招了招手,小太子转身紧紧贴着墙壁,气呼呼不搭理。 那人只好作罢,吩咐了屋子里的宫女一声,才转身出去。 * 离京城千里之外的一座巍峨高山上,阳光照不到的山腹深处,阴霾涌动,黝黑林间响起窃窃低语。 “好香,好香,味道从哪里传来的?京城,是京城。” “饿,好饿,吸溜,好想吃掉,吞进肚子里。” “嘻,去,快去,京城有真龙,还有大妖怪。” “嘻嘻真龙?一代不如一代,龙气变黑气,大妖怪也要陨落了。” “快了快了,马上就能去了……” “快了快了,马上就能吃到了……” 林间枝叶用力摇晃,像是在欢欣鼓掌,片刻后才重归寂静。 * 是夜,容远仍然回来很晚,林宴没等到他就睡着了。翌日醒过来,容远又已经不在身边了。 林宴已经习惯,一边穿衣裳一边问端着热水进来的秋云,“王爷又陪皇上出去围猎了?每天这么早出门,皇上精力可真旺盛。” 也不明白这围猎有什么好玩的,不为果腹只为消遣,就随意猎杀这漫山的动物。他十分庆幸自己只是一株平平无奇的小树藤,要是生成了动物,说不定也会被人类肆意猎杀掉。 “王爷今日没有出去围猎,他去送皇后回京城了。”秋云把布巾沾湿,递给他说道。 “皇后回了京城?”林宴接过布巾的动作一顿,吃惊不已,“不是明天才回京城吗?” 秋云道:“好像说是小太子在这里住的不习惯,所以皇后提前带他回宫。天刚亮就在收拾行李,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了。” 小太子住的不习惯?林宴捏紧手里的布巾,这明摆着是借口。 “对了,少爷,你知道昨日为什么二小姐碰见咱们面色不好,故意找咱们茬?”秋云突然笑眯眯的问。 林宴回过神,一边擦脸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为什么?” 秋云笑道:“昨日围猎除了咱们还有顾小姐和皇后少数几人,其他家眷都去了。皇上兴致十分好,承诺谁猎到最多的猎物,就把上次西北部族进贡的和田红玉送给谁。王爷赢了齐远侯世子,二小姐当然不高兴了。” 秋云得意地笑吟吟,“那和田红玉稀少珍贵,二小姐又最爱这些玉石,以往每次围猎,齐远侯世子都拨得头筹,这次还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却是王爷赢了。” 原来是为了一块玉石。林宴撇嘴,他不在乎玉石,却在乎另外一件事,“为什么每次都是那什么齐远侯世子赢?王爷才赢了这一次?” “因为以前每次王爷都没有参加。”秋云道,“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王爷突然就参加了。” 林宴听完满意了,原来恩人没有参加,才让那什么齐远侯世子赢的,他就说恩人是最厉害的,才不会输给别人。 吃完早饭,林宴抓了一把瓜子,拉秋云去看戏。 “看什么戏?”秋云茫然跟着他,出了他们居住的院子,走到回廊,踏进了另一个院子的门,里头突然传出一声尖叫声。 好戏开始了。林宴心里一乐。 这个院子住着顾双双和林瑶在内的几个家眷。顾双双就住在林瑶对面,林宴敲开顾双双的门,过了片刻,就看到太医匆匆进了林瑶房间。 “一大早的,林瑶这是怎么了?”顾双双好奇,派夏荷出去打探。 过了会儿,太医从林瑶房里出来,夏荷也回来了,说道:“听说好像是林小姐脸上长了几颗疹子。” 顾双双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几颗疹子而已,至于叫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毁了容。” 顾双双瞬间兴致缺缺,转向林宴,见他没有坐轮椅了,开口问:“你脚伤好了?” “好了。”林宴往地上跺了跺脚,他脚伤的本就不重,他恢复起来又快,过了两晚已经好了。 “我们来下棋吧。”林宴盘腿坐到软榻上,一边和顾双双下棋,一边注意着对面林瑶房间的动静。 一盘棋还没下完,林瑶房里传出一阵响动,房门打开,一个丫鬟匆匆出来往院子外去。 片刻后,太医又被请进了林瑶的房间。 一炷香的时间后,这次随行出来的两位太医,都被请进了林瑶房间。 夏荷又跑出去打探,回来道:“小姐,听说林小姐脸上的疹子变多了。” “变多了?”顾双双瞬间提起了兴致,“怎么会变多?” 夏荷道:“不知道呢,听说两位太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宴悄悄弯了弯唇角,和顾双双嗑着瓜子看着对面林瑶房间太医和下人频繁地进进出出,一上午过去,林瑶没有半丝好转。 “听说疹子已经长满了半张脸,两位太医试遍了所有的法子都没用,束手无策。”这里不是相府,周围房间又都住了人,林瑶脸上长疹子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院子。 “还真要毁容了。”顾双双听了咋舌,“林瑶这是被人下了毒,还是得罪了哪位大仙?” 得罪我啦。林宴在心里得意说道,他昨晚趁着夜色,悄悄往林瑶擦脸的胭脂里加了点小黄雀给他从龙渊山里带来的痒痒树粉末。这种痒痒树粉末,会让人在几日内又长疹子又痒,不会造成伤害,却会让人无比难受。正好给林瑶一个教训。 “不过她也活该。”顾双双在旁边幸灾乐祸,“去年吴姐姐外出时不下心伤到了脸,额角上留下了一小块疤,她说了好些刻薄的话,她现在可比吴姐姐严重得多,让她尝尝毁容的滋味。” 林瑶房内,她脸上痒得厉害,却不敢用手挠,担心留下疤痕,只能把怒气发泄给身边的下人。 对面房内不时传来林瑶气急败坏的怒斥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嗑完瓜子看够了好戏,林宴才心满意足回去住的院子。 * 官道上,三辆马车正在缓缓行驶,容远领着一队侍卫,骑马在旁边护送。 “王爷,娘娘让停一下马车。”后头有侍卫骑马过来道。 容远挥手让队伍停下来,过了片刻,中间马车的车帘掀开,一个宫女抱着小太子下来,往路边林子里去。 “啊!”林子里突然传出宫女的尖叫声,容远翻身下马,快步走过去,拨开树丛,就见小太子正坐在一只野鸡身上,野鸡扑棱着翅膀,拼命想要啄他。 “小太子快放手,小心被啄伤!”宫女在旁边吓的面色发白。 容远走过去弯腰抱起小太子,野鸡趁机狼狈飞进了林子里。 查看小太子身上没有伤,容远正要把他还给宫女,脖子被一双小手搂住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小太子抿唇道:“嘘嘘。” 容远沉默和他对视片刻,想把他从身上撕下来,小崽子哼唧一声,小脸开始涨红,担心他尿自己身上,容远只好弯腰把他放到地上,让他嘘嘘。 他正要直起身,小崽子拉住他的手,让他帮自己解腰带。容远木着脸帮忙,等他嘘嘘完,又弯着腰帮他系好腰带。 小太子眨巴着大眼睛看他,没等他直起身,就扑过去重新搂住他脖子,蹭进他怀里要抱。 “王爷,小太子很喜欢你呢。”旁边宫女大着胆子说道。 容远面无表情看一眼挂在自己脖子上搂的紧紧的小崽子,弯腰抱起他,往外面走。 小太子靠在他胸口,伸出小手摸了摸他左脸的面具,容远条件反射就抓住小太子的手腕,手心有些硌,他低头一看,小太子手腕上戴着一只小银镯子,看着有些古旧,上面还刻着奇怪的纹路。 容远多看了一眼,有宫人匆匆过来告罪道:“王爷,小太子是无心之失,把他给奴才吧,奴才送他回娘娘那里。” 容远收回目光,把怀里的小崽子递给来人。 小太子似乎有些不愿意离开他的怀抱,来人娴熟地轻抚小太子的背,小太子才放开容远,搂住了来人的脖子。来人抱住小太子,转身回去马车。 “安公公……”容远转身上马,耳边传来其他宫人恭敬的声音。 * 第二日一早皇上带众臣和家眷启程回京城,趁着其他人都还没来,林瑶用纱布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早早上了马车。 回去京城的路途顺遂,没有像来时一样突然下雨。晌午时,便到了京城。 长福宫,丽妃正歪坐在榻上,慢条斯理喝着燕窝。 “皇上是不是快到了?”喝了两口便放下勺子,旁边宫女送上净手的布巾,丽妃接过随意擦了擦手,问道。 贴身大宫女云柳道:“刚才传来消息,已经到了城门口。” “嗯。”丽妃点了点头,挥手让其他宫女都下去,只留下云柳一人,开口问:“皇后那边盯得如何?可发现小太子的异样?” 云柳摇头,“皇后宫中守卫严密,小太子身边照顾的人又都是皇后最信任,服侍了多年的老人。我们的人安插不进去。皇后把小太子保护的极好,轻易不让他出寝宫,我们的人很难接触到小太子。” “皇后还真是把小太子保护的滴水不漏。”丽妃冷笑一声,又问:“弘一法师还有几日到?” 云柳道:“就这两日了。” “很好。”丽妃满意点头,伸手轻抚高耸的小腹,“等弘一法师到了,我倒要看皇后还如何护住小太子这个妖物!” 当年皇后临盆前在寝殿摔倒,是她设计让人动的手。为了以防万一,皇后临盆前一个月,她就让人在皇后每日的茶水里下小剂量的滑胎药。那滑胎药是她花高价买来的,从来没有出过意外。当时太医也都说皇后腹中的孩子保不住了,皇后绝不可能平安诞下小太子。 古怪的事不止这一处。在她之前的几个怀了皇子的妃嫔都没能生下来。小太子痴傻三年,她刚一怀孕,太医把脉说是小皇子,那边痴傻的小太子立刻好了,不可能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不管小太子是什么东西,都绝不可能是人。 “我记得之前有买通灵华寺的僧人,说看见小太子在和空气说话?”丽妃凝神思索片刻,问道。 云柳点头,“是的,买通的是个外院扫地的僧人,说有一次照顾小太子的人没看闹,让他跑去外院,蹲在园子里对着草木嘀嘀咕咕说话。” “散播出去。”丽妃道,“再添加些内容,越离谱越好,让百姓都知道皇后所生的小太子是妖物,尽快传到皇上耳朵里。” “是。我让人去办。”云柳道。 丽妃伸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眸光冷然,她要定了皇后的位置,而太子的位置,也只能属于她的儿子。 第29章 不过几日不在王府,林宴回来一瞧,发现小黄雀竟然长胖了一圈。 “你这几天都吃了多少东西?”林宴伸出手指戳了戳小黄雀圆滚滚的小肚子,不可思议道。 “嘿嘿。”小黄雀嘿嘿笑了一声,跳到林宴肩膀,扇着翅膀叽喳问道,“围猎好玩吗?” 林宴起身去把门和窗户关好,给它讲在别庄遇到大妖怪的事情,还把他藏起来的小黑籽给它看。 小黄雀用翅膀扒拉了一下小黑籽,疑惑歪头,“这是什么东西?你以前开花的时候有结过籽?” 林宴摇头,“没有啊。你说那个大妖怪到底对我的果子做了什么?” 小黄雀也不解,它们自小生活在龙渊山,对外界的妖怪们所知实在不多。一人一鸟琢磨片刻,决定去找见多识广的黄鼠狼精问问。 林宴去跟张伯说了一声要上街,就揣上小黄雀,带上秋云,坐马车出了门。 到了永安巷子的黄家面馆,比起上次来看到冷清的模样,面馆热闹整洁了许多,大堂里坐了好几位客人,黄鼠狼精正端着面碗,在厨房和大堂进进出出的忙碌。 “哎哟,两位客人,快坐。”看到林宴,黄鼠狼精擦擦头上的汗,连忙请他们坐下。 “黄大,来碗甜水面。”有相熟的客人叫道。 “哎,来了。”黄大把一本小册子递给林宴,让他慢慢看,转身去厨房煮面。 林宴打开小册子,里面是各种面条的名称,名称旁边还有用毛笔画的面条图片和价钱,直观又显眼,让人一目了然。 晌午已过,店里客人陆续走了,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黄鼠狼精故技重施让秋云在桌上睡着,关上面馆门,领林宴和小黄雀去后面屋子。 黄鼠狼精的妹妹叫黄小真,是她自己琢磨了半个月给自己取的名字。妖怪们大抵都很懒,取名字也都很敷衍,像她哥哥,是家里老大,就取名叫黄大,而像兔子精两兄弟,就叫涂一涂二,蜘蛛精就叫阿蛛,也不怕遇到另一只蜘蛛精重名。 林宴的藤汁治黄小真腿上的伤口很有用,不过敷了两回,伤口便流出红色的血,在慢慢开始结疤。黄小真正坐在窗户旁给她哥哥织毛衣,看到黄大领林宴进屋,放下手里的毛线,高兴叫道:“小树藤哥哥!” 林宴也笑眯眯朝她打了声招呼,就在她旁边坐下。 “你来找我干什么?”黄大端了茶水来,问道。 林宴直接说道:“京城里有个大妖怪,就住在皇后寝宫,他给皇后寝宫设了屏障,一般妖怪进不去,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悄悄进去吗?” 黄大听了吓一跳,“那可是千年大妖怪,我们躲避都来不及,你怎么还凑上去?” “他偷了我的果子。”林宴如实说道,把他果子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这样啊,”黄大挠挠头,“那我帮你想想办法吧。” “多谢。”见他答应帮忙,林宴连忙道谢,突然想起来,从身上的荷包里,拿出随身带着的小黑籽递给他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黄大接过看了两眼,摇头,“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吗?你可以拿到妖怪集市问问,那里各地的妖怪都有,说不定会有妖知道。” 妖怪集市每个月开一次,之前刚开过一次,还要等下个月。林宴重新拿回小黑籽放进荷包,准备等妖怪集市下个月开了,就去问问。 黄大承诺想到办法就去告诉他,林宴坐了会儿就告辞出去面馆,见时间还早,让车夫赶着马车往郊外去,想去看看沈氏。 到了郊外庄子,却发现沈氏不在了,问了下人才知道,沈氏昨日已经回去了相府。 林宴只好让车夫掉头,去相府。 相府门口的下人见到他,不敢拦,林宴没等人进去通报,就径直往拢翠苑去。 走进院子,穿过游廊,就看到沈氏正在花园里散步。她身边的碧月看见了林宴,对她说了一声,沈氏抬头朝林宴看过来。 沈氏化了淡妆,不管是精神还是面色都比之前好了太多。林宴快步过去拉住他娘的手臂,高兴道:“娘,你好啦?” “嗯。”沈氏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温柔盈盈一笑,“娘还没来得及让人去王府说一声,你怎么知道娘回来了相府?” “我去庄子找你,庄子的下人说的。”林宴不解,“娘,你怎么不在庄子住着,回来相府干什么?” 这相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还不如在庄子住的清静。 沈氏淡淡笑了笑,不欲把他卷入相府的事情,拉着他往屋子里走,转换话题,“外面日头大,进屋再说。” 到屋里坐下,碧月上了茶水来,沈氏说道:“这次去围猎可还有意思?跟娘说说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发生的事情倒是挺多,就是不能和他娘讲。林宴想了想,把林瑶脸上出疹子的事情跟他娘说了。 沈氏听完弯唇笑,“我也听说了,昨日林瑶一回来,就请了大夫进府。这一上午,连宫里的太医都进进出出来了好几拨。” “你可别胡乱吃东西。”太医找不出来病因,只能猜测是林瑶没注意吃了什么东西。沈氏摸摸林宴的脸,叮嘱道。 林宴乖乖应了一声。 涟漪院中,林宣正在林瑶屋里的地上撒泼打滚。 “我不要在那劳什子的南阳书院待了,姐,你和娘去跟爹求情,别把我再送去了!” 之前因林宴回门的事情,林宣被送去南阳书院管教三个月,现在过了还不到一个月,林宣就受不了书院的管教,偷偷跑了回来。 “你要在南阳书院待三个月,是爹在皇上面前保证过的,这才不到一个月,怎么把你弄回来?”林瑶戴着面纱,坐在椅子上烦躁不已。她脸上的疹子还没消,就发现这个不省心的弟弟竟然偷偷从南阳书院跑回来了。 “我娘怎么还没回来?”林瑶烦躁的朝门外张望,她舅舅来了,周氏在前院招待,刚让丫鬟去前院叫周氏。 毕竟是亲姐弟,看着林宣瘦了一圈的小脸,还有手臂上被戒尺打的伤痕,林瑶有些心疼,放缓声音哄劝道:“你先回书院,别让人发现你偷偷跑回来了。我和娘会去和你爹说,过几日就去越州把你接回来。” “不,我不回。”林宣死活不要回书院,眼泪鼻涕一大把地哭诉,“那书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再去几日,我就回不来了。” “你必须去,就这样偷偷跑回来,让爹怎么跟皇上交代?”林瑶拧起眉,有下人从门外进来禀告,说林宴来了。 “都是林宴害的我!”林宣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抓起林瑶扔在案桌上的鞭子,就朝外面冲了出去。 “宣儿!”林瑶惊叫一声,急的跺脚吩咐,“还不快去把少爷追回来!” 玄云参虽有奇效,但沈氏之前的身体亏空太厉害,又用了不过才几日功夫,沈氏说话走路时间略长,还是会疲惫和精力不济。林宴只待了会儿,便起身离开,让她娘回房休息。 从拢翠苑出来,刚走到花园的一处凉亭,就看到林宣拎着一条鞭子,气势汹汹迎面走过来。 咦,这小胖子不是被送去越州的南阳书院了吗?还没到三个月,怎么就回来了。林宴正疑惑,林宣挥着鞭子就朝他抽了过来。 林宴连忙躲开,林宣握着鞭子对他穷追不舍,嘴里怒骂道:“让你害本少爷!” “喂,我是王妃,你敢用鞭子打我,信不信诛你九族?!”林宴一边躲一边开口威胁。半个多月不见,这小胖子不仅瘦了,还灵活了许多,林宴想夺他的鞭子,都找不到机会。 林宣动作一滞,后头追过来的几个下人赶紧一哄而上围住他,有的搂住他,有的夺他鞭子,还有的央求道:“少爷,快回去,您要是再闯祸惹到皇上面前,老爷都救不了你了。” 周氏还没回来,林瑶担心林宣又惹出事端,只能提着裙子匆匆赶过来。看到林宣被下人制住了,没好气道:“送少爷回去!” “姐,你都不帮我!”林宣气急道。 “帮你?你只会惹祸!”林瑶快烦死了,她脸上痒,又不能挠,偏偏这个弟弟还不省心。 “你才只会惹祸!”林宣本就被在南阳书院的日子快折磨疯了,想要朝林宴这个罪魁祸首发泄,又碍着他王妃的身份不能够,顿时一腔怨气全发泄到他姐姐身上,怒吼道,“北陵王原本要娶的人是你,要不是你死活不愿意,他怎么会变成王妃?!他如果不是王妃,我打他,皇上根本不会管,我也就不用被送去南阳书院受苦!” 因为脸上的疹子,林瑶已经两天晚上没睡好觉了。疹子的折磨,加上没睡好觉,又被林宣一顿无理取闹的吵吵,林瑶气晕了头,怒声道:“你从小到大都这么自私,只顾自己!你不好好念书,除了整天闯祸,还会做什么?!要不是你做的那些坏事被皇上知道,又怎么会被送去南阳书院?你活该,咎由自取!早就该把你送去南阳书院好好□□,要不然等你长大了,还不知道会闯出多少祸事,说不定还会祸及到爹的官位!” “你才活该!”林宣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挣脱开下人,就朝林瑶扑了过去。 林瑶连忙往后退。 两姐弟竟然就在他面前打起了架。林宴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众下人也都慌了神,连忙上前要拦住林宣。“刺啦”一声,林瑶脸上的纱巾被林宣扯掉了。 林瑶一张长满红疹的脸,顿时露了出来。 呆滞一瞬,林瑶尖叫一声,慌忙捡起纱巾重新围住脸。 “林宣!”林瑶气的失去了理智,朝林宣怒吼,忽然目光一滞,声音猛地掐断。林宴顺着她呆滞的目光看过去,亭子对面的小桥上,几个下人簇拥着一个年轻俊朗的公子,正看着这边。 林瑶一句话也没再说,不再管林宣,提着裙摆,转身狼狈跑走了。 “齐……齐远侯世子。”下人里,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哦。林宴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就是齐远侯世子,林瑶喜欢的好像就是他。按照方才的情景,那位世子八成看到了林瑶满脸疹子的模样。 林宴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弯起了眼睛。 从花园出来,林宴和秋云在相府门口等马车过来。小黄雀在林宴肩头跳来跳去,忽然低下脑袋啄了啄他肩膀。 “王妃。”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林宴转头,就看到方才那位齐远侯世子正站在他身后,朝他拱手。 林宴朝他点了点头,也开口打招呼,“世子。” 杜明修一瞬不瞬看着面前的少年,问道:“王妃来看林夫人?” “嗯。”林宴点头。 杜明修唇角带笑,“听闻林夫人的病迟迟不愈,我认识一位神医,不如介绍给王妃。” “不用了。”不等林宴开口,秋云就抢先道,“多谢世子好意,不过我家王爷已经寻到了药材,就不劳世子费心了。” 杜明修不悦看秋云一眼,仍是问林宴,“王妃觉得如何?” “不劳世子费心。”林宴只好重复秋云的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他和这人又不熟,这人怎么还不走,老和他说话做什么。 “少爷,马车来了。”他们的马车过来了,秋云连忙推了推林宴。 马车没停太稳,林宴上马车时晃了晃身体,没等秋云反应,杜明修已经上前扶住了他手臂,“王妃,小心。” 林宴站稳挣脱开他的手,扯了扯嘴角敷衍道:“多谢。”就弯腰进去了马车。 秋云也赶紧跟着进去了马车。 马车很快走远,杜明修站在门口,轻捻手指,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面色微沉,若有所思。 马车内,秋云欲言又止开口,“少爷……” “怎么了?”林宴轻抚小黄雀的羽毛,抬头看她一眼。 “你对齐远侯世子……”秋云吞吞吐吐,林宴疑惑看她片刻,才恍然反应过来,这具身体的原主,以前仿佛是喜欢那个齐远侯世子的。 “我对他没什么了。”林宴打断她,“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秋云惊喜,“真的?” “当然。”林宴伸手挠了挠头发,不假思索。 秋云松了口气,“少爷不喜欢他了就好。我真担心少爷虽然成了王妃,心里还喜欢着齐远侯世子。” “不喜欢了不喜欢了。”林宴又挠了挠头发,连连否认,在心里撇嘴,那个世子长得一般般,还没有恩人好看呢。 回去王府的路上,秋云就见林宴时不时就伸手挠头发,进去房里坐下,秋云忍不住问:“少爷,你是不是头痒?我打水来给你洗头?” “哦,好,去吧。”林宴点头应了一声,等秋云出去,又忍不住挠了挠头。 “你昨晚不是刚洗过头吗?才一晚上怎么会痒?”小黄雀飞到他头顶,疑惑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痒。”林宴挥挥手把小黄雀从头顶赶走,继续挠头发。 小黄雀飞到椅子上,歪头想了想,突然问:“小树藤,是不是快到你开花的日子了?” 林宴一愣,算算日子,恍然大悟,“还真是快到了。” 他在龙渊山的时候,每年五六月份,就是他开花的日子。 “可……可我现在是人啊。”林宴一脸懵,开花不是植物才特有的吗,他现在变成人了,难道还要开花吗? “人好像是不能开花。”小黄雀挥舞着翅膀,从椅子上跳到桌子上,“可你这么反常的头痒,我感觉就是和你要开花了有关。” 他怎么开花,难道要从脑袋上开一朵?想想那个画面,林宴忍不住有些崩溃。 林宴忧心忡忡自己脑袋上要是真开花了该怎么办,晚上都没大睡好。幸好第二天起床,头顶不再痒了,林宴松了口气,庆幸的想,之前估计只是单纯头痒而已,跟开花没关系。 吃完早饭,赵嬷嬷拿了针线来,和秋云在窗边的榻上做针线活,林宴在旁边撑着下巴翻画本。 赵嬷嬷和秋云边做边聊京城近日发生的事情。 赵嬷嬷说道:“我早上去厨房,听买菜的杨小哥说,外头这两天都在议论宫里的小太子。” 秋云不解问:“小太子怎么了?” 赵嬷嬷看一眼门外,压低声音,“外头都在传小太子不是人,是妖物。” 林宴翻画本的动作一顿,看向赵嬷嬷,问道:“小太子是妖物?” 赵嬷嬷点头,“是这样在传。说有宫人看到小太子动不动就和空气说话,小太子住的寝宫经常有物品飞来飞去,还有人无意中看到小太子露出过尾巴,总之传的有鼻子有眼。” 林宴听的有些懵,皇后宫里是有妖怪,可那妖怪不可能是个三岁的小孩子。那这个小太子是妖物的传言,是从何传起的? 秋云插嘴道:“小太子之前痴傻三年,突然好了确实有几分古怪。不过也不至于就这样说小太子是妖物吧。” 赵嬷嬷叹气,“可不是,丽妃快要生产,这一胎据说是皇子,这时候流出对小太子不利的传言,于丽妃最有利,说不定就是丽妃让人放出来的。小太子才三岁,也不知道皇后要如何处理这个流言。” 林宴听的直咋舌,这皇宫中还真是勾心斗角。不过这皇后宫里还真是复杂,又是大妖怪,又是小太子,他得尽快进去皇后寝宫一次才行。 希望黄鼠狼精能快些帮他找到进去的法子。 两日后,黄鼠狼精让小黄雀带了信回来,说找到了让他在不惊动大妖怪的前提下,进去皇后寝宫的办法,让他去面馆一趟。林宴连忙坐上马车前去。 与此同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行驶进京城门口,杜明修早已在城门等候多时,骑着马上前拱手道:“弘一法师。” 车帘掀开,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朝他点了点头,马车内飘散出一股香灰的味道,杜明修骑着马到前面带路。待到行驶到皇宫前,中年男人重新掀开车帘,凝神望向前方的皇宫。 此时正是晌午,阳气充足阳光灿烂,照耀着皇宫壮丽高耸的城墙。中年男人伸出手指在马车内的香炉里沾了点香灰,往眼睛上轻轻一抹,再抬眼,眼前的天色和皇宫都变了样,天空阴暗乌云压顶,两股妖气在皇宫之上的天空盘旋。 一股妖气格外浓重强烈,裹挟着另一股微弱的妖气。另一股妖气虽然微弱,但非常特别,不仅充盈着郁郁生气,还隐隐含着一丝纯净的龙气。 中年男人诧异的扬起眉。这般纯净的龙气,自庆元帝死后,已数百年未曾出现在人间了。 第30章 正是晌午,永安巷子的黄家面馆大门却紧锁,后头屋子里,黄大从一个乌木匣子里小心翼翼捧出一件衣裳和一条似玉非玉的坠子递给林宴。 林宴伸手接过,莫名道:“不是说找到进去皇后寝宫的法子吗?你给我一件衣裳和一条坠子干什么?” 黄大道:“你穿上试试。” 林宴伸手抖落衣裳,这才发现是一件披风,墨青色的,布料柔软,带着帽子,很长,能把他整个人都裹住。 黄大道:“这披风能隐身,这坠子是龙鳞,你带上它可以屏蔽妖气。” 龙鳞?林宴小心摸了摸手里的坠子,然后赶紧挂到脖子上,再穿上披风,带好披风帽子问小黄雀,“你可以看到我吗?” 林宴陡然消失在屋子里,小黄雀扇动翅膀朝他方才站的位置飞过去,啪叽一声,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上,而后被半空中一只突然伸出来的手接住。 “真厉害,这披风确实能隐身。”小黄雀赞叹道,而且小树藤身上的妖气也完全感受不到了。 林宴取下披风,高兴问黄大,“这两件宝贝,你从哪里弄来的?” 黄大说道:“借的。我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妖怪朋友,跟他们打听了下,说越州的一个深潭住着只几百年的老鳖精,这披风和龙鳞都是他的。六十年前那只老鳖精和一只蛇妖争深潭那块地盘,一只腿被蛇妖咬伤,到现在都没好。答应用你的藤汁跟他换,他才答应借的。” “没问题,他要多少有多少。”林宴喜滋滋的收起披风和龙鳞,藤汁他多得是,换能让他进去皇宫的这两件宝贝,简直太划算不过了。 “别给太多,能把他的腿治好就行了。”黄大道,妖怪们不像人类,大抵都有些本事,带着点属于自己特殊的毒。找到解药所需的全部药材,要花不少时间和力气。而且越是被厉害的妖怪伤到,伤口的毒也就越难解。像小树藤的藤汁这种,什么妖毒都能解,而且效果又快又好的,他还从来没有听过。论起宝贝,让他说,小树藤的藤汁才是真正的宝贝。 黄大说完,忧心忡忡道:“你真的要去皇宫?我听说京城来了个厉害的法师,好像就是专门往皇宫去的。” 林宴闻言一愣,“京城来了位法师?” “是啊。”黄大点头,“京城好多妖怪都连夜逃出了城,我也打算暂时关掉这家面馆,带着妹妹去城外山上避避风头。等法师离开了,再回来。” “你还是暂时先别进皇宫了。”黄大劝他。 林宴抿了抿唇,惴惴不安。那法师不会是冲着大妖怪来的吧?如今果子的味道被大妖怪遮掩住了,如果大妖怪被收,那他估计就永远找不到他的果子了。 不行,得趁法师收服大妖怪之前,进宫一趟才行。 林宴正打算趁着晚上夜黑风高,溜出王府去夜探皇后寝宫,晚饭前,宫里来人,说宫里的百花园花儿都全开了,皇后请林宴在内的几位家眷,明日到宫里小住两日赏花。 王府到皇宫很有一段路程,林宴不会飞,又没有马车,正愁晚上要如何从王府到皇宫,听闻明日就要进宫,索性不夜探了,等进了宫再说。 翌日,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林宴就揣上小黄雀,启程去皇宫。 长福宫中,云柳跪坐在丽妃身后的软榻上,一边给丽妃捏肩膀,一边低声道:“娘娘,皇后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请家眷进宫赏花,不会是有什么用意吧?” 丽妃睁开微阖的眼眸,让另一旁伺候的小宫女去把她宫里的大太监魏公公叫来。 “娘娘。”片刻后,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匆匆进来,朝丽妃躬身行礼。 丽妃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问道:“皇后请了哪几位家眷进宫赏花?” “尚书府的二小姐,北陵王府的王妃,镇国公府的表小姐……”魏公公一一说道。 丽妃听下来,都是她见过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放下茶盏,朝魏公公摆手,“下去吧。” 等魏公公退出去,丽妃轻轻摩挲茶杯,问云柳,“带弘一法师去宫里转过了?他怎么说?” 云柳低声道:“法师说这宫里确实有妖气,而且是两股,一股厉害些,一股微弱些,具体位置,都在皇后宫中。” 丽妃满意点头,看来她所料没错,小太子就是妖物。 “娘娘,为何不直接把弘一法师请到皇上面前,把妖气的事告诉皇上?”云柳不解地问。 “皇上一向不相信这些妖邪之说,他答应我把弘一法师请进宫,不过是看在我临盆在即,想让我安心的份上。”丽妃淡淡一笑,“何况说给他听,怎么及得上他自己亲眼看到来的震撼?” 她要的可不仅仅只是太子和皇后之位,还要皇后一族永远从朝堂和京城消失。 原本她已经计划好了,但既然皇后把大臣的家眷都请来,她便让那些家眷也亲眼看看皇后宫里的妖物是如何显形的。让满朝大臣都知道,皇后为了保住她皇后的位置,是如何惊世骇俗地弄了一只小妖物来做太子。 一同前来的几个家眷,林宴就认识一个吴雨思,顾双双的好友。到了宫中,两人简单寒暄几句,就被宫人引着往不同的住处去。 其他几位家眷都是女子,安排住在永春楼,林宴单独住在旁边的怡景阁。两处都离皇后的寝殿华阳宫不远。 林宴记下了从怡景阁到华阳宫的路,到了夜间,带好龙鳞坠子,穿好披风,揣上小黄雀,悄悄往华阳宫去。 华阳宫的大门已经关上,林宴绕着围墙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狗洞,他没有半丝负担的弯腰往里钻。 龙鳞保佑,这一次,他没有被大妖怪的妖气弹出去。 从狗洞里爬起来,林宴裹紧披风,抬头打量四周,他进来的地方应该是个花园,周围黑黝黝都是树枝,远处透出几丝灯光,他抬步往有灯光的方向走去。 时辰还不算太晚,皇宫宫中的宫人们都还没睡下。林宴走到灯光处,是一条长廊,沿着长廊转到一座小桥上,就听到两个经过的宫女说要去给皇后送炖好的燕窝。 林宴赶紧跟上两人。 “毅儿睡了?”皇后靠在椅子上以手支额沉思,听到脚步声,抬头问来人。 “睡了。”来人走到她身边站定,看她两眼,一言不发走到她身后,抬手帮她按揉头皮和额角。 皇后长舒一口气,微微阖目轻笑道:“还是安康你懂本宫,只看一眼,就知道本宫又头疼了。” 安康安公公在她身后轻声道:“娘娘每次只要一烦恼,就会头疼,头疼的时候,娘娘喜欢用食指轻揉太阳穴。” “你不说,本宫还不知道本宫有这个习惯。”皇后微微一怔,而后笑道。 皇后进宫之时才十七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轻笑的模样,仍然含着几分温婉秀美的少女风情。 安康痴痴注视她,片刻后才收回目光。 “外面都在传毅儿是妖物。”皇后拧起眉,“丽妃又请了一位法师来宫里,你说她是不是想对毅儿做什么?” “娘娘放心,有奴才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小太子和娘娘您的。”安康轻声道。 皇后长舒口气,拉过他的手拍了拍,“有你在。本宫一向放心。这么多年,幸好有你一直在本宫身边护着,毅儿能平安生下来,又能从痴傻变成现在活泼的模样,都多亏了你。” 皇后二十多年来养尊处优,双手柔若无骨,安康只觉被握住的手发烫,殿外有宫女端着燕窝进来,他连忙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娘娘,奴才有事,先下去了。”安康躬身道。 皇后面色淡然地点头应允,“嗯,去吧。” 安康匆匆往外走,和隐身跟在两个宫女身后的林宴擦肩而过。 咦,男人!这还是林宴头一次在皇后身边看见男人,他想起那个大妖怪,转头就朝安康离开的方向追出去。可惜安康走的太快,追了没几步,就找不到人了。 林宴泄气站在廊下,正要回去皇后那里,前面有个房间的门打开,一个嬷嬷模样的妇人出来,对门口的宫女道:“小太子房里的熏香用完了,去拿些过来。” 这是小太子的房间?林宴脚步一顿,趁妇人还没回房间,踮着脚悄悄溜进去了。 房间内没点烛灯,只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一个小孩儿安静睡在里间的床上。 林宴走到床边弯腰打量床上的小孩儿,睫毛低垂,小嘴微张,小脸软嘟嘟,身上也没有妖气,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只漂亮的人类幼崽。那个丽妃,为了权利地位,造谣这只人类幼崽是妖物,真是黑心肠,亏她做的出来。 林宴在心里腹诽,小孩儿突然动了动,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放到脑袋旁,白嫩的小手腕上带着只小银镯子。 林宴目光从银镯子上扫过,发现上面刻着的花纹有些特别,正准备低头仔细看两眼,房门突然被人推开,皇后带着人走了进来。 虽然他穿着披风隐身,但还是下意识躲到了柜子旁。 皇后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了看熟睡中的小太子,拿起小太子的手轻轻放进被子里,转头问身边的宫女:“丽妃请进宫的那位弘一法师,今天做了什么?” 宫女轻声答道:“丽妃娘娘让人带他在宫里转了转。” 皇后点了点头,又问:“安公公可回了房间?” 宫女道:“没有,安公公方才出去了,没有说去哪里。” 安公公?可是刚才在皇后身边的那个男人?小黄雀在怀里啄了啄他的胸口,林宴伸手按住。 皇后垂下眼眸,夜明珠柔和的光线下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半晌才道:“厨房的燕窝盛几碗送去给今日进宫的家眷。” “是。”宫女应了一声,躬身告退往外走。 他房间可没人。林宴一听有人要送燕窝过去,连忙悄悄跟在宫女身后出去门。 重新找到狗洞钻出去,林宴回去怡景阁,刚脱下披风,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是皇后派的人送燕窝来了。 林宴松一口气,开门去接。 这一晚夜探皇后寝宫还是有收获的,林宴洗漱完裹进被子里和小黄雀嘀咕,一致有了怀疑对象,就是皇后口里的安公公,那个他看见的男人。 怀疑对象锁定,只等明日找机会看看他手腕上有没有那道月牙形状的疤痕了。林宴伸手摸了摸小黄雀的羽毛,就安心闭上眼睛睡觉,小黄雀趴在他枕头旁,也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皇后请几位家眷到百花园赏花,林宴打量皇后身边,失望发现,没看见那位安公公。 亭子里设了宴,在花园逛了会儿,皇后就带众人去亭子里坐下。刚坐下,皇上和丽妃就带着一群人来了。 “参见皇上。”亭子里的众人连忙起身朝皇上行礼。 “都起来吧。”皇上微微颔首,和丽妃走进亭子里。 “姐姐,赏花也不叫妹妹一起。”丽妃扶着肚子,笑盈盈对皇后道。 “想着妹妹不方便,就没叫妹妹。”皇后温柔的笑,“既然来了,陛下和妹妹就一起吧。” 皇上先坐到主位,皇后和丽妃一左一右坐到皇上身边,丽妃忽然对皇后道:“对了,姐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弘一法师。专程从大觉寺千里迢迢来为妹妹腹中的孩子祈福的。最近外头有关于咱们宫里不好的流言,法师精通佛法,伏过不少妖物,不如姐姐让人把小太子带来,正好让弘一法师瞧瞧,也好让外头传流言的人闭嘴。” “皇上,你说是不是?”丽妃挽住皇上的手臂,亲昵地问。 皇上拧着眉点头,“宫外那些流言传的越来越离谱,连毅儿有尾巴都编排出来了。皇后,你就让人把毅儿带来,让法师随便看看,堵住外头那些人的嘴。” 林宴一眼就看到丽妃身后那个气息内敛的中年男人,原本心虚的缩了缩身子,但是想到龙鳞坠子就戴在胸口,他伸手摸了摸,立刻底气十足地挺直了腰。 皇后垂着眸没说话,丽妃似笑非笑道:“姐姐怎么不说话?是不愿意让法师看看小太子么?姐姐难道……心虚?” 皇上皱眉,突然有宫人急匆匆前来,行礼道:“启禀陛下和皇后娘娘,北陵王在马场受伤,王府派了人来接王妃回府。” 皇上面露诧异:“北陵王怎会突然受伤?” “不管王爷是如何受伤的,既然王府已经派了人来接,就让王妃回去看看吧。”皇后温声开口,吩咐身后宫人,“快送王妃出宫。” 本来还想见见那个安公公,听到容远受伤,林宴什么都不想了,赶紧跟着宫人去坐马车出宫。 送他出宫的马车就停在宫道上,林宴弯腰钻进马车,突然一愣,马车里坐着个小孩儿,昨晚才刚见过。 ……小太子怎么在送他出宫的马车上?林宴呆滞,小太子看见他,朝他咧嘴一笑,扔掉手里的布老虎玩具,就摇摇晃晃朝他跑过来,叭哒一声抱住了他的腿。 第31章 马车缓缓往宫门外走,林宴连忙反应过来,这小太子身边的侍女真是太不负责了,怎么让小太子跑到他的马车上来了?他弯腰抱起小太子,正准备让马车停下,把小太子还回去,突然小太子手腕上的小银镯咔嚓一声,断裂的掉了下来。林宴陡然闻到马车里出现一股浓烈的果子味道。 林宴瞪眼看着面前的小孩儿,头顶又开始有些痒,他忍不住伸手挠了挠。 小太子靠在他怀里,正歪着脑袋看他,忽然眼睛睁大,小手抓住他的衣领,鼓起腮帮子用力吸气吹气,小脸都憋红了,没等林宴反应,噗嗤一声,小太子的脑袋上冒出了一朵黄色小花。 林宴眼睛都瞪圆了,忽然感觉有些异样,连忙伸手摸了摸头顶,摸到了几片柔软的叶片和纤细的根茎。 ……他他他开花了!林宴目瞪口呆,低头和怀里的小太子对视,小太子摇晃着脑袋上的小花,朝他咧开小嘴傻呵呵的笑。 百花园中,弘一法师突然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沉声开口道:“太子已经不在宫中了。” 丽妃一惊,反应过来,对皇后怒目而视,“你把小太子送出了宫?!” 皇后还未开口,安康抱着小太子匆匆过来,跪拜道:“奴才带小太子来迟了。” “父王,母后。”小太子从安康怀里出来,朝皇上和皇后有模有样的行礼。 “毅儿,到父皇面前来。”皇上朝他招手,不解问丽妃,“毅儿好端端在这里,怎么说他出了宫?” 丽妃面色难看,看向弘一法师。弘一法师皱眉看向小太子,身上没有一丝生气,一看就并非活物。他目光转向方才带人过来的安康,妖气森森,是皇宫内的另一只妖怪无疑,但有些奇怪,他刚来京城时看到的是一股浓烈的妖气,这个妖怪身上,妖气却没那么浓烈,淡了许多。 “啊!”丽妃突然捂着小腹痛叫一声。 “爱妃!”皇上伸手扶住她,慌乱道,“你怎么了?” “疼,疼……”丽妃捂着小腹,脸色惨白,紧紧抓住皇上的手。 “妹妹要生了!”皇后连忙站起身,有条不紊吩咐身边的宫人,“快送妹妹回宫,叫产婆!” 亭子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纷纷送丽妃回长福宫。 房间内,不时传出丽妃的惨叫,宫女嬷嬷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皇上在院子里焦灼的来回踏步,皇后在一旁安慰他,“皇上,几个太医在里面,妹妹会平安无事的。皇上先去前面坐一坐,等妹妹生了,我再让人去叫皇上。” “朕就在这里等。”皇上摆手,让人去搬椅子。 皇后不再劝,见弘一法师也在院中,吩咐身边的宫女,“送法师先行回去。” “在下想请这位公公送。”弘一法师看向皇后身后的安康,开口道。 “法师,请随奴才来。”安康从皇后身后走出来,微微躬了躬身,转身朝院外走。 弘一法师抬步跟上。 安康走到御花园,进入一片梅林,忽然站定,转身定定看向弘一法师,微微一笑,“法师,好久不见。” “你认识我?”弘一法师惊疑看着面前的妖怪,长相清秀,额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看起来年纪不太大,躬着身子的时候和宫里那些唯唯诺诺的太监没有差别,挺直了腰背,身材陡然高大,多出了一股深沉的气势。 他轻捻手里的佛珠,皱眉警惕,就见面前妖怪脸上浮现出一大片金色的鱼鳞。 “是你!”弘一法师倏地想起来,二十年前,他头一回跟着师父下山除妖,在灵华寺山下的一个村子里,在河边遇见了一条被天劫劈的奄奄一息的鲤鱼妖。他师父说,那只鲤鱼妖是跃龙门时被天劫劈的,已有千年的道行,只要不死,过个几十年,兴许就能化龙。师父心生怜悯,把鲤鱼妖放入水中。半个月后,一个脸上有鱼鳞的年轻人找到他们寺庙,朝他师父道谢。 鲤鱼妖和别的妖怪不同,修炼越久,身上的祥瑞之气越重,他已经修炼千年,身上不应该有那般浓重的妖气。除非……做了太多坏事,罪孽深重,自甘堕落。 弘一法师皱眉看他,质问:“这二十年,你就一直藏在这深宫中?你不去跃龙门,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何以堕落至此?” “这是我的事情,就不劳法师费心了。”安康淡声道,“看在当年相识的分上,我不想对你动手,请你离开,不要管这宫中之事。” 弘一法师沉沉盯着他,发觉他身上的妖气越发淡了,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就在这时,一股浓重的妖气从长福宫的位置冲天而出。 “妖怪!妖怪!”长福宫的位置传来刺耳的尖叫声。 弘一法师猛地转身,朝长福宫飞奔而去。 院子里,宫人们都在狼狈往外奔逃,皇上和皇后站在丽妃生产的房间门口,满脸惊愕,浓重的妖气和血腥气从他们面前的房间喷薄而出。 弘一法师奔到门口,产房内的下人都跌落在地上,面色惨白看着里面的产床。弘一法师看过去,丽妃满头大汗躺在产床上,手臂脖颈乃至脸上,露出的皮肤,都覆盖上了一层银色的鱼鳞,她身边躺着个刚出生的孩子,双腿的位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鱼尾,正在空中微弱的扑腾。 “我这是怎么了?我的孩子!法师,法师快救救我们母子!”丽妃颤抖着手碰触身上的鱼鳞,又碰了碰旁边孩子的鱼尾,看到弘一法师,猛地从床上挣扎要起来,朝他伸手求救。 “皇上,丽妃……丽妃是妖怪,还生了只小妖怪,要怎么办?”皇后抓住皇上的手臂,面色发白,惊慌失措。 皇上惊骇的摇摇欲坠,靠着皇后搀扶才没有倒下去,他神色恍惚的开口:“妖怪……快抓抓起来!” “皇上,臣妾不是妖怪,是皇后,皇后污蔑臣妾,陷害臣妾!”丽妃悲痛欲绝地尖叫出声,弘一法师连忙上前道,“皇上,丽妃绝不是妖怪,真正的妖怪……”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后厉声打断,“这法师是丽妃请来的,十有**也是妖怪假扮,一起抓起来!” 话音刚落,立刻有侍卫上前要抓弘一法师,弘一法师捻动手里的佛珠,嘴里飞快的念动咒诀,忽的眉心一阵刺痛,手里佛珠陡然崩裂散落地上,他惊愕转头,就看到鲤鱼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院子中一棵树的阴影下,指尖缭绕着几缕黑气,面无表情看着他。 侍卫很快强行把弘一法师带走。 宫里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林宴正看着在床上和小黄雀玩耍的小太子发愁。 小太子的身上没有他的果子,小太子的脑袋上还会开小花,毫无疑问,小太子就是他的果子。 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大妖怪竟然把他的果子弄成了一只人类幼崽。还是帝王家的太子。 这要他怎么带回山上? “叩叩叩”房门突然被敲响,秋云进来道,“少爷,王爷回来了。” 林宴连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刚转身,容远就匆匆进来了。 看到床上的小太子,容远无奈地问林宴,“你怎么把小太子给带出宫了?” “……他自己在我马车上,出了宫我才发现。”林宴抿唇无辜回答。他把小太子带回府里,张伯和赵嬷嬷都吓了一跳,赶紧让人去马场叫容远。宫里说王爷受了伤让人接他回府,可是他回来才知道,王爷压根没受伤。 幸好在到达王府前,他和小太子脑袋上的花莫名其妙又都缩了回去。要不然,他还不知道怎么进府呢。 “我正好要进宫,带他回去。”容远捏捏眉心,叮嘱道,“你好好在府里待着,别出门,宫里出了事。” “出什么事了?”林宴疑惑。 容远眉头紧拧,说道:“丽妃突然生产,变成了只妖怪,还生了只小妖怪出来。” ……什么?林宴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情况这是,他出宫还没有一个时辰,不是在赏花吗,怎么就丽妃突然生了,还变成了妖怪?丽妃是哪门子的妖怪? “我现在带小太子回宫。”容远说完,让身后的侍卫去抱小太子。 小太子和小黄雀玩的好好的,突然被人抱起往外走,顿时哇哇大哭,还挥舞着小拳头用力挣扎起来。 “王……王爷……”侍卫顿时无措看向容远。 容远拧眉看着哭的一抽一抽的小太子,上前从侍卫怀里接过他。小太子很聪明,明白容远要抱他离开,顿时哭的更大声了,朝林宴求救地伸出小手。 好歹是自己的果子。看他哭的那样惨,林宴有些不忍,走到容远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你这样带他走,他要是哭一路,别人还以为你拐卖小孩儿。你去宫里跟皇后说一声,让她派人来接。” 宫里发生的事莫名其妙,小太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马车上,还有把他骗出宫,肯定跟偷走果子的大妖怪有关。他得把小太子留下来,等大妖怪来,问清楚他到底想干嘛。 张伯看小太子哭的直抽抽,也不忍的在旁边道:“王妃说的有道理,宫里现在肯定很乱,还不安全,不如就暂时让小太子待在王府。” 小崽子一直在他怀里哭,哭的他头疼。容远把小崽子塞进林宴怀里,“你们照顾他。” 说完就带着侍卫转身匆匆离开了。 靠在林宴怀里,小太子瞬间不哭了,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就从林宴怀里蠕动着跳到地上,又摇摇晃晃去追着小黄雀跑,要揪小黄雀的羽毛。 丽妃是妖怪,身上长满了鱼鳞,生出了一只长了鱼尾巴的小妖怪。这个惊骇的消息一晚上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禁卫军连夜把齐远侯府围了起来,齐远侯和侯夫人被押送进宫。 灵华寺、七叶寺……京城周围几座出名寺庙的法师纷纷被召进宫。 容远回到王府时,夜色浓重,府里下人都睡了,跟在他身后的侍卫点亮了书房的烛灯,往厨房去烧热水。 容远提着烛灯推开旁边的房间,把烛灯放到桌上,他走到床边正想解腰带,突然愣住,林宴四仰八叉躺在他的床上,小太子撅着屁股趴在林宴胸口,两人闭眼睡得正香。 ……这两人怎么跑到他的床上来了?容远扬眉看着床上两人,正犹豫要不要把人叫醒,林宴忽然动了动,睁开眼睛抬头迷糊看向容远。 “你回来了……”林宴揉揉眼睛清醒了些,发现自己胸口很沉,低头看到小太子,伸手把他扒拉到旁边,从床上爬了起来。 小太子被他一扒拉,也醒了过来,揉着眼睛从床上摇摇晃晃坐起来。 容远在旁边看着,突然发现两人起床的动作竟然很有几分像。 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他跑来了容远的房间,之前这里都不让他进的。林宴立刻伸手一指小太子,甩锅,“是他先跑进来的!哪都不去就要在你房间玩!陪他玩的累死了,才不小心在你床上睡着的。” 小太子眨巴着眼睛,无辜的看看他又看容远,打了个小哈欠,驾轻就熟的朝容远张开手:“要嘘嘘。” 容远:…… 房里没有下人,容远只好弯腰抱起小太子,抱他到外面嘘嘘。 嘘嘘完回来,林宴正坐在床上穿鞋,开口问他,“宫里怎么样了?” 容远已经进宫了一天一夜,这一天一夜除了知道好几位法师被召进宫,再没有消息传出来。大妖怪和皇后那边也没来找他,皇宫现在情形未明,他也不敢让小黄雀飞去看看,快好奇死了。 容远把小太子重新放到床上,说道:“几位法师看过,确定现在的丽妃是鱼妖无疑,推测丽妃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鱼妖占据了身体。” 听到占据了身体几个字,林宴心一跳,手指紧了紧,“皇上准备如何对丽妃?” 小太子坐在床上一歪,容远伸手扶稳,说道:“暂时和刚出生的小皇子一起先囚禁在长福宫,明日正午,让几位法师打散元神,然后灵华寺把她的原形带回寺里,镇压到寒潭。” 林宴攥紧手指,嗫嗫动了动嘴唇,“她……她也没害人……” “她是妖。”小太子从床上爬起来,兴冲冲往林宴身上扑,还伸手拽林宴的头发,容远掰开他小手,救出林宴头发,“皇上之前不相信世间存在妖怪,现在发现自己身边就有,还同床共枕这么久,现在对妖怪的心情是又恐惧又厌恶,不可能会放过她。” “你怎么了?”见他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容远拧眉问。 “没事。我……我回去睡觉了。”林宴起身要走,窗外突然轰隆隆几声,顷刻间就下起了大雨。 房里没伞,又这么晚了,下人们都睡了。容远伸手按住林宴的肩膀,“别回去了,在这里睡。” 房间里除了床,还有张榻。容远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放到榻上,等侍卫送了热水来,他随意洗漱了下,就上去榻上,把床让给林宴和小太子。 林宴躺在被子里,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不安的想,如果有一天恩人发现自己也是占了别人身体的妖怪,是不是也会让法师打散他的元神,然后把他沉到寒潭?或许他应该在恩人发现之前,就带着果子回山上。 可是果子啊果子,你怎么就变成了人,还是太子。 小太子脑袋拱在他肩窝睡得直吧唧嘴,林宴忍不住伸手戳了下他脑门。 第32章 容远身材高大,睡在榻上有些伸展不开。他早早醒了,睁开眼时,窗外雨声还很大,这雨下了一夜都还没停歇。 房间里很安静,他坐起身朝床上看过去,林宴果然睡姿很不好,被子又被他踢开,侧身趴在床边,一条手臂都垂到了地上。 小太子则睡得横了起来,明明床很大,被这一大一小都占满了。 容远从榻上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提起小太子摆正,然后替两人盖好被子,转身走到外间打开门,门外大雨如注,天空阴沉昏暗,不时响起轰隆的雷声。 张伯正撑着伞从院子外进来,到廊下收起伞,掸了掸身上的雨珠,看到容远,小跑过来抱怨:“王爷回来了。这鬼天气,也不知道怎么了,下了一晚上还不够,现在还在下。” “王妃和小太子是不是在里面?”他朝容远身后的屋里张望。 “嗯。”容远垂眸看他:“你放他们进来的?” 张伯连忙摆手,“哎哟,是小太子非要进来玩的,我可没有方” 容远不置可否看他,身后房里突然传来林宴的惊呼声。 转身回去,就见林宴和小太子都醒了,被子卷成一团扔在床角,林宴坐在床头,和面前的小太子大眼瞪小眼。 “他尿床了!”林宴抬头,不敢置信朝容远道。 在宫里的时候,每天都有宫女嬷嬷按时带小太子嘘嘘,到了王府,容远和林宴都不清楚小孩子的习性,不可避免的,小太子尿了床。 床上湿了一大块,林宴挪了挪,有一丝嫌弃的远离小太子。 两人干看着,张伯忍不住跺脚,“快给小太子换衣裳啊。” 容远原本在愣神,听到张伯的话才反应过来,拿出皇后昨日交给他的行李,从里面胡乱找出一套小太子的衣裳扔到床上给林宴,“你给他换。” “我?”林宴伸手指指自己,连连摇头,“我不会给小孩子穿衣裳。” 人类的衣裳可太难穿了,他自己都学了几次才学会。 他卷吧卷吧衣裳伸手丢给张伯,“张伯,你来。” “我?”张伯接住衣裳,也慌忙摇头,“我这辈子亲都没成,孩子都没有,怎么会给小孩子穿衣裳?再说我手糙,小太子细皮嫩肉的,把他弄疼了怎么办?王爷来。” 说完,衣裳又丢回了容远的手上。 一个两个都不靠谱,容远只好无奈地上前给小太子换衣裳。 小太子还算配合,躺在床上张开手脚让他换衣裳。可惜容远也是头一次给小孩儿换衣裳,有些笨手笨脚。林宴看不下去了,在旁边训他,“哎呀,裤子穿歪了……手手,他的手还没从袖子里伸出来……” “你来。”容远拧眉瞅他一眼,把换了一半衣裳的小太子丢进他怀里。 “我来就我来。”林宴撸起袖子,拿起裤子给小太子穿。 张伯带着下人端热水进来,就看到两人吵吵闹闹的一幕,忍不住呵呵笑着让人放下热水,然后带人退了出去。 早饭后,屋外大雨还没停歇。天空好像破了个洞,大雨倾盆而下,乌云密布,雷声不停在厚重的云层间响起,似乎随时会劈下来。 容远吃过早饭又进了宫。今天是处置丽妃的日子,宫里宫外不能有任何差池。 林宴站在窗口看着外头的天色,明明是白天,却暗沉的仿佛黑夜。小黄雀站在他肩膀上,不安道:“小树藤,这天气不太对劲呀。” 林宴也瞧出来了,天生异象,十有八九是有事要发生。 小太子坐在旁边榻上玩玩具,忽然抬起脑袋,林宴也若有所觉的转身,房内忽的平地起了一阵风,猛地朝他席卷而来。林宴没反应过来,眼前忽的一黑,等眼前重新看得见,已经不在王府,而在一个潮湿的山洞里。 山洞壁上镶着几颗夜明珠,照亮洞里的情景。前面靠着石壁的石床上,坐着一个人,小太子十分亲热的坐在他腿上,林宴看清那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安康安公公。 林宴转头打量洞内,只他和小太子两人被带来了这里。他警惕的看着安康,开口道:“你想干嘛?把果子还我!” 安康抬头看他一眼,伸手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说道:“还你也没用,他现在已经是太子,你敢把小太子带回山上?” 林宴噎住,他还真不敢。 “都是你!在宫里好端端的跑去偷我的果子!还让他变成了小太子!”林宴怒目道。 “喂,宫里怎么回事?丽妃怎么会变成鱼妖?还有你身上,妖气怎么这么淡?”林宴顿了顿,没好气问他。 他方才就发现安康身上的妖气几乎没有了,身上萦绕的黑气却是肉眼可见的在变浓。实在太奇怪了。 “我的内丹给了她。”安康平静的跟他解释,“有一种秘法,可以用妖怪的内丹把人转换成妖怪。” 妖怪的内丹少量入药,可以让人类延长寿命,治愈绝症。然而如果一整颗内丹,用特殊的方法,让人类每日定时服下,就可以慢慢改变人类的体质,把人转换成妖怪。 这种秘法知道的妖怪不多,当然也不是什么妖怪的内丹都可以把人转换成妖怪,必须得至少有五百年的道行。 林宴听完震惊的看着他,“……你不活了?” 一个妖怪最重要的就是内丹,失去一点还可以通过修炼修复,可是完全失去,那就只剩下死一条路了。 “丽妃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了害她竟然连命都不要了。”林宴觉得这个大妖怪简直是疯了,“你图什么?” “我本来就活不长了。”山洞外雷声轰鸣,小太子吓的往安康怀里钻,安康怜爱的伸手捂住他耳朵,手指轻抬,给山洞施了层灵气罩,山洞内雷声小了些。 “……什么意思?”林宴疑惑地问。 “雷劫,”安康抬头示意他听外面的雷声,“冲我来的。” 林宴呆住,咽了咽口水,“你做了多少坏事,老天都看不下去,要降雷劫来劈你?” “很多。”安康垂着眼,平静道。 “三年前,皇后被丽妃暗算流产,小太子原本是保不住的,是我用了禁术让皇后平安把小太子生下来,但禁术只能保住小太子的躯体,没有魂魄。因此小太子痴傻了三年。”安康顿了顿,换了个话题,“直到丽妃怀孕,太医把脉说是小皇子,我一直在找可以让小太子补全魂魄的方法,三个多月前,我占卜得到龙渊山的提示,根据提示找到了你的果子,便摘了回来让小太子服下。你的果子,补全了小太子的魂魄。” 林宴安静的听,等他讲完,有些迷糊地问:“又是禁术又是秘法,你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做这些?对你有什么好处?” 而且一个好端端的大妖怪,做什么不好,跑到宫里来伺候人。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难道是活太久,活腻了? 安康长叹一声,“你问题这么多,罢了,还有时间,我给你讲讲。” “我是一条鲤鱼妖,千百年来潜心修炼,只为跃龙门。十年前,那是我第二次跃龙门,却被天雷劈的奄奄一息,多亏遇到了两个好心的法师,把我放回了河里。” “可是刚入河,就在下游被人类抓住。为了不被宰杀,我只好仓惶变成人逃走。雷劫让我法力尽失,只能勉强维持人形,消除不掉脸上的鱼鳞。没逃多远又被人类当成妖怪抓住困在笼子里,看见我的人都拿东西丢我,耍猴一样,对我又打又骂,给我吃残羹剩饭,唯独只有一个好心的小女孩儿,她把我从笼子里赎了出来,给我清理伤口,还给我热饭吃。” “那个小女孩儿就是皇后。” 林宴听完,愣愣地问:“你就是为了报答救命恩情,才去皇后身边当太监?甚至为了帮她稳住皇后的位置,不让宫里其他妃嫔生下皇子?” 他想起听宫女说过,后宫的妃嫔要么诞下的是公主,要么就是在生产时发生意外,宫里除了小太子,再没有别的皇子。 怪不得身上黑气那么浓重,老天要降雷劫来劈他,那可是多少条人命啊。 “可你报恩为何要害人?”林宴忍不住问,“你不想跃龙门了吗?” 龙门?安康神情恍惚,那曾是他千百年来梦寐向往的追求。为此他日夜刻苦修炼,披星戴月。 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一千年。在漫长的修炼路上,只有他一个人孤单的身影。在他漫长苍白的人生里,也只有乏味枯燥的修炼。 直到遇到皇后。 皇后的出现,给他的人生带来了色彩。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滔天的权势,他只是一只妖,在这幽深的皇宫中,他见过皇后人前逞强人后痛哭的模样,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保护她,为她扫除一切障碍。 “你……是不是喜欢皇后?”林宴忽的一顿,咬住嘴唇,试探地问。 安康从回忆中回过神,淡淡一笑,戏谑看他,“你一只小树藤妖,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当然知道!”林宴不服气的瞪他,小瞧人,不,是小瞧妖! “还是别知道的好。”安康摇头叹息。“砰”的一声,山洞被雷击中,晃了晃。安康面色肃穆,转头从石床上拿过一个布包扔给林宴,快速道:“这是我的一些法器,你收好。作为偷了你果子的补偿。我不在后,京城很快就会妖孽横生,它们都是冲着小太子来的,你要保护好他。” 林宴接住布包,听到他的话有些懵,“什么冲着小太子来的?你是说有坏妖要来抓小太子?” “是想吃掉他。”安康道,探究的看着林宴,“我看不出你是什么品种的树藤,但是你的果子很特别,对于那些从深渊来的鬼魅妖孽,有致命吸引力。” ……吃吃掉?林宴瞪眼看着趴在安康怀里昏昏欲睡的小太子,连忙道:“那我带他回龙渊山。” 安康摇头,“龙渊山的灵气罩已经松动,不安全了。我卜过卦,京城虽然会混乱,却也是最有生机的地方。小太子留在京城比离开更安全。而且皇宫里我下了禁制,一般妖孽进不去。” 山洞外雷击声更大了,有碎石头从石壁上滚落。安康最后一次摸了摸小太子的脸蛋,抱起来还给林宴,“把你果子拿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林宴接过小太子,忍不住问他,“皇后知道你是妖怪吗?你为她做的这些事她都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也没有告诉她。”安康面色平静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 “那你有和她告别吗?”想到他为了皇后付出这么多,皇后却完全不知情,林宴不忍,“她知道你要走了吗?” 安康沉默片刻,说道:“我不想她知道我是妖。” 林宴如鲠在喉,有些难受地问:“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安康轻笑一声,“我只是有一件遗憾的事,一件曾经能做却未做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林宴诚恳道。 安康用一阵风把林宴和小太子送回了王府,林宴把小太子交给正急的要命的小黄雀,拿上东西,又很快被风卷着回了山洞。 林宴拿出从黄鼠狼精那里来的一支香,把香的用处跟安康说了,伸手点燃,一股幽香在轰隆声不断的山洞内飘散,很快,林宴和安康伏在石床上同时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林宴发现自己在一座寺庙的院子里,有僧人拿着扫帚,在清扫地上的落叶。 第33章 林宴转头打量四周,穿过院门,去寻找安康的身影。 这里应是寺庙的后院,小径曲折,竹林婆娑,偶有僧人缓步经过,三两的香客在亭中和池塘边小坐。 林宴一边走一边找寻安康的踪迹,忽然斜对面冲过来一个小女孩儿,明知对方看不见,林宴还是连忙往旁边躲开。 “婉儿,昨天怎么教你的?仪态!”身后一个穿着朴素却气质高贵的妇人,怒声道。 “哦。”小女孩儿连忙在林宴身边停下来,转身规矩朝妇人行礼,“娘,我错了。” “把昨日的功课回去抄一百遍!”妇人一甩袖子,怒气冲冲往前走。 小女孩儿连忙跟上。 “她叫袁婉儿,就是皇后。”林宴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林宴惊得转头,就见安康正站在他身侧。 林宴拍了拍胸口,“我正找你,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走吧。”安康不答,抬步跟到小女孩儿身后。 林宴随之跟上。 袁婉儿和她叫做娘的妇人进入一个僻静的小院子,林宴走到院子门口,却见安康突然停下来,他疑惑地问:“怎么不进去?” 安康转头看他一眼,林宴眼前一晃,下一瞬,发现自己坐在了屋脊上。 “你做的?”林宴看着身下的屋檐,惊奇的问安康。 “嗯。”安康淡淡应了一声低头看着下面的院子。 林宴也跟着低头看过去,院子中央摆着一口水缸,水缸内的水面上飘着几片又圆又大的荷叶,和几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粉色花骨朵已经绽放了一半,空气中飘散着荷花清香。 袁婉儿从东边的房里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拿着戒尺的嬷嬷,两人在院子里站定,嬷嬷开始教她礼仪。 嬷嬷很严厉,袁婉儿站的不直或是弯腰行礼的时候有一丝不标准,就会用戒尺狠狠抽打到她的背上,训斥道:“站好!连礼仪都学不好,将来怎么进宫当皇后?!” 袁婉儿晃一晃身子,又咬着牙站直。 林宴在屋檐上看的自咋舌,为了当皇后,需要这么严厉吗? “夫人,太傅大人来了……”院外突然有下人进来,敲了敲东边第二间房,袁婉儿的娘从房里出来,带上嬷嬷匆匆离开,离开之前让袁婉儿一人在院子里继续练习礼仪。 两人一离开,袁婉儿泄了口气,偷懒地揉了揉刚才被打疼的背,走到水缸旁微微俯身,欢快道:“小鲤鱼,你藏哪里了?快出来,我娘她们出去了。” 水面上的荷叶动了动,一只小鲤鱼从水里钻出了脑袋。 袁婉儿嘿嘿笑着伸手轻摸小鲤鱼的脑袋,趴在水缸沿道:“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 说着就转身回房间,很快拿了一块点心出来,捏碎撒到水面上。 小鲤鱼甩甩尾巴,在水中吃了起来。袁婉儿乐呵呵看着它,说道:“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 小鲤鱼吃饱了,猛地从水面跃起来,脑袋在袁婉儿脸上蹭了一下,又噗通掉进水里,水珠溅了袁婉儿一脸,袁婉儿不仅没不高兴,反而乐的哈哈大笑。 在小鲤鱼跃起来的一瞬,林宴看见它脑袋上有个小红点,他转头看安康,安康的额头,有一颗小红痣。 安康一眨不眨低头看着院子里快乐的少女,开口道:“鱼缸里的鲤鱼是我。那日她救了我又给我银子放我走后,我知道她要在这灵华寺住一段时日,就变成原形来偷偷看她。她以为我只是这水缸中一尾普通的小鲤鱼。” 他原本只想看她一眼就回去养伤的,没想到这一陪,就是十年。 院子里袁婉儿还在和小鲤鱼玩闹,安康看的入神。林宴不忍,却也不得不出声打断道:“你那件未做的事情是什么?等香燃完,我们就得回去了。” “来了。”安康回过神,朝院外一瞥,声音沉下来。 林宴转头看向院外,就见袁婉儿的娘和嬷嬷带着下人从外头匆匆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面色很难看,进来院子看到袁婉儿在水缸边和小鲤鱼玩,勃然大怒道:“让你好好练,你整日只知道和一只鱼玩!这样怎么能当的上皇后!你背负着整个袁家,不是你自己!” “来人,把水缸里的鱼丢出去!嬷嬷,把她关到后山,让她好好长长教训!”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别把小鲤鱼丢出去……”袁婉儿吓的大叫,下人很快上前,卷起袖子,从水缸里捞出小鲤鱼,转身往外走。 袁婉儿想追上去,却被嬷嬷一把拽住,粗鲁拉着穿过后门,往后山去。 林宴转头看安康,安康面色紧绷,拳头紧攥。林宴眼前一晃,下一瞬,发现自己站在草地上,周围是树林,身前是一座简陋的小木屋。 木屋里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哭泣拍打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娘,别把我丢在这里,我害怕……” 林宴恍悟,这里就是后山。 他转头打量,四周林木幽深,附近只有这一座门窗紧闭的小木屋。 “她被关在这个木屋里一整夜。”安康开口,“我当时被扔给了寺院的猫当食物,好不容易才勉强变成人形逃出来。找过来时,却因为害怕被她发现妖怪的身份,只敢在木屋外头悄悄陪她。” 他当时本就被雷劫劈的元气大伤,法力严重受损,狼狈才从猫嘴里逃出来。勉强变成的人形脸上、脖子上和手臂上,都长满了鱼鳞,可怖极了,他担心把她吓到,不敢见她,只敢靠着木门默默陪了她一夜。 “我当时应该进去陪着她的。”安康静静道。 这一晚成了皇后永远难忘的梦魇,从此惧怕黑暗,他曾见过皇后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的模样。往后每次回想起来,他都后悔没有进去陪她。 “你要怎么做?”林宴开口问他,林中天黑的比外头早,太阳已经在下山,这里很快就会黑下来。 “我马上回来。”安康话音刚落,他人就不见了。 片刻后,他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装满水的水桶,水里飘着晕过去的小鲤鱼。 提着桶放到木屋门口,安康随手一挥,门锁应声拧断。 “谁?是嬷嬷吗?”袁婉儿坐在黑漆漆的木屋里,抱着膝盖靠在稻草堆里抽泣,听到外面传来响动,赶紧抹眼泪,她爬起来小心翼翼打开门,眸光穿过空无一人的门口,看到了水桶里的鱼。 “小鲤鱼!”袁婉儿眸光猛地一亮,她连忙跑出来抱起水桶,左右看看周围,面露疑惑,然后转身跑回木屋。 “真奇怪,你怎么在这里?谁把你送来的?”跑进门里,袁婉儿低头摸摸桶里小鲤鱼的脑袋,又转头看向门口。 林间一片寂静,只有树叶在轻轻摇晃,哗啦啦作响。和煦的轻风中,鲤鱼妖最后一次低头凝视,凝视这给他漫长贫瘠岁月带来温柔和色彩的女孩儿。 “再见了。”鲤鱼妖低声告别。 袁婉儿茫然看着面前落叶翻飞、空无一人的门口,转身关上了门。 “真好,有你陪着我就不怕了。”