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蜜糖》 第1章 2020年1月29日 ? 下雪了 他今晚会回家,记得做他爱吃的椒盐排骨和麻辣小龙虾(少放辣)? 今日: 买青菜排骨小龙虾√ 出门戴口罩√ 吃药(三次,饭后)√ 洗衣√ 拖地√ 检查一遍燃气灶,水龙头(很重要!)√ 最后一个勾打完,陆盏合上日记本,抬头看了一眼时间:10点半。 晚上十点半,秦灼还没有到家。 他起身,往书房门口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关了书桌的台灯,这才下楼,把客厅桌上凉掉的椒盐排骨和小龙虾端回厨房,放进了微波炉。 而后拿起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嘟——” “铃铃铃——” 停在维克酒店门口的奥迪车内,司机拿起震动作响的手机,眉头直皱。 这是秦灼的私人号码,打过来的是谁,闭眼都能猜到,这是今晚第六个电话了。 再不接,那位恐怕要多想。 他硬着头皮按下了接听:“喂,陆先生。” “他在哪?”陆盏的声音经由电流加工,依然清透:“现在已经10点多了。” “啊?”司机看向窗外,尴尬道:“秦先生…现在还在酒店里谈事情呢…” 陆盏打的不是视频电话,否则,他就会亲眼看到,秦灼在酒店门口正和当下某部热播剧的女主角难舍难分地“谈事情”——他绅士地执起女明星的右手,在她手背印上一吻,女人勾着妖媚的笑容,扯着秦灼的领带将人拉近,而后埋在他颈间,这个姿势保持了五秒后,两人分开,道别。 不远处的狗仔纷纷按下了快门。 “你让他接我电话。” “秦…秦先生被导演拖着喝了点酒,要不…” “让他接我电话吧。” 陆盏重复了一遍,有点恳求的意思,司机这才心生不忍,好在秦大明星已经结束了今晚的猎艳行动,正朝这边走过来,司机连忙下去开了车门,又将手机递给秦灼,小声提醒:“家里那位又来电话了。” “……” 秦灼喝得微醉,歪歪扭扭地坐到车后座,仿佛没听见似的。 陆盏把听筒紧紧贴着耳朵,怕错过对面的任何消息,在一阵琐碎的动静后,秦灼的声音才传过来:“干什么?” “你喝醉了?” 他每个字都讲得不利索,尾音拖得极长,陆盏一听就知道他喝醉了:“不是去聊剧本吗,怎么还喝醉酒了?” 秦灼不耐烦道:“聊完剧本又和合作方喝了点酒,怎么?这你也要管?” “可…肚子里装了酒还有地方装饭吗?”陆盏说:“你答应今晚回家来吃晚饭,现在已经晚上10点了。” 秦灼拧了拧皱成川字型的眉心:“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回家吃饭了?” “…你明明…”陆盏忽然也卡壳了,是啊,他什么时候答应的? 今天早上起床,这个念头好像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总觉得今天是什么重要日子,他就当真了,他腾出手去翻手机的通话记录和聊天记录,上一次和秦灼产生交流已经是…是一个月以前了。 他还没想明白,那边已经开骂了:“你眼睛有毛病现在脑子也不好使了是吧?” 秦灼坐在车后座借着酒劲发泄着自己这数日来的不满:“年纪轻轻就忘东忘西,怕不是得了少年痴呆症?!还煮什么饭!让小朱多带你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老李在驾驶座不敢吱声,他也已经成家了,在家里怕老婆怕得要命,大声跟对方说话都不敢,更妄论这样大声责骂了,他一边敬佩秦灼不惧内的品质,一边又疑惑,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呐,没见面就开始吵? 陆盏没有生气,只是声音更小了些:“可我做了你爱吃的麻辣小龙虾和…椒盐排骨。” 秦灼:“……” …… 车停在别墅前时,地上的雪已经积了两厘米厚。 秦灼被乍然从车门吹进来的冷风冻得清醒几分,睁眼便看见司机老李恭敬的脸。 “秦先生,到了。” 秦灼扶了扶额头,支起身体,下车,脚踏进雪地,眼睛从白茫茫的雪移到两层别墅上。 他愿意回家,完全是看在麻辣小龙虾和椒盐排骨的份上。 “咔哒——” 清脆的解锁声在寒风中响起。 被酒精麻痹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到别墅的门上。 又一阵窸窣的动静,木门才从里面开了。 陆盏裹着绒球外套走到了门口,一撞进秦灼眼里,瘦消的脸上就融出一个温暖的笑来:“哥哥…” 秦灼眼眸发颤,惯性地张开手接住了陆盏的拥抱。 刚谈恋爱那会儿,秦灼天天闹着要陆盏喊自己哥哥,陆盏这种性格的人要喊出这两个字是非常难为情的,是在自己的软磨硬泡下,他才喊得顺口习惯了,可秦灼听了五年,忽然就厌烦了这个称呼,顺带也厌烦了陆盏这个人。 他的妻子就像一道好吃的菜肴,初次品,惊艳得恨不能天天都能吃到,可真的天天品,品个五年,这么好吃的菜居然没了滋味。 他也是后来才悟出来,年少时付出巨大代价辛辛苦苦拱回家的“大白菜”,其实一点不如外头那些“野菜”好吃。 他家的“大白菜”依然明艳动人,但他早没了热恋时的激情了,偶尔还会不受控地生出厌烦的情绪,所以,他只能避着,只有把陆盏抛到一边,冷上数月,偶尔尝上一回,才能勉强回味3分初次的惊艳。 ”你回来得有些晚了。“陆盏松开了拥抱,看着秦灼,眼里含着比雪花还要明亮的笑意:“还喝醉了?” 他似乎已经忘了秦灼在电话里对自己的糟糕态度了,甚至再次确认了他喝醉的事实。 见面三分情,秦灼难得生出了点耐心,酒劲还没过,他有些站不稳,只能搂着陆盏的背,身体前倾,抵上对方的额头,以此为支点,才没有倒下,但他又高又大,陆盏根本撑不住这么大一个块头,险些要摔。 一旁的司机见了,想着帮忙,也不敢去碰陆盏,只敢抓着秦先生的胳膊,将他往外撑了一把,陆盏这才得以放松。 “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他小声地嘀咕着:“我记得不是说去参加剧本研讨会吗?” 一旁的司机听出这是个问句,也不敢回答。 怎么答? 说秦灼在酒宴上和当红女星跳了三支舞还在酒店门口和人家亲亲我我难舍难离?! 他跟在秦灼身边三年了,关于这个当红影帝的八卦消息知道得比媒体八卦还要多! 他大概知道秦先生家里这位,精神有点问题,这些事要是被他知道了,恐怕人要当场发疯! 精神病嘛,做出什么疯狂举动都有可能! 尽管沈先生现在看着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陆盏在司机的帮助下,顺利地将秦灼的右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手扶着对方的腰,勉强靠着小身板撑住了秦灼。 他扶人回屋前,不忘转头与司机说:“你先回去吧,小王。” “您又忘了,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司机好心道:“要不我帮您?” ”不用,我一个人扶得住。“陆盏艰难地扶着秦灼上了两级台阶,停在家门口,善意地道: “又要下雪了,老陈你快回去吧。” “……” 姓李不姓陈的司机挠了挠头,回到车里。 寻思着这位也病了好几年了,每年都往医院的精神科跑个十几趟,居然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前两年至少还不会叫错自己的名字,偶尔记错,纠正一下就改回来了,现在,却连前一秒的内容都记不住了。 老李又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陆盏扶着一个秦灼上台阶还是太过艰难,他的左手一直扶着布满冰渣的门框,这才免于被秦灼压倒,等他终于把人扶进门,司机才趁着屋里透出的最后一丝光辨别出,那处被陆盏扶过的冰渣上,似乎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第2章 木门从里面被关上,外逃的暖光重新被关进房子里。 “咔哒”——门落了锁。 蜷缩在角落的小银渐层被这一声惊动,它利落地跳下沙发,踱到门关处的主人脚边。 “球球,你先走开。” 陆盏扶着秦灼已经有些走不稳道,又分心去看猫担心他被自己踩到,脚下一个没留神,被地毯的边角绊了一跤,整个人的重心立刻失衡,眼看着就要拉着秦灼一起摔,还不小心真把小猫的尾巴给踩了一脚。 “喵呜”一声哀嚎,猫蹿开了,秦灼感受到危险逼近,自己清醒了过来,顺手撑了陆盏一把,两人这才没摔。 偏暖的灯光照顾了秦灼酒后疲惫的双眼,他自左往右环顾了这个数月一回的家,曾经被他嫌硬的转角沙发上已经铺了一层看着就让人舒服的毛绒毯子,中层镂空的玻璃茶几上摆着一盆新鲜的大红苹果,茶几下的储物篮里,放着几本建筑类的工具书,与工具书同在的,是秦灼前几年出的写真集。白色的羊皮地毯大面积地保护着客厅的实木地板,也照顾着秦灼那双金贵而挑剔的脚——早几年,他还没嚣张到明目张胆地夜不归宿时,曾经编过各种借口来挑剔这个家的处处不是,沙发太硬,地板太滑,灯太亮…何其荒唐又欲盖弥彰的借口,秦灼挑毛病的时候早忘了,这个小家最开始的装修他也有参与,他曾经多喜欢这个家,现在就有多厌恶这个家。 但是陆盏尽力去改了。 看到近在咫尺的沙发,秦灼才想起自己的脚可以走路,他推开了陆盏,自己迈了两个大步,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舒服地长出一口酒气。 陆盏及时扶住了桌角才没有摔倒,只是刚刚那样剧烈的一颠,他的眼前又开始浮现出黑影了,那一瞬间,仿佛连听觉都被屏蔽了,可是不过两秒,黑影又退了下去,一切又恢复正常。 他的主治医师说这是药物的副作用。 陆盏就没放在心上,他给秦灼倒了一杯温水。 秦灼脱下了西装外套,伸手接水的时候,里衬的浅色领口就暴露在陆盏眼下。 陆盏看得很清楚,他伸手,抓住一边领口,指着上面的口红印,问:“这是什么?” 秦灼喝水的动作一顿,含糊地解释:“今天聊完剧本还试装了,化妆师不小心蹭上去的。” 陆盏皱眉:“…能蹭出一个完整的口红印?” “……”秦灼反问:“怎么就不能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 “不是。”秦灼立即否认,又补充一句:“就算有,也是为了工作。” 他还想说,这又不是第一次。 但在陆盏看来,这好像就是第一次。 他的伤心肉眼可见,秦灼心虚兼之心软,扯开了话题:“我回来不是为了让你问我这种问题的。” “我饿了,陆盏,你不是说要做饭给我吃吗?” 他放柔了语气:“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陆盏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与他说:“你最好给我个满分的解释,我去给你拿菜。” 秦灼等他转身去厨房了,立即脱了沾了口红印的里衬,塞到沙发的角落里,这一切,一旁的小猫都看在眼里,它喵了一声,似乎在警告似的,秦灼这才注意到这个小玩意。 等陆盏从厨房出来,他就问:“哪来的猫?” 陆盏正有些犹豫地将小龙虾和椒盐排骨放上桌,也没回答他。 秦灼就又问了一句:“这猫哪来的?” 陆盏这才听见,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小猫,笑着说:“我在雪地里捡的。” “捡的?”秦灼一下子嫌弃起来:“别是一只病猫!” “我带它去宠物医院做过体检也补过疫苗了,没有任何问题。” 秦灼半信半疑地从沙发起身,他一起身,小猫就蹿到沙发上,刚想趴下,又被上面沾的酒味给熏跑了。 秦灼走到餐桌前,审视了一下上面的两道菜,他心心念念的麻辣小龙虾和椒盐排骨,无一例外地烧焦了。 “这什么?”他拿筷子敲了敲龙虾的壳:“陆盏你看看你煮的什么?都焦成这样了怎么吃?!龙虾壳都黑了怎么吃啊?” “……对不起。”陆盏也没想到会这样,他不记得这两道菜今晚热过几遍了,从6点等到10点,四个小时,四个小时里他热过几遍?记不清了。 “要不我重新煮碗面吧?” “不用了。”秦灼把筷子一扔:“我就不该对你有什么期待。” “我累了,先去睡了。” 他说着,往楼上走去,陆盏看着烧焦的两道菜,轻声叹了一口气,他平时一个人在家是不做这些肉菜的,其一是因为精神类药物吃多了影响食欲,再吃油腻的东西很容易反胃,其二则是这些菜肴工序复杂,仪式感十足,端上桌了却只有他一个人吃,实在也没意思。 今晚秦灼好不容易回来了,自己却又搞砸了。 “陆盏。” 秦灼停在楼梯口,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陆盏转头看去。 秦灼避开他的视线,试探地问:“你还记…你刚刚要问我什么事吗?” “什么?什么事?” 秦灼看他一脸茫然,就知道他应该是忘了口红印的事了,和之前一样。 只要在陆盏发现端倪时及时引开他的注意力,他八成就会把之前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这一招秦灼百试不厌。 他顿时一身轻松:“没什么,我去睡了。” 他大概是全天下最不怕出轨的男人了,他妻子记性不好,就算发现自己出轨了,这件事能在他记忆里停几秒?半个小时都算多了。 陆盏的这个精神疾病等同于秦灼出轨的无限次复活卡,只要陆盏记不住,想不起,自己就还是清清白白好老公,就算偶尔爆出绯闻,也完全可以推说是出于工作配合。 那些绯闻又能在陆盏记忆里留多久呢?一个小时都算多了。 “你…你等一下。”陆盏见他要上楼,忽然叫住了他,并走上前,秦灼站在一级台阶上,陆盏需要踮起脚才能和他持平,他努力地吻了吻秦灼的右脸颊,温柔地道:“晚安,老公。” 这一刻,秦灼是心动的。 他也搂住陆盏,用两个小时前还在和女明星缠绵的嘴亲上了陆盏干净的额头,毫无歉疚地说:“晚安,亲爱的。” 第3章 道完晚安后,陆盏折回餐桌前,看着两道烧糊的菜暗暗自责,他的记性是真的大不如前了,以至于辜负了这两道食材,龙虾是全军覆没了,他拿了一双筷子,试图翻找出焦得不那么厉害的排骨,秦灼胃口挑剔,吃不得一点焦,陆盏自己却没有那么讲究。 最后挑出了六块焦黑得不明显的排骨,他把这几块肉放进保鲜盒里,明天自己一个人吃饭时,就不需再烧菜了。 小猫闻着排骨的香味走到主人的脚边喵喵叫,似乎也想吃一口,陆盏转身拿了一块新鲜的小鱼干,蹲**喂了猫,语重心长地说:“排骨是烧焦的,球球不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 球球听不懂人话,只是被主人摸得舒服了,嘴边又有小鱼干,立即就乖了,陆盏撸了撸它的毛,注意到它尾巴上湿了一块,才想起自己刚刚把猫给踩了一脚,外头带进来的雪都化在球球尾巴上了,他拿了两粒酒精棉,细心擦拭猫尾巴上脏掉的那一块地方。 等收拾干净了,球球也把小鱼干吃完了,陆盏心血来潮,一把抱起渐层,走上二楼。 卧室里,秦灼已经洗完澡,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不管怎么说,他身上的酒味是洗干净了。 陆盏抱着小球球,蹲在床边,虚指着秦灼被外面无数少女迷恋的脸,小声与猫猫说:“这是球球的另一个爸爸。” “外面有好多人喜欢他呀,但是,他好像只喜欢我,你看他,傻不傻?” 球球喵了一声,似乎有些嫌弃,陆盏下意识捂住猫猫的嘴:“别吵醒他啦。” “他很少回家,所以现在才让你们相互认识,以后要多跟他亲近,好不好?” “喵~” 球球一个挺身从陆爸爸手里挣脱,摇着小尾巴跑出了卧室,背影都透露着“拒绝”。 陆盏头一回觉得球球有些认生,但是它明明和周边的邻居又能很愉快地相处着。 他猜不透小动物在想什么,时针敲到了12这个数字,已经很晚了。 他按着日记本第一页记着那样,睡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忘的那件事:要爱秦灼。 由此沉入梦乡。 晨光透进卧室时,陆盏就醒了,他睡眠不好,睡得再迟,天刚亮也就醒了。 最重要的是,他耳边有呼噜声,迷迷糊糊间,他以为自己身边睡了一头大野猪,然而揉了眼看清身边是谁后,陆盏尖叫一声,一脚将身边人踹下了床。 砰—— 秦灼正做着自己的第二个影帝梦,颁奖嘉宾都把奖杯送到他手边了,他要去接的时候,对方忽然变脸,并抬脚踹了过来,他连人带被地从梦里的颁奖台被踹到了现实的床地板上,屁股在实木地板上狠狠砸了一下: “…c他妈!!!” “你是谁!!!” 骂声和质问声同时在清晨的卧室中响起。 秦灼抓着床沿爬起来,见陆盏正拥着被子,一脸戒备满眼敌意地看着自己,还问:“你怎么会在我床上!你是谁?!” “…陆盏!!!你他妈的…”秦影帝气不打一出来,抓了床边一本硬装的实体书往陆盏额头上扔过去,陆盏惊惧之下被书的边角砸了个正着,额头立刻淤了一片,他在一阵眩晕中听到那人在自己耳边骂: “你他妈一大早就发毛病?!还能不能让我睡一个好觉了?!我就不该回来,我就不该回这个破家!” 秦灼后悔了,他为什么要心软回来?外面五星级的酒店和体贴入微的床伴不香吗?!他为什么要回来让陆盏给自己添堵?! “…你是谁啊?”陆盏捂着额头,越发无助地问:“你是谁?” 秦灼看到他额头被自己砸得淤青了一片,才泄了愤,收回三分理智,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了。 以往日日着家的时候,陆盏三天两头就要发个病闹一场,闹得秦灼耐心全无,浮躁值飙升! 他不想再多做解释了,只爬上床,说:“结婚证在书房桌上第一个抽屉。” “……结婚?” “是!结婚!”秦影帝咬牙切齿,像是在重复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我们已经结婚五年了!听懂了吗?!又不信是不是?!自己去书房找结婚证!” “……”陆盏爬下床,鞋子也来不及穿,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他转身看秦灼,客气又无辜:“请问,书房在哪里?” “……”秦灼克制住了朝他摔东西的冲动,说:“拐角第一个房间。” “谢谢…” 陆盏拘谨地道了声谢,而后出门,卧室拐角就是书房,不难找。 他拉开了第一个抽屉,先是看到了一本长方形的相册,相册下面就是结婚证,陆盏没忍住先翻开了那本相册。 第一页第一张,是两个少年的毕业合影。 他想起来,这是五年前的秦灼和自己。 五年前,大学毕业前夕,那是陆盏的噩梦。 …… 【被告人陆卫国在担任s市bbw科技园区工程项目的总工程师及建设单位现场施工代表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收受相关工程承包人的钱款合计500万元,为他人谋取利益,造成施工人员5人死亡的重大责任事故。 事故发生后,被告人未能及时支付赔偿款项,未取得了被害人近亲属的谅解。 据此,根据本案犯罪的事实、性质、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判处被告人陆卫国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 “陆盏,伯父二审需要钱对不对?支付赔偿款才能争取减刑,你还缺多少钱?” “五百万?我给你啊,你不用去找别人借!” “这张卡里存着我出道后赚的所有钱,这笔钱跟家里没关系,我有支配权,我现在把它给你。” “陆家破产了,银行也不会帮你的!你难道宁愿去借高力袋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吗?!” “我只是想让你和我在一起!” …… “对不起,我看你喝醉了就没忍住,我会对你负责的!你收下这笔钱吧,当是我借你的?” “我帮你给陆伯父请最好的律师团队!” “陆盏,我不要你还钱,也不要你欠我人情,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陆伯父二审改判无期,你要答应和我在一起,你要试着喜欢我爱我,可以吗?” …… “陆盏,我们明天就去领证。” …… 陆盏从回忆中抽离,他记起秦灼是谁了,这本相册虽然很厚,但大学期间的合影却只有这一张毕业照,后面那些,都是婚后那两年拍的了,陆盏又想起,自己很久没和秦灼拍过照片了。 他合上相册,翻开了结婚证,结婚照上的秦灼,笑得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憨。 五年前的秦灼在结婚那天是真的开心。 五年后的秦灼看到陆盏拿着结婚证走到了卧室门口,他用嘲讽的语气问:“想起来了?” “嗯。”陆盏点点头,他翻开结婚证,指着上面的登记日期:“我也记起昨天是什么日子了,哥哥,昨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呀。” 前几年的纪念日,秦灼都会在电话里撒着欢地要陆盏做好吃的跟他一起庆祝,陆盏记得太牢了,以至于昨天下意识地就做了两道他爱吃的菜,却完全忘了,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结婚纪念日了。 秦灼有几年是真的忘了,有几年是记着也故意不提,他不提,陆盏也很难主动记起。 但现在这本结婚证摆在了他的眼前,那晃眼的日期将秦灼拽回了五年前,五年前,他还爱陆盏而不得,那时的陆盏,在他眼里是无价的宝石,而眼前的陆盏,却只算得上能明码标价的水晶了,他依然好看,但在秦灼眼里已经贬了值,这颗水晶五年如一日的干净剔透,却也单调乏味,和外面的奇珍异宝比不了的。 但他终究是心软了,因为陆盏额头上被自己砸出来的淤青实在太过刺眼,他合上结婚证,难得温柔地抚上陆盏消瘦的脸颊:“你该去精神科复查了,顺便看看额头上的伤。” “可我早上还要去给学生上课。” “跟学校请假,身体最重要。”秦灼说:“我陪你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正攻下章上线! 第4章 正攻上线 陆盏的主治医生是x大附属医院的苏孟医师,四年前,陆盏的健忘症刚表现出轻微症状时,苏孟是第一时间警觉的,他和秦灼是发小,和陆盏是校友,苏孟的父亲又是附属医院的院长,因此,陆盏的病刚出现端倪时,秦灼毫不犹豫地来找苏孟帮忙,并无条件信任发小的医术。 “目前来看,病情控制得很好。” 科室内,苏孟扫了一眼陆盏的最新脑部ct数据,而后按下片子,与秦灼说。 “控制得很好?可我怎么感觉,他最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秦大明星全脸武装,墨镜口罩一遮,不大的脸上只能看到他的额头了:“早上还把我踹下床呢。” 他的声音被口罩隔离了,听着闷闷的,像是在委委屈屈地炫耀着什么,苏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听着这句话,眼中的光却沉了下来:“遗传的精神疾病大多数只能控制不能根治,我只能用药延缓他的病症加重。如果你不信任我的医术,可以给他换个医生。” “…这哪跟哪?”秦灼见他生气,笑道:“我当然信任小孟医生了,他这病在你这边治了三四年了,要是能好早就好了。其他医生还未必有你专业。” “你知道就好!”苏孟被哄高兴了,他拿起笔在陆盏的纸质病例上写下几行字,边写边说:“陆盏也是我朋友,大学的时候我两还一起参加过比赛,我难道还能害他吗?他这个病就是遗传,我和我父亲讨论过了,现在给开的药都是剂量最小但效果最好的了。” 秦灼忍不住问:“那…他还会继续忘事吗?再这样发展下去,岂不是要六亲不认了?” 苏孟反问:“他哪来的六亲?他唯一的亲人陆卫国在关无期,不认还少一个风险呢,你想让狗仔拍到他去监狱探监然后累及你辛辛苦苦经营出来的名声吗?” “外界也不知道我结婚了…我主要关心,他会不会有一天把我给忘了?想不起来的那种。” 苏孟写字的手一顿,他抬眼看着秦灼,隔着黑乎乎的墨镜,苏孟看不透秦灼眼中的情绪,他反问:“去年你还和我嫌弃他是累赘,忘了你他就不会缠着你了,不正好?” “那不行!!”秦灼立即反驳:“你知道我当初追他花了多少功夫吗?他忘了我,我的年少无知谁来负责?” “不行不行,你还是给他开药。”他摘下了碍事的墨镜,指着苏孟手边的病历本说:“开特效药,保证他病情再怎么恶化,都不能把我秦灼这个人给忘了。” 很久以后秦灼再回忆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时的自己,其实已经慌了,仅仅只是设想了一下陆盏可能将自己彻底忘了,他整个人就有些急躁慌乱了。 但他现在脑子里还只想着,自己年少时在陆盏身上孤注一掷的追求不能功亏一篑。 苏孟如他所愿,又给陆盏加了两个精神类的药。 药方开好了,苏孟将单子交给了秦灼:“还是02号药房找小周拿药。” “好。”秦灼说着就要起身。 “等一下。”苏孟又叫住了秦灼,他神神秘秘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张电影票。 “?” “你的新电影不是今天凌晨首映吗?我买好了票,定好了影院vip包间。”苏孟摘了自己的口罩,露出精致秀气的五官,勾起一个晃眼的清爽笑容:“影帝先生,要继续我们之前的首映约定吗?” 所谓首映约定,是秦灼被雪藏半年后事业重新有起色时为感谢苏孟的帮助而答应的,以后自己的每一部新电影,都要和苏孟一起去看。 “我刚帮了你的大忙。”苏孟指了指秦灼手中陆盏的病历本:“你可不能用食言来回报我。” “…好吧。”秦大明星愉快地答应了。 —— 陆盏一个人坐在精神科走廊的椅子上,裹紧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走廊没有暖气,又格外通风,他今天只穿了一件毛衣,明显是不够的,没过一会儿,双手就冷冰冰的了。 秦灼一直在科室里没出来,他也不敢去打扰,苏医生每次为了接诊自己,都推掉了一整天的病人,可以说是专门为了他而服务的,这个时候,自己再去打扰,好像是等不及了要去催人家一样,这样很不好,更重要的是,秦灼也许还会生气。 但他已经在风口冻了半个小时,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只能拿着手机,起身去这层拐角的饮料售卖机上,用手机刷了一瓶温热的瓶装奶茶。 售卖机正对着电梯口,陆盏买完热奶茶,电梯门就在他眼前开了,他下意识地走进了电梯。 跟着里面的人一起到了一楼,又傻乎乎地走了出来。 门诊一楼的人总是格外多,陆盏抱着暖手的热奶茶在人流中挤了挤,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热奶茶离开了暖柜,温度很快就降下来了,陆盏的手还没回温,奶茶就凉了。 他的额头有些疼,周遭的环境渐渐聒噪起来,肩膀不断地被人推搡着,他仿佛变成了一只弱小的蚂蚁,每个人的靠近都可能踩死自己。 陆盏拼命地跑,往通风的大门跑,他一脚踏进大楼外的雪地。 白茫茫的世界,这下,他连最基本的方向感都丢了。 这是哪啊? 他呆呆地看着四方压迫的高楼,无措地抱着一瓶已经比他的手心还要凉的奶茶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大脑开启了自动防御机制,出于职业敏感,他开始自动构想门诊大楼的图纸,将实体大楼归于纸上的线条,又默念着估算着上面的数据… “往北30度,往东60度,设一个安全的逃生门,然后,然后撞开它,撞开它…” 他没有撞上构想中的逃生门,而是撞上了一个人, 陆盏给撞回神了,他抬起头,视线上移,空中飘下来的雪花正好砸上他的眼睫毛,模糊了他的视线。 那片小雪花被陆盏的长睫盛住了,陆盏慌乱之下也忘了动手,下意识使劲砸了两下眼,对方估计是看他太傻,主动抬手,修长的食指与拇指小心地靠近陆盏的右眼,蜻蜓点水一般拿下了那片小雪花,雪花一贴上温暖的指腹,就融化成水了。 陆盏的视线这才清晰,他在看清对方后,下意识后退两步,“对不起”还没说出口,脚后跟就被积雪绊了一跤,眼看着就要后仰着摔下去,他的“逃生门”伸手及时捞住了他的腰,又稍稍用力,将他重新扶稳了。 陆盏呆楞楞地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他仿佛回到了大一那年的美术课,老师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座从五官到比例都堪称完美的素描雕像,18岁的陆盏花了三天才交出自己满意的作品,他曾经看这那座雕像意淫过自己的另一半,甚至做了人生第一个春梦,现在,那座雕像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并出现在他眼前。 唯一的不同是,那座雕像是笑着,而眼前这个人,面无表情。 他身上冷肃的气质和这冰天雪地是绝配的,五官又像是能工巧匠用极寒的冰雕刻出来的。 “没事吧?” “冰雕”开了口,一瞬间有了生命。 陆盏抱着怀里的奶茶摇摇头。 对方却虚指了一下他的额头:“你的额头淤青了,可能是被我撞出来的。” 陆盏:“???” 站在一旁的助理:“???”他出声提醒:“顾总,这不是你撞出来的。” 哪有人用胸口能把人额头给撞淤青了?钢铁侠除外。 陆盏捂着自己的额头,也说:“这是之前伤的,不关你的事…”虽然他也记不清之前是怎么伤的了,但可以确定,这和眼前这个人无关。 男人却自动屏蔽了和自己观点相悖的意见,只说:“我刚好要去外科接我妹妹,顺便带你去看一下吧?” 陆盏完全状况外:“啊?!不…不用。” “哦,唐突了。”他握住了陆盏的右手:“我叫顾栖川,陆工还记得我吗?” “???” “看来是忘了。”顾栖川脸上倒也看不出来啥情绪,只提醒一句:“陆工当年的毕业设计‘筑梦之巢’最后被顾易集团买了,如果你有仔细看那份合同的话,就会发现,甲方落款处签着我的名字。” “!!”陆盏想起来了,当年他用来当作毕业设计的建筑平面图破天荒地卖了100万,几乎是答辩刚结束就有公司来商谈版权问题,三天交接好一切,因为这件事,陆盏一度被学校当作优秀毕业生来宣传招生,只是陆家出事后,学校才不提他了。 这件事对陆盏而言意义非凡,稍稍一提醒他就都想了起来,毕业那一年发生了许多事。 毕业设计不仅仅作为陆盏大学五年的知识结晶,更是对他作为建筑师的一种认可,也是在那一年,父亲出了事,工程事故带来的巨额赔款让陆家倾家荡产,毕设卖出去的一百万都没在陆盏口袋里捂热就匆匆上交了法院,饶是如此,陆盏依旧十分感激当年愿意赏识自己信任自己的顾易集团,只是当时合同到手后,因为甲方落款太过潦草,他甚至没记住“顾栖川”这个名字。 现在真人站在他面前亲自提醒,还喊他“陆工”,陆盏的眼眶近乎瞬间盈了泪,他以为自己早就配不上“陆工”的称呼了,他都快忘了,他曾经也是z大建筑系公认的天才建筑师。 “…我想起来了。”陆盏微微有些哽咽:“谢谢您…谢谢您当初的信任和赏识,谢谢您对我的尊重。” 陆盏大概不知道,他这幅样子,已经足够让顾栖川心疼了。 他摸了摸陆盏的额头,说:“我带你去外科看看额头吧?淤青得很厉害。” “可…可是…”陆盏想着要拒绝,因为他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好,但是是什么事呢?他完全记不起来了。 “你是在等什么人吗?” “……”陆盏茫然地摇摇头,他记不清了。 顾栖川怀疑他被自己撞傻了,这样的话,自己肯定是要负责任的!于是二话不说,拉着陆盏往外科大楼走。 关特助简直看呆了,刚刚过去的十分钟,顾总说了起码有一百个字!!! 这是要破往日的话少记录啊!! 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作者有话说: 顾栖川是陆盏名副其实的逃生门~顾总反省:“我的字应该没那么潦草啊!没给小盏留下好的第一印象,生气气!” 第5章 【“请顾栖雅到沈亦梁专家处就诊。”】 顾栖川带着陆盏下电梯时,刚好就听到了这声排号广播,与此同时,一个被羽绒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生从等候区的椅子上站起,她灵活地拎起一旁的小包,踩着小高跟迈着基础的芭蕾舞步像只天鹅一样就要奔向医生科室了。 等候区的其他病人只当这小姑娘是来约会的,但人家乖乖挂了号排了队,也不好说什么。 “栖雅。”顾栖川喊了一声,小姑娘顿了一**形,下意识把步子迈正常了,转身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 “亦梁说你来挂号,伤哪了?”顾栖川扫了一眼妹妹,她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拎着gi最新款手袋,手肘处还挂着某意大利品牌的外带甜点,负重至此。 “不是说右手腕扭了?还有力气提东西?” “说着说着,它就疼了!”顾小姐飞速把手袋和甜点换成左手提,然而她那点小心思,顾栖川早就看透了,他沉着脸训道:“不要在人家工作的时候来捣乱。” 被顾栖川抓着手腕牵在身边的陆盏被他忽然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仿佛刚刚和自己温柔交谈的不是这个人一样。 顾栖雅委委屈屈地解释着:“我挂了号的,而且人家是真的把手扭了嘛,只不过是来医院的时候路过了商场,顺便购了个物,给他带了点心。” 她察觉到哥哥要生气,连忙转了话题,看向哥哥身边跟着的人,假装惊讶:“陆…陆老师?” 陆盏:“你认识我?” “我室友选了你的公选课,中外建筑作品赏析。”顾栖雅随便诌了个借口,其实陆盏当年那些事,爬一爬大学论坛的楼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了,他长什么样,顾栖雅是有印象的。 陆盏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 【“请顾栖雅到沈亦梁专家处就诊。”】 排号广播第二次响起时,沈亦梁直接开了诊室的门:“顾小姐,你还看不看…栖川?” 顾栖川见他出来,直接领着陆盏走上前:“栖雅的号给陆盏,帮我看看他的额头。” 沈亦梁看了一眼在哥哥身后委委屈屈又一脸心虚的顾小姐,大概也猜到这小丫头又以看病之名来给自己送吃的了。 “这是怎么弄的?”他先给陆盏看起了伤。 陆盏想着自己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可能是磕到了。” 沈亦梁没有走进科室,而是借着外面的光线,掰着陆盏的额头仔细瞧了瞧,那淤青是以一个肿胀的血点扩散开的:“是被尖锐物体砸到了吗?比如桌角?” 这样的猜测使陆盏想起早上的事情来,秦灼拿书砸了自己,然后说要带自己来医院。 陆盏抬眼看向四周,仿佛一切又陌生起来,恍惚道:“…这是哪啊?” 沈亦梁看出他精神不对:“建议做个脑部ct,我给他开个单子,不排除轻度脑震荡的可能。”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 顾栖川肉眼可见地担心起来,难道陆盏真被自己给撞傻了?! 可陆盏一听要做ct,立即推拒道:“我得走了,哥哥还在等我…” “谁?”顾栖川抓着陆盏的手臂问:“你不是说是一个人来的吗?” “我记错了,对不起,我得走了,他找不到我会生气…” 他想挣脱顾栖川的手,但对方担心他,坚持要让他做完检查,两人就这样争执着。 秦灼急匆匆赶到这里时,就看见陆盏和一个陌生男人纠缠不清,那男人的手一会儿去抓陆盏的胳膊,一会儿又去碰他的额头,在对方把陆盏抱到怀里之前,秦灼怒吼了一声: “陆盏!” 这一声,引得专家门诊室外的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哎哟,这不是秦灼吗?!就是那个演电影的!” 立即有人认出了他,秦灼这才记起自己把墨镜给摘了,以他现在的国民度,就算戴着口罩也能轻而易举被人认出来,此时此刻,高知名度却不是什么好事情。 正在他烦躁时,苏孟将墨镜递给了他,秦灼连忙戴上,可惜已经没用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谁,十几个手机的镜头已经对准了眼前这随时可能登上娱乐头条的一幕。 陆盏刚才的迷糊劲都被秦灼那一声怒吼给吓没了。 他用力甩开了顾栖川的手,与此同时,秦灼一把将陆盏拉回了自己身边,冲着顾栖川吼:“拉拉扯扯的,你干什么?!” 秦大明星还没凶完,就被顾栖川的助理一把挡开了,关特助警告这个墨镜男:“请注意你的言辞。” 顾栖川的注意力都在陆盏身上,刚刚陆盏一把将他甩开,排斥之情过于明显,他心中是有些难受的,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看向秦灼,冷淡地解释:“他额头受伤了,我让医生给他看看。” 秦灼立即道:“他受伤了我会负责,不用你来多管闲事!” 陆盏紧紧站在了秦灼那一边,顾栖川压下翻滚的醋意:“冒昧问一句,你是陆盏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直接把秦灼的嚣张气焰给浇灭了。 周围已经有人边拍边小声议论起来了: “不会是情人吧?” “同性情人?!劲爆!” …… 陆盏见秦灼沉默了,便想替他答:“我是他的…” “朋友。”秦灼截断了他的话。 他避开陆盏的视线,斩钉截铁,大声宣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了。” 他用小动作将站在自己身边的陆盏推远了些,以此表明自己跟他的关系丝毫也不亲密。 顾栖川长舒一口气,坦然道:“我也是陆盏的朋友,作为朋友,关心他的伤有什么问题吗?” 秦灼无话可说了,他甚至不敢去看陆盏的眼睛。 他的演技很好,好到足以让在场所有的吃瓜群众确信他与陆盏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 顾栖川试图将陆盏拉到自己身边来,可陆盏拒绝了,他一个人靠在了墙角的阴影里,垂着眸,没人可得见他眼中的情绪。 顾栖川不敢逼他,只好道:“亦梁,你给陆盏开个脑部检查的单子,所有账,记在我这里。” 沈亦梁应了声好,刚要转身进科室开检查单,一直默不作声的苏孟忽然道:“不需要再做多余的检查!” 沈亦梁转身看苏孟一眼:“什么意思?” “我是陆盏的主治医生,脑部ct今天已经做过了,额头上的淤青只是皮外伤,没有引发脑震荡。” 沈亦梁质疑道:“可他刚刚精神恍惚。” “精神恍惚是因为他有遗传性的健忘症。” 苏孟特意加重了“遗传”两个字。 围观的群众就开始以另一种目光看向靠在阴影里的陆盏,好像在主动隔离一个精神病一样,也理解了秦灼刚刚的急切,现在没人怀疑秦大明星会和这个“精神病”有什么暧昧关系了,眼看着不是什么大流量的绯闻事件,有几个干脆关了手机不录了。 “我已经给他开过药了,从三年前开始,他的病就一直是我在控制,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他的病情。”苏孟咄咄逼人地说:“沈师兄不相信我的判断吗?” 围观的几个护士不敢多说话,她们都清楚,苏孟背靠着院长。 苏孟虽然有背景,但平时待人接物却是无可挑剔的,也没有靠着父亲的关系平步青云,只是说话有时候总是带刺,沈亦梁倒不会去计较他话语间的刻薄,只是认真衡量了陆盏刚刚的状况,确实像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事实上,如果陆盏在精神外科这边检查后没有问题,最后也还是要转精神心理专科,既然现在苏孟认定了是健忘症,沈医生也就不好多做干涉了:“既然如此,但我就不多此一举了。” 顾栖川小声询问:“真的不打紧?” 沈亦梁说:“苏孟的父亲是这方面的专家,可以信任。” 顾栖川这才放心,他原本想将陆盏拉到自己身边来,可陆盏早在他分神询问时就被秦灼拉走了。 大明星一走,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顾栖雅忙着把自己带的甜点拿给沈亦梁,沈医生抓着她的手腕问有没有事,顾小姐蛮不好意思的:“来医院的路上,不小心就自己好了。” “……” 沈亦梁无奈,他先朝等候区喊了一声:“下一位病人可以进来了。” 继而接过顾小姐送来的蛋糕:“我下班再吃,你先回学校上课,栖川,你送雅雅回学校吧。我先忙了。” 顾栖川拿着带着陆盏手心温度的奶茶出神半晌,忽然抬头与妹妹说: “小雅,帮哥哥个忙。” —— 回别墅的路上,司机老李快被车后座两位的异常沉默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从上车到离开医院,陆盏一句话都没有说。 秦灼烦躁地捏着手上的新药,自知自己有理亏的地方,却并不打算认错,反而出口责怪道: “我今天让你在科室外面坐着等我,你为什么要乱跑?!” “……”陆盏不说话。 “你乱跑也就算了,看在你精神有问题的份上我也懒得和你计较了,可你他妈倒是真能耐了,才离开我几分钟啊?就勾搭上新的男人了?” 陆盏不可置信地转头看了秦灼一眼,他眼中晃动的水光就像冰刀一样要往秦灼心口扎,他在秦灼脸上找不到愧疚,只看到了理直气壮,他难掩失望地道:“请你不要把人想得那么龌龊。他只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 “是啊。”陆盏重新看向车窗外的雪景,轻飘飘地道:“你不也只是我的朋友吗?” “…陆盏,你这是在和我发脾气吗?” 陆盏道:“我哪敢呀,毕竟我只是你的普通朋友,你要是厌烦了,大可以把我踹了。” “……” 秦灼把药扔在了座椅上,一只手抓着陆盏的肩膀,一只手掰过陆盏的下巴,逼迫陆盏用正脸看向自己:“你明明知道我的职业特殊,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要是不撇干净关系,明天娱乐头条就是我的丑闻!” “丑闻?”陆盏的心口仿佛被这句话刺了一个血洞:“你我之间的关系,对你而言是丑闻?” 秦灼道:“…我的粉丝接受不了的事情,就是丑闻。” 陆盏要被他的荒谬逻辑气笑了:“秦灼,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来招惹我的吧?” “要我帮你回忆一下过去吗?” “……” 秦灼在陆盏眼中又看到了他对自己的鄙夷,一如当年。 他的自尊被这道目光刺伤:“陆盏,我真讨厌清醒的你!” 说着,手上就毫无轻重地打了陆盏一巴掌,啪的一声,连司机都吓了一跳,陆盏被打歪了半边身体,额头上未愈的伤口撞上车玻璃,疼痛跟随着不堪的记忆扑面而来… 作者有话说: 趁盏儿难得清醒,会用他的视角(五章左右)简单交代一下秦灼是怎么得到陆盏的,这之后顾总的戏份就会多起来啦~求收藏求海星求评论~ 第6章 五年前,x大校园论坛。 【新闻】?陆卫国的案子判了!!!死缓两年!! 你哩建筑系之光他爸爸被判了死刑,贪污加工程失误,数罪并罚,死缓两年。 上新闻了!【判决书截图】【电视新闻截图】 №0 ☆☆☆??于?2015-6-6 16:34 留言?☆☆☆ 毕竟是五条人命,我不觉得判重了,我现在比较好奇陆家陪了家属和甲方多少钱嘻嘻~ №1 ☆☆☆??游客?于?2015-6-6 16:35 留言?☆☆☆ 陆卫国那个公司早被查封了,我前天路过陆家别墅,门上已经贴了封条,估计已经破产了吧。 还好陆盏是住校的,不然现在就是无家可归的下场。 №2 ☆☆☆??游客?于?2015-6-6 16:36 留言?☆☆☆ 楼上说话太难听,什么下场不下场的?是他爸犯罪,陆学长是无辜的! №3 ☆☆☆??游客?于?2015-6-6 16:42 留言?☆☆☆ 陆盏哪里无辜?!从大四开始,他爸爸就带着他跟项目了,要不然他哪来那么好看的实习成绩?陆盏实习的那几个大项目,署名都是署在他爸爸后面的,这跟富二代进家族企业实习有什么区别? №4 ☆☆☆??= =?于?2015-6-6 16:46 留言?☆☆☆ 说得对,陆卫国那么多工程项目陆盏都有在跟,说不准他自己也知道内幕,手上也沾了那五个人的血! №5 ☆☆☆??游客?于?2015-6-6 16:51 留言?☆☆☆ 血口喷人,bbw这个项目陆盏压根就没碰! №6 ☆☆☆??游客?于?2015-6-6 16:54 留言?☆☆☆ 他父亲替他开罪也不是没可能,建议警方好好查查,不然以后进了社会重蹈他父亲的老路,那不是给我们x大建筑系丢人吗?! №7 ☆☆☆??游客?于?2015-6-6 16:55 留言?☆☆☆ 那群看脸的女生还把人家奉成系草捧着呢!这种潜在的败类也配做我们x大建筑系的门面?妈的老子的名声可不能被他给拖累了!能不能请求学校开除此人?! №8 ☆☆☆??游客?于?2015-6-6 16:57 留言?☆☆☆ 论坛人均检察官?有本事自己去查!什么年代了,还搞连坐制呢?大清亡了! №9 ☆☆☆??游客?于?2015-6-6 17:12 留言?☆☆☆ y1s1这件事闹得这么大,陆盏是陆卫国的独生子,他以前因为他爸爸被捧得多高,这回就摔得有多惨。 №10 ☆☆☆??游客?于?2015-6-6 17:20 留言?☆☆☆ 我欣赏的是他的才华和脸,跟他爸爸可没有关系,恕我直言,人家还没毕业毕设就能卖一百万,贵系的某些*丝这辈子恐怕也画不出值一百万的图纸。 №11 ☆☆☆??游客?于?2015-6-6 17:27 留言?☆☆☆ 又不是在追星,楼上的姐妹清醒一点。 顺便~安利一下我们表演系的秦哥哥! 校草101各位看了吗?!走过路过给小火勺投个票呀!! №12 ☆☆☆??游客?于?2015-6-6 17:29 留言?☆☆☆ 脑残粉要拉票自己再开一楼谢谢 №13☆☆☆ 游客 于 2015-6-6 17:27 留言 ☆☆☆ 楼里的女生这么真情实感的做什么?陆盏是弯的,你们再怎么舔他也不会看你们一眼! №14 ☆☆☆??游客?于?2015-6-6 17:36 留言?☆☆☆ 卖一百万那个,陆家要赔的可是千万起步的,一百万还不够赔甲方精神损失费呢! 陆盏要是真有本事,就该画出一张千万级别的图纸来,那我就无话可说了呢! №15 ☆☆☆??游客?于?2015-6-6 18:12 留言?☆☆☆ 偏个题,这个时候还想着嫁给陆盏的怕不是想跟他一起承担千万负债?哈哈哈哈哈 №16☆☆☆??游客?于?2015-6-6 18:26 留言?☆☆☆ 闭嘴吧你们这群傻逼! №17☆☆☆??游客?于?2015-6-6 18:26 留言?☆☆☆ 傻逼!! №18☆☆☆??游客?于?2015-6-6 18:26 留言?☆☆☆ 傻逼!! №19☆☆☆??游客?于?2015-6-6 18:26 留言?☆☆☆ 傻逼!! ——你因侮辱性言论而被禁言15天—— “**!” 秦灼扔了手机,刚打出来的“傻逼”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去。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电脑的聊天界面,陆盏还没有回他消息。 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是经纪人张眉。 “晚上有一组内刊要拍摄,7点的时候我让小周来接你。” 头一回,秦灼为自己的工作感到烦躁:“能不来吗?” “必须来!!!”张眉的嗓门忽然大了一倍:“内刊效果好要让你直接上封面的!知道这次宣传机会对决赛有多重要吗!必须来!不准迟到!!” “嘟——” “喂?” “秦哥,我找到陆学长了!” “在哪?!” “大学城这边的小吃街拐角,你快来,情况好像不太对!” 秦灼从椅子上蹿起,一边穿鞋一边往外跑,他冲出宿舍楼下的粉丝包围圈,以冲刺的速度甩开了校内的私生粉,赶到小吃街拐角时,陆盏正被三个人高马大的中年人包围着,秦灼捡起地上的一块砖头朝那三个人砸过去,三个中年人吓了一跳,立刻收回了手上的一个黑色旅行包,秦灼又拿出手机像模像样地警告:“我报警了!” 那三人立刻作鸟兽散去。 陆盏试图拉住他们,反而被秦灼一把拽回按在了墙上:“没事吧?他们欺负你?!” 陆盏憔悴而平静的脸上忽然山崩地裂:“你做什么?!你管什么闲事?!” “他们一走,我再找不到别的渠道借钱了!” “借…借钱?“秦灼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人逃走的阴暗小巷:“他们是放高力带的?” 陆盏不说话,算是默认。 秦灼心头火起:“你去借高力带?你宁愿借高力带也不要我的钱?!” “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跟我扯上关系怎么了?陆盏。我就这么不堪吗?”秦灼戳着他的心口质问:“大学四年,我一半的精力都花在你身上了,你的心就是一颗石头我也该捂热了啊?” “你第一次表白的时候我就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我可以自己扛,不用你来多管闲事!别再缠着我!” 陆盏推开了秦灼,跑了出去。 他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破坏和秦灼之间的平等关系,一旦他收了他的钱,这个平衡就要被打破了,一切都会失控。 秦灼刚要追上去,手机又再度响了起来。 “妈的!”他抓起手机,吼道:“又怎么了?!” “拍摄时间提前,现在就去校门口等着,小周开车过来接你了。”张眉听出他心情不好,也理解男孩子刚入社会不免急躁任性,就又打了一剂狠药: “你现在的排名要被第二名反超了!决赛之前一切都还没有定数,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听明白了吗?!” “……”秦灼已经看不见陆盏的身影,其实就算追上陆盏,他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撬开这块冷石头。 “我知道了,眉姐。”他放缓了语气道:“我现在就去校门口。” “这才听话,秦灼,我要捧你做巨星的,你千万不要在自己的黄金阶段给姐掉链子,明白吗?” “明白。” 秦灼挂了电话,小跑回学校,他一回学校,又被校内的粉丝包围,助理小周将车停在了校门口,冲进来替秦灼这颗未来的流量新星开了道,这才把人接到了车上,顺利前往杂志拍摄地。 —— “陆盏,赔偿款再凑不齐,二审恐怕无法争取减刑,你尽快想办法。” “…我已经在凑钱了,王律师。” “尽快,钱不到位,我帮不了你更多。” “我知道了。” “嘟——” “陆先生,版权移交的相关协议还需要您来公司签署一下,这样财务这边才好按流程把钱款打给您。” “可以告诉我地址吗?” “虎玉路66号顾易集团,您到三楼的会议室等我就行。” “好。” 陆盏挂了电话,用电子地图查了路线后,赶上了直达的一辆公交车。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夕阳的余辉透过车玻璃打在他身上,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车上包含他在内,总共只有五个乘客,很安静。 只剩20%电量的手机在他手里震了震,一条署名g的电子邮件跳入了他的视线。 这于陆盏而言,才是真正的阳光。 他点开了电邮,发现那已经是一周前的邮件了: 亲爱的小灯: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前几封邮件你都没做回复,是生活上遇到了困难吗? 如果是这样,我很愿意帮助你,记得我说过吗,我是小超人,能解决一切难题。 很想得到回复也很想你的g g是陆盏高中时交的电邮笔友,最开始,陆盏是为了完成语文老师给的作业,后来和这位g先生聊得投机,两人就渐渐发展成了长期的笔友,甚至到了大学快毕业都还没有断过联系。 小灯和g先生的聊天记录里甚至可以找到陆盏这几年的成长轨迹,这个少年一向是天之骄子,成绩优异,那位g先生,也与他年龄相仿,网络一线牵,记载了两个少年成长过程中的中二热血与风花雪月。 然而此刻的陆盏已被生活挤压得无法喘气,他的手指虽然按在键盘上,却不知道要怎么回复这位朋友,怎么告诉他自己的世界已经要塌了。 从没见过面的小超人,只能给他精神上的慰藉,现实生活中的难题,只有靠他自己来解决。 【紫荆花园站,到了。】 到站的广播响起,陆盏回过神来,一字没回地退出了邮箱,揣着电量堪忧的手机下了车。 顾易集团离公交站不过一百米,集团大楼近乎形成了一个商业中心,是整个x市最惹眼的建筑,陆盏走进了公司大楼,与前台说明了来意,前台在知道他有预约的前提下,领着他去了电梯口:“三楼走廊有一排公用会议室,您在a号室等候即可。” 陆盏与前台小姐到了谢,电梯很快就到了一楼,他走了进去,按下了数字3。 与此同时,另一座专属电梯也到了一楼。 前台见到下来的一行人,立即问好:“董事长好,小顾总好。” “嗯。”顾千丰与这个礼貌的小职员点头示意,继而又唠叨起自己即将出国深造的儿子: “你小姨已经把英国那边的住处都打扫好了,到了那边嘴巴甜一点,不要总是寡言少语的。” 小顾总低着头,手指灵活地在手机的键盘上起舞,最后点了发送才抬起头:“下午的飞机不能延迟吗?” “延迟做什么?” “出国前,我还想见一个人。” 顾千丰笑了笑:“想见你那个笔友啊?” 心思被戳破,顾栖川的脸微微泛了红:“他一直没回我消息,不正常。” “都8年过去了,对面的小朋友肯定也长大了,他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有了自己的烦恼,不可能一直守在电脑前给你回邮件的。” “你不懂。”小顾总固执地说:“他不一样。” 父子两说着话,路过了普通电梯,与此同时,陆盏乘坐的电梯的门也缓慢地合上了。 电梯里信号差,手机的通知并不及时。 顾栖川这才想起刚刚似乎有人朝自己问好,他回过头,电梯刚刚闭合,旁边站着前台的小职员,一切似乎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还是礼貌地与小职员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刚刚的问好。 “机票已经是订的开学前最晚的一班了,不能再推了。”顾千丰无法满足儿子见笔友的愿望,又怕这小家伙不高兴又把自己闷坏了,就故意问跟在身后的秘书:“小川的博物馆建得怎么样了?” 秘书立即说:“小顾总亲自选了建筑方案,现在已经在走合同了,最晚半年后开工。今天好像总设计师要来公司签约,您二位要见一见吗?” “不见了。”顾千丰揽过顾栖川的肩膀:“我先送这位小朋友去机场,去晚了,该赶不上飞机了。” “小川,爸爸答应你,你毕业那一年,博物馆一定已经竣工并投入使用,名字你来定。这是我给你提前预定的,硕士毕业礼物。” 顾栖川说:“礼物说出来就不惊喜了。” 他和父亲一起走出了集团大楼,上车前还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回音,他的小灯好像不理他了,小顾总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产业,闷闷不乐地坐上了车。 豪车开往机场,电梯通向三楼。 陆盏只在会议室里等了三分钟,便等来了拿着一叠合同的财务和行政人员。 之前一切都商谈得很顺利,陆盏只需要逐一签字就行,财务小姐姐还颇为欣赏地与他说:“小小年纪,一出校园就成百万富翁了,陆先生,你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陆盏心中苦笑,他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谈。 “我们小顾总可是一眼就相中了您的方案,他的眼光又高又挑剔,虽然姐姐我看不懂这些图纸,但是我可以确定,你的这个方案将来建成了,一定是市里最夺目的一座博物馆。” 陆盏签字的手顿了顿,真心道:“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当面感谢一下顾总。” 他心里清楚,这份毕设可能是能以他署名的最后一座建筑了,他的“筑梦之巢”即将被改造成博物馆,未来也许会有许多人来到他的“小巢”里参观,能以这样一份作品给自己的建筑梦想画上句号,其实也不算太差。 他翻到合同末页,想看一看传说中的小顾总的真名,可惜,对方的字签得太过潦草,他只看懂了一个“顾”字。 作者有话说: 谢谢 盛夏叻 的鱼粮~ 第7章 “好,拍摄结束,可以收工了。” 摄影师话音刚落,秦灼就收起了脸上快要僵硬的笑容,他一边配合服装组的工作人员摘**上的名贵配饰一边与张眉说:“现在几点了?” 张眉:“8点半。” 秦灼脱下外套换上自己的衣服:“后面没工作了对吧?” 张眉:“明天之前暂时是没有了,一周以后决赛直播,给我好好调整状态。” 她将秦灼的手机还给了他:“响了好几次了,现在去处理你的私事吧,只要你好好配合宣传工作,你想要的自由空间姐都会给的。” 秦灼道了声谢,拿过手机走到角落里回拨了未接号码,那边很快接了起来:“秦哥,你怎么才接电话哟?陆盏的最新行踪你还想知道吗?” “他在哪?” 秦灼为了防止陆盏和别人走得太近,从大一表白被拒开始,就不断用钱买通陆盏的几个室友,让他们轮番监控陆盏的生活,随时汇报,只要秦灼想找,就能立刻知道陆盏在哪。 那群室友最开始还碍于和陆盏的友情而不愿意接受,奈何秦灼那时已经是个小网红,收入比在校生兼职高上十倍不止,收买人心也很砸得下钱。 他给得实在太多了。 陆盏的三个室友全部落败于秦灼的糖衣炮弹之下,平时明面上和陆盏还是好哥们,还抄他作业,背地却在手机里汇报他的行踪,建筑类专业本科要读五年,陆盏跟他们相处了五年,每次一有怀疑,三个人就互相给彼此打掩护,把陆盏骗得团团转,临近毕业还毫无防备。 “7点的时候进了寻氧酒吧,现在都喝醉了。”对方知道秦灼的心思,十分上道:“他醉得神智不清了,我也不敢碰,您要不亲自过来抱走?” 这话说得秦灼心都痒了:“事成给你发个红包,我现在过去。” —— 顾易的财务办事效率很高,在得知陆盏急需用钱后,在合同签完的两个小时内,100万的钱款就打到了陆盏的银行卡里,陆盏拿到钱第一时间打给了王律师。 他变卖了家里的两套房产和一辆车,前前后后凑够了6千万,可这还远远不够,现在算上毕设的这笔钱,依然还有500万的巨大漏洞要补。 可他再也想不出筹钱的办法了。 只剩一周的时间,他是真的被逼到绝路了。 陆盏猛灌了一杯烈酒。 他以前十分自律,从不碰酒,现在想来,那哪是自律?不过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没有烦恼自然也不需要有酒,现在他才觉出,古人说的“一醉解千愁”是半分错处也没有,酒是个好东西,至少把自己灌醉了,他能睡一个好觉——他为父亲的事四处奔波,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现在他只求能睡一觉。 喝到半醉的时候,他想起今天似乎还有件事没做,他掏出手机,没注意到手机的电量已经只有5%了。 邮箱一直在后台没有退出,陆盏点进去,界面又跳出来好几封新的邮件,发件人都是g: 【小灯,其实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今天就要出国了,这之后五年,在国内的时间可能屈指可数,我想在离开前见你一面。可以吗?——g】 【别人都说我性格孤僻,我怕我们见面了,你会嫌弃我,因此有几句话,我打算现在就与你说,高中毕业那年,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现在你即将大学毕业,我也想重新届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曾经说过,高一期末的语文作业,你与我的邮件来往内容被你的语文老师评为“精神伴侣”奖。 我们真的有好多相似的地方。 以前我喜欢海绵宝宝,你也喜欢,现在我喜欢你,你可以也喜欢我吗?】 【抱歉,我太紧张了,你看我,还没见上面话都说不好了,我上一封邮件说的“喜欢”,不是对海绵宝宝的那种泛滥的喜欢,而是独属于你一个人的喜欢。 或者用它的近义词表达会更贴切一些: 我爱你。】 【亲爱的小灯,我喜欢你,我爱你。】 【灰姑娘的水晶鞋消失之前,我会一直等你回复。】 陆盏一封一封地读下来,泪水模糊了他发胀的双眼,他在酒精的麻痹下短暂地忘却了自己的绝望,付出了巨大的勇气点开了回复框: “你” “在” “哪” 每个字都敲得无比费劲,他其实有许多话想借着酒劲和对方说,父亲的事情发生之后,他的朋友几乎一夜蒸发了,曾经一起做过5年小组作业的那几位也不回他消息了,陆盏知道,父亲的事情闹得太大了,没有人愿意跟贪污犯杀人犯的儿子做朋友。他太缺可以倾述的对象了,可真正打出来的却只有“你在哪”这三个字。 只有在酒精的麻痹下,陆盏才敢做小超人来解救自己的美梦,哪怕小超人什么都不做,只是出现在自己身边,给自己一个拥抱也可以。 然而酒精同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按了数次,都无法准确碰到“发送”键,他闭上眼睛缓了缓,重新睁眼时,食指点上了那个“求救”用的”发送”按钮,几乎是同时,电量告急的手机彻底黑屏。 “……” 近在咫尺的一根稻草飘走了,陆盏拼了命地去按电源键,想拽住那根草,想拽住小超人的手。 “陆盏。” 有人喊他。 “陆盏,你喝醉了。” 秦灼握住了陆盏在空中乱抓的手,他把人打横抱起。 “我抱你回去休息。” 陆盏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直到后背碰到了实物,他才清醒几分,睁眼看清了眼前人:“…秦灼?” 车后座的空间狭小,秦灼几乎压在他身上。 “你做什么?!松开我…唔!!” 秦灼箍着陆盏的腰,又将他醉后无力的双手束缚在头顶上,附身啃了他一口。 酒精让陆盏的一切反抗都大打折扣,他像只被钳住耳朵的兔子一样无助。 “陆盏,好话你不听,软的不吃,那我只能来硬的了。”秦灼一边解开自己的皮带,一边狠狠道:“追了你四年,哲学上的量变倒是一点都没发生,那我可要一步跨到质变来了。” “过了今晚,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再清高的花,一旦被玷污,也失去他们骄傲的资本了。 秦灼就是那个亵玩者。 他大一那年,陆盏作为学长来迎接新生,主动帮他把行李搬到了宿舍,秦灼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就喜欢得紧,上楼梯时,给陆盏递了最轻的行李箱,到了宿舍,又借口说自己的行李要放在上铺,陆盏热心肠地替他将行李徒手抬了上去,那时是夏天,他腰间的衬衫在他搬行李时露出来一大截,雪白劲瘦的腰就那样暴露在秦灼眼里,可惜仅仅只有两秒,可惜那衣服半遮半掩,秦灼还没看够,陆盏就收了动作,还想问他有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哪知到了嘴边却是一句:“你怎么流鼻血了?” “?!” 秦灼的心思完全暴露在那两行鼻血之下。 见陆盏的第一面,秦灼就馋上了他的身体,这之后的四年,他费劲心思想得到这个人的身与心,他也曾是被偶像剧洗脑过的单纯少年,总以为要先得到心再得到人。 四年的光阴耗尽了他的耐心,现在他怀疑陆盏这块硬石头压根是没有心的,所以他决定,先得到他的人。 他在纵情掠夺时,完全忘了自己大三用片酬买的宝马车在x大停车场是如此显眼,鬼鬼祟祟的狗仔扛着摄像机记录了宝马颠簸的全过程,可惜车上的玻璃不透光,无法拍到任何正脸。但等比赛结束了,这支视频依然会得到该有的流量。一场选秀节目内夹杂着的资本争斗,从来不是明面上看得那样单纯。 车窗渐渐爬满了水雾,陆盏汗津津的手无助地拍打上玻璃,他企图引起外面的注意,哪怕有一个发现不对,过来询问一句,这一场兽行也该得以阻止,可惜,这个点的停车场是最不活跃的,路过的车辆也没有兴趣去关注某辆车不正常的振动频率,唯一的旁观者正忙着用摄像机记录下这场悲剧的全过程。 “乖一点,我的小盏。” 求救的信号还没发出,秦灼拽回了他的手,玻璃上只留下一个巴掌印,流下透明的鲜血… 机场。 午夜12点的钟声敲响了,灰姑娘落荒而逃,掉下了她的水晶鞋。 顾栖川连捡水晶鞋的机会都没有,他没有收到任何邮件,甚至不知道小灯长什么样。 同样是玻璃外的天空,顾栖川只能看到起飞的一架又一架飞机。 “小顾总,他没回?”随行的生活管家小心翼翼地问。 “……”顾栖川不愿意说话,他摇摇头,放下手机。 “凌晨一点的飞机,可以准备登机了,这回是真不能再延后了。”管家恳求道。 “是我自作多情了。”顾栖川站起身,卸下所有眷恋:“走吧。” 第8章 陆盏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秦灼见他睁眼了,就起身将房间的窗帘都拉了起来,今天是个阴天,光线灰暗。 “我转了五百万给王律师。”他走到床边,强行拉过陆盏的手,说:“法院要求的赔偿金已经凑够了,王律师最后的工作是走好赔款的流程,这之后,我会给你找个更专业的律师团队,给你父亲争取改判无期。” 陆盏抿着苍白的嘴唇,眼中擒着无力的恨意,身体的疼痛使他无法忘记昨晚发生过什么,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秦灼抓得更紧。 “那是我出道以来攒的所有资金,全拿来帮你了陆盏!”秦灼将陆盏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小盏,我为你心动了四年,我倾尽所有人力物力帮你了,你为什么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陆盏颤着声骂道:“你…无耻!!” “我帮你也叫无耻?我为你做到这个份上,还比不上你那些一夜蒸发的朋友?!陆盏,你到底有没有心?” “我要报警…我要告你强奸!!” 陆盏挣扎着要爬起来,然而才刚将上半身撑起,腰就仿佛被砍断了一般地疼。 秦灼沉着脸道:“你睡了将近一天,你身上的痕迹,车上的痕迹,这张床上的痕迹,我都清理干净了,警察只信证据,你没有证据,没人会信你…唔!!” 他还未说完,陆盏就抬手打了他一巴掌,秦灼不怒反笑:“软绵绵的,根本不疼。” 陆盏简直要被他气得双眼发黑,奈何他身上一丝多余的力气也无,光是这样用手支撑着身体都已经十分费力。 秦灼见他如此,起身拿了桌上的水果刀,他把刀交到陆盏手中:“你唯一的报复方式就是用这把刀捅死我。你这么恨我,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他抓着陆盏的手,逼他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深情道:“小盏,我得到了你,现在死在你手里,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故意抓着陆盏的手用力,刀尖就刺破了他胸口的薄睡衣,很快洇出了一圈血。 “你疯了?!”陆盏想收回手都做不到,他能察觉到刀尖真的在刺开皮肉:“你松手!!” “你这么恨我,我也不活了。” “我没想让你死!!”陆盏猛地用力,扬手将带血的刀扔远了,他忍着腰上的痛,从床边抽了两张纸巾,按在了秦灼出血的心口。 其实那里只是破了点皮,秦灼却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陆盏真以为他伤到了心脏,慌乱地要去找手机打120时,秦灼趁机抱住了他,陆盏被他推得后仰在枕头上,猝不及防又被亲了一口。 “……” “你骗我?!” “事实证明,小盏不想我死,也就是不恨我了。”秦灼及时按住了陆盏要作乱的双手,柔声道: “你不恨我,你就得爱我。” “你这是强盗逻辑!!” “我就是强盗,我来你这里盗走四年前被你偷走的心,为了算上利息,我决定把你这个人也收为己有,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 “小盏,我把我大学四年的奋斗所得都给你了,只求你跟我在一起试试!” 陆盏看着这人认真专情的模样,倒真被他骗了几分真情过去,可昨晚的不堪历历在目:“我会把钱退给你。” 秦灼立即道:“退给我?我不接受!!” “秦灼,外面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何必死磕在我身上?!” “你还不懂吗?!”秦灼抓着他的肩膀大声道:“外面喜欢我的人那么多,但我只喜欢你一个!!” “……” “那笔钱已经在走法院流程了,你要退,就自己去跟法院的人谈,看看他们会不会因为你试图退掉赔偿款而把你这种行为视为玩弄规章制度!!到时候受害的还是你父亲!!” 他就是掐着陆盏的痛点戳,那效果极好,陆盏的眼眶立即就红了,也不知是委屈还是生气。 秦灼狠狠地亲他一口,道:“我不希望你拿父亲的命来跟我赌气。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 “我不要你还钱,也不要你欠我人情,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陆伯父二审改判无期,你就答应和我在一起,你试着喜欢我,爱我,可以吗?” 陆盏这些天四处奔走,求的无非就是父亲能活着,他坚信爸爸是被冤枉的,所以一定要他活着,以后才有翻案的可能,尽管他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陆卫国的清白,但也许未来的某一天,证据会慢慢浮出水面,如果那时父亲已经不在人世,那便真是含冤而死。 陆盏的母亲在他三岁那年就生病离世了,陆卫国含辛茹苦地将他带大,这二十多年,陆卫国没有动过给陆盏找后妈的心思,陆盏知道,爸爸惦念过世的母亲,也知道,他是怕自己被后妈虐待。 陆盏的成长过程中虽然没有母亲的陪伴,但好在有爱他的父亲,他的童年还算快乐,生活上虽够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能保证丰衣足食。 陆盏完美遗传了父亲的建筑天分,在高中时,就和爸爸跑过工地,也是在高中那年,爸爸的事业终于顺利起来,很快就买了两套房。 陆盏在大学里的优异成绩有一大半要归功于父亲的基因和他的教导。 因此,工程事故发生后,无论旁人怎么非议陆卫国,陆盏也从没动摇过自己对父亲的信任,只为了父亲在入狱前与他说的那句:“爸爸是冤枉的,小盏。你得帮帮爸爸!我是冤枉的。”。 一审判决后的这几日,陆盏每每闭眼,脑海里便都是父亲这句沧桑无助的哀求,他说他是冤枉的。在一大堆证据前,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愿意信陆卫国的清白,但陆盏为了父亲的这句话,坚决地站在了世界的对面。 他想还父亲清白,他想替父亲翻、案,可一切都太艰难了,光是赔偿金这一关他都险些过不了。 秦灼给他指了一条生路,代价是他自己。 昨晚的羞辱和不堪折断了陆盏的傲骨,咄咄逼人的五百万终于压垮了陆盏的最后一丝坚持,他无路可走了。 “只要我爸爸活着,我就答应你。” 他的声音虚弱缥缈,秦灼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小盏,你再说一遍?” “我答应你。” 这句话一落地,陆盏就被推入了万丈熔炉… 他在一片高热中清醒过来,目之所及,已经是五年后的家。 窗帘没有拉上,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挂着一轮残月。 陆盏抬起酸痛的手摸了摸额头,终于明白梦里为什么会掉入熔炉了。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视线才清晰些。 “…秦…灼…” 空荡荡的卧室,只有这一声虚弱的呼唤,可惜无人应答。 只有一只小猫在门口喵喵叫了一声。 陆盏见到了球球,才确信自己是真醒了,而不是在梦里,现在也不是五年前的那天早上。 左脸的疼痛使他记起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他和秦灼吵了一架,回到了家,那人连水都没喝一口,又出门了,不知去哪。 陆盏看了一眼时钟,原来已经十二点半。 他强撑着起床,打算去楼下找点退烧药来吃。 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他整个人才刚落地站直,就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连球球在他眼里都分化出了好多替身,变成了“球球万花筒”。 陆盏失重之前,下意识地扶住了一个固体,等他稍微缓过来,才发现自己没有倒在地上,而是靠住了墙,勉强站稳了。 球球在他脚边窝着,似乎想给他一点温暖。 陆盏意识到自己高烧得很严重,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了,这才想起打电话求助。 他先拨了秦灼的手机,三次,都是关机提醒。 陆盏知道他在气头上,是不会接自己电话的。 他心中实则也赌着气,不愿意再去求这人可怜自己。 单薄的通讯录里,第二个人就是苏孟,他的主治医生。 陆盏站了不过一会儿就累得腿脚发酸,只能靠着墙蹲下,又尽力拨通了苏孟的电话。 “嘟——” 在陆盏以为对方没把手机带在身边时,电话却忽然接通了。 他立即道:“苏医生么?我有点高烧…你可以来我家帮我看看吗?” 陆盏的嗓子干得要冒烟了,说出来的话含含糊糊,要很耐心才能听懂,苏孟在电影院嘈杂的音乐中,更加听不清陆盏在说什么。 他其实只听出了这通电话是陆盏打的,并且对方在等自己回应。 至于陆盏说的什么话,苏孟已经不在意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秦灼,vip包间只有他们两个观众。 苏孟将手机换成右手拿,隐蔽地藏在两人中间,又挑了个收音的好角度。 而后戳了戳秦灼的手臂,秦灼的墨镜和帽子都摘下来了,他回头看了苏孟一眼,问怎么了,苏孟笑着说:“你这幅样子,特别适合接吻。” 秦灼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电影的音乐太响,这两人说话都下意识变得很大声。 这部电影是爱情片,定位的观众是年轻情侣,是捞、钱的粉丝向爱情电影,剧情虽然不怎么样,但配乐还算煽情,特别适合情侣之间约会观看。 秦灼是男主角,明天他还要去跑电影的第一场路演,今晚他陪着苏孟在看这一场首映。 这时,电影里刚好也演到了主角接吻的情节,音乐还是那种安静的轻音乐。 苏孟起身,主动骑在了秦灼的大腿上,搂着他的脖子,俯身吻住了他的双唇。 秦灼先是一楞,继而便享受起来。 音乐有多安静,他们的深吻就有多热烈。 陆盏呆愣在电话的另一头,他把所有内容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这段缠绵的水声。 作者有话说: 冷静!!!顾总下章又上线了!!! 第9章 “喵~” 球球绕着主人叫了好几声,见他不理自己,就走远了些,而后一个加速蹦进了主人怀里。 陆盏被猫吓了一跳,手上一个不稳,手机就掉到了地板上,屏幕依然亮着,上面显示的通话时间是10分钟55秒,数字还在一秒一秒地往上加。 直到调皮灵活的银渐层又跳过去,用毛茸茸的身躯挡住了手机屏幕,被主人养得肥嘟嘟的小肉垫似乎还按下了某个按钮。 陆盏才回过神。 一定是烧糊涂了,都,都开始幻听了… 他觉得脸有些痒,就抬手抹了一把,手心立刻湿了一片。 眼泪是真的。 “我得去吃药。” 他一个人喃喃着,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 他不仅要吃退烧药,还要吃治脑子的药,否则,这件事在他记忆里能停留多久? 睡一觉起来,他能忘得一干二净,至少在秦灼回来给他解释之前,他不能这么忘了。 走出卧室拐过两个角才是下楼的楼梯,20级台阶,在他眼里都快延展成100来级了。 他抓着楼梯的扶手,小心翼翼地用脚去踩阶梯。 每一步都无比虚浮。 可他没有办法,再不吃些退烧药,这个脑子真的要烧傻掉。 烧傻了,就要被他们耍得团团转。 陆盏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口舌相交的水声。 他的胸口泛起一阵恶心,脑中又是一阵恍惚,费力地思索起那水声是哪来的,是哪部情爱电影里的片段吗? 他走了神,没留意脚下踩的是自己幻觉中的阶梯,一个踩空,陆盏整个人从二楼滚了下来,闹出的动静太大,二楼的猫吓得喵喵叫,卧室地板的手机还没有挂断—— “唔——!” 秦灼一边迎合着苏孟的亲吻,一边用手熟门熟路地去探沙发椅扶手旁的按钮,随着按钮按下,倾斜的椅背向下折叠90度,变成了一张简易的床。 “没有监控吧?”曾经差点栽在狗仔摄像头上的秦大明星不忘看了一眼影厅四周的角落。 苏孟的手已经去解秦灼的皮带了:“放心吧,没有。” “这间影厅我包了三年,不该有的设备,早都拆干净了。” “我们可以,尽情约会。” 秦灼抓住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将人拉过来亲了一口:“小孟医生想得这么周全,我可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他欺身压住了苏孟,苏孟情yu上头,完全忘了手机的事,只尽情享受起来。 捞钱的爱情电影已经结束了,无德的情爱丑事才刚刚开始。 到了后半夜,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 顾栖川将视线从两块电脑屏幕上移开,他拿了手边的遥控,关上了书房的落地窗,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2点。 今晚他是打算熬通宵的。 电脑的辐射太伤精力,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趁着雨丝还没将窗户打糊前,站在26楼的高处向下望这座进入深夜的城市。 他不是这座城唯一一个不眠者。 五颜六色的灯光点缀在城市里的每个角落,不远处的商业大楼,除了广告牌外,也有几个楼层是亮着灯的。 总有人在深夜秉着灯清醒着。 顾栖川的心里也亮着一盏小灯。 他掏出了手机,登上那个只为一个人注册的邮箱,收件箱最新一条记录停留在五年前的某个夜晚,发件人是小灯: 【亲爱的g: 你是发光的星星,我是烛火微弱的灯,我们之间隔着万象宇宙,我爬不上天梯,也没有勇气去摘星。 对不起, 谢谢你。】 顾栖川第一次看到这封回件是到达英国的第二天,那时他才意识到他喜欢的小灯可能是个傻的,什么星星天梯的? 只要他答应自己一句。 他愿意爬下所谓的天梯来地上与他相逢。 何需这个笨蛋亲自摘星?他巴不得化成流星掉入他怀里。 在异国他乡,他反而勇敢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心意写了一封长邮回了过去,那之后他又回了许多封邮件,可惜这封“星星论”的邮件之后,小灯真的再也没有理过他了。 这一晃五年过去了,他的小灯在邮箱里熄灭了一般。 不过,他一直在顾栖川心里亮着。 小顾总从小受着良好的家庭教育,知道他人隐私轻易不能去侵犯,但他等了五年,实在是无法再耗下去了。 他动了些人脉查清了小灯账号的主人,在知道他叫陆盏并拿到些重要信息后,顾栖川毅然决然地回了国。 医院的相遇完全是巧合,他原本计划着,和陆盏来一次世纪重逢,可惜计划丰满,现实骨感,他和陆盏的相遇**了个煞风景的人,以至于有许多话,顾栖川都来不及和他单独说。 他想重新制造浪漫。 为此可以打破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凌晨两点打着哈欠熬着通宵。 在顾总打今晚第三个哈欠时,电脑的微信界面终于有了消息: 【冷静,这是你妹妹:哥哥哥!!!抢到陆老师的课啦!!!】 【冷静,这是你妹妹:这是课表!!【x大选课界面截图】】 【冷静,这是你妹妹:周三下午一大节,周五晚上一大节!】 【冷静,这是你妹妹:陆老师的课太难抢了!!我软磨硬泡好久才让好姐妹把这门公选让给我!怕中途被人截胡,还请了三杯奶茶拜托室友和我一起熬夜抢。你得给我发红包!犒劳我的神仙姐妹!!】 【顾冰川:做得好】 【顾冰川:转账200000】 【冷静,这是你妹妹:谢谢哥哥!!!么么么么么】 【冷静,这是你妹妹:陆老师人好给分高,你这种大学霸期末给妹妹我争取个满分!这学期的绩点靠哥哥啦!!!】 【冷静,这是你妹妹:对了对了,你来上课要打扮得像个学生的样子,不要再穿西装了!暴露年龄!!】 【顾冰川:好。】 顾栖川回复完,无视了顾栖雅的表情包攻击,他退出聊天界面,认真研究起课表来。 原来小雅口中难抢又得分高的优质公选叫:中外建筑作品赏析。 他知道陆盏是学建筑出生的,这是毕业后直接留校做老师了吗?可是,调查资料里又说陆盏并不是正式的老师,只能算是外聘的公选课教师。 这就意味着,他可能没有正职大学老师的保障。 工资应该也不会高。 顾栖川想起他那天的穿着打扮,那么冷的雪天,身上居然只有一件毛衣,而且看起来不是特别暖和,一直抱在手里的奶茶也是三块五一瓶加了防腐剂的普通饮料。 他还了解到,因为父亲的事情,陆盏最开始开课居然还被曾经的学弟学妹抵制过,是校长和系主任替陆盏顶住了压力,这门课才继续开下去,后来因为陆盏讲课认真又生动,人又好说话,长得还赏心悦目,期末给分也高,渐渐的,他的公选就被一届又一届新生抢到了一课难求的程度。 顾老总决定把这两门课安排进自己的日程当中,并且所有工作会议都必需给这两门课让道,这道指示立即下达到了特助手机上。 【小关小关,脑子灵光:收到!】 秒回。 作为一个优秀的特助,关助理为了等老总这条消息,也熬到了凌晨2点。 顾栖川还得到了陆盏最新的电话号码和学校邮箱。 但他克制住了没有打过去。 他的小灯应该还在睡梦中,他希望小灯做个好梦。 现在他也要去睡觉了,毕竟明天就要回大学为陆老师再当一回学生,他希望自己能精神饱满! —— 凌晨四点的电影院里,秦灼被一通电话催醒,他拉开趴在他身上睡得正熟的苏孟,提了裤子坐到另一张椅子上,张眉的声音传过来: “秦哥,今早5点半的飞机飞y市,路演在早上9点,你现在可以出发了。” 经纪人对秦灼的态度已经和五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可说是毕恭毕敬。 秦灼昨晚过得相对惬意,今早起床身上虽然有些疲累,但到底没有起床气。 他应了声好,视线落在沙发旁的一个小行李箱上,那是陆盏在他昨天出门时气鼓鼓地硬塞给他的。 秦灼挂了电话,把行李箱打开,里面装着旅行用的必需物品,还有两套按着他的穿搭偏好搭配的衣服。最下面放着一件有厚度的外套,大概是怕他冷。 他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自己要出差两天,陆盏就把行李收拾好了。 秦灼心中终于涌出负罪感,他拿出只有陆盏一个人知道号码的那部手机,开了机才发现,居然有三个未接来电,他心中的不安一闪而过,回拨了一个过去,直接提示关机了。 秦灼只当陆盏还在睡,他要赶飞机,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回家看他,最后只能作罢。 换好衣服整理好自己后,秦灼才记起床上还有一个苏孟,也注意到苏孟的手机不知何时都掉在地上了,他上前捡起,发现这只手机也关机了。 秦灼把手机放到床上,也没有叫醒苏孟,只帮他把毯子掖了掖,挡住了他身上昨晚的痕迹,而后拿了一千块现金,压在苏孟的手机下,这才拉着行李箱走出了vip包间。 早上5点 秦灼戴着墨镜人模狗样地出现在接机的粉丝面前时,依旧光鲜亮丽,还是媒体戏称的那个“国民男神”。 作者有话说: 因为涉及娱乐圈,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所以有必要说一下,秦灼没有任何原型。 第10章 早上9点。 陆盏打了一个寒颤,他睁开眼睛,眼前却像糊了一层蜘蛛网一样模糊。 小猫没人喂猫粮,饿得在他身边喵喵叫。 陆盏从地上爬起来,抬起酸痛的手揉了揉眼睛,视线这才清晰一些,他环顾了一楼四周,又转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时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楼梯口的地上躺着,而且手脚冰凉,身上也很冷,总不能是在地上躺了一夜吧? 什么情况? 他一脸懵然地想把喵喵叫的猫儿抱过来取取暖,结果右手手臂刚一伸直,一阵剧痛就从手肘处炸了开来,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他用稍微不那么疼的左手撩开右手手臂的衣袖,才刚拉到小臂处,一大片发紫的淤青就跃入他的视线中。 “…我…怎么了?“ 陆盏头顶一长串问号,他艰难地扶着墙挪到了沙发上,仔细检查了身上的所有痛处,这才发现,这样程度的淤青,身上大大小小的,居然有五处,右手一处,小腿一处,腰上两处,后颈也有一处相对较轻的淤青。 他在自查的时候,又发现自己的体温也不太正常,似乎还在发烧。 球球虽然肚子饿,但跳到沙发上的力气还是有的,它很喜欢跳到陆爸爸怀里蹭温暖。 小猫灵活一跃,陆盏只敢用没伤的左手去抱了。 “球球知道,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喵喵——” “……” 陆盏被自己的傻劲给逗乐了,一只猫哪能听懂人话呀,就算听懂了,他的“喵喵语”,自己也是听不懂的。 好在小腿伤得不严重,不影响走路,他起身去厨房,小猫跟在他身后喵喵喊饿,陆盏只好先给猫放了猫粮和水,这样一下蹲一起身,腰仿佛要断了一样地疼,陆盏靠在墙上缓了缓,而后才折去厨房,烧了水,从药箱里拿了一盒退烧药出来。 药箱里大部分盒子都空了,陆盏见了也想不起这些药是治什么的,只把空盒子全扔了,又从里面找出一瓶云南白药的喷雾,忍着其巨大的刺鼻气味,给身上自己能够到的伤处喷了喷。 而后便将药箱放回了原位,这一过程,他完全没注意到,桌子角落里,有一袋刚刚从医院带回来被秦灼随意扔在一旁的新药。 他没看见,也就理所当然地忘了要吃那些药。 水烧开后,陆盏随便拿了块小面包垫了肚子,而后才就着热水吃了一粒退烧药。 他把米下了锅,只煮一个人的份,又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放着一盘椒盐排骨。 这盘排骨提醒了他。 “秦灼前几天是不是回来吃过饭来着。”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也没人来告诉他明确的答案。 “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 他掀开排骨上的保鲜膜闻了闻,冬天的肉没有那么容易坏。 把这六块椒盐排骨放进微波炉加热后,陆盏才开始找起自己的手机,在客厅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影子,只好再上楼,他刚爬了一级台阶,腰上猛然就是一扯,痛得陆盏眼前发黑,抓住了扶手才没摔下去。 如果他再摔一次,也许就能记起昨晚的种种。 可这次他站稳了。 20级台阶,花了半个小时才爬完。 要不是屋里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东西没有破损,家具也没有移位,陆盏都要怀疑昨晚有人入室抢劫,自己拼死与歹徒搏斗,这才负伤至此!! 手机还躺在卧室的地板上,陆盏艰难地捡起这块电子产品,戳了戳电源键,果然是没电了,他又不得不找充电线充电。 好在手机充电快,五分钟后就可以正常开机了,界面跳出了秦灼的一个未接来电,陆盏就回拨了过去。 破天荒地,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 “陆盏?” 秦灼刚刚结束第一场路演,正在去下一个影院的路上。 这一整天,他的心都有些隐隐的慌乱,直到接到陆盏的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心中的某块大石才终于落下。 “秦灼,你是不是回来吃过饭?” 陆盏在那头不确定地问,毕竟只有这个人回家了,自己才可能去买排骨这种肉菜回来煮。 “……对啊,我前天刚回的家,吃了顿饭,睡了一晚就走了。”秦灼屏息两秒,生怕陆盏出言纠正他的谎言。 陆盏在电话那头沉吟片刻,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难怪冰箱里有排骨。这是你最爱吃的菜,只有你回家时,我才会做的。” 秦灼的心仿佛被揪了一下,他听出陆盏声音有些沙哑,连忙道:“你是不是感冒了?” “嗯…我是有点发热。不过已经自己吃药了,你别担心。”陆盏原本想跟他说自己身上的不明淤青,转念一想,他既然在工作,就不要说这种事来使他忧心了,也就没提。 秦灼听他说吃过药了,就稍稍放心,他原本想提醒陆盏要记得吃新开的药,又怕由此使陆盏想起昨天去医院的种种不愉快。 昨天那一巴掌打下去,他已经后悔了,现在自责又心虚,根本不敢轻易去提可能使陆盏想起整件事的细节,只说:“吃了药就好,你好好休息,冰箱里的排骨就不要再吃了,放了好几天了。” “没事,没坏就可以吃。”陆盏没跟他说,自己现在的右手恐怕暂时也炒不了菜了。 “我下午还要去给学生上课的,顺便去校医院看看感冒,你别担心啦。” “…好。”秦灼真的放心了:“你照顾好自己,我跑宣传,可能半个月都回不了家了。” “没事的,我可以在电视上看你,而且,你的电影不是要上了吗?是什么时候来着…”陆盏看了一眼手机的备忘录,惊道:“是今天凌晨首映啊!” 秦灼心虚地说不出话:“…对。” “我会找个时间去看的,给老公支持票房!” “你一个人?” 陆盏笑着反问:“你这么忙,难道有时间陪我去看电影吗?” “……” 秦灼没时间陪陆盏去看电影,只有时间陪苏孟去看电影,顺便上个床,他还有很多时间,但没有一刻想着要单独分给陆盏。 他良心发现:“等这段时间忙完,我就陪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陆盏笑着应:“好啊,我很期待…咳咳!!” 秦灼听他咳嗽,立即说:“回学校记得去看校医!” “知道啦…咳咳…你忙吧,不打扰你了。”陆盏压下一阵咳嗽,沙哑着说:“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好做麻辣小龙虾和椒盐排骨给你吃。” “…好。” 陆盏挂了电话,扯了一面纸巾捂着嘴剧烈地咳了几下,好在也没咳出什么东西。 但他吃了退烧药,整个人有些犯困,刚好又坐在床上,一时没撑住,直接又倒回被窝里睡了。 —— 上课铃响的前十分钟,x大6号教学楼三楼阶梯教室已经坐满了学生。 顾栖川换了一身活力十足的学生打扮,在妹妹的带领下,成功到达了公选课的教室外。 “这是教科书,只有一本。” 顾栖川接住了这本精装的《建筑赏析》教科书。 “这是上课做笔记的ipad。”顾栖雅从包里掏出许多宝贝:“密码我生日,pencil,另外附赠哥哥一包彩虹糖,上课无聊可以嚼着吃。” “……” 顾栖川忍不住道:“上课还吃东西?” 虽然他以前也干过偷吃糖果的事儿,但,陆老师的课,能吃东西吗?! 当然不能!! “哎呀,解解闷嘛!!”顾栖雅笑着打哈哈,她抓着哥哥的手看了一眼时间:“要上课了快进去吧!我让好姐妹给你占了个前排的座。” 她指着教室前排寥寥无几的空位:“右数第三位。” “去吧哥哥!!” 顾栖雅一推,就把顾栖川推进了教室。 他的进场方式颇为突兀,整个教室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顾栖川硕士毕业两年有余,平时开会最多见20个高管,眼前这近百人都往他身上看的阵仗,他许久没体验过了。 教室里的聊天声从他进门的那一刻起就自动熄灭了般,装了近百人的阶梯教室安静了大概三秒。 忽然一个女生发出一句:“哪来的大帅哥?!!” 一个小小的惊呼,彻底引爆了颜控的狂欢。 顾栖雅的好姐妹安宁宁也是第一次见到好姐妹哥哥的真容,她在心中尖叫欢呼:这哪是雅雅口中一般般的帅?!这是超绝无敌的帅! 这个大帅哥现在朝自己走来了!! 不行不行!要矜持!要冷静!! “安宁宁小姐是吗?”顾栖川站在她身边,礼貌地问:“方便让我坐进去吗?” 安宁宁大脑空白了一瞬,忽然点头如捣蒜:“可以可以可以!!!” 她起身给这位大帅哥让路时,也能明显接收到周围众女孩投来的羡慕嫉妒恨的复杂目光,她仿佛因为这个大帅哥而到达了人生的高光时刻! 等大帅哥落座在她身边后,安宁宁立即抱着手机给顾栖雅发了消息。 【宁宁安:小雅,速速传几张你哥的生活照来!我要换微信头像了!】 【顾雅雅:没问题!【哥哥生活照】x10张】 安宁宁控制住尖叫的欲望,一张一张原图保存。 【顾雅雅:你这么把头像换成我哥了?你不是很喜欢那什么秦灼吗?你忘了你“小火苗”的身份了吗?!】 【宁宁安:不是我夸张,就算我还带着对火勺的粉丝滤镜,依然要公平公正地说一句,光论颜值,你哥哥甩秦大明星十条开gi的商业大街!!!】 【顾雅雅:那是了,我哥哥可不止这方面吊打那些明星,不过术业有专攻,我不作评价。】 安宁宁按着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顾栖川,发现他正在翻阅教科书,且十分认真地看了起来! 【宁宁安:啊啊啊你哥哥是不是在预习书本啊?