木屋里传出女孩儿欢喜的声音。 安康弯起嘴角,下一刻,香燃尽,天旋地转,两人回到了阴暗的山洞。 头顶的雷声震耳欲聋,山洞摇摇欲坠,大块的石头崩落在地上,安康朝林宴躬身行礼,“多谢。” “我送你回去。再见了,小树藤。”安康朝林宴微微一笑,手指捏起法诀。 林宴刚被送回来房中,轰隆几声,从城外传来接二连三的震天响。片刻后,响声渐渐停歇,如注的大雨渐渐变小,黑如锅底的天空,也慢慢在变亮。 林宴站在廊下,怅然眺望城外的方向。 “王妃,皇后娘娘来了,就在王府门口。”忽然有下人撑着伞匆匆从院子外面跑进来,到廊下收了伞,过来禀告道。 林宴一怔,拿过下人手里的伞,跨进雨里,大步往门口去。 王府门口停着辆马车,只有两个侍卫守在旁边。见他出来,一个侍卫过来拱手道:“娘娘请您去马车上说话。” 林宴把手里的伞交给侍卫,掀开车帘,钻进马车。马车内,除了皇后,再无旁的人。 “娘娘。”林宴不解她冒着大雨突然前来是何意,朝她行礼道。 皇后朝他温和地点头,说道:“毅儿在你这里,可曾给你添麻烦?” “没有。”林宴摇头,试探地问,“娘娘是来接小太子的?” “不是。”皇后抬眸看着他,“我来是想问你,安公公可还……尚在?” 林宴愣住,“……娘娘什么意思?” “我知道他是妖。”皇后平静道。 林宴瞪圆眼睛,鲤鱼妖一直竭力隐瞒的事,皇后竟然早已经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那他为了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也都知道吗?”林宴忍不住开口问,如果皇后一早便知道,却又不阻止,那她岂不是一直在利用鲤鱼妖帮她保住皇后之位。 “两年前。”皇后敛眸,她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晓安康是妖怪。直到宫里的那些妃嫔都生不下来皇子,她不笨,很快就发现了异常和端倪。 察觉安康是妖怪,并没有惊起她太多波澜。早在少女时,她就曾救过一只小鱼妖。 第34章 她亦没有向外声张。彼时丽妃颇受圣宠,身后又有齐远侯府撑腰,若诞下皇子,自己皇后的位置必会受到威胁。而她能依仗的只有自己,能得到帮助,不管是人也好,妖也好,于她而言都是好事。 “他在哪里?可还活着?”皇后开口问,手指攥的有些紧。 这次丽妃的事,她知道是安康做的,为了帮她彻底除掉丽妃。昨日一夜都陪在皇上身边安慰,晌午又陪着皇上处理完丽妃的事,才听宫女说安康告假出了宫,给她留下了一封信。 她打开信,信不长,只寥寥数语,都是在跟她告别。她心生不详,只叫了两个侍卫,便匆匆出宫来找林宴。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林宴犹豫开口,“我可以带你去他刚才待的地方。” 那几道天雷劈下来,不知安康是否还活着。如果还有一口气,兴许还能再见上最后一面。 连绵大雨中,马车朝城外飞快驶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一座被雷几乎要劈秃的山下。山上树木焦的焦,倒的倒,漫山的烟味中,有几缕人类看不见的黑气在空中萦绕。 林宴认出是安康身上的,跳下马车,撑开伞,带皇后进山。 让两个侍卫在马车旁等着,皇后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撑着伞,跟在林宴身后往山上走。 循着黑气,林宴走到了一处半塌的山洞前。弯腰捡开堵住洞口的石块,对皇后道:“就在这里,我先进去看看。” 皇后握紧雨伞点了点头,雨水被风吹落到脸上,她的脸色有几分白。 林宴小心翼翼钻进半塌的山洞,靠着石壁的石床被砸烂了,林宴弯腰在石床旁认真找,拨开几个堆在一起的石块,目光一顿,底下压着一条焦黑的小鲤鱼。 “在吗?”皇后在外面等不住了,跟着从洞口钻了进来,艰难跨过满地破碎的石头,走到林宴身边。 林宴沉默着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她看地上。 皇后低头,呆愣半晌,缓缓蹲下身,声音有些颤抖,“这……这是鲤鱼?” “嗯。安康是一只鲤鱼妖……”林宴抿了抿唇,有些迟疑,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安康就是那只曾在寺院陪她玩耍的小鲤鱼告诉她。 皇后从怀里掏出手帕,伸出素白的手,颤抖地包起地上一动不动的小鲤鱼。小鲤鱼浑身焦黑,只在头顶,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皇后如遭雷击,这一刻终于知晓,从她进宫便陪在她身边的安公公,就是当年在灵华寺,陪她度过孤寂严苛少女时光的小鲤鱼。 一直平静的面孔终于崩溃,眼泪扑簌簌落下。 “娘娘……”林宴看她片刻,拿出手帕递给她。 “多谢。”皇后接过,擦干眼泪,手指颤抖,小心翼翼用手帕包好小鲤鱼。 “之前的异象是……”皇后收拾好情绪,抬眼问林宴。 “天雷。”林宴回答道,“他为你在宫中做的那些事,折损了千年修为,招来了天雷。” 皇后眼睫颤了颤,头一回意识到,那一直在她身边默默陪伴的小太监,竟为她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甚至甘愿放弃了生命。 皇后转身踉跄往外走,林宴顿了片刻,抬步跟在她身后。 山洞外雨还在下,林宴跟在皇后身后下山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回去京城,林宴看向对面的皇后,脸色苍白挂着水珠,裙摆被雨打湿了,怀里护着被手帕包起来的小鲤鱼。 “娘娘。”林宴看一眼她怀里的小鲤鱼,轻声道,“找个地方埋了吧。” 一动不动,都被雷劈黑了,就算带回皇宫,也不可能活过来的。 皇后把小鲤鱼放到膝盖上,有些恍惚地道:“我幼时曾在集市上救过一只脸上长鳞的小鱼妖,那只小鱼妖就是安公公吧?” “嗯。”林宴轻轻点头。 皇后不再说话,目光呆呆看着空中某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娘……”林宴担心唤她一声,皇后回过神,朝他勉力弯了弯唇,“多谢你,毅儿还要在王府叨扰几日,改日我再来接他。” “小太子……”林宴看着她,踌躇如何跟她说小太子是他果子的事,皇后打断他道,“我知道毅儿已经不算我的孩子了。” 林宴一惊,皇后面露哀伤:“我与毅儿朝夕相处,他身上的不对劲,我又如何不知道?” 一开始,痴傻了三年的儿子突然恢复了神志,她心里是很高兴的。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儿子时不时会对着空气和花园里的草木说话,有一天,她无意看到儿子指尖长出了一条小嫩芽。她终于确认,面前的不再是她的孩子,是安康为了帮她保住皇后的位置,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妖怪。 “我早该知道的,生产那日明明生下来的是死胎,安康抱出去不过片刻,就又活了过来。”皇后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她的儿子,想来应是早在生产那日,就已经不在了。 “你也是妖怪吧?毅儿和你是不是有什么关系?”皇后擦了擦眼泪,看向林宴。丽妃请弘一法师进宫那日,安康故意假传北陵王受伤的消息让林宴提前出宫,还把毅儿放到他的马车上送出宫,她就知道,这个北陵王妃,十有**也是妖怪。 “安公公偷走了我的果子。”林宴略微犹豫,还是如实把他下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毅儿的事,实在不好意思。”皇后听完,满含歉意朝他颔首,然后问道,“你要带毅儿回山上吗?” 林宴犹豫,他原本下山的时候是这样想的,可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果子变成了小太子,而且加上安康的话,他不那么确定了。 “毅儿如今是太子,我不能让你现在带走他。”皇后肃然开口,林宴抬头看她,皇后缓和了面色,又道,“将来等我再诞下皇子,毅儿愿意跟你走,我不会阻拦。你很喜欢北陵王对不对?你继续留在他身边,可以随时进宫看毅儿。也可以接他到王府小住。” “……我考虑考虑。”林宴张张嘴,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两人静坐片刻,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王爷。”马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林宴一惊,连忙掀开车帘看出去,容远正撑着伞站在王府门口。 容远抬步走到马车前,皇后率先开口,“王爷不必行礼,可是在等本宫和王妃?” 容远颔首,问道:“娘娘这是去了何处?为何不多带些人出宫?” “一点小事。有劳王爷担忧了。”皇后转头看向林宴,“下去吧,过几日我来接毅儿。” 林宴起身下马车,容远伸手扶住他,手里的伞也往他这边倾斜过来。 “哎,你肩膀淋湿了。”林宴抓住容远的手臂跳下马车,抬头就看见容远肩膀淋了雨,赶紧伸手扶正他手里的伞。 看着两人并肩站在雨中,皇后眼中羡慕神色一闪而逝,转头吩咐侍卫回宫。 容远吩咐他手下的侍卫骑马追上去护送皇后回宫,就和林宴撑着伞,往后院走。 “娘娘单独和你去哪里了?”一边走,容远一边开口问。 “娘娘不让说。”林宴伸手抓住他手臂,肩膀紧紧挨着他,笑嘻嘻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才是在等我吗?” “……等皇后。”容远垂着眸,扯了扯薄唇。 “我跟皇后在一起,等皇后就是等我。”林宴很会自我安慰,他光顾着说话也没看路,眼见一脚就要踏进前面水坑,容远眼疾手快,一手仍然撑着伞,一手揽着他的腰,把人整个提了起来。 “看着路。”容远低头训他一声,大步跨过水坑,才把他放下。 “王爷!”张伯撑着伞匆匆从对面跑过来,看到林宴絮絮叨叨,“王妃回来了!哎哟,王妃你可不知道王爷回来听说你和皇后单独出去有多紧张。见外头还在下雨,天色又要变晚了,王爷担心你们出什么意外,在书房焦灼不安,跑来门口,马都让人喂好了,就准备出门找人。” 林宴眨眨眼睛,转头看容远。 “……张伯!”被当面拆穿,容远有些挂不住,绷着脸打断张伯,“有事?” “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王妃回来没。”张伯笑呵呵,“既然回来了,我去让厨房准备晚饭。” 说完撑着伞转身往厨房去。 “走吧。”容远示意继续回后院,林宴突然扑进他怀里,用力抱住了他。 容远一怔,林宴已经放开了他,笑眯眯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王府这么好,他才不要回山上呢,他要继续留在王府。 华阳宫,弘一法师被宫人领进大殿,宫人朝他福了福身子,转身出去关上了大殿门。 “法师请坐。”窗户旁的椅子上,皇后放下茶盏,朝他抬手示意。 “娘娘。”弘一法师朝她拱手,面色难看,“既然丽妃的事已经了了,娘娘不让我离开,反而让人把我带来这里是何意?” “本宫有一件事需要法师帮忙。”皇后身旁的桌上用白布蒙着一个物件,皇后伸手扯下白布,露出下头的一口青瓷小缸,说道,“法师能帮本宫救活它吗?” 弘一法师上前看了一眼,小缸底下躺着一条焦黑的东西,看模样应该是一条鱼。他面露不解,皇后解释道:“这是安康安公公,法师见过的。他被天雷劈中,本宫想请法师救救他。” 原来天上的异象是冲着这只鲤鱼妖来的。弘一法师瞬间明白过来,他忍不住摇头叹息,何苦,千年的修为尽毁,还招来了天雷殒命。 “娘娘,安公公已经成了这模样,您还是找块地埋了吧。”弘一法师开口道。 皇后蹙眉,“请法师仔细看看。” 弘一法师摇头,“安公公早已罪孽深重,黑气缠身,又没了内丹,被天雷击中怎么可能活?娘娘若不想他死,当初就不该任他犯下这么多的罪孽!” 他看出来了,皇后知道鲤鱼妖的妖怪身份,鲤鱼妖做的种种,都是为了帮皇后巩固地位,扫清障碍。 “本宫如今确是十分后悔。”皇后面色恳切,“今后也必会多做善事弥补罪孽。还请法师再看看。” 弘一法师拧紧眉头,没有言语。 皇后抿了抿唇道:“法师是觉得本宫和安公公害了丽妃和后宫中其他曾怀过皇子的妃子,所以不愿意帮忙?可是法师可知道,丽妃和那几个妃子又害过多少人?丽妃稍有不顺心,就打骂她宫里的小宫女,一次还把个小宫女打死了,只在夜里用草席卷了丢到乱葬岗了事。其他曾怀过皇子的淑妃、娴妃。一个不忿贴身宫女被皇上看中要纳为昭仪,故意害贴身宫女毁容,还把人配给了个变态的老太监。一个为了进宫当上妃子,买通山贼玷污了原本要进宫的异母姐姐,自己顶替名额进宫,异母姐姐上吊自杀。她们都害过人,为何天雷不劈她们?弘一法师如果自诩正义,当初为何要被丽妃接来宫里?我家毅儿从未害过人,如果真被丽妃得逞,被你在皇上面前指认为妖物,你可知他小小年纪会遭受什么?” 弘一法师被她说的哑口无言,顿了顿道:“可丽妃刚出生的那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从好好的人,变成了妖物。” “那我的孩子呢?!”皇后用力拍了下桌子,提高声音,“她的孩子至少还活着,我的孩子却被她害死了!” “小……”弘一法师张了张嘴又闭上。小太子现在已算不得人,当初真正的太子,魂魄被灭,留下的只是个躯壳。说皇后的孩子被丽妃害死了,也不为过。 皇后闭了闭眼,强压下情绪说道:“还请法师再看看。” 见皇后如此固执,弘一法师只好道:“既然皇后不死心,那我就看看。只是还请皇后不要抱什么希望。” 皇后站起身,朝他点头,“多谢。” 弘一法师走到桌旁,卷起衣袖,手掌探入小缸中。手指触到焦黑的小鲤鱼,闭上了眼睛,嘴唇翕动,低声默念咒语。 皇后在旁边紧张地攥紧手帕。 “咦?”弘一法师忽然睁开眼睛,吃惊看着缸里的小鲤鱼,一团死气中,竟然隐隐藏着一丝生气。 “法师,怎么了?可还……有救?”皇后脸色发白,紧张地问。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弘一法师惊讶道,“可现在确实还有一丝转机。” 皇后身子晃了晃,连忙扶住桌子,热切道:“还请法师救救他!” 弘一法师想了想,“我确实在师父的藏书里看到过一个法子。只是需要的时间很长,短则几年长则几十年,而且也不保证一定有用。” “不管多长时间,”皇后坚定道,“还请法师明示。” “具体的做法我得回去翻翻师父的藏书。不过我可以暂时保住他的那丝生气。”弘一法师说道,那丝生气非常微弱,如果不是被他发现,很快就会消亡。 弘一法师顿了顿问:“安公公是带了什么法宝在身上或是吃了什么大罗金丹吗?”没了内丹都能在那般厉害的天雷下,留下一丝生气。 皇后摇头,“我不太清楚。” 弘一法师只好罢了,询问皇后想将鲤鱼妖放置的地方,说了几件需要的物品让宫人送来,就开始布置阵法。 “好了,等我回去翻看了师父的书,再回京城。”布好阵法,弘一法师提醒皇后,“就算安公公能活过来,他的修为也没了。只会是条鲤鱼,变不成人。” “没关系。”皇后攥紧手指,闭了闭眼,“只要他能活过来,本宫已经知足了。” 弘一法师怜悯的看了她一眼,轻叹口气。 “法师在宫里再住一晚,明日一早本宫让人送法师回寺里。”皇后说完,唤来宫人,送弘一法师出去。 北陵王府,林宴正吃着晚饭,忽然感觉头顶痒痒,他伸手抓了两下,突然一顿,意识到什么,放下筷子就狂奔回房。 刚关上房门,就听噗嗤一小声,他跑到镜子前一看,顿时哭丧起脸,脑袋上的小花又冒出来了。 “叩叩叩”秋云来敲门,“少爷,你怎么没吃完就跑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林宴抓起梳妆镜,赶紧跑到门口抵住门,看着镜子低声命令脑袋上的小花,“缩回去,快缩回去。” 小花不理他,反而舒展开花瓣,轻轻晃了晃。 林宴要气晕过去,忽然想起小太子,担心他脑袋上的小花也冒出来,连忙吩咐秋云,“去把小太子抱回来,我有事找他!” 秋云只好去了,过了片刻抱着小太子回来。林宴随手拿了件衣服把脑袋裹住,打开门接过小太子,就立刻把门关上了。 张伯带着小太子在院子里捉萤火虫,小太子玩的正高兴,就被抱回来了。他气的鼓了鼓腮帮子,生气瞪林宴。等林宴取下脑袋上的衣服,他眼睛又亮了,直直盯着林宴脑袋上的小花。 “你可别冒出来!”见小太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林宴赶紧伸手捂住他的脑袋。 小太子悻悻抿抿嘴巴,林宴抱他到窗户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手塞给他一盘点心,就心烦意乱到镜子前打量脑袋上的小花。小黄雀出去玩了还没回来,他都找不到人商量要怎么办。 小太子晃动小短腿坐在椅子上,转头看到窗户上的花盆,放下点心就爬到椅子上站好,吃力的抱过花盆放到桌上,从指尖长出一片叶子,摘下来埋进花盆。 林宴拿着剪刀,正犹豫要不要剪掉算了,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转头,就看到桌上的花盆多了一朵黄色的小花,迅速绽放枯萎,结出了他上次在别庄看到的小黑籽。 小太子伸手摘掉小黑籽,随手就喂进嘴里。 林宴吓了一跳,扔下剪刀就跑过去,伸手捏住小太子的嘴巴,急道:“什么东西你就乱吃?快吐出来!” 小太子咕嘟一声,咽了下去,朝他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千里之外的高山上,前几日还翠绿的树木变得枯黄,青草和鲜花凋谢枯萎,山中一片死寂,无数黑烟从地缝里冒出来,在山谷飘荡,低语声不断响起。 “嘻嘻,大妖怪死了。” “来了来了,终于可以去京城了……” “吸溜吸溜,香的好吃的,终于可以吃到了……” “去去,快去,哎呀,你挡我路啦……” 一阵吵闹声过,黑烟们相互缠绕着往京城的方向飘去。 北陵王府,林宴担心小黑籽从小太子的肚子里长出来,猛往小太子嘴里塞点心,想让他吃多了拉肚子把小黑籽拉出来。 小太子吃了两块就不干了,从椅子上爬下来,要出去外面玩儿。 “哎,不行,你先拉出来才能玩。”林宴连忙要拽住他,别看小太子腿短,跑的还挺快挺灵活,一溜烟就跑到了门口。 “跑到门口有什么用?你长这么矮,又开不了门。”林宴嘿嘿坏笑着卷起袖子,朝小太子逼近,“给我老实过来。” 小太子仰头看着他,小手放在门上。突然白嫩的指尖长出嫩芽,在门上窜的极快,林宴还没反应过来,咔哒一声,门栓就被打开了。 小太子仰着头,朝他得意洋洋笑弯了眼睛,露出了洁白的小牙齿。 林宴目瞪口呆,“叩叩叩”房门又突然被敲响,容远低沉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林宴,开门。” 听到容远的声音,小太子眼睛一亮,没等林宴出声阻止,小太子就乐颠颠打开了门。 第35章 林宴这会儿反应过来,来不及多想,转身一个猛子扑到了床上。 门一打开,一个小身影就扑过来抱住了他的腿。容远已经习惯了,弯腰提起小太子递给身后的丫鬟,抬头看向房内,就见林宴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整个人用被子蒙的严严实实。 容远抬步进去,走到床边站定:“你怎么了?怎么没吃完饭就跑回来了?” 他手下的人从西北回来了,正在书房给他汇报西北那边的军情。他刚听完汇报,就听张伯说林宴吃饭吃到一半,不知为何突然跑回了房间。 “唔……我头有点疼。”林宴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头疼?”容远皱眉,“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他转身要走,林宴连忙叫住他,“不用!不用请大夫,这是老毛病,我睡一觉就好了。” “还是请个大夫瞧瞧。”容远不赞同,林宴捂在被子里急中生智地大叫,“还有个办法!” 容远脚步一顿,问道:“什么办法?” 林宴小心翼翼扯开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说道:“你先去关门。” 容远依言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门。 “再吹灭蜡烛。”房里点着烛灯,亮晃晃能看的一清二楚,林宴又道。 容远疑惑看他一眼,还是依言走到桌旁吹灭了蜡烛。 房间里顿时黑了下来。 “……你过来。”黑暗中,林宴多了几分安全感,又微微扯开了些被子,小声朝容远道。 朝着方才记忆中的方向,容远走到床前。 “你转过身。”林宴的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 容远继续依言转过身,正不解林宴究竟要做什么,就听到床上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然后一个温热的身体扑到了他背上,一双柔软的手臂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 “……我小时候头疼,我娘只要背着我晃一晃,陪我睡一会儿,我就会好了。”为了不让容远去叫大夫,林宴趴在他背上,厚着脸皮撒谎。 容远浑身僵硬,林宴又伏在他耳边轻声道:“你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容远耳廓发烫,林宴轻轻带着他一扯,他就面朝外躺到了床上。 “就陪我睡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林宴靠在他背上轻声保证,为了不让他有机会转身,在黑暗中摸索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 林宴还挺心大,扯过被子给两人盖住,就靠在容远宽阔结实的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黑夜中,容远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床上,身后是林宴变得平稳清浅的呼吸声,手掌被握住。半晌,他放开林宴的手,轻轻转身摸了摸林宴的额头,低头见他睡得安稳,才放下心来,在黑暗中垂眸看林宴片刻,阖上了眼睛。 翌日林宴从床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才突然想起昨晚的事情,连鞋都没穿就跳下床,跑到镜子面前,见脑袋上的小花没了,才松了口气。 咦,对了,容远昨晚是什么时候走的?林宴又突然担心起来,应该没有看见吧。 吃早饭时,小太子坐在林宴对面,秋云在给他喂蛋羹,小太子一口一口吃的超级香,一点没有昨晚做了错事的自觉。 “给我吧,我来喂他。”林宴放下筷子,伸手拍拍身边,让秋云把小太子抱过来,然后接过勺子。 “你先出去吧,吃完了我叫你。”林宴吩咐秋云一声,等秋云出去,舀起一勺蛋羹吹了吹,喂到小太子嘴边。 小太子张大嘴巴,林宴移开勺子,板着脸低声道,“以后不许再像昨晚那样随便开门,不许随便在别人面前冒出小花,如果脑袋上冒出了花要藏起来,不能让人看到,听见没有?” 小太子懵懂点头,小手抓住林宴的手腕,撅起小身子往勺子凑。 “昨晚错了没有?”林宴又问。 还吃不到蛋羹,小太子有些着急了,鼓着腮帮子看一眼林宴,小嘴一瘪就要哭,林宴吓一跳,生怕他把赵嬷嬷和张伯招来,赶紧把蛋羹塞进了他嘴里。 小太子嗷呜一口吞进去,又伸手催促地拍拍林宴手腕,抿抿嘴巴道:“还要。” 真是个祖宗。林宴悻悻伸手又舀了一勺喂进他嘴里。 吃完饭,小太子到院子里和小黄雀玩儿,小黄雀在前面飞,小太子就在后面跌跌撞撞的追。秋云在旁边小心看着。 林宴坐在廊下晒太阳,赵嬷嬷坐在他身边一边做绣活一边和他唠嗑。 “这丽妃没了,齐远侯府也没那么风光了。二小姐想要嫁给齐远侯世子,恐怕老爷不会答应了。” 林宴靠在躺椅上轻哼了一声,林瑶怎么样他才不在乎。 “我们下午回去看看娘吧。”不过想到林瑶,就想起在相府的沈氏,林宴抬头道。 不放心把小太子一个人丢下,吃完午饭,林宴就带上小太子,和赵嬷嬷还有秋云,坐上马车往相府去。 到拢翠苑时沈氏竟然不在,院里的小丫鬟说沈氏出去瞧铺子了。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沈氏才带着碧月回来。 沈氏面色又比之前好了些,她化了淡妆,头上带了首饰朱钗,穿着新制的衣裳,明显精心打扮过,娉娉婷婷的身影走进屋,乍一见,林宴都险些认不出来了。 “娘!”林宴从椅子上站起来看沈氏,赞叹道,“娘真好看。” 沈氏朝他笑了笑,看到一旁拿着个小木马在玩的小太子,开口问:“这就是小太子?” 林宴点头,“嗯。” 沈氏弯腰伸手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拉着林宴坐下。 林宴问道:“娘,丫鬟说你去出门去瞧铺子了,你要开铺子吗?” “嗯,那几家铺子卖干果茶叶生意不好,我把铺子都卖掉了,和太傅夫人一起重新在东市盘了家新铺子,准备卖点别的。”沈氏说道。她手里的几家铺子都是当年带过来的嫁妆,因为之前身体不好,一直在雇人打理。地段不好,加上雇的人不上心,生意很是惨淡。她把几家铺子都卖了,花了些力气和太傅夫人搭上了线,两人一起合伙做生意。 沈氏喝了口茶,说道:“我想卖点心。今日刚去跟师傅学了样点心,做给你尝尝?” 林宴点点头。沈氏便进屋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带着林宴往厨房去。 拢翠苑有自己的小厨房,不过只是间屋子,没有厨子和食材,平常要吃什么,都是自己花钱买食材自己做。 碧月和秋云生火,沈氏取了面粉和赵嬷嬷一起加水和面,林宴在旁边看着小太子不让他捣乱,几个人一边做点心,一边闲聊。 碧月说道:“少爷,最近没事少上街。我和夫人在街上听人说,昨晚西市那边有一家三口被杀了,现场特别惨,听说缺胳膊断腿的,那血流了一地,官府在全城找杀人凶手。” 赵嬷嬷听的唏嘘,“都多少年没听过京城发生这种惨案了,老天保佑快些抓到凶手。” 沈氏岔开话题,问起林宴在王府的事情。面团揉捏好,沈氏特意把给小太子吃的点心做了兔子和刺猬形状的。放到锅里蒸好拿出来,小太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不顾烫就拿在手里,一边玩一边吃,爱不释手。 从相府离开时,太阳都下山了。见小太子喜欢吃,沈氏多做了一笼小兔子点心,让林宴带回王府。 之前说起的惨案过一夜林宴已经忘了,谁知道第二天赵嬷嬷从厨房送菜的人那里听说,昨晚西市又有一家人被杀了,同样是缺胳膊少腿,残肢散落一地,现场十分血腥吓人。 “少爷,我们最近几天还是少出门。”往王府前院去的路上,秋云搓了搓身上被吓起来的寒毛,对林宴说道。 林宴赞同地点头,接连两起这么凶残的案子,还是少在外面走动为妙。今日他出门,是为了把鲤鱼妖留给他的那几件宝贝拿去给黄鼠狼精看看。他见识少不认识,黄鼠狼精见多识广,他想让黄鼠狼精看看都是什么宝贝。 小太子让他留在了府中,有小黄雀和赵嬷嬷看着,他只带了秋云出门。 走到门口,碰上容远正要上马,也要出门。 看到林宴,容远牵住马绳,问道:“你要去哪?” 林宴道:“一个朋友家。” “我送你过去。”容远把马绳交给身后的侍卫,和林宴一起上去马车。身后侍卫牵着马跟在马车旁。 马车朝黄家面馆驶去,容远坐在林宴对面叮嘱道:“这几日不要出门,城里发生了凶杀案,出门很危险。” 林宴忙问:“是西市那两桩案子?我听说昨晚又杀人了?” “嗯。”容远面色有些沉地点头,“还没找到凶手,城里虽然已经加强了巡逻,但还是小心为好。” “那你也别出门了。”想到这么危险,林宴忙道。 容远无奈的摇头,“皇上和皇后昨日去了灵华寺,我负责这几日京城的守卫安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得找出凶手。” 因为丽妃的事情,皇上吓坏了,一定要去寺里住几日,驱驱丽妃在他身上留下的妖秽之气,皇后陪他一起去了。如今两人都不在宫中。 “你一个人?”林宴担心地问。 容远道:“不,和大理寺一起。” 不是就好。林宴松一口气,叮嘱他,“那你注意安全啊。” 容远点点头,马车在黄家面馆前停下,容远看一眼外面的面馆,问道:“什么时候回去?我来接你。” “哦,我都可以,等你忙完再过来,我在这里等你。”林宴带着秋云下了马车,看着容远从侍卫手里接过马绳,翻身上马离开,才进去面馆。 现在不是饭点,面馆没人,黄大和黄小真正在擦大堂的桌椅。见林宴进来,两人赶紧迎上去。 又用老法子把秋云迷倒,关上面馆门,黄大带林宴去了后院。 “前两日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把天雷都招来了?”一进屋,黄大就迫不及待问道。 林宴之前那次来后,他立刻关了面馆门,带他妹妹躲到了京城郊外的村子里。前两日突降暴雨,天上雷声不止,朝着皇宫的方向,他就知道宫里出了事。果然后头有几道天雷劈了下来。 林宴简单把鲤鱼妖的事说了一遍,黄大听完忍不住唏嘘,“感情真的有毒,再厉害的妖怪都逃不过。” “怪不得有坏东西来了京城。”黄小真道,“原来是宫里的大妖怪陨了。” “坏东西?”林宴疑惑看她。 黄小真道:“也是妖怪,不过不像我们,都是良妖,和人类和睦相处,从不吃人。那些坏妖,几百上千年被镇压在深渊,最喜欢吃人了,是真正的妖物。” 黄大接着道:“最近十几年深渊的镇符松动,坏东西都跑了出来。以前有大妖怪和龙气,那些坏东西还不敢到京城来。现在大妖怪陨了,当今皇上的龙气太弱,就跑来京城了。” 他顿了顿,又疑惑道:“不过奇怪的是,之前那些坏东西跑去别的地方吃人,都是偷偷摸摸单独行动,从来没有闹出过这么大的动静。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窝蜂都来了。” 林宴心一跳,想起鲤鱼妖跟他说的话,那些东西是冲小太子来的。 “你刚才说的动静是什么意思?是指……这两天西市那两桩案子?”林宴有不好的预感,连忙问。 “嗯。”黄大点头,“官差收尸的时候,我偷偷跑去看过,那一家人的尸体,分明是被啃咬吃过的。而且看那啃咬的程度,不止一个坏东西。” 糟糕,凶手竟然是妖,恩人会不会有危险?林宴心里忍不住替容远感到担心。 林宴心里担心容远,心不在焉把鲤鱼妖留下的宝贝给黄大看了,黄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只好重新收起来,去前面大堂把秋云叫醒,等容远来接他。 直到天色变暗,容远才来。见他安然无恙,林宴一颗忐忑的心才放下,上了马车,问他案子查的情况。 “没查到线索。”容远眉心折紧,被害人家里一派狼藉,没找到有用的线索,周围邻居和亲戚朋友也都排查过了,都没有嫌疑。 林宴不安地捏住手指,那些坏东西,今晚不会又害人吧? 北陵王府,后头小门开着,旁边停着辆驴车。一个中年汉子正一袋袋把驴车上的货物搬进府里厨房。 “朱叔,这么晚了还劳你跑一趟。这是工钱,快拿着。”最后一袋货物搬进了厨房,负责厨房货物的小厮万全笑着朝他道谢,递给他一串铜钱。 中年汉子憨厚一笑,拍拍身上的灰尘,接过铜钱,跟万全道了声别,就赶着驴车离开。 万全进去关上小门。 小门刚关上,中年汉子就从驴车上跳了下来,转身朝着王府,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 香,真香啊,就在这里面。中年汉子双目赤红,面部神情狂热扭曲,一缕黑烟从他眼睛和鼻腔溢出,飘过围墙,钻进了王府。 第36章 王府内,林宴和容远还未回来,小太子正乖巧坐在小桌前吃晚饭。他要自己吃饭,左手拿着沈氏给他做的小兔点心,右手握着一把小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往嘴里喂。 小桌上撒了一些米粒,小黄雀低着脑袋啄的正起劲。 赵嬷嬷在旁边带笑的看着小太子,时不时伸手扶一下小太子,不让他把饭菜掉落衣服上,见小黄雀吃完,再往桌上撒几颗米粒。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赵嬷嬷抬头,是院里的丫鬟红玉进来了。 “嬷嬷,张伯找你,让你过去他那里一趟。”红玉开口说道。 “你看着小太子。”赵嬷嬷点点头,吩咐红玉一声,就起身出去了。 脚步声远去,红玉转身关上门。小黄雀正啄米粒啄得起劲,突然感觉不对,抬起脑袋一看,羽毛顿时炸开了。 红玉站在三步之外,正双目赤红、目不转睛盯着小太子。她歪着脑袋,口水顺着下巴,滴答滴答往地上流。 妖……妖邪!一眼就看见红玉眉心疯狂翻涌的黑色妖气,小黄雀扇动翅膀朝红玉飞过去,然后朝她眉心狠狠啄下去。 没把一只鸟放在眼里,红玉挥起袖子想把小黄雀打落,谁知道小黄雀灵活得很,猛地往上一俯冲,躲开了她的袖子。然后落到她头顶,猛啄她头皮。 红玉伸手想抓住小黄雀,却每次都被小黄雀灵活躲开。红玉气疯了,周身溢出黑气,分成无数股捆住了小黄雀,狠狠摔到地上。 小太子呆呆看着一人一鸟在他面前打斗,就见那人把小黄雀摔到地上,披头散发口水滴答就朝自己逼近,朝自己伸出惨白的手。小太子歪歪脑袋看着她,吓的嗷呜一口咬住自己的小手,袖子滑下去,露出了手腕上的小银镯。 小银镯猛地射出一道亮光,打到红玉脸上。“啊!”红玉一声惨叫,急忙捂住脸。她脸上的皮肤被灼伤,迅速腐烂,露出里面翻涌的黑气,朝外面溃散四溢。就在这时,小黄雀也从黑气束缚中挣脱,飞过来朝她眉心狠狠啄下去。 “啊!”红玉又是一声惨叫,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化成一团黑烟,朝窗户飘出去,破窗而逃。 赵嬷嬷推门而入,看着大开的窗户纳闷不已,“红玉呢?” 最后在花园假山旁边的亭子里发现了红玉,她躺在石桌上睡着了。问起她找赵嬷嬷的事,竟然完全忘记了。 林宴一回来,小黄雀就跟他叽叽喳喳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林宴一惊,那些坏东西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房内没有打斗的痕迹,小太子也没有受伤,红玉看起来也不像说谎。容远皱眉查看了一遍院子,回去就调来了几个侍卫,让他们保护林宴和小太子住的院子。 夜深人静,秋云和赵嬷嬷都去睡下了。林宴悄悄起身点上蜡烛,给小黄雀查看伤势。 小黄雀的翅膀被摔到了骨头,林宴取了藤汁给它涂抹。小太子就睡在他旁边的床里面,看起来一点都没被之前发生的事吓到,趴在枕头上,松松握着小拳头,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林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小银镯,是鲤鱼妖给他戴在手上遮掩气味的。幸好自己有先见之明,担心他会遇上法师暴露小妖怪的身份,上次掉了后修好,重新带回了他手上。 看来鲤鱼妖留下的东西,真的全都是宝贝。 林宴重新打开鲤鱼妖留给他的那包东西,有四样,一个造型古朴的小镜子,一小串有些古旧的铃铛,一把不起眼只有手掌宽长的小刀,以及一块平平无奇的小石头。 虽然宫里被鲤鱼妖下了禁制,可皇后如今不在宫里,把小太子一个人送回去,他不太放心。思量了一夜,林宴第二天吃过早饭,就让人把小镜子钉到院子门口,铃铛挂到廊下,给小太子上了个双层保险。剩下的小刀,小太子太小会划伤自己,他留了下来。至于小石头,他从秋云绣好的荷包里挑出一个最素雅的,把小石头放进去,准备送给容远,让他带着防身。 “王妃,顾家小姐有事来找您。”林宴想在荷包上绣上自己的名字,正让秋云教他,前院丫鬟过来禀告道。 顾家小姐?顾双双?林宴吹了吹刚被针扎到的手指头,收起荷包,让人把顾双双迎进来。 顾双双进来院子就看到一个穿着小锦袍的小孩儿坐在花丛里拔草玩儿,林宴在旁边树下的石桌旁等她。顾双双走到石桌旁坐下,看着花丛里的小孩儿问林宴,“这就是小太子?” 之前皇后把小太子藏的很严实,轻易不让他出皇后寝宫门,见过小太子的人没几个。 “嗯。”林宴给她倒了杯茶,因为是他果子的原因,小太子很喜欢亲近植物,喜欢在花园玩,拔草都能玩半天。 “长得真可爱。”顾双双忍不住夸赞,皇后是个美人,皇上长得也不差,不过这小太子长得倒和他们不怎么像。 林宴问起正经事,“你来找我干嘛?” “哦,你听说这几天京城发生的凶案没?”顾双双连忙说起正事,“昨晚又有人死了。” 林宴一惊,“又死了人?” “嗯。”顾双双点头,“这次死的是城中一个富商,一家十几口人,听说还有会武功的护院,都死光光了,现场惨不忍睹,血都从门缝流到门外了。” “现在城里人心惶惶,都生怕下一晚就轮到自己。这两日官差日夜巡逻,昨晚有官差就在和富商宅子隔了一条巷子的街上巡逻,硬是没听到一点动静。”顾双双说着压低声音,“我怀疑这些凶案不是人干的,是妖怪干的,还是同一个或同一波妖怪。” 林宴一惊,没想到被她猜中了,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觉得是妖怪干的?” “我哥哥和王爷一起负责这次的案子。”顾双双道,“我偷听他跟手下讨论过,说死的那些人都被啃咬的乱七八糟,除了妖怪,谁还会吃人?” “肯定就是妖怪干的。”顾双双拍板。 “……你来找我是……”林宴张张嘴,问道。 “你不是会法术吗?”顾双双朝他眨眨眼睛,“能不能抓到这个妖怪?” 林宴抿唇思索,那些坏东西是冲着他果子来的,一日不收服它们,京城一日就不会安宁,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害。何况容远在追查凶手,一日不收服那些坏东西,容远就有可能被它们伤害。 思量半晌,林宴低声对顾双双道:“我可以试试,不过不能让王爷和其他人知道。” 顾双双兴奋点头,“不让其他人知道,我帮你!” 林宴要专心去抓外面那些坏东西,需要有人保护小太子。虽然有鲤鱼妖留下的宝贝护身,可他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决定去请黄鼠狼精兄妹和兔子精两兄弟来帮他保护小太子。 他在京城也就认识这几个妖怪,当天下午出府去找他们说这件事。如今京城人心惶惶,小妖怪们和人类相处久了,见接二连三发生这么血腥的凶案,心里也不是滋味。听林宴说那些妖邪是冲着小太子来的,让他们进王府保护小太子,他出府去追踪那些妖邪的下落,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只靠这几个法力低微的小妖怪,林宴还是不太放心。想起蜘蛛精曾经给了他一只竹笛,说有事只用吹两声即可,他从柜子里翻出竹笛,到当初蜘蛛精找到他的那个亭子,把下人都遣走,鼓起腮帮子,胡乱吹了起来。 “小树藤,找我什么事?”刚吹了两声,阿蛛的声音就在背后响起。 “阿蛛姐姐!”林宴连忙放下竹笛,笑眯眯转身,把想请她来王府保护小太子的事情说了。 “你一个人应付得来?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出去?”阿蛛倚在栏杆上,笑盈盈地问。 “不用。”林宴摇头,那些妖邪本来就是冲他的果子才来的,他怎么好让别的妖怪和他一起犯险。 山里岁月漫长,阿蛛待得正无趣,便也答应了下来。 几只妖怪都答应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他们接进王府。 “王爷,王妃远道来了几个朋友,要住在我们王府一段时日。”容远刚跨进书房的院门,张伯就迎上来道。 “打扫出客房让他们住就是。”容远走到架子前洗了手,扯过布巾擦了擦,见张伯面色有些不悦,开口问,“你不想让他们住?” “不是,王妃的朋友就是王府的客人,住多久都行。”张伯连忙摇头,欲言又止,“就是他的朋友里有一个女子,和王妃……似乎有些亲昵。” 亲昵?容远擦手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问道:“他们现在在哪?” 张伯忙道:“在王妃住的院子里。” 容远把布巾重新搭到架子上,转身就往外面走。 林宴住的院子里,涂二一路从王府门口走进来,眼睛都直了,和涂一咬耳朵,“哥,这就是王府啊,真大真气派。” 涂一打量四周,小声道:“可不是,这样一比,咱们住的地方,才只有王府茅厕大吧?” 除了两兄弟,黄大也在和他妹妹羡慕的嘀咕,“妖比妖真是气死妖了。咱们辛辛苦苦化形,还要赚钱糊口。小树藤在山上,就有一个现成的身体掉到他面前让他占,还是个身份这么高的身体。咱们怎么就没有这么好运呢。” 黄小真瞪他哥哥一眼,“我觉得我们运气挺好的,要不是遇见小树藤,我的腿还没好呢。” 黄大想一想还真是,伸手挠了挠头,嘿嘿笑了起来。 几只小妖还没见过小太子,就见两个丫鬟在院子里陪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孩儿踢球。小孩儿抱起竹子编的球,转过头好奇看他们。 林宴过去牵起小太子的手,把小太子带到他们面前。 “这就是你的果子?”阿蛛弯腰笑盈盈看着小太子,伸手捏了捏小太子白嫩嫩的脸蛋,“真可爱。” “神情和你有几分像呢。”阿蛛站起身,笑着顺手捏了下林宴的脸。 容远踏进院门,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王爷你看看,”张伯也看见了,在他旁边跺脚,“王妃的这个朋友,又在对王妃动手动脚。” 容远抿紧薄唇,朝几人走过去。 “王爷,你回来啦。”看见容远,林宴给他介绍阿蛛他们,“这几个是我以前在住的地方交的朋友,她们来京城看我。京城现在好乱,我不放心他们住客栈,就让他们也住进了王府。” “参见王爷。”阿蛛几只妖都在人间浸染已久,对人类的礼仪都很清楚,像模像样的给容远行礼。 容远目光从阿蛛身上扫过,开口道:“既然是你的朋友,这几日随意住。” 容远一来,小太子就颠颠小跑着过去抱住了他的腿,伸手好奇拨弄容远腰上系着的一个玉坠。 阿蛛目光落到玉坠上,仔细打量两眼,有些诧异的轻轻咦了一声。 容远又扫了她一眼。 “嗨,我们家王爷和王妃有话说,我送几位去客房。”张伯轻咳一声,出声道。 阿蛛收起诧异的目光,和黄大几个一起往院子外走。 “我有东西给你。”林宴正好想起来,伸手拉了拉容远的衣袖,让他和自己进屋。 容远抬步才发现自己腿上又多了个挂件,他略微思量片刻,就弯腰拎起小太子扛到肩膀。小太子也不嫌他肩膀太硬硌得慌,趴在他肩膀上咯咯咯笑出了声。 到了房间门口,容远把小太子放下来,交给秋云,才跟林宴进了房间。 林宴从桌上拿起一个荷包递给他,“给你。” “你绣的?”容远接过荷包看了一眼,意外道。 “不是。”林宴倒没那么厚脸皮说是自己绣的,他指着荷包一角给容远看,“只有这是我绣的。” 容远低头一看,他指的是一朵歪歪扭扭只看得出几片花瓣的小花。 其实林宴是打算绣自己名字的,结果发现自己的名字太难绣了,索性就只绣了一朵小花。 “里面装的你别看是一块小石头,可不是普通的小石头,是我去寺里,方丈看我有缘给的,说是个宝贝,能保平安。你带身上,可别丢了。”林宴胡乱诌着越说越有些心虚,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石头,加上他拙劣的绣工,恩人能看得上眼才怪。 “嗯。”容远却是认真点了点头,低头把荷包挂到了腰上。 林宴目光落到他腰上那块玉坠上,他很少在身上佩戴饰品,林宴忍不住开口:“这块玉坠是红玉做的,很少见,你在哪里买的?” “不是买的。”容远伸手摸了摸玉坠,“是上次出去围猎,从皇上那里赢来的。” 林宴想起来,是有这回事,上次围猎皇上把西北部族那边进贡的一块红玉当成比赛彩头,被容远赢了来。 “我阿娘部族曾经盛产这种红玉,现在已经绝迹了。”容远垂着眸,伸手轻抚玉坠,声音有些沉。 怪不得之前恩人都不参加比赛,上次却突然参加了。原来是因为和他早早过世的娘有关。 林宴正不知如何安慰他,就听容远突然开口,“你平时和朋友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怎么样相处?”林宴抬眼疑惑看他,就见容远犹豫片刻,伸手轻轻捏了下他的脸。 林宴一呆,不知怎的感觉被他捏过的脸有些发烫。 “没……不是……”林宴挠挠头,有些结巴的解释,“阿蛛姐姐喜欢和我逗着玩儿而已。” “以后别再让她这样了。”容远开口,不自在的捻了捻手指。 林宴愣愣点头,“哦。” “我回书房休息会儿,晚上要出去巡街。”容远不自在地抿唇,说道。 容远一走,林宴蹲到地上,伸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暗暗唾弃自己,恩人不就是摸了下自己脸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真是的。 他用力摇头,把心思放到容远说的晚上巡街这件事上。 把小黄雀当成信鸽使唤,在它腿上绑上信,和顾双双约定好晚上见面的时间地点,等府里丫鬟下人们都睡下,阿蛛到他房里和小黄雀一起照看小太子,黄大几个去王府何处设陷阱和警报,林宴趁着夜色,一个人悄悄溜出了王府。 和顾双双约定的地方就在顾府后门的巷子里,林宴去时,顾双双和夏荷主仆两人已经在巷子里等他。 “我给你弄了套巡逻官差的衣服。”顾双双让夏荷把手里的包袱给他,低声道,“一会儿有巡逻队经过,你混进去就行了。” 林宴接过包袱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顾双双不放心他,“你一个人能应付?” “能,你们快走。”林宴催她们,现在是非常时期,这么晚在外头不安全。 “你先换衣服,等你混进巡逻队伍了,我们再回去。”顾双双坚持要看到他混进队伍放心了才走,林宴只好让两人背过身去,他快速换好了官差服。 “来了。”黑暗中有一列巡逻队走近,前头的人提着灯笼,林宴低声对顾双双说了一声,等到队伍最后一人从前面街道上经过,他悄无声息从巷子里钻出,跟了上去。 见林宴成功混进了队伍,顾双双才带着夏荷转身,悄悄回去府里。 为了不让凶案再发生,容远和顾之明从各个部门调派了大量人手,编排成十几个巡逻队,夜晚不间断的巡街。因此巡逻队的人基本都不认识,也不关心自己身前身后的人长什么模样,林宴才成功混了进去。 林宴跟在巡逻队后面一边走一边在漆黑的夜色中感应周围有没有妖邪。 走了一整条街,都一无所获。巡逻队开始往回走。看来这条街是安全的,妖邪不在这条街上。林宴正琢磨找机会换个巡逻队,到别的街上去看看。突然猛的抬头,他感应到了一股强烈的妖邪之气,就在他和顾双双见面的那条巷子! 一炷香前,顾双双和夏荷回去顾府。她们在巷子口,顾府后门在巷子最里面。这条巷子还有两户别的人家,后门也开在这里。顾双双和夏荷走到第二户人家的后门前,前头再十来步就是顾家后门了,忽然从旁边后门,传来砰的一声响动。 “小姐,你听到没?”夏荷拉住顾双双的手臂,有些害怕地低声问。 “可能是猫,我们快走。”顾双双拽住夏荷的手,拉她要赶紧走,就在这时,旁边后门突然吱呀一声,被风轻轻吹开了。 顾双双僵立当场,后门被风吹开了半扇,露出里面的情景。黯淡月光下,几个人模样的东西围坐在一起,伸手撕扯着什么血淋淋的往嘴里喂,大快朵颐,狼吞虎咽,啃咬骨头和咀嚼的声音传出来。 夏荷腿一软,正要尖叫出声,顾双双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顾双双也吓得几乎要失了魂魄,她两股战战几乎也要瘫软在地,可是她知道,决不能叫出声,不能被这些妖邪发现,必须立刻离开。 顾双双忍着强烈的恐惧攥紧夏荷要走,一转头瞳孔猛的一缩,扑通一声,和夏荷一起瘫软到了地上。 在她们前面两步远的墙上,像壁虎一样趴着个人影,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着红光,滴答滴答,是口水滴落到地上的声音。 顾双双和夏荷的动静惊到了后门里正在进食的其他几个妖邪,眨眼之间,都从后门里蜂拥出来,围住了主仆两人。 离顾府两条街的巷子里,容远和顾之明正提着灯笼带人在巡逻。顾之明看见容远腰上的荷包,笑着问:“上午王爷腰上还没有这个荷包,晚上就有了,是王妃给的?里面放着平安符吧。” 容远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顾之明分析的头头是道:“除了王妃,旁人也不敢送王爷荷包。之前没送现在突然送,肯定是王妃因为这件案子担心王爷有什么意外,去求了平安符放到里面让王爷随身带着。” 不亏是大理寺的,推理能力还挺强。容远伸手摸了摸腰上的荷包,低头看了一眼,突然目光一顿,他那块红玉坠,正在发光。 第37章 “咦?”顾之明也看见了,疑惑地问:“王爷这块玉坠……” 容远皱起眉,他试探往前走了两步,红玉坠的光更亮了些,他又试探往相反方向走了几步,红玉坠的光变弱了。 容远凝神片刻,大步朝着红玉坠更亮的方向走去。顾之明不知所以,赶紧带着人跟上。 顾府后门的巷子里,顾双双和夏荷两人跌坐地上,看着朝她们逼近的妖邪面如土色,绝望地哭出了声。 “细皮嫩肉的小美人,嘻嘻,我要吃大腿……” “吸溜,我要吃她们又脆又嫩的爪子……” 嘴角沾着血的妖邪们在惨淡月光下嬉笑出声,互相嬉闹着瓜分主仆两人身上的部件,迫不及待伸出的惨白手指,犹如从地狱伸出的阴森鬼爪,抓住了顾双双的手臂。 一股阴寒之气顺着手臂钻入顾双双全身,顾双双早已惊吓过头,僵硬着不能动弹,她甚至能感觉到腥臭口水滴落到自己衣服上的声音。 就在绝望之际,一条藤蔓凌空飞了过来,缠住妖邪抓着她的手腕,用力扯了开去。 顾双双惊骇转头,就看到巷子口,林宴的身影站在那里。 “嘶……”几个妖邪疑惑歪了歪头,身体突然弯折,以一个不正常的姿态,弓着背野兽一样朝林宴跃去。 林宴手指微动。巷子旁隔着一堵院墙,是几家的花园。感应到林宴灵气的召唤,无数草木藤蔓疯长,从后墙攀援而出,铺天盖地纠缠捆裹住几个妖邪。 “噗通”妖邪被捆成粽子掉到地上,用力扯开身上的藤蔓,立刻又有新的藤蔓裹缠上来。没完没了,不胜其烦。 妖邪们发出一声不耐烦的怒吼,身体化成几团黑气猛地冲出,汇聚成一大团,朝林宴袭去。 林宴心一抖,急忙指挥指尖长出几根藤蔓,飞快长大编织成了一张藤网,把袭来的一大团黑气罩住裹成了一个球。黑气在藤球中冲撞,很快藤球被冲撞的断裂,藤条纷纷折断,藤汁四溅,尽数溅落到黑气上。 “啊……”空中猛地传来惨叫,黑气在空中剧烈翻滚,竟然隐隐在变淡。一大团黑气惊慌失措急忙重新分开,不敢再多留,朝远处狼狈逃去。 巷口安静下来,林宴赶紧奔到顾双双和夏荷身边,见他们无恙,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容远和顾之明带着人赶到,恰好看到黑气仓皇奔逃的情景。 巷子里一片狼藉,野草树木藤蔓纠缠堆满了地上,只在对面地上坐了三个人。月光黯淡,看不清三人的长相模样。容远和顾之明提着灯笼和火把走到三人面前,顾之明眼尖,率先认出了顾双双,顿时脸色大变。 “双双!”顾之明大惊失色,“你怎么在这里?!” “……大哥!”顾双双这时才终于感觉自己死里逃生活了过来,抬头看到顾之明,亲切的眼泪汪汪,撑着发软的双腿爬起来,扑进了顾之明的怀里。 “大少爷!”夏荷坐在地上一时半会儿还爬不起来,也泪汪汪的直抹眼泪。 “究竟怎么回事?”旁边大开的后门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顾之明难以想象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他扶住妹妹肩膀,看到夏荷旁边蹲着个穿官差服的手下,肃然开口问,“你是哪个巡逻队的?怎么只有你一个,其他人去哪里了?!” 林宴低着头蹲在地上,伸手压了压头上的官差帽檐,忐忑琢磨要如何搪塞才行,一只大掌突然伸到他面前,抬起他下巴,容远冷冰冰戴着面具的脸落入眼里。 “……王……王妃……”亮堂堂的火把下,林宴一张俊秀小脸被照的一清二楚,顾之明震惊出声。 顾府前厅,丫鬟上了热茶来,顾双双捧着茶杯喝了两口热茶,才缓了过来。她偷瞄一眼对面,林宴和容远坐在一处,一个心虚的不敢抬头,一个冷着一张脸。 “今晚究竟怎么回事?”顾之明坐在妹妹身边,沉着脸开口问,“你和王妃为何会在一起?” 顾双双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要挨骂了,心虚的缩了缩脑袋,支吾道:“我们……我们想帮你们抓住凶手……” 顾之明一听险些气晕过去,用力一拍桌子,怒声道:“胡闹!抓凶手是官府的事,你们瞎凑什么热闹?!” 怒完才想起来把林宴也一起骂了进去,他正了正面色朝容远拱手,赔罪道:“一定是我家妹妹怂恿的王妃,我代我家妹妹向王爷和王妃赔罪。” “不过巷子里那些突然疯长的草木是怎么回事?”顾之明疑惑地问,他们到时,只看到逃跑的黑气,和满巷子的狼藉。 “……是王妃!”顾双双想起之前在巷子看到的一幕,兴高采烈,“王妃会法术,好厉害的,他把那些妖怪打跑了!” “法术?”顾之明吃惊的看向林宴,“王妃是法师?” 幸而之前骗顾双双自己会法术,现在才有借口来圆这次的事情。林宴轻咳一声,说道:“我之前住在庄子,无意认识了位法师,跟他学了几年的法术。” “你那用的什么法术?”顾之明听了好奇地问,“让周围几家花园的草木都突然长那么疯?” “……自然之术,借助天地自然草木的力量。”林宴胡诌了个名字。 顾之明由衷感叹,“真厉害。” 林宴呵呵干笑两声,抬头悄悄看向容远,他坐在身边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有侍卫进来禀告隔壁的惨案,被顾双双撞见的早,隔壁只死了两个人,其他人还在沉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死去的那两个人和之前的几起一样,都是只剩下零碎的残肢,尸体被残忍啃咬撕扯过。 让侍卫退下去,容远开口对顾双双道:“把你看见的都说出来。” 顾双双挺怕他的,连忙端正坐姿,一五一十把她和夏荷在巷子里看到的诡异胆寒一幕都说了出来。 “以前还没发生过这种事情,这些妖怪怎么突然跑来京城作乱?”顾之明听完皱起眉头,沉重道。 “……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吃人,这些坏东西是妖邪。”林宴忍不住插嘴为他的妖怪朋友们正名。 “这些妖邪。”顾之明从善如流换了称呼,看向容远说道,“不是人干的就棘手了,我们派再多的人巡逻都无济于事。” 容远果断道:“让人快马去京城附近的各个寺庙,请法师过来。” 顾之明点了点头,立刻出门吩咐手下连夜赶去京城附近的各大寺庙。夜色已深,容远起身送林宴回王府。 马车上,林宴坐在容远对面,手指揪着自己衣摆,心虚的不敢抬头看他。 “什么时候和顾家小姐商量好的?”容远垂眸看着他的后脑勺,开口问。 “……昨天。”林宴揪着衣摆小声回答。 容远沉着脸拧眉,“为何不告诉我?” 林宴脱口而出,“告诉你了,你肯定不会让我出门的。” 说完他抬头讪讪看向容远,放开揪着自己衣摆的手指,转而揪住容远的衣摆,讨好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觉得这几次的案子有古怪,担心你会有危险,所以想帮帮你。” 容远低头看着他揪着自己衣摆的手指,沉默片刻,冷着脸问:“方才在巷子里有没有受伤?” “没有。”林宴一听便知道他不生自己气了,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容远不太放心,看了看林宴身上,又抓起他的双手仔细看。 “明晚巡街我和你一起出来吧。”林宴乖乖张开手给他看,高兴道,“我帮你抓住它们。” “不行。”容远攥紧他的手,毫不犹豫地拒绝,“你老实待在府里,妖邪的事,有其他法师。” 林宴悻悻垂下脑袋,容远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抬起来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放缓声音道:“你放心,我能保护好我自己,不会有事。” 容远送林宴回了王府,又重新回去巡街。房门一关,小黄雀和藏起来的几只小妖怪都冒了出来。 “怎么王爷送你回来的?”阿蛛从梁上吊下蛛丝,化成人形开口问。 “对啊,你不是去找那些妖邪吗?找到没有?”涂一和涂二从窗户外跳进来,抖了抖耳朵口吐人言。 黄大和黄小真也跟在后头从窗户外面钻了进来。 “别提了,被王爷抓了个正着。”林宴叹口气,把在外面的遭遇说了。 “看起来那些妖邪怕你的藤汁。”黄大听完说道。 阿蛛若有所思道:“那些妖邪是阴晦之物,小树藤的本体却充盈着生气,正好相克,因此能够治那些妖邪。” 草木植物比动物开神智要难,因此草木精怪比动物精怪要少得多。出生的缘故,草木精怪的妖气里一般都蕴含着生气。而她见过的所有草木精怪里,林宴体内蕴含的生气,是她见过最浓郁的。 林宴的藤汁能让伤口好的那么快,就是因为生气浓郁。 “前辈说的有道理。”黄大拍阿蛛马屁,然后对林宴道,“那你不用担心小太子了,他是你果子,你能克妖邪,他肯定也可以。哎,说起来那些妖邪为什么想吃他不想吃你?你们是同一个品种的妖啊。” “是哦,而且妖邪一般都不吃妖,只爱吃人的。它们为什么会一窝蜂朝小太子来?”涂二也疑惑地问。 林宴也不明白,大家都不明白,只能等抓到一个妖邪问清楚了。 虽然发现藤汁能克妖邪,但是因为不知道妖邪们为什么冲着小太子来,林宴决定请几个妖怪朋友继续在暗中保护小太子。顾之明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请京城周围寺庙的法师去了,等法师们来了,应该很快就能收服那些妖邪。 林宴回来,其他小妖怪就可以回去客房睡觉了。黄大他们先离开,阿蛛落后一步,问林宴,“小树藤,王爷腰上那个红玉坠,从哪里来的?” “他比赛赢来的。”林宴问,“怎么了?” “没事。”阿蛛微微摇头,“这种红玉很少见。” “那当然了。”林宴道,“王爷娘是西北一个部族的公主,他们部族就盛产这种红玉。不过王爷说红玉现在已经绝迹了。” “哦,王爷娘现在在哪?可在皇宫?”阿蛛眼波微动,问道。 林宴摇头,“不在了,王爷娘很早就去世了。” “那个部族呢?在西北哪里?”阿蛛又问。 “已经灭族了。”林宴道,疑惑地问,“阿蛛姐姐,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那块红玉,让我想到了很久以前从长辈嘴里听来的一些事情。”阿蛛伸手又想捏他的脸,林宴后退一步躲开了。 林宴抿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王爷说以后不让你再捏我的脸。” 阿蛛一愣,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家王爷吃醋了?” 林宴不好意思地转开话题,“你长辈说的什么事情?是和红玉有关?” “时间太久,我记不大得了。等我捋清楚了再告诉你。”阿蛛伸手揉了下他脑袋,带着笑转身离开了。 京城附近有好几个寺庙,原本第二天晌午就能有法师赶到,然而顾之明派遣去的人却只带回来一个坏消息,所有的法师这两天都消失不见了。 在自己的房间或是禅房,进去后就没人见他们出来,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因为法师大都是寺庙德高望重或是身份颇高的僧人,有的甚至是方丈,因此现在各大寺庙也都乱成了一锅粥。 至于远一些的州府,没等他再派人出去,就接到各州府传来的消息,说寺里的法师这两天也陆续不见了。 一夜之间,这块土地上的所有法师,都突然消失不见了。 顾之明匆匆来找容远商量对策,没了法师,莫说这京城中的百姓,就是他们都有危险。 “现在只剩下王妃能帮忙了。”顾之明轻咳一声,试探开口,“王妃似乎还挺厉害的,请他帮我们抓一下那些妖邪吧?” 容远沉着脸思索片刻,转身往林宴院子走。 第38章 林宴院子里,林宴关着门,正在房间里用藤枝编藤网。上次潜进王府的妖邪跑了,肯定还会有妖邪来的,他编好藤网,等那些坏东西来了,就把它们用藤网抓起来。 小太子坐在他身边,也好奇的从指尖长出藤蔓,学他的模样让藤枝交缠起来,编成一张歪歪扭扭细密的小藤网。 林宴抽空看小太子一眼,他上次就发现,小太子生长藤蔓的速度很快,甚至比他还要快一些。 小太子很快编好了一张小藤网,他抬起脑袋傻乎乎往天上一丢,噗哒小藤网掉下来,把他自己给罩住了。 “咯咯咯……”小太子高兴的笑出了声。 “傻瓜,不是罩你自己。”林宴把他给藤网取下来,教他,“看到坏东西,这样扔过去。” 没有示范不太形象,林宴看到在笼子里喝水的小黄雀,灵机一动,让小黄雀装成那天的妖邪,他教小太子用藤网把小黄雀罩住。 小太子很快学会了,并且兴致勃勃,抓着他自己编的小藤网满屋子撵小黄雀。小黄雀被他撵的扑腾着翅膀满屋子飞,都快疯了,“小树藤,你快管管他!” 林宴连忙抓住从身边跑过去的小太子,在他小屁股上拍了一下,训道:“这是对付坏人的,别胡闹。” 小太子扁扁嘴巴趴到他怀里,老实了。 还没弄完。林宴又长出一段藤蔓,挤出藤汁到盆子里,然后拿过小太子的小藤网和自己的一起浸泡到藤汁里。有了藤汁浸润,被罩住的妖邪应该没法逃了。 编藤网耗费了不少灵气,小太子趴在林宴怀里不停地打哈欠,林宴被他传染的也有了困意,起身把小太子放到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两人一起睡着了。 容远来时,秋云在外面敲了敲门没人应声。容远直接推门进屋,就看到小太子趴在林宴肩膀旁,两人面朝着床外,睡得正香。 被子被踢到了床脚,容远走到床边弯腰拿过被子要给两人盖上,林宴动了动睁开了眼睛。他看见容远站在床边,揉揉眼睛爬了起来,“王爷。” “嗯。”容远应了一声,见他睡眼朦胧的坐起来,脚丫子在地上动来动去,问,“你要做什么?” “喝水。”林宴低头找鞋。 容远走到桌旁倒了杯水,回来递给他 。 林宴接过茶杯咕嘟咕嘟一口喝完,抹了抹嘴,才问:“王爷找我有事?” 容远说道:“京城附近寺庙的法师都失踪了。” 林宴一愣,容远把顾之明告诉他的情况简单说了几句。 “法师都失踪了,京城那些妖邪怎么办?”林宴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抬头看容远,“那我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去巡街了?” 虽然感觉有些对不起那些无缘无故失踪的法师,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林宴脸上带了一丝雀跃。容远垂眸点头,“嗯,准备一下,晚上出门。” 明明法师失踪,是一件很糟糕沉重的事情,他在来的路上心情都很沉重,可是看到林宴如此雀跃,心情竟好了一些。 很快到了晚上,这几日那些抽调来巡街的官差和侍卫都会先在练武场集合。容远先行去练武场分派今晚的任务,林宴匆匆吃过晚饭,顾之明坐着马车来接他。 林宴趁着多余的时间又编了一张藤网带在身上。马车在天香楼门口停下,容远身后站着一个侍卫,正提着灯笼在等他。 林宴和顾之明下了马车,四个人沿着街道巡查。 刚过戌时,街上就没了人影,静悄悄一片。以往这个时候,街上正热闹,路边摆满了小摊,满街都是炸糖饼和馄饨的香味,提着灯笼的小孩子到处乱跑,约会的青年男女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慢悠悠往湖边走。 如今因为那些妖邪,闹得人心惶惶,天一黑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街上除了日益森严的巡街队伍,以及三两只突然从角落跳出来的野猫,再无旁的活物了。 林宴一边走一边留意四周,只要离得足够近,他就能察觉到妖邪的气息。这一点也没瞒着容远和顾之明,走了一段,容远问他,“有发现吗?” 林宴摇头,“没有。” 容远伸手摩挲了下自己腰上的红玉坠,也没有发亮。 突然寂静的夜空,右前方炸开了一个光亮。 “那边出了事!”容远面色一变,伸手揽住林宴的腰,几个起落,林宴趴在容远怀里定睛一看,他们已经从街上到了一个巷子里。 侍卫带着顾之明跟在他们后头也赶来了。 除了他们,还有一支十人组成的巡街队伍。小队长见到他们,赶紧过来焦虑道:“王爷,顾大人,张大全不见了。” 之前容远在练武场吩咐过所有的巡街人员,发现异样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单独行动,不要掉队,一旦有情况立刻发信号,他会迅速赶过去。 “怎么不见的?”容远沉声问,他看一眼林宴,林宴摇摇头,附近没有妖邪的气息。 小队长忙道:“就巡着街,他旁边的人告诉卑职,说张大全去撒尿,好一会儿都没有回来。” 他说完刚转头,一个瘦高个青年小跑过来,惶恐道:“我和张大全走在队伍最后面,张大全跟我说他要停下来撒尿,让我不要告诉队长。我寻思着就在后面撒尿,我们走的又不快,应该很快就能赶上来,就没有说。结果张大全一直没回来,我回头一看,张大全不见了。” “带我们去他刚才撒尿的地方看看。”容远拧紧眉峰,吩咐一声,让青年带路。 青年连忙提着灯笼,跑去面前带路。 青年带他们往回走了一段,停下来道:“就是这里。” 容远举着灯笼打量四周,这是一条很直的街道,分岔路基本没有,只在前面不远有一条。进去分岔路的巷子,发现了一扇小门。 容远伸手轻轻一推,小门没关,从里面开了,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顾之明要带人进去,容远伸手拦住他,“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和林宴进去。” 林宴没有感应到妖邪,他的红玉坠也没有发亮,然而为了谨慎起见,其他人不适合靠近。 他低头征询的看向林宴,林宴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踏入了小门。 小门后是个花园,黑漆漆一片,只有容远手里的灯笼能照亮路。四周静悄悄,林宴忍不住从身后抓住了容远的手。 容远没有甩开他,而是反手把他的手包进了宽厚的掌心,握紧。 林宴顿觉有安全感了许多,又往容远身边蹭了蹭,一手握着容远的手,一手抱住他手臂,往前走。 一路都是静悄悄,走到一处假山旁,从身侧的假山洞里,才终于听到了一丝动静。 这动静很奇怪,是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仿佛很累,在不住喘息,突然又传出一个女子的尖叫,尖叫声很低,闷闷的,似乎在刻意压抑着什么。 林宴心一紧,藤网一直被他用包袱背在背上,他迅速放开容远,扯下包袱,拿出藤网朝假山洞里甩出,然后随之钻进了假山洞。 假山洞的地上歪放着一个小灯笼,照亮了里面一小块地方。小灯笼旁,一男一女衣衫凌乱交叠在一起。 林宴只看了一眼,双眼就被容远的大掌蒙住了,只听到那一男一女的尖叫,和男子哆嗦惊慌的声音,“王……王爷……” “把衣服穿好滚出来!”容远怒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宴靠在他怀里,伸手扒拉他蒙住自己眼睛的手,好奇的想再瞅一眼那两人,容远已经搂着他,带他出来了假山洞。 巡街官差都有统一的衣物,那男人扔在地上的衣物就是,林宴探头还想往山洞里面看,好奇地问:“张大全趴在那女人身上在干嘛?” “……你不知道?”容远拽住他,不许他再往山洞里面看。 林宴摇摇头,感叹道:“那个女人的胸好大啊,有这么大。”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 “你看的这么仔细?!”容远脸色一黑。 林宴无辜眨眼,“又不是故意看的,一进去就看到了。” 容远面黑如锅底,方才他在外面就听出不对劲,谁想到林宴反应这么快,竟然甩开自己冲了进去。 张大全胡乱穿好衣服跑出来,噗通一声跪到了容远面前,颤抖着声音,“王爷恕罪!” 容远开口,声音风雨欲来,“外头的人都在担心你,你趁着巡街跑来这里偷情?!” 偷情?林宴八卦的动了动耳朵,看看张大全,又看看跟在他身后慌张跪下的女人,刚看了一眼,又被容远的手掌捂住了眼睛。 林宴很是不满,刚才没穿衣服不让他看,现在两人都穿上了衣服,怎么还不让他看?他伸手抓住容远的手掌想要掰开,突然动作一顿,他感应到了妖邪的气息。 与此同时,容远腰上的红玉坠也亮了起来。 容远察觉到了,放开捂住林宴眼睛的手掌,低头和他对视一眼,两人同时看向四周。四周树木摇晃,在树木的阴影里,几个身姿诡异的黑影无声在向他们靠近。 第39章 “起来。”容远缓缓侧过身子,沉声道。 张大全哆嗦着不知道容远是不是再和他说话,胆战心惊地抬头,就看到几道诡异黑影从树木阴影里走出来,身姿僵硬,脚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拖地声,眼睛在黑暗中冒着红光。 