认真的男人也太帅了吧!!!他真的要在我身边上一学期的课吗?我语无伦次我我我我我我】 【顾雅雅:冷静,我哥哥有喜欢的人了,你别瞎发情!!!】 【宁宁安:什么?没关系,做不了他的女友,我就做他的女友粉,你给你哥哥的备注不是“顾冰川”吗?!好,从今天开始,我安宁宁就要从小火苗爬墙成小冰块了!!我为顾哥哥打call!!!】 【顾雅雅:……】 顾栖川一目十行地看完了课本第一章 的内容,做了初步的预习,毕竟建筑这块领域,他不太擅长,他并不知道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丰富的内心活动,只知道上课铃已经响过5分钟了,陆盏还没有来。 “陆老师是不是迟到了?” 后排有同学议论起来。 迟到了? 顾栖川有些担心。 这个小迷糊,他不会是忘了要来上课吧?!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盏儿和顾总的感情线从这章开始可以大跨步地走起来啦!!! 第11章 就在全班即将因为老师迟到而松散时,陆盏抱着书匆匆忙忙地闯进了教室。 “抱歉,我迟到了。” 他一开口,就是很明显的感冒腔。 生病了? 顾栖川担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确实比昨天在医院时多添了几分憔悴。 “给我两分钟,马上就可以上课了。”陆盏一边说着,一边将u盘里的课件拷贝到电脑上,然而忙中出错,投影幕布始终一片蓝光。 两分钟过去,学生还是无法通过投影仪看到ppt的内容。 顾栖川察觉到陆盏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陆老师,我来帮你。” 他举手示意了一下,而后起身往讲台上走。 陆盏听到这道熟悉的声音还愣了一下,看到人走到面前才确信自己没看错。 他小声问:“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上课啊。” 顾栖川拿过鼠标,陆盏主动给他让了位置,他用左手扶着讲桌,稍稍放松了被迫挺直的腰背,目光原本关注着电脑屏幕,渐渐地就落在了顾栖川灵活摆弄鼠标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又顺着手臂上移到他刀刻斧凿的侧脸。 学建筑的大多都有美术基础,只在短短五秒内,陆盏就有种想将这张侧脸搬进自己素描本的冲动. “好了。” 投影仪成功投出了ppt。 顾栖川提醒他:“你刚刚忘记开摄像头权限了。” 陆盏回过神来,说:“谢谢…下课的时候,来找我一下。” 顾栖川看着他的眼睛,笑着答应了。 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学生们见屏幕恢复正常,也主动安静下来,准备上课。 陆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抽出一本名单册,一边翻看一边说:“我拿到的名单是选课结束后的正式名单,这学期我们班上一共有120位同学,一个一个点名太浪费时间了,因此依然采取抽问和平时作业的上交情况作为平时分的一个标准。” 他翻到了最后一页,一眼瞥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顾栖雅——舞蹈学院芭蕾舞系。 又看了一眼坐在第一排的顾栖川,对方察觉到他探寻的目光,还挑了挑眉,眼里含着明晃晃的笑意。 陆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两节课,算上中间可以忽略不计的十分钟休息时间,一共100分钟,这100分钟里,顾栖川坐在前排,一心二用,耳朵用来听陆老师的谆谆教诲,听他讲中外建筑的不同和相通,眼睛则只用来欣赏陆盏这个人,在他眼里,投影出来的著名建筑甚至比不上陆盏眨眨眼和摸摸鼻子的小动作更具观赏价值。 他的目光寸步不离陆盏,所以才能注意到,陆盏板书时,微微有些发颤的右手,还有他时不时撑上腰背或扶着讲桌的细微动作,额头上的汗珠更是没有消下去。 顾栖川原先以为他是因为电脑的问题而着急出汗,现在看来,是另有原因了。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节 下课铃响,顾栖川收拾书本的功夫间,已经有四五位学生涌上去围着陆盏了,有几个是去拷课件的,还有几个胆子大的女生,直接问老师要微信了。 顾栖川一时半会还真挤不进这个小小的包围圈,好在中间的休息时间最多20分钟,这帮小孩还要忙着去赶下一节大课。 他也就等了10分钟,陆盏身边的学生就散尽了,这会儿,小顾总才蹿到陆盏眼前,调皮地喊他:“陆老师。” 他比陆盏高出一个头,但陆盏站在讲台上,因此视线能勉强与之持平,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是来代课的吧?” 陆盏翻到名单最后一页,指着顾栖雅的名字,打量了一下对方修长的身形:“难道你是学舞蹈的?” 顾栖川笑着反问:“难道我不像学舞蹈的?” 陆盏想了想说:“你像打篮球的。” “陆老师想看我打篮球吗?” “……” 陆盏故意严肃起来:“别岔开话题,哥哥代妹妹上课,按理说是不行的。” “那陆老师要把我赶出课堂吗?” 陆盏看他露出一副可怜的神情,只能无奈道:“你可以偶尔来体验一下课堂,但不能完全代替你妹妹来上课…而且…”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站了两节课,还写了半个黑板的板书,右手和腰部的伤处火辣辣地叫嚣着疼。陆盏觉出自己撑到了极限,再坚持不下去了,只能虚弱地与顾栖川道:“…我去一趟校医院,再来,再来和你说这件事…” 说着便要绕开顾栖川,哪知对方一急,就握上了他的右手臂,陆盏一阵吃痛,手中勉强抱紧的书尽数掉到地上。 “怎么了?!” 顾栖川撩开陆盏的右臂袖子,一片刺目的淤青暴露在他眼前:“这怎么弄的?!” “…我自己摔了。”陆盏收回手,想弯腰捡起地上的书,然而才刚一动作,腰上那种仿佛被斩断的痛苦再度袭来,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一切顾栖川都看在眼里:“腰上也有伤?” 陆盏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顾栖川将地上的书捡起放到桌上,而后抄起陆盏的膝弯,避开腰部,将他打横抱起,陆盏从剧痛中缓过来时,顾栖川已经把他抱到一楼了。 “你放我下来!!”他急道:“会被学生看到的!!” “现在是上课时间,没什么人。” “不行!!放我下来!!” 陆盏试图推开他,然而刚一使劲,浑身上下都跟着痛起来,顾栖川臂力惊人,任他怎么闹,都抱得如泰山般稳妥。 …… 校医务室这个时间点也没什么人。 值班的张临医生正捧着杯热茶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忽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年轻小伙打横抱着一个人往这边跑过来,他以为又是哪节体育课上的学生晕过去了,立即扔下茶杯起身迎上去。 等看清被抱在怀里的人是谁后,张临反而松了口气:“陆老师,又是你。” 顾栖川听这话就知道,陆盏该是校医务室的常客了。 陆盏先跟医生打了声招呼,而后小声与顾栖川道:“好了,放我下来吧!” “都到门口了,就抱进去呗。” 张医生看热闹不嫌事大。 顾栖川谨遵医嘱,将陆盏抱到医务室床上放好了才松手。 “是不是又发热了?”医生递了根体温计过去:“先量体温吧。” “我在家里吃过一次退烧药。”陆盏话音刚落,张临满是茧子的手就碰上了他的额头,两秒后松开:“还烧着,先量体温。” “……”陆盏只好乖乖脱下外套,他的右手一动就疼,单手脱衣很不方便,一旁的顾栖川就上手替他利落地扒下了外套,陆盏这才夹上了温度计。 “医生,你看看他的右手。” 他小心地将陆盏右臂的衣袖撩开,张医生原以为陆盏就是发烧乏力了才被学生抱过来,没想到身上还带着别的伤,他拿了桌上的眼镜戴上,仔细瞅了瞅那处大面积的淤青,欲言又止,先与顾栖川说:“你先出去一下,我给陆老师好好看看。” 顾栖川皱眉道:“很严重是不是?” “严不严重我看了才知道。”医生说:“你先出去吧。” 陆盏也说:“顾先生,你出去吧。” “…好吧,有事喊我。” 顾栖川这才走出门,张医生还把门给关上了。 “这不是你学生?” “他是我朋友。”陆盏道:“今天来课堂上体验生活的。” “是吗?你们年轻人花样还挺多。” 张临一边说着,一边去按陆盏手臂上那块淤青,压低声音问:“陆盏,你老实和我说,姓秦的那小子是不是又打你了?” 大概是这两年,陆盏来校医务室的频率大幅度增高,平均下来,一周要发一次热,半个月要来看一次伤。虽然伤得都不严重,也就是多了几块淤青,但这种情况多了,旁人也猜得出来是怎么回事。 陆盏和秦灼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时,张临就在校医务室做医生了。他也算是看着陆盏长大成人的一位长辈。 这孩子原本多好一个苗子,到底是被他那不争气的爹给毁了。 现在呢,又被秦灼那混小子祸害,三天两头,要么病要么伤。 “他没有打我。”陆盏实在是想不起秦灼什么时候打过自己。 张医生就问:“那你这伤怎么来的?” “我好像是摔了,摔了一跤。”陆盏凭着早上躺倒在地的记忆回想:“大概是没留神,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姓秦的那小子怎么照顾你的,从楼梯上摔下来?!他真是丝毫也不上心!!” 陆盏自己倒是看得很开:“他工作忙,我可以理解。” 张临看了看那块伤口,虽然淤青得严重,好在没有肿起来,他的手也能正常活动,只是吃力些,算是排除骨折的可能了。 陆盏道:“我家里已经有云南白药的喷雾,你给我开个内服的药吧?最好能止疼的。” “陆盏,你自己的身体,谁都没法替你爱惜。”张临去药房拿了一盒活血化瘀的内服药,而后抽出了陆盏的体温计,看了一眼,38度。 “你这天天低烧的,有没有听我的建议去医院做脑部ct啊?” “有,昨天好像刚做过,医生说没什么事。” 陆盏也是见到顾栖川才想起,自己昨天似乎去了趟医院。 “改天把片子拿来给我看看。”张医生一边在病历本上写下几行字,一边嘀咕:“这就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盏儿身边明眼人还是很多的! 第12章 “我可以进来了吗?” 顾栖川在外头等了二十分钟,这期间还在电话里口头处理了一份合同。 医务室为了尊重病人的隐私,隔音做得极好。 顾总是什么都没听见。 开门前,陆盏还慌忙与张医生说:“这事儿别告诉他。” 张临没应他,开了门后只与顾栖川说:“没有大碍。” 顾栖川看了一眼床上,陆盏的脸色已经好些了。 他这才放心:“我开车送你回去吧,陆老师。” 陆盏刚想拒绝,张临先替他答应了:“对咯,送他回去好好休息,后天的课能请假就请假吧,别再折腾了。” 说话的间隙,又有两位学生来了医务室,陆盏见张医生要忙起来了,便挣扎着要下床,顾栖川见了,连忙上前扶了一把。 “能走吗?” “能走能走。”陆盏一叠声地应着,他真怕这人当着两位学生的面又把自己打横抱起。 顾栖川知道陆盏在想什么,这回没再僭越,只和张临说了一声,便扶着陆盏离开医务室。 路过教学楼时,顾老总又上去把陆盏的书拿了下来,陆盏都忘了自己把教科书落在教室里了,接过书时还有些惊喜,顾栖川没想到他的快乐这么简单,倒是真怀疑这人是傻乎乎了。 一直到了停车场,陆盏才想起来说:“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不行。”顾栖川不由分说地把他推进了副驾驶。 虽然他手上的力道很轻,但陆盏坐下来时,还是扯到了腰上的伤,这种伤就是不能扯不能碰,不然后劲可有的受了。 顾栖川见他难受,又手忙脚乱地拿出自己车上备着的保温杯,用盖子倒了点温水,递给了陆盏,又从张医生开的那袋药里,找出了功能写着活血止疼的药,按着剂量取出了一片,送到陆盏手中。 陆盏疼得顾不上这是谁的杯子了,拿到了药就就着温水吃了。但他吃药吃得太急,意料之中的,药片又卡在了他的喉咙眼里,苦得他眼泪花都出来了。 顾栖川眼见着他吃个药如此痛苦,只能一个劲地给他倒水。 手足无措间,忽然摸到了口袋里一包真空包装的糖果,他掏出来一看,是妹妹上课前给他塞的彩虹糖。 陆盏不是第一次遭这种罪,按照以往的经验,只能一个劲地灌水,才能将这阵苦尽快冲淡。 “陆工,吃颗糖吧?” 顾栖川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陆盏睁开眼,最先映入视野的是几颗色彩活泼的彩虹糖。 “酸甜的东西能去苦味。” 顾栖川用手拿了一颗糖,送到陆盏嘴边,陆盏下意识张开了嘴,这颗绿色的小糖果就被喂进了他的口中。 先酸后甜的味觉刺激果然迅速击退了浓烈的苦味。 陆盏甚至还想再吃一颗,但他不好意思再让对方喂自己,就伸手接过了人家手心里的糖果。 顾栖川见他肯领自己的情,已经很高兴了。 “我送你回家吧。” 为了符合自己年轻大学生的人设,顾总今天特意把车库里那辆被冷落许久的sergio开了出来。 在车开出校园的那段路上,有不少人侧目看过来,陆盏甚至还听到了惊呼声。 “他们在惊讶什么?” 车驶上马路后,陆盏忍不住问道。 恰好前面有一个红灯,顾栖川将车停了下来,摘掉脸上的墨镜,偏头朝陆盏一笑:“也许是在为我庆祝呢?” 陆盏不解地问:“为你庆祝什么?” 这时,绿灯亮了,顾栖川一踩油门,跑车驶向高速,声音被速度冲散:“庆祝我今天抱到了陆老师。” 陆盏在一片风声中,压根没听清楚。 x大离陆盏的家不近,绕开堵车上高速还需要开20分钟,车停在两层别墅前,陆盏下车时,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 顾栖川一楞,胡诌道:“你刚刚不是和我说了吗?” “有…有吗?”陆盏自己都不确定了。 “有的。”顾老总一边扯谎,一边观察陆盏的反应。 他不能说实话,难道要他实话实说地告诉陆盏:我找私家侦探查了你? 他好不容易才和陆盏拉近了距离,有些真话是不能往外说的。 但陆盏的反应既让他庆幸,又令他担忧。 他是真的对刚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印象模糊,以至于让他这个谎言轻而易举地过了关。 “陆工,你是一个人住在家里吗?” 陆盏还没从刚刚的问题中脱离出来,听到他这么问,下意识摇摇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立即又改成点头了:“我一个人住。” 顾栖川不免忧虑起来,他的健忘症这么严重,居然还是一个人住,生活上没人照应,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想给陆盏请一个保姆,或者,如果陆盏愿意,完全可以搬过来和自己住,他亲自来照顾。 但这些问题,已经涉及到陆盏的私生活了。 顾栖川一向有分寸,知道这种话题以他们现在的“普通朋友”关系还不好提出来,否则就是一种冒犯,他只好绕了个弯子,问: “那我可以进去喝口茶吗?” 至少先看看他的生活环境如何。 顾栖川拿起自己空了的保温水杯,摆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没想到陆盏依然摇摇头:“不行。” 他看到顾栖川眼中明显的失望,只好说:“家里不太方便。” “嗯…好吧。”顾老总也不想他为难:“下次,我请你到我家里来做客。” 他把陆盏的药交给他,在陆盏往屋里走时,顾栖川又追上去,将那半袋彩虹糖塞进了陆盏手心里:“甜的。” 陆盏道了谢,把这半袋糖郑重地放进药袋里,并默默把彩虹糖列成“解苦神器”。 他回了秦灼和他的家,顾栖川也开车离开了这里,两条交织的线,在这一刻似乎又恢复了平行。 进屋后,迎接陆盏的依然只有那只小猫,陆盏照例摸了摸球球的脑袋,而后环顾了一下屋里的摆设。 秦灼很少回这个家,陆盏想他时,只能看他的照片。 客厅的架子桌子上都放着秦灼和自己的合影。 “这些照片你要挂就挂,我只让你记住一点,不要让外人进到家里来。” 秦灼不厌其烦的警告回荡在陆盏的耳旁: “你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不拿让外界知道我结婚了。” “陆盏,你毁我一次就够了,别再毁我第二次了!” 陆盏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一张照片上,那是他们在一起后,拍的第一张合照… 第13章 拍毕业照那天,秦灼顺利成章地蹭到了和陆盏在一起后的第一张同框照片。 如果不是被太多人盯着,他甚至还想亲吻陆盏。 四年了,陆盏终于心甘情愿地站在他身边,任自己搂任自己抱。 他就像个干渴已久的人抱着一杯到口的水,却只敢先舔舔杯沿,不敢做得太过分。 现在是比赛的关键阶段,他不能掉链子,这点觉悟,秦灼还是有的。 毕业照拍完第二天,秦灼就全身心投入到决赛的准备工作中了。 陆卫国的案子顺利地开启了二审,秦灼请的律师团更为老练,赔偿款到位后,律师直接和陆盏明说了二审一定能减刑。 秦灼抓着律师的这句话,吵着要提前行驶自己的男友权利,他要陆盏来看他的比赛,要陆盏来陪他训练。 陆盏毫无办法,只能顺着他。 原本一毕业,他就可以进入最心仪的公司跟更大的建筑项目,可这些,此刻都成了妄想了。 他的时间全部空了出来,秦灼野蛮地进行霸占。 现在,他站在化妆间门口,等着秦灼化好装再出来拍照。 “小陆,把领带拿过来。” 化妆师看也没看陆盏,只口头使唤他。 陆盏只是以助理的身份待在秦灼身边,他并不是真正的助理,根本不知道服装组的领带放在哪里。 化妆师等了一会儿,转头见陆盏站在原地不动,不耐烦道:“你楞着干什么?去找啊,马上到拍摄时间了!” “哎哎!红姐,别那么大火气。”秦灼看了一眼门口的陆盏,替他开脱道:“他是我新招来的助理,还不熟悉这些地方的。” “新招的助理?我怎么不知道啊?” 张眉踩着高跟走进了化妆间,她路过陆盏时,拿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而后将手中的领带交给化妆师。 她靠在桌子上,问秦灼:“他是谁?” 秦灼只好改口:“他是我…朋友,大学同学。” 他补充了这么一句:“来看热闹的。” 陆盏倒不觉得这句“看热闹”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对娱乐圈的种种不感兴趣,只是秦灼那语气,倒让旁人曲解出其他意味来。 那位化妆师在完成工作走出化妆间时,特意停在陆盏身边嘀咕了一句:“有些人一毕业就成了大明星,有些人无所事事只能靠着关系来看热闹,呵呵。” 陆盏听得清楚,他不作计较,他不会吵架,也不愿意跟一位女士计较这种口头上的闲话。 只是这句话到底是有杀伤力的,以前的陆盏意气风发,满腹才华带给他满腹自信,他从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而现在,他看着眼前经过打扮已经光鲜亮丽的秦灼,明明两人之间不过五米的距离,陆盏却觉得自己已经被秦灼甩出了八百米远,不止于秦灼这个人,大学五年里,天赋没他强,履历没他好,绩点没他高的那些同学,毕业后都找到了好出路。 只有他一个,背负五年的天才盛名,最后毕业即失业,“无所事事”地来看明星化妆,还要被嘲讽几句。 这样的现实,放在一个他身上,实在太过魔幻。 然而,他无力改变现状。 他安安静静地站在摄影棚外,等秦灼拍完决赛的宣传照,这时,秦灼放在他这的手机忽然响了,陆盏看了一眼来电备注:“妈妈”。 他抬眼看向摄影棚内,秦灼正配合着摄影师摆姿势拍照,显然是没空理睬外界,也不能被打扰的状态。 陆盏原想着不接,但对方是秦灼的妈妈,好歹算是长辈,不接也不好,万一是身体不舒服来求助的呢? 陆盏这样想着,就按了接听。 苏萍一听是个陌生声音,就问:“你是谁?秦灼呢?” “秦灼在工作。”陆盏说:“可能要晚点才能打给你,你有急事的话,我可以代为转告,我是他朋友,我叫陆盏。” “……” 电话那头安静了十秒左右,正在陆盏疑惑是不是信号问题时,苏萍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低沉而严肃:“你告诉秦灼,今晚让他回家吃饭,你,跟他一起来。” 而后不等陆盏回答,就挂了电话。 陆盏听苏萍的语气,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秦灼拍完照,只想着去找陆盏,好炫耀一下自己刚刚戴了某高奢品牌的限量珠宝,张眉却叫住了他,用平板给他看了一则论坛帖。 秦灼定睛一看,是某匿名区娱乐板块,标题赫然就是对自己的人身攻击,编的黑料也假得不行,然而下面却又一堆人在跟帖。 “对家开始操作了。”张眉道:“决赛前黑你一把,把你的投票拉下来,冠军就不是你了。” 秦灼属于长得好看还会耍宝又有些痞帅的偶像,他是这次选秀的黑马。 最开始没有金主带他玩,镜头多全靠自己争取,节目播了三期后,这匹黑马才忽然一夜爆红,给他打榜投票的粉丝都是自来水,粉丝给了他话题度给了他流量,也给他带来了金主和更专业的经纪团队。 他背后的金主要把他推到冠军的位置上,要把他打造成巨星,为此不惜在他身上花了重金。 秦灼一直觉得自己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为一体,稳赢了,到了节目后期,尤其是决赛前,他才品出娱乐圈的黑幕来,那个人前阳光俊朗的第二名厉俊,实则是某金融企业的富二代,来圈里玩票的,但他玩也要玩到第一。这段时间职业水军下场,成百上千的黑料帖黑热搜,尽数朝秦灼而来,张眉应对起来,已经有些吃力了。 “好在你的粉丝死忠。”她道:“这些帖子我会处理好,我让你看到就是提醒你,决赛前这几天,尤其要注意安全,我听说,厉俊家有黑道背景…你千万长个心眼啊。” 秦灼不以为然道:“我知道了,难不成,他还敢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情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行了眉姐,我先去找我朋友了。” 他走到摄影棚门口,陆盏就将他的手机还给他,顺便告知:“你妈妈刚刚来电话说要你回家吃顿饭。” “回家吃饭?我没空…”一想到要回家面对父母,秦灼就头疼。 “他让我和你一起回去。”陆盏说。 “……”秦灼立即改口:“那我就有空了。” 陆盏看他这副反应,低声问:“你跟家里说了?” “我早就说了,大一的时候,我就和我妈说了,我暗恋一个叫陆盏的同学。” “……” 秦灼乐道:“我妈这是要看看儿媳妇啊!那怎么说我也得陪你回去!” 陆盏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乐观,他明显听出来,秦伯母语气不对,她在电话里似乎压着极大的怒火。 但陆盏已经没了拒绝秦灼的权力。 到了晚上,秦灼开着他新买的奥迪,带着陆盏回到了家。 秦家是一栋三层洋楼,还够不上别墅的标准。 陆盏被秦灼带进了屋,简单地问候后,秦父秦母脸上也不显山不露水,直到坐下吃饭时,苏萍忽然问秦灼:“妈妈今天看中了市中心的一套房,全价1200万,我跟你爸爸出7百万,你那不是还存了500万么?拿出来凑凑,咱全款买个房,以后也好定下来搞事业。” 秦灼夹肉丸的手顿在半空中:“…你怎么,怎么突然提起要买房了?” 他把肉丸夹到陆盏碗里,殊不知这一动作在苏萍看来有多碍眼。 “妈,我还不想这么早买房子,我这大学刚毕业…” 秦母单刀直入:“秦灼,你实话和我说,那五百万还在不在你手上?” “……” “说啊!!”苏萍扔了筷子,碰碎了一个瓷碗:“你是不是把钱全给陆盏还债了?!!” “伯母…”陆盏那不祥的预感终于成真,他想替秦灼解释。 “你闭嘴吧!你个害人精!”苏萍立即将怒火转移到陆盏身上,骂儿子她会心疼,会口下留情,对上陆盏,却是什么话都骂出来了:“一拿就拿五百万?!你知不知道那是他的血汗钱?!” “那是我的血汗钱我就乐意给他花!怎么了?!妈你能不能别管?!” “我不管?!我不管你要被他掏空了!!”苏萍眼泪都骂出来,她拿着筷子指着陆盏,那股狠劲似乎恨不得拿筷子戳瞎陆盏的眼睛: “我们秦家也不富裕,五百万你说拿就拿啊?!陆盏,你那个坐牢的爹没教你无功不受禄吗?!你们陆家自己捅出来的篓子,凭什么要秦灼来给你补?!” “我自愿的!!”秦灼挺身打开了苏萍指着陆盏的筷子:“我自愿给他花钱的,你别说话那么难听!!” “儿子,你瞎了吗?!” “我自己的钱我自己支配,不就五百万么?我现在有事业,决赛完了我可以去演电视剧,我去商演我出新歌,随随便便就是几千万!五百万算个屁啊值得你急成这样?!” “你…你…”苏萍气得骂不出话来。 一直沉默的秦父忽然拍桌道:“你真以为钱是那么好赚的?!还没到口袋你就盘算上了,那些钱还不是你的啊!你这么快花光那么一大笔钱,你想过我们吗?!” 苏萍起身揪着陆盏的衣服:“你把钱还给他,还给他!!” 陆盏没料到事情会发酵成这样,秦灼把那笔钱塞进自己银行卡时,表现得风轻云淡,他还以为这五百万对于秦家而言算不上什么,他也从没想过要白拿五百万,他一定会还的,只是需要时间。 可眼下,苏萍并不打算给他时间,也不想听他解释:“你还给他听到没有?!扫把星,害人精,你把钱吐出来!!” 眼看着陆盏就要挨盛怒之下的母亲一巴掌,秦灼立即将陆盏拉到自己身边,同时挡住了母亲要打下来的手:“这笔钱是我自己赚的,我不要他还。” “你是秦家的人,你的钱就是秦家的钱,我是你母亲,我现在就要他还!!” “那我不要这个家了!” “秦灼!!”陆盏惊了一下。秦灼抱着陆盏,是一副保护占有的姿势:“整天抠抠索索的,我早受够了!!以后你们大可以不认我这个儿子,这样我自己的钱就可以自己支配了!!” “陆盏,我们走,以后这个家也不用回了!” 秦父吼道:“你走出这个家门,你就别再回来了!” “不回来就不回来。”秦灼心想,以后你们年老了,到底还是要求着我给养老。 他年轻啊,有的是资本和父母斗。 苏萍眼睁睁看着儿子带着陆盏出门,声泪俱下地骂:“陆盏你这个扫把星,你就是来祸害秦灼祸害秦家的!!” 秦灼重重甩上了家里的木门,捂着陆盏的耳朵:“别听她瞎说。” “秦灼,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个份上。”陆盏劝道:“回去跟他们道歉,我会把钱还给你,没有任何人值得你放弃自己的家庭,他们是你的父母。” “嘘。”秦灼胸有成竹,他用一根食指挡在陆盏嘴边,示意他安静,而后说: “陆盏,我要让你知道,我是认认真真在喜欢你的。” 他亲了亲陆盏的额头:“你有没有感动到?” 作者有话说: 把秦灼和盏儿这段往事先写了,后面的情节看得才爽~ 第14章 放弃自己的家庭对于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艰难的割舍。 说不感动是假,秦灼在饭桌上为了保护自己而和父母对抗时,陆盏的内心是有触动的。 人到底是情感动物,秦灼为了自己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陆盏想,自己总要给点回应。 他搂住了男人的脖子,第一次主动亲吻了秦灼。 他已经没有多少选择的权利了,只能彻底辜负自己。 如果后半生注定只能和秦灼绑在一起的话,那不如试着爱他。 就当谢他今日的相护,谢他救了父亲一命。 秦灼惊讶于陆盏的主动,等反应过来,立即将他按在车座上碾吻。 征服陆盏这块冷石头的巨大成就感使他万分激动,自信暴涨。 这股能量一直持续到决赛当天。 那天清早,秦灼从有陆盏的温柔乡中醒来,他拥着的被子有陆盏身上独有的清冷香气,但陆盏却不在床上。 秦灼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早上6点。 张眉的电话这个时候打进来,催促他快点准备,8点助理会开车来接。 决赛就在今晚。 可秦灼气定神闲,丝毫不紧张,他点开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名次。 榜单上的自己依然位列第一,票数是断层式的领先第二名,领先了将近500万票。 如果他长点心眼,就会发现,第二名的票数昨晚的涨幅一点都不正常。 有人花钱想撼动第一名的位置,可惜钱再多也敌不过那些基数庞大又真情实感的自来水粉丝。 秦灼看不透内里的明争暗斗,只知道自己稳赢。 他才22岁,却要够到名利双收的成就了。 这是普通人辛苦一辈子都未必能得到的成绩,他却轻轻松松,唾手摘得。 陆盏在客厅里烤好了面包,弄好了果酱,热牛奶已经倒进杯子里。 秦灼穿好衣服走到客厅时,却不在意桌上的美味早餐,而是抱着陆盏一阵腻歪,陆盏的回应僵硬而迟钝,但好歹没有反抗了。 “今晚,你会来现场看我吧?” “会的,昨晚不是答应你了吗?”陆盏拿起桌上一块吐司,及时挡住了秦灼要亲上来的嘴:“别闹了,好好比赛。” “那你怎么给我加油?” 秦灼将左脸侧过去,意思很明显。 陆盏只好亲了他一口:“加油。” “加一句‘亲爱的’” “……”陆盏浅淡地说:“加油,亲爱的。” 秦灼这才满意了。 他们一起吃了早饭,临出门时,助理忽然打电话过来说路上堵车了赶不来。 “今天是学生高考,学院路这段全堵了。”助理为难道:“秦哥,我现在是出不去,也进不来啊!!” “那算了,我自己开车去现场吧。”秦灼道:“不然赶不及。” 助理歉疚道:“看来只能这样了,你路上注意安全啊!!” 秦灼挂了电话,陆盏问怎么了。 “小张堵路上了,看来今天只能我们自己去了。” 陆盏道:“那我开车吧,你养精蓄锐。” “陆盏,你怎么这么好?” “行了,你的比赛重要。” 陆盏避开了秦灼时不时就见缝插针的亲吻。 “下去取车吧。” 秦灼现在住的公寓虽然地段好,但有个缺点,这个小区的停车场和其他小区是共用的,要去取车,还要走一段路。 秦灼带了口罩,墨镜,右耳挂着一个无线耳机,里面循环播放着今晚的表演曲目,他与陆盏一起走去取车的路上。 “我今晚选的歌是一首情歌。” 他兴致勃勃地与陆盏说:“小盏,你要认真听,这首歌,是我唱给你听的。” “好,我认真听。” “对了,票。”秦灼从口袋里掏出一张vip门票:“这是最好的一个位置,你会和我的粉丝应援团坐在一起。她们会拿我的横幅为我加油呐喊,陆盏,你也要为我喊加油!” 秦灼忙着将门票递给陆盏,他微微侧着身,墨镜一定程度上阻碍了视线,右耳的耳机播放着音乐。 陆盏在接过门票的瞬间,忽然猛地推了秦灼一把,紧接着一辆轿车呼啸而来, 秦灼摔倒在路边,墨镜掉了,他眼前棕褐色的世界又清晰起来。 那辆红色轿车已经跑没影了。 他手中的票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在不远处的陆盏手中。 “陆盏…陆盏!!” 陆盏倒在两米外的路边,他仰躺在地上,目之所及,只有天空和树,忽明忽灭。 有人抱起了他,他脱离地面时,后脑似有千斤重。 “陆盏!” 那人一直在叫他,陆盏费力地将视线聚焦到抱他的人身上。 “……” 大概过了十秒,在对方快要崩溃时,他才迟钝地道:“秦灼?” “是我是我!!你看得到我吗?!” “…我看得到。”陆盏费力地说:“那辆车的目标是你。” “好在你没事” 秦灼紧紧抱着他:“你有哪里疼吗?” “…还好,一切都还好。” 陆盏没有肉眼可见的外伤,他没有流一滴血。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失败的谋杀。 可如果秦灼能去看看监控回放,就会知道,陆盏被撞飞了两米才落地,那落地的力道,隔着屏幕看都觉得疼。 陆盏很知轻重,甚至自己站了起来,他晃了晃手中紧紧抓着的半张门票,说中秦灼的心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你的比赛。” “但我的头有些疼,我可能开不了车了。” “没关系,我来开,我来开!” 秦灼坐进驾驶座时,才镇定下来,他拿起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报警。 现在是关键时候,一丝差错都不能有。 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怎么做,他应该报警,然后送陆盏去医院。 可决赛同样重要。 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的陆盏,他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可陆盏一滴血都没流。 秦灼乐观地想,没流血就是没大事了。 可以比完赛再去检查,今天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重要了,不能出差错,不能出差错。 “我们现在去现场。” “小盏,你放心,等我比完赛,等我坐稳了第一名的位置,我会去查肇事者的。” 陆盏眼皮有些沉重,他弱弱地应了一声“嗯”,而后便睡了过去,再睁眼,已经在广电中心门口了。 秦灼拍着他的肩膀叫了好几声,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见陆盏醒了,才松了一口气。 “小盏,我们现在得分开了,我的粉丝在前面,我不方便跟你走得太近了.” 陆盏点点头:“我理解,你先走吧。” “对了,票。” 陆盏从秦灼手里拿到了另外半张票。 秦灼身上只有这一张门票,多余的暂时也周转不出来了。 陆盏说没关系,他看着秦灼走远后,拿出车上备用的透明胶,将两张被撕裂的纸质票放在一起,透明胶修补了它们之间的裂痕,将彼此重新粘在了一起。 秦灼离开10分钟后,陆盏才小心翼翼地往录制中心走,六月的太阳最是灼人,他被晒得有些发晕,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大学时,他曾经得过五年的1000米冠军,体质是很好的,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了。 不远处的秦灼,被经纪人和粉丝簇拥着往前走。 陆盏等他们走远了,才敢靠近录制中心,那张被修补的门票居然也可以作数。 他进了会场,和秦灼的“小火苗”们一起坐在观众席,等了将近六个小时,决赛开始前,后援会会长给每个粉丝发了应援物。陆盏想起秦灼的话,就特地拿了一个面积较大的应援幅。 晚上8点,决赛开始,秦灼上场时,观众的呼声几乎铺天盖地,陆盏从来没有追过星,只是笨拙地和在场的粉丝一起站起来,秦灼说想看到自己给他加油,他就尽力喊出了声,甚至高高举起了横幅。 然而被欢呼声捧到天上去的秦灼压根找不到陆盏,他扫了一眼,对自己的受欢迎程度又有了更高一层的认识,这个时候,陆盏的加油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了。 陆盏也只是站着喊了几句,就觉得力不从心,他没能坚持太久,就跌坐到椅子上,眼前一阵一阵的晕,他有些耳鸣,但又听得很清楚,周围的人,都在为秦灼欢呼。 “秦灼!!我爱你!!” 有人忽然在他耳边喊到,紧接着,上百道上千道不同的声音都在他耳边重复着这句话。 秦灼,我爱你。 …… 秦灼是谁? 陆盏在一阵恍惚中抬头,看到了舞台中心正在深情演唱的男人。 那是秦灼。 所有人都在喊着爱他。 精神入侵在人最脆弱时显得格外强悍。 秦灼… 陆盏记起了秦灼是谁。 同时接受了耳边千万道声音告诉他的那三个字。 他爱秦灼 陆盏,爱秦灼。 第15章 “恭喜秦灼,获得本次大赛的第一名!!” 主持人话音刚落,欢呼声响喝行云。 秦灼站在了舞台的最高位,他在接受荣耀加身时,不忘看一眼屈居第二的厉俊。 两人眼神交锋不过一秒,秦灼的恨意已然十分明显。 厉俊依然笑得阳光,甚至小声道了句“恭喜”。 恭喜他得到了冠军,恭喜他即将收获更大的丑闻礼包。 长达三个月的比赛终于落幕,秦灼以绝对的胜利者成为各大媒体竞相采访的对象。 他应付完所有记者,神采奕奕地回到后台化妆间时,陆盏已经站在里面等他了。 他手中拿了一小捧玫瑰,送给了秦灼:“恭喜你,梦想成真。” 秦灼紧紧抱住他,送上深吻。 即使成了大明星,也依然要应付大学的毕业答辩。 秦灼在享受了十天巨星待遇后,又不得不回到学校,参加答辩。 回了学校,他也依然是焦点。 早晨答辩结束后,毕业生奖学金的获奖名单也公示了出来。 秦灼拉着陆盏去看榜,他自己对小几千块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地想看陆盏获得这种殊荣。 陆盏不是第一次登榜,他自己也明确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小盏,你又是第一!”秦灼指着陆盏的名字高兴地说,于此同时,他看到了第二名:苏孟。 苏孟也恰好来找秦灼,然而他恭喜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秦灼道:“小孟同学,你怎么总被我家陆盏压一头啊?” 苏孟学医,陆盏学建筑,本科都是五年制,读了五年,苏孟也被陆盏压了五年。 苏孟不自然地扬起一个笑来,看着陆盏说:“出了大学就说不准了。” 陆盏拉住了秦灼,让他不要再说这种刺人的话。 秦灼近来春风得意,嘴上也不把门,这话说完也不道歉,反而还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苏孟的礼物。 毕业答辩的下午。 秦灼带陆盏去领了证。 这对一个刚刚蹿红的大明星而言是高危行为。 即使政策已经放开,但刚刚在一起时,秦灼没想过要带陆盏领证。 直到那场车祸,陆盏几乎在用性命保护自己时,秦灼就认定了陆盏。 他要给陆盏一个身份,即使这个身份还无法公开。 陆盏没有拒绝。 秦灼也发现了,自从比赛结束后,陆盏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变得更加温和了,他已经愿意依赖自己,愿意配合亲吻,在床上也主动了起来。 陆盏的爱意似乎是在决赛的那一晚忽然从幼芽萌发成参天大树。 秦灼参不透是为什么,乖巧的陆盏让他身心愉悦,但也少了一丝征服的快感。 他觉得陆盏身上少了些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带着陆盏去领证。 走完领证流程后,秦灼才想起陆盏那日的伤。 “要不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他与陆盏说,陆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检查:“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秦灼就摸摸他的后脑勺:“头疼吗?” “不疼。”陆盏笑着反问:“你在担心什么呀?” “…我怕你受伤啊。”秦灼看他脸色红润,也放心了,医院人多,他现在不适合出现在那里,要是被拍了,媒体又要大做文章了。 “不去医院了,我送你回家,明天我有工作,可能晚点回来。” “嗯。” 第16章 【停车场的c位担当:当红艺人秦灼激情车.震被拍,车牌号曝光。】 当晚凌晨,这则新闻忽然图文并茂地出现在各家娱乐媒体头条。 即使在深夜,热度也蹿得非常快,导致第二天早上八点,微博热搜第一直接就是刺眼的“秦灼 车.震”。 事件当事人还浑然不知地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陆盏是被秦灼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推了秦灼几下,见人一直不愿意醒,只好自己接了电话。 张眉十万火急地打了十个电话过去,这个终于有人接了,哪知道接电话居然还不是秦灼。 陆盏在接电话时,秦灼还半梦半醒地趴在他身上,哼哼唧唧,满是暧昧。 张眉听得清楚,气得手都在抖:“你跟秦灼同居了?!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车里的人是你?!!” “……” 陆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也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就硬是抓着秦灼的肩膀把人给摇清醒了。 秦灼这才拿过电话,陆盏起身倒了杯水,再坐到床边,秦灼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等他挂了电话,陆盏问:“出什么事了?” 秦灼没应他,他打开手机的微博,与此同时,陆盏的手机也开始自动推送今天的新闻。 微博刷新和消息推送的提示声同时响起。 陆盏手机里的三个新闻软件都默契地推了同一条娱乐新闻。 那一晚的不堪,陆盏都有些记不清了,新闻里的视频却逼迫他记起了全部细节,底下的评论更是恶毒。 什么“人设崩塌”“私生活混乱”“滥~交染病”,简直不堪入目。 视频没有拍到脸,陆盏又是圈外人,因此即使网友知道车里有两个人,也只抓着秦灼一个骂。 骂他的还有不少脱粉回踩的。秦灼的粉丝大多都是选秀比赛吸来的,这些粉丝前前后后满打满算喜欢他三个月多一点,感情并不牢靠。 但也不乏有洗地的,说车里不一定就是秦灼。 可那个车牌号就是石锤,有脑子的人都知道,除了车主,谁会跑去别人的车里玩车.震? 这时,门外又响起夺命般的敲门声,秦灼完全呆了,他之前一直顺风顺水,这是一次遇到风浪,一个浪头就把他拍趴下了。 陆盏只能代他去开门。 张眉风风火火地赶来,见到开门的是陆盏,这才彻底回过味来——秦灼口中的同学原来是他同居的男友! 她原本想抓着陆盏责问,结果秦灼走到了房间门口,说:“那晚跟他没什么关系。” 是他趁人喝醉强迫的,陆盏很无辜,这点认知,此时的秦灼还是有的。 张眉这才放过陆盏,进屋与秦灼商讨对策。 陆盏也帮不上什么忙,那晚没有拍到脸,他仿佛可以置身事外。 其实,秦灼在大学里对陆盏的求爱攻势颇为猛烈,一直到参加选秀为了维护人设才有所收敛,但只要有人去扒,很容易就能猜出车上另一个人是陆盏。 可这次这件事似乎只冲着秦灼一个人来,并且,曝出车震还只是个开始,之后几天,原先只在匿名论坛发酵的谣言帖,忽然被搬到了网友眼前。 那些不关注选秀又基数庞大的吃瓜群众对秦灼的第一印象被车.震这件事毁了个彻底。 这个时候,那些真真假假的黑料就轻易地被当了真。 “坏人”做的事就是坏的,洗不白。 秦灼的经纪团队除了发声明和律师函,再拿不出更好的举措。 张眉有招也不敢用,有人向她明示了,圈内有大佬要搞垮秦灼,不是他们这种小鱼小虾可以阻挡得了的。 事态无法遏制的后果就是决赛结束不到一个月,原先给比赛第一名定好的电视剧,男主直接换成了厉俊,经纪团队不再尽心尽力为他反黑,即使没解约,也是放弃拯救,将之雪藏的状态。 秦灼掉光了所有代言,还因为个人行为不检点而被广告商起诉赔偿损失,他赚来的几百万还没捂热,就被当做赔偿金交了出去,还负债500万。 他和陆盏从原先的豪华公寓搬到了普通出租房。 原先认为有情饮水饱的秦灼被现实重重打击着,夜里陆盏睡在他身边时,他再也生不出原先的幸福感。 陆盏平日也很少出门。 因为履历上的所有作品都属了陆卫国的名,直接导致陆盏被主流建筑界排斥在外,真正用“陆盏”的身份去接活是很难成功的,但陆盏的才华依然在。 陆工见不得光,陆工的作品却可以换个署名,重见天日。 他开始当枪手,为出钱的甲方绘制建筑图纸,价格很便宜,一单下来10万到20万不等。 一张完善的图纸,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完工。 即使是替别人做嫁衣,陆盏也做得很认真,做得勤勤恳恳。 每日除了固定的做饭和家务外,其余时间,他都花在了图纸绘制上。 秦灼在床上颓废了两个月之久,陆盏就养了他两个月,一句抱怨也没有,还总是鼓励他,尽量顺着他的心意让他开心些。 人都有低谷,陆盏完全可以理解,即使他自己也身处低谷之中。 他和秦灼境遇相同,却不是互相取暖的关系,而是陆盏单方面在暖秦灼。 两个月后,事态渐渐平息,网友又去关注其他明星的八卦时,张眉才给秦灼打了电话,说可以介绍他到剧组当群演,一天也有个两三百块可以赚。 秦灼是丑闻缠身的过气男明星,出去找别的工作也会遭受异样眼光,就是烂也只能烂在演艺圈了。 有钱赚总比没钱赚要好。 这日秦灼早早收拾得当,要出门时,陆盏叫住了他,替他将领带正了正:“为了庆祝秦先生重新振作,晚上煮好吃的,早点回来。” 他主动亲吻了秦灼。 以前这样的亲吻可以使秦灼振奋一整天,而现在,却是高兴个两秒都算多了。 “我走了。” 他回吻了陆盏的额头,而后出门。 没有助理会来接他,他只能自己打车。 出门见人时,他还是习惯带上墨镜和口罩。 一直到了片场,出于逃避心理,也没有摘下来。 场记抓着通告单来找他时,险些没认出来,他伸手摘了秦灼的墨镜,笑道:“秦大明星,没人会缠着你要签名了,你捂成这个样子给谁看?” 这种欠揍的语气要是搁以前,秦灼早一拳头打过去了,但现在他没了嚣张的资本,还要抱着场记的大腿求他给口饭吃。 再者,他说的也是事实,确实不会有人再找自己拿签名了。 他摘了口罩,服装组的人见群演到位了,就扔给他一套脏而单薄的囚服:“今天,你演尸体,躺在地上。” 秦灼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泥坑:“躺在那里演尸体,不能动,等主演的镜头拍完了,你才能起来。” “…主演是谁?” “主演啊,你认识,就是厉俊。” …… 晚上8点,陆盏将一桌菜又热了一遍,秦灼还没回来,他有些担心,就打算打个电话给秦灼。 手机刚拿起,门外就响起了开锁的动静,陆盏起身走去开门,门一开,秦灼就顺势倒进他怀里,一股酒味冲进陆盏鼻腔里:“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点。” “一点点能醉成这样啊?”陆盏艰难地将他扶到椅子上,而后自己坐下来,笑着说:“我烧了一桌好菜,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今天甲方把钱打给我了,15万。” 他将一张卡放在桌上:“广告商的那五百万,我会存在这张卡里,等钱凑够了,就把这个洞填上。”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一年能接个四单,还完这笔钱,大概需要五六年啊。”他乐观道:“不过没关系,我们一起奋斗,总能还清的。” 秦灼看了一眼那张卡,想起那五百万的欠债,眼前的菜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他起身道:“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怎…怎么了?”陆盏放下筷子,起身扶着他醉酒后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是不是醉糊涂了,我煮了你最喜欢吃的椒盐排骨和麻辣小龙虾呀,你…” “我说了我不想吃!!” 秦灼甩开了陆盏的手:“我他妈的不想吃!!” 陆盏担心道:“是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陆盏,你知道,我今天演了个什么吗?” 秦灼抓着陆盏的肩膀,笑得扭曲:“我演了具尸体。” “我在那个泥坑里躺着,躺了五个小时!!不能说话不能动,你看我就那样躺着,我就能赚到200块钱,我多了不起啊?” “秦灼…” “那个厉俊…厉俊你知道吗?那个比赛时被我踩在脚下的第二名,今天,他是主演,他是…导演要哄着的男一号,我呢,我在演一具尸体,和所有一天200块的群演一样,倒在泥坑里,等着主演过完镜头。多好笑啊陆盏,你觉得好笑吗?” 陆盏现在才知道他今天遭遇了这些,他原以为秦灼这种条件,就算不是主演也应该是个配角,就算是男n号,也绝不该是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群演。 他原先是炙手可热的大明星,现在却沦落到去演尸体,心理落差肯定有。 陆盏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只想着上前抱抱秦灼,告诉他今天这些难关都会过去的,不管有多难,他都愿意和他一起扛。 然而他才刚靠近秦灼,就被对方推开了。 秦灼盯着陆盏看,忽然反问道:“陆盏,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变得这么倒霉啊?” 他说:“那五百万要是没给你,我今天,也不至于为了两百块去演尸体啊。” “陆盏,你真的是我妈妈说的,说的扫把星吗?” 第17章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 陆盏看着醉醺醺的秦灼,无心再去追究他这话是醉后吐真言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我从来没想过白拿你五百万,我只是需要时间。” “……”秦灼看着他,一言不发,径直倒了下来。 陆盏不得不扶住醉倒的男人,将他送到了床上。 他替秦灼拉好了被子,而后走到书桌前,拿出奖学金附赠的一本印着校徽的笔记本,他撕了包装,翻开本子第一页,用笔写上: 【秦灼:500万。】 秦灼醉了一宿,隔日醒来时,头疼得要命。 他坐在被子里,不记得昨晚发生过什么事。 他没在卧室里找到陆盏,只好穿着拖鞋走到客厅,陆盏正在阳台上晒衣服,秦灼一眼认出,他晾的是自己昨天穿出门的衣裤。 他在片场换了戏服后,私服再不像以前那样有人小心保管,一天工作下来,衣服难免被人随意扔了几回,弄脏是不可避免的。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一套,没了酒臭味。 陆盏听到屋里的动静,转头看了一眼,见秦灼起床了,就道:“早饭在桌上。” 他把最后一条裤子挂到晾衣架上,而后走进厨房,拿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秦灼:“是不是嗓子难受了?” 秦灼点点头,沙哑道:“…我昨晚跟谁吵架了?怎么嗓子突然哑了?” 陆盏一楞,笑了笑说:“没有,你只是拿着水杯当话筒,干嚎了几首歌,所以嗓子疼。” “这样啊?”秦灼喝了一口蜂蜜水,润了润嗓子。 “你压力大,我能理解。”陆盏走到书桌前,拿了一个文件袋,秦灼见他穿戴正式,便问:“你要出门?” “毕设的那个项目要开工了。”陆盏走到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说:“甲方让我去工地看看,如果图纸和实地有不符,还需要我来改动。” “哦。” “记得吃早饭,我先出门了。” 陆盏开了门,又顿了顿,转身看着秦灼的眼睛说:“要是不想去当群演,就不去了,我养你。” “……”秦灼放下水杯,走到陆盏身前,再次确认:“我昨晚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陆盏的答案依然是没有。 秦灼莫名心虚,他捧着陆盏的脸,亲吻他的额头:“怎么能让你养我,小盏,我一定能东山再起,你信我,我只是少了个机会。” 陆盏听他这样说,就忍不住去想他昨晚说的那句话,他知道秦灼的真实想法:如果那五百万还在他手中,东山再起就不会这么困难。 即使心中难过,面上也没有表露。 他听到秦灼和自己说:“你要对我有信心。” 陆盏就回之以微笑:“我当然对你有信心。” “我得走了,不能迟到。” 陆盏不是演员,强颜欢笑对他而言很难,他逃一般地离开了这个家。 而秦灼,依然要去片场做一天200块的群演。 顾易的项目负责人特地派了专车来楼下接陆盏。 陆盏顺利且准时地到达了工地,给他引路的负责人小声介绍道:“那位是顾易的董事长,顾千丰。” 顾千丰也恰好把视线转到了陆盏身上,陆盏连忙点头示意:“董事长好。” 他没想到这个项目居然直接惊动了顾氏的董事长。 顾千丰看过陆盏的创意,对这个清秀的少年印象不错,也笑着道:“你好,陆工。” “你看着和我儿子一样大,真是年轻有为。” 陆盏连忙道:“您谬赞了。” “这座博物馆我打算送给我儿子做礼物的,因此有些地方我想顺着他的喜好改一改,好给他个惊喜。” “没有问题。”陆盏心里挺羡慕那位姓名未知的小顾总的,他的父亲如此尽心地为他准备礼物,还是一份这么大的礼物。 顾千丰拿过图纸,提了几个基础的问题,大致就是某些空间的面积是否可以根据需求缩小一些,陆盏拿出本子一一记下了董事长的建议,以往这种小改动他可以当场记住,最近不知怎么了,总是记不住事情,就只能依靠笔和纸了。 陆盏的解答言简意赅,顾千丰这个外行也能听得懂,他对陆盏很是欣赏,跟着董事长而来的几位高管都看在眼里。 等解答了董事长的问题后,陆盏又和项目的总工程师交接了一些数据,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总工程师又提议带他参观一下这块工地,算是实地考察,毕竟总体的设计思路是陆盏的,多看看实地总没有错,也许还能触发一些惊喜的创意。 陆盏十分愿意,他跟在顾董事长身后,和那一群高管走在一排。 无意中就听到身旁的两位在讨论微电影选角的问题: “这个角色不好定,之前试戏的几位新人形象上都缺了点特色。” “你让影业部再筛几个艺人名单来。” “考虑流量吗?” “只是个试水的广告,让小新人出镜就行,如果后续反响好,再考虑换当红明星。” …… 陆盏听了个大概,他捏紧手中的图纸,轻声道:“打扰一下,你们是在讨论电影选角吗?” 他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然而顾千丰还是听到了。 陆盏一下子成了焦点,他有些紧张,但想起秦灼昨晚的失意,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我刚刚无意间听到你们提及的几个条件,其实有一个人还挺符合的,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考虑一下他。” 其中一位高管饶有兴趣地问道:“是谁?” “秦灼。”陆盏察觉到这二位的面色有所改变,连忙划开自己的手机,翻出秦灼决赛时自己用手机录的一段视频,他就像一个推销员一样推销着秦灼的优点: “他的长相和性格都很有特色,所以大学时才能运营起百万粉丝的账号,比赛时名次也一直稳定在前三名,唱歌实力和嗓音条件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他本科就是表演系,虽然还没有成熟的影视作品,但演技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前段时间的绯闻,我作为他的…朋友,可以用人格担保,网上那些黑料都是假的,他没有耍大牌没有骂助理更没有拒绝拍摄,秦灼是一个可塑性很高也很敬业的艺人,我请求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他,给他一个试镜的机会。” 陆盏主动忽略了最大的丑闻,那些高管碍着董事长在,也没有提这茬。 两位高管还没发声,顾千丰先道:“陆工这么优秀,你的朋友一定也很优秀,不如就给个机会。” 董事长发话了,两位高管自然只能点头附和,而且因为这句话,直接决定了秦灼的试镜必定成功。 陆盏完全没想到顾董事长会如此信任自己,受宠若惊之余只能再三感谢。 营销部的那位高管离开工地回到自己的车里后,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侄子。 “小孟啊,那支微电影的主角基本敲定是秦灼了。” 苏孟在电话那头很是惊喜:“是部门会议通过了吗?” 他原先就借着自己的人脉找到了顾氏营销部的部长,厚着脸皮向他们推荐秦灼这个人,希望能给个机会,但秦灼劣迹斑斑,部长原本只是表面答应,推说需要部门会议决策,其实压根没把苏孟这句话放在心里,今天董事长钦点了秦灼,倒是让他出乎意料。 他是职场的老滑头了,干脆把这个人情做到底: “今天有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工程师当着董事长的面夸了秦灼,还诚意十足地求我们给个机会,我看着董事长就要动摇了,就顺水推舟的说了几句好话,这部微电影的主角就内定给秦灼了。” “年龄相仿的工程师?”苏孟警惕地问:“是谁啊?” “陆盏。他说他是秦灼的朋友,你也是秦灼的朋友,你们互相认识吗?” “……”苏孟抓着电话,说:“我们不太熟的。” “魏叔叔,十分感谢你!就是内定这回事,就不要和秦灼说了,他心气高,知道了估计会不高兴。” 部长道:“我明白的,这种事,不好帮上台面,就我们几个人知情就行了。” 苏孟“封”好了这位魏叔叔的口,又飞速打了个电话给秦灼。 秦灼正在片场忙着赶场换衣服,导演像是特地膈应他似的,专门把他安排去给厉俊当背景板,他只能看着厉俊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抢夺所有焦点,这比演尸体还让他难受。 他换戏服的时候才腾出时间接了苏孟的电话。 苏孟先是寒暄了几句,而后故作无意地问:“陆盏呢?在你身边吗?” 秦灼答:“他今早去工地了,说是要改图纸,怎么了?” “没什么。”苏孟试探道:“他今天有给你打电话么?” “没有,连信息都没发,我们现在都很忙。”秦灼往嘴里塞了一口馒头。 苏孟暗暗高兴,语调忽然上扬:“秦灼,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秦灼兴致缺缺,馒头太干,只能配着矿泉水喝。 “我求了我的一位叔叔,帮你争取到了微电影的男主!” “!!”秦灼把喝到口中的水吐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确认:“真的?!” “真的真的!!虽然只是一只广告性质的微电影,但它的投放范围会很广!而且背靠顾氏影业,是难得的好机会!”苏孟激动地说:“你一定要好好抓住这个机会,我等着你重回巅峰!” “……”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苏孟担心地喊了秦灼两声。 秦灼才重新出了声,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谢谢你,苏孟…你拯救了我,你把我拉出泥坑了。” “…秦哥哥,我们之间就不说这个了。”苏孟说:“你想感谢我,就不要一直躲着我了,我们可以,多多见面的。” “好,好。”秦灼叠声道:“这次之后,我终于知道,你才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才是真正在为我打算的人。” 苏孟没想到自己在秦灼心里的地位一下被拔高了这么多,感动之余不忘提醒道:“这件事我先透露给你了,但是你要保密,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中间的门道,就算是陆盏也不能告诉,不然我就难做了。” “我明白。”秦灼说:“我再不会像之前那么冲动了。” …… 傍晚的时候,陆盏从工地回到家中。 他开门时,才发现秦灼已经在家里了,桌上甚至摆好了四菜一汤,有荤有素,虽然是外卖。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秦灼忽然走过去抱住了他:“小盏,我要翻身了!!” 陆盏一听,也高兴起来,他明知故问:“怎么回事呀?” “再过几天有一个微电影的男主试镜,张眉给我打电话,让我准备准备。”秦灼难掩激动:“这一次我一定能成功。” “太好啦。”陆盏没想到顾氏的效率这么高,中午答应,下午就把消息传达给秦灼经纪人了。 他没打算让秦灼知道自己为他做了什么,他需要照顾秦灼的自尊心。 “那你一定好好表现,争取拿下这个男主!”陆盏看着秦灼道:“你可是科班出生,走演戏这条路一定能行。” “我有预感,秦先生会拿影帝。” 这话虽然好听,但秦灼却不怎么希望是从陆盏嘴里说出来。 毕竟,陆盏有扫把星的体质,这样说了,万一真把自己拿影帝的运气给冲走了呢? 他捧着陆盏的脸,故作深情的吻住了他的双唇,变相地把他的嘴堵上了。 其实,他也有些后悔,如果当时接受了苏孟的表白,那么他现在亲吻的就是可以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小孟同学,自己的未来只会更加明朗。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左右,五年回忆可以全写完,糟糠之所以为糟糠,肯定有一段艰难岁月惹~ 第18章 试镜非常顺利,当天导演组就直接敲定了秦灼为男主。 这和苏孟说得一模一样。 秦灼经历过低谷后,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再不像之前那样嚣张,嘴上也学会把门了。 那段时间恰逢微电影市场井喷式繁荣,顾易影业的这支广告算是业内微电影广告的开山鼻祖,加之制作组用心,编剧给力,这支总计30分钟的微电影在社交平台上引起了不少传播与关注,很快就有人发现,电影的男主是之前身陷车.震门的秦灼,瞬间又引起不少讨论。 车.震这件事不像网上那些莫须有的黑料一样好辟谣,因为这是事实。 洗不白那就不洗。 关注度是广告商最渴望的东西之一,顾易影业反而看中了秦灼身上因祸得福而自带的话题度,借着这件事反向炒作了一波,直接将秦灼的发展路线从纯情爱豆转为实力演员,不靠粉丝靠作品,只要拿了主流的奖,私生活再乱,也是可以被大众原谅的。当然,要捧一个丑闻缠身的男星并不容易,他们之所以肯在秦灼身上用心,还是因为董事长的那一句话。 张眉看秦灼东山再起的势头不错,还莫名多出了顾氏这个铁靠山,就屁颠屁颠地回来给秦灼做经纪人,又捡起了把秦灼打造成巨星的目标。 微电影上线不久,秦灼就接到了某新锐导演的邀约,男一号定给了他,演的是一个在情场游刃有余的浪子,倒是很符合公司要他走的人设。 秦灼从没想过,一支广告可以带给自己这么多机会。 因为苏孟的帮助,他好像又开始走好运了。 半年后,他凭借情场浪子一角拿到了重量级的最佳新人,重新吸了一大波粉,这波粉磕他的颜和实力,也默认了他身上众多真真假假的绯闻。 颁奖当天,秦灼特地给苏孟和陆盏各留了一张票。 给陆盏留是情分,给苏孟留是感恩。 苏孟却完全会错了意, 秦灼上台领过奖后,回到了化妆间。 他再次拥有了专属于自己的化妆间。 苏孟挑了个人少的时候来,秦灼对苏孟的到来并不意外,他们之间的友情在过去半年已然飞速升温。 他收下了苏孟的礼物,感谢的话说到一半,苏孟打断他:“你总是口头感激,却没有一点实际行动。” 秦灼还没琢磨出他的意思,苏孟忽然凑近他,捧着他的脸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我要的是这种感激。” “……” “小孟…” “我有点不开心,你陪陆盏去看了这场电影的首映,秦灼,我要你以后,只许和我看首映,可以做到吗?” “陆盏是我的妻子。” “这不是个合格的借口,秦哥哥,你可以跟那几个女明星炒绯闻…却不愿意和我接吻吗?” “……” 苏孟见他不说话也不拒绝,就继续吻住了秦灼的双唇。 化妆间没什么人,他们从化妆台吻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苏孟几乎肆无忌惮,秦灼也没有反抗。 他的手已经放在苏孟腰上了,只要他愿意,轻轻松松就能把苏孟推开。 可他没有。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声音划破这方暧昧。 秦灼一下清醒过来,他推开苏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盏。 他捧着一束红玫瑰,呆愣在门口。 “小盏,你听我解释!”秦灼看到陆盏眼中的心碎,是真的慌了神。 “你们两个要不要脸啊?” 陆盏抱着花后退,秦灼怕他招来外面的记者,上前一把把陆盏拉近了化妆间,还将门关上了。 苏孟从沙发上起来,一边扣衬衣上被扯掉的扣子,一边委屈道:“陆盏,我喜欢秦灼,你一直都知道,而且比你喜欢得早。” “苏孟!!”秦灼转头呵道:“你别说话了!” “小盏,你听我说,我刚刚是昏了头了,你别难过,我知错了。” 陆盏扫了一眼苏孟身上的凌乱,而后直视着秦灼的眼睛,反问道:“你跟那些女明星炒绯闻的时候,跟我说是工作需求,好,我都能理解,可今天这一幕,也是工作需求吗?苏孟是你的工作吗?!” “……” “秦灼,离婚吧。”陆盏看向一旁的苏孟,猛地将手中的玫瑰花朝他砸过去:“祝你们百年好合。” 他说完便要开门出去,秦灼及时拽住了他,终于也恼了:“你就一定要给我添堵是不是?!” 今天是他荣耀加身的好日子,陆盏不应该这么不识趣。 陆盏不可置信地看他一眼,含泪质问:“究竟是谁给谁添堵啊?!” 苏孟拉上秦灼的另一只手,他并不搅局,还劝秦灼冷静些。 陆盏简直要被他这幅无辜模样恶心吐了,事实是他的胸口真的涌出一阵恶心来。 他又开始头疼,像是有人拿了一把石锤重重击打着他的后脑勺,耳朵边甚至能听到擂鼓一般的敲击声,夹杂在这些敲击声中间的是秦灼的气急败坏的骂声: “陆盏,我的大好前途已经因为你被毁过一次了,你能不能别再祸害我第二次?!” “我重新爬到今天这个地位我容易吗?!没有苏孟哪来今天的我?!” “看到了又怎么样,我也不是第一次和别人亲热了,你应该反省一下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你只会拖累我却不会帮我,为什么我最近对你毫无兴趣!!” …… 秦灼在气头上,所有难听的违心的话都倒了出来,陆盏却没能完全听清,他只能用眼睛分辨出眼前的秦灼对自己是何等地唾弃和厌恶,至于他口中的恶言恶语,耳鸣已经使他听不真切了。 苏孟察觉到陆盏情况不对,出于医生的本能,他制止了秦灼的怒火:“别说了秦灼!” 秦灼的理智恢复几分,这才看清陆盏的脸上几乎没了血色。 “小盏?” 他下意识想把对方拉过来,哪知一拉一扯之间,陆盏直接闭眼倒了下去。 “陆盏?!” 秦灼及时搂住了他软倒的身体,他没想到自己能把陆盏气晕。 苏孟见陆盏脸色奇差无比,嘴唇的血色都褪干净了,像是什么重病之症。 “先送我家医院!我去开车。” 他说着,打开了门,张眉这时刚好在门外,就见着秦灼抱着陆盏,一脸慌乱。 “这是怎么了?” “他病了。”秦灼强自镇定,抱着陆盏急匆匆地走出化妆间。 路上有不少人侧目看过来,张眉只能挨个解释,这只是秦灼的朋友。 苏孟亲自开车,将陆盏送到了自家的医院,他鬼使神差地用了自己院长儿子的特权,陆盏在外科做完常规检查后,被医生要求去做脑部ct,这中间陆盏一直没有清醒,秦灼就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苏孟拿到片子后在病房站了许久,秦灼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陆盏病倒时,秦灼又显露出大学追他时才有的深情。 苏孟摸不透秦灼对陆盏的感情到底有几分真,说他虚情假意,当初四年的追求和眼前的相守又不能忽视,说他真情实感,那些绯闻和刚刚在化妆间的那一幕又该怎么圆? 秦灼爱陆盏,但没有那么爱,他应该更爱自己的前程,更爱名利,更爱肉体上的新鲜与欢愉,其次才是陆盏这个人。 可即使如此,陆盏依然在秦灼心中占了一块地方,那是苏孟没有的。 苏孟拽紧了手中的ct片,职业道德被他抛之脑后,他默不作声地折回自己的科室,将陆盏的脑部ct换成了另一个病人的脑部片子。 秦灼爱的是大学四年的陆盏,是那个睿智冷傲的建筑系天才,绝不会是一个日渐蠢笨的傻子。 他拿着那个健康的脑部ct与秦灼说:“他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 秦灼也看不懂那个片子,只是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半年前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会不会跟这个有关?” “车祸?!” 苏孟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似乎可以解释陆盏后脑的淤血了,但他面上不表露,只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我决赛那天,那辆车是冲我来的,陆盏把我推开了。”秦灼说出这件事时,没忍住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盏,他愧疚地捂住了脸:“我实在是个大混蛋,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我今天做的这是什么事啊?!” “你别难过了。”苏孟违心道:“…他晕倒跟车祸没有关系。” “应该…是精神上的问题,我记得陆卫国先前庭审时,他的律师有拿遗传性精神疾病来为他的错误开脱,我怀疑陆盏这样,可能是被遗传的。” “什么?” 谎言开了个头,苏孟就说得更直白了:“陆家有精神病遗传史,陆盏中招了。” 秦灼不敢信:“怎么可能?!他之前没有过这种征兆,如果真有健忘症,怎么可能年年系里第一?” 陆盏性格好,记性好,人也长得好看,又聪明,对谁都温柔耐心…这些优点,秦灼能数出一箩筐来,这样完美的一个人,苏孟却说他是潜藏的精神病? 苏孟说:“精神疾病是受环境影响的,陆卫国入狱对陆盏的打击很大,他的情绪肯定受了影响,有些遗传病就是到了特定年龄特定阶段才会表现出症状 ,你不信我的判断,大可以等他醒来看看情况。” 秦灼又去看那几张片子,他实在是看不懂,只好问道:“小孟,你不会因为今晚这件事记恨陆盏吧?” 苏孟一楞,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怎么会?” “那就好,我怕你乱治。” “秦灼,你这话就过分了。”苏孟脸不红心不跳,也是真的委屈:“我穿上白大褂就是医生,我会对我的每一个病人负责,就算陆盏和我有血海深仇,只要他在我面前病倒了,我一样会尽我所能去救他,你不该怀疑我的职业道德。” “抱歉。”秦灼也有些疲倦:“你们家世代行医,我相信你的品格,我是关心则乱。” 苏孟道:“我明白的,你要是信任我,陆盏这个病,大可以都交给我,我父亲是精神科的专家,他一定可以帮到陆盏。” 秦灼暂时也找不到比苏伯父更可靠的医生,只好答应。 陆盏一直到凌晨才苏醒,秦灼见他睁眼了才彻底放心,他抓着陆盏的手,刚要开始忏悔,陆盏弱声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 秦灼:“……” 陆盏看到苏孟站在床边,还笑着打了招呼:“苏孟,好久不见。” 丝毫没有刚刚的敌意。 秦灼抓着陆盏的手,问:“小盏,你还记得,刚刚…呃就是今晚,还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陆盏懵然地看着秦灼,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秦灼见他不说话,都要着急了,陆盏才缓缓地道:“今晚,你不是要拿最佳新人奖吗…颁奖开始了吗?” “……” 何止开始,都已经结束了! 对于陆盏的记忆差错,秦灼有些惊慌,他看向苏孟。 苏孟一脸平静地下定论:“这就是遗传性的健忘症,记不住发生过的事情,是典型的症状。” 陆盏有些听不懂:“我生病了吗?” 秦灼将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庆幸陆盏把自己出轨这件事忘了,一边又为他的病而担心。 苏孟简单地和陆盏介绍了一下健忘症,并直言这是遗传不可逆的,只能用药物控制。 陆盏意识混沌,没有多余的气力思考,但见秦灼没有出声反驳苏孟,他就选择相信苏医生的判断。 苏孟:“我会开精神类的药物给陆盏服用,病情是可以控制的。” “没事的小盏,这个病我们可以慢慢治。”秦灼不得不接受陆盏得了健忘症的事实,他安慰陆盏道:“我们好好吃药,总会好转的。” 苏孟故意提醒:“到后期,他可能会健忘到生活不能自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 秦灼亲吻了陆盏的额头,含情脉脉,情比金坚:“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往后五年,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说了句屁话。 第19章 陆盏出院后就开始一日三次地服用药物,最开始,健忘的症状确实得到了改善,他如期完成了第二单图纸,赚到了20万,这笔钱依然存进了原先那张卡里,秦灼欠广告商的那五百万早在他重新翻红时就自己还上了,陆盏这笔钱,是存给另一个五百万的。 陆卫国的事情过去将近一年了,这件案子对陆盏的影响终于弱化了些,x大建筑系的系主任看重陆盏的才华,不想看君子怀璧而无法见光的悲剧,于是亲自出面替陆盏说服了学校,将陆盏聘为学校建筑类公选课的讲师之一,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入不了教师的编制,但大学老师至少是份体面的工作,工资也可以保障陆盏的生活。 系主任不知道陆盏和秦灼的亲密关系,只以为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现在生活潦倒,因此格外操心地给他找了这份收入尚可的工作,其实陆盏就算脱离了秦灼,也可以养得活自己,但他没敢和系主任说实情,他不能跟老师说自己现在在做枪手,他怕这位老教授对自己失望。但能回校讲课,光明正大地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这于他而言,实在是求之不得的机遇。 对于陆盏要回去任教这件事,秦灼并没有反对,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开课,校园论坛就给陆盏盖了一座高楼,原先知道些内情的学弟学妹在论坛上给新生编排陆老师学生时期的种种不是,奉劝各位不要去选这门课,免得挂科低分浪费时间,秦灼眼看着他们讨论的话题要走偏到自己身上,连忙让经纪人联系论坛管理人封了那栋楼,并且将自己的名字直接全论坛禁提了。 他不能再因为陆盏而卷入舆论中心,这种苗头必须尽早掐灭。 论坛虽然被封,但楼还在,有些新生看了帖子就在第二天退了课,陆盏来上第二节 课时,教室里直接空了一大半,只有后排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学生。 勉勉强强凑足了20个,学生要是不到20个,这门公选只能被取消。 陆盏看过论坛的帖子,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过多地在这件事上发表什么委屈,只打趣地在讲台上与那20位学生说:“人少一点也好,这样每一个学生我都可以对得上脸,我们的课堂也可以轻松点。” 这门公选更偏向艺术赏析,讲得不好很容易让人犯困,陆盏在讲台上收放自如,作为老师,责任是传道受业解惑,但与其说他是为了责任,不如说他是为了自己的热爱。 一节大课90分钟,中间没有一个学生低头玩手机,没有一个学生提前离席。 下课铃响时,陆盏郑重地朝这二十位学生鞠了一躬,感谢他们的选择,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尊重。 之后一个月,秦灼?退掉了租来的房子,在市区新买了一套别墅,他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天,独自回了一趟家,和父母讲和了,秦母见他现在有房有车有事业,也不再对他和陆盏的事情多说什么,秦灼在饭桌上说自己和陆盏领了证,这件事还是让秦父秦母脸色变了变。 秦母也不敢再触儿子的逆鳞,只能退一步问:“我要是让你去做代孕,陆盏能同意吗?” 秦灼没想到母亲存着这种心思:“妈你别害我了,就算陆盏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我现在在事业上升期,你弄出个孩子来是想害死我?” 秦父完全赞同儿子的这句话,他拿了酒杯和秦灼碰了碰,道:“先搞事业,孩子的事,过几年再提。” 这一趟回家,父母亲没给秦灼添太多堵,秦灼喝得微醉回到别墅时,陆盏还给他备了醒酒汤。 他对解酒的东西不感兴趣,只一把捞过陆盏,将他按在沙发上亲,借着酒劲可劲疯,结束了,才搂着陆盏感慨:“…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一切都在变好,只有陆盏的记忆越变越差。 新一年的冬季到来时,秦灼刚从剧组杀青,难得有了半个月假期,他的团队正在撕一部大男主剧的资源,这几日他在家中温习着试戏片段的剧本,即使是放假也一刻不敢松懈。 秦灼在家的这几日,陆盏放下了手中的图纸,为他精心准备一日三餐,但端上桌的饭菜要么太生,要么太咸。秦灼忍了三日,终于憋屈地扔了筷子:“我还是煮泡面吃榨菜吧,剧组的盒饭都比你做的好吃。” 陆盏大为受伤,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果然是咸得要命! 刚刚不会又加了两次盐吧? 陆盏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回书房拿了一本小本子,打算以后方方面面都要做好记录。 陆盏翻到第一页开始写: 【饭后吃药 三次 √ 熨烫衣服 √ 给学生备课 √ 做他爱吃的红烧肉,炒茄子 (没做好) tip:以后放盐前请先尝尝味道!! 陆笨蛋(╯>д<)╯?˙3˙?】 与其说是在记备忘,不如说是在书面上自我反省。 陆盏自封“笨蛋”后,又看着客厅沙发边的座机出了会儿神。 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了,但他想不起来,24小时以内的记忆居然已经变得虚无遥远了,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 他就这样带着疑惑洗澡上床,忧心忡忡地强迫自己入眠。 夜里11点,陆盏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猛然惊醒,他使劲摇了摇睡在身旁的秦灼:“我想起来了!!是林导的电话!!” 秦灼被他吓了一跳,睁眼烦躁地问:“什么?!” “林威导演今天早上打了电话!”陆盏拼命抓住了那一缕记忆:“你那时还没起床,导演说,让你尽快给他回电,似乎…似乎是选角…” 陆盏还没说完,秦灼已经低骂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手机就回拨了过去,连打了三个,那头才接了。 秦灼一边诚恳道歉一边询问导演自己是否还有机会。 林威在电话里说:“你知道我一向很注重演员本身的想法,所以跳过了经纪人,想直接和你沟通,可惜你没能接到我的电话,也没有及时回电…” “不是的,林导!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秦灼,下午的时候,这个角色已经定给肖乃屿了,你们是在平等地竞争,相比起来,乃屿没有漏接我的电话,还显示了十足的诚意,我想我这么选择你不应该有怨言。” “林导…” 秦灼还欲争取,那边的电话直接挂了。 “……” 寂静弥漫在卧室中。 陆盏抓着被子,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样了?” 秦灼抬眸,双眼发红地看着陆盏,语调像冰渣一样又冷又利:“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拿到这个角色花了多少心血啊?我推了多少杂志和广告,把档期都留出来了,现在就因为没接到一通电话,煮熟的鸭子就飞了?” 陆盏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呃!” 秦灼像只黑豹一样将他扑倒在床上,掐上了他的脖子:“陆盏,你为什么总在害我?为什么?!你他妈的,我是欠了你吗?!” 陆盏骤然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收紧,就在他呼吸困难的瞬间,秦灼又及时松开了手。 “我迟早再被你害得身败名裂,这个家不能待了!” 他不顾陆盏趴在被子上艰难地咳嗽,径自拿了衣物胡乱穿上,给司机打了通电话,命令他现在就把车开过来接自己。 陆盏咳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还想着下床去追秦灼,下楼梯的时候崴了脚,险些滚下来,秦灼听到动静回头,也没想过要去扶他一把,他暴躁难耐,又不敢对陆盏真下狠手,只能拿桌上的花瓶发泄,砸了一个又一个。 “秦灼,你别砸了,是我做错了…”陆盏忍着脚裸的疼去拉秦灼的胳膊,他示弱地喊秦灼最爱听的那个称呼:“哥哥…” “哥哥,我错了,是我太笨了…我为什么会记不住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我让你失去了机会,对不起…” 秦灼现在听了这声“哥哥”都觉得烦,陆盏不明白,这声“哥哥”如果是五年前的自己喊出来的,秦灼也许还能为之心动几分,因为这样的称呼让秦灼感受到了征服感,可眼前的陆盏,软弱到只知服从自己,丝毫不会再让秦灼产生征服欲。 这声“哥哥”已经大打折扣了。 他一把甩开陆盏,陆盏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花瓶的碎片上,两只手的手心都被割了一个大口子,血哗啦啦地流下来,秦灼下意识后退一步,生怕那血弄脏了自己名贵的西装。 外头响起了停车的动静,司机已经把奔驰开到家门口了。 秦灼拿了自己的东西便走,出门前和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陆盏说:“这栋房子送你了,以后没事我就不回来住了,省得给彼此找不痛快。”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陆盏踉跄着追出门时,车已经开了五米远了,他光着脚踏进雪地里,试图追上那辆车。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狼狈的陆先生,他刚刚在门外都能听见屋里摔东西和吵架的声音,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不忍,问秦灼要不要停车和陆先生好好沟通,秦灼闭目道:“开走,不用理。” 陆盏脚下一痛,摔到了雪地里,手心的血淌进白色的雪中,显得格外突兀。 车加速开远了,他追不上了。 这晚之后,秦灼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回过别墅,陆盏自己舔好了伤口,在手上的伤口结痂和脖子上的淤青消散时,他再记不起那晚发生过什么。 他只知道秦灼变得好忙好忙,忙到几个月的不着家,忙到接不到自己的电话。 过了小半年,秦灼拿到了更好的电视剧资源,气才消了,他心情好时会接陆盏打过来的电话兴起的时候也会回去和他上上床,但其余时候,他都在外面逍遥自在,两年后,他果然拿到了最佳男主,成了大红大紫的影帝,实力和地位都被认可后,秦灼更加肆无忌惮地闹出各种绯闻,也不管陆盏会不会看到,看到会不会伤心。 “伤心也伤心不过七秒,你知道金鱼的七秒吗?”秦灼在床上和苏孟调侃陆盏:“他的记忆连金鱼都比不上!” 陆盏适应了秦灼的缺席,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甚至也在慢慢变好,选他公选课的学生渐渐能坐满一个教室了,他代画的建筑图纸因为质高而受到欢迎,找他代为设计的人越来越多,只是搭在一摞图纸旁的总是几本便签本,上面记着各种备忘事项,小到洗完水果要关水龙头,大到第二天上课不能迟到,所有脑子记不住的事情,他都用笔和纸代为记录。 只有苏孟医生还在关心他,每月都把新药送上门来,叮嘱他一日三次,饭后服用,一次都不能少。 陆盏不想自己变成傻子,备忘录里服药那一栏永远跟着一个“√”。 时间飞速推移,四年后的冬天,陆盏上完课回家,发现路边的长椅上趴着一只快被冻僵的小猫。 他把小猫抱回了家,用吹风机替它吹化毛上的冰渣,小猫身上的雪水被吹干后,毛发又蓬松了起来,像个白色的毛球球,现在的陆盏想不出好听的名字,也记不住复杂的名字,干脆直接叫这只小渐层“球球”。 隔日他给球球买了猫粮,补了疫苗,正式在家中给它搭了一个小窝。 有了小猫,他好像没那么孤单了。 他的学生有挺多喜欢秦灼的,下课时,他也能从学生的口中听到点秦灼的动态,如果秦灼出了杂志需要比拼销量时,陆盏也会买上几本,拿回家和自己心爱的建筑工具书放在一起。 因为秦灼一直不回来,陆盏挺怕自己把这个人也忘了,他把相册里和秦灼的合照都翻了出来,用相框裱好了放在客厅的桌上。 他最喜欢的是现在拿在手上的这张毕业合照,他已经忘了五年前的陆盏是什么样的了,只有看着这张照片,才可以窥见点过去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盏儿和秦灼的五年回忆全部写完!后面不会再切回忆了,下一章开始都是正常的时间线,有小顾总的时间线。我知道现在的情节看得让人生气憋屈,再忍一忍,先虐后爽,秦苏二人欠下的一切,盏儿都会亲自讨回来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第20章 陆盏从模糊的回忆中抽离,他放下照片,去厨房下了6个速冻饺子填了肚子,又给球球喂了猫粮,而后慢吞吞地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坐回书房的书桌前,继续赶手上这单图纸。 他庆幸这个病没有剥夺自己的专业能力,就算偶尔会遗忘这个项目,只要坐到书桌前摊开图纸,所有的数据和线条也会自动跳进他的脑海里,构造出原有的创意架构,即使如此,陆盏依然需要靠手边的备忘录来回顾上一次的思路。 备忘录是一个正方形的小册子,每本360页,每一页都被写得满满当当,这样的本子,陆盏这五年来用了12本,内容从柴米油盐到建筑数据,只增不减。 他记下了所有数据,迅速投入收尾的创作中。 这单的甲方是他带过的一位大五学生,名叫杨谦。 陆盏在得知是杨谦时,特意询问过他买这张图纸的目的,如果对方是用来应付毕业设计的话,这个活陆盏是不能接的,毕竟这将影响这一届建筑系学子毕业答辩的公正性。杨谦和他再三保证只拿来私用,不做毕设作品,陆盏才接了单子。 从年底接单到现在已经六个月,再过几日就是交稿期了。 他尽力做到最好。 因为记性不断退化,不排除有一日一觉醒来,他把这些专业知识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手中的每一张图纸,都有可能成为他所绘制的最后一张。 一直到12点,陆盏才忙完,睡前他还拿出手机在网上订了张电影票,打算周末去电影院支持一下秦灼的新电影,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看。 至于秦灼在电话里答应带他一起去看这场电影的屁话,陆盏自己压根记不住,也不指望秦灼能履行承诺了。 周五晚上那一节公选,陆盏准时到课,顾栖川知道他没请假,也准时来上了课。 他一直在座位上小心地观察着陆盏板书和站立的姿势,好在是没有之前那样肉眼可见的吃力感了,顾栖川稍稍放心。 他听陆老师讲课,远比开高层会议要认真得多。 下课后,坐在他身边的安宁宁同学忽然“卧槽”了一声,和一旁的小姐妹激动道:“秦灼和宋菲菲恋情曝光了!” 她的嗓门太大,以至于在讲台上的陆盏都能在下课的嘈杂声中率先捕捉这道声音。 秦灼是近几年的国民男神,路人粉多,班里追星的女生都沸腾了: “吻得这么刻意,不会是摆拍吧?电影还在上映,炒作免不了。” “这是在舌.吻!!视频2分32秒处!!这偷拍的画质也太高清了嗲!” “宋菲菲拍一部戏传一次绯闻,炒作惯犯了,秦灼也不输吧,业内不都说他花吗?做粉丝的都习惯了。” “以前的绯闻可没有这条这么真!有图有视频,秦影帝难道要定下来了!?”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在一起也是合理合法,营销号就这么急着泼脏水吗?” …… 陆盏拿过手机,新闻推送也恰好推到了这一条,他不敢点开看视频,光听学生议论的细节就足够让他崩溃了。 在上课铃响之前,他抓着手机走出教室,顾栖川见他出去立即也跟了过去。 陆盏并没有发现顾栖川跟着自己,他径自走到走廊拐角的角落里,拨了秦灼的电话。 顾栖川起先以为他是不舒服,追出来了才发现陆盏是出来打电话,他立即收住脚,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打算折回教室,然而陆盏忽然抬手飞速抹了一下眼睛,顾栖川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哭。 “…你最好解释一下…” 陆盏压着声音和电话那头说: “…是吗,又是工作?” “什么工作需要这样卿卿我我啊?你们这个行业福利这么多?同样是明星同样是演员,为什么别人就没有你这样的工作啊?” “你配合炒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 …… 他的声音逐渐沙哑,顾栖川站得远,只听清了“工作”“炒作”“演员”这几个字眼,再和教室里讨论的那件娱乐新闻一结合,陆盏这个反应就变得微妙了。 他让私家侦探查了陆盏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也知道他父亲的案子,唯独在涉及陆盏绝对隐私的事情上选择了保留,他想自己挖掘,比如陆盏是否在谈恋爱,比如陆盏是否已经结婚。 这些关乎陆盏未来的内容,顾栖川并不希望被私家侦探归纳到无感情的纸张上。 他想要加入到陆盏的未来中,这些信息,顾栖川想自己获取。 原先他以为陆盏一定是单身,见了眼前这一幕,他却不敢这么坚定了。 电话那头是谁?他做了什么惹哭了陆盏?居然有人舍得惹哭陆盏?! 陆盏难过跟秦灼的这桩绯闻有关系吗? 顾栖川满腹疑云,这时陆盏挂了电话,他胡乱抹了一把脸,转身要回教室时才发现了顾栖川的存在。 他脸上被眼泪纵横出来的狼狈被顾栖川清清楚楚地看进眼里。 两人站在原地对视了几秒,顾栖川刚打算问他为什么哭时,一个穿着朴实的学生忽然**了二人的沉默中,他没发现陆盏的情绪不对,只拿着一张图纸请教陆盏:“陆老师,帮我看看这张设计图,我打算拿它参加学校的竞赛。” 陆盏把视线从顾栖川身上移开,他看了一眼图纸,上面的署名是李轩。 李轩是本校建筑系大五的学生,大二时选过陆盏的公选课,这孩子家境不好,是靠着贫困补助才上的大学,但人穷志不短,这几年陆盏一直充当着他的半个导师,在设计上给过他不少建议,陆盏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耐心地指出了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顾栖川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出声打扰。 指导完毕,李轩停下做笔记的手,说:“谢谢陆老师,这次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虽然只是校级的荣誉,但金奖会有20万的奖金,我志在必得。” 陆盏鼓励了他几句,x大建筑系能挤得进世界前五十,就算只是校级的荣誉,放在简历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少毕业生都十分看重这次机会,拿了金奖的,往往能直接被大集团签走。 李轩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歧义,又补充了一句:“那20万对我很重要,我打算用这笔钱开个工作室,在这座城市里立足。” 陆盏拍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会成功的,老师看好你。” 他十分欣赏李轩在建筑上的热爱与天赋,认可他就仿佛在认可曾经的自己。 等李轩走了,顾栖川才凑上来,他没提陆盏刚刚哭的事情,而是道:“当年的‘筑梦之巢’给过我很多惊喜,我几乎一眼就相中那张概念图,比起陆老师,我觉得陆工更符合你的实力与天赋。” “顾先生别取笑我了。” “我说的是实话。”顾栖川看着陆盏的眼睛,问:“陆盏,你想做回在图纸上光明正大署自己名的陆工程师吗?” “我知道你家中的变故。”他抓过陆盏的手腕,手心贴着他的动脉:“你眼前的所有阻力,我都可以替你解决。” “我可以帮你。” 他故意凑近陆盏,试探他对自己的态度。 这时,上课的铃声猛烈地响了起来。 陆盏被警醒了:“上…上课了。”他抽出自己的手,逃一般地离开顾栖川的视线。 