张大全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身边的女人更是吓的尖叫一声,拉着张大全的手臂瑟瑟发抖。 “拿着你的刀,女人进去山洞。”容远从背上抽出长剑,稳稳握在手中,沉着脸扫了张大全一眼。 张大全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把女人赶进假山洞,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刀,哆哆嗦嗦握住。 只眨眼间,他们就被黑影包围了。粗略一数,不下十个。 “把黑气从他们身体里逼出来。”林宴握紧藤网,站在容远身边道。 容远略一点头,张开五指紧了紧剑柄,目光注视着靠近的黑影,低声对林宴道:“小心安全。” 下一刻,他握着剑就朝黑影疾掠出去,林宴也立刻控制周围的草木疯长伸出柔韧的枝条要捆绑住那些黑影的身体。黑影有过上次的教训,操纵身体灵活躲开,五指化为利爪,扯断一切靠近的枝条。更有的黑影力气极大,直接把树木连根拔起,朝林宴砸来。 林宴滚到地上堪堪躲过,心思一半控制周围草木,一半在容远身上。容远在黑影中穿梭的速度极快,趁着林宴拖慢黑影的速度,握着剑,干脆利落砍下了一个接一个黑影的头颅。他不恋战,挥过一剑就奔向下一个,决不迟疑,身后头颅骨碌碌滚落一地,鲜血四溅。 两人配合默契,不过瞬息之间,数十个黑影的头颅都被砍了下来,身体噗通栽倒地上。 握着滴血的剑,容远面容肃杀站在树木的阴影下。 头颅被砍,行动不便,妖邪们化成黑气,愤怒的卷向容远。林宴等的就是这一刻,毫不犹豫抛出藤网,把黑气罩在了里面。 “啊……”黑气碰到藤网发出惨叫,林宴指挥藤网收紧裹成了一个球,把黑气困在了里面。 然而藤网不够大,没有罩住全部的黑气,一缕黑气逃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夜空。 朝着那缕黑气逃走的方向遗憾看了一眼,林宴提起了藤球。 容远快步过来,低头查看林宴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转身在树叶上擦拭剑上的血迹。 黑气在藤球里剧烈涌动,看起来还想跑出来,林宴伸手按着藤球灌输了一些灵气进去,黑气才安静下来。 “走吧。”容远擦好剑,和林宴往外走。 走到半路,正碰上顾之明带着人快步赶来,他们在后门那里听到了里面的动静。 “有妖邪?”顾之明看到两人,紧张地问。 容远点头,示意他看林宴手里的藤球,“已经抓住了。” 顾之明松一口气,提着灯笼凑到林宴面前打量藤球,看见里面的几团黑气,蹙眉问:“要怎么处理?” “回去再说。”容远开口,一行人转身离开。至于张大全为了偷情擅离职守,他是大理寺下面的人,归顾之明管,容远没有兴趣越权处置。 藤球不能离开林宴身边,容远和林宴带着藤球回去王府。 与此同时,王府被黑云笼罩,除了保护小太子的几只小妖怪,其他人类都陷入了沉睡。 “来了。”整座王府唯一亮着灯的小太子的房门前,涂二竖起了兔子耳朵,紧张盯着黑漆漆的天空,开口道。 涂二身边是黄小真,他们两人守在小太子房门前。阿蛛和涂一还有黄大,去了黑漆漆的院子里。 夜空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就在里面,房间里面……” “嘻嘻,有几个小妖怪在里面守着,你先上……” “不,你先上……” 争吵了片刻,达成共识,“一起上……” 下一刻,夜空中汹涌的黑气朝着院子飞来,“砰”院子门口的铜镜突然弹射出一层金光,弹飞了一大团黑气。 “啊!”夜空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然而妖邪们似乎这次铁了心也要吃掉小太子,很快就前赴后继继续朝院子涌来。铜镜消耗了大量的能量,金光渐渐黯淡,很快有黑气突破屏障涌了进来。 有黑气靠近廊下,碗口大的蜘蛛从柱子上吊着蛛丝晃荡下来,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然而黑气数量实在太多,很快就涌到了廊下,朝着房门疯狂而来。“叮铃铃”廊下挂着的铃铛突然动了,响起清脆的声音,黑气们在空中翻滚,发出惨叫,浓郁的颜色也在慢慢变淡。 黑气们远离廊下,铃铛声就停了下来,再靠近,又会响起。折腾几次,黑气们有了惧意,纷纷后退。 守在房门口的涂二和黄小真都松了口气,庆幸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 小太子一直和小黄雀待在房间,趴在门边透过门缝看外面的情景。眼见黑气们要退走,小太子急了,拉开房门,颠颠跑了出来。 “叽!”小黄雀急的拍着翅膀大叫,涂二和黄小真反应过来转头,小太子已经跑到了廊外,出了铃铛的保护范围。 黑气们正要退走,突然见小太子自己跑了出来,顿时狂喜,团团朝小太子涌了过来。 阿蛛和几只小妖怪大惊失色。 小太子却是咧嘴一笑,使出吃奶的力气,把怀里抱着的小藤网抛了出去。他人矮胳膊短,抛出的距离不远,只网住了最近的一小团黑气。 见网住了,小太子哒哒哒跑过去抓起小藤网裹起来,然后指尖长出一条藤蔓,把裹起来的小藤网穿成了一个小圆球,提在手上晃了晃。 黑气们先是瑟缩了一下,仍是抵抗不住诱人的香气朝小太子靠近。小太子很快被黑气包围,没等黑气得意的先吃他,小太子先抬起手吧唧抓住了一团雾蒙蒙的黑气,伸手揉了揉,黑气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戛然而止,被他捏碎了,无声无息消散在空气中。 小太子呆呆看着自己的小手,似乎觉得有趣,突然撒开小短腿,跑进黑气堆里伸手四处抓,抓住了揉一揉然后吧唧一声捏碎。 黑气们呆滞片刻,然后又是一阵尖叫,大团大团的黑气四散开来,往院子外逃去。 小太子抬头看着黑气全跑光了,遗憾的扁了扁嘴巴。 林宴回来时,小黄雀和阿蛛几个原本想把方才的事告诉他,可是看到容远陪他一起回来,都变回原形,溜到窗外的溜到窗外,上房梁的上房梁,房间里只剩下一个正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太子。 容远送林宴带着藤球回来房间,不放心林宴单独和藤球里的那几个妖邪相处,从柜子里取了被子出来,要在这里睡一晚。 榻上太窄,容远高大的身材舒展不开,林宴把小太子往床里挪了挪,自己也挪了挪,然后拍拍身侧,对容远说道:“到床上来睡吧,床很大的。” 容远把被子放到床上,就着林宴刚洗过的水随意洗漱了,脱掉外袍,吹灭了灯,然后上床。 床边放着他的剑,离床三步远的地方放着一个上锁的木箱,里面装着抓住妖邪的藤球。确定有任何动静他都会醒过来,容远闭上了眼睛。 旁边人仿佛睡不着觉,不时发出翻身的响动,容远重新睁开眼睛,在黑暗中侧过头开口问:“睡不着?怎么了?” 见他也没睡,林宴抱着枕头往他那边挪了挪,说道:“我在想假山洞那两个人究竟在干嘛。” 容远面色一黑,没想到他还没忘假山洞看到的事情。 “你是不是知道,快给我说说。”林宴又往他身边挪了挪,伸手推他胸口,好奇地问。 “……不知道,别想了。”容远抓住他的手,伸出手掌盖住他眼睛,命令道,“睡觉。” “骗人,你肯定知道。跟我说了再睡。”林宴不依不饶,一只手扒拉容远蒙住自己眼睛的手,另一只手想去撑开容远的眼睛,不让他睡觉。 手指摸到容远脸上,林宴却是一怔,瞬间转移了注意力,“你睡觉还带着面具?不难受吗?” 容远飞快抓住了他的手,淡淡道:“习惯了。” 他只有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才会取下面具,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就算习惯了,也是很难受的。林宴晃了晃被他抓在掌心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勾了勾,轻声道:“取下来吧,睡得舒服些,我不看。” 指尖勾的掌心有些痒,容远的耳根有些烫,手掌微微放松了。 林宴高兴的抽出手,手指摸索着,轻轻取下了他左脸上的面具,放到枕头旁。 “睡吧。”林宴趁机摸了把他的左脸,才转身怕被他骂似的钻进了被子里。 左脸发烫,容远在黑暗中发呆般盯着林宴熟睡的背影看了半晌,才闭上眼睛。 翌日顾之明早早来了,商量怎么处置藤球里的妖邪的事情。 林宴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想到一个主意,把藤球放到太阳底下晒。妖邪从深渊来,这些阴晦之物都怕太阳。 晒的地点就放在他住的院子里,晒的时候再往藤球里撒一些他的藤汁,保管让那些妖邪灰飞烟灭。 商量好,就把藤球拖出来放到了院子里,大太阳底下晒。林宴朝藤球里看了一眼,几团黑气恹恹缩在一起,数了数数量,没比昨天少,放心了。 顾之明找容远还有别的事要商量,容远让侍卫守在一旁,自己暂时去前厅商量事情。 林宴让下人搬了几把椅子到廊下,和小太子还有阿蛛几人坐在廊下,一边吃冰镇的葡萄,一边注意藤球那边的动静。 让林宴把下人遣走,阿蛛把昨晚的事情说给他听。 林宴听完震惊了,葡萄喂进嘴里都忘了咬。 “小树藤,究竟怎么回事?你的果子怎么这么厉害?”黄大低声问他。 小太子的情况很特殊,是由果子直接变成的人,没有修炼没有吸收天地灵气,他这种都不是纯妖怪,按理说应该比一般的妖怪要弱一些。但是小太子完全不按理出牌。那些妖邪从深渊来的,他们这些修炼了几十上百年的都没法子对付,小太子一上手就直接把那些妖邪的元神捏散了。这简直就是大妖怪级别的了啊。 林宴一脸懵,他也不知道啊,他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结果子的时候不是加了一样东西吗?会不会和那个东西有关?”小黄雀突然想起来,跳到他肩膀上叽喳说道。 涂二好奇地问:“你加了什么东西?” “……一滴血。”林宴抿抿唇,说道。 “血?”阿蛛几人面面相觑,“什么血?” “人类的血……”林宴道,容远的……一滴血。 第40章 十年前,他被一只野猪精从坑里刨出来,多亏容远上山祭拜他娘,恰好撞见,从野猪精手里救出了他,并把他重新埋进土壤里,浇上水,才活了过来。 当时正值他开花的时节,容远的手指不小心被野猪精弄伤,给他浇水的时候,落了一滴血到他的小花上。 那一滴血落在小花上,几乎是瞬间就被吸收了。当时他感觉自己身体暖洋洋,无比舒服,还想要那血,容远却已经下山了。 过了几日,他就遇上了师父。师父为何会上山,没有说。为何要追着收他为徒弟,也没有说。只是说算出他身上有一丝机缘,能够让他化形,他可以教他。 林宴也想像别的妖怪一样到处撒欢的跑,懵懵懂懂便跟着师父学。一个月后,开过花的地方,长出了果子。 当时师父觉得他结的果子有点奇怪,问他之后,听说有人类的血曾经被他吸收后,十分吃惊。那段时间师父天天看天象,嘴里还叨叨些他听不懂的话。后来随着果子慢慢长大成熟,师父要出去外面办一些事情,离开之前,让他看好果子,说会在果子成熟的时候回来。 可是他都下山这么久了,师父还没回来。若是师父回去了龙渊山,肯定能从山精崽崽们嘴里知道自己来了京城。可见,师父不是骗他的,就是在外面玩的太快活,已经忘记了他这个徒弟。 想起师父林宴有些忿忿,个糟老头子,当初哭着求着要收他为徒弟,得手了就不管他了。 至于小太子会这么厉害,是不是和吸收了容远那一滴血有关,阿蛛几个也不确定。容远除了是王爷,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类。可是普通人类的血有这么大的威力?几人全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藤球里的妖邪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黑气淡了许多,傍晚吃过饭,趁着容远还没回来,林宴在房间审问它们还有没有同伙,老巢在哪里,为什么要吃小太子。那几个妖邪装死不吭声,林宴让小太子恐吓它们,特意交代不能把它们弄死,结果小太子一时太兴奋用力过猛,把它们捏了个灰飞烟灭。 林宴和小太子面面相觑,小太子知道闯了祸,背着小手低头看自己脚。 林宴无奈的伸手捏了下他的小脸,现在线索断了,只能再抓其他妖邪了。 然而前一晚过后,京城中恢复了风平浪静,那些妖邪仿佛一夜之间,逃离了京城,再没了踪影。 接连几晚风平浪静过后,顾之明松了口气:“看来那晚把妖邪都抓完了,总算可以放心了。” 容远却紧蹙眉心,沉着声音开口:“那些失踪的法师还没找到。” 顾之明犹豫道:“法师失踪会不会只是巧合,和出现在京城的妖邪没关系。” 容远沉吟不语,然而京城的妖邪确实彻底失去了踪迹,过了两日,皇上和皇后从灵华寺回来了。 随皇上皇后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对姐弟。 皇上和皇后是晌午到的京城,不到一个时辰,那对姐弟的信息大家就都知道了。 “听说姐弟俩是灵华寺山下一个村子的人,父母早亡,两姐弟相依为命。弟弟生了病,姐姐没钱买药偷偷跑到山上采药,不小心惊扰到了狗熊,被狗熊追,幸好碰上在后山散步的皇上,被皇上救了。” 进了六月,天气愈发热了。荷塘里荷花亭亭,莲叶碧绿,微风一吹,便满院子飘香。 林宴坐在荷塘边的亭子里,一边吃葡萄一边听顾双双讲八卦。 “皇上听说她弟弟病重,好心给她几两银子让她回去给弟弟看病,还让侍卫送她回家。结果她回家发现自己家被恶毒的舅母砸了,病重的弟弟也被扔了出来。皇上知道后,去帮她惩罚了舅母一家。皇上离开的时候,她跪在地上央求皇上,哭着喊着要给皇上当丫鬟报答恩情。皇上就把她和她弟弟一起带回来了。” 葡萄埋在碎冰里,一颗颗又紫又圆又大,还又冰又甜,皮上挂着水珠。林宴拿了一颗塞进嘴里,惬意地眯了眯眼,然后好奇地问:“皇上人这么好?对一个村女都这么关心周到。” “嘿,虽然是村女,但是个长得非常好看的村女。”顾双双也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撇嘴说道,“听说不是一般的好看,比宫里的妃嫔都还要好看。所以皇上才对她好,要不你换个长得丑的试试,铁定把你丢出去,说不定还要定个惊扰圣体的罪名。” “不是一般的好看是多好看?”林宴往盘子里吐葡萄籽,问顾双双,“你见过了?” 顾双双摇头,也往盘子里吐籽,“皇上把人直接带进宫了,我去哪里见。” “哎,对了,过几天河边要放花灯,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儿……” 两人不着边际说了会儿话,等太阳下山,顾双双才告辞回家。 第二日一早,皇后派人来接小太子回宫,也请林宴一起进宫。 小太子在王府待了大概有数十日,一见皇后,就高兴朝她跑过去。皇后脸上也露出温柔的笑意,从主位上起身,上前几步弯腰抱起小太子。 “毅儿仿佛又重了些。”皇后抱着小太子掂了掂,招呼林宴到她身边坐下,寒暄几句,就把小太子交给她身边的嬷嬷,然后挥退了殿内的宫人。 等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皇后才蹙眉开口:“我请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 “什么事?”林宴询问。 “跟我来。”皇后起身,带他进入一个小房间。小房间空空荡荡,除了桌椅和柜子,就只有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个小水缸,水缸壁上有规律的贴着几张画了符咒的黄色符纸,正上方有一层淡淡散发光亮的膜,把整个水缸都包住了。应该是个阵法,也不知道这个阵摆了多久,那光亮都黯淡了不少。 林宴跟着皇后走到桌子前,往水缸里看了一眼,一愣,水中是一条浑身焦黑的鲤鱼。 “这是安公公?”林宴吃惊地问。 皇后点头,把那日弘一法师跟她说的告诉给林宴,面带忧愁道:“我派人送弘一法师回去寺庙,可谁知京城附近的法师会突然失踪,我派去的人和弘一法师也好几日没有了消息。弘一法师当初说这个法阵只能维持几日,我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来找你。你有办法吗?” 林宴没想到鲤鱼妖都被天雷劈成这样了,竟然还有一口生气,他想了想,说道:“我尽力试试吧,不保证有用。” 皇后连忙点头,林宴让她出去关上了门,转身回到桌旁,卷起衣袖,从指尖长出藤芽,然后摘下来挤出藤汁,滴进水缸里。 自己的藤汁能治伤,可是这种地步还能不能治,林宴也不太清楚。他只能多挤出一些藤汁滴进水缸里。 片刻后,阵法的光亮突然强了一些,林宴才松了口气,看来他的藤汁还是有用的。 鲤鱼妖表面还是焦黑,看不出来变化。林宴跟皇后约好,在弘一法师没被找到前,他每三天进宫一次。 “多谢王妃。”皇后朝他真切道谢,“如果你以后想看毅儿,可以随时进宫。” 说完召来身边的贴身宫女,让她去取了块令牌。 有了这块令牌,林宴以后可以随时进宫,不会有人敢拦。 林宴离开皇宫时,几个小宫女正陪小太子在踢球。林宴看了会儿,没有让小太子知道,就悄悄离开了。 那些觊觎小太子的妖邪还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离开京城,说不定就在哪个阴暗的角落等着时机。王府已经暴露了,而皇宫有安公公下的禁制,他把铜镜和铃铛都带了来,皇后已经让人安在了小太子的房间外面,小太子在皇宫要比王府安全得多。 方才他也看得出来,皇后是真心对小太子好,小太子也很喜欢皇后,和人类母子一场,也是缘分。 小太子平时在王府淘气惯了,跑跑跳跳,招猫逗狗,突然不在了,王府变得安静下来,还有些让人不习惯。 晚上睡觉没个小东西压在身上,林宴还有些没睡好。翌日吃完早饭,正撑着下巴打哈欠,就听说沈氏太过劳累中了暑,他赶紧要回去看望。 出王府大门时,正碰上容远也要出门,见他行色匆匆,开口问:“去哪儿?” 林宴道:“我娘中了暑,我回去看看她。” 容远听了把马的缰绳递给身后的侍卫,随他一起上马车,“我和你一起去。” 林宴忙问:“你不是要去查法师失踪的事情?” 法师失踪,容远心觉有异,和顾之明约好今日要去那些法师失踪的地方看看。 “去看完你娘再去。”容远先行上了马车,然后伸手把林宴拉了上去。 一炷香后,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口。林宴照例没通报,就带容远往沈氏住的陇翠苑去。 院子门口的小丫鬟看到林宴和容远,一溜烟跑回去禀告沈氏。沈氏正披着衣裳靠在床上喝解暑的酸梅汤,听见说容远和林宴一起来了,连忙让碧月扶她起来。 等林宴和容远到了门口,沈氏已经收拾妥当迎了出来。 “娘。”林宴朝她喊了一声,容远也朝她点头示意,“夫人。” “王爷快请屋里坐。”沈氏连忙请他进去坐,容远道,“不用了,我还有事,就不坐了。” 说完他转头对林宴道:“晚上我来接你。” 林宴点点头,拉住他的袖子叮嘱他:“注意安全啊。” 容远点头,朝沈氏说了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沈氏把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进去屋里,林宴打量她道:“娘,你怎么中暑了,请大夫来看过没?” “最近铺子里生意忙,今日多在太阳底下站了会儿,就中暑了,无碍的。”沈氏拍拍儿子的手,问道,“上次听赵嬷嬷说,王爷一直睡在书房,现在呢,王爷还是睡在书房,没和你一起睡?” “对呀。”林宴点头,看到桌上沈氏没喝完的酸梅汤,也想喝,沈氏让人去给他盛,眉头蹙了起来。 依她方才所见,王爷对宴儿也是喜欢的,可是成亲这么久,两人竟然还在分床睡。 她之前一直病着,宴儿无人教导,对房中事所知不多,王爷看起来也是个闷的,常年在苦寒的北地征战,想来也没什么经验。 以前她只是想儿子有个能庇护他的人,现在却是想要两人能真正一起过日子。总分床睡,不是个事。若是突然出来个狐狸精把王爷勾走了,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沈氏沉思片刻,趁林宴专心喝酸梅汤,招来身边的嬷嬷低声吩咐了几句。 嬷嬷得了指令,匆匆去了。等到回来时,怀里揣了本小册子。 第41章 太阳落下了最后一丝余晖时,容远才来相府接林宴。沈氏把嬷嬷拿回来的小册子塞进林宴怀里,叮嘱他回去一个人好好看,才让他离开。 林宴糊里糊涂揣着小册子到门口,容远正牵着马在马车旁等他。林宴刚要上马车,林锦华坐着轿子回来了。 看到两人,轿子在马车旁停下,林锦华穿着官服从轿子里下来,朝容远拱手,“王爷。” 容远朝他微微点头,林宴却睨他一眼,没搭理他,直接钻进了马车,吩咐车夫离开。 林锦华脸都气黑了,看着马车缓缓开动,想起要紧事,不和林宴计较,转身匆匆进府,往周氏的涟漪院去。 涟漪院里,周氏刚把又想偷偷溜出去的林瑶抓住了,林瑶正伏在她娘膝头哭哭啼啼。 “娘,我就是喜欢世子,你就让我出去见见他。” 自丽妃出事后,林锦华就把林瑶拘在了府里,不让她出门半步,就怕她去见杜明修。 “瑶儿,你怎么还看不清现在的形势。”周氏气的不行,“皇上又是把齐远侯手中的兵权收回,又是让齐远侯回府静养,还找借口把世子从吏部调到户部的一个闲差,摆明是因为丽妃把齐远侯一家子都怪罪上了,要冷落他们。你看看现在还有哪家敢亲近齐远侯府,偏你一个劲往上凑。” 林瑶气不顺,“可是丽妃被妖怪占了身体,这件事齐远侯一家并不知情,他们是无辜的,皇上怪罪的好没理由。” “谁让你妄议皇上?!”周氏吓一跳,赶紧伸手捂住林瑶的嘴,看一眼房内除了两人的心腹嬷嬷和丫鬟,再没有外人,才松了一口气。 林瑶说完自知失言,懊恼的咬住唇,半晌等周氏放开手,才嗫嗫开口:“娘,女儿就是喜欢世子,非世子不嫁!” “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非谁不嫁,等你以后就知道,喜欢对于女子嫁人来说从来不是最顶要的。”周氏轻摸女儿的头发,林瑶正要反驳,林锦华从外面匆匆进来了。 “老爷。”周氏连忙起身,林瑶也止了刚才的话题,朝林锦华打招呼,“爹。” 林锦华点点头,吩咐周氏,“从库房挑几样好的玉器字画,两日后秦家要收干女儿宴客,到时候送过去。” “秦家又不是没闺女,好端端的为何要收干女儿?而且怎么这么突然,之前都没听说。”周氏不解,亲自倒了杯茶递给林锦华。 “这是皇上的意思。”林锦华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才继续道,“皇上不是带了一对姐弟回来,皇上看上了那个叫瑟瑟的女孩儿,想要纳入后宫。” 林瑶在旁边插嘴,“直接纳就好了呀,为什么要让秦家收她做干女儿?” “因为皇上不止想纳她进后宫,还想要让她做贵妃。”林锦华放下茶盏,拧着眉峰道。 周氏和林瑶一惊,同时脱口而出,“做贵妃?” 大庆朝自建朝以来,虽然后宫中的妃嫔,大都是从官员家女儿中选,但也有少数是皇上在民间游历时,从民间带回的。从民间带回的女孩儿,进宫后的等级都很低,皇上对她们不过是一时新鲜,过段时间就腻了,没有诞下皇子公主,又没有娘家撑腰,一辈子顶多被册封为美人或才人。 而皇后、贵妃这些,从来都是从家世高的女孩儿中选的。 林锦华揉着额角说道:“今早下朝后,皇上把我们几个大臣叫到御书房,说了想立那个叫瑟瑟的女孩儿做贵妃的事,问我们有什么法子。秦大人提出可以给那女孩儿一个体面的身份,主动要求收那女孩儿为干女儿。皇上很高兴,让秦大人两日后便宴客昭告天下。” 周氏震惊的喃喃自语,“那瑟瑟不过一个小小村女,与皇上相识不过几日,怎么引得皇上如此看重她。当初丽妃进宫,何等的受宠,可也花了小半年的时间,才让皇上封她做贵妃的。” “爹,皇上回京的时候是你去接的他。你见到那个女孩儿没?听说她长得特别美,是不是真的?”林瑶连忙问。 林锦华点头,忧声道:“我只见了侧脸,确实长得很美。可就是太美了,我担心皇上会沉溺美色。” 想起惊鸿一瞥,那女孩儿有着惊人美貌的面容,林锦华不由得为当今皇上开始担忧。 回去王府,晚上沐浴时,沈氏给的小册子从衣裳里掉出来,林宴随手塞到枕头底下,才去沐浴。 容远过来找他时,林宴还在隔壁房间沐浴没有回来。容远在房间里等他,见到床铺有些乱,走过去弯腰帮他收拾,拿起枕头正要重新摆正,目光突然一顿,看到了枕头底下的小册子。 容远放下枕头,拿起小册子随意翻了一页,看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一眼,顿时火烫似的赶紧合上小册子,扔回了枕头底下。 在房间来回踱步,听到隔壁沐浴声停了,传来开门的声音,容远三两步冲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起小册子塞进了怀里。 林宴穿着里衣,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看到容远,高兴朝他道:“王爷,你怎么来了?” “今日我和顾大人什么都没发现,明日我想带你一起去浮云寺看看。”容远说起来的目的,就见林宴用布巾胡乱擦了两下头发,就把布巾扔回了架子上。 “你等会儿就这样睡?”容远走到架子旁拿起布巾,拉着他坐下给他重新擦头发,林宴乖乖坐着,答应道:“好呀,反正我也没事。” 容远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着怀里小册子的事。册子很新,应该还没被看过。不会是林宴自己买的,肯定是别人给他的。究竟是谁给他的这种东西? 见容远擦了半天,林宴忍不住抬头问:“还没好?” “好了。”容远回过神,低头看他一眼,顿时呼吸一窒。 林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里衣,腰带没好好系,松松垮垮,露出胸口一片雪白的肌肤。 容远收起布巾,放回了架子上,转身就把林宴从椅子上拉起来,低头给他系腰带。 “热。”林宴伸手扯衣领,咕哝道。 容远伸手按住他:“我让人再送几盆冰来。” “那你今晚也在这里睡吧。”林宴说道,他今天还听张伯说府里的冰块不多了,两人睡一个屋,还能节约些冰块。 容远犹豫,林宴已经伸手推着他去隔壁沐浴。 沐浴回来,林宴正趴在床边玩盆子里的冰。看见他,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就下地朝他跑过来,“我给你擦头发。” 容远皱眉,“穿鞋。” “不想穿,光脚凉快。”林宴动动脚丫子,从他手里拿过布巾,学他方才那样给他擦头发。 林宴之前就有爱光脚在地上乱跑的毛病,容远蹙眉,决定等天不热了就让人在房里的地上铺满毯子。 擦了会儿,容远从他手里接过布巾,说道:“行了,可以了。” 时辰还早,林宴跑到床旁边的小书架上给自己取了一册话本,给容远拿了一册兵书,他跑去榻上,容远坐在旁边椅子上,两个人一起看书。 之前在山上林宴师父闲着没事,就教林宴识字。林宴字写的不咋地,认得倒挺全。他趴在榻上,撑着下巴津津有味看完了一个故事,一抬眼,发现容远一手拿着兵书一手翻页,眼睛盯着书页一眨不眨,看的比他还认真。 他眼睛转了转,突然想吓唬容远一下,悄悄从榻上爬了起来。 容远目光盯着书页上的内容,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动一页,全身心沉浸在书上的谋略布局里,忽然感觉后脖颈一凉,他条件反射伸手拽向身后,用力一扯。“哎呀”林宴一声痛叫,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受伤了?哪里?”容远反应过来,见林宴面露痛色,连忙低头查看他。 “脚撞到椅子上了。”林宴抬起一只光溜溜的脚,抱怨道。 又没穿鞋。容远蹙眉,弯腰握住他的脚,手指轻轻触碰,“这里撞到了?还是这里?” 林宴伸手搭在他的背上,等他触碰到大拇指,林宴用力拍打他的背,“疼疼疼,就是这里。” 容远轻轻按了按,没伤到骨头,才放了心,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握着林宴的脚。林宴的脚比自己的小很多,还没自己的手掌长,纤瘦雪白,看得出是男子的脚,却比他见过的男人的脚都要好看。 见他还握着自己的脚不放,林宴蜷起脚趾在他掌心蹭了蹭,然后趴到他肩膀,打了个哈欠道:“我有点困了。” 容远这才慌忙放开他的脚,意识到他坐在自己大腿上,还趴在自己肩膀上,两人的姿势太过亲密了些。 “……我扶你去床上。”容远绷着面皮开口。 “走不了。”林宴困得不想走路,窝进他怀里,强调道,“你害的。” 容远:…… 容远只好弯腰抱起他,走到床边放下,正要起身,林宴拽住他袖子,揉着眼睛道:“你也睡,点着灯我睡不着。” 容远只好吹灭了蜡烛,躺到了他身边。 天气炎热,床上只一床薄被,睡了没多大会儿,林宴就把被子给踢到了床脚,又不老实的滚进了容远的怀里。 容远做了个梦,梦里是林宴撞到脚,自己握着他的脚查看的情景。与现实不同的是,梦里场景换成了床上,林宴蜷起脚趾蹭了蹭他掌心,然后脚趾轻轻滑过他的手臂,到胸口再到小腹,然后到了小腹下方。 他抬眸震惊看向林宴,就见林宴在朝他笑,身上松松垮垮的里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堆积到了腰间。他喉头干涩发紧,林宴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拽向自己,两人倒在了床上。 很快床铺摇晃了起来。 容远醒来时,身上的汗把里衣全部浸湿了。怀里热乎乎的绵软一团,他低头,才发现林宴又滚进了他怀里,里衣也散了。 想起梦里的一幕,容远面皮发烫,连忙狼狈从床上坐起。他自小过目不忘,书上的东西只扫一眼就能记住。林宴枕头底下的那本小册子,他虽然只无意扫了两眼,却把整页上的姿势都记住了。梦里林宴引诱他的那番动作和之后让人血脉贲张的所为,分明和小册子上的一模一样。 容远闭了闭眼,头一回为他这个天赋感到头疼。 在床上坐了会儿,容远下床回去书房洗了个冷水澡。他从衣服里拿出那本小册子扔进上头的柜子,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拿出来放进了最底下的柜子。 第42章 林宴醒过来时,容远又不见了。他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爬起来洗漱。 想起昨晚容远叫他去浮云寺,吃完早饭,林宴就要出门,赵嬷嬷一把拉住他,低声问道:“少爷,夫人昨日给你的小册子可看了?” 小册子?林宴这才想起被他塞到枕头底下的小册子,他急着出门,胡乱搪塞赵嬷嬷道:“看了看了。” 赵嬷嬷一愣,既然看了,昨晚王爷也留宿了,怎么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而且王爷一大早没等少爷醒就离开了。 还要仔细问,林宴已经摆脱她,匆匆出了院门,往书房去。 走到书房门口,容远正从里面出来,要来寻他,两人一同去到前院,前院门口马车已经套好。 两人坐上马车往城外去。 浮云寺是郊外的一座小寺庙,寺里的方丈了悟大师懂得一些收妖的法术,不过他已年过古稀,待在寺里几十年都没外出过了,就连寺里知道他会抓妖的人都不多。 了悟大师是在禅房打坐时失踪的,这几日寺里僧人把寺院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没有找到一丝线索。官府也派人来看过,同样没有头绪。林宴和容远到时,寺里的僧人刚在殿里推举出了暂时的新方丈,了悟大师的二徒弟承远大师。 “王爷,王妃。”承远大师出门来迎他们,虽然浮云寺只是个小寺庙,但因为离京城近的缘故,来往不乏官家的男女眷,何况容远戴着面具,特征醒目,整个京城都能认出他。 容远朝承远大师略一颔首,开口道:“带我们去了悟大师失踪时的禅房看看。” 承远大师转身带他们进入前殿,跨过院门,到了一个雅静的小院落,然后让人推开了一扇木门,说道:“这就是师父当日打坐的禅房,里面的物件之前检查后都原样放了回去。这几日禅房都是封锁着,没让寺里的人靠近。” 容远踏进禅房,环视了一圈,转头探询的看向林宴。 禅房不大,几眼就看完了,林宴朝他摇摇头,他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容远拧了拧眉,转身朝承远大师道:“我们还要在寺里待会儿,大师不用陪我们了。” 承远大师点了点头,说道:“王爷和王妃想去哪里,让老衲小徒弟静心带你们去就是,老衲就先告退了。” 说完便带着一群僧人离开了。 静心是个小和尚,瞧着才十五六岁。林宴让他带他们到寺院里转转,一边走路一边问他:“了悟大师失踪那天,寺庙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静心想了想摇头,“那天和平时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之前几天和之后几天呢?”林宴又问,“寺庙里都没什么异样?” 静心还是摇了摇头。 林宴有些失望,他没在这里发现有妖邪的痕迹,难道法师失踪真的和妖邪没有关系? 在寺庙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林宴和容远只好告辞离开。 京城附近的两个寺庙都没找到线索,容远决定再去别的州府的寺庙看看,他就不信,全都没留下线索。 两日后,秦家设宴。众臣都知道皇上现今对那个叫瑟瑟的女孩儿看重得很,纷纷携着家眷上门赴宴。张伯也从王府库房里挑了几样贺礼出来,让容远和林宴带过去。 马车内,容远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昨日赶去雍州的鹿鸣寺,天微亮时才回来,洗漱换了衣裳,只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起来赴宴。 今日天气比前几日还要闷热,林宴拿着扇子在旁边给他扇风。容远这次去鹿鸣寺,总算有了点收获,在法师失踪房间的床底下,发现了一小撮泥巴。 那泥巴是黑土,鹿鸣寺乃至整个雍州地界的土质却是暗棕色的。凑近了闻,那泥巴还有股淡淡的腥臭味。容远找人问过,可惜大庆朝土地宽广,只凭一小撮土,并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 不过好在也算有了一点线索,容远决定再去其他几个州府的寺庙瞧瞧,看能不能再找到相同的泥巴。 林宴一只手扇的有些累了,刚换另一只手,容远就睁开了眼睛,从他手里接过扇子,给他扇。 “你再睡会儿,还没到呢。”林宴伸手要拿回扇子,容远按住他的手,说道,“不了,这点路也睡不好,等下午回去睡。” 林宴想想也是。容远扇了没片刻,马车就停了下来,秦府到了。 林宴掀开车帘往外看,秦府门口热闹非凡,宾客的马车排起了长队,有两个穿着华服的一老一少在门口笑盈盈迎客。 “那是秦尚书和他家大公子秦文彬。”容远知晓他回京城的日子不长,给他介绍了一声,就掀开车帘,扶他下马车。 看到容远,秦章和秦文彬父子赶紧迎了过来。容远名声在外,与朝中众臣都走的不近,众人畏惧他,却也不敢怠慢他。 “王爷,王妃。”秦章朝容远和林宴拱手,笑容满面道,“快请进去府里坐。” 亲自送容远和林宴到了大门口,秦章招来管家送两人去后院,又匆匆去门口招待别的宾客。 刚踏进后院门,就看见顾双双和顾之明以及一个陌生的蓝衣青年从旁边游廊走了过来,顾之明停下来朝两人拱手打招呼,“王爷,王妃。” 顾双双也福了福身子,才高兴给林宴介绍蓝衣青年:“这是我二哥。” “王爷。”顾之言从他哥身后走出来,朝容远拱手兴致勃勃道,“我有个兵书上的问题想向王爷请教。” 林宴想起来,顾双双这个二哥似乎崇拜容远,一直想参军,可惜身体不太好,家里人都不太同意。 容远低头看林宴,林宴朝他点点头,说道:“我和双双去花园逛逛。” “我等会儿去找你。”容远和顾家两兄弟走了,林宴和顾双双往花园走。 “我方才听别人说,秦大人要收的这个义女,也就是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叫赵瑟瑟,还不到二十。虽然是个村女,可是长得非常妩媚好看,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的。”顾双双和林宴说起她听来的八卦。 “多好看?比皇后和丽妃还有宫里所有妃嫔都好看?”林宴问,他见过宫里那些妃嫔,哪个不是千娇百媚的,也没见皇上被迷成这样。 “不知道,还没人见过,不过一会儿应该就能见到了。秦大人收她为义女,她总不能不到场吧。”顾双双道,“大家都对她好奇坏了,都想看看她长什么样。” 说着,两人到了花园。湖边的水榭里,一群姑娘在喝茶聊天,林宴随意听了一耳朵,她们聊的是前些日子京城中出现妖邪的事。 “那几日我爹让家里的护卫白天黑夜的在府里巡视。我都不敢一个人睡,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的,生怕那些妖怪找上门。” “我家也是。我们家那几日晚上都挤在一个屋,房间门都不敢出。那些妖怪太可怕了,竟然吃人!幸好被顾大人和王爷抓住了。” “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京城附近乃至周围州府的法师都离奇失踪了,顾大人和王爷是怎么抓住的那些妖怪?” “我听说王爷身边恰好有一个法师,才侥幸抓住的……” 林宴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庆幸,他那日跟容远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会法术的事情,容远答应了,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那晚十来个人的巡逻队伍里,真的一个泄露出去的都没有。 “那些妖邪真的都抓住了吗?”顾双双拉着林宴到旁边一棵无人的树下,压低声音问道。 她听她大哥说了那晚妖邪被抓住的事情,后来京城也确实平静了下来。但失踪的法师到现在一个都还没找到,她总觉得不安。 “我也不太确定,王爷还在查法师失踪的事情。”林宴犹豫片刻,低声嘱咐她,“最近晚上出门还是注意些的好。” 顾双双点点头,她大哥也在查这件事,也跟家里人嘱咐过最近不要掉以轻心。 旁边水榭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林宴和顾双双转头去看,就见一个浑身珠翠的妇人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儿还有一大群丫鬟下人朝这边走过来。 “那是秦夫人!跟在她身后的是不是就是那个赵瑟瑟?”顾双双激动了,抓住林宴的手臂,踮起脚探头看。 水榭里,像顾双双踮着脚推挤着瞅人的姑娘不在少数。等秦夫人带着人走近了,才纷纷拍了拍裙子站好,恢复了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 “秦夫人。”众人纷纷福了福身子给秦夫人行礼,秦夫人笑盈盈道,“都别拘着,来,这是我家瑟瑟。” 秦夫人说着亲热的把身后女孩儿拉上前介绍。 众人抬眼打量,呼吸不由得一窒。面前的女孩儿确实很美,黛眉朱唇,小脸雪白,身段窈窕,长得娇艳欲滴,还带着一股少见的妩媚之气,一点也不像村女。 旁人都被惊艳住了,唯有顾双双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小声咕哝道:“还行吧,也没传的那么好看嘛。” 前两天都传这个叫赵瑟瑟的特别好看,她忍不住琢磨身边最好看的人,最后把林宴摘了出来。能把皇上迷的神魂颠倒的,应该也要比林宴好看吧。谁料到今天一看,还没林宴长得好看呢,也就气质妩媚了一些,单论五官,还是林宴更出众。 她转头看林宴,却发现林宴目不转睛盯着水榭里的赵瑟瑟,她顿时惊了,赶紧扯了扯林宴的袖子,低声道:“你一直看她干嘛?别忘了,你已经成亲了。” “……没。”林宴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这个赵瑟瑟身上怎么有龙气?这股龙气他只在皇上身上见过,难道和皇上睡觉能让普通人沾染上龙气?可是皇后和丽妃也和皇上睡过觉呀,为什么他没在她们身上见到过这股龙气? 见林宴盯着赵瑟瑟看过后神思恍惚,顾双双忍不住忧心忡忡,王妃这是要出墙呀,要不要去告诉王爷,好把出墙的苗头掐死在萌芽? 赵瑟瑟面带笑意倾听秦夫人说话,眼眸掠过水榭内的众人,落到湖边树下的两人身上。目光停留片刻,才若无其事收了回来。 秦夫人只带着赵瑟瑟略坐了会儿,管家就来请她们去前院,说是宴席要开始了。 宴席安排朝中大臣在正厅,家眷在偏厅。赵瑟瑟跪下叩拜,给秦章递了女儿茶后,宴席就正式开始了。 “秦兄,以后可就是国舅爷了。”秦文彬那一桌,有人朝他殷勤敬酒。 “什么国舅爷,这桌上可有好几个国舅爷,可别折煞我了。”秦文彬谦虚的连连摆手。 “这可不一样,秦兄以后高升了可要提携着些。”方才皇上都送了贺礼来,可见皇上有多重视宠爱这个赵瑟瑟。皇上有过的女人里,还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赵瑟瑟,就连盛宠之时的丽妃,也不行。 秦家攀上这样一个关系,以后可不就要扶摇直上了嘛。 秦文彬表面谦虚,心里却是得意极了。他平常一起来往的人,杜明修是齐远侯府世子,姐姐是丽妃。严济的爹虽然只是个吏部侍郎,但也有姐姐在宫里当妃子,前几年生下了一个小公主,很是聪明伶俐,受皇上喜爱。而他的父亲是户部尚书,唯有的一个姐姐却没被皇上选中,嫁去了外地。皇上身边一个能帮他家说话的人都没有。 以往三个人来往,因为丽妃的关系,他爹总让他巴结着些杜明修,他咬牙受了杜明修不少气。现在风水轮流转,丽妃被妖怪侵占了身体,皇上请法师来收服了去,齐远侯府一落千丈。而他爹总算机灵了一回,抓住了赵瑟瑟这个机会,让他家一跃成了皇亲国戚,他总算可以扬眉吐气了。 “明修,你在户部做的还习惯吗?”秦文彬故作好心看向对面的杜明修,开口问道。 人人都知道杜明修如今已经不像之前那样风光,被皇上调去了户部一个没前途没油水的闲职,有丽妃的阴影在,齐远侯府别想翻身了。 桌旁众人,以前也都围在杜明修身边恭维过,如今却是都在幸灾乐祸想看好戏。 杜明修捏紧手里的茶杯,抬眼客套笑道:“还习惯。” “习惯就好。”秦文彬故作惋惜,“本来我还想说要是你不习惯,我可以跟我爹说说,让他给你换个职位。虽然你现在的职位是皇上亲自安排的,但是我爹去求求情,皇上应该也会念在旧情上松口的。” 这话讽刺又假惺惺,杜明修气的险些把茶杯捏碎,他压抑心中的怒火,皮笑肉不笑道:“多谢秦兄,不劳烦秦大人了,我现在的职位很好。” 秦文彬又讽刺几句,见杜明修面色不变,顿时觉得没意思,失了兴致,转身陷入旁人的恭维声中。 宴席散时,林宴和顾双双相携着往院子外走,各家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了。 正厅的宴席还没散,林宴先上马车等了会儿,容远才出来。马车开动,回去王府。 回去王府,容远回书房补眠,林宴回房间把房门一关,跟小黄雀说起赵瑟瑟身上的龙气。 “说不定就是在一起睡觉沾染上的,皇后和丽妃身上没有,肯定是和皇上睡得次数没有她多。”小黄雀蔫哒哒躺在笼子里,天气太热,它都不想动弹了。 “睡得次数多就能沾染上龙气吗?可她和皇上刚认识没几日呀。”林宴眨眨眼睛,有些疑惑。 “谁和谁睡得次数多?”房间里突然响起阿蛛的声音,林宴转头,就见窗户被微微推开,阿蛛爬了进来,从窗户掉到地上化成了人形。 小太子送回皇宫后,黄大和涂二他们也重新回去开面馆和忙自己的事情了,唯有阿蛛,嫌弃山上没有冰块,不如林宴房这里凉快,时不时就往林宴这里跑。 林宴告诉她,“皇上带回来了个女孩儿,她身上沾染了皇上的龙气。小黄雀说是因为她和皇上睡得次数比较多。可是皇后嫁给皇上这么多年,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的次数应该更多呀。” 阿蛛对皇上的事不感兴趣,她伸手想捏林宴的脸,才想起因为那个人类的王爷,林宴已经不让她捏脸了。 闲着无事,她有些想要报复那个人类的王爷。于是她转了转眼睛,笑眯眯对林宴道:“躺在一张床上不代表睡过哟。人类有专门让人参观如何睡觉的地方,想不想去看看,我带你去?” 还有这种地方?林宴精神一振,连忙点头。 第43章 “你悄悄溜到后门,我在那里等你。”阿蛛说完,便又变回了原形,从窗户爬了出去。 林宴轻轻拉开门往外面瞅。天气炎热,正值午后,丫鬟嬷嬷们都在各自屋里休息,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 林宴转身把小黄雀揣进怀里,悄悄关上门从房里出来,快步往后门去。 王府里下人本就少,加上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头顶,林宴一路上只撞见了零星几个下人,上前行礼询问时,他只说睡不着去湖边散散步。 到了后门,林宴转头看看左右无人,打开后门闪身出去,阿蛛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马车,正停在后门外等他。 “上来。”阿蛛掀开车帘探出头,朝他勾了勾手指。 林宴上去马车,好奇打量阿蛛,“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阿蛛把头发束了起来,发饰和耳饰全都摘掉了,裙装也换成了男子的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柄折扇。最让林宴震惊的是,阿蛛不知道怎么把她的胸弄平了,喉结也变了出来,俨然化身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翩翩公子。 “那种地方只让男子进,而且老鸨眼睛毒的很,一眼就能看出男女。”阿蛛右手潇洒的打开折扇,调皮的朝他眨眨眼睛。 林宴听的更是好奇和期待了。 马车骨碌碌行驶了一阵,很快停了下来,阿蛛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收起折扇起身道:“到了,下去吧。” 林宴跟在她后头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一眼,就见面前是一座小楼,上面挂着块匾额,写着:“香玉馆”。 阿蛛背着双手,带着他大喇喇走进去。 外头看着冷清,一进去里头却听见了悠扬的丝竹之声。两人刚一站定,就有一个瞧着四十来岁,裹着绸缎的微胖妇人迎了上来。 “哎哟,二位爷这般眼生,这是头一回来咱们香玉馆?”妇人扫他们一眼,顿时被两人的容貌惊艳住了,京城什么时候多了一对这么俊俏的公子。 “嗯。给我们兄弟俩找个雅致的包间,再把你们馆里最好看最有才艺的姑娘都叫过来。”阿蛛打开折扇开口,声音浑厚,俨然是男子的嗓音。 林宴敬佩看着她,阿蛛太厉害了,装男人都装的这么全面专业。 这话一听就是不差钱,估计是哪家的小少爷出来长见识的。妇人扫一眼他们身上名贵的衣料,顿时乐开了花,殷勤带他们往楼上走。 妇人推开楼梯右手边第二个房间,迎他们进去,笑着说道:“二位爷先坐一会儿,楼里的姑娘们刚起床,我去叫她们过来。” 妇人说完退出去关上了房门,过了会儿,有丫鬟送茶水和糕饼进来。 小黄雀从林宴怀里钻出来,在房间飞了两圈,又好奇从窗户飞了出去。过了片刻,房门外走廊上突然传来几声惊叫,“呀,哪里来的鸟?” 林宴赶紧放下手里咬了一半的桂花糕,跑过去打开房间门,就见走廊上小黄雀正扑扇着翅膀朝这边飞来,几个身着轻纱的姑娘和男子,正抬头惊讶看着小黄雀。 “我的。”小黄雀飞到林宴肩膀上站定,林宴不好意思朝走廊上的人笑了笑,抬手重新关上了房间门。 斜对面一间敞开的房间,严开瞪眼看着刚刚合上的房门,身边美人儿喂到嘴边的葡萄都忘了张嘴。 ……这不是北陵王那个王妃吗?怎么来了这种地方?严开坐不住了,推开身边的美人,不顾同伴的叫唤,就出去到楼下,叫住老鸨打听。 老鸨认得他是侍郎家的二公子,得罪不起,便笑盈盈一股脑说了,“来的是两个年轻公子,眼生的很,应该是头一次来。怎么,二公子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是哪家的公子?” 严开没搭理老鸨,自顾自沉思。哼,堂堂王妃,竟然背着王爷和别的男子来这种烟花之地。 之前因为他大哥的事,他去街上拦北陵王的马车,这个王妃让他爹有些下不来台,回去他就被他爹狠狠骂了一顿,还罚他抄了整整七日的书,不让他出门,他手都快抄断了。严开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眼珠子转了转坏笑一声,招手叫来自己的小厮,低语几句,见小厮离开,才得意洋洋转身回去包间,准备一会儿看抓奸现场。 北陵王府,容远补眠睡醒,刚起身洗了把脸,前院的下人就来禀告,说严家二公子派了贴身小厮过来,说看见林宴和一个男人进了香玉馆。 香玉馆是京城最有名,王孙公子最爱去流连的烟花之地,容远未曾去过,却也听过名号。林宴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容远穿好衣袍出门往林宴院子走,正欲去看看林宴,刚踏出书房院门,就碰见张伯匆匆迎面走来,看见他焦急道:“王爷,王妃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房里和花园湖边都没找见人。” 容远脚步略微一顿,随后加快脚步往前院走。 “……王爷?”眼见容远脸色突然一沉,张伯愣住,转身朝容远的背影喊了一声,就见容远连停都没停一下,反而脚步迈的越发大步了。 香玉馆里,二楼右手边第二个包间,几个花枝招展娇滴滴的姑娘或坐或站,手里拨弹着琵琶或琴弦,唱腔婉转,歌声悦耳。一曲毕,阿蛛拍手叫好。 林宴嗑着瓜子,连忙也跟着拍了拍手,转头问阿蛛,“你就是带我来听小曲儿的?” “当然不是,这只是先让你先放松,感受一下这里的气氛。”阿蛛意犹未尽的让姑娘们出去,把老鸨叫了进来,侧身对老鸨低语。老鸨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意味深长看了林宴一眼,笑着对阿蛛道:“这位爷放心,保管让两位满意。” 说完就出去了。 片刻后,有个丫鬟进来,请他们出了包间门,往三楼去。 进去三楼的一个房间,丫鬟就关上门出去了。 林宴打量一眼房内,房里只有他和阿蛛两个人,他疑惑问阿蛛,“到这里来干什么?” 阿蛛走到桌前坐下,摆摆手没说话,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自己喝。刚喝一口,房门又被推开,老鸨带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二位爷,看看这两位可还满意?”老鸨笑盈盈问道。 林宴看向她身后的一男一女,女子面容姣好,衣着轻薄,应该是这馆里的姑娘。而男子面庞端正,身材尚算高大,只衣衫普通,看起来不像客人。 这是要干嘛?林宴眨眨眼睛正不解,就见阿蛛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老鸨道:“让他们开始,你可以出去了。” “好好表现,别让二位爷失望。”老鸨吩咐两人一声,就打开门出去了。 表现什么?林宴一头雾水,那姑娘已经朝林宴和阿蛛福了福身子,轻声开口:“那我们就开始了。” 阿蛛点点头,那姑娘和男子就走到床前,开始解身上的衣裳。 桌子和床前摆着扇屏风,屏风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只单薄一层,既给床前的人保留了些微隐私,又能让坐在桌前的人隐隐约约看到床前发生的一切。 看到姑娘和男子都在解衣裳,林宴发现有些不对劲,阿蛛一把拉住他坐到桌前,低声附到他耳边说道:“你不是要看人类怎么睡觉的吗?喏,这就是。” 林宴顿时来了精神,转回头去,就见姑娘只脱了最外面一层薄纱,男子也只脱了上衣,光着膀子,两人抱在一起,嘴对嘴亲上了,房间里响起粘稠的水声。 睡觉之前还要亲亲这么麻烦的吗?林宴看着忍不住感慨。阿蛛又附到他耳边,故意使坏地问:“小树藤,你看姑娘家多香香软软。比起和臭男人,是不是和姑娘睡觉要强多了?” 林宴正看两人亲亲看的聚精会神,心不在焉点头,就见两人亲了会儿,女子的手摸了一把男子的胸口,男子的手顺着女子的裙摆要摸进去,突然窗户被撞开,小黄雀火急火燎飞了进来。 “叽叽叽!”房间里有人,小黄雀急急朝他们叽了几声,听在林宴和阿蛛耳中就是,不好了,王爷来了! 阿蛛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虽然她想使坏报复那个人类王爷,所以才带林宴来香玉馆看男人和女人做那档子事,让林宴知道睡觉的话,女人比男人好。但她可不想被那个人类王爷当场抓住,那个人类王爷冷冰冰的气场,她还是有点怕的。 说起来可真有点丢脸,她明明是个快三百年的大妖怪了,竟然还会怕一个人类! 阿蛛生气地磨了磨牙,不过不耽误她麻溜的伸手抓起林宴就往门外跑。容远正从楼下上来,现在下楼会撞个正着,阿蛛抓着林宴往走廊里面跑,随手推开最里面的一个房间,闪身进去,想要躲一会儿。 进去后才发现房间里还有人,林宴定睛一看,竟然是两个男子,衣衫不整,交叠在一起。上头那个男子四十来岁的模样,浑身肉松垮垮,下头那个看起来才二十出头,两人惊慌看着闯入的人。 阿蛛转头看到顿时要崩溃了,这里是妓馆,怎么有两个男人在上床?! 门外,阿蛛把小黄雀给忘记了,没等小黄雀飞进门就猛的关上了房门,小黄雀吧唧一声撞到门上,掉到了地上。 容远踏上三楼最后一级台阶,就听到小黄雀撞到门上的声音。他大步朝小黄雀这边走过来,路过方才阿蛛惊慌失措忘了关的房门,看到里面衣衫凌乱抱在一起的一对男女,原本就黑的脸又黑了几分,加快脚步走到了小黄雀面前的门前。 小黄雀甩甩撞晕的脑袋,正想爬起来赶紧溜走,就被容远弯腰捏住翅膀抓在了掌心。小黄雀顿时僵硬起身体,一动不敢动。 老鸨诚惶诚恐跟在容远身后,心里叫苦不迭。今儿这是起了什么妖风,竟然把鼎鼎大名的凶神北陵王招来了,也不知道那两个俊俏公子跟这凶神什么关系,脸黑的都要吃人了。 老鸨在心里盼着赶紧把几人送走,她还要做生意呢。 容远黑沉着脸,一只手捏着小黄雀,一只手用力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暴露在眼前,包括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男子。 没等容远有所反应,老鸨突然尖叫一声,在他之前冲了进去,伸手扯住上头那个中年男子的头发,要把他从年轻男子的身上拽下来。 两个男子连在一起,还没来得及分开,被老鸨一拽,私密处都暴露出来了,极其的辣眼睛。 林宴只看到一点点,眼睛就被捂住了,脑袋被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林宴松一口气,实在不想看那中年男人辣眼睛的人类身体,自觉埋进容远胸口,就听见老鸨歇斯底里的怒骂声,有人进来拉架,房间里顿时一片混乱,他被容远揽着出门下楼,上了门口的马车。 马车开动,林宴陡然想起阿蛛还没上来,掀开车帘就往外看,容远面无表情道:“我进门的时候就跑了,那人是谁?” “……阿蛛的哥哥。”林宴挠挠头,有些心虚地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怎么,不想我知道?”容远板着脸看他,反问,“他带你来这种地方干什么?” “……他第一次来京城,自己好奇要来,又不肯一个人,非要我一起来。”看出他生气了,林宴把锅全推到阿蛛的身上,说道。 容远挑眉,不太信的看着他,林宴捏紧拳头义正言辞道:“这种地方一点都不好玩,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说完他赶紧转换话题,“我们快回去吧,我饿了。不知道晚上张伯会让厨房做什么。” 容远只扬了扬眉,就不再开口追问了。林宴松一口气,以为容远放过他了,从容远腿边把躺着装死的小黄雀拿了回来,伸手摸了摸它可怜的脑袋。 回王府容远就回了书房,林宴吃过晚饭,沐浴完回到房间,却发现容远正在房间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你晚上要在这里睡?”林宴有些意外地问。 “嗯。”容远合上书,起身解身上的衣袍,要去沐浴。 林宴走到床边脱了鞋盘腿坐下,抬头看容远。容远刚脱下外袍,底下是白色的中衣。容远身材极好,宽肩窄腰,肌肉结实。他忍不住想起在香玉馆看到的那辣眼睛一幕,也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图什么,要跟一个皮肤松垮垮的中年老男人睡觉。睡觉的话,和容远这种还差不多。 正想的入神,门外秋云送了解暑的酸梅汤来。林宴重新穿上鞋,颠颠跑去门口接。现在的天气,他最爱喝酸酸甜甜冰冰凉凉的酸梅汤了。 刚关上门转身,手里端着的托盘就被容远拿走,高高举了起来。 “……王爷,你干什么?快把酸梅汤还给我。”容远举的极高,林宴踮起脚伸手都够不到,他忍不住着急,酸梅汤时间长就不好喝了。 “我没到的时候你们在香玉馆都做了什么?”容远低头问他。 林宴一愣,万万没想到容远竟然还想着香玉馆的事。 容远道:“告诉我了就让你喝。” 还拿他最爱喝的酸梅汤威胁他! “……就听了会小曲儿,还有看别人睡觉……”林宴没出息的屈服了。 香玉馆除了提供姑娘给客人挑选,还会为一些有特殊要求的客户提供一些特殊服务。譬如有些特殊癖好的客人就爱看别人做那种事,香玉馆就训练了一批男男女女,专门服务那样的客人。 想到他看到的那两个衣衫不整抱在一起的男女,容远不知道林宴究竟看到了哪一步。 想到这个,容远心里怒气上涌,沉着声音问:“都看到什么了?” “就……就……”林宴张张口,那两人的动作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见容远的脸色越来越沉,他有些害怕,惴惴不安地咬咬唇,想了想,模仿他之前看到的,抬起手摸了容远的胸口一下。 容远愣了一下,仍是沉着声音继续问,“……只有这?” “……还有。”想到他之前看到的,林宴脸有些发烫,他抬起头瞪容远一眼,“让我先喝口酸梅汤!” 容远顿了顿,放下托盘递到他面前。 林宴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还要喝第二口,容远拿过他手里的勺子,把酸梅汤和托盘一起放到旁边桌上,重新低头问他,“还有呢?” ……真小气。林宴撇撇嘴,伸手拉了拉他袖子,“……你低下来一点。” 容远不明所以,弯腰凑近他。 林宴咽了咽口水,猛的伸手抓住容远的肩膀,凑到他唇边亲了一口。 容远瞬间僵住了,呆怔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就看到这些……”林宴脸红扑扑的不好意思看人,躲闪着目光,结结巴巴道。 “……嗯。”容远神思恍惚点头,“……我去沐浴。” 打开门进去隔壁浴房,容远魂不守舍提着水往身上淋。水流顺着他结实的肩背往下流,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抿了抿薄唇,恍惚的想,怪不得林宴喜欢喝酸梅汤,确实味道不错,又软……又甜。 等容远沐浴完回去房间,推开门就发现,林宴已经躺到了床上,自己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蚕蛹。 第44章 林宴昨晚裹着裹着,把自己给裹睡着了。一早醒来,容远又不在了。他问了下人,得知容远天还未亮就起身,出门去查法师失踪的事情了。 今日林宴也有事情要做,他要进宫去见皇后。有皇后上次给他的牌子,他一路畅通无阻到了皇后寝宫。 到时,宫里的妃嫔们来给皇后请安,皇后正在和她们说话。宫女请林宴到偏殿去坐,林宴一边走一边问宫女,“小太子呢?” 宫女答道:“小太子在花园。” 林宴脚下拐了个弯,“带我去看看小太子。” 花园一株高大的石榴树下,小太子正握着一把小铲子,蹲在地上挖蚂蚁窝。哼哧哼哧挖的热火朝天,小脸蛋红扑扑的。照顾他的宫女弯着腰在旁边轻声细语地劝,“天太热了,小殿下,我们进去歇一歇吧。” 小太子继续挥舞着小铲子没搭理,突然察觉到什么,握着小铲子转头,就看到林宴朝他走了过来。 小太子高兴的站起来,就朝林宴跑过去,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小脸一板,气哼哼的转身背对林宴。 照顾他的宫女朝林宴福了福身子,憋着笑小声对林宴道:“小殿下这是生气王妃前几天把他送回宫,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呢。” 林宴走到小太子面前蹲下,伸手戳了戳他气鼓鼓的小脸蛋,从袖子拿出一个路上买的,关节能活动,造型栩栩如生的木头小老虎出来,小太子眼睛一亮,连忙伸手拿了过去。 “你在挖什么?我帮你。”林宴好奇的看了一眼石榴树下小太子挖出来的小坑,小太子得了新玩具,勉为其难原谅他了,分了把小铲子给他,两个人排排蹲着一起挖蚂蚁窝。 正殿内,淑妃正颇有怨言的给皇后告状。 “娘娘,自从皇上带那个赵瑟瑟回了宫里,这几晚都歇在那个赵瑟瑟那里。” 其他妃嫔也都纷纷跟着抱怨。 “臣妾去御书房给皇上送参汤,皇上见都不见,而那个赵瑟瑟,不用通报就直接进去了。” “一个小小的村女,竟然能封为贵妃,如今还没正式册封呢,就称病不来给娘娘请安,这刚进宫受宠就不把娘娘和咱们放在眼里了。” “娘娘,您得敲打敲打她,不能让她这么嚣张没规矩。” 皇后心不在焉听下首的一群女人抱怨半天,宫女从外面悄悄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她抬头打断抱怨声,“行了,本宫会去跟太后说,请太后劝劝皇上。” 说完她摆手,“本宫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众妃嫔只好起身告退。 “快去请王妃。”妃嫔刚一离开,皇后就立刻吩咐宫女。 陪小太子挖了会儿蚂蚁窝,就有宫女来说皇后请他进去。林宴站起来拍拍手,牵着小太子一起往殿里走。 小太子挖的满手都是脏兮兮的泥巴,宫女抱他去洗手,林宴进去放着鲤鱼妖的房间,皇后正在里面等他。 装着鲤鱼妖的小水缸里,清澈水里飘散着一些焦黑碎屑,是从被天雷劈的焦黑鲤鱼身上剥落的。背上有一处伤的比较轻,焦黑剥落,露出了重新长出的完好皮肤。 “我来换水。”见他来了,皇后亲自给小水缸里的鲤鱼妖换上干净的水。 换好水,皇后仍是像上次一样关上门出去,林宴长出一截藤蔓,向小水缸里注入藤汁,等到上方的法阵变亮,才停了下来。他伸手摸了摸仍然一动不动的鲤鱼妖,很是欣慰,再来几次,小鲤鱼的身体应该能重新长好了。 打开门让皇后进来,皇后看到笼罩在小水缸上方的法阵重新变亮,才舒了口气,对林宴感激道:“多谢。” 关上房门,皇后带林宴回到正殿坐,问道:“王爷查法师失踪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弘一法师跟着一起失踪了,她也一直再让人找,可惜到现在为止没有丝毫线索。 “有了一点线索。”林宴把容远在一个失踪法师的房间找到奇怪泥土的事说给她听。 “奇怪泥土?”皇后疑惑拧了拧眉,对林宴道,“王爷如果需要帮忙,告诉我一声。” “多谢娘娘。”林宴点头。 皇后让人送了林宴爱吃的茶点来,小太子洗完手,也颠颠跑了过来。 皇后想起来:“最近天气热,厨房新做了凉糕,毅儿最喜欢吃了。我让人端来,你也尝尝。” 凉糕软乎乎一团,上面淋着红糖汁,舀一勺喂进嘴里,又香甜又清爽冰凉。林宴和小太子头碰头坐在一起,开心的吃了起来。 “你在这里和毅儿玩,我出去一趟。”皇后笑着看他们片刻,开口道。 林宴应了一声,皇后带着宫人出门,往娇华阁去。 娇华阁是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女孩儿赵瑟瑟现今的居所。册封贵妃的事还在筹备当中,等到册封完,她才会搬到自己的寝宫中去住。 “皇后娘娘。”娇华阁门口的宫人看到皇后来了,连忙俯身行礼。 “你家主子呢?带本宫过去。”皇后开口,宫人连忙起身带路。 房门内,赵瑟瑟早得到宫人的通报起身靠在床边,见皇后进来,就要下地行礼。 “妹妹不用多礼。”皇后让身边的嬷嬷去扶住她,打量她一眼,赵瑟瑟身着白色中衣,脸色有些白,看起来是一副弱柳扶风的病中美人姿态。 “听闻妹妹病了,本宫来看看。”皇后收回打量的目光,吩咐服侍赵瑟瑟的宫人,“还不快扶你们主子躺回床上。” 赵瑟瑟躺回床上,伸手按着胸口面露歉意道:“多谢娘娘,原本想一早去给娘娘请安的,谁知道之前着了凉,昨日还只是小咳嗽,今日却胸口痛了起来。” “可请太医来看过了?”皇后坐到一侧椅子上问她。 赵瑟瑟点头,“来看过了,太医让卧床休息几日。” “既然太医这样说,妹妹卧床便是。请安只是小事,妹妹的身体要紧。对了,”皇后突然想起来,“之前见妹妹忘了给见面礼。” 她说完示意身边的宫女,宫女捧着个锦盒走到床边,打开递到赵瑟瑟面前,里面是一只手镯。 皇后道:“这是我让灵华寺的方丈开过光的,方丈说带在身上能避免妖邪入侵,保身体平安。送给妹妹,妹妹快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赵瑟瑟低头看着锦盒里的镯子,弯起嘴角道:“多谢娘娘。” 她抬头看了眼床前伺候的宫女,宫女会意上前,要接过锦盒收起来。 “妹妹这是不喜欢?”皇后笑容满面地开口,“不喜欢的话,我手腕上这只怎么样?我给妹妹戴上。” 皇后掀开衣袖,露出手腕上翠绿欲滴的手镯,作势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用了,多谢姐姐的心意,这只我就很喜欢。”赵瑟瑟连忙开口,伸手拿起锦盒里的手镯,戴到了纤细的手腕上。 皇后盯着她手腕看了两眼,重新坐好,脸上露出笑意,“妹妹喜欢就好。” 坐了片刻,有嬷嬷端了药进来,赵瑟瑟朝皇后面露歉意,“姐姐……” 皇后了然道:“妹妹喝药吧,我就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走出娇华阁,皇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地拧紧了眉。 这个赵瑟瑟来的有些奇怪,她不放心。方才那只镯子,是安康送给她的,能避妖邪,是安康当时跟她说的原话。这镯子既然对妖邪有用,为何赵瑟瑟戴在身上了,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是她多心了,这个赵瑟瑟不是妖,没有问题? 皇后满腹疑虑回去寝宫。 娇华阁,皇后刚走,赵瑟瑟就让房间里的宫人全部离开,关上了房间。下一刻,赵瑟瑟摘下手镯,烫手一样用力扔了出去。 被手镯触碰到的手腕,雪白皮肤突然变得焦黑,冒出一缕缕黑气,仿佛被灼伤般。 赵瑟瑟面色难看,另一只手按住焦黑的手腕,闭眼凝神片刻,手腕才渐渐恢复了雪白。 赵瑟瑟睁开眼睛,光着脚下床,用手帕包起地上的手镯,放回锦盒里盖上,塞进了柜子最底下。然后她走到梳妆镜前,看向镜子中娇艳的少女,妩媚一笑,舔了舔唇,有些饿了。 幸好她已经有了食物,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挨饿了。 只是不够,多些,再多些。 林宴在皇后宫里陪小太子玩了一天,等到太阳西下,要离开,小太子一脸的不高兴。 “三天后再来看你。”林宴伸手戳小太子气呼呼的脸颊,“给你带玩具。” 小太子和他讨价还价,林宴答应下次会带两个玩具来,小太子才多云转晴,重新高兴了起来。 皇宫门口,林宴从送他出宫的轿子下来,正要上王府等他的马车,一辆乌木马车从远处快速驶来,停在了他旁边。 “哟,王嫂。”一个青年从乌木马车的窗口探出头,看到林宴招呼一声。 林宴看他一眼,认出来了,是上次闯进王府,又被容远丢出去的豫王,那个讨人厌太妃的亲生儿子。 林宴板着脸朝他点点头,正要上马车不搭理他了,乌木马车的车帘突然被掀开,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探出了头。 林宴一愣,少年已经被拉回了马车里,马车开动,直接往皇宫里去。 送林宴出来的小太监还没走,林宴拉住他问:“刚才从马车探出头的人是谁?” 小太监恭敬答道:“是赵美人的弟弟赵青赵公子。” 赵瑟瑟的弟弟?林宴诧异不解,为何她弟弟身上也有龙气? 如果只有睡觉才能沾染上,难道皇上其实是个大色鬼大禽兽,不仅喜欢漂亮的女孩儿,连漂亮的男孩子也不放过,亲姐弟也不例外! 林宴顿时对那个见过几面的人类皇帝充满了鄙夷。 在宫道上行驶的马车里,赵青开口问豫王容诩,“刚才那个就是你王嫂,你那个王爷哥哥怎么没看到?” “谁知道他在干吗,你总问我王兄干什么?”容诩有些吃味道。 