第21章 第二节课陆盏有些走神,无意识地重复了上节课开头讲过的内容,讲了十分钟才被学生们喊了停,提醒他这些内容已经说过了。 陆盏停下来翻了教案,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糊涂。 公选课的陆老师人好但记性不好,这是每一届学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的,在座的各位都十分包容,安静地等老师调回正常频道。 顾栖川坐在位置上看着陆盏,心中担忧。 好在教案做了序号标记,陆盏很快记起了顺序,他换了一页ppt,再开口讲的就是衔接上节课的内容了。 45分钟很快过去。 第二节下课时已经晚上九点,顾栖川依然表示想送陆盏回家,陆盏将他视为朋友,就没有拒绝,走去校门口的那段路上,陆盏依旧固执地和顾老总重申:“你不会真打算替课替到期末吧?我告诉你,这是不对的。” “陆老师打算期末给我打个59分吗?”顾栖川打趣道:“从小到大我都没体验过不及格的滋味,你批的59分卷子我一定珍藏。” “我这门课不及格是没有补考的,你只能重修!” “重修就重修,我巴不得天天来上你的课。” “……”陆盏停下脚步看这人一眼:“我以为你不爱说话才对。” 顾栖川笑道:“我只对你话多。” 两人走到校门口时,一辆奥迪闪了闪车灯,陆盏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那车牌两秒,才记起这是秦灼的车。 他来接我? 陆盏下意识要走过去,顾栖川见他忽然转了方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去哪?停车场在那边。” “…有人来接我了。”陆盏解释道:“我今天就不坐你的车了。” 顾栖川看了一眼那辆奥迪,问:“谁来接你?” “…我家里人。” 他不能说是秦灼,也不能说出秦灼是自己的谁,这是秦灼经纪人再三要求他保密的。 “我先走了,顾先生,你也快回去吧。”陆盏知道秦灼不方便下车,也不敢让他等自己太久,匆忙和顾栖川道了别。 顾栖川目送着他上了车,直到车开走了,他才掩下失落,独自离开。 车内,秦灼等陆盏坐稳了,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解释道:“那绯闻真的只是宣传需要,而且在酒店门口那一幕,其实是在拍戏,导演就在旁边,狗仔没拍全,胡扯出那些新闻,你别信。” 当日目睹了全程的司机只能告诫自己这种时候要做个哑巴。 陆盏根本没有勇气点开那个视频,他总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他记得秦灼动不动就会和女明星上热搜上娱乐头条,那些新闻太多了,以至于他记得异常清楚,而秦灼的解释永远都是:工作需要。 三年来都是如此,陆盏知道他改不了了。 “这些新闻app不是可以屏蔽关键词吗?”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秦灼:“你帮我把你的名字输进去,屏蔽掉,以后我看不见就当没发生,你就可以安心工作了。” “……”秦灼抬手解了陆盏手机的指纹锁,还委屈起来:“你这是要把我拉进黑名单啊?” 不过他照做了,陆盏少看见也好,免得次次闹一场,他开心的时候愿意哄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难免要连打带骂了。 其实秦灼也不想打陆盏,每次冷静下来看到他身上多出来的淤青也巴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但有时候情绪来了就是收不住,他被这个圈子的风气浸得浮躁,地位一高,人也就飘了,总有点看不起陆盏的职业,做枪手见不得光,当老师入不了编制,实在是失败至极。 秦灼有时候也忍不住想,现在的陆盏配得上自己吗? 似乎是配不上的。 但糟糠妻嘛,就算再糟践,也不能丢了。 秦灼屏蔽自己的名字时,顺带把今天绯闻相关的推送一并划了过去,以免陆盏无意中看到,操作完毕,秦灼将手机还给了陆盏,问:“刚刚跟你一起走的那个男人,你跟他交情很深?” 他不太敢提医院那一次冲突,怕陆盏由此想起那日自己打了他。 陆盏显然没有想多:“他是我学生的哥哥,来代课的。” “代课?”秦灼嘲笑道:“看不出来啊衣冠楚楚的还干这种事?” “你别这么说人家。”陆盏不喜欢秦灼在自己面前随意评价别人,他扯开了话题:“你怎么突然来接我了?” “我妈炖了乌鸡汤,让我带你回趟家。” “…这么突然?” 陆盏对秦灼的父母既有歉疚又有畏惧,虽然他已经想不起来这两种情感的起源。 “今晚就在那里过夜了,明天我放假,带你去看这场电影。”秦灼提到自己的事业,又是笑容满面:“一番大男主,两日票房破3亿,你看我厉不厉害?” “厉害。”陆盏很替他高兴,他掏出手机,划开买票app说:“其实我买了票的,是明天下午3点。” 车驶过高架桥,路灯忽明忽暗,秦灼觉得陆盏捧着手机看票的样子莫名可爱,便将人搂过来亲了亲:“看你老公的电影还要自己买票?明天我包场了,就我们两个人看。” 两人到达秦家老宅时已经接近晚上10点。 秦父给开的家门,秦灼牵着陆盏走进屋里,简单寒暄过后,苏萍将一碗鸡汤放到了桌上,招呼秦灼来吃,秦灼一看桌上只有一碗汤,便问:“小盏的呢?” 不等苏萍作答,陆盏连忙道:“不用了,其实我也不饿。” 他知道自己不招秦灼家人待见,也不想秦灼为难。 苏萍对着陆盏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要想喝,自己去厨房拿。” “陆盏,你坐着,我这碗给你喝。”秦灼将陆盏按到椅子上,把勺子塞到陆盏手里。 他把苏萍拉到厨房里,苏萍对着亲儿子倒是笑得格外亲切:“妈妈给你再盛一碗,肉多拿一些。” “妈。”秦灼看了一眼坐在餐厅里拘谨到不敢喝汤的陆盏,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经常带他回家,你对他态度好一点,这汤多给他盛一碗不行吗?现在这样多难堪。” “我就是不喜欢他。”苏萍道:“我爱怎么对他是我的事情,你别多管。” 她又拿了两个碗:“再盛两碗,我和你爸陪你一起吃,那件事在饭桌上也好说开。” 陆盏压根没敢碰手边这碗鸡汤,他能感觉到秦伯父在盯着自己,这使他坐立不安。 哪怕和秦灼结婚五年,他在秦家依然是个外人——一个上桌吃饭还要看脸色的外人。 这时,秦灼拿着一碗热乎的鸡汤坐到了他身边,还把碗里的鸡腿飞速夹到了他碗里,秦父秦母跟着入座,苏萍眼见着鸡腿入了陆盏的碗,眼中划过一丝不满。 直到秦灼动筷,陆盏才拿着勺子喝了一口汤,饭桌上,秦家三口偶尔聊上几句,陆盏只安静听着,并不说话。 他不是个内向的人,只是清楚秦伯母不喜欢自己,因此选择闭嘴。 秦父先喝完了汤,他起身去书房拿了一份文件出来,放在桌上推到了陆盏和秦灼眼前,道:“美国那边的手续已经办好了,小灼签个字,书面上的流程就算走完了。” 陆盏抬眼看了一下那几页纸,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代.孕协议”。 “?!” 他不解地看向秦灼,秦灼自如地拿过笔和协议,签名前才和陆盏说:“我爸妈想抱孙子,我的事业也稳定了,现在做这些刚刚好。” “…你之前没有跟我提过。”陆盏确信不是自己遗忘,而是秦灼根本没跟自己商量过。 “今天让我过来,就只是告知我,是吗?”陆盏扫了一眼秦父秦母,最后视线定在秦灼身上:“…你瞒着我去做代孕啊?” 秦灼:“……”他手中的笔停在半空中。 苏萍见儿子犹豫,立刻急道:“什么瞒不瞒?我们家的事还要跟你商量吗?” 陆盏直视苏萍,反问道:“我跟他领了证,这个孩子以后要在我们这个家长大,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该告诉我吗?难道不该征得我的同意吗?!” “告诉你你能答应吗?!” “就算我不答应,难道你们就会尊重我的意见吗?!可是秦灼…”陆盏看着秦灼,失望至极:“在这种事情上,问与不问是有本质差别的。” 秦灼低着头,自觉理亏。 他没想过要和陆盏提这件事,原先他觉得没必要,不就是一个孩子吗?依陆盏的性格,孩子真的抱到他眼前,他铁定会心软去养的。 但此时此刻,站在陆盏的角度上,这件事确实很难接受。 苏萍见儿子委屈,立即摔了筷子站起来,指着陆盏骂道:“你不仅拿他的钱还要他断子绝孙是吗?陆盏,你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妈!!” “……” “抱歉啊,我今晚不该来这里。”陆盏推开椅子转身就走,秦灼名也顾不上签,赶在陆盏推门出去前抱住了他:“这件事上我有错。” “对不起宝贝,你别把我妈的话放心里。” “秦灼,你松手。” “我不松!”秦灼厚着脸皮把陆盏抱得更紧了:“这么晚了你往外跑多危险?!” 他必须把陆盏禁锢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内,对他来说,眼下的服软只是暂时的,只要陆盏睡一觉,这场争执就会随着他的记忆而消失。 “我们上楼,回房间,好好聊聊,小盏,求你了。” 陆盏的力气比不过秦灼,但此刻他确实气得两眼发黑,恍惚中就忘了抵抗,被秦灼半搂半抱地劝住了。 第22章 陆盏回过神时,已经被秦灼带到了二楼的次卧中。 “小盏,这件事主要还是我爸妈的意思。” 秦灼把陆盏按在床上坐下,自己蹲在他双腿边,拉着他的手,一股脑解释着: “他们想抱孙子,这几年一直在催,我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的,那孩子这件事,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是,我之前没和你说是我做得不对,我反省,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陆盏黯然地看着秦灼:“你还想有下次?你打算要几个孩子?” 秦灼道:“给他们一个孙子抱抱,也算尽孝了。” 陆盏退了一步,说:“如果真的这么喜欢小孩,也不一定要代孕啊,不如我们去领养一个?” “……” “领养不就是给别人养孩子?我这么优越的条件至于做这种冤大头?!” “…你不能这么想。” “那你要我怎么想?”秦灼从地上站起来,他俯视着陆盏,张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我有这么优秀的外貌和身高条件,想要一个和我有血缘关系并且拥有这些优秀基因的孩子有什么错?走国外合法的代孕程序,花了钱我就是消费者,我有权利享受这些。” 陆盏纠正他的错误思想:“孩子不是用来消费的商品,那是一条生命。你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该为他的人生负责,可你居然如此草率!你要这个孩子只是为了圆你父母的心愿。秦灼,你自己怎么想的呢?你做好准备当一个父亲了吗?” 他想起秦灼身上那些似有若无的绯闻,头疼道:“这个孩子如果真的来到我身边,我一定会爱他,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相信你已经做好准备当一个爸爸,我也不觉得你会带好他!” 秦灼拧眉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抓着那些绯闻不放是不是?!” “…我只是在跟你理性探讨…” “理性探讨?一个头脑糊涂的人和我谈理性?陆盏,你在搞笑吗?!” “秦灼…” “今天的药吃了吗?没吃赶紧去吃药!”秦灼蛮横地打断他,而后走出次卧甩上了门。 那门仿佛甩在了陆盏的心口上,他跌坐到床上,秦灼一提他才想起,因为找不到新药,他已经许多天没有按时服药了。 奇怪的是,没有按时用药的大脑却清醒了许多,模糊的记忆抓着“绯闻”这个关键词相继涌出水面。 陆盏记起,秦灼最早的一桩绯闻是三年前,他拍电视剧时和一位男配搞在了一起,当时应该是被拍到了牵手照,最近的,则是手机刚刚推送的与他激情接吻的宋菲菲。 “拍戏当不得真。” “新剧要炒作宣传,看看就好。” “都是工作。” 绯闻层出不穷,借口却永远只有这么几个,陆盏切身承受着他这份“工作”给自己带来的屈辱与痛苦。 秦灼自己都无法自律,居然还敢要孩子?! 他能教给孩子什么? 这样的家庭教育注定要失败。 陆盏守着自己的原则和立场,不愿意服软。 这一晚,秦灼摔门而去后就再没回来,陆盏一个人在次卧睡了过去。 次日早上,他也没在二楼见到秦灼,下楼时在楼梯处听到秦荣和苏萍的说话声,电视里正在播昨日的娱乐新闻,陆盏只听了几个关键词就知道那是在报道秦灼和宋菲菲的事情。 苏萍听到楼梯口的动静回头看了陆盏一眼,而后拿起水杯,故意与秦荣道:“咱儿子要是能把这个姑娘娶回家,能省多少事啊?代孕的几百万就不用花出去了呀!” 陆盏抓着楼梯扶手的手紧了紧。 秦荣道:“这种娱乐新闻你也信的?秦灼都结婚了,虽然外头的人不知道,你这个当妈的还拎不清?” “结婚怎么了?”苏萍忽然拔高了音调:“结婚了也可以离了再找一个!” 陆盏:“……” 他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了。 秦荣没再接苏萍的话,而是与陆盏说:“秦灼临时有事,已经走了,他让我转达你,早上的电影他抽不出时间陪你看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盏早饭也没碰就离开了秦家,郊区不好打车,他在路边等了三十分钟才等来一辆出租车,坐上车时,秦灼将电影票的短信发到了他的手机里,并留言:“爱看不看。” 陆盏惨淡地笑了笑,他从未如此无力与迷茫。 “先生,你去哪啊?” 司机问他。 陆盏下意识去翻手机备忘录里的地址,然而备忘录还未打开,他已经畅通无阻地报出了家庭住址,车开动时,他还有些惊讶。 最近他的记性好像真的在变好? 他心情也跟着好了一些,车开上高架时,陆盏又转了主意,他让司机开去市中心的电影院。 他记起自己曾答应过秦灼,不会错过他主演的任何一部电影。 但他没记全,秦灼当时也答应了他,每一场电影都要陪陆盏去看。 但秦灼把这个诺言忘了,陆盏却还记得。 他拿着票进了秦灼包好的vip影厅。 整间影厅只有他一个人。 秦灼不会来赴约了,陆盏放下对这个人的期待,挑了个舒服的位置,等着电影开场。 这是一部爱情喜剧片,讲述男女主从大学到社会的爱情之路。 秦灼在里面和女主宋菲菲有不少吻戏,陆盏安安静静地欣赏着秦灼的“工作”。 他脑海里有另一道冷厉的声音在质问他:陆盏,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陆盏给不出答案,他好像必须喜欢秦灼。 有人告诉他,他必须喜欢秦灼。 是谁告诉他的? 他记不起来了。 这明明是一场喜剧电影,陆盏却看得泪流满面。 他头脑混乱,多年之后再回首,才知道,今日这场眼泪,是为自己而流。 作者有话说: 上部只剩两段主要情节了~很快柳暗花明! 第23章 生活如这场泪水,苦了吧唧,苦着苦着,陆盏就忘了甜是什么滋味。 出了电影院,又被寒冷的晚风打了个猝不及防,一旁的小情侣相互搓手取暖,孤身一人的陆盏只能把手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却意外掏出了那包被遗忘的彩虹糖——因为天气凉爽,糖果也没有融化。 陆盏拿了一颗放进嘴里。 酸味转瞬即过,糖果的本质还是甜滋滋。 他尝到了字面意义的甜,而这阵甜,来自五年前的伯乐,来自五年后的顾栖川。 他把这包彩虹糖珍而重之地笼在手心,放进了口袋里。 日子不急不缓地推进。 这一个月里,陆盏没再见到秦灼。 他的记性难得好了些,终于也可以长时间记仇了,他牢牢记着那晚的争吵,没想过要服软。 他不服软,这场冷战几乎就没有结束的一天。 早上去学校前,陆盏接到了苏孟的电话,苏医生在电话那头提醒他,这个月的药吃完了要记得过来复诊。 陆盏告诉他自己最近的记性好多了。 “所以这一个月你都没吃药?” 陆盏乐观道:“我感觉我的病要好了。” 他最近格外清醒,虽然以前的事依然记不起来,但眼下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不会转眼就忘了,就拿跟秦灼吵架这件事来说,他记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 再也不是七秒记忆的金鱼盏了。 “陆盏,这只是假象,你不吃药,这个病会反复。” 陆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孟的语气似乎有些急了。 “你必须吃药,不然我这个医生就失职了。” 陆盏走进了厨房,刚好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月前拿的那袋新药。 有些东西不用找就自己跳到你眼前了。 陆盏心想苏孟是好心,就拿了那袋药,说:“我今天开始会记得吃的。” “记得就好。”苏孟不放心:“秦灼也不知道看着你吃药吗?” “他工作忙。” “…你们吵架了?” “一点小摩擦而已。” 球球饿得喵喵叫,已经跑来抓陆盏的裤腿了。 “不说了苏医生,我喂猫了。” 他挂了电话,蹲**抱起球球蹭了蹭,而后去备了猫粮,小猫吃上了精心准备的粮食,小猫的主人却只随便塞了两个小馒头。 陆盏填饱了肚子,犹豫片刻还是拿了那袋药冲了水服下。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愿意相信苏孟的专业能力,这个精神疾病既然治不好,但求不恶化,也不能因为最近好转就掉以轻心。 万一哪天真的生活不能自理了,岂不是给所有人添麻烦? 陆盏想了想,将那袋药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这样就不会找不到了。 他回书房收拾了几本书,而后便出门取车。 没错,最近他的记性已经好到开车都不会迷路了。 他比往常更早一些到达了学校。 去教学楼的路上,路过了展示栏。 建筑系自办的竞赛已经出了结果,陆盏想起李轩参加了这个比赛。 那孩子刻苦又有天赋,陆盏是挺喜欢这个学生的,因此就驻足在榜前看了几眼。 这场毕业前的竞赛是x大建筑系的传统,只有第一名有金奖的头衔,第二名和第五名除了奖金不同,几乎没有本质差别,正如那句老话所说——没人会去关心第二名。 陆盏以为以李轩的能力和创造力稳拿金奖才对,然而第一名却是另有其人,也是他带过的学生——杨谦。 李轩仅仅是第二名。 随着排名一起公布的,还有参赛作品。 金奖的作品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上。 陆盏只看了两眼就觉得眼熟。 何止眼熟,除了署名和一些数据有变外,这张图纸根本就是出自他手! “……” 陆盏生怕自己误会了学生,再三比对,他甚至看了看第二名和第三名的作品。 就算刻意以一个外行人的目光来看这三张图,也能一眼分辨出第一张的老道与风格,那绝不是毕业生会有的水准。 杨谦破坏了这场竞赛的公平性,他确实没有拿那张图纸去做毕业设计,他只是拿这张图纸来参赛了。 看榜的人越来越多,陆盏听到欢呼声,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被众人簇拥的杨谦,他的朋友正在祝贺他得了第一名。 陆盏有些生气,他推开人群将杨谦拉了出来。 杨谦心中清楚是怎么回事,对陆老师的冲动并不意外。 他们走得太急,压根没注意到有人跟踪。 到了教学楼没人的走廊,陆盏才停下脚步,质问杨谦:“你拿那张图纸参赛了?这是在作弊!” 杨谦吊儿郎当地:“陆老师,钱我已经付清,图纸是我的所有物,我拿我的所有物去参加什么比赛跟你没有关系吧?” “你这是强盗逻辑!”陆盏被他这态度给气得不轻:“这么做和拿去参加毕设有什么本质区别?!” “我答应你不用来做毕设,这个承诺我做到了,其他的,陆老师管不着了。” “杨谦!” “你别生气啊老师。”杨谦道:“拿了这个金奖我才好申请j大的研究生,我爸爸知道我成功了很高兴,录取通知书昨晚就发到我邮箱里了,为了感谢老师,我愿意再给你50万,算是额外奖励。” “我不需要!” “陆老师不是缺钱吗?不然也不会来做枪手了。”杨谦步步紧逼:“这笔钱要不要看你自己,但是,这件事我希望老师能保密,要是说出去了,我的奖项丢了,别人也会立刻知道,x大建筑系的前天才选手陆盏,暗地里给人做枪手,为了钱,还帮助学生作弊。” “……” “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拿奖,你拿钱,就是最好的结局。” 杨谦家中有权有势,威胁人格外有底气。 然而他并不知道教学楼拐角,有人拿手机录下了全程。 第24章 当日凌晨,x大论坛上有人匿名爆料此次建筑系竞赛有失公平: 【贵系金奖得主杨谦的参赛作品是找枪手画的,枪手还是本校某公选课教师,学生拿钱找老师做枪手,老师收钱帮学生作弊,这就是x大的师生情?】 爆料贴通篇只用文字赘述,整整五千字,虽然无图无视频,但细节描述得异常清楚,底下的吃瓜群众对号入座,都把矛头指向了陆盏,但也有人提出质疑:“口说无凭,证据呢?” 【你们在走廊的对话我都录下来了,颁奖典礼前,要么主动去找校长认错,要么我公布视频,两位一起身败名裂。】 爆料人的口吻像是在警告杨谦和某位老师,他回完这一贴就没再发声。 次日一早,在论坛流量激增的时间段,这个爆料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昨晚凌晨吃瓜的人都开始怀疑这个帖子是否真正存在过,所幸有人截图,发在了论坛以外的地方,那个帖子的痕迹才得以保留,但因为传播范围小,并不足以引起重视。 原本所有人都以为这种帖子是造谣生事,但颁奖礼开始前半个小时,同一个ip地址上传了一段3分钟的视频,这次对方学聪明了,放弃论坛,直接群发校友邮箱,甚至找了媒体曝光在微博上。 视频无打码,人脸拍得清清楚楚,对话内容甚至配上了字幕,但也并不完整,掐头去尾,只留下最露骨的几句话。 半个小时后,颁奖礼照常开始,杨谦作为第一名上台领奖,观众席上一位男生忽然站起来大骂他作弊找枪手,这一声是一呼百应,几百位观礼的学生都出声附和,系主任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舞台上的大屏幕也被黑进了同一段视频。 …… 【“…这件事我希望老师能保密,要是说出去了,我的奖项丢了,别人也会立刻知道,x大建筑系的前天才选手陆盏,暗地里给人做枪手,为了钱,还帮助学生作弊。”】 【“…我拿奖,你拿钱,就是最好的结局。”】 …… 已经把手中奖杯捂热的杨谦,听着自己的声音,手心出了一层冷汗。 评委老师皱眉摇头,围在一起讨论,杨谦一个人站在舞台上,灯光依然打在他身上,只是这回和荣誉无关。 “作弊狗!!” 有人大骂一声,紧接着将手中原本要献给老师的花重重砸到杨谦脸上。 所有老师都是第一回 看到这个视频,还没有商量出对策,因为这场颁奖礼还有不少大企业的代表人来观礼,他们是要现场签人的,如果处理不妥当,学校名誉也会跟着受损。 然而正是由于他们反应不及时,让学生以为学校要包庇杨谦。 现场乱成一团,就在场面即将失控时,在后台等待领奖的李轩站了出来,他拿过话筒,走到杨谦身前,义正言辞地表示:“建筑系学院杯的比赛已经举办了二十年之久,是我大一入学时就向往过的高等竞赛,我为了这场比赛,投入了整整一年的精力,最后只得了第二名,要是败给真正有实力的人,那我无话可说,但今天大家也看到了!” 他鄙夷地看杨谦一眼:“这样的第一名,学校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所有人都知道,杨谦的第一名本应该属于李轩。 李轩才是这场作弊行为中最直接的利益相关人——金奖不止是一个名次,还关乎20万奖金。 他现在以受害者的身份发声,瞬间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与支持。 杨谦长这么大,头一回被这么多人针对,但他辩无可辩,也终于明白,原来用钱压消息也有不管用的时候,半年前他为了顺利升学动作弊的心思时,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没想过站在舞台上原来也可以如此难堪。 李轩站在他的身前,挡掉了原本属于他的荣光,杨谦不屑地看这个穷小子一眼,最终把奖杯放到了讲台上,一言不发地在一片唾骂声中退下舞台。 最后保安进来维持了秩序,系主任亲自上台,表示比赛结果会重新评估,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陆盏是晚上11点接到学校电话的,他不是编制内的教师,这种颁奖礼还没有资格参加,因此完全不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系主任将事态大概说了一遍,而后问陆盏两个问题: 是不是在做枪手? 是不是帮杨谦作了弊? 主任是陆盏本科时的恩师,被恩师这样问,陆盏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但他没有逃避:“我这几年确实在做枪手,杨谦的图纸是我画的。” “你为什么啊?”电话那头十分不解,甚至有些激动:“钱不够花?” “…不是经济上的问题。”陆盏不知道怎么跟恩师解释自己这种行为,他这几日惶恐不安,也想过和学校说清楚,但他怕极了恩师会对自己彻底失望。 他在建筑这个行业里已经被贬得一文不值,只有几位老师还愿意欣赏自己的才华,相信自己的人品。 他不想毁了这一切,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我并不知道杨谦会拿那张图纸去作弊,如果我知道我不会给他画的,但事实是,他拿来作弊参赛的作品确实出自我手。”结果导向,陆盏并不为自己过多辩解,只诚心道歉:“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明天,我会去学校担下所有惩罚。” 系主任长叹一声,没有过多指责,只问:“…后续你打算怎么处理?” “学校辞退我,或者我明天主动递交辞呈。” “…也不用这么极端…” “是我犯错,这些后果我该承担。” 陆盏怕的是这件事发酵,最后影响母校和恩师的名声,他在秦灼身边待了五年,最明白网络舆论的可怕之处。 事态虽然已经恶化了,但还没恶化到完全被动的地步,这个时候,学校把自己开了,是最能服众的公关手段。 他执意如此,系主任也不再多劝。 等挂了电话,陆盏才敢真正表露自己的情绪,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到图纸上,化开上面的线条和数字,这些线条和数字构造了他的梦想,现在这个梦想离他又远了一步,已经是陆盏拼尽全力也够不到的高度。 他做不了老师了,也不敢再替别人画图纸。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只有一个“杨谦”。 事实是,他经手的每一张被买断的作品都可能成为不公平竞争的帮凶。 而他,毫无干涉的权力。 这种错,他不容许自己犯第二次。 就在今晚,他要和自己十八年的梦想彻底分离了。 像是从心脏被挖了一块肉走。 他头一回希望自己的病能快点发作,把这种痛苦忘了才好。 但他忘不了。 这种非肉体的疼痛不断加深,陆盏真怕自己会压抑出精神病,他拿了手机,想要求救。 可是能打给谁? 秦灼是通讯录里第一个联系人,陆盏看着这个名字,犹豫再三,还是划了过去——他不敢再把希望寄托在秦灼身上。 他的通讯录很单薄,没划几下,就看到了最新添加的一个人名——顾栖川。 顾栖川。 陆盏只是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心上的重压减轻了些。 他忍不住想,这个没事干的老总明天是不是还会傻乎乎地跑来上自己的课啊? 他拨了这个号码。 此时已经是深夜11点。 陆盏看着时间一晃神的功夫,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 “陆盏?” “…是,是我。” 陆盏不知道,作息规律的顾老总原本已经睡了,勿扰模式下的手机不应该作响。 但顾栖川的勿扰模式有两个例外,一个是家人,一个是陆盏。 陆盏的铃声还是独属的,所以顾栖川的反应极快,深夜这通电话,只响了三秒就被接起。 陆盏没想到他会接得这么快,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的眼泪没止住,所以声音里的哭腔异常明显。 顾老总没等到他开口,立刻急道:“你是不是在哭?” “我没有…” 陆盏调整了自己的呼吸,睁大了眼睛,微微抬头,妄图将眼泪倒回去,他以为这样就好了,没想到一开口崩得一塌糊涂,哽咽到三个字破了两个音。 顾栖川心都揪起来了:“你在哪?我现在过去!”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陆盏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我打电话是来告诉你…告诉你明天下午的课你不能再来代课了,我要辞职了…新来的老师一定会点名…你妹妹会被记旷课,旷课两次直接挂科,我说过了…我说过这门课不能补考,只能重修…顾栖川,你听懂了吗?” “你为什么要辞职?” 顾栖川一下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他已经从衣帽间随便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而后开门下楼取车,这之间,电话一直保持接通的状态。 陆盏心里苦闷,又终于找到了倾听者,情绪根本就控制不住,眼泪决堤一般地流,他以为自己说话的腔调还算正常,其实在顾栖川听来,那简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可能这样哭诉。 “我做了错事,辞职是我自己的决定…”他打着哭嗝,断断续续地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在这件事上,陆盏也有自己的委屈,但这份委屈,不能和学生讲,不能和恩师讲。 却可以试着和顾栖川讲。 屋里的球球跳到了陆盏怀里,用自己毛茸茸的身体给主人温暖。 “陆盏。” 等他哭诉完了,顾栖川才出声:“你到阳台这里。” “什么?” “我在你家楼下。” “……” 陆盏抱着小猫跑到卧室的阳台,停在楼下的不是之前的蓝色跑车,但站在车边的是同一个人。 顾栖川穿着风衣,站在晚风与路灯下,他抬头看着阳台上的陆盏,声音经由电流传播: “不要怕。” “这件事,我们一起处理。” 第25章 陆盏猫也来不及放下就跑下楼开了门,踏入同一阵秋风中。 “你怎么过来了?”他抱着球球,声音湿润:“你不用特地过来…” “我怕陆老师水淹小别墅,还没人来救。”顾栖川抬手替他把眼泪揩了去:“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陆盏原本也发泄够了,慢慢收住了眼泪,才觉出自己这样有些丢人。 他感觉到顾栖川的手心微微发凉,应该是被风吹到了。 “小猫给你暖手。”球球作为暖手宝被送到了顾先生手中:“夜里风凉,你穿得太少了。” 顾栖川抱着球球时,手刚好贴着它毛茸茸的肚皮,这个位置还残存着陆盏手心的温度,他其实并不冷,却很乐意被陆盏的温度暖着。 球球被陌生人抱了,也只喵了两声,并不反抗,十分乖顺。 陆盏做了一个深呼吸,泪迹未干的脸上已经可以挤出一个不算勉强的笑容了:“我只是心中难过,谢谢你听我诉苦,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这件事其实已经想好解决办法了。” “回去辞职就是你想好的解决办法?”顾栖川已经看过那段视频,他看事情总是克制又理性:“你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更何况杨谦拿那张作品去参赛,你并不知情,打个比方,我从你手里买了一把刀,你告诫我不能用刀伤人,我表面答应,转头就把人给伤了,这个责任也要追究到你头上吗?” “陆盏,不要轻易认下不属于自己的错。” 他说的这些道理,陆盏何尝不懂呢? “但我是老师。”陆盏轻叹了一口气,道:“责任虽然能理清,但协助作弊的事实也存在,没有学生会认可一个做枪手的老师,我继续待下去,不仅是给自己难堪,也是在给学校找不自在,更是让我恩师难做。” 即使每个行业都默认枪手的存在,但这类群体注定只能待在黑暗里,一旦见光,就要遭受世俗的各种正义谴责,他们才不会去管你为何怀才不遇,只认准了你破坏行业规则,破坏公平竞争,该除之而后快。而这种见不得光的行为一旦加诸在教师这类神圣职业上,那更是无法被容忍的,更何况这次直接和作弊扯上了关系,陆盏清楚,自己已经退无可退。 他道:“即使是非主观的过错,后果也一样要承担。” 顾栖川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在陆盏这个位置,强行留在学校受学生异样目光确实也是一种折磨,更何况,陆盏本就不该被拘束于三尺讲台上。 比起“陆老师”,他更愿意陆盏成为光明正大的“陆工”。 顾栖川不再多劝,而是毫不犹豫地和陆盏站在了同一边:“你既然下定了决心,我当然无条件支持你,明天我陪你去学校办手续。” 顺便查查是谁把视频发出去的。 他看陆盏内疚自责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肯定无心去想偷拍视频的人是什么目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他的小灯照亮了别人的人生,自己却是个半瞎的。 “嗯。”陆盏感激地看了顾栖川一眼,即使他下定了决心,明日依然是一场痛苦的割舍,有人陪着,总比一个人面对要好。 “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顾栖川抱着小猫笑了笑:“其实我原本打算在你家楼下过一夜的,就睡车里。” 陆盏在电话里哭得太伤心了,顾栖川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过来的,想着进不了屋陪着,在外面待一晚也好,现在看他情绪平复下来,才终于放心些。 陆盏听到他有这种想法,感动之余更多的是无措,他和顾栖川真正认识不过两个月,对方却可以为了自己一通电话深夜赶来,还…还因为担心打算将就一晚睡在车里陪着自己?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别墅的房门,客厅里有太多秦灼的痕迹,张眉耳提面命要求他瞒住自己和秦灼的关系,这一切直接导致他无法让顾栖川进屋,哪怕是喝一口热茶。 陆盏:“…我没事了,谢谢你。” 顾栖川还是没有等到陆盏的邀请,即使是进他家中坐一坐,原来也不行。 他心中失落,但并不表现出来,而是将猫还给了陆盏:“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陆盏叫住了他:“你等我一下!” 他没有接过球球,而是转身往屋里跑去。 顾栖川便耐心等着,顺便撸了撸手中这只胖猫。 过了五分钟左右,陆盏从屋里出来,手中多了一条淡蓝色的围巾。他跑到顾栖川面前,顾栖川看出他的意图,简直受宠若惊,见陆盏垫着脚要替自己围上,连忙主动低下了头。 “…快入冬了,你戴着吧。” 陆盏亲自把围巾给他围上了。 顾栖川:“这条围巾?” 陆盏怕他嫌弃,连忙说:“是新围巾,我自己花钱买的,没有戴过。” “我很喜欢。”顾栖川眼中含着雀跃的笑意:“其实如果是陆工戴过的,我会更喜欢。” “啊?” “我逗你的。”他看陆盏一脸懵,干脆打了个哈哈,有些话现在说,确实不太合适。 “那我走了,明天早上,我来楼下接你。”他把球球送过去:“猫还你,它叫什么名字?” “球球。”陆盏特意把小猫的后脑勺转给顾栖川看:“你看,像不像一颗胖乎乎的毛球球?” “哈哈,像极了。” 顾栖川抬手摸了摸圆球球,温柔道:“你和你的主人一样可爱。” 作者有话说: 这篇虽然更得慢,但绝对不会坑,等我把小云写完了,这边就会恢复日更~ 第26章 第二天早上,到了约定时间,陆盏掐着点开了门,顾栖川已经在屋外等着了。 他脖子上围着那条渐变蓝的围巾,为了搭配这条围巾,顾先生特意穿了一件灰色尼龙搭扣风衣,腰带半束,身体线条被修饰得非常完美,但其实今天温度回温,围围巾是不必要的。 在去学校的路上,陆盏关心地问他热不热。 顾栖川忍不住笑:“一点都不热。” “我是个心急的人,收到了喜欢的礼物,就一定要戴出来给所有人看看的。” 这点心性倒是跟小孩一样,陆盏好奇地问:“那如果是夏天收到的这条围巾,你也会迫不及待地戴上吗?” “看送礼的人了。”顾栖川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平稳地驶进x大停车场:“如果是你送的,我就戴上。” “不过陆老师这么温柔细心的人,肯定不会在夏天送我冬天的礼物。” 陆盏说:“但我记性这么差,万一哪天把季节也忘了呢?” “那我就365天都待在你身边。”顾栖川停稳了车,转头看着陆盏说:“提醒你天冷加衣,天热喝水,提醒你冬天玩雪,春天赏花,一年四季,该有的精彩,我都替你留意着。” “…可你怎么可能365天都待在我身边啊?” 真正能365天待在陆盏身边的,恐怕只有球球这只猫而已。 连秦灼这个合法丈夫都做不到的事,顾栖川就更不可能了。 况且他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他其实能听懂顾先生话里的深层意思,却不敢深究。 陆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保温水杯和一板胶囊,转移话题:“下车之前,我可以先吃个药吗?” 一大把吃下去会卡喉咙,陆盏只好改成一颗一颗吃,新开的药剂量比以前还大,因为药片太多,出门前他都没能把药吃完,只能把药和水杯都带上车了。 顾栖川一肚子的话都被陆盏堵了回去,只好道:“当然可以。” 等陆盏取出一颗胶囊后,顾栖川将他的那板药拿到手里看了看,药物名字绕口,功能写着主治焦虑症,抑郁症。 他虽然不是医学专业出生,却也有基本的常识:“精神类药物吃多了,对身体影响很大的,陆盏,你服药多久了?” 陆盏就着水吞下了那一枚胶囊,他看了看顾栖川,目光涣散地出了会儿神,而后皱着眉摇摇头:“记不起来了,也许两三年?” 什么时候被确诊成遗传性精神病,他都记不清楚了。 陆盏叹了口气:“前段时间我还以为我的病情好转了,现在看来是没有。” 顾栖川担忧地提议:“治了两三年都没明显好转,你要不要换个医生看看,那位沈医生你还记得吗?就是在医院给你检查过额头的沈亦梁。” 陆盏:“?” 顾栖川看他这反应,就知道他记不起来,苦笑道:“我该庆幸,你没把我给忘了。” “抱歉…” “你别说对不起,我提沈医生是想说,他也是脑科这方面的专家,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副教授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亦梁那里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顾栖川犹豫了一下:“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那位苏孟医生,那天的反应很奇怪。” “苏孟不会害我的。”陆盏听出他在担忧什么了,解释道:“因为他不仅是我的大学同学,还是秦…” “秦什么?” “…还是我亲人的朋友。”陆盏生硬的改口:“是可以信任的。” “……” 顾栖川以为苏孟是陆盏极好的朋友,那么一些话就不方便说出口了,以他的教养,实在没法当着陆盏的面评价他的好朋友如何如何,更何况,他也没深入接触过苏孟这个人,确实不好光凭一面之缘的感觉而对其评头论足。 “这是学校的停车场吗?”陆盏忽然问道。 “是啊。”顾栖川一楞,轻声问:“你还记得今天来学校做什么吗?” “回学校就是来给学生上课啊。” “……” “不是吗?” “陆盏,你再想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你仔细回想一下。” “……” 陆盏这才发现自己手中拿的不是教科书,而是一张打印好的辞呈,他按着顾栖川给的思路回溯,才记起今天来学校的目的。 “我想起来了,我…我是来辞职的。” 他虽然在笑,却难掩话语间的失落。 顾栖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我会陪着你。” 他们一道下车,出了停车场,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陆盏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一路上,似乎有不少学生侧目朝自己看过来。 到了校长办公室的门口,陆盏还是决定一个人面对,他让顾栖川在外面等着,自己独自进了办公室,系主任也在,该是在等他。 这件事上,陆盏确实有实质性的错误,他没有过多争辩,辞呈交上去,校长也没多留他,系主任也尊重他这一自我惩罚的决定,双方都签了字,学校官网实时通报了陆盏主动离职的消息,算是给了社会和全校师生一个交代。 陆盏原本就不是编制内的教师,离职手续异常简单,签过字,他就不再是x大特聘的教师了。 他卸下了一重身份,却丝毫没觉得轻松,离开办公室的步伐走得格外沉重艰难,好在外面有一个人在等着他。 在他要撑不下去时,及时扶了他一把,甚至拍着他的背,安慰着:“很快就会有新的开始。” 等陆盏从负面情绪中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被顾栖川抱在了怀里。 尽管这个拥抱并不紧密,身体上唯一互相接触的只有顾栖川的手心和自己的后背,但陆盏已经可以嗅到顾栖川身上清淡的香水味了。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主动退了一步,不动声色地从顾栖川的怀抱里脱离,与之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我没事了,回去吧。” “别急着回家,我想带你去个地方。”顾栖川说:“一个可以让你想起自己真正应该成为谁的地方。” 陆盏猜不到他说的是什么地方,却很愿意信顾栖川的话。 其实就算顾先生无厘头地提出要带他去冒险,也许他也会答应的。 停车场离办公楼较远,这中间要绕过几条校内马路和一个篮球场,路上的学生不少,有许多人认出了陆盏,但没一个主动和他打招呼,甚至小声议论着什么,陆盏也听得很清楚,无非就是“作弊”“枪手”这些词。 他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想,但另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又冲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爸爸也是犯了错,直接被判了无期!” “有其父必有其子咯!” “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当老师啊?简直拉低x大的整体水平!” “只是外聘的,和本校没什么实质关系。” …… 顾栖川抬手捂住了陆盏的耳朵:“别听他们胡说。” “我确实不配当老师。”陆盏的声音很低:“但我父亲是冤枉的。” 顾栖川委婉地说:“我也了解过伯父的案子,法庭上的证据很充分。” “但是如果你想翻案,我可以让人再去查这件事,也许真的有被遗漏的关键证据。” 话音刚落,一个篮球忽然从天而降,朝着陆盏砸过来,顾栖川反应极快,抬手将篮球硬生生接住了,他运了两下球,视线横扫篮球场上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很快确定了目标,双手用力,将球朝扔球者直接砸了回去。 陆盏吓了一跳,抬眼看去,被砸的却是李轩。 李轩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他身边一堆朋友都将他奉为敢说敢做的公平维护者,他被捧得有些飘了,见了陆盏这个“罪人”就想站在受害者的制高点上羞辱这个曾经的老师。 没想到球扔出去,不仅没砸到陆盏,还倒飞回来砸了自己的脑门,这让他在朋友面前很没有面子。 他走上前,冲着陆盏身边没见过的英俊男人骂:“你他妈没长眼睛啊?砸到我了知不知道?” 顾栖川将陆盏护在身后,摆出一副很讲道理的儒雅模样:“这个球只是按原路飞回去,被砸了你应该反思你自己。” 李轩直接被扣了一个意图伤人的帽子,简直气急败坏:“…你他妈怎么证明这个球是按原路飞回去的?!” 顾先生好心提议:“不如查监控?” “……” 李轩说不过这个陌生男人,就把枪口对准陆盏:“对了,我有件事要和陆老师说,杨谦的第一名被作废了,金奖得主变成我了。” 陆盏还不知道这个学生背着自己做过什么事,还真心恭喜他:“这是你应得的。” “这本来就是我应得的。” 他完全没了之前请教陆盏问题的谦逊与礼貌,那架势,仿佛得了个奖就可以凌驾于曾经的老师之上,全然忘了,他的参赛作品是得了陆盏的教导才拿了这样的成绩,那张图纸,有二十几个细节是陆盏指导他改的,他之所以能拿到好成绩,也是因为这些细节处出彩加分。 李轩:“鉴于陆老师之前的不当行为,我已经将指导教师改成别人了,这个奖跟您没任何关系了。” 顾栖川看这小子就是欠缺社会毒打,他按住了脾气好的陆盏,避免他又说出让这小子得意的卑微之词。 他当着围观学生的面,代替陆盏发言道:“拿个校级的奖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不用这么急着暴露你没见过世面的本质吧?” “你懂什么?知不知道这个奖的份量有多重?!这是x大几十年的传统…!” “说得好像你陆老师就没拿过这个奖一样?他当年的毕设拿去市场估值是一百万,你的作品,值得了十万块吗?” “……” 李轩只知道陆盏是个软柿子,却没想到今天他身边带了一只刺猬,说出的话简直句句扎心。 他的作品要是能卖个100万,也就不用为了那20万奖金去得罪杨谦这个富二代,这件事他看上去是赢了,其实后患无穷,好在毕业在即,陆盏也辞职了,他暂时不需要担心被人针对,于是更加肆无忌惮。 “陆老师确实厉害。”他戳着陆盏的脊梁骨骂:“他要是不厉害,做枪手一单能有几十万?他要是不厉害,能帮杨谦作弊拿到第一名?!陆老师厉害极了,做学生的,甘拜下风,但我不以你为荣,只以你为耻!” 陆盏震惊地看着李轩,他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这个孩子口中说出来,这件事上,他是有错,他可以接受责骂,也付出了代价,为什么李轩还要当着众人的面羞辱他? 他本来是没有责任和义务去辅导校内学生的竞赛事宜,李轩是个例外,陆盏欣赏他的才华和刻苦,不希望他因为经济原因而明珠埋尘。 现在看来,这个学生,并不是心思干净的“明珠”。 “偷拍视频,向校长举报,发散陆盏家中旧事,在各大论坛用精分小号煽动情绪的人,是你吧?” 顾栖川原本只想私下收拾这小子,现在看来是一层遮羞布都不用给他留了: “在这件事上,你最开始确实是无辜的,杨谦没了奖项,陆盏主动辞了职,他们是有错,但都承担了后果,那么你呢?李轩,你现在还是无辜的吗?” “你在论坛上用陈年旧事攻击陆盏,你曝光他的私人信息,曝光他的作品集,那一天,你怎么就那么凑巧拍到了陆盏和杨谦?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陆盏?你为什么收藏陆盏的作品集?你怎么拿到那些作品的?是不是进陆盏办公室偷拍的?李轩,你为什么这么关注陆盏?你是跟踪狂吗?!” “我不是!!”李轩面红耳赤,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知道了这么多! “你不是?”顾栖川轻蔑一笑:“我说的这些,全部都有证据,我的律师已经在替陆盏走法律程序,在你毕业前,应该就能拿到法院的传单。” “友情提醒你一句,名誉侵权案,只要当事人追究到底,我保准你赔到倾家荡产。” 作者有话说: 本文恢复更新!正常情况日更,有事会在微博请假!!球一波海星收藏呀!! 第27章 李轩的气焰被顾栖川三两句话灭得一干二净。 围观同学的讨论焦点迅速转移到了“李轩是个跟踪狂”这个话题上,网络上的皮在现实中当着众人的面被扒了下来,说不难堪都是假的。 顾栖川趁着这个空档,拉着陆盏离开了人群,一直到坐进车里,陆盏才想起来问:“都是真的吗?他跟踪我?” “你太没有戒心了。”顾栖川打开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视频只有十秒,陆盏第一眼就认出画面里出镜的是自己的办公桌。 他平时来学校只为了上那两大节公选课,办公室都是临时的,这张办公桌也只有他来上课时会放一些私人物品,下了课,只要他还记得,就会将这个桌子上的东西清空,他在办公室实在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离职时都不用回去收拾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东西可收拾。 被快进处理的监控视频飞速还原了李轩偷拍他作品的整个过程。 陆盏上课时为了让内容浅显易懂,经常会拿自己大学时练习的部分图纸作为课件讲解,那都是他大二大三时的练笔作品,展现的是最基础的房屋构造问题,这种知识浅度恰好适合公选课的学生,也正因如此,李轩的偷拍行为才显得十分诡异。 其一,以李轩的专业水平,早不需要借鉴这些基础图纸,其二,如果他真的有心想学习,大可以直接和陆盏提,偷拍算怎么回事? 顾栖川说:“他不止偷拍你的作品,还偷拍你,电脑里存了不少你的照片。” 他没有细说这人已经变态到偷拍陆盏吃饭喝水。 陆盏皱眉问道:“他图什么啊?” 顾栖川看着陆盏皱眉也好看的一张脸蛋,没说得太露骨:“估计就是心理变态,你不用去深究他的想法。” 陆盏也没有想得太深,就好像他当初给杨谦画图纸时从没想过这个学生会拿去作弊,陆盏不懂人心复杂,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自己不会做的事,别人也不会做。 “那…你是怎么查到这些内容的?” “私家侦探办事效率很高,只要我想查,一个未出校门的学生在我这里就不可能有秘密。” “……” 顾栖川才觉出这话不适合明着说出来,连忙补充道:“但我不会用这种手段去针对我在意的人。” 他当时让人查陆盏,也只是为了得到他的住址和联系方式,其他的隐私并没有过度侵犯。 陆盏并不意外,顾家从商,顾栖川本质就是个商人,商人总有商人的手腕,这是他这种外行人不能企及的,但他可以理解。 顾栖川:“论坛上开始曝出你的个人信息时,我就让人着手采集ip和证据,现在只要你点个头,李轩就会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陆盏想的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留了案底,前途就算毁了吧?” “那也是他自作自受。陆盏,这个时候,就别心软了。” “…我对这个学生是很失望,这件事我也想追究到底。”陆盏轻叹了口气,道:“但如果他能针对偷拍这件事向我道歉,也不必要闹上法院,当是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吧。” “你是当事人,要怎么追究我都听你的。” 顾栖川尊重陆盏的一切决定,事实上,他以为陆盏会就此作罢,现在愿意要求对方道歉,已然是不错了,至少受到伤害还会想着反击,只是反击的力道和棉花拳一样,丝毫也不重。 “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律师,这件事暂时先不提了。我要带你去个好地方,换换心情。” 顾栖川将车驶出校园,陆盏透过车窗回望了母校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步入x大会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20分钟后,车停在了市郊的一座人造花园前。 陆盏的注意力几乎一下就被眼前这座熟悉至极的建筑给抓住了。 这栋楼由一系列层叠而上的空中花园围合而成,两侧高起的同时腾出了一个中庭交流的空间,空间上方是一块露天的透明玻璃,特制的玻璃巧妙地利用了光学折射原理,将日光引到室内的每个角落,只要天上的太阳没有坠落,这里的白天就不需要开灯。 这就是陆盏的毕设作品:筑梦之巢。 陆盏走上前,手摸到建筑实体时,眼泪顷刻下落:“你把它,完成得很好。” 他的二维构想在三维空间里被顾栖川赋予了无限生命,他原以为自己的梦想已经死于世俗诋毁,却没想到,早在五年前,它就扎根在此处,如今已经长出参天大树。 顾栖川牵起陆盏的手腕,将他带到了“小巢”之中。 踏入空间中,纯白倾泄而下,墙壁由林立的线条构成,在日光下隔出错落有致的阴影,这些阴影随着阳光的角度整体折合出一幅意境至上的山水画,在山水画的尽头,就是陈列区的大厅,上面放置着能让陆盏瞬间双眼放亮的建筑模型。 他甚至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这才发现,脚下的地板设置了实时光影追踪,他每走一步,就会触发无数金色方块,它们像小精灵一样,提前点亮了前方的路,指引着客人去探索这间博物馆的奥秘。 陆盏走进了展厅,却更像是走进了建筑名家的大脑,他见到了每一个微缩的艺术品,伟大的建筑物都起始于这样微小的模型。 “从建筑诞生的第一天起,建筑模型就成为与其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他赞赏而惊喜地看向顾先生:“但是全球鲜少有专业的机构和场所收集和展示这些模型,这一直是建筑行业的一个遗憾,顾先生,你做出了了不起的尝试!我太敬佩你的格局了!” “但是,但是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陆盏已经全然忘记了今日的种种不快,眼中只有呼之欲出的热爱与喜悦,语调都是上扬的:“我记得这座博物馆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礼物,我以为这是你的私人博物馆,该用来放些自己喜欢的东西,你也不是建筑行业的人呀!你究竟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顾栖川喜欢看陆盏眼中有光的样子,他答非所问:“陆盏,你喜欢这里吗?” “我…我当然喜欢,言语无法表达的喜欢!而且,只要一想到容纳这些大师模型的是我亲手设计的房子,我就激动到无以复加!” 如果不是怕弄坏脚下这块黑科技地板,陆盏甚至高兴得想跺几下脚! “你喜欢就好,你喜欢,我花在这里的每一处心血就都有意义了。”顾栖川的手轻轻搭上陆盏的肩膀,说:“盏盏,22岁的你,就能设计出这么优秀的房子,你是天才,你的才华绝对不会输给这些模型的设计大师们,我从来不喜欢叫你陆老师,我更愿意喊你陆工。” “陆盏,你记性不好,我怕你忘了自己五年前的梦想,所以我带你来到这里,我要提醒你,你该成为谁。” 我的小灯,就应该发出他原有的光芒。 陆盏心中颤动,他没想过顾栖川对自己居然如此上心,这座花了五年才建成的博物馆,居然只是为了激励他重新振作吗? “可是有太多阻力了,没人会认可陆盏这个名字…” “我认可啊!我认可!”顾栖川抓着陆盏的右手,就差把他的手心贴到自己的心脏上了,但他还是保持着分寸:“你眼中的大石头在我这里只是小沙粒,我可以帮你吹走那些碍眼的沙粒,你只需要坚持你所热爱的就好!” 陆盏看着眼前的顾栖川,这个男人,如此坚定地表示要为自己排除万难,就算是为了这座五年心血的博物馆,他都没有理由再颓废下去。 曾经的天才,怎么可以甘愿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枪手呢?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被打倒呢?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顾栖川得到了他的回应,终于笑了出来。 陆盏也想和他一起高兴,可刚刚点头时,似乎太过用力,他感觉脑中似乎有液体在晃,那液体毫无规律地横冲直撞,最后压迫了他的眼睛。 陆盏的视野黑了两秒,那两秒,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五感仿佛消失了一般,但很快,所有感觉又重新回拢,等视野再度清晰时,他的手已经被顾栖川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我现在回答你为什么会想到在这里放置建筑模型。” 顾先生过于紧张,他没有发现陆盏的异常,只是执着他的手温柔地倾诉着: “拥有一座博物馆是我童年时的梦想,那时候我想的是要找个大房子来存放我的所有限量款乐高,再长大一些,我决定在博物馆里放上我喜欢的书籍,上了初中,我又想在博物馆里放置各种有故事的信件。” “直到半年前,我确认了我喜欢的人,也知道,他热爱建筑胜过所有。” “所以,我决定在这座博物馆里盛放他的热爱。” 陆盏不傻,他的心跳加速,仿佛已经能猜到顾先生下一句话。 “我喜欢你,盏盏。” 他果然猜对了。 顾先生说出那四个字后,已经长舒了一口气:“天知道我说出这句话花了多大的勇气,所以…陆盏,你愿不愿意…” “顾栖川!” 陆盏无措地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我怀着这种想法…” “不,你别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也许该道歉的是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是第一次告白,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够好太唐突或者…” “我结婚了。” “……” “我结婚了,对不起。” 陆盏从石化的顾先生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作者有话说: 顾先生:我博物馆塌了!!!——————*博物馆相关描写参考了 建筑模型博物馆。 第28章 顾栖雅一进屋就被一股酒味冲了鼻子。 她在玄关换掉了小高跟,走到客厅扫了一眼,没见到人,只好转身上楼,冲天的酒味在二楼更加浓郁。 到了书房门口,她才找到了自己久不着家的哥哥。 顾栖川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擒着一个高脚杯,手边是一瓶只剩一半的威士忌,他喝得微醉,但衣衫整洁,只有领带半解,如果忽略脸上的不正常红晕,好像也看不出来他喝了酒。 “哥,你怎么一个人关在家里喝酒?”顾栖雅走上前,没收了那瓶威士忌:“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昨天的表白成功了吗?” “……” 顾栖川抬手拧着眉心,声音飘渺:“雅雅,你哥哥我,就像个笑话一样。” “五年,1825天,黄花菜都开过几十轮了,凉透了。” “……”顾栖雅小心地问:“陆老师拒绝你了?” “他结婚了。” 顾栖雅:“……” 这简直比被拒绝更惨。 “结…结婚了也可以离的!”顾小姐说出这句话了才觉得不妥当,这怎么听都不像是盼陆盏好的意思,赶忙改口:“可是哥哥,你回国之前没查清楚吗?” “小灯跟别人不一样,我不想像对付商业对手一样去扒光他的所有信息,我想先跟他成为朋友,我想一点一点亲自了解他,明明之前所有的接触和试探都没有被推拒…” “但我好不容易把喜欢两个字说出口,他却回了一句他结婚了。” 顾栖川即使喝醉了,说出的话也条理清晰,但顾栖雅听得出他话语间的辛酸与崩溃,她没想到哥哥的爱情之路会如此坎坷,他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结果网恋10年,一回到现实中居然直接悲剧了? 太惨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要看看是哪个混蛋捷足先登。”顾先生悲愤地道:“他要是过得好也就算了,要是过得不好…” 话音未落,楼下的门铃响了。 顾栖雅十分体谅失恋的哥哥,她乖巧地下楼替哥哥开了门,关特助没想到进屋先见到了二小姐,连忙问了声好,而后才拿着一叠资料往二楼奔去,顾栖雅跟在小关身后问这是什么,关助理边往二楼走边答:“秦灼的个人资料。” “秦灼?是那个大明星秦灼?” “对。”关助理看二小姐一脸好奇,就多透露了一句:“他还是陆盏的合法丈夫。” “……” 顾栖雅的第一反应是想给好友安宁宁发个消息,告诉她她偶像秦灼隐婚了!! 但顾小姐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八卦的心,她并不像安宁宁那样为娱乐圈的明星疯狂,但也清楚秦灼是顾易影业签的艺人,身上的任何新闻都和顾易的利益关联着,有些消息不能乱传,顾小姐这点还是拎得清的。 她和小关前后脚进了书房。 小关将手上的资料递到了顾栖川面前,顾栖雅则没收了哥哥的高脚杯,转而泡了一杯醒酒用的浓蜂蜜水。 其实顾栖川酒量很好,他意识清楚,根本不需要醒酒,但妹妹逼着他喝,他还是喝了两口。 小关则将自己了解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地汇报: “秦灼,男,26岁,15年和陆盏领证结婚。” 他发现顾总的脸色冷了一个度,顿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说:“同年,他拿到了《校草101》的冠军,由此从社交红人转为正式出道的男演员,他出道后,最开始是签在造星娱乐旗下,由现在的经纪人张眉带着,但比赛结束不到两个月,就被车震丑闻缠身,迫于舆论压力被造星娱乐封杀雪藏…” 顾栖川冷声问:“车震?” “车震这件事的原委也已经查清楚了。”小关面色自然地汇报这件私密丑闻:“这件事发生在决赛前夕,是和陆先生结婚前被拍到的,狗仔的视频被厉俊的团队花钱买下,等到决赛结束才大量传播该视频,直接把秦灼的星途扼杀在摇篮里,但当时和他车震的对象无法确认,因为您说过暂时不能去惊动秦灼的经纪人,所以我开了权限问了顾易高层,对方说,车震的对象是秦灼当时的男友,按照时间线推算,应该就是陆先生。” “……” “决赛前夕还有一个插曲,因为关乎陆先生,所以我一并查清楚了。当年厉俊将秦灼视为眼中钉,一心要拿下冠军,但秦灼人气断层式地高出他一截,厉俊胜算极小,因此决赛当天,为了不让秦灼出现在舞台上,厉俊就派人开车去撞秦灼,他的目的并不是要秦灼的命,而是要让秦灼受伤从而上不了决赛的舞台,但那辆车真正撞过去时,和秦灼同行的陆先生及时推开了秦灼,他自己被车撞到了…” 顾栖川猛然站起来,手边的杯子都险些被他碰倒:“他伤得重不重?!!” 小关说:“很奇怪,那一年,陆先生并没有去医院就医的记录,我无法获知他的伤势,而且当年的监控视频已经被厉俊团队人为销毁了,我也只能从保安口中获知当时的大概情况,因此无法作出准确判断。” 顾栖雅看哥哥担心得要命的样子,连忙安慰道:“可能只是轻伤,所以才没去医院,哥哥你要往好处想。” “是的顾总。”小关也宽慰道:“那段时间,秦灼和陆先生的感情还是很好的,总不至于受了伤还不让他上医院看的,您放宽心。” 顾栖雅看了小关一眼,心想这二人感情好就不用当着哥哥的面说了吧! 顾栖川稍稍冷静,他姑且相信五年前的秦灼有好好在照顾陆盏:“你接着说。” “因为车震事件被封杀后,秦灼沉寂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在剧组做群演,给厉俊当配,一天200块,房子也从小别墅转移到普通出租房,陆先生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通过他亲戚的介绍开始做枪手接设计单,据我所知,秦灼被雪藏的小半年里,家里所有开支都是陆先生撑起来的。” 顾栖川痛苦地想,所以,小灯选择枪手这条路,其实是被生活所逼的么? “直到陆先生被董事长喊去工地查看施工进度时,秦灼的处境才开始峰回路转,您已经知道了,秦灼会被签进顾易,完全是因为董事长的一句话,而董事长会关注到秦灼这个人,则是因为陆先生当初极力推荐了他。” “秦灼被签进顾易后,事业才开始有了起色,并且迅速依靠电影重回巅峰。” “额…这之后,秦灼在外面的绯闻就多起来了。” 多到小关记不住,他低下头翻开资料第一页,照着念: “16年3月,拍《夺杀》时,秦灼和女主李杉杉一同进出酒店被拍,事后回应为朋友关系。” “16年5月,拍某刊物封面时,和搭档的模特厮混酒吧被拍,因为照片模糊,工作室回应是造谣,蒙混过关。” …… “17年10月,和电视剧男二进出酒店…” …… “18年3月,和某部爱情电影女三号牵手逛街,顾易高层说这是为配合宣传而刻意炒作。” …… “19年10月,和宋菲菲在酒店门口接吻被拍,传出恋情,工作室回应是拍戏需求借此辟谣。” …… 五年36条绯闻,小关总结了三大页,详细到图片和内部人员提供的信息。 顾小姐听完冷不丁评了一句:“这么花?他也不怕得病?”同时心中暗道安宁宁这是喜欢了个什么垃圾偶像! 顾栖川解掉了脖子上的领带,问:“这36桩绯闻,都是秦灼婚后闹出来的?” “…是的,因为经纪人给他安的人设就是花花公子,这也是因为当年车震事件洗不白,所以直接反向操作捧出这么一个人设,秦灼的作品质量过关,数奖在手,市场的反应倒也还好。” 顾栖川问:“陆盏知情吗?” 这个问题就为难小关了,陆盏知不知情,恐怕只有陆盏自己清楚。 不等小关回答,顾栖川又说:“他知情又有什么用?他恐怕根本记不住这些事情。” 小关说:“关于陆先生的病,虽然无法调取他的病历,但我已经查过他的主治医师苏孟,他确实是精神科的专家,其父苏隆不仅是中心医院院长,还是精神科业内大牛,苏孟也确实是秦灼和陆盏的同学,因为这一层关系,陆先生的病苏孟的父亲也特意关照过,顾总先前的担忧可能是不必要的。” 听了这话,顾栖川对苏孟的看法才有所动摇,医生是治病的,这本就是一个神圣的职业。陆盏跟苏孟无冤无仇,还是朋友,苏孟总不可能去害陆盏。 小关继续说:“陆先生这五年除了在校当老师就是在家中画设计图,深居简出,人际关系相对单薄,可获取的信息非常少,如果要深入了解他这五年是如何过过来的,恐怕得劳烦顾总您亲自去问。”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顾栖川没有为难自己的下属:“关于陆盏的一切,我会亲自去了解。” “但是秦灼的这个人…” 他的视线落在秦灼的个人资料上,上面有一张他的艺术写真,长得人模人样,干的却不是人事儿。 “顾氏现在我当家,我不允许顾易的资源被用来捧这种烂人。” 他看向小关,道:“明天把影业部的负责人叫到我办公室,我要跟他谈谈这位影帝的未来发展方向。” 作者有话说: 球海星~! 第29章 “封面拍摄取消了?!” 张眉意外之余,再次确认:“是主编的意思吗?” “这期的主题过不了审,所以取消了。” 杂志社给出了这样的解释。 张眉不解:“情人节的恋爱主题怎么会过不了审?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我们这边路演刚结束,现在就在去摄影棚的路上了。” “眉姐,我理解你,但这是上级的意思,我只是个传话筒,您要是有疑问直接去找主编吧,这期封面秦灼确实上不了。” “…那内刊的采访呢?” “也取消了。” “……”不待张眉细问,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听了全程的司机忍不住问:“那现在还去摄影棚吗?” “往我家里开。”秦灼摘了眼罩,慵懒地伸了一下腰。 张眉看他这幅模样,问:“临时被放鸽子了,你有什么感想?” 秦灼无所谓地道:“感想就是,我可以放两天假了。” 这话要是从小艺人口中说出,张眉早劈头盖脸地训起来了,可偏偏是秦灼,这个新晋的25亿票房影帝,她不敢骂顾易的摇钱树,只能抓着手机,疑惑不已:“白**人节这么重要的宣传口,说取消就取消了?这里面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眉姐,你担心什么呢?”生活助理小张说道:“有问题也是杂志社自己的问题,忘了那个主编当时怎么恳切地邀请我们秦哥上封面了?他们不拍是他们的损失,我们秦哥的资源可不缺这一家杂志!” “话是这么说,但是…” “这几天路演已经够累了。”秦灼打断了张眉的话,把眼罩重新拉下来,疲惫道:“我也不想再对着镜头假笑了,我要回家好好睡一觉。” 张眉不敢逆着秦灼的意思,干脆就不接话了,只在微信里和其他业内打听,才知道别家的情人节物料都风风火火地在预热了,就他们这里忽然哑火了。 司机拿不准主意,问道:“那秦先生打算回哪个家?市中心那个还是苏医生那?” “啧。”秦灼不耐烦地道:“家是什么意思听不懂吗?回有陆盏的那个家!” 十五分钟后,保姆车停在了郊区的小别墅前。 秦灼打算给陆盏一个惊喜,就没提前打电话,他提着一盒品牌方送的巧克力开了门,现在是下午,客厅的窗帘只拉了一半,温和的阳光洒在沙发上,陆盏躺在这片金色中安静地睡着,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被一团毛茸占用成睡觉的小窝。 秦灼走上前,单手抓住球球的后颈,把它从毛毯上移开,球球挣扎无果,一落地就躲在角落里看着秦灼。 秦灼不理会小猫对自己的莫名敌意,他抓起地上的毛毯,细心地给陆盏盖上,而后安安静静地欣赏起初恋情人兼现任妻子的美好睡颜。 他对陆盏的喜欢,总是在小别后。 秦灼爱陆盏吗?爱的,就是不纯。 电影宣传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都没着家,之前生的气早消了,他知道,陆盏也不会记得那场争吵,一个月的冷却时间,够他忘掉所有不愉快了。 秦灼屈起食指,轻轻地刮了刮陆盏挺翘的鼻子,他对陆盏的喜欢,始于他的外貌,五年过去,这张脸依然令他心动,尤其是近看时,某种欲望就要不受控地喷薄而出。 就在他忍不住要凑上去亲一亲时,陆盏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人脸,迷糊的大脑还未来得及做出辨认,吓得他一个起身,秦灼的鼻子就被实打实地撞了一下。 秦影帝:“嗷!” 陆盏听到对方喊痛,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秦灼,你,你没事吧?” 秦灼忍下闷痛,顶着个通红的鼻子:“疼!” 陆盏连忙抬手替他摸了摸,还细心地吹了吹。 秦灼借着这个姿势,忽然蹿起,将陆盏搂进怀里,压在沙发上吻了起来。 一旁的球球愤怒地喵喵叫,但没人理会一团毛球的抗议。 陆盏被他亲得晕乎,好不容易等他松开了,才问:“你怎么回来了?你…你今天有给我打电话吗?” 秦灼对他这副懵懂天真的状态太熟悉了,这就是全忘了!他要是还生气,早一脚把自己踹开了,还能任亲任抱? 他爱极了温顺的陆盏:“我没给你打电话,想给你个惊喜,还带了一盒巧克力回来。” “巧克力?” “嗯,限量款,市面上早被订空了,我喂你吃一颗?” “别,我刚刚吃完药…” 秦灼顺着陆盏的视线看去,桌上果然还放着半杯水和一袋药。 “那药吃了容易犯困。” 陆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就沁出两颗泪花,他的声音沙哑,语调却温柔:“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 “饿了。” 秦灼使坏道:“但我不想吃面。” “我想吃你。” 他打横抱起陆盏,掂了一下:“怎么抱着又轻了许多?” 陆盏身体忽然腾空,有些害怕:“你…你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困吗?我们回床上睡。” 作者有话说: 只有他爱陆盏,后面虐起来才爽。 第30章 太阳落山了,秦灼才从被窝里爬起来,陆盏躺在他身侧,睡得并不安稳。 “咕——” 某影帝的肚子开始发出抗议,咕了好几声,却都没能把陆盏吵醒,秦灼只好压过去,手伸进被子里搂着陆盏的腰,他贴着陆盏的耳朵吹气:“我饿了,小盏,你听到我肚子叫了吗?” 陆盏撑开沉重的眼皮,眨了好几下眼睛,视线才清晰起来,他抬手制住了秦灼乱摸的手:“我…”一句话还没说完,先打了一个哈欠。 秦灼看他实在是又累又困,也不舍得为难他:“算了,我叫外卖,你想吃什么?” “…外卖不健康。” “叫酒店的外卖,你多睡一会儿。” 秦灼说着就下了单,陆盏在被窝里挣扎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攒够力气坐起身,秦灼已经付款完毕了。 “半个小时后送到。” 陆盏无奈,他扶着自己的额头,苦恼道:“我最近实在是太容易犯困了,对不起…” 秦灼愣是没品出陆盏这句“对不起”的必要性来。 “你要是困,可以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陆盏拿了衣服自己穿上:“再睡就到明天了。” 秦灼看了一眼手机里的日期,顺口问道:“今天周五,你怎么没去学校给学生上课?” “……” 陆盏扣扣子的动作一顿,他反应了半分钟左右,才给出回答:“我好像…不对,我辞职了。” “辞职?!”秦灼一惊:“学校那个工作你辞掉了?你不是做得挺开心的?” 陆盏反问:“你不知道吗?” 这件事在外面闹得挺大的,但凡秦灼稍微关注一下,绝不至于一无所知。 但陆盏不求他对自己有多上心,他很清楚,秦灼此刻的温柔只是暂时的,大多数时候,他连家都不愿意回,自然也不会关心校园里发生过什么。 他自揭伤疤地解释道:“我之前给学生画了一张设计稿,那个学生瞒着我拿那张设计稿去参赛还拿了第一名,学校查出来这是作弊,我就引咎辞职了。” 陆盏垂眸道:“…以后我也不会再做枪手了。” “……”秦灼说:“这么大的变动你怎么没告诉我?要是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吗?” “我没有,我只是忘了。” 陆盏不愿意主动提起,主要还是因为顾栖川,这件事没有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完全是因为顾栖川的及时干预,他很感激顾先生,如果没有博物馆里那场告白,他会很乐意在秦灼面前夸赞顾先生的热心相助,可现在他清楚,顾先生这样帮他,完全是出于那种情感。 陆盏已经结了婚,不可能给他任何回应,自然,也就不能再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再索取什么。 告诉秦灼,就更没必要了。 陆盏这样做等同于和建筑这个行业划清了界线,这是他年少时的梦想,现在全毁了,但秦灼的关注点不是陆盏伤心与否,而是:“没牵扯到我吧?” “……”陆盏料到他会这样问似的:“没有,我们的关系没几个人知道。” 即使李轩在人肉他,也没人肉到秦灼这个丈夫头上。 秦灼松了一口气,用责怪的语气说:“我就说了做枪手抬不起头,现在又惹出这种事情,闹大了也是怪丢人的。” “……”陆盏苦涩道:“是很丢人,还好你在外面和我界线分明,不然真要连累你的好名声了。” “你本来也没必要工作,我给你钱,养着你。” “…秦灼,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方式?你这种精神状况,那些正规大公司也不会要你的。”秦灼是丝毫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多伤人。 陆盏看他一眼,不再接话,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秦灼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住:“去哪?” “去书房收拾东西。” “…你在跟我闹脾气?” “……” 陆盏挣了两下,秦灼反而抓得更紧了。 他感到吃痛,脑中忽然闪现了几个不堪的记忆碎片,陆盏看着秦灼的眼睛,脱口而出:“你现在是想打我吗?” “……” 话说出口,陆盏自己也惊了,秦灼打过自己吗? 记不清了,脑中的记忆碎片他抓不住,刚刚那句质问仿佛是另一个陆盏代他问出来的。 秦灼听了这话也楞了一下,他从陆盏眼中看到了他对自己的失望和…戒备。 “我…”他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确实打过,即使陆盏记不住事,以往那些伤害还是留下了痕迹。 秦灼忍不住害怕,要是陆盏有一天全想起来了,会不会不原谅自己? “我没有。”他有些慌乱地抱住了陆盏:“我怎么舍得?” “我是想告诉你,再过几天不是情人节了吗?我那天不能在家陪你,得去商场给品牌站台,那天举办了一个情人节活动,有一个幸运观众可以上台和我互动,陆盏,我希望你能来,我让张眉把那张幸运票留给你。” 陆盏反问:“…你不是不希望我在人前露脸吗?” “只是上台合个影,而且能拿到我亲手参与校准的腕表。” 秦灼年初刚拿到一线手表品牌huq中华区的品牌大使,现在他的电影热映,口碑票房双丰收,品牌商自然不会放着这么高的热度不蹭。 秦灼继续说:“我现在的事业已经很稳定了,再过几年,我就对外公开我们的关系,以后的情人节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一起过。” 陆盏楞了一下,低声说:“我以为你打算一直瞒下去?” “怎么可能?”秦灼知道在圈里待久了,这些事是瞒不住的,与其日后被含沙射影,不如找个机会大方公开。 但他一旦选择公开,从成名作带出来的情场浪子人设就得重塑,一个人设从成熟到改变需要至少两年的过渡期,还要有作品加成,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所以眼下说出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但是却能把陆盏哄好了。 陆盏确实感动,他答应道:“好啊,情人节那天,我去给你当观众。” 今年的情人节在周末。一眨眼就到了,这次秦灼回家难得待足了两天,之后又去工作,那张入场票是助理送上门的。 票上的数字是66,是这次活动后台操控好的幸运序号。 助理开车接陆盏去市中心的商场,到了商场停车场,助理先行离开,他是秦灼身边的人,那些无时无刻见缝插针搞偷拍的狗仔都认得他的脸,要是和陆盏一道走出停车场被拍了,恐怕又要生出什么绯闻,别人和秦灼炒绯闻倒是无关紧要,唯独陆盏不行,毕竟两人是真正有婚姻关系的。 陆盏刻意在车里等了十分钟才往商场里走,huq的专柜在商场2楼,2楼已经人满为患,陆盏还是低估了秦灼的人气,他原以为自己早到20分钟就可以抢到前排,没想到这回连挤进去都十分困难。 人一多,空气就不是特变通畅,陆盏今早起床时便有些低烧,现在处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下,头晕就加重了些。 他又怕秦灼一会儿找不到自己,只能忍着不适,试图往里面挤一挤,但他这种身板,别人随便撞一下就能摔倒,等秦灼在保镖的保护下走到专柜前时,人群又是一片欢呼,前面拿着票的女粉丝一个激动,狠狠撞了陆盏一下,陆盏头晕之际,一瞬间眼前就天旋地转了,但他没有摔倒,有人扶住了他,并带他脱离了人群,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坐下。 陆盏忍过了一阵头晕,回过神来想道谢,没想到扶自己的是个熟人: “苏医生?” 苏孟和善一笑:“好巧啊,陆盏。” 陆盏也笑了笑,问:“…是很巧,你怎么会来这儿?” 苏孟指了指自己的右手腕:“我刚好打算换个手表,来这边看看,想不到碰到秦灼的活动了。” “这样啊,那也太巧了!” 那边,记者和主持人都已经围绕秦灼开始拍照和夸奖了。 “接下来,就到了情人节限定活动的时间了!”女主持为活跃气氛,声调高扬:“我们会随机抽取一位幸运观众上台和秦灼先生互动,并且这位幸运粉丝还可以获得秦先生亲自去总部参与校准工作的最新款腕表一枚!这款表市场价值1万,真是特别大的福利了!各位拿好手中的入场票,准备迎接情人节的限定礼物吧!” 陆盏特地站了起来,他的视线越过人群,能看到秦灼在闪光灯下熠熠生辉的脸。 他被所有人簇拥着,似乎是看不到自己的,因为要避嫌,陆盏极少接触到工作状态的秦灼,这几年,连助理这种工作人员和秦灼的接触都比他多。 但陆盏知道,今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到秦灼的身边,虽然只是以粉丝的身份。 主持人:“那么我们的幸运数字会是什么呢?!” 陆盏默默抓紧了自己手中的票,往前走了一步。 “33号!” 主持人报出的数字硬生生将陆盏的脚步止住了。 “入场券上的数字是33号的粉丝,有在现场吗?” 陆盏呆愣在原地,主持人却忽然朝他这里看过来:“原来是位男粉!” 所有围观群众都朝这边看了过来,陆盏回头,才发现苏孟悄无声息地举高了手中的入场票。 入场票上的数字,就是33。 作者有话说: 离婚剧情正式开始加载~ 第31章 开始加载 苏孟收回了手,笑着和陆盏解释:“我是huq的会员,这张入场券是他们送的,没想到居然抽中了,太巧了。” 陆盏把自己手中的票悄无声息地背到身后,礼貌地应和:“是啊,今天的巧合,真多。” “请幸运粉丝尽快到台上来哦!”主持人开始催了。 苏孟却谦让起来:“要不然我把票给你,你代我上去?” “不用了,你快上去吧。”陆盏后退数步,和苏孟拉开了距离。 苏孟这才往专柜走,围观的粉丝主动给他让出了空间,记者的镜头和灯光偶尔也落在他身上。 秦灼见是他朝自己走来,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收住了,镜头前,他可不能出错。 在这个特定的时刻,苏孟光明正大地走到了秦灼的身边,坦然地接受了秦灼送上的鲜花和礼物,好事的主持人因为苏孟讨喜的长相而给他递了话筒,还问他有没有什么话想跟偶像说。 苏孟看着秦灼的眼睛,期待地问:“可以要一个情人节的专属拥抱吗?” 秦灼:“……” 底下的粉丝一阵欢呼,男粉本来就少见,这个上台的男粉丝长相还算出众,又如此主动,观众一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有好事者大呼:亲一口! 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游戏环节,玩笑也开得格外大。 秦灼的本职就是替品牌讨好这些潜在受众,现在气氛达到了,他不能扫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是苏孟而不是陆盏,现在骑虎难下,只能张开手,给了苏孟一个拥抱。 底下一片沸腾欢呼,陆盏在远处也看清了。 下面的观众热情得仿佛是在围观一场婚礼。 可他和秦灼领证五年,甚至没有接受过公开的祝福。 拥抱很短暂,只有两秒,苏孟却借着这两秒在秦灼耳边说:“情人节快乐。” 秦灼没有回应,他松开了拥抱,笑脸是摆给观众看的。 影帝时间宝贵,整场活动只有20分钟。 喧嚣随着秦灼的退场散去,陆盏还站在角落里,他手中那张“幸运票”已经被揉皱。 “陆先生是吗?”一位黑衣保镖走到了陆盏面前,彬彬有礼:“秦先生让我带你去休息室。他不方便亲自出来找你。” 陆盏就跟着保镖下了楼,弯弯绕绕地走到了商场给贵宾特供的休息室外。 他走到门口时,听到秦灼怒气十足的质问声:“我明明让你把数字设成66!” …… “别他妈跟我扯品牌方,如果你连这点事都沟通不好,还做什么经纪人?!” …… “张眉,你他妈别忘了,你现在是靠着我吃饭,还当是五年前啊?敢做我的主?!” 保镖敲了门,秦灼的怒骂声才停了,门是助理小张开的。 陆盏进屋时,张眉正耷拉着脑袋,是一副挨训的样子。 除了团队里的几个人,苏孟也在。 秦灼一见陆盏进来,立即上前拉住他的手,完全没了刚刚训人的气势,反倒是一副温和的语气:“小盏,你听我解释,今天本来是该你上台互动的,但是…” “都是我的错!”苏孟出声打断了秦灼的解释,他亲自和陆盏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秦灼给你准备的惊喜,我今天确实只是来这里买表,没想到**差阳错地抢了你的名额。” 苏孟将捧花和手表都递给了陆盏:“我把礼物还给你,陆盏,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责怪秦灼,也别让他骂工作人员了。” 陆盏推开了苏孟还过来的东西,礼貌地道:“我不要二手的礼物。” 苏孟:“……” 一旁知道内情的工作人员只敢安静看戏,一丝声音都不敢吭。 “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陆盏看着秦灼,劝道:“别骂经纪人了,我知道你有这份心意就行了。” “你们还有工作吧,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我先回家了。” “小盏。” 秦灼是真没想到今天的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拉住陆盏想继续解释,没想到陆盏被他的力气一带,居然险些摔倒,秦灼眼疾手快地把人搂怀里了,这才发现陆盏的体温偏高。 “怎么额头这么烫啊?” 陆盏有些抗拒秦灼的抚摸,他想推开这个人,却使不上力气。 秦灼却是毫不费力地把他打横抱起了:“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苏孟走上前,探了一下陆盏的体温,镇定地说:“只是低烧而已,我给他开过退烧药,回家吃一粒躺着睡一觉就好了,不必要去医院折腾了。” 秦灼看陆盏闭眼皱眉的痛苦模样,一时有些犹豫,苏孟便道:“我是医生,你还不信我的判断?” “……” “那我亲自带他回家。”秦灼转头和张眉说:“下午的活动推了。” “什么?”张眉还没反应过来,秦灼已经抱着陆盏出了门,她连忙上前道:“走贵宾通道!外面的记者还没走光呢!” 秦灼心系陆盏,也懒得和经纪人计较,姑且听了她的建议,苏孟也跟着一起回了家。 半个小时后,陆盏被秦灼抱到了家中卧室的床上。 秦灼亲力亲为地替他量了体温喂了退烧药,掖被子的时候还不住地亲吻陆盏的脸颊,好言好语地哄着病得迷糊的陆盏,陆盏在药物作用下昏昏欲睡,实在不堪其扰,忍着头痛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也没有生气,秦灼这才放心。 他给陆盏拉好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又关了卧室的灯,而后轻手轻脚地下楼。 走到楼梯口时,最先看到的是那只体型见长的银渐层。 往日他回来,球球总是盯着自己看,跟防贼一样,仿佛它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今天这只猫的焦点却不在自己身上了,它的敌意朝着厨房方向。 秦灼刚走到一楼想看个究竟,苏孟忽然出现,将他直接按在了墙壁上,凑上去亲了一口。 秦灼身体紧贴着墙面,陆盏就在楼上休息,他整个人都不敢放松,他低声警告道:“你收着点,这是在家里。” 苏孟:“哪个家啊?你在我那里过夜时,也说那是家。” “此家非彼家,不一样。”秦灼说着就要推开苏孟,一动才发现,苏孟手上已经戴了那只腕表:“你还真好意思戴?这块表我是要送给陆盏的!” “秦大明星这是反悔了?送给粉丝的礼物可不能收走。” “苏孟,你能不能正常点?” “不能。”苏孟收起了媚态,委屈道:“我只是想跟你光明正大地过个情人节,怎么就这么难呢?” 爱情在暗处藏久了,总忍不住要拿到阳光底下晒一晒,怕会发霉一样。 然而苏孟忘了,他和秦灼的感情就是见不得光,发霉与否都不重要,因为这段感情的根本来就是烂的。 说发霉都是抬举了。 “今年的情人节,我是留给陆盏的。”秦灼道:“是你让张眉把数字改了吧?” “是又怎么样?”苏孟直认不讳。 “你他妈图什么?”秦灼费解道:“就这么喜欢到人前晃悠?我平时陪你陪得还不够吗?” “什么时候你陪完我不给我打钱,什么时候我就满足了。” “给你钱还不乐意要?” “我缺你那点钱?”苏孟冷声反驳道:“你跟陆盏上床会给他钱吗?每次给我几千几万的,你来我这里是来嫖女昌的吗?秦灼,你在侮辱谁呢?!” 他看秦灼要生气,又道:“你也别忘了,当初被雪藏是谁拉了你一把,你今天赚到的钱,就算是分一半给我都不算过分。” 他摆弄着手上新得的腕表:“这只手表我喜欢,我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它。” “我动用家族人脉给陆盏会诊,给他用最好的药物,控制他的精神病,作为回报,他把这只手表让给我,难道不应该吗?” “秦灼,做人不能忘本…啊!!” “喵!!” 苏孟还未嚣张完,一道银色身影猛扑过来,随着一声凶残的猫叫,苏孟脸上被挠出了三条细长的血痕。 事发突然,秦灼也是一愣。 苏孟从吃痛中反应过来,抬脚把球球踹出一米远:“死猫!!你挠我?!” 他要再去补一脚时,秦灼把他拦住:“流血了,我看你还是去打针狂犬疫苗。” “秦灼!” “这是陆盏养的猫,你把它踹出个好歹,我不好交代。” “可这只猫伤了我!” “你一个大男人跟猫计较什么?” “他养的一只猫都比我金贵是吗?” “你他妈小声点!”秦灼捂着苏孟的嘴,把他往屋外推:“把陆盏吵醒就完了!” 苏孟脸上的血已经渗出指缝了,看着还挺严重。 “快去医院处理。” “你陪我去。”一会儿的功夫,苏孟眼中已经含了泪:“我这样怎么开车?你家猫伤的我,你得负责,不然我就让陆盏负责!” “苏孟,我他妈欠了你的是吧?” 可不就是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吗? 秦灼看了一眼二楼,陆盏只是低烧,睡一觉就能好,客厅里,被踹翻的猫已经自己爬起来,缩在角落里不断舔着爪子,似乎是嫌脏。 秦灼愣是觉得球球在炫耀什么,猫看着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关上了门,亲自开车送苏孟去医院。 作者有话说: 嗜血球 ko 绿茶苏 第32章 20% 陆盏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他醒来时身边没有人,被子里被捂出许多汗,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他睡了将近6个小时,头脑终于清醒了些。 放在桌上的杯子没有水,他只能起身自己去倒,裹着睡衣走到楼梯口时,听到了几声虚弱的喵喵叫。 球球被养得很好,平时的叫声虽然嗲但也是中气十足,今天却像是被半消音了一样,陆盏一下就听出了不对劲。 他疾步下楼,很快就在沙发角落找到了银色的毛绒球。 “球球?” 陆盏走上前,将小猫抱到腿上,一但接触,就能明显感觉到小猫呼吸急促,肚皮起伏得非常快,就连舔爪的动作都迟钝了许多。 陆盏头一回养宠物,只知道怎么照料它的吃住,球球能吃能睡,捡回来就没生过病,现在这幅模样,着实让陆盏手足无措。 他扯过沙发上的毛毯,将小猫裹了进去,打算带它去宠物医院找个医生看看,哪知一打开家门,就直直撞进了顾栖川怀里。 顾栖川:“……” 陆盏一惊:“你怎么?” 过度明亮的灯光隐去了顾先生神色间的慌乱,但他一开口就让人听出焦急:“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接!我怕你出事!” 陆盏这才想起自己口袋里静音模式的手机。 他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看了看,十五个未接来电都来自顾栖川。 “抱歉,我刚刚在楼上睡得太死了。” 这个解释丝毫没能让顾栖川放下心,顾先生抬手捧着他的脸凑近了细看,陆盏甚至能听到他略微急促的喘息声。 “我真的没事…” 他真庆幸自己的烧已经退下来了,说这话才有了一点底气。 顾栖川仔仔细细地确认他状态良好,才真正放下心,他松了手,很有分寸地和陆盏主动拉开了距离,有些卑微地说:“那天…是我太唐突了,小盏,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我会跟你保持应有的距离,你别不理我,也别像今天这样‘失联’,我会很担心。” 博物馆的告白后,两人的关系确实微妙了起来。 现在,顾栖川站在门外,身后是花团锦簇的花园,而陆盏却站在门内,身后是他和秦灼的家。 顾栖川努力了这么久,却连进客厅坐一坐都不被允许,陆盏有多护着这个家,他已经很明白了。 