赵青笑吟吟,“鼎鼎大名的北陵王,我想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他毁了容,丑死了,平常都戴着面具,你见了肯定会吓到。”容诩撇撇嘴,说道,“回去你准备准备,过两日等你姐姐册封下来,咱们要随太后去城郊避暑山庄住几日。” 赵青眼睛闪了闪,“去的人多吗?都会去吗?” 容诩道:“都会去。太后喜欢热闹,每次去避暑山庄,都会叫上把各家亲眷都带上。” “真是太好了。”赵青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一抹幽光,“我还没去过避暑山庄呢。” 第45章 容远这次回来,又从法师失踪的地方带回了和上次一样,带着腥臭味的泥土。现下十分笃定,所有法师失踪的事情,都和这些泥土有关。 然而这些泥土究竟是从哪里来,要从何查起,却没有丝毫头绪。 册封贵妃的大典很快下来,赵瑟瑟被册封为容贵妃,一时风头无二。 册封大典过后,太后要出发去城郊的避暑山庄住上一小段日子。太后素喜热闹,以往去避暑山庄,都会带上膝下小辈和所有三品以上大臣家未出阁的女孩儿,这一次,却只带了几个女孩儿,以及赵瑟瑟的弟弟赵青和豫王,让容远护送。 避暑山庄离京城不远,容远护送去了当晚就能回来。一大早容远刚走,顾双双就让人送了信,邀他去天香楼喝茶。 天香楼的点心和招牌菜都是一绝,小黄雀特别喜欢,一听要去天香楼,主动飞到林宴肩膀,啄他脸颊催他出门。 林宴安抚地摸摸它羽毛,带它出门。 到了天香楼,店小二引他到二楼包间,里面除了顾双双,还有她的几个好姐妹。 “都随便点,今天我请客。”见人来齐了,顾双双豪气道。 其他人也都不和她客气,点了几壶茶点,就叽叽喳喳开始聊天。 “双双,你身上这件衣裳真好看,是新做的吧?”吴雨思伸手摸了摸顾双双身上的薄纱衣裙,问道。 “嗯。本来是想跟太后娘娘去避暑山庄穿的。”顾双双叹气,“谁想到太后娘娘今年突然不带咱们去了。” 其他人也都纷纷失落,“是呢,我也准备好了新衣裳新首饰,还有过去消遣看的话本,都想好去了以后每日要做的事情,结果突然不叫咱们去了。” “你们之前还去过,我刚回京城,还以为这次能去呢。避暑山庄什么样,快和我说说……” 林宴也没去过避暑山庄,见她们这么遗憾,问顾双双,“避暑山庄好玩吗?” “好不好玩倒是其次,主要是能在太后娘娘面前露露脸。”顾双双说道。她们这些女孩儿,每年能进宫的机会有限,见太后娘娘的机会更是有限了。避暑山庄是难得的机会,如果能在太后面前露脸让太后记住并喜欢,不管是对她们家还是她们自己将来的亲事,都是极好的。 林宴茫然点头,他不懂这些。 “对了,我听说前几日,你去了香玉馆……”顾双双朝他眨眨眼睛,“王爷去把你抓回去了,结果香玉馆现在要关门一个月。” 林宴无奈地抿唇。前几日他在香玉馆撞见在床上的那两个男人,一个是老鸨的丈夫,一个是香玉馆的小厮,所以老鸨当时才那么愤怒。听说那两个男人背着老鸨鬼混在一起都一年多了。老鸨愤怒完冷静下来,第一时间就去查账,平时都是她丈夫在管账,这一查,就发现好多账目都做了假,她丈夫转移了不少财产出去。如今两人家里乱成一团,打骂声不断,还闹起了官司,香玉馆要暂停歇业一个月。 这件事一夜之间成了京城人人津津乐道的趣事。大家都知道北陵王妃背着北陵王去香玉馆,北陵王气势汹汹去抓奸,结果奸没抓着,反而把香玉馆给弄关门了。 他现在才知道香玉馆那种地方不是随意去的,特别是成了亲还去那种地方是不好的,而且也不能随随便便看人家睡觉。都怪阿蛛骗了他去。阿蛛大概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上次溜走后,好几天都没来找他了。 林宴不好意思地干咳一声,小声解释,“就是好奇想去看看,谁想到被王爷知道了。” 顾双双捂嘴偷笑两声,然后感叹道:“王爷对你还挺好的。” 之前得知王府和林家被赐婚的时候,大家都同情这位长居外地的林家大少爷。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大少爷是代替林瑶嫁去的北陵王府。北陵王名声不好,凶名在外,大家都以为这位林大少爷嫁过去后肯定会受苦,会过的很惨。 可是现在林宴过的多好啊,王爷什么都不拘着他,王府人少,太妃在宫里,也没人在上头管他。他在王府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一大早去向夫家的长辈请安,随时揣摩夫家长辈的心思,陪笑陪说话。如果夫家人太多,有个嫂嫂弟妹啥的,还要花费精力应付她们,平常矛盾不会少。 因着林宴和她大哥的关系,她和王爷接触了几次,发现王爷意外的为人很温和,一点也不像传言中的那样性情暴虐。而且他还对林宴很好很在意,发现林宴去了香玉馆那种地方,亲自跑去抓人。看林宴现在活蹦乱跳的样子,王爷也没因为去香玉馆的事对他生气。 她看着都有点羡慕了。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找到像王爷这么好的夫君呢。不需要过上和林宴现在一样的日子,只要能有林宴的一半随心所欲,她就满足了。 吃完精致的茶点,几个姐妹想去首饰铺子,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出的首饰花样。林宴对首饰不感兴趣,出了天香楼,就和顾双双打了声招呼分开,上马车回府。 马车刚开动,突然猛的停下来,林宴险些撞到马车壁上,他扶稳,掀开车帘往外看,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呸,真当我是外行不识货,五两银子就想把我的宝贝拿走!”一个中年男子怀里紧紧抱着一样东西,突然冲到了街道中间,朝身后的铺子怒声骂道,“这么大的店,真是黑良心!” 路人纷纷驻足看向那家店铺,铺子伙计气急跳脚道:“别污蔑我们铺子的名声!别以为洗干净了就能遮掩住,那么大的土腥味,你怀里东西从哪里来的你自己心里有数!” 中年男子目光躲闪,顿时有些心虚,抱紧怀里被粗布包住的东西,转身就走。 经过林宴的马车旁,他冷哼一声:“牛气什么,不买就不买,爷再换一家就是。这么好的东西,爷还不信卖不出去。” 他说着掀开粗布看了一眼,又包起来,快步离开。 小黄雀在天香楼吃的肚皮鼓鼓,正站在林宴肩膀上慵懒地梳理自己的羽毛,正准备飞到林宴腿上睡个觉,粗布掀开的一瞬间,它猛的抬头看向外头的中年男子,等中年男子刚离开,它连忙飞起来用力拍打林宴的脑袋。秋云也在马车里,小黄雀叽叽喳喳用鸟语开口:“小树藤,味道,那人怀里有泥巴的味道!” 林宴一愣,反应过来,连忙让马车追上去。 追上中年男人,让车夫把他叫住,林宴下马车问:“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你要干什么?”中年男子抱紧怀里的东西,警惕看他。 “我想买。”林宴道,“你让我看一眼,开个价。” 中年男子打量林宴,见他细皮嫩肉,一看就是哪家养尊处优的有钱少爷,犹豫片刻,就打开粗布让他看。 里头是个圆形的看起来像花瓶的瓷器,林宴伸手接过,凑近鼻子闻了闻,虽然味道已经很淡了,但还是能闻到一股腥臭味,和容远带回来的那两撮泥土味道一样! “这你从哪里来的?”林宴连忙问。 “你要干什么?”中年男人立刻戒备看他,把花瓶从他手里拿了回去。 “还有吗?我要全部买下来。”林宴挺起胸口,脱口而出道。 林宴说到做到,立刻让秋云回王府拿银子,他请中年男人回天香楼坐。 天香楼的茶都要几两银子一壶,中年男人何曾来过这种地方,小心翼翼坐下,又小心翼翼捧着几两银子一壶的香茶喝了一口。 “怎么称呼?”林宴开口问。 中年男人连忙放下茶杯,回答道:“鄙人姓钱,在家排行老二,少爷叫我钱二就行了。” “钱大叔。”林宴礼貌唤他,目光看向他放在桌上的花瓶,“那东西你从哪里来的?” “这……”钱二面露难色,“暂时还不能说。少爷如果确定想要,我再告诉你。” 林宴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要先看到银子。 秋云很快送了银子来,林宴看也不看,直接从一沓银票里抽出两张大的拍到钱二面前,说道:“这是定金,等带我去看过满意,我再给你剩下的。” 钱二长了四十多年,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银子。他眼睛都瞪直了,反应过来赶紧收起银票,笑容热情道:“实不相瞒,这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就在一个村子里,少爷要是不嫌晦气,我现在就带少爷去看。” “不嫌。”林宴就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怎么会嫌弃土地。他正要答应现在就去看,小黄雀突然啄了下他脑袋,用鸟语开始叽叽喳喳。 “不能一个人去,万一遇到危险呢?等王爷回来再和他一起去。” 林宴想想也是,情况未明,一个人去说不定会有危险。反正王爷晚上就能回来了,明天再去看。 钱二晚上没地方住,林宴让人去客栈给他开了间客房,让人在门口守着,担心他跑了。 到了晚上,容远却没有回来。 第46章 避暑山庄,容远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一个时辰前把太后送到,他正欲转身回京城,突然下起了大雨。整整下了半个多时辰,等天色变暗,才渐渐减小。 这里是山上,又下过雨,山路更是泥泞难走,只能等明天天亮了再回京城。 “王爷。”一个宫女进来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太后让奴婢来带您去沐浴。” 容远转身跟着小宫女往外走,有长长的廊道连通院落,走在廊下淋不到雨。 小宫女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太后带着女眷住在另一个院落,偌大的避暑山庄,在夜色雨声中愈发的静谧,只有小宫女手里的灯笼发出朦胧的光亮。 小宫女带他转过几道长廊,停在了一个温泉池旁,说道:“到了。王爷请进去慢用,奴婢就在外面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地方,王爷唤奴婢就是。” 容远点点头,抬步进去。 温泉池周围的石壁上都挂着灯笼,这一处大大小小的温泉池有好几个。容远选了一个温泉池走到池边站定,正准备解腰带,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撩水声,他一顿,转身看向身后。 身后不远的一个水池,一个人正往身上撩水,湿漉漉的长发贴在白皙的肩背上,浸泡在水池里,露出光溜溜的上半身。 “啊!”那人转身,看到站立在不远的容远,发出一声惊叫。 容远认出了他,是容贵妃的那个弟弟,赵青。 “王爷。”赵青连忙游动到水池旁,往水下沉了沉,只露出一对圆润的肩头,不好意思唤道。 容远略微点头,转身便往外走。 容贵妃的这个弟弟相貌出众身材纤细,来的路上容诩对他关怀备至,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有意思。如果自己和他单独相处,指不定会生出一些闲话,他不想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王爷!”身后传来赵青急急的唤声,然后是“蛇!有蛇!王爷救命!”的惊叫声。 容远脚步一顿,转身,就看到赵青不着寸缕的伏在水池边,一条小蛇从水池边溜走了。 “王爷,我被蛇咬了……”赵青伏在地上,抬头无助地仰望他,湿漉漉的小脸上,花瓣般的嘴唇轻轻颤动,玉白的身子蜷缩着,灯笼朦胧的烛光下,带着几□□人的魅惑之气。 如果是别的男人,早就咽着口水上前,把不着寸缕的美人抱进怀里。容远却只是冷淡看他一眼,开口道:“我去找人进来。” 他转身出去,赵青握紧拳头,恨恨的咬住了唇。 容远出去唤了外头的小宫女进去照料赵青,又去告知了容诩一声,就回去自己的房间歇息。 翌日一早他去跟太后请辞离开,太后对他说道:“昨晚阿青的腿被毒蛇咬了,随行的太医说那毒有些特别,他手上没带解毒的药,要回京城才行,你顺便送他一起回去吧。” 容远沉默片刻,应了一声,“是。” “让容诩一起回去吧。”他开口补充道,“路上有什么不方便,他也能帮忙。” 于是三人一起上路了,容远骑着马走在前头,赵青和容诩还有一个丫鬟一起坐在马车里。 马车里,容诩殷勤的在给赵青剥核桃吃,赵青挑开车帘,目光晦暗看着前面的容远。他的媚术虽然比不上姐姐,但是也迷惑过不少男子,没想到昨晚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完全没用。 “阿青,快吃。”容诩剥了一小捧核桃,乐滋滋送到赵青面前。 赵青转头看他一眼,放下车帘,朝他甜甜一笑,伸出白皙的手指,“谢谢。” 被他笑的有点晕,容诩把核桃放进他手里,赵青屈起手指,轻轻挠了挠容诩的手心。 容诩心一颤,赵青柔软的手指又触碰上他的脸颊,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睛,容诩张开嘴,心噗通噗通跳的飞快,下一刻,容诩的眼睛猛地阖上,倒在了赵青身上。 赵青收起脸上的笑容,把容诩从身上推下去,看一眼身旁的丫鬟,原本木木呆呆的丫鬟立刻弯腰把容诩摆成面朝里正在睡觉的姿势。做完后,赵青出声让车夫停下马车,把容远叫过来。 容远骑着马过来,赵青掀开车帘,不好意思朝他道:“王爷,我想……想下去方便。” 容远点点头要走,赵青又忙叫住他,“王爷能……能不能扶我去一下?” 容远蹙眉看他,赵青让他看身后面朝里躺着的容诩,咬着唇道:“豫王爷睡着了,我不好意思叫醒他。” “如果王爷不愿意,我自己去就是了。”赵青慌忙补充,转头对身边的丫鬟道,“莺儿,扶我下车。” 莺儿方才一动不动跪坐在赵青身侧,赵青开口,莺儿才动起身子,站起来扶赵青下马车。 莺儿不过十五六岁,身板比赵青要小一截,扶下车时,一个不稳,赵青就向马车下栽了下来。容远迟疑片刻,还是翻身下马扶了他一下。 “多谢王爷。”赵青立刻伸手握住容远的手臂,抬眸朝他感激的道谢。 容远正要后退一步,拂开他的手,突然目光一凝,他腰上的红玉坠亮了。 恰在这时,赵青的脸色一变,他慌忙放开容远,踉跄后退两步靠着马车。 红玉坠的光又突然熄灭了,容远伸手按住腰上的剑柄,目光环视周围,没注意赵青的异常。 “回去马车,立刻出发。”容远目光盯着路两旁的林子,沉声开口。红玉坠上次亮是因为碰上了京城那些作乱的妖邪,现在又亮,说明那些妖邪肯定就在附近。他就知道那些妖邪不会这么简单的离开。 等赵青上去了马车,马车就立刻开动,容远重新骑上马,一边警惕周围一边带着人快速离开。 马车内,赵青阴晴不定低头看着自己被灼伤的手掌心。他没想到,这个人类王爷身上竟然有能伤到他的厉害法宝。实在是低估了这个人类。 赵青攥紧掌心,眼底闪出摄人的光,他就喜欢有挑战性的,他一定要得到这个人类王爷。 北陵王府,容远一晚上都没回来,林宴在心里安慰自己,兴许是避暑山庄有事才耽搁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 惦记着还住在客栈的钱二,他吃过早饭,就去了客栈。钱二刚吃完一碟包子,见他来了,连忙抹抹嘴站起来,笑着凑到他身边问:“小少爷,我现在带你去看?” “再等等。”林宴说一声,在钱二房间坐了会儿,顾之明就带着人来了。 容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便写了张纸条,让人送去给顾之明,邀顾之明一起去看。 顾之明一看纸条上说钱二的东西是从地里挖出来的,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他担心露出大理寺的身份会吓到钱二,不带他们去或是带他们去错的地方,便和手下都穿上便服,跟钱二说他们是林宴的朋友,也对钱二手上的东西感兴趣,想去看看。 钱二一听,欣喜若狂,他那些东西来路不正,送去古董铺子卖不出多少价钱。老天保佑,让他遇到这两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可以狠狠的赚上一笔了。 钱二迫不及待上了马车,怀里揣着林宴昨天给他的银票,喜滋滋带路。 马车出了城,一路往郊外驶去。行驶了一段,林宴发现路有些眼熟,等钱二让马车停下来,他下了马车,看到不远高山上掩在浓密山林间的寺庙,恍然大悟,这不是浮云寺嘛。 钱二一边带他们往村子里走,一边乐呵呵给他们介绍,“这个小村子,就在浮云寺山脚,喏你们看,那边就是浮云寺。” 说着,他凑近林宴和顾之明压低声音,“我上次来这里看望朋友,正好碰上这里的一户人家盖房子,挖地基的时候挖到了地下的一个墓,听说里面有好多瓷器之类的好东西。大家都纷纷往家里拿,我也和朋友一起拿了好些放在他家里。我带你们去我朋友家看看。” 钱二在前面带路,带他们穿过农田和一排排整齐的房屋,村里小孩子在路边树荫下玩耍,好奇看他们。有村民扛着锄头经过,打量他们,钱二就说是来看望朋友的,村民很是热情的给他们指路。 孩童在一起嬉戏打闹,一群鸭子从池塘里游上来,摇摇晃晃穿过农田小道。有三三两两的妇人蹲在池塘边一边捶打衣服一边笑着说话。 这是个很宁静祥和的小村落。 钱二在一家院子门口停下来,敲了敲门,很快有个看起来和钱二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出来开门。 “老钱。”“老朱。”钱二和好友见面,互相打招呼。 钱二好友叫朱得全,见了钱二很高兴,又看到林宴和顾之明几个人,疑惑问钱二,“这几个人是……” “客户,他们要买上次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进去院子,钱二压低声音,催促好友,“你没卖给别人吧?快带我们去看看。” 谁知道朱得全却一脸疑惑的看着他,“你说什么?什么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 钱二一愣,又解释了几句,朱得全一脸茫然,不承认村子曾经在挖地基时挖到了地里的一个墓,还拿出了好多东西。 钱二气的跺脚,不知道好友怎么突然失忆了。他自己去找,结果院子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真的没有了那些他和好友一起搬回来的瓷器。 钱二不信邪,又带林宴和顾之明去了当时挖地基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绿草葱茏,好多牛在那里吃草,根本没有什么房子。 钱二傻了眼,林宴和顾之明对视一眼,顾之明蹙起了眉头。 让林宴和钱二回去马车上,顾之明去村子里旁敲侧击询问了地基的事情,发现村民都是一脸茫然,并没有挖地基这件事。 找不出头绪,顾之明提议先回去,离开时,突然起了大雾。 第47章 一开始这雾只是淡淡的,一行人都没有在意。离开村子走了一段,却发现雾越来越浓,渐渐看不清前面的路了。 “怎么搞的,大白天怎么会起雾?”好端端没了一大笔银子,钱二心情很不好,看着四周白蒙蒙的雾气,没好气道。 “大人,前面没路了。”顾之明的手下骑马走在前面,突然调转马头回来,低声对顾之明道。 “怎么会没路?”顾之明惊讶,进村子只有一条路,他们分明就是从这条路来的。 他下马车走到前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里,前面的路突兀的断了,一大片树林拦住了去路。 林宴也跟着下了马车,他看到被截断的路,蹙眉,有些不对劲。 “飞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小黄雀站在他肩头,林宴伸手拍拍小黄雀的脑袋,说道。 小黄雀扇动翅膀,飞入浓雾很快不见了。 “都回去马车旁,不要乱走动。”顾之明也觉得不对劲,吩咐手下一声,低声问林宴,“是不是有妖怪?” 自从京城那事之后,遇到不对劲的他就总怀疑是妖怪作祟。 林宴疑惑地摇摇头,“我没感觉到妖气,不过这雾来的古怪,如果真的是妖怪,恐怕是个大妖怪。” 他说完无奈地伸手摸了摸鼻子,明明涂二他们说过大妖怪很难碰到的,他才下山多久就碰到好几回了。 “二位少爷,我去方便一下。”钱二捧着肚子,讪讪朝两人说了一声,就匆忙往大雾里跑去。 “跟过去。”顾之明担心有危险,吩咐手下道。 手下跟着进了大雾里。 “大人。”另一个手下突然走到顾之明身边,面色有些惊恐道,“你看路边那些树……” 这是一条乡间小道,两边都是树和野草。正值夏季,长得翠绿葱茏,他们来时才刚经过,这时候再去看,所有的树木和野草竟然全部枯萎凋零了。 顾之明猛地一愣,赶紧转头看林宴。他记得林宴的法术就是使用这些树木里的自然之力,如今树木和野草全部枯萎,他的法术还能用吗? 这像是专门针对他来的。林宴垂眸看着路两旁枯萎的树木,捏了捏手指,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顾之明,“拿着防身。” 匕首是鲤鱼妖留下来给他的宝贝,对付一般的妖怪绰绰有余。 “啊!”大雾里突然传来钱二的惊叫声。 林宴一惊,转头朝发出惊叫的方向看去。浓重的白色雾气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好些道人影,正僵硬的拖着脚步朝他们走来。 熟悉的妖气如潮水般扑面而来。林宴心中一凛,是妖邪!是那些想要吃掉小太子的妖邪! 它们果然还在! 大雾里的人影密密麻麻,是要把他们包围起来的架势。林宴用力推了一把顾之明,“去马车边!”就大步朝雾里走进去。 走得近了,才看清那群人影,穿着粗布衣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神色木然,见到他,都面带惧意的往后退了一步。 浓重的大雾遮掩住了视线,林宴捏了捏手指,正欲无所顾忌的放出他的藤蔓,面前的地面突然裂开,一团黑气从地里冒了出来,像墨水一般,一点点扩散,染黑了他身侧白色的雾气。 而后,扩散开来的黑雾一瞬间就包裹住了他。林宴被黑雾裹挟着掉进了裂开的洞里。 顾之明靠在马车旁,一直看着林宴的方向,见林宴突然被黑雾裹挟着消失了,顿时大惊失色,想要过去查看情况,却见方才被林宴挡住的那群人影,又重新朝他们缓缓走来。 顾之明握紧林宴给他的匕首,和手下一起盯着走近的人影,如临大敌。 安静的大雾中,只有“唰……”“唰……”鞋拖在地上的声音。 “嘻嘻,肉,肉……好多肉……” 人影从大雾中走近,响起尖细诡异的笑声。 密密麻麻走近的人影,纷纷直勾勾盯着马车旁边的人,仿佛饿了几个月刚放出来的野兽,眼眶都红了,露出滴着口水的牙齿。 顾之明带的手下不多,大家都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场面。有人吓的腿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顾之明也紧张的说不出来话,他咽了咽口水,下一刻,对面的人影动了。方才还走路缓慢的人影,这一刻灵活的不似真人,几步便到了他们面前,有人影伸出惨白枯瘦的手指,扣住了顾之明的脖子。 对面明明只是个瘦小的少年,力气却非常大,顾之明挣脱不开对方的钳制,甚至能感觉指甲刺进了脖子里,有鲜血流出来。见到血,少年扭曲的脸上露出狂热神色,顾之明握紧林宴给他的匕首,用力朝少年的肩膀刺去。 “啊!”少年一声惨叫,猛地放开顾之明,他被刺中的肩膀,没有流出血,而是冒出一股股的黑气,消散在雾气中。 黑气一消散,少年的身体也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顾之明瞬间有了斗志,握着匕首,去帮他的手下。 然而人影太多,只靠顾之明一人有些力不从心,很快就有手下被人影按住,在身上撕咬下了一大块皮肉。 顾之明心一凉,感觉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有马蹄声在大雾中靠近,一群身影骑着马朝这边而来。白雾中,有红光在亮。等到眼前,看清最前面那个骑着马的高大人影,顾之明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王爷!” 容远跳下马,一脚踹翻了一个靠近的人影,问顾之明,“林宴在哪?” “掉……掉进地下去了。”顾之明不安地指出位置。容远面色一沉,大步朝他指的位置走去,顾之明连忙把手里的匕首扔给他,“王爷接住!这能对付这些妖邪!” 容远反手接住。妖邪动作快,容远的动作更快更利落,一路灭了好几个妖邪走到林宴掉下去的洞前,蹲下往洞里看。黑乎乎一片,看不到底,他腰上的红玉坠光亮更盛了。 “有没有绳子?”他转身飞快的问。 他们临时出来,马车上怎么会有绳子。顾之明连忙道:“没有。” 容远不再说话,快速的脱下身上的衣袍,用力撕成一条条绑到一起,然后摘下腰上的红玉坠系上去,把绑好的布条扔进了洞里。 洞里有了光亮。 红玉坠往下降了一段,突然停住不动了,一条柔韧的藤蔓从底下升上来,托住了它。 而后一个巨大的藤蔓球快速往洞口升上来,林宴的声音从藤蔓球里传出来,“快跑,这里要爆炸了!” “快离开这里!”容远快速吩咐顾之明和其他人,他蹲在洞口没动,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藤蔓球。 藤蔓球升出洞口,藤条自动打开了条缝,林宴站在里面,看到容远愣了一瞬,然后连忙扑向容远,把容远扑到地上。藤蔓球迅速伸展开,严严实实盖住整个洞口。下一刻,巨大的爆炸声在底下响起,地面颤动皲裂,旁边枯萎的高大树木纷纷倒了过来。 在爆炸声响起的一刹那,容远抱住林宴翻身,把他护在了身下。 等到地面终于平静,林宴连忙伸手推开容远,检查他的身上,“没受伤吧?” 容远也拉着他检查,“你有没有受伤?” 两人都没受伤,就是林宴在底下对付一大群妖邪,灵力几乎快用光了,累的满头大汗。他对容远道:“底下好像是个墓,还挺大的。那些妖邪都躲在里面,怪不得之前突然不见了。” “它们现在大部分都被我消灭,不过这里爆炸弄塌了,就下不去了。剩下那些漏网的不知道会跑去哪里。”林宴有些遗憾地嘀咕道。 “会找到的。”容远伸手摸了一把他累的红扑扑的脸颊,牵他从地上起来,“先回去再说。” 方才那些妖邪趁着爆炸,已经全逃光了,四周的浓雾渐渐散去。 顾之明从地上爬起来,清点人手,还好,除了几个被咬伤的,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先回京城。”容远吩咐一声,扶林宴上去马车。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这里?”林宴上马车坐好,问他。 “你养的那只鸟带我来的。”容远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小黄雀正跟着马车在飞。 他刚回王府,这只鸟就飞了回来,焦急的用嘴啄他,看起来似乎是想带他去什么地方。得知林宴出了门,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带人跟着过来了。 “我说它怎么半天没回来。”林宴打了个哈欠,他累的有些困了,强撑着把钱二的事说给容远听。 “这村子十有八九有古怪,说不定和失踪的法师有关。”容远扶他躺进自己怀里,“睡吧,到了王府叫你。” 林宴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着了。 容远低头,林宴睡得很安静,长睫毛低垂,脸颊上有一道被划的小伤口。 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眸中闪过一丝疼惜,半晌才收回手。 林宴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他掀开被子起身,秋云在外间听见动静,赶紧进来,“少爷,你醒了。” “我怎么在床上?”林宴挠挠头,他不是在马车上吗?容远不说好到了叫他的。 “王爷抱你回来的。”秋云抿唇轻笑,一边服侍他穿衣裳一边问:“少爷,你今天和顾大人去哪了,怎么和王爷一起回来的?” “……就去郊外转了一圈。王爷呢?”林宴忙问。 秋云道:“在书房和顾大人商量事情呢。” 书房里,容远和顾之明商量完,顾之明进宫把村子的事禀报给皇上,先带兵去把村子围起来,再慢慢找那些失踪的法师。 等顾之明离开,容远去看林宴。 明秀宫,赵瑟瑟坐在椅子上,面色铁青,浑身萦绕着低气压,几团黑气在她面前瑟瑟发抖。 “怎么会被他找到的?”她咬着牙怒声问。 黑气瑟缩着回答:“不……不知道,我们担心他会发现端倪,所以才……才……” “才对他下手?”赵瑟瑟怒目圆瞪,用力拍了下椅背,“结果不仅没把人弄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的巢穴都被发现了!” “是我们低估了他……”黑气声音里带着惧意,“他……他不是普通的小妖怪……我们看不出他的来历……” “当初便告诉你们暂时避开小太子和北陵王身边的那个小妖怪!”赵瑟瑟愤怒地闭了闭眼,她好不容易接近皇帝,只要把皇帝身上的龙气吸完,不管是妖怪还是法师,都不会是她的对手。到时候小太子,轻而易举会落入她的掌心。 可是这群没脑子的手下,竟然提前暴露了。一旦被他们找到关押起来的那群法师,她在皇帝身边就危险了! “姐姐!”赵青匆忙从大殿外进来,“顾之明进宫了,他要见皇上!” “不能让他见!”赵瑟瑟捏紧拳头,阴沉着脸道:“既然发现了,那就只能把他们都杀掉了。” “阿青。”她伸手摸摸赵青的脸颊,“北陵王一个人类不足为惧。至于那个小妖怪,杀不掉的话,稍微费些神把他随墓一起埋了就是。他们就都交给你了。” “放心吧姐姐,我会解决他们的。”赵青笑的眉眼弯弯,舔了舔嘴唇,“不过在解决之前,我想先尝尝那个人类王爷的味道。” “随你的意。”赵瑟瑟笑盈盈,“我现在去见皇上,得赶在顾大人之前才行。” 北陵王府,容远和林宴一直等到太阳下山,都没等到顾之明从宫里回来。天色黑了,才有人来传消息,说顾之明担心村民也有牵连,会连夜逃跑,已经带着官兵去了村子,让他们过去集合。 为了尽快赶过去,容远骑马,带着林宴,在夜色中朝着城外奔去。 第48章 两人到达村子时,没在村子外围发现顾之明和其他人的踪迹。林宴要往村子里面走,容远拉住他,低声道:“这村子不对劲。” 林宴又看了一眼村落才意识到,确实不对劲。村子所有的房屋都黑漆漆一片,没有一家亮着烛灯。而且太安静了,村子里连动物的叫声都听不见。上午他们来时,这村里可是养着不少鸡鸭狗之类的动物的。 “村民还在吗?不会已经被妖邪杀光了吧?”林宴小声问容远。想到上午还热情给他们指路的村民被杀了,林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进去看看。”容远牵住他的手,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院子走去。 院子的门虚掩着,容远轻轻一推便开了。院子的地上摆着几根没锯完的木头,厨房灶台上的锅里放着中午吃剩下的几个馒头和两碟剩菜。房间里收拾的很整洁,被子叠放在床上,床铺是凉的,没有人睡过。喝了一半的凉茶搁在桌上,仿佛一家人突然有急事,来不及收拾就匆匆离开了。 转了一圈没发现线索,两人转身出去。刚踏出院门,容远突然脚步一顿,拉住林宴,竖起手指放到唇边。 林宴疑惑看他,就听见寂静的夜色中,有“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响起。听声音似乎就在旁边的篱笆后面。 容远朝林宴做了个手势,拉着他轻轻朝篱笆后面走过去。朦胧的月光下,一个人蹲在篱笆旁,背朝他们,低着头在狼吞虎咽什么东西。从林宴和容远的角度,能看到那人和篱笆之间的阴影里,似乎躺着一个人,有一条光裸的小腿露了出来。 仔细听,还有细微的小孩呜咽声从阴影里传出来。 妖邪在吃人!那里还有个小孩活的!林宴感应那人身上的妖邪之气,顿时绷紧了身体,牵着容远的手忍不住攥紧了。 容远悄悄从背上抽出剑,就在这时,那妖邪似乎察觉到他们,猛的转头,月光下,露出一张青白木然的脸,嘴巴周围沾满了鲜血。 林宴动了动手指,正要指挥周围野草把它缠住,那妖邪猛的跳起来窜进了院子里。 “去看那小孩。”容远说完,握着剑就追了上去。 林宴连忙走近,就看见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埋头在膝盖上哭。旁边躺着一个妇人,手臂断了,鲜血流了一地,早已没了气息。 他走过去,弯腰抱起小孩,想要带他离开这里。 小孩抽泣着抬头看他,朝他伸出小手,就在抱住他脖子的那一刻,小孩猛的用力扯住他,地面突然裂开,林宴猝不及防被拽的掉了下去。 掉下去时,林宴听见院子里也响起了轰隆一声巨响。 四周黑不隆冬,林宴呲牙从藤蔓网上爬下来,抬头看向他掉下来的位置,也是黑不隆冬,什么都看不见,他掉了蛮长时间才到这地面,应该很深,爬是爬不上去了。 林宴怀里在发光,他从怀里拿出容远的红玉坠。之前在山洞接到,他忘了还给容远。想到掉下来之前听到的那声巨响,林宴心焦地抿紧唇,他要快些出去,容远不要出事才好。 红玉坠在发光,说明这里有妖邪。林宴不怕这些妖邪,反而想快些找到它们,让它们告诉自己出去的路。 他举着红玉坠看了眼四周,是条长长的通道,人工做的,应该和之前大雾时自己掉下去的那个地方是相连通的。 这个墓真大,那些妖邪还挺能找地方,找到了这里躲藏。墓是阴地,年代越久的墓阴邪之气越重,那些妖邪躲在这里不仅不容易被发现,还能得到滋养,增加邪气。 方才和他一起掉下来的小孩没了踪影,地上躺着张纸,林宴弯腰捡起来。这纸被裁剪的有脑袋有身子有腿,是个纸人的形状。怪不得他没有在小孩身上感应到妖邪之气,原来这小孩只是被傀术控制的纸人。 林宴蹙眉,那些妖邪只是一团黑气,是不知道如何使用傀术的,那些妖邪背后还有其他的妖? 林宴快速撕掉纸人,拿着红玉坠往两边通道试了下,往红光更盛的右边走去,他得快些找到妖邪带他出去才行。 林宴掉进墓里的时候,容远刚制住那个吃人的妖邪,突然地面裂开,他也掉了下去。 容远没有藤蔓护身,幸而掉落的不高。加上他在战场上锤炼了十来年,比旁人要来的皮糙肉厚,因此并没有受伤,他很快从地上站起来,掏出怀里的火折子打着,眼前有了亮光,他看向四周。 是条挺长的通道,火折子的火光范围有限,看不清通向哪里。他抬头,看不见掉进来的洞口,通道两侧平整不好攀爬。 容远拧紧眉峰,非常担心林宴。他掉下来时,有听到林宴惊呼了一声,林宴那里是不是也出了事? 前方突然响起脚步声,容远猛的抬头,握紧手里的剑。很快一个熟悉的人影撞进了火光视线。 是林宴,灰头土脸,慌慌张张。 “王爷!”见到他,林宴惊喜的叫了一声,就朝他跑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容远大步迎上去,问道。 “我们被骗了,那小孩是妖邪,趁我们分开,把我拽进了这里。”林宴连忙问他,“你也是被妖邪拽下来的吗?” “嗯。”容远点头,“上面好像出不去了,我们得找路。” “那边好像有路。”林宴看向他来的方向,“我们往那边去看看吧。” 容远举着火折子走在前面。 火折子支撑不了多久,幸好没走几步就看到左右两边的墙上挂着几个火把。他取下一个用火折子点燃。 容远确定这里是一个墓,墙上的火把应该是之前留下来,给进来拜祭的人照明用的。 容远举着火把,和林宴往前走。穿过墓道,进入一个墓室。墓室墙边堆着很多箱子,中央有一个水池。 “水!”林宴欢呼一声,不等容远反应就急忙朝水池跑过去。 他蹲到水池旁弯腰捧起水,突然脚下一滑,掉进了水池,整个人沉入水中。 容远晚了一步拉住他,立刻扔掉手里的火把,跳进水池里捞人。 把人捞上来,两人的衣裳都全湿透了。林宴抱紧身体瑟缩着离容远远了一些。 “我好冷……”林宴抱紧身体颤抖出声,抬头眼巴巴看向容远,露出一张湿漉漉的小脸。 看着林宴可怜巴巴的小脸,容远不忍批评他方才的鲁莽,举着火把把墓室墙上的油灯都点燃了,又打开墙边的箱子,拿出里面的瓷器,用剑把箱子劈成一块块木头,抱到林宴面前,用火把点燃。 “衣服脱了烤一烤。”容远走到林宴面前,伸手想拉他起来,林宴却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一边脱身上的衣裳,一边对容远道,“你也把衣裳脱掉烤一烤吧。” 容远伸手脱掉外袍,放到火堆旁边地上。林宴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落在那个也被放到地上的荷包,不易察觉微微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四周气温似乎又降低了一些。容远蹲下身,往火堆里添木头,背后突然贴上来一具身体,一双柔软光裸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林宴软软的声音响起:“我还是好冷,你抱着我好不好?” 容远僵着身体没动,肩膀上那只柔软带着冰凉的手轻轻扯开他的衣领,摸向他胸口。 背对身后的人,容远面容晦暗,修长手指动了动,就在这时,墓室门口传来一声愤怒大喊,“喂,哪里来的丑妖怪?!” 容远转头,就见另一个林宴正单手拖着一个妖邪扔到地上,杀气腾腾站在墓室门口。 第49章 容远身后的身体微微一颤,高声道:“你……你才是妖怪!” 说完,光着身体就要往容远怀里钻,“王爷!这个妖怪假扮我!” 林宴站在墓室门口几乎要气晕过去,这只妖怪不要脸,衣服都不穿还假扮他。竟然还往他家恩人怀里钻! 恩人是他的他的!林宴怒气腾腾红了眼眶。 往容远怀里钻的人微微低头遮掩住嘴角的得意笑容,下一刻,他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被粗暴按到地上,喉咙被一只大掌用力扼住,另一只大掌掰开他的嘴巴,往他嘴里塞进去了一个圆溜溜的小东西,捏着他的下巴迫他咽下。 那东西一进入肚里便腾起一股剧烈的灼烫之感,他捂住肚子痛苦看向面前已经站立起身的高大男人,“你给我吃了什么?!” 容远低垂目光,冷冷看着他,“你害怕的东西。” 他猛地抬头朝朝容远身侧放荷包的位置看去,那荷包被打开了。 “啊!”腹中像烈火焚烧一样,越来越疼,他满地打滚,伪装的面皮再维持不住,变回了本来面目。 “赵青!”看向这只丑妖怪的真面目,林宴震惊出声。 赵青抬头恨恨看着两人,他低估了林宴,没想到那迷宫一样的墓道竟然没把他困住。还有这个人类王爷,原来早就识破了自己,不动声色给自己下套,心机如此深沉! “啊!”他捂着肚子又痛叫一声,身体开始拉长变化,很快变成了一条青色的大蛇。 林宴又惊了一下,愤怒地捏紧拳头,原来是只蛇妖,怪不得这么丑! 青色大蛇的身体不断长大变粗,很快便占满了半间墓室。容远察觉不对劲,捡起地上的剑,转身拉起林宴就往外面墓道跑。 “喂!”林宴很不高兴被牵着跑进墓道,他能打得过那只蛇妖的,才不要逃跑! 他挂在腰上的红玉坠突然红光陡然大盛,整条墓道都被照亮了,他转头瞅了一眼,一条大蟒蛇吐着蛇信朝他们飞快游过来,大团大团的黑气跟在他的身后,堵住了整条墓道。 整座墓里剩下的妖邪都被这蛇妖招来了!林宴一个激灵,反手握紧容远的手,跑到了容远前头。 这么多的妖邪,他一个人还真打不过! 两条腿跑不过身后一群没有腿的,很快那大蟒蛇就追了上来,尾巴用力朝两人甩过来,容远抱住林宴往旁边一滚,堪堪躲过。 “死……都给我去死……”大蟒蛇口吐人言,被腹中灼烧折磨的痛苦不堪,它红着眼睛,扬起蟒蛇头,张开血盆大口,朝两人咬去。 林宴从容远怀里翻身坐起,伸手用力一拍地面,瞬间无数藤蔓从地底冒了出来,缠住了大蟒蛇的身体。 大蟒蛇用力挣扎,缠住身体的藤蔓纷纷崩断,但随即又有新的源源不断的藤蔓缠了上去。 就在这时,大蟒蛇身后大团大团的黑气朝两人涌了过来。 这些黑气林宴方才和容远分开的时候见识过,和之前在地上碰到的不同。丝丝缕缕都淬着墓里的阴毒,沾染到人的身上会让人中阴毒。 他连忙分出一部分藤蔓包裹住黑气,匆忙对容远道:“离这些黑气远些,沾染上会中毒。” 缠住身体的藤蔓一少,大蟒蛇挣脱开来,尾巴又用力朝他们甩过来。 容远揽着林宴侧身避开,沉声道:“你对付这些黑气,这条蛇交给我。” 说完把手里的剑背到背上,从腰上拿出顾之明扔给他的那把匕首,趁机抓住大蟒蛇的尾巴,一跃到了大蟒蛇的背上。 林宴担心的朝他看去,后面黑气却又源源不断朝这边涌来,他连忙集中注意力,控制藤蔓在墓道编织成一道藤蔓墙,把黑气都阻隔在了另一边。 大蟒蛇这边,用力扭动身体,想要把容远从身上甩下去,张嘴直接吃掉。容远顺着蛇身滑下,瞄准它本就灼痛的腹部,手握匕首,用力插了进去。 “啊!”大蟒蛇发出一声痛叫。容远抓紧机会,拿出背上长剑,也用力插进了大蟒蛇腹部。然后踩着大蟒蛇的身体用力一蹬,靠着体重跳向地面,削铁如泥的长剑和匕首就在大蛇腹部划开了一大道口子,蛇血喷溅而出,血腥味在空中漫延。 大蟒蛇在地上痛苦翻滚,彻底被激怒了,忍着内丹被焚烧的灼痛,张开大口,不顾一切朝容远咬来。 容远刚落地,忽然身后一阵腥风袭来,他下意识往旁边打滚躲开,然而肩膀猛的一阵锥心的疼,被咬住了,身体悬空而起。 大蟒蛇的尖齿咬的极深,大量鲜血从容远身体里涌了出来,流进了大蟒蛇嘴里。 人类王爷虽然不比人类帝王身上带着龙气,但和普通人类比起来,吃了也是大补的。 人类血的滋味太好了,大蟒蛇拔出尖齿,正要最后一口把容远吞进肚子里,突然察觉不对,惊恐看向地上失血过多,正硬撑着要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 龙……龙气……这男人身上突然升腾起了龙气! 这龙气竟比当今人类帝王身上的要纯净要浓郁,伴随着他肩膀源源不断流出的血,充盈澎湃而出,瞬间就溢满了整条墓道。 “啊!”大蟒蛇痛苦的抽搐倒地,刚才流进它嘴里滋味鲜美的鲜血,因为充溢着龙气,瞬间成了剧毒无比的毒药,快速侵蚀着它的内丹。 人类帝王的龙气,是妖邪最惧怕也最垂涎的存在。龙气能让妖邪的修为突飞猛进,也能彻底摧毁妖邪的内丹。以往帝王因为身上有龙气,没有妖邪敢近身。但是现在这位帝王身上的龙气太弱了,才让它和它姐姐找到机会靠近。 没想到……没想到这个人类王爷身上,竟然藏着如此纯净浓郁的龙气! 失策了……大蟒蛇痛苦的闭上眼睛,内丹在体内破碎,它的挣扎慢慢变弱。 “啊!龙……是龙气……”被林宴藤蔓困住的黑气们疯狂尖叫着想逃跑,却被困的无处可逃。随着容远肩膀的鲜血滴落到地上,空中龙气越发浓郁,黑气们很快一个个尖叫着扭曲变淡消失在空气中了。 林宴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他收起藤蔓,连忙去扶容远。 容远肩膀被大蟒蛇的尖齿贯穿,伤的很有几分严重,血一直流,没有停下来的架势。林宴看着容远苍白的面色,急的手足无措,“怎么办?” “回去刚才的墓室。”容远深吸一口气,妖邪们被消灭,红玉坠的光亮也在变弱,他们得尽快回去那里。 林宴连忙扶他回刚才的墓室。 墓室里的火堆弱了下来,眼看要熄灭。林宴扶容远在火堆旁坐下,赶紧往里面添柴,很快,火堆又燃了起来。 “这是止血的药,洒到伤口上。”容远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递给林宴,说道。 幸好他一直保持着在军中的习惯,随身有带药在身上。 林宴接过药,小心翼翼脱下容远身上的衣裳。 容远之前因为救那个假的林宴,跳进水里,身上衣袍全湿了。林宴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衣,卷起来,给他略微擦拭了下伤口处的鲜血,才轻轻把止血药洒上去。 “把衣服撕成这样的一条条……”容远使力气会让伤口崩裂,他拿过林宴的外衣,教林宴如何撕开衣裳给他缠伤口。 林宴按他教的给他一圈圈缠好伤口,容远从火堆里拿出一根燃烧的木头,起身说道:“走,去看看赵青。” 林宴跟他出去墓室,来到方才打斗的地方。大蟒蛇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林宴走到它身边,用力踢了它一脚,没反应,他拉着脸咕哝道:“死了。” “不行,我看看它内丹。”他不放心,蹲下身,手指轻触大蛇的腹部,感应不到内丹,大蟒蛇必死无疑了。 哼,让你假冒我!林宴站起身,又用力踹了大蟒蛇一脚,才和容远重新回去墓室。 经过刚才一场大战,容远受了伤,林宴也有些累了,眼下这墓里没有了威胁,两人坐在火堆旁,准备歇会儿,等容远身上衣裳烤干,再出去找路。 “跟我说说你掉下来之后的事。”容远捡了块木头扔进火堆,对林宴道。 林宴便简单开口,他掉下来的位置在这条墓道的下面一层,路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还好有红玉坠能感应到妖邪,他抓住了一只妖邪,才找了过来。 “下面好像还有一层,法师们估计就被关在了最下面一层。”林宴道,“我们一会儿去找找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活着没。” 容远点点头。 “那你呢?你掉下来怎么跟赵青在一起?”林宴开始气势汹汹问罪。 容远揉揉眉心,无奈道:“他假扮成了你。” “所以你都没认出来?”林宴很是生气,“他都摸你胸了,要是我不来,你们还想干嘛?!” 他说完,想起看到的那一幕就很不忿。他转头怒气冲冲瞪着容远胸口,凑过去伸手胡乱摸了几把,要把那只丑蛇妖摸过的痕迹抹去。 因为失血过多,这地下墓室又阴冷,上半身衣裳湿了也脱掉了,容远的身体沁着凉意。林宴的手指却又软又暖,在他胸口随意的摸,他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下,伸手握住了林宴的手。 林宴抬头瞪他,容远低声解释,“认出来了。你给我的那个荷包,里面装的那颗小石头他很害怕,我在找法子找机会对付他。” 这还差不多。林宴顿了顿,捏紧手指又气势汹汹地问:“我没来的时候,他还摸你哪了?” “……没了。”容远道,林宴闻言松开想要一处处抹去痕迹的手指。容远看着他的动作,眸光微动,缓缓开口,“不过……” 不过?林宴绷紧小脸看着他追问,“他还做什么了?!” “他亲了我一下……”在林宴不可思议的目光里,容远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有些干燥的薄唇,“这里。” 第50章 林宴听了,一口怒气直冲天灵盖,气的想出去再狠狠使劲踹那只大蟒蛇几脚。他才亲过一次而已! 理智瞬间没了,林宴愤怒盯着容远的嘴巴,猛地扑上去亲住。 容远被扑的往后微微一仰,他稳住身体,伸手搂住林宴的腰,眼眸低垂,露出一丝笑意。 林宴亲上去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手指按在容远胸口,长密的眼睫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想要退开,腰却突然被搂紧了,容远朝他压了下来。 林宴眼眸微微睁大,半晌,险些呼吸不过来了,容远才把他放开。身旁的火堆烧的差不多了,火苗微弱,林宴趴在容远怀里,小脸红扑扑的喘着气。 容远抱着他,下巴抵在他耳边,也在平缓气息。 两人静静抱着,身旁火堆越来越小,眼见要熄灭了,容远才哑着声音开口:“走吧,去找那些法师。” 林宴回过神,脸颊还有些微烫的从他怀里起身,说道:“我去找,你在这歇着。” 说完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头,拿起一个火把,就往墓室外面走去了。 既然有可能在下一层,林宴一边沿着墓道慢慢走,一边指挥藤蔓往地下探,很快在底下发现了一处空旷的墓室,有人的气息。他用藤蔓在地面弄了个洞,自己钻下去,就看到昏暗潮湿的墓室里,横七竖八躺了好多穿着僧侣衣服的人。 他连忙上前查看,大家都中了阴毒,昏迷不醒,面色青黑,身体里散发着阴气,万幸的是,大家都还有微弱的气息。 林宴松一口气,沿着洞回去,把找到法师的消息告诉容远。 “我出去找人过来救你们?”林宴蹲在他身边开口问。 “不用,会有人来的。”容远握住他的手,拉他在身边坐下。 容远的手指有些凉,面色也十分苍白,林宴不放心检查他的伤口,还好,那一整瓶止血药倒上去,伤口没有再流血了。他担心地问:“你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些冷。”容远握紧他的手,有些疲惫道。 林宴摸了摸旁边烤的衣裳,已经半干了,拿起来小心帮他穿好,然后扶他在火堆旁躺下。又去旁边劈了几口箱子,抱着木柴过来,往火堆里添了几根。 “过来。”容远朝他伸出手,想要他躺到自己身边。 林宴刚躺下,就被容远搂进了怀里。林宴的身体像个软乎乎的小暖炉,容远下巴抵在他头顶,舒了一口气。 林宴乖乖给容远当了会儿暖炉,就发现容远的身体越来越热。他连忙从容远怀里抬起头,就发现容远阖着眼睛,额头滚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吓坏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看容远,就在这时,墓室外面传来一大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的侍卫举着火把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王妃!”看到林宴,领头侍卫忙过来朝他拱手。 林宴在王府见过他一面,知道他是容远手下的人,连忙道:“王爷受伤昏迷了,快送他出去!” 侍卫忙让人过来抬容远。想起那些法师,林宴领侍卫过去。 领侍卫看过法师所在的位置,林宴就要出去照顾容远,侍卫吩咐其他人抬法师出去,就带林宴匆匆往外面走。 出去的位置就是容远掉下来的位置。在他们之前查看的房子底下,房子几乎塌了一半,院子外头被大批的侍卫围住了。 容远已经被送上马车,林宴赶紧上去。侍卫把他送上马车,看着马车开走,就转身回去墓里帮忙抬那些法师上来。 马车刚一离开,一个小纸人便悄无声息的从墓里飘了出去,往皇宫的方向飘去。 往村子来时刚入夜,出来一瞧,已经天色微亮了。他们在墓里待了将近一夜。 马车一路疾驰到王府门口,张伯和赵嬷嬷两人正着急的在门口来回踱步。远远看见马车,连忙迎过来。 “王爷受伤了!快去叫大夫!”林宴掀开车帘,急急吩咐道。 张伯一听,赶紧吩咐门口的下人去请大夫。护送他们回来的侍卫小心抬容远下马车,送他进去王府。 王府一阵忙乱,又是烧热水又是给容远换干净衣裳。大夫也很快请来了,用热水重新清洗了伤口,然后涂药包扎。 大夫开了几服药,张伯让下人去煎。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大夫才离开。 在床边一直守着,喂容远喝下煎的药,等他体温终于降下来,林宴才松了口气,回去他的房间沐浴换衣裳。 “少爷,你和王爷到底去干什么了?一晚上没归,王爷还受了如此重的伤?” 林宴泡在浴桶里,赵嬷嬷拿了干净的衣裳进来,忧心的念叨。 这些天少爷总是和王爷往外面跑,因为是和王爷在一起,她也没问。可是没想到,这次出去王爷竟然会受伤。刚才大夫给王爷清洗肩膀伤口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像是被什么动物咬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被动物咬伤。他们这晚上出去,难道是去山上打猎了不成? “遇到了之前在京城作乱过的那些妖邪。”林宴放松的靠在浴桶上,简单给她解释,“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那些妖邪都被消灭了。” 赵嬷嬷听到前面吓了一跳,等听到说被消灭了,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感叹道:“我的老天爷,那些东西怎么还有?!” “嬷嬷,你帮我拿几件换洗的衣裳出来,我要过去书房那边照顾王爷。”林宴伸出湿漉漉的手指抹了把脸,对赵嬷嬷道。 恩人现在受了伤,行动不便,他得在他身边照顾才行。 赵嬷嬷点点头,放下他一会儿要穿的衣裳就出去了。林宴沐浴完,快速穿好衣裳,就去看容远。 容远身上的烧虽然已经退了,但一直没醒。之前去找到他们的侍卫从村子回来,有事要跟林宴禀报。 林宴带他进去容远的书房,问他:“那些法师呢?你送去了哪?” 侍卫叫李峰,是容远在西北军中的副手,他沉声道:“属下正要和王妃禀报此事。属下和兄弟们刚把那些法师从墓里搬出来,秦大人便带着皇上手谕来了,说皇上要请太医给法师看看,他们把法师都接走了。” “哪个秦大人?”林宴一惊,他们被人假借顾之明的名义骗到村子里,却没看到顾之明,说明顾之明肯定是在皇宫出了什么事。赵青是蛇妖,那他姐姐赵瑟瑟也一定是。赵瑟瑟在皇宫,在皇上身边,也不知道赵瑟瑟现在知不知道她弟弟已经死了的消息。 李峰道:“秦章秦大人。” 糟糕。林宴心里咯噔一声,这秦章是赵瑟瑟的干爹,把所有的法师接走,不会和赵瑟瑟有关吧? “接哪儿去了?你知道吗?”林宴连忙追问。 李峰点头,“城郊的一个别庄,太医已经过去了。” 林宴略微松了口气,知道地方就好,就怕又把人藏起来了。 “墓道里的那条大蟒蛇你派人拖上来守好。”林宴想起那只死掉的丑蛇妖,他连忙对李峰道。 李峰点头领命去了,林宴回去房里看容远。 直到天快黑了,容远才终于醒了。 林宴刚吃过晚饭,正趴在他身边翻看一本从书房翻出来的小册子,听到他醒来的动静,惊喜的放下小册子,“王爷!” 容远要从床上坐起来,林宴连忙小心扶他坐好。 “水。”容远开口,他嘴唇干燥,声音有些哑。 林宴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是温的,倒了一杯喂到容远嘴边,要喂他喝。 “……我的手没受伤。”容远无奈看他一眼,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了。 林宴又给他倒了一杯,问:“饿不饿?我让人送饭菜进来。” 容远点点头,等林宴打开门出去吩咐了下人回来,他问道:“法师呢?都救回来没有?” 林宴把李峰告诉他的事情说了一遍,问容远,“你说要怎么把赵瑟瑟是蛇妖的事情告诉皇上?” “告诉不了。”容远听完眉峰便拧了起来,“那条大蟒蛇,除了我们,没人看到是赵青变的。” 林宴一愣,才意识到容远话里的意思。只有他们看到赵青变成了大蟒蛇,如今赵青死了,内丹被毁,以大蟒蛇的形态。旁人见了,只会以为是一条长得夸张了些的大蛇。只要赵瑟瑟不承认,他们就没有法子告诉众人赵青和她都是蛇妖。赵瑟瑟如今是贵妃,藏在宫里,他又不可能对赵瑟瑟动手。 何况,赵瑟瑟在皇上身边那么久,吸了那么久的龙气,肯定要比赵青厉害。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她。万一赵瑟瑟没暴露,自己却被暴露出来是小妖怪,那就糟了。 “那些法师被集中到一起,恐怕不会轻易醒过来。”容远沉着面色,有不好的预感。 能拆穿赵瑟瑟蛇妖身份的,只有那些法师。赵瑟瑟只要在皇上身边一日,便不会轻易让那些法师醒过来。 “那他们会死吗?”林宴担心,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别刚救出来就让赵瑟瑟弄死了。 “我不会让他们死。”容远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让他把李峰叫进来,吩咐几句,李峰领命离开了。 下人送了饭菜过来,林宴搬了张小桌子放到容远面前,帮他摆好饭菜。容远伤的是左肩,他右手还能活动,自己拿着勺子慢慢吃饭喝汤,林宴盘腿坐在他身边,帮他夹菜。 第51章 明秀宫,赵瑟瑟站在赵青住过的房间中,手指颤抖轻抚他曾使用过的物件。容远,林宴。她咬牙切齿,目眦欲裂,她一定会为弟弟报仇的! “娘娘,皇上听闻您来了公子这里,过来接您。”紧闭的房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赵瑟瑟按着胸口,深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纸人放到床上,然后从床上捡起一根赵青的头发放到纸人身上,默念了几句咒语,最后刺破自己的指尖,一滴血滴落到头发和纸人身上。 倏地,小纸人变成了赵青的模样,躺在床上,神色木然看向赵瑟瑟。 赵瑟瑟颤抖着手轻抚赵青的脸颊,而后站起身,微微动了动手指,赵青也站起身,随她一起往门外走。 容远身上的鲜血仿佛是一道开关,包扎好后,他身上的龙气就渐渐消失,等到第二天,已经完全没有了。 林宴好奇跟小黄雀说起这件事,小黄雀也觉得很奇怪。两人正疑惑不解,门口的下人送了封信来,说是有人给林宴的。 林宴打开看了一眼,是阿蛛给他写的,说她想起为什么会觉得容远腰上的那块红玉坠眼熟,让他午时用过饭,去黄大家的面馆一趟。 阿蛛以往都是自己跑来王府的,这次却是让人送信让他出门。林宴也没多想,正好蛇妖的事也想告诉他们,吃过午饭,就出了门。 到时,面馆的客人已经不多了。黄大领他到后院,打开门,等他进去,然后迅速关上了。 林宴觉得黄大的反应有些奇怪,正想开口问,屏风后突然转出一个穿着披风,带着兜帽,遮得严实的人。 林宴吓一跳,来人摘掉兜帽,露出了一张林宴极为熟悉的脸。 “娘娘?!”林宴惊讶地瞪圆眼睛,脱口而出。 皇后看见他,轻舒一口气,来不及和他多说,立刻道:“救救弘一法师。” 林宴随她走到屏风后,就见床上躺着个昏迷不醒的中年男人,周身萦绕着阴毒之气,呼吸微弱,已经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 “娘娘怎么和弘一法师在一起?”林宴上前查看弘一法师,惊讶的问。 皇后有些憔悴道:“顾大人前晚来见皇上时,我曾遇见了他。后来得知他没出宫,便留了个心眼,一直让人盯着皇上那边。昨日天还未亮,皇上就把秦章和秦文彬父子叫进了宫,让他们带着禁卫军往城外去。禁卫军里有我的人,在把法师转移到城郊别庄途中,认出了弘一法师,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把弘一法师运了出来。你能救救他吗?” “我试试。”虽然气若游丝,但好在弘一法师还有一口气。林宴想了想,长出一截藤芽,挤出藤汁,喂进弘一法师的嘴里。 “娘娘怎么知道的这里?”林宴开口问。 皇后道:“之前安公公在时,我让人监视你,发现你经常来这家面馆。面馆的这对兄妹,也是妖怪对不对?” 被她发现,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林宴点了点头。 “顾大人怎么样了?”想起顾之明,林宴又问。 “顾大人没事,他只是被留在宫里待了一晚,皇上已经放他回去了。”皇后说着,忧心忡忡问,“听闻王爷受了伤?到底那座村子底下的墓里,发生了什么事?” 林宴便简单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皇后听完拧紧眉心,“原来那两姐弟竟是蛇妖!如今皇上已经被她迷惑的很深了,除了上朝之外,几乎和她形影不离,每晚都要宿到她那里。怪不得我这几次见皇上,皇上的气色都越来越不好了。不能再让她在皇上身边待下去了。” “娘娘稍安勿躁。”林宴担心她贸然对赵瑟瑟下手,赶紧道,“赵瑟瑟能到皇上身边,不是普通的妖邪。如今皇上被她迷惑,不会相信她是妖的。而其他人,也不会简单相信你的话。” 皇后晓得这个道理,她攥紧手里的帕子,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弘一法师,忧虑道:“看来,弘一法师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弘一法师降妖的名声在外,只要他醒了,在众人面前揭露赵瑟瑟是妖邪,皇上相不相信没关系,宫里其他人会信就行了。 只要信的人多,联合起来,就好对付她了。 “娘娘,你出宫没让人知道吧?”林宴想起来问。 皇后摇头,“我是偷偷出宫的,没让人知道。” “这就好。”林宴放了心,说道,“就把弘一法师放在这里休养吧,我的朋友会帮忙照顾他的。” 皇后吁了口气,“麻烦你的朋友们了。” 皇后不能多待,跟林宴说了几句,便要离开,嘱咐林宴:“弘一法师就交给你了。” 离开之前离开,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给黄大,作为照顾弘一法师的报酬,才带上兜帽,从后门匆匆离开。 黄大受宠若惊,他这个小破面馆竟然迎接了一回皇后,捧着镯子乐滋滋回屋放好。 “阿蛛姐姐呢?你们装阿蛛姐姐写信骗我来的?”黄小真撑着下巴在床边看林宴救弘一法师,林宴问她。 黄小真点头又摇头,“也不算骗,阿蛛姐姐真的想起了有关王爷身上红玉坠的事情。她刚才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林宴伸手给弘一法师盖上被子,和黄小真坐在桌旁下棋玩了会儿,阿蛛就推门进来了。 “小树藤!”阿蛛笑眼弯弯伸手要捏他的脸,林宴往后一仰,板起脸瞪她,上次在香玉馆的事还没跟她算账呢。 阿蛛心虚地轻咳一声,手指一拐,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来说起正事。 “我很久之前听长辈说过,在西北群山之中,产一种罕有的玉石,这种玉石能剥夺妖怪的灵力,存储到玉石里面,只要方法得到,玉石的主人便可以用。” “剥夺灵力?”林宴头一回听到这个词。 黄小真也是第一次听说,好奇地问:“灵力还可以被剥夺?怎么做?” 阿蛛道:“传说只要被那玉石碰一下,身体里的灵力就会不受控制的被吸走。不管道行多深的妖怪,都没办法抵抗。” “真的假的?”林宴想起来,从怀里拿出容远的红玉坠放到桌上,他忘了还给容远。 黄小真和黄大见了,连忙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躲的远远的。 “不是谁都能用的。”阿蛛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传说这种玉石需要认主,只有它的主人才能用。” 林宴眼睛一亮,“这是王爷母族那里盛产的,王爷的娘亲是公主,是不是可以用?” “也不一定。”阿蛛道,“传说需要进行了认主仪式才知道能不能用。不过认主仪式早几百年就失传了,这种玉石也就只剩下好看装饰用了。哦,还可以作为探测妖气的工具。” 林宴听完一下泄了气,悻悻把红玉坠重新塞回袖子里。 阿蛛就知道这些,说完换了个话题,问林宴:“那个赵青,死的时候是蛇还是人?他的那身皮囊还挺好看的,肯定很多妖抢着要,值不少银子。” 妖和人不同,可以用皮囊来变换面孔。有的妖不喜欢变来变去,嫌弃麻烦,而有的妖却喜欢频繁换脸,乐此不疲。 妖和人一样,也希望自己长得好看。因此,好看的正经得来的皮囊十分受欢迎,卖的很贵。 “他哪里好看了?”林宴听完没好气。 “哟,怎么了?”阿蛛敏感察觉有情况,好奇地问,“他惹你了?” 林宴没憋住,气呼呼把赵青在墓里装成他勾引容远的事说了一遍。 阿蛛听完哈哈大笑,“小树藤,你被那个人类王爷骗了!他既然早早认出了赵青,怎么会让赵青亲自己。他那样说是故意骗你亲他的。” 林宴一呆。 “你亲了没?”阿蛛乐完,八卦地问。 “……没有!”林宴斩钉截铁的反驳,他站起来要离开,“我要回去照顾王爷了,弘一法师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说完匆匆逃走。 “肯定亲了。”身后,黄小真跟阿蛛说道。 回去王府,容远正在喝药。他大手端着又苦又浓的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完,然后把药碗放回托盘,问林宴,“你去哪里了?” 林宴从托盘上拿了颗蜜饯,塞进他嘴里,给他去苦味,挥手让房里下人都出去,才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去了黄大的面馆,皇后娘娘把弘一法师救出来了。” 容远拉他在身边坐下,拿了颗蜜饯也喂他嘴里,问清楚来龙去脉,沉吟道:“我再派一些侍卫过去暗中保护。” 林宴嘴里含着蜜饯,乖乖坐在容远身边,想起阿蛛的话,偷偷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恩人真的是故意骗他亲他的吗? “怎么了?”容远见他在偷瞧他,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 “……在墓里时,你说赵青亲了你这里一下。”林宴伸手摸摸他薄唇,眨巴眼睛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骗我的?” 容远抓住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顿了顿问:“怎么突然问这个,谁跟你说的?” “阿蛛姐姐说的。”林宴想收回手指,却被容远抓的很紧。 又是阿蛛。容远眉峰微拧,想起上次阿蛛带林宴去香玉馆的事,还没和她算账。 “你很听她的话。”容远有几分吃味,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次见面她有没有捏你的脸?” 林宴摇头。 “嗯。”容远满意地点头,“以后不能再让别人捏了。” “鞋脱了,到床上来。”容远拍拍身边的空位。 林宴依言脱掉鞋爬到床上,纳闷看容远,还没有回答是不是骗他的呢。 容远靠在床头,垂眸凝思,突然眉头一皱,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了?”林宴赶紧问他。 “伤口疼,扶我躺会儿。”容远抓住林宴的手,在他搀扶下躺到床上。 林宴要起身,容远拉住他的手不放,眼神深深看着他,“别走,过来。” 林宴乖乖躺到他身边,刚躺下就被他一条手臂搂到了怀里。搂的很紧,下巴抵在他头顶,呼吸有些重。 “很疼吗?”林宴担心地问。 容远在他头顶含糊出声,“嗯……” “我让人去叫大夫来看看。”林宴忙道。 容远道:“看了也没用。大夫也没法子。” “那怎么办?”林宴着急。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容远圈着他的腰,声音低沉压抑。 林宴听了顿时心疼得不得了,把什么骗他不骗他的问题,一下子全忘到了脑后。 他们原本欲不轻举妄动,先悄悄治好弘一法师,再做打算,谁知道翌日一早,皇后身边的宫女匆匆赶来王府,说小太子不见了! 第52章 林宴一惊,要知道有鲤鱼妖设下的禁制和留下的那些法宝,皇后宫里可是整个京城最安全的地方,小太子好端端怎么会不见?林宴的第一反应,就是赵瑟瑟干的。 宫女说起当时的情形,“娘娘有吩咐,只让小太子在华阳宫内玩儿。平时小太子也很乖巧,从来没有出过华阳宫半步。早上用了膳小太子去花园玩,跟着小太子的两个宫女一时大意疏忽,注意力有片刻没在小太子身上,等回过神,小太子已经从狗洞爬了出去,不见了。” “只在院墙外面找到这两样东西。”宫女把一只纸折的小刺猬和小太子一直戴在手腕上掩盖气息的小镯子递给林宴。 折纸小刺猬上还沾染着几缕妖气,不是赵瑟瑟干的还能有谁?林宴把小刺猬揉成一团用力扔掉,接过小镯子。 幸好小太子留下了一只小镯子,如此一来,他身上的气息就掩盖不住,这样就好找了。 “回去告诉皇后娘娘,让她别着急,我会找到小太子的。”林宴跟宫女说了一声,宫女匆匆回宫复命。 宫女一走,林宴就要立刻出门去找小太子。他去跟容远说了一声,容远听说是赵瑟瑟派人抓走了小太子,不放心他一人出门,让李峰带人保护他。 “不管找没找到小太子,发现任何的线索,晚上之前必须回来。”容远把之前那把伤过赵青的匕首给他防身,叮嘱他。 林宴点点头,便带着小黄雀一起出门了。皇后让宫女来通知的及时,林宴能感应到小太子的气息,指挥马车朝气息的方向追去。 崎岖山道,一辆破旧的马车里,小太子被捆住手脚装在麻袋里面。他动了动小身体,绳子捆的好紧,挣脱不开,手脚都捆的好疼。他眼泪汪汪的扁扁嘴巴,不敢动了,听见外面赶车的两个人在说话。 “这破路!深渊还有好远,咱们还要赶一天一夜的路。你说这细皮嫩肉的小太子,直接吃了不就行了,主人为什么还要千里迢迢把他扔回深渊?” “你忘了,这小太子可是能一手捏碎咱们一个。谁知道他身体里有什么古怪,你敢吃?不怕吃了自己爆炸?主人说,把他扔进深渊,弄死了拉倒。” “主人真舍得。吃了这小太子能灵力大增呢。不过也可以理解,主人现在有了那个人类皇帝,每天有龙气可吸,自然看不上这个小的了。不过就这样把这小太子弄死了,真是怪可惜的。” “你想咋地?留下来自己吃?” “我可不敢。不过我听说有妖在收这样的小孩儿,倒手卖给人类。品相好的,可以卖好几十块灵石呢。” “真的?可以卖几十块灵石这么多?” “当然。这小太子品相没的说,卖几十块灵石肯定没跑了。要不,咱们把他卖了对半分?” “可他是太子,卖给人类被发现了怎么办?