因为种种原因,他和陆盏错过了五年,这五年里,要是有更好的人出现在小灯身边爱他照顾他,顾栖川也无话可说,甚至愿意送上祝福。 可那36桩绯闻是秦灼糟践陆盏的铁证。 一个在公众场合为了自身利益直接把妻子归为普通朋友的男人要是能靠得住,乡下的母猪都能上树! 陆盏没想到自己不过漏接了几个电话就让顾先生生出这种消极想法,他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只是睡过头了,那天的事情…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你愿意跟我做朋友,我真的很高兴!” “做朋友…也好。”顾先生心想,但我不想一辈子只能做朋友啊。 这个时候,被忽略的猫微弱地喵了一声,两人的注意力才重新转移到它身上。 “球球怎么了?” 顾栖川抬手隔着毛毯摸了摸猫的后背。 “它好像生病了,我正打算带它去宠物医院。”陆盏这才想起球球病情紧急。 顾栖川说:“我开车送你去吧。”他抬手从陆盏怀里把猫抱了过来:“你去换身衣服?” “什么?” 顾先生笑着提醒:“陆工打算穿着睡衣和拖鞋出门吗?” 陆盏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脚上的拖鞋还是露脚趾头的。 “我上楼换身衣服,很快就来。” 陆盏急匆匆地折回屋里,这回他没有关门。 顾栖川很自觉地没有迈进客厅,他的视线粘着陆盏的身影,等人上楼了,他才开始借着屋内的光环视客厅。 有陆盏在的家,整洁干净,桌上最常见的是书,角落里有几株嫩绿的温室盆栽,灯也是暖色的,暖色的灯光下,一切都十分和谐,唯一碍眼的,就是桌上的几个相框,那里面,装的全是秦灼。 顾栖川十分不明白秦灼这个人,他坐拥自己得不到的一切,却丝毫看不出他在珍惜。 五分钟后,陆盏急匆匆地跑下了楼,他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厚外套,头发也整理过,原本竖着当天线的呆毛已经被理乖顺了。 一番折腾,两人终于带着小猫上了车。 20分钟后,车停在了市里最有名的宠物医院前。 球球被送到医生手里时,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 医生很快就找到小猫肚子上的伤处:“这里是被撞过吗?” 陆盏凑近了看,球球肚皮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块拳头大的淤青,他摇摇头:“没有啊,没有被撞过。” 顾栖川问:“是不是摔哪了?” “猫是很灵活的动物,按理说不会自己伤到肚皮,大概率是人为摔打或者踢踹才可能出现这种伤。”医生说:“不过还好,只是外伤,没有伤及内脏,我开一点药,回去给他用上就行,不过还是要注意,猫经不起暴力对待的。” 医生一番话让陆盏皱了眉,早上出门前,球球还活蹦乱跳的,自己不过睡了一觉,它的肚子就受伤了,而这个时间段,在家里的只有秦灼和苏孟。 秦灼和小猫处不来他是知道的,难道今天趁自己睡着还虐猫不成?! 他只是这样猜,并不希望这些猜想成为事实。 等球球上完药,陆盏抱着它回到了顾栖川车里。 车没有发动。 坐在驾驶座的顾先生犹豫再三,从后座拿了一个牛皮文件袋出来,他递给陆盏,说:“顾易今年有一个面向青少年的公益项目,打算建造市里第一座少年儿童图书馆,这个项目是我倡导的,作为总负责人,我希望图书馆的总设计师是你,这是资料,你可以看看。” 陆盏一楞,他接过文件袋,一时不敢拆。 顾栖川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今天送你礼物确实挺尴尬的,但你放心,这绝对不是情人节礼物,这就是…我最初的计划。” “你…”陆盏捏着文件袋,即使心中雀跃,依然克制地道:“你之前说要帮我,就是指的这个吗?” “不是的。”顾先生解释道:“不是我帮你,是你帮我,我需要最优秀的建筑创意,而这个创意,我想只有陆工能替我实现。” “国内比我优秀的建筑师大有人在…” “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但我只喜欢你…的创意。”顾栖川说:“当年那么多份设计稿,也不乏业内大师的作品,但我就是一眼被‘筑梦之巢’吸引了。眼缘这种东西,很奇妙的。” 五年前,顾栖川还不知道设计师陆盏就是他的小灯,只是看了他的作品,就一眼喜欢上了。 “我并不是要强迫你接下这个项目,你可以看过这些材料再决定,主动权在你。” 陆盏怎么会不想接呢? “你这样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报。” 顾栖川看着他的眼睛,苦涩地说:“你只要能记住我这个人就好了。” 陆盏道:“…说来奇怪,我好像就没忘过你。” 他能记住秦灼,完全依赖于客厅里那些存在感极高的写真。但他记着顾栖川,却不需要依靠任何工具。 从见到对方第一面起,陆盏就没有忘过他。 治了五年不见好的健忘症似乎输给了顾栖川这个人。 “我会好好研究材料。”陆盏记得住顾栖川,也把他在博物馆里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放进了心里:“我不是陆老师了,但我可以是陆工。” 顾栖川见他重新振作,欣慰一笑,继而又状作无意地问:“这个情人节,你有收到礼物吗?” 陆盏眼中的光暗了暗,他回避道:“他工作忙,我不打扰。” 顾栖川不想他再被蒙在鼓里,直说:“…秦灼是顾易的艺人,准确来说,我是他的大老板。” “???”陆盏震惊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秦灼是…?” “艺人的所有信息,我都有权调看。”顾先生到底没说自己动用了私家侦探。 他见陆盏有些无措,安抚道:“隐婚是圈里常见的事情,我不会把他怎么样,我只是想提醒你。” “陆盏,秦灼算是圈里绯闻最多的男艺人了。” “…他说那是工作。” “工作?”顾栖川道:“没有哪个明星需要那么高强度的绯闻炒作。” “!!”陆盏有预感,他将听到非常可怕的事实。 “……” “你别怕,我只是随口一提,也许真只是工作。” 顾栖川原本是想说出更多内幕,但陆盏受惊的表情让他心疼。 这些事就算今晚说明白了,陆盏明早也可能全忘了。 有些事情,他亲自动手会更好。 陆盏只需要知道个结果就行,至于过程如何,顾栖川想捂着他的眼睛和耳朵,不让他知道这里面的龌龊。 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情人节落幕。 凌晨3点,某话语权极高的大v忽然发了万字长文:“春风得意的q姓影帝,隐婚五年,出轨四年,风流绯闻实为出轨丑闻……” 作者有话说: 离婚剧情加载20%… 第33章 40% 时间倒回情人节的夜晚,秦灼从医院脱身,回到家已经是晚上11点。 夜里11点,客厅的灯还亮着。 他开门进屋时,陆盏就坐在沙发上等他。 秦灼把思绪从苏孟那里扯回来,走到陆盏身边坐下,动作自然地去探他的额头:“怎么起来了?烧退了没?” 陆盏推开秦灼的手,直奔主题:“你今天是不是虐猫了?” “?!” 球球在小窝里喵了一声。 这猫要是能成精,说不定还真敢向陆盏告状,但事实是它只是一只和人类有交流代沟的动物,是黑是白,秦灼说了算。 “你说它肚子那里是吧?”秦灼记得苏孟踹了猫的腹部,他早已想好了说辞:“我虐猫?猫虐我还差不多!下午我在厨房烧水,它突然扑过来,我手上还拿着一杯刚烧沸的热水呢,哪能让它扑到了?就轻轻地踢了一脚。” “轻轻?肚皮都淤青了!” “你别气,我道歉还不行吗?我去跟猫道歉。” 秦灼说着,当真走到猫窝前,强行抓过小猫的一只爪子,有模有样:“球球,对不起,那一脚不该踹到你身上,我跟你道歉,喵喵喵。” 他模仿着儿童节目主持人的幼稚语调,像在哄小朋友一样。 秦灼一贯演什么像什么。 陆盏在一旁看着,倒真被他的演技给糊弄过去了。 他听到秦灼关心地问:“这猫…没受什么内伤吧?” 陆盏道:“只是淤青了,我已经带他去宠物医院看过了。” “哦,那就好,明天我买小鱼干给它赔罪,你看行不行?”秦灼站起来,抬手去搂陆盏的腰,话语间尽是讨好。 陆盏勉强原谅他,又问:“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去赶了个通告。”影帝说谎也不带脸红。 他实在是太有表演天赋,哪怕陆盏就看着他的眼睛,也丝毫捕捉不到任何心虚的情感。 秦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道:“十一点半,幸好情人节还没过去。” “小盏,闭上眼睛。” “什么啊?”陆盏虽然好奇,但也乖乖照做。 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被执起,一圈冰凉慢慢推进他的无名指中。 “好了,睁开眼。” 陆盏能猜到是什么,但真正睁眼看到无名指的戒指时,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感动了一下。 结婚五年,他们之间,却从来没有婚戒这种东西的存在。 这是他收到的第一枚戒指。 “这是今年的情人节礼物。”秦灼亲吻着陆盏的手背:“手表对外宣传说是我亲自校准,其实我只是做做样子让他们拍而已,没什么好稀奇的,这枚戒指才是我要送你的情人节礼物。” “小盏,今天这件事,我确实有疏漏,看在戒指的份上,别跟我计较了,好不好?” 如果没有顾栖川那一番话,陆盏也许就相信秦灼了,现在即使是戒指也没能让他卸下防备,他问秦灼:“…所以今天真的都是巧合吗?” “当然…巧到我有嘴也说不清。”秦灼委屈上了:“但是你要想想,苏孟是我们的朋友,是你的医生,对朋友,还是要有最基本的信任,你也要相信我。” “……” “我当然相信你。” 这话,陆盏说得不那么坚定,但秦灼听起来,却格外动听,他知道,他把陆盏掌控得很好。 他这几年过得太顺了,唯一要苦恼的就是如何稳住家中的陆盏。 掌控了陆盏,似乎就掌控了一切。 现实很快打了他一记耳光,让他明白自己什么都掌控不住。 凌晨三点的文章一经发出,网上就掀起了波浪。 秦灼是近两年势头正猛的小生,也是难得的集演技和流量于一身的男明星,多少人捧着他,就有多少人想拉下他。 第二天早上六点,秦灼的经纪人才知道网上出了事。 张眉见多了造谣诽谤,原本不以为意,直到看到热转破万的内容里醒目的“隐婚”“婚内出轨”两个字眼,她的心立刻咯噔了一下。 第一反应就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 秦灼隐婚这件事,业内知情的可谓屈指可数,团队里的人都签过保密协议,顾氏高层的利益和秦灼息息相关,顾易绝对不会无聊到来搞秦灼这棵刚斩获20亿票房的摇钱树啊! 她一边着手压消息,一边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早上10点,在餐桌用早餐的秦灼才知道出了这件事。 张眉问他是不是身边的朋友嘴上不严,泄露了什么。 秦灼看了一眼坐在身边喝牛奶的陆盏,起身开门,走到花园里,才说:“没有。” 他以为这件事和前几次的绯闻一样无关痛痒:“你把消息压下去就行了。” “这消息最好是能压得下去。”张眉忧心忡忡:“现在只有文字信息,没有视频图片的证据,这几年你虽然在外面浪,但家却极少回,按理说狗仔是不可能拍到实锤的。我会让人封锁词条,打成无证据的谣言,这事应该就能过去。” “嗯,你看着办吧。” “秦先生…”张眉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会不会是陆盏不小心说出去的?” “你胡说什么?”秦灼语气一下子变差了:“陆盏要是想毁我,前几年就可以这么干,用得着等到今天?” 秦灼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是存在欺骗,但完全是他在单方面欺骗陆盏,陆盏不可能有事情瞒过自己,不说其他,就说陆盏这个病,严重的时候能把自己是谁都给忘了!他怎么可能有心眼去找狗仔透露什么?无稽之谈! 张眉被他怼了一下,不得不道歉。 她一直都挺瞧不上陆盏,在她眼里,陆盏不仅一事无成,人也不聪明,反应迟钝,遗传性精神病,离了秦灼似乎就不能活,还有个拖累人的父亲,除了脸,这位陆先生,似乎没有可取之处了。 秦灼四处拈花惹草,不也正说明陆盏这个人有问题吗? 她长期怀着这种偏见,以至于遇事时不时会把错推到陆盏身上,情人节的抽奖数字也是她改的,比起给毫无价值的陆盏,不如给有圈内靠山的苏孟。 张眉深谙讨好之道,却总是在陆盏这件事上踩雷。 这已经是两天内秦灼第二次因为陆盏而对自己发火了。 这通电话不愉快地挂断,秦灼转身时,陆盏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 “发生什么事了?” 陆盏问,他刚刚听出秦灼话里似乎有些生气,就出来看看。 “小事情。”秦灼不以为意地将手机装进口袋,他牵着陆盏回客厅,继续吃早饭,陆盏已经饱了,他揪着吐司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顺口说道:“我接了个新项目。” 秦灼喝粥的动作一顿:“不是不做枪手了?” 陆盏笑着说:“不是枪手,对方走正规流程,雇我做总设计师。” “哪家公司啊?” “…按照合同约定,暂时得保密。”陆盏记着顾栖川的叮嘱,这个项目目前不能对外透露,他也只能暂时不暴露自己和顾氏的合作关系,他与秦灼道:“我先跟你报备一下,后面一年,我可能会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挺好的。” 秦灼对建筑业并不感兴趣,陆盏说要保密,他就没有多问,也刚好有个事情能转移陆盏的注意力,这样外面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知道了。 陆盏见他没有反对,更开心了些。 吃完早饭,秦灼贴心地去倒了水,遵循医嘱盯着陆盏服了药。 阳光照到陆盏掰药片的手上,那枚新戒指发出亮眼的光。 这一幕在秦灼眼里,可称得上美好。 眼前一切安好,网上却渐渐失控。 张眉花钱花人脉压了一下午消息,好不容易删了帖子撤了未来得及上蹿的热搜,到了晚上8点,那个最初的爆料人,居然直接晒出了秦灼的结婚证! 陆盏的脸和名字都被打了厚码,只有秦灼的信息暴露在外,而能证明结婚证真实性的大部分细节,十分贴心地一览无余。 “秦灼 隐婚”的词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空降热搜第一。 作者有话说: 顾总:游戏开始,嘻嘻 离婚加载40% 第34章 60% @吃瓜群众甲:“这个图应该不是p的,登记日期还真是五年前!所以他刚出道一年就结婚了?那选秀的时候就已经在谈恋爱了?!当初给他投票让他出道的粉丝有没有被骗钱骗感情的感觉?!” @吃瓜群众乙:“秦灼根本不是靠歌手身份火的,现在定位是演员,看在他作品奖项都有的份上,平时浪一点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隐婚?我可以嗑情场浪子,但绝不嗑婚内出轨渣男!老子?粉转黑了!” @吃瓜群众丙:“现在的新闻都会反转,等着工作时回应,要是真的结婚了还玩那么开,也太恶心了吧?!” …… 热一的位置太扎眼,舆论飞速发酵,秦灼的名字直接和“出轨”“隐婚”“渣男”挂上了钩。 张眉只能干着急,爆料人是知名大v,是她们团队曾经想要巴结都巴结不来的真业内大佬,他无缘无故亲自出来锤秦灼,还摆出了实打实的证据,张眉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工作室的微博账号已经被粉丝攻陷了,全部是在催澄清的,张眉也想按着之前的处理手段发声明辟谣,但以前辟的是绯闻的谣,炒作是双方沟通好的合作,等热度赚够了一纸声明安抚粉丝,再和对方断绝同框来往就可以堵住粉丝的嘴巴。 但隐婚不是谣言,那是铁一般的事实,而且爆料人既然能拿到结婚证,难保手上还有更要命的证据。 工作室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秦灼终于也意识到这回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他最近正在争取某位大导的文艺片男主,打算靠这个角色慢慢洗掉“花花公子”的名头,出了这档子事,他第一个怀疑是对家在搞自己,那个厉俊,始终是他最大的敌人。 “厉俊就是个来娱乐圈玩票的公子哥,这两年井水不犯河水,他不至于来捅这一刀。”张眉焦头烂额:“我干这行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用钱压不下的舆论!怕是有人要弄死你才罢休,我已经和顾氏汇报过了,看看高层怎么说。” 张眉最担心的一点没有说出来,秦灼的五年合约月底就到期了,原本20亿票房的亮眼成绩已经替他争取到了和顾氏续约的机会,现在出了这种公关危机,她不得不忧虑,这件事要是没控制好,顾易会不会就这样把秦灼放弃了?! 秦灼自然也想得到这一层,但他并不怎么担心,他刚刚给顾氏赚了几个亿的纯收入,决策人只要带脑子,就绝不会放弃自己这块香馍馍,天大的篓子也得屁颠屁颠地替他补上。 伴着这种想法,他今晚还睡了个安稳觉,隔天早起准备按原计划去试戏时,张眉一通电话打过来,语气低落地告诉他不用去试了,那位大导给出的拒绝理由十分直接:“气质不适合,演不出那股子劲。” 这是秦灼这几年头一回连大导面都没见到就被拒之千里。 “网上骂得太凶了。”张眉在电话里说:“顾易高层的意思是让你自己解决,这毕竟是你的私人问题,当初签约时,已婚本来就是一个风险项,合同里有规定,这些风险如果爆发,后果需要自己承担。” 秦灼在楼梯口听到这句话时,陆盏刚好在楼下喊他下来吃早饭。 张眉:“我当初就建议过你和陆盏离婚,否则后患无穷,你不答应,眼下这个困局,就是你优柔寡断的后果。” 秦灼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张眉的话萦绕在他脑海里,他眼前的陆盏却笑得温柔,还招呼他:“我烧了排骨,和米粥混在一起,很好吃的,快下来。” “秦先生,你现在不应该有心情吃早饭!! ”张眉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陆盏的声音,她急躁地:“你给顾易赚再多钱,也终究只是甲方和乙方的商业关系,现在唯一能救你的,是苏孟!他的叔叔是顾易高层,他能帮你说上话!拜托你别再盯着陆盏看了!苏孟才是救命稻草!” 秦灼:“……” 陆盏:“你怎么呆在原地不动呀?” “我知道该怎么做。”秦灼挂了电话,他急匆匆下楼,不理会陆盏的早餐邀请,陆盏见他匆忙,走上前问:“什么事情这么急啊?先把早饭吃了吧?你的胃都被剧组的盒饭弄坏了,回家得养一养啊。” 秦灼回头看了一眼陆盏,他的妻子只会关心他三餐温饱,其他的事情一概帮不上,而苏孟却总能在关键时候拉自己一把,给他带来三餐以外的金钱名利。 “我有事先出去了,你自己吃吧。” 秦灼不待陆盏答应,就甩门而出。 陆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掏出手机,发现各个新闻app并没有推送秦灼的新闻,便以为外面无事发生,秦灼这么匆忙,应该只是去忙工作。 陆盏全然忘了,一个月前,他已经把手机资讯软件的“秦灼”两个字全部屏蔽了。 就在眼下,秦灼一人霸占了十条自然热搜,而陆盏的手机里,依然一片岁月静好,只推送了一条天气预报:晨间晴朗,夜里风雨。 这也不是秦灼第一次饭也没吃就离开了,陆盏习以为常,他自己用了早饭,而后去书房研究图书馆的相关资料。 秦灼出门一小时后,顾栖川将车停在了小别墅前,他下车时,陆盏也刚好开门出来。 顾栖川心情不错,他笑着和陆盏打招呼:“早上好,陆工。” “早上好!”陆盏现在的自信全靠顾栖川的这声“陆工”支撑着,他跌进低谷五年,顾栖川是唯一一个不遗余力地要将他拉上去的人,他的鼓励总是体贴到位,就算是为了不辜负顾先生的期望,陆盏也不敢再让自己堕落下去。 “今天天气很好,很适合去现场勘察地形。” 陆盏一向认同“只做方案的人不能被称为建筑师”这个观点,每一个场地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不应该在云端起舞,而该实打实地立在泥土之上。 在去工地的路上,顾栖川状作随意地问:“最近有什么大新闻吗?” “嗯?”陆盏从资料中抬头:“我没怎么关注,其实世界各地每天都有大新闻,就是都跟我关系不大。” 顾栖川稍稍放心,这场舆论战中,他小心翼翼地在保护陆盏的信息,但陆盏会不会知情他是拿不准的,现在看来,秦灼到底是有一点作为出轨男的觉悟,还懂得瞒着家里。 他笑着问:“那对你来说,什么才算大新闻?” 陆盏想了想,答:“如果天气预报说现在就会下倾盆大雨导致我去不了工地做不了调研,那就是跟我息息相关的‘新闻’了!” 顾栖川听了忍不住笑,这句话无意识地传递出一个信号,在陆盏的潜意识里,建筑远比秦灼这个作为公众人物的丈夫重要,否则他就应该给出“秦灼又被媒体乱写”之类的回答了。 知道姓秦的在小灯心里的地位不怎么样,顾先生表示很满意。 被比下去的秦影帝此刻正坐在苏孟家中的沙发上,他焦躁地等着苏孟打完那通求助电话。 苏孟猫在书房里,他的右脸还粘着纱布,手机是贴在左耳的。 在顾氏供职的远房叔叔显然已经不耐烦:“他这种情况属于自身犯错,而且秦灼和顾易的合约已经快到期了,顾氏高层的意思是不可能保他。你与其来求我,不如让秦灼想想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按理说这颗摇钱树还有利用价值,不该这么扔了,对方这显然是要把他往死里弄。” 苏孟不依不饶:“难道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么让他出来承认隐婚,为婚内出轨道歉,要么找办法和结婚这件事撇干净关系。” 电话被挂断,苏孟在一阵忙音中找到了新思路。 是啊,撇清关系不就行了? 婚可以结,也可以离。 一个大胆刺激的想法在苏孟心中渐渐成型,他必须替秦灼解决这个难题,这五年里,他一直用当初那个广告机会变相要挟秦灼和自己在一起,秦灼的经纪团队也把苏孟当成及时雨供着,苏孟不止一次利用这层关系从苏眉那里截取秦灼的信息,以便跟他见缝插针地幽会。 “圈内有人”的帽子已经在头上顶了五年,这个时候,苏孟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否则,这个谎言就要被拆穿了。 他抬手摸上自己的右脸,陆盏的猫挠了他,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报复机会吗? 他捏着手机,走到客厅,秦灼和张眉同时看向他。 苏孟的视线撞进秦灼眼中,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我叔叔建议,你现在就和陆盏离婚。” “什么?!”秦灼以为自己听错了。 谎言开了头,就必须圆下去。 “你和陆盏的关系不能见光,你不能承认你已经结婚,承认隐婚就是承认出轨,这就是现状。” 苏孟心情雀跃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如果,你给外面的措辞是,五年前年轻不懂事,闪婚闪离,那么,就不构成出轨了。” “只要打消了隐婚这个隐患,他们就没有攻击你的点了!”他看向张眉:“你说对不对?” 他这也算一语点醒梦中人了。 张眉原先不敢劝秦灼和陆盏离,因为她总感觉陆盏在秦灼这儿算是一根不能踩的红线,现在苏孟先提出来,她只要附和着就行了。 “离婚了,至少能给粉丝一个交代。”张眉说:“我们悄悄离,信息捂好了,然后就推说是五年前就离了,把舆论往你年少轻狂敢爱敢恨的点上引,至少粉丝这一关能糊弄过去。” “…你们疯了吧?”秦灼紧皱眉头,他双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我不可能跟他离,有一点你说得对,他确实是我年少轻狂时的美梦,现在这个梦被我攥在手心了,我不可能轻易放手,你们别往这上面打主意,别打离婚的主意…” “你不离,就等着回到五年前的状态吧!”张眉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秦先生,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和顾易的合约虽然马上到期,但现在还在合约期内,合约期内因为自身问题出现重大公关危机,合作的品牌可以和你提出解约,你不仅要赔偿甲方的违约费,还要给顾易赔钱,那笔钱,足够压垮你了!” “五年前拿到第一个电影角色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做一天200块的群演了!当年被封杀被雪藏的滋味你还记得吗?我告诉你,你现在站得这么高,真要是摔了,恐怕连当年还不如!光是违约金一项,就绝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陆盏有什么好的?!”张眉为了捧秦灼,这几年花了不少心血,她绝不能让秦灼的优柔寡断断送自己的钱程!她为了劝服秦灼,开始贬低陆盏: “初恋了不起是吗?秦先生在外面拈花惹草的时候我真没看出来你是个痴情种,你要是真那么喜欢陆盏,你当初就别闹出这么多绯闻啊!车震事件也是因为陆盏,你每次倒霉都和陆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这个局面,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隐婚出轨比车震难洗一百倍,没有哪个粉丝群体会为一个出轨男花钱的!秦灼,你没有选择!” “你他妈闭嘴吧!”秦灼几乎是被张眉戳着心口骂了一顿,越骂他越急,越骂他越无措。 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离婚,但更大的声音却是: 离吧!为了你的名声,为了你的地位,为了你的金钱! 五年前他从选秀冠军坠到片场的泥坑里,五年后,他是不是也要重蹈覆辙,从影帝的高位上下坠到无尽深渊? 这五年,是他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这次摔了,秦灼知道自己再不会有年龄上的优势了,摔了就是摔了,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秦灼。”苏孟看着秦灼的眼睛,他轻声地恳求:“离了吧,你本来也不爱他。” “…我不爱他?”秦灼迷茫了一阵,忽然坚定地道:“我爱的,我爱陆盏,我还记得五年前对他的那种感觉!” “你不如忘了吧。”苏孟掩下心酸,退了一步:“或者,先骗着陆盏,把离婚协议签了,陆盏记性不好,他可能都不记得你们的关系,等这件事过去了,你想复婚也不是不行啊!” “……” 多了一条退路,秦灼彻底动摇了。 是啊,可以离婚,也可以复婚。 只要做得有技巧些,陆盏甚至都不会记得有这么一个过程。 就跟处理出轨的手段一样。 只要抹去痕迹,陆盏就不会想起来。 秦灼最会的,可不就是利用陆盏的健忘症粉饰太平吗? 这真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办法了! 作者有话说: 离婚加载60%… 球海星 !!! 第35章 80% 图书馆的选址在市郊的空地上,将在一座老旧花园中拔地而起,顾栖川和陆盏到来时,工人已经在进行前期的准备工作,地上都是泥土和石头,不是很好走。 顾栖川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主动去牵陆盏的手腕,而是抬手虚护在他腰后,万一陆盏摔倒,他可以第一时间扶住。 路上不时有工人向他们问好,工地的负责人知道总建筑师今天来现场堪踏,还特意换了一身得体的西装。 他陪着陆盏一边勘查一边解释这是市里及其稀有的适用于建筑公共设施的场地。 陆盏是专业的设计师,这块地皮有多难得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顾氏竞标时肯定花了不少心血,顾栖川如此信任自己,他更要做到百分之二百的尽善尽美。 “这个公园原先正对着的是一个小学,后来布局规划大改,人流减少,地才腾了出来。”顾栖川指着远处:“那里有一颗两百年的银杏树,是三级古树,已经采取措施保护起来了。” 陆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果然有一棵体积硕大的银杏树,正植秋季,地上铺了一大片嫩黄的金叶子,诗情画意的一幕和粗糙的工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盏立即在最初的图纸上做下重点标记:“我会在结构上对它进行保护,图书馆是知识消费的场所,实用性和美观都要兼顾,老树的存在可以增加人文底蕴。” 他走到工地中心,环顾四周:“设计上需要考虑各功能空间之间的有机联系。建筑整体与各局部空间需要具有一定的安全保障设备,在防震防潮防蛀等方面也需要做重点防护*,还有…” 陆盏一腔热情地说出自己的设计思路,顾栖川认真地听着,买下这块地的初衷是为了赚取社会声誉,而不是为了金钱盈利,但顾栖川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能让小灯重燃自信与热情,这比几个亿的净收入还要宝贵。 顾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可以拿寸土寸金的地皮讨陆盏欢心,也不会介意牺牲潜在的电影收入去毁掉秦灼的前程。 “……让这个空间作为完整的方形区域嵌入到平面中,形成零碎的边角空间用于特别的展示区域…” 陆盏的声音忽然弱下来,他的所有设计都基于周遭环境给的灵感,然而就在刚刚,他的眼前忽然黑了下来,像是整个世界都关了灯。 顾栖川最先察觉到陆盏不对劲,他疾步冲上前,陆盏手中的图纸掉落,被风吹得四处都是,他倒地前,顾栖川及时抱住了他。 “陆盏?!盏盏?” 陆盏在呼唤声中稍稍清醒,他睁了眼,却还是一片黑暗。 顾栖川听到他弱声问: “天怎么黑了…要下大雨了吗?” 这一句话说完,陆盏又闭了眼,身体彻底脱力地陷进顾栖川怀里。 一旁的工人已经把陆工的图纸和笔都捡了起来,甚至擦干了泥土,顾栖川却顾不上这些东西了,他打横抱起陆盏,心中的不安让他声调都不稳: “去医院!” …… 20分钟后,陆盏被送到了中心医院的急诊科。 顾栖川没往最坏的方向想,即使陆盏看着有些弱不禁风,但毕竟有专业的医生在给他调理身体,可能只是中暑或者低血糖。 他越是往这个方向想,心中的不安越是嚣张,最后还是给沈亦梁发了消息,让他来急诊科一趟,五分钟后,沈医生出现在急诊科室门口,与此同时,给陆盏做检查的女医生也拉开了帘子,她见到沈亦梁立即道:“我正想找你,这个病人需要转去精神外科看看。” 顾栖川急切地问:“是不是很严重?” 女医生答:“我现在无法判断,你说他有健忘症的病史,但在没有病历作为依据的情况下,我只能通过ct这类深入检查作出诊断。” 沈亦梁道:“他虽然没有病历,但主治医生一直是苏医生,现在信息不足也没法调他的电子病历,不然我试试联系苏孟?让他来看看具体情况。” “……”顾栖川的视线落在尚未清醒的陆盏身上,他说他一直在治病,却治得虚弱不堪,症状也毫无改善。 “不用找苏孟。”顾栖川忽然抬手,顾不上礼貌与否直接夺过了沈亦梁的手机,在电话接通之前按了挂断:“抱歉,亦梁,我希望你能重新给陆盏做ct,按照你的专业能力做出新的诊断。” 他说:“心理疾病我不是没有接触过,陆盏平时待人接物都很温和,并没有郁郁寡欢长期焦躁,他有热爱的事业,对小动物有同理心,虽然很难讨他开心,但我知道他是个爱笑的人。” 沈亦梁合理地质疑:“如果我没记错,你跟他成为朋友还没到3个月,短时间的接触看不出来一个人真正的精神状况,我绝对没有说陆先生不好的意思,但精神病的潜伏症状确实需要长时间的观察才能给出结论。” “是吗?”顾栖川说:“我跟他邮件往来十年,够不够得上长期观察的标准?” “……”沈亦梁有些意外。 “他的每一封书信我都能倒背如流,我负责任地告诉你,少年时期的陆盏,字里行间都是积极向上的朝气,绝对不应该跟精神病挂上钩。” 顾栖川终于为自己的“疑心病”找到了支撑的依据。 他不了解陆盏?他该是最了解陆盏的人! 沈亦梁从顾栖川眼中看到了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的坚定,他被说服了:“好,我重新替他诊断。” 即使他心里并不觉得苏孟和苏院长的会诊会出错,误诊可以说是医生职业生涯最大的耻辱之一,就算苏孟不靠谱,苏院长也绝不可能轻易出错。 陆盏还没醒,顾栖川就替他做了主。 在陆盏什么都不知道时,所有必要的检查仪器都在他身上过了一遍。 中午11点,昏迷了2个小时的陆盏才迷迷糊糊地睁了眼。 顾栖川见他醒了,就替他按了铃,而后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盏茫然地看着眼前人:“顾先生?” “是我。” “这…这是哪里?” “医院。” “我为什么在医院啊?” 问话到这里,顾栖川确认陆盏又犯了病,他耐心地解释了今早发生的事情,陆盏才想起来,他有些急切地找着什么东西,顾栖川从桌上拿过那本画册和笔:“在找图纸吗?” “对,我怕它丢了。” 陆盏安心了许多,顾栖川扶着他坐起来,将画册和笔交给他。 陆盏一拿到笔就翻开画册在已经成型的结构上标上几个注意事项,顾栖川看他脸色憔悴,劝他不用这么急。 “拖得久了怕又会忘了。” 陆盏头也不抬地说,他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小颗银杏树,而后以树为中心点,向四周延展出四个不同的设计思路,顾栖川安静看着,觉得线条和数字在陆盏手中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它们会自己跳到属于自己的最佳位置上。 如果没有被家中拖累,如果没有生病,陆盏在建筑业绝对是有姓名的一位建筑师。 很快,沈亦梁就走进了病房。 顾栖川和沈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沈亦梁配合地说:“陆先生,我是接诊你的沈医生,我给你看过外伤,但你肯定记不得我了。” 陆盏停下笔,盯着沈亦梁看了几秒,果然是记不起了,他礼貌地像初次见面一样:“沈医生,你好。” “你好。”沈亦梁没少听小雅分享他哥哥的坎坷求爱之路,眼下他是头一回仔细打量陆盏的外貌,虽然他喜欢的是女生,但也不得不承认,陆盏这幅样貌确实能入得了小顾总的眼。 他问:“陆先生,你晕倒前,有没有什么症状?” 这也是顾栖川关心的问题。 陆盏试图回想,但倒下来前的记忆就好像被人挖了一块走,他摇摇头:“不记得了,好像突然就没力气了…我这是很严重的病吗?” “…你别多想,现在看来只是普通的低血糖。”沈亦梁按照顾栖川的意思先瞒着陆盏,他说:“建议住院观察一晚。” 检查报告最快也要今晚才能出,顾栖川是想让陆盏在医院呆着,因为只有这样,他才可以用正当理由陪在陆盏身边,一旦陆盏回家,顾老总就又是一个需要保持距离的普通朋友了。 沈亦梁看得出来,顾栖川在隐忍克制,他显然不止想当陆盏的朋友。 顾栖川见陆盏犹豫,也劝:“我已经把住院费用付了,今晚在这边踏实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陆盏也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他采纳了顾先生的建议:“……那我跟秦灼说一下?” 顾栖川还没有立场在这件事上拦着他,他把手机递了过去,哪知手机刚一到陆盏手中就响了起来。 陆盏一看备注就下意识地排斥,来电人是“秦伯母”,他下意识捂住了手机界面,顾栖川都没看清来电人是谁。 他虽然好奇,但也尊重陆盏的隐私,没有多问,他起身,和沈亦梁走到病房外,给足了陆盏接电话的空间。 陆盏很感谢他的体贴和理解,这才按了接听。 “陆盏,你现在回家,我有话问你。”苏萍在电话里用命令的语气说。 陆盏犹豫了一下,戴着戒指的左手握了握笔,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苏萍道:“我现在在小别墅这里,我难得上门一次,你还打算让我等你吗?” 她到底是秦灼的母亲,陆盏也能听出对方语气不善,也不知道她又要苛求什么:“…您在家里先喝口茶,我这就回去,大概要一个小时。” “…好,我等你一小时。” 电话挂断,陆盏轻叹了一口气,他抬头看了一眼快输完的点滴,和重新进屋的顾栖川说:“我今晚不能住在医院了,我得回去。” “回去?” “家里有长辈来做客。”陆盏把画册合上。 “什么长辈?” “……” 顾栖川看出陆盏的抗拒,也不敢再多问。 陆盏怕他不高兴,就说:“我可以输完液再走。” 他醒过来后看起来精神尚可,所有的身体检查也只是基于顾栖川单方面的猜疑,如果没有这些猜测,陆盏这种状况,输完液确实就可以出院了。 检查报告不会因为陆盏住院而加速给出结果。 “可以吗?” 陆盏画笔夹在画册上,轻声问。 沈亦梁是很愿意尊重陆盏的意愿的,他轻轻点了点头。 然而陆盏还是没有动作,他在等顾栖川的回答,他不安地用食指指腹去碰铅笔笔头,像在等老师答案的小学生一样。 这样的动作下,无名指的戒指也跟着在灯光下闪出了存在感。 顾栖川才注意到这枚戒指,他被现实打醒了一般,他才意识到,陆盏依然是秦灼的人,自己还没有权力干涉陆盏的自由。 “…那我送你回去吧?” “我打车就好了。” 苏萍不是能讲理的人,陆盏不希望给顾栖川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先安心输液,我让司机现在过来。” 顾栖川一通电话下去,司机就开着车在楼下等着了,20分钟后,陆盏输完液,坐上了回家的车。 顾栖川一直等到车开远了才收回视线,沈亦梁知道他担心什么,拍了拍未来大舅子的肩膀:“别太担心,总不会有人故意害陆盏的。” …… 车停在小别墅前,陆盏抱着画册下车,和司机道了谢,而后才走到家门口,用指纹开了锁。 一推开门,就看见坐在沙发上一脸戾气的苏萍。 她没有开灯,在阴影里十分阴鸷。 “…妈?” 陆盏关上了门,他将画册放到桌上,见苏萍手边的杯子没有水,便打算替她倒一杯。 苏萍看他一眼,说:“我是老年人不能喝凉水,给我倒刚烧开的热水。” 陆盏应了声好,他折去厨房,刚好看见小猫也躲在里面,他把水烧上,而后蹲**抱住球球,小声说:“吓到了?”他摸了摸球球的背,给它倒了猫粮:“躲在这里挺安全的。”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小猫也听不懂。 没一会儿,水就烧开了,陆盏翻了翻厨房里的备忘册子,找到了一项备注:苏萍爱喝蜂蜜。 他就特地加了一勺蜂蜜进去。 端出去的时候,客厅的电视被苏萍打开了,上面刚好在播娱乐新闻,陆盏没太在意,他刚要把水杯端给苏萍,苏萍冷不丁说了句:“你端着吧。” 陆盏的动作一顿:“您不喝?” 苏萍不答话了,陆盏只好端着,玻璃杯有个把,倒不是很烫手,这个时候,电视上的娱乐新闻忽然开始播秦灼的相关消息: 【当红艺人秦灼身陷隐婚门,虽未正面回应,但网友凭借被曝光的结婚证认定秦灼五年前已经结婚,一贯被戏称为“圈内浪子”的秦灼自出道便绯闻不断,一旦隐婚事实成立,则难逃婚内出轨的嫌疑…】 “结婚证是你给媒体的吗?”苏萍问。 陆盏还陷在娱乐新闻的巨大信息量中没回过神来。 苏萍只当他傻了,夺过玻璃杯就把里头刚烧开没多久的热水泼到了陆盏的手上,陆盏被痛回了神,他看到苏萍放大的狰狞的脸厉声质问自己:“除了你还有谁能碰到结婚证?!是不是你泄露的结婚证!你想把我儿子往死里害是不是?!” “你这个扫把星,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们秦家?!” 作者有话说: 离婚加载80%…球海星!! 第36章 离婚(上卷完) 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风雨。 一入夜,外头的大树果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秋日枯败的枝叶敲打着客厅的玻璃窗,如垂死的生命在求救。 屋里的主人无动于衷。 他被庇护在温室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的娱乐报道。 屋里很暗,只有闪电划过时才会有一瞬间的明亮。 厨房里的小猫感觉到客厅的危险解除了才顶着饿肚子踱到主人身边蹭了蹭,它该吃晚饭了,可陆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给它准备粮食。 苏萍走后,陆盏就这么在冰凉的地上坐了一下午。 娱乐频道24小时播放着明星的吃喝拉撒,大概是太久没有大新闻了,所以抓着出事的秦灼不放。 下午4点,秦灼现身在媒体面前,他戴着墨镜,一脸冷漠地走出某个小区,记者问他是不是真的结婚了,张眉替他答道:“外界传言都不属实。” 记者问:“秦先生是否还在一段婚姻中?” 在话筒和镜头的压迫下,秦灼终于开口:“没有。” 就这么一段画面,陆盏来来回回看了十遍。 “没有。” 远方砸下一道惊雷,陆盏回过神来,他迷茫地看向没有开灯只靠电视屏幕光照亮的昏暗客厅。 这是哪? 他从地上爬起来,无视了小猫的饥饿哀求。 被烫红的手开了灯,光照亮了周遭的环境,他才记起,这是他和秦灼的家。 他在秦灼的家里,也在和秦灼的婚姻里。 但现在对方说“没有”。 陆盏只会怀疑自己:“记错了?”他呢喃着:“我又记错了吗?” 他走到二楼的书房,只找到两本结婚证,没见到离婚证的影子。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动静。 一楼和二楼的隔音并不好,陆盏可以凭借脚步声断定是谁回来了,他将结婚证放回了抽屉里,即使心中有了答案,他还是要看看秦灼怎么说。 他下楼时,秦灼正在玄关处换掉沾了雨水的鞋子。 陆盏看到他身上也湿了,就拿了一条干毛巾,亲自替他擦头发。 秦灼能闻到干毛巾上清爽的皂香,他近距离凝视着陆盏的脸颊,依然能从他眼中捕捉到和五年前别无二致的纯净与温柔,时间似乎没在陆盏身上留下什么过分的痕迹。 这样的人,他就算玩腻了也不可能轻易放手。 开车回来时,天还是晴的,到家了,雨忽然倾盆而下,两份已经提前走过所有流程的离婚协议被他护在衣服里才没有被雨水打湿。 结婚证,让秦灼合法拥有了陆盏这件“艺术品”。 但现在,他必须暂时牺牲这段婚姻。 只要陆盏签个字,离婚事实就可以成立,秦灼身上的舆论危机就能立刻解除。 “陆盏。” 他自己接过了毛巾,随便擦了几下头发,而后扶着陆盏的胳膊:“你先去沙发上坐着,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陆盏看着他,没有多问:“…好。” 他乖乖坐到了沙发上,还关了刚好在插播广告的电视。 客厅里又安静下来,他不需要再看新闻,因为新闻上的大明星现在就在他眼前,所有的最新消息,秦灼都会亲自告诉他的。 秦灼脱了湿掉的外套,他拿着文件袋走到陆盏身边坐下,在拆开文件袋前,忽然突兀地问:“小盏,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谁吗?” 陆盏眼眸颤动了一下,他看着秦灼的眼睛,脑海中全是刚刚亲手摸过亲眼确认过的结婚证,然而他清楚,秦灼也许并不想要正确答案。 “…你是谁啊?” 陆盏故意露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就像是真的不记得一样。 秦灼这回没有像结婚纪念日那天那样生气,他甚至有些庆幸。 他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拿出两份资料,一份资料有三页,前两页是房产转让协议,最后一页才是离婚协议,三页纸的签字位置一模一样。 “市里那套房我打算转到你名下。” 秦影帝情真意切地说:“我们同居了这么久,年底我们去结婚吧?” 年底这件事应该就过去了,秦灼的所有说辞都是在为复婚做准备。 房产转让协议是经纪团队随便草拟的,签了字也不会作数,三页纸,只有最后一页的离婚协议是真正有法律效力的。 自从有了五年前的教训,秦灼再不可能把一大笔财产毫无保留地送给陆盏,他要留着钱保证自己的生活,就连结婚协议上的财产分割,房产也都被收在他名下。 其中就包括现在这栋房子,位于市郊的小别墅是他刚凭借广告翻身时买下的,那时他的收入虽然提高到了一定水平,但还掉巨额违约债务后已经所剩无几,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买下小别墅。 但他心高气傲,急于摆脱住出租屋的窘境,最后是陆盏拿出80万,付了别墅的首付,并维持了将近半年的月供,直到秦灼凭电影打响名头后才一次性付清了所有房款。 这栋别墅的房产证上,写的是两个人的名。 现在,秦灼无声无息地在离婚协议中将这座别墅也收归自己名下,他给自己留足了退路,却让陆盏随时可能无家可归。 他早已做好盘算,就算之后事情败露,无家可归的陆盏也只能接受他复婚的要求。 名下坐拥三套房,就算真的再跌一跤,也不会再有当年那样缺钱的困境,更何况,度过眼前的难关后,他还是会和陆盏复婚,到时候,他的房子也就是陆盏的了,自然也不必再在意房产证上签了谁的名。 陆盏没有拆穿这一切,他抬起左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眼中含泪,却带着笑说:“我想起来,这是你给我的求婚戒指,对不对?” “……”秦灼顺着话头承认:“对,对对,是求婚戒指。” 他这才注意到陆盏左手红肿得夸张:“你的手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自己烫了一下。” 就算疼,陆盏也不会跟秦灼说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我去拿药膏。”秦灼说着便真的去找药箱,他动作有些急,起身时带起了一阵风,桌上三页纸被吹了起来,最后一页的“离婚协议”四个字就跳到了陆盏眼里。 秦灼拿着药膏回来时,三页纸又恢复了平整。 陆盏没有让秦灼替自己上药,他状作自然地拿起压在纸上的笔:“你就这么想把这套房子送我啊?” 秦灼说:“有个戒指还不够,还得用房子把你套住了。” “……” 陆盏学建筑出身,他的专业就是在和房子打交道,对房屋产权的了解绝不会输给专业律师,上面那些条款,他随便看两眼就知道是假的了。 但是秦灼当他傻,他就继续傻下去。 签字时,秦灼以他的手受伤不方便为由,替他按住了三页纸,只翻出签名的一角。 陆盏的右手也被烫得严重红肿,他忍着痛签下了前两页的字,到了第三页,落笔前,他和秦灼说:“希望我们都不要后悔。” 秦灼以为他在说转让房产的事情,也没有多想,陆盏不是能装得下心事的人,他到现在都没有跟他闹,就说明他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知情。 他就是有完全拿捏陆盏的自信。 两份协议都签过字后,秦灼凑上前抱住了陆盏,他亲着陆盏的额头,一遍遍地重申:“我爱你,小盏。” 陆盏面无表情地承受着,兜不住的眼泪不争气地落下,他真想忘了秦灼这幅伪装深情的虚伪模样。 晚上九点,秦灼工作室终于给出了回应,核心内容便是秦灼五年前已经闪婚闪离,后续种种行为不构成婚内出轨,工作室附上了模糊了日期和内容的离婚协议书,算是正面回应了所有谣言。 声明一发出,顾氏的公关部门就将这一回应上报给了顾栖川,等待总裁的下一步指示。 毕竟他们都清楚,这个所谓的“五年前闪婚闪离”的措辞都是假的。 要就此放秦灼一马还是让他彻底身败名裂,全凭顾栖川一句话。 外面风雨渐大,顾先生满心想的是去带走恢复自由身的小灯。 然而阻挠他的不是风雨,而是他怕陆盏不愿意。 陆盏不要秦灼,也不代表就愿意要他。 在他给公关部下新一道指令前,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沈亦梁。 顾栖川立即接起,他还未开口询问什么,沈医生急切得语调都拔高了一个度: “顾栖川,你的所有猜测所有怀疑都是对的!” “陆盏的治疗方向全错了!!全部走偏了!!根本不是遗传性精神病!!他的后脑有一块面积非常大的淤血!!并且已经压迫到视觉神经!!” “陆盏需要立刻住院!立刻安排手术!!否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不远处的天边,又落下一道惊雷!! 作者有话说: 离婚加载100%!“你之糟糠”的“你”是指秦灼,现在离婚了,盏盏就不属于他了,第一卷 也到此结束。下一卷“我之蜜糖”,“我”是指小顾总,走向如文案所说,总体甜爽,会有小波折。七秒金鱼灯下线,记仇腹黑灯上线,虐渣虐绿茶,翻案搞事业。顾总稳坐第二卷男主,名正言顺谈恋爱,追溯十年网恋一朝奔现之心路(喂!!! 第37章 陆盏被雷声惊醒。 他躺在卧室的床上,秦灼就在他身边,想往常一样,一只手搂着他的腰,睡得正香。 他如此心安理得地亲近自己,像是完全没有发生过离婚这件事一样。 陆盏知道,秦灼有恃无恐,他是真地料定自己不知情,料定自己傻到签了离婚协议还不自知。 可陆盏难得清醒着,他毫不客气地甩开秦灼的手,对方却没有醒,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像是累极了。 陆盏并不想去深究秦灼这几日经历过什么。 他穿了拖鞋,离开卧室,往楼下客厅走去。 今晚发生太多事,他一口晚饭也没吃,倒也不饿,只是惦记着楼下那只一顿不吃就能把肚子饿扁的小渐层。 他开了客厅的灯,一眼就看见缩在沙发角落里的球球。 小猫似乎饿得在啃沙发上的毛毯子了。 陆盏见着这可爱的一幕,心中的阴霾稍稍褪了一层。 他折去厨房拿了一袋猫粮,而后坐到沙发上,准备喂球球吃点东西,把球球抱起来的时候,陆盏才发现它咬的不是毛毯,而是一块白色的衬衣布料——准确地说,是被塞在沙发缝里的一件白色衬衣。 陆盏把小猫抱开,抬手抓住了那块布料,稍稍一扯,一件带着发酵的香水味的衬衣就被拉了出来。 “……” 他能一眼辨认出这是秦灼的衬衣,名贵的布料被腌咸菜一样腌在沙发缝里不知多久,虽然是白色面料,倒也没有发黄变脏,正是因为不脏,衬衣领口的几个口红印才显得格外格外格外地突出。 陆盏盯着那几个完整得过分的口红印,脂粉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生生将他的记忆拽回了三个月前。 结婚纪念日那天,秦灼深夜回来,带着一身香水味,跟他狡辩: “今天聊完剧本还试装了,化妆师不小心蹭上去的。” “…能蹭出一个完整的口红印?” “怎么就不能了?” “你是不是在外面…” “就算有,也是为了工作。” …… “你还记得…你刚刚要问我什么事吗?” …… 严重生锈的记忆之窗异常费力地被推开,一年前,两年前,五年前…各个时间点的回忆碎片终于见了光,它们甩去覆盖其上的灰尘,得到召唤似的纷纷复苏…… “工作需要。” “都是炒作,别信。” …… “细数影帝绯闻36桩,桩桩劲爆,接吻牵手,同进酒店,剧组夫妻…” …… “秦灼先生,你是否还在一段婚姻里?” “没有。” …… “陆盏,没有一个明星需要这么高强度的绯闻炒作。” …… 剧痛自后脑爆发,陆盏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眼前已经天旋地转,客厅里四处都放着秦灼相关的照片,而少有的几张合照中,他看见自己就跟个傻子一样被秦灼搂在怀里。 这些承载着过往五年回忆的照片在他眼前高速旋转,最后化出一个狰狞的魔鬼摇着他的肩膀逼迫他想起一切不堪! “陆盏,你喝醉了。” “我抱你回去休息。” “好话你不听,软的不吃,那我只能来硬的了!” “过了今晚,许多事情,就由不得你做主了。” …… “你睡了将近一天,你身上的痕迹,车上的痕迹,这张床上的痕迹,我都清理干净了,警察只信证据,你没有证据,没人会信你。” “我不希望你拿父亲的命来跟我赌气。” …… 在魔鬼的身后,陆盏看到了一个可怜虫,他滚下了20级楼梯,磕得浑身瘀伤,求助的电话打出去,得到的回应是: “秦灼,你这幅样子,特别适合接吻。” 在煽情的爱情片配乐中,他的医生和他的丈夫在电话那头疯狂做.爱。 “好巧啊,陆盏。” “我刚好打算换个手表,来这边看看,想不到碰到秦灼的活动了。” “我是huq的会员,这张入场券是他们送的,没想到居然抽中了,太巧了。” “我把礼物还给你,我不是故意的,你别责怪秦灼。”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是秦灼给你准备的惊喜,我今天确实只是来这里买表,没想到**差阳错地抢了你的名额。” …… 胃里搅起一阵恶心,后脑像是被人重击了一下,几线血从陆盏捂着嘴的手指缝里滑落。 被血腥味刺激到的小猫停止了进食,碧蓝的宝石眼惊愕地看着浑身发抖不断呕血的主人。 外头风雨大作。 雨夜中两辆黑色轿车紧急刹停在别墅门口,顾栖川伞都来不及打,名贵的皮鞋踏进雨水坑中,泥点溅在西裤上,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门口,拳头用力敲击着门: “陆盏!!” 门铃被高频率按压,声音催命似地响起。 跟随而来的沈亦梁和备来抢人的保镖也下了车,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顾总。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扰醒了在二楼酣睡的秦大明星。 秦灼在睡梦中只觉得烦躁,原本没想理会,直到伸手要去抱陆盏的时候扑了个空。 “!!” 他从被窝里猛地坐了起来。 楼下催命似的砸门声搅得人心慌意乱。 他越是清醒,心中的不安越是扩大。 “小盏?” 秦灼一边唤着陆盏的名字,一边下床找人。 浴室和书房的灯都没有亮着。 只有客厅的灯突兀地工作着。 秦灼走下楼,混在砸门声中的是接近哀鸣的猫叫声。 那团银渐层全身炸毛,围着沙发走来走去,急躁不安。 秦灼走近了才发现,让猫急躁不安的是沙发上的一滩血,红色的血在灰色面料上并不显色,秦灼之所以一眼辨认出那是血,是因为旁边那件同样被染红的白衬衣。 和血一样艳红的,则是衬衣领口那几个口红印——如此刺眼,如此熟悉。 血腥的铁锈味之外,是一股浓烈的烟味,他的视线在客厅各个角落梭巡,没有找到陆盏,却发现桌上那些相框空了一半,里面的照片都被抽了出来,秦灼很快发现,被抽走的照片都是他和陆盏的合照。 “陆盏?!” 他终于慌了,烟味是从厨房冒出的,他疾步走过去,依然没有找到陆盏的影子,只有燃气灶上紫蓝色的火苗在跳跃,而使得这团火越烧越旺的则是那几张合照。 如果照片真的承担了某个时间点的记忆,那么现在,这些记忆已经被陆盏亲手烧毁了。 秦灼冲上前关了燃气开关,顾不上烫手,从一堆灰烬里救下了半张没来得及烧完的照片——这是他和陆盏唯一一张毕业合照,秦灼庆幸被烧掉的那一半是自己的丑脸。 正在这时,客厅忽然一声巨响。 顾栖川一脚踹开了门,木屑飞得满地都是。 “陆盏呢?!” 他冲上前抓着秦灼的衣领质问,与此同时,跟来的保镖二话不说地进屋找人。 秦灼大怒:“你们是什么人?你他妈的是谁?” 他见过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却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顾先生压着脾气再度发问:“我问你陆盏呢?” 他这时才注意到秦灼手中被烧了一半的照片,还有客厅沙发上的血迹,保镖搜寻整栋别墅后,没有找到陆盏。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顾栖川在来之前打了几十个电话陆盏都没有接,他简直要急疯了! 沈亦梁提醒道:“外面的门把上有血,他会不会出去了?” 这个猜测一说出口,所有人的心都被提了起来。 “手机定位!”秦灼也急,他知道陆盏不见了,此时此刻,他和这个陌生男人拥有了同一个目的:找到陆盏。 “手机里有各种事情的备忘录,他会一直带在身边!” 保镖立即抓住了这条线索:“只要陆先生有把手机带在身边就可以定位出行踪。” 他说着拿出了随身的专业仪器,雨天信号微弱,定了三分钟才定到手机信号的具体位置。 “郁木小区?” 秦灼看了一眼仪器屏幕不解地道:“他回那里做什么?” 顾栖川根本来不及思考那是个什么地方,他带着人就要往定位的位置赶,秦灼却在这个时候犯浑,他拦住了顾栖川,厉声质问:“你到底是谁?你跟陆盏什么关系?!他要是出事也轮不到你来找!我要告你私闯民宅!” 话音刚落,顾栖川一个拳头抡了过去,直接将秦灼打得原地踉跄:“我会找时间跟你算总账的。” 这话说完,顾先生便带着人风风火火地重新投入雨幕中。 秦灼长这么大就没被人打过脸,他正要追上去还击,手机忽然跳出一条银行消息,提示他银行卡到账690万,转账方是陆盏。 “……” 这么大一笔金额不可能实时到账。 在一个小时前,陆盏就将钱转了过来。 秦灼绞尽脑汁才想明白,和690万关联的应该是五年前那笔500万。 陆盏一直说他会还的,今天就真的连本带利地还了回来,甚至贴心地算上了这五年的通货膨胀。 像是要把两人的账一分一毫地理清。 他们之间的关系,起始于这五百万,现在这道羁绊被陆盏单方面斩断了。 秦灼意识到不对劲,他一刻不停地去车库取了车,也往郁木小区赶。 郁木小区,那是陆盏长大的地方。 十五分钟后,顾栖川赶到了小区中最特别的一幢二层别墅前,之所以说它特别,是因为别墅二层露天楼顶的爬山虎已经顺着墙壁延展到一楼,在枝藤上盛开的牵牛花被来势汹汹的雨水打蔫了,因为没有主人打理,所有叶子和花朵都是一副低头向世界认输的颓败模样,而整幢房子最显眼的,则是门上两个交叉的白底黑字的法院封条。 陆盏就在封条下面,他坐在门槛上,后背靠着再不可能从里面打开的木门,他就这样歪着头坐在曾经的家外面,红肿的双手被雨水打湿,长睫盛着雨水,眼眸却像是蒙了一层灰,再也不能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亮光。 这一幕简直挖了顾栖川的心。 眼前人,前几天还热血十足地和自己规划着为孩子们而建的少儿图书馆,现在,却和房子上的植物一样,被这场雨打折了腰,失去了所有生命力。 “盏…盏盏?” 顾栖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知道小灯这几年肯定吃了不少苦,但他到底没亲眼见到陆盏最为绝望的时候,此时此刻,陆盏的静默与麻木正以最直观残忍的方式冲击着顾栖川的心。 他将伞倾到陆盏头上,替他遮住了雨,也用身体为他挡住了风。 很快就有保镖过来替二人撑着伞。 顾栖川伸手,试图要将陆盏抱到怀里,陆盏毫无反应,他的眼睛还睁着,里面的火却熄灭得太过彻底。 这种近乎自闭的状态何等可怕,顾栖川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不能任由陆盏陷进这种可怕的状态中。 陆盏只是受了伤,他没有精神上的任何疾病。 但心理再健康的人,被乱医乱糟践整整五年,也得生生被逼出病来。 “盏盏。” 顾栖川小心地拉着陆盏唯一没有发红肿胀的右手小拇指,这只是个试探,陆盏没有反抗,他才顺着小拇指,将他的右手包裹进自己温暖的手心中。 “盏盏,你看着我,看着我好不好?” 他哀求着陆盏给点反应。 “你不能不理我,你说过的,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是不是有很多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没关系,没关系的,就像你以前教我的,不想面对我们就不用面对,或者我替你面对。”顾栖川喊他:“小灯。” 陆盏木讷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 就像真的有人在黑暗里为他放了一盏灯,他拨开眼前的黑雾,看清了顾栖川这个人。 顾栖川见他眼中终于聚起了微弱的光,他大着胆子,将陆盏拥进怀里。 “不要怕,现在换我做你的灯。” 他的声音太过有力量,当真给陆盏带来了能刺破黑暗的一束光。 没有人能抗拒温暖。 陆盏很累,比起靠在冰冷的家门上,他会更想靠进顾栖川怀里。 他任由对方半牵半搂,将他拉出黑暗,带到这个虽然风雨交加却有顾栖川的世界中。 沈亦梁不是心理医生,但也能从陆盏刚刚的状态中看出些不对劲来,精神崩塌有时就在这样无声无息的一瞬间,还好有顾栖川在,这个因为家庭原因一贯冷如冰山的顾家大公子,却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将陆盏及时拉出无底的抑郁深渊,原来冰山也是会暖人的。 他见陆盏情绪恢复稳定,打算上前让顾栖川直接带人去医院,忽然一道刺耳的急刹响起,另一辆车冲进了陆盏的视线中,秦灼从车上下来,他看到陆盏又被那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嫉妒:“陆盏!!你跟我回家!” “给我拦住他!!” 保镖应顾栖川的话而动,在秦灼企图接近陆盏的瞬间,四五人冲上前将人前光鲜亮丽的影帝毫不客气地按在地上脏污的泥水中。 拦住了也没用,陆盏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神全然因为秦灼的出现而重新混乱,他企图推开顾栖川的怀抱,不可控制地陷入了极度的自我厌恶中:“我很脏,别碰了,别…” 他很快找到了脏的源头——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戒指。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顾栖川,而后近乎自残地用右手去拔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因为烫伤,那一圈皮肤都十分脆弱,陆盏将戒指摘下来时,无名指几乎被剥下了一层皮。 他却不知道疼一样,反而解脱了一般,他当着秦灼的面,将戒指抬到了高处,而后松手。 银色的圆环脱手落地的瞬间,陆盏长舒了一口气,嘴角滑下一线血,却说着:“干净了。” 像是了却了一桩大事,他闭上眼睛,累极地倒下,顾栖川及时冲上去接住了他软下的身体。 秦灼像条被菜刀拍在案板上的鱼,无论怎么扑腾,都无法摆脱保镖的桎梏。他眼睁睁看着陆盏倒下,眼睁睁看着顾栖川抱走了陆盏,却什么都做不了,那线血太刺目,他才意识到小盏是生病了。 等车开走后,保镖才松了手,秦灼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捡泥里的戒指,戒指上原本该带着陆盏的体温和鲜血,已经都被雨水冲没了。 多年以后,秦灼才悔悟,原来就在这一晚,他亲手打掉了自己生命中的“幸运星”,他的幸运星和这枚戒指一起陨落,唯一的不同是,廉价的戒指掉到了土里,而无价的陆盏却掉进了顾栖川怀里。 这颗星星,他再也拿不回来了。 第38章 深夜12点半。 陆盏被送到市里精神外科最好的第一医院。 顾栖川无法再对中心医院交付信任,也不可能再让陆盏陷入被乱医的风险中。 中心医院是市里最出名的私立医院之一,沈亦梁博士毕业后被高薪聘为该院精神外科的主任医师,他的学科背景优异,毕业后不少医院抢着要他,其中不乏公立的权威医院,在多方因素权衡下,沈医生因为中心医院离顾栖雅就读的x大近而最终选择了这所社会口碑良好的私立医院。 沈亦梁对苏隆苏院长颇为敬仰,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陆盏的检查结果他仔仔细细研究过了,他后脑的瘀伤是暴力撞击所致,顾栖川跟他说过,陆盏五年前出过车祸,根据各类身体数据对比,沈亦梁可以确定陆盏后脑的淤血形成于五年前的车祸,后脑瘀伤只要救治及时得当,完全可以将风险降到最低,但也不排除个别人因为症状较轻而忽视,最后小病拖成了大病。 但是陆盏是找医生看了的,苏院长甚至亲自参加了会诊,如果五年前就已经入院做检查,绝对不可能出现误诊的状况,脑淤血的ct片就算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医生也能看懂,更何况是苏隆这种业内大牛?! 误诊完全说不过去,是无意还是故意?沈亦梁甚至不敢细想。 陆盏脑后的伤拖了太久,沈亦梁原本还有自信亲自操刀,但看到他出现呕血的症状时,立刻就没了把握,就算顾栖川不提,他也会建议转去第一医院。 第一医院精神外科有他的恩师李长原坐镇,陆盏这种情况再经不起一丝意外,找最好的专家动刀是非常有必要的。 显然,顾栖川也完全有能请得动恩师的资本。 沈亦梁到底不是第一医院的医生,他能做的就是帮助顾栖川替陆盏联系院内的恩师和同学,确保陆盏一入院就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在来的车上,陆盏一直断断续续地呕血,他的意识已经丧失,血却还不断地往外涌,顾栖川抱着他,真真是担心得脸都白了,沈亦梁知道情况严重,也懊悔当初第一次给陆盏检查时就该坚定地让他再做一次ct,如果当时就发现不对,何至于拖到今天这种危及生命的地步? 15分钟后,陆盏被送到了第一医院急诊科,他接受抢救的20分钟内,顾家派出去的车已经冒着暴雨将李长原老教授亲自接到了医院里。 凌晨1点,病了五年的陆盏终于得到专业医生的正规救治。 顾栖川在急诊室外,能做的唯有祈祷,迟到了五年实在是太晚了,他又奢求着一切还来得及。 沈亦梁出于愧疚也寸步不离地在医院陪着,在李教授出来之前,秦灼先赶到了医院。 他是跟着顾栖川的车来的。 大明星已经浑身湿透,裤脚还沾着泥土,模样和电视上已经判若两人,有路过的少许医生和护士认出秦灼,还以为他是来医院拍什么灾难片男主的。 “陆盏怎么样了?啊?” 秦灼看了一眼紧闭的急诊室,居然糊涂地想要冲进去看看,沈亦梁和一位护士及时拦住了他。 “别进去添乱了!” “我添什么乱?我是病人的家属,你们治病不用看病史的吗?”秦灼抓着那个护士说:“他…他怎么吐血了?情况严重不严重,我…我今天可能把他气到了,是胃出血吗?不可能啊,陆盏的胃一向没什么问题的…” 他只在演戏时吐过假血,剧本里,如果有人吐了血,不是重伤重病就是要领盒饭,秦灼浅薄的医学知识里,只能联想到胃出血一项。 护士看他胡言乱语,安慰他不要瞎想,顺便关心了一句:“是家属对吗?你是他的谁?” “我是他的…他的…” 正确答案都到嘴边了,秦灼却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时刻谨记着自己大明星的身份,甚至能感觉到护士看自己的目光中带着八卦,周围路过的不论是医生还是病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 “…朋友。” 护士说:“病人的情况很危急,最好是直系家属或者伴侣。” “…先不说这个,他有病史…他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健忘症,你去告诉医生,他的健忘症很严重,需…” 秦灼一句话还没说完,顾栖川忽然冲上前,他一把将秦灼掼到墙上,怒吼:“ “遗传你大爷的精神病!!” 他抡起拳头就要往秦灼人模狗样的脸上砸下去,沈亦梁和那个护士及时拦住了,都在劝他冷静。 顾栖川怎么冷静? 他长这么大说出的脏话不超过5句,全他妈甩在秦灼身上了。 “你他妈全家都有病!!陆盏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糟蹋他?!你得到他为什么不珍惜他!!我他妈恨不得杀了你!!” 秦灼心中原本就窝着火,现在又被这人指着鼻子骂,哪能忍得了?!他也怒了:“我警告你这是医院,你敢打人我就报警!!你知道我是谁吗?!” 顾栖川听到他问出这个问题,真是怒极反笑! 只是还不等他做出回答,李教授先从急诊室出来了。 老教授板着一张脸,摘下口罩就训起人来:“医院不许喧哗,二位连这点都做不到吗?!” 顾栖川收回了揍人的心思,他急切地问:“怎么样?李医生?” 秦灼也抢着说:“陆盏没事吧医生?我是他的朋友,他的情况我最清楚,他有遗传性的精神病,具体表现为健忘症,而且…” “抱歉,我要打断你。”李医生看秦灼一眼,否认道:“病人的健忘症和精神疾病毫无关系,更和遗传无关。” 秦灼听不懂了:“…什…什么意思?” “他的健忘症是因为撞击导致脑后淤血而表现出的最明显的症状,和心理疾病无关,我不知道是哪位医生给出的诊断,我已经看过亦梁传过来的各类检查数据,病人在最佳的治疗期内一直服用副作用极强的抗抑郁药物,这是促使健忘症不断严重,脑后情况不断恶化的主要原因。” 秦灼:“…用…用错药了?” “用错药,诊错病。”沈亦梁直白地和秦灼解释:“陆盏没有遗传性精神病,苏孟一直弄错了治疗方向,秦灼,你要知道,精神类药物副作用极为强烈,陆盏在心理健康的情况下被当成精神病治了五年,这五年,你竟然毫无察觉?” “…苏孟怎么可能?!”秦灼的脑子几乎要转不过来了。 沈亦梁道:“是啊,苏孟怎么会犯这种错,他请苏教授给陆盏会诊,结果却给出这种结果,我想,你该去问问苏医生,他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 “我再提醒你一句,陆盏后脑的伤是五年前的车祸遗留症,如果我没记错,他当初是为了救你。” 这一句话,让秦灼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回不是演的。 他终于想起来,他真的得到过陆盏,即使是被逼出来的感情,陆盏曾经也是真的在用生命爱他。 李教授看惯了人间闹剧,对秦灼和苏孟的所作所为没有多做评价,他看向顾栖川,与他道:“情况比我预想的要严重许多,手术确实刻不容缓。” 顾栖川问:“手术,成功概率如何?” 李教授和蔼道:“我会尽我所能治好陆先生,您不必太过焦虑。” “谢谢您。”顾栖川无比郑重地道谢。 这时,病房里出来的一位年轻医生拿出了一份手术同意书,他按照惯例告知家属病人的具体情况和手术可能出现的风险。 秦灼也在一旁听着,在听到“保守的药物治疗无法使他恢复意识”以及“淤血压迫视觉神经可能出现术后失明”等字眼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陆盏实际病得有多凶险,而五年前车祸发生的那天,他忙着去参加决赛,忙着追名逐利,因为嫌麻烦而放弃了带看起来没有任何外伤的陆盏去医院,比赛结束后,他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这之后被雪藏被封杀到再度翻红,每一个阶段,得意时没有分出一点时间带陆盏享受生活,失意时却在陆盏身上发泄自己的所有不满。 这五年来起起落落,他都只关注着自己的名利得失,以至于完全忘了陆盏出过车祸这件事,还忘了许多,忘了陆盏在他艰难时如何熬通宵赶设计单就为了能付得起那栋满足他做明星虚荣心的别墅首付,忘了陆盏十年如一日的好脾气,忘了陆盏在他回家时精心备好的小龙虾和烧排骨,忘了许多许多,仿佛得健忘症的是他才对,手机里那算上通货膨胀率的690万就是陆盏对他最后的讽刺与失望。 “现在需要家属签字。” 医生这句话将秦灼从懊悔中拉了回来,他走上前,刚要接过笔,却被顾栖川抢先一步。 秦灼怒道:“家属签字,你听不懂吗?” 顾栖川看他一眼,问:“你是陆盏的谁?” “我是他的丈夫!” 这句话,秦灼终于可以毫无顾虑地说出来,他顾不得周围八卦心起的围观群众了。 他也知道,这句话传出去,团队今夜所做的公关努力会尽数作废。 作废就作废吧,此时此刻,他只想要陆盏好好的。 “丈夫?”顾栖川却是轻蔑一笑,他提醒道:“秦先生忘了,你跟陆盏已经公开离婚了。” “你已经没有替陆盏签手术同意书的资格了。” 秦灼抢笔的手顿在半空。 顾栖川无视了他如遭雷击的滑稽表情,他自然地接过签字的笔,医生又问他:“你是他的?” “预定未婚夫。”顾先生签着字,头也不抬地答:“无论最后什么结果,我都已经做好向陆盏求婚的准备了。” 他已经悄悄练了签名,签在同意书上的名字非常工整,是陆盏一眼就能认出来的三个字,再不会因为潦草而错过什么。 他希望小灯醒后,能看到自己的进步。 “顾栖川”三个字写得太过工整,以至于秦灼也一眼看懂了。 顾栖川。 沈亦梁看影帝丝毫不开窍,便提醒了一句:“顾氏的顾,顾易影业的顾。” 秦灼:“……” 作者有话说: 球海星!! 第39章 太阳升起时,地面上大部分雨水都被蒸发干了,昨夜的风雨来势汹汹,退场时却无声无息。 但有些“泥垢”终究是被这场雨带到了阳光下。 中心医院的苏院长接到了警方的问询通知。 9点警察到达医院,8点半苏隆才获知消息。 苏孟从家中赶来医院花了25分钟,他赶到医院时,刚好碰上警察了。 和警察同行而来的是沈亦梁和顾氏特派的任律师,顾栖川在医院陪着陆盏,他分不开身,所有必要的证据,小关助理已经按照总裁的吩咐整理好上交警方了。 秦灼也赶到了现场,他倒是想守着陆盏,但被人赶出来了,只好来听听到底是怎么个误诊法。 一行人一同上的电梯,苏孟站在角落里,仿佛被警察包围,他去看秦灼,对方也正好面朝着他,只是秦灼带着墨镜和口罩,脸上的表情被藏得很好。 苏孟试图和他搭话,秦灼没理,只是隔着墨镜盯着这个人。 这让苏医生感到强烈的不适,明明事情还未有定论,他在这个电梯里似乎已经受到了犯人才有的对待。 警方和医院领导层在高层会议室碰面。 苏隆作为院长和苏孟的父亲,是被问询的主要对象。 为首的张警官开门见山地说明了自己今天来此的目的:“昨晚凌晨我局接到报警,贵医院精神心理专科的苏孟医生在接诊陆盏陆先生时,存在利用职务便利故意伤人的嫌疑,具体表现为长达五年的误诊,受害人陆盏昨日凌晨因病情危重被第一医院接诊,这是第一医院李长原医生给出的诊断报告。” “我局受到当事人未婚夫委托,要求调取苏孟医生在接治陆盏时所记录的纸质或电子病历,以作比照,确认是否存在误诊事实,各位都是医生,应该比我懂,可以看看。” 第一医院开具的病历报告被打印成六份,分发给苏隆极其他旁听的医生,苏孟自然也拿到了这份病历,秦灼的视线一直死死盯着苏孟,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陆盏被误诊五年的事实,也想不透苏孟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 苏隆仔细看了长达2页的病历,似乎放下了心,他与警官道:“四年前我确实应小孟的要求给陆先生开过会诊,事实是,我给出的结论和李教授基本一致,陆盏确实是后脑瘀伤才导致的健忘症,而之后陆先生的主治医生确实是我儿子苏孟。” 苏孟合上了病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各位怀疑我也不该怀疑我父亲,陆先生在我院就医五年,他每一次复诊我都做了详细的电子病历记录,警官可以随意调取,以佐证我没有误诊,我给出的结论和李教授一样,陆盏所有健忘症状都根源于后脑的淤血。” “你说谎!!”秦灼拍桌而起,他指着苏孟道:“你一直跟我说他是遗传性的精神疾病,我第一次带陆盏过来做检查,你就是这么说的!这个结论,五年都没有动过!苏孟,你果然在害他!你他妈为什么这么做?!” 秦灼想起五年前,他还问过苏孟会不会乱治,那时苏孟信誓旦旦地说不会,他信了,出于各种乱七八糟的情感,他居然无条件地信任苏孟,那时,已经生病的陆盏也无条件地信任着秦灼,一环扣一环,陆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耽误了五年,直到今天,秦灼才恍然大悟,原来源头就错了! “秦先生可以冷静些吗?”苏孟看着秦灼,面上依然镇定:“你最好能拿出我说过陆盏是遗传性精神病的证据,比如纸质病历或者开药依据,否则不好这样污蔑人的。” 没有纸质病历,没有开药依据。 因为苏隆这种大牛的存在,秦灼异常信任苏孟,认为他的话也就是苏隆的话,陆盏在这里治病五年,纸质病历一直保管在苏孟手中,拿药的单子也在取药时被那个叫小陈的工作人员收走了,甚至连药盒上都没有粘贴任何中心医院的标记。 这么多年,秦灼居然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还十分理解这种行为,他很有自己在利用关系走后门的觉悟,而且就算病历在手,秦灼也是看不懂里面的内容的。 苏孟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拿捏了陆盏的生命健康。 “没有证据对吗?”苏孟说:“警察同志,我也要汇报我这里的特殊情况,我和秦灼是多年的好友,陆盏是秦灼的爱人,更是我的大学校友,我把陆盏当作朋友看待,我没有理由害他。” 没有人知道他和秦灼的另一层关系,秦灼也不会傻到在风口浪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曝自己和谁出了轨。 “另外,我所在的科室虽然是精神心理专科,但我父亲是神经外科方面的专家,陆盏这种脑淤血的病症保守治疗可以治愈,秦灼是出于信任才来找我做陆先生的主治医师,治疗期间我甚至没有收取任何费用,我觉得我应该是在做一件好事,没想到下场却是农夫与蛇?” “苏孟!!你无耻!你在胡说什么?!”秦灼头一回意识到,苏孟精致的皮囊下,藏着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恶鬼! 一旁的律师一直安静地做着记录,见苏孟自述完毕,才开口:“苏医生,我提醒你,你今天的所有言论我都已经做了记录,日后上了法院,你需要为你所说的每一句话负全责。如果最后证明你所说的话和事实有严重出入,我将控告你做伪证。” 苏孟面不改色:“没问题。” “关于苏医生所说的他没有诊断陆盏是遗传性精神病这一点,我想做补充说明。” 沈亦梁等苏孟唱罢了戏,才说:“三个月前,陆盏曾在我的科室外做过一次检查,在我评估过伤口情况打算让陆先生去做ct时,苏医生亲自出面下了定论,直言陆盏的病症是遗传性精神病,虽然没有留下录音证据,但我可以作人证,并且医院的监控应该也可以调过来作为证据。” 苏隆说:“既然如此,那我也给苏孟作证,他没有误诊,并且医院可以开放数据库,供警官调查取证,所有的病历,ct,开药取药记录,都有迹可循。” “对于陆先生病情恶化这一点,我们也很抱歉,但是苏医生在尽职救治的前提下,不该承担任何所谓的故意伤人罪名,我也不认可你们把这件事认定为医疗事故,医疗事故的鉴定需要院方配合,病患单独提出是无效的,请恕我无法代表医院配合你们的医疗事故鉴定。” 律师道:“确实如此,如果贵院不作配合,我的委托人会直接让法院要求鉴定,届时请苏院长和苏医生务必好好配合,我今日到此,只为维护我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在苏孟先生故意伤人的嫌疑未洗脱前,我会向法院申请暂时吊销苏孟医生的行医执照。” 张警官道:“双方各执一词,具体的处理结果还需要等陆盏脱离危险后再作进一步的调查,针对苏医生的处理会移交给相关卫生组织,我局会持续跟进案件进展,并对相关信息进行排查。” 等警察走了,苏孟被苏隆带进了院长办公室,苏隆将门反锁,又拉上了办公室的窗帘,而后走到苏孟面前,抬手就掴了一巴掌下去,苏孟的脸立刻红了半边。 “你这做的叫什么事?!”苏隆将病历复印件甩到儿子脸上:“陆盏要是按照当时会诊的方案治,怎么可能恶化到今天这一步?小孟,你对你的病人做了什么啊?” “你对得起身上这件白大褂吗?” 苏孟将病历本放到桌上,他顶着火辣辣的半边脸,终于将心虚和害怕表露了出来:“爸,这件事你得帮我瞒着,我给陆盏建了两份病历,一份纸质一份电子,电子病历上的诊断是准确无误的,而且开药取药都有记录,你得帮我把这个谎圆下来!” 五年前,苏孟就做好了二手准备,在他这里,有一个虚拟的“陆盏”,这个“陆盏”,拥有正确的诊断病历,并且每月都来取药,这些痕迹可以完全覆盖毫无记录的所有流程。 他伪造了这样一个人,只要苏隆和医院上下配合,这件事情就是无懈可击的。 “你居然建了两份病历?”苏隆震惊地看向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你一直知道陆盏的病情在恶化,却还是给他开不对症还有剧烈副作用的药?” “……”苏孟默认了。 苏隆不可置信:“你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做?陆盏是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害他?” 苏孟偏头道:“…他抢了我的东西,在有些人眼里,我连他的头发都比不上,我就是看不惯他聪明的样子,再说了,我也没想要他的命,我只是想让他痴傻下去。” 苏隆根本不知道他怀着这种坏心思,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却能为了这点好胜心去毁别人的一生?但就算苏孟今天是杀了人,他也必须要护着。 好在他所在的这个位置是有能力替苏孟瞒下一切的。 他亲自整理了陆盏的电子病历,顺带删除了所有可能对苏孟不利的监控视频,那个一直负责给陆盏拿药的员工当天就被开除,并且拿到了封口费。 这件事,必须做成苏孟已经尽到自己作为主治医生的责任,而病人病情恶化只是因为家属疏忽的假象。 苏孟知道父亲会帮自己的。 他被暂时限制了行医,今日也不必要再留在医院里被同事指指点点。 他回科室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想到一进屋,门就从里面关上了,苏孟吓了一跳,回过头才发现是秦灼,当下还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秦灼忽然砸碎了桌上的玻璃杯,直接拿过一个玻璃碎片顶上了苏孟的脖子:“你跟警察说的都是假话,陆盏的病历呢?还给我!” “病历都进碎纸机了。”玻璃碎片就抵着苏孟脖子,但他丝毫也不害怕:“你弄疼我了,秦哥哥。” “你别来恶心我!”秦灼觉得苏孟就像是只吐杏的毒蛇,他从前还以为这人虽然放浪,但至少帮过自己,他主动提出替陆盏治病时,秦灼还当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现在看来,他当初是瞎了!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害陆盏?你说啊!” “秦哥哥,你跟他都离婚了,还有什么立场替他来质问我啊?” 苏孟说: “我为什么要害陆盏?因为我在帮你啊,我记得三年前,你还在床上和我说,陆盏这病生得挺好,可以由着你在外面胡作非为,你取笑他是金鱼脑,前一秒因为你出轨而生气闹离婚,后一秒就能对你投怀送抱喊老公,你说他的这个病是你出轨的‘免死金牌’呢,你不是很享受戏耍他的过程吗?我只是在帮你延长这个过程啊!” “如果你不跟我说这些话,我是不会让他当五年‘精神病’的,是你在无声地暗示我,暗示我让陆盏傻下去,我原本没想要耽误他这么多年,是你渐渐地享受其中,我不舍得你的日子变得难过,你在外面花天酒地拈花惹草卖人设的时候,不就是仗着陆盏的这个病吗?” “秦哥哥,且不说你已经和陆盏离了婚,就说这五年来你的所作所为,你也配替陆盏向我声讨什么吗?” “没有你,我可以和陆盏成为好朋友,他是个聪明人,我欣赏每一个天赋异禀的人,我自认自己也足够优秀。但是秦灼,你好好想想,上学的时候,你有多少次在别人面前把陆盏捧到天上去,却把我踩进泥里啊?我喜欢你我就活该被你喜欢的人比下去吗?陆盏跟我没有事业上的竞争关系,我也没想害他,我对陆盏反感,也只是因为他是你的心上人而已。” “是我害陆盏吗?不,是你害的陆盏。” 苏孟打开了秦灼手中的玻璃碎片,诛心:“我顶多只是帮凶,你却是主谋。” 第40章 陆盏的手术定在入院第二天的早上8点。 他没有醒来过。 顾栖川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征得了医生的同意,手术前一晚,通宵陪在病房里。 烫伤的药每隔3个小时要重新换一次,顾先生和护士请教了技巧,已经学会上药了。 陆盏的双手消了肿,却还是一片红,顾栖川给他抹药时,实在想不通这是怎么伤的。 设计师的手这么金贵。 如果是他人故意所为,顾栖川是一定要代陆盏还回去的。 这五年,陆盏又受过多少伤? 不敢深想。 他真正来到陆盏身边不过三个月,仅仅90天,却不止一次碰见陆盏身上带伤,每一次,都像是外力打击而来。 误诊的事实浮出水面后,顾栖川难免要猜测,陆盏上次身上的五处瘀伤是不是被家暴来的。 毕竟秦灼在情人节那天,还和那位苏孟公开露面了。 他了解过,抽奖的机制被工作人员动了手脚,幸运数字是被内定的。 内定到了苏孟身上,可不像是巧合。 秦灼曾经是陆盏的丈夫,苏孟曾经是陆盏的主治医生,如果这两人真有不干净的关系,陆盏这五年便是真正的四面楚歌,苏孟开的那些药秦灼是真的不知情吗?还是他明明知情,还默许甚至代为监督陆盏吃药?他用结婚证绑着陆盏的人身自由,还试图用药物操控他的记忆,摧毁他的健康。 处在这种危险境地的陆盏,孤立无援地过了五年。 陆卫国还在监狱里,他在外面没有别的亲人了。 顾栖川怕他对这个世界不留眷恋,所以一定要在他耳边吵一吵,提醒陆盏别把自己落下了。 “我来迟了,小灯。” 他说:“对不起。” “我该早点发现不对劲的。” “13年前,你可以凭借一封邮件察觉到我有自杀的念头,即使相隔千里远,也能把我从绝望中拉出来,13年后,我来到你身边,我和你面对面沟通,却无法共情到你的困苦…对不起。” 顾栖川红了双眼。 13年前,他的邮箱第一次收到了笔名为“小灯”的邮件。 那是一个生涩的开头: 【亲爱的陌生人: 你好。 我要跟你分享一件令我开心的事情。 …… 如果我的故事让你感受到了快乐,你可以也回赠我一个故事吗? (这是我的语文作业,收不到故事就完不成作业了,拜托你啦!)】 小灯在邮件里分享的故事非常简单,是他在月考中拿到了年级第一,他的父亲遵守诺言奖励了他一套乐高,他拿着这套乐高,拼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小屋。 他的字里行间,都洋溢着动人的快乐。 然而看到这份“快乐”的“陌生人”,却在经历着成长过程中最痛的一天。 他的母亲,十天前在家中浴室割腕自尽。 那年顾栖川15岁,妹妹8岁。 这一年,以现代服务业为主要经营对象的顾氏集团已经走向国际,顾千峰的身家跃升至国内富人榜前十。 钱多得要溢出来的顾千峰,在妻子去世后,依然忙着谈生意。 甚至才过了七天而已,在家里就找不到这个父亲的身影了。 在顾栖川的成长过程中,他的爸爸真正陪在身边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365天。 妹妹出生后,顾夫人就得了产后抑郁症,反反复复,治了8年,医生让她服药,建议家人多陪伴,所有的药都到位了,只有顾千峰没到位。 他永远在忙,忙着实现无底洞的野心,家庭算什么? 妈妈一条命,就这样拖了8年,终于在那个春天,走向了死亡。 顾栖川推开浴室的门时,母亲的血随着浴缸的水流了一地。 他及时转身捂住了妹妹的眼睛。 抑郁是会传染的。 妹妹还小,什么都不懂,可15岁的顾栖川已经懂事了,那一天,他真正明白了“痛苦”这个词的现实含义。 那之后长达数年,他都徘徊在抑郁的边缘,前方就是悬崖,一脚踏过去,便是和母亲一样的结局。 收到邮件那天,是顾栖川自杀欲望最为强烈的一段时间。 家里只有仆人和妹妹,只要锁上卧室和浴室的两道门,像妈妈那样无声无息地割开动脉,沉入水里,死亡就能将他带走。 他坐在电脑前,原本是写遗书的。 却收到了这样一封邮件。 出于礼貌,他回了一句: 【我没有快乐的故事,以后也不会再有。】 十分钟后,他敲完了500字的遗书,句号还未打下,邮箱弹出了新邮件提醒。 原本他是不想点开的,但邮件标题上,多了一个表情符号:“(σ`д′)σ快打开这封信!!!” “……” 像是有个小人儿对着他跺脚狂跳,不看看就要生气揪头发那种。 顾栖川点开了,这回邮件连开头问候都没有了,而是非常直白的:【我有快乐!!我分享给你!我可以每天都与你分享!!】 紧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第四封… 【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你可以叫我小灯!我们可以做长期的笔友!!】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和我说!拿你的“不快乐”置换我的“快乐”!这笔交易你做吗?】 【我们应该是同龄人,你和我一样有着许多人羡慕不来的长远未来,拜托不要轻易放弃!!】 【如果你愿意接收我分享出来的快乐,可以给我一个回复吗?!!】 …… 字里行间,都是焦急,15岁就归于死寂的心湖被这一封封邮件硬生生砸出了新的涟漪。 在收到第12封来自小灯的邮件后,他删掉了文档中还未画上句号的遗书,转而给邮件做了回复,没有多余的话,只回了一个同款暴跳小人儿:(σ`д′)σ。 顺便将自己毫不走心的邮箱名字替换成了高冷简练的英文“g”。 如果他的人生在15岁这年就敲上了句号,就不会有今天,他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走出了母亲去世的阴影,这其中最煎熬的8年,都有小灯的陪伴。 他去英国,一方面是为了求学,另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开家中良心发现试图补偿陪伴缺失的父亲,他无法跟顾千峰待在一个家里,因为他心里清楚,是爸爸间接“杀”死了妈妈。 即是生养自己的父亲,又是害死母亲的“凶手”,顾栖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爸爸,所以只能选择逃避。 这回他没想过死,他的求生欲望被小灯重新照亮,懂得了向更好的心理医生求救。 在英国的第五年,他的心理状况被评估为健康。 他亲身经历过,所以比别人更清楚那些药的可怕,也更明白,陆盏那晚眼神无光的状态其实等同于一只脚踏到了悬崖边。 顾栖川拼命拉住了陆盏,就像陆盏当年拼命拉住了他。 小灯照亮了他的人生,现在,换他来做小灯的太阳。 只求陆盏能给个机会,只有健康地活下去,光才能照进他的生命中。 顾栖川抹掉眼角的泪花,他从椅子上起身,小心翼翼地在陆盏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亲吻的这一幕,被病房外的秦灼看得清清楚楚。 他就那样憋屈的看着小盏被顾栖川亲了额头,他想拿拳头砸门,想冲进去骂他凭什么碰陆盏,想把那两拳还到顾栖川脸上。 但一切,都只敢想想。 他和陆盏离婚了,他再没有光明正大的立场站出来说自己独占了陆盏这个人,这又能怪谁?离婚是他提出来的,字是他骗着陆盏签的,所有的馊主意都是他自己拿定的,现在就该承担一切后果。 他也不敢正面和顾栖川对着干,秦灼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五年自己名利双收,都是因为背靠着顾氏,没有顾氏支撑,他什么都不是,让他跟顾氏的现任当家对着干,但他是嫌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够恶劣,要给自己火上添把油。 他也治不了苏孟,即使知道这个人做过了那么多恶心事,依然毫无办法,甚至还要想方设法地替他圆谎,原因很简单,苏孟入狱,他一定会坚称自己是帮凶,陆盏在生病的情况下,秦灼是需要对他的生命健康负责的,事实是他配合非正当的就医流程使得陆盏被误诊五年还毫无所觉,这种事实摆上法庭,法官可以合理判定他是帮凶,秦灼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辩不清! 他终于认识到自己有多无用,三条路,全部被他的愚蠢堵死了。 现在,顾栖川合理合法地对陆盏示爱,而曾经拥有陆盏的秦灼,只能躲在病房外的昏暗走廊里,连声都不敢出。 第二日,陆盏被送进了手术室,他的左手无名指空了出来,只是伤痕累累,暂时套不上新的婚戒,顾栖川只敢抓着他的小拇指,直到手术室门口才眷恋不舍地松了手。 秦灼躲在角落里,甚至不敢靠近去看看,在角落的角落,苏孟冷眼看着这一切。 脑部手术可以有很多意外,他希望这些意外能发生在陆盏身上。 事到如今,陆盏最好是再也不要醒了。 但他做不了手脚,这毕竟不是他家的私立医院,不能任他为所欲为。 作者有话说: 盏下章满血复活!顺便把文名改成《彼之蜜糖》了,毕竟开始甜惹!正常情况下都是日更。 第41章 手术在顾栖川的护航下进展得十分顺利,术后,陆盏在icu观察了两天,病情基本稳定后,又被转入私人病房。 李医生却始终没有放松下来,严格来说,下了手术台也只能算成功了一半,要等陆盏真正苏醒,醒来后精神状态和五感正常,才能正式宣告这场手术成功,毕竟把刀动在了后脑,病人一天不醒,未知的风险就一直存在,他早醒一天,痊愈的概率就多20%,反之,则多20%的危险。 