不妥吧……” “放心,那些买这种小孩儿的人类,口味和咱们相同。这小太子被卖去人类手上,活不过几日的……” 声音渐小,两人达成协议,在岔路口调转马车,驶上了另一条路。 马车地板好硬,小太子全身被颠的生疼。他抽泣着从指尖长出小藤蔓,缓缓解开捆住他的绳子,突然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装着他的麻袋被粗鲁提了起来。 小太子吓一跳,连忙把小藤蔓收了起来。 委屈蜷缩在麻袋里,他被放到了另一辆马车上。周围响起叽里咕噜的说话声,然后麻袋突然被扯开,光照进来,小太子看到一张大胡子脸。 大胡子对眼泪汪汪,白嫩嫩的小太子很满意,重新把麻袋系起来,痛快付了灵石。 马车又快速开动,沿途停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有新的麻袋被放到车内。及至快傍晚,马车才开进一家别庄里,麻袋们被提下车,一溜儿全部解开了。 小太子颠的都快睡着了,脸颊上挂着干了的泪珠。他懵懵懂懂看向四周,才发现周围麻袋里全是他这么大的小孩儿。 一个满头白发,撑着拐杖的老人,正目光热烈看着他们。 老人热切的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小太子的身上。他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小太子面前,伸出枯树般的手指捏住小太子的小脸,饥饿地喃喃,“多鲜嫩的肉啊……” 旁边小孩儿都被吓哭了,小太子抿紧嘴巴,眼泪又冒了出来,把哭声憋住了。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我都要。”老人挥舞着拐杖,点了几个小孩儿,其中就有小太子。 被点中的小孩儿留下,其他重新装进麻袋带走。 小太子和被留下来的其他几个小孩儿,被老人吩咐下人,送到了一间房里。 “今晚吃这个。 ”老人随手点了一个小女孩儿,目光落在小太子身上,咽了下口水,手里的拐杖指向小太子,“明晚吃那个。” 唔,好可怕,这里有人吃小孩儿!小太子吓坏了,小嘴抿的紧紧,眼泪憋在眼眶打转。 说完老人转身离开,被他点中的小女孩儿被人带走,房门被紧紧关上。 唔,他不要呆在这里,他要回家……小太子赶紧长出小藤蔓解开捆住自己的绳子,揉揉被捆得好疼的手脚,站起来,摇晃着小身子就往窗户跑。 他要爬窗回家。 可是窗户也关的很严实,小太子爬上椅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推窗户,却发现推不开。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来了。 小太子急坏了,急的直咬手指头,突然看到窗台上一个种着兰花的花盆,眼睛一亮。 来人推开门,轻点房间里的小孩儿人数,一愣,怎么少了一个?目光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在窗户旁的椅子上发现了小孩儿脱下的衣裳。 人呢,从窗户跑了?!来人一惊,连忙走到窗户旁,却发现窗户关的很严,不是一个小孩儿能打开的。 怎么回事?来人转身严厉的扫视房里其他小孩儿。其他小孩儿脸上挂着泪珠,正呆愣愣看着他这边。 来人顺着小孩儿们的目光,看到窗台上的一个花盆。他记得这个花盆里种的是兰花,可如今兰花不知道被谁拔了出来,胡乱扔在地上,里面种上了一株小小的瞧不出是什么的植物。两片嫩叶之间,一朵小黄花正轻轻朝他摇晃。 啥呀这是?来人正一头雾水的愣神,一条小小的藤蔓从花盆里分延出来,朝他脚踝悄悄游来。 很快,“啪叽”一声房间里传出重物倒地的声音。 林宴顺着他和小太子之间的气息感应,在天黑之前,终于找到了一家别庄。李峰直接带人踹门闯进去,原以为要和别庄里的护卫打斗一场,没想到闯进去了才发现,别庄里上下十几口人,都晕了过去,被捆住手脚,倒挂在院子里的大树上。 林宴见捆他们的藤蔓很眼熟,心里一动,忽然看见大树下一盆开着小花的植物。看见他,小花用力的摇晃了起来。 “……李统领,你快带人去屋里找找小太子。”林宴动了动喉咙,吩咐李峰。 李峰不疑有他,连忙带人去后院找小太子。 林宴走到花盆前,弯腰抱起来,低头瞅着盆里开的灿烂的小花,这不是小太子又是谁? “你怎么跑进盆里了?”林宴抱着花盆,躲开跟来的人,小声问。 小花晃晃脑袋,用叶片亲昵地蹭了蹭林宴的脸颊。 “别撒娇。快变回来。”林宴特意找了个僻静花丛,放下花盆,小声道。 小花抖抖叶片,想把自己拔起来,变回人。结果拔,用力拔,拔不出来了。 糟糕,他变不回人了。 小花惊恐的抖动叶片,伸出藤蔓缠住林宴的手指,藤蔓都吓得抖动了起来。 林宴:“……” 林宴伸出手指戳戳他,“玩的高兴不,灵气都被你用光了吧。” 说完,他从旁边花丛的月季上,拔了根刺,扎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两滴血 到小花上。 小花抖了抖,很快鲜血就渗进花瓣里,被吸收不见了。 林宴吮了吮自己被扎破的手指,抱起花盆,转身去找李峰。 李峰在后院房间找到了好几个小孩儿,但就是没有小太子。林宴含糊说太晚了,把其他小孩儿交给官府,他们先回王府,明日再说。 回到王府已经很晚了,林宴抱着花盆回去后院书房,容远还没歇息,正靠在床头,阖目养神。听见开门的动静,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他,坐起身开口问:“小太子找到没?” 林宴抱着花盆走到床边,含糊道:“没有,明日我再出去找找。” 容远拧眉,“明日我和你一起出去。” “……嗯,好。”林宴把花盆放到床头。小太子要变回人估计还要几日功夫,他已经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让小黄雀去告诉皇后一声,就说小太子找到了,被接回了宫。 “这是什么?”容远目光落在他拿回来的植物上,伸手轻轻碰了碰小花,小花晃了晃,高兴蹭了蹭他的手指。 第53章 容远手指一顿,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感觉这花跟活了似的,在蹭他的手指? 林宴赶紧抱起花盆放到窗户旁的软榻上,手指轻轻弹了弹小花,让他老实一点,别乱动。 小花委委屈屈站好,装成一株普通的植物。 又是在破旧的马车里颠簸,又是收拾那些坏人,今天一整天都累坏了,小花舒展叶片打了个哈欠,很快在熟悉的气息中,垂下脑袋睡着了。 林宴翌日一大早就让小黄雀飞进皇宫告诉皇后,小太子变不回人了的事情。皇后明白他的意思,很快让人传了消息来,说小太子已经找到接回了宫中。容远不疑有他,才打消了和林宴一起出去找小太子的主意。 买了小太子和其他几个小孩儿的那户人家很快被官府查清楚,原来那是一户富商,户主家财万贯,却已经风烛残年,瘫痪在床没几日可活了。不甘心家财没花完,人却没了,一直在寻找长寿的法子。一个月前,被蛊惑听信谣言,认为吃了小孩子的肉,可以延长寿命,让老树回春。便在私底下买卖小孩儿,吃了几次,竟然真的能下地拄着拐杖走路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而且迷上了小孩子身上肉的口感,年纪越小,肉越鲜嫩越好。 官府的人都听的一身恶寒,再仔细调查才发现,这竟然不是唯一的一个案例。在其他地方,也出现了吃小孩儿的事情,有的是为了延长寿命,有的是身患恶疾无药可治,认为吃健康小孩儿的肉可以治好自己。这些无一例外都是被蛊惑,听信了谣言。 与此同时,几乎是一夜之间,各地都冒出妖邪吃人伤人的事情。皇上以容远对付妖邪有经验为由,不顾容远身上伤还未痊愈,命令容远带兵去镇压绞杀。 “当今那个人类皇帝身上龙气本来就弱,如今又被只蛇妖缠上了,整日吸食龙气,加上那些法师都被那只蛇妖关在别庄昏迷不醒,妖邪们可不纷纷现身出来,肆无忌惮作乱么。”黄大家的面馆,阿蛛坐在桌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黄小真啧啧摇头,“这人类的天下好不容易安稳了两百多年,现下要乱套咯。” 两百多年前,天下诸侯割据,除了人类自己到处划地盘打仗,妖邪也混迹在人类当中,趁乱作恶。直到庆元帝横空出世,统一人类部族,诛杀了几个大妖邪,身上强大的龙气震慑住其他妖邪,纷纷躲藏起来,天下才太平下来。 “还有小太子呀。”黄小真认真道,“小太子可是能随手捏碎妖邪的。” “小太子才几岁,一只纸折的小刺猬,就把他给拐跑了。”阿蛛扔掉瓜子壳,幸灾乐祸笑道,“而且他也不算人,你看他现在,灵气一耗光,就变不回来人了。到时候你让那些人类大臣朝一盆小花跪着喊皇上万岁么?” 想到那个画面,黄小真也乐出了声。 “哎,小树藤,小太子还没变回来人么?”阿蛛想起来,问床边在给弘一法师祛毒的林宴。 弘一法师身上的阴毒祛的差不多了,呼吸平稳,面色也恢复了正常。林宴给他盖好被子,转身苦恼地摇头道:“没有。”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好几天了,他每天都会给小太子滴几滴血,灵气按理说应该已经恢复了,可是小太子还是没法变回人。 “你给他滴王爷的血试试。”阿蛛给他出主意,“果子是靠你家王爷的血才结出来,说不定你家王爷的血有用。” 林宴心中一动,觉得阿蛛说的有几分道理。 回去王府,林宴便决定试试阿蛛的主意。郊外的一个村子有妖邪作乱,容远带兵前去处理,还没有回来。书房窗台上的花盆里,小太子又没了踪影。 小太子当惯了人,突然变成一株只能待在花盆里的小植物,很是不习惯。在花盆里安生了两日,发现自己虽然变不回人,但能把自己从泥土里□□,高兴坏了,开始满王府乱窜。 幸好他乱窜也晓得一点分寸,都是悄悄的,没让王府里人看见。也幸好王府人少,还有小黄雀帮他打掩护。 林宴一看花盆空了,就知道小太子又跑出去玩了。正欲出去找,容远手里提着剑,身后跟着几个侍卫回来了。 容远衣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后背被划了一刀。林宴一见就把小太子抛到脑后,赶紧上前看他,要喊人去找大夫。 “张伯已经让人去请了。”容远示意他不要紧,吩咐跟进来的侍卫几声,就让人下去了。 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容远让林宴帮他解开身上的衣裳。 “今日碰见的妖邪很厉害吗?”林宴小心翼翼帮他脱下上身衣袍,看他后背,宽阔的肩背伤痕累累,新旧伤叠在一起,之前被大蟒蛇咬的伤口还未痊愈,如今又添了一道狭长的刀伤。 他心疼坏了,让下人取了热水来,坐到床边,蘸湿布巾,轻轻给容远擦拭伤口附近的血污。 “不算厉害,就是有点麻烦和狡猾,一时大意着了道。”容远背朝林宴而坐,今日遇上的是只蜈蚣精,脚特别多,砍掉一只还剩好多只。蜈蚣精那些脚长得很锋利,划人一下能把人喉咙划断。他一时大意肩膀被划了一下。 “肯定是赵瑟瑟那只蛇妖,迷惑皇上故意让你镇压那些层出不穷的妖邪。她是想让你死!”林宴愤怒,“我要进宫杀了她!” “别闹,她在皇兄身边吸了那么久的龙气,你不是她对手。”容远却是很淡定,问道,“弘一法师怎么样了?” 林宴不甘心地咬紧唇,“阴毒祛的差不多了,就是身体还有些虚弱,估计过几日就能醒来了。” “再忍忍,等弘一法师醒来。”容远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安抚道。 林宴不高兴地冷哼一声,低头继续给他擦拭伤口周围。 张伯很快领着大夫来了,处理好伤口,缠上纱布,张伯又送大夫离开。 过了会儿,厨房送来炖的补汤和汤圆小丸子的甜羹。补汤是给容远的,珍珠小丸子则是给林宴。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边吃,容远一边给他讲今日去斩杀蜈蚣精的经过。 “张嘴。”讲着讲着,容远从汤里捞起一块炖得酥烂的排骨,投喂进林宴嘴里。 “唔……你也尝尝我的小丸子……”林宴嚼着肉吞进肚子里,舀起一勺小丸子朝容远喂过去。突然听到身边窗外传来动静,他抬眼随意一瞥,就看见一朵黄色的小花正从窗下探出头,嫩绿的藤叶扒着窗棱在往上攀爬。 小太子这时候玩够回来了。 容远也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动静,他背朝窗台坐着,就要转身去看,林宴霎时惊醒过来,连忙扔掉手里的勺子,伸手捧住容远的脸,不让他转头。 容远一愣,低头莫名看他。窗台外,小太子还在哼哧哼哧往窗台上爬,完全不明白现在的状况,看到林宴,还高兴的朝他摇晃头顶的小花。 林宴眼角抽了抽,朝容远讪讪地笑,“你……尝尝我的小丸子,可甜了……” “等会儿尝。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容远抓住他的手,还要转头去看窗外。 窗台上,小太子终于爬了上来,正要爬进花盆,忽然飞来一只蝴蝶。小太子立刻转移了注意力,不进花盆了,抖动叶片,在窗台上一跳一跳扑棱起了蝴蝶。 林宴:“……” 窗外的动静更大了,容远面色一变,伸手按住腰间的匕首,就要转身。林宴情急之下,猛的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 趁着容远愣神的一瞬间,林宴脑子一热,凑上去亲住了他的嘴唇。 过了片刻才微微退开,眼角余光瞧见小太子终于爬进了花盆,林宴松一口气,对上容远深沉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伸手舀了一勺小丸子喂到容远嘴边,结结巴巴道,“真真的挺甜,尝……尝尝……” 容远低头沉沉看着他,张开薄唇吃掉了小丸子,滚动喉头咽下后才开口道:“不太甜。” 林宴听完吃惊的低头看碗里的甜羹,觉得恩人味觉有点问题,这甜羹明明已经很甜了好吧? “这里比较甜。”一只修长干燥的大拇指突然触上他的嘴唇,下一刻,他的腰被一条有力的手臂圈住,一阵天旋地转,他从对面躺到了榻上。 他刚茫然抬头,恩人高大的身影就朝他压了下来。 容远今日去的村子离京城有些远,他一早出门来回奔波,加上有伤在身很快累了,等他睡着后,林宴悄悄从房里出来,抱着花盆去了花园一个僻静角落,肿着嘴唇蹲到墙角教训小太子。 小太子老老实实站在花盆里,头顶小花耷拉着叶片乖乖挨训。 林宴教训了小太子一顿,又罚了小太子会儿站,才满意抱着花盆回去,放回窗台上,给小太子浇了水,打了个哈欠,也回房去睡午觉。 一只纸人静静贴在墙根,等林宴进了房间,悄悄想要从墙根飞走。小太子歪歪头顶上的小花,抖动叶片,啪叽甩了一根细细的藤蔓过去,把纸人给卷过来,纸人无声痛叫一声,就被埋进了泥土里做肥料。 第54章 皇宫内,久久等不到纸人回来的赵瑟瑟面色难看,她捏诀一查,附在纸人身上的那抹气息已经烟消云散,纸人很明显是被发现了。 赵瑟瑟心情郁愤,面如寒冰,用力捏碎一个茶杯,屏风后的床上传来皇上被惊醒的声音,“爱妃?” 赵瑟瑟调整面色,转身笑颜如花走到屏风后,微微弯腰俯身,“陛下,您醒了?” “嗯,爱妃怎么这么早就起了?再陪朕躺一会儿。”皇上眼底有几分淡淡的青黑,拉她躺到自己身边。 赵瑟瑟乖巧依偎到他的身侧,埋进他怀里,贪婪吸着他身上的龙气。皇上一无所觉,手掌从美人纱衣探入,轻抚怀里美人柔软的肌肤,精神又恍惚了几分。 “陛下,如今那北陵王斩杀了不少妖邪,百姓对他很是尊崇和敬佩,都不像以前那般害怕和畏惧他了。”赵瑟瑟伏在皇上怀里,轻声开口。 皇上微微睁眼,赵瑟瑟又细声细气道:“百姓对他改观,就连朝中大臣都在夸他。我昨日去御书房给皇上送燕窝,无意听到两位阁老也在夸赞他呢。” 皇上面色微变,赵瑟瑟继续道:“陛下,之前咱们本想借妖邪这件事除掉他,可是没想到那北陵王竟如此厉害,妖邪都伤不了他分毫。他早已手握兵权,如今因着百姓和大臣的改观,又有了声望,以后怕是更难找借口除掉了。陛下,现在不除掉他,以后他恐会威胁到陛下您的皇位。” “爱妃有什么主意?”皇上沉着声音问。 赵瑟瑟手指轻轻在皇上胸口画着圈,说道:“臣妾听说郴州最近有只狼妖在作乱,从郴州到京城途中,会经过一条山谷,方圆几百里无人,很适合伏击。不如让王爷前去郴州,咱们派人在山谷那里等着,到时候王爷出了什么事,全部推脱到妖邪身上就是。” 皇上轻抚赵瑟瑟的背,满意道:“爱妃若是个男子,都可以来做朕的军师了。” 赵瑟瑟轻笑一声,起身用柔软的手臂勾住皇上的脖子,妩媚娇笑:“臣妾才不要做陛下的军师,臣妾要和皇上做更快乐的事情……” 说着,柔软的身子朝皇上缠了上去。 这几日两人日日被翻红浪,昨夜刚激战一宿,虽每日大补的汤喝着,皇上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手脚发虚。然而赵瑟瑟柔嫩的双手不住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如美玉般的身子在他怀里蹭着,他不想让自己最心爱的妃子说他不行,强撑着翻身覆了上去。 很快房内响起赵瑟瑟夸张的娇吟声。丝丝缕缕的浅淡龙气飘散出来,很快的被赵瑟瑟吸入体内。 容远本就受着伤,林宴不忍心再取他的血,便偷偷藏起容远换药时换下沾着血的纱布,放在盆子里泡了泡,用泡过的水,去浇给小太子。 浇了两次,不知道是不是水里血太少的原因,小太子种在花盆里,还是没什么反应。 林宴有些犯愁,恰在这时,皇上又下旨让容远去郴州除狼妖。 趁着容远换药,林宴偷偷取了几滴他的血,滴到花盆里,小太子很快吸收了,然而,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不能变回人。 林宴有些犯愁,正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皇上下旨命容远去郴州除狼妖。 容远才刚回王府休息了两日功夫。 林宴很不高兴,然而皇上拿郴州百姓危在旦夕的性命安全来压容远,如若不去,便是不顾郴州数万百姓的死活。 还好容远身体素质好,比一般人恢复得更快,背上的伤势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 狼妖可比一般的妖要凶险,林宴正担心容远会有危险,就得到消息,弘一法师醒了。 悄悄不动声色把弘一法师接进了王府,跟他说了这段时间京城发生的事情,弘一法师听完眉头紧锁,摇头叹息,“龙气衰落,蛰伏在阴暗角落的邪祟都纷纷出来作乱了。” 听闻容远要去郴州除狼妖,弘一法师主动要求陪他一起前往。 有弘一法师在,林宴不用再担心容远的安全。但是顾忌着暂时不能让赵瑟瑟知道弘一法师的存在,弘一法师不能出现在人前,容远便让人给他伪装了一番,混进随行的队伍里。 翌日一早,容远带兵往郴州去。 容远一走,王府就安静了下来。林宴抱着花盆到花园里晒太阳,嘀咕道:“你怎么还变不回人,不会出什么问题了吧……” 人有问题可以找大夫,可是一株小花出问题,他得找谁? 林宴都快愁坏了。小太子却是无忧无虑晃晃脑袋上的小花,叶片撑住花盆,又想把自己□□。 林宴帮了他一把,叮嘱道:“就在这里玩,别跑到别的地方去。” 这一片是王府最偏僻的地方,现在又正值午后,热的慌,大家都乐意在房间里睡午觉,没有人会往这边来。 小太子晃着小花点头,抖动叶片,一跳一跳进入花丛里抓昆虫。 林宴看了他一会儿,嫌弃在外头热,让小太子在外面玩够了就自己回去,然后抱着花盆回了书房。 林宴一走,小太子就从花丛里跳出来,竖起小花看向天空中。片刻后,小黄雀从远处飞过来,嘴里叼来了件小衣裳,丢到地上。 小太子晃晃头顶上的小花,前一刻还是株小植物,下一刻变成了一个白嫩嫩的人类小孩子。 小太子弯腰捡起地上的小衣裳,笨拙胡乱的裹到身上,就撒开小短腿,和小黄雀高兴的玩了起来。 林宴刚回书房,突然想起忘了给小太子浇水。这么大的太阳,他又在外头跑,别给晒蔫了。 林宴赶紧提了个水壶,就回去花园。刚走到假山旁,就听见小孩子高兴的笑声。 林宴一惊,转过假山,就看到一旁的大桂花树下,小太子坐在地上,正用手在挖泥巴捏泥人,双手挖的脏兮兮,脸颊也沾上了泥巴。 小黄雀站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不对不对,脑袋捏太扁了……” 察觉到来了人,小太子和小黄雀一起猛的朝这边看过来。看到林宴,还不等林宴走过去,小太子噗嗤一声,变回了小植物,被小衣裳盖住了。 小黄雀则急忙扑扇翅膀飞到了桂花树上。 林宴:“……” 林宴走到小太子面前,蹲下身,拿过盖住的小衣裳,露出底下耷拉着的小花。 “变回来。”林宴伸手揪揪小花的花瓣,开口道。 小太子委委屈屈变回了光溜溜小娃娃的模样。 林宴把小衣裳给他穿好,问道:“早能变回来了,为什么故意瞒着我?” 小太子鼓着腮帮瞪他一眼,委屈地扁扁嘴,“你会把我送回去……” 林宴一愣,这是还记着上次突然把他送回去的事情呢。 “……暂时先不送你回去。”林宴无奈地牵起他的小手,带他去洗脸。 到郴州时,午时刚过。狼妖听着很厉害,只不过是唬人而已。找到狼妖的巢穴,容远在明,弘一法师在暗,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顺利把作乱的狼妖收拾掉了。 处理完狼妖,天色尚早,容远带着人回京城。 从郴州往京城的路上,要经过一个山谷。一行人来时畅通无阻,回去时经过,前头竟然被一些石头挡住了去路,看起来应是从旁边山顶滚落下来的。 身边侍卫想上前去搬,容远却伸手挡住他,抬头看向山谷两侧的山峰。 两侧山峰都静悄悄,四周祥和平静,但是容远却本能感应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调头,换条路。”容远言简意赅,吩咐手下。 手下立刻勒住马绳,调转马头去吩咐其他人。 没等大家转身原路返回,地底突然一震,随后响起嘎吱嘎吱的啃噬声。 第55章 地底裂开,无数老鼠从地底钻了出来,睁着猩红的眼睛,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爷!快看山上!”身边侍卫突然叫了一声,容远抬头,方才还安静无人的两侧山峰上,站满了手拿弓箭的蒙面黑衣人。 容远面色一沉,握着麻绳的手攥紧。 看来,他们这是遭到了伏击。一场有预谋的伏击。 “王爷,怎么办?”侍卫在一旁着急的问。弘一法师也匆匆从队伍里挤到他的身边,开口道:“王爷,这些老鼠……” 容远沉着脸打断他,“这些老鼠你能对付吗?” 弘一法师点头,“我尽量,它们应是被人操纵。” “好,尽快开出一条路。”容远微微颔首,然后迅速吩咐身旁的侍卫,“保护好弘一法师,等一开出路,就立刻带着人退出去。” 侍卫点头,刹那间,山峰上的黑衣人和老鼠们动了,漫天的箭雨和密密麻麻的老鼠朝他们冲了上来。 弘一法师一手捻动手里的佛珠,一手从怀里摸出数张黄符,嘴里念念有声,扔向迎面扑上来的老鼠堆里。 容远握紧手里的剑,格挡开射到面前的箭雨,而后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他方才已经一眼扫清了周围的山势,左侧山谷略微倾斜有遮挡,他带着几名贴身侍卫踩着山谷左侧的岩石,朝山峰上掠去。 箭雨立刻更猛烈地对准了他。 明秀宫,赵瑟瑟的寝殿外站着几个神色木然的宫女。寝殿内,赵瑟瑟盘坐在榻上,腿边蹲坐着一个几乎有猫般大小的老鼠,贪婪喝着面前浅红色的水。赵瑟瑟右手食指按在老鼠头顶,闭着眼睛正指挥鼠群,突然诧异地睁开眼睛,容远的队伍里竟然有个法师。明明所有的法师都被关押在城郊的别庄昏迷不醒,他的队伍里怎么会有? 赵瑟瑟咬了咬唇,拿起身侧的匕首又划了食指一道,鲜红浓郁的血大颗大颗滴落到老鼠面前的水里,浅红色的水立刻变得鲜红,老鼠更为贪婪的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几乎把整个肥硕的身子都挤进水里。 赵瑟瑟放下匕首,受伤的食指按住老鼠头顶,重新闭上了眼睛。 山谷内,弘一法师刚击退了鼠群,侍卫们正保护着他往后头山路退去。地底又猛地一震,无数老鼠从地里和旁边山坡上涌了出来。 弘一法师惊骇之下,连忙转头去看山峰。容远带着几个侍卫逆坡而上,只用一把剑抵挡着箭雨,已经跃到了山峰上。 几人都受了伤,容远肩头和腹部都中了箭,鲜血洒落了一地,他仍稳稳握着剑,干脆利落一剑砍杀掉一个接近的黑衣人。 为首的黑衣人惊惧看着他,从旁边手下手里夺过弓箭,指向容远,拉满弓弦,趁着容远被几个手下缠住,目光阴狠猛地朝他射了出去。 锋利尖锐的弓箭朝容远面部射了过来,眼见避无可避,容远突然侧过脸,弓箭直直射到了他左脸的面具上。咔嚓一声,玄铁制成的面具裂成两半掉落到了地上。弓箭的来势被面具抵挡的一缓,只在容远左脸划过一道浅浅的伤口,便顺着他耳侧掠了过去。 容远抬眼看向为首的黑衣人,眸光黑沉狠厉,周身气势慑人。面具碎掉,露出了他布满左脸的可怖黑色纹路。一半侧脸深刻英俊有如天神,一边侧脸却宛如恶鬼,明明是盛夏酷暑,周围气氛却陡然变得像是到了寒冬腊月,空气中充满窒息的冰冷和肃杀,让人两股战栗,脊背发凉。 滴答滴答。鲜血顺着容远手背源源不断滴落到地上,无声渗进了泥土里。容远左脸上被划的浅浅伤口,流出了一丝鲜血,这一丝鲜血顺着黑色纹路缓缓流淌,竟像是唤醒了什么,有金色的柔光,在容远左脸一点点亮起。 黑衣人都惊恐看着他左脸的变化,突然地底又猛地一震。 山谷里,密密麻麻的鼠群蜂拥而至,仿佛无穷无尽,弘一法师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叠黄符,咬破舌尖,朝黄符喷出鲜血,而后用力洒向鼠群。鼠群微微后退,侍卫们立刻挥舞着剑杀出了一条路。弘一法师刚微微松一口气,突然地底又是一震,他面色一变,一颗心陡然跌落谷底。黄符已经用完,再来一群老鼠,他毫无抵挡之力,难道今天他们都要葬身在这里? “哗啦啦”地上泥土被掀开,一只只手从地底伸了出来。那手已经褪去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先是手,然后是脑袋,再是躯干。一具具只剩森森白骨的骷髅从地底爬了出来。 弘一法师心下大骇,鼠群还不够,竟然把地底白骨都召唤了出来!看来他们今日真的都要葬身在这里了! 弘一法师正绝望,突然一惊,猛地抬头朝容远的方向看去,龙气,好强大的龙气,是从……王爷身上发出来的! 骷髅接二连三从地底爬了出来,保护着弘一法师的侍卫们都惊骇盯着面前的骷髅,握紧剑,做好了最后一战的准备。然而骷髅却并没有袭击他们,而是转身抓住老鼠,用力捏碎,很快山谷里便响起鼠群们惊恐的叫声和逃窜声。 情势突然逆转,不止容远的人惊住了,山峰上的黑衣人们也惊住了。骷髅们源源不断从地底爬出,一部分去袭击老鼠,一部分沿着山坡,往山峰爬来。 山谷上下,一时间充满了白骨大军。 骷髅们不怕刀剑,攀援到山峰,伸出森森骨爪,朝黑衣人们胸口戳进去,戳出了狰狞的血洞。 有想要逃走的,被源源不断赶来的骷髅们抓住,拧断脖子,像一块破布一样扔下山峰。 黑衣人首领瑟瑟发抖,抓住身旁的手下挡住一个骷髅的袭击,瞅准一个没有骷髅的缺口,转身就要逃走,一柄利剑猛地从身后掷向他,把他牢牢钉在了地上。 黑衣人首领痛苦地挣扎,一双沾着血迹的黑色长靴走到他面前,他抬头,对视上容远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 他惊骇发现,容远左脸上的黑色纹路,竟然已经消失了,金色柔光从他脸上,一点点漫延到整个山谷。被柔光触到的鼠群,一只只发出惨叫,来不及逃走暴毙当场。 这柔光漫延过山谷,向四周飘散而去。树叶哗哗,大地震颤,无数妖怪邪祟在深山深处战栗,惊惧的窃窃出声,“龙……真龙……真龙出世了……” 满山谷的白骨大军,整齐站到容远面前,有如训练有素的军队,朝见他们的王,朝容远齐齐跪下。 明秀宫里,赵瑟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她面色苍白的睁开眼睛,腿边蹲坐的肥硕老鼠身体绵软倒在榻上,七窍出血,已经没了气息。 赵瑟瑟攥住衣袖,心底瑟瑟发寒,这个北陵王身上的龙气为何如此强大和特殊,地底埋葬了数百年的白骨军,都被他召唤了出来! 山谷战斗平息,地上堆满了老鼠的尸体,黑衣人们都被白骨军杀了干净,容远只留下了黑衣人首领一个活口。 “王爷。”弘一法师走到容远身边,目光敬畏看着他。当今皇上身上龙气衰落,又被蛇妖迷惑,他以为这世道要乱了,谁知这北陵王身体里竟蕴藏着如此强大的龙气,能震慑住妖邪,召唤出地底的白骨军。 只是不知,他身体里的龙气,为何会被封印住。 “法师。”容远一手拄着剑撑地,看向身前的白骨军,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弘一法师沉吟片刻,说道:“这些应该是当年庆元帝手下的将士。两百年前,庆元帝统一诸侯,曾经在这个山谷发生过一场敌我悬殊惊心动魄的大战,不少庆元帝手下忠心耿耿的将士都埋骨在了这里。这次应该是王爷的血把他们召唤了出来。” 容远听完沉默,弘一法师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劝道:“逝者已逝,让他们继续休息吧,没了王爷身上的龙气,他们很快就会重新变回无知无觉的骷髅。王爷受了重伤,还是快些回去王府。这背后伏击王爷的人,也还要快些找到才好。” 容远伸手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鲜血,脸上柔光慢慢散去,黑色纹路又现了出来。龙气淡去,正如弘一法师所说,白骨军轰然倒地,重新变回了无知无觉的骷髅。 “留几个人守在这里,他们都是忠心耿耿保家卫国的将士,回去后派人来把他们送回京城好好安葬。”容远肃声吩咐手下。 北陵王府门口,林宴听说容远的队伍在回京城途中,在山谷遭受伏击受伤的消息,立刻要匆匆迎去门口。小太子耳朵一动,连忙牵着他的手,也哒哒哒往门口跑。 弘一法师从马上翻身下来,一眼就看见林宴身旁的小太子,顿时目光复杂。他曾经在初到京城时,在小太子的身上察觉到一丝纯净的龙气,那是当今皇上身上没有的。他当时还诧异疑惑,现在有了答案,小太子身上的那丝龙气来自王爷。 小太子明明是皇上和皇后所生,身上为何会有王爷身上的龙气?这皇宫里的事情,当真如他师父当年所说,混乱复杂极了。 第56章 一行人赶着马车众目睽睽之下进了王府,很快便有王府的人出门请大夫,王府外,被侍卫层层严密的看守保卫,不放任何人进出。北陵王在山谷中遭受伏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北陵王身上有真龙之气,召唤出了两百年前埋葬在山谷中白骨军的事情,一夜之间,也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大臣们昨晚就听说了容远遇袭的事情,早朝时趁着皇上还未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议论袭击容远的人以及容远的伤势。 昨晚马车径直进了王府,之后王府便被严密守卫了起来,不让人进出。只见大夫进去,没见大夫出来,除了王府的人,无人知道容远受的伤可否严重。 “林相,令公子是王妃,昨夜就没派人去相府说一声王爷的伤势?”三三两两的大臣围在林锦华身边打听。 林锦华心里正乱如麻。昨夜听说容远在城外山谷遇袭受伤的消息,他一整晚都没睡好。他隐隐猜到对容远下手的人,十有八九是皇上。如果得手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很有可能容远还活着。 最近一段时日妖邪横行,百姓人心惶惶,容远领兵诛杀妖邪,在百姓中声望日渐高涨。却突然在斩杀完妖邪途中遇袭,百姓必然群情激奋,对袭击容远的人,恨之入骨。 更为不妙的是,容远竟然在山谷中召唤出了两百年前庆元帝手下的白骨军。当今皇上平庸,又沉迷美色,民间早隐隐有传言,说皇上身上的气势镇不住这万里山河,所以邪祟才肆无忌惮出世横行。 如今容远召唤出了庆元帝手下的白骨军,百姓们已然把他当成继承了庆元帝真龙之气的真王,如果皇上派人袭击的事情败露,百姓必定会对皇上唾弃不已。如果容远再起兵造反,百姓们毫无疑问会站到他那一边,皇上的地位,垂垂危矣。 只是不知容远究竟知不知道对他下手的人是皇上,以及他的伤势到底如何了。他知道自己派人去,肯定进不去王府,于是昨晚腆着脸去请沈氏去王府看看,可是沈氏毫不犹豫拒绝了他,还把他赶出了房门。想到这个,他就气的一肚子火。 早知道那北陵王身上竟然蕴藏着真龙之气,当初他怎么着也会把瑶儿嫁过去,而不是让林宴代替。如今想起来,真是后悔不已。 “皇上来了。”有人在私语中说了一声,大臣们才赶紧分开,纷纷在大殿内站好。 林锦华跪伏高呼万岁后,站起身朝皇位上看了一眼,忍不住皱起眉头。皇上的气色看起来又比前两日差了好多,许是昨晚得知容远没死回了王府的原因,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估计一夜未睡。 皇上正欲开口让众臣议事,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跪地慌忙道:“皇上,皇后娘娘要闯进来……” 他话音刚落,皇后已经带人闯了进来。 “皇后!”皇上板起脸冷斥道,“擅闯金銮殿,成何体统!” “皇上。”皇后走到众臣跟前,看向皇上,面色不惧地开口,“皇上整日和赵贵妃待在一起,臣妾见不到皇上,只能来闯这金銮殿了。臣妾今日来,是要件事想告诉皇上,还请众大臣也都做个见证,皇上宠爱的赵贵妃,是蛇妖!” “蛇妖?!”众臣顿时哗然,纷纷目露愕然。 “皇后!”皇上用力拍椅背,怒声训斥,“不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爱妃怎会是妖!” “臣妾知道皇上会不信。”皇后早已预料到皇上会是这个反应,因此才特意来闯金銮殿,就是为了在众臣面前揭露赵瑟瑟是蛇妖的事情。她淡声道:“所以臣妾把弘一法师请了来,只要见到赵贵妃,弘一法师有法子让她现出真身!” 话音刚落,弘一法师从她身后站了出来,合起双手朝皇上行礼,“皇上,贵妃娘娘确是蛇妖无疑。之前京城出现的妖邪吃人事件,都是贵妃娘娘手下做的,我和其他法师,也全是贵妃娘娘抓去郊外地下的墓里关起来的。幸好有皇后娘娘,把我救了出来。贵妃娘娘来皇上身边,是觊觎皇上身上的龙气。如今皇上身上的龙气已被贵妃娘娘吸去不少,若是再被她迷惑亲近,性命堪忧。” 听完弘一法师的这番话,众大臣里已经有不少人信了。怪不得皇上的面色瞧着一日不如一日,竟然是被蛇妖吸走了龙气! “皇上,弘一法师名声在外,不会说谎。贵妃娘娘是不是蛇妖,还是去当面让弘一法师瞧过再说吧。”老镇国公颤颤巍巍出列,开口说道。 “是啊皇上,还是让弘一法师去瞧瞧吧。”有大臣纷纷附和。 “放肆!竟然敢说贵妃娘娘是妖!要我说,是皇后眼红贵妃娘娘得宠,才联合了这什么法师,想要除掉贵妃娘娘!”秦章出列,怒声朝皇上拱手,“皇上,千万不可轻信谗言,贵妃娘娘绝不是妖邪!” 秦章一派的大臣也纷纷出列附和,大殿内吵吵嚷嚷。突然又有小太监连滚带爬慌忙跑了进来,跪伏到地上,慌慌张张禀告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城外被大批大批的白骨军围住,为首的是……是北陵王……他要诛杀贵妃娘娘,说贵妃娘娘是妖邪……” 大殿内顿时一静,众臣都看向高高皇座上面色苍白惊愕的帝王。 京城郊外的一片树林前,太阳初升,人人都以为重伤在王府救治的容远,坐在马上,左脸泛着金色柔光,望着京城高大的城墙,身后是一排排秩序井然的白骨军。 昨晚他原本打算先回王府再做打算,不过刚出山谷他就改了主意。皇上对他早已不放心,有除他的心思,如今被那蛇妖蛊惑联手,既然会对他下手一次,如果他隐忍,肯定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他对这天下江山并没有兴趣,但想要取他性命,他就只好反击了。 因此他问了弘一法师,得知山谷这一片在两百年前那场大战中死了不少将士,于是派手下装作他和弘一法师一起回王府,并把王府包围起来,不让任何人进出,让大家都以为他受了重伤,在王府里救治。林宴手里有皇后给他的令牌,可以随意进出皇宫。他和弘一法师兵分两路,让手下护送弘一法师拿着令牌进宫,联合皇后到众臣面前揭穿赵瑟瑟是蛇妖的事情,而他留在城外,用自己的血,唤醒地底下所有的白骨军,于夜色中悄无声息的包围住了京城。 “王爷,海东青已经放出,不出两日郑将军便会率领西北军赶往京城。”有侍卫过来,拱手禀告道。 容远点了点头,他早知皇上对他不放心,每次回京都会布置好手下的西北军。他在府里养有海东青,用来和西北军联络。 “王妃在做什么?”容远开口问。 侍卫道:“在给王爷煎药。” 容远听了,勒着马绳转身,往身后的树林里去。 树林里搭起了不少的帐篷,正中间一个最大的帐篷里,林宴正蹲在地上,从指尖长出一根藤芽,挤出藤汁滴进一碗黑乎乎的药里。小太子怀里抱着小黄雀,蜷缩在旁边的小床上,一人一鸟睡得正香。 容远把马交给外面的侍卫,掀开帐篷走进来,林宴已经收起了藤芽,起身把药端给他,催促道:“刚吹凉,快喝。” 昨夜林宴也以为容远和弘一法师一起回来了,谁知道却是容远手下假扮的。弘一法师三言两语说了在山谷里发生的事情,又说了容远的打算,便让他收拾行李,趁着夜色,侍卫护送他和张伯几人,还有请进王府的几个大夫,一起到城外和容远汇合。 容远虽然肩膀和腹部都中了箭,好在并没有伤到要害,撒了药包扎好后,就能下地走动。倒是他身边那几个保护他的贴身侍卫,帮他挡了好几箭,伤的比较重,躺在旁边的帐篷里,经大夫救治后,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容远接过碗仰头喝药,林宴蹙眉看着他。只有他身上的血才能唤起白骨军,因此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全部包扎好,只重点包扎了比较严重的伤口,而肩头有一处,仍然在渗着血。 他左脸上的面具早就碎掉没戴了,脸颊上那道细长的伤口,缓缓流出微小的鲜血,黑色纹路已然消失,露出光洁的皮肤,泛着柔和的金光。 林宴若有所思,之前他脸上的黑色纹路就好像一个符咒,把他体内的龙气全部封印住了,谁会做这种事呢?不可能是当今皇上,那会是先皇吗?但先皇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远喝完药,放下药碗。林宴才回过神,有些担心道:“也不知道皇宫现在怎么样了,弘一法师和皇后有没有让赵瑟瑟露出真身。” 弘一法师进宫前,他把那把对付了赵青的匕首给了弘一法师。只要弘一法师能把赵瑟瑟逼出真身,赵瑟瑟必定会逃往京城外,而白骨军已经封锁住了京城的每个入口,赵瑟瑟一逃出来,就会被发现,到时候,就是解决赵瑟瑟最好的机会。 第57章 皇宫内,京城被白骨军围住的消息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她听说皇上仍犹豫不让弘一法师见赵瑟瑟,气急的吩咐宫人,“让禁卫军去把明秀宫包围起来,去金銮殿传哀家的懿旨,请皇上和弘一法师,以及所有大臣前往明秀宫!” 金銮殿内,听闻京城被容远的白骨军围住的消息,众臣都纷纷炸了锅,一部分大臣认为应该快些让弘一法师去收服赵瑟瑟,好让容远退兵。另一部分则认为容远带兵围城,诛杀妖邪是假,想要借机篡位是真,皇上应该让禁卫军去王府把一干人等都抓起来,作为人质。 两派人争执不下,高高坐在皇位的皇帝用力拍了下椅背,让金銮殿内安静下来,心神不定的看向位列众臣之首的林锦华,开口问道:“林相,你可有什么办法?” 林锦华明白大势已去,拧眉拱手道:“皇上,北陵王既然敢围城,想必王府内众人早已被接了出去,就算派禁卫军前去,也只是扑空一场。还是让弘一法师去看看贵妃娘娘,如果贵妃娘娘真是妖邪,直接诛杀以示众人。北陵王打着诛杀皇上身边妖邪的名义围住的京城,如果妖邪已经被诛杀,皇上就有了理由让他退兵。” 皇上面色动摇,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进了金銮殿,匆忙禀告道:“皇上,太后让禁卫军去把明秀宫包围起来,太后已经去了明秀宫,还请皇上和弘一法师,以及众位大臣都去!” 皇上猛地站起来,握紧拳头,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艰难吐出几个字,“去明秀宫!” 明秀宫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身披盔甲手握□□的禁卫军。皇上带着众臣匆匆赶过去时,太后已经等在那里,理都不理皇上,就焦急对弘一法师道:“法师,这明秀宫一直没有动静,那蛇妖不会已经逃走了吧?” “不会,昨晚在下就已请皇后帮忙在这明秀宫外围埋下了阵法。如果那蛇妖想逃,在下必然会知道。”弘一法师双手合十朝太后行了个礼,便咬破指尖,在额头轻轻抹了一道,闭眼再睁开,面色微微一变。这外表平静秀致的宫殿,昨晚还风平浪静,现在却已黑气冲天,寻常人若此时踏进去,恐怕连条命都会捡不回来。 “太后皇后还请后退。”弘一法师开口让众人后退几步,他从怀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黄符,嘴里默念咒语,用力一挥,黄符便散落到空中,有序的排开漂浮到宫殿上方,发出金色的光,把整个宫殿都罩了起来。 这黄符上的符文是昨夜用容远的血画成的,里面充盈着强大的龙气,加上他的咒语,被罩住的妖怪,不管多厉害,都会控制不住现出真身。 果然,很快明秀宫里便传出一声动物的嘶吼,正殿屋顶被猛地从里面拍飞一角,一条长长粗壮的白色蛇尾露了出来。 真的是蛇妖!太后面露惊惧,猛地后退几步,攥住了皇后的手。众臣也是一阵惊呼,旁边有胆小的宫人,已经脚下一软,摔倒在地上。 弘一法师更加快速的念动咒语,黄符收拢,发出更为耀眼的金光。明秀宫内动物的嘶吼声变大,正殿屋顶被彻底掀飞,门窗墙壁被撞毁,一条巨大的白色蟒蛇从里面痛苦翻滚了出来。 就是这时候。弘一法师立刻又甩出两张黄符,到空中化为两只凶猛的老虎,缠住白色蟒蛇开始撕咬它的血肉。 趁白色蟒蛇被黄符化成的老虎缠住,弘一法师眼中精光一闪,袖子里滑落出一把匕首,浮到半空中,闪电般同时朝白色蟒蛇的七寸射去。 白色蟒蛇猝不及防,被射中七寸,匕首深深钉了进去,没入肉里。 匕首正是林宴给他的那把,是鲤鱼妖留下来的神器。弘一法师控制着匕首进入蟒蛇的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游移,蟒蛇痛苦的剧烈翻滚,弘一法师满头大汗。 幸好白色蟒蛇翻滚了片刻,就弱了下来。身体外面已经被老虎撕咬的鲜血淋漓,身体内部也已经被匕首切割冲搅的支离破碎。巨大的白色蛇身软倒在地,很快便一动不动了。 弘一法师长舒一口气,嘴里的咒语停了下来。咒语刚一停,那两只老虎便变回黄符,飘落到地上的过程中化成了灰烬。弘一法师擦着额头上的汗,心痛不已,这两张黄符是他师父留给他的宝贝,用一张便少一张,本就不多,现在可好,一下子少了两张。 身后众人早已被刚才的一场大战,震的面如土色,呆滞不已。皇后最先回过神,她面色苍白,却镇定地开口问:“法师,这蛇妖可是解决了?” 弘一法师再抬眼看向面前的宫殿,黑气散去,便点头道:“解决了,皇上和太后以及皇后娘娘都可以安心了。” “母后,解决了,那蛇妖已经死了。”皇后轻拍身侧太后的手背,温声安慰道。 太后要靠皇后搀扶才堪堪站稳,她抓紧皇后的手,按住飞快跳动的胸口,心有余悸的不停念佛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众臣也都从战栗中回过神,林锦华勉强稳住心神走到皇上面前,拱手道:“皇上,蛇妖已经被诛杀,还是快些让人把这蛇妖的尸体送去城外,以防北陵王找借口攻进城来。” 皇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恍惚地点头,“就……就依林相的意思,把这蛇……蛇妖的尸体送去城外。” “皇上。”皇后在旁边见他面色实在不好,温声开口道,“大理寺少卿顾大人和北陵王有几分交情,这件事不如就交给他来办。皇上也累了,回寝殿去休息会儿吧。” “皇后说的有道理。”太后担心赵瑟瑟在皇上身边这么久,对皇上的身体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便吩咐宫人去请太医,又对弘一法师道,“法师,还请您也去给皇上仔细瞧瞧。” “皇上只是被吸走了不少龙气,以后身体会孱弱些,仔细温养进补应该能慢慢补回来。”弘一法师想要去城外和容远林宴汇合,温声推脱,话音刚落,皇上身体突然一软,直挺挺倒到地上,周围顿时响起惊呼声,“皇上!” 皇宫出现蛇妖,皇上又骤然晕倒,皇宫乱成一团,很快请了太医来看,太医检查过后,对太后和皇后道:“皇上只是惊吓过度,加上身体虚弱,才晕过去的,没有大碍。微臣开几服补药,等皇上醒了,多休息调养调养身体就行了。” 太后松了口气,挥手让身边的宫女跟着太医去取药。 弘一法师也跟了来,听见皇上并无大碍,向太后和皇后告辞要离开,突然想起来问道:“皇上身边可有什么那蛇妖曾经带在身上的物件?如果有趁早拿出来烧掉,物件长期沾染了蛇妖的妖气,会对皇上有害。” “哀家会问问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宫人。”太后对他点头,“有劳法师了。” 弘一法师一离开,皇后便对太后道:“母后也受到了惊吓,回去歇息吧。我在这里照顾皇上就行了。” 太后不放心,“城外……” 皇后安慰她道:“顾大人已经运送蛇妖尸体出城了。王爷不是那野心勃勃一心想篡位之人,之所以会突然围住城门,应该和那蛇妖在皇上身边怂恿蛊惑,伤害到了王爷有关。如今蛇妖被斩杀,只要皇上对王爷服软道个歉,想必王爷不会咄咄逼人。母后不用过多的担心。” “希望如此。”太后叹了口气,恨的是咬牙切齿又忧心忡忡,“都怪那蛇妖,不仅犯下那么多血案,把京城闹的人心惶惶天翻地覆,还把皇上迷惑成这样!就算这次能化险为夷,皇上以后的地位也不稳了!” 皇后蹙眉道:“母后,眼前的困境要紧,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想办法。” 太后又长叹一口气,才疲惫地让嬷嬷扶着离开。 等太后离开,皇后也从房里出去,叫了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和宫女到跟前,询问他们皇上身边,有没有赵瑟瑟留下来的物件。 安静的房间内,皇上腰上的香囊突然动了动,一条白色的小蛇从里面探出了身子,顺着紧闭双眼,昏迷不醒的皇上衣角,游到了他的胸口。 小白蛇钻进他的衣领,在他胸口轻轻咬了一口,咬出血,而后微微仰起脑袋,丝丝缕缕的龙气就从皇上伤口的位置,飘散出来,被小白蛇吸入了身体里。 过了片刻,皇上身体里的龙气越来越淡,皇上许是感觉到了不适,眼皮开始动,面露挣扎之色。眼睛艰难地睁开,入眼就是盘踞在胸口的小白蛇,他眼眸倏地睁大,奋力撑住身下的床铺,没等开口惊呼出声,身体里最后一丝龙气被小白蛇吸走了。 “噗通”一声,他的身体像块破布,从床上掉落到地上。 等皇后在外间听到动静,带着人匆匆进来,小白蛇已经从窗口溜走了。 京城郊外,林宴和容远打量面前白色蟒蛇的尸体,顾之明在旁边跟他们说弘一法师是如何诛杀蛇妖的经过。 说完,顾之明接着道:“王爷,这蛇妖已经伏诛。下官来之前,皇后娘娘让下官给王爷带话,说山谷的事情,皇上是受了蛇妖的蛊惑,皇上虽一直忌惮王爷,想要夺走王爷手里的兵权,但从未有过想要王爷性命的念头。只要王爷退兵,皇上会亲自向王爷赔罪,王爷有何条件,也只管提。如若真的动起刀剑,受苦的也只会是老百姓。还请王爷多想想这满城的百姓。” 容远听了冷哼一声,他常常觉得,比起他那个平庸的皇兄,他这个皇嫂倒是更有气魄胸壑一些。 见林宴还拧眉盯着蟒蛇的尸体看,他开口问:“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 林宴收回目光,疑惑地道:“她为什么不逃走?” “嗯?”容远不解的看他。 “赵瑟瑟吸收了皇上那么多的龙气,弘一法师真的能把她杀死?”林宴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听刚才顾大人说的,赵瑟瑟和弘一法师打斗的时间并不长,被杀死的也太快了些。” 赵瑟瑟能到皇上身边,又能把那么多的法师抓住关进底下墓里,绝非一般的妖邪。他们一开始的打算,是弘一法师把她逼出皇宫,到了城外他们一起联手对付她的。如今怎么弘一法师一人就搞定了,这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而且……林宴走到蟒蛇尸体面前,蹲下身,手指轻轻触到鲜血淋漓的蛇身,用神识看向这具蟒蛇,片刻后惊疑地睁开眼睛,他在这具蛇身里,竟只看到了半颗破碎的内丹。 怎么会,还有另外半颗呢? 他站起身,正欲把这件事告诉容远,一个侍卫骑着马匆匆过来,下马的时候险些跌倒,慌慌张张道:“王爷!皇上……皇上驾崩了!” 第58章 皇上突然驾崩,小太子尚年幼,皇上的兄弟里,在京城的,只有容远最为年长。很快皇后便派了人来请他进宫主持大局。 赵瑟瑟被诛杀,皇上又驾崩,围在城外的白骨军们没有了用武之地。容远让人在郊外找处庄子,先把他们运过去,再找块风水好的地方好好安葬,就带着林宴和小太子进了宫。 容远把林宴和小太子交给皇后,就匆匆赶去御书房,召集大臣处理皇上丧葬事宜。皇上驾崩的太过突然,后宫和前朝一样有许多事要忙,皇后让人取了丧服来给林宴和小太子换上,就立刻又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宫人们在宫殿里里外外都挂上了皤,来去匆匆忙碌。郊外寺院和道观的鸣钟声,雄浑庄重的响起,远远传入四野。 林宴头一回参与人类帝王驾崩这样的大事,还是以王妃的身份,什么都不懂,幸好皇后虽然忙碌,却也记得他是小妖怪,不是真正的林家大少爷,不懂人类的一些规矩,派了个小宫女到他身边,事事提点着他。 林宴和容远虽然同时在宫中,但一个在后宫,一个在前殿,林宴要和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们跪在皇上棺柩前守灵,容远则在前殿忙的脚不沾地,两人没有见面的机会。 一身素白的妃嫔皇子们堆里,林宴耳边都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低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忍不住揉了揉酸痛的膝盖。这两日天还未亮,就被宫女叫醒来这棺柩前跪着守灵,一跪就是好几个时辰,人死了都这么麻烦的吗? 林宴在心里小声嘀咕,一抬眼,就看见他斜前方的小太子身体晃了晃,立刻有嬷嬷上前来把小太子抱走。 小太子和几个小公主都年幼,最大的公主不过七岁。小孩子不经跪,因此都只跪一会儿,皇后都会让嬷嬷抱他们下去休息。 林宴羡慕的收回目光,思绪飘散,开始想赵瑟瑟那不见的半颗内丹的事情。他怀疑赵瑟瑟没死,是逃走躲了起来。如果当时逃出城的话,他和容远会有察觉,因此,赵瑟瑟当时应该并没有出城,就躲在这京城里。 只可惜国丧期间,他不能到处自由的行动,要不然叫上弘一法师,一起搜索京城。赵瑟瑟只剩半颗内丹,元气大伤,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如果让赵瑟瑟逃出京城,以后可就再也抓不住她了。林宴在心里扼腕叹息,却也知道,赵瑟瑟只要不傻,这两日肯定已经趁着国丧混乱,逃出了京城。 好不容易挨到午时,林宴终于解脱,回去皇后宫里用午膳。他这两日都是住在皇后宫中。 回去时,宫人已经摆好了饭菜,小太子在等他一起用饭。林宴扫一眼面前的几盘小菜,都是素的,一点荤腥也无。他昨日偷偷问过身边的小宫女,说是在国丧期间,所有饮食都不能沾荤腥,只能吃素。他偷偷听其他宫人议论过,国丧要二十七日,也就是说这二十七日都不能吃肉。林宴算了算日子,顿时有些崩溃。 小太子也爱吃肉,两人同病相怜悻悻吃完了一顿全素的饭菜。下午有其他人轮换,林宴不用去守灵,用完饭就去房里休息,小太子也困了,趴到床内,脑袋抵着他肩膀,闭眼呼呼大睡。 林宴醒过来时,小太子已经滚进了他的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房里房外都很安静。他有些口渴,把怀里的小太子往旁边挪了挪,正准备起床喝口水,就听到门外有压低的说话声响起。 “王妃起了么?” “没有,找王妃有事?” “林夫人在院中吊唁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 他娘晕过去了?林宴一听,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没穿,就跑去打开门,问门口来找他的宫女,“我娘没事吧?” 宫女朝他福了福身子,说道:“请了太医去看,林夫人无事,只是天气炎热中了暑。林夫人被送去了春风苑歇息,皇后娘娘要奴婢来告诉王妃一声。” 林宴松一口气,吩咐道:“带我去看看我娘。” 他回去穿好鞋和衣裳,见小太子还在睡,轻轻带上门出去。 春风苑离皇后寝宫不太远,是一处很雅致的小楼。宫女带他进去,穿过游廊停到一间房前,说道:“林夫人就在里面。”说完,躬身退了下去。 林宴推开门进去,屏风后的床上,纱帐放了下来,隐隐看到有个人躺在里面。 林宴走到床边,撩起纱帐挂好,低头看他娘。沈氏面色苍白,闭着眼还在昏睡。 搬了张椅子到床边,林宴坐下准备守着等他娘醒过来。他正撑着下巴出神发呆,沈氏胸口的被子突然动了动,一条细长的白影猛地朝他袭来。 林宴一愣,匆忙往旁边躲,椅子一歪,他摔到地上,堪堪躲过。他顾不得爬起来,惊愕转头,就看见门口的地上,一条白色的小蛇竖起身子,朝他吐着蛇信。 蛇!经历过赵青,林宴现在对蛇很敏感。他防备的盯着小白蛇,指尖悄悄长出藤蔓。 小白蛇朝他吐了吐蛇信,又猛的从地上弹起来,朝他袭来。林宴指尖的藤蔓也迅速飞出去把小白蛇缠住了。缠住一瞬间,小白蛇的身体突然拉长变形,变成了一个女人,正是赵瑟瑟。 林宴倏地睁大眼,又赶紧挪开眼,赵瑟瑟没穿衣服,光裸着身子!他赶紧多生长出了几条藤蔓,去把赵瑟瑟浑身上下都紧紧缠住。 赵瑟瑟挣断了一些藤蔓,藤汁沾到她洁白的皮肤上,很快灼伤冒出黑烟。林宴指挥更多的藤蔓缠上去,赵瑟瑟很快就不能动弹了。 失了半颗内丹,赵瑟瑟的法力果然弱了许多。林宴松了口气,却看见赵瑟瑟扬起美艳的脸,朝他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一怔,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有人跳到他背上勒住了他的脖子。他想把人摔下去,却陡然意识到什么,艰难转头去看,对上了沈氏木然的脸。 他娘被赵瑟瑟控制住了! 沈氏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他不敢把人摔出去,担心让沈氏受伤。 趁着林宴这一刹那分神的功夫,赵瑟瑟周身涌起大团大团的黑气,挣断藤蔓,浓重黑气裹挟着她朝林宴飞速撞去。 林宴猝不及防被撞得飞到墙上,又摔到地上,他忍着疼痛刚抬头,一只黑气萦绕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是你害死了我弟弟,要不是有你在那些人类身边帮忙,我和我弟弟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赵瑟瑟浸着深深恨意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赵瑟瑟虽挣断了藤蔓,身上却沾了很多藤汁,原本白玉般美丽柔软的身子被藤汁灼烧的焦黑一片,焦黑还在慢慢往身体的各处蔓延。看起来像有火在她身体上烧一般,惨不忍睹。然而赵瑟瑟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恨恨的盯着他。 “你们若不杀害那么多的人,你弟弟又怎么会死?你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林宴摔得背痛死了,他吸着气道。 “人这么多,吃几个怎么了?他们吃了多少动物,只许他们吃,却不许他们被吃,这算什么道理?”赵瑟瑟掐紧他的脖子,“你也是妖,却帮着人?” “我……我是好妖。”林宴有些呼吸不过来,他的手脚都被赵瑟瑟身体里分出来的浓重黑气缠住了不能动弹。 “好妖?”赵瑟瑟冷笑一声,“你以为在人的眼里,妖怪还分什么好坏?妖就是妖,只要被他们发现,除了逃跑,就不会有好下场。人类自诩善良正义,却是最自私最无情的,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往往比妖还可怕!” “那……那只是一小部分人……”林宴尽力争辩。 “是全部。”赵瑟瑟声音里充斥着刻骨的恨意,“人类没有一个好东西!” 林宴知道和她没什么好说的,只好转移话题,呼吸困难地问:“你……你要杀了我报仇?” 聪明的分了半颗内丹出来,让别人都以为她死了,明明能够逃跑,却根本没有趁着国丧宫里混乱逃出去。林宴以为赵瑟瑟是专门想来杀他报仇的,谁知道赵瑟瑟却静了一下,然后道,“不。” 林宴一愣,赵瑟瑟贴到他耳边轻笑一声,“我要让你好好活着,看看那些人会怎么对你。你不是认为自己是好妖吗?你救了那么多人,你到时候好好看看那些人是会感激你,还是会求法师杀了你。好好看看你心爱的人,是会站在你这一边,还是会为了这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站在他人类的那一边。” 赵瑟瑟说完,一只手突然捏住林宴的下巴,往他嘴里塞进了一样东西,然后掐着他的喉咙逼他咽下,随后放开了他。 林宴蜷起身子猛烈咳嗽,“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东西?!” “你在找的东西。”赵瑟瑟朝他微微一笑,她身体里的黑气突然变淡,身子上的焦黑蔓延之势陡然加快,顷刻间就蔓延到了她的脸上,一张美艳动人至极的脸蛋,瞬间就变成焦黑的骷髅枯骨,身子轰然倒地碎成了粉末。只剩下她最后一句话在空中响起。 “到时候千万别伤心,因为,雷劫将至。” 第59章 房间里安静下来,林宴蜷缩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腹,心倏地一沉,内丹,赵瑟瑟刚才喂给他的,是她那半颗剩下的内丹。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抠着喉咙想要吐出来,然而赵瑟瑟的那半颗内丹一入体内就消失了,他什么都没吐出来。身后传来沈氏的低吟声,林宴擦擦嘴角,赶紧去看他娘。 “娘。”他把沈氏从地上扶起来,检查沈氏身上,只在手臂上有些擦伤,看起来并没有大碍。 “宴儿。”沈氏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头,疑惑的看看他,又看看周围,“我怎么在这里?” “天太热,娘你中了暑。皇后娘娘让人送你过来的。”林宴扶她到桌子旁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 “是吗?”沈氏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伸手按住太阳穴,蹙眉道,“我怎么感觉浑身都痛?” “……娘是太累了。”林宴岔开话题,“娘饿不饿?我让宫人送些吃的来?” “不用,我休息会儿就好了。”沈氏摇摇头,拉着林宴的手,让他也在身边坐下,关心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这几日在宫里很累?” 林宴勉力笑着点头,“嗯,挺累的。” “再过几日就好了。”沈氏安抚地轻拍他的手,又问起他在宫里这几日的事情,得知皇后有派宫女在他身边提点,才放了心。 吃了赵瑟瑟那半颗内丹,林宴心里十分忐忑不安。他才刚下山半年不到,不知道一个妖怪吃了另一个妖怪的内丹会怎么样。胡思乱想了好几日,这一日晚上,做起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小白蛇,被好些人围住,有人用石子丢他,还骂他是妖怪,要把他抓起来剥皮烤了吃掉。 容远被身侧呜咽的哭声吵醒,他睁开眼睛转头一看,林宴面朝他靠在枕头上,满脸泪水,闭着眼睛正哭的一抽一抽。 容远心一惊,掀开被子把林宴搂进怀里,伸手擦拭他脸颊上的泪水,低声把他唤醒。 林宴泪眼朦胧地睁开眼睛,就对视上容远深邃关切的眼眸,他挂着泪珠的眼睫毛微微颤动,然后扑进容远怀里,紧紧抱住他不放。 “出什么事了?”容远搂住他,语气有些沉,“宫里有人欺负你了?” “没……没有。”林宴脸颊埋在他胸口,吸了吸鼻子,“就是做了个噩梦。” 容远绷紧的心微微放松,手掌握住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温柔地安慰,“没事,只是噩梦而已,有我在。” 如果有一天发现自己是妖怪,恩人还会这样对自己吗?想起赵瑟瑟临死前说的那些话,林宴揪心的难受,抱紧容远,更深的埋进他怀里。 “还害怕?”容远搂着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给他掖好被子,然后伸手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在他被泪水浸湿的冰凉脸颊上落下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轻柔温热的吻。 林宴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怔怔看他,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搂住他肩膀,抬头迎上去,湿润柔软的嘴唇贴住了他棱角分明的薄唇。 容远没怎么犹豫,下一刻,就翻身把他压在床上,重重吮吻了回去。 自从皇上驾崩,容远一刻没有歇息忙了好几日,总算把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才得了空闲把林宴从皇后寝宫,接来了他暂住的泰和宫。两人只有在晚上才能见面,等天色一亮,他便又要前往御书房处理这几日堆积下来的奏折。林宴也要去皇上的棺柩前,和其他皇室的人一样,继续跪着守灵。 窗外有光透进来,容远吻得越来越重,像是要把他吞吃下肚。林宴呼吸困难推了推容远的胸口,好半晌才挣脱开,喘息着道:“该……该起来了。” 容远埋首在他脖颈,含糊唔了一声,却没有半丝想要停下的意思。 直到房门外传来敲门声,宫女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该起了。” 容远才恋恋不舍的松开林宴,帮他扯好凌乱的衣领,翻身从床上坐起。 用早膳时,皇后宫里的嬷嬷把小太子抱了来和他们一起,没见皇后。林宴问嬷嬷,“皇后娘娘呢?” 嬷嬷道:“太后昨晚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娘娘天还未亮就过去看望了。娘娘让奴婢把小太子送来王妃这里,请王妃代为照顾。” 太后只皇上一个独子,皇上骤然驾崩,太后承受不住打击,没两日也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如今这偌大的后宫,里里外外的事情就靠皇后一人撑着。皇后都累的比初见时消瘦了好些。 看来皇后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林宴在心里啧啧感叹,舀起一勺素菜小馄饨吹凉,喂进身边的小太子嘴里。 天刚亮,小太子还没睡醒,迷迷糊糊摇晃着小身子往他怀里倒。馄饨喂到嘴边,闭着眼睛,啊呜一口吞下去,靠在他胸口,小脑袋一点一点。 容远见他光顾着喂小太子,自己都没吃几口。便舀起自己碗里的馄饨,自己吃一口,再投喂给他一口。 用完早膳,两人一起出门,容远要去御书房,林宴则要带小太子往停灵的永寿宫去。 去御书房和永寿宫有一段路是一样的,小太子走了一小段,就拽着林宴的手哼哼唧唧不想走了,抬头看向林宴想要他抱。 林宴还没开口说话,容远板着脸低头看他一眼,“才走了几步路就要人抱?自己走。” 小太子失落的垂下脑袋,悻悻不乐的老实迈开小短腿,努力跟上大人的步伐。 容远看着他悻悻不乐的小背影,和林宴不高兴时候的模样有些像,心里倏地一软,突然弯腰,把他扛起来抱到肩头。 小太子原本失落的眼睛突然亮起,搂着容远的脖子,一下子又高兴了起来。 林宴有些愁的看着趴在容远肩膀兴高采烈的小太子。国丧期间,容远暂时代为处理国事,可是等到皇上下葬,就会举行小太子的登基大典。 从小太子变成小皇上,虽然国事不用他处理,每天还是吃吃睡睡玩玩,可是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自由的出宫了。 最重要的是,小太子已经不是真正的人类了,他当皇上能行吗? 当初和皇后说好的是等皇后怀孕,他就可以把小太子带走,谁知道会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故。林宴想了想,决定找时间和皇后好好谈谈这件事。 走到岔路口,容远没放下小太子和他们分开,而是把他和林宴一起送到了永寿宫。 皇上的棺柩停在永寿宫,每日都有高僧法师轮流在院子里为皇上念经超度。 上午正好轮到弘一法师,他念经间隙抬眼一看,正好看到容远抱着小太子进来,小太子亲昵的靠在他怀里,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对父子。 弘一法师的心情顿时复杂难喻,这皇上刚去,王爷就和小太子这么亲近,还专门到皇上的棺柩前,也太明目张胆了些吧?难不成王爷是故意来向皇上炫耀的? 这皇室里的兄弟果然都十分的冰冷无情,一个千方百计想杀对方,一个偷偷让对方养自己的孩子。关系实在是太混乱了,幸好他生在寻常人家,没有这样的风险。 弘一法师在心里为自己舒了口气,然后同情的看了眼正堂里摆着的皇上棺柩,才收回涣散的思绪,闭眼继续诵经祈福。 容远完全不知道在弘一法师心目中,他已经成了这样不堪的形象。弯腰放下小太子,和林宴说了一声,就离开了。 又忙到夜色深沉,容远才回去泰和宫。林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还是睡得很不老实,被子被他踢到床脚,一条手臂搭在床沿,身体也滚到了床边,再往外面一点,就会掉下床了。 容远走到床边,弯腰抱起他往床里放。房间里摆了很多冰,冷意很足,也不知道林宴踢开被子睡了多久,身体都有些凉意了。 容远扯过被子给他盖好,林宴伸手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你回来了。”他朦胧的睁开眼睛,含糊道。 “嗯,继续睡。我去沐浴。”容远伸手摸摸他的脸,给他掖好被子,才起身出去。 沐浴完回来,容远发现林宴没继续睡,正靠坐在床头翻看话本。听到开门声,林宴抬头,把话本合上放回了床边。 容远坐到床边,林宴接过他手里的布巾给他擦半湿的头发,抱怨地问他:“当皇上每天都要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忙到这么晚吗?” 容远温声道:“不是每天,但大部分都是。皇上看起来万人之上,其实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真累啊,实在是太辛苦了。”林宴心疼地感叹。 容远弯了弯唇角,以为他在心疼自己,正想开口,就听林宴接着在身后叹了口气,“那小太子以后当了皇上也要每天这么累啊。” 容远嘴角的笑容一僵,片刻开口,“……你在心疼他?” “对啊。”林宴点头,想到他的果子以后要被困在宫中过这样辛苦的生活,他可不心疼坏了。 “……你不觉得自己心疼错了对象?”容远抿紧薄唇,小太子才三岁,等能处理国事,起码还要十来年的光景。这十来年,辛苦的可是他。林宴作为他的王妃,竟然不心疼他,跑去心疼一个才三岁的臭小子? 林宴:“……” 林宴反应过来,心虚地轻咳一声,“我当然也心疼你的。” 说完连忙给他擦干头发,讨好问道: “累不累?我给你揉揉肩膀?” 说完跪坐起身,双手真的帮他按揉起来。 “行了,我帮你揉还差不多。”容远不跟他一般见识,把布巾扔回架子上,转身抱他进怀里,伸手卷起他的裤腿,露出白皙的膝盖,手指轻轻碰了碰,问道,“疼不疼?” “还好,只有一点点。”林宴放松靠在他怀里,说道。 容远微微起身,从床旁边的桌上拿过一盒药膏,手指挖了一块捂到掌心心,用体温化开,然后下巴抵着林宴的脑袋,手掌覆住他的膝盖,轻轻缓缓的按揉。 容远让人缝了两块棉布软垫给林宴偷偷绑在膝盖上,这样守灵的时候会好受一些。但也只是比什么都不绑好受一些,跪久了,膝盖还是会有些疼。 “再过两日就不用去了。”容远在心里算了算日子,安慰他道。 林宴点点头,靠在容远怀里打了个哈欠,他伸手推推容远的胸口,想要他别揉了,赶紧睡觉。突然小腹一痛,像火烧一样,他连忙伸手捂住,蜷缩起身体。 第60章 “怎么了?”容远被他吓一大跳,搂着他赶紧问。 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片刻就缓和了下来。林宴脑袋抵在容远胸口,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摇了摇头,“没……没事,刚才肚子突然有些疼。” 容远松一口气,抱着他躺下,伸手扯过被子给他严严实实盖好,说道:“明日你别去守灵了,我让太医来给你看一看。” “还疼吗?我给你揉揉。”容远灭了房里的烛火,躺到他身后,搂着他,温热的大掌覆到他小腹上,帮他轻轻按揉。 漆黑的夜色里,林宴手指紧紧掐住掌心,心里惶惑不安极了,刚才……是赵瑟瑟那半颗内丹在作怪吗? 他现在没法出宫,小黄雀之前嫌在宫里守灵太无趣,只待了一天,就跑出去找黄大他们了。他现在竟是连个商量的对象都没有。 林宴忐忑不安的入睡,第二日容远没让他去守灵,太医来看,也只说是近期天气炎热外加过度劳累,给他开了几服清热解毒的药。 很快便到了皇上出殡的日子,历代皇室都是先葬入郊外的皇陵,一年后,再派人把棺柩秘密转移入龙渊山的陵墓,郊外皇陵中只留衣冠冢。之前还是晴朗的日子,到了出殡这一日,天气却骤然转冷,一开始只是淋淋漓漓下起了小雨,等到了皇陵,却是慢慢变大。众人冒着大雨完成了下葬仪式,容远还要带着小太子把牌位送回太庙,林宴先行回去王府。 等容远忙完所有的事,回去王府,天色已黑。他一回来就踏入林宴院中,问迎上来的丫鬟,“王妃呢?” 丫鬟道:“王妃已经睡下了。” “这么早?”容远有些惊讶,挥手让丫鬟退下,他推开房门进去房间,房间里漆黑一片。他到桌前点起烛灯,往床上看去,就见床上被子裹成一团,林宴连人带脑袋一起全埋在了被子里面。 容远走到床前,轻轻掀开被子,露出林宴熟睡的脸。林宴被他吵醒,睁开朦胧的眼睛,迷糊咕哝道:“冷……” 冷?容远诧异扬眉,伸手进被子里摸了摸林宴的手,竟然有些冰凉。现在还未入秋,虽然今日天气骤降,确实比之前要冷一些,但也还不至于会手脚冰凉的地步。 林宴还在迷糊中,似乎嫌弃他把被子掀开有冷风进去,伸手推开他的手臂,又扯过被子,把自己给整个埋了起来。 容远:“……” 容远只好暂时先不打扰他,去浴房沐了浴,才回来掀开被子,躺到了林宴身边。 他刚一躺下,林宴便滚进了他怀里,似乎觉得他体温高,搂着他的腰,紧紧贴进他怀里。 林宴刚滚进他怀里,容远便察觉到怀里的身体泛着凉意,他拧眉,伸手搂紧林宴,把被子又盖的严实了一些。 捂了一会儿,林宴的身体沾染上他的体温,才暖和起来。容远伸手捂着他的耳朵,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决定明天再请太医来给他看看。 翌日天还未亮,容远要进宫上朝。他悄悄起身,本不欲吵醒林宴,没想到他刚一下床,林宴便醒了。 “你这么早就起?”林宴揉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问道。 “嗯,今天要去和大臣们商量小太子登基大典的事情。”容远系好腰带,门外丫鬟端了热水来,他打开门接过,放到架子上洗漱。 “今日在王府好好休息,上午我让薛太医过来看看你。”容远洗完脸,走到床边,弯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这才刚起床一会儿功夫,林宴的脸竟然又有几分凉意了。 容远皱眉,扶着他重新躺回被子里,弯腰在他额头亲了一口,正欲起身,对上林宴湿润明亮的眼眸,没忍住,又含住他的嘴唇亲了会儿,门外传来侍卫敲门催促的声音,才恋恋不舍的起身,给林宴盖好被子,低声叮嘱道:“继续睡,前些日子在宫里受累了。” 林宴看着他吹灭了烛灯,带上门出去。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宴红扑扑滚烫的脸颊很快染上了空气中的凉意。原本温暖的被子也因为容远的离开,很快变得没有了温度。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容远以为他是因为前些日子在宫里整日跪着守灵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他自己心里知道,这很可能和赵瑟瑟的那半颗内丹有关。 他得去告诉阿蛛他们,请他们帮忙想想办法。黑暗中,林宴不安又惶惑的抿紧了唇。 容远走后,林宴没有再睡着。天亮不久,薛太医就来了,把脉把了半天,什么都没把出来,最后只开了些补身体的药就离开了。 薛太医一走,林宴便让前院准备好马车,他出门往黄大家的面馆去。 先皇的守丧期刚过,街上集市刚刚恢复热闹。马车行驶到集市中,突然有个小孩儿从路边跑了出来,险些被马车撞到。 车夫赶紧停下马车,林宴掀开窗帘看了一眼,见小孩儿无事,被匆匆赶来的家里大人抱走,才吩咐车夫继续赶路。 路边斜对面的一家酒楼,二楼的一个雅间,窗户正对着集市。此时,一个蓝衣公子正站在窗户旁,看着走远的马车,脸上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郑兄,你看什么看呆了?一直站在那里不动弹,难道是看见了什么美人?”雅间内,有人调笑道。 “今日明明是你设宴来让杜兄和秦兄和好,怎么来了这里却光顾着自己看美人,把杜兄和秦兄都抛到一边了?”雅间内的圆桌旁,坐了好几位公子,秦文彬和杜明修都在。 郑嘉回过神,转身回到桌子旁,举起酒杯朝杜明修和秦文彬笑了笑,说道:“大家都是兄弟,如今又都落到了同样的境地,以前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来,喝了这杯酒,就冰释前嫌,大家以后还是好兄弟。” 郑嘉是云阳侯府年纪最小的一个少爷,云阳侯府是太后娘家,有太后这块金字招牌罩着,郑嘉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 半年前,郑嘉外出郊游时,看上了一个农家女,要把农家女带回侯府纳为妾。可是那农家女早已有了心仪的情郎,还已经和情郎定下了婚约,遂婉拒了郑嘉的要求。 从小到大,郑嘉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何况一个小小的农家女。他让人打断了那农家女情郎的腿,逼两家退了婚约,又把那农家女强行带回府中。 谁知道那情郎竟然瘸着腿告到了顾之明那里。顾之明把事情捅到了太后面前,太后大怒,让他把农家女放回去,赔偿情郎治腿的银子,又勒令他思过。他爹也很生气,把他送到外地的一个小地方,威胁他不改正就不把他接回京城。 他正愁要怎么求他爹让他回京城,结果前些天先皇突然驾崩,他爹立刻让人去接了他回来。 回来了才知道,在他不在的时候,京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情,不仅连妖怪都有了,他两个最好的兄弟,还都被妖怪连累,家族衰落,前途尽毁。 杜明修是因为丽妃,生产当日变成鱼妖,整个家族被先皇厌弃。秦文彬则是因为拥护赵贵妃那只蛇妖,得罪了北陵王。 如今先皇驾崩,小太子年幼,朝中没有能与北陵王匹敌的对手。加上北陵王能指挥两百年前庆元帝手下的白骨军,民间纷纷传说他身上有真龙之气,这摄政王的身份,他是板上钉钉的了。 容远当上摄政王,他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了。之前秦文彬自以为傍上了赵贵妃这条大腿,而对杜明修趾高气扬的炫耀奚落,现在可好,大家都落到了同一个境地,谁也别嫌弃谁了。 郑嘉说完,杜明修和秦文彬对视了一眼,杜明修先端起酒杯,朝秦文彬笑了笑道:“秦兄,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大家还是好兄弟。” 杜明修都开了口,秦文彬没有理由再端着,便也端起酒杯道:“以前被猪油蒙了心,对杜兄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杜兄海涵,兄弟惭愧。” 郑嘉高兴地笑,“这才对!来,今日我请客,大家随便吃吃喝喝。” 杜明修跟着众人一起喝酒,偶尔看向郑嘉,发现他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在酒楼吃了将近两个时辰,众人才散。郑嘉喝的有些多,杜明修和秦文彬送他上马车回府。 马车上,郑嘉打着酒嗝问杜明修和秦文彬,“杜兄,秦兄,那位北陵王妃,你们都见过?” “见过。模样长得挺好,竟然还不怕北陵王。你是没看到他们新婚洞房那日的情景。”秦文彬说完有些郁卒,这林家大少爷运气还真好,人人都不看好、避之不及的北陵王,竟然让他押对了。 “你问他干什么?”秦文彬疑惑地问。 郑嘉咽了咽口水,半晌才说道:“我之前见……见过他。” “见过?”秦文彬和杜明修对视一眼,林宴之前很少在京城呆,他们都是北陵王府新婚那日才第一次见林宴,郑嘉是在哪里见的? “不是在京城,而是在龙渊山旁的一个小镇上。”郑嘉又咽了咽口水,声音颤抖,“真正的林家大少爷已经死了,现在这个……” “我怀疑是妖怪。” 第61章 “妖怪?”杜明修一惊,正了正面色,严肃道,“郑兄,话不可乱说。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是妖怪?” “我当然有证据。”郑嘉挣扎半晌,犹豫道,“我拿二位当兄弟,二位知道后,可不能出卖我。” “当然。”秦文彬听说他有北陵王妃是妖怪的证据,急不可耐,“他是妖怪,我们是人,我们怎么可能会出卖你?快说吧。” 郑嘉看向杜明修,杜明修点头道:“秦兄说得对。我和秦兄都是被妖怪牵连落到现在的境地,我们怎么会为了妖出卖你?郑兄尽管说就是。” 郑嘉思量片刻,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清了清嗓子和盘托出:“半年前,我爹把我送去外祖的老宅,让我好好思过。我外祖家的老宅就在龙渊山不远的一个小镇上。” 那个小镇,住的吃的玩的都不好,能让人看入眼的美人,更是寥寥无几。镇上最好青楼里的头牌姑娘,长得还不如他身边的丫鬟。他只在那小镇上待了几日,就厌倦了。有一日他正兴致缺缺无精打采在街上闲逛,无意看到了一个少年。少年长得唇红齿白,莫说这小镇上,就是在美人如云的京城,也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他当时便来了兴致,没想到这个灰扑扑的小镇上,竟然还藏着这么漂亮的少年。 当时那少年也在逛街,独身一人,像是偷溜出来的。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农户家的,而本地知府和县令家的几位公子他都见过,他当时便想,那少年应该只是这镇上哪户富商家的少爷。 是富商家的少爷就好办了。这镇上的富商,和他家比起来,给他家提鞋都不配。他一向玩的很疯,男女荤素不忌,瞅着那漂亮少年,心里直痒痒,动了把少年弄到手玩玩的心思。 心思一动,他立刻去接近那个少年,只是摸了一下脸而已,那少年竟然敢扇了他一巴掌。他当时便怒了,让下人把那少年绑了,准备带回去好好□□。 他在镇上住的老宅,老管家是伺候过他外祖父的,得了他爹的吩咐,对他管的很严。不过好在县令家二公子在龙渊山脚有一座风景很好的宅院,一直空置着,之前跟他献殷勤,把宅院钥匙给了他,让他有时间可以去住。 他便让人先把少年绑去龙渊山脚的那个宅院,他回老宅找借口和老管家说一声再过去。没想到他手下的那两个下人实在废物,刚把少年送到宅院,就被少年挣脱出来逃跑了。 兴许是慌不择路,那少年往龙渊山上的密林里面跑去,他手下的两个下人也追了上去。山上密林幽深,那少年跑的太急,一不小心一脚踩空从崖上摔了下去。 龙渊山山势高深险峻,少年摔下去的那段山崖,陡峭非常,下头古树环绕,听当地猎户说,里面还有猛兽,摔下去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必死无疑。 他回老宅心惊胆战等了几日,没听说镇上哪户人家的少爷失踪,虽然很疑惑,但好在没人找他麻烦,他勒令下人不许说出去。又过了几日,知府公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个知情识趣的美貌歌姬,他醉到了温柔乡里,很快把那个漂亮少年抛到了脑后。 给先皇守丧这段时日,他一直被他爹拘着,没有见过林宴。要不是这次突然撞见,他竟不知道那个从崖上摔下去的漂亮少年,竟然是曾经的相府大少爷,如今声名赫赫北陵王的王妃。 人明明已经摔下山崖死了,怎么会突然变成北陵王妃?想到他不在的这段时日,京城出现这么多妖怪,他心一抖,怀疑那北陵王妃也是妖怪。 只有这样,才解释的通。 杜明修和秦文彬听完,都没怎么怀疑就信了。他们和郑嘉相识多年,知道郑嘉是干的出见色起意绑人这种事的人,而且郑嘉和林宴无冤无仇,没有必要陷害他。 “我刚去小镇时,县令跟我提过,说相府夫人和大少爷就住在龙渊山下不远的庄子里。我当时没放在心上,如果当时能去看一眼,知道他是相府大少爷,我才不敢对他下手。”陡然得知那漂亮少年的真实身份,郑嘉后悔不已。 相府夫人常年生病在床,顶着个名存实亡的夫人名号,带着林家大少爷,已有好几年不在京城。京城众人几乎都忘了他们得存在。不是啥重要的人,他当时听过就抛到脑后,压根就没想去看一看。虽然这林家大少爷不受相府重视,好歹也是相府的少爷,他再□□熏心,也不敢绑人啊。不绑人,那林家大少爷就不会逃跑,也就不会摔下山崖,被个妖怪占了身体。 “郑兄,你也不是故意的。”秦文彬安慰他,眼睛发亮的一拍大腿,“怪不得不怕北陵王,原来竟然是妖怪!我们去相府告诉林相,请法师把他抓起来!” “不能告诉林相!”郑嘉想也不想就连忙拒绝。那林家大少爷林宴再不受宠,也是林相的亲生儿子,知道亲生儿子被他害得摔下山崖死了,能放过他? “郑兄说的对,林宴是妖怪这件事暂时不能让相府知道。”杜明修明白郑嘉的顾虑,体贴道。 “那你们说怎么办?就不管了,任这个妖怪继续在京城作乱?”秦文彬拧眉,面色不太好地问道。 京城已经被这些妖怪闹得人心惶惶乌烟瘴气,好不容易解决了一只蛇妖,竟然又来一个。 “当然不能。”杜明修温声安抚他,“秦兄稍安勿躁,之前的蛇妖能到先皇身边,迷惑住先皇,北陵王身上有真龙之气,北陵王妃竟然都能近他的身,道行肯定比蛇妖更深。我们要小心别被他发现。先找个厉害的法师,再从长计议。” “杜兄说的有道理。”郑嘉赞同点头,“要从长计议。他可是妖怪,会吃人的!咱们人和他势不两立,决不能放过他。” 秦文彬听完面色好转,点头道:“听杜兄的。” 杜明修眼眸幽暗,手指若有所思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这一次若是计划的好,他家能从低谷重归巅峰。这是个机会,他得好好抓住才是。 黄大家的面馆,林宴对于自己小妖怪的身份暴露了的事情还一无所觉,把赵瑟瑟逼他吃了半颗内丹的事情跟黄大说了,就眼巴巴期待看着他,希望他能有法子。 “……我从未听过还有妖怪把自己的内丹给别人吃的。”黄大听完挠挠头,见林宴目露失望,连忙道,“还是请阿蛛前辈来问问,她道行深活得久,兴许会知道。” 林宴随身带了阿蛛送他的竹笛,拿起来轻轻吹了两声,略微等了片刻,阿蛛就从窗口荡着蛛丝进来,欢快道:“小树藤,找姐姐什么事?姐姐忙着呢,刚迷惑了一个书生,急着回去和他欢好。” “欢好?”林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睡觉。”阿蛛变成人形,婀娜身姿懒懒坐到林宴对面,朝他抛了个媚眼,八卦地问,“你和你家王爷睡了没?” 林宴道:“睡了呀,我们每天都睡在同一张床上。” “噗,只是睡在一张床上才不叫睡觉。哎,都怪你家王爷,上次去香玉馆没让你看全。”阿蛛叹口气,十分怨念。 “真的带他看全了,王爷可饶不了你。”黄大在旁边听的满脸黑线,现在的王爷,他们可招惹不起。 “快把赵瑟瑟和半颗内丹的事跟阿蛛前辈说。”黄大提起要紧事。 阿蛛撑着下巴好奇,“赵瑟瑟不是死了么,什么半颗内丹?” 林宴便把赵瑟瑟迫他吃下半颗内丹的事又简单说了一遍,以及他最近不正常的反应。 阿蛛听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沉声道:“赵瑟瑟真够狠的,她这是想把你也变成蛇妖,让你被人类厌恶追杀!” 赵瑟瑟害了那么多的人,如今人类都对蛇厌恶万分,看见寻常的蛇,都要围追着杀了再烧掉,如果林宴变成蛇妖,尽管他没有害过人,反而还救了这满城的人类,可人类不会相信,只会当林宴也是赵瑟瑟一伙,不把他杀了不会甘休。 林宴听的心底一凉,声音都颤抖了起来,“我……我我会变成蛇妖?” “不一定。”见把他吓坏了,阿蛛赶紧安慰他道,“有些妖怪为了提升道行,不好好修炼,而是走歪门邪道杀别的妖怪,抢夺别的妖怪的内丹服下,融合炼化快速提升道行。因此吃了别的妖怪内丹,不见得会被同化。只要你比他厉害就行。” 林宴听了并不觉得有安慰,哭丧着脸,“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比赵瑟瑟厉害……” “赵瑟瑟再厉害,你吃下的也只是半颗内丹,别小看自己。”阿蛛坐直身子,坐到林宴身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轻声道,“我说过你很特别,你只要心志坚定,肯定不会被赵瑟瑟的内丹同化。” “真的?”林宴略感安慰,睁大的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 “嗯。以后身体再有任何不正常的反应,一定吹响竹笛叫我。”阿蛛叮嘱道。 林宴乖乖地用力点头。 林宴吃了阿蛛给的定心丸终于安了心,坐了会儿,担心容远回王府发现他偷跑出来,跟阿蛛和黄大告了别,就离开了。 看着马车走远,黄大忍不住低声问阿蛛,“前辈,真的只要小树藤心智坚定就可以不被赵瑟瑟的内丹同化?” “我不知道。”阿蛛目光落在马车消失的方向,面色凝重。如果是旁的妖怪,或许有可能,可正如她所说,林宴很特别,他体内没有内丹,也就意味着不能抵抗赵瑟瑟的那半颗内丹带来的影响。 林宴已经开始怕冷,而怕冷是蛇妖的天性。 而心底阴暗被黑暗污染的蛇妖还有另一个天性,就是吃人。 黄大听完一愣,“那你刚才是在骗他?” “要不然老实告诉他?”阿蛛收回目光,瞥他一眼,“你没看他刚才都害怕得快哭了。” 黄大无言以对,小树藤看着是比之前要瘦了憔悴了一些。 “我回去找别的妖怪问问,看有没有办法帮他。”阿蛛转身往后院走,黄大赶紧跟上,问道,“前辈,那你不睡那个刚迷惑住的书生了?” “睡什么睡,书生都不是好东西。”阿蛛没好气地挥挥手,摇身变成了一只小蜘蛛,荡着蛛丝从窗口离开了。 黄大沉吟片刻,等妹妹从街上回来,让妹妹看着面馆,也匆匆往郊外去,决定去找他那些妖怪朋友问问,也帮小树藤想想办法。 第62章 林宴前脚刚回到王府,容远后脚就回来了,询问林宴:“薛太医来看过怎么说?” “没什么事,就说可能是之前在宫里太累,昨日又淋了雨。”林宴给他拿要换的便服,说道,“我都说了没什么事。” “我吩咐了厨房,这几日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补补。”容远伸手摸摸他有些消瘦的脸,接过便服去屏风后换下官服。 林宴一听眼睛都亮了,想起王府厨房做的红烧猪肘子直吸溜口水,在皇宫待了将近一个月,每天都吃素,吃的他都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你们今天上朝都商量了什么?”林宴擦擦嘴角的口水,坐到桌旁剥核桃,和容远闲聊。 “小太子登基大典的事。”容远把脱下的官服扔到屏风上,“时间定下来了,在七天后。” 这么快?林宴剥核桃的手指一顿,说道:“我下午想进宫一趟。” “刚出来,又进宫做什么?”容远换好便服出来,不解地问。 林宴继续剥核桃,“我想去看看小太子。” 顺便和皇后聊聊小太子登基的事情。 “……你这么离不开他?”容远坐到他身边,有些不悦的伸手捏住林宴的脸,“你很喜欢那个小崽子?” 当然喜欢,那可是他的果子。林宴朝他眨眨眼睛,“你不觉得小太子很可爱吗?” “不觉得,挺黏人烦人倒是真的。不知道像皇嫂还是像我那个走了的皇兄。”容远冷哼一声。 林宴:…… 小太子不可能像皇后和先皇,自己也一点都不黏人,排除下来,小太子只可能像容远。他悄悄看容远一眼,原来王爷小时候是个小黏包? “吃核桃。”可能无意窥见了容远的一个小秘密,林宴眉眼弯弯把剥好的核桃装到小碗里推到他面前。 “想吃要下人给你剥就是了,自己剥累不累?”容远抓起他的手看了看,把剥好的核桃推回他面前,拿起一个没剥过的核桃,“你吃,我来剥。” “那你先吃一个我剥的。”林宴拿起一大块核桃肉喂进容远的嘴里。 容远负责剥,林宴一边自己吃一边时不时喂给容远两块,偶尔闲聊几句,很快丫鬟来请他们用午饭。 一桌菜全是林宴爱吃的,林宴连啃两大块猪肘子才心满意足的放下筷子。 “这么喜欢吃猪肘子?”容远拿过布巾给他擦手,他早就发现,不管什么样的菜式,林宴最爱吃的,只有猪肘子。 林宴嘿嘿直笑,他小时候被野猪从地里刨起来险些死掉了,从此对野猪怀恨在心。变成人下山第一次吃猪肘子,就深深爱上了,猪肘子不仅好吃,最重要的是每次吃都感觉在报仇一样,他当然喜欢了。他可是很记仇的!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容远要进宫批阅奏折,林宴和他一起进宫,去见皇后和小太子。 先皇下了葬,皇后也终于得空清闲下来了,林宴去时,皇后正在寝殿内休息。小太子则在书房认字读书。 林宴在前殿坐了会儿,皇后身边的宫女才请他进去寝殿见皇后。 “怎么不好好在王府休息,这么快又进宫了?”皇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笑盈盈请他一起坐下。 林宴看一眼身边伺候的宫女,皇后会意,等上了茶,挥手让房里的宫人们都下去。 等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林宴开口说明来意,“我听王爷说七天后,要举行小太子的登基大典。” 皇后脸上的笑容一顿,“你想把毅儿带走?” “……没有。”林宴摇头,欲言又止道,“我只是担心,他能当皇帝吗?万一他的真实身份被发现……” “不会的,我已经请教过弘一法师,只要毅儿一直戴着安康留给他的那两只手镯,就不会被发现。”皇后说完,叹了口气,“我也没料到先皇会突然驾崩,打乱了我们当初的计划,如今能继承皇位的,只有毅儿。你若想带走毅儿,我自然不会阻拦,可你真的想要离开王爷吗?” 林宴自然是不想的,皇后看他一眼,微笑道:“既然你不愿意离开,不如就让毅儿登基。毅儿虽是吃了你的果子,但他身体里终究流着皇族的血,担得起帝王之位。” 林宴明白皇后的意思,小太子虽然芯子是他的果子,但躯体还是皇后所生,流着皇室的血。就算不管躯体,也是因为加了王爷的血,果子才结出来的。所以不管怎么说,小太子确实有资格继承皇位没错。 如今看来,小太子除了登基,也没有其他的路了。大不了,等小太子再长大几岁,如果他不愿意留在宫里,就带他回龙渊山好了。至于王爷……到时候一起把他绑走好了。反正龙渊山那么大,他知道好多能藏人的地方,不怕人去找。 林宴打定主意,对皇后开口道:“娘娘说得对,是我想多了。” 皇后微笑着点头,“毅儿还年幼,什么都不懂,虽然登基,但平时处理朝廷要务主要还是要靠王爷。因此你也不用担心他会很忙。想看他,随时进宫,想接他出府住,小心些别让其他人知道就是。” 皇后如此体贴,林宴很是感动,认真道:“多谢娘娘。” “我也有私心。”皇后坦荡道,“你多留在王爷身边一段日子,安康也能多一分活过来的希望。” 自从安公公被雷劫劈了后,就一直用林宴的藤汁泡着。鱼身上焦黑的伤疤一块块脱落,如今已经完全长出了新的鱼鳞。弘一法师昨日才来看过,说小鲤鱼身上的生气又强烈了一分。 “我会继续帮安公公的。”林宴痛快允诺,小太子的事情解决,他心情一下放松了,伸手拿了块桌上的栗子糕喂进嘴里,眼睛一亮,脸颊鼓鼓含糊道,“娘娘,你这儿的栗子糕真好吃。” “这是我宫里的厨娘做的。你喜欢,我让厨房多做些给你带回去吃。”皇后笑了一声,见他吃的香,忍不住也拿了块栗子糕喂进嘴里,刚咬了一口咽下去,突然眉头一皱,飞快地放下栗子糕,捂住了嘴唇。 “娘娘,你怎么了?”林宴吓一跳,连忙问。 “没事。”皇后轻抚胸口摆摆手,“之前忙先皇驾崩的事,大概是太累了,有些食欲不振。” “那娘娘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了。”林宴放下栗子糕,拍了拍手,“我去看看小太子。” “我让人带你去书房。”皇后没留他,唤了宫女进来,带林宴往书房去。 小太子在书房正读书读的头晕晕的打瞌睡,见林宴去了,顿时精神起来,从比他高的椅子上利索爬下来,不顾先生的叫唤,颠颠跑去抓住林宴的手。林宴和小太子玩到太阳下山,容远批阅完了奏折,来接他一起回王府。 太阳下山,天边红色的晚霞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天际。慢悠悠摇晃的马车里,林宴撑着下巴趴在窗口看外面热闹的街市,容远伸手揪了揪他的耳朵,开口问道:“在看什么?” “好多人。”林宴转头,拉他一起往外看,“为什么大家都在往树上挂灯笼?” 容远微微俯身,和他脸挨着脸往外看,街两旁的树上和摊子旁都挂上了不少的灯笼,沿途还有不少人在陆续往自己店铺门口挂灯笼。 容远在心里算了算日子,陡然想起来,开口道:“今晚是七夕。” “七夕?”林宴疑惑转头,两人离得太近,柔软的唇瓣浅浅擦过容远棱角分明的唇角。 “……你不知道七夕?”容远也转过头,看着他微微扬眉。 “当然知道!”林宴想也未想就立刻否认,心虚的解释,“我只是没有在京城见过七夕什么样子!” 容远一小半注意力在和他说话,另一大半注意力全落在了他开开合合的唇瓣上,等他说完,低头含住他的嘴唇亲了会儿,半晌才放开他,低声说道:“今晚带你见识见识。” 林宴被亲的晕乎乎趴在容远怀里,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揽着跳下了马车。 车夫被打发回去王府,容远牵着林宴的手在街上闲逛。自从林宴下山来了京城,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容远在一起逛街。 容远身材高大,半张脸又戴着面具,特征太明显。刚走了会儿,就被沿途百姓认了出来,目光纷纷落在他和林宴的身上。 林宴被看的不太好意思,拉了拉容远牵着他的手,拽着容远的袖子低声道:“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前面不远就是天香楼,容远牵着他进去,要了楼上的雅间。 吃完饭出来,天色已经黑了,街市两边的灯笼都亮了起来。林宴张望片刻,突然眼睛一亮,甩开容远的手跑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回头,跑回容远身边,解开他腰上的荷包,拿了块碎银子,跑回方才看见的摊子前,挑了个能把整张脸罩住的面具,回去让容远换上。 街上人头攒动,有一些青年小孩儿也都带着面具。容远换上和他们一样的普通面具,总算没那么显眼了。林宴才放心拉着他开始逛街。 空气中弥漫着刚出锅烤糖饼和凉粉的香味,路两边全是卖零嘴的小摊子,只走了一小段路,林宴怀里就抱满了吃的。拿不下的,塞给容远帮他拿。 林宴头一回在晚上逛集市,看到人多的地方就忍不住过去瞧热闹,在人群中飞快的穿来穿去。容远担心他跑不见,一只手牵住他,另一只手帮他拿吃的。 街道两边的摊子上,有卖荷花灯的。很多青年男女买了,提着往不远的石桥上去。 林宴看着新奇,不知道他们买了荷花灯要去干什么,一家摊子的老板叫住他,笑吟吟道:“小郎君,今日七夕,也买一盏荷花灯去湖边放吧。” 原来这荷花灯是去湖边放的?林宴恍然大悟,容远在旁边捏捏他的手,说道:“挑一盏你喜欢的。” 林宴挑了一盏最漂亮的荷花灯,也提在手里,和容远手牵手往石桥上去。 石桥旁有一棵大树,往日光秃秃的大树,今夜挂满了灯笼,在明亮的月色中好看极了。而石桥下的湖边,站满了游人,湖中漂满了点亮的荷花灯,微风轻轻一吹,荷花灯中的烛光就随着轻轻摇曳,林宴看呆了。 “走,我们也去放。”容远牵着他的手,从桥上走到了湖边,向人借来了纸笔,在纸上写两人的名字。 林宴站在他身边,左右瞧瞧,发现湖边大部分人都是两两站在一起,有男子和女子,也有两个男子,神态亲昵。都像容远一样,在往纸上写名字。 容远写好,把纸折好放进荷花灯,点上里面的蜡烛,交给林宴,然后牵着林宴往湖边走。 林宴小心翼翼提着,到了湖边,学旁边人的模样,弯腰小心把荷花灯放进湖里。荷花灯摇曳着,顺着水流,慢慢往湖中间漂去。 “闭眼,许愿。”容远伸出大掌蒙住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道。 许愿他还是知道的,林宴想了想,在心里默默的许愿,希望他可以不要变成蛇妖,他想永远和王爷在一起。 两人在湖边站了会儿,等他们的荷花灯漂到湖中间,和其他荷花灯汇合到了一起,分不出彼此,才转身,沿着来路慢吞吞往回走。 石桥周围的街道最热闹,走的远了,人慢慢变少,街道两旁的摊子也变少了。前方一盏有些昏暗的灯笼下,一个老婆婆支棱着一个小摊子,在颤巍巍叫卖,“甜汤,卖甜汤。” 摊子前摆着两张桌子,空荡荡没有客人。 “两位少爷,要喝甜汤吗?不甜好喝不要钱。”老婆婆看到两人,笑着揽客。 林宴见她一人在忙碌,又没有客人,有些不忍心,拉着容远过去坐下,说道:“婆婆,给我们来两碗甜汤。” 老婆婆连忙笑道:“诶,马上。” “婆婆,你怎么在这里摆摊,没去前面?前面人多。”等婆婆端着甜汤过来,林宴疑惑问道。 “年纪大了,家里又只有我一个人,挤不过那些年轻人。七夕这样的好日子,好地方早被占完了,哪里轮得到我这老婆子。”老婆婆笑着摇头,放下甜汤,说道,“两位慢慢喝。”就转身颤巍巍继续去忙了。 从他们坐下到离开,老婆婆这里只来了他们这一桌的客人。喝完离开时,林宴拉拉容远的袖子,容远会意,悄悄往桌上放下了一块碎银子。 夜色渐深,两人往王府的方向走。走了一段,林宴突然停下来,捂住了肚子。 容远回头看他,连忙问,“怎么了?肚子疼?” 林宴不好意思的摇头,“甜汤喝多了,肚子有些胀。” 容远忍不住弯起嘴角笑出声,曲起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喝不下剩在那里就是了,那么一大碗,谁让你喝完的。” 之前便吃过饭,逛街的时候又吃了那么多零嘴,再来一大碗甜汤,肚子不涨才怪。 “老婆婆这么晚还一个人摆摊,多可怜,你看我喝完了,老婆婆多高兴。”林宴悻悻,吧唧了下嘴,“再说,老婆婆做的甜汤也确实挺好喝的。” 容远伸手摸了摸他的嘴唇,若有所思地开口,“好喝吗?我好像已经忘了味道。” 林宴:“……” 林宴抬头警惕看他,目光忍不住飘向四周,耳根子变红,结巴道:“这……这这可是外面……” 容远不置可否看了下周围,他们已经远离了热闹的集市,周围灯光昏暗,人群都聚集到了石桥旁的集市,周围也没什么行人。两人旁边就是条巷子。容远拉着他进了巷子,林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墙上吻住了。 林宴微微挣扎片刻,很快在他怀里融化成了一小碗甜汤。 七夕夜月色撩人,太后的仁寿宫中,却气氛沉重。 “你们说什么?北陵王妃也是妖怪?!”太后看着面前的几人,震惊出声。 “太后娘娘,这是彦悟法师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杜明修拱手说完,朝身侧的一个穿俗家僧服的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男子会意,上前双手合十道,“娘娘,王妃确实是妖怪。先皇丧期,在下一直在棺柩前念经超度,王妃守灵的时候,在下从他身上感应到了妖气!” 太后手指颤抖,几乎不敢置信,“他怎么也会是妖怪?不是传言北陵王身上有真龙之气,妖邪近不了他的身?!” 太后虽不愿意相信真龙之气竟然不在他儿子身上,而是在容远的身上,可是她亲生儿子已经驾崩,她只能咬牙看着容远上位。她对害死她儿子的蛇妖恨得咬牙切齿,现在竟然来告诉她皇室中还有妖怪! 名唤彦悟的法师道:“太后娘娘,赵妃都能近先皇的身,北陵王的真龙之气被封印住了,有点道行的妖怪能接近他并不奇怪。” 太后深吸一口气,挥手吩咐,“明修,你去把北陵王叫进宫,把王妃是妖怪的事告诉他!” “万万不可。”杜明修连忙道,“娘娘,王爷已经被迷惑住了,贸然告诉他他不会信的,反而会打草惊蛇!您想想先皇的例子,我们得瞒着王爷把王妃抓住才行!” 第63章 “是啊,娘娘。”秦文彬也连忙上前道,“您想想之前王爷的为人,何曾对人和颜悦色过?可那王妃一嫁入王府,王爷竟然对他宠爱了起来,这明显已经被迷惑住了!依我看,王爷被迷惑住的程度,比之前先皇还要深!” 太后略略细想,发现他们说的有道理。之前的容远生人勿进,可对那妖怪变成的王妃,却宠爱有加,比起先皇对赵妃还要有过之无不及。这不是被迷惑住了是什么? “你们有主意?”太后看向两人,问道。 “再过几日,便是小太子的登基大典,我已经和几个法师商量好了……”杜明修微微一顿,轻声把计划说了,最后补充道,“至于王爷这边,还请太后娘娘多多费心,把他拖住,别让他察觉。” “王爷这边,哀家自然会想办法,但是你们得保证,这北陵王妃真的是妖怪,你们有能耐把他拿下!”太后面色严肃看着面前几人,犹有些不放心,“不如让弘一法师一起,赵妃就是他斩杀的,有他在,胜算也要大些。” 话音刚落,彦悟法师立刻上前道:“娘娘,在下有信心!弘一法师之前斩杀妖邪已经伤了元气,还是让他好好歇息。这次有我和其他几个法师在,一定能万无一失的!” 秦文彬也连忙道:“彦悟法师的法力不比弘一法师低,娘娘不必过于担心。” 太后见他们如此有信心,便也放下了心,看着杜明修和秦文彬两人道:“既然如此,你们就按计划去做吧。明修,文彬,如果你们真能把王爷身边的妖怪抓住,就算是立了大功。之前的事,你们两家都是被妖怪连累。等这件事了了,哀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秦文彬大喜,急忙拱手道:“多谢太后娘娘。” 杜明修微微一笑,也拱手道谢。 太后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去。 出宫的马车上,秦文彬兴奋不已,拍着彦悟法师的肩膀,说道:“法师,这次的事就靠你了,你可要好好干。等干成了,不仅咱俩的好处少不了你的,太后那里也会对你赞赏有加。这护国寺的名头,明年便会落在你们寒寂寺。” 彦悟法师微笑保证道:“两位公子放心,有我和其他几位法师在,甭管再厉害的妖怪,都一定能拿下。” 他握拳拳头,眼中露出一抹寒光。明明他的法力和弘一法师差不多,之前的名声也差不多,但是因为弘一法师在大家都被蛇妖关在古墓中毒不醒时,好运被皇后的人救出,斩杀了赵妃那个蛇妖,如今名声大噪,风头一时无二。 先皇丧期一过,他原本心情郁猝的准备回寒寂寺,没想到这杜公子和秦公子找到了他,告诉他北陵王身边的王妃也是妖怪,许了他一大笔钱银,还要带他面见太后,让他斩杀王妃。 这样的好事他怎么能错过,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彦悟法师,这王妃还不知道是什么妖,道行有多深也不知道。你找的那几个法师,靠谱吗?”之前担心一个人对付不了让妖怪跑了,彦悟法师主动提起说他可以找别的法师一起帮忙。杜明修有些不放心,开口问道。 彦悟法师道:“我找的那几位法师,都是鼎鼎有名、经验丰富的捉妖大师。除了尚在京城中的几位,还有一位正从迦南寺赶来。迦南寺两位公子可听过?迦南寺的元叶大师,是方丈的师兄,过两日便会到京城。” 迦南寺远离京城,位处西北,是座名头很响的千年古寺。迦南寺的方丈法力高深,既然是方丈的师兄,想必法力也不会太弱。 杜明修放了心。 马车在秦家门口停下,秦文彬先下了车。杜明修送彦悟法师到落脚的客栈,彦悟法师正要下马车,杜明修突然叫住了他。 “法师,到了那日,如果王妃道行并不深,只是个小妖怪,不必斩杀,只用抓住就是。” 彦悟法师一愣,不懂他是何意,转头对上他幽暗的目光,心中一凛,忍不住问:“如果道行很深,是个大妖怪呢?” 杜明修淡淡道:“那便直接斩杀了吧。” 小妖怪,放在身边亵玩不碍事,可如果是大妖怪,甭管多美的美人,还是斩杀了省心。要不然落到先皇那个境地,就太不值了。 “是。”彦悟法师呐呐应下,不敢揣摩他的意图,连忙匆匆下了马车。 两日后,一架黄花梨木的马车驶进了京城,停在了彦悟法师住的客栈前。一个十一二岁的光头小僧人先行跳下了马车,然后掀开车帘,等一个花白胡子穿着僧袍的老头儿也下了马车,才放下车帘。 “元叶大师?”彦悟法师听闻元叶大师今日会到,一早便在客栈门口等候,见到两个穿僧袍的人,连忙迎上来。 “正是在下。”老头儿伸手捋了捋胡子,朝他双手合十,“这位便是彦悟法师吧?” 彦悟法师点了点头,他只见过迦南寺的方丈,至于这位方丈的师兄,还是头一回见。他看一眼两人身后讲究的黄花梨木马车,忍不住微微诧异,这师兄的派头看起来比方丈要大,出行都用这么名贵的马车的吗? 他正诧异,就见那个十一二岁的光头小僧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迎过来的小二,脆声吩咐道:“我们要住在店里几日,照顾好我师父的马车。” 彦悟法师:…… 他还是第一次见出手如此阔绰的僧人。 “法师,进去吧。其他几位可都到了?”元叶大师出声询问。 彦悟法师回过神,连忙道:“都到了,只等元叶大师了。快请。” 说完,迎两人往楼上去。 很快到了小太子登基前一日,容远在御书房处理完奏折,正要出宫回王府陪林宴用午饭,太后身边的公公过来道:“王爷,太后请您去仁寿宫一趟。” 容远问道:“太后找我何事?” 公公俯身,“奴才不知,太后只让请王爷过去。” 容远微微拧眉,见时辰还早,便随着往仁寿宫去。 仁寿宫中,见容远进来,太后笑容满面道:“王爷来了,快坐。” 容远没坐,拱手道:“母后找我来何事?” “也没有什么大事。”太后笑着道,“就是想问问你明日的登基大典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这些都是礼部张大人在准备,母后想知道具体的细节,请张大人来问就是。”容远说完,告辞道,“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就告辞了。” 见他要走,太后连忙叫住他,“等等!” 容远脚步一顿,微微转身看向她,太后攥紧手里的帕子,正在这时,一个宫女匆匆进来禀告道:“娘娘,太妃在御花园散步的时候突然晕倒!” 太后心里舒了口气,面上却是紧张地问:“怎么会突然晕倒?可请了太医去看?” 宫女道:“刚去请。” “扶哀家过去看看。”太后起身,朝容远吩咐道,“太妃晕倒,王爷也随哀家去看看。” 说完让贴身宫女扶着,匆匆往太妃寝宫去。容远拧了拧眉,抬步跟上。 北陵王府内,林宴趴在桌上在等容远回来吃饭。一个丫鬟从门外进来,禀告道:“王妃,王爷派了人回来说,太妃突然在御花园晕倒,他随太后去看望,一时半刻回不来,让王妃先行用饭。” “知道了。”林宴应了一声,让下人送饭上来。 林宴一边心不在焉吃着饭,一边在心里想着太妃的事情。容远的娘病逝后,容远就被记挂到了太妃名下抚养,两人是名义上的母子。不过这太妃是个坏人,对容远一点都不好,之前还因为容远没给她的亲生儿子容诩在军中找个容易挣军功的差事,故意泄愤让容远淋雨。 这人类就是太过注重孝道和名声,有母子的名义在,哪怕母亲对儿子做再过分的事,儿子都不能反抗,只能顺从。要不然就是不孝,会被千夫所指。 这些年容远和太妃十分疏远,若非必要,很少进宫请安。之前太妃生病,也只是派人送了补品进宫,这次怎么会亲自前去?哼肯定是太妃发现容远成了摄政王,林宴想起太妃就气的 林宴想起太妃就生气,正气呼呼的吃饭,外院的一个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跑进房来,说道:“王妃,我们王府门口来了好多法师。” 林宴筷子一顿,疑惑地问,“法师来咱们王府干什么?” 丫鬟道:“说要王妃出去见他们。” 让他去见他们?林宴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去见他们? 丫鬟继续道:“除了法师,还有好多官兵,张伯已经出去看了。” 还有官兵。林宴惊了,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他匆匆赶到外院大门口,王府的侍卫在和外头大批的官兵对峙,张伯气的脸通红,怒声训斥道:“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我们王妃!就不怕我们王爷回来收拾你们!” 带领官兵的是秦文彬,眼尖看到林宴出来,立刻大声道:“王妃是不是妖怪,很快就知道了!彦悟法师,快动手!” 林宴刚在张伯身边站定,就听见了秦文彬的话,他身体陡然一僵,内心惊骇不已,秦文彬为什么会知道他是妖怪?! 没等他回过神,十来枚黄符便浮到了他的身前,把他围了起来。他抬头看向前方,一排穿着僧袍的法师,都手握念珠,对着他念念有词。 “岂有此理,敢对王妃不敬!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等王爷回来发落!”张伯气坏了,怒声吩咐,王府侍卫立刻上前,要动手抓那几个法师。秦文彬带领的官兵也马上围了上来,双方打斗到一起。 林宴蹙眉,伸手想要打落面前的黄符,刚碰到,黄符陡然亮起一道光,手指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手指流出了血。 黄符光亮突然变盛,围住他的黄符一枚枚按着某种规律,依次亮起,把林宴整个罩在了里面。 “妖孽,快现形!”几个法师同时一声爆喝,光亮收紧,黄符直直打到了林宴的身上。 黄符的力道很大,把林宴身上都打疼了。他攥紧手指,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想要出手的冲动。 他不能让人知道他是妖怪,不能。 秦文彬和杜明修这次做了很充足的准备,特意趁王府守卫不足,带来了很多官兵,不乏厉害的高手。王府侍卫被大批的官兵们缠住,一时脱不开身。 “张伯,进府!”林宴抓住张伯的手,转身要躲回王府,一串佛珠突然飞过来,挡在了他们面前,劈头盖脸朝林宴砸下来。 “啊!”林宴痛呼一声,捂着胸口蹲到了地上。 “王妃!”张伯大惊,想要扶他,一条白绫突然从后方飞来,缠住张伯的脖子,把他往旁边拽去。 张伯被缠住脖子,呼吸不过来,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放开张伯!”林宴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动了动手指,一条藤蔓飞出,用力抽到那些法师的身上。法师们被抽的踉跄摔倒在地,张伯脖子上的白绫终于松开。 “妖!”不知何时,王府门前聚集了好多围观的人群,看到林宴指尖冒出的藤蔓,顿时惊呼出声。 “王妃是妖!”“王妃是妖怪!”人群里接二连三传出震惊的叫声。 林宴小脸苍白,缓缓看向围观的人群,看到人们惊惧害怕的目光,颤抖着身体,微微后退。 离开这里。林宴不想伤人,他想转身逃离这里,小腹却猛的一痛,赵瑟瑟的那半颗内丹突然发作。 彦悟法师从地上爬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模样奇怪的黄符,咬破舌尖,朝黄符上喷洒鲜血,然后猛的朝林宴掷过去。 “啊!”林宴捂着小腹,一个踉跄,又一张黄符打到他的胸口。这张黄符和之前那些不同,紧紧贴到他的胸口,伸手撕不下来。 彦悟法师闭上眼,嘴里开始飞快地念动咒语。 林宴胸口上的黄符开始发烫,小腹也火烧一样的痛,眼泪在眼眶打转,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何这些人要这样对他? 吃了他们……心底突然有个黑暗的念头滋生了出来,蛊惑着他。 人类既残忍又卑劣,吃了他们,吃了他们!黑暗的念头在心底快速漫延,胸口鼓噪,砰砰跳的飞快,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只能感受到这个越来越强烈的念头。 “啊,蛇!他究竟是什么妖怪!”周围又响起人群的惊惧声,林宴努力唤回意识,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他趴在地上,他想要站起来,却发现他根本站不起来,他艰难的转了个头,看见了一条蛇尾。 他变成了蛇。 这个念头如晴天霹雳,把他震晕当场。 “是蛇妖!法师,快抓住他杀了他!”人群越来越躁动。赵瑟瑟的事刚刚过去,百姓们都对蛇十分敏感,骤然又冒出来一个蛇妖,顿时惶恐不已。 彦悟法师一愣,他以为王妃是只藤妖,为何又会突然变成蛇?而且看起来,灵力弱了不少。 没关系,反正是妖,先抓起来再说。彦悟法师又掷出一枚黄符,把不过成人手长的小蛇定在地上,慢慢朝它走过去。 皇宫内,容远在院子里,太后和太医一起进去太妃房里,半晌都没出来,他有些不耐烦,叫住一个出来的宫女问:“太妃怎么样?太医怎么进去了还不出来?” 宫女战战兢兢躬身道:“太医还在把脉,奴婢……奴婢不知。” 容远拧眉,不知为何,从早上开始,他的眼皮就一直在跳,就仿佛会有什么事发生。 他决意不再等,对宫女道:“我先回去了,等太妃醒了,再来看她。” 说完转身就走。 “王爷,王爷!”宫女急的在身后叫他,容远充耳不闻,大步离开出宫。 第64章 王府拐角的一个巷子里,光头小僧人回头跺着脚叫道:“师父,您走快些,去晚等他们抓住妖邪,咱们就分不到银子了。” “来啦来啦,哎哟,我头还疼着。”白胡子老头儿快走几步,捂着脑袋唉声叹气。 “让您少喝些酒,就是不听,头疼了吧?”光头小僧人瞪他一眼,嘀嘀咕咕地抱怨,“咱们这趟来京城是赚银子的,您倒好,看到酒就把正事忘了。” 白胡子老头儿理直气壮,“那彦悟法师一个劲儿给我倒酒,我有什么办法?” “他那是客气,谁知道您这么喜欢喝酒,来者不拒?”光头小僧人气的无语,“您是没瞧见他一早来找您,结果您喝醉了起不来,他那脸黑的。我告诉您,这一趟,指不定咱们一文银子都赚不到。” “赚不到就赚不到,咱们又不缺银子花。”白胡子老头儿无所谓地摆摆手,“再说,咱们这一趟来京城,主要是来找你小师兄。” “那可是好几百两银子呢。小师兄还不知道在京城哪个旮旯角落里待着,不知道哪天才找到,这京城花销多贵啊。”光头小僧人抱住他手臂,“哎哟师父,快走吧,能赚一点是一点。” 两人赶到王府门口,就见门口已经乌压压围满了人,不时发出群情激奋的声音,“法师,快抓住他杀了那个妖邪!” “京城百姓对妖邪的怨念真深啊。师父,咱们还是要快些找到小师兄,要是小师兄暴露了,被当成妖邪就糟了。”光头小僧人朝白胡子老头儿低声嘀咕,两人往人群里面挤。 挤到最里面,就见王府门口的台阶上躺着条小白蛇,被黄符定在地上不能动弹,彦悟法师正朝捏着法诀朝它走过去。显然是已经把妖邪打回了原形,还差最后一步就要收服了。 “师父,你看,让你快些,银子没了!”光头小僧人气的伸手用力锤他师父的胸口,多看了地上的小白蛇一眼,惊讶道,“不是说抓的是妖邪吗,这小白蛇身上没有黑气,没有害过人啊。” 只有害过人的才是妖邪,其他都是普普通通的好妖怪。一般遵纪守法的良妖,法师遇到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随意动手。彦悟法师写信到迦南寺给他方丈大师兄,说的是京城有肆虐的妖邪未除尽,想要师兄帮忙,除掉后有银子酬谢,师父正好得知小师兄在京城,才带他一起来的。 “肯定是有人想除掉这个小妖怪,花钱收买了彦悟老秃驴。”白胡子老头儿了然的哼了哼,同情地看向地上的小蛇,目光落到小蛇身旁一小截眼熟的藤枝上,突然咦了一声。 他连忙闭眼念念有词两声,又快速睁开眼睛,直直朝小蛇看过去,面色陡然一变。 “师父,你咦什么呀?这亏心银子,咱们不挣了也好。”光头小僧人自我安慰了两句,疑惑看向他师父,就被他师父用力拍了下脑袋。 “你个乌鸦嘴!被你说中了!” 光头小僧人捂住脑袋,正莫名其妙,就听他师父在他耳边痛心疾首地低声道:“这小蛇,是你小师兄!” “!!!”光头小僧人顿时惊了,脱口而出,“小师兄不是小树藤妖吗?!” “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蛇了!”白胡子老头儿没好气的跺脚,他就说地上那截藤枝十分眼熟,刚才用神识查看了一下那条小蛇,分明就是他那个在山上没心没肺只知道玩儿,化不了形的傻徒弟! 容远骑着马回到王府,远远就瞧见王府门口围满了人,人群带着惊恐惧意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传入他耳中。 “王府有妖怪!”“已经被法师抓住了!” 王府怎会有妖怪!容远面色一凛,骤然想起林宴,正要喝令百姓让路,赶回府中,百姓已经看到了他,不知是谁带的头,突然有人跪地高呼道,“王爷,王妃是妖怪!您千万不可心软被他迷惑住啊!” 这一跪,周围百姓纷纷跟着接二连三跪下,堵住了他与王府之间的路。 林宴是妖怪?!这个消息如惊雷,容远震惊朝王府门口看去,看到了被定在地上不能动弹的小蛇。 林宴艰难抬起脑袋,与坐在马上的容远遥遥对望。啪嗒一滴眼泪,从他眼中流了出来。 眼见容远赶了回来,彦悟法师决定速战速决。取下腰上的缚妖袋,正要抓起地上的小蛇装进袋子里,一阵风突然从他手边吹过,地上小蛇不见了,他连忙抬头,他千里迢迢从迦南寺请来的元叶大师正站在身前不远,手心里托着那条小蛇。 “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条小蛇,在下就替诸位法师处理了。”趁着众人没反应过来,白胡子老头儿一甩袖子,王府门口骤然起了狂风,等彦悟法师拼命睁开眼睛,白胡子老头儿带着小蛇,和他那个光头小徒弟,全都不见了。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容远刚得知林宴是妖怪,下一刻,他就消失不见了。 王府门口的百姓也都茫然失措,有人抬头悄悄看了一眼身前马背上的王爷,顿时吓的腿软跌坐到地上。 只见马背上的男人面色肃杀,周身萦绕着阴郁骇然之气,他修长手指搭在腰上一把匕首上,下一刻,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只顷刻功夫,方才动手的几个法师,就都倒在了地上呻.吟。 秦文彬腿一软,躲在官兵身后想跑,“砰”的一声,一把匕首刺入他肩头,把他直直钉到了墙壁上。 “所有人,都给我抓起来!”容远沉声怒喝,倏然转头,如有实质的目光沉沉落到百姓中一个想跑的身影身上。 他记得,当时带头跪下来拦住他的人,就是这个人! 他伸手夺过身边侍卫的剑,反手握着剑柄,朝那人膝弯用力投掷过去,“噗通”那人吃痛跪趴到了地上。 一阵混乱过后,所有参与了这次事件的主要人员都被抓了起来。容远只是当着彦悟法师的面,面无表情转动钉在秦文彬肩头的匕首,彦悟法师就被他吓的把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招了。 秦文彬被他折磨的几乎要晕死过去,没有挣扎,就把他和杜明修的打算都如实说了。容远这才知道,真正的林宴早已经被郑嘉害死,和他成亲的林宴,已经是个小妖怪。 而杜明修,秦文彬,伙同太后和太妃,背着他,特意找好机会,来对林宴下手! 太后的仁寿宫里,容远冷冷的吩咐:“传旨下去,先皇驾崩,太后悲痛欲绝,自愿去白鹿庵为先皇诵经祈福,太妃陪同前往。” 什么诵经祈福,分明就是把她送到白鹿庵,让她永远不能回皇宫!太后用力拍着桌子站起身,声音气到颤抖,“哀家和太妃也是为了你好!先皇被蛇妖蛊惑的下场你也看到了,王妃也是蛇妖,你也想和先皇落的一个下场?!” 太妃匆匆赶来,刚进门就得知要被送出皇宫的噩耗。她扶着门框,愤怒道:“你为了那个和赵妃一样的妖邪……” 没等她说完,容远冷冷打断她,“林宴和赵妃不一样!他从赵妃手里,救了这满城的百姓!” 容远走到门口,而后停下来,站在台阶上,转头俯视太后和太妃和房内众人,目光冷厉,沉声开口:“妖又如何,他是本王的人,轮得到你们自作主张!就算全天下人都说他是妖,只要本王不开口,谁都不能动他!” 他的身影充满威压,整个仁寿宫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替太后和太妃收拾行李,小太子的登基大典过后,就送她们前往白鹿庵!”容远面无表情地吩咐一声,大步离开,身影消失在门后。 太后面色惨白,身子晃了晃。 “太后!”身后传来宫人的惊呼声,容远面色冰冷踏出仁寿宫大门,迎面撞上闻讯匆匆赶来的皇后。 “王爷……”皇后面色焦急的开口,容远打断她,“皇嫂不必替太后和太妃求情,本王还有要事去办。” 林宴被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带走,据那几个抓住的法师所说,那白胡子老头儿是从迦南寺来的元叶大师,不知道带走林宴有什么目的。他已经让人画了像,派李峰带人去搜城,城门门口也在让人严密盘查。 皇后连忙道:“不是,本宫并不是想替太后和太妃求情。本宫知道一些王妃的事,想告诉王爷。” 容远眸光一顿,“你知道他是妖怪?” 皇后点了点头,蹙眉道:“王妃帮了我很多忙,他是个好的小妖怪,绝不是赵妃那样的妖邪。而且王爷,事情有些奇怪,王妃应该不是蛇妖。” 林宴不是蛇妖?容远困惑地扬起眉峰,对皇后道:“皇嫂,去御书房说话。” 皇后跟着容远到了御书房,摒退了宫人,皇后坐下开口,“我知道王妃是妖怪,还要从我怀上小太子说起……” 皇后没有隐瞒小太子的来历,把安康为了保住她皇后的位置,去龙渊山偷来了林宴果子的事情,都一并说了。 “王爷,这世间有像赵妃一样吃人的妖邪,也有安康和王妃那样的好妖怪。可是世人对于妖怪总是害怕的,王妃也是担心你知道他是妖怪后害怕他,才一直瞒着你的。”说完,皇后温声道。 “我知道。”容远抿紧唇,他终于明白林宴为什么那么喜欢小太子,原来是因为小太子是他的果子。 他顿了顿,问皇后:“你刚才说他不是蛇妖?可是在王府门口,他确实变成了一条小蛇。” “我听了也很是疑惑,他虽然没跟我说他是什么妖怪,可是我猜,他应该是藤妖。他的藤汁,是治伤袪毒的灵药。”皇后道。林宴隔几天就要来宫里,多亏了他,安康身上被雷劫劈的焦黑才褪去,多了一口生气。一开始林宴还瞒着她,后来来的多了,她也瞧见一两次林宴从指尖长出藤蔓,挤出藤汁滴入水里,也就猜出了林宴的真身。 容远皱起眉,沉思片刻,起身朝皇后道:“多谢皇嫂告诉我这些。” 皇后也起身,担忧道:“还不知道王妃现在如何了,王爷,你千万要找到他。” “我会的。”容远点了点头,要离开,皇后又忙叫住他,“小太子是王妃果子的事……” “皇嫂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小太子体内流着皇室的血,他是这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容远定定看着她,保证道。 皇后松了一口气。 容远从御书房出来,骑着马飞快回去王府。 “秋云,王妃之前经常出门见朋友,带我去他朋友那里!”回去王府,容远直奔后院,找到秋云,沉声吩咐道。 秋云刚知道她家大少爷竟然是妖怪,还处在崩溃中没回过神,就被容远拽上了马车。 秋云哆嗦着说了黄大家面馆的位置,马车立刻飞驰而去。 北陵王妃是蛇妖、被抓走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黄大正准备去找涂兔子妖两兄弟商量要怎么办,刚走出面馆大门,一辆眼熟的马车就停到了门口,一个高大的男人从马车上下来。 ……北陵王!黄大之前去王府住过几日,见过容远,腿一软,转身想躲,被容远揪住了后衣领。 “站住,我只是想问你一些关于他的事情。” 黄大战战兢兢迎他进去面馆,容远问:“林宴是什么妖?” 黄大:“……藤妖,我们都叫他小树藤。” “那他为何会变成蛇?” 黄大顿了顿,把赵瑟瑟喂林宴吃下半颗内丹的事情说了。 容远听完攥紧了手指,他想起林宴之前的奇怪反应,原来都是体内那半颗蛇妖内丹在作祟。 因为赵瑟瑟,百姓对蛇深恶痛绝,到了看见就要打死的地步。林宴发现自己有可能变蛇妖,这段时间心里有多害怕? 他想起之前在王府门口,小小白蛇抬头朝他望过来,穿过人群和他遥遥对望。那时候自己的目光是怎样的?充满震惊和陌生?被那么多人围攻,那时候孤孤单单孤立无援的林宴,又该有多害怕? 那些伤害过林宴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容远越想心中越痛,他深吸一口气,哑声朝黄大道:“多谢。” 黄大愣愣的,“……不……不用……” 容远转身离开回去王府,带人搜城。一直找到深夜,京城里里外外都找遍了,都没有找到那个白胡子老头儿和林宴。 “王爷,明日是小太子的登基大典,您天不亮就要进宫,这还有一两个时辰,您回去歇息吧,我带人继续找。”黑沉沉的街道上,李峰 提着灯笼骑在马上,对容远道。 容远垂眸不语,伸手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他当时亲眼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儿瞬间消失,老头儿不是一般人,想必早已经带着林宴离开了京城。 老头儿和那几个法师不是一伙的,如果想对林宴不利,没必要带走他。 只要不是想对林宴不利就好说了,他还有时间找到他们。等明日小太子登基大典完了,他就立刻离开京城去找。 想到此,容远终于冷静下来,对李峰道:“不用找了,都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派人快马赶去迦南寺,我要知道那个元叶大师所有的事情。” “是。”李峰拱手,去吩咐手下的人回去休息。 容远在夜色中骑着马回去王府,他没有惊动下人,穿过花园,进了林宴的房间。 房间里漆黑一片,没有半丝人气。昨晚,他们两人还躺在床上,林宴半趴在他胸口,嘀嘀咕咕跟他说话,抱怨他回来的晚。还跟他抱怨,说他养的那只小黄雀,看上了顾之明家那只漂亮的白耳画眉,成天往顾之明家跑,都不晓得回来了。 容远一动不动站在房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门外响起张伯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该进宫了。” “进来。”半晌,容远开口。 房门被推开,外头还是黑漆漆一片,张伯提着灯笼进来,点亮了房里的烛灯。 “王爷……”张伯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十分难过地叹了口气,正要说几句劝慰的话,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皇后宫里的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跟着王府下人进来,面色慌张道,“王爷,大事不好!小太子不见了!” “这是皇后让奴才交给您的。”小太监连忙把一封信递给容远。 容远打开信,快速看完信上的内容,面色一沉。 皇后在信里说了小太子不见的始末,说是有可能昨晚宫里的宫人在议论林宴变成蛇被带走的事情,不小心让小太子听见了,小太子留下一封信,趁着晚上宫人睡着就跑了。 皇后把小太子留下的信也让人拿了来,容远打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大字:我要去找王妃。 字很丑,难为他还会写这几个字。 容远放下信,问小太监,“宫里都找遍了?小太子身边的人都在,没有其他人不见?” 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大晚上一个人能跑去哪里?身边肯定有人帮忙。 小太监满头大汗道:“半个时辰前发现小太子不见的,娘娘正让人在宫里里里外外的找,特意让奴才来告诉王爷一声。” 容远点点头,说道:“小太子年幼,一个人出不了宫,想必还在宫里哪处待着,我和你进宫一起去找。” 他正要出门,突然一顿,目光落到了半开的窗台上。窗台上摆放着一个花盆,花盆里,昨日还光秃秃,今日却多了一株开着黄色小花的小植物。黄色小花耷拉着,仿佛在睡觉。 林宴昨晚还抱怨不着家的小黄雀,正趴在花盆旁,僵硬的埋着小脑袋,一动不动,看起来也像是在睡觉。 容远喉头动了动,吩咐张伯,“你们先出去。” 张伯正疑惑想要开口,对上容远的目光,咽下了疑问的话,带着小太监先行出去,关上了房门。 房门一关上,容远立刻大步走到窗边,伸手捏住了小黄雀察觉到危险、想要扑腾的翅膀。 第65章 “叽!叽!”小黄雀在容远手中拼命扑腾,就是挣脱不开,容远稳稳的捏住他翅膀,开口问,“你是不是也是小妖怪?” 小黄雀不搭理他,用力扇动翅膀,用尖嘴啄容远的手指。 “你知不知道林宴被带去哪里了?”容远伸手捏住它的鸟嘴,目光落在旁边那盆开黄色小花的植物上,怀疑的问,“这个……难道是小太子?” 他记得之前也在王府看见过这盆小花,林宴很宝贝,天天给它浇水。后来突然不见了,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仔细想想,之前这小花出现的时间,和小太子在他府里出现的时间,是差不多的。 小黄雀见从他手里挣脱不掉,索性不挣扎了,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装死。容远伸手拨弄了一下小花,放开小黄雀的鸟嘴,开口道:“小太子留下信说他要去找林宴,他一个小孩子知道去哪里找?是你带他去吧,所以,你知道林宴被带去哪里了?” 小黄雀一惊,它万万没想到容远这么聪明,小太子只是留下了那几个字,竟然就让他猜中了。 “我也想找到林宴。”容远放缓了语气,“我不会伤害他,我也很担心他。你告诉我他被带去了哪里,我带你和小太子一起去找他,如果你不说……” 容远微微一顿,加重语气威胁道:“我就把小太子送回皇宫,至于你,关到笼子里不让你出来了。” 小黄雀:…… 小黄雀气的睁开眼睛,瞪了容远一眼,凶狠地吐出人声,“你先放开我。” 见它终于开口,容远松了口气,放开了捏着它翅膀的手指。 小黄雀歪头理了理身上被弄乱的羽毛,才不情不愿道:“小树藤是被他师父带走的。” 它前段时间,无意间在顾之明家看到了阿花,对阿花一见钟情,所以天天往顾之明家飞,最近都在顾之明家忙着追阿花。昨日它抓了只虫子,正在跟阿花献殷勤,就听顾府的下人在廊下议论,说北陵王妃是妖怪,好多法师正在王府捉妖。它一听大事不好,扔下阿花就飞回王府。飞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白胡子老头儿把小树藤带走。 那白胡子老头儿是小树藤的师父,多年前,它在龙渊山上见过。因此见小树藤被带走,倒是没有担心。它只是很生气这些人类,小树藤从来没有害过人,还帮他们把赵瑟瑟和赵青那一对坏姐弟抓住消灭。甚至因为帮了人类,而被赵瑟瑟怀恨在心,迫他服下半颗蛇妖内丹,变成了一条小蛇。结果却反被人类当成妖邪,聚集到一起想杀他。 小黄雀越想越生气,它原本准备飞去找林宴的,但突然想到小太子。它和林宴下山,本来就是来找果子的,如今果子找到了,它决定去皇宫把小太子带走,这样,它们以后就再也不用下山了。 它悄悄飞进皇宫找到小太子。小太子正哭唧唧被按着在书房读书,听说要去找林宴,不用读书了,高兴地连连点头,小手握着毛笔,歪歪扭扭在纸上留下几个字给皇后,趁着晚上宫女嬷嬷都睡着,跟着小黄雀摇摇晃晃跑了出来。 遇到高大的宫墙,小太子就变成小藤蔓,贴着墙一扭一扭挪动着翻过去。他们逃出宫的时候,夜已经有些深了,小太子打着哈欠跑不动了,小黄雀便领着他回来王府,准备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它原本想的挺好,让小太子变成植物在花盆里休息一晚。林宴突然变成妖怪被带走,王府肯定乱成一团,不会有人注意到窗台上的一只鸟和一盆植物。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小太子刚睡着,他也准备睡觉,容远就推门进来了,还待着不走了,最后,还把它和小太子都逮住了。 原来那白胡子老头儿是他师父。容远听完,一颗忐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继续问:“你知道他会被他师父带去哪里?” “应该是回龙渊山。”小黄雀无精打采,“我和小树藤就是从龙渊山来的,他师父应该会带他回去。” “龙渊山?”容远一愣,“你们都是在龙渊山长大的?” “嗯,我们从小就生活在龙渊山,为了找果子,才头一次下山。”小黄雀点了点头,扬起脑袋看他一眼,想了想没忍住,怒气冲冲说道,“要不是因为你是小树藤的恩人,我们找到果子早就回龙渊山了,才不会留在这里,被你们这些人类欺负!” “恩人?”容远喉头紧了紧,还以为林宴的事情,他都已经了解了,没想到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他低声问道:“我……为什么是他的恩人?” “……因为你曾经救过他。”小黄雀不情愿地道,“十年前,他还是一株不会化形的小树藤,有一次被一只野猪从地里刨了出来,根须都暴露了出来,险些晒死,是你救了他,把他重新栽进了泥土里。” 容远愣怔住,十年前他刚屠戮了灭他母族的那个部落,他去龙渊山是给他母妃扫墓,告诉母妃,他帮族人报了仇。 他当时在他娘的墓前,看到了一株开淡黄色小花的植物,不知为何那株小花被从土里刨了出来,躺在地上,花和叶子都蔫儿了,看起来快要奄奄一息。那小花很好看,他鬼使神差动了恻隐之心,重新把小花栽进了泥土里,还浇了水才离开。 他当时只是随手为之,没想到那株小花,竟然是林宴? 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小黄雀索性全说了,愤愤不平道:“那人类从山崖上摔下来,当场就死了,小树藤无意占了他的身体。因为要找果子,才装作那个人类来京城的。你们成亲当天,他发现成亲的人是你,高兴坏了。后来找到果子,也不想走,还想留在你的身边。” 容远听的心中又暖又疼,想起他和林宴成亲以来的所有过往。林宴从来不曾被他的左脸吓到,林宴在外人面前维护他,林宴总是亲昵的接近他。他人生中感受到的绝大部分温情,除了来自母妃,便是林宴。 “我带你们回龙渊山找他。”容远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声音低沉说道。 “好好睡,等我处理完宫里的事情就出发。”容远伸手把小太子从窗台搬进房里,又拍了拍小黄雀的脑袋,带上房门出去。 听着门外容远走远的脚步声,小黄雀梳了梳羽毛,轻哼一声,不枉小树藤这么喜欢这个恩人,舍不得离开他。这个人类王爷,比起其他的人类来说,确实还不错。 想到有人带它和小太子回龙渊山,不用它发愁要怎么回去。小黄雀瞬间轻松起来,趴到桌上,把脑袋埋进翅膀底下,闭上眼睛安心睡觉起来。 容远简单洗漱过后就进了宫,先去了皇后那里,摒退宫人,告诉皇后他要带小太子去龙渊山找林宴。 “我不在宫中的这段时间,朝中事物会交给太傅大人、薛大人和顾大人一起暂时处理,若他们拿不定主意,会来请教皇嫂定夺。”容远说道,“小太子登基大典的事情,我想延迟等到林宴回来。毕竟,我一个人去龙渊山,林宴师父如果不让他见我,小太子还可以帮忙。” 还不知道林宴师父对人类是什么态度,带着小太子,保险这些,能见到林宴的几率也要大一些。 皇后叹气点头道:“既然王爷已经知道王妃去了哪里,那就快些去把他接回来吧。至于毅儿,还从未出过京城,这次就当是出外游玩,等他继了位,就不能再这么随意了。就跟礼部的人说,小太子生了病,卧床不起,登基大典延后。” 皇后如此通情达理,容远感激道:“多谢皇嫂。” 皇后笑了笑,“先皇一去,这后宫也清净下来了。我正好无事,可以帮你看着些朝里的事情。” 从皇后宫里出来,容远又趁着天色未亮,召集众臣,宣布小太子生病,登基大典延后。而后把顾之明和他选中的几个大人叫去御书房,说自己有要事要离开京城一趟,让他们暂时处理朝中事物。 一切安排妥当,容远匆匆出宫回去王府,天色已大亮。小太子抖了抖小花和叶片,从睡梦中醒过来,哼哧从花盆里把自己□□,刚爬下花盆,正准备变回人身,突然房门被推开,他吓得一个机灵,连忙又抱住花盆,往里面爬。 刚爬进去,胡乱塞好根须,门外就有人进来了。