陆盏躺在柔软的被子里安然昏睡,顾栖川焦虑得数夜睡不着觉。 他整颗心都扑在陆盏身上,所有和陆盏无关的事情,都暂时被抛之脑后,这样过了五天,终于惊动了顾千丰。 这日夜里,顾栖雅领着爸爸悄悄来到了病房门口。 顾董事长微微弯腰,扒着病房门上的小窗户往里面看,他本意是担心栖川,想过来看看具体情况,但出乎意料,顾栖川此时并不在病房里,顾千丰的视线在病房四周梭巡了一圈,发现里面除了躺在床上的病人,就只有一个护士。 “你哥哥不在里面啊。” 他小声和女儿说,顾栖雅一听,还觉得不可思议,她挤过去想看看,顾千丰却没给女儿让出位置:“我看看他喜欢的人长什么样。” 顾栖雅一愣,立刻站直了身体,不跟爸爸抢位置了。 她早就替寡言的哥哥在父亲这里做好了思想工作,还狠狠夸了陆老师一顿。 家中发生变故时,顾栖雅还小,加之顾栖川当年有意保护,她对于母亲的死亡并没有那么惨烈的记忆,童年那份阴影,顾栖川默默替她背负着。 在这种刻意的保护下,顾栖雅长成了典型的富家千金,更是家中两个大男人的亲情粘合剂。 她比谁都希望哥哥能得到自己喜欢的人,为此也不断地付出了行动。 “这个陆盏,我前几年是见过的。”顾千丰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憔悴万分的陆盏,有些感慨:“挺好一个苗子,怎么被糟践成这样了?” “雅雅,他这病能好吗?” 顾栖雅还没回答,忽然喊了声:“哥?!” 顾千丰闻言,立即挺直了腰背,仿佛自己刚刚那样是在做贼一样,但这一下起得太猛,一把老腰被闪到了也不敢当着儿子面喊疼,就干忍着。 顾栖川刚从李医生那里出来,没想到回病房时先见到了有些鬼鬼祟祟的父亲。 “你们怎么来了?” 他很有些意外。 顾千丰此刻腰疼得说不上利索的话,顾栖雅紧急救场:“爸爸说想看看你和陆老师!” 顾栖川听得出来,这话里的深层意思就是他和陆盏的关系,顾千丰已经心里有数了。 他本来也没想隐瞒,干脆走到父亲面前,开门见山地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直说了,我打算追求陆盏。” 事实上他早就这么做了。 “爸,如果陆盏愿意,我会跟他结婚。”他象征性地问:“你有意见吗?” “……”顾栖川18岁时,性取向就被心理医生测出来了,顾千丰很早就清楚。 他这几年一直小心翼翼地讨儿子高兴,却总是不得要法。他实在不知道顾栖川的爱好,只记得这孩子小时候总嚷嚷着要建一座博物馆,用来放各种限量款玩具,顾千丰努力替他实现了,但顾栖川似乎也没有多高兴,直到半年前往里面放了各种建筑模型,他脸上才露出点满意的神情。 儿子长大了,心思再不像小时候那样好猜,顾董事长一度抓不到要点,现在小川难得主动展露出自己喜欢一个人,他自然不会拒绝,当然了,这也是基于他对陆盏这个人初印象不错的基础上。 他道:“我不反对。” 顾栖川:“谢谢。” 他们之间血浓于水,却疏离得像陌生人。 心结犹在,顾栖川回国后非必要节日极少回家,哪怕同桌吃饭,也总是顾千丰在找话题,他问一句,儿子给面地答一句。 现在也是一样。 他看到顾栖川的黑眼圈极为突出,又不敢明着让他去睡觉,就转了个弯问:“陆盏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现在还在等他醒。”顾栖川说:“醒来就好了。” 顾栖雅能察觉到哥哥话语间的疲惫,她被带得也有些伤心,顾千丰看他面有倦色,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他多休息,关心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栖川脸色忽然就变了,戾气瞬间就爬上了脸,顾千丰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没想到儿子忽然指着自己身后,凶道:“你为什么又来了?这里并不欢迎你!” 顾董事长回头望去,看见一个长相上佳精神却极差的男人,这人他认识,顾易影业近年力捧的影视新星秦灼,他确实是个高投资高回报的男艺人,影业部的总负责人年终汇报时,总忍不住夸董事长慧眼识珠,顾千丰才记起自己当年因为欣赏陆盏而给了秦灼一个机会,没想到无意之举,却催生出了几个亿的净利润。 在名利场摸爬滚打几十年的顾董事长忍不住想,这样看,陆盏怕是能旺家族的! 秦灼早已受惯了顾栖川满身带刺的敌意,但他想看看陆盏,不看到他好好的,这一天他都过不踏实,哪怕被骂挨揍也成,只要让他看一眼就行。 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见到了当年的伯乐——顾董事长。 他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才上前,顶着顾栖川的眼刀和顾千丰问了好。 顾千丰原本是挺欣赏秦灼的,但最近出的事他也有所耳闻,他负了爱自己的妻子,已经追悔莫及,现下也极看不惯和曾经的自己一个作风的人。 他端起上位者的架子,居高临下地道:“秦灼,你闹出的那些事,免不了让我对你失望了。” 秦灼低下头,认了错:“是我对不起陆盏,对不起公司的栽培。” “你不必跟顾氏道歉,顾氏在你身上的投资都得到了回报,在商言商,我得承认你是个高风险高回报的投资‘产品’。”顾千丰的语调从欣赏忽然急转直下,转为赤裸裸的批评:“但是做人不能忘本,你有今日,是陆盏替你挣来的,他当年在我面前力荐你,不是为了让你辜负他。” “什…什么?”秦灼一时糊涂了:“您说陆盏当年力荐过我?” “是啊。”顾栖雅语带讽刺地道:“是陆老师小心翼翼地把秦先生这颗蒙尘的‘明珠’捧到我父亲面前,求他看一眼,你才能有今天,圈内比你有潜力的新人一抓一大把,没有陆老师这层关系,顾易怎么可能花心思去捧一个丑闻缠身的十八线艺人?” 秦灼有些慌乱地求证:“我知道,我知道我被顾易栽培是有贵人相帮…可那个贵人不是苏孟吗?他有一个业内的亲戚…”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顾小姐冷声打断他:“别把苏孟这种没有基本道德的人和我家扯上关系,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父亲面前说上话么?” “你说苏孟有个业内的亲戚是吧。”顾栖川终于也开了口:“很好,影业部高层是有个姓苏的,我会让人好好查查他的背景,他要是真跟苏孟这个脏东西有联系,我会亲自清扫门户。” “……” 话说到这里,秦灼全懂了。 他当年能从谷底一跃而起,在背后替他助力的不是在电话里急着邀功的苏孟,而是默默陪在他身边只字不提的陆盏。 是陆盏凭借自己的才能在顾千丰面前争得了话语权,他大可以拿这个机会为自己挣前程,可他把这个机会让了出来。 秦灼无法想象陆盏当初是如何举荐自己的,当时的秦灼,是个跌落神坛丑闻缠身一蹶不振连粉丝都嫌弃的失格烂人,推销他不如推销路边的臭狗屎,陆盏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口的?他又是怎样小心翼翼地夸出自己那些半真半假的优点呢? 他这几年立于云端,傲得目中无人,在他眼里,陆盏就是地上的泥。 他费尽心思摘下了长于高岭之上的花,拿到手了,嫌它不够艳丽,还总是刺手,玩腻了就扔到地上,时不时还高高在上地贬几句。 现在他才知道,没有陆盏,他什么都不是。 是陆盏替他挡下那辆车,让他有命活到今天。 是陆盏陪他走过事业低谷,放下自己的尊严去做枪手,支撑起那一段时间的所有开销。 是陆盏让出了出头机会,将自己推到了伯乐眼前,然后才有了那支翻身的广告。 是陆盏捧着他的脸鼓励说“秦先生一定会拿影帝。”,然后他就真的拿了个大满贯。 …… 秦灼想起种种,才恍然大悟。 苏萍口中的“扫把星”,实则是最大的幸运星啊! 他这几年都做了什么啊?! 他把自己的幸运星踩到地上,却去捧那个真正的扫把星。 秦灼被自己的蠢笨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时,护士忽然从病房冲出来:“病人有苏醒的迹象!!” —— 手术后第五天,陆盏在所有人的期待中睁了眼。 病房里有许多人,但他真正装进眼里的,是顾栖川。 李医生抬手在陆盏眼前晃了晃,将他的视线注意力从顾栖川身上转移开。 “陆先生,你看得到我吗?” 陆盏盯着医生的手心看了一会儿,又把视线转到顾栖川脸上了。 他刚醒,人还十分虚弱,眨眼时,眼睫毛都颤动得十分缓慢。 似乎是把所有精力都拿来看着顾先生了。 顾栖川即惊又喜,更多的还是担心,因为陆盏只看着他,却并不跟他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他就像只在用眼神套取喜欢的小动物,那眼里暗藏的爱意,几乎比直说“我爱你”还要露骨几分。 顾栖川面上没有表情,实则心花怒放。 李医生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有些着急了,陆盏才把视线转移到四周,无辜地看着病房里的每一个人,他沙哑道:“陆先生…是在叫我吗?” 李医生:“……” 秦灼:“?!!” “陆盏,你还记得我吗?!”秦影帝再也无法淡定,他想冲到病床前,却被护士半路拦住了,只有声音突破重围,歇斯底里地传到陆盏耳中:“小盏!!你不能把我忘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陆盏死里逃生,却把所有的人和事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也包括秦灼这个人。 在清醒的陆盏心里,秦灼并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 秦灼曾经不止一次地为陆盏的遗忘而窃窃自喜,甚至利用他的遗忘,现在,他终于玩脱了。 在他想要珍惜陆盏挽回陆盏时,陆盏潇潇洒洒地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似乎还忘了许多人,甚至记不得自己养了一只猫。 李医生摇摇头,说这可能是手术的后遗症,命保住了,记忆全部清零。 可能只是暂时性失忆,也可能这辈子都记不起来。 顾栖川不信,他握住陆盏的右手: “小灯,你真的,连我也忘记了吗?” 所有人都屏息等着反应,陆盏依旧一脸茫然懵懂。 在顾栖川心碎的瞬间,他的手心忽然被挠了一下。 他猛地看向小灯,陆盏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露出一副苦恼的表情,还是一副不记得的样子。 但他切切实实,在用食指挠着顾栖川的手心。 幅度很小,除了顾栖川,没人能察觉。 一下,两下… 缓慢轻柔,像羽毛划过手心,真正撩动的,却是人心。 第42章 陆盏的健忘症被彻底的失忆症取代了。 经过长达两日的详细观察,李医生最终下了这个定论。 这场手术一下说不上成功与否,说它成功,毕竟健忘的症状和脑后的淤血都被清除了,后续不会再有任何危及生命的风险,说它不成功,彻底的失忆症看起来未必比忘东忘西的健忘症好,后遗症是无法完全规避的,是长期失忆还是短期失忆,李教授一时做不出判断,因为陆盏忘得太彻底,几乎是一问三不知的状态,根本无法进行问诊,这让医生愁得皱了眉。 这边医生犯愁,那边的病人家属却似乎是乐在其中。 顾栖川就像喂小宝宝吃饭一样把一大堆陆盏该拥有的记忆分成了几小勺,每日只挑着重要信息“喂”几口,生怕陆盏“撑”着。 他给陆盏“喂”记忆时,总是以尊重隐私为由谢绝医生和护士的陪同,只两人独处,谁也不知道真正的谈话内容,但陆盏对自己的了解确实上升了一个阶梯,这主要表现在他能顺畅地和医生做自我介绍了。 李医生就顺口问:“那你记得顾先生是你什么人吗?” 当时签手术同意书时,因为情况紧急,医生也没来得及确认顾栖川的身份,现在手术成功了,李教授是真有些好奇了。 陆盏彼时还只能躺着,因为刚从睡眠中苏醒,精神极好,他抬起小拇指勾住了顾栖川的大拇指,与顾先生相视一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李教授一下便明白了,这算是默认了。 陆盏刚醒的那几天,身体十分虚弱,因为药物作用,每次醒来都撑不过十分钟就又再度昏沉睡去,这一情况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药物剂量的减少而显著改善,半个月后,他已经能坐在病床上,自己动手拿勺子喝汤了。 虽然他可以自己用勺子和筷子,但某人不让,偏要亲自喂。 陆盏也随他了。 因此,这一段时间,如果在饭点来到病房,就总能看到顾先生一口饭一口汤地喂着陆先生。 因为陆盏的身体原因,他们还无法做出什么亲密举动,但只吃饭时的眼神交流,都能让人凭空品出一段缠绵悱恻的蜜恋浓情来。 这下,医生和护士一致认为,照这样发展下去,顾先生这个“预定未婚夫”马上就可以把“预定”两个字去掉了。 没有人注意过一直被拦在门外只能在病房走廊里来回徘徊张望的现任前夫。 这位刚从隐婚门勉强脱身的影帝先生,现在倒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陆盏的关系了,可惜他说出的话能不能被大众听见完全取决于顾栖川高不高兴,现在就算他跑到人群里大声承认自己和陆盏曾经存在婚姻事实,也不可能再掀起什么大话题了。 顾氏的公关部门暂时放过了影帝先生,他们转而将曝光的镜头转向了中心医院的误诊事件。 苏隆谢绝了两次媒体采访,现在已经被扣上包庇心虚的帽子被当做靶子钉在微博热搜上许多天了。 有些事情一旦被挖上台面就没那么容易压下去,舆论有条不紊地将群众引向真相,做贼心虚的人这几日就没睡过好觉。 外头闹得热烈。 陆盏只在医院安心养病。 他比较喜欢躺着,因为坐着的时候,被剃光头发的后脑总是有点凉,这种感觉,在纱布取下后更明显了,但病房里明明已经开足了暖气,李医生特地过来看了一下,最后说这只是陆盏的心理作用。 原本应该被毛发覆盖的地方忽然空了一块,就像小猫被剃掉了一块毛一样,是得有个适应的过程。 顾栖川每次哄他坐起来,总得先把双手搓热了,然后用温暖的手心去贴陆盏已经留了疤痕的后脑勺:“这样暖一些了吗?” 陆盏被圈在顾栖川怀里,两人的鼻尖相距不过10厘米,是非常亲密的距离了。 刚拆了线的后脑是陆盏全身上下最为脆弱的一个部位,除了医生,他只让顾栖川碰。 温暖的手心贴上去时,那种发凉的心理作用就自动消散了。 这种姿势,比身体贴身体的拥抱还要暧昧。 陆盏听医生的话,短时间内不敢摇头晃脑,每次都用语言乖巧地应:“嗯。” 他看着顾栖川的眼睛,小声说:“我喜欢被你这样捂着。” 在一旁准备给病人换药的两个护士互相交换了一个单身狗专属的悲伤眼神,其中一位头顶无形的酸柠檬,走上前替陆盏拔了右手的吊针,亲切地笑着:“陆先生今天要输的药已经全部输完了。” “再过几天要下雪了。”另一位护士说:“陆先生可以趁着这几天天气好,去楼下的花园走一走,过几日积雪了路滑,不好散步。” 李医生昨日也建议陆盏可以适当地下床运动,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总要去外面活动一下四肢,这样才更有利于身体的全面恢复。 道理都懂,但陆盏并不怎么情愿,根结还是自己秃了一半的头发,在有暖气的病房里尚且觉得后脑凉凉的,去了外面,岂不是更冷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发型,并不好看。 虽然顾先生日日都把“小灯就算是个光头,我也喜欢。”这种话挂在嘴边。 陆盏听着肉麻,就回了一句:“我要是秃了,就真成能发光的‘灯’了。” 顾栖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陆盏只好红着脸解释:“光头是会反光的!我现在后脑勺反光吗?” “……” “噗——” 顾先生没忍住脑补了一下那个真成了小灯的小灯,笑得捂住了肚子。 陆盏的脸就更红了,他抬手掐住顾栖川这半个月来暴瘦下来的脸颊,揪住他两边的肉轻轻捏了一下:“有那么好笑吗?嗯?你老实说,你总叫我小灯,是因为小灯是个绰号吗?我是不是以前就秃过了?!” “…没有,怎么可能!”顾总笑够了,连忙哄着:“绰号是谁都能叫的,但小灯只有我能叫。” 他亲了亲陆盏的鼻尖和唇珠:“是独属于我的小灯。” 在门外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秦灼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血。 他要是真吐血倒地了,陆盏能出来看自己一眼吗? 病房外那个人高马大的保镖时刻盯着这个不安分的男明星,按照顾先生的吩咐,只要这人进不来病房就行,他要想看着就让他看着吧。 顾栖川内心也有一些坏心思,秦灼占有了陆盏五年,这五年的窝火他是没处撒的,现在好不容易和小灯正正经经地谈恋爱,他也是抱着点炫耀的心思的。 秦影帝每日过来,十回有九回半能撞见两人借着各种机会接吻,喂个饭都能亲到一起去。心上人背着自己和别人相亲相爱的那种滋味,秦灼今天终于体会到了,不同的是,陆盏和顾栖川现在是光明正大,合情合法,而他出轨的五年,才是真的见不得光的。 他坚信是顾栖川哄骗了陆盏,陆盏绝对不是自愿和他亲到一起的,他一定是被骗了,陆盏失忆了,他忘了他一直爱的人是谁! 他几度气得想出声喝止,又想起医生曾经叮嘱过的,陆盏不能受惊,他就只能硬忍着,这回又撞见两人笑着接吻,一下没忍住,猛砸了走廊外的墙壁,这声闷响惊动了陆盏,他朝门外看去,又见到那个在病房里闹过的男人,陆盏忍不住问:“外面那个人…” 秦灼立刻竖起了耳朵听,时隔半月,他终于引起了陆盏的注意,他想听陆盏喊出自己的名字,他奢望陆盏能记起自己。 陆盏疑惑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那个人,是医院的清洁工吗?” 秦影帝:“……” 顾栖川并不纠正,反而好奇地:“为什么这么说?” “他好像总是穿一件衣服,每天固定的时间就在门口晃来晃去。” 陆盏有理有据地推测:“那件衣服是工作服吧?每日过来,是在走廊打扫卫生吗?” 秦灼:“……” 顾栖川忍着笑道:“他不是清洁工,就一无关紧要的人。” “啊?那那件衣服也不是工作服了?”陆盏有一点点嫌弃,他小声嘀咕:“半个月没换衣服,是不是半个月没洗澡了啊?” 秦灼:“……………….” 这天下午,秦灼没再在门口晃悠,他要回去洗澡洗头,顺便换掉穿了半个月的外套。 他半个月没回市郊的小别墅,开门时,一股食物的腐烂味直冲鼻腔,秦灼捏着鼻子找到了臭味的根源——厨房。 猫粮混着牛奶洒得满地都是,被陆盏喂得胖成球的猫,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银渐层已经脏成了黑渐层。 秦灼起先是生气,因为他看到陆盏的药也被打翻在牛奶里了,这猫饿起来倒是还知道自己找吃的,却把厨房搅得乱七八糟,秦灼从来没有操心过家务,他一度觉得这些家务就该陆盏全包,甚至在事业最顺利的时候,也因为怕家里有外人会泄露隐婚秘密而选择不雇保姆,他从没考虑过健忘的陆盏独自一人在家时要是发生意外,连个及时发现及时施救的人都不会有。 他要是有这份心思,当初陆盏从楼梯上滚下来时也不会在地上躺了一晚上都没人来扶。 现在秦灼才后悔了,他无法想象陆盏是怎么把这个家收拾得干净整洁的。 猫是让他头痛的生物。 他并没有耐心去容忍一只动物的错处。 但这是陆盏养的猫,他所处的这个厨房,是陆盏曾经为他忙碌三餐的地方,冰箱里,甚至还有陆盏做好的烧排骨。 秦灼拿了扫把,花了两个小时把厨房打扫干净了,而后抓着脏兮兮的小猫扔进放满水的浴缸里,想着让它自己洗,因为那毛发实在是脏,他不想去给一只脏猫搓澡。 把猫扔进水里后,他坐在地上楞了一会儿神。 他无法越过顾栖川的重重警戒去靠近陆盏,只能想办法让陆盏主动和自己见一面,他们之间那些事情一定要当面说清楚,他认个错悔个过,陆盏也许就回心转意了,毕竟他那么爱自己,爱了五年,哪会说忘就忘了? 他怀着这种想法,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了能吸引陆盏注意力的最佳“工具”——球球。 这个思索的过程大概用了一分钟,等他再去看水里那只有利用价值的球球时,小猫还在水里毫无章法的扑腾,没沾到水的毛已经炸开,秦灼意识到不对,一把将猫捞起,能明显感觉到猫四肢僵硬,眼睛也瞪得老大,他也不知这是溺水了还是吓到了,又连夜抱着猫去了宠物医院。 秦灼还指望着这只猫给自己牵复婚的红线,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 —— 如天气预报所说,鹅毛大雪在某个夜间降落到这个城市,之后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周。 陆盏倒是很喜欢看雪,他能下床后,总是裹得严严实实地跑去窗户边向外张望。 顾栖川怕他着凉,总不让他开窗,只许他用眼睛赏雪。 看得见摸不着,陆盏心痒得慌。 这日他趁着顾栖川去洗水果时偷偷开了窗,把手伸到半空中不到一分钟,就接了一小团雪。 他把雪堆在室内的窗户边,刚想再伸出手接一些,顾先生拿着一盘洗好的草莓进来了。 “你开窗了?” 暖和的室内一旦蹿进冷空气是很明显的,陆盏没想到他发现得这么快,连忙收手,顺便转身挡住了窗边的那一小团正在融化的雪,还耍赖:“没有啊,我很听话的。” “……” 顾栖川走过来,陆盏就又挪了一小步,企图把那团雪遮严实了,可这点小伎俩哪瞒得过顾先生?他轻轻一搂,陆盏就被搂离了窗边,但呈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滩水,倒是没有雪的影子——雪在暖气的作用下飞速融化了。 眼见着证据凭空消失,陆盏立刻理直气壮了:“你看,冤枉我了吧!” 顾先生一言不发地拉过陆盏被雪冻得冰凉还未回温的右手:“手心这么冰,还想骗我?” 这下亮起的小灯又被灭掉了机灵的光,无话可辩了。 顾栖川叹了一口气:“你这手多金贵啊,烫伤刚好,要是再冻到了可怎么办?” 抛开其他情感不谈,顾栖川是真的惜取着陆盏在设计上的才华和天赋,双手是设计师的“翅膀”,他决不能让陆盏有折翼的风险。 陆盏见他担心了,立即道:“你别生气,我错了嘛。” 顾栖川哪是生气,他只是心疼,他看着陆盏清澈的双眸,温柔且无奈:“乖乖养着,只有身体好了,想做的许多事情才能真正放开手去做。” 陆盏也收了玩心,他眨了眨眼睛,应道:“嗯。” 他们心照不宣,许多事情,并不仅限于玩雪这种小事。 第43章 陆盏夜里又起了高烧。 这是手术后,第六次突发高热。 顾栖川睡得浅,一察觉到手上温度不对就惊醒了——这是这半个月被陆盏吓出来的条件反射。 他起身开了灯。 陆盏虽然在睡着,眉头却皱得死紧,顾栖川怕他是哪里疼,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唤了几声,小灯却像被魇在梦里,根本醒不来。 这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情况,顾先生没有先前那么慌乱,他按了铃,而后拿出温度计替陆盏量上体温,一切都有条不紊。 五分钟后,医生赶来了病房,温度计的数字蹿到了38.9。 顾栖川给他们让出了位置,自己则退到了墙边的角落里。 医生上前施救,窗外的雪还在下着。 已经冬末了,雪还这么密,这个冬天,像是过不去了一样。 药物经由细长的针刺入陆盏血管时,他被疼醒了。 李医生见他醒了,又把顾先生叫回床边,他一早发现,能让病人心安的不是什么特效药物,而是顾栖川这个人。 有些时候,人恰恰是最无可替代的心药。 陆盏从噩梦中惊醒,他在梦里被几千个人掐住了脖子,有上万只手抓着他的头发,强制他把头上仰,他的视线被迫落在舞台中心,那上面站着一个男人,似乎光芒万丈,但那些光于陆盏而言,只有刺眼。 “你爱他。” 有人在他耳边说。 “不…” 他试图否认。 “你爱他。” “你必须爱他!” “你没有权利不爱他!!” 被疯狂喊出的“诅咒”化作巨浪将岸上的陆盏打倒,他被淹没在这声潮中,无力挣扎,要想获救,只有顺从,那个懦弱的灵魂率先屈服,他压下了曾经的骄傲与倔强,顺从了五年,最后却得到了最惨通的结局。 在死亡的边缘,自主意识才紧急复苏,他抓住了那道耀眼夺目的光——顾栖川的手又被陆盏抓着了。 他看到小盏睁了眼,像第一次苏醒那样,近乎深情地看着自己。 紧接着手心又传来那种轻轻的撩拨感。 顾栖川后来才知道,这个动作像极了被抛弃在路边的小动物,因为害怕再次被丢弃,只能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即将捡走他的陌生主人。 这是一个讨好的动作,更是下意识的求救。 周遭的环境让他害怕,连求救都无比小心。 小灯是又烧糊涂了。 顾栖川转而握住他的手,手心贴着手心,轻声安慰着:“别怕,我在这儿。” 他的话比镇定剂好用百倍,陆盏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却没说话,很快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顾栖川能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力道渐渐弱了下来,眉头也不再紧皱,这才是真正入睡了。 李教授十分耐心地等着,直到陆盏稳定下来,他才轻声让顾先生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趟。 现在是凌晨2点。 这半个月来,顾栖川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陆盏白天清醒时状态还好,却总在夜里出各种状况。 李医生秉着对病人负责的态度,一把年纪了也跟着熬,陆盏夜里病情反复,他总能第一时间赶来。 “他这样反复高烧,会不会有危险?”顾栖川一坐下来就焦虑地问:“我原本以为淤血去除了,人就会好起来。” 李教授给他递了一杯温水,又指了指顾先生的黑眼圈,答非所问:“你该多注意休息。” 这话顾栖川显然是听不进去的。 手术已经过去半个月,陆盏能保持的清醒时间越来越长,虽然最多也就两个小时,但在那两个小时里,他的小灯又粘人又活泼,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病人,只有睡觉时,顾栖川才能从陆盏脸上看到他外显的疲惫和虚弱。 尽管医生总说病情已经稳定,但顾先生根本无法让自己乐观起来。 李教授能理解他的心情,他翻开陆盏的病历,说:“两个小时前,我刚与美国那边的心理专家探讨过陆盏的病情,他的想法和我最初的判断基本一致。” “陆先生的健忘症最开始确实和心理健康问题无关,但他被耽误了五年,这五年抗抑郁的精神类药物在他体内已经积累了一定的量,对他的心理健康必定有消极影响,这是术后治疗不能忽略的重点,您还记得陆先生曾经口述过的那个梦吗?” “……” 顾栖川点了点头,陆盏跟他说过,他总是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有人掐着他的脖子逼迫他将所有感情投射到一个陌生男人身上。 这个梦,缠了陆盏半个月。 “心理学上,这叫精神入侵*。”李医生说:“正常人头部遭到轻微撞击都可能导致短时间的眩晕,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去引导,是很容易被带偏的,更何况是陆盏这种程度的内伤。” “我曾经详细问过陆先生梦境的细节。” 要还原一个梦并不容易,李教授前前后后花了一周时间才将陆盏口中的梦境碎片拼合成一个完整合理的场景: “他说那是一个嘈杂的广场,有许多人在欢呼,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得到处都是,在音乐响起时,那些疯狂的人忽然掐住了他的脖子,逼迫他命令他,所有人都在喊着同一个口号。这种场景在正常生活中并不多见,综合陆盏这五年的实际情况以及他前夫的职业特殊性,我大胆猜测,他在车祸过后,应该是参加了类似于演唱会或者明星见面会这类活动,现场的大部分人都对某个偶像怀着热烈的爱意,他们摇旗呐喊,呼出同一个口号,陆盏在意识脆弱的情况下处在这种环境中,近乎等于被洗脑了。” 顾栖川听出了医生的话外话,那个偶像,只可能是秦灼。 他不甘心地问:“如果舞台上站着的是和他毫不相干的人呢?也会爱上吗?” 李教授点了点头:“这么强烈的心理暗示,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住,往好的方向想,如果当初在舞台上的是顾先生,那么您二位现在应该很幸福。” 顾栖川怅然道:“如果时间能倒退就好了。” 李医生说:“他的这种情况,近似于精神分裂,但又不完全等同,在后脑受伤,环境洗脑,长期服用药物的三重作用下,他对秦灼有着某种极深的执念,这种执念大概率和他自身的主观情感无关,而是一种被强迫出来的责任感,他应该爱这个人,除了爱这个人,别无他法。” “陆盏也许是清醒过的,但没有外界帮助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一直保持清醒的,手术过后,陆盏的自主意识随着淤血散去而逐渐占据主导,但他依然还陷在精神药物的流沙中,要救出陷在流沙中的人,除了耐心,更重要的还是自救,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建议你一点一点地向他灌输记忆而不是继续隐瞒的原因所在。” “一个记忆空白的人是找不到最初的自己的,陆先生只有想起过去的所有事情,才可能真正痊愈。” “……”顾栖川道:“我翻出了那8年的邮件记录,那里面藏着陆盏少年时期的缩影,我原本只想让他记得这些开心的事情,但如您所说,他需要的是完整的记忆,这几天,我又告诉了他许多事情,包括他的父亲,他的职业理想,甚至误诊的原委。” 陆盏的人生并不顺利,顾栖川获知这些事情的细节主要通过私家侦探递上来的调查资料,陆盏真正遭受这些打击时,他远在万里之外,根本还没有来到他身边。 这几天,他和陆盏独处,一点点地引导他想起过去,仿佛将这些事情又重新经历了一遍,但这一回,顾栖川一直陪在他身边。 陆盏即使知道自己身上曾经发生过这些事情,他也无法再共情到当时的痛苦,他就像在看故事书一样,只是恰巧故事的主人公和他同名同姓,在过去的时空里,甚至就是他本人。 陆盏会为那些事情愤怒不解,却并没有十分痛苦,他知道苏孟是个无德的医生,知道自己一直想给父亲翻案,也知道自己曾经做过老师,当过无法署名的建筑设计师,更知道自己要听栖川的话,要沉得住气,养好身体才能打倒那些坏蛋。 顾栖川相信,真正的小灯,绝不会甘心就此遗忘,但他并不强迫陆盏记起所有事情的细节,他只要陆盏知道自己曾经遭遇过什么,懂得辨别哪些是好人哪些是坏人,日后在法庭上,可以准确指认那些害过他的人,亲手将他们送进监狱就行。 “但是你依然有所隐瞒。” 李教授直接切进了重点:“你抹去了秦灼这个人的存在,抹去了那五年,抹去了他们之间刚刚消亡的婚姻关系。” 顾栖川被戳破了私心,杯中的水冒着热气,他眼中的情绪在雾气中朦胧,语调和外面的冰渣一样冷:“难道一个强奸犯还有资格被陆盏记住吗?” 私家侦探在挖秦灼黑料时,无意间从他的同学口中获知了一些细节,陆盏当初醉酒,被带走时神志是不清醒的,顾栖川可以合理怀疑,秦灼当初是在无视陆盏个人意愿的情况下和他发生了关系。 而那天,恰好是他出国的日子。 如果没有秦灼的出现,陆盏也许就能向自己求助,他就不会离开得那样决绝,一切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即使他没有完全的证据,但只要有这个嫌疑,秦灼已经是死不足惜了。 李教授乍然听到这个说法,瞬间有些理解顾栖川的隐瞒了。 顾栖川道:“您也说了,他不能受刺激,陆盏也许能自己记起往事,但请您别苛求我去提醒他曾经遭遇过这些不幸,这样做,对陆盏,对我,都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李医生道:“…我对陆先生的遭遇感到抱歉,我尊重你的意愿。” 作者有话说: *精神入侵论纯属作者瞎编,所有涉及医学的内容都只为剧情服务,不必较真~ 第44章 陆盏的高热随着冬末最后一场雪散去了。 这日出了久违的太阳,雪后的第一朵桃花在树干上绽开了花瓣。 万物复苏。 在病房闷了快一个月,顾栖川打算带陆盏去楼下花园散散心,他替陆盏穿上外套,围上围巾,等穿戴整齐了,陆盏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一些小碎发的后脑勺:“小雅送的那个帽子呢?我想戴着。” 经他提醒,顾栖川才想起妹妹前段时间送了陆盏一顶高定的手工针织羊绒帽,这个礼物似乎是送到了陆盏的心坎上,因为宽松的针织帽可以帮他完美遮住还未长出头发的后脑,然而顾先生却觉得这顶帽子是多余的,他打心眼里认为陆盏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但他还是从衣柜里替小灯翻出了那顶灰色的针织帽,陆盏接过,自己戴上,还特意拉了拉后脑的边角,确保遮严实了,只有前额露出一些碎发,他在病中瘦了许多,好在两颊已经恢复了血色,和外头那些初醒的花草一样,看着让人喜欢。 顾栖川摸着他的脸,情不自禁地亲吻上去,陆盏只红着脸受着,如果对方亲的是嘴,他会腼腆地回应。 一切准备就绪,顾先生才牵着陆盏下楼。 这个点,花园里散步的病人不多,陆盏得到了护士的许可,站在桃树下折了两根有花苞的树枝下来,他递给顾栖川,说想用个花瓶把这两根花枝养在病房里,花苞开的时候,他也许就能出院了,顾先生刚接过这两枝被寄予美好愿望的桃花,随身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没过一会儿,脸上因为陆盏而浮现的笑意就隐了下去,他把手机拿离耳边,说:“盏盏,我去接个电话,你站在这边别动。” “好。” 陆盏的心情很好,也没注意到顾先生脸色不对,他在病房里躺久了,看腻了玫瑰百合,对初春的花花草草都十分新奇。 顾栖川并没有走远,他就站在不远处的亭子里,视线穿过花草依然可以看见陆盏。 特助在电话里告诉他,苏隆利用自己在业内的威信打算直接面向媒体澄清苏孟和医院的清白,他到底有些威望,加之“证据”在手,业内的大部分人估计都会偏向苏隆,而在陆盏无法亲自指证的情况下,顾栖川只能通过媒体给苏隆父子施压,这个方法实行了一周,苏隆终于耐不住反击了。 他要求和陆盏见一面,亲自向他解释当时的情况,并且希望陆盏能站到媒体前,亲自说明苏孟的清白——他的算盘敢这么打,无非就是想利用陆盏的失忆症。 他已经单方面对外宣称会和病人在媒体前对质,如果这个时候陆盏不予配合,就要被反咬一口心虚,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顾栖川在商场浮沉多年,见过不少龌龊手段,这么厚颜无耻的卑鄙小人,他倒是头一回碰到。 只听特助在电话那头说就已经让他火冒三丈,刚打算用强硬手段拒绝,没料到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在他眼前的陆盏就不见了! 陆盏听到了一声猫叫。 微弱的,熟悉的。 他循着声音找过去,绕过了三棵桃树,最后在墙角的灌木丛边发现了一只银色的小猫。 “……” 他看了一下四周,没找到猫咪的主人,这才上前,将小猫抱起来,小猫一落进他怀里,就格外乖巧,叫声也响亮了一些。 陆盏摸了摸它的后背,才发现猫脖子上系着一个项圈,项圈外延展出一根细绳,陆盏的视线沿着细绳望去,“清洁工”从两米远的角落里走了出来。 “陆盏。” 秦灼抓着牵小猫的绳子,他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地把陆盏引过来。 在四下无人的小天地里,秦灼情不自禁地冲过去,陆盏的身后就是一堵墙,一个陌生人忽然向他跑过来,他的反应自然是后退,然而还没退几步,秦灼就像颗子弹般冲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把抱住了陆盏,浑身溢满久别重逢的喜悦,全然不顾陆盏刚做完手术的后脑已经不轻不重地磕上了水泥墙面——如果没有针织帽保护着,粗粝的墙面完全可以把头皮磕出血。 陆盏被磕得有些懵,手术后,他连点头摇头都不敢过大幅度,乍然的撞击让他脸色发白,然而秦灼却只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他看到陆盏没有反抗,懊悔的眼泪立刻流了下来,他不断地认错:“我…我错了小盏,我错了,我不该去外面乱搞,我不该骗你签离婚协议书,我不该那么相信苏孟,对不起,对不起…” “……” 陆盏甚至没有出声,他闭上眼,感觉头要炸开了。 被顾栖川保护着的干净记忆,忽然变得浑浊。 一滴墨就能弄脏一杯清水。 秦灼自顾自地倒苦水:“你还喜欢这只猫,你没有推开我,你还记得我,对不对?是不是顾栖川逼你把我忘了?他说的话都是假的!” “我也不做代孕了,我不管我爸妈怎么想的了,我以后会和所有人保持距离,我可以学做饭学做家务,你跟我复婚,跟我回家好不好?小盏,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被你扔掉的戒指,我一直都带在身边。” 秦灼说着,真的掏出了那枚曾经被陆盏丢到地上的戒指,他抓过陆盏的左手,想重新给他戴上。 无名指被对方执起时,陆盏及时缩回了手,他睁开了眼,双眸中带着清明的光,他直视着秦灼,语调生冷如倒春寒:“我并不认识你。” “哪来的流氓在这里自作多情?” 他推开了呆愣的秦灼:“我是失忆,但不是失智,你说那些事情,我丝毫印象也没有,休想骗我。” 秦灼急道:“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听我说完行吗?”陆盏平淡地打断他的急切:“你刚刚的行为是在冒犯我,医院四周都有监控,我可以报警。” 秦灼:“……” “但看在这只猫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陆盏掂了掂轻了许多的小猫:“你如果把它送给我,我可以试试和你做朋友,以后你想和我见面也不用这样费尽心思搞偷袭了。” “……”秦灼仔细打量着陆盏的神情,只看到了淡漠与疏离。 如果陆盏真的记得自己,就不可能这么淡定,他做的那些混账事,陆盏就算打他都是轻的了。 现在他的态度如此冷漠,真的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秦灼沮丧地想,陆盏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但他还想再试一次:“这猫是我爱人养的,不能送。” “是吗?”陆盏毫不犹豫地把猫塞回秦灼怀里:“那还给你,刚刚的话,当我没说。” “你下次再以这种方式骚扰我,我会直接报警。” 他说完,转身就走,不留一丝眷恋,哪怕球球在叫,也没有回过头。 秦灼怕极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和陆盏之间的距离被拉得更远了。 他抱着这只猫过来,无非就是想和陆盏重新建立联系,眼看着事情就要成功了,现在又被他一句话搞砸了。 “陆盏!” 陆盏的身形立即顿住了。 秦灼走上前,把猫重新接到他手里,卑微地:“我把它送给你,你试试和我做朋友,可以吗?我们从朋友做起。” 陆盏娴熟地抱住渐层,惯性地摸了摸猫的耳朵。 如果秦灼在家里待的时间足够长,他就会知道这个举动有多熟悉。 “那谢谢你了。”陆盏给了他一点好脸色:“你叫什么名字啊?” “……”影帝心酸道:“我叫秦灼,火字旁的灼。” “哦。” 他解开了猫脖子上的项圈,递给了秦灼,而后道:“我未婚夫还在前面等我,下次再聊吧,秦先生。” “顾栖川他不是你的未…” 话还没说出口,秦灼就察觉到陆盏不高兴了,他只能闭上嘴,顺从地和他说了再见。 陆盏走过那三棵桃树,拐过弯,才换了个姿势抱住小猫,轻声道:“你叫球球,对吗?” 瘦了一圈的球球喵了一声,满是委屈地贴到陆爸爸胸口。 陆盏撸了撸小猫的背,算是安慰,他看见不远处有些焦急的顾先生,就喊了他的名字,顾栖川闻声回头,看到陆盏,大舒一口气,他朝陆盏跑了过来,急切地:“你跑哪儿去了?” “我捡了一只猫。” 陆盏将银渐层送到顾栖川眼前:“可爱吗?” 顾先生知道陆盏在家里养了一只猫,他只在夜里抱过这个小家伙一次,小猫抱在手上重量不轻,那会儿借着路灯也能看得出这是一只幸福肥的小胖猫,时隔两月再见,他是有些认不出来乍然苗条下来的球球了。 然而最关键的问题是:“你哪抱来的?” 他能猜到些原委,但并不想和陆盏提秦灼这个人,只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陆盏刚想回答,眼前忽然一阵晕眩。 他的后脑隐隐疼了起来,话还没说出口,人先往顾栖川身上栽去,怀里的猫在将摔未摔之际跳到了地面上。 “盏盏?!” 顾栖川一把抱起晕倒的陆盏,急急忙忙地去找医生。 他是顾不上猫的。 直到把陆盏交到医生手中后,顾栖川在病房外才稍稍放松,这时,他才发现球球就跟在他脚边,还冲他摇了摇尾巴。 “……” 陆盏的病房在12楼的vip区域,他的病由李医生负责,就算有状况也是直接找李医生而不走急诊的。顾栖川刚刚心急如焚,他的臂力极好,即使抱着陆盏,也能健步如飞,走得极快。 所以这只猫到底是怎么跟上的?这中间还懂得钻进电梯里? 他一向对小动物无感,这回却对这只聪明忠诚的小猫刮目相看了。 没一会儿,李医生就从病房里出来,他面色严肃地道:“他后脑是不是又被撞了?” 顾栖川脸色一沉:“怎么可能?” 陆盏离开他的视线才几分钟啊?! “还好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完整了。”李医生庆幸地道:“倒是没有大碍,人也醒了,你下次该注意些。”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顾栖川走进病房时,护士正在扎针,陆盏醒着,也没喊疼,见到他进来,还朝他笑:“我没事。” 看着确实像是没事的样子,就是脸色苍白了些。 顾栖川走到床边,握起陆盏没有扎针的右手,刚想问刚刚发生了什么,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因为音乐不同,顾栖川确认不是自己的手机,他下意识看向护士,护士也摇摇头。 陆盏反应极快:“好像是我的?” 顾先生拉开了桌子的抽屉,陆盏的手机果然在亮屏震动——这个手机从那一夜后就没有再响过。 是一个同城的陌生号码。 顾栖川一时摸不准是谁打来的,他不好挂掉陆盏的电话,就替他按了接听,陆盏接过手机,他知道顾先生担心,贴心地按了免提。 “请问是陆盏陆先生吗?我是xx晚报的记者,作为第一医院误诊事件的受害人,你是否已经做好准备和苏隆医生对质了?还有…” 记者的连珠炮还没放完,顾栖川直接将电话挂了。 这是直接骚扰到陆盏这儿了! 电话刚刚挂断,几个相同开头的座机又打了进来。 “……” 顾栖川直接替陆盏将手机关机了。 陆盏:“这件事,是不是需要我发声?” “盏盏,你不用管他们,先安心养病。” “可电话都打过来了,你还想瞒我吗?” 顾栖川无奈,只好把自己刚刚获知的信息详细地告诉了他。 陆盏听后道:“也就是说,苏隆觉得他儿子没有误诊,想让我出面澄清,对吗?” “误诊是事实。”顾栖川真怕陆盏会被苏隆带偏:“你不用管他们,我来处理。” 陆盏:“可不管事实如何,我都是受害者,就像你说的,日后去法庭我也得出面,总是躲不开的,这个电话号码无非就是他们那边的人泄露给记者的,都找上我了,我可不能躲呀,栖川,你不总是和我说要勇敢坚强吗?。” “…盏盏…” 顾栖川在灌输记忆时因为怕陆盏崩溃确实无数次地鼓励他要勇敢坚强,他还说过,一切有他在。 但小灯显然不想做只被保护的小白兔。 他能感觉到小灯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上是哪里有变化。 “好,我听你的。”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顾栖川是支持陆盏亲自反击的:“那就听听他要怎么狡辩。” 陆盏会心一笑,道:“不如让苏孟医生亲自过来和我证明他的清白吧。” 作者有话说: 陆盏:嘻嘻 第45章 开始反击 三天后。 苏隆带着苏孟候在病房外,干等了一个半小时。 约定的见面时间是9点,现在已经10点半。 苏孟跟随父亲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病房外时,陆盏还在赖床,顾栖川也不吵他,由着他睡,直到9点50分左右,陆盏才从被窝里起来,配合医生做了日常的检查,而后开始用早饭。 李教授颇为理解他们等待的痛苦,特地出来解释陆盏需要充足的睡眠,所有的安排都必须顺从他这一段时间的生物钟。 言下之意,就是要他们顺着陆盏继续等着了。 苏孟透过门上的窗户看了一眼病房里的陆盏,他正不急不慢地喝着粥,那位顾先生慢吞吞地剥着一个水煮蛋,剥个鸡蛋花了十分钟,这之后又用餐刀把水煮蛋切成六小块,用叉子一块一块喂陆盏吃,等早饭吃完,时间已经快到中午11点了。 苏孟等得心火都起了,苏隆只拉住了儿子的手,劝他耐下性子。 到了11点半,在外等候的父子二人肚子都饿了,顾栖川才打开了虚掩着的房门,说:“可以进来了。” 苏孟:“……” 苏隆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道:“多谢。” 两人走进病房时,陆盏正坐在床上吃着半颗草莓,见他们进来,还礼貌得体地打了声招呼。 苏孟仔细观察着陆盏的一言一行,倒像是真的一无所知,对自己也毫无敌意,堪称亲切,甚至还拿了桌上的一个苹果要请他吃。 今日毕竟是他们有求于陆盏。 苏孟不敢表现出刚刚等待的不耐烦,笑着接过了苹果,还与陆盏道了句谢。 病房里的氛围极为友好。 苏隆将自己带来的病历,ct片都放到了陆盏手边的桌子上,供他翻阅。而后简单介绍了自己和苏孟的身份,并以病历和ct为基础,力证当初中心医院给出的诊断是无误的。 陆盏看着那一页页打印出来的病历,转着手中的一只黑色钢笔,用一副天真的语气说:“这些都是医学术语,我也看不懂呀!” 他看向一旁的李教授:“不如问问李医生?” 李长原和苏隆也算是有一些交集,苏隆一早就和李医生打听过陆盏的详细病情并且给他看过自己精心准备的病历,这个时候,李医生便实话实说了:“单就这份病历记录来说,苏孟确实没有误诊。” 陆盏坐着累了,他大方地靠近顾栖川的怀里,是毫无戒备的轻松状态,语气也非常随意:“虽然你们有这些证据,但相对而言,我还是更相信我家顾先生和我说的,如果真的没有误诊,我的病怎么会到非做手术不可的地步呢?” “苏孟先生作为我的主治医生,还是亲自解释一下吧,大家都是成年人,你的清白总不能全靠你爸爸来证明吧?” 苏孟:“……” 苏隆不动声色地抬手在儿子背后轻轻推了一把,将苏孟推到了陆盏面前。 苏医生这才开口:“对于你病情恶化这点,我很抱歉。我想顾先生对我也颇有误解,事实与病历内容所呈现的一致,在判断陆先生病情以及开药治疗等方面我没有任何疏漏,唯一失职的地方,是我与陆先生的家属没有做好沟通,没有让他重视用药方面的诸多事宜,导致陆先生病情逐年恶化,我确实有失职的地方,但误诊的帽子太大,我实在担不起。” 他说这些话时,陆盏全程盯着他的眼睛看,苏孟眨了好几次眼,却撑着没有避开这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低头就是心虚,他不能表现得这样明显。 他这话说完,整个病房沉默了一分钟左右。 “原来如此。” 陆盏慢悠悠地开了口:“医者仁心,我可以相信苏医生对我没有恶意,但你确实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这样吧,苏医生弯腰跟我道个歉,我就答应去媒体面前证明你的清白。” “……”苏孟道:“我刚刚已经说了抱歉。” 他刚刚那句“抱歉”,夹杂在一堆自我辩驳中,根本毫无诚意。 顾栖川替陆盏道:“正式的道歉,苏医生是听不懂吗?” “……” 苏隆也出声:“你就道个歉吧,应该的。” 病房里还有不少护士和年轻医生在做旁听的证人。 苏孟就顶着那一道道或是鄙夷或是同情的目光,压下了自己的脊梁骨,面朝陆盏,弯腰90度:“对不起。” 顾栖川搂着陆盏,道:“太小声了。” “……”苏孟拔高了音调:“对不起!陆先生!” 他弯着腰,等了30秒,陆盏才出声:“没事的,苏医生,我不怪你。” 苏孟这才挺直了腰,如果仔细看他两眼,就会发现,他的眼眶和脖子都红了。 苏孟这辈子就没对谁低头认过错! 不过,在病房里当着十几个同行的面认错,总比在大庭广众被媒体质问好。 这个委屈,他受着也就受着了。 只要能把陆盏骗过去为医院说一句话,这场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他道过歉,陆盏才答应,在一周后的媒体见面会上,替苏孟澄清这次的误诊事件。 苏隆的目的好歹是达到了。 回家的路上,苏孟不甘地问父亲:“我今天受的屈辱真的能解除当下的危机吗?万一陆盏没有失忆呢?!” 苏隆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脑门的虚汗,他心脏不好,容易出汗,但说话的底气还很足:“我反复研究过陆盏术后的恢复情况了,确实存在失忆的后遗症,再者说,李长原是脑科的专家,没有哪个病人能骗得过他,他总不可能是装失忆!今天陆盏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要是真记得你做的那些事情,还能那样淡定?顾栖川肯定是说了我们不少坏话,但陆盏软弱善良,我们把姿态放得这么低,证据都摆过去了,他没理由再为难我们。” 苏隆收了手帕,道:“他要是有心为难我们,今天就不会表现得这么淡定,他不是演员,有些东西是演不出来的。你今天就是受点委屈又怎么了?那是你该!你自己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我拉下老脸去保你前程,我都没觉得屈辱!你倒委屈上了!?” “……”苏孟被父亲骂得没脾气,他知道苏隆的话句句有理,陆盏确实软弱善良,不仅如此,他的父亲入狱后,也再没人能替他撑腰,他当初就是吃准了陆盏好欺负,才敢做下这些事,五年前他没想过陆盏身边会多出一个有钱有势的顾栖川,现在一切都变得棘手起来,如果低头认错能平息这场风波,倒也算是最小的犯罪成本了。 中心医院的记者招待会安排在一周后的周六早上。 这日,刚好也是陆盏被医生许可出院回家休养的日子。 记者招待会设在中心医院的会议厅,因为顾易的背后操作,误诊这件事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招待会这天,居然来了30多家媒体,苏隆不想有这么大的阵仗,紧急换了个更大的会议厅。 招待会在9点准时开始,陆盏并不需要全程在场,他坐在后台,手里捧着顾先生亲手泡的红枣枸杞茶,旁观着苏隆父子在媒体前的精彩演出。 “我作为医院院长和苏孟的父亲,对这件事有着不可推托的责任。” 苏隆对着几十个镜头发言:“事情发生之后,我亲自查看了陆盏陆先生的病历,并在他转院后依然保持高度的关心,在七天前,也就是本月的8号,我带着苏孟以及所有病历,亲自拜访了陆先生,在友好理性的沟通下,陆先生已经认可在误诊事件中苏孟医生尽职尽责,不存在误诊或故意伤人的行为。陆先生先前病情恶化,我院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已亲自就此事致歉,并取得了陆先生的原谅。在陆先生身体痊愈的情况,我将他请到了招待会现场,记者朋友可以亲自提问,以证明我方的清白。” 他这话说完,全场的重点都转移到未出场的陆盏身上。 在大部分人看来,既然可以把受害人亲自请到现场,至少说明两点,第一,医院确实清白,所以不心虚。第二,受害人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健康,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就算真的是误诊,后果也没过于严重。 尽管把话筒交给陆盏是有一定风险,但苏隆也只有这条路能走了,这件事再闹下去,后果就不是他能力范围内所能承担的了。 陆盏放下了手中的养生茶,准备上台,顾栖川拉住他的手,道:“你就真打算这么原谅苏孟了?” 陆盏不答。 顾先生是既担心又费解。他先前劝过数次了,苏孟对陆盏的伤害用言语表述起来似乎并不那么过分,但那五年的苦陆盏是实打实受过来的,现在他失忆了,记不得疼,居然就打算这样轻易原谅了? 他见陆盏是这个态度,只当小灯真是善良过头了,只好道:“那我陪你?” “不用,我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他并不想把顾栖川明着扯到这件事情中。 “他们是冲我来的,我一个人解决,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你别露面,别连累到顾氏。”陆盏捏了捏顾先生的手心:“栖川,等这件事结束,我有话和你说。” 顾栖川从陆盏眼中读到了熟悉的坚毅,他心中似乎猜到了答案,还未说出口,陆盏已经自己一个人走到了记者的镜头下,他恢复得很好,让他烦恼的头发也终于长了出来,头发出院前被精心修剪过,利落的短发,原本就优越的五官更加突出。 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媒体面前,记者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次事件的受害人,他们并不知道陆盏的另一个身份,比之其他情感,大多数扛着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只顾暗暗感叹这人的脸比大多数明星都要上镜,就光靠着这张脸,就能博取许多少女的同情了。 “各位记者朋友,你们好,我是陆盏。” 他的声音温润而毫无攻击性,再联想到他所遭遇的事情,每一个人几乎都起了怜悯,甚至可以毫无条件地相信他所说出的每一句话。 陆盏对着镜头,毫无怯意:“我今天出现在这里,确实是应了苏隆医生的请求,各位有任何问题,现在就可以提问。” 现场大概安静了十秒,终于有位男记者率先站起来:“请问陆先生,你是否真的认可苏隆院长所说的苏医生对你的病尽职尽责了?” 苏隆和苏孟就坐在陆盏右手边,相隔两个位置,没有人知道他们此刻有多紧张。 陆盏先是一笑,继而将话筒拿近了些,确保自己的声音能够更加洪亮: “当然。”他说: “苏孟医生在把我当做精神病患者医治这方面,确实是尽职尽责的。”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在场所有人都清楚,陆盏的实际病情是撞击导致的脑后淤血,而误诊的则是遗传性精神病。 “!!!” 苏孟猛然抬头看向陆盏,与此同时,一部分镜头也转到了他这个主治医生身上。 站在后台的顾栖川一瞬间就明白了小灯的真实想法,他顾不上震惊,只捏紧了拳头,如果场面失控,他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保护陆盏。 然而陆盏却格外淡定,他脸上挂着疏离浅淡的微笑: “苏隆教授是清楚自己的儿子做过些什么事的,所以才会在我术后恢复期内,急不可待地带着伪造的病历和ct上门证明苏孟的清白。” “一个长期过量服用抗抑郁药物的‘被’精神病病人即使治好了,在他们眼里也是个能随便戏耍的傻子,各位如果想见识一下苏教授颠倒黑白的优秀话术,我可以将这只录音笔的全部内容,公开给媒体朋友。” 他拿出了一只黑色的钢笔,恰好就是那日一直拿在手中把玩的。 苏隆捂着心口,呼吸渐渐急促。 陆盏偏偏还要看向他,笑着说:“苏伯伯,您捂着心口干嘛?我以为,你这种可以包庇亲生儿子借用医疗事故故意伤人的人,是没有心的。” 苏隆机械地抬起头,看着陆盏,张嘴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陆盏无视他的愤懑,他起身,与媒体说:“各位一定好奇,苏孟故意误诊的动机是什么,这就要追溯到他和我丈夫的那点情事了。” “哦,不对。”陆盏更正道:“现在,那位已经是前夫了。” 任谁都想不到,内里还有这一层隐情。记者们震惊之余,已经飞速想好了夺人眼球的新闻标题,毕竟伦理缺失的新闻事件一向不愁流量。 “小孟医生,我祝愿你和我前夫百年好合,我不要的东西,你捡回去当成宝吧。” “陆盏!!”苏孟拍桌而起,然而他还未做什么,坐在他身边的苏隆忽然一脸痛苦地从椅子上直直跌下来,苏孟一见父亲这幅样子,便知道是心脏病发作,他一时也顾不上其他,冲上前给父亲拿药。 几位在场旁观的医生也冲上去救治苏隆,现场乱作一团。 顾栖川知道陆盏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带着保镖冲上台,将陆盏搂进怀里,带着他离开了这个纷乱的记者招待会。 捂得严实的秦灼躲在角落里,久久不能从陆盏那席话中回过神来,他的后背发凉,心像被掏空了一样,也跟着凉透了。 第46章 定情 会议厅一片混乱,记者出稿件的速度也奇快无比,不过十分钟,苏孟插足他人家庭,恶意制造医疗事故的舆论已经甚嚣尘上。 苏家的清誉,在今天算是被毁了个干干净净。 苏孟现在顾不上这些,苏隆心脏病发作,危在旦夕,直接从急救室被送进了手术室。 不少记者直接追到了手术室外,不依不饶地追问苏孟是不是真的插足了病人的家庭所以才故意误诊,如果苏隆要是醒着听到这些话,估计真能当场气死。 但好歹是在自家医院,苏孟勉强能控得住场面,医院的所有保安都被调到了手术室外,以照顾病人的理由“请”走了这些记者。 记者散去时,手术室的门未开。 父亲身上那些病他是清楚的,年纪大了经得起几次心脏病发作? 陆盏今天这么做,跟蓄意杀人有什么区别?! 再联想到那日他在病房里装出来的那一副天真懵懂的无辜模样,转头却在媒体面前往父亲心脏“捅”了一刀,苏孟真恨不得当初多加点药量,把这个人彻底毒傻了才好! 陆盏当众揭穿了他和秦灼的那点破事,还大方地表示自己不要的“东西”可以任由苏孟捡走,这幅高高在上大行讽刺的姿态,和当初婉拒归还的手表美其名曰“不要二手礼物”的行为简直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他不要的二手丈夫,苏孟却拿来当成宝了。 这可不就是事实吗? 陆盏从来就是陆盏,哪怕傻到只有七秒记忆,他骨子里那种冰冷高傲也不曾消减一分。 这正是苏孟最讨厌的地方,却也是秦灼最喜欢的地方。 现而今,他们的喜恶,已经对陆盏构不成任何影响了。 顾栖川把陆盏护得好好的,他直接将小灯从会议厅带回了自己在市中心的家里。 一进屋,陆盏就反客为主地将顾先生压在了墙上,主动道:“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现在就可以问,我知无不言。” 顾栖川看着小灯眼中熠熠生辉的光芒,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是。”陆盏道:“那日磕到头,再醒来时,许多模糊的记忆就渐渐清晰起来了。你和我说的每一件事情,好像都在脑海中找到了对应的碎片,它们拼接在一起,我的记忆就全部回来了。” 顾栖川心中是高兴的,这说明,手术的后遗症只是短暂性失忆,尽管他并不希望陆盏记起秦灼这个人,但这个症状总比永久性失忆要好上太多了,更重要的是,记忆恢复就等同于陆盏的身体也在逐步恢复。 他并不怪陆盏隐瞒,只是十分不解,所以掩住了笑意,故作严肃地问:“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了我。” “抱歉。”陆盏解释着:“我怕与你说了,你就不会同意我今天这样做了。我病得稀里糊涂时,留下了这么多难堪的问题,现在既然清醒了,自然要亲手解决,我不告诉你,只是不希望脏了你的手,也不想你明着被扯进这些破事里来。” 他说:“顾先生该干干净净的,不能和我一样。” 顾栖川听他这样说,才真的有些生气:“你不脏,从来都没有脏过,我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 陆盏的左手抵在墙上,是将顾栖川占有在自己包围圈的姿势,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无名指因为烫伤,留下了一道细浅的环形伤疤,看着就像秦灼那枚戒指还戴在他手上似的。 但他确实是把那枚戒指亲手摘了,扔到了泥里。 所以,他现在是干净的。 干净的陆盏,也许是配得上顾先生的。 “我以后不说这种让你不高兴的话了。”清醒的陆盏从来不是个会妄自菲薄的人,他甚至敢大胆地表白:“我这个脑子,被那些药搅成了一团浆糊,这几年来能长久记住的人和事很少,只有你,是例外中的例外。明明才出现在我身边三个月,却像是参与了我的一生。” “后来我才想起,g先生确实是早早地参与进了我的人生,你陪我完成了高一的语文作业,鼓励我天马行空的梦想,我给你看我的第一张要素齐全的图纸时,你说,‘小灯是我的骄傲’。就连我父亲,都没有说过这句话,你是第一个以我为傲的人,其实那张图纸只是大二的练笔作品,现在去看,实在是格外幼稚青涩的,但是有你这句话,我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认可。我总想着,要对得起你这句夸赞才行,所以,我努力地拿了许多奖,陆盏这个名字,终于也成了x大建筑系的骄傲,尽管这个‘骄傲’已经成为过去。” “盏盏…” 陆盏笑了笑,道:“我又提到不开心的事情了,我只是想说,苏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你,我真的很高兴。” 顾栖川哪舍得再对陆盏生气,他心疼都来不及,也不再瞒他,坦白道: “其实,我早就搅合进来了。秦灼婚内出轨的新闻,是我一手主导的,所有针对他的舆论压迫,都是我授意顾易的公关去做的。” “我的目的,也很自私。”他说:“我希望你和秦灼离婚,你那时病着,那些事情我不敢明着和你说,只能用这种手段去倒逼秦灼。秦灼对你不好,我不能看着你陷在里面…盏盏,我这么做,你别生气。” 陆盏并不怎么意外,他心中多少有猜到一些,秦灼是因为隐婚才被卷进丑闻中,既然是隐婚,那自然是两个人的事情,但全网的重点都只在“狙击”秦灼和多个明星暧昧,没有一个人去关注他的隐婚对象是谁,要知道陆盏当年因为父亲的案子,个人信息早被曝光过多次了,光是x大早年的论坛里就有不少他的照片和个人信息,但那些记者却硬是没发现? 陆盏稍稍想想就知道了,不是他们没发现,而是发现了也没敢往外传播,甚至刻意压下了学校里风传的那些消息,在这场风波里,陆盏一直被保护着,而那个保护他的人,只可能是顾栖川。 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思考。 陆盏忍不住想,自己何德何能呢。 他看着顾先生,道:“你不这么做,我就得那么浑浑噩噩地过完这一生,我和秦灼之间,原本只有债务关系,是他蛮横威逼,把我一步一步骗进去的,五年前,他趁我生病,骗我与他结婚,五年后,同样的情况下,他骗我跟他离婚,我早知道他让我签的是离婚协议书了,那个痴傻的陆盏是个糊涂人,满心满意地为这个人付出了五年,最后换来一张夹在虚假房产转让书里的离婚协议,他签了这个字,还未此流了几滴眼泪,这可真是一幕荒诞喜剧,之所以是喜剧,因为看戏的那些人啊,都在笑那个陆盏傻,就算是今天的我,回看那晚的自己,也只想笑他傻,秦灼哪里配得上那两滴泪呢,我要是有眼泪,也只为顾先生而流。” “栖川,我没有生气,相反,我感激你,谢谢你在我退缩的时候毅然决然地来到我身边,将我从那个深渊里拉出来,谢谢你那晚将我抱到怀里,我吃了那么多抗抑郁的药物,倒是真的差点吃成抑郁症了,是你把我拉回来了。” “就算是失忆状态的我,也很愿意与你亲近,你不用为此感到不安。”陆盏转而用手搂住了顾栖川的脖子,他凑近,踮起脚,主动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我可以追求你吗,我的预定未婚夫?” 顾栖川简直被这句话要了命,他一手搂住了陆盏的腰,另一只手,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他的后脑勺,一个翻转,主客位置再度转变,他将陆盏紧紧拥入怀里,俯身送上一个极富占有欲的深吻。 两秒的失控后,理智又让他温柔下来,陆盏体弱,他怕他跟不上自己这样猛的节奏,浅尝即止,又抵着陆盏的额头,喘着粗气,宣布说:“你现在就把我追到手了。” 陆盏眼中摇曳的笑意拼命地扯着他那紧绷的理智,在断裂之前,顾先生想出了一个烂俗的办法:“我…我还是去洗个冷水澡吧。” 他说着,抹了一把已经凌乱的头发,真要往浴室跑,陆盏把他拉住了,他脸红得比草莓更甚,也喘着气,说不出完整的话,干脆也就不说了,只一把抱住了顾栖川,软绵绵地缠着他,还学了球球的伎俩,蹭了蹭顾先生的脖子,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顾栖川的喉结上下滚了两下,他摸着陆盏的背,沙哑道:“小灯,我怕你受不住。” 陆盏回:“你的灯,电量足着呢。” “……” ………………. 二楼主卧超宽敞超舒适却又长期“单身”的双人床,今天终于发挥了它应有的最大价值。 这座庭院在这一天,也迎来了它的另一个主人。 作者有话说: 球海星! 第47章 dog eat dog 记者招待会上一闹,苏孟直接被推进了舆论的火坑里,只是这火烧得不够烈,还给了他苟延残喘的余地。 中心医院虽然是私立医院,但最大的股权持有者却不是苏隆,这所医院的资金链主要依靠背后的资方——厉氏。 事情发酵到这一步,高层董事会秉着及时止损的原则,直接撤了苏隆的院长职位以维护医院声誉,并立刻面向社会大众给出一纸声明,撇清了关系。 解聘通知书下达时,苏隆还在icu重症监护,尚未脱离危险,字是苏孟代签的,他还顺便签了自己的解聘书,父子俩同一天失业,苏孟只是失去了一份工作,而苏隆失去的,还有他作为业内大牛的所有声誉,苏家世代行医,今次之后,名声算是全毁了。 因为陆盏的公开指证,苏家的财产一概被冻结。 苏孟甚至无法支付苏隆住院期间的必要费用,那不是一笔小钱,他四处找亲戚帮忙,然而所有人都对其避之唯恐不及,和苏隆有交情的人大多都是医生,他们一方面要避免被误诊事件牵连到名声,一方面,也是打从心底瞧不起苏隆父子的所作所为,没有医德的人,就别指望他有什么高尚人品了。这种人,自然不值得深交。 五年前陆盏是如何孤立无援走投无路的,五年后的苏孟终于感同身受了。 他从没想过陆盏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去厉氏求情,或者找秦灼帮忙。 厉俊那个小疯子… 不到万不得已,苏孟是不敢去招惹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打算先去找秦灼。 顶着大太阳在路边站了十分钟左右,苏孟才拦到了出租车,坐进车里时,车内的广播恰好就在讨论误诊这件社会新闻,苏孟听到自己被点名,下意识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半边脸,生怕被谁认出来。 30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秦宅前。 他两手空空地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门铃响了两声后,苏萍出现在门口,她的穿着打扮十年如一日的暴发户,即使在家里,嘴上的口红也抹得比柜台上的广告模特还要鲜艳,这种装扮要是搁到上流宴会上,注定是要被那群真正的贵妇人孤立嘲笑的,但她从没去过这种高端聚会,注定不会意识到这一点。 苏孟朝着秦伯母问了声好。 “…外头没有记者吧?”苏萍说着,往苏孟身后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奇奇怪怪的摄像头从灌木丛中探出来,她才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平日里挂在嘴边夸的小孟医生:“进来吧。” 苏孟跟着她进了屋,客厅是他熟悉的环境,过去五年,他总是找着各种机会来讨好秦灼的父母,光是送上门的补品都能折现出二十万。 二十万,可以抵苏隆一个月的医药费了。 他今天是头一次两手空空来的,显然,苏萍也没在意有无礼物,女人自己坐到了沙发上,甚至没招呼他坐下,就道:“你以后可少来我家,别把记者招来!那些事儿不许扯到我儿子身上!” 陆盏在媒体前直说了苏孟插足了他曾经的家庭,苏萍真是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没有公开秦灼的名字,不然真会要了她的老命,她也很是意外,原来秦灼做的那些事,陆盏都知道了。 她还以为自己替儿子瞒得不错呢。 苏孟一贯知道苏萍是不好相与的人,要不是因为她是秦灼的母亲,他也不会费力去讨好这种人。 他道:“我是来找秦灼的,他在楼上吗?我上去找他。” 说着,便要自己上楼。 “哎哎哎!你站住!”苏萍从沙发上弹起来,拦道:“他好不容易才睡下,你别去吵他!有什么事和我说就行!” “小孟啊,伯母平时待你客气,你就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能不能上楼,你该问问我才对。”她抱着手臂,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 苏孟心道,过去几年,他不也是想上楼就上楼了?送燕窝鱼刺的时候,苏萍一口一个“自家人”都被她吞了? 他没有明着表现出不悦,先道了声对不起,而后才说:“我今天来是想跟秦灼借点钱。我爸爸…” 苏萍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一双眼睛直直盯着苏孟,逼得苏孟声音都压低了许多:“我爸爸在医院的药物不能断,我手上只有小几万,到月中的时候估计就不够了,所以,我想跟秦灼先借点。” “…原来新闻上说得都是真的啊?”苏萍道:“你家那些钱真的都被冻结了?” “……” “啧啧。陆盏还挺有能耐,平时见他畏畏缩缩没个人样,厉害起来倒也是不得了。”苏萍古古怪怪地道:“小孟啊,这我就得替陆盏说你几句了,你是个医生,你怎么能乱治病呢?!你乱治,害得我儿子也跟着受累,你现在跑来我家借钱,是想让秦灼和你一起担着这个后果?” “我没有这个意思,钱我会还的…” “你怎么还啊?你这个事情搞不好是要坐牢的,你拿什么还啊?!”苏萍的话渐渐难听了起来:“一个两个都把我儿子当提款机了?陆盏拿五百万,你拿几十万?哦,人陆盏还记得连本带利地把那个钱还上了,你呢,你准备拿什么还啊?坐牢没有工资的,财产冻结了你卖房子都卖不了!别在这边打空口借条了!” “阿姨,你说话未免太难听了!”苏孟忍无可忍了,他此刻简直比当日在媒体前还要屈辱:“这五年来,您没少吃我买的补品吧?那些进口的食材,高奢的衣服,你现在还用着呢吧?你们两个老人身上有个病痛我哪次不是一接电话就赶过来的?你想抱孙子,我就帮你联系了代孕机构,借着我那点人情给你省了起码得有20万吧?” “怎么着?!你还想给我算这笔账是吗?”苏萍泼辣道:“那些礼物是我逼你送的吗?哪次不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哦,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清楚啊?你讨不了秦灼的喜欢,就转而来讨好我们,不就是想入我家的门吗?说白了就是个妄图登堂入室的男小三!你还委屈上了?我还就告诉你了,现在就算秦灼和陆盏已经离婚了,也轮不到你!” 她是越说越气:“你还不如陆盏呢!陆盏就是傻了也能挣个几十万,人家那才是真正找到了靠山抱住了金大腿,你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就别再来我家蹦跶了成不成?” 她这话音刚落,脸侧忽然传来一阵掌风,苏孟抬起了手,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人的嘴打歪。 他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受委屈的人。 然而巴掌还没落下,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苏孟,你做什么?!” 苏孟转头看去,见是秦灼,又立刻收了手,他被气得眼眶发红,见到秦灼就想哭一哭。 然而苏萍先他一步跑到秦灼身边“恶人先告状”。 秦灼随口安慰了母亲几句,就走到苏孟面前,道:“陆盏被你害成那样,你哪来的脸来我家呢?” 苏孟眨了一下眼睛,一颗泪就砸了下来:“你不管我了?” 秦灼看着他的脸,片刻后,道:“你就是哭,也没陆盏好看。” “你走吧。” “我爸爸住院了,你不管?!”苏孟抹了一把眼泪,狠狠道:“现在还没上法庭呢,你现在做得这么绝,真不怕我到时候给你扣个帮凶的帽子?!” 苏萍听了这话,急道:“你疯啦!你这个扫把星,你赶紧滚出去!!” 苏孟冷笑:“伯母这嘴啊真是说变就变,前几年,扫把星还是陆盏,现在就变成我了?我看真正的扫把星是你吧!” 苏萍简直要被他气晕过去,秦灼无可奈何,他推着苏孟走到门口:“我现在是自身难保!顾栖川不会放过我的,顾氏一旦追责我的那些行为跟我提出解约,我只怕要赔到倾家荡产!” 苏孟抬手抓住了秦灼的一只胳膊:“那你该想想,今日的局面是谁造成的,陆盏骗了所有人,他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秦灼背着灯光,眼神幽暗地看着苏孟,怨恨又懊悔:“我最大的敌人,是你才对啊。” “滚吧,小孟医生。” 他把苏孟推出去,转手甩上了门,苏萍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走到秦灼面前,惴惴不安:“儿子啊,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顾氏真的要跟你解约了?” 秦灼精疲力尽,实话实说:“一旦赔偿,就是5千万起步,三套房子卖了都不够!” 苏萍如遭雷击,跌坐在地上,她那名贵的衣服哟,也蹭到了地上的灰尘。 “陆盏怎么能这么狠心啊?!”女人憋了半天,终于找出了原因:“他怎么就不能替你求求情呢?!” 秦灼只当母亲是在说梦话,他昨晚一夜没睡,不过就是在清点自己的全部财产,这五年他赚的钱可真多啊,可再多的钱,也要变成握不住的流沙流走了。 …… 市中心富人区最显眼的一幢别墅前,突兀地停了一辆与四周豪宅格格不入的出租车。 苏孟下了车,按了今天的第二道门铃。 等了五分钟,一位保姆开了门。 苏孟不顾阻挠横冲直撞地冲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品着一杯红酒的男人撇他一眼,挥了挥手,保姆立即弯腰退下,男人扯着嘴角笑了笑,语调却是冷的:“稀客。” 苏孟灰沉着一张脸,开门见山:“是你授意我误诊,现在陆盏想起了一切,一切责任,你必须和我一同承担。” “厉先生,你现在不该有心情喝红酒!” 第48章 要用刚烧开的水泡。 陆盏放在床头的手机今早响了三次。 顾栖川走进卧室时,陆盏刚刚挂掉了第四个电话。 他整个人裹在柔软的被子里,像根形状匀称的棉花糖,“棉花糖”顶着一头乱发,按了挂断键,而后跌回枕头上继续赖床。 现在是早上10点。 8点的时候,顾栖川硬搂着陆盏起床喂了杯温牛奶,而后才由着他继续睡懒觉。 “谁打的电话?”他走到床边坐下,抬手剥开遮住陆盏半边脸的被角:“响了好几次了。” 陆盏在被窝里打了个哈欠,这才睁开朦胧的睡眼,将手机递给了顾栖川,道:“四个都是苏萍打来的。” 顾栖川翻开通话记录,来电人的备注果然都是同一个——秦伯母。 他看到这个客客气气的称呼,心中还是有些吃味,不过还好备注的不是“妈”。 顾栖川想起陆盏那晚的烫伤,便当机立断:“我帮你把她拉黑了?” “……”陆盏犹豫道:“会不会是有什么急事?” “有急事也不该来找你。”顾栖川说:“你和秦家已经没有关系了,没有义务去照顾秦灼的父母,我拉黑了。” 陆盏听得出这语气有些酸溜溜的,他没拦着顾先生,由着他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 “这手机有些卡了,找个时间换个新的。” 顾先生边说边拉黑,等他放下手机,才发现陆盏又把自己捂进了被子里,蚕丝被颤啊颤,某灯明显是躲在里头偷笑。 顾栖川抬手,猛地拉下了大半张被子,陆盏上身的风光就一览无余了,睡衣倒是还完完整整地穿着,只有锁骨和脖子处的几个红点看得人心痒。 顾先生又不敢累着他,就用双手抄了被子底部,一把将陆盏搂进了怀里:“偷笑什么呢?” 被发现了,陆盏反而笑得更加开心:“我笑你一早喝醋,醋得满屋子都酸溜溜的!” “……”顾栖川也不恼,反而顺着话头撒起小脾气来:“那就让你尝尝我这个人是不是也酸溜溜的!” 说着,便凑上去轻轻啃了啃陆盏的双唇,陆盏被他这么一挑逗,也没了赖床的心思,乖乖配合着,两人默契地例行着早起的亲热。 就在顾先生要把自己重新胡闹到床上时,门外忽然响起了两声敲门声,陆盏连忙把他推开了,顾栖川也整了整衣领,这才示意外面的人开门进来。 只在工作时间上门的保姆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恭敬地站在门口,道:“先生,楼下有位苏女士到访,说是来找陆先生。” “苏萍?”陆盏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微微皱眉:“她来做什么?” 顾栖川替陆盏把弄乱的睡衣拉好:“百分之八十是来道德绑架,要你替秦灼求情的。” “……”陆盏道:“我不接那些电话,她就该知道我的态度了,找上门算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苏萍从哪里拿到的地址,只是想起这人曾经的种种行径,无可避免地觉得恶心。 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五年,是陆盏最不愿意回想的一段记忆。 他更不喜欢那个懦弱的自己。 苏萍的出现,无疑是变相地提醒了他自己曾经有多傻。 “栖川,你不要露面,我去和她说清楚!” 他并不希望顾栖川和秦家那三口正面交锋,无赖也配站在绅士面前吗? 陆盏拉开被子,真就要下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头还有些发晕。 即使出了院,也有漫长的恢复期,陆盏会比普通人嗜睡,也更容易头晕,饿了晕累了晕就是生气也能扯出这些症状,顾栖川小心照顾着,每日雷打不动地把赖床的小灯捞起来喂杯牛奶,就是怕他赖床会赖出低血糖。 现下他看陆盏脸色不对,就能猜出他不适来,连忙把人重新按回被窝里,道:“你要是去见她,我也要吃醋。” “跑到我这里来,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你安心在楼上待着,我去应付。” 他转而和门口的保姆说:“去把干蒸牛肉和虾饺送上楼,陆先生今天在楼上用早餐。” 陆盏深深知道没吃早饭还赖床的自己有多羸弱,苏萍是个欺软怕硬的,他这幅样子下楼,也是毫无威慑力的,再者,他也拗不过顾先生,只好由着去。 —— 苏萍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气派的庭院别墅,这要是搁以前,她肯定已经拿出手机对着大房子自拍数张发出去炫耀了,但今天她是没有这个心思了。 秦灼要是真的被解约,她恐怕就要从富太太降级到给这种大房子的主人做保姆的地步了。 她刚这样想,一位身穿制服的保姆就开了门,客客气气地请她进去。 苏萍吓了一跳,暗自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沦落到一把年纪去伺候别人的地步。 她走到玄关处时,那位保姆礼貌地请她换掉脏鞋子。 苏萍头一回进到这么多规矩的家里,因着主人是秦灼的大老板,她畏畏缩缩地遵守着这些繁杂的规矩,递鞋子时都是弯着腰的。 顾栖川走进客厅时,刚好就看见了低头弯腰的“秦伯母”。 苏萍递完鞋子,视线才和顾栖川对上,她那腰一时忘了挺直,身上依然是华贵的衣服,这样一反衬,倒是十分滑稽。 “你就是顾先生吧?”女人说着,走上前。 顾栖川后退一步避开了对方的接近,才道:“幸会。” 他礼貌地应付完,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苏萍十分自然地也要跟着入座,然而屁股刚碰到椅垫,一旁的保姆就出面提醒:“未受邀请,不能入座。” 苏萍:“……” 她连忙站好,保姆抬手示意她站到沙发边上去,苏萍尴尬地照做。 那个能主宰秦灼事业的顾先生正慢悠悠地翻着一本英文杂志,仿佛忘了客厅里有这么一个客人。 沉默蔓延了两分钟,苏萍终于耐不住,先开了口:“顾老板,我听说陆盏在你这里,其实我今天主要是来找他的。” 顾栖川头也不抬地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家盏盏的呢?” 苏萍被他冠在陆盏名字前的定语惊了一下。 他们的关系…居然已经亲密到这种程度了? 她说不上高兴与否,一方面该庆幸这种关系下陆盏要是替秦灼求情肯定是有用的,另一方面又担心陆盏会不会因为之前的事情而不愿意帮秦灼。 “我是陆盏的…长辈。”苏萍艰难地和陆盏攀着关系:“陆家和秦家一向有些交情,陆盏打小就叫我一声伯母的,而且…也是喊过我几年妈的。” “哦~”顾栖川故作震惊:“那看来算是半个亲戚了?既然是盏盏的亲戚,那就不好失礼了,李嫂!给这位苏女士,倒一杯雨前龙井。” “要用刚烧开的水泡。” 李嫂应声转去厨房。 苏萍没觉出这里面的不对来,她继续说:“小盏这个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我跟他的感情可深着呢,他跟我儿子,那也是有缘无分,我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以前有些事可能让陆盏对我有些误会,顾先生要是听他说自己受过什么委屈的,您别太在意啊,我也大可以现在就跟陆盏当面说句对不起。” “呵。”顾栖川翻过一页杂志:“那倒也不必。” 苏萍见顾栖川对自己的态度稍稍友好,这才大着胆子道:“其实,就算不见陆盏也是可以的,我今天来…主要还是想与您见一面,这不巧了,您刚好在家…” “秦太太,您的茶。”李嫂端着盘子送上了一杯滚烫的雨前龙井,打断了她的话。 苏萍瞧见杯子里还冒着热烟呢,连忙笑着道:“先拿去晾晾,等茶凉了我再喝吧。” “李嫂还要去准备午饭,苏女士这样推拒,是在为难我家的工作人员?” “不是的不是的,顾先生您别误会。”苏萍急道:“我的意思是,这茶可以放在桌上晾一会儿…” 顾栖川语气随和地:“你用手端着晾也是一样的。” “啊?” “端着!” 苏萍被他这声命令吓了一跳,立刻把那个没有把的青花瓷茶杯拿在手上,里面装着的,是刚烧开的热水,茶倒了九分满,杯壁的温度和茶水基本一致,只有往外展开的杯沿温度稍低。 苏萍艰难地拿捏着杯沿,左手烫得受不了了就换右手,右手受不了了就换左手。 如此往复,倒真让她拿稳了。 顾栖川这才给了机会:“你继续说。” 始终没有让她坐下的意思。 “…我儿子秦灼…”苏萍这才看出顾栖川真正的态度来,她十个指腹都被烫红了,疼得声音发颤:“他确实做了不少糊涂事,但他能赚钱,作品各方面都上得了台面,还请顾先生看在他这些…成绩…嘶…” 她的手颤了颤,险些要把茶杯摔了,李嫂冷不丁地低声提醒:“杯子是用来招待贵客的贵重物品,一支两万,摔碎了,请贵客照价赔偿。” 苏萍立刻又端稳了,顾不上疼。 “请顾先生,看在他的这些成绩上,别和他解约,那些赔偿金太多了,我们秦家三套房子卖了都不够抵啊!” “三套房子?”顾栖川合上财经杂志的封面,将书放到桌上,而后双手交握地搭在右腿膝盖上,微微偏头,用眼角寒光扫了苏萍一眼,语调生冷:“其中一套是和陆盏共有的吧?怎么就成了秦家的私产了?” “……”她怎么好意思说,当初签离婚协议时,已经瞒着陆盏把房子全转到秦灼名下了?! 苏萍化了妆的脸因为疼痛和委屈扭曲得有些狰狞,顾栖川懒得看她,大发慈悲:“茶晾凉了,你喝了吧。” 女人仿佛解脱了般,立刻把还有些烫口的茶水送进了嘴里,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她却硬是品不出这茶的名贵来。 正当她要把杯子放下时,顾栖川又道:“李嫂,再给她倒一杯热茶。” 苏萍:“……” “顾老板,你要是不愿意就直说,何苦这样为难我?!” 顾栖川看她一眼,道:“和秦灼解约,长远来看确实会让顾易影业损失掉小几千万的净利润,但苏女士恐怕有所不知,在顾氏的家族企业中,影业只占据了其中一小个分支,亏掉几千万,就好像一棵百年巨树掉了一枚叶子,树干是不会在意这枚叶子的,可这枚‘叶子’,却可以轻易压垮秦灼的人生。” “要不要让这枚‘叶子’掉下来,选择权在我。” 苏萍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她被拿捏住了命根,再也硬气不起来。 “但是,你既然如此卑微地上门替儿子求前程,我倒是真有些动容了。”顾栖川从沙发上起身,道:“厨房里有一壶专门用来招待你这个贵客的热水,你要是能亲手把那些热水晾凉了,顾易就不会和秦灼解约。” “……”苏萍道:“你说真的?好,我今天这双手就算烫废也给你晾着茶!” 李嫂就端着盘子,重新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 苏萍用烫得麻木的指腹捏着杯沿,开始新一轮煎熬。 这期间,佣人们从厨房端了一样又一样早点去往二楼,那香味,混杂着茶香将苏萍围绕。 顾栖川回到二楼的主卧,他陪着一无所知的陆盏用了早饭。 一个小时后,陆盏在顾先生怀里打了个满足而幸福的饱嗝,低血糖的症状总算消失了。 李嫂这时敲了敲卧室的门,说:“苏女士已经喝完那些茶了。” 顾栖川面不改色地道:“那就请她出去吧。” 陆盏不明就里地问什么茶,顾栖川不答,只执起小灯左手的无名指,低头轻轻地在那道烫伤疤上吻了一下。 楼下,李嫂将苏萍请出了别墅,顺道将那个价值不菲的杯子稍作打包,一并送给了苏萍。 这杯子脏了就不能留了。 苏萍原本不想要,又想起这杯子的价格,十分没有骨气地双手接过。 她接杯子的那双手啊,已经被烫得通红,指腹也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她当初怎么烫的陆盏,顾栖川加之十倍地还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关于烫伤,盏没有刻意告状,是在顾总的逼问下才说是苏萍当初不小心打翻杯子烫的,也没说细节,但是烫到留疤的程度,顾总自己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可能真用热水去泼苏萍,就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第49章 我有你没有 就在秦灼准备赔得倾家荡产,连退圈声明都让经纪人拟好的时候,顾易忽然单方面提出了续约。 虽然这个续约合同只签两年。 但这无疑是在释放一个安全信号——他们看中秦灼的价值,没有选择放弃。 原先抓着隐婚出轨的痛点步步紧逼的媒体在工作室发布离婚声明后,忽然也都消停了。 仿佛他们之前的种种口诛笔伐都只是为了逼出这一纸离婚声明。 秦灼的反射弧在绕了地球整整一周后,终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中了顾栖川的圈套。 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他和陆盏离婚的人,除了顾栖川,再找不出第二个有这么强烈的动机的人了。 离婚协议生效的当晚,顾栖川就抱走了陆盏,尽管那一晚许多事情都脱离掌控,但在手术室外,这位顾总如此光明正大地给自己冠上未婚夫的名号,真的不是一早就动了这个心思吗?! 一旦往这个方向深想,所有的“巧合”都成了“预谋”。 顾栖川是个狡猾的情敌,他也许一直在暗处爱慕着陆盏,却碍着已婚的门槛不敢冒进。 秦灼甚至怀疑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和陆盏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这又能怪谁?他一个月在家里待的时间加起来都不会超过72小时。 是他把和陆盏相处的时间拱手相让,怨不得任何人。 说实话,秦灼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陆盏就是真的在家里养了个情人,只要有心想瞒,秦灼绝对不可能察觉。 但他和顾栖川都有着基本的处事原则,婚姻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阻碍,陆盏再健忘,也从没忘过自己身上这一重枷锁,顾栖川对他的爱意再热烈,在得知他已婚后也硬生生拉开了好不容易亲密起来的距离,不敢越雷池半步。 秦灼出轨时从未把自己和陆盏的这段婚姻看成约束自己的红线,因此,他也永远不会去相信顾栖川能绅士至此,如果陆盏还在他身边,免不了要被暴力逼问是不是和别人发生了不干净的关系。 但现在,他连陆盏的面都见不到,妄论对他动手。 就算真的见上面,他也愿意无条件原谅陆盏可能犯过的错。 但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离婚已成事实,拥有完整记忆的陆盏绝不可能再看得上自己。 他憎恨顾栖川卑劣的夺妻手段,却无法反抗,不仅如此,还要仰其鼻息,艰难生存。 续约的第二个月,他就接到了新戏。 秦灼一看演员表脸就拉了下来,男三号非特邀,给厉俊作配。 顾易是存心在恶心他。 他险些摔剧本不干了,张眉拿合同压着他,劝他冷静,赶鸭子上架地把秦灼送进了剧组。 剧组上及导演下及化妆师,都只围着厉俊这个男一号转,即使秦灼手捧影帝的奖杯,也丝毫敌不过这个背景优越的富二代。 就是这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五年期为了赢得比赛,派人开车企图撞死他,陆盏才被牵连。 秦灼这几年被名利迷了眼,一度想着安逸为主,不要去招惹背景不输于顾氏的厉俊,经历过封杀,他才知道厉俊这样的人,他是惹不起的。 那时,他真的以为陆盏只是不痛不痒地被撞了一下,伤不在他身上就不知道疼。 现在他才明白,那场车祸是一味慢性毒药,在五年里,渐渐摧毁了陆盏的身体,甚至差点要了他的命。 现在,他真想替陆盏要了厉俊的命。 秦灼拿到的反派男三号的剧本,从人设到番位,都在羞辱着他这五年所付出的全部努力。 但里面有一场戏,他却很喜欢。 男三开着车,直追男主,最后撞上。 恰好,这场戏就在进组第一天、 下午的时候,秦灼坐上了剧组提供的一辆车。 那是辆真车。 工作人员算好了距离和速度,在路上画了一条线,秦灼在靠近那条线时踩下刹车,在一米以外的厉俊适时摔倒,这个画面就算拍完了,后期一合成,就可以瞒过观众的眼睛,制造出一场真实的“车祸”片段。 到了拍摄时间,厉俊站在了车的正前方,化妆师还在给他补妆。 秦灼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脚放在油门上。 过了一会儿,化妆师走开了,导演用大喇叭喊话让各部门做准备。 厉俊身边的人都被清空了。 此时此刻,秦灼只要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就能把厉俊撞翻。 五年前他的人怎么撞的陆盏,五年后,他也可以还到厉俊身上。 “3,2,1!” “action!!” 导演一声令下,秦灼慢慢踩下了油门。 厉俊一边在前面跑,一边对着前方的摄像头做足了戏份,浑然不知身后的危险。 他的演技一向浮夸,全靠脸撑着。 车一直缓缓向他逼近,在过了地上那条线后,秦灼忽然猛踩了油门! 厉俊原本已经停止了奔跑,却见车居然加速朝自己开来,一时有些懵。 导演和工作人员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在即将撞上厉俊时,车忽然熄了火。 在它熄火的前一刻,秦灼已经松了油门——他还是怕了。 但如果车没有因为之前的设置而熄火,光是依靠刹车,那段缓冲的距离也足够把厉俊撞成重伤。 厉俊被冲力带得往后跌倒,当场骂了一句脏话,片场的工作人员这才意识到刚刚差点发生意外,一时间众人都簇拥上去 。 张眉也着实被吓了一跳,她跑去车外着急地敲车窗,拍打了好几下,秦灼才开了车门。 “你疯啦?!”她又急又气,又怕事情闹大,声音压得极低。 秦灼面上没有大变化,手却有些抖。 他刚刚差点为陆盏杀人了。 陆盏能知道吗? 知道了会感动吗? 感动了就会和自己和好吗? 导演确定厉俊只是手上轻微擦伤,这才放心,转而板起脸把秦灼骂了一顿。 业内人都被顾氏关照过,导演也不再把秦灼供着了,骂他就跟骂场记一样难听。 秦灼没有反驳,导演要求他给厉俊道歉时,他却倔着,硬是没低头。 张眉陪着笑脸代秦灼和厉俊说了几十句对不起。 这件事才算了了。 到了晚上收工时,秦灼忽然被一群人劫到了角落里,几个高大的保镖一把将他按在墙上。 厉俊穿着一身白色西装,缓步走到秦灼面前,忽然抬起没受伤的那只手一拳打歪了秦灼的右脸,又抓着他的领子:“你今天,是故意的。” 秦灼忍着半边脸的痛,他挣不开保镖的钳制,否则一定扑过去把厉俊按在地上打。 他嘴硬道:“撞不死你,真是遗憾!” 厉俊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是知道了什么,对不对?” 秦灼一贯沉不住气,他破口大骂:“你就是个杀人未遂的罪犯!” 厉俊露出一个阴郁扭曲的笑来:“你敢给我定罪?” “怂了五年,今天硬起来了?可惜呀,你跟那个受害人已经没有关系了,你没有权力替他追责。” 他似乎觉得秦灼这幅态度十分好笑:“顾栖川都得看我哥哥三分颜面,你一个草根上位的男明星,哪来的底气啊?” “五年前的教训,你全忘了?” 秦灼:“……” …… 市郊的小别墅自那个雨夜之后就沉寂了许久。 早晨再也听不到里面传出来的猫叫,夜里二楼的书房也没再亮起过灯。 邻居都以为别墅主人搬家了,但每天傍晚,又总有一个男人准时开门回家。 秦灼现在日日都着家了——这个市郊的房子,离影视城开车只要一个小时的距离,只要他想回,日日都可以回家的。 他开门的手微微发抖,钥匙捅了好几次才捅进锁眼里。 屋里的灯打开时,冰冷空荡的客厅让他心里一揪。 那只令他讨厌的猫被送回给陆盏后,家里就更空了。 秦灼找到了陆盏备在家里的药箱,从里面翻找出一瓶只剩十分之一的云南白药,他用左手按着喷雾的开关,照着右手手腕的一大片淤青猛喷了几下。 这支手险些被厉俊的手下废了。 没有骨折,却被石头砸到淤肿。 他以前当群演的时候,也经常一身瘀伤地回来,那时,陆盏总会煮几个水煮蛋,趁热剥了壳,用温热的蛋白细致地在瘀伤处滚来滚去,他很有耐心,直到稍微消肿了才会停手。 最艰难的那段日子,秦灼的生活被陆盏照顾得面面俱到。 陆盏在的地方,才像个家。 现在,他只能自己去厨房煮水煮蛋。 等着锅里的水烧开时,一本蓝色的小册子吸引了秦灼的注意力。 他知道,那是陆盏做饭时时常拿在手里比照的备忘录。 秦灼拿过小本子,第一次静下心去翻阅这本200多页的小册子。 前几页记录的是油盐酱醋的正常用量,陆盏曾经因为多加了两勺盐被秦灼嫌弃了两天,所以这个册子的前两页,都是这些调料的用量,每一个都用红笔着重标注:“只放一次就行。”。再往后翻,则是他的口味喜好: “秦灼爱吃的: 椒盐排骨(选瘦肉多的排骨) 麻辣小龙虾(虽然辣的好吃,但他胃不好,辣椒少放。) ……” 再往后翻,甚至记着苏萍爱喝蜂蜜,血压高需要注意饮食等诸多细节。 水烧开许久了。 鸡蛋在热水里滚了好几轮,等秦灼想起来关火时,里面一个水煮蛋已经被煮破了,蛋黄和蛋白撒了一锅,秦灼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个状况,他只知道,他的心,现下和这个鸡蛋是一副惨状的。 刚烧开的水煮蛋拿在手里真是烫手,他性子急躁,连蛋壳都剥不完整,剥离出来的蛋白像被狗啃过一样。他照着陆盏的手法,忍着痛给自己按摩,明明疼痛应该有所缓解,却总觉得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他蹲在厨房的角落里,备忘录里每一句话都化成利箭直逼他的心脏。 “小盏…” 眼泪渐渐溢上眼眶。 备忘录里清秀的字迹被一滴滴水砸湿,一两年前的笔墨被苦涩的泪水晕出了黑色墨汁。 在这个夜晚,邻居听到隔壁别墅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哭声,那声音压抑至极,充斥着懊悔与痛苦,就算是三岁小孩被抢走糖果都不会哭得这样凄惨。 —— 顾家私人庭院里,灯火通明。 “陆老师!看看你的猫,我养胖了许多!” 顾栖雅抱着圆了一圈的球球挤到画面里,抓着小猫的爪子对着摄像头打招呼。 陆盏捧着手机,通过视频看到了自己的小猫。 某只球,简直比之前还要胖了! 陆盏笑着道:“这下是真的胖成球了。” “它可能吃了!”顾栖雅笑着说:“陆老师,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能吃的渐层了!” 这话刚说完,球球像是听懂了一样,它挣了两下小腿,从顾小姐怀里挣脱,像是不喜欢被人说自己能吃一样。 陆盏觉得球球和自己生份了许多,小猫嘛,就是谁喂亲谁。 还在住院的时候,医生就不建议他养猫,他现在精力大不如前,一天有一半的时间在睡觉,养猫已经不可能了,恰好那日顾栖雅来医院看他,陆盏就把球球暂时托付给了自己曾经的学生,这一养就是两个月,他也已经两个月没有抱过这只猫了。 “谢谢你啊,栖雅。”他和电话那头的小姑娘真诚道谢:“你把它照顾得很好。” “陆老师太客气了!!”顾小姐的语调上扬,眼睛弯弯的,即使过了一遍摄像头,也能看出她眼中明晃晃的笑意:“球球很乖的!而且我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你的猫就是我哥的猫,我哥的猫,就是我的猫了!等陆老师身体恢复好了,我就把小猫送回你身边!” “好啊。” 陆盏很喜欢顾栖雅身上外露的活泼朝气,这和顾先生的沉着稳重对比格外明显,光看性格,都不像是亲兄妹。 顾栖川端着温水进来时,陆盏刚刚挂了这通视频电话,嘴角的笑还没淡下去。 “有什么开心事?”他坐到床边,将水放到桌子上,好奇地问。 陆盏看到顾栖川,笑得更温柔:“球球被栖雅养胖了好多。” “她以前也养过宠物猫,算是有经验。”顾栖川拿过一板药片,掰出一粒胶囊:“你把小猫放她那边完全可以放心。” “你呢,就安心养着身体,等医生许可了,再把猫抱回来。” “知道啦。”陆盏拿过那粒小胶囊,就着水吞了下去。 他对吃药有阴影,顾栖川看破不说破,端水送药这些事,他一直亲力亲为。 他知道,陆盏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自己了。 陆盏喝掉了一杯水,把杯子递给顾先生时,忽然发现他手背紫了一块:“这怎么了?!” 顾栖川才发现自己手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淤青。 “可能是刚刚拿杯子的时候被柜门夹到了。夹的时候没感觉,没想到居然淤了一块。” 陆盏自己把杯子放好,抓着顾先生的手背仔细看了看,还好不是很严重。 “我拿个水煮蛋给你敷一下吧,不然写字都要疼。” 他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顾栖川原本不想他受累的,但陆盏坚持,他也拦不住。 陆盏裹了一件外套,去楼下厨房煮了一个水煮蛋,他想着都到厨房了,就顺便探出头问顾先生:“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 顾栖川一愣:“…可以吗?” 出于他个人的习惯,保姆晚上煮过晚饭就下班回家了,所以夜里如果要吃宵夜,也得自己煮,不过顾栖川作息健康,从来不吃宵夜。 但那可是小灯煮的宵夜! ”我吃!!” “你在沙发上坐着等就好!” 陆盏好久没下厨了,他开了两口锅,一个下面一个煮蛋,冰箱里有新鲜的已经加工过的猪肉和蔬菜,陆盏只需要把面下锅放上调料就行。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顾栖川就闻到从厨房飘出来的香味了。 他原先是不饿的,闻着这个味硬是给闻饿了。 顾先生没忍住要往厨房走,陆盏刚好把面端了出来,他连忙上手接过。 蔬菜和过了一遍淀粉的猪肉覆盖在根根分明的面条上,香味随着热气冲进从不吃宵夜的某人鼻子中。 顾先生食指大动:“我可以动筷了吗?” “现在还有些烫!”陆盏把那个水煮蛋放在手心里,两手熟练地揉搓了两下,水煮蛋的外壳就碎了,再一剥,蛋壳完整地和蛋白分离。 “我先给你消肿,消完肿面就刚好可以吃了。” 白嫩光滑的水煮蛋在陆盏细心的控制下灵活地在淤伤上滚动着,顾栖川能感觉到这阵柔和的舒适感,这块淤青其实并不疼,过几天就会自己消了。 他以前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受了这种小伤就放任不管,抱着疼也就疼几天反正可以不药而愈的心态,把日子过得极糙。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照顾被人心疼的幸福感。 而这个照顾他心疼他的人还是他喜欢的小灯。 顾先生的幸福感噌噌噌上升了100000+! 作者有话说: 球海星~ 第50章 预定未婚夫vs前夫 陆盏病情稳定后,顾栖川终于有心思来处理正事。 集团季度会议必须由他亲自出面主持。 这日一早,陆盏就充当了人工闹钟将顾先生叫醒,催着他下楼吃早饭,临出门时,又替他整了整领带。 顾栖川太享受被小灯粘着的感觉了,他没忍住和陆盏讨要一个亲吻,陆盏搂着他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在他的右脸亲了一下。 在客厅里慢活的李嫂险些被这一幕腻歪掉了拿在手上的抹布。 顾栖川的司机老成一早侯在车外,见着这一幕,也是格外震惊,他就没见过哪个外人能坐上顾总的私家车,陆盏是唯一一个例外。 现在看来,“唯一的例外”确实是不简单,估计关系很快就能更近一步了。 顾栖川常年独居,回国正式接手家族企业后,日常便是家和公司两头跑,他出门一贯干脆利落,从不会因为家里的琐事而拖泥带水,就算是妹妹偶尔过来暂住也不会让他生出半分不舍离家的情感来。 这副“铁石心肠”因为陆盏的存在彻底被打破了。 顾先生用手抚摸着陆盏的脸颊,目光稳稳地落进他的双眸中,低声委屈:“有些舍不得。” 陆盏心头一暖,轻轻推搡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开完会就回来了,晚上给你做锅包肉。” 自那晚宵夜后,陆盏就正式获得了厨房的使用权,他烧过几道小菜,味道不输专业的厨师。 顾栖川爱吃的菜式,他都记在脑子里。 顾先生想着陆盏亲手做的锅包肉,越发不舍得离家了,但正事误不得。 蜜恋期的恋爱冲动让顾总暗暗决定要把陆盏的办公室移到自己隔壁,不,干脆直接把过于宽敞的总裁办公室一分为二,这样就算是工作时间,他也可以不和陆盏分开。 他想弥补那五年的缺失,可惜金钱买不回时间倒流。 顾氏设计部的建筑师职位早已为陆盏腾出来了,就算没有顾栖川这层关系,只要抛却陆卫国带来的负面影响,凭陆盏的才能是完完全全坐得了这个位置的。 顾栖川只是恰当运用自己的权力,替陆盏扫除了那些偏见所带来的阻碍。 他要小灯在建筑这一行重新发光。 顾易的业务范围极广,季度会议长达两天,这中间还包括两场国际视频会议。 中午11点半,上半场会议结束,这中间有三个小时的时间用于午餐和休息。 顾栖川一走出会议厅,秘书便将他的手机递了上来:“有位叫秦灼的先生连续打了二十个电话过来。” 接到第一个电话时,秘书就和秦灼说了顾总在开会,秦灼却像是听不懂这句话的深层意思一样,每隔10分钟就打一个过来催问会议结束了没,秘书本着礼貌,每次都耐心地接起,让他继续等。 顾栖川原本不想搭理,没想到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他顺手就接了。 “顾栖川,我在楼下的咖啡厅。”秦灼在电话里说:“你下来见我,我有话和你说。” “你想见我?”顾栖川道:“我的时间很宝贵,没有必要匀出来去见一个讨厌的人。” “你必须见我!我有录音!”秦灼说:“五年前那场车祸,你不想了解更多吗?” “……” —— 这通电话打完,秦灼只等了10分钟,顾栖川就坐到了他面前。 顾老总松了松领带,让随行的特助去点一杯少糖的咖啡,而后开门见山地问秦灼:“录音呢?” 秦灼将两只手从杯壁上拿开,手心向外一摆:“我没带在身上。” 顾栖川看他的眼神蓦的阴沉下来:“你耍我?” “我哪敢呢,顾总。”秦灼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已经凉透的咖啡,白色的杯子凑到他嘴边时,他嘴角那一抹淤青就格外显眼,他拿杯子的右手微微颤抖,动作间,衣袖向上缩,露出一排青紫的淤伤。 一看就是被人打过。 这个时候,服务员将少糖的咖啡放到了顾栖川手边。 秦灼:“其实陆盏不喜欢喝少糖的咖啡,你们口味不搭,光从这点看,你和他真是不般配。” 顾栖川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你如果一直不说重点的话,我就不奉陪了。” 秦灼这才切入主题:“录音在我电脑里,我可以把它传给你。” “顾总的私家侦探神通广大,肯定已经知道当年那场车祸的内情,厉俊想阻止我参加比赛,派人开车来撞我,陆盏替我挡了,比赛结束一周后,我回到小区试图调取当时的监控,但所有的痕迹都已经被抹掉了,事发时都找不到证据,五年后就更不可能了,因此,就算你我都知道伤害陆盏的人是谁,也没法将他送进监狱。” “我只能去套厉俊的话。”秦灼摸了摸嘴角:“他的手下下手够黑的,险些把录音设备打坏了。但好在对话的内容都录进去了。有了这段录音,至少能佐证厉俊有嫌疑,警察也好办事。” 顾栖川审视着秦灼,判断他有没有说假话。 对方是个专业演员,真要演起来,真是难辨真假。 他听到秦灼说:“厉俊是厉氏的小太子,也是实打实伤了陆盏的人,我可以为了陆盏挨他一顿打,顾总呢?你能为了陆盏,主动扯断和厉氏的合作利益链吗?你要是能做到,我就把录音传给你。” 顾栖川冷淡地:“你想挑拨顾易和厉氏的关系?” “顾家反正不缺钱,损失几个亿就是多掉几片叶子而已。怎么,顾总犹豫了?”秦灼后仰到椅背上:“诶,看来陆盏在你心里并没有钱重要。” “替他挨过一次打?呵。”顾栖川鄙夷而冰冷地问:“你跟陆盏在一起五年,唯一能拿上台面炫耀的付出就是替他挨了一次打么?” “你懂什么?!”秦灼仿佛一下被踩到了自以为藏得很好的尾巴:“我为他付出得多了去了!五年前陆盏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我陪在他身边!是我出钱平了陆家的债!也是我找律师在二审时保住了陆卫国的命!陆盏走投无路去跟社会上的混混借高利贷的时候,高高在上的顾总在哪里享福呢?没有我,他这样的人早就被那些渣滓吞了!” 他愤愤不平:“不管我犯过多少错,做过多少次混蛋,陆盏最难的那一段时光,是我陪他走过来的!你永远无法抹除这个事实!顾栖川,你出生就含着金钥匙,坐拥亿万家产,有钱人的爱情真是轻轻松松,你有的是钱宠着陆盏,你动动手指就可以把我这种人捏死,你多厉害多牛逼啊?但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破产了,你陷入五年前那样的窘境时,你就能保证做得比我好吗?!你就能跟他共患难吗?!” “共患难?”顾栖川不气反笑,他反问道:“这个词你也配说出口吗?没记错的话,秦先生被封杀后颓废了半年之久吧?那半年,家中所有开支都是从陆盏的卡里支取的,你当群演,一天200块,这200块,你可曾拿来给陆盏买过什么东西吗?哪怕是一份街边20块的小吃呢?你拿那些钱买烟买酒,没交过一次房租,生活开支陆盏全担,现在却好意思说出‘共患难’三个字了?根本是陆盏单方面替你担着那些难!” “如果有一天我穷困潦倒,我去工地打工,就算一天只赚100,我也能全部拿去补贴家用,而不是用来买烟买酒任由自己堕落还在自我感动!” “我不会没用到需要陆盏拉下脸面替我求前程,我有手有脚有头脑,白手起家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不会让陆盏支撑所有的开销,我不会瞧不起陆盏做枪手,更不会在日子变好之后去外面拈花惹草!” “但你放心,顾氏在我手上永远不会有破产这一天。”顾栖川说得铿锵有力,让人不得不信服:“顾易是百年企业,我作为主要继承人,就算只是为了守护母亲的心血,也绝不可能让顾氏陷入危机。你如果把我和那些草包富二代划上等号的话,那未免也太蠢,五年前我就已经全面接管顾易的海外市场,就算真要砸钱弄死你,砸的也是我自己赚的钱。” 秦灼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和顾栖川之间的真正差距原来不止于阶级差别。他被封杀时,从来没想过要另谋生路,从没想过要白手起家,如果没有陆盏争取过来的那场机遇,他的人生大概率在22岁那年就废了,但同样的情况如果发生在顾栖川身上,一条路堵了,他真能再徒手造出一条路来。 他一直以为顾栖川比自己强的地方无非就是身世,现在看来,优越的身世可能恰恰是他身上最不起眼的一个优势。 顾易是棵百年巨树,那上面更新换代的“叶子”,是顾栖川催生的。 秦灼几乎节节败退,他不得不亮出最后的底牌:“你再手眼通天,也拿不出证据证明苏孟是故意误诊,也无法证明厉俊的罪行,无论如何,录音在我手上,你想要,总得求我。” “录音在你手上又有什么用呢?”顾栖川一针见血:“你没胆量和厉俊斗,所以才来找我,不是吗?” 秦灼:“……”确实如此,有能力和厉氏正面对抗,能排除一切金钱特权把厉俊送上法庭的人,只有顾栖川。 “你想借此挑拨我和厉氏的关系,以为我为了陆盏会和你一样冲动到愚蠢的地步吗?” 顾栖川喝了一口温热少糖的咖啡,说:“当年那场车祸早在查你出轨时就顺带查清了原委,确实,因为没有证据,我无法通过法律制裁厉俊,但我可以使手段让厉氏的海外市场严重缩水,也能用艺人合约把厉俊死死攥在顾易旗下,任我摆弄,他是进圈来玩的,殊不知早已被我玩弄在鼓掌中,我指东他不能往西,我就是让他去沙漠拍个一年半载的戏他也得给我乖乖地去,厉壬来求情都没用!” “证据可以慢慢找,我绝不会蠢到像你这样去厉俊面前自曝自己知情,引起对方戒备,你知不知道这是在把矛头往陆盏身上引?他才刚刚出院,安生日子没过几天,因为你的蠢,又把他置于险地!” 秦灼恍然大悟,又哑口无言,他又做错事了吗?可是他的动机是好的啊! “你口口声声说你有多爱陆盏。”顾栖川的语调渐渐平静,话锋却越加锋利: “你爱他,为什么还要强奸他?” “…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的?”顾栖川道:“我猜的。” 直视秦灼的目光骤然冷下:“现在看你的反应,看来我是猜中了。” 他低头用小勺子搅了搅手边的咖啡:“我不爱吃甜,陆盏却很喜欢,这确实很矛盾,但我不会因为自己讨厌吃甜而不让陆盏放糖,我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去强迫陆盏顺从我,一如五年前,我不会和你一样,因为喜欢他就违背他的意愿用那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强迫他。” “如果当年你是正大光明地把陆盏追到手,我尚且可以将你看做可敬的对手,可你对他做了这种事,不感到愧疚也罢了,哪还有脸来和我争陆盏呢?” “你花了五年时间都没能拢住陆盏的心,又凭什么觉得拿到一段录音就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呢?” 顾栖川说:“把录音给我,在我手上,它尚且可以发挥最大的价值,在你手上,不会有任何用处。” 秦灼的手伸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其实u盘他是带上身上的,但抓住u盘要交出去时,他又顿住了:“你让我跟陆盏见一面。” “绝无可能。” “陆盏的设计图还在我和他的家里。那些都是他的手稿,甚至还有他父亲的图纸,陆盏这么爱建筑,他不会舍得丢下这些宝贵的资料的。我原本想占为己有,借着图纸和陆盏拉近关系,但那样陆盏只怕会更瞧不上我。” 秦灼半是威胁半是商量地道:“你让他亲自到家里来拿,我想还他些东西,如果顾先生不愿意转达这个请求,那那些手稿我会仔细保存起来,你如果派人来抢,我就告你入室抢劫。” 作者有话说: 一个假设:如果顾总真的破产撩倒了,小灯肯定是不离不弃地陪他一起白手起家的!按这个走向,就是《投桃》(已完结,作者主页可看)的剧情了!当然,我们小顾总是永远不会破产的!盏盏可是旺家族的幸运星!! 第51章 滚楼梯 两日后,顾家的车停在了市郊别墅前。 陆盏坐在车后座,他抬手按下车窗,以一个外人的视角重新审视曾经住过五年的家。 别墅的外装已经有些过时,但这是五年前,他能买得起的最好的一栋房子。 这栋房子已经在离婚协议上易主了。 它的主人秦灼就站在门口,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陆盏不屑与他对视,他转头与顾栖川说:“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你在车里等我。” 坐在他身边的顾先生拉过他的右手揉了揉,道:“我反悔了,一段录音而已,让黑客黑进电脑就能拿到了,我不想你和他见面。” 陆盏又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醋味,他挠了挠顾先生的手心,解释道:“其实就算他不提这个要求,我也一样要找机会拿走父亲的手稿的。秦灼既然主动要还我,我当然要来拿。” 对于陆盏而言,录音是其次,陆卫国早年亲手画的那些图纸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父亲真的要坐一辈子牢,这些手稿就是陆盏唯一可以拿来睹物思人的物件了。 秦灼拿这个作为交易的筹码,虽然卑鄙,但确实是拿捏住了陆盏的痛点。 他和陆盏在一起五年,对陆盏的喜好并不完全了解,却很会抓陆盏的软肋。 陆盏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父亲。 秦灼抓着这一点,可以让五年前那个骄傲的陆盏低头,也可以让五年后知道一切的陆盏重新给他一次解释的机会。 在算计陆盏这件事上,他的算盘永远打得最精明。 今日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这样好的天气却要去见一个讨厌的人,陆盏无可奈何,他开了车门下车,一个人往别墅走去。 这是他和秦灼之间的私事,顾栖川不该被扯进来。 光是知道秦灼拿录音威胁到顾栖川面前这件事,就已经让陆盏觉得分外恶心了。 他不能再给秦灼恶心顾先生的机会。 站在门口的秦灼见陆盏朝自己走来,立即迎了上去,他想去牵陆盏的手,陆盏生硬地避开了,低声警告:“秦先生请自重。” 秦灼被他这种疏离的态度狠狠刺痛,他也清楚顾栖川在盯着自己,在院子里他不敢过于放肆,等陆盏进了屋,秦灼便将门关上了。 坐在驾驶座的老成看顾总脸上十分不悦,就提议:“您要不要跟进去看看?” 顾栖川放在中控锁的手指犹豫了许久,最终没有把车门打开,他道:“这是盏盏的私事,我相信他能处理好。” —— 门关上后,秦灼紧紧地跟在陆盏身边。 陆盏一走进客厅,就能明显感觉到这个空间的整洁,这是人为刻意收拾出来的干净,每一件家具的摆设都和他离开时一样,就连桌上那些相框也重新填进了自己和秦灼的合照。 离婚那晚,他把和秦灼有关的记忆放在火上烧了个一干二净,现在,秦灼又刻意把这些记忆修复了。 手机里的图片可以不断洗出实体照片,但那些影像在陆盏看来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他无视了秦灼精心布置出的“回忆空间”,径自往二楼走,秦灼见陆盏丝毫不为所动,心中早已慌乱,这几乎是他能争取过来的唯一一次和陆盏独处的机会了。 “陆盏,你真的不能看一眼吗?”他跑到陆盏面前,拦在了楼梯口不让他上楼:“你看一眼我们的过去好不好?我知错了!” 陆盏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推开秦灼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我不是以前那个傻子,你和我的过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需要那些照片来提醒。你知错了又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用跟我忏悔,我受不起也不想听!” “陆盏!!” 秦灼急红了眼,他的声音一大,陆盏反倒愿意瞧他一眼了,只是那眼中酝酿着的没有过去丝毫的情意,而是冷漠与洞察:“你又想打我吗?” “我…我没有…”秦灼慌乱得语无伦次! “你没有?”陆盏反问道:“我跟你结婚五年,你借着那个莫须有的精神病,羞辱我虐打我,出轨了还继续编谎骗我,这每一桩每一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现在在这边装什么无辜?” “我本来都忘了的,秦灼。顾栖川不愿意让我想起这些肮脏事儿,他想保护我,是你非要蹿到我面前,是你把我按到墙上磕到了那一下,所有的记忆都被你那一撞撞出来了!我既然想起了这些,就绝不会轻易再忘!你也别在我面前戏瘾大发,演什么浪子回头的戏份了!” 秦灼这才知道,原来陆盏是真的不想记得自己,陆盏厌恶他已经到了不想再记得他这个人的程度了吗?! 他是打过陆盏,但频率并不高,早几年,陆盏的健忘还没那么严重时,他总能从各个细节发现秦灼身上的不对劲,有时是香水味,有时是袖口上的口红印,每一处细节都是出轨的铁证,陆盏的性格中有刚强的那一面,他既然发现了秦灼对婚姻不忠,就绝不会姑息,“离婚”这个词,他说过不止一次。秦灼每次听到他提离婚,总忍不住脾气,后来有一回,他下手重了,陆盏被他推倒时,额头撞上了花瓶,当场晕了过去,再醒来,他就不记得出轨这件事了。 秦灼是那时才发现,如果言语不能成功转移陆盏的注意力,就可以动手,那时他并不知道陆盏的后脑有淤血,只以为是遗传性的病症,因此动手时,毫无顾虑地去打他的额头,用水杯砸,用硬装书的边角砸,力道控制得不轻不重,只要能把陆盏砸到记不起眼下那些事,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他就可以掩埋出轨的事实了。 那些伤在他眼里也只是小伤,甚至都不用上药,过几天就自己好了,伤口也只是小小的一块,在秦灼眼里,这都够不上家暴的范畴。 可原来不是的,他现在都在后怕,那五年里要是有哪一次真把陆盏砸出生命危险了,他该悔死。 “我跟你道歉,小盏,我不该打你,我怎么会对你动手,我不是人!对不起对不起!”秦灼抓过陆盏的手往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小盏,对不起,你现在可以打回来!你拿花瓶砸我的头,你把我砸到头破血流我都不会怨你一分一毫的!你打我吧!” 陆盏用力抽回了手:“你别发疯了!” “不管你信不信…”秦灼几乎要哭了:“我这几天回想起对你做得那些事情,我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这五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我有了钱有了名利,却总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 陆盏冷笑道:“你这五年该是过得逍遥自在才对,你和苏孟联手把我耍得团团转…” “我没有!”秦灼大声为自己辩驳:“我不知道苏孟在害你,我不知道他敢那样害你!” “我这个病治了五年,每次都是几乎一样的诊断结果,开的药却一次比一次多,剂量一次比一次重,效果却微乎其微,病情每年都在加重,你以为我没有怀疑过苏孟吗?” 陆盏看着秦灼的眼睛,字字诛心:“是你每次都和我说,你会照顾好我,是你说苏孟是好人,可以完全信任,我听你的话,我交付了所有信任给你们,可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你这五年,没少在苏孟面前嫌我是个傻瓜吧?苏孟没少和你灌输我这病是治不好的吧?遗传性精神病,多可怕的一个病啊,是你和他硬扣到我头上的!你就是帮凶!” “陆盏,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我喜欢你,我怎么会害你呢?” 陆盏便问:“那你敢出庭作证指认苏孟当初就是刻意误诊吗?” “我…我…”秦灼掩面,几乎崩溃:“不行,我是秦家的独生子,我…苏孟会把我指控成帮凶,我不能冒这个险。” “…秦灼,你果真和你妈一样,只爱自己,别人的命远不及你们口袋里的钱重要。” 陆盏不再和他多言,他推开秦灼,自己往二楼走。 他今天来,只为了拿走那些图纸,卧室里那些沾上秦灼气息的衣服全都不要了。 放在书房的那些图纸才是陆盏真正视若珍宝的,这间书房,是属于陆盏的净土,秦灼极少会来入侵这个房间,但陆盏在书架上找到那些图纸时,还是能察觉到这些图纸被秦灼动过。 这里的每一本书,也许都被秦灼动过了。 好在父亲的手稿一张不少,陆盏用文件袋将这些图纸小心装好,这时,秦灼又站在了门口。 他手上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日记本。 陆盏记得,那是自己生病时用来记事的。 第一页写着那五年来他自以为最重要的一件事。 “陆盏爱秦灼。” 秦灼翻到日记第一页,念出了那件事,日记第二页,夹着五年前那张决赛门票。 门票中间是裂开的,被五年前的陆盏用透明胶牢牢黏住了。 秦灼拿出那张门票,眼中含泪:“这就是你爱我的证据。” 陆盏:“……” 对清醒的他而言,那只是犯傻的证据。 这五年的婚姻炼狱,起始于那场决赛,他对秦灼无端的爱意,起始于这张观众席的门票。 他对秦灼的爱只是精神入侵的病症投射。 秦灼还在自我感动,陆盏走上前,拿过日记本,平静地撕下了第一页,在秦灼震惊的目光中,将那张写着”陆盏爱秦灼”的纸张撕成碎片扔到地上:“我已经醒了,你还在梦里。” 秦灼回过神匆忙去接那些碎片,可陆盏把“梦境”撕得太碎,他一个都抓不住。 陆盏撕完,抱着图纸,径自走出了书房,他不想再跟秦灼多做纠缠。 “陆盏!!” 秦灼追上来时,陆盏刚好走到了楼梯口,他摔过一次,都有些阴影了,没有顾栖川在身边,他走楼梯时总是格外小心,陆盏不知道他还要发什么疯,怕有肢体冲突,就不敢轻易下楼,可秦灼冲到楼梯口时,却没刹住脚步,他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就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摔下楼梯,从二楼直接滚到了一楼客厅,动静颇大。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陆盏想拉都来不及。 他抱着文件袋,扶着扶手小心下楼,秦灼已经趴在客厅的地板上,扶着腰嗷嗷喊疼,他似乎站不起来了,这幅样子,狼狈中又透着滑稽。 陆盏走到他身边时,还是抬手拉了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问秦灼:“疼吗?” 秦灼龇牙咧嘴,仿佛全身都被摔散架了,他痛到说不出话,却还记得用手紧紧攥着陆盏,他以为陆盏会关心自己,却听他道:“从20级台阶摔下来,怎么会不疼呢?” “你跟苏孟在电影院做.爱那晚。”陆盏平静地回忆:“我发着高热,从二楼直接滚了下来。” 秦灼猛地从肉体疼痛中暂时抽离,他看向陆盏,陆盏终于也回望了他: “我现在把你扶起来了。” “可是秦灼,我在地上躺了一晚上,没人来管过我。” 陆盏毫不费力地将自己的手从秦灼手心抽离:“那一晚你没管,以后你也没资格管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 第52章 冤案? 顾栖川还是耐不住下了车,他走到门口准备再把门踹开,脚刚抬起来,门从里面自己开了。 陆盏看到顾先生抬腿的姿势一愣。 一贯得体的顾先生:“……” 他连忙收回腿走到陆盏身边,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确认陆盏没受伤后,又瞧了一眼屋里,见秦灼扶着墙才勉强站稳,一时也猜不出里面发生过什么:“没事吧?我刚刚好像听到一点动静。” 陆盏答:“是秦灼从二楼楼梯摔下来了,我没事。” “那就好。”顾栖川这才放心。 陆盏看着顾先生,想起那日摔倒后,真正关心照顾自己只有他。 他总能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及时出现,带来泼天的温暖。 陆盏当着秦灼的面,主动牵起顾栖川的手,笑着道:“我们回家吧。” 顾栖川心头一颤,这是陆盏第一次将自己住的那套房子定义成“家”。 他反握住陆盏的手,十指相扣,无视秦灼的言语抗议,牵着陆盏走出了这个困了他五年的“牢笼”。 秦灼忍着腰痛追出去时,顾家的车已经开出一小段,他在后面追着,喊着陆盏的名字,隔壁邻居听到动静,开了窗看热闹。 她看到一个脚步踉跄的男人契而不舍地紧追着一辆价格不菲的豪车,这场景邻居并不陌生,她依稀记得前几年的某个雪夜,隔壁忽然爆发出碗筷摔碎的声音,紧接着,这个常年不着家的大明星摔门而出坐上了车,那个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的陆先生衣着单薄,光着脚丫在雪地里追了那车好几十米。 那可是一个大雪天啊,邻居看得都心疼,担心对方把脚丫冻坏。 现在,这幅场景却反过来了,昔日摔门而去的大明星卑微地追着那辆豪车。 司机老成注意到有人在追车,询问要不要停下来,陆盏目视前方,被阳光穿透的风将他刚刚长长的头发吹得起舞。 顾栖川尊重陆盏的一切决定,他不作声,只等着陆盏给出答案,他默许老成不提车速,随时可以停下来,也给足了秦灼追上的机会。 直到陆盏说:“不用理他,加速开走吧。” 他的声调很稳,听得出来是一个毫不为难的决定,顾栖川握着陆盏的手紧了紧,他知道,陆盏亲自做了割舍,秦灼这个人,就真的再没有任何机会了。 老成加了速。 秦灼眼见着车子提到他长四条腿都追不上的速度,绝望之中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在地上摔了个结实,他身上有伤,没有陆盏扶着,根本无法爬起来,一如五年前,没有陆盏扶他一把,他永远不可能从低谷反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从他的视野中消失,眼睁睁地看着顾栖川抢走了陆盏。 他记得那个雪夜的争吵,陆盏曾经也这样追着自己跑,不同的是,陆盏追不上的秦灼还会厚着脸皮回家吃饭,秦灼追不上的陆盏,永远不会再回这个家。 —— 一回到家,陆盏就把设计稿从文件袋里拆出来,一张一张地放在书桌上分类规整。 顾栖川一脸好奇地围观,随手拿了一张署名陆盏的设计稿仔细看了看,同样是工科出身,他倒不至于被上面一堆数字绕晕,这些数字搭构出来的空间结构才是让他这个外行人看不懂的存在。 并且他立刻发现了差异。 陆盏的图纸全部是在电脑上用软件直接导出的复印件,就算是方案前期的草稿也是用的sketchup这类专业绘图软件间接转化到纸张上的,而陆卫国的图纸则是真正的手绘,包括上面的数字都是手写的,甚至有几处涂改,虽然美观,但在顾栖川看来,并不很严谨。 “盏盏,这些数字是可以随意修改的吗?”他指着陆卫国手稿上的一处涂改,问。 陆盏停了手中的动作,凑过去大致扫了一眼设计稿的结构,而后视线落在那处被涂改过的数字上,答:“这张图纸是爸爸年轻时的作品,那时候建模绘图软件还没有现在这样便捷,并且使用成本极高,图纸真正录入电脑前可能会有几十张甚至几百张手绘草图,这只是其中的一幅,数字修改很常见,你看这张。” 陆盏抽出两张纸面已经轻微发黄的手稿:“这两张的结构都大变了,对比起来,数字改变只是小改动,人工核算是可能出现错误的,因此要反复计算确认,这张应该是废稿。” 他小心地将父亲的手稿收好:“即使是废稿,对我来说也有特殊意义。” 顾栖川并不想挑陆盏难过,但他心中有个猜测,非提不可:“我粗略了解过bbw的案子,当年法院认定大楼静荷载核算失误才导致楼层坍塌,工人死亡。而计算失误的主要责任在陆伯父身上,因此才被重判。” 陆盏补充道:“警方在爸爸的私人账户上查到一笔1000万的不明进账,因此认定他有收受贿赂故意制造工程事故的嫌疑,当年所有的证据都证明爸爸收受了贿赂才出现那个失误,但一直没有查出那笔钱真正的来源…其实如果真的有人指使他,只要能供出主谋,也许是可以轻判的。” 顾栖川:“那…你有什么依据可以证明伯父确实是冤枉的吗?” 陆盏轻叹了口气,无奈:“我要是有证据,早就替爸爸翻案了,我之所以认定他是冤枉的,主要有三个原因,第一,我是父亲一手带大的,是他把我领进建筑这一行的,我相信他的为人品行。第二,法院判决后,我曾和父亲见过一面,他与我说他是冤枉的。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法院认定的贿赂者一直没有被查出来,我甚至都怀疑有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如果没有贿赂者,父亲就不存在收受贿赂的事实。” 情感上,顾栖川很愿意和陆盏站在一个阵营去坚信陆卫国的清白,但理智上,他十分清晰地认识到陆盏的这三个原因只有最后一个能勉强成立,前两个都过于主观。 “我相信”“我认为”这些不以客体证据为基础的主观话术在法庭上是绝对立不住的,没有哪个法官会因为被告人亲属的一句“我相信他的为人”而轻判。 但顾栖川知道,这个案子是陆盏的心结,他甚至可以预见到长远的未来,陆盏都会被陆卫国那一句“我是冤枉的”所折磨。 与其如此,不如实打实地重查一遍,究竟是不是另有隐情还是得用证据说话,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能解了陆盏这个心结。 这五年来,陆盏因为陆卫国而背负的偏见已经够多了,顾栖川决不可能让他继续陷在这个案子的负面影响中,他可以替陆盏排除现实的阻碍,但陆盏心里那道槛才是最难越过的。 他没有反驳陆盏完全站不住脚的三个原因,而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既然图纸上的数据在录入电脑前会有许多版本的草稿,那有没有可能是草稿这一环出了问题,导致电脑上的数据也错了呢?” “…可我父亲不是那样粗心的人。”陆盏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但一个方案从成形到最终落地实施,这中间要经过不少审核程序,即使真的是录入时出了问题,也不可能没人发现。 顾栖川问:“你可以详细和我说说,当年的具体工作流程吗?” 陆盏回忆道:“我爸爸之前开过一个工作室,还收了一位徒弟,就是那位张山叔叔。” “张山?我知道,就是他让你去做的枪手。”顾栖川之前就让私家侦探把陆盏身边那些人都查过一遍了。 做枪手对陆盏的声誉有损,但又确实保障了陆盏这五年的收入,顾栖川实在无法评论张山这个行为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陆盏说:“对,张山叔叔对我挺照顾的,后来爸爸入狱,工作室就被张叔叔出资买下了。因为爸爸很信任他,所以录入数据这一项工作一直由张叔叔负责。” 顾栖川问:“这位张叔叔,家境很好吗?” 陆盏答:“似乎一般。” “7年前要盘下一个工作室至少需要百来万。”顾栖川说:“一般家庭拿不出这么多钱,张山又是哪来的钱呢?” 陆盏:“…你是说?” “盏盏,我们假设。”顾栖川仔细斟酌着用词,不让自己的猜疑言论伤到陆盏在意的长辈:“假设张山也收到了那笔贿赂呢?” “如果我是贿赂者,我因为某个动机要拉下彼时如日中天的陆伯父,我一定会先买通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几十张设计草稿,越到后面,完成度肯定是越高并且和最终版越相似的,我只要让那个人故意拿错其中一版高完成度的图纸,而后录入数据,之后出现任何问题都可以直接将责任甩给画图纸的那一方,这样做,他不仅可以拿到一笔金额可观的钱财,还能完美脱身。” 陆盏一脸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承认,顾栖川这个假设,完全可能成立。 “当年我还小,爸爸身边只有张叔叔一个得利助手,他…他也最信得过张叔叔。” 陆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抓着顾栖川的胳膊,激动道:“数据录入在云端都有历史记录,并且最终版的手绘草稿也有扫描版备份,我可以让张山把这些内容都调出来,我亲自去复核。” 顾栖川冷静地提醒小灯:“你亲自去问,会让狐狸把尾巴都收起来的。” “盏盏,当你怀疑某个人做了对你不利的事情时,你就该树立足够的戒备心。你可以无条件信任自己的亲生父亲,但这份信任不要轻易交付给外人。你怀疑张山,就该让更专业的人去查,只要拿到充足的证据,还怕狐狸不说实话吗?” 作者有话说: 涉及建筑学专业内容可能会有差错,一切为剧情服务,不必较真!! 第53章 追星成功 对于顾栖川而言,要查一个普通人的背景并不是难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可他内心并不轻松,陆盏现在满心满意想着替父亲翻案,如果查到最后陆卫国真不是清白的,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这样的打击他未必承受得了。 顾栖川不能让陆盏把所有心力都放在这一件事上,必须适当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少儿图书馆就是最现成的工具。 月底复诊时,医生终于许可陆盏在保证充足睡眠的基础上适当恢复工作,顾栖川便将少图的项目重新启动,并且允许陆盏到公司上班,不用再闷在家里。 顾氏建设发展部就这样空降了一位主导重大项目的建筑师,部门主管在陆盏入职前一天晚上特地开了个小会,和所有同事都打了一遍招呼,对待这位空降的陆工,要保持十分的尊重,百分的照顾,千分的奉承。 这话就差明说陆盏是关系户了。 但陆盏是谁的关系户,只有少数几个高层知道。 顾栖川要是认真对一个人好就会十分高调,他原本真打算把自己的总裁办公室一分为二,从而便利自己和小灯的“职场恋爱”。 但这一想法被陆盏及时发现并拒绝了。 他还没为顾氏做出贡献,这几年因为做枪手也没有能光明正大拿出手的作品,顾氏的员工默认关系户不能惹,却也不会真正打从心眼里服气,甚至可能非议顾栖川任人唯亲,从而连累顾氏的声誉。 人情冷暖,陆盏在父亲入狱后就深入体会过一遍了。 他决不接受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把顾先生置于是非议论之中。 陆盏推拒了顾栖川安排的种种特殊优待,只保留了一点——午饭一起吃。 入职这天,关特助亲自来到建设发展部,重申了一点:“不要在任何场合非议陆工的家世背景。” 部门众人全部应下,但他越是这样压制,越会有人好奇。 建设部的老员工都是业内老人,对当年那场工程事故早有耳闻,他们也是知道陆盏这个人的。 陆卫国曾经深以自己这个儿子为骄傲,重要场合重要项目都会带上彼时已经成为建筑系学生的陆盏。 陆盏曾经跟着父亲沾了多少光,后来就跟着父亲被骂得有多惨。 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认定陆盏和bbw工程事故有关,只不过陆卫国替他扛下了罪名。 “看看这条新闻!@刘芳 刘工,你知道当年的内情吗?!” 部门群里有个年轻工程师甩了一条新闻链接,并@了刘芳。 刘芳是部门里除了主管以外资历最老的老人了,这个没有领导的小群就是为了方便大家上班摸鱼聊八卦的。 刘工点进新闻链接看了几眼,无非就是陆卫国案的相关报道。 “五条人命可不是开玩笑的。”刘芳做了美甲的手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大楼是在交付使用的前一天坍塌的,当时那几个负责人都在一楼,bbw的老板是带着他怀孕的妻子一起去看的,那个老板不到30,年纪轻轻,自己创业,原本事业有成,家庭美满,马上当爸爸了。” “楼塌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救出来时人都没了,媒体一直报道是五个人遇难,没有算上那个还在肚子的3个月大的孩子。” 群里一片安静。 “一个小小的计算失误,搭进去六条命,毁了六个家庭。” 刘工敲下键盘:“陆卫国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这个部门里,资历老的大部分和刘芳持一个态度:不屑与杀人犯之子为伍。 资历较浅心怀热忱的年轻建筑师在了解内情后无不义愤填膺,还未见过陆盏本人,就已经先入为主地产生了厌恶之情。 以至于陆盏真正来到部门报到时,所有同事都不约而同地用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虚假笑容迎接他。 “……”陆盏一下就能感觉到部门同事对自己的疏离和过于外露的敌意。 这种状况他不是没遇到过,早几年刚刚去x大执教时,底下寥寥无几的学生也曾向他投射这种不加掩饰的鄙夷目光。 他都习惯了。 “大家好。”陆盏回以一个真诚的笑容,简单介绍了自己。 部门主管早察觉氛围不对了,见陆盏不生气才松了一口气,也不敢点破眼下的尴尬,直接领着陆盏往他的专属办公室走。 陆盏在顾氏的起步不低,但在没有业绩和作品加持的情况下,暂时只是一个级别中等的建筑师,按顾氏的规则是不该有个人办公室的。 但是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是关系户的常规操作。 建设部的主管姓赵,是一个没有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他对陆盏很是礼貌,不仅亲自带路,到了办公室门口还替陆盏推开了门,顺带将办公室的灯都打开了。 呈现在陆盏眼前的根本就是一间迷你版的总裁办公室,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张已经调好角度的绘图桌,陆盏上手就能找到自己最舒适的绘图姿势。 赵主管说:“桌子的角度是顾总昨晚亲自过来调的。” 陆盏想起前几天顾先生特意来书房测了家里那张绘图桌的角度,原来他是存着这份心思。 陆盏还未来得及感动,赵主管又砸下一个惊喜:“少图是顾氏未来三年里最重要的一个公益项目,顾总怕您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特地聘了江宏教授作为工程顾问…” “什么?!”陆盏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语调都上扬了一个度:“江宏?是,是,是我想的那个江宏江教授吗?!” “是的。”赵主管笑着道:“就是那位移民美国在美国m大任教的江宏江教授!” “!!” 江宏,那可是得过建筑界诺贝尔“普利兹克奖”的江宏!! 陆盏少年时就曾翻阅过江教授的建筑作品集,那时他对上面的文字解说一窍不通,只会看图,图片上一座座宏伟壮阔奇思妙想的建筑物对年少的陆盏有着巨大的冲击力。 陆盏真正决定子承父业投身建筑,便是因为江宏的作品启蒙。 江宏教授一直是陆盏的偶像,其实大四那年,陆盏就申请了m大的研究生并最终被录取了,但还未真正入学,父亲就出了事,陆家所有财产都被冻结,陆盏的留学深造梦被动无期搁浅。 他以为自己和偶像无缘了,那日在顾先生的博物馆里,陆盏摸到了江宏的建筑模型,那是他离偶像最近的一次。 没想到今天,顾栖川居然直接把偶像请过来给自己当老师了! 江宏半个小时后就会来到顾氏,在这之前,陆盏掐着时间偷偷用了自己的权限,乘坐顾氏总裁专属电梯直奔12楼,在关特助的掩护下,他冲进顾栖川办公室,一个箭步扑进顾先生怀里,顾栖川意外之余,只紧紧抱着陆盏,明知故问:“怎么了宝宝?才分开两个小时就这么想我了?” “嗯…你怎么这么好啊?”陆盏的声音染上哭腔,他高兴得泛眼泪花:“顾栖川,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回报你啊?” 还不等顾先生回答,陆盏自己就找出了答案:“少图这个项目,我一定要做到最好,我一定要给顾氏争光!” “好好好。”顾栖川用手提陆盏揩了揩眼泪花:“明明是惊喜,怎么还哭了?” “我一激动,就会这样。”陆盏的双眸被眼泪浸润得亮晶晶的,他踮起脚,捧着顾先生的脸颊,狠狠地亲了一口。 顾栖川心想,原来某只小灯高兴起来不仅眼睛会亮,还会主动亲人! 他可太乐意被亲了。 在外头把风的小关特助,隐隐约约从百叶窗的缝隙里看到了两人相拥的身影。 自从顾总谈起了恋爱,他就时不时被喂上一口狗粮,现在陆先生来上班了,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狗粮只增不减了?!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个狗粮递增趋势看来已成定局。 谁能想到一贯严谨冷淡的顾总会把办公室恋爱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啊!!! 陆盏原本想着亲完就走,没想到顾栖川搂着他硬生生多腻歪了20分钟,他和顾栖川走出办公室前,不得不互相给对方把领口敞开的扣子重新扣上。 江宏是建筑业内鼎鼎有名的大牛,顾栖川亲自下的邀请帖,才把这尊“大神”请回国指导项目。 江教授今天过来,他自然也要出面亲自相迎。 他和陆盏一起坐电梯下楼,陆盏激动过后又想着要给顾先生避嫌,一走出电梯就各自“分道扬镳”,生怕被同事看到而衍生出什么八卦。 顾栖川随时都做好了公布恋情的打算,只要陆盏点个头,全公司都会知道顾总和陆工谈恋爱了,现在小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如此小心翼翼偷偷摸摸,这种“偷.情”式恋爱,顾栖川也很乐意配合! 早上10点半,江宏一行人准时到达,顾栖川亲自出面迎接,而陆盏则与建设部的同事站在一起。 江宏年近50,整个人的状态却称得上年轻,只有头发过度显出了年纪,未到50,发白一半。 作为一个合格的粉丝,陆盏深深知道江教授的坎坷经历,江宏早年去美国的初衷其实是为了给他刚出世的儿子治病,他的独子有严重的先天疾病,国内的医生束手无策,江宏便带着儿子去国外求医,几乎花了所有积蓄,可惜那孩子还是没熬到一岁。 早夭的儿子是江宏的心病,陆盏当初读到偶像这段经历,竟有种过于激烈的心疼,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 江夫人身体不好,夫妻两人没有再要孩子,回国又怕想起伤心事,干脆就在美国定居了。 就是在美国,江教授也创造了无数奇迹! 陆盏打从心眼里认定自己的偶像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大师! 现在,这位天才大师就站在自己面前了! 一通热烈的欢迎仪式后,顾栖川十分自然地将陆盏引到了江宏面前:“江教授,这就是我在信里与您说的建筑师陆盏。” 陆盏连忙伸出手:“江教授,您好!“ 江宏终于见到了“筑梦之巢”的设计师,原来是个清秀的少年,虽然清瘦,气质却是上佳,他说话的声音偏软偏轻,中气不足,是大病初愈才会有的状态,虽然如此,脸颊上又挂着两抹不明缘由的淡红,倒也没有病人那种憔悴。 他在“筑梦之巢”这个作品中看到了设计师的张扬与傲气,眼前人和江宏原先设想的形象颇有出入,他不是个朝气活泼的年轻人,更像是一块刚刚历经磨难重新见光的温玉,沉静又暗藏着无穷的力量。 “你好。” 江宏握上了陆盏的手,对上陆盏热烈的视线时,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强烈到他无法忽视,最终,他找到了原因:“你姓陆,那你跟陆卫国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陆盏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如实答了:“他是我父亲。” 江宏一楞,他松开了和陆盏相握的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原来如此。” 难怪会熟悉了,原来是师兄的儿子。 第54章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盏说no。 江宏此次回国只打算在国内待半年,并且作为特聘顾问,他并不受顾易约束,只会在项目初期给陆盏提供指导意见。 建筑界听闻江教授回国,纷纷递帖邀请他来做学术讲座,江宏一一婉拒,只允下了母校x大的讲座邀请。 他是x大的知名校友,建筑系每年招生都要把江宏拉出来吹一波,不少在校生对江教授早有耳闻,讲座当天,来膜拜偶像的人挤满了报告厅,江宏对母校的年轻学生充满期待,慷慨地分享了自己的创作心路,还拿了不少作品举例,但他面对的到底是学生,内容不能太深,于是就拿了x大历年毕设中最出色的作品来当例子。 他格外青睐陆盏的毕设作品,此次回国,一方面是看在顾易的面子上,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本人对“筑梦之巢”的设计师充满好奇。 在剖析陆盏这件作品时,江宏明显感觉到观众席的氛围有些不对,讲座在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下台后,江教授找到系主任提出了疑问:“我拿陆盏的毕设作品当例子讲解是有什么不妥吗?” 系主任连忙解释道:“并不是您的问题,主要是陆盏前几个月刚刚被学校解聘了。” 他简单和江教授说了当时的情况。 陆盏做枪手帮学生作弊后引咎辞职。 这就是江宏对这整件事的了解,他心中轻叹,陆卫国给了这孩子好天赋,也顺带遗传了那些缺点。 他这个师兄,上学时就曾为了一点小利益而在建筑模型的材料上动手脚,入了社会,又犯了同样的毛病,这回,他动的是真房子,搭进去五条人命。江宏并不想带有色眼镜看人,只是陆家这种深入血液的贪婪与懈怠到底是遗传到陆盏身上了。 他真怕陆盏用这身天赋去走他父亲的老路。 —— 少图项目启动后,除了从建设部调取老员工配合陆盏外,还需要对外招聘一位设计助理。 顾易的人事部效率极高,一周后就从几百份简历中筛出了一位最佳人选。 人选最终是否适合,陆盏说了算。 在终面前一晚,hr将候选人的信息传给了陆盏,陆盏在平板上打开简历时,顾栖川刚好坐在他身边,他喂陆盏吃苹果块时,顺便瞄了一眼简历,看到面试者的名字后,眉头就皱了起来:“李轩?” 陆盏把界面往下滑了滑,李轩的简历堪称漂亮,奖项一栏几乎填满了,只是十个奖里有九个是陆盏亲手指导出来的,另一个则是建筑系的金奖。 “这个人把他留案底的一项抹去了?”顾栖川的手指在平板上滑了滑,这位优秀毕业生并没有写明自己曾经因为诽谤罪被告上法庭并且最终败诉赔偿陆盏五万精神损失费的“案底”。 陆盏对这个学生失望有之,但绝不至于要因此针对他:“李轩的个人能力确实不差,能到终面并不奇怪。” 顾栖川把一块苹果递到陆盏嘴边,陆盏张嘴吃了,他才说:“你忘了他做过什么事了?” “可…唔…”陆盏嘴里有苹果,说话含含糊糊的,他把苹果块嚼碎吞下后,说:“他败诉之后也和我道过歉了,那件事就算结束了。” “你不会要录用他吧?” “看他明天的表现。” 顾栖川拿过平板,划掉了李轩的简历:“就算你明天录用他,他也过不了背调这一关,顾易从来不会录用有污点案底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和陆盏说“no”。 小灯是个心软的,但他不是。 陆盏看顾栖川如此严肃,便也没有坚持:“直接邮件回绝有些不礼貌,明天面试时我拒了他。” 顾栖川放下平板,摸着陆盏的脸,道:“这种心术不正的人放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我知道。”陆盏摸了摸顾先生的手。 他们曾经是交心的笔友,心有灵犀一点通,许多事情并不需要过多解释,一个眼神就能懂。 第二天。 李轩抱着简历和作品集早早地等在会议室外,他颇有些自负,认为自己毕业后要么创业当老板,要么就该来顾易这种大公司供职。 创业这件事,自从他被卷进名誉权的案子后,那几个原本要和他合伙的兄弟都和他断了来往,毕竟能做出偷拍这种事的人,怎么看都像是个变态。 他自己一个人撑不起一个工作室,只能走第二条路。 他来得很早,到了7点50分左右,公司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李轩一边羡慕这些在大企业工作的金领,一边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对于自己能走到终面这一点他并不意外,他本科毕业于国内建筑专业最顶尖的高校,在校期间能拿到的奖都拿了,更何况还有建筑系金奖加持,来应聘一个设计助理实在是绰绰有余。 这个终面在他看来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面试官不会有任何理由不录用他。 他就这样自信满满地坐在会议室外等着,视线在一楼大厅胡乱游走,忽然,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江教授!”李轩非常突兀地跑到江宏面前。 江宏的助理连忙把这个人挡开了,李轩连忙说:“我是x大的学生,上周您的讲座,我坐在第一排还给您提过问题呢!” 他这么一提,江宏才想起来,李轩提的问题角度新颖,讲座之后还拿了自己的作品找他请教过。最主要的是,李轩是那场作弊中的主要受害者。 李轩见教授记得自己,十分高兴,江宏看他装束,问:“来找工作?” “我来应聘设计助理,今天终面。” 江宏记得是陆盏需要个助理,那么终面自然也是陆盏来了。 而李轩显然一无所知。 “……” 江宏也不提,他看过李轩的金奖作品,细节处格外出彩,来顾易做个设计助理完全没问题,未来应该还有更大发展空间。 只是李轩能不能有机会在顾易发展全看陆盏了。 基于对陆盏这个人的兴趣,江宏忽然对这次面试的结果格外关心。 —— 陆盏准时来到了会议室。 李轩笑着起身迎接,见到面试官真容后,笑容当场僵了。 “…陆老师…?” 他上次见到陆盏还是去和他道歉的,原以为陆盏不当老师,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交集,没想到这么快就再见了,而陆盏已经一跃成为顾易的中级建筑师,还是能决定他前途的面试官。 凭什么? 陆盏这种条件,顾易是瞎了么? 他只敢这样想想,还是顶着尴尬难堪,将脸上的笑容维持住了。 “是我。”陆盏早已不介意这个学生曾经犯过的错,他连秦灼这种人渣都能淡然面对,李轩只是小菜一碟。 “进来吧,面试9点开始,现在59分了。” 李轩迟钝地应下,最终在陆盏面前落座,将自己的材料递了过去。 陆盏没有打开那些获奖作品的复印件,只看着李轩的简历,说:“做个自我介绍。” “……” 他们不仅是师生,还曾经是原告和被告。 还用得着自我介绍吗? 但李轩还是开口,有些结巴地介绍了自己,等他说完了,陆盏才开始翻李轩带过来的作品集。 他看了看,有些失望地问:“你近期没有新的作品吗?这些设计稿都是我指导你做出来的成品,你已经毕业了,我希望你能给我看一份你独立做出来的作品。” 李轩只觉得他是在刁难自己,哪个面试者不是把自己最满意最优秀的作品呈现出来的?看这些还不够吗? 陆盏见他不作答,就问:“没有新作品吗?” 李轩连忙道:“…有的,但只有一个思路。” “说来听听。” “……”李轩临时发挥,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自己对于图书馆的构想,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切中顾易少图的这个项目。 陆盏安静听他说完,而后一针见血地问:“你的想法不错,但我问你,图书馆的选址你事先有考虑吗?” “……” “建筑最基本的一个原则,因地制宜。”陆盏像在学校时那样指导李轩:“你刚刚的设想默认了图书馆是建立在宽敞的平原上,甚至是市中心那种极贵的地皮上,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一个公益性质的图书馆,它不一定只存在于地形平坦气候宜人的城市中,未来,它可能出现在地形陡峭的贫困山区,有可能出现在多雨少雨两种极端的盆地,图书馆作为一个藏书的地方,是否应该优先以地形和气候为主要考虑?在设计中注意防潮防震等基础工作,而后再去天马行空地添加创意。小朋友需要的是一个落地的图书馆,而不是飘在云端的图书馆,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如果陆盏还是老师,他这些话,李轩是听得进去的,但现在陆盏不是了。 李轩说:“您刚刚没有说明前提情况,我就想当然了,确实有欠考虑的地方。我太紧张了,陆老师。” “这不是紧不紧张的问题。”陆盏合上李轩的作品集:“我带了你四年竞赛,你的许多毛病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来,你确实很有想法,但过度空想主义,许多过于大胆的设想根本就无视了实际情况。那些小错误没人给你抓出来,你的作品真正落地也会有安全隐患。” “安全隐患?”李轩被陆盏揪着这个问题说了四年,终于不服道:“怎么会?老师的父亲就是最大的反面例子,我时刻引以为戒,就算真的有小差错,也不会害死五条人命。” “……”陆盏盯着李轩的脸看了两秒,而后把简历退了回去:“今天的面试结束了。” 面试前,陆盏对李轩的能力还保持着一定期待,现在,一丝期待也不剩了。 退掉简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陆盏不明说,李轩也自认倒霉,没有点破自己面试失败的事实。 江宏坐在对面会议室喝着一杯多糖的咖啡,咖啡喝到一半时,用来面试的会议室开了门。李轩抱着自己的作品集,垂头丧气地走出来。 江宏起身,上前问:“结果怎么样?” 李轩见是江教授,受宠若惊后便开始委屈:“没希望了,我没想到是陆盏面试我…” 言下之意,是陆盏因为私怨把他拒了。 江宏对陆盏的失望又添了一层,还不待他细问,陆盏也从会议室出来,他见到江宏在门外还有些意外,按照计划,面试会在十五分钟内结束,陆盏就可以回办公室和江教授继续讨论昨天的思路。 却听到江宏问:“陆工需要这个学生吗?如果不需要的话,我这边刚好也缺一个助理。” 李轩:“!!” 陆盏一楞,很快明白江宏的话外的意思,他很认可李轩的能力,认为顾氏该将李轩录取,如果不录取,他就要捡走李轩这颗所谓的“遗珠”了。 “我前几天回x大做了一场讲座,系里今年竞赛的那些插曲我也了解过。”江宏看着陆盏,直言不讳:“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因为私怨才不让李轩过这场面试。” 他很怕陆盏这种好苗子最终和陆卫国一样走了歪路。 “……”陆盏哪能想到会有这种误会?! 被偶像误解,心里实在不好受。 “江教授,我并没有针对李轩,我…” “是我的意思。” 正在陆盏解释时,一道清朗有力的声音穿入三人的对话中。 陆盏回头看去,见是顾栖川,猛然有一种得救的感觉。 李轩更是瞪大了眼睛,在顾栖川走到他面前时,他甚至被对方无形的气场逼得倒退了一步。 “江教授,李轩这个人顾易不会录用的。”顾栖川悄悄牵住了陆盏的左手,将他往自己身后带了一下,陆盏就被护在顾先生身后了。 江宏依旧不解。 顾栖川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李轩,一把扯下对方的遮羞布:“这人诽谤过陆盏,还被法院留了案底。顾易不需要身上带污点的员工。” 他一抬手,人事部主管就被招到身边。 顾栖川语调冰冷地下了指令:“把李轩这个人拉进顾氏人事系统黑名单,你下达给各个子公司,包括海外分部。” “是,顾总。” 李轩一下没拿稳手中的作品集,图纸掉了一地, 他进顾氏的梦,被这个他在学校正面挑衅过的男人彻底粉碎。 从没有人告诉他,那天护着陆盏的人会是顾易的老总。 第55章 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人事部的主管哪能想到自己千挑万选出的“精英”居然踩了这么大一个雷?他火速从候选名单里择优挑了另一个应届生,是一位名校毕业的小姑娘,叫穆甜,资历只比李轩差一点点,但性格开朗,踏实谦虚,终面之后非常顺利地入了职。 陆盏有了助理,项目筹备初期就不会那么累。穆甜是刚出学校的小白,不懂职场的勾心斗角,因为她是陆盏的个人助理,那些老员工也自动把这个小新人排除在了八卦群以外。 但穆甜是知道那些旧闻的,不过比起那些陈年旧事,她还是更喜欢立足当下,毕竟她的顶头上司是女生眼里标准的帅哥,她主要负责处理与陆工有关的文书往来,偶尔会辅助绘图,工作不仅轻松,还能学到不少知识。 并且她很快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中午10点59分。 穆甜掐着秒表倒计时。 5,4,3,2,1! “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 陆工放在桌上的手机准时响了起来! 这是一段人声录音。 男人的声音经过电流处理依旧富有磁性,闹铃伴随着震动将陆盏从工作中揪了出来。 陆盏按掉了顾先生的人工闹铃,放下绘图笔,导出设计稿的草图发给了助理。 穆甜一边接受文件,一边小声问:“陆工是要去吃饭啦?” “对。稿件打印两份,下午放到我桌上,辛苦你了。” “陆工!这是我该做的。” 陆盏想起什么,转身打开桌上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包奥利奥放到穆甜手边:“我刚刚听到你肚子叫了,拿这袋饼干垫垫饿?” “谢谢陆工!” 穆甜不是第一次被上司投喂零食了!她才到岗一个月,天天早起赶地铁,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两斤!变胖的主要原因就是陆工投喂的这些小零食。 第一次拿到上司的小零食时,穆甜内心十分戒备,生怕自己遇到了所谓的职场潜规则,脑补这些零食背后的各种可怕暗示,但工作了半个月后,她很快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陆工连她平时戴不戴眼镜都记不住,怎么可能有那种意思呢? 而且两周前,穆甜提早来上班,一不小心就撞见了总裁办的关助理跟仓鼠搬运粮食一样把各种各样能饱腹又有营养的零食填充到桌上那个小盒子里。 关特助填充完零食才发现穆甜的存在,随手拿了一根棒棒糖塞给了这个小姑娘,收买她让她保密。 穆甜深受霸总宠妻的甜文影响,瞬间就脑补出特助此举是来自总裁的授意,毕竟能使唤得动总裁办的人可不就只有那个神秘的顾总吗?! 剧情她都脑补好了!一定是傲娇老总爱在心口难开,只好让特助偷偷来填充零食以表达自己对陆工无法自抑的喜欢,怕陆工挨饿还特许他提早一小时去餐厅用午饭,避开了和同事排队抢猪排的麻烦,收到总裁授意的食堂阿姨给陆工拿肉时,手肯定是不会抖的! 穆小助理想象力丰富,但还真猜对了大半,唯一有出入的是,陆盏并不需要去食堂找阿姨拿菜。 他坐着专属电梯到达十二楼,推开顾先生私人休息室的门时,红烧狮子头的香味扑鼻而来。 顾栖川正将奶白色的鱼汤舀进小碗里。 陆盏关上了门,坐到了他对面。 摆在他面前的没有食堂的猪排,只有酸辣土豆丝,红烧狮子头,拔丝山药,糖醋鲤鱼,以及两只体积硕大的阳澄湖大闸蟹。 “……” 陆盏接过顾先生递过来的奶白色鱼汤:“这菜式怎么一天比一天丰盛了?” 顾栖川道:“你身体恢复得好,以后能吃的东西更多,先把汤喝了,我给你拆螃蟹。” 说着,就抓起一只大闸蟹。 陆盏喝了一口汤,连汤的温度都晾得刚刚好,鱼肉的鲜美都被锁在汤汁里了。 “家里那几位厨师真是有心了,每日这样送过来,饭菜还保着温。” 顾栖川说:“你吃得开心,我就给他们加工资。” 他把蟹肉挑进勺子里:“月底的时候上称称一称,胖一斤,厨师月工资加1000,怎么样?” “…那我得多喝几口汤。” 陆盏出院后鱼汤喝了不知道多少碗了,但人还是没怎么胖。 顾栖川明白要慢慢养,五年,那些抗抑郁的药几乎把陆盏的身体底子掏空了,要养回来,至少也需要五年。 他把一勺子蟹肉喂给陆盏吃下,而后又开始给他夹菜。 吃饭时,他们并不怎么交谈,顾栖川埋头给陆盏添菜,偶尔给自己塞几口米饭喝几口汤,陆盏最近的胃口很好,但他吃饭慢,细嚼慢咽,一顿饭吃下来真切地要花一个小时。 到了12点,普通员工一窝蜂地往公司食堂冲,陆工已经开始打饱嗝了。 顾栖川知道小灯一吃饱就容易困,把床都给他铺好了。 然而陆盏的头刚沾到枕头上,关特助门都来不及敲就冲了进来,动静太大,陆盏的困意都被吓没了。 小关挨了顾总一记冷冷的眼刀,也知道自己打扰到陆工休息了,但事情紧急,他也顾不得了,顶着压力道:“bbw项目落地前的最终版数据拿到手了!” 陆盏猛地扯掉顾先生刚刚盖好的被子,下床一个箭步冲到小关面前:“给我看看!” bbw的所有数据都保存在张山的工作室云端中,但这毕竟是五年前的数据,又被加密过,黑客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拿到原始数据。 那张五年前的图纸才以图片的形式呈现在陆盏面前。 这是正式上传前备份在云端的最终稿,业内默认的规则,备份到云端的设计稿就是最终稿,上面所有数据都经过几十次核验,非意外不会再改。 这一张图纸,也就是陆卫国当初正式交接的成品。 上面的数字和法院拿到的那一张并不吻合,但这还不够,他必须证明父亲的数据没有出错。 陆盏看过上报的静荷载数据后,又把电脑亮度调到最亮,把图纸的每个细节都放大。 bbw塌了个彻底,他无法到现场测量荷载级别,只能靠图纸上的信息大致估算。 顾栖川就见陆盏拿着笔在空白的纸上飞速演算。 陆盏计算得极为投入,速度也飞快,不过十五分钟,两张白纸就被各类数值填充。 小关连忙递了两张新纸张。 关助理对陆盏有些刮目相看,他一直以为陆盏只是顾总金屋藏娇的“小饭桶”,来公司上班就跟玩一样,少图项目的总设计师虽然是他,但主要还是靠部门老员工来把持整体质量,眼下看着陆盏把那些数据从各种复杂公式里计算出来,他才真正认可陆工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又过了十五分钟,填满6页纸后,陆盏终于停笔。 顾栖川看到他最终得出的结论和图纸上是一样——静荷载:6级。 他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小灯?”顾先生弯下腰去看低着头不作声的陆盏,他扶着陆盏的肩膀,才看到对方眼里打转的眼泪。 他难免做了不好的猜测:“…是数值不对吗?” 陆盏抬起头,眼泪眨落,一把搂住顾栖川,喜极而泣:“没有错!没有错!!我换了十二个公式得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静荷载是六级,他给出的这个结论是正确的!爸爸没有错,他是无辜的,他给出的数据都是对的!!” “那就好。”顾栖川也替陆盏高兴。 只要有证据证明陆卫国确实是冤枉的,顾栖川就可以放开手帮陆家翻案。 “如果当初上传的数据没有错,那法院对陆伯父的判决就站不住脚了,数据是对的,那么只可能是上传过程中被别人动了手脚。” “找那位张叔叔谈谈吧。” 第56章 "你真的是冤枉的吗?" 在找张山询问之前,顾栖川先拿到了私家侦探调查的资料。 张山早年在工地当过水泥工,因缘际会之下被陆卫国收为徒弟,陆卫国是正统科班出身的建筑师,张山跟着这个师父学到了不少东西,在工程事故之前,张山已经有能力独自承接小项目,陆卫国扯上官司后,张山用90万盘下了师父的工作室,陆家出事后急用现钱,这90万算是解了燃眉之急,陆盏因此十分信任这位叔叔,他做枪手时接到的设计单都是张山介绍的,但大部分甲方都没有公开露过面。 五年过去,张山在业内已经小有名气,私家侦探顺便将对方近几年的作品也拷贝了一份。 陆盏见到那些设计图就觉得眼熟,再一细看,这几张设计稿不就是他前两年亲手画出的作品吗?然而这些作品的总建筑师都署名为:张山。 “……” 顾栖川飞快弄清了这里面的逻辑链:“他名为中介,实为甲方。” 陆盏当年的毕设拿去市场上估价是100万,而他作为枪手画出的设计稿,最高只卖30万,张山以极低的价格买断陆盏的创意,而后光明正大地对外宣称这是他的作品,以此在业内打出了名气。 这五年,陆盏也替真正的甲方画过稿件,比如杨谦,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被张山利用。 而这些,陆盏今日才知道。 顾栖川忍不住摸了摸小灯的头,心疼他傻。 陆盏被秦灼和苏孟操控的这五年,当真是被所有人耍。 “我要找他问清楚。”陆盏关掉了电脑,神色阴郁。 张山这几天忙着移民,工作室的程序员发现了云端异常,汇报说有黑客袭击了数据库。 他警惕地排查了所有内容,最后只有图纸部分被动了手脚。 这几年他攒够了钱,移民去澳洲的计划匆匆实施。 但在离开这天,他被一群黑衣壮汉堵在了门口。 他的老婆和孩子吓得紧紧相拥,张山的手机就拿在手里,想报警又不敢。 “张叔叔,是我。” 陆盏走出保镖的包围圈,站到了张山面前。 张山对陆盏的出现有些意外,勉强挤出一个笑:“是小盏啊,这么大阵仗,把我吓一跳。” “我有些问题要问叔叔。”陆盏也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容:“不多带一些人,怕叔叔不肯说实话呀。” “……” 保镖上前接过了张三的行李,代为“保管”。 他的老婆和孩子被“劝”进了书房,门口被人把守着。 张三坐到了沙发上,陆盏和顾栖川则坐在了他对面。 一沓图纸的复印件被顾栖川放到了桌上,张三见到上面的内容,莫名松了一口气,如果陆盏是为这件事来,那就不严重。 也不消陆盏问,他自己就说了:“是,这些年叔叔是骗了你,你那些作品都被我拿来用了,但你得谅解我啊!枪手这一行这几年越收越紧,哪来那么多愿意出钱买的甲方啊,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啊!哪一次不是你一交稿叔叔就把钱全款打给你了?师父入狱后,你日子不好过,我这也是变着法儿地在接济你啊!” “叔叔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陆盏道:“说得好像我这几年是白拿钱一样。你瞒着我拿我的作品给自己脸上贴金,你对得起我父亲十几年的栽培吗?!” “那…那师父他…”张山小声嘀咕着:“他不也把自己栽培到监狱里了?” “你还敢说出这种话!?” 陆盏从不是个易怒的人,但张山踩到红线了:“当年那个案子事实如何,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顾栖川按着陆盏的肩膀,不让他太激动,而后使了一个眼神,保镖就将另一份图纸放到了张山面前。 张山见到这份图纸,才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哪来的?!所以前几天黑了云端的人是你?!这是犯法的,我要告你们!” “你尽管告。到法庭上,把当年那些事一起翻出来说清楚。” 顾栖川天生带着上位者的气场,说话时虽不紧不慢,眼神却冰冷逼人。 张山的视线这才落到陆盏身边的男人身上,他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份不俗,他搂着陆盏,陆盏的身体也偏向他,这两人的关系一看就不简单。 陆盏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好了不少,现在是想起来要旧事重提了,原本没有证据,张山大可不理,糟就糟在现在有人帮陆盏拿到了这些证据,而且对方肯定还能挖出更多。 “那五条人命跟我没有关系!” 张山下意识抬头,撞进了顾栖川的视线中,他恍然觉得这个男人下一刻就要让保镖拧下他的头。 他听到男人威胁说:“今天10点的飞机去澳洲,信不信我让你永远赶不上这趟航班?” 张山猛然从沙发上滑跪下来:“…我没想过一个小小的数值失误会害死5个人!我是收了钱…可我没想害人性命啊!” 顾栖川问:“你收了谁的钱?” “……”张山艰难地吞咽了两口口水,拼命摇头:“我不能说!” 话音刚落,肩膀上猛地一痛,张山被身后的保镖钳制住了,他慌乱地改口: “别别别!!我,我只知道,那个人要整bbw的老板,他们是私怨!我们只是想让那个房子出点工程意外,让他吃瘪!没想到会塌得那么厉害,没想到会害死人啊!!” 陆盏不可置信地怒骂:“一个数值?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小数点的误差都可能害死人吗?你的职业道德呢?!你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 顾栖川抚摸着陆盏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他生怕陆盏太过激动晕过去。 便想着速战速决,他对张山说:“你既然都承认了,那就请你上法院时也好好配合,陆卫国的无期应该你来受才对。” “…什…什么?”张山却像是听不懂一样,他反应了一会儿,看了看陆盏又看了看桌上的图纸,忽然明白过来,继而哈哈大笑:“我懂了我懂了!陆盏,你,你以为你爸爸是无辜的?” 陆盏指着那张图纸:“证据都摆到眼前了!你还想狡辩?!” “证据?什么证据啊?”张山胡乱抓起那张图纸,感慨:“如果当初真的是按这上面的数据上传的话,那陆卫国也不会害死五个人了。” “你胡说什么?!” “我说,你拿到的这张图纸,是你爸爸备来骗法官的!”张山觉得现实太荒诞了:“但是警察当初直接拿到了证据,他没骗得过法官,却把自己儿子给骗得团团转!” “项目后期,陆卫国临时改了上面的数据,把6改成了6.5,这件事情被我发现了,那时的我,还是个一心向往公正的热血青年呢,我查了公司的来往账目,找到了那笔钱款的来源,陆卫国昏了头,为了钱,动了核算精确的数值。我要是去举报他,我就能博得好名声,但就在我拿着证据去举报的时候,有人把我拦了下来,对方花钱堵住了我的嘴。” 张山顿了顿,感慨:“那真是好大一笔钱,我画一辈子图纸都不会赚到那么多钱,我一下就理解了陆卫国为什么可以昧着良心改掉数字了,我收了钱,闭了嘴,事发后,按照对方的指示盘下了工作室,把上面真正有用的数据都交给人家了,陆盏,你以为我会傻到把证据留在那里让你查吗?!” 陆盏根本不信:“你说谎!你根本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我爸爸才不是那种人!” “他是不是这种人你自己去监狱里问他啊!!”张山吼完又笑:“他有脸面对你吗?!” 陆卫国是重刑犯,只有近亲属能探监。 陆盏提交了探视申请,等了一周才得到回复。 在这一周里,他找到了当年给父亲打官司的律师,又翻了当年所有证据所有卷宗。 一旦相信父亲的信念被动摇,这些证据在陆盏眼里才真正具有说服力。 他拿着法庭上作为证据的图纸复印件找到了江宏。 江教授计算过上面的数据,得出的结论和法庭一样:错的。 但他错得不离谱,数据偏移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 “偏移0.5。”江宏说:“他的老毛病没改,总是怀着侥幸心理把小聪明用在不正当的地方。” 陆盏才知道,江宏和父亲是同门师兄弟。 师出同源,一个成了名震业内的大师,一个成了无期徒刑的重刑犯。 探监那天,顾栖川陪他一起来了监狱。 只有近亲属能进去,顾先生只能在外面等着。 陆盏一个人走进了探监室,他坐在电话机前,等了一分钟,他曾经敬仰的父亲带着手铐低着头走到了他对面。 陆卫国头发全白了,苍老得非常明显,在监狱里他过得并不好。 他麻木的眼睛只在看见陆盏时亮了亮。 “小盏,你好几年没来看我了。” 陆盏听到他苍老的声音,眼泪丝毫控制不住,他做了个深呼吸,才能开口:“爸爸。” “你告诉我,你真的是冤枉的吗?” 陆卫国一楞,他没有回答,却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 这些,陆盏都看在眼里:“你得到过正确的数值,但你收钱改了,是不是?” “…谁,谁和你说的?” “我查的。”陆盏抹了一把眼泪:“我自己算了几十遍,还找江教授帮我一起看。” “江教授?”陆卫国却抓错了重点:“哪个江教授?!” “…江宏,他说他是你师弟。” “看来他混得很好,小盏,你不会跟他有什么接触吧?!” 陆盏费解地问:“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 陆卫国固执地:“你先回答我!你跟江宏有什么联系?!” “……”陆盏道:“我现在在顾氏工作,江教授是我的设计指导。” “设计指导?!我的儿子用得着他指导吗?!你不许再跟他接触!” “为什么?我把他当老师…” “总之就是不许!你听不听爸爸的话?!” “……” 陆盏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冤枉的?” “……”陆卫国低下头,避开儿子的目光:“不是。” 这个答案,陆盏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被说出口时,他还是觉得可笑可悲。 他当初坚信父亲能够翻案才为他争取的二审,秦灼才能拿这件事威胁他,他的五年才毁了个彻底,陆卫国的这句“不是”,否掉了陆盏曾经的信念,否掉了陆盏为他做的所有牺牲。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你是冤枉的啊?!” “你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你看不起我。” 就像电视剧里的坏人下线前也会不死心地为自己喊一下冤,陆卫国没想到儿子会坚信不疑,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一句话,差点害了陆盏的命。 他见陆盏不说话,连忙道:“我早就后悔,你看我头发全白了。小盏,你相信爸爸,爸爸没想过要害人性命,我贪那点钱,只是想让你的日子过得好一点!” 陆盏回想起那几年家中条件忽然改好,便问:“你不要告诉我,家里那几年突然富裕起来也是因为你做了这种事?!” 陆卫国默认,他不敢说之前那样操作都很稳妥,只有这次翻了车。 陆盏明白了,他用左手捂着脸,又哭又笑:“我真是…太可笑了,我活该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 陆卫国心疼又自责,他问:“我这个父亲,是不是让你丢脸了?” 陆盏该怎么告诉他自己的名声在业内早就臭了五年呢? 陆卫国似乎也能猜到这种走向,他要动手脚的那些项目,都没有让陆盏参与,但别人不会信的。 “你别生爸爸的气,也别改名,好不好?” “我是陆家人,再怎么改名也逃不了‘陆’这个姓。” 陆盏万分艰难地从打击中抽离,他看着父亲有些浑浊的眼睛:“…你告诉我,谁贿赂的你?” “……” “你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父亲!” “小盏!!” “那是五条人命!!不,是六条,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小宝宝!你到现在还要包庇那个幕后主谋吗?!” “…我不说,是为了保护你啊!”陆卫国的手铐撞上了桌子:“法庭上要是招认了,我还能减刑!可他们拿你威胁我!!我怎么能说!?” “究竟是谁?是谁让你害怕到这种程度?” “……” “爸爸。”陆盏看得出父亲在纠结,他用食指敲了敲玻璃窗:“你给我个暗示,就当赎罪。” 陆卫国犹豫片刻,最终拿手指在玻璃上,比划出一个姓氏。 陆盏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厉”字。 作者有话说: 球评论!!!陆爸的案子只是个引子~下章进新阶段的剧情!! 第57章 陆家没有冤案 陆盏从监狱出来时,天已经阴了,乌云黑压压地逼近大地,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栖川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他出来,他走上前自然地挽过陆盏的胳膊,关心道:“伯父怎么说?” 陆盏迟钝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监狱的大门,声音又轻又哑:“无案可翻。” “……” 最糟糕地猜测成了真,顾栖川怕引起陆盏伤心,一时不敢深问。 雨眼看着就要泼下来了,他牵着陆盏要往车里走,摸上他的手心才发现温度有些高。 再一看,陆盏两颊又开始泛起病态的红晕了——这种状况也只在手术后那几天出现过。 “是不是发烧…?” 话音未落,陆盏一个踉跄就要面朝下地摔下去,顾栖川眼疾手快地捞过他的腰和肩膀,及时抱住了。 暴雨临城前,陆盏被送到了医院。 与雨天骤然下降的气温相反的是陆盏的体温。 李医生给病人用了药,而后问顾栖川是怎么回事,陆盏前几天来复诊时身体状况十分稳定,突然病倒,肯定是遭受了外伤或精神打击,看样子只能是后者。 顾栖川不清楚监狱里的谈话细节,却知道“无案可翻”这四个字的意思——陆卫国不是冤枉的,那陆盏为了证明父亲清白所牺牲掉的五年就只是个笑话。 “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亲人欺骗了他。” 顾先生最终给了李医生这样一个答案。 陆盏住院的这一夜,外头的暴雨没有停过,到了后半夜,大风抓着树木的枝叶疯狂撞击玻璃窗,凌晨的病房格外吵闹。 陆盏不被打扰,安静昏睡着,顾栖川却丝毫困意也无,他起身调了调点滴的速率,而后坐回床边,静静凝视着陆盏的睡颜,手探过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没有再蹿高后,又伸出食指,划过他挺俏的鼻梁,最后在鼻尖上点了点。 在做笔友的八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灯的模样。 在那些温暖的文字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陆盏前,顾栖川有过无数幻想。 在英国治疗时,他曾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将信件的内容分享了一部分出来,里面的内容拼拼凑凑,居然可以拟化出各类生活场景。 这些内容被交到了一位专业演员手中,对方在熟读了这本特殊的“剧本”后,模拟出了小灯的性格。 比起面对一位医生,那个模拟了小灯性格的演员让顾栖川更有倾诉欲望。 在断掉联系的那五年里,他靠着小灯的影子治好了心理上的顽疾,那位演员拿到了不菲的“演出治疗费”。 他以为真正的小灯也该有“剧本”里那样生生不息的朝气,真正闯进他的生命时,才愕然发现,那个生生不息的小灯已经被扼杀得彻底。 现在在他身边的陆盏,脆弱到不堪一击。 顾栖川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保护好他。 暴雨在太阳出来时才停息,陆盏醒来时,窗户上的雨水还没有干。 他看到顶着黑眼圈的顾先生,问是不是一夜没睡。 顾栖川避而不答,只顾着关心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医生进来给陆盏做了检查,体温虽然降了,但还在低烧,恐怕要在医院多待几天。 顾栖川摸着陆盏的后脑勺,道:“陆工这一周就休息吧,我准假了。” 陆盏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无奈地答:“好。” 等李医生出去了,顾栖川才轻声问:“小灯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他委婉地把话题往陆卫国身上引,语气都是连商量带哄的,生怕让陆盏感到压迫。 陆盏见这样他小心翼翼,抬手覆上顾栖川的手背,沙哑地开口:“我爸爸…确实做了那些事情,他不无辜,不管是一审的死刑还是二审的无期,都不算冤枉他。” “栖川,你不用再为陆家这个案子费心神了,陆家没有冤案,我被业内针对也是该受的惩罚…” “别胡说!”顾栖川打断了陆盏贬低自己的言论,道:“陆伯父做错了事,他承担他该承担的后果,你是无辜的,没有人能因此戳你的脊梁骨。” 他抱住陆盏:“我不许你这样想。” 陆盏的眼泪在眼眶里飞速打转,没盛住就掉下一颗,砸下来烫了顾栖川的肩膀。 “我…我根本不能相信从小教我待人以善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情…”陆盏哽咽地:“那六条人命,是陆家欠下的血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还不清…” 顾栖川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这个血债不是你欠的,不许你往身上揽,陆家就算真的要赎罪,你父亲的无期,当年的赔款…再加上你这五年,已经够了,小灯,你已经承受得够多了!” “再者,陆伯父也算不上主谋。当年贿赂他的人还逍遥法外,要为这场血债负全责的应该是他才对。” 陆盏搂着顾栖川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他艰难地收住眼泪:“找到当年的主谋,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陆家的债才能赎清…” 顾栖川听出他话里的坚定,连忙松开怀抱,看着陆盏的泪眼问:“陆伯父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没…没有。” 陆盏原想隐瞒,他对厉家并不了解,只知道一个厉俊,五年前,厉俊就能动用势力雪藏人气极高的秦灼,那场车祸的主谋也是他,可即使撞伤了人,厉俊这几年依然顺风顺水,足可见其所依靠的厉氏家族有多强大。 陆盏不想让顾栖川多出这样一个劲敌。 然而他说谎的技巧实在拙劣,就在声音停顿的那两下,顾栖川就能断定陆盏有事瞒着自己。 “你一定知道了什么,却不想跟我说。”顾先生当面揭穿了陆盏的心思:“当年这件案子十分轰动,媒体高度关注,幕后主谋却始终没被揪出来。” “法庭上,法官曾询问陆伯父贿赂者是谁,陆伯父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其实只要招认,一审也许就可以免除死刑,你爸爸宁愿死也不敢说出主谋,一定是对方拿你威胁了他,可见这个贿赂者势力极大。” “你这样犹豫不决,一定是在担心我受连累,想要自己一个人扛。” “能让我受到牵连,想必对方的势力能与顾易分庭抗礼。国内能勉强和顾氏对抗的家族,其实并不多。” 陆盏觉得顾栖川的眼睛要把自己看穿了。 他听到顾先生冷不丁地问:“是厉氏吗?” “不是!” “否定得这么慌乱。”顾栖川抬手用大拇指揩掉小灯眼角的泪花: “看来就是了。” —— 郊外的金诺高尔夫球场上。 一位女士从刚刚停稳的车上下来,在亮明身份后被允许进入球场,细高跟踩在草坪上,由缓至急地朝发球台走去。 她停在一位身形挺拔正在握杆的男人身边,周边除了球童外没有其他人,女秘书直接道: “云端的数据库被黑客入侵,原定本周飞澳洲的张山失联了,我们现在无法联系到他。” 女人的语气溢满担忧:“厉总,在查这件事的人,是顾栖川。” 厉霄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微微转头,看向女秘书,帽檐下是一双年轻又盛气逼人的眉眼,他颇有些费解:“顾栖川为什么要查这件事?” 女秘书将手中的资料翻了页,答:“似乎是因为陆卫国的儿子陆盏,他们正在交往。陆盏这周二早上还去探监了。” 厉霄眺望了一下宽阔的球场,微微皱眉:“二少爷呢?” “还在剧组拍戏。” “他倒是玩得挺开心,一堆烂摊子丢给我。”厉霄重新握杆,发球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两倍,原本能一杆入洞的球直接落入了水障碍中。 “把二少爷拎回来。” 女秘书为难道:“二少爷被顾易的合约绑着,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需要请假。” 她没敢明说,厉家二少爷这个假,可能还需要顾栖川准。 “……” 厉霄将球杆递给球童,与秘书道:“把手机给我。” 秘书连忙将厉总的私人手机递过去。 厉霄打了一通越洋电话。 拨通后等了许久,对面才接起来。 英国现在是凌晨3点。 