小太子一动不敢动,装成一株普通的植物。 脚步声走到桌旁站定,过了片刻,他突然被人抱起,出门往前院走。 容远抱着花盆往大门口走,马车已让人准备妥当,就停在门口,王府里只有张伯知道他要去接林宴回来,其他人都只知道他有事要出一趟远门。 走到大门口上去马车,小黄雀已经先行从窗外飞了上来。容远放下怀里的花盆,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太子头顶的小花,开口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小太子。” 小太子:…… 小太子装没听见,叶片都不动一下。 容远顿了顿放缓声音,“我带你去找王妃。” 真的?小太子立刻抬起脑袋,头顶小花朝容远精神地晃了晃。 “变回人。”容远曲起手指弹了弹小花。 小太子立刻又重新把自己从花盆里□□,下一刻,一个光屁股的小孩子出现在马车里。 小太子摇摇晃晃扑进容远怀里,小手拽住他的衣领,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嘘嘘。” 容远:…… 现在可没法尿尿。容远伸揉了下他脑袋,说道:“先憋着,等出城。” 出宫时,皇后让人把小太子的衣物打包了一份给容远带出来。容远从旁边包袱里翻出一套衣服,动作笨拙的给小太子穿上。 穿好衣服,容远又打开食盒拿出一个还温热的包子递给小太子。小太子还没吃早饭,确实饿了,双手接过抱起来就啃。 到了城外,容远让李峰停车,抱小太子下去尿尿后,才重新上路。 这次去龙渊山,容远只带了李峰一人赶车。李峰是他最信任最忠心的手下,嘴很严,不让他说的事情从来不乱说,功夫也不错,如果路上遇到什么危险,还可以保护一二。 小太子头一回离开京城,垫脚站在一张小凳子上趴在窗口新奇的往外面看。小黄雀站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跟他说话。在人类面前,小黄雀都是说鸟语,叽叽叽不停,小太子竟然也听得懂,小脸认真的一个劲点头。 “照顾好小太子,我睡会儿。”容远嘱咐小黄雀一声,躺下扯过被子闭眼睡觉。他昨晚一夜没睡,现下已经知道林宴的下落,总算可以安心休息会儿了。 出了城,外头的风景都差不多,小太子看了会儿也腻了,转头看见容远在被子里睡觉,从小凳子上爬下来,钻进容远怀里,打了个小哈欠也闭眼睡觉。 容远被他的动作吵醒,睁眼低头看一眼怀里的小孩儿,扯过被子给他盖好,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龙渊山腹地,一座简陋的小木屋里,光头小僧人嫌弃的打量四周,问道:“师父,你多久没回来了,这木屋都破成这样了。” “让你收拾就收拾,话这么多。”白胡子老头儿林云鹤没好气拍了下小徒弟的光头,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小蛇,放到唯一一张收拾干净的桌上,笑容满面慈祥道,“乖徒弟,你师父我回来啦。” “小师兄!”光头小徒弟凑过来,热情唤道。 “这是你师弟星河。”林云鹤给林宴介绍,“是我在外面新收的徒弟。” 林宴没想到会在紧要关头见到离开了八年的师父。他张嘴想说师弟好,结果什么都说不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变成了蛇。 而且让人恐慌的是他变不回来人了! 师父,救救我!林宴抬起脑袋看向林云鹤,急的朝他爬过去。他头一回变成蛇,用不好蛇的身体,一下子用力过猛,啪嗒直直从桌上掉到了地上,摔了个晕晕乎乎。 “别急,师父知道你变不回人了。”林云鹤弯腰把他从地上捡起来,托在手心,安慰他道,“师父会帮你想办法的。” 林宴听了心里略微安定了一些,用脑袋蹭了蹭林云鹤的掌心。 林宴趴在林云鹤掌心,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小师兄怎么了?”星河在一旁见小蛇这么快就睡着了,轻声问。 “山上冷,蛇本就怕冷,他又刚变成蛇,需要大量的休息。”林云鹤伸手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吩咐小徒弟,“给你小师兄做个睡觉的窝。” 星河把床上打扫了一角出来,用衣服垫出来一个小窝,把林宴放了进去。 林宴做了个梦,做梦不稀奇,可是梦里的人,竟是赵瑟瑟和她弟弟赵青。 第66章 梦很长,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个杂乱无章的梦,可是随着梦境的渐渐发展,才发现梦里的一切都很清晰有逻辑,不像是梦,反而像是赵瑟瑟的记忆。 梦境一开始,赵瑟瑟生活在一座大山中,无忧无虑的过了不知多少年,吸收山上的自然灵气,开了灵智,成了山中一只小蛇妖。她终日在山中游荡玩耍,跟着其他大妖怪学习修炼,又不知过了多少年,遇到了一条刚开灵智的青色小蛇在被天上的老鹰追杀,想着是同族,她好心从老鹰嘴里救下了小青蛇,小青蛇从此跟在她身边,和她一同修炼,这小青蛇便是赵青。 一日山下起了战乱,无数百姓逃入山中,在山林间搭起帐篷住下,等待山下战乱过去。山上众人住的都不太远,每日聚在一起摘野菜,到河边捕鱼,去林子里打猎,交换各自带上山的盐和布料针线蜡烛等物品,过的虽然清苦,却十分和睦。 赵瑟瑟头一回见到人类,躲在草丛中好奇的观察。他们妖怪,哪怕是同族,也很少住在一起,一向孤独惯了,突然遇见如此热闹和睦的人类,赵瑟瑟渐渐喜欢上了。她起了顽皮之心,化身成一个农家少女,融入到人类堆里,旁人问起,便说自己是从很远的地方逃难来的,父母在路上被杀害。山下战乱,到处是逃难的人群和孤儿,山上百姓没有怀疑,反而很热心的给她腾出来一个帐篷,让她住下,给她拿来野果充饥。 赵瑟瑟便高兴住下了,人类对她好,她也对人类好。她对这山上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她知道哪片林子的野果快成熟了,哪里的动物最多,哪条河里的鱼最肥美。有她在,人类再也没有挨饿,每次出去,都能满载而归。 如此过了有小半年,带上山的盐巴用完,人类派几个年轻男子带着野物下山悄悄换盐和其他紧缺的生活物品回来。然而不幸的是,换完物品回程途中,几人被一伙强盗盯上,跟上了山。 那伙强盗穷凶极恶,见山上众人有那么多野物吃的,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挥舞着刀剑就砍向众人,小孩子都不放过。赵瑟瑟为了保护人类,现出原身,甩着蛇尾咬死了所有的强盗。 山上众人傻眼,等回过神,纷纷跪地唤她蛇妖娘娘。 赵瑟瑟很开心,人类并没有发现她是妖,就惧怕她。她仍是和人类住在一起,庇护着他们,帮他们找来食物。 人类也是一如既往的和她和睦相处,只是这份和睦中,夹杂了对她的一丝敬畏,赵瑟瑟并不以为意。 如此又过了小半年,山下战乱终于平息,人类纷纷收拾行李下山。赵瑟瑟习惯了居住在人类中间的热闹,再也忍受不了在山上孤单无趣的生活,她要跟着一起下山。 赵青却不同意,他始终不相信人类,认为他们妖怪和人类,不是同一个种族,不应该混到一起。赵瑟瑟和赵青大吵一架,丢下赵青,和人类下山。 山下的日子,确实比山上要多姿多彩,赵瑟瑟被当成保护神供奉,每日有吃的有穿的有玩的,很快便适应了下来,再也不想回去山上了,她甚至喜欢上了人类中一个长相俊俏的小书生。 可惜的是,那个俊俏小书生和表妹从小指了婚。赵瑟瑟知道后,很是郁闷沮丧,然而没几日,小书生和表妹退了婚约,人类把他送到了自己面前。 赵瑟瑟很高兴,她笑盈盈地问书生,喜不喜欢她,书生点头,她又问书生,能不能和她成亲,书生又点头。她那时便天真的以为,书生是真的喜欢她想要和她成亲。 村子里便开始筹备她和书生的婚礼,她喜滋滋的等着做新娘。她上山找过赵青一次,邀请赵青参加她的婚礼,可是赵青没给她好脸色看,她气呼呼的下山,决定以后再也不回山上了。 婚礼筹备忙忙碌碌,她试穿着村里妇人为她做的嫁衣,憧憬即将要来临的婚礼,她满心沉浸在将要嫁人的喜悦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村子里人的异样。 成亲那晚,她坐在喜床上,听着房门外热闹的喝酒喧闹声,期待的等着自己的夫君来和自己喝下那一杯合卺酒。房门开了,穿着大红喜服的夫君进来,递给她一杯酒,她羞红着脸和他交颈饮下,下一刻,却突然捂着肚子倒地,她抬头不可置信看向她的夫君。那杯合卺酒中,掺了克她的符纸香灰。 点头说喜欢她愿意娶她的夫君,避她如洪水猛兽,惶急奔到门边,用力打开房门,门外,是她庇护的人类村民,簇拥着一个身穿道袍的法师,警惕又贪婪的看着自己。 她后来才知道,千里之外都城的国君生病了,需要蛇胆治病,张贴了消息出来,悬赏要蛇胆,活的时间越久越好,最好是已经修炼成蛇妖的蛇胆,献上蛇妖蛇胆者,赏万两黄金和千亩良田。 全国各地都在到处捕杀蛇,而这些她曾经庇护的村民,对她的感情,已经渐渐从感激变成了畏惧,面对巨额赏银,又变成了贪婪。 而她的夫君,从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他的表妹,答应娶自己,不过是村民担心自己发怒,迫着他退婚答应。得知国君需要蛇妖的蛇胆,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怂恿村民,请法师来捉自己,剖她的蛇胆,换取赏银。 人类啊,真是卑劣又残忍的生物。 她中了村民的计,被法师抓住,眼见法师握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要剖开她的身体,取出蛇胆,赵青来了,把她救了出去。 村民见她逃走,怕她报复,连夜就收拾行李要逃。她怎么可能让这群背叛了她的人逃走?天色亮起时,整个村子的人都进了她的肚子。那是她第一次尝到人类的味道,第一次发现,人类,真好吃。 而后许多年,她又吃了更多的人,直到吃人太多,变成妖邪,被镇压到了深渊。 林宴在梦中看完了赵瑟瑟的经历,他醒来时,眼角不知觉流下了一滴泪,心中钝钝的疼。他在梦中,仿佛变成了赵瑟瑟,能感受到新婚当晚,赵瑟瑟发现被设计被骗时,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 他体内的蛇妖内丹,似乎不仅能让他变成蛇,还让他拥有了赵瑟瑟曾经的记忆和感受。 “小师兄。”星河抱着木柴从门外进来,见林宴醒了,高兴的跑过来看他。 林宴回过神,他说不了话,只好朝星河点了点头打招呼。 星河蹲在床边,笑着对他道:“小师兄的好多朋友听说你回来了,都来看你。不过方才小师兄在睡觉,他们都先回去了。” “小师兄,我带你出去转转吧。”星河说着伸手把林宴托到手上,带他出门。 变成蛇后,视野的一切都变大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林宴只在外面转了一圈,就蹭了蹭星河的掌心,让他送自己回去。 山上黑的早,木屋门口的空地上烧着火堆,火堆上吊着一个铁罐,罐子里咕嘟嘟嘟的烧着汤。星河坐在林云鹤身边,小声道:“师父,小师兄好像心情不好。” “你变成一个别的妖怪,你心情能好?”林云鹤抬头看着天象,心不在焉道。 星河想了想,那必须是不能的,除非能比现在的好看。 “师父,那你有办法能让小师兄变回来吗?”星河又问。 “不知道。”林云鹤唉声叹气,头都要愁秃了。他虽然跟林宴说他来想办法,可实际上他哪里知道能有什么办法。 “慢慢想。”闻到铁罐里传出的香味,星河拿起勺子搅了搅,然后拿过地上的木碗,盛了一碗汤递给林云鹤,“师父,吃饱了再想。” 林宴每日在山上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其他时间,都是和来看他的朋友们在一起。栀子花小人参小芍药小丁香都来了,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他离开后山上发生的事情。哪家的狐狸又生了崽,哪两个人参精为了地盘划分又在打架,没有他在的山上,也是一样的热热闹闹。 过了两日,林云鹤说要帮林宴想变回来的法子,扔下两个徒弟不知道又跑去了哪里。留星河一人在山上照顾林宴。 这日山上食物吃完,星河要下山采买,觉得林宴整日睡觉太闷,把他揣进袖子里,也带下了山。 下山到了镇上集市,正遇上赶集的日子。集市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来往人群,莫不热闹。 星河才十二岁,正是贪玩爱热闹的年龄,进来集市,就把采买食物的事情忘到了脑后。一个个摊子逛过去,左手糖人,右手酥油饼,吃的是不亦乐乎。 林宴趴在他袖子里,听到外面这么热闹,也忍不住悄悄探出脑袋往外看。 吃的心满意足,星河才想起来要采买食物。眼见天色要不早了,他赶紧找了家米铺进去,买好大米,又马不停蹄跑去卖调味料的铺子里。 跑了几家铺子,山上需要的都采买完了,星河才放松下来,想起林宴还在他袖子里,连忙低头看,袖子里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小蛇的影子。 星河一下子呆住,我师兄呢?我师兄怎么不见了! 林宴躲在一块石头后,小心翼翼的隐藏起身体。他方才一不小心从星河的袖子里掉了出来,星河忙着采买食物,没能注意到他掉了出来。 发现他不见,星河肯定会回来找。林宴便没有走远,而是爬进了旁边的巷子里,躲到巷口一块挺大靠着围墙的石头后,等星河回来找。 “蛇!”躲了没片刻,耳边突然炸起一声雷,有小孩子的声音响起,“快看,这里有条蛇!” “会是蛇妖吗?” “这么小,肯定不是蛇妖。就是一条普通的蛇吧。” “怎么办?要砸死它吗?” “砸死它!我爹说了,蛇都坏,碰到了一定要打死!” 几个小孩说话间,已经捡起地上的石头,朝林宴砸了过来。 林宴紧紧贴在大石头后,蜷缩着身体躲避,他藏的位置很好,不容易被砸中,然而,还是零星被碎石子砸中,泛起疼意。有一个小孩见砸不中他,不知从哪里找了根树枝,趴在大石头上想要用力戳他。 林宴紧紧闭着眼,心里一个念头蛊惑似的不停涌现,吃了他们……吃了这几个人类…… 他的身上,悄无声息萦绕着一丝清浅寡淡的黑气。 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门口,容远抱着小太子从马车下来,进去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跟着店小二到楼上进房间。这里已经到了龙渊山脚,打开窗户,就能看见不远高入云霄的龙渊山。 “你看着小太子,我出去转转。”时辰还早,容远让李峰照顾小太子,带着小黄雀出门。 一路上他问过小黄雀,它和林宴住在龙渊山腹地,从外面进去就要好几日,还从未有人进去过那么深,里面古树虬结,几乎没有路,要自己开辟出一条来。 容远出门,便是想要买一些进山的装备,不出意外,他要和小太子在里面待好几日。 走到一条围着几个小孩的巷子口,他腰上的红玉坠,突然微微亮了。 容远脚步一顿,站在他肩膀上的小黄雀已经扬起了脑袋,叽叽两声,啄了啄他的头发,就挥动翅膀朝巷子口飞去。 容远快步跟过去,走到几个小孩身后,第一眼,就看到紧紧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看起来十分可怜的小白蛇。 第67章 林宴被心里的黑暗念头蛊惑失了神智,好不容易拼命按压下来,神智回笼,才意识到那几个小孩砸石头的动静不知怎么突然停了下来,有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是慌张逃走的脚步声。 巷子里安静下来,林宴睁开眼睛,小心翼翼抬起脑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黑色的靴子。随后,是一只大手,托起他小心放到掌心。他看清来人熟悉的冷峻眉眼,身体僵住,一动不能动了。 “小树藤!”小黄雀扇动翅膀绕着他飞,愤愤生气道,“那几个小孩真坏!你没受伤吧?你怎么在这里呀?” 话音刚落,一个急匆匆的脚步声跑近,星河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兄台劳驾,你手里的是我养的宠物,能不能还给我?” 容远低头检查林宴身上,见没有受伤,才放心的把他放进自己怀里,转身低头看星河,开口问道:“你和林宴什么关系?” 那日在王府门口,他看到面前的这个小光头,是和林宴师父一起消失不见的。 星河:“……” 星河抬头惊讶看他,又看看落在他肩膀上的小黄雀,结结巴巴张嘴,“你……你你是谁?怎么认识我小师兄?” 原来是林宴的师弟。容远面色稍缓,说道:“我来接林宴回家。” 回家?星河愣了一下,看到容远左脸上的面具,突然想起来,京城的北陵王脸上好像就是戴着面具的,这人是北陵王? 他还以为要几日才能见到林宴,没想到运气这么好,来到镇上的第一天,就遇见了。容远又开口问:“怎么只有你和林宴,你师父呢?” 星河回过神,挠了挠头答道:“师父出门去帮小师兄想变回来的法子了,我带着小师兄下山采买食物,一会儿要回山上去的。” 容远抬头看了眼天边渐渐西沉的落日,说道:“先去客栈住一晚,明日我和你们一起回山上。” 说完抬步往客栈的方向走,星河顿了顿,连忙跟上,落后半步打量身前的男人。看起来,这个男人发现小师兄是妖怪,倒是不在乎,还特意千里迢迢来接小师兄回家。 到了客栈,容远又要了间客房,送星河进去,才转身回去自己的客房。 客房里,李峰和小太子都不在,想必是小太子在房里待不住,缠着李峰带他出去玩了。小黄雀飞出窗户去找他们,容远伸手进怀里,小心把林宴掏出来,放到了床上。 林宴趴在床上,愣愣看他。方才他和星河说的话,自己都听见了。这些天他一直不敢想容远,就是害怕容远知道他是妖怪,还是蛇妖后,会和其他人类一样对他厌恶。 可是容远没有,他还专门追过来,说要带自己回家。 “能说话吗?”容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问。 林宴歪头蹭了蹭他的指腹,然后摇了摇头。 “要喝水吗?”容远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把茶杯里的水倒了一些到掌心,喂给林宴喝。从下山到现在,林宴还没喝过水,确实有些渴了。他埋在容远掌心喝完,还没够,索性爬到茶杯口,探头去喝茶杯里的茶水。结果对身体掌握还不熟练,“啪嗒”一声,掉进了茶杯里,咕嘟喝了一大口水。 容远赶紧把他捞出来,林宴恹恹的趴在床上直喘气。容远低低轻笑一声,伸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黄雀飞出去,没一会儿李峰就带着小太子回来了。小太子歪头看了林宴半晌,终于认出了他。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的趴在床上,伸出短短的小胖手拨弄他。如今的小太子对于林宴来说,算得上庞然大物,翻个身就能把林宴压扁。晚上睡觉时,容远把小太丢去跟星河一起睡,没让他睡在自己和林宴的房间。 睡觉时,林宴蜷缩在容远的枕头边,头一次,睡了个暖洋洋的好觉。 第二日一早,容远让李峰在客栈看着马车和马匹,他带着小太子和林宴,还有小黄雀,随星河一起回山上。 星河有特殊的进山技巧,他从怀里摸出张黄符,叠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大鸟,掐了个字诀,黄符叠的大鸟就变成了一只真的鸟,星河热情邀请容远和他一起坐到大鸟身上,朝山上高高飞去。 容远坐在星河身后,怀里揣着林宴,臂弯里抱着小太子,小黄雀扇动翅膀飞在大鸟身边。小太子头一回在天上飞,小手搂着容远的脖子,高兴的咧嘴直乐。 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住的地方。容远帮星河把采买来的食物搬进木屋里放好,才出来打量周围。 这是一个地势平缓的山谷,左手边是一片树林,右手边则是一片郁郁葱茏的草地,有几只小鹿在低头慢悠悠的吃草,稍远一些,有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水在缓缓流淌。 这里,就是林宴从小生长大的地方。他来这龙渊山拜祭过母妃几次,不曾知道,原来在这幽深的山林腹地,一直生活着林宴这样可爱的小妖怪。 容远带着小太子一起住了下来,等林宴的师父回来。山上的小精怪们,全都知道山上来了个人类,正是林宴念念不忘的恩人,纷纷跑过来看。 于是容远一出小木屋,就能听见从屋檐树梢传来的细碎说话声。 “这就是当初救了小树藤的那个人类?” “听说还是个王爷呢。” “王爷是什么?” “就是人类帝王的兄弟,流着皇族的血。” “人类帝王?那他身上怎么没有龙气?他又为什么戴着面具?”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不断,容远一抬头,树梢哗啦一下,一群小精怪被吓的跳跃着跑远。 林云鹤迟迟未归,星河也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来。住了几日,小太子就和这山里的小精怪们混熟了,每日跟着他们漫山遍野的跑着玩。一开始容远还担心这深山腹地有野兽,后来从小黄雀那里得知这片很安全,并没有什么大型凶猛的野兽,便也就不担心小太子了。 夏日将尽,山林中温度要比外面低。林宴每日除了吃饭和小精怪们玩耍几个时辰,就是蜷缩在容远怀里睡觉。他仍然适应不了新的身体,不过他也不想适应,他等着师父回来,好快些变回来。 住了大概小半个月,这日黄昏,林云鹤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容远在林子里捉了一只小野猪,正在木屋门口生了火,用木棍串起,放在架子上烤乳猪。 容远在军队练出了一手烤肉的好功夫,一边娴熟的翻动,一边往乳猪身上涂抹调好的酱料。乳猪被烤的焦黄,油滋滋的冒,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几人都还没吃饭,星河双手撑着下巴眼巴巴蹲坐在旁边,小太子和他一模一样的姿势,也眼巴巴蹲在旁边,口水吸溜吸溜要往下流。林宴从容远怀里探出脑袋,也有些饿了。 “行了,可以吃了。”容远又烤了会儿,终于把烤好的乳猪从架子上取下来,放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木板上,用匕首切割成好些块,星河已经迫不及待过去伸手拿了一块,不顾烫嘴,往嘴里喂。 “王爷,你手艺真棒。”星河嘴里塞的鼓鼓,朝他竖起大拇指。 容远微微笑了笑,他之前就疑惑星河是迦南寺的人,为何会和林宴是师兄弟。后来听星河解释了,才知道他也是个小妖怪,小时候被林云鹤捡到后扔进了迦南寺。林云鹤和迦南寺的前任主持有些渊源,是如今迦南寺主持名义上的师兄。林云鹤喜欢在外面游荡,这些年都是主持在照顾他。主持知道他是小妖怪,没有迫他和寺内僧人们一样一定要吃素,有时候他馋的受不了,溜出去偷偷吃肉,主持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太子也想上手拿,容远拍开他的手,挑了块小些肉多的,吹凉一些,才递给他。 林宴也饿的受不住了,趴在容远衣领上直晃脑袋。容远把肉撕成碎片,伸手喂给他。 “这么香,在吃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星河捧着个猪蹄高兴回头,“师父!” “哎呦乖徒弟。”林云鹤闻着香味急急过来,看向容远瞪眼,“这谁?人?” 星河忙道:“这是北陵王,来接小师兄回京城的。” 容远朝林云鹤点了点头。 星河简单说了他们在镇上遇见的经过。 林云鹤听完没吭声,一低头,瞅见小太子坐在草地上正哼哧哼哧抱着一块排骨在啃,弯腰捏了下小太子的脸蛋,啧了一声,“这就是我那傻徒弟的果子?命还挺好,不用修炼就有了人形,还是个小太子。” 小太子抬头瞅他一眼,嫌弃他打扰自己啃排骨,挪动身子,往容远身边靠近了一些。 “师父,这些天你去哪里了?找到帮小师兄变回来的法子没?”星河着急问道。 “为师还没吃饭,等会儿再说。”林云鹤伸手摸了摸肚子,容远已经十分有眼力见的拿了块大的烤好的排骨递给他。 “师父,快尝尝,王爷手艺很棒的。”星河推了推他师父的手臂。 林云鹤正馋得慌,没客气的接过,就坐到了地上开始啃。容远喂林宴吃饱,又去看火上炖着的汤,丢了几个下午在河边采的蘑菇进去。 吃饱喝足,林云鹤才说起正事,“法子嘛,倒确实有一个。” 星河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林云鹤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瓷瓶,倒出一颗圆溜溜带着淡淡香气的白色丹药,递到容远面前,看趴在他胸口衣领上的林宴一眼,“让傻徒弟吃下这个。” “前辈,这个是?”容远从他手里拿过丹药,迟疑地问。 林云鹤道:“这是一颗植物精怪的内丹。我想过了,傻徒弟体内的蛇妖内丹已经和他在融合,拿是拿不出来了,只能克制住它。最好的法子,就是他能融合另一个妖怪的内丹,把蛇妖内丹里面的妖性压制住。傻徒弟就可以变回来了。傻徒弟是小树藤妖,最好用和他属性相近的妖怪内丹,植物精怪虽然大都没有内丹,但也不是没有,只是非常稀少罕有,找到一颗不容易。幸好他有我这个神通广大的师父,认识的朋友多,欠我人情的也多,千里迢迢帮他找到一颗。” 林云鹤说着得意地捋了捋胡子。 星河在旁边听了高兴道:“是不是小师兄吃了就能马上变回来了?” 林云鹤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融合还要花时间。何况你小师兄体内的蛇妖内丹极其厉害,虽然只有半颗,那也是不能小觑的。植物精怪大都柔弱,只靠内丹可压制不住。” 星河疑惑了,“您刚又说能压制……” “所以需要外力帮助。”林云鹤看向容远,目光落在他左脸的面具上,开口问道:“王爷能摘下面具让我看看吗?” “……师父,你干嘛?”星河一愣,看一眼容远,赶紧拉了拉他师父。人人都知道北陵王左脸中毒毁了容,可怖非常,从不让外人看。他师父怎么突然抽风一样要看人家的脸。 容远抿着唇,垂眸看林云鹤一眼,伸手缓缓取下了面具。 林云鹤目不转睛盯着他的左脸看了半晌,满意点头道:“果然是封印住了。你能召唤出庆元帝手下的白骨军,看来体内的真龙之气很是浓郁。傻徒弟在你身边也算有救了。” 星河被他师父弄得摸不着头脑,容远倒是微微有些明白了,开口问:“前辈的意思是我体内的龙气能帮助这植物精怪的内丹压制住蛇妖内丹?” “对。”林云鹤点头,“你体内的龙气能压制住蛇妖内丹的妖性,帮助傻徒弟彻底融合这和他属性相同的植物精怪的内丹。” 容远一听,立刻道:“那我要如何帮他?我体内的龙气被封印住了。” “每日喂几滴血给他喝就行了。”林云鹤道。 “没问题。”听见如此简单,容远立刻答应,低头把手里捏着的内丹喂到林宴嘴边。 刚才全部的对话都听进去了,林宴趴在他胸口衣领上,张开嘴巴,把内丹吞了进去。 喂完内丹,容远又拿起方才切过肉的匕首,在食指上轻划了一刀,血珠立刻冒了出来,他又赶紧喂到林宴嘴边。 林宴含住他的食指吮吸掉血珠,肚子里暖融融的,重新窝回他怀里,继续睡觉。 “如果你体内的龙气足够强大,傻徒弟要不了几日就能变回人。变回人,也要每日喂他几滴血,不过记得,别让他喝太多,一两滴就够了。”林云鹤叮嘱道。 “多谢前辈。”容远感激道。 林云鹤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道:“这一路快累死我这把老骨头了,我得睡会儿,星河进屋给我捶捶腿。” 他说着扶着老腰往木屋里走,星河连忙跟上。 进去屋里,林云鹤躺到床上,星河坐在床边给他捶腿,好奇问道:“师父,你拿回来的,是什么植物精怪的内丹?小师兄融合后,会变成这种植物吗?” 林云鹤闭着眼,懒洋洋道:“你以后就知道了。你小师兄应该喜欢的。” 星河郁闷闭了嘴,想了想又问:“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王爷多喂小师兄喝几滴血?既然王爷的血能克制住蛇妖内丹的妖性,喝多一点不是更好吗?” “我问你,补品适量吃一点能补身子,吃多了会怎么样?王爷的血对你小师兄来说就是大补的补品,吃多了你小师兄的小身板可遭不住。而且……”林云鹤翻了个身,示意小徒弟给他捶背,继续懒洋洋道,“压制住妖性,但蛇的一些本性可压不住。蛇性本淫呐……” 星河:“……” 星河没听懂,林云鹤转身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挥手道:“算了,你年纪小,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记着,你以后要看着你小师兄不许他多吃知道吗?” 星河茫然点头,“哦。” 第68章 林云鹤的方法果然很奏效,容远用血喂了林宴三五日,这日容远卷着裤腿在河里抓鱼,准备做午饭,星河急匆匆跑过来,惊喜叫道:“小师兄……小师兄变回人了!” 容远一听,拿起岸上的几条鱼匆匆往木屋走。 木屋门口,林宴穿好衣服从门里出来,伸了个懒腰打量四周,远远就瞧见容远大步朝他走来。他眼睛一弯,朝容远跑过去,用力扑进了他的怀里。 容远早在他扑上来的前一刻,扔掉了手里的鱼,伸手抱住他,转了一圈。 林宴高兴搂住容远的脖子,看到他身后的星河,才不好意思的从容远怀里退了出来,朝星河打招呼,“师弟。” “小师兄。你们说话,我回去做饭。”星河终于机灵了一回,知道他们肯定有话要说,弯腰捡起地上的鱼,抱在怀里,一溜烟跑回了木屋。 容远伸手重新把林宴抱进怀里,低头不放心的打量他,“身体可有不适?” “没有,挺好的。”林宴摇头,兴许是师父给他吃的那颗植物精怪内丹,和他属性契合,吃进去不仅没有不适,反而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容远听了略微放心,垂眸目不转睛看着他,低声道:“瘦了。” 又用手丈量了一下他的腰,“腰都细了。” 从赵瑟瑟迫他吃下内丹到变成蛇再到师父想到法子,林宴一直处在惶恐不安和伤心害怕之中,饭都吃不进去,不瘦才奇怪。林宴被他摸的有些痒,笑趴在他胸口,仰头看他,双眼明亮,仿佛有小星星在一闪一闪。 容远眸光变暗,掐紧他的腰,低头急切的含住他柔软的嘴唇。 亲了好一会儿,林宴都喘不过来气了,容远才放开他。林宴趴在容远胸口,脸颊绯红,大口喘着气。容远伸出大拇指擦掉他湿润唇瓣上的水渍,平缓了一下呼吸,才有些哑声问:“饿不饿?” 林宴趴在他怀里点头。 容远牵起他的手,往木屋走。 两人刚回到木屋,林云鹤肩膀上扛着小太子也从旁边林子里出来了。 “师父!”林宴唤一声,放开容远的手,跑到他师父面前。 容远见他们师徒有话要讲,转身去帮星河做饭。 小太子看到林宴,伸手扯着林云鹤的头发,急哼哼要从他肩膀上下来。林云鹤本就不多的头发都快要被他扯下来,赶紧把小崽子从肩膀上抱下来,塞进林宴怀里。 “简直是个小捣蛋鬼!带他出去玩了会儿,累的我腰都快断了!”林云鹤扶着老腰跟徒弟诉苦,带小孩儿真不是人干的事,比让他打架还累。 “嗯,这个法子还真有用。”诉完苦,林云鹤伸出食指点在林宴额头上,闭眼用神识查看了一下他体内内丹融合的情况,满意说道,“同属性内丹融合不错,记得每日按时喝王爷的血。” “知道了,师父。”林宴乖乖点头。 “师父,你这几年都跑哪里去了?我怎么多出来一个小师弟?”林宴伸手揉了揉小太子的脑袋,然后就放他到地上去抓蝴蝶玩,自己跟在林云鹤身边,叽叽喳喳地问。 林云鹤简单和他解释了几句,看一眼蹬着小短腿,正一跳一跳在扑蝴蝶的小太子,又看一眼去河边杀鱼的容远,问林宴,“当初你结果子的那滴血,是不是这王爷的?他就是当初救过你的恩人?” 林宴点了点头。 林云鹤了然道:“怪不得。看来你和这王爷还挺有缘分。不错,眼光挺好。” 他在这世间活的太久,见过太多人和妖之间的感情故事,有幸福美满的,但大部分,结果都不怎么好。 林宴被夸的脸红,他赶紧问起另一件他关心的事情,“师父,王爷脸上的封印,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之前一直以为容远脸上是中了毒,没有想到,竟然是封印。 “哦,对了。”林宴突然想起来,“王爷身上还有块红玉,遇上妖邪会发光。” “遇到妖邪会发光的红玉?”林云鹤眸光一动,“他从哪里得来的?” 林宴道:“之前别的部族进贡,皇上赏他的。王爷说他母族部落曾经盛产这种红玉,后来被灭族,就没有了。” “我听说过。”林云鹤伸手捋了捋胡子,“他母妃是北地一个小部族的公主,灭族逃亡时,遇上人类帝王,被带回了后宫。” “能盛产这种能感应到妖邪的玉石,他母族听起来不一般啊。”林云鹤伸手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再加上他脸上的封印,我瞅着不像人类所为,恐怕他母族和妖怪有什么渊源。” 林宴听了一怔,王爷的母族会和妖怪有关? “那师父,您能帮他解开脸上的封印吗?”林宴抛开这个问题,又问。 林云鹤摇头,“他脸上的封印,得下封印的正主才能解开,旁人不行。” 林宴泄了气,容远的母族早已灭了族,去哪里找那个给他下封印的妖怪? “解不开算了,除了丑一点也没什么影响,你又不嫌弃他。”林云鹤安慰他,“而且丑一点才好,京城的姑娘们才会怕他不敢接近他,你也省心不是。” 林宴:“……” 说的还挺有道理。 “肚子饿了,快去吃饭。”林云鹤说着往小徒弟那边去,“星河,中午吃什么?” 山上生活终究不便,加上宫里朝政还需要人回去处理,见林宴变回来,容远便决定回京城。 在回京城前一日,容远带林宴去拜祭他母妃。 当初林宴就是在容远母妃陵墓前被容远救的,知道他母妃的陵墓所在。召唤出了一条粗大的藤蔓,两人坐上藤蔓,在山林穿梭,很快就到了容远母妃的陵墓前。 容远甚少在京城,一年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外领兵打仗,但每次回来,都一定会来他母妃墓前拜祭。 距离上次来,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墓前已经冒起了好些杂草。林宴撸起袖子帮他拔草,一边拔一边说道:“我让小人参他们以后帮你定期打扫这里。” 山里的小精怪们整日闲着无事,正好可以帮忙打扫下陵墓。擦擦墓碑,清除下陵墓周围的杂草。 “嗯。”容远点了点头,拔完杂草,又蹲下身擦干净墓碑。林宴蹲在他旁边,把带来拜祭用的果子点心从竹篮里拿出来,整齐摆放到墓碑前面。 容远擦干净墓碑,低头看着墓碑沉默。林宴也不说话,在旁边静静地陪着他。 沉默半晌,容远伸手握住林宴的手,开口道:“跟我一起给我娘磕个头。” “哦。”林宴乖乖点头,和容远牵着手,一起在墓碑前磕了个头。 “以后再带他一起来看您。”磕完头,在墓前坐了会儿,容远伸手摸了摸墓碑,低声说了一声,起身牵着林宴离开。 翌日一早,动身回京城。容远邀林云鹤和星河到王府里去住,难得去一趟京城,当然要好好住够本再走,林云鹤没客气就答应了。 山上那些小精怪们知道他们要离开,都纷纷来送别。 “小树藤,你才回来多久,就又要离开啦。”小栀子花小人参小芍药围在林宴和小黄雀身边,念念不舍。 林宴也舍不得它们,容远见他不舍,主动说道:“带它们一起去京城吧。” 林宴眼睛亮了一下,想起来又悻悻道:“它们化不了形,离不开山上。” 容远一愣,转身看向林云鹤,“前辈,您有办法吗?” 小太子突然喜欢上了揪林云鹤的胡子,林云鹤正在和他斗智斗勇,拯救自己的胡子,在繁忙中抽空回答道:“办法倒有一个,你的血,能让他们不用化形就能离开山上。” 容远别的没有,血挺厚。听完问道:“要多少?怎么用?” “不多,一个小精怪一滴就够了。”林云鹤终于拯救出了自己的胡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巧玲珑的骨笛,转移了小崽子的注意力,才舒了口气说道,“让它们找一小株能带走的同宗植物将神识附上去,你每株滴一滴血就够了。不过一滴血大概只能维持半个月,要是半个月后不接着滴,或者它们没回来山上,神识可是会散的哦。” 容远点头,“我记住了。” 听见可以离开山上去京城,小精怪们高兴坏了,立刻跑去找同宗植物。林宴的几个好朋友都是小花妖,只有小人参一个人参精。小花妖因为只是一片花瓣,所以需要找同宗植物,小人参就不用了,直接把自己埋进土里就可以了。 不是所有的小精怪都去,有些小精怪正在修炼的紧要关头,有些则是年纪太小,家里长辈不让出远门。最后只小栀子花,小人参和小芍药三个去。 一切弄好后终于可以离开了,还是像来时一样坐星河折出来的大鸟,到了山脚的镇上。 回京城多了几个人,一辆马车不够,容远让李峰在镇上又买了一辆马车。在客栈住了一晚,就出发回京城。 到达京城前一晚,落脚在驿站。容远让人送了热水来洗漱,两人洗了脸,林宴正在洗脚,李峰有事来找容远。容远出去谈完事回来,就见林宴的脚还泡在水里,林宴坐在床边神色怔怔,有些心不在焉。 他过去弯下腰碰了碰水,都快凉了。一手取过旁边的布巾,一手握住林宴的脚,容远一边擦一边开口问:“你在想什么?” 林宴回过神,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明天就要回王府了,王府的人都看到了我变成蛇妖……” “我已经跟府里人都解释了,说是那几个法师使的障眼法,故意把你变成的蛇妖。” 那日把在王府门口闹事的人都抓住后,他就让人把这个解释散布了出去。 “放心,有我在,府里下人不敢对你无礼。”容远握着他的脚,垂下的眼眸,遮住了幽暗的眸光。他在下山到镇上的当晚就已经送信回去让张伯好好敲打府里的下人,不愿意在王府伺候的,可以离开。留下来的,若是以后在林宴面前流露出一丝害怕或是把他当成妖邪看待,便不要怪他不客气。 林宴的脚纤瘦白皙,握在手里像一块温润的软玉,容远捏了捏,不舍得放开。 “……我好了,你也快洗了上来睡,明早还要赶路。”林宴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脚,催他快些洗漱。 一天都在马车上待着,没有走路,林宴的脚不脏。容远就着他洗完的水洗了脚,端着水出去到掉,回来时,林宴已经脱得只剩里衣,正拿着针在床上等他。 第69章 容远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针,娴熟的在左手食指上扎了两下,见涌出血珠来,喂到林宴嘴边。 林宴抱住他的食指,嘴唇贴了上去。 容远的血里蕴含着充沛的龙气,对于精怪来说,是绝好的修炼补品。林宴尝过一次之后,便有些上瘾。喝完两滴血珠,他抬头期望的看容远,容远却谨记林云鹤的叮嘱,不让他多喝,右手安抚地揉了揉他脑袋道:“明日再喝。” 林宴有些失望,又低头贴住容远的食指,牙齿不舍得轻轻研磨,大有还想挤出一两滴血珠的架势。 他只是单纯的想再喝两滴血,容远却被他动作弄的眸光一暗。放在他脑袋上的右手慢慢下滑,捏了捏他的后颈,然后把人搂进怀里,低头亲到了他的侧颈上。 两人很快倒在了床上,衣衫凌乱滚在一处。单薄的里衣被剥掉扔下了床,被子也被卷成一团踢到了床角。 之前在山上,住的地方小,他只能拉着林宴在没人的地方偷偷亲一亲,好不容易两人能单独一个房间,动作便有些失控,在怀里人身上留下了不少印记,想到这是在驿站,才堪堪停下来。 捡起地上的里衣重新给林宴穿上,吹灭房里的烛火,刚扯过床角的被子给两人盖好,林宴就自动滚进了他怀里,滚烫的脸颊埋进他胸口,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容远在黑暗中也伸出手臂把人圈紧,下巴抵在林宴头顶,深沉的想,上次从林宴手里缴来的小册子被他丢去了哪里?好像是书房的抽屉里?等回去后要好好找找,认真研究学习学习。 翌日午时,马车到了京城,停到北陵王府门口。 张伯早得了信,带下人在门口候着。见到容远牵着林宴从马车里下来,笑容满面迎上去,“一路上累了吧?王爷和王妃快进去好好歇息。” 虽然有容远的保证,林宴看到张伯和他身后的下人还是有些忐忑,牵着容远的手忍不住攥紧。 “先进去。”容远伸手搂着他往府里走,吩咐张伯,“后头马车里的是迦南寺的元叶大师和他徒弟,他们要在王府住上一段时日,收拾两间客房出来,当成贵客招待。还有马车上有几盆植物,都搬去后院。” 为了隐瞒林宴小妖怪的身份,暂时还不能让旁人知道他和林云鹤还有星河的关系。不过这件事也容易解决,过几日找个合适的借口,让林宴再重新认一次师父就是。 张伯点头应下,转身去迎正从马车上下来的林云鹤。 容远搂着林宴回了后院。秋云和赵嬷嬷正在后院门口等他,一见他,眼泪顿时流了出来,赵嬷嬷拉住他的手,擦着眼泪道:“少爷,你可算平安回来了。那杀千刀的郑家小少爷,仗着是云阳侯府出生,有太后娘娘撑腰,竟然敢对你起这样歹毒的心思!幸好有王爷在,救了你回来。” 林宴那日变成小蛇被林云鹤带走,容远从秦文彬嘴里拷问出所有一切,当夜便让人把郑嘉和杜明修都抓了起来。并向外称,郑嘉之前在龙渊山脚下的镇上,初次见到林宴便对林宴起了色心,纠缠并想猥亵他,幸好被林宴侥幸逃脱。回来京城后,发现林宴竟然成了北陵王妃,担心林宴会把这事告诉容远,容远会收拾他们云阳侯府。 先皇去世后,见容远陡然得势,云阳侯一直有想把自己家女儿嫁给容远的打算。只是王府正妃的位置已经没了,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只是做个侧妃。 因此,云阳侯从儿子口中得知他曾经猥亵林宴未遂的事情后,起了把林宴变成蛇妖,除掉他的歹毒心思,让儿子撺掇了秦文彬等几个好友,又重金请了法师,故意使障眼法,趁容远不在王府,当着百姓的面,把林宴变成了蛇妖,准备除掉林宴。幸好迦南寺的元叶大师及时赶到,看出端倪,危机时刻救下了林宴。 容远把所有的锅都甩到了云阳侯府身上。虽然云阳侯并不知晓此事,然而他确有把女儿嫁给容远的打算。容远对云阳侯一家都没有好感,他幼时在冷宫,受了不少云阳侯家几个公子的冷嘲热讽和欺辱。 如今和这件事相关的人,包括云阳侯府,全都被下入了大狱,不可能说出真相。这件事随着时间过去,很快就会被压下去。林宴是小妖怪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 “……嬷嬷,我没事了,你别哭了。”林宴拍拍赵嬷嬷的手,轻声安慰。 “是老奴太激动了。”赵嬷嬷擦干净眼泪,连忙迎他和容远进院子,“王爷和少爷赶路辛苦,快回房间休息。” 两人进去房间,容远让下人都出去带上了门,才伸手把林宴抱进怀里,低头说道:“你看,王府还和以前一样,别怕。” 林宴抱住他的腰,埋在他胸口低低嗯了一声。 中午吃了饭,顾之明和几个一同处理朝中事物的大人就来了,容远和他们在书房商议国事。林宴在院子里给小太子和小人参几个浇水。 之前容远带小太子离开,皇后从宫里传出的消息是小太子生病了,因此不能让别人知道小太子在王府,回来的马车上,容远就让小太子重新种回了花盆里。 “小树藤,我们去玩了。”小人参在花盆里待不住,趁院子里下人不注意,悄咪咪对林宴说道。 林宴点点头,低声嘱咐一声,“别跑出去,也别让人瞧见了。” 就把它们都搬到花丛里,这样就算溜出去了也不显眼。 小太子伸展出叶子轻轻蹭了蹭林宴的手,就哼唧把自己从花盆里□□,跟着小人参小栀子花几个,一跳一跳跑远了。 “小……咳王妃,我们出去逛街吧!”星河一阵风似的从院子外冲进来,兴高采烈险些说漏嘴。 林云鹤背着手,跟在后面一起进来。 “这小子头一回来京城,迫不及待就想出去逛街。”林云鹤抬手捋了捋胡子,说起来他也有好多年没来过京城了。上一次来,依稀还是好几十年前了。 林宴摇头,“你们去吧。” 见他不去,林云鹤便只和星河去了。 送走几位大人,容远从书房出来,往林宴住的院子走去。推开房门,就看见林宴趴在窗边的软榻上在睡觉。 他走过去弯下腰,伸手捏住林宴的鼻子,林宴没片刻就动了动,挣脱开他的手指,睁开朦胧的眼睛,准备爬起来,含糊道:“你回来了。” 容远弯腰把他抱起来,坐下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谁睡觉?星河和小太子还有你那几个朋友呢?” “星河和师父出去外面逛街了。”林宴坐在他腿上,靠在着他胸口打了个哈欠,“小太子和小人参他们不知道跑去王府哪里去玩了。” “你怎么没出去一起逛街?”容远伸手揉他右脸,右脸睡出了一道印子。 “不想出门。”林宴仰着脸,迷瞪着眼任他揉,乖的像一只小面团,过了片刻挣扎着要从他腿上下去,“我口渴,想喝水。” “我喂你。”容远按着他让他继续坐好,伸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正要喂到林宴嘴边,看到他红润润的嘴唇,突然改变了主意,仰头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抬起林宴的下巴,低头朝他嘴唇覆了上去。 林宴迷茫的眨眨眼睛,片刻后抬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不知亲了多久,衣裳都扯散了,秋云在外头敲门,“少爷,夫人来看你,正在前厅。” 林宴回过神,轻喘着推了推埋在颈间的脑袋,“我娘来了……” 容远念念不舍抬起脑袋,紧贴在他腰上肌肤的手掌从散乱的衣襟里拿出来,又在他唇上亲了两下,才给他整理好衣裳,放他从腿上下来。 林宴擦了擦嘴唇,跑去镜子前又整理了一下,才去开门。 到了前厅,还没等林宴开口,沈氏看到他就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切跑过来拉住他的手,着急地问:“宴儿,这些日子你被带去哪里了?” 没等林宴开口,容远从他身后上前一步道:“元叶大师带他去了之前一座修行的山上,花了些功夫,才帮他解除了施加在他身上的障眼法术。” “解除了就好。”沈氏仔细打量林宴,见他瞧起来完好无损,没受伤,松了口气,看向容远感激道,“这次王爷也辛苦了,去接宴儿回来。” “分内的事。”容远点点头,说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容远离开,沈氏拉着林宴在身边坐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叹气道:“你这次可吓死娘了,还好你没事。” “让娘担心了。”想到自己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确实已经出了事,林宴心里堵的难受,勉强笑了笑。 “那位元叶大师呢?”沈氏问,“我听王府下人说元叶大师要在王府住上一段时日,我想当面感谢感谢他。” “元叶大师带着他的小徒弟去了街上。”林宴道,“天色不早,娘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正好可以见见他。” “铺子里还有事,我一会儿就得走了。”沈氏摇头,说道。 林宴这才想起沈氏之前和别人合开了一家卖点心的铺子,问道:“铺子生意怎么样?” “还成,铺子里前不久新请来了一位做包子的师傅,手艺很好,包子做的皮薄馅多,咬一口汤汁就溢出来,每日买包子的人都要排长队,明日我让人送来给你尝尝。”沈氏笑盈盈道,“当初买下的铺子有些小了,我准备把隔壁也买下来,一起打通。” “对了。”沈氏想起来,补充道,“这几日你千万别回相府,若是想见我,让人去我那铺子说一声,我来王府看你。最近相府一团糟,天天闹得鸡飞狗跳,你爹就等着你回去,让你来王爷面前求情。” 林宴没听明白,“相府出什么事了?” 沈氏冷哼一声,“你那妹妹林瑶,对杜明修痴心一片,情根深种,还未成亲就和人家有了夫妻之实,还有了身孕,一直瞒着府里。杜明修如今被王爷关在了大狱,林瑶才说出她怀了杜明修孩子的事情,还以她腹中孩子威胁,让你爹找你跟王爷求情,对杜明修网开一面,放杜明修出来!” 说到这里,沈氏气的咬牙切齿,怒火中烧,“害你变成蛇妖,那杜明修也是同伙!要不是你运气好,正好遇上元叶大师,被他救了,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当成妖邪斩杀了!凭什么对他网开一面?!你在王府好好待着,你爹来了你千万别见!” “我知道的娘,我不见。”林宴安抚地轻拍沈氏的手,他才不会放过那几个对他起了坏心思的人。别说他那个渣爹了,就算天王老子来让他求情,都不行! 容远从前厅出来,往书房走。进去书房,他弯腰打开书桌的抽屉,翻找上次扔进来的小册子,终于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 容远拉开椅子坐下,秉着学习研究的心态,伸手一页页的翻看。翻了几页,他的耳朵微微有些热,心里震惊不已,只是房事而已,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花样姿势,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只是…… 他的眉峰微微拧紧,有些姿势也太高难度了,是人类能做出来的吗?不过,他有些心猿意马的想,林宴的身体还挺柔软,兴许,真的能做出来也说不定。 花样姿势太多,容远翻着小册子,一个个在心里琢磨,决定第一次先找个最简单最普通的尝试一下,剩下的,等以后再一一尝试。 书房门外,厨房正在做晚饭,张伯想到府里如今有客人,过来想问容远晚饭要摆在哪里,就看到书桌上堆满了下午几个大人送来的奏折,容远坐在书桌前,正一脸认真严肃的翻看手里的一本。 张伯叹口气,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他家王爷真是辛苦,这才刚回来,就又在为民操劳了。 这王爷当的,真是操心呐。 第70章 沈氏坐了会儿,便回去了。林宴去书房找容远,却听下人说他出了门。 一直到吃晚饭时,容远才从外面回来。 饭桌上,林宴问他,“你出去干嘛了?” “没什么。”容远伸手夹了块鱼,挑掉里面的刺,把鱼肉放进林宴碗里,然后转头对林云鹤道,“前辈住着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服侍的张伯提。张伯是王府的管家,都能办妥。” 林云鹤正在往杯子里倒酒,闻言笑呵呵道:“老头子对住的一向不在意,就是每天要都能小酌几杯小酒就美滋滋了。” “前辈喜欢喝什么酒?”容远道,“府里还有几坛宫里送来的酒,一会儿我让下人送去前辈房里。” 宫里的酒那可是好东西,林云鹤听了顿时乐开了花,“甚好甚好!” 张伯让厨房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星河正在啃一块猪蹄,闻言咽下嘴里的肉,对容远和林宴抱怨道:“师父就喜欢喝酒,每次喝醉自己随便找个地方一躺,都是我扶他去床上。” 林宴也记得,之前在山上,林云鹤也总爱抱着酒坛子,喝醉了就在地上一躺,呼呼大睡。 “这点小事都抱怨,师父收你为徒何用?”林云鹤抬手拍了下星河的头,佯怒道。 “府里有侍卫,以后他再喝醉了,让侍卫去扛他。”林宴安慰自己的小师弟,伸手夹了只虾,正琢磨要怎么剥,容远伸手从他碗里夹走,剥好又放回他碗里。 用完饭,下人带着林云鹤和星河去客房,容远回书房看奏折,林宴则回后院。小太子和小人参几个下午跑出去玩,到现在都没回来,林宴没让秋云跟着,到花园里去找他们。 找了一圈都没找到,林宴正奇怪他们跑去哪里了,就听见身旁的假山后传出小黄雀的叫声。 他走过去,探头一看,就见小黄雀和小人参几个都在,还有一只眼熟的小白兔,正围在一起,小声不知道在说什么。 “小树藤!”小白兔看到他,嘴里发出涂二的声音,“听说你回来了,我来看看你。我和我哥哥还有黄大他们,都很担心你。” “谢谢。”林宴蹲下身,朝他笑了笑,“我已经没事了,多谢你们关心。” “小树藤,刚才涂二说城郊的妖怪集市开了,今晚有灯会呢,他们要去看,我们也一起去吧?”小黄雀落在他肩膀上,叽叽喳喳道。 “是呀是呀,小树藤,我们还没见过妖怪集市呢。”小栀子花打着旋儿飘落到他头顶,也兴高采烈道。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林宴摇头,叮嘱道,“注意安全。” 见他不去,小黄雀拍拍翅膀道:“那我们去啦。” “小树藤,那我带他们走了,下次再来看你哟。”涂二跟他说了一声,就蹦蹦跳跳朝狗洞跳过去,小黄雀和小栀子花也跟他一起离开了。小太子没跟着一起去,挨到林宴腿边,花朵蹭了蹭他的小腿,恹恹的似乎是玩累了。 林宴伸手摸了摸他的花朵,把他揣进袖子里,带他起身回房间。 小太子虽然年幼,却很聪明,知道不能出现在别人面前,等回到房间关上了门,林宴把他放到床上,才变回小孩子的模样,趴在床上软软的打了个哈欠。 “累了?”林宴坐到床上摸摸他的小脸,“饿不饿,要不要吃饭?” 小太子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哼唧着点点头。 林宴便打开门出去,说自己方才没吃饱,让秋云去让厨房熬碗肉粥来。 肉粥一会儿便送了来,林宴喂小太子吃完,就让人送热水进来洗漱。 先给小太子洗了送去床上,林宴才自己洗。 容远处理完了一部分奏折,一看时辰,扔下奏折就从书房出来,往后院走。路上他忍不住伸手探进怀里摸了摸他下午出门买的小瓷罐,脚步加快了些。 推开房门,就看见林宴和小太子坐在床上,两人正靠在一起拼木雕的玩具。 听见开门声,林宴抬头看向他,朝他露出笑容,“回来了。” 小太子坐在林宴怀里,也抬头弯起眼睛看他。 容远看到小太子目光微微一顿,在心里轻啧了一声,忘了这小崽子也在这里了。 他关上门,脱下衣物出去沐浴。小太子往他脱下的衣物上看了一眼,扔下手里的玩具,从林宴怀里挣脱出来,往床边爬过去。 “你干什么?”林宴担心他掉下床,连忙伸手抓住他,小太子伸长小胳膊,从容远脱下的衣物里拿出一个小瓷罐,乐呵呵递给林宴。 “这是什么?”林宴接过看了一眼,小瓷罐还挺精致,他打开,里面是乳白色的膏脂,有淡淡的清香,像姑娘家擦脸用的。 容远身上怎么会有姑娘家擦脸的东西? 小太子也扒着他的胳膊好奇的看小瓷罐,趁他不注意,还伸手戳了一小团出来,好奇要往自己小脸上抹。 “……别乱抹。”林宴伸手抓住他的小手,把他戳出来的膏脂又重新弄回了小瓷罐里,重新盖好,放回了容远的衣物里。 容远翌日要进宫,天还未亮就起床了。他轻轻拉开林宴搭在他腰上的手臂,从床上坐起。 轻声洗漱完,容远走到床边,林宴翻了个身,面朝床里侧,小太子滚在他怀里,含着大拇指,小脸睡得红扑扑。 容远弯腰,掀开被子,悄悄把小太子抱了起来。 小太子睡得很香,被他抱起来都没醒。 容远拿了件自己的衣裳,把小太子抱在怀里裹紧,就悄悄打开门出去了。 林宴醒过来时,天色已亮,身侧容远和小太子都不见了,他连忙从床上起来,就看见书桌上有张小纸条,是容远留下来的,说小太子离宫这么久,恐皇后担心想念,他带小太子回宫了。 林宴没多想,算算日子,小太子确实离开了皇宫好久,也是该回宫了。 秋云来收拾房间,把容远昨日换下的衣物准备拿去洗,刚拿起衣物,就从里面掉出一个小瓷罐,秋云捡起来问林宴,“少爷,王爷衣物里有个小罐子。” 林宴正坐在窗边的榻上翻看话本,闻言想起来,从榻上下来,从秋云手里把小瓷罐拿过来。秋云好奇地问:“少爷,这里面装着什么呀?” 小瓷罐看着还挺精致,她还从没在王爷身上看到这样精致的物品。 “你看看,是不是你们姑娘家擦脸的香膏?”林宴打开小瓷罐给她看,疑惑道,“我昨晚也刚发现的,你说王爷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王爷身上有什么东西?”赵嬷嬷从门外进来,听到林宴的话,开口问。 “这个。”秋云朝赵嬷嬷招手,“嬷嬷你快来看!王爷身上有姑娘家擦脸的香膏!王爷这是想买了送给哪家姑娘?不过这香膏看着怎么有点奇怪……” 赵嬷嬷一听,顿时唬了一跳,连忙接过小瓷罐看,她仔细看了两眼,松了口气,这哪里是姑娘家擦脸的香膏,分明是男子和男子之间那啥用的。两个年轻人不知道,她年纪大见识多,还是认得出来的。 王爷突然买这个,看来是终于开窍了。虽然王爷对她家少爷很好,可是两人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她心里总不踏实,毕竟年纪轻轻血气旺盛,又睡在一处,如果真的喜欢她家少爷,怎么可能没反应?她其实一直担忧王爷是不是身体有疾,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嬷嬷……”林宴见赵嬷嬷脸上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忍不住开口唤她。 “咳……少爷,别胡思乱想,王爷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怎么可能买劳什子的香膏送姑娘?”赵嬷嬷把小瓷罐端端正正放到床头枕头旁,然后叫秋云,“秋云,咱们把王爷和少爷床上的被子床单换了。” 秋云疑惑,“少爷和王爷回来前刚换的,这才几天,怎么又换?” “让你换,你就换,话怎么这么多?”赵嬷嬷瞪她一眼,推着林宴走到房门口,“少爷,你也别总待在房里,出去外面走走。” 林宴被推出房门,只好去花园里转了一圈,等他回来,就见床单和被子都换成了大红色。 “嬷嬷,怎么换成大红色的了?”林宴出去问赵嬷嬷。 赵嬷嬷笑盈盈,“我看是新的,还没用过,就拿出来换上了。大红色多好看,少爷不喜欢吗?” 林宴摇头,“还好。” 等到晚上,容远让人从宫里带了话,说他不回来用晚饭了,让他们先用。林宴刚吃完饭,就被赵嬷嬷拉着去浴房沐浴。 “……嬷嬷,浴桶里为什么这么多花瓣?”林宴瞅见浴桶和往日不同,洒满了花瓣,忍不住问赵嬷嬷。 “花园里那么多花,别浪费了。”赵嬷嬷催他快进去,转身出去。 林宴没办法,只好脱了衣服进去浴桶,刚泡下去,浴房门被推开,赵嬷嬷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满瓶瓶罐罐。她走到浴桶旁,打开瓶瓶罐罐,就往浴桶里面倒。 “……嬷嬷!”林宴惊了,这是在干啥? “好了,少爷慢慢泡。”倒完瓶瓶罐罐,赵嬷嬷满意地嘱咐一声,转身带上门出去。 林宴:“……” 容远处理完宫里的事,想到已经把碍事的小崽子送走了,匆匆回来王府。推开房门,就看到床单和被子都换成了大红色,他落在家里的小瓷罐,正端端正正摆在枕头旁。 林宴从浴房回房间,就看见容远回来了,顿时惊喜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还以为要很晚呢。 容远走到他面前,闻到他身上有些香,低头凑近又往他颈间闻了闻,“身上怎么这么香?” 林宴脑袋歪靠到他肩膀抱怨,“赵嬷嬷往浴桶里加了好多花瓣,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让我在浴桶里泡了半个多时辰,才让我出来。” “哦,对了,你有个小瓷罐落下了,给你放在枕头旁了。我还以为是擦脸的香膏,赵嬷嬷说不是,里面到底是什么?”林宴好奇问他。 容远一顿,目光朝大红的床上瞥了一眼,瞬间明了了赵嬷嬷的良苦用意。 “我去沐浴。”他伸手摸了摸林宴的头,拿了换洗衣物,就打开门出去。 林宴:……一个两个怎么都不说? 林宴悻悻撇了撇嘴,到桌上小盒子里取了根针,到床上去等容远。 容远快速沐浴完,回到房间,就看见林宴穿着白色的里衣,坐在大红色的床上,顿时呼吸一窒,慢慢朝床边走过去。 林宴抬头期待看着他,他刚一坐下,就迫不及待拉过他的手,把针递给他。 容远接过针,熟练的在左手食指指腹上戳了两下,血珠冒出,没等他伸到林宴嘴边,林宴已经抓着他的手臂,凑了过去,嘴唇贴住了他的食指指腹。 容远放下针,右手把林宴搂进怀里,拨开他的头发,低头吻住了他的耳朵。 两滴血很快喝完,林宴还想要,容远却及时抽出食指,轻轻按了按他的嘴唇,翻身把人压在了大红色的床上。 里衣散落扔下床,林宴以为顶多和之前一样,亲完就算了,没想到,容远伸手拿过了床头的小瓷罐。 林宴瞪圆湿润的眼睛看着容远的动作,很快他便知道这小瓷罐里的膏脂,是做什么用的了。 夜色渐深,赵嬷嬷偷偷摸摸蹲在窗外,正偷听房里传出的动静。心里甚是安慰,还好还好,听起来王爷不仅没有疾,而且还挺龙精虎猛的嘛。幸好王府的床质量好,要不然可不得震塌了。 赵嬷嬷偷听了会儿墙角,得知容远身体无恙,终于心安,扶着蹲的有些麻的腿,满意地悄悄回去自己房间。 第71章 翌日天亮后,秋云准备像往常一样进房间叫林宴起床,赵嬷嬷一把拉住她,“先别去,让少爷多睡会儿。” 等了会儿,秋云又想要进房间,赵嬷嬷又拉住她,“别去打扰少爷睡觉。” 秋云抬头瞅瞅天上明晃晃的太阳,说道:“嬷嬷,这都什么时辰了?少爷再睡都要到正午了。少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晚。” 秋云说着有些担心。 “少爷没事,别瞎想。”赵嬷嬷看一眼禁闭的房门,强行拉着秋云离开,“少爷昨晚累着了,你让他多睡会儿。” “少爷昨晚做什么了累……”秋云一头雾水被拉走了。 林宴醒过来时,微微一动,浑身便有些酸疼。身侧是空的,容远已经不在了。 他微微翻身,枕头旁放着昨晚的那个小瓷罐,里头已经用完了大半。想起昨夜的事情,林宴恍然大悟,原来阿蛛说的睡觉,是这个意思。 滋味……后头还成,就是一开始好疼啊,现在那里仿佛还有些胀得难受。 林宴又在床上躺了会儿,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才起床。 赵嬷嬷笑盈盈的进来,麻利的给他换床单,秋云端着赵嬷嬷让厨房炖的粥来。林宴靠在榻上喝粥,秋云开口说道:“少爷,厨房新送了一只鹿来,厨娘让我来问少爷,想怎么吃?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林宴想了想,“烤吧。” 在龙渊山的时候,容远烤过鹿肉,还挺好吃的。 “不行。”赵嬷嬷听了说道,“少爷昨晚头一次,今日最好吃些软糯容易消化的,要不然下头会难受。” 林宴一呆,反应过来顿时震惊看向赵嬷嬷,赵嬷嬷怎么知道的?! 秋云:? 她看看赵嬷嬷又看看林宴,一头雾水,什么头一次,什么下头,她好像错过了什么?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嬷嬷不管两人震惊的表情,拍板道:“炖汤吧,就炖汤喝。” 喝完粥,赵嬷嬷拿了枕头被子让林宴靠在榻上继续休息,就带着秋云出去了。 林宴无所事事躺在榻上翻看话本,门外传来星河的声音,像是来找他玩的。林宴合上话本,正要穿鞋出去,就听赵嬷嬷在门外道:“我们少爷身体有些不适,要在房里休息。” “他身体怎么了?”星河吓一跳,以为林宴体内的内丹出了问题。 赵嬷嬷道:“少爷昨晚累着了,小大师明日再来找少爷一起玩吧。” 原来不是内丹出了问题。星河松一口气,转身走两步又回头疑惑地问,“他昨晚做什么了?为什么会累?” 赵嬷嬷:“……” 听见两人说话的林宴:“……” 幸好赵嬷嬷没再说什么,含糊把星河打发走了。 托赵嬷嬷的福,林宴在房里咸鱼一样躺了一天,等晚上容远回来时,身体已经不是很难受了。容远今日回来挺早,他正喝着汤,容远就推门进来了。 见他回来,赵嬷嬷立刻带着房里的下人退了出去,还贴心关上了房门。 容远在林宴身边坐下,伸手把林宴从椅子上拉起来,坐到自己腿上。 “身体还难受吗?”他伸手轻揉林宴的小腹,开口问。 “……还好。你吃饭了吗?”林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伸手舀了两勺汤到碗里,喂到容远嘴边,“鹿肉汤,你尝尝,还挺好喝的。” 容远握住他捏着勺子的手,到他自己嘴边,“你先喝。” 林宴不明所以,张开嘴巴喝了。没等他咽下去,容远突然低头俯身凑过来,吻住了他嘴巴,叩开了他的牙关。 一口汤被扫荡的干干净净,容远还不放开他。亲了好一会儿,才略微放开他,和他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拇指指腹擦了擦他湿润的嘴唇。 林宴靠在他怀里,呼吸微微急促。刚才容远怀里有什么东西,硌得他有些慌,他伸手进容远摸了摸,摸出一个小瓷罐。 林宴顿时抬头惊愕看容远,今晚还来? 容远轻咳一声解释,“这是药膏,涂了那里能快些好。” 昨晚他也是第一次,有些没控制好。从宫里回来时,他便半路去了之前买膏脂的铺子,又买了这能消炎去肿的药回来,准备帮林宴抹上。他又不是禽兽,天天想着做那档子事。 明晚好了。 “……哦。”原来是他误会了。林宴讪讪应了一声,把小瓷罐塞进了自己怀里。 用过饭,林宴去沐浴洗漱,容远也沐浴回来时,就看到林宴匆匆从被子里探出脑袋,脸颊有些红,装着药膏的小瓷罐就打开放在枕头旁。 “抹好了?”容远走到床边问。 林宴脸颊红红点头,“嗯……” 容远听了,想起今日林宴还没喝血。他走到桌旁翻出针扎了手指两下,回去床边刚坐下,林宴就掀开被子出来,靠进他怀里,抱住他的手指津津有味喝了起来。 容远伸手搂紧他,下巴抵在他头顶,忍不住想起昨夜,呼吸渐渐变得有些粗重。 想起林宴身体还难受,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等林宴一喝完血,就立刻抽出手指,吹灭蜡烛,上床搂紧人睡觉。 翌日林宴再醒过来,身体已经全部好了。他去找星河出门玩儿,等到下午回来,张伯对他道:“上午有个姑娘来过,听说王妃不在,留下一小篮果子就走了。” “什么姑娘?”林宴疑惑,问道。 张伯道:“那姑娘说她叫阿蛛,是王妃的朋友。” 原来是阿蛛姐姐。林宴和星河回房间,一眼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小篮还带着叶子,明显是刚摘下来不久的白色果子。 “这是什么果子?怎么从来没见过?”星河好奇拿起一个用袖子随便擦了两下,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真好吃!” 林宴听了,也拿起一个随意用袖子擦了擦,然后咬了一口,莹白的果肉入口即化,清甜可口,确实很好吃,味道比他吃过的其他水果都要好。 见星河喜欢,林宴让他拿了几个回去,剩下几个,留着等容远回来吃。 容远今日回来的也挺早,没到用晚饭的时辰就出现在了房门口。 眼见炎炎夏日过去,天气凉下来了,冬天也不远了。赵嬷嬷想给林宴和容远分别做一双靴子,到了冬天穿。这两天在房里纳鞋底,赵嬷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林宴帮她穿针引线。 容远出现在房门口的时候,赵嬷嬷正在房里纳鞋底,林宴坐在旁边和秋云挑选要绣到靴子上的纹样。 “王爷回来了。”赵嬷嬷抬头看见容远回来,打了声招呼,就立刻很有眼力见的起身,拿起鞋底和纹样,拉着秋云往外走。 “……我还没给王爷倒茶……”秋云一脸懵的被拉着出去房间,还惦记着在房间里伺候。 “不用你倒。”赵嬷嬷关上门,压低声音朝秋云吩咐,“不许进去打扰王爷和少爷,一会儿晚饭好了,也不许贸然送进去,等里面传出吩咐再送。” 这小年轻刚开了荤,喜欢黏在一起,最容易把持不住,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她都懂,所以给王爷和她家少爷单独相处的空间,也嘱咐好秋云,省得秋云贸然闯进去看到不该看到的。 秋云听的云里雾里,就是不懂,眼见赵嬷嬷也没有详细告诉她的打算,只好郁闷应下了。 房间里,正如赵嬷嬷预料的,两个人已经黏糊糊的搂在了一起。容远先搂着林宴亲的喘不过来气,稍微解了个馋,才微微放开他,看到桌上摆着一盘不认识的果子,哑声开口问:“这是什么?” 林宴擦擦嘴巴,趴在他胸口平缓了下呼吸,说道:“我也不知道,这是阿蛛姐姐送来的。我和星河尝了两个,挺好吃的。我削一个给你尝尝。” 他说着从容远怀里起身,拿了个果子,又拿起桌上的刀,开始削皮。 果子的皮很薄,之前林宴和星河都是连皮一起吃的。不过林宴想到容远是王爷,吃食都精细得很,带皮吃肯定吃不惯,才专门给他削皮。 他头一回用刀给人削水果,有些笨拙,险些削到手指。容远担心他削伤手指,伸手从他手里拿过水果和刀,说道:“你别动,我削给你吃。” 说完,低头认真削了起来。 他低头眉目专注,林宴看了两眼,越看心里越甜滋滋的,忍不住凑到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容远手指一抖,锋利的刀片划伤了左手手指,鲜血冒了出来。 林宴眼睛瞪大,还没等他开口,容远就道:“没事,小伤。” 他放下手里的刀,抬眼寻找手帕,准备擦掉手指上冒出的血。 林宴目不转睛盯着他手指上的血,咽了咽口水,抱住他的左手,不舍说道:“别浪费了啊。” 说完,他就低头含住了容远的手指。 见他喝的开心,容远没有阻止他,右手轻抚他头发,只是微微有些担心,林云鹤只让他每日给林宴喝两滴血,今天肯定不止两滴,一次喝多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第72章 直到睡觉前,见林宴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容远才算放下了心。 