接电话的人声音满是疲倦,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 “…哪位?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在服务时间…” “洛迩,是我。” 男孩瞬间清醒:“…厉霄?!” “你回国吧。”厉霄平淡地:“想你了。” 作者有话说: 副cp登场~ 第58章 三天后,陆盏被医生批准出院。 出院这天早上,陆盏还在翻阅厉氏的资料,越了解越心惊。 他在顾栖川的帮助下理清了一些线索,厉氏靠房地产起家,之后陆续在商业上有所作为,bbw的老板曾是厉氏的研发总监,因为理念与厉氏不和,任职第三年带着自己的科研成果离职出走,并在半年内得到融资,开始筹建bbw科技园项目。厉氏和bbw在专利使用权打了将近两年的官司,可以说是积怨已深。 但bbw就算借着专利发展起来,在厉氏这样的大集团眼里,也不过是只动作灵活点的“蚂蚁”,大象被蚂蚁咬一口,吸掉一些血,想一脚踩死确实轻而易举。 顾栖川推测,是厉氏的高层看不惯bbw来分厉市的市场奶酪,因此买通了工程师在建筑上动手脚,科技园是bbw发展的据点,据点出现问题,那就是动了一个公司的根基了,厉氏的初衷可能只是想制造一些小事故,哪知这个度没把握好,害了六条人命。 厉氏的老董六年前因病去世,现在的最高决策人是厉霄。 权利越大,调动资源就越方便,就算不是厉霄动手,也肯定是他授意。 陆卫国虽然只敢提示一个“厉”字,但里面的逻辑链已经十分清晰,他这是在提醒陆盏小心。 “厉霄…”顾栖川沉吟:“厉氏这几年大刀阔斧的内部改革是他主导的,他并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 陆盏翻着厉霄的人物信息,问:“你很了解他?” “初中时做过一年同桌。但我很快就转学了。” “转学?” “我母亲去世那年转的。”顾栖川平静地解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心理医生建议我换个环境生活,当时还搬家了。” “我记得,你在邮件里和我说过。” 陆盏虽然“被”精神病了五年,但他的心理状态一直都十分平稳且健康,他离抑郁症最近的一刻是离婚那晚,那个名为抑郁的黑洞要将他吞噬时,顾栖川及时把他救出来了。 因此,他并不懂得这些心理疾病真正的杀伤力,也不会知道顾栖川在治疗这道童年创伤时曾经遭遇过多少次绝望。 陆盏握住了顾先生的手,默默给他力量。顾栖川轻轻回握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早走出来了,没事。” 他接着之前的话题说:“厉霄为人狠辣,但不至于这样小肚鸡肠,倒是他弟弟厉俊,性格乖张,睚眦必报,上小学时同学不小心弄断了他的铅笔,他就在体育课时把人家推下楼梯,落了残疾,厉家花了不少钱才压下这件事。” “啊?!”这种报复手段显然超出陆盏的想象了,他忽然想通了:“如果他从小就是这种性格,那五年前为了赢得比赛派人开车去撞秦灼的行为就完全说得通了。” 他不解地问顾先生:“这样的人,你怎么还敢签在公司下?” “古时两国交战,强国会要求弱国送上一位贵族子弟当作人质。”顾栖川说:“厉俊就相当于厉氏交到顾氏的人质,当然,厉霄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厉俊在圈里玩得很开,他的经纪人知道他私下一大半秘密,只要我愿意,那些秘密明天就可以公之于众。而厉氏的股票就会…”他在空中比划了一条向下的直线:“跌那么几个点。” 他轻描淡写的几个点,可能就是几千万的亏损。 陆盏这才弄明白这里面毛线球一样复杂的利益关系,他有些气馁:“不管是厉霄还是厉俊,我们都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当年的主谋。” 话音刚落,顾栖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似乎猜到了什么:“证据很快就送上门了。” 陆盏:“?” 这时,李医生刚好要进来叮嘱陆盏回去后如何服药,顾栖川就抓着这个空档,走出去接了这个电话。 如他所料,是洛迩。 “顾先生,我回国了。”男孩的声音又软又甜:“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顾栖川冷淡地提醒:“洛迩,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治疗结束,钱款付清,我们就没有关系了。” “朋友也不能算吗?”声音里溢满委屈:“我很久没回来了,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身上的英镑还没有换成人民币,我今晚要无家可归了…看在我给你做过饭的份上,可怜可怜我?” “……” “我让助理去接。” 顾栖川挂了电话,又打给了小关,嘱咐他妥善安置洛迩这个人,不,准确的说,是曾经的“帕罗西汀”*。 他重新走回病房时,听到李医生和陆盏打趣:“你要是再生病,顾先生能把我给吃了!” 陆盏被逗得笑出来,他看到门口的顾栖川,问:“是谁的电话啊?” 顾栖川说:“一个普通朋友。” 陆盏并没有在意,他很顺利地出了院,和顾栖川回了家。 因为未来四天都将休假,顾栖川有意想拿点别的东西来转移陆盏的注意力避免他继续为陆卫国的案子伤心,顾栖雅就把球球抱回来陪陆老师了。 时隔数月,陆盏再把球球抱到怀里,可比之前在医院那一抱要重多了,顾小姐送了两袋新口味的猫粮放到了楼下厨房,还叮嘱顾栖川要亲自喂。 “你要跟球球搞好关系。包括但不仅限于喂它猫粮铲它屎,还要经常抱抱它撸撸它培养感情!” 顾栖雅搭上哥哥肩膀,感叹:“ “不是我吹,球球可太好撸了!!手稿比沈先生的头毛还好!” 顾栖川说:“沈亦梁知道你把他的头发和猫毛比吗?” “知道啊!他一直担心我会把他撸秃呢!现在不知道有多感谢球球呢!” 顾栖雅很快发现哥哥情绪不高:“哎?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陆老师出院,你不高兴?” “我当然高兴。” “那你为什么不笑?” “我知道了,你只喜欢对着陆老师笑。”顾小姐捂着心口做黛玉捧心状:“原是妹妹我不配。” “……”顾栖川把猫粮的封口一拆,倒出一小盆褐色的肉干:“你该转去表演系。” “哼!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臭哥哥,一点都不懂得疼惜你如花似玉的亲生妹妹,还是我家沈先生好!” “还没嫁到沈家就我家沈先生了?顾栖雅你可别忘了你还姓顾!” “知道了哥!” “啪”!门被大小姐关上了。 顾栖川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看着眼前这碗猫粮,又陷入了沉思。 直到电话响起他才回过神来。 “顾总,人已经接到了,我替洛迩先生订了酒店的房间,还换了人民币,数额够他在国内生存一段时间了。” “好,辛苦你了,小关。” 特助办事一向稳妥,顾栖川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拿着猫粮走进二楼书房时,球球已经驾轻就熟地跳上了陆爸爸的绘图桌,尾巴还把纸张给盖住了,陆盏画不了图,干脆就把猫抱怀里撸。 顾栖川拿了一块肉干,球球自己闻着味拿爪子抓着顾先生的手吃了起来,一块还不够,它干脆跳到地板上,奔着一盆小肉干去了,陆盏怀里一空,顾栖川就趁虚而入地跨坐到他的大腿上,双手穿过胳肢窝搂着陆盏的背,这是一个格外亲密的熊抱姿势。 陆盏对于这个依赖意味明显的拥抱有些意外:“顾先生这是,在和我撒娇?” 顾栖川抱着陆盏的背,头搁在他肩膀上,“嗯”了一声。 “怎…怎么了?” “小灯,你相信我吗?” “…什么啊?” “严肃点儿。”顾栖川把他搂紧了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你这个人。” “……”陆盏以为他是在患得患失,便应道:“好。我一直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先为后面的剧情打个预防针:1,下卷是甜的没有疑问。2,灯和顾总不会离心。放心看。 第59章 街角一家面馆的包厢中。 一位年龄顶破天25岁的男孩正捧着碗口比他脸还大的瓷碗喝着热汤,虽然吃的姿态夸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店家把缀了香菜的排骨面送到他手边,少年啪地一声把空掉的汤碗放到桌上,灵动的双眼看到满当当的一碗面条后亮了亮,满是胶原蛋白的俊俏脸蛋对着已经是中年大叔的老板笑了笑,清脆地道了声谢,大叔心头一颤,连忙转身走了出去。 顾栖川掐着时间点来赴约时,洛迩的排骨面已经没有排骨只剩面了。 他咽下嘴里的肉,拿纸巾擦了一下嘴巴,确认干净了,推开椅子起身:“你来啦,顾先生。” 顾栖川有些受不了这个面馆里无处不在的油烟味,他拿手帕捂了捂鼻子,洛迩懂了什么,折去角落开了包厢特供的空气净化机。 “为什么要把我约到这种地方?” 顾栖川就算下面馆也是下的米其林级别的面馆,这种街边小店,他一次没来过。 “我馋这一口馋了好久,难得回国,巴不得顿顿都能吃上这些汤面。”洛迩拿起水壶给顾栖川倒了一杯柠檬水,递过去时还不忘说一句:“杯子是干净的。” 饶是如此,顾栖川还是一口没碰这杯水,他有轻度洁癖。 他问:“你回国是打算定居了?” 洛迩摇摇头,笑着解释:“我妹妹还在英国的医院里呢,我怎么可能回国定居呢?” “我回来,只是因为…走不出过去那个剧本。”他说着,用素白的手去碰顾栖川的指尖。 肌肤刚一接触,顾栖川就把手收回了:“别告诉我你是入戏太深。” “顾先生,你好绝情啊。”洛迩用他那双水眸盯着顾栖川看,包厢里的白织灯亮度偏暗,他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抓人:“‘你是我的帕罗西汀’,这句话是你送我的。” “你明明知道这句话真正是对谁说的。” 顾栖川真受不了他这双饱含着真假难辨的深情的眼眸:“当初合同规定,你扮演他,配合我的心理治疗,五个疗程两千万,钱款已经付清,我们的交易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感情这件事,怎么能完全用钱来衡量啊。”洛迩盯着顾先生的脸看了许久,说:“我能感觉到你最近应该很幸福,你是不是已经和真正的小灯在一起了呢?” 他低垂下眉眼,眼眶蹿红,泪水一滴两滴地砸进面条的汤汁儿里:“找到了正主,就不稀罕我这个替身了…” 顾栖川最看不得人哭,他抽了桌上的纸巾递过去,洛迩却不去接,而是微微仰起头,将脸颊放在顾先生手上的纸巾上蹭了蹭。 被蹭了手心的顾栖川:“……” 他道:“你自重。” “我一直都很自重的,你看那五年,我多听话,你给我的剧本,我每个字都琢磨透了,那位小灯,热爱建筑,我就去找了建筑的书籍补课,他是工科天才,我特意把国内的大学教材买来自学,高数那么难我都吃透了,我模仿他的每个特质所有爱好,就为了在每周一次的心理疏导里充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洛迩自己抽了张纸巾擦掉了汹涌的泪水:“顾先生,你的心病治好了,我挺为你高兴的,可你知道吗,我扮演了‘小灯’五年,我走不出来了,你难道不该对我负责吗?” 顾栖川冷静地道:“合同里并没有规定我需要对你这种情况负责。但如果你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我可以再付给你五百万,当作你走不出人设的精神损失费。” “我不…我不要钱!”洛迩抓过桌上的一小杯白酒,仰头全部喝下,脸立刻就起了红晕,他借着酒劲,说:“你反正也没结婚,试试跟我交往吧,好吗?” “我有爱人了。” 顾栖川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刚走出面馆,店里的老板就喊住了他:“这位先生,他是你朋友吗?他喝醉了,你要不管管?” 洛迩被老板搀扶着走出了包厢,老板看到桌上那个空掉的酒杯,急道:“那白酒度数很高的!你小小年纪是真敢喝啊?!” 顾栖川刚一转身,洛迩就扑进了他怀里,蹭着他的肩膀:“送我回酒店吧…你要看着我醉倒在路边没人管吗?” “这条街很乱的,流氓很多,我害怕,你可怜可怜我?” “……” 躲在暗处的狗仔飞速按下快门键,镜头里,顾氏老总半抱半搂地将一个清秀男孩带到了自己的车上… —— 江宏挑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和陆盏一起来了少儿图书馆的工地。 陆盏没有深陷在父亲的案子里出不去,休过假后,他的生活节奏慢慢恢复。 他将之前勘探得来的数据一一汇报给江教授,以确认自己没有出错并且现行的设计构想有落地的可能。 江宏从来没有怀疑过陆盏的业务能力,听他条理清晰地说出各类数据时,他总忍不住遐想,如果韵白能健康长大,也就是陆盏这个年龄。 他不会像陆盏这样为家世所累,江宏会给儿子最好的发展平台,到了27岁这个年龄,江韵白应该已经凭借代表作在国际上打出了名气,而不是像陆盏现在这样指着眼前这个公益项目翻身。 “教授,我打算将图书馆的大门改为六柱式爱奥尼门廊,并且在屋顶…” 陆盏话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江宏盯着自己看得出神:“…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从江宏的视角看过去,陆盏的侧脸是逆着日光的,脸部的轮廓被阳光描了一遍一样,十分清晰,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袭上心头。 “陆盏,你…见过你母亲吗?”他忽然问道。 陆盏一楞,对于江宏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他道:“我出生时母亲就难产去世了,我只看过她的照片…怎么了?” “没…没什么。”江宏说:“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你母亲和我的妻子,先前因为我和陆卫国的师兄弟关系还是挺要好的朋友呢,我想着你应该是长得像你母亲多一些…是我看岔眼了。” 陆盏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其实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妈妈,但他们并没有见过我母亲,只是看我长得和爸爸不像,才这样判断。我爸爸似乎只遗传给我建筑上的天赋,外貌上倒是没有特别明显的相似之处。” “是吗…”江宏盯着陆盏的脸看,越看越觉得很是眼熟,陆卫国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大小眼,而他的妻子也是单眼皮小眼睛,但陆盏的双眼却大而有神,双眼皮叠了足足有三层,单从遗传学来说,这都能算得上基因变异了! 江宏心中涌出一个猜想,但很快又掐灭了,怎么可能呢? 小韵白是在他怀里去的,怎么可能活着呢。 陆盏眼见着聊得好好的江教授忽然红了眼眶,连忙问:“教授,你是在哭吗?!” “…眼睛里面进沙子了。”江宏转过头抹了一下眼角,扯开了话题:“陆卫国那个案子,你不查了?” “…他确实做了错事,我不会为他开脱。”陆盏道:“但是这件案子的主谋还没伏法, 就算只为了替我父亲还这笔命债,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的。” “那我问你。”江宏说:“如果五年前你就发现陆卫国做了错事,你会去告发他吗?” “在大错酿成之前,我会尽力阻止。”陆盏顿了顿:“如果阻止不了…” 江宏:“大义灭亲 ?” “…您别用这种问题为难我了。”陆盏无奈道:“哪有那么多如果啊,现实是,他犯了大错也受到了惩罚,我作为他的儿子,只能想办法尽力去弥补和赎罪。” 江宏道:“这个问题你父亲年轻时真切遇到过,当年导师手下的一个外校助理在材料购置上夹带私货,陆卫国是最先发现的,他没有告发,而是威胁那个助理分他一点利益。” “?!”这话江宏要是在两周前说,陆盏绝对不会信,但现在,他信他爸爸年轻时就做过这种不好的事,并且随着年龄增长,胆子也越来越大,从偷工减料变成了谋财害命。 “陆盏,我和你父亲十年同窗,他什么品性,我比你还清楚。”江宏拍了拍陆盏的肩膀:“不过还好,你比他磊落许多。” 这是陆盏第一次挨偶像夸,心情简直不要太美妙。 但还没来得及开心,手机里忽然进了一条消息。 他打开查阅,里面是十几张照片——照片连贯地将顾栖川如何扶着一个男孩上私家车的过程拍了下来。 这个角度,陆盏一眼就看出是偷拍的。 江宏问他怎么了,陆盏退出消息界面,道:“没什么…” “教授,我给栖川打个电话。” —— 酒店的高级套间里,顾栖川将洛尔扶到了床上,随手拉了被子替他盖上,起身要走时,洛迩抓住了他的胳膊:“别走。” 顾栖川环视了房间里属于洛迩的私物:桌上放着一台商务笔电,几件春日的衣服被叠放在沙发上,行李箱半敞着放在地板上,里面都是夏季的短袖。 “你打算在国内待多久?”他问:“打算在这里过夏?” “嗯…” 洛迩迷迷糊糊地醉着。 “你想留在国内,我可以让人给你安排工作。”顾栖川将自己的手抽出:“但我们的关系只能是朋友,你不越界,我就能容你。” “顾先生…别不要我…” 洛迩嘟囔着,更像是梦中呓语。 这时顾栖川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起。 陆盏在电话里问:“你在哪啊?” “我…”顾先生选择了隐瞒:“我在公司…今天在工地顺利吗?” “挺顺利的。”陆盏看着工地远处的那颗杏树,说:“我想你开车来接我回家。” “好,盏盏,我现在就过来。” 电话挂断后,洛迩听到一声关门声。 顾栖川就这样一声不吭地把他抛下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完全没了最开始的醉意——一杯白酒根本不可能让他醉。 他捞过手机,话语清晰地与电话里的厉霄说:“照片拍好了吗?” “你上镜很漂亮,小迩。” 厉霄看着手上那几张照片,夸奖他的小间谍。 作者有话说: 球评论!! 第60章 一个小时后,顾栖川的车停在了工地旁,陆盏和江教授打过招呼后才抱着资料坐进了副驾驶,顾栖川替他将资料放好,陆盏空出手来系好了安全带,顺便瞄了一眼车上的可视导航地图,出发点果然是市里某酒店。 他按下心中的疑虑,直到回到家里,才提起照片的事儿。 陆盏非常直接地将那些照片点开,而后塞给顾栖川让他自己看,他则抱着球球坐在沙发上,转头看向阳台外的竹林。 “……” 比起知道自己被偷拍,更让顾栖川意外的是陆盏这种开诚相见的态度。 如果是个性格扭捏些的人,收到这些照片只会藏着忍着自己瞎猜一堆前因后果,而后造成连串误会,陆盏却直接跳过了这些步骤,单刀直入地将照片甩给他看,虽然不言语,但明显就是给足了自己解释的机会。 球球趴在陆爸爸肩膀上,圆溜溜的眼睛也盯着顾栖川看,像个公正无私的小法官。 顾先生在小法官的注视下,连忙坦白:“我确实不是从公司赶来的,抱歉,小灯,我说谎了。” “为什么说谎啊?”陆盏依然不看他,只醋溜溜地问:“是因为照片上这个人吗?” “…也可以这么说,他是我在英国认识的一位朋友。喝醉了我才把他往酒店里送,我在酒店里只待了20分钟就出来了!” 陆盏的重点不在酒店上,他反问:“朋友?是很重要的朋友吧,重要到你会因为他对我隐瞒行程,重要到为他说谎。” “……”顾栖川起身往陆盏面朝的那个方向坐,哪知屁股刚一碰沙发,陆盏就飞速转了个头,又用已经长长头发的后脑勺对着他。 顾先生顶着球球的目光,道:“好吧,我全招了,你别不理我。” 陆盏把肩膀微微一偏,是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这个男孩名叫洛迩。”他细细地解释:“只是我在英国进行心理治疗的一个工具人。” 陆盏问:“工具人,怎么个工具法啊?” “类似于心理疏导员这个角色。”顾栖川到底是隐瞒了自己曾经找过小灯替代品的事实。 可这个解释对陆盏而言已经够了。 他转过身看着顾栖川:“这些照片其实拍得很清楚,是他贴着你,姿势特别明显,他…他是不是喜欢你?” 顾栖川立即道:“我拒绝了!” “……”陆盏看着他,板着的脸没忍住绽开一个笑容:“好啦,我信你。” 他把球球小法官塞给顾栖川抱着,而后后仰到沙发上,十分忧虑:“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你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可能不被别人喜欢?” “小灯…” “但是!”陆盏搂着顾先生的脖子:“再多情敌我也不怕,你的心在我这里,他们抢不走。” 顾栖川被陆盏深情地望进眼里,他搂住陆盏的腰:“请求陆法官再给我一个坦白的机会。” “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快如实招来!” “在沙发上招供可太不严谨了。”顾栖川放下小猫,一把将陆盏抱起:“去床上吧。” “大白天的!” …… 秦灼在拍的新戏终于杀青,准确的说是他的戏份终于全部杀青了,他作为戏份最少的配角,最后领盒饭也被编剧写得十分草率,居然是在去送圣旨的路上被人一剑封喉的——没错,在新戏里,他演了个太监,还是个奸角。 昔日影帝沦落到演男配太监,粉丝在微博上都快把工作室的头拧下来,声讨顾易苛待艺人的言论上一次热搜就被压一次,最后直接屏蔽了关键词。 对资本而言,要堵住群众的嘴似乎只需要花点钱就行,钱堵不住滔天的民意,但用来对付秦灼那些粉丝可是绰绰有余了。 他就这样哑巴吃黄连地演了一个月的太监,这个太监所服侍的皇帝是厉俊演的,秦灼这一个月虽然是在演太监,但也真的就像是个太监一样被厉俊踩在脚下。 杀青之后,他的腰杆才挺直了。 剧组也将他的私人手机归还——为了防止秦影帝在微博卖惨带节奏,他的社交账号都被剧组把控着,虽然这样做十分野蛮且不近人情,但导演是顾易的人,他拿着合约行驶这些霸权,合情合理,张眉又哪敢说什么? 秦灼拿到手机开了机,信息一瞬间全部涌进来,有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几封邮件,他看了一眼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来问他为什么落魄成这样了,还有不少以前合作过的编剧在删他好友前还不忘说一句自己要把他删了,潜台词就是以后别合作了。 他翻了翻未接来电和信息,期待着陆盏这个名字的出现,却是连个陆字都没见到。 只有苏孟发来几条短信,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还说了苏隆的病情不容乐观,他现在很茫然,希望秦灼能来医院陪陪自己。 秦灼看了两眼就把苏孟的所有信息删了,他现在对这个人生理性厌恶。 张眉站在面包车外等着秦灼——秦影帝的凯迪拉克保姆车已经降级成运货的面包车,团队也裁了一大半员工,只剩下张眉和一个兼职做司机的生活助理。 秦灼坐到面包车的椅子上,调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刚刚坐稳,手机就震了一下。 是一封邮件,里面附上了十几张偷拍的照片,秦灼只看了一眼心里就一个咯噔:顾栖川跟别人走得这么近做什么?!他劈腿了?! 他划到最后,是一行文字: 【顾栖川的旧情人找上门了,两人在酒店过了一夜,陆盏还被蒙在鼓里,你要是还爱陆盏,就该救他。】 “!!!” “怎么了?眼珠子都要瞪下来了?!”坐在他身边的张眉问。 秦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连忙打了陆盏的电话,却直接打不通了——陆盏早把他拉黑了。 —— 三天后,江宏把陆盏叫到了办公室,问:“你最近怎么老是请假?上次请一周,后来又请了两天?陆盏,你是不是生什么大病了?” 陆盏坐在椅子上勉强把腰背挺直了,在偶像面前他也不敢明说请假是因为腰疼,腰疼是因为… 总之就是不能解释得清楚。 他把手握成拳头放在嘴边咳了一声,说:“最近换季,我有点着凉。” 江宏颇不能理解:“春夏之交怎么还能着凉呢,又不是秋冬季节。” 他并不知道陆盏之前经历过什么,只道:“我年轻时,顶着高热熬通宵都没问题,你也太娇气了。” “…抱歉啊江教授。我不会再这么高频率的请假了。” “我主要是担心项目的进度,你是总设计师,应该有点责任意识,不能因为跟顾栖川那层关系就这样任性,你这样做,建设部那些人不会服你的。” “……”陆盏虚心受训:“教授,您说的是,我会改。” 江宏见他态度尚可,没有过多为难,他希望陆盏能以能力服众,而不是靠着那层关系。 陆盏走出办公室后才敢扶了扶自己的腰。 这怪不得顾栖川,这人在床上很温柔了,是他自己身体太差,折腾那么两下腰就跟要断了一样。 他靠着墙壁缓了缓,穆甜这个时候走过来,说有一位先生在会客室等他,前台问他要不要见。陆盏问了名字,穆甜说:“叫洛迩。” “……” 陆盏想了想,与助理说:“把他约到楼下的星巴克吧,不要在会议室里占位置。” “好的,陆工。” —— 现在是上班时间,咖啡厅的人寥寥无几,陆盏的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几乎一眼就被角落里一个相貌突出的小男生吸引,再一看,这人就是照片上的洛迩。 洛迩的衣着打扮十分的学生气,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心理疏导师。 陆盏坐到对方面前时,发现桌上已经放了一杯温热的饮品。 “七分甜。“洛迩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甜度。” 陆盏有些意外:“你很了解我?” 洛迩胸有成竹地道:“当然,了解你的喜好曾经是我最重要的工作内容。” 陆盏道:“我开始好奇你的职业了。” “在此之前,陆先生应该对我有所了解啊,顾先生没跟你提吗?” 陆盏便说:“你是心理咨询师?” 洛迩一笑,似乎料到这个回答似的:“只要我想,我也可以是。” “认识一下吧,陆工,我叫洛迩,是演员,也是职业替身。” “…替身?” “我知道陆先生的前夫是拿过影帝的知名男星,我跟他的职业相似,不过我没有上大银幕的机会,更多时候,我的戏只演给特定的金主看。”洛迩喝了一口果汁:“像顾先生这样的。” 陆盏问:“哪样的?” “有钱又多情的。”洛迩用手掌心撑着自己的下巴:“陆工,你知道吧,有钱人都有个通病,他们从不会轻易把一个人放到比钱还重要的位置上,因为这个原因,许多人就这样和自己的所爱擦肩而过了,要么生离,要么死别,人没了,那些人才想起故人的好来,可惜已经晚了。因为这种遗憾的存在,才催生了我这种职业。” 洛迩一下就看穿了陆盏对自己的猜测,他笑着解释:“你别误会,我不是那种提供性.服务的m.b,我是正经演员,负责扮演雇主失去的心上人,有时候是活人,有时候是死人,只要给我一个剧本,每个人设我都能得心应手地演出来。” 洛迩将自己右脸颊偏过去给陆盏看:“你看到我脸上这颗痣了吗?有位雇主的爱人出车祸去世了,那人脸上最明显的特征就是这颗痣,我为了学得像一点,就去点了。你觉得好看吗?” 陆盏:“……” “陆先生一定不能理解我这种行为。”洛迩道:“但这一行收入高,有时候只需要学对方说几句话,就能有几万块收入,几万块…已经能给我妹妹买一瓶续命的药水了。” 他后面一句话压得极低,陆盏根本没有听清楚。 他问:“你究竟想说什么呢?” 洛迩又把声调拔高了:“顾先生是我接待的,最特殊的一位雇主。” “他不是那种犯错的混蛋,只是一个刚刚被心上人拒绝的可怜的病人。” 洛迩说这句话时,幽怨地看了陆盏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当初的绝情。 陆盏下意识就想解释那时自己也是身不由己,但又转念一想,似乎没必要跟一个情敌解释这些。 洛迩继续说:“我要好的医生朋友让我帮忙时,我立刻就答应了。我那时没想过能得到多少报酬,我太明白童年创伤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了,就算是出于同情,我也愿意帮助顾先生,但顾先生是个绅士,我替他治病,他付给我两千万。” “这两千万,对我而言是及时雨,我感激他的慷慨。” 陆盏看到洛迩在提及顾栖川时眼中冒出的光。 “我从心理医生那里了解到了‘小灯’,医生说,这个笔名是顾先生长久以来的精神依托,但那段时间这盏灯忽然灭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使得顾先生原本转好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 陆盏的心一下被揪起来:“急转直下?!” “抑郁症最怕的就是封闭内心,小灯是唯一一个开口,不能轻易闭上,所以我出现了,顾先生在心理医生的极力劝说下,才将自己宝贝的邮件分享了一部分出来。我整理了里面的文字内容,生成了一个小灯的人设。”说到这里,洛迩顿了顿,他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陆盏,笑着道:“陆先生和我原先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邮件里的小灯情绪外露得厉害,高兴和难过都表现得非常夸张,不像你现在这样…内敛。” “…那些邮件还是上学时写的。”陆盏说:“我前段时间找出来看,也觉得那样的自己有些陌生了。” “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这话刚说出口,洛迩就及时收住了这种不正确的情绪,如果可以,他真想和陆盏交个朋友,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记住厉霄交给他的任务。 他换了一个咄咄逼人的口吻:“陆盏,我可以这么说,顾先生的抑郁症能治好,是归功于我扮演的‘小灯’。他今天对你这样喜欢,一定也有我的原因。” 陆盏不可思议地:“你…?” 洛迩说:“你抢走了顾栖川对我的喜欢,能还给我吗?” “……” “我从来不抢别人的东西,但凡现在被我攥在手上的人和物,都是我应得的。”陆盏道:“没有还给谁这一说。” “你也不应该,沉迷于一个替身的剧本中。” 他说完,起身就走,洛迩被他最后一句话钉在了原地般,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陆盏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时,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循声望去,看到秦灼正从公司大门往自己这边跑来。 他无奈地要避开这个烦人精,身后却是同样不肯放过他的洛迩。 “陆工,你就那么确信顾先生对我没有感情吗?!你就…” 洛迩话刚说到一半,赶到陆盏身边的秦灼忽然抬手就往洛迩精致的脸蛋抡过去一拳。 陆盏都能感觉到那阵拳风,他听到秦灼骂洛迩:“你他妈离陆盏远点!!” 洛迩忽然挨了这一拳,居然直接被打出了鼻血,人当下就晕倒在地了。 陆盏看着这突发的一幕:“??!” 作者有话说: 秦灼这个憨憨!! 第61章 陆盏甩了秦灼一巴掌。 秦灼把人打倒后,拳头还捏得硬邦邦的,陆盏看出他的意图,连忙一把将他推离了洛迩:“你做什么?!” 秦灼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台阶,但他不敢生气不敢还手,只当陆盏还被蒙在鼓里,竭力解释:“他跟顾栖川搞在一块了你知不知道?!他们联手骗你!这一拳我是替你打的!”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跟你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 陆盏眼见着周围开始聚起围观群众,下意识只想护着顾栖川的名誉。 然而对方却不依不饶:“小盏,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但我现在是真的担心你!顾栖川靠不住的,他不知道在外面养了多少个这样的小白脸,你别被他耍了…唔!!” 陆盏干脆利落地甩了秦灼一巴掌。 “啪”的一声,在上班时间人数稀少的中心广场上格外清脆,如果对面是个空旷的山谷,这一巴掌都能打出回声。 “……”秦灼从没想过陆盏这种性格的人会出手打人。 “你当天下所有人都跟你一副德性吗?” 他听到陆盏用最冰冷嫌恶的语气警告自己:“你再不滚,我立刻替洛迩报警。” 脸上已经火辣辣地疼起来了,秦灼这才想起自己的职业,就算糊了,也还算是个明星,多少双眼睛盯着呢。 要是真把警察招来,后续带来的一系列后果绝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他的眼角余光瞥到已经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正往这边走来,秦影帝一时顾不上其他,拉高衣领挡住脸脚底抹油地跑了。 在咖啡厅里举着手机拍视频看热闹的人不少,却只有一个女服务员走出来,不可置信地问:“刚刚打人的是…秦灼吗?那个男明星?!” 陆盏不屑为秦灼说话,他与服务员说:“麻烦叫个救护车。” 洛迩晕倒在地,鼻血一直在流,都在地上蓄起一小滩血了。 陆盏拍着他的肩膀唤了几次唤不醒后,只能将洛迩的上半身半抱在臂弯里,另一只手则拿着纸巾按在他鼻子上止血。 保安赶过来疏散了少数几个围观群众,因为是在市中心的繁华地段,120来得相对较快,十分钟后,洛迩被送上了救护车,急救医生要求要有一个人跟着去医院办手续。 陆盏大可以不管,毕竟他和洛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聊天还不是特别愉快,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也不是他伤的人,但洛迩在国内举目无亲,那个在背后操纵他的人显然也不会现身来管,陆盏无奈,只好打了个电话与穆甜说了声,而后随车去了医院。 十五分钟后,洛迩被送进了医院的急诊。其实在车上,急救医生已经对他的伤做了专业的处理,到医院只是为了拍个片,确认鼻梁没有骨折。 血止住后,洛迩的意识慢慢恢复,他睁眼时,看到了急诊室的天花板,鼻子胀痛,且鼻腔里有一股浓烈的药味,因为失血,头还有些晕沉。 但这不妨碍他的听力,隔着一层医用隔帘,他听到医生在和别人说自己的病情,洛迩以为自己在做梦——哪会有人来关心他的死活? 但他很快听真切了,关心他伤情的人是陆盏。 … “费用我来付,不过我可能得先给我的手机充个电。” … “不需要住院的话,醒了之后我送他回酒店。” … “药我去拿就好,谢谢医生。” …… 洛迩明明伤在鼻子上,却觉得眼睛也酸涩得很。父母去世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醒来后被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了——从来都是他照顾着妹妹。 科室外,陆盏办好了手续,正准备进去看看,忽然被人叫住了:“盏盏!” 他循声望去,朝他疾走而来的是顾先生。 顾栖川刚刚结束高管会议,从特助哪里得知了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他小跑到陆盏身边,扶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急切地问:“你伤哪了?受伤了怎么不跟我说?!” 陆盏听他焦急的语气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我没有受伤,我好好的,被打的是洛迩,他在里面。” 顾栖川亲眼确认陆盏好好的,也不敢放松:“…那怎么不接我电话呢?” 他一走出会议室,穆甜就越级冲到他面前汇报说陆工请假去了医院,这小姑娘会错了陆盏的意思,连带着带歪了老总,都以为是陆盏受了伤自己去了医院,顾栖川急匆匆下楼又听保安说公司楼下刚刚有人打架,星巴克的员工还忙着清理地上那一滩血,陆盏的手机也打不通,顾栖川来医院的路上担心得手心出汗,他以为自己开了个会的功夫,陆盏就出事了。 陆盏把自动关机的手机拿给顾先生看:“来的路上就没电了,对不起啊,让你担心了。” 顾栖川长舒一口气,把陆盏抱到怀里,手揉了揉他后脑长出的柔软头发,劫后余生一般:“幸好出事的不是你,我刚刚真要被吓坏了。” 陆盏连忙摸了摸顾先生的背,安慰道:“别担心,我好好的。” 洛迩将这段对话也听得清清楚楚,厉霄找人偷拍的照片居然对两人的感情毫无影响,他们如此信任对方,根本没有给第三者留下可插足的任何空间。 他真厌恶这种做法,可如果不借此接近顾栖川,又怎么可能截获那些事关厉俊生死的证据呢? 陆盏完全不知道洛迩已经清醒,拥抱完,他就拜托跟随顾栖川一起来的小关助理去将医药费付了,而后才和顾栖川一起进了科室。 洛迩听到动静,连忙抬手把眼泪花抹了,而后闭上眼睛,继续装晕。 “医生刚刚说很快就会醒了。” 陆盏说着,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洛迩的肩膀,唤了几声他的名字,洛迩却毫无反应。 顾栖川走过去,他原意是想看看这人的鼻子具体伤成什么样了,哪知他刚一凑近,洛迩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陆盏倒是真替这个小孩高兴来着,哪知这人清醒后眼里只装了顾栖川一个人,还抬手抓住了顾栖川的手腕,用一副可怜至极的语气:“顾先生,我好疼啊…” 陆盏:“……” 顾栖川:“……………” 他想把洛迩的手剥开,洛迩却直接掉了眼泪:“我流了很多血,头好晕啊。” “头晕的话,叫医生过来看看吧。” 顾栖川刚说完,医生刚好也来了,一通检查过后,确认除了失血稍多外并没有其他大碍。 可洛迩还是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他坐起来时,总想往顾栖川身上倒,顾栖川在医生面前顾着洛迩的脸面两次都只是不动声色地推开。 可洛迩这么明显的撩拨举动,关助理都看在眼里。 他看到陆盏面不改色地站在旁边,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不满,关特助正要感叹一句正宫就是有底气时,陆盏忽然坐到床边,一把搂过洛迩,笑得又假又温柔:“你坐不稳的话,可以靠在我身上。” 小关:“???!” 顾栖川:“…………” 洛迩想推开,陆盏的手就稍稍用力,把他扣住了。这样一来,洛迩就没了招数,只能认输:“我好像没那么晕了,可以自己坐稳。” 陆盏一脸关心:“我挺明白这种感觉的,你要是还觉得头晕,大可以往我身上倒,我一点都不介意。” 顾总在心中怒吼:其实我很介意!! 拿了药后,洛迩就可以出院了。他虽说清醒了,嘴唇却没什么血色,一副虚弱的模样,陆盏顾念着他是因为自己才挨了秦灼这个烦人精的打,所以格外负责地提议:“我送你回酒店吧。” 小关是开车来的,在坐进驾驶座之前,他先给总裁开了车门,默认是车后座,洛迩也一直跟在顾栖川身后,看样子是要坐在一起了。 陆盏非常自然地提议:“栖川,你坐副驾驶吧。”顺手给顾先生开了车门。 顾栖川知道陆盏正在帮自己甩开某个牛皮糖,十分配合。 洛迩就这样被老总抛在了车后座和陆盏坐在一起,回酒店的路上,他愣是没找到往顾先生身上靠的机会。 回到酒店后,洛迩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还是红肿的,他自己拆开了药水和棉签,眼中含泪,万分可怜地看向顾栖川:“你可以,帮我敷药吗?” 吧嗒,眼泪砸了一颗下来。 陆盏在一旁看得都呆了,这演技可比秦灼那个影帝好上十倍不止了。 和顾栖川在同一个视角的关助理都忍不住对洛迩心生怜悯。 洛迩要是好好改造,绝对能成为顾易影业的摇钱树——已经自动调整为商人模式的顾总裁这样盘算着。 “咳咳——”陆盏假咳了两声,打断了洛迩的表演,他走上前,接过棉签:“我来给你上药吧,栖川下手没轻没重的,怕弄疼你。” “不会的,顾先生很温柔。” 洛迩原以为陆盏该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他温柔?”,这样他就可以借着这个话题大做文章,但陆盏却笑了笑,反驳道:“他温不温柔,我比你清楚多了。” 洛迩还想再说什么,陆盏已经把药抹到他鼻子上了,他只顾着疼,一时说不上话,敷好药后,陆盏才说:“是秦灼打的你,如果你想追究的话,也可以报警,星巴克门口是有监控的,警察取证很方便。”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冲过来打我,而且打得还很疼,我是很想追究的,但…” 洛迩看了陆盏一眼,怯生生地:”但打人的这位是陆先生的前夫,我想陆先生对前夫多少还是有些情分在的,看在陆先生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追究…” 他很满意地看到顾栖川的脸色变了变,果然,陆盏的前夫才是这两人关系中最大的痛点。 陆盏依旧平淡地:“我跟秦灼早没有关系了,未来很大可能是要跟他在法庭上见的。所以洛先生不用顾虑着我,秦灼的死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五年的婚姻,怎么可能一丝情分都没有呢?” “洛迩!” 顾栖川的语气里已经带了怒意,他最恨别人来揭陆盏的伤疤,洛迩这是在踩红线。 可洛迩只看出他生气,却不知道他真正在为什么生气,只以为是自己想的那样,更加认定秦灼才是挑拨这二人关系的关键人物。 他找到了答案,却不敢冒进,点到即止,连忙示弱:“我说错话了?对不起,陆先生。” 秦灼这个人在陆盏这里已经是无关痛痒的存在,他知道洛迩提这个人的意图,却并不生气,情绪甚至都没有起伏。 “没关系。”他把药水盖好:“洛先生虽然年龄小,但也已经成年了,自己的权益被人侵害是否要维权你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我只是建议,不作干涉。当然,如果哪天你选择报警追究,我挺乐意出面作证,帮你把秦灼送进监狱。” 他目光温和,语调平静,说出的话却让洛迩心惊,一时之间,他甚至弄不清秦灼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关键了。 “好了,你没事我就要带盏盏回去了。”顾栖川压着没发火,上前拉住陆盏的手,将他牵到自己身边:“我家小灯金贵得很,我可舍不得他来伺候人。” 洛迩:“顾先生…” “你要是难受,我让小关请个保姆来照顾你。” “我不要保姆,我要你…” 洛迩的话还没说完,顾栖川已经牵着陆盏走出了房间,关门的声音还格外大,被留在屋里的小关尴尬地拿起手机:“洛迩先生,我替您联系一个保姆?” 洛迩抓着手边的抱枕,扔到了地上:“不需要!” 小关就放下手机,替他把抱枕捡起来了才走。 门再次被关上后,屋里安静了许久,桌上还有一杯陆盏替他倒的水,洛迩拿起来喝光了,他累极了,倒在沙发上刚要睡过去,手机又响了起来。 厉霄的语气添了一丝焦急:“计划进展得怎么样了?” “…他和陆盏关系很好,我…插不进去…咳咳…”他虚弱地咳了两声,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这几秒,洛迩内心某个小苗忽然破土而出——他期望厉霄能关心一下自己,毕竟他的声音沙哑又虚弱,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受伤或者生病了,只要…一句关心就好,哪怕是出于他的利用价值丝毫不走心的关心也好! “……” “小俊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厉霄说。 洛迩心中的小苗枯得彻底,他不该对厉霄有所期待。 “顾家查证的速度太快了,bbw工程和当年的车祸,任何一件被证实是小俊做的,厉家都会跟着遭殃!” “七天之内,你必须让顾栖川把你留在身边!”厉霄说:“哪怕用点极端的方式也可以。” 作者有话说: 球海星球评论~五一快乐! 第62章 两日后,秦灼在咖啡厅门口打人的视频被曝光,并火速上了热搜。 当天拍视频的人其实不多,真发出去团队只要想压还是能压得下去的,可张眉这个经纪人早已没有实际权利,所有的处理方法都需要上报顾易,而一向以高效率出名的顾易在秦灼的事情上却总是拖拖拉拉,任由事件发酵,过了48小时后,才发了一纸声明,一纸让粉丝目瞪口呆的声明——”视频内容属实,涉事艺人秦某已交由警方处理,后续将尊重受害人的一切索赔诉求。”。 那些原本因为公司让秦灼演太监而愤愤不平的事业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偶像极大可能沦为法制咖后,直接脱粉了一大半。 陆盏看着网上针对秦灼的各类舆论攻击,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想着这种局面对秦灼这样自命不凡的人而言恐怕比让他死还难过。 顾栖川将牛奶递给陆盏时,顺便看了一眼手机里的视频。 这段视频是路人在咖啡厅里隔着一层玻璃拍的,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秦灼的声音却很清楚,他的音色很好辨别,粉丝赖不掉。 陆盏接过牛奶,喝了一口,评价自己的前夫:“他做事情永远不过脑子,公共场合多少摄像头盯着也肆无忌惮,用暴力逞一时之快,给别人制造麻烦,这次就该让他吃一记教训。” 顾栖川原本没有多想,可那句“公共场合多少摄像头盯着也肆无忌惮”却警醒了他。 是啊,秦灼鲁莽又愚蠢,每次都能用言语把原本平和的局面推向极端。 顾栖川第一次和他正面交锋是在医院,在沈亦梁的科室外,他执意要陆盏再做一次脑部检查时,秦灼一口咬定陆盏是遗传性精神病,让他不要多此一举,这原本没什么问题,关键就在于当时苏孟站出来佐证了秦灼的话——那是苏孟唯一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公开认定陆盏的病是遗传的。 当初去医院对峙时,沈亦梁做了人证,彼时陆盏危在旦夕,顾栖川根本无暇顾及取证的细节,现在回想,却立刻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信息——在秦灼明星身份暴露后,围观在科室外的不少人都举起手机做了录像,这之中只要有一个人录了全程,录到苏孟认定陆盏病情的那句话,苏隆父子的误诊事实就能板上钉钉了。 他说了这个想法,陆盏乍一听还细细回想了当时的情景,确实是有不少人出于对明星的好奇拿手机录了像,但那次并没有像这回一样在网上搅出水花。 “只要有人往网上传了这只视频,技术人员就可以跟踪到。”顾栖川说:“如果没有上传到网上,只能去找当初拍摄的人了。” “可苏隆给出的监控显然是被处理过的,恐怕不好找。” “沈亦梁是专家门诊,那个时间段挂号的人相对普通门诊而言要少许多,病人挂号后在数据库都会有存档,我可以让人一个个排查过去,这样做倒是不难,只是要花一些时间。” 陆盏看他这样尽心尽力地为自己,心疼之余又十分愧疚:“我是不是挺没用的,被耍了五年,到现在都不能让他们受到法律制裁,还让你这样为我操心。” “小灯,你是受害者,不需要有任何愧疚的情绪。”顾栖川安慰着:“我来到你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好你,顺便清算那五年的债。” 顾家养的私家侦探接受这项新任务的同时还交上了一份大礼——五年前车祸发生地的高清录像。 当年的监控视频已经被厉俊人为毁坏,无从查找,但监控录像只缺失了车祸发生的那一段记录,其余时间段都是完好的,私家侦探原意是想追踪那辆车的行驶轨迹,但肇事者显然是提前踩好了监控盲点,以至于最后出现在监控摄像头里的只有他撞人后逃逸的画面,并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的痕迹。 但意外收获是,他们注意到,在那一周里,秦灼居住的小区楼下的树丛里就提前埋伏好了媒体外派的狗仔。 秦灼当时是热门冠军人选,不少人盯着他想从他身上吸血赚流量,以至于比赛那一周,只要走出门,他都被狗仔盯着,狗仔拍到了他和陆盏同进同出的画面,恰巧也拍到了当时出车祸的那一幕——拍的甚至比监控录像清晰百倍,连隔着车窗的司机的脸部轮廓都拍得非常清楚。 这名狗仔当初刚入行,碰到这种情况也不敢声张。 私家侦探只花了一点钱就从他手里拿到了过气男星的所有录像视频。 有了这只视频,找出当年的司机再顺藤摸瓜找到厉俊指使伤人的证据就变得简单起来。 这段视频被传到了顾栖川的电脑里,陆盏看了一眼清晰的录像,这件事已经过了五年,但在视频的还原下,仿佛历历可数,当时被撞倒时当真就像是轻伤,伤势是在五年里一步步加重的,陆盏对这场车祸并没有血腥的回忆,倒能淡定面对,最多在心里骂一句秦灼不配自己的舍命相护。但顾栖川在看了这段视频后,却后怕至极,根本无法再看第二遍,夜里睡觉时,顾先生把小灯紧紧抱着,脸贴在陆盏的脖颈处,极度亲密的动作暴露了他极度的不安。 陆盏安慰他别怕,事情已经过去了五年,他的伤也好了。 可顾栖川根本无法这样轻易释怀,陆盏是如何被折磨如何在他怀里呕血如何在icu抢救的,顾栖川历历在目,现在他看到了这些伤痛的根源,怎么可能不恐惧后怕? 在明知道主谋是谁的情况下,顾栖川能耐着性子等待证据收集充足再走法律程序已经十分克制了,其实只要他想,买通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在厉俊的饮食或是威亚上动手脚,制造当年那场车祸一样的意外可说是轻而易举,但如果他这么做了,就跟厉家人没什么本质区别了。 他只能抱紧陆盏,恨不得将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天知道此时此刻他多想干脆了当地让厉俊付出百倍的代价。 是陆盏让他守住了底线。 他想给小灯长远安稳的未来,就必须拿出千倍万倍的耐心来等待证据的到来。 追查医院里的目击者需要时间,追查当年的司机依然需要时间,这些证据尚且还算有迹可循,但秦灼当年的强.奸犯罪事实,除了让他自己招认,再没有别的办法。 唯一有明确进展的是bbw,张山被顾栖川单方面控制起来后,陆陆续续吐露了许多细节,图纸上的错误数据虽是主要失误,但劣质的建筑材料才是导致大楼彻底坍塌的真正原因。 找到当年材料商的交易往来后,基本可以确认厉家在这件事里掺了一脚。 陆盏看过掺了水分的材料采购清单后,说:“如果不是劣质钢筋,即使数值有误,也不可能整栋楼都塌下来的。” “爸爸在第一次庭审时,曾经说过材料商的问题,但被对方律师以精神疾病反驳了。” 顾栖川:“还有这个插曲?” “嗯。”他详细说道:“他最开始上庭时情绪起伏非常大,说话颠三倒四,我想大概也是接受不了自己害死了人,法院才会要求他做精神鉴定。” 陆盏顿了顿,忽然道:“我想起来了!爸爸第一次上庭应该是想说出实话的,他虽然没有明确提出是谁主使,但显然是想暗示法官另有隐情,但是…但是做完精神鉴定后,第二次上庭,他忽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像之前那样过激的情绪,也不再提材料上的问题,被鉴为精神疾病后,之前的证词也被作废。” “爸爸说有人威胁了他,威胁应该就发生在第一次上庭和第二次上庭之间!” 顾栖川道:“庭审阶段能见被告的只有亲属和律师…” 陆盏立即道:“当年请的王律师一直尽心尽力地帮我,包括二审时他也极力配合,所以他应该不会被买通。” 顾栖川:“那就只可能是当年负责做精神鉴定的医生了,借鉴定的机会帮厉俊做传声筒,还记得是谁吗?” “……”陆盏记得清清楚楚:“是苏隆。” “他是这方面的权威,法院委托中心医院配合,在鉴定时,苏隆要求和病人独处,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半个小时足够一个精神科的医生突破病人心理防线拿捏要害做出威胁了。”顾栖川摸上陆盏的脸颊:“我现在都怀疑,苏孟误诊你的病,也有更可怕的目的。” “什么…” “如果苏隆真的代替厉家出面威胁你父亲,就足以说明他们两家早有交情,苏孟误诊,只是为了掩盖那场车祸真正的后果。” 陆盏细想了想,当年秦灼刚刚和自己在一起时,确实还算上心,如果车祸真的撞出重伤,秦灼应该也会追究,但如果只是轻伤,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被药物加重健忘症状的自己,也不可能想起去追究这场车祸的肇事者。 苏孟害自己,不仅仅出于对秦灼的感情,更可能是因为他是被厉俊授意来防止东窗事发的。 “苏隆父子应该是从工程事故后就盯上我们家了。”陆盏越想越恐惧:“那爸爸是不是也被误诊了?!如果真是遗传,怎么我就好好的?!”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苏隆给了假鉴定,二是,你不是他亲生儿子。” 陆盏笃定地:“显然就是第一种!” “向法院再次申请鉴定吧。” 顾栖川拿过手机打算将这件事委托给顾氏的律师团,打开手机后,却先看到一条新短信。 这年头,已经很少有人发短信了,他的短信提示一直都设置为静音的。 顾栖川看了一眼发件人,是洛迩,短信接收时间是10分钟前。 点开短信,里面的内容却让顾栖川瞪大了眼睛: 【顾先生,你终于拥有真正的小灯了。 看到你过得开心,我也很知足。 对不起,无意来打扰你们的甜蜜。 贪心的替代品应该灭亡。 我这枚“帕罗西汀”,最终的归宿是 融化在红色的水里。】 陆盏眼见着顾先生脸色忽然白下来,连忙问怎么了。 顾栖川顾不上解释,拿了车钥匙就往车库赶。 他们赶到酒店,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打开了洛迩房间的门。 一眼看过去,房间里并没有洛迩的身影。 陆盏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顾栖川却直奔浴室,玻璃门关着,却没有反锁。 他的呼吸已经乱了,陆盏见他犹豫,不明缘由地直接推开了浴室的门,一股血腥味立即扑面而来:洛迩惨白着一张脸仰躺在浴缸的边沿,他脖子以下,都被血色的水淹没了。 像是真要融化了一样。 陆盏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直到身后忽然传出一阵极为痛苦的惨叫,他才回过神,转身看去,一向从容自若的顾先生,正捂着脸慢慢将自己蜷缩起来——明明是个高大的成年人,在墙上映出的影子却更像一个瘦弱无助又极度绝望的小男孩。 陆盏记起来了,顾栖川的母亲就是在浴缸里割腕自杀的,那一年他才15岁——眼前如出一辙的一幕对他而言是何等残忍! 顾栖川没有像15岁那年一样孤独地坠入黑暗的角落里,陆盏及时抱住了他,他调转了一个姿势,让顾先生避开了浴室里这一幕,他自己看着洛迩紧闭的双眸,最先反应过来,提醒跟来的工作人员;“打120,去医院!” 而后紧紧抱着顾栖川,搂着他的脖子拼命安慰着:“别怕,小灯在这里。” “我抱着你,别怕。” 作者有话说: 球评论!!! 第63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1 洛迩从浴缸里被捞出来时,陆盏特意仔细看了一眼那一缸血水,还好整体是透明的红色,如果真像红墨水那样夸张,基本是没救了。 把人送到医院后,陆盏和顾栖川一起等在急诊室外。 顾栖川坐着,脸色发白,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细微颤抖。 陆盏用暖和的手心覆住他冰凉的手背:“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我妈妈…”声音从顾栖川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嘶哑无力:“我妈妈也是这样,那天流了好多血,满浴室都是…一个人,怎么可以流那么多血…” 陆盏才知道顾先生真正在害怕什么,浴室这一幕激起了他心底最深的恐惧,洛迩拿刀割了手腕,更是精准无误地捅进了顾栖川内心最脆弱的位置上。 无论洛迩的目的是什么,这次的自杀如果真是专门做给顾栖川看的,那真是其心可诛! 母亲的死一直是顾栖川的心结,这个结陆盏花了八年时间才解开了一点点,之后阴差阳错地分开了五年,洛迩代替了“小灯”,他既然是配合心理医生在做治疗,必定清楚顾栖川心病的根源。 本来是医生用来辅助治疗的“药”,现在却变成了“毒”,巴不得把他好不容易治好的抑郁症再激出来! 陆盏抱着顾栖川,极力安抚他的情绪,实则心口窝火得要命,也是头一回对洛迩这个人生出厌恶来。 医生很快从急诊室出来,顾栖川的反应都迟钝了半拍,还是陆盏去问的病情。 医生说:“按照伤口深度和失血情况来看,他从割腕到被救治之间至少隔了将近一个小时,送医有些晚,但好在伤口不深,只是贫血休克,没有生命危险。” 陆盏直白地问:“有割到动脉吗?” “刀口都避开了主动脉。”医生并不知道内情,还劝到:“病人应该不是真的想求死,家属也应该多开解开解,转去病房后你们就可以去看他了。” …… 洛迩被转进了普通病房,他用过药后很快就醒了过来,睁眼时,只看见了陆盏。 “你醒了?”陆盏对他笑了笑,只是这笑容非常假。 洛迩昏沉的大脑还没思量出应对方法,就听到陆盏问: “洛迩,你究竟想得到什么?什么东西值得你拿命来争?” 洛尔虚弱地答:“我…我想要顾先生,你让给我,我就…咳咳,就不会寻死了。” “你这么想得到栖川,你一定很爱他了?” “我爱他…不会比你少。”洛迩说一句话都要缓好久,但依然句句带刺:“顾先生的抑郁症,说来…还是因为我…因为我才治好的。” “是吗?那我问你,你知道他抑郁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是因为他母亲,他母亲的死…” “你知道你今天还敢这样刺激他?!”陆盏忽然上前,掐住了洛迩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从床上半拎起来:“你还发短信让他故意来看?!” “咳咳咳!!!” 洛迩眼前一下天旋地转起来,身边的仪器也发出了警告声。 “救命…” 他下意识求救,医生很快就赶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已经平复情绪的顾栖川。 顾先生先于医生一步将忽然失控的陆盏拉开。 “够了!” 洛迩重新跌回枕头里,他听到顾栖川吼了陆盏: “他还是个病人!你想弄死他吗?” 陆盏不甘又愤怒地反问:“他自.杀不就是想死吗?我成全他不好吗?!” 顾栖川超大声地:“陆盏,你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吗?!” 头脑昏沉的洛迩慢慢理清了当前的状况,所以… 顾先生为了自己和陆盏吵架了?! 他的苦肉计成功了?! 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功了?! “咳咳咳!!”他咳了两声,拉住顾先生的手:“顾先生…” 顾栖川这回不仅没有甩开洛迩的手,还顺势将洛迩半搂在怀里,洛迩简直受宠若惊,他的后背被顾先生的大手撑着,勉强坐住后看清了站在床边的陆盏。 这个一贯和风细雨的真小灯,现在的脸上已经开始局部雷阵雨了。 是演给他看的吗? 洛迩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且不说顾栖川不是这种性格,就单论陆盏,一个精英阶层的建筑师,怎么可能如此自然地演出这样的情绪,不合理。 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是演员出身。 再转念一想,陆盏和顾栖川虽然有八年情谊,但那八年都只靠邮件维持感情,真正在一起满打满算不超过6个月,而自己却借着小灯的影子实打实和顾栖川相处了五年。 6个月和五年比起来,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他们的感情自然也不会有多牢靠。 更何况,上次提及陆盏前夫时,顾先生确实是不高兴了的。 洛迩飞速做出了判断。他试图去拉顾栖川的手,顾先生居然没有躲开,由着他牵着,甚至主动握住了。 “!!” 他连忙按下心中的震惊与得逞的喜悦,泪眼汪汪地看着顾栖川:“顾先生,对不起,我是一时冲动才做了这种傻事…我才想起这对您来说是一种伤害,如果真的让您感到不舒服了,我真是该死了才好。” “我并没有被影响。”顾栖川说:“你也不要再有自杀的念头了,想想你重病的妹妹,她还离不开你。” 一提到妹妹,洛迩的眼泪又下来了。 陆盏极力用了最恶毒的语气说:“你装什么可怜啊!” “陆盏!”顾栖川又拔高了声调:“他人都这样了,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陆盏摆出了一副伤心模样:“顾栖川,你为了他吼我?!” “……”顾先生转过头不看他:“你出去吧,让小迩好好休息。” 洛迩:“!!” 怎么连称呼都变得这么亲昵了!? 再一看,陆盏脸上真是写满了悲伤与不甘,当真转身就出了病房! 洛迩连忙道:“陆先生走了,您…您还是去追他吧?” 顾栖川冷哼一声:“他要闹脾气就闹,我早就忍够了。” “……” 洛迩壮着胆子问:“他脾气不好吗?” 明明看着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不好,差极了。”顾栖川心不甘情不愿地道:“成天就想着他爸爸那个案子,跟我在一起也只是为了方便收集证据翻案而已。” “原来是这样…”洛迩听他主动提起这个案子,连忙抓住了机会:“那…陆先生的爸爸真的是冤枉的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 顾栖川让医生和护士都出去后才说:“倒像是真的另有隐情,我已经陆陆续续拿到一些证据了,很快就能揪出当初的贿赂者。” “顾先生…真厉害。”洛迩由衷地夸他。 他住院这两天,顾栖川都会抽一些时间来看他,就算他人没来,也会让助理过来关心他的病情。 洛迩知道关特助是顾总的心腹,便有意无意地向他打听起陆盏来,小关倒是个实诚又八卦的,一听他问,就开了话匣子:“总裁最近和陆工闹变扭了。昨天会上,总裁还当着不少高管的面说陆工呢。” 洛迩问:“他们感情不是很好吗?” 小关感慨:“刚开始是挺好的,但只好了一两个月,蜜恋期一过,两个人倒有点相看两厌的意思了,尤其前阵子陆先生的前夫不是去公司门口闹了吗?还把你打了!顾总面上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可不高兴了!” “…原来如此啊。” 洛迩想了想,说:“关特助,想让你帮我个忙。” “您说吧,顾总这么喜欢你,你的意思就是顾总的意思。” 洛迩脸红了红,倒也不反驳,只道:“关于我被打了那件事,外头不是闹得挺大的吗?秦灼毕竟是陆先生的前夫,陆盏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我不会起诉秦灼的,只想让他来医院跟我道个歉,你把这件事和顾总说一下…嗯,也不必瞒着陆先生。关助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小关可是个机灵人:“我当然明白您的意思。” …… 秦灼从张眉那里知道当事人不打算追究时,还觉得奇怪,但为了避免惹上官司,他还是答应了道歉的要求。 这日他按照时间来到了病房,出乎意料的是,顾栖川也在。 他看到洛迩正在缠着顾栖川喂他吃粥,顾栖川就当真喂了。 这样亲密,把陆盏置于何地?他又捏紧了拳头,跟着一起来的张眉看出他想做什么,连忙制止:“你干嘛?!拿出态度好好道歉!” “里面是你的大老板,你清醒点,别再犯浑了!” 张眉早看清了眼前的形势,这个洛迩该是顾总新看上的人,说不定就是下一个陆盏,哪能惹啊?! 秦灼勉强被劝住了,他走进病房,顾栖川见他过来,并不意外,张眉先是和顾总打了招呼,又陪着笑脸给二位解释了当时的前因后果,半真半假,不敢说陆盏的不是,只把错处全往秦灼身上推,秦灼就生硬地道了歉,洛迩当着顾栖川的面大方原谅,又说:“我知道秦灼你对陆先生的心意,其实呢…陆先生心里也是有你的。我不告你就是因为他亲自向我为你求情了。” “什么?!”秦灼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陆盏替我求情了?” “对…唔!”洛迩还没说完,顾栖川就拿一整勺粥堵住了他的嘴。 粥很烫,洛迩只以为顾先生是无心的,毕竟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懂得伺候人呢?肯喂就不错了,就硬着头皮把粥吞了下去,正打算再说什么,陆盏这时走进了病房。 他看到秦灼很是意外,秦灼见到他则是一脸惊喜,张眉还是头一回和病好的陆盏碰上面,她自觉羞愧,低下头,打了声招呼就主动退到了角落里,不敢吭声。 陆盏根本没有把这个势利眼的经纪人放在眼里,比起不该在场的秦灼,正在喂洛迩喝粥的顾栖川才是他的情绪触发点,他无视了秦灼,适时地朝顾栖川发出质问:“你叫我过来就是来看你喂他喝粥吗?” 洛迩连忙抢答:“是我让关特助通知陆先生您过来的,因为您为秦灼求了情,我就想着您该是很想见秦灼一面,您一定有许多话和他说!” 陆盏反问:“我什么时候替秦灼求过情了?” “就在昨天啊…啊,对不起,我忘了这件事说出来顾先生一定不高兴的。”洛迩看向顾栖川,无辜地反省:“我是不是做错了?” 顾栖川脸上是真的隐了怒意,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对洛迩笑着道;“你没有做错。” 这一幕,秦灼看在眼里,他一时摸不清状况:“顾栖川,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喜欢陆盏吗?” 顾栖川避开陆盏的眼睛,道:“…他都为你求情了,我还喜欢什么?” 秦灼又去看陆盏,只见陆盏眼角泛出泪花,一言不发地往病房外走。 秦灼看了看顾栖川,见他没有要管的意思,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连忙追了出去。 张眉也跟着跑了。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洛迩还在极力维护自己的谎言:“就在前天晚上,陆先生亲自过来替秦灼求情了,我才原谅秦灼的…唔。” 话说到一半,顾栖川又把一勺滚烫的热粥塞进他嘴里。 面上笑着,心里极为不耐烦地道:吃都堵不住你这张谎话连篇的嘴吗?! 作者有话说: 【医院两场戏幕后:】 作者:“灯,你的情绪拿捏比顾总好多了!不像小顾,表达生气只会大声吼。” 灯:(自豪)“大学时好歹当过三年话剧男一呢,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经验的!” 顾:(埋头翻着《演员的自我修养》)“演戏太难了,我果然还是更适合当总裁赚钱!” 灯:(醋)“被洛迩蹭过的外套不许你再穿了!” 顾:(求生欲)“已经扔掉了!” 第64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2 秦灼一路追着陆盏走出了医院,在陆盏拦到出租车之前拉住了他:“顾栖川不要你,我要你!” 陆盏就用湿漉漉的双眸看了秦灼一眼。 秦灼的心颤了颤,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牵起陆盏的手:“小盏,你跟我回家吧!” 见陆盏没有甩开自己,他像是抓住了希望般,一股脑地将真心话和盘托出: “骗你签离婚协议是我这辈子做的最蠢的一件事!” “我知道自己曾经错得多离谱,陆盏,小盏!我求你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计较你跟他谈过恋爱,你也不要计较我之前做的那些蠢事,我,我现在每天都在煎熬度日!五年前你替我争来的所有荣誉都离我远去了,我已经受到惩罚了,陆盏,你原谅我吧!我想跟你复婚,这一次,我一定改过自新,我一定好好爱你!什么名啊利的我都不要了!” 刚刚追上来的张眉听了秦灼这些话,下意识还是要保他的事业,她不合时宜地冲上前打断:“你又在作什么死啊?!”陆盏就算被弃了那也是曾经跟过顾栖川的人,秦灼求复婚是打算和顶头上司对着干?!是嫌自己糊得不够快不够彻底吗?! 她事事以秦灼的事业为出发点,换来的却是秦灼暴力的一推和不留情面的斥责: “张眉,我的前程家庭全毁在你和苏孟手上!还留你在身边发工资你就该谢天谢地了!我和陆盏的事情你别想再管!滚啊!!” 张眉被推得一个踉跄,头发都乱了,秦灼被打压后,她这个经纪人在圈内也被不少同行鄙视欺负,今天又被秦灼这样辱骂,情绪立刻就崩了,全然不管秦灼的声誉,在人流密集的医院门口指着秦灼骂:“你要是真有本事,你现在就承认你和陆盏结过婚,承认自己出轨五年!” “只要陆盏能答应和我复婚,我立刻对外公开我和他的所有关系!”秦灼这话说得信誓旦旦,显然是在向陆盏表决心:“只要能复婚,我可以承认之前犯下的所有错误,就算真地过回一天两百的群演生活我也心甘情愿!!” 陆盏听了,莫名想笑,可眼泪却流得更凶,他泪腺发达,一旦有了眼泪花,哭不哭的就由不得他控制了。 秦灼还以为他被自己感动了,这时出租车刚好停在了他们身边,他上前替陆盏开了车门,原本也想跟着坐进去,顺道就去民政局把证拿回来,却被陆盏拦住了。 陆盏泪眼汪汪地看着秦灼,哽咽着道: “我也许是该重新审视我和顾栖川的关系了…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会放在心里好好想想,” 说完就坐进了车里,秦灼不敢厚着脸皮硬上车,这是陆盏打过他一巴掌后态度第一次软化,他要想把自己的幸运星重新捡回家,现在就只能小心翼翼地捧着,生怕再做错了事,这简直比大学时零基础追求陆盏还要难,而五年后的今天,他已经不是零基础了,而是建立在无数次出轨上的负负负负负负基础。 陆盏给司机报了地址,而后掏出纸巾没事人一样擦了擦眼泪,司机看他眼泪流得这样凶,忍不住关心了一句,陆盏笑着答:“没事,就是风油精进眼睛了。” 他怕自己入不了戏,在右手食指指腹抹了点风油精,量不大所以味道不明显,但这点量一旦刻意揉进眼睛,那就是催泪利器了,这个技巧还是大学时在话剧社里学的,万万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派上用场! —— 两日后,洛迩出了院,他用身体虚弱做借口,提出想和顾栖川住在一起,顾栖川没有拒绝。 洛迩被顾栖川接回家时,陆盏正坐在沙发上喂猫,是球球最先察觉到陌生人的闯入的,它喵了一声,陆盏才把视线转到门口。 洛迩眼睁睁看着陆盏对着小猫的温和笑意在看到自己后迅速淡下,并且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 “你怎么来了?” 陆盏扫了一眼洛迩,看着顾栖川质问:“你是打算让他住在家里吗?” “他需要人照顾。”顾栖川推着洛迩的后背让他走进客厅。 陆盏把猫放下,由着球球跑去阳台,而后才问:“你应该跟我说一声!” “这是我的家。”顾先生绝情极了:“我想让什么人住进来都可以,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你的家?”陆盏伤心地反问:“他住进来,那我算什么?我岂不是太碍眼了?” 洛迩眼看着他们要吵起来,连忙揪了揪顾栖川的衣袖,无辜地:“要不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顾栖川板着张冰块脸说着安慰的话语:“你病还没好,搬出去没人照顾。就住在这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重话:“碍眼的人不是你。” 洛迩:“!!”他悄悄看了一眼陆盏,见对方大为受伤的模样,心中隐隐不安。 他的计划成功了,却实打实地伤害了陆盏,这不是他的本意,但他毫无办法。 从厨房出来的李嫂走到顾栖川身边,说:“午饭好了,特地做了洛先生喜欢的豆腐炖鱼汤。” 陆盏:“顾栖川,你明明知道我豆制品过敏…” 李嫂连忙说:“给陆先生另煮了青菜汤。” 一个吃鱼,一个吃青菜,这差别对待太过明显。 洛迩刚想替陆盏说些什么,顾栖川先开了口,他对陆盏道:“你也可以去点外卖。随你。” “……”陆盏拿了桌上的手机,一句话也不说地走出了客厅。 洛迩听到一声重重地摔门声——他把陆盏气走了? 这一幕太不合理了,洛迩满心疑惑,到了餐桌上,终于忍不住问:“陆先生是做错了什么事才会让您突然这么厌烦他啊?” “我也不是厌烦他。”顾栖川自己毫无兴致地搅了搅碗中的鱼汤:“只是比起让陆盏难过,我更不想看到你为了我伤害自己。” “洛迩,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可以让你重燃生活的希望,我可以试试。”顾栖川说:“我对陆盏的喜欢建立在虚无缥缈的电子邮件上,对你的感情却是那五年实打实相处出来的,你没出现前,我以为陆盏就是我爱的那个人,直到看见你在医院抢救时,我才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爱的究竟是哪个‘小灯’。” “顾先生…”洛迩是真感动了,任是谁听到顾栖川说出这种“肺腑之言”都会为之动容。 “喝汤吧。” 顾栖川又拿起一勺滚烫的鱼汤塞进洛迩嘴里。 这汤实在有些烫,洛迩下意识想吐出来,又很明白这种行为在饭桌上极为不雅,而且很可能让顾栖川不高兴,他只能笑着吞了下去。 —— “铃——” “喂?” “秦灼?你…” 秦灼听清声音后,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小盏?!”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你,你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 “嗯…你可以过来陪陪我吗?”陆盏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我,我现在一个人在酒吧里,有些醉了…” “我马上就来!!!” 没戏拍在家里闲得发慌的秦影帝拿了车钥匙就往陆盏在电话里说的那个酒吧赶。 他赶到时,陆盏正一个人坐在吧台边,醉得都趴下了。 秦灼往他身边走时,恍然觉得这一幕是何等熟悉… 五年前,陆盏也是这样醉在吧台上…这之后秦灼做出的选择,时至今日,他都不后悔。 “陆盏,小盏?” 他走到陆盏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盏迟钝地抬起头,秦灼看到他脸颊都醉得红扑扑了,眼前的陆盏,和五年前比起来,甚至更让他心动。 陆盏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了秦灼,他让服务生又上了一杯酒:“你和我一起喝一杯吧。” “好…” 陆盏现在说什么,秦灼都会无条件答应的。 他坐在陆盏身边,喝了一口威士忌后,才小心地开口:“小盏,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栖川把洛迩带回家了,我…我被赶出来了。”陆盏有意无意地将自己的手机往秦灼那边推了一下。 “我就知道姓顾的不是好人!我就知道!”秦灼只顾着愤愤不平:“洛迩那种小白脸他不知道养了多少个!” 陆盏不言语,只用手揉了揉眼睛,眼泪就出来了。 秦灼见他哭,心疼得不行,他试着拍了拍陆盏的背,陆盏不仅没有推拒,还主动忆起了往事: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当初追我的时候做了那么多承诺,一结婚,该出轨还是出轨。” “出轨这件事真的是我错了。”秦灼真诚地道:“小盏,你相信我,当初追你时我是认真的,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五年不管我和谁逢场作戏,我都很清楚自己唯一爱的人是你。” “当初追我时,你是认真的?”陆盏含着眼泪笑了笑:“我记得我们在一起那晚,我也是这样…喝醉了,然后你做了什么?” 他眼角的泪珠在酒吧暧.昧的灯光下闪出澄澈的光,在秦灼眼里,就像是缀了颗钻石。 陆盏不管在哪里,都是这样干净纯粹。 能得到这样的人,哪怕只是曾经得到过,秦灼都不后悔。 “那晚,我非常满足,并且快乐。”他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你很快乐?”陆盏一边落泪,一边笑出了声,他修长的手指擒住玻璃杯,仰头喝光了杯里的酒,而后道:“你当然快乐了,一个平时看不上你的人在那一晚醉得神志不清任你摆弄,毫无还手之力…呵。” “可我事后和你道过歉了,你也原谅我了。”秦灼说:“况且不久之后,我们就结婚了。” “我原谅你是一回事,结婚是另一回事,我只问你,当初你把我抱到车上做那些事时,你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吗?” “你那时醉了…” “秦灼,我的脑子现在没问题,很清醒,不要再想着转移我的注意力。”陆盏看着秦灼的眼睛,他似乎根本没有醉意:“是你说的想要认错,现在就可以认,出轨这件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很多事情你做了就得有勇气认。我想看到你认错的态度,否则就别提复婚了,因为复了婚,你也不会改掉那些毛病,我看不到你的改变,就绝不可能轻易再跟你走入婚姻!” “……” 秦灼低垂下眉眼,是一个屈服的姿态。 他太需要陆盏的原谅了,离婚之后,他确实彻底自由了,却只自由了两天,秦灼就后悔了,家里没有人等他的滋味太难熬了,他的心就跟空了一块一样,陆盏的位置没有人可以替代。 他可以轻轻松松找到一个在床上取悦自己的人,却再找不到像陆盏那样包容他的爱人,也找不到这样一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人。 陆盏不是扫把星,他是曾经给自己带来好运的幸运星,出于这些原因,秦灼真正爱着陆盏,比结婚时更爱,所以他鼓足了勇气,说:“我确实没问过你愿不愿意,我再次跟你道歉。” 陆盏借着醉意确认道:“秦灼,五年前,在我们正式交往之前,你趁我酒醉,未经我允许,强.暴我,你承认了?” “我承认。” “好。” 陆盏将自己的手机收回了口袋里,秦灼始终低着头,没注意到他这个举动。 作者有话说: 【幕后花絮1】 作者:陆盏盏,你真的豆制品过敏吗?我好像没给你加这条设定? 陆:我临时给自己加戏了。 顾:(松一口气)吓我一跳,我就说前段时间我的手磨豆浆你喝得可香了。 陆:(想起什么)演归演!不许给洛迩磨豆浆,不然我就!! 顾:我知道,我只会往他嘴里塞热汤。 【幕后花絮2】 顾:(忽然看着灯的眼睛)眼睛怎么有点红肿了? 陆:有吗?可能风油精抹多了。 顾:(冷漠凝视作者)写那么多哭戏干嘛?! 作者:(怂)情节需要情节需要… 顾:(搂过灯)我给吹吹。 陆:(甜蜜配合)嗯… 过了一会儿。 陆:(脸红害羞)“你怎么亲上了?!” 第65章 顾演员杀青 洛迩被安排在次卧,他进房间睡觉时已经是10点,夜里10点,陆盏还没回家。 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倒也没奢求第一天住进来就能睡到主卧去,洛迩的目标只是和顾栖川同居,同居了才可能碰到他的私人电脑。 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却失眠了,似乎过了很久,屋外忽然响起一阵动静,洛迩从床上惊起,确认那是花瓶被砸到地上的声音!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隔着门板听外面的动静,这个房间隔音做得太好,他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争吵声,但凭着声音可以确认那是陆盏。 他们两个吵起来了,还吵得非常激烈?! 洛迩想出去看看,又碍于自己刚刚装完虚弱不好这么生龙活虎地跑出去看热闹,就只能隔着门板听,大概吵了10分钟左右,最后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结束。 第二日早上,洛迩起床走出次卧时,李嫂正在打扫地上的花瓶碎片,顾栖川不在,洛迩才敢悄悄问:“昨晚发生什么了?” 李嫂一边打扫一边叹气:“陆盏昨天一身酒气的回来和顾先生吵了一架,花瓶摔了好几只。” “这么激烈?”洛迩小声询问:“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吗?” 李嫂一楞,道:“哪是第一次啊,前几个月就吵过好几回了。” 她指了指洛迩睡的那间次卧,说得有模有样:“原先一吵架,陆盏就去这间次卧睡,现在这个次卧给你了,看陆盏和顾先生这关系,恐怕以后主卧也是你的了。” 洛迩可不敢肖想这些。 但保姆都这么说了,看来他们两个的感情确实也不算牢不可靠,他彻底放下心。 吃早饭时,顾栖川沉着一张脸,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洛迩也不敢问。 到了晚上陆盏也没回来,洛迩才在饭桌上问了一句,顾栖川答:“他搬出去住了。” “?!” 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左手手腕的伤口上,这个苦肉计是被厉霄逼出来的,但洛迩没想到能这么成功,居然一步到位,那是不是说明,他很快就可以窃取那些证据了? 顾栖川的私人电脑在书房,按照厉霄所说,bbw和厉俊的相关证据都应该在顾栖川的私人电脑中,洛迩要做的是摸清顾栖川究竟掌握了哪些证据,只有知道主要内容,厉霄才可能对此作出反应。他需要长期埋伏在顾栖川身边,给厉霄通风报信,直到将所有不利证据消灭干净。 这项任务跟商业间谍没有本质差别,唯一不同的是,昔日他窃取的数据是为了企业利益,今日他要窃取的证据只是为了掩盖厉俊的个人罪行。 洛迩有最基本的价值判断,他知道这是错的,但他没有办法,不仅仅为了钱,还为了和厉霄曾经的情谊。 陆盏搬出去住后就没有再回来过,洛迩按兵不动两天,摸清了顾栖川的作息习惯,他只在夜里会打开私人电脑处理事务,而在这之前,他通常会去洗个澡,雇来的保姆做过晚饭就会结束工作离开,晚上7点后,这栋庭院别墅就只剩下他和顾栖川两个人。 这是绝佳的机会。 在厉霄第二次打电话来催促时,洛迩决定速战速决。 第三天晚上,顾栖川照例在书房打开了电脑,他专注于处理集团事务时,门口传来两声轻轻的敲门声,顾先生抬头看去,见洛迩裹着一个毯子站在门口,闷里闷气地:“顾先生,我嗓子好像有些发炎。” 顾栖川道:“叫医生过来看看?” “这么晚了也不好麻烦人家,我…我知道一个不用吃药也能好的方法。”洛迩走到书桌前,道:“冰糖炖雪梨,是败火的,我想喝这个。” “…好吧,我去给你炖。” 洛迩很有些不好意思:“真是麻烦您了。” “让你搬过来就是为了照顾你的。”顾栖川松开鼠标起身。 洛迩从书架上抽了一本《资本论》,说:“我可以在书房里看会儿书吗?” 顾栖川道:“随你高兴,书可以随便挑,但其他东西不要乱动。” 洛迩以为他在特指电脑,其实顾栖川更在意的是陆盏存在抽屉里的那些图纸——他默默保护着陆盏留在书房的一切。 洛迩答应了,他目送着顾先生下楼,还贴心地用手机发了冰糖炖雪梨的制作教程,楼下冰箱里有他今早就托李阿姨买好的梨,炖个雪梨汤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还得有人看着火。 他不确定顾栖川有没有耐心在楼下等汤炖好,但处理材料这一步对于新手而言还是需要些时间的。 洛迩确认他下楼后,立刻折回书房。 万幸! 电脑还没有锁屏! 他掏出放在睡衣口袋里的u盘,安装进特定的插口,而后熟练地应用代码检索出bbw相关的所有资料,在对这台电脑毫无了解基础的情况下,他只花了五分钟,就调出了顾栖川电脑里的车祸录像和bbw材料商的交易往来数据,甚至还找到了肇事司机的个人信息,而这些内容,都是厉霄自以为已经完全抹除的关键证据。 洛迩将所有内容选中导入u盘。 文件传输到50%时。 他忍不住想,厉霄为了他弟弟会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来?这些涉事人员只是躲起来显然已经不够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 他如果将这些证据传过去,难保就会间接害死这几个重要证人,厉俊就能真正地逍遥法外了。 洛迩被这一种可能性吓到冒冷汗,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细小的动静,他能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他抬头往门口看去,并没有人,视线下移才发现,盯着自己看的是陆盏养的那只胖猫。 传说动物的眼睛能看到鬼,不管是真是假,洛迩清楚,此时此刻,自己在球球眼里,和鬼无误。 他是一个正在偷东西的“鬼”。 文件传输到80%。 他离成功又进了一步,那只猫除了盯着他看,并没有发出声响,洛迩无视了这道阻碍,眼睛只盯着电脑屏幕,现在离顾栖川下楼,才过去7分钟36秒。 85% 90% 95% 99.99% 100% “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洛迩下意识应了一句,他过度紧张,直到拔出u盘才意识到根本不该有人和自己说话! 猛然回头,顾栖川正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视线撞上时,顾先生还朝他笑了笑。 “顾…?!”洛迩险些从椅子上跌落,顾栖川扶了他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坐好了,他语调平淡随和:“把这个录像视频点开。” “……” “点开。”这一声,是在下命令。 他天生带着上位者的威严,洛迩手一抖,身体先于头脑地照做,视频播放键被按下后,那辆车在两人的视线中再度撞向了陆盏——这是顾栖川第二次面对这支五年前的录像。 他问洛迩:“你有什么感想?” “……” 洛迩早在车撞上陆盏的那一刻就受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顾栖川掰开他的手,逼着他直视屏幕:“你妹妹洛湘身上的病也是车祸撞伤才导致的并发症,花一样的年纪只能靠药吊着勉强度日,洛迩,我想你对陆盏当年的遭遇,一定也能感同身受吧?” “我…”洛迩声调颤抖,他记起了洛家最灰败的那段时光,家族破产,父母双亡,亲妹妹被仇家碾在车轮下残了双腿,他为了钱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 “我记得你妹妹残了之后,你曾经提着匕首要杀了那个肇事者。”顾栖川继续说:“那个时候你才18岁吧,考上的大学也因此没得念了,换做是五年前,如果是我在陆盏身边,我一定也会当场杀了那个肇事者。我其实挺欣赏你这种性格的,这就是我在英国为什么愿意给你那么多钱的原因,但是你让我失望了,你帮着厉霄包庇厉俊,全然成了帮凶,你觉得你妹妹会看得起你这样的哥哥吗?” “别…别说了。”洛迩掩面,身体颤得厉害。 顾栖川当真闭了嘴,他给足了洛迩冷静的时间,自己则动手拨了一通越洋视频电话。 英国那边,还是早晨。 “哥哥?” 洛迩浑身一僵,抬眼看向手机,长方形的屏幕里盛着洛湘稚气漂亮的脸孔,小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声音也如铃铛般清脆,只是体格过于瘦小,最小号的病号服穿在身上也肉眼可见地大了一圈。 洛迩从椅子上蹿起来,他拉着顾栖川的手腕:“你想做什么?你把我妹妹怎么了?!” 洛湘身边只有一个护工在照看,根本不可能和顾栖川取得联系!唯一的可能就是顾家的人控制了妹妹! 洛湘是洛迩的命,顾栖川早早派人拿捏住了。 “你妹妹的药都快断了,我派人过去付的钱,你该谢谢我。” “不可能!厉霄他答应我会照顾好湘湘的!” “厉霄?他忙着包庇厉俊,哪还有功夫去照顾你妹妹,他骗你的。” “不可能!!” 顾栖川便将手机递给他:“你可以自己问护工。” 手机屏幕里立刻出现了护工的脸,这是一个中年的外国妇女,用不算流利的中国语向洛迩证实了顾栖川的话。 护工:“药断了之后,是顾先生续的费用。” “……” 洛迩跌坐到椅子上,看着手腕上为了厉霄割的那几道伤疤,忽然大笑,继而又开始落泪,哭声甚至吓到了视频那头的洛湘,顾栖川用小时候哄雅雅的温柔语调哄骗了洛湘,而后及时挂了视频通话,避免洛湘看到哥哥失态的模样。 他甚至抽了张纸巾递给洛迩,很是绅士地等对方从崩溃的情绪中走出来。 球球被洛迩的哭声影响,不安地走到顾爸爸脚边,顾栖川抱起小猫摸了摸:“想陆爸爸了吗?明天他就回来了。” “……” “…所以,你和陆先生这些天都是演的了?我就觉得奇怪…是我太心急了。”洛迩擦干了眼泪,转头问顾栖川:“你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在医院?” 顾栖川把猫放下了:“其实还要更早一些。” “在面馆?” “不。”顾栖川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和厉霄的关系了。” 洛迩睁大了眼睛,第一次见面?五年前的第一次见面?! “我知道你是厉霄派到我身边的商业间谍。每次心理咨询,你总是有意无意地从我这里套取信息。可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容易上当吗?” “什么?” “那些信息都是错的。”顾栖川大发慈悲地告诉他:“是我故意误导你,厉氏的海外市场近几年缩水得这么厉害,说到底还得归功于你这个传话筒,我只是借你埋了个蛊,这个蛊,在近两年彻底爆发了。” 洛迩觉得顾栖川可怕极了,他明明是厉霄的刀,却被顾栖川握着反捅了厉氏好几个血口,而那几个血口流走的资金是二十几个亿。 “你真可怕…”洛迩想逃,可在顾栖川的视线注视下,他的腿已经软了。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顾栖川认可了他的存在:“你是一块很好的‘投影布’,那五年,只有在你身上我才能找到一点小灯的影子。仅仅出于这一点,我就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w国的专家最近研发了一种新药,专治你妹妹身上的病。” 洛迩的眼睛亮了亮,他听到顾栖川说:“那药还未上市,近两年内都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你心里比我清楚,洛湘的病拖不了两年,只要你答应替我做一件事,我可以保证洛湘能立刻用上新药,并给她提供最好的医疗直到她痊愈为止。” “我还可以让你在国内立足,给你一份正当的职业,以后,你不用再践踏自己的尊严去做别人的替身,你想演戏,我给你舞台给你大银幕。” 顾栖川打量着洛迩的五官,从商人的视角赞赏道: “顾易缺了棵摇钱树,你这张脸太合适了,市场会认可你的。” “……”这样诱人的条件,洛迩却没有立刻答应。 “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顾栖川一针见血地戳穿对方心中的幻想:“厉霄不可能给你未来,你为他割了腕,他可曾关心过你?哪怕打个电话问一句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 “你的电话被我的人监听了,你跟他的所有谈话内容,我都知道。” “!!” 这并不奇怪,洛迩回国后的电话卡是顾栖川的助理办的。 洛迩想到自己被秦灼打晕那天给厉霄打的那通电话,对方明明应该听出他受了伤,却始终只关心着厉俊,明明答应过自己回国后会派人照顾好洛湘,却为了厉俊让洛湘险些断了药,断药一天就足可以要妹妹的命,厉霄不是不知道,他是根本不在意,不在意洛迩这个人,自然就不会把洛湘的命放在眼里。 洛迩心想,自己在犯什么贱呢?!他在期望什么?他根本不该期望厉霄这样的人能回报自己的感情! “我答应你。”他抬头,看着顾栖川的眼睛:“你想让我做什么?” 顾栖川拿出了一个和洛迩手里一模一样的u盘:“我要bbw工程所有的数据资料。” “他未必有。” “他一定有。”