躺在床上,容远跟林宴说起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礼部已经重新选好了小太子登基的日子,还有皇后怀孕的事情。 林宴靠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指一边把玩一边听,听说皇后怀孕,立刻在他怀里转身,抬头看他,“皇后娘娘怀孕了?!” 容远右手扶着他腰,轻轻捏了捏,“嗯。太医说有两个多月了。” 算算日子,正好是丽妃出事,皇后陪着皇上那段时间有的。 “那……”林宴转转眼睛,想起他和皇后的约定,“我是不是可以把小太子带走了?” 当初说好等皇后怀孕,他就可以带走果子的。 “你想带他去哪里?”容远扬眉,扶着他腰的手掌攥紧,“回龙渊山?” “没有……”林宴察觉他不悦,心虚嘿嘿笑着反驳,“我不回山上……” 容远面色稍缓,低头亲了亲他。 林宴搂着容远的脖子,迷糊的想,算了算了,不带果子走了,反正他以后也是要一直留在王府的。他是要和容远永远在一起的。 容远亲了会儿便忍不住,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扯掉单薄的里衣,里里外外揉搓亲了个遍,然后赤着精悍的上半身从被窝里出来,探身到床边的架子上,扯过自己的外袍,拿出新买的小瓷罐,扔掉外袍,又急不可耐钻进了被窝里。 林宴今日也不知道怎么,身体里面躁动的厉害,容远微微一离开,他便有些忍受不住,不舍得伸手缠住容远。 床晃了小一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容远翻身把林宴搂进怀里,伸手轻擦他额头上的汗。 容远抱着林宴安静的躺了会儿,见林宴软乎乎紧靠在他胸口,低垂着汗湿的眼睫毛,脸色绯红看起来很累了的模样,便准备起床换个新的床单就睡。只一次他其实并没有满足,但是林宴看起来已经很累了,他是个体贴的男人,自然不会再拉着林宴强行做那事。 容远正要起身,刚微微一离开,林宴就抬眼朝他看过来,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 “床单不能用了,我去换新的。”容远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后背,轻声哄道。 林宴抬起茫然朦胧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埋进他怀里,柔软的侧脸紧贴在他胸口。 容远虽然被林宴这样依恋很受用,但还是觉得林宴今日有些不对劲。他正想开口问,林宴已经在他怀里动来动去,小狗似的粘着他,在他身上亲吻。两人本就贴的牢,这样无疑是在点火。容远本就没有满足,受到这样的刺激,立刻把持不住,又翻身把人压在了身下。 床很快又摇摇晃晃了起来。 如此几般,每次事毕,容远停下来,过不了片刻,林宴就会又搂住他,在他身上煽风点火,引着他一起重新沉沦。 一整晚,床都没有停下来过。 ………… 桌上蜡烛早已燃完,等到天色将亮,林宴终于困倦,倚在容远怀里沉沉睡去。 容远却是不能睡得,他还要赶着去上朝。他起身把一片狼藉完全不能看了的床单换了,又找出昨日他带回来给林宴抹的药,轻手轻脚给林宴那处抹了,然后盖好被子,没叫下人进来伺候,就着昨晚的冷水快速洗了把脸,换好外袍,就带上门匆匆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赵嬷嬷打着哈欠披着衣裳,从隔了几间的右手边房间里,打开门走了出来。人老了年纪大了,晚上喜欢起夜,她昨晚起床去茅房,就听见王爷和她家少爷的房间里那床晃得,她听了都躁得慌。 看这情形,他们房里的床晃了一整夜啊。 年轻人刚开荤,又互相恩爱,喜欢做这档子事她理解,可是不能这么没节制。王爷身强体壮没事,她家少爷的柔弱小身板可禁不起经常这么一整夜的折腾。 等少爷醒了,她得跟少爷说说,不能在这种事上惯着王爷。不能要就给,得让王爷节制。赵嬷嬷不满的想。 早饭时,赵嬷嬷又没许秋云去叫醒他,原因还是林宴累坏了。秋云这几天云里雾里郁闷坏了,她家少爷怎么总是在晚上累坏了,是去做贼了吗? 等到中午,林宴才终于醒过来。赵嬷嬷立刻让人抬了热水进房里,扶他进浴桶里沐浴。 “少爷,你不能这样惯着王爷……”赵嬷嬷挥退了其他下人,看见林宴身上从脖子到热水看不见的地方,大片大片青青紫紫的亲吻痕迹,痛心疾首的开始批评。 林宴整个人都浸在热水里,讪讪听着。热气熏红了他的脸颊,他不好意思告诉赵嬷嬷,昨晚还真不是王爷拉着他不放,正好相反,是他缠着王爷不放。 他也不知道他昨晚究竟是怎么了,想起昨晚的一切,他脸更红了,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王爷了! 赵嬷嬷批评了一大通,批评的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润了润嗓子,转头问:“少爷,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林宴正烦恼晚上要怎么面对容远,哪里有认真听,闻言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哦,记住了。” 赵嬷嬷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没记住,顿时痛心疾首,她家少爷这么乖,王爷也不知道给她家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喜欢王爷,王爷只要略微哄几句,肯定会从的。 不行,她得跟张伯说说,让张伯去敲打敲打王爷。 赵嬷嬷打定主意,决定等用了午饭,林宴休息时,就去找张伯。 然而没等她去找张伯,林宴刚躺回床上要休息,院外丫鬟匆匆来禀报,“不好了,王爷晕倒了!” 林宴立刻从床上坐起,仔细询问丫鬟,才知道容远在王府门口刚下马车,就猝不及防晕了过去,正被侍卫送过来。 赵嬷嬷听闻容远晕倒的消息,立刻想起昨晚摇晃了一整夜的床,脑海里骤然冒出一个念头:王爷看起来身强体壮,原来身体是这么虚的吗?只一晚上而已,就被她家少爷榨干成这样晕过去了? 第73章 侍卫匆匆送容远回了房间,张伯闻讯也赶了过来,在房间里焦急不已的踱步,“王爷一向身体很好,怎么会突然晕倒?” 已经派了下人去请大夫,林宴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容远,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心里也是十分焦急,明明出门之前,人还好好的。 床上的人眼睑突然动了动,林宴一愣,就见容远缓缓睁开了眼睛,转头看见房里的众人,蹙眉开口,“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王爷!”张伯见容远醒了,立刻扑过来,“你刚才在王府门口晕倒了!” “晕倒了?”容远从床上坐起来,林宴赶紧扶他,容远没让他扶,抓住他的手,拉他在身边坐下,有些茫然地揉了揉眉心,“我不太记得了。” 不记得了?这还得了!正好请的大夫到了,张伯连忙让人进来给容远看看。 大夫把了半天脉,没把出所以然来,只道:“王爷兴许是太劳累的缘故,这几日多休息就是了。” 张伯让人送大夫离开,留容远在房内休息,带着下人关上门出去,还是忍不住犯嘀咕,“王爷近日很劳累吗?除了每日要进宫上朝,也没做其他的事啊。” 赵嬷嬷在旁边听了,轻咳一声,在心里道,怎么没做其他的事,昨晚可是拉着她家少爷折腾了一夜。 “张管家,我有些事想与你说。”赵嬷嬷叫住张伯,“借一步说话。” 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赵嬷嬷委婉说了昨夜容远不知节制的事情,张伯一听,顿悟赵嬷嬷话里的意思,忍不住老脸一红,又感到有些羞愧,万万没想到,他家王爷看着身强体壮,内里却是这样虚的,只一夜便不行了。 “嬷嬷,咳,我会叮嘱王爷的。”张伯尴尬应道。 房间里,林宴坐在床边,不放心的问容远,“真的没事?你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事。”容远感觉不出身体有任何异样,他拉过林宴抱进怀里,低声问,“陪我睡会儿?” 林宴点点头,依偎靠着他,两人很快便沉沉睡着了。 听了赵嬷嬷的话,张伯让人从库房把补精气的上好补品都找了出来,整整炖了一下午,晚饭时,送到容远面前。 容远不爱吃这些,只看了一眼便皱眉道:“拿走,我没事。” 都虚成这样了还没事呢?张伯谴责的看他一眼,有林宴在旁边不好说的太直白,只能委婉道:“王爷,还是补补吧,身体要紧。以后日子还多着,补了才能长久不是。” 容远听不懂他说的话,不解看他一眼,“什么日子还多着?我身体没事,不需要补。” 哎哟,还嘴硬呢。张伯都有些急了,碍着林宴,不好让他家王爷丢了颜面,只好跺了跺脚,把花心思炖了一下午的补品端了出去。 “张伯今日怎么古古怪怪的。”容远转头跟林宴说道。 林宴低头扒了两口饭,深以为然地点头。 等到用了饭,林宴去隔壁浴房洗漱,容远正在窗边榻上翻阅下午时顾之明送过来的几份奏折,张伯悄悄溜进来,苦口婆心劝道:“王爷,你真的需要补一补,男人身体太虚,是不行的。你身体不好,以后也要节制一些,现在不节制,以后吃苦的,还是你啊……” 容远越听越不对劲,听明白张伯话里的意思,他黑着脸合上奏折,开口问:“谁跟你说我身体虚?” 张伯责怪看他一眼,叹息,“昨夜你拉着王妃折腾了一夜,人家赵嬷嬷都听见动静了。要不是你身体虚,禁不起折腾,今天怎么会晕倒?人家大夫都说了你是劳累过度!” 张伯还特意在劳累过度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容远:“……” 容远无语地伸手撑住额角,没好气道:“我身体不虚!” 说他身体虚,开什么玩笑!别说只一晚上,再来一晚上他都可以!再说,那是他不知节制吗,分明是林宴缠着他不放。 想起昨夜,容远眸光微暗,喉头忍不住微微滚动。 见容远不说话了,张伯以为他是心虚,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声,痛心疾首叮嘱道:“王爷,今晚可不行了,记得要节制!” 容远回神抬起头,张伯已经带上门出去了,他黑着脸,几乎要捏碎一个茶杯。 原以为中午晕倒只是意外,谁知道翌日一早,容远刚踏出房门,又突然晕倒了。 房间里,大夫在给容远把脉,赵嬷嬷拉着林宴到角落,严肃低声问道:“少爷,昨夜王爷是不是又缠着你不放了?” 林宴茫然地眨眨眼睛,见他没听明白,赵嬷嬷附到他耳边低语几声,林宴脸色顿时涨红,忙不迭摇头,否认道:“没有!” 昨夜他和王爷可什么都没做! 赵嬷嬷怀疑的看着他,“真的?” “嗯。”林宴用力点头,反应过来,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问,“嬷嬷,你觉得王爷晕倒,是因为晚上……” “要不然王爷无缘无故为何会晕倒?”赵嬷嬷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叮嘱,“少爷你可不能什么都依着王爷,适当拒绝也是为了王爷好,谁让他身体这样虚呢?” 林宴心虚地低垂着眼帘,小鸡啄米似的敷衍点头,心里却忍不住忧心忡忡,他没感觉王爷身体虚啊,可这两次晕倒,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大夫仍是没有把出什么所以然来,犯愁片刻,拱手跟张伯说自己医术不够,让请宫里的太医来看看。 张伯让人送大夫出去,心里也是不放心,便递牌子进宫,去请太医。 林宴在床边看了会儿容远,让秋云在旁边守着,他出了院子去找他师父。 刚走到花园,迎面就撞上从外面刚回来的林云鹤和星河,林云鹤看见他,颠颠上前关心问道:“听说王爷又晕了?” “嗯。大夫刚来看过,什么都没看出来,张伯已经让人进宫去请太医了。”林宴点头,担心道,“师父,你去给王爷看看吧。” “行,走,我去瞧瞧。”林云鹤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徒弟的脑袋,随他一起往后院走。 张伯正在院子里焦急的踱步,见林云鹤从院外进来,连忙拱手打招呼:“元夜大师。” 林云鹤朝他点点头,“我听说王爷又晕了,随王妃过来看看。” “大师快请。”张伯听了,连忙请他进房间。 林云鹤进去房里,坐到床边,低头看了双眼禁闭的容远一眼,一手轻捋胡须,一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搭到他额头上,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林云鹤睁开眼睛,林宴紧张的开口询问:“看出来没?王爷怎么了?” 林云鹤没有开口说话,低头看容远两眼,忽然伸手揭开了他左边脸上的面具。 林宴一怔,正不解他师父揭容远脸上的面具是何意,目光落在容远的左脸上,突然瞪大了眼睛,容远左脸上的黑色纹路,竟然变淡了不少! 张伯也被林云鹤的动作弄得一愣,看清容远左脸上变淡的黑色纹路,忍不住惊喜地脱口而出,“王爷的脸变好了!” 林宴一开始和张伯一样惊喜,可是看到他师父脸上凝重的面色,觉得不对劲,果然他师父听了张伯的话,摇头道,“别高兴太早,王爷脸上的纹路一旦完全消失,他也会彻底陷入昏迷醒不过来了。” “为什么?”林宴一听,面露焦急。 张伯也从喜悦中愣住了,急急追问:“大师这话是何意?” 林云鹤放下手里的面具,转身解释道:“我之前一直以为王爷脸上的封印,只是为了压制住他体内的龙气。现在看来,却是错了一半,他脸上的封印,不仅是为了压制龙气,还是为了压制他体内的毒。” “毒?”林宴怔住,“王爷中了毒?为何大夫没看出来?” 林云鹤道:“这种毒□□日醉。与一般的毒不一样,不会对身体产生毒害,只会让人沉睡不醒,只凭把脉很难看出来。春日醉是用一种域外开放的很稀少的花制成,从域外部落传进来的,很少见,一般大夫根本没有听说过。我也只是在几十年前,去域外游历,在一个很古老的部落,见到过一次。” “有解毒的办法吗?”林宴攥紧手指,急急追问。 林云鹤遗憾摇头,“没有了。春日醉这种毒的解药,必须要用同一种花来制,而那种花,早已在域外绝迹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林云鹤顿了顿,安慰林宴,“王爷脸上的封印能压制住他体内的毒,之前封印沾了他的血,释放龙气,召唤出白骨军,才产生松动。如果能找到当年给他下封印的人,或许有办法。” 会下这种封印的,只有妖怪,还不是一般的妖怪。不过当着张伯这些人的面,他自然不会说出来。 张伯听了直犯愁,“这要去哪里找?王爷脸上出现这黑色纹路,已经是好几年前,刚成年不久的事情了。” 他记得,那时王爷刚成年不久,脸上突然出现黑色纹路时,还以为是中了毒,寻访了好多名医,都没有用处。 林云鹤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道:“他体内的春日醉,应该是幼年时被人下的。而封印,也应该是中了春日醉不久就下的,否则他不会活这么久。一开始的封印,应该下在他体内,到了成年才显露出来。” 王爷的幼年?张伯一听更犯愁了,王爷幼年是在宫里度过的,这都多少年了,更难找到当年的人了。 “王爷脸上的封印只是略微松动,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还有时间想办法。”林云鹤安慰道。 张伯忧心忡忡叹了口气。 “张伯,你先下去忙吧,我会想办法的。”林宴把他师父的话都听进了耳朵里,开口对张伯道。 张伯点点头,带着下人们都出去了。 林宴关上门,等房里只有他们几个人,迫不及待对林云鹤道:“师父,我能找到给王爷下封印的人。” 林云鹤惊讶看他,“哦?你怎么找?” “我的神识能回到过去。”林宴把他之前从黄大那里拿来几支香的事情说了,他当初用了一支,还剩下了几支。 “有意思,还有这种东西。”林云鹤听完,感兴趣道。 “不过你要小心一些。”林云鹤道,“刚才有一点当着管家的面我没说。王爷体内的毒和封印都是幼年时被下的,能救王爷帮王爷压制毒,按理说那妖怪应该和王爷有渊源,是好的。可是他明明有能力隐藏住封印,为何却仍是让封印在王爷成年后显露出来,还是恶意的出现在脸上?让王爷仿佛被毁容般,这些年受到这么多非议。依我看,当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妖怪,还不知道是敌还是友,但有一点,他的道行很深,非常深,甚至比你师父我还深。” 他不是在妄自菲薄,能下这种能压制住龙气和春日醉毒的封印,他还未曾听说过,那妖怪绝非等闲之辈。 “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林宴点头答应道。 回到过去,一听就很好玩,星河在旁边听的跃跃欲试,兴冲冲插嘴道:“师父,让我和师兄一起去吧,我也能帮他找。” “小师兄,小师兄,带我一起吧。”他抓住林宴的手臂用力摇晃,央求道。 林宴想了想,皇宫那么大,他一个人确实不好找,星河说不定能帮到忙,便点头答应下来。 事不迟疑,林宴从柜子里找出上次剩下的几支香,点燃一支,插进香炉里,然后转头看向他师父。 林云鹤了然点头,“香燃完之前,我不会让人进来的。” 林宴放了心,走到床边。容远阖着眼睛躺在床上,还没有醒过来。 林宴坐到床边,伸手握住容远的手,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趴在他身边,闭上了眼睛。 星河也趴到桌上,闭上眼,心里默念容远的名字。 半晌,星河从桌上抬起头,朝林云鹤沮丧道:“师父,我睡不着。” 林云鹤:“……” 林云鹤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转头看林宴,林宴眼睫低垂,呼吸清浅,已经陷入了沉睡。 第74章 林宴看向身侧,四周浓雾弥漫,他记得上次来时,四周也是这样浓重的白雾。片刻雾散,现出熟悉的宫墙和甬道。 他抬步,朝甬道里面走进去。 依着上次来的记忆,林宴一路走到了一处僻静荒凉的寝殿。寝殿内十分安静,一个宫人都没有看到。 “咳咳……”不远一扇破旧的窗户里,传出女子的咳嗽声。 林宴走到窗外,朝半开的窗户看进去,一个浅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窗旁的椅子上,低头拿着针线缝补一件衣裳。她似乎是生病了,不时停下动作,伸手拿起桌上的手帕,抵住唇角咳嗽两声。 林宴记得这个女子,上次从那两个太监嘴里听过,这个女子似乎是什么静妃,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被皇帝打入了冷宫。 “哒哒哒”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宴转头,就看见一个宫女匆匆过来,推开房门,看见女子在缝补衣裳,赶紧上前从她手里拿走,开口道:“娘娘,您怎么能做这种缝补衣裳的活儿,放着奴婢来就是。” 女子抬头浅笑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做这些还能打发时间。” 两人说着话,林宴想起上次来时,这女子的目光似乎落到过他的身上,能看见他似的。他有些紧张的看着女子,难道她就是那个给容远下封印的妖怪? 正想着,宫女走到窗边,伸手把窗户又推开了一些,说道:“娘娘,外面天气好,奴婢扶你出去走走?” 女子看向窗外,目光平静从林宴身上掠过,捂嘴清咳两声,点头道:“好。” 宫女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人朝门外走。 林宴纳闷看着女子,女子今日的反应,又不像是能看见他的样子。难道是他上次看错了? 他顿了顿,跟在两人身后,慢吞吞往花园里走。 寝殿荒凉破旧,花园也好不到哪里去,稀稀落落长着几株花草。不过被收拾的还算整洁,没有枯枝烂叶,角落里还开辟了几小块土地,种上了几样绿油油的蔬菜。 “娘娘,你看,咱们上个月种的青菜又长大了一些,再过几日就能吃了。”宫女高兴朝女子说道。 女子抬头看见角落的几块菜地,也欣慰的露出了笑容。 林宴听的唏嘘,这个静妃也太惨了吧,被打入冷宫不说,还要自己种菜吃。 两人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女子便让宫女送她回房。刚走到房门口,一个少年从外面跑了进来。 少年身上沾满了尘土泥巴,衣领被扯开了口子,头发有些凌乱,一看就是刚和别人打过架。林宴的目光落在少年稚嫩却熟悉的脸上,瞪大了眼睛。 “远儿!”女子看见少年,惊呼一声,快步过去蹲下身,伸手轻抚少年的头发,拉着他急急的检查身体:“你又和谁打架了?有没有受伤?” “没受伤,他们都打不过我。”少年伸手摸了下鼻子,混不在意道。 女子检查完少年的身体,松了口气,起身牵着他往房里走,说道:“衣裳都脏了,快去换一身。” 林宴忙不迭跟在两人身后,目光一眨不眨落在少年容远的身上,心里感叹,这就是王爷小时候啊,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容远在房里换衣裳,林宴托着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少年身材欣长,光裸白皙的肩胛骨上一大片青紫的印记。还说没受伤呢,原来是骗人的。 林宴看着有些心疼,他之前只是听张伯说起容远和母妃在冷宫住过一段时日,并没有什么真切的感受,现下亲眼看见,才知道容远年幼时在宫里过的什么日子。堂堂皇子,竟会被打成这样。 换好衣裳,容远去陪他母妃说话。林宴亦步亦趋跟着他,坐在两人身边听了会儿,都是些宫里的琐事。林宴惦记着找给容远下封印的大妖怪,见冷宫里没什么发现,便恋恋不舍出来,准备去别处找找看。 离开之前,他见容远头顶有一小撮呆毛支棱着,没忍住,伸手替他轻轻按了下。然后才转身出去,不小心带动了下房门。 容远话音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疑惑对身侧的女子道:“母妃,刚才好像有人拍了下我的头。” 女子抬眸看向微微有些晃动的房门,淡淡笑了笑,“应该是风吧。” 林宴走在宫道,他来宫里的次数不少,对这宫里的路已经很熟悉了。走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大妖怪的踪迹。 林宴蹲在墙角,伸手揉自己的腿,心里抱怨,星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见到人。这皇宫太大,要是让他一个人通通找一遍,几支香根本不够燃的。 这样漫无目的的找是在浪费时间,必须要知道当初容远被下封印的时间地点才行。 林宴决定回去找林云鹤想办法,不过香还没有燃完,他还不能回去。正欲回冷宫再看看少年容远,就见对面有两个小太监往这边走来,手里提着食盒,在窃窃私语。 “皇上对静妃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打入了冷宫,却还是时不时去看她。还允许二皇子和她住在一起,甚至允许二皇子在冷宫自由进出,二皇子和其他几个皇子打架,也从不责罚。皇上看起来对静妃娘娘还是上心的,可为何一直不见把她从冷宫接出来?说起来,皇上又是为何会把静妃娘娘关进冷宫的?” “你新来的,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三个月前,皇上寿辰,西北那边的各部族纷纷派使臣来京城给皇上贺寿。其中有个犬戎族,当年屠杀光了静妃娘娘的部族,只剩下静妃娘娘一人。这几年西北那边部族发展迅速,对咱们边境产生了不小的威胁,特别是犬戎族,吞并了好几个部族,气势汹汹势如破竹,是威胁最大的一个。这次犬戎族,是三王子带着长子前来。寿宴当日,三王子长子在御花园挑衅二皇子,二皇子把三王子长子狠狠揍了一顿。皇上让二皇子道歉,静妃娘娘却护着二皇子不让他道歉,皇上大怒,就把静妃娘娘打入了冷宫。其实只要静妃娘娘低头认个错,皇上便会把她接出来,可是,静妃娘娘心里恨着犬戎族的灭族之仇,始终不愿意向皇上低头。” 两人一路低语,一路朝冷宫的方向走去,走到拐角,一个拿着拂尘的公公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迎面走来。 “这是去冷宫送饭?”公公拦住两人的去路,居高临下开口问道。 两人认出这是皇后身边的大公公寿安,连忙恭敬行礼,“回禀寿公公,是的。” 寿公公慢悠悠开口,“打开让我看看。”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很快便依言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饭菜很简单,不过只有三样菜,一罐汤。菜是寻常菜色,比不上宫里妃嫔用的,和他们下人吃的差不多,倒是那罐汤,寿公公揭开盖子看了一眼,竟是热气腾腾的老鸭鲜笋人参汤。 “这是皇上让送去给静妃娘娘补身体的。”两个太监陪着小心道。 寿公公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了眼身后一个小太监一眼,小太监会意,走到墙角,从地上抓了一撮土,洒进了瓦罐汤里。 左边送饭的太监顿时吃惊地睁大眼睛,正要开口说话,被右边的太监用力掐了一下,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恭送寿公公带着人离开。 “你刚才拦着我做什么?这要是让静妃娘娘发现,告诉给皇上,我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等人离开,左边太监急急埋怨道。 “嘁,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些小把戏?如果不是皇上纵容,皇后身边的人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皇上是想用这种方法,逼静妃娘娘向他服软低头。” 两人继续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到了冷宫,两个太监把食盒交到宫女紫鸢手里就离开了。紫鸢提着食盒进去房里,取出饭菜,摆到了桌上。 “娘娘,殿下,今日有人参汤。”揭开瓦罐,看到里面冒着热气和香味的汤,紫鸢惊喜道。 她连忙盛了一碗放到静妃面前,又盛了一碗放到容远面前。 容远舀了一勺正要往嘴里喂,勺子突然猛的一颤,里面的汤都撒到了桌子上。 容远吃惊的瞪大眼睛,方才好像有人在推他的勺子! 今天真奇怪,白日见鬼了一样。 他不死心,又舀了一勺要往嘴里喂,静妃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远儿,别喝了。” “为什么?”容远不解的看向他母妃。 “你年纪小,人参这种大补的喝多了不好。”静妃从他手里拿过勺子,吩咐紫鸢,“把这罐汤拿下去。” 整罐汤,两人都一口未动。 林宴在旁边松了口气,他正犯愁呢,要是容远一定要喝,他还要怎么阻止才好。 吃完饭,容远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给墙角的几块菜地浇了水,就回房睡午觉。林宴坐在他床边,撑着下巴等他趴在床上睡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扒下他的里衣,查看他肩胛骨上的青紫伤痕。 从指尖长出藤蔓,取了藤汁涂抹到他的伤痕处,林宴哼哧哼哧帮他按摩治伤。 这番折腾动静不小,容远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就感觉到肩膀冷嗖嗖的,又隐隐作疼,有一只柔软的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按揉。 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自己衣裳被扒了,房间里空无一人,顿时从床上一跃而起,嗷一嗓子喊出声,“鬼……鬼鬼鬼……” 他快吓死了,跳下床鞋都不穿,就衣衫不整慌里慌张往门外跑,扯着嗓子喊他娘,“母妃母妃!我房里有鬼!” 林宴何时见过容远这样狼狈的模样,跪坐在床上,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还没笑完,面前陡然一黑,等再次醒过来,已经回来了,容远昏迷不醒躺在面前的床上。 “师兄!”见他醒了,星河连忙跑过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刚才没睡着,你回去找到那个给王爷下封印的大妖怪没?” “没有。”林宴摇摇头,伸手摸摸容远的脸颊,起身对林云鹤道,“师父,这样不好找,能不能知道王爷当初被下封印的时间和地点?” 林云鹤蹙眉想了想,“当年的事,只有管家可能知道一些,找他问问。” 很快把张伯请了进来,林宴问道:“张伯,你知不知道王爷小时候,大概十岁左右的时候,宫里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王爷十岁左右的事情,哎哟,那时候我不在宫里,可能不大清楚呢。”张伯拧眉思索片刻,摇头道。 完了,没线索了。林宴面露失望,张伯突然想起来道:“不过我记得,王爷十一岁那年,宫里发生了一件巫蛊案,牵连了好多人,王爷好像也因此生病昏迷了一段时日,没多久,王爷的母妃静妃娘娘就过世了。” 第75章 巫蛊案?林宴心中一动,王爷脸上的封印,会不会和这件案子有关? “那是几月份的事情?”他问道。 张伯想了想,“应该是六月份。” 林宴记下了,又问了一些关于巫蛊案具体的细节。那件案子所有的一切都被当时皇帝让人压了下去,张伯也只是听宫里的朋友说起过几句,因此也知道的不多。 林宴让张伯离开后,歇了会儿,取浸了水的布巾给容远沾湿有些干的嘴唇,等到晚上用了饭,又点燃了一支香,趴在桌上,心里默默想着少年容远和巫蛊案发生的六月。 这一次,他出现的地方变了,在一条殿内的走廊上,两侧墙壁上悬挂着精致的琉璃灯盏,左手边半掩的房门里,传出说话声。 “陛下,太子殿下已经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一滴米水都没进,您就让他回去吧。”一个男声说道。 “他给远儿下毒,远儿如今昏迷不醒!让他继续跪着!”另一个男声怒声说道。 王爷已经中了毒?!林宴猛地一惊,连忙快步走到门边朝里看去,一个穿着明黄色寝衣的男子正站在窗边,身侧躬身站着一个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太子殿下也是被人蒙蔽,况且,太子殿下也是为了陛下,他不想您的龙气,被二皇子夺了去。”中年男子道。 皇帝怒声斥道:“糊涂!疯道士的胡言乱语也信!什么巫蛊之术,不过是在故意装神弄鬼罢了!” “陛下,也并非全是装神弄鬼。二皇子身上,确实透着古怪。上次那匹马,分明是冲着二皇子去的,却突然变换方向,朝您踩了来。二皇子完好无损,您却受了伤。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两次了。”中年男子面色严肃,“而且确实在二皇子床底下,翻出了有您和他生辰八字的布娃娃。那道士可说了,二皇子使的巫蛊之术,会吸收您身上的龙气,让您替他挡灾,他受到的伤害,都会反应到您的身上。” 皇帝皱眉正要开口,中年男子又继续道:“而且为臣隐隐有听到传言,说二皇子才是真龙。随着二皇子长大,他体内的龙气会越来越盛,而陛下您,身体里的龙气则会越来越弱。” 皇帝面色一变,沉了下来。 “陛下。”中年男子缓缓再次开口,“您才是真龙啊。您还年轻,这江山是您的,怎容他人这么早便觊觎?太子殿下是为了维护您真龙的地位,想要保护您,听说那毒能让伤害反弹回二皇子身上,才给二皇子下毒的,他对您的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 皇帝沉默半晌,才沉声开口,“远儿中的毒可查出来了?” 中年男子点头,“查出来了,是来自域外一种叫、春日醉的毒,有些特别,解药难寻,不过,也不是寻不到。只要多派些人出去,总能寻到解药的。” “多派些人去寻解药。”皇帝吩咐。 “是。”中年男子躬身应下,又问,“那太子殿下,为臣让人送他回去了?” “送他回去。”皇帝愠怒开口,“让皇后好好教导他,以后再不许做这样的事!” “是。”中年男子躬身退了出去。 林宴听了两人全部的对话,心里惊涛骇浪,等中年男子一离开,便匆匆也往外面走。原来容远中毒,竟然是太子下的,而看皇帝的打算,竟然没有半分追究的意思。 皇宫的格局,十几年没变。林宴出了皇帝寝殿,在黑夜中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冷宫的方向走去。 冷宫里漆黑一片,只有一间房亮着烛火,林宴走到门口,正好紫鸢推开门出来,他趁机闪身进去。 房间里,静妃坐在床边,低头静静注视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面色苍白,眼眶通红。 林宴急急跑到床边,少年容远和现实中容远昏迷不醒的面容重合到一起,他心如刀绞,焦躁不已。大妖怪呢,那个给容远下封印的大妖怪,为何还不出现? 静妃从床上起身,虚弱的身子晃了晃,眼见要跌倒,林宴没多想,伸手扶了她一下,静妃感激开口,“多谢。” “哦,不谢。”林宴条件反射回答完,突然一惊,猛的转头看向静妃。 静妃走到桌旁端起冷掉的茶水润了润嘴唇,转头看向林宴,勉力朝他笑了笑,“来看远儿?” “……你你能看到我?”林宴震惊的眼珠子快掉下来,结结巴巴出声。 “嗯。”静妃轻轻点头,朝他笑的温柔,“你第一次来,我就看见你了。我这冷宫里人很少,更别提见到小妖怪了,担心吓到你,以后不来玩了,就没让你知道。” 林宴回过神,反应过来,静妃是把他当成了从别处溜到这里来玩的小妖怪。 可他去从过去回来的,静妃只是人类而已,为何能看见他?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紧要的是找到给容远下封印的大妖怪。 林宴暂时掩住心里巨大的震惊,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直接问静妃,“您认识别的妖怪吗?王……二皇子中的毒,解药很难找,只有封印可以压制。” 静妃一怔,意外看他,“你怎么知道远儿中了毒?” 林宴抿唇想了想,把他刚才听到的对话说了出来。 静妃听完身子一晃,扶着桌子坐到椅子上,面色倏然变得苍白。 林宴走到她身边,担心地问:“您没事吧?” “没事。”静妃摇头,惨笑出声,“我早该知道的,太子背后,有强大的母族撑腰,而远儿背后,却什么都没有。皇上怎会为了远儿,得罪皇后一脉的人。何况远儿体内流着真龙之血,皇上自从知道后,便对远儿生了忌惮之心。远儿若出现意外,他便不用再担心自己的皇位不保。” 林宴听的呆住,忍不住道:“可王……二皇子是他的孩子……” 静妃目光变冷,语带苍凉,“身为皇帝,最不缺的就是孩子。一个孩子的性命,怎么及得上皇位重要。” “你刚才说封印能救远儿,是怎么回事?”静妃已经冷静下来,明白指望皇上,救不了容远,问林宴道。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个大妖怪下的封印,应该和您认识。”林宴有些无措的开口,他不懂,为什么那个大妖怪还不现身,而静妃又仿佛真的并不认识其他妖怪的模样。 静妃听完垂眸思索,林宴不死心地又问:“您真的不认识其他妖怪吗?” “不认识。”静妃抬头笑了笑,“我从小便能看见妖怪,幼年时曾有一个妖怪玩伴。不过进了宫后,就很少再见到妖怪了。你还是这些年的头一个。” 她说着,又垂下眸,手指轻轻摩挲胸口的一枚玉佩,若有所思。 林宴听完焦急看向床上的容远,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找不到那个大妖怪,是什么地方出现问题了吗? 林宴心急如焚,他不敢想如果出现意外,容远会怎么样。眼角余光瞧见静妃一直在垂眸摩挲胸口的一枚玉佩,那玉佩很特别,是深红色的,比之前容远身上的红玉颜色还要深。 正有些奇怪,想开口问,突然眼前一黑,一支香燃完,他回来了。 林云鹤和星河正头靠着头歪在一起打瞌睡,林宴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起身动静把星河吓醒,揉着眼睛朦胧问道:“师兄,你回来了,找到那个大妖怪没有?” “没有。”林宴过去抓住林云鹤用力摇晃,“师父,快醒醒!” 林云鹤被他摇的骨头都快散架了,醒过来哎哎叫唤,“停停停,我醒了醒了!” “师父,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我没找到那个大妖怪!”林宴快速把事情说了,焦急地问,“师父,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林云鹤听完皱起眉,捋着胡子沉思道:“你又没有改变什么事情,按理来说不会出现意外。你说王爷的母妃有一块像王爷身上的那种红玉佩?” “嗯。”林宴点头,“不过颜色要更深许多,样式也要更精致一些,似乎有些年头了。王爷的母妃看起来身体有些不好,按照之前张伯说的,她没多久就要病逝了,王爷得多伤心啊……” 他喋喋的不停说,林云鹤听在耳里,脑海里突然转过一个念头,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我得再回去找找。”林宴说着停下来,倒了杯茶水一口气喝完,擦了擦嘴,说道。 “师兄,现在好晚了,你要不歇歇吧,等明天再回去。”银河打着哈欠,劝道。 “不行,找不到那个大妖怪,我睡不着。”林宴看一眼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容远,一刻找不到能让容远醒过来的法子,他便一刻也睡不着。 “去吧。”林云鹤拍拍他的手臂,起身去给他点香。 “徒弟,”林云鹤拿起仅剩下的两支香,顿了顿,转身严肃叮嘱道,“不管回去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能插手进去,记住,你只是一个旁观者,目的是救王爷。如果你插手了,过去会改变,你和王爷之间发生的一切也都会改变。” 林宴不知道他师父为何突然对他说这些话,茫然点头道:“知道了师父,我不会的,你放心吧。” 林云鹤点燃香,片刻后,林宴又趴在桌上沉睡了过去。星河不解的问道:“师父,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叮嘱师兄啊?还有这香,只剩一支了,还够用吗?” 林云鹤沉沉叹了口气,没回答,只是伸手拍了拍他脑袋,说道:“够用,这支香过后,应该就能知道那个大妖怪的下落了。” 第76章 林宴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站在冷宫的花园里。太阳高悬,往日清冷荒凉的花园里,竟然站满了宫人,有哭泣声从静妃禁闭的房门里传出来。 林宴心生狐疑,朝房门快步走过去,透过半阖的窗户,就见静妃房里也站了好几个宫人,一个明黄色的男子背影坐在床边,静妃的贴身宫女紫鸢正站在一旁低声啜泣。 “陛下。”静妃半靠在床头,虚弱的低语声在房里响起,“这十多年来,臣妾没有求过陛下。今日只求一件,望陛下能让远儿在宫里平安长大。陛下若能答应,臣妾也能瞑目了。” “瞎说什么?!”皇帝开口斥责,“太医能调理好你的身子,朕已经下旨让你搬出冷宫,好好调理,你一定能好的。” 静妃没有反驳,只是抓着皇帝的手,哀求的坚持道:“陛下,这是臣妾唯一一个心愿,请陛下一定要答应。远儿已经起不了任何威胁,臣妾只是希望他能活下去。” 静妃苦苦央求,情绪激动又咳出血来,皇帝终于不忍松口,“朕答应你,会让他平安长大。你好好养身子,不要胡思乱想。这次的事,全因太子而起,朕会惩罚他。” 听他答应下来,静妃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不在乎太子受不受到惩罚,她在乎的只有皇帝这一句承诺。太子或许有错,可真正不想远儿活的,是皇帝。她松开抓住皇帝的手,面色苍白疲倦道:“多谢陛下。” “你好好歇息,太医说你现在不能动,等身子好些,朕就让你搬出冷宫。朕拨了宫人来照顾你。”皇帝怜惜地轻轻拍拍她的手背,见她露出疲倦之色,说道,“朕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好好照顾静妃。”皇帝起身,又叮嘱了一遍房里的宫人,才离开。 皇帝一离开,花园里的宫人们也都去了大半。静妃吩咐紫鸢,“把人都领下去,我想一个人歇会儿。” 紫鸢抹了抹眼泪,依言把宫人都带了出去,房里安静下来,静妃抬眼朝正站在门口的林宴看去,露出笑容,“这几日你跑去哪里玩了?我都没看到你。” 林宴方才趁着宫人出去,偷偷溜了进来。他急急走到床边,茫然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方才在窗外没听太懂静妃和皇帝的对话。 静妃伸手拉着他在床边坐下,不答反问道:“你喜欢远儿吗?” 林宴愣愣点头。 “那你以后能帮我陪着他吗?”见他点头,静妃脸上露出温柔浅笑,“除了我,他在宫里没什么亲近的人。如果你能在他身边陪伴他,那就太好了。” “那您呢?”见她仿佛在叮嘱后事一般,林宴心里有不详的预感,嗓子干涩地开口。 “我活不长啦。”静妃伸手轻抚他头发,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我是人不是妖怪。要帮远儿压制他体内的毒,还要压制他体内越来越盛的龙气,耗光了我全部的生气。” 林宴震惊,声音不由自主开始颤抖,“……是您给他下的封印?” 静妃点头,手指下意识摸向胸口的玉佩,轻笑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幼年时曾经有个妖怪玩伴。他很厉害的,教了我很多东西,包括如何给人下封印。” 林宴仿佛被雷劈中,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他声音颤抖的更加厉害,“是……是因为我告诉了你……” “不是。”静妃知道他要说什么,抓住他的手,快速打断他,“不是你的错,相反,我得感谢你,让我能够想出法子救回远儿。” 林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万万没想到,给容远下封印的,不是什么大妖怪,而是容远的母妃,耗损自己的生气。而告诉容远母妃这个主意的,竟然是自己。 所以说,容远母妃并不是病逝,而是自己害死了她? “我我有办法救你。”林宴擦了擦眼泪,急急出声,“你告诉我下封印的办法,我来给他下!” 林宴情急想出这个办法,他是妖怪,不怕耗损生气。他给容远下封印,静妃就不用死了! 静妃不解看着他,林宴一五一十的和盘托出,“我是从将来回来的,王爷的封印松动,昏迷不醒,我以为是妖怪给他下的封印,回来寻找。” “我还有一支香,可以救你!”林宴抓紧静妃的手,急急说道。 静妃听了惊讶瞪大眼睛,半晌惊叹道:“真神奇,还有这种能回到过去的香。” “你跟我说说,远儿长大后的事情。”静妃兴致勃勃说道。 林宴不知从何说起,静妃便让他说他和容远是如何相识相遇的。听完后,静妃长叹一声,欣慰地伸手摸了摸林宴的脑袋,说道:“真好,远儿能够找到喜欢的人,我总算安心了。” “娘娘,快告诉我下封印的方法!”林宴急的不行,催促静妃道。 “孩子,我不能告诉你。”静妃平静的拒绝他,“如果告诉你,过去就会改变,你不会在山上遇见远儿,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林宴一怔,突然想起之前他师父叮嘱他的话,让他不要插手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只做一个旁观者。 “可……可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耗损自己的生气给王爷下封印,是我害的你……”林宴抿紧嘴唇,眼泪又啪嗒啪嗒掉下来了。 静妃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心疼的轻拍他后背,柔声安慰道:“孩子,不是你害的我,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何况,我早已厌倦这宫中的生活,只是为了远儿才勉强活着。知道远儿以后能平安长大,找到心爱的人,我已经满足了。” 静妃说着,忽然又剧烈咳嗽起来,她连忙放开林宴,手帕抵住嘴唇,有鲜红的血迹从她唇角溢了出来。 “娘娘!”林宴惊呼出声,手足无措。 “叫我母妃。”只片刻功夫,静妃脸色就变得灰败了些,她勉力止住咳嗽,擦掉唇角的血迹,朝林宴露出笑容。 林宴泪眼朦胧的朝她张嘴,“母妃。” “好孩子。”静妃笑的心满意足,伸手吃力摘下胸口的玉佩,对林宴道,“这枚玉佩,是当年我那位玩伴所赠。我会把它埋在院子那棵合欢花树下,你挖出来,带远儿去我得家乡,找到白苍山。把玉佩给那人看,他会救远儿。” “以后远儿就靠你照顾了。”静妃抓住林宴的手,把容远托付给他。 林宴哭着用力点头。 静妃欣慰地笑,又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房门被猛的推开,紫鸢带着宫人急急进来,房间里顿时乱成一团。 “母妃!”少年容远被宫人搀扶着从门外奔了进来,跪到床前,痛声大哭。 皇帝也很快重新回来,院子里和房间里挤满了太医。容远刚从昏迷中清醒,皇帝让人扶他回房间休息。 “张嬷嬷,我母妃怎么了?”房间里,容远坐在床上,抽泣着询问身边的嬷嬷。 “殿下,娘娘是生病了,有那么多太医在呢,娘娘会没事的。”嬷嬷擦着眼泪安慰他,扶他躺回床上。 容远侧身躺在床上,眼泪还是默默的流个不停。林宴坐在他身边,也跟着啪嗒啪嗒掉眼泪。 嬷嬷扶他躺下就出去了,房间里空空荡荡,只能听见外头传来的忙碌声。 大庆二百零九年六月初四子时,静妃薨。皇帝对外宣称静妃是病逝,二皇子容远记挂到淑妃名下抚养。 林宴是哭着醒过来的,他把星河吓了一大跳,追问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林宴抽泣着把事情断断续续说了,哭的打嗝询问林云鹤,“师父,真的不能回去救下王爷的母妃吗?” 林云鹤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行,救了她,所有已经发生的一切都会改变。我们承担不起后果。” “静妃既然也不愿意你去救她,你就别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她说的对,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林云鹤安慰他,“纠结从前,不如想想以后。明日你便进宫拿到静妃留下的玉佩,我们前往白苍山。从京城去北地,路上要不少时日,尽快出发,王爷才能尽快醒过来。” 林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点头。 翌日一早,林宴进宫,先去了皇后那里,跟皇后说了要带容远去北地的事情。 “路上注意安全。朝堂的事,有我和顾大人几个一起商量。要不要御林军护送?”皇后关心的问。 林宴摇摇头,有他师父在,这一路上应当不会遇到危险。 以往小太子要是知道他要出远门,肯定也要闹着一起去。这一次却只是懂事的抱了抱他,就乖乖牵着皇后的手,目送他离开。 从皇后宫里出来,林宴才去冷宫,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合欢花树下,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宽口小瓷罐。砸开瓷罐,露出里面的玉佩,包了好几层,包的严严实实。 林宴握紧玉佩抬眼,看向静妃曾经住过的那间房。如今这冷宫里没人居住,越发的萧条破败了,只除了院子里的合欢花树开的热烈。 陪林宴来的,是一个有些年纪的老公公,在林宴身边絮叨:“这冷宫,还是当年王爷的母妃静妃娘娘住过。当年静妃娘娘在这冷宫病逝,唯一的遗愿便是不让人动这院子里的合欢花树……” 从皇宫回去王府,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见林宴回来,张伯让人抬容远上马车,林云鹤和星河都已经收拾好行李,和林宴一起上去马车,很快,马车便朝京城外疾驰而去。 第77章 路上行了一个月,这日傍晚,在一个驿站歇下脚。 他们来北地的消息,早已让人传到了容远驻扎在北地的军中。他们到时,驿站已经被军队接管,严密保护了起来。 迎接林宴的,姓陈,年纪不大,已经是军中的将军,是容远最信任的手下之一。 等把容远送进房里,让星河在一旁照看,林宴和林云鹤到客厅,向陈将军打听白苍山。 “白苍山离此处大概有半天的路程,十几年前才属于咱们朝廷的管辖范围。那一处多山林,山势既陡峭又险峻,底下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溶洞。住在那里的多是原住民,还有不少别的部族的山贼匪寇藏匿在山林里。去那里有几分危险,王妃要找的神医长什么模样?不如把画像画出来,我让手下去找。”陈将军说道。 他们这次来,向外说的是白苍山有一个神医,能把容远救醒。 林宴要找的,是一个几十年前的妖怪,见都没见过,哪里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他摇头,搪塞道:“听闻那位神医脾气古怪,不喜欢太多人,你不要派人去,我去找就可以了。” 见林宴坚持,陈将军也不勉强,只道:“我派几个人保护王妃,帮王妃带路。白苍山那一片山路复杂,不小心就会迷路。” 这一次林宴没有拒绝,点头道:“多谢将军。” 在驿站休息了一晚,翌日一早,仍是星河留下来照顾容远,林宴和林云鹤,跟着陈将军派来的人,骑着马往白苍山去。 林宴头一回骑马,和林云鹤共乘一匹,颠的快吐了,终于在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陈将军派的他副将前来保护林宴。副将利落的翻身下马,把马交给手下,走到林宴身前道:“王妃,前面就是白苍山。” 林宴被他师父搀扶着从马上下来,扶着旁边一棵树,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王妃,你没事吧?要不要停下来歇一会儿?”副将有些担心地问他。 “不用。”林宴摆手,抬头看向前面那一座高山,比不上龙渊山,却也确实有几分巍峨和险峻。 “上山。”林宴看了两眼,吩咐道。 这次上山,副将还带了四个对白苍山这一片熟悉的将士随行保护林宴。一行人往山上走,副将和一个将士在前,其他几个将士在后,把林宴和林云鹤保护在中间。 “师父,你感觉到妖气了吗?”林宴拉了拉他师父的袖子,低声问道。 林云鹤眯眼看向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林,摇头,“没有。这山挺大,如果不知道大概得位置,这样胡乱随意的找,恐怕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静妃给你的那枚玉佩呢?拿出来戴上。”林云鹤吩咐徒弟,“咱们找他,不如让他来找咱们。” 林宴依言从怀里拿出玉佩挂到脖子上。就这样在山上逛了一个多时辰,仍是一无所获。 找了块大石头坐下来休息,林宴从副将手里接过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抬头看天色。从这里回去驿站要小半天的功夫,看来,今日是找不到了,得明日再来了。 吃完馒头,又在山上找了片刻,林宴才吩咐回驿站。一行人刚下山,原本寂静的树叶就开始簌簌抖动,有私语声轻轻响起。 “妖怪,别处来的小妖怪。” “看到他身上的玉佩没?和大王身上的一模一样。” “走,去告诉大王……” 山下,林云鹤坐在马上,转头看了眼翠绿摇晃的树林,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 头一天无功而返,第二天天还未亮,林宴就急匆匆从驿站离开。 到了白苍山山脚,林宴正欲让副将换条路线上山,林云鹤拉住他说道:“别急,找个地方坐一下。” 林宴莫名看向他师父,林云鹤安抚地拍拍他脑袋,“若为师所料没错,那个大妖怪很快就会自己来找咱们的。” 林宴听了,带着人去到一棵大树下坐下歇息。等了半晌,不见丝毫动静,抬头正欲问林云鹤,忽然林间起了一阵狂风,没等林宴反应过来,地面开裂,他直直掉了下去。 山林中到处都是藤蔓,半空中,林宴动动手指,指挥附近的藤蔓破土而来,抬着他缓缓落地。 底下漆黑一片,胸口的玉佩却开始发光。借着光亮,林宴打量四周,是一个挺深的山洞,他站在原地开口呼唤,“师父!” 没有人回应,山洞很寂静,没发现除他之外的其他人。 林宴凝神关注四周,寂静的山洞里溢出淡淡的妖气,突然半空中一条尾巴猛的朝他扫过来,抢走了他手里的玉佩。 “这玉佩你从哪里来的?!”一个蓬松的黑影出现在林宴面前,朝林宴呲牙怒吼。 林宴耳朵险些被震聋,连忙说明来意,“有人给我的!让我来白苍山找一个妖怪,说是她幼年时的玩伴!” 黑影听完,瞬间安静下来,漆黑的山洞壁上亮起簇簇冰冷的亮光,照亮了整个山洞。林宴这才完全看清面前的黑影,是一只雪白的狼,很大,几乎有林宴两个人大。 “给你玉佩的人呢?!”雪狼盯着林宴,急躁追问。他爪子牢牢按着玉佩,拱着身体,是进攻的姿势,仿佛林宴若是不说,就扑过来咬断林宴的喉咙。 “她已经去世了。”林宴静静看着他,说道。 雪狼身体陡然变得僵硬,半晌,仰头发出一声悲呛的震耳欲聋的吼叫。 山洞抖了抖,林宴险些没站稳,赶紧扶住墙壁。雪狼吼完,高大的身躯都佝偻了下来,生气都仿佛被抽了去,他目不转睛盯着林宴,声音也变得沙哑,“什么时候去世的?带我去见她,我要见她。” “十五年前,她被葬在了离这里很远的一座山上。”林宴肯定面前这只雪狼就是静妃幼时的玩伴,几乎不忍把真相告诉他。 “十五年前……”雪狼声音颤抖,悲痛欲绝,陷入到了痛苦的回忆里,“那日黄昏,我们分开,她说好第二日会再来找我玩的,我等啊等,等啊等……” 他等啊等,等啊等,从春天等到夏天,又从秋天等到冬天,这山上的桃花开了落,落了开,一等便是二十七年,却始终没有等到人回来。 林宴不忍的解释,“母妃不是不守信用的人,她一定是遇到了……” 林宴脑海中一闪,猛的顿住。 “遇到了什么?”雪狼急切的追问。 “……意外。”林宴眸光微颤,轻轻开口,“二十七年前,母妃所在的部族遭到灭族之灾,只有她一人逃出,被皇帝救下带回了皇宫,从此,再不能踏出宫门一步。” 那日黄昏一别,一人一妖都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告别,像以往的每个普通寻常的日子一样,谁能想到,竟成了永别。 雪狼沉默片刻,忽的伏到地上,埋着脑袋恸声大哭。 林宴惊觉静妃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让人心痛的过往,他走到白狼身边坐下,一边跟着啪嗒啪嗒掉眼泪,一边安慰白狼,“母妃其实一直没有忘记你,那块玉佩她一直都戴在身上。” 过了好久,白狼才平静下来,抬起脑袋问林宴,“她葬的那座山在哪里?” “龙渊山。”林宴用袖子胡乱擦眼泪,吸了吸鼻子道,“我可以带你去,你能不能帮我救救王爷?母妃说你可以救他,让我带着玉佩来找你的。” “王爷是谁?”白狼问。 林宴道:“母妃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 他把静妃给容远下封印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我教她的,她还一直记着……”白狼喃喃出声,回过神,平静道,“明日带他来这里。你应该自己能出去,我就不送你了。” 说完起身,牙齿小心咬住玉佩,身影踉跄往山洞深处走去。 林宴没跟上去,看着他离开。 从山洞里出来,林宴才发现已经不在他们方才待的地方。他在林子里转了会儿,就遇上林云鹤匆匆来找他,他连忙问:“师父,陈将军的副将和其他几个将士呢?” 方才忘了问白狼,一起来的几个将士,别出什么事才好。 “都在,暂时昏迷着。有我在,他们都没受伤。”林云鹤带他去找副将几人,问道,“见到那个妖怪没?” “见到了。”林宴说起方才在山洞里见到白狼的事。 容远总算可以醒了,第二日让驿站准备了马车,天不亮就出发,带容远往白苍山去。 到了山脚,林宴使了个小法术,让驾车和同行的几个将士都睡着了。在马车上等了片刻,白狼咬着一朵花,从山林里走了出来,示意把容远抬到地上。 林宴指挥藤蔓把容远从马车里抬出来,小心放到地上。白狼踏步上前,先把咬住的花放到一旁,然后抬起爪子划伤自己,将流出的血按到容远左脸上,低声吟诵林宴听不懂的词汇,片刻后,容远脸上已经变淡的黑色纹路完全消失不见。 等纹路消失,白狼才抬起爪子放开容远,把方才放到地上的花踢到林宴面前,“这花里的种子是春日醉的解药,取出来给他吃下。” 林宴连忙弯腰捡起地上的花,从花里找出几粒褐色米粒般大小的种子,喂进容远嘴里,小心给他喝水让他咽下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容远眼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王爷!”林宴扑到他胸口,高兴叫出声。 “……这是哪里?”容远抬手搂住他,被头顶的阳光刺激的眯了眯眼,发现自己仿佛躺在地上,声音嘶哑地开口。 “白苍山。”林宴连忙扶他坐起身,“你昏迷了好久,发生了好多事情。” “记得你答应我的,带我去龙渊山。”见容远醒了,白狼出声。 “嗯!”林宴开口答应,说道,“我们要过几日才回京城,到时候来找你。” 白狼点了点头,转身暮气沉沉进入山林。 “……这是……”容远被会说话的白狼惊了一下,刚开口,林宴便扶他起身道,“先回驿站,路上我告诉你。” 回去驿站的路程很长,要小半天,在到达驿站之前,容远已经听完了他昏迷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容远震惊地半晌没说话,他一直以为是有人想害他才给他下的封印,没想到竟然是他母妃为了救他。他也一直以为母妃是病逝的,真相却是母妃拿自己的命换下的他的命。他一直敬重的父皇,却因为忌惮他身上的龙气,担心自己威胁到他的地位,不惜纵容的让自己去死。 第78章 容远昏迷了一个多月,刚醒,身体有些不利落。回到驿站用了晚饭,林宴扶他洗漱,又扶他躺到床上。 “辛苦你了。”容远握住他的手,认真道。 林宴摇摇头,吹灭了房间里的蜡烛,到床上挨着容远躺下。 “还有最后一支香,你想救母妃吗?”黑暗中,林宴小声的开口。虽然师父说不能改变过去,否则现在的一切也都会改变。可是如果容远想要救静妃,那么,他也愿意冒这个险,哪怕带来的后果是他和容远没有相遇。他是妖怪,他的时间很长,他总能想到办法到容远身边来的。 容远伸手搂他进怀里,沉默良久,开口道:“不。” 他不是不想救母妃,只是过去一旦改变,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朝哪个方向发展。母妃活下来了,父皇会打消对他的忌惮吗?如果父皇仍是想要除去他呢?十五年漫长的时光,他和母妃能在那幽深的宫中平安顺遂活下来吗? 而远在龙渊山的林宴,被野猪刨出根须后,不会有人把他重新种进土里。他不能为了救母妃,就不顾林宴的死活。否则,改变过去的代价,有可能是他同时失去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代价,他承受不起。 或许正如母妃说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在他的记忆里,母妃一直是郁郁寡欢的,母妃被关在皇宫十二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摆脱了皇宫的枷锁。 容远从沉默中回过神,他搂住林宴的腰,下巴抵在林宴头顶,低声问道:“母妃去世那一晚,你一直在房间里陪着我?” 哪怕过去了十五年,他都记得那一夜。房门外,是急匆匆的脚步声和父皇训斥太医的声音,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孤单无声的流泪。仲夏的夜晚,应该是炎热的,他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他一直以为,他当时是孤零零一个人的,没想到,其实林宴在陪着他。原来,在他小时候,林宴便去过他的身边。 他只是拯救了林宴一次,而林宴,却拯救了他好几次。 容远闭了闭眼,抱着林宴的手,用力收紧。 在驿站待了五天,容远身体完全恢复了,才启程离开。离开之前,去了一趟白苍山,接上了白狼。 白狼化成人形跟他们离开,手里一直紧握着静妃留下的玉佩。 寻常马车赶路,从白苍山到龙渊山要一个多月。他们一行人除了容远,都是妖怪,林云鹤便使了个小法术,路上只用了七天,就到了龙渊山脚下。 容远带白狼到了他母妃的陵墓前。 白狼坐到墓前,伸手轻轻抚摸着静妃的墓碑,半晌哑声开口,“你们可以走了。” “你还回白苍山吗?”林宴开口问他。 白狼摇头,“不回去了,我要留在这里。” “这个给你。”林宴和容远对视一眼,见容远朝他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叠好的手帕,上前递给白狼,“这里面是最后一支能回到过去的香,点燃后,你还能再见母妃一次。” 白狼猛的转过头,有些激动的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感激道:“多谢。” “我们走了,你多保重。”林宴走回容远身边,容远牵住他的手,说了一声,就牵着林宴离开。 下山的路上,林宴对容远惋惜道:“那支香应该你和他一起用的,你也能再见一见母妃。” 容远安抚的握紧他的手,“让他一个人用吧,我想,他和母妃,应该都只想单独见到对方。” 两人当年分开仓促又突然,再见一面,或许也是母妃的心愿。 “他手上那块玉佩是魂玉。”林云鹤突然在旁边开口。 “魂玉?”林宴好奇地问,“师父,什么是魂玉?” 林云鹤道:“一样容器,能存储人的元神。” 容远心中一动,“那我母妃……” “既然那玉佩是白狼送给你母妃,他应该知道怎样用。”林云鹤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道。 也许要花上几十年,也许是数百年,但没关系,妖怪的寿命都很长,经得住漫长的等待,终有一日,他们能够见面。 天气一日比一日更凉了,回去京城不久,便给小太子举行了登基大典。小太子一点也没有成为皇帝的自觉,时不时就溜出皇宫,跑到王府来。自从上次跟着小黄雀溜出来了一次,偷溜的技能驾轻就熟,一次也没有被抓住过。 这日林宴醒过来,就发现胸口有些沉,他垂眸一看,小太子正趴在他胸口,睡得正香,小脸蛋红扑扑的。 林宴无奈,扯了扯被子给他盖严实。窗外冷风呼呼的,张伯说这几日会下雪,也不知道这样冷的天,小太子是如何偷溜过来的。 秋云推门进来,看到床上的小太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收拾了一下房里要换洗的衣物,就带上门出去,往厨房去,去吩咐厨房做一些小太子爱吃的糕点。 张伯果然说的没错,到了正午,林宴和小太子正在用饭,外头就下起了雪。小太子三两口扒完饭,就趴到窗户旁,眼巴巴想要去外面玩。 雪簌簌下个不停,越下越大,没多久地上就全白了。好不容易等雪停下来,林宴给小太子穿好靴子,又戴上一顶赵嬷嬷缝的小老虎帽,才让他去院子里。 容远大步走进院子,刚走没几步,一团雪迎面砸过来,他飞快伸手抓住,抬眼,就看见小太子站在雪地里,右手还握着一小团雪,朝他狡黠的笑。 容远握着雪团,朝上丢了丢,再重新勾唇看向小太子,小太子仿佛察觉到危险,转身迈着小短腿就撒呀朝房里跑,不过迟了一步,刚迈进门槛,就被雪团砸中了屁股。 小太子气哼哼,冲进林宴怀里告状,林宴摸摸他冰凉的小脸和小手,佯怒伸手拍了容远一下。 容远弯腰提着小太子坐到榻上,伸手从桌上拿了颗糖剥开,喂进小太子嘴里。小太子脸颊鼓鼓含着糖果,甜滋滋地晃了晃脑袋,这才原谅了他。 容远伸手揉了揉小太子的脑袋,坐到林宴身边,又剥了颗糖,喂进林宴嘴里。 “我明日想去看看娘。”林宴嘴里含着糖,声音含糊,他微微往后一仰,靠进容远怀里,说道。 沈氏对他太好了,他不忍一直欺骗她,一个多月前,告诉了沈氏真相。沈氏伤心了几日,让他带她去原主葬身的地方。他占用了原主的身体,早已给原主找了个风水好的地方葬下,这一世过的不遂,下一世,希望他投一个好胎。 他之前已经做好了沈氏会不搭理他甚至是骂他责怪他的心理准备,可是沈氏真的是很温柔很善良的娘,她没有责怪自己,没有把原主去世的过错怪罪到自己身上,伤心欲绝了一段时日后,仍是让自己叫她娘,仍然对自己很好。 半个月前,沈氏和林锦华和离,搬出了林府,新买的宅子就离王府不远。沈氏在后院专门建了一个佛堂,每日给原主念经祈福。林宴偶尔过去时,也会跟她一起,给原主念经祈福。 “嗯,明日我休沐,陪你一起去。”容远搂着他的腰,点头道。 入冬的第一场雪后,很快便要过年了。阿蛛一个人在山上,林宴跟容远商量后,邀请阿蛛一起来王府过年。 往日王府过年十分冷清,只有容远和张伯还有府里的几个下人,今年却不同了,王府有了王妃,还有王妃的几个朋友一起过年。提前一个月,张伯就领着府里的下人们忙碌了起来。 除了阿蛛,林云鹤和星河也留下来过年,还有小人参几个。林宴把沈氏也接来了,王府里比平日都要热闹。 除夕这日,林宴起了个大早。因为容远跟他说,人类有除夕发红包的习俗,还让张伯给他准备了好多银锭子。林宴站在院子里,兴冲冲给下人们发红包。 容远靠着门,唇角微扬看着他。 林宴头一次过年,还是在山下,兴奋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在亭子里吃年夜饭,还兴奋抢过容远的酒杯,喝了好几杯酒。 吃到一半,前院下人来禀告,说皇后让人送了辆马车来,容远去前院,刚掀开马车帘子,小太子就扑进了他怀里。 今日除夕,皇后知道小太子肯定又要溜出来,在宫里用完饭,就索性让人送小太子来了王府。 容远抱着小太子回到后院,亭子里正热闹的很。林云鹤和阿蛛在划拳,星河在旁边给他师父助威,小人参几个在阿蛛肩膀上跳来跳去给阿蛛助威,沈氏在旁边笑盈盈看着,只有林宴,不在座位上,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小太子突然用小手拍了拍容远的肩膀,容远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就发现林宴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屋顶上。 容远走过去,脚尖轻轻一点,就飞到了屋顶,抱着小太子坐到了林宴身边。 林宴转头看到他们,笑着伸手捏了捏小太子的脸蛋,然后就歪头靠在容远肩膀。 “喝醉了?”容远一手抱着小太子,一手搂过林宴,伸手摸了摸他有些烫的脸,低头用微凉的鼻梁蹭了蹭。 小太子咬着手指看见了,也突然搂住林宴的脖子,拿自己有些凉的小脸,去蹭林宴的脸颊,咯咯笑了起来。 林宴也笑了起来,伸手挠小太子痒痒,容远要搂紧两人,才不让两人掉下去。 “砰”远处有烟花绽开,照亮了黑暗的夜空。 林宴抬头,和小太子一起,惊叹的看向夜空,看着夜空中不断绽放的绚烂烟花。 林宴的目光从烟花移到远处每个家庭院里透出的星星点点灯火,又移到灯火通明热闹的亭子里。 人类世界,就是这样的喧嚣热闹,他感受过残忍和卑劣,然而更多的,却是温柔和善意。 这个世界有他的朋友,还有他没有血缘却胜似血缘的亲人,以及他的爱人。 他喜欢这个世界。 林宴惬意的眯起眼睛,手指轻轻勾着小太子的小手,靠在容远怀里,迷迷糊糊安心睡去。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在温馨灯火中,温柔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