顾栖川笃定地道:“他要包庇厉俊,必然要掌握所有的前因后果,而这些证据他不可能删除,如果有朝一日有受害人跳出来追究,他还得靠那些真证据伪造出假证据才能保住厉俊。” “这个u盘一旦**电脑,就会自动解密,抓取所有数据。”顾栖川将u盘交到洛迩手中:“你跟厉霄是竹马更是曾经的情人,你当然最清楚u盘应该**哪台电脑了。” “……”洛迩捏紧了u盘:“你就不怕我到了厉霄身边再次反水?” 顾栖川笑了笑:“我希望你明白,我的人既然可以保护你妹妹,自然也可以做点别的事情,看你这个哥哥怎么选了。” 作者有话说: 洛迩的戏份到此章基本结束,后面再出现可能就是零星小片段。他确实是来给顾总送证据的,他是小顾获取证据的捷径,演几天戏的回报是非常高的。以及为什么顾陆关系决裂得那么突兀洛都没察觉,因为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拿到厉想要的,他没时间他着急,根本不可能去细想,顾利用的就是他这个心理。 anyway不要跟我杠顾总的某些做法不够光明正大,他只是以其人之道还之。 第66章 陆演员杀青 洛迩昨夜被顾栖川吓到突发高热,医生过来用了药,第二日中午才退烧,顾栖川看在他生病的份上,允许他先休息一日,洛迩自己不愿意。 他满脸病容,带着u盘去了厉家。 厉霄见到他时,开口问的第一句话是:“拿到了吗?他查到什么程度了?你没被跟踪吧?!” 三个问题,没有一个跟洛迩有关。 形容憔悴的洛迩没有从男人口中得到一句关心,他机械地按照顾栖川教的说辞骗了厉霄,厉霄深信不疑。 洛迩同他上了楼,确认厉霄开的是私人电脑后,才将u盘递了过去。 “医,医生说,我的手腕以后都会留疤了。”在u盘**电脑的前一刻,洛迩忽然说道。 厉霄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也没看他的手腕,只说:“又不是脸上留疤,怕什么?” “……”洛迩笑,呢喃道:“是啊,怕什么?” 他麻木地将衣袖拉下来盖住无人心疼的伤疤,眼睁睁看着u盘被厉霄**电脑。 电脑屏幕在u盘介入时暗了一个度,厉霄只以为是光线变化导致屏幕光自动调整,洛迩却清楚,那是写在u盘里的程序开始盗取数据了…… 五日后。 秦灼提着大包小包下了电梯,他去逛了一趟超市,买了许多陆盏爱吃的零食和牛奶。 陆盏有哪些爱好他是清楚的,毕竟大学四年用心追过。 他提着东西按了门铃,等了一会儿,陆盏就开了门。 “小盏,我买了你爱吃的小蛋糕。” 秦灼献宝一样地将一大袋零食递过去。 陆盏本不打算要,但看对方盛情难却,只能勉强接过,秦灼又拎起一袋水果,进了屋。 陆盏离开顾栖川后,就租了这间公寓,公寓装修讲究,家具齐全,就是空间较小,除去厨房阳台,只有一室一厅,秦灼曾以空间狭小为由想让陆盏搬回市郊的别墅去住,陆盏最先只是婉拒,秦灼一再坚持,陆盏才直言那栋房子里满是不好的回忆,他不可能再回去。 这话说得重,狠狠刺了秦灼想求复合的心,但他只能独自伤心,根本不敢反驳陆盏。 “我把水果洗了放进冰箱吧?”秦灼在厨房里说。 陆盏随口应了一句,他折回卧室,将已经打开的行李箱重新合上放回了角落里,而后返回客厅,客厅的桌上放着一台绘图用的平板和一只绘图笔,秦灼端着一盘葡萄从厨房走出来时,也看到了平板上的画。 他这几日特意找了几本建筑学的入门书籍补了一下课,这会儿看见陆盏的草图,就忍不住拿着自己刚学的几个专业名词卖弄起来,陆盏知道他存着讨好的心思,也不打断,只安静听着,等他说完了,才一一纠正错处。 秦灼听他条理栖息地解释结构这个概念,仿佛重新见到了大学时那个令他着迷仰望的陆盏。 他这几日和清醒的陆盏接触多了,终于又找回自己爱他的初心。 原先被打被骂他都认了,只要陆盏愿意回头看他一眼,怎么都行。 等陆盏解释完,秦灼怕他口渴,就亲自摘了一颗葡萄递过去,陆盏手心朝外地拒掉了:“医生说我夜里不好吃甜的,水果也不行。” 这只是一个借口,秦灼送来的东西陆盏从来不碰,递过来的水他也不会喝,原因无他,只是怕里面被下了药。 他清楚,秦灼这个人一旦卑鄙起来是没有底线的。 和他在一个屋里待着,分分钟都让陆盏觉得恶心。 秦灼想不到这么多,他一听是医生建议,自然不敢反驳,自己把那颗葡萄吃了,而后将一整串放进了冰箱:“那你明天记得吃。” “好。” 陆盏随手按灭了平板,平板被关了,绘图笔的笔帽依旧亮着绿色的呼吸灯——这里面装了一枚监听芯片,而笔杆中间是一个突兀的按钮,一旦按下,这只平平无奇的绘图笔笔尖就会窜出一定伏特的电流,如果秦灼敢乱来,陆盏可以毫不费力地将他电晕——这是顾栖川临时给他配备的防身武器。 天晓得当初陆盏提出要演这场戏并且自己可能要和秦灼接触时顾老总有多不情愿,短短一天时间,恨不得把所有防狼武器给他备全了,要不是准备时间不够,陆盏甚至怀疑顾栖川能给自己变出一把枪来防身。 好在秦灼够老实,没有越线,脱离了婚姻的保护障,他根本不敢再对陆盏动手了。 他这般卖力表现,无非就是想复婚,陆盏面上给他希望,心里只骂他是在痴心妄想。 这时,外头忽然打了一记惊雷,暴雨说来就来。 秦灼别提多高兴了,他故作为难:“怎么突然下雨了,这…我也没带伞啊?”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哎呀,这雨要下到凌晨呢,这可真是…” 陆盏出声提醒:“对面就是酒店。” “…小盏,我现在住酒店会被人拍的。”秦灼坐到椅子上,非常苦恼:“你不知道那群狗仔有多烦人。” 出轨打人这两件丑闻早已将秦灼从神坛上拉了下来,狗仔巴不得他再爆出“夜会酒店”的桃色新闻来吸引流量,反正这个艺人已经臭名昭著了,谁都可以来踩一脚,顺便吸一波血。 陆盏很清楚他在动什么歪脑筋,但外面的雨下得确实大,秦灼肯定要借着这个理由发挥撒泼,陆盏懒得和他绕圈子,干脆给他一个痛快:“你今晚可以留在这里,但要睡沙发。” “好!” 秦灼喜出望外,果然,小盏对自己还有感情!要不怎么会去洛迩那里为自己求情?又怎么会留他在这里过夜?! 他既高兴又感动,迫不及待地要让陆盏看到自己的诚意:“我认真想过了,小盏,苏孟误诊这个案子,我可以为你出庭作证。” “你肯作证了?”陆盏道:“你不怕苏孟把你打成帮凶了?” 秦灼脸上划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坚定下来:“不怕,你知道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你会向法官证实我的清白,对吧?” 陆盏道:“不是你做的事情我当然不会冤枉你。” “今晚下雨肯定降温,我去给你拿条毯子吧。”为了避免秦灼接近卧室,陆盏亲自去给他拿了毛毯。 这个主动的关心让秦灼眼眶发热,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在家里一样——在他和陆盏的那个家。他太想念被陆盏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的感觉了,这是用钱都买不到的幸福,离婚后,秦灼才发现,他最嫌弃的那个家恰恰是他唯一能放松舒展的港湾,有父母在的那个家,他永远在被催孩子事业财产,有情人在的那几处房子,个个都只为了名和利,他们没有真心交付,反倒只想从他这里索取利益。 只有郊外的小别墅,才住着真正关心他爱护他无限包容他的人,只是这个人后来被他伤透了。 是他蠢,居然会骗陆盏签那份离婚协议,是他把陆盏拱手让人,原本这一切都光明正大地属于自己,现在,他只有在陆盏和顾栖川闹矛盾时才能卑微地来蹭一蹭这个已经不独属于他的温暖,他就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小心翼翼地赖着陆盏,生怕被赶出去。 陆盏将毯子递给他,秦灼闻着毯子上的淡香,竟然想起小盏替他洗的那些衣服了,明明用的是同样的洗衣液,陆盏洗出来的衣服就是更香一些,他枕着这抹香气,很快入睡。 陆盏将卧室门反锁严实,而后开始收拾衣服,他明日就可以搬走,洛迩比他预想得还要沉不住气。 这个人目的性太强,行事也过于急躁,第一次见面就摆明了立场,还是一个不被道德伦理支持的第三者立场,如果不是因为他有利用价值,这种人陆盏自己就可以对付,是顾栖川告诉他,洛迩既可以是厉家钓鱼的“线”,也可以反过来成为他们的线索。 洛迩是拿到证据的捷径,他只要撞进这个圈套里,就会加速厉家的灭亡。 陆盏这才演了那么几场戏。 五日过去,顾栖川想要的东西洛迩已经替他拿到了,一个出色的间谍一旦反水,必定能轻而易举地把他原先的雇主坑死。 只是厉家树大根深,就算拿到证据,也不能操之过急,如何一击致命,顾栖川有自己的打算。 陆盏这几日演给秦灼看的戏也到此落幕。 第二日早上,地上的雨水都被日光蒸发干了,秦灼才起了床。 他原以为能蹭上陆盏做的早饭,却压根没有在房间里找到陆盏,只在桌上看到一张压在花瓶下的纸条,上面的字,是陆盏亲笔写的: “秦灼,你在酒吧承认五年前的强.暴行为的话我已经录了音,这段录音我会交给律师,作为控告你强奸罪的证据。 你可以选择自首,也可以找律师为官司做准备。 不用怀疑,我接近你只是为了套话,不是你臆想的复婚。 我祝福你和苏孟在监狱里百年好合。 ——陆盏” 作者有话说: 陆盏:“复婚?你在想peach!” 作者:一更新就要掉收藏,我好怕!! 第67章 电影院的录音 陆盏将行李交给了来接他的司机,而后先去了公司,在12楼的总裁办公室和顾栖川相拥。 小别胜新婚。 两人仗着楼层高,肆无忌惮地从落地窗前拥吻至沙发的软枕中。 …… 亲吻结束时,陆盏衣领的扣子崩开了三颗,他两颊绯红,手半搂着顾先生的脖子,微.喘着道:“你给我的那些武器,一个都没用上。” 顾栖川亲亲他的额头:“他要是敢动你,我捏爆他的头。”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儿,陆盏才在沙发上坐好,他拿出手机调出系统自带的录音软件:“秦灼承认了。” 拿来作为法庭证据的录音要求要素齐全内容清晰,陆盏为此特地咨询过律师,在律师的专业建议下,特地在问句中加上“正式交往前”“未经允许”这两个前提条件,一旦秦灼口头承认,这段录音就能让他的强奸罪名直接坐实。 陆盏把这段录音放给顾栖川听。 酒吧的环境普遍嘈杂,陆盏提前跟对方老板知会过,当天其实是半清场的状态,而在场的人里有一半是顾氏的便衣保镖,连活跃气氛的音乐都是轻音乐,这才保证了录音的清晰。 顾栖川听到秦灼亲口承认五年前的暴行时,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强奸罪最高可判10年,我会让律师以10年为目标打这场官司。” 陆盏不置可否,他作为受害者,自然希望秦灼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至于判刑轻重,法律会给出公正定夺。 他退出了这段录音,原本打算直接传给律师,忽然被列表里一段时长为3小时56分50秒的无标题录音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 陆盏极少使用语音备忘录这个功能,手机里怎么会凭空出现一段将近4小时的录音? 他点开: 【啊…秦灼…你慢点…嗯…啊…】 “!!?” 糜.乱的叫声立刻冲出手机,吓得陆盏措手不及,按了好几次才触发了暂停键。 此时,苏孟的叫声已经被播放了至少一分钟… 顾栖川:“……………” 重金求一双没听过这段音频的耳朵!!! “……!”陆盏退出去看了一眼录音时间,时间在2月份,半年前? 半年前,他和秦灼还没有离婚,和苏孟的通话寥寥无几,唯有一次印象深刻,便是他滚下楼梯那晚,那天他和秦灼起了争执,发了高热只能向苏孟求助,而苏孟不仅没给用药意见,反而刻意将他和秦灼的亲密互动放给他听… 苏孟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羞辱彼时糊涂的自己,陆盏现在想起来都为这种做法感到万分不耻,但他万万没想到,手机居然录音了?! 录了一整晚? 谁按的录音键?! “盏盏,你…录这个做什么?”顾先生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录的,我…”陆盏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手机里怎么会有这段录音!?” 那晚在家里的明明只有他一个人!! 那时自己心神巨震,就算想报复也不可能记得去录音啊?! 是谁按的录音键?! 是球球? 是球球吧?! 这只猫平时就喜欢拿着爪子按自己的平板和图纸,所以在手机摔落在地上时,它的小肉垫无意中触发了录音键?! 尽管这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但陆盏不得不信,这个小概率事件就是发生了。 他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顾栖川,顾老总先是不可置信,继而也觉得这件事实在滑稽好笑。 他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录音?” “……”实不相瞒,陆盏觉得承载这段录音的手机都从里而外地“脏”了。 顾栖川看小灯有些懵,就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既然是双人运动,里面估计也有秦灼的声音,这可以作为他婚内出轨的铁证,如果这段录音公开,苏孟拼命维护的名声也将一败涂地。” “…公开?”陆盏本能地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毕竟算是隐私了?” 顾栖川将陆盏往自己怀里搂了搂,道:“我即使当时不在场,也能猜到苏孟这通电话的意图,是他放弃了自己的尊严,你没有义务替他扯着这块遮羞布。” 他也知道陆盏的心性,给出了第二个选择:“如果不想做得太绝,也可以不公开,交给律师,作为必要的证据。” 陆盏捏着手机,道:“还是交给律师吧。” “好。”顾栖川一向尊重他的决定。 “这台手机,我想换了。”陆盏嫌弃地:“脏了。” 有轻度洁癖的顾栖川完全能理解他的感受:“我让小关现在就去买一部新的。” 说曹操曹操到,小关刚巧就在这个时候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带来了一个不算坏的消息:“苏隆在医院病逝了。” —— 苏隆死了。 一大把年纪,发布会那天倒下后,在医院熬了2个月,最终没救回来。 医生带出这个消息时,苏孟在icu外哭得震天响。 苏隆的死在误诊事件悬而未决的情况下直接扭转了舆论。 毕竟曾经享誉业内,毕竟也曾是个救死扶伤的合格医生。 大多数人都想着:人都死了,恩怨也该过去了,再斤斤计较,就是受害人的错了! 苏孟在父亲去世两天后回过神来,他带着所有的筹码找到了厉俊。 厉俊和苏孟有见不得人的交易,他被苏孟威胁着花钱走关系买通了媒体的喉舌。 苏孟要让舆论倒逼陆盏去父亲的灵堂前磕头谢罪! 隔日,各大媒体网站就挂出了明晃晃的“人血”标题: “误诊事件后续:苏隆病逝,其子喊冤:陆盏逼死了父亲!” “苏孟回应误诊事件:对方空口诬陷,父亲含冤,死不瞑目!” “受害人变“杀人犯”?回顾误诊事件始末。” …… 苏孟还接受了采访,直言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陆盏利用舆论对父亲施加压力,导致父亲病情不断加重,久久不愈,最后病死,他在镜头里声泪俱下,兼之长相尚可,飞速收获了一波同情。 顾栖川原本不想理会,他很清楚苏孟背后的势力是厉俊。 证据都拿到了,厉家倒台只是时间问题,苏孟更像是秋后的蚂蚱,他蹦得这么高也不可能洗脱自己的罪名,所求无非就是借苏隆之死羞辱陆盏以此泄愤,对于这种无理要求,根本不必处理,他自己就会走向灭亡。 陆盏和顾栖川一个看法,他根本不想理会。 直到那日,陆盏为了配合陆卫国的精神鉴定去了指定医院,抽完血出来时,忽然被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十几个记者堵在了医院门口。 那日顾栖川恰好被会议拖住了,陪陆盏去抽血的只有两个保镖。 事发突然,两个保镖极力保护,还是敌不过记者不要命一样往前怼的镜头,还有那些带刺的问题: “陆盏,你在发布会上说苏隆父子误诊你的病情,但到现在你都没有拿出有力证据,所谓误诊是不是你单方面在造谣??” “苏隆是被你气到心脏病发,现在他死了,你认可苏孟将你打成杀人犯的说辞吗?” “对于苏隆的死,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无法拿出有力证据证明误诊成立,难道之前说的话都是假的?苏孟根本没有插足你的婚姻?” “你跟秦灼,苏孟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样的?!” “有爆料称,你现在与顾氏的老总同居,之前一系列操作也得到了顾氏支持,请问是真的吗?!” “陆盏,你会答应苏孟的要求,去苏隆的灵堂前磕头谢罪吗?!” …… 陆盏听着这些问题,才知道事情已经牵连到了顾栖川身上,他和顾氏的关系一向低调,真正知晓内情的外人只有秦灼一个,谁爆给记者的再明显不过了。 他一个问题都不打算回答,那些记者却不能容忍自己无功而返,靠他近的一个男记者是带着任务来的,他见陆盏一直不开口,气急败坏,拿着话筒直接往他头上砸了一下。 陆盏登时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已经在医院里。 他躺在病床上,鼻间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你醒了!” 一位护士惊呼,这一声惊动了在门口和医生交流病情的顾栖川。他健步如飞地赶到病床前,看着额头红了一片的小灯,心疼至极。 陆盏迷糊地问:“发生什么了?” 顾栖川揉了揉陆盏的手,将记者围堵他的经过大致说了:“用话筒砸你的记者已经交给警察处理了,当时围堵你的每一家媒体都要为你的伤负责。” 打在额头那一下并不算重,如果是个健康人什么事都不会有,但陆盏刚刚动过脑部手术不久,那人故意往他头上打,说是要他命都不为过。 顾栖川特地托警方盘问了那个男记者,警察也就用言语吓了一下,男记者就全坦白了,他是收钱来堵陆盏的,问不出东西急了才打了人,至于给钱的,自然也只有苏孟了。 陆盏用了药,除了身上有些乏力外,并没有其他不适。 李医生这时候进来,又给陆盏做了一遍检查,确认无碍后说:“以后可不能再受这种伤了,手术恢复期至少一年,这种头上的伤可大可小,千万注意。” 顾栖川道:“这次是我疏忽,不会有下次。” 陆盏根本不怎么在意自己这点小伤,他唯一介怀的是记者提的那几个牵扯了顾氏的问题。 他反握住顾栖川的手,说:“苏孟既然那么想让我回应,我就如他所愿。” —— 苏隆的追思会上来了不少记者,苏孟一身肃黑,双眼红肿,形容憔悴,是标准的伤心过度大孝子形象。 到了约定时间,陆盏还没有现身,记者早已预设过这个可能性,照样有新闻稿可发。 陆盏来了,是他心虚认错磕头谢罪,陆盏不来,是他不知悔改污蔑医生害人性命。 脏水早早备好了。 但在新闻稿发出去前,陆盏到底是现身了。 他穿了一件暗色的风衣,身上没有其他亮眼的色彩,算是给苏隆这个长辈留了一点尊重。 苏孟见他敢来,便立即要他下跪道歉。 陆盏扫了他一眼,道:“苏伯父受不起我的道歉。我要是跪了,他怕是投胎都不得安宁。” “你胡说什么!!?” 陆盏见苏孟恼怒,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就爱说实话,但显然,今天在座的诸位都不想听实话。” 陆盏话音刚落,门口又涌进几十个扛着摄像头的记者,这些是常年和顾易交好的媒体,他们和收钱的那几家不一样,虽然是受顾易所托,但并不只写陆盏的好话,而是要客观公正地报道陆盏今日所做的所有回应。 苏孟不知道门口的保安是干什么吃的。 “我没有允许你们进来采访!!”他冲着那几个新记者吼。 那几位记者却并不理睬,只拿摄像头对着苏孟拍。 “他们是来采访我的,跟你无关。”陆盏道:“关于误诊这件事,我本人今天最后做一次回应,后续真相如何,法律会给各位答案,既然是最后一次回应,我自然希望传播面能广一些,以免再发生记者来围堵我的事情。” “……”一提到围堵,苏孟才心虚地闭了嘴,他知道有几个人被抓进去了。 但他很快又意识到陆盏现在所处的是自己的主场,他换上了在媒体面前的可怜面具,质问陆盏:“我父亲的身体一直保养得很好,是你在发布会上凭空污蔑他误诊,污蔑我的清白,才把他气得心脏病发作,陆盏,我说你是杀人犯一点都不为过!” “清白?”陆盏笑:“清白这两个字从苏医生嘴里说出来,未免太好笑了。” 苏孟全然不知厉氏的把柄已经被顾栖川攥在了手里,他只知道厉霄要保厉俊,必然也要顺便把自己这个帮凶保了,此时此刻,便有了十足的底气: “你当日在发布会上给出的录音并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后续警方介入调查也没有发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误诊事实,可你却一口咬定这个莫须有的罪名,这不是污蔑是什么?!” 陆盏一摊手,状作无奈:“你说得对,其实到现在我都没有拿到你误诊的证据,毕竟医院是你家的,要抹掉一个病人的痕迹对你而言何其简单,我今天来这里,一是为了满足各位记者的好奇心,二则,只是想证明苏孟说了不少谎。” “为了给苏伯父留个体面,让他走得安详些,我就不说话了,让证据自己发声。” 陆盏转身,右手抬到半空,利落地打了个响指。 低沉的哀乐戛然而止。 正在众人弄不清状况的时候,一段录音突兀而清晰地响起: “嗯…啊…秦灼,和陆盏比起来,你是不是…嗯…更爱我?” “陆盏的病好不了了…哈…啊…你一辈子嫌弃他,一辈子喜欢我…嗯…好不好?” “嗯…太.深了…啊!” …… 夹杂在叫声里的,还有击打声,水声,以及那晚那场爱情电影浪漫抒情的背景音乐。 …… 苏孟张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面颊蹿红,脸上的五官拧成一个诡异的角度,被买通的那一排记者全体呆若木鸡。 陆盏功成身退,悄然离场。 惟有那以爱情电影为背景的“音乐”不曾停歇。 作者有话说: 录音片段在cp9。球球:开了金肉垫 第68章 陆盏:我要脱粉!! 被顾易邀请过去的媒体如实报道了陆盏的回应,部分娱乐媒体甚至放出了删减版的音源。 床上这点私密事一旦被公开投放至公共平台,总能轻而易举地掀起大波热度: @吃瓜甲:“所以苏孟插足病人家庭是真的咯!” @吃瓜乙:“虽然没有明着摆出误诊证据,但是一个医生怂恿病人丈夫嫌弃病人的行为本身就存在巨大问题,让人感觉他不是真心替陆盏治病,所以刻意误诊也完全可以成立。” @吃瓜丙:“我的重点还是秦灼这个狗渣男,他是真的婚内出轨啊?!” @吃瓜丁:“楼上刚通上网吗?某过气影帝的婚内出轨史早被扒得底裤不剩了,只有粉丝还在装瞎。” @吃西瓜:“看好秦灼成为法制咖。” @吃冬瓜:“不得不说,把这段录音放到苏隆追思会上放,陆盏也是个狠人。” @吃麻瓜:“给小三留什么脸啊?我要是陆盏我就敢趁着苏隆还有一口气带着这段录音去icu放给他听,把人当场气死最解气!” …… 厉氏花钱为苏隆父子苦苦赚来的同情分迅速被这段录音瓦解。 陆盏的危机就这么被小猫的金肉垫化解了。 顾先生为了奖励球球,特地托朋友买了几箱进口妙鲜包,他以前对养宠物没有丝毫兴趣,就算因为陆盏而对球球爱屋及乌了,最多也就是抱一抱,极少关心它吃什么。 但球球立功之后,顾栖川对这只猫就刮目相看了。 陆盏洗过澡路过书房时,看到顾先生已经对球球纵容到允许他在自己开视频会议时蹿到怀里了?! 他穿着浴袍,头发还湿着,想把小猫抱走又怕自己这幅样子出镜不礼貌,只好在门口朝着小猫勾勾手,球球倒是看到陆爸爸的“勾引”了,但小家伙根本不理睬,安心窝在顾爸爸大腿上。 陆盏无奈,显然,这段时间顾先生的亲自投喂已经把球球的心掳走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顾栖川才从视频会议脱身,陆盏这时才敢走进书房,他拉开抽屉,去看自己的设计稿。 顾栖川说:“放心,我没让洛迩碰你最宝贝的图纸。” “我知道你把它们保护得很好。”陆盏笑着道:“我是想把江教授的手稿复印件找出来,明天带去现场。” 陆盏这段时间极力表现,终于取得了江宏的认可与赞赏,江宏同意明天带他去参观自己早年的作品。 “江教授前几年造了一座私人乐园,乐园外观用竹编工艺与数字化设计、机器人预制拼装而成*,这种构造手段十分超前,我太想一睹真容了。可惜乐园并不对外开放。” 顾栖川总是愿意去倾听陆盏对建筑业的热爱,虽然他对这些专业名词一窍不通,但从陆盏话语中的向往就能知道那必定是和“筑梦之巢”一样优秀的艺术品,他问:“为什么不开放?” 陆盏高扬的语调滑落下来,他轻叹了口气,道:“乐园是江教授送给他儿子的出生礼物,我记得他在杂志《建筑与都市》*的访谈里提到过,乐园的许多构想在20年前还无法通过技术手段实现,但是随着孩子年龄增长,技术一定也在进步,等孩子到了10岁时,乐园的许多设计就可以实现了。但是,江教授的儿子一岁不到就夭折了,这座私人乐园也只停留于初级阶段。” 陆盏展开了乐园项目的设计稿,顾栖川上前看了看,发现乐园在图纸上的成品几乎等同于一座迷你迪士尼了,艺术是人类共通的精神语言*,顾栖川这样一个外行人,也能从设计稿中读到江宏当年对即将出世的孩子的爱与期盼。 可是,梦幻城堡在现实中只建成了一栋孤独的竹楼,被期许有美好未来的孩子在现实中已经过早地夭折。 两者的命运似乎是互通的。 “但就算只是个半成品,也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而且江教授怕触景生情,这些年根本不允许外人进去参观。”陆盏转身看着顾栖川,双眼冒出亮堂堂的光:“可是栖川,我是唯一一个例外。” 他高兴地扑进顾先生怀里:“我在我偶像眼里,是个独特的例外,这种感觉,太美妙了!” 顾栖川同担着他的喜悦,他搂着陆盏的腰,在他耳边温柔地道:“你这样好,每个人都愿意把你当成例外。” “那么明天,是不是就不能一起吃午饭了?” 陆盏想了想,说:“明天一早我就会和江教授一起出发,应该就在外面吃了。” “好吧。”顾栖川有些失落:“明天的饭注定吃不香了。” 陆盏亲了亲顾先生的脸颊:“晚饭我们一起吃。” 顾栖川又问:“要不要带个保镖?” “不用了。”陆盏说:“我跟江教授同行,他还会带着助理,我跟他们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而且…” 而且江宏一直认为陆盏借着和顾栖川的关系各种行驶特权,陆盏知道江教授对自己的喜欢仅仅出于业务能力上的赞赏,单论品性,江教授可能都有些看不上自己,既然是这样,他也不想给江宏添堵。 这些事情,顾栖川是不知道的,陆盏也不打算告诉他,毕竟顾氏和江宏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如果因为自己而心生芥蒂,这绝不是陆盏想看到的局面。 他就掩去了真正的理由,说:“而且只去小半天,下午就回来了。你别太担心。” 顾栖川知道江宏的随身助理办事周全,有他跟着,陆盏不会出事。 厉霄是个贯彻精准打击原则的对手,他知道这个案子顾氏才是最大的敌人,陆盏反而不重要,再者,洛迩还未完全暴露,依然在做顾栖川的烟雾弹稳着厉氏,至少在摊牌前,厉氏都不会拿陆盏开刀,顾栖川只是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就这样问了,但见陆盏拒绝,也没有强求,便答应了。 第二天早上,陆盏就没有和顾先生一起去公司,他打算自己开车,直接去江宏的工作室与之会和后再出发。 出门前,顾栖川亲吻了陆盏的额头,对于即将到来的数个小时分别,顾先生不无担心:“身体要是不舒服不要硬撑,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我知道。”陆盏回吻了顾先生,两人这才分别。 他独自开车去了江宏的工作室,江宏在国内有两个办公点,一个是在顾氏,一个则在自己的工作室。 平日没事时,他一般只在自己的工作室待着。 陆盏在助理的指引下找到江宏时,江教授正在办公室摆弄模型。 陆盏抱着自己做好的功课资料,提醒江教授现在可以出发了。 他这一出声,江宏好不容易装好的配件忽然啪嗒掉了下来,陆盏没觉察出江教授的不满,又提醒了一下时间。 江宏把搭不好的模型推开,说的第一句话跟今天的行程八竿子打不着边: “去一个长辈的追思会上放那种录音,陆盏,你是怎么想的?” 陆盏:“……”他没想到江宏会关心这件事。 他答:“因为录音是最直接的证据,把内容公开可以省去不必要的误解和麻烦。” 江宏看着陆盏,问:“你觉得你这样做没有任何不妥吗?” 陆盏听出这话里藏着的责备之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敬仰的偶像会第一个跳出来给苏孟抱不平。 崇拜江宏是一回事,拥有自己的处事原则又是另一回事,陆盏直言:“我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在此之前,我也给过苏孟机会,是他自己不珍惜,江教授与其来质问我,也许更应该去关心苏隆包庇误诊和苏孟插足他人家庭这两件事。” “这两件事要是属实法律自会有所裁决。”江宏问:“可你这样做算什么?别人打你一巴掌,你立刻就更响亮地打回去是吗?” “难道不该反击吗?”陆盏费解地反问:“我被人欺负了不该反击吗?” “你可以反击,但你可以选择更合适的手段。”江宏道:“苏隆是你的长辈,再大的仇,也不至于去他的追思会上闹,你那样闹,就是在给别人看笑话!也是在把苏家往绝境上逼!这样树敌,对你没好处的!你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就跟你爸爸一样!” 陆盏原本还想解释,但听到他用了“睚眦必报”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时,就觉得没有再解释的必要了。 “我改变不了陆卫国是我父亲这个事实,自然也改变不了你基于这个事实上对我产生的偏见。如果你觉得苏隆父子的所作所为于我而言只是极小的怨仇的话,我想我们在这件事永远都无法达成一致的见解,既然如此,不如不谈。” 作者有话说: “跟偶像价值不合怎么办?” 灯:“脱粉!” ps快完结啦~ 第69章 小灯,别挂电话! 陆盏将自己连夜备好的资料背到身后,他知道江宏不屑看自己的心血,只道:“我今天找你,只是为了工作而已。时间不早,我们尽快出发。” 江宏不作回应,这个时候,他的助理恰好敲门进来,江宏便冲助理说:“你把乐园的钥匙和地址给陆盏。” 助理照做。 江宏与陆盏说:“我答应了让你去参观就不会食言,但我无法和一个认识不到错误的学生同行,钥匙和地址都给你了,你今天就自己去吧。” “……” 陆盏接过钥匙,道了句谢,而后再无表示,径直走出了办公室。一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将资料甩到副驾驶上,一大早的好心情灰飞烟灭。 但他还是要去乐园看看的,就算一个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陆盏不是刚入门的学生,许多原理看了实物他就能自己参透,未必一定要江宏教。 江宏虽然是他敬仰的前辈,但除去这层关系,他们之间也是平等的同事关系。 比起生闷气,陆盏更在意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 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将地址输入电子地图,开始导航。 车开出去时,陆盏并没有注意到,车库里有两辆车也一前一后地跟了上来。 …… 江宏的乐园建在景区一隅,陆盏将车停在了路边。 他走到绿地上,看着近在眼前的乐园,江宏的设计巧思在乐园以外就开始显现,眼前的景观绿地被精心摆放的各种树木打散,巧妙设计的林间小路将观赏者带入乐园,风景如画的效应得到了最大展示。* 陆盏迫不及待地摊开手中的设计稿,确认这一幕是典型的新古典主义风景画风格*。 他怀着雀跃的心情小跑至乐园前,乐园的外观是螺旋上升的圆柱形,如果外面是玻璃,阳光落下来时,这里就会反射出七种颜色,这栋楼从远处看就会像一卷弯曲的彩虹。 但江宏的这个构想并没有实际落地,此刻,乐园的外部依然是竹子编制的墙面。 陆盏在把钥匙捅进锁眼前犹豫了一下,而后倒退数步,打算拿相机先拍个全景。 他退到了乐园50米外,拿出相机对好焦,刚打算按下快门,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在陆盏反应过来前,白色毛巾已经捂住了他的口鼻。 不过五秒,陆盏就闭眼软倒,手中的相机和资料一起落地。 秦灼无暇去管地上的东西,他抱起被药.晕的陆盏,顺便拿到了钥匙。 他把陆盏抱到乐园里,反锁上了门。 秦灼没下重手,陆盏只晕了一会儿就恢复了意识。 他睁眼时,已然处在一个陌生的空间里,只有墙上几幅配色得当的插画让他猜测这里可能是江宏造的乐园。 然而他无暇去欣赏这件艺术品了。 “你…要做什么?”他撑着手不断后退,因为身体乏力,移动的幅度非常小。 秦灼轻而易举地钳住了陆盏的脖子。 他悲凉而怨憎地看着陆盏:“你怎么能和姓顾的一起来算计我啊?陆盏!” “你松…开!”陆盏不知道捂晕自己的是什么药,他就算清醒了,浑身也使不上力气,根本无从挣扎。 秦灼魔怔了一样:“我斗不过顾栖川,但现在,不照样把你抓在手里了?” “你不是要告我强奸罪吗?强.奸一次是坐牢,强.奸两次也是坐牢。” “你敢!”陆盏觉得眼前这一幕简直离谱,秦灼简直无可救药了! 他不断后退,这是一栋装修到一半骤然停下的建筑,即使墙上的油画完成度非常高,但地上依然散落着各种工具。 陆盏在秦灼靠近之前,抓到了一把生锈的小刀,刀片很薄,即使生锈了依然锋利,他把小刀亮到秦灼眼前,秦灼早有预料,他根本不怕。 “你觉得你杀得了我吗?你觉得我现在还怕死吗?” “我早被你毁透了。”他钳着陆盏的下巴:“你真够绝情的,你把那段录音放出去时,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名声?!就算我那样跟你认错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不肯放过我!现在,还拿刀对着我?!” “你认错了我就该原谅你吗?!” 陆盏的反驳声极弱,他实在没有多少力气,连拿着刀抬起手臂都格外费力。 但这句话声调再弱,也足可以让秦灼崩溃,他松了手。 “陆盏,你才是最冷血的人,我追了你四年,我把最好的青春都花在你身上!你就这么对我?一丝旧情都不念?哪怕有一丝旧情呢?” “…旧情?”陆盏收回了刀片:“你要是没做那些事,我倒还能念一点同窗之情,是你自己把这些感情糟蹋没的!” “你现在又想故技重施强迫我对吗?”他把依然锋利的刀片举起,在秦灼憎恨的目光中,却抵上了自己的脖子。 “陆盏!!” 直到这一刻,秦灼才知道自己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他怕陆盏死,怕陆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么,他将爱也无门,恨也无门。 “去自首。”陆盏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或者我死。” “……”秦灼被吓怕了。他想去夺下刀片,陆盏却把刀割得更深,甚至出了血。 “别…别!”他抬起手安抚陆盏,自己则倒退了几步:“我不碰你,你别!” 陆盏根本不敢放松:“…你给我用了什么药?” “乙.醚,只是一点点乙.醚…” 陆盏稍稍放心,秦灼从来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倒不至于真的杀人害命。 他够到了摔在地上的手机:“我要报警…但比起今天被抓走…我更希望你去自首。” “秦灼,你要是自首,出来后,我还能看得起你。” 他按下了110,秦灼没有阻止,他对陆盏这个人毫无办法,他后退几步,一言不发地走了,过了一会儿,陆盏听到一声摔门声。 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安全了,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却没有拨通110,而是打给了顾栖川。 这一刻,比起警察,顾栖川居然更能给他安全感。 电话很快就通了,陆盏甚至只等了两秒。 顾先生说,有事打电话,他只让陆盏等了两秒。 “盏盏?” 陆盏听到他的声音就想哭,情绪一上来,身体更加乏力,好一会儿才攒足了说话的力气,却是沙哑微弱地:“栖川…你来救我,我…好难受…” “你声音怎么回事啊?你受伤了?!江宏呢?你一个人?你在哪里!?” 顾栖川的声音明显急了起来,陆盏缓了一会儿,报出了具体位置,又尽量清晰地说了自己的情况:“…我被用了药,没有力气。” “…小灯,别挂电话,我现在就赶过来。你在屋里吗?那里是不是有一块绿地?能不能走出来?透透气,不然你会越来越晕!” 陆盏按照他的话做,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幸好这里的空间构造简单,他很快找到了出口,走过去想把门拉开,却发现,明明没有反锁的门根本无法从里面打开——有人在外面把门堵住了?! 陆盏望向四周,想找另一个出口,可屋里的玻璃窗全部都被锁住了,那些锁也有些生锈,应该是这里的装修工人离开时就锁上了。 “我出不去…门被锁了!” 刚刚明明没有锁门的声音! 陆盏正在无措时,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怕秦灼去而复返,连忙捂住了鼻子,在他视线里的透明玻璃忽然涌上了一层棕黄色的液体。 陆盏这时也辨认出这股刺鼻气味是什么了——汽油! …… 秦灼逃了没多久,忽然被一股烟味呛到,他回过头,景区的树木之中,窜出了滚滚浓烟,位置,就是陆盏在的那栋房子! —— 与此同时,没有和陆盏同行的江宏在办公室接到了一通电话。 “请问是江宏江先生吗?这里是市医院鉴定中心。” 江宏不记得自己近期有去医院做过什么检查,他感到莫名其妙:“我是江宏,你请说。” “是这样的江先生,两周前,我院应法院委托,对犯人陆卫国的精神状况进行二次鉴定,现在已经拿到了结果,但在通知时,发现其家属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因为二鉴结果与一鉴有较大出入,我院希望能尽快通知到相关家属,而您是陆卫国在监狱里登记在册的联系人之一,所以今天才打了这通电话。” “……”江宏在国内的手机号一直没换,这通电话能打通倒不奇怪,他唯一有些意外的是,陆卫国居然把自己列进了联系人之一。 这又是在恶心谁? 他并不想管陆卫国的事情,但电话都打过来了,也不好直接拒绝,况且陆盏不接电话大概率是在现场调研,江宏今天爽了约,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后悔,就替陆盏答了这个电话:“你可以把结果告诉我,我会转达给陆盏。” 对方道:“陆卫国的精神鉴定结果和一鉴没有不同,他确实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病,且遗传给后代的机率为15%,这次鉴定最大的出入是,陆盏提供的血液样本和陆卫国的血液样本并没有检测出生物学上的父子关系。” 江宏猛地从椅子上蹿起:“你说什么?!!” “陆卫国和陆盏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不是亲父子。” 作者有话说: 别慌! 第70章 不用交警察,我亲自处理 秦灼原路折回去一看,乐园果然起了火,他甚至能听到外面那些竹子崩裂的声音。 “陆盏…陆盏!” 他慌乱地环顾四周,都没有看到陆盏的身影,乙.醚就算药效过了也会全身乏力,更何况陆盏本来身体就不算好,火烧起来时,他是不是根本没力气逃出来?! 他原本还自我安慰陆盏肯定不在里面,他离开到折回至少隔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陆盏肯定自己离开了! 但当秦灼隔着火焰看到门外横亘了一圈铁链时,恐惧至脚底直蹿脑门——他离开时,门明明只是普通上锁,外面根本没有这圈铁链! 有人把陆盏锁在里面了!这场火也绝非意外! 秦灼手足无措,陆盏有生命危险,他得救人! 景区在工作日人流稀少,这块空旷的绿地上更是连基础的灭火设施都没有,只有不远处有一个用于给草坪浇水的地埋式喷头,秦灼脱掉外套,跑过去拧开了开关,用水把外套浸湿,而后披在身上,疾跑到房屋前,可真正靠近火时,他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火势太猛了,如果进去,他也会有生命危险。 秦灼跟钉子一样被钉在原地,离得近了,才听到陆盏的求救声。 他喊的是顾栖川。 是陆盏不指望他救的,不是他不想救。 那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归于寂静。 外围的竹子被火炙烤,发出爆裂的声音,其中一块木板被烧断,砸了下来,秦灼反应迅速地后退,退了这一步,他就再没勇气向前靠近这栋被火灼烧的房子了。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声,秦灼猛然转身,被风打了脸,他勉强睁眼,只见绿地空旷处,一辆军绿色直升机平稳落地,螺旋桨高速旋转带来的风推倒了四周树木的腰杆。 顾栖川从直升机上跳下来,身上一丝不苟的名贵西装和被风吹乱的头发丝毫不搭,他神色严肃地疾跑至乐园前,但秦灼看得出,只手遮天的顾总对这场火也束手无策。 这个想法只保留了一秒。 从直升机下来的六名保镖很快提着灭火器冲上前人工灭火,在专业的消防赶到前,他们只能做到这一步。 顾栖川脱了西装外套,拎起一个灭火器,对着门口猛喷,这一块火势减弱后,他显然也被门上那道横亘的铁链惊到。 陆盏在电话里说门从外面被锁了,他原以为只是被木板树枝之类的挡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一条两个拇指粗绕了至少三圈的铁链! 锁这条链子的人要陆盏死。 唯一庆幸的是,这道门是木质的,被铁链锁的那一侧牢不可动,但另一侧却因为年久失修而格外脆弱。 顾栖川在和陆盏断掉联系前,再三叮嘱让他远离门,饶是如此,他依然不放心,他试着喊了几声陆盏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与此同时,门口这块的火又有加强的趋势,保镖察觉到危险,想把雇主拉到安全地带——这种情况,只能依靠消防队来救了啊! 可消防车远没有直升机快。 在场所有人都各有考量,保镖在默认陆先生凶多吉少的情况下更担心雇主再出事,秦灼担心火烧到自己身上,只有顾栖川在为陆盏的生机担忧,只有他想着拖一秒陆盏就危险一分。 周围温度明显上升,火再烧起来也顾不上了,他后退一步,对准门锁另一侧,抬脚踹了上去,喷溅出来的火星点在了他的裤脚上,名贵的布料被灼烧出几个洞,被烧黑的门却纹丝不动,用蛮力费时,顾栖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用最基本的物理常识判断出门板的受力点,大致找到了木门被火烧得最薄弱的一块地方,继而又是一脚踹过去。门轰然裂开,以铁链为支撑,倾斜出一个角度。 顾栖川从这个裂开的空间里,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陆盏,他确实没有靠近门,因此没有被误伤,可见断掉联系时,他还是有意识的。 里屋的火势并不严重,外面烧得猛烈,是因为竹子本身易燃,江宏为了美观,在墙面至少编了三层竹子,这些经过处理的竹子耐烧,无形中保护了陆盏不被里屋构造砸伤,但灼烧出来的气味在封闭空间里也足够使陆盏窒息中毒而死! 顾栖川从狭小的门缝挤进屋里时,后背不可避免地和烧成高温木炭的门框紧密接触,他也不知道疼,冲进屋里被烟味狠呛了几口,眼睛也被刺激出生理泪水。陆盏倒的地方就在门口竖直方向的走廊上,他上前抱起浑身滚烫的小灯,一刻不敢停地往门口跑。 门外那些保镖已经协助着将木门彻底踹开,只有那个铁链还锁得格外牢靠,他们带来的灭火器用空了才勉强给雇主清出逃生的通道,顾栖川抱着陆盏前脚离开着火范围,后脚被汽油引燃的火势立刻咬了上来,断后的一个保镖险些被火烧上了身。 陆盏被放到了草坪上,他浑身滚烫,比以往任何一次高烧都要严重,呼吸微弱,胸口起伏极小,顾栖川彻底乱了心神,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把陆盏抱进怀里,冲着保镖吼:“救护车呢?!为什么还没来!!” 最近的医院开到这里都需要20分钟。事实上,如果不是顾家派得出私人直升机,顾栖川也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 秦灼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毫无作用。 他不希望陆盏死的前提是保全自身,一旦自己因为救陆盏而陷入危险时,他不仅退缩,还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保。 顾栖川后背被烫出一道血口,血肉和被烫坏的衣服绞在一起,触目惊心。 这道血口,让秦灼不寒而栗,也终于认清了他与顾栖川之间的差距。 陆盏昔日可以为了他挡下那场车祸,而今天,秦灼连替陆盏受这种伤都不敢。 时至此情此景,秦灼才意识到自己败得有多彻底,他争不过顾氏的家世财力,更争不过顾栖川对陆盏舍命相救的这份真情。 他走上前,想看看陆盏,没走两步,耳边就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陆盏被顾栖川打横抱起,第一时间交给了医生。 医生注意到他后背也受了伤,建议他也躺下,顾栖川却跟铁打的一样站得笔直,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消防接手的火灾现场,视线定格在不远处一个摄像头上两秒,而后将保镖拉过来,低声吩咐:“去调监控,查到是谁放的火后直接抓起来,不用交警察,我亲自处理。” 保镖应下,顾栖川又瞪了一眼秦灼,道:“把他带走。” 秦灼不及反抗,就被两个保镖押下。 江宏攥着一纸鉴定结果跌跌撞撞赶来医院时,距离他让陆盏一个人去乐园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3个小时里,他拿到了血缘关系99.999%的鉴定报告,也辗转从关特助那里知道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赶到病房门口时,顾栖川正在和医生交流,他后背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也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苍白疲倦。 江宏看到他们,一句话没来得及问,就想往病房走,顾栖川冲过去将这位长辈拉开了:“陆盏现在需要休息。” 江宏眼眶发红,话语结巴:“我…我看看他,我看看…” “他没有生命危险,但因为后脑动过手术,又吸入了过多有毒气体,医生也无法保证能不能清醒。” 江宏震惊又心疼:“后脑动…动过手术?!” “江教授,你现在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呢?”顾栖川看着满头白发的江宏,极力压着怒火,质问道: “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和陆盏同行?是因为你跟他一起我才撤下了保镖!你怎么能放他一个人去那种人迹罕至的景区啊?我聘你回来是让你来圆陆盏的梦,不是让你来害他的!小灯是在你设计的房子里出的事!我难免要怀疑你无故爽约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我…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江宏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把年纪,生生被顾栖川这个后辈逼出哭腔,他将自己攥着的一纸报告晃到顾栖川眼前,极力自证:“我不会害他的,陆盏…陆盏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他才是我的小韵白啊!我怎么会害我的孩子啊!!”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小顾大杀四方。 第71章 一报还一报 陆卫国被狱警带到接见室。 他原以为来的是陆盏,没想到是数十年没见的师弟。 江宏坐在椅子上,眼中黯淡无光。陆卫国坐到了他的对面,动作时,脚铐的声音很响。 “你怎么比我老得还快?”陆卫国看着江宏满头的白发,意味不明地感叹。 江宏说:“我这头发,是给孩子治病那年熬白了,那年我才30出头。” 陆卫国脸色一沉,眼神变得闪躲。 江宏继续回忆:“那孩子,看着好好的,其实全身都是病,最严重的是心脏,先天心血管畸形,国内的医生素手无策,我那年把手上两套房子都卖了,辞掉了研究所的工作,抱着小孩去美国,动用人脉找到最好的专家,那段时间,我们夫妻时常就在医院的走廊将就过夜,素岚产后身体不好,这样操劳,大病小病不曾间断,那一年真是不好过。有时候我觉得老天就是在戏耍我,我这一生没做过坏事,小偷小摸都不曾有,我和妻子身体也很健康,怎么就会生出这样一个多病的孩子呢?” “那一段时间,我看着他小小的身体**上各种管子,看着他疼得将发紫的小手握成拳头,哭都喘不上气,有时我真觉着,不如不治。”江宏说:“陆卫国,我要是能有你半点狠心,这孩子离开前,也许就能少吃这些无谓的苦头。” 陆卫国:“…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是真的不明白吗?”江宏说:“我为那孩子感到可悲,他出生时,没有得到亲生父亲一丝爱意,离世时,也不曾得到亲生父亲的眼泪,时至今日,你依然不承认他是你的孩子。” “陆卫国,你应当知道,你此生唯一的亲生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了11个月零8天,他死于26年前的冬天,那天美国下了很大的雪,我替那可怜的孩子记着。” 陆卫国脸上的伪装终于裂开,他的眼角滑下一行泪,泪水艰难地翻过他脸上的皱纹,滴落在手铐上,啪嗒一声。 从陆盏上次来提到江宏时,他就知道,这个秘密守不住了。 江宏看到他悔,便知道他默认了,他拍桌而起,一把掐住陆卫国的脖子,质问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陆卫国被手铐脚铐锁着,毫无还手之力,狱警及时冲进来干预,拉开了江宏,警告他不要动手。 陆卫国捂着脖子猛咳,声音沙哑难听:“我不能接受他有缺陷,他是我的儿子怎么可以有那么多先天缺陷?他的那些病不正是在向所有人证明我陆家的基因不正常吗?所有人都说我是个疯子,我他妈就是疯了!连老天都在帮我!她们在一家医院同一天生产,医生说这孩子有缺陷时我就决定要换了…江宏,也怪你,林素岚生产时你不在她身边,这不就是给我机会吗?” 他红着眼睛,狂妄地炫耀:“事实证明,只要给我一个健康的孩子,我就能把他养成天才,你看陆盏,你知道这孩子有多优秀吗?他是我精心调教出来的作品,他是我这一生的骄傲!而你,休想夺走我的骄傲!” 江宏猛然挣脱狱警的钳制,捏紧拳头照着陆卫国的脸猛砸下去:“你还活在梦里?陆盏被你毁得差不多了!你就该去死!” 他一把年纪,却拳拳能打出血来:“陆卫国,你活到现在,几乎是陆盏拿命争过来的,可你也配活着吗?你这样糟践我的孩子,你该去死!!” …… 医生在护士的协助下替顾栖川换了伤药,纱布换好之后,主治医生说:“顾先生,我还是建议你卧床休养两天,以免伤口发炎。” 被高温木板灼出来的伤口不深,却横亘了整个后背,医生的担忧十分合理,顾栖川却只配合上药,并不打算卧床休养,顾栖雅心疼哥哥,一边替他穿上衬衫,一边劝哥哥休息两天。 顾栖川由着妹妹替自己扣上纽扣,道:“小伤而已,并不碍事。” 跟陆盏的状况比起来,他这点皮肉伤确实算不上什么。 顾栖川穿好了衣服,又折回陆盏的病房。 他坐到床边,执起陆盏的右手包进手心里,耳边回荡着李医生口中那个最坏的结果。 他怕极了陆盏醒不过来。 他又不得不庆幸秦灼阴差阳错地把陆盏锁在了屋里,如果是纵火者亲自动手,对方要击晕陆盏必定会攻击他的头部,如果后脑再次受伤,陆盏才是真的凶多吉少。 但这并不妨碍秦灼该死这个结论的成立。 顾栖川坐在陆盏身边想了许多,直到病房门被助理敲了两下,他才收回心神,将陆盏的手小心地放进被子里,而后起身出了病房。 “顾总,纵火的人抓到了,现在关在车库里,有人看着。”小关说:“还有一件事,江教授去探监时把陆卫国打成了重伤,现在人被警方控制了,警局的意思是要保释需要有人出面办手续。” 顾栖川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已经知道陆盏的真实身世,对江宏这种反应倒也能理解。 陆卫国害陆盏不浅,挨一顿打都是轻的了。 他与小关道:“你代我去警局把人保释出来。这事儿,要瞒着陆盏,不用让他知道。” 小关应下,他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昏迷的陆工,心中想着希望还有瞒着他的机会。 顾栖川转头嘱咐小雅替他照顾着陆盏,而后坐车离开医院,到了顾氏开发但还未投入使用的一个楼盘。 楼盘所在的地理位置属于待开发地段,人烟稀少。 未投入使用的大楼更是空出了数十层空房子。 顾栖川让保镖把人押在了第五层。 五楼的房间前,一早候着两位白大褂,顾先生从他们手里拿到了一袋药,而后才让保镖开了门。 这个还未装修的五室一厅大平层先成了“审讯室”。 准确地说也不能算是审讯室,顾栖川并不指望能从纵火犯身上审出什么有用内容。 况且最关键的信息,他早就掌握了,否则也不会有手中这袋药。 他走进大厅,保镖同时向大雇主点头示意,客厅中央摆了一张木桌,一个眼睛被蒙住的男人被麻绳绑在椅子上,绳子绕的圈数就是乐园门口那条铁链绕的圈数。 “是谁?!谁进来了?”纵火犯挣扎着问。 顾栖川不紧不慢地坐到他对面,手指一抬,保镖会意,上前解了苏孟眼睛上的眼罩。 苏孟被困在这里两天,这是48小时以来他的眼睛第一次见光,在适应了刺眼的阳光后,他才看清坐在他对面的男人。 顾栖川一贯是上流圈的“名媛杀手”,他的五官出众之余还富有一定攻击性,一旦动怒,脸上掩不住的戾气足以让对手心生退意。 苏孟也感觉到了这阵压迫感,但他被绑在椅子上,退无可退。 他也清楚,顾栖川抓自己过来是为了谁。 “顾先生,看你这一副死老婆的表情,我大胆猜测,陆盏是不行了吧?” 顾栖川正把袋子里瓶瓶罐罐的药一瓶一瓶摆到桌子上,听到苏孟这句话,手上动作不停,只语调平淡地回:“陆盏是顾家的福星,他不会折在你这种小人手里,你大可放心。” “他确实命大,车撞不死,下药弄不死,放火也烧不死!”苏孟恶毒地道:“但你猜猜,年轻时这样折腾,他老了能活几岁呢?就算每次都死里逃生,又能再活几年呢?” “是药三分毒,我每一年都在加重药量,五年过去,他体内的慢性毒素早就积累到伤身的量了,不如让我来猜猜,他会不会早早地痴呆,会不会某日睡在你身边忽然猝死呢?”苏孟只是设想了这样的场景,就忍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顾栖川拿药的手顿住了,保镖察觉到雇主不高兴,不用吩咐就主动上前,用打惯拳击的手狠狠扇了苏孟两巴掌。 苏孟的笑声未来得及收回,就被巴掌扇出来的血给呛到咳嗽,他的两边脸立刻浮现出十个红淤指痕。 饶是如此,他依然住不了嘴:“我爸…咳咳…是被陆盏气死的,陆盏活着不肯下跪磕头,我就让他一起下地狱,呵呵,让他下地狱去磕头赔罪!” 话音未落,又挨了一顿打,巴掌声响彻五室一厅。 苏孟身体都歪了,要不是被绳子绑在了椅子上,他立刻就能跌下去,就算是这样,他还是有恃无恐:“你打吧,顾栖川…你也就这点能耐了,可你不敢弄死我…我要你知道,只要我活着,陆盏就一刻也别想安宁!” “堵住他的嘴。”顾栖川将三瓶药扔向保镖,保镖抬手接住药瓶,粗暴地打开包装,倒出里面的药,一瓶至少有五十粒药片,三瓶的量一只手都盛不下。 苏孟甚至能闻到那股药味,他警觉道:“你要做什么,你要…” 顾栖川不耐烦地抬手:“给他灌下去,一片都不能少。” 苏孟终于有些怕:“顾栖川你做什么!?唔!!你…唔!!” 保镖暴力地捏住苏孟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口,而后将几十粒药片喂饲料一样倒进苏孟嘴里,另一个立时提着矿泉水往他嘴里灌,有了水,苏孟又被迫仰着头,药片立时就往喉咙眼里钻。他吞也得吞,不吞也得吞! 顾栖川继续从袋子里拿出那些药名熟悉的瓶瓶罐罐,这些抗抑郁的精神类药物,全是陆盏这五年吃的,袋子里这几十瓶,还只能够得上一半的量。 他有轻微强迫症,把未开封的药摆得整整齐齐。 这些药的标签正面朝向苏孟,与之齐整相违背的是苏孟死鱼一般的凌乱挣扎,很快,他口吐白沫,白眼上翻,保镖解开了绳子,苏孟就这样摊倒到地上,浑身抽搐,脸色泛红,远比中剧毒要狼狈,顾栖川冷眼欣赏了一分钟,才让角落里的两位医生过来:“带他进去洗胃,别死了。” 苏孟就这样被拖进了另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有专业的洗胃设施,专门针对这种症状,医生的急救手法也是最专业的。 一个小时后,苏孟恢复了意识,他睁眼时,对面坐着的依然是顾栖川,唯一不同的是,他身上没有绳子绑着了,即使没有绳子绑着,折腾过一次,他已经全身酸软,连抬头都费力。 他有气无力地问顾栖川:“…你…你究竟…要做什么?” 顾先生已经将几十盒药瓶当成积木搭出了20厘米高的小山,他一边照着小灯先前教的技巧维持着“积木”的结构,一边耐心地回答:“苏医生精神不正常,我让他们免费给你治。” “…我没病!不需要…不需要!!” “怎么能不需要呢?”顾栖川的眼神忽而转为阴冷,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强势: “我说你有病,你就是有病,我说你该吃药,你就给我好好吃。” “当然了,我也不是专业的医生。”他拿起桌上一叠复印的取药单:“医者自医,你现在吃的这些药,都是当初你开给陆盏的,现在你也是病人了,当然也得照着这些药方好好治。” 苏孟恐惧地打寒颤:“你…你从哪里拿到的…药方…” “专门负责给陆盏抓药的人是姓周吧?”顾栖川说:“小年轻经不起吓,稍微拿前程一威胁,他就全招了,不仅愿意出庭作证,还把抓药的档案都交出来了。” 苏孟:“……” 顾栖川与那些保镖说:“你们好好地把这些药照刚才这个方法喂给苏医生吃,一粒都不许浪费,他要是难受了,就带去房间里洗胃,洗完胃,再继续吃。五年的药量,够吃好几天了。” 保镖应下,上前抓着苏孟要继续灌,苏孟最明白这些药物吃多了会怎么样,他拼命挣扎,在顾栖川离开前,慌乱地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我要是出事,厉家不会放过你的!”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先生转过身,他逆着日光,忽而笑了笑:“厉家很快自身难保了。” 作者有话说: 放心,盏会长命百岁,小顾会好好爱他!苏孟说的情况绝!对!不!会!出!现! 还有,陆卫国确实有点疯的,年轻时尤甚,从换婴儿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为什么江宏会如此讨厌这个人,在江宏眼里,陆卫国是没有底线的,他羞于与他同门,这种厌恶直接影响到他看待陆盏的态度。他带有色眼镜看人虽然有原因,但确实是这个人物的缺陷,这点不洗白,该认的错他是要认的。 另外,医生是崇高的职业,是苏孟配不上这个职业。 第72章 一报还一报 2 五日后,bbw的旧案被媒体重新挖出来并大肆报道,其中一家主流媒体特地建了专栏,用于披露当年厉俊在这件案子中的种种黑手。 厉氏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警察甚至没有给厉霄公关的时间,当晚就要上门抓人。 厉霄作为厉俊的亲哥,当年没能阻止他犯错,这几年已然昧着良心掩盖了许多罪行,他也知道会有暴露的一天,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 厉俊当晚被哥哥叫回了家里,厉霄替他留好了后路,所有移民手续一早就办齐全了,只要今晚能出国,这个案子就能拖下去,厉俊至少不用立刻坐牢。 厉俊最开始并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厉霄看他至今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发了这数年来最大的一通火,厉俊这才被骂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再不跑,死刑就在眼前。 这晚6点,天刚黑下来,厉霄一边派人留意警察,一边着手替弟弟断后,他知道只要弟弟跑了,这个罪暂时就定不了,只要定不了,他身上所谓的包庇罪自然也不会成立,成败在此一举。 他深知厉俊是个不会办事的,帮忙也只会帮倒忙,干脆让他什么都不做,只去院子里等着来接他的车来。 厉俊便一个人在外面等。 没过多久,一辆白色的轿车驶进了他的视线,厉俊知道那不是家里的车牌号,警觉地后退,看清车上下来的人后,他才松了一口气——是苏孟。 苏孟脸色惨白,眼圈乌青,整个人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怪异,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机械。 厉俊却依然觉得这人身上有一种诡异苍白的美,冲着对脸的欣赏,苏孟扑过来时,厉俊并没有躲。 苏孟抓着厉俊的手,求救:“顾栖川什么都知道了,他要弄死我,你救救我…救我…”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厉俊扶着他,凑近了才发现这人身上有股酸臭味,衣领上还有不明污渍,他此刻并不知道,那是洗胃呕吐的残留物。 “顾栖川要弄死我,他要弄死我…”苏孟精神恍惚,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厉俊被他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吓到下意识要远离,他一把推开苏孟,用力太过,苏孟直接摔到地上,这样一摔,他似乎才清醒了几分,他看着厉俊,看着这个第一个动摇他行医道德的男人,尚存一丝希望: “厉霄一定会给你想办法的,你带我一起离开吧,好不好?” “不行,我哥哥只买了一张机票。”厉俊说了谎,厉家的私人飞机完全可以搭上苏孟,但他喜欢的是那个狡猾聪明的苏医生,而不是眼前这个邋里邋遢精神也出了问题的苏孟。 “你必须带我走!”苏孟从地上爬起来,他抓着厉俊,就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你不带我走,我就去法庭揭发你,是你怕车祸被追究,逼我误诊陆盏的!你休想逃脱关系!” “你这个疯子,谁会信一个疯子说的话?!滚开!”厉俊嫌恶地推开苏孟:“再不滚,我立刻喊人!这里是我家,你要发疯也要挑对地方!” 苏孟恍惚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别墅,他嘴角扯出一个角度夸张的笑容,而后木讷地转身,厉俊看他要折回自己的车上,只当他知难而退,看着苏孟落魄的背影,心中又涌出不舍,其他不说,苏孟确实是个听话又好用的床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曾纯粹美好过一段时间,但在那一场车祸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厉俊一贯是个做了坏事才想着怂的纨绔子,开车把人撞伤了,他才怕可能会因此被告上法庭,bbw意外死人了,他才后悔自己不该小肚鸡肠,转头就找哥哥做保护伞。 苏孟是他任性的牺牲品之一。心中虽有不舍,但绝不可能带他一起逃。 他这样想着便收回了视线,转身沿着小路往家里走。 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刹,眼前的路被远光灯照亮到极致。 厉霄备好一切来喊厉俊时,恰好就看到自己弟弟被一辆白色轿车撞出了两米远。 血脏了洁白的车身,苏孟紧握这方向盘。他呆愣愣地看着不远处一个倒地的人,看着他身上的血流向马路,精神一阵恍惚,并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两分钟后,警笛声由远及近,响彻整个富人区。 第六日清晨。 从被救后便陷入昏迷的陆盏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顾栖川见他睫毛煽动,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一旁的仪器也发出提示声,他才意识到什么,慌乱按了床边的铃,又轻轻拍着陆盏的肩膀,唤他的名字。 陆盏在一片混乱的梦境中被拽回了现实,他睁眼,乍然以为自己还被困在乐园里,等看清了顾栖川担忧的脸,立时抬手绵软地抓住他,要把他往外推,口中虚弱喃喃着:“…着火了,快跑,你快跑…” 顾栖川心口一痛,他反握住陆盏的双手,安慰着:“这里是医院,小灯,小灯,听我说,这里很安全,没有着火,这里是医院!” 被困在火场里逐渐窒息的感觉犹存在陆盏的感官记忆中,他刚刚苏醒,懵懂的大脑无法辨认真实的情况,即使看到了顾先生,也只想着让他跑,火烧得这么大,被困在火场里那样难受,他不能让顾栖川也陷在这种危险中,他的恐惧在仪器的提示声中越发严重,顾栖川就算抱着他也起不了任何安慰作用。 直到医生冲进来,打了一针镇定,陆盏才渐渐安静下来,他再度睡去之前,眼眸中恢复了一丝清明,顾栖川察觉到他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继而听到一声虚弱中夹杂着庆幸的话语:“还能看到你…真好。” 陆盏说完这句,重新闭眼睡去。 医生持着乐观心态安慰焦虑过头的顾先生:“能自主清醒就没事了,你别太担心,不过看陆先生这个反应,怕是有心理创伤,后续如有必要,找个心理医生疏导一下,不会有大碍。” 顾栖川心疼归心疼,也清楚陆盏能醒来便是好兆头,他与医生道了谢,折回病床前,看着小灯病中憔悴的模样,只能竭力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所有“障碍物”顾栖川都在替他铲除,小灯的人生该明朗起来了。 陆盏在药物的作用下又睡了一天,第二日中午清醒时,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依然有一堆医生围着他,陆盏的目光在扫视一圈后依然只停留在顾栖川身上。 他抬手求抱,顾先生立即会意,将手放到他的后背,小心地抱住了。 “栖川,我还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傻瓜…” 顾栖川搂着陆盏的背,习惯性地护着他的后脑,这只是一个短暂的算不上亲密的拥抱,他贪婪地吮吸着陆盏的气息,尽管这里面混着药味。 那天他让陆盏不要挂电话,陆盏直到真正撑不住了才断了联系,在失联前,顾栖川在几十公里外听着陆盏的声音越来越弱却束手无策,那是一种近似凌迟的绝望与无力。 幸好,陆盏现在好好地被他抱在怀里,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心跳,呼吸,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刻更有安全感。 江宏在病房外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一时不敢出声打扰,他自觉无颜面对陆盏,此刻连上前关心一句都不敢。 陆盏身上没有外伤,先前用了那么多天药,一旦清醒,身体的恢复速度就格外喜人,不过两日就可以坐在床上自己进食了。 这日换吊瓶时,护士看平日陪着的顾先生不在,大概是怕陆盏闷,随口提了一句最近的八卦:“那个劣迹斑斑的秦灼昨天宣布退圈了,还把之前那些丑闻都认了,正儿八经地道了歉。” 陆盏正坐在床上吃着顾先生亲手做的土豆泥,听到这个消息,也只是礼貌地配合小姑娘表达了一下震惊。 他知道秦灼被顾栖川修理了,退圈大概是秦灼当前能下的最体面的台阶了。 护士换好药,叮嘱陆先生好好休息,而后准备离开,哪知一转身,就在门口看到了八卦主人公秦灼。 秦灼并没有走进病房,只站在门口。 陆盏看到他的脸上似乎有几处淤青,但并没有开口关心。 “陆盏,你没事就好。”秦灼局促地说:“我打算去自首了。” 陆盏停下挖土豆泥的勺子,这才是真的有些吃惊。 “你之前说,如果我去自首,出来后,你还能看得起我,是真的吗?” “……”无论如何,陆盏愿意鼓励秦灼做出人生第一次敢作敢当的选择:“是真的。” “好,那我就不后悔。” 秦灼转身要走,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陆盏,却始终不敢走近。 顾栖川从医生科室返回病房时,门口已经没了秦灼的身影。 陆盏的土豆泥已经被挖空了,他今天胃口很好。 “秦灼刚刚过来和我说,他准备去自首了,为了五年前那件事。” “证据都在我们手里了,他自不自首都要去坐牢的。”顾栖川将小碗收起来,开始给陆盏剥葡萄,他早看穿了秦灼的心思:“如果是顾氏的律师打这场官司,刑期可能在七年,而他自首,也许只会判三年。他不是真心认错的,只是不得不认。” 陆盏无所谓地表示:“是不是真心认错,跟我都没有关系啦。” 他凑过去吃了顾栖川喂过来的葡萄,柔软的唇有意无意地碰到了顾先生的指尖。 近日网上的吃瓜群众格外忙碌。 前有退圈影帝自首承认自己强奸罪行,后有bbw旧案重翻拖厉氏这个大家族下水。 陆卫国转为污点证人,控告当年厉俊因为和bbw老板的私怨,贿赂材料商和工程师在项目上动手脚害死六条人命。人证物证都到位了,厉俊的罪行板上钉钉,再难翻身。 厉俊作为被告,却无法出席庭审,他被苏孟撞成了重伤,至今未脱离危险。 时隔五年,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被撞出两米远的痛苦。 厉霄因为包庇罪也被警察带走。 警察开车去厉氏大楼抓人时,提前得到消息的洛迩还是忍不住到了现场,只是隔着一条马路远远望着。 厉霄带着手铐被警察押走时,心有灵犀一般往洛迩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远远相望。 洛迩下意识摸上自己右手的腕表——那是厉霄前几日让人送过来的,是他之前最喜欢的一个品牌,把礼物送过来的人说,这只表可以遮住伤口,还说,那天厉霄发现他手腕留疤后,就派人去定制了这只表,表后盖,刻了双l。 双l,这是年少时,厉霄曾经许诺过以后要刻在婚戒背面的两个字母,现在先刻在了表上。 洛迩想冲上前去找厉霄,却被忽然冒出来的粉丝挡住了去路——他这棵新任摇钱树,在顾易专业的运作下,已经小有名气了。 人流即是洪流。 厉霄眼中寒凉,视线并未在洛迩身上停留太久,很快垂下眼眸,跟警察上了警车。 他们之间,就此裂开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73章 你在折辱谁? 陆盏知道厉家变故已经是两天后了,一切都太快了,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所有困扰他的人和事就全被顾先生悄然解决了。 历氏好歹曾是能与顾氏抗衡的家族,一夜倒台,商界必然有大变动,顾栖川不得不分神来处理这些事。 外头腥风血雨,陆盏却在医院岁月静好地养着病,偶尔刷刷新闻,跟个局外人一样观赏着那些人的结局。 顾栖雅受哥哥嘱托,时常过来陪陆老师聊天,顺便带来许多新消息。 “厉俊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双腿落下终生残疾了,他以后上庭都得坐着轮椅去。”顾小姐不无感叹地道:“我老早听说厉家这个二少爷私下玩得很开,想不到他跟苏孟也有那种关系,更让人唏嘘的是,是苏孟把他撞残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现在想想,我哥哥看人真是准,我上初中那会儿,和厉俊是同校,哥哥特意叮嘱让我远离了这个人呢。” 陆盏很喜欢和小雅聊天,听到有这回事,笑着道:“如果我有个妹妹,我可能也要操心她的交友问题,女孩子无时无刻都应该被保护起来。” “陆老师,你很想要一个妹妹吗?”顾栖雅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打着精巧的算盘:“这有什么难,你跟我哥哥快点结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既可以是小姑子也可以当你的妹妹。” “…你怎么扯到这上面了?”陆盏脸颊红了红,随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塞给小雅。 顾小姐清楚等厉家的事情结束了,哥哥肯定会有所行动,前几日还看见小关和意大利某婚戒品牌设计师联系呢,显然一切都在准备中了。 她猜想哥哥是要给一个惊喜,这会儿也不敢点破,就扯开了话题,又说了一个好消息: “陆老师有收到x大建筑系的邮件吗?他们打算重新聘你回去做客座讲师。” “啊?”陆盏头一回听到这个消息。 做大学教师的日子好像已经很久远了,他是犯了错引咎辞职,没想过要再回去,也不知道这件事居然还能有转折。 “我听哥哥说,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亲自出面替你澄清当时竞赛作弊那件事儿。” “澄清?”陆盏十分意外:“哪位老教授啊?” “似乎是哥哥聘回来的江教授。” “……”陆盏微微皱眉:“江教授?小雅,你没弄错吧?” 顾栖雅拍胸膛保证:“我可是内部人员,消息不会有错的,如果有错,那就是小关的错!” “江教授?不可能。”陆盏还是不信,他斩钉截铁地道:“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替我求情,就是江教授不可能。你不知道他有多讨厌我。况且竞赛作弊这件事,本来就是我有错,我认罚,也没觉得有哪里委屈,不需要有人替我求情走后门,这件事太离谱了。小雅,你一定是听错了。” 顾栖雅听他这么说,也动摇了:“难道真是小关传错消息了?” 顾栖川这个时候走进病房,他左手搭着外套,右手将陆盏点名要吃的小蛋糕放到桌上,随口问:“什么传错消息了?” 顾栖雅见哥哥都听到了,就把这事儿说了,顾栖川听罢了然,与陆盏道:“确实是江宏出面求情了。” 陆盏:“……” 他不解极了:“他这是做什么?” “大概是想弥补你吧。” “弥补?”陆盏道:“弥补什么?弥补我差点在乐园出事吗?药晕我的是秦灼,放火的是苏孟,江教授这是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顾栖川说:“但确实是因为他临时爽约才让你一个人陷入险境,如果没有他这层关系,我一定会派保镖与你同行,你也不会受伤了。” “……”陆盏轻叹了口气,道:“他们要害我,总会找机会的,就算江教授和我同行,他一把年纪,恐怕还要被连累,他不是一向讨厌破坏规矩的人吗?怎么自己现在却这样做了?” “而且栖川,竞赛那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也是清楚的,就算我不知情,但确实做错了,我有错,我认罚,没想过要翻盘,不需要任何人来求情让校方难做,你帮我驳了他的好意吧。” 陆盏这话,躲在门口的江宏听得清清楚楚。 一旦脱离了陆卫国的影子,他终于能客观的看待陆盏了。 他只知道陆盏做枪手破坏行业公平,却没有深究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这条路。 他只知道结果导向认定陆盏协助学生作弊,却没认可过他做错事后敢于担当的态度。 他只知道陆盏拿着那段录音去冒犯已故的长辈,却不了解那些人曾经真真切切地要他的命,和受到的伤害比起来,陆盏的报复手段可算是温和至极。 江宏颤抖着捂住自己的眼睛,背弯曲下来。 陆盏本该是江家最受宠的独苗,他本该拥有最顺利坦荡的人生,可这些年,却被陆卫国耽误拖累,拿着优秀的履历去做见不得人的枪手,为了500万忍受他人的强.奸,又被无德的苏家父子误诊,小伤拖成大病。 如果没有顾栖川,陆盏今日还能活着吗? 江宏的心绞着疼,他曾经不理解顾栖川对他的偏爱,现在明白了,只觉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也不为过。 但他这个亲生父亲却不是个好父亲。 顾栖川知道江宏在门口能听清这些话,他答应陆盏会驳掉x大的美意,又把陆卫国转做污点证人这件事和陆盏说了。 陆盏听了,有些怅然,良久才道:“爸爸能这样做,也算是给那六位受害者一个交代了。” 陆卫国之所以能开这个窍,是因为顾栖川特意亲自去监狱和他谈了谈。 顾栖川明白陆卫国的顾虑,这个“养父”对陆盏的爱倒是很有几分真切,一直不敢供出厉俊无非是怕陆盏在外面被针对,顾栖川明示了自己和陆盏的关系,并承诺会与之结婚,又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陆卫国,陆卫国是在知道陆盏有人照顾并且照顾他的人有足够实力保护他后,才终于答应松口。 顾栖川揉了揉陆盏的手背,道:“有陆伯父作证,bbw的案子法院会给出公正裁决。小灯,你就不要再拿这件事来苛责自己了。” 陆盏反握住顾先生的手,轻轻点头:“好。” 顾栖川见他释然,心中高兴,又想起门口等着的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询问:“江教授在外面,你想见他吗?” “??”陆盏觉着今日江宏的存在感也太强了,小雅提到他,现在顾栖川也提了,然而自己住院以来,江宏并没有来探望过。 但是人都来了哪有不见的道理?陆盏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还是同意了。 江宏这才走进了病房里,他手上捏着那份血缘鉴定报告,原本陆盏苏醒当天他就想把这件事说了,但顾栖川怕陆盏接受不了影响病情就硬是给按住了,直拖到了今天。 顾栖川摸不准陆盏会是个什么反应,下意识搂着他,还让小雅先出去了。 不管陆盏认不认江宏,他都支持。 江宏一走进病房,视线就被陆盏所吸引,他这时才想起陆盏为什么会让他觉得熟悉,这幅眉眼和素岚像了个八成,这其中还杂糅了两层自己的影子。 初次见面时,他竟是眼瞎一般,丝毫没认出来。 他看待陆盏时总是蒙着陆卫国的影子,以至于长相与妻子如此悄似的亲生儿子站在眼前,他都不能一眼认出来。 陆盏被江宏盯得难受,他也能猜到江宏过来无非就是例行不走心的关怀,便直接道:“江教授,我没事了,你不用担心。” 江宏见他对自己的态度又疏远了几分,心头苦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陆盏看他像是憋着什么事情,脸上还写满了沉重,难免联想起之前在工作室的争执,便说:“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这次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不用担心要担责。” “不,不是的,陆…”江宏把“陆”字硬吞了下去,改口:“小盏,我跟你道歉,那日我并不知道苏隆父子的所作所为,我不该说你睚眦必报,他们要害你的性命,你如何反击,爸…我都支持你。” 陆盏也没留意到他话里的古怪,只说:“您不用这样,这件事说白了是我和苏家的恩怨,你不了解很正常,我们也只是工作上的合作关系,自然不需要你来理解我私生活中的所作所为。” 话语间又把他和江宏的距离拉得更远了。陆盏一贯理性,只在遇到顾栖川时会控制不住地头脑一热做出些热烈疯狂的决定,其他人则没有这个优待。 江教授这个“前偶像”也不是什么独特的例外。 江宏能明显感觉到陆盏对自己的态度全然变了,他嘴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林素岚也还没赶回国内,眼前这个僵局,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破了。 既然不会说话,那便不说,江宏将手中的两页纸递过去,些许卑微地:“你能看看这两份鉴定报告吗?” “……”陆盏转头看了一眼顾先生,顾栖川搂着他,给他一个支撑,并不说话干涉,只是代他接过了那两页纸。 陆盏的目光扫过去,见标题是血缘鉴定报告还觉得莫名其妙,等看到血液样本主人之一是自己时才认真看了一眼。 他以为这只是陆卫国的二鉴检查结果,看到右下角的数据时,身体如过了一道电般陡然挺直了。 他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上面的字眼。 “无血缘关系”五个字和一旁那个极小的百分比数值让陆盏发懵。 “这…什么意思啊?” 他仿佛不识字的孩童,转而求助顾先生。 “小灯,你别激动。”顾栖川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江宏,还是代他说出了真相:“你的血液样本被检出和陆卫国不存在亲子关系。” “……”陆盏原本是半靠在顾栖川怀里的,听了这话,他自己坐直了,愣了几秒,脸上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弄错了吧,医院弄错了吧。” “没有弄错。”顾栖川替他把第二页纸翻了出来:“这是你和江宏的血液鉴定结果。” 陆盏看到上面“99.99%”的数字时,脸上的笑彻底塌了下来。 顾栖川说:“盏盏,你其实是,江家的孩子,江宏是你父亲,林素岚是你母亲。” 陆盏不敢信,他喃喃着:“…可我妈妈在我出生那天就去世了…” “不是的,难产去世的是陆卫国的妻子。”江宏终于沙哑着开了口:“你的母亲叫素岚,她就在往国内赶的飞机上了!” “我不信!” “是真的!小盏,你信我。”江宏语无伦次地解释:“是陆卫国,他的亲生儿子生下来就带病,所以才把你换了!” “……”陆盏忽然扔了那两张鉴定报告,他缩进顾栖川怀里,抗拒着江宏的接近: “所以你今天来跟我道歉,就是因为这纸鉴定吗?” “……”江宏一时语塞,确实如此,确实是因为知道了陆盏和自己的关系,他才真正放下了对陆盏的偏见。 “江教授,你在折辱谁?”陆盏简直无法相信换孩子这种事,他红着眼眶冲江宏道:“不管我身体里流着谁的血液,把我养大的是陆卫国,这是事实。我不管你多瞧不上我父亲,你都不能这样,这样凭着一张鉴定就污蔑他做了那些事!” 第74章 "我们就领证结婚" 陆盏不可能信的。 他能接受陆卫国贪污害人的事实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又有人告诉他,和他相依为命要什么就给什么的父亲其实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不仅如此,父亲还做出过舍弃病子抱走他人孩子的事情。 这跟人渣有什么区别? 他的爸爸不是个好人,但也绝不会卑鄙至此。 陆盏内心抗拒,就算有一百张鉴定报告摆在他面前都没用! 但当顾栖川将陆卫国亲手写的信递到他眼前时,陆盏却不得不信了。 那天江宏怕陆盏情绪激动影响养病,没敢继续刺激他就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离开后,顾栖川才拿出陆卫国的亲笔信——这是他去探监时特地让陆卫国写的。 陆卫国即将被卷进重翻的旧案中,探视会难上加难。况且陆盏的身体状况也不适合再去监狱这种地方。顾栖川不得不为小灯做万全的考虑,他带着极强的目的去探监,一次性把该套取的信息全都套走了。 陆卫国愿意把儿子托付给顾栖川才无条件配合他的要求,他也明白,江宏知道了陆盏的身世就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如此,不如自己说了,还能让陆盏知道自己当年的苦衷。 比起旁人叙述,陆卫国自述对陆盏而言总归更温和一些。 顾栖川知道接受这件事很难,他陪着陆盏一起读这封信。 陆盏认出了爸爸的字迹。 陆卫国在信里认了换孩子的事实,他当年接受不了亲生儿子先天带病,加之经年累月因为家族遗传病备受歧视的心结在,一时糊涂,才在护士换班时调包了两个孩子,当时医院的设备没有现在先进,孩子换了也没查到,加之带病的那个孩子早早夭折,江家夫妻根本没来得及发现异样就“丧子”,这一瞒就是二十多年。陆卫国没想到江宏会回国,没想到陆盏会和江宏有交集,没想到自己入罪会连累陆盏的前程,一切都归于“没想到”。 但顾栖川作为局外人,却觉得陆卫国一定也想到过一些东西,他一定想得到,那个被他抛弃的先天带病的孩子活不了多久,他一定想得到,他这样做见不到亲生儿子最后一面,也一定想得到,他难产而死的妻子不会原谅这种行为,一切都归结为一个词:自私。 陆盏安静地读完信,没有应对江宏时那样激动,只是信纸上,多了几个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 顾栖川替他抹了眼泪,将人抱在怀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灯。 这件事唯一可安慰的点就是陆盏当年不是被抛弃的,他是被抢夺的那一方,但这种话,顾栖川说不出来,这样安慰人,又置那个被抛弃最后病死的孩子于何地呢? 顾栖川是恨陆卫国的,没有陆卫国这个“父亲”,陆盏这五年不会受尽业内歧视毫无前程可寻,江宏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但至少能给陆盏一个体面的家世,除此之外,江宏不会因为贪念锒铛入狱而让陆盏为了赔偿金去委身他人,陆盏就不会和秦灼有那样深的交集,苏孟也不会有机会和动机来害他。 如果陆盏养在江家,也许就能早早与自己相识,他们之间绝不会错过五年。 顾栖川能设想出许多美好的可能,但可能只是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成真。 他抱着陆盏,也是在抱他们之间错过的五年。 “我现在…该怎么办?”陆盏趴在他怀里,哽咽地问。 “如果想认回江家,江太太明天就会回到国内,你可以见一见。如果不想认回去也没关系,等你出院了,我们就领证结婚,我带你回顾家。”顾栖川补充道:“也可以两个都选。” 陆盏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这是在变相求婚。 虽然不算正式,但他们之间,或许并不需要那些繁杂的仪式。顾栖川很自然地提及结婚,陆盏很自然地接道: “我选第二个。” 陆盏是想逃避的,但第二天清晨,得知江太太一下飞机半口气没歇就赶来医院现在就在病房门口候着时,他还是心软了。 陆盏听到高跟鞋声渐渐逼进,下意识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一会儿,门口就出现了一个人,陆盏看过去,这是一位极端庄的中年妇女,纵使脸上已经积起了些许皱纹,但眼睛是透亮有神的,陆盏更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少年时曾经很是苦恼自己和“父母”没有一丝相似,如今才知道,不是不相似,而是自己对错了标。 林素岚几乎是在见到陆盏的瞬间就湿了眼眶。她小跑过去抱住陆盏,顾栖川悄然把身边的位置让出来了,陆盏没有抗拒女人的拥抱,他听到对方在哭,还安慰了几句。 比起父母,他这个做儿子似乎格外淡定,完全没有眼泪可流。 顾栖川在一旁无声地看着,换位思考,江家夫妻被失子痛苦折磨了二十几年,如今失而复得,是该哭上一场。 江宏这时也走进了病房里。 林素岚哭够了,才止了眼泪,捧着陆盏的脸左看右看,不多时,热泪又盈了眶:“你爸爸真是糊涂,亲生儿子站在眼前都认不出来,妈妈只看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宝贝。” “…您别哭了。”陆盏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林素岚脸上是化了淡妆的,她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路上兴奋得睡不着,脸上是有些憔悴疲倦的,在从机场来医院的路上才想起自己这幅样子会给儿子留下不好的初印象,连忙化了个淡妆,现在泪水洗面,眼妆全花了,饶是如此,依然是个美人。 “小盏,你现在叫小盏对吧。”林素岚抹了眼泪,道:“这个名字挺好听的,但是…但是你出生时,妈妈也给你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江韵白,逸韵高致,白璧无瑕,可惜你这么多年都没用上…” 陆盏原以为她是要让自己改名改姓,不想却只是发出这样的感慨。 “知道你还活着,还长得这么高这么好,我不敢奢求其他的了。”江夫人疼爱地摸着陆盏的手:“如果你觉得现在的生活是最舒适的状态,妈妈不强迫你改变,但是不要拒绝我们对你的好,可不可以?” 这只是一个母亲最卑微的愿望和补偿,陆盏怎么可能拒绝,他点头答应。 江宏在一旁看得五味杂陈,显然,儿子对母亲的态度和对自己的是天差地别。 “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我都从小顾那里知道了。”林素岚将沾了眼泪的纸巾扔进了垃圾桶,瞪了江宏一眼,与陆盏道:“是你爸爸糊涂,他和陆卫国年轻时有许多过节,一直较劲到现在,原本两人自己斗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累到我的宝贝儿子,害得我们分离这么多年,害得你险些出事,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他也知错了,但是我不强求你原谅他。” 林素岚在丈夫和失而复得的儿子之间飞速做了选择,说:“你可以不理你爸爸,千万别因此疏离我,在这个家里,妈妈永远跟你站在同一阵营!” 被嫌弃的江宏:“…….” 顾栖川简直要被江太太给逗笑了,这个爱的天平偏得也太夸张了。 他原先还担心陆盏回到江家会各种不适应,现在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显然,在江家,江夫人掌握了最高话语权,江宏八成是个妻管严,而江夫人偏爱陆盏的意图在这一刻未免表现得太明显了,他甚至有点同情在角落里虚心认错的江教授了。 林素岚不急着让陆盏改名改姓回归江家,而是事事都按着陆盏的心意来,这样的善解人意反而打开了陆盏的心扉,最后在林素岚卑微地问他可不可以喊自己一声“妈妈”时,陆盏根本不忍拒绝。 “妈…妈妈?” 江太太含着泪,重重应了一声。 其实陆盏长这么大,只对着照片喊过“妈妈”这两个字,这是第一次有人回应他,他忽地被触动,主动拥住了林素岚,终于有了一种认回亲生父母的实感。 顾栖川见着这一幕,也替陆盏高兴。他考虑问题一向注重实际利益,现当下他能预知的是: 只要小灯回到江家,陆卫国带来的所有负面影响都会消失,陆盏在建筑行业的路,会走得更远更顺畅。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能完结~ 第75章 重生(正文完结) 自那日相认后,林素岚就开始亲自照顾陆盏的饮食,她自己其实不擅长做饭,是江宏的厨艺极好,江教授时常在家里做好了饭菜和汤,然后让妻子送去医院,卑微小心地讨好儿子,一来二去,陆盏被喂胖了不少,对待江宏这个亲生父亲的态度也缓和许多,虽然一直没开口叫出那声“爸爸”。 他被所有人爱护着,身体也好得很快,原以为那场大火的伤害都在渐渐消失,某日小雅不小心说漏了嘴,陆盏才知道顾栖川那日为救自己受了伤。 出院前一晚,陆盏硬是把顾先生拉到了床上。 vip病房的床是宽大的双人床,陆盏现在不需要连夜输药,身边多睡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顾栖川哪知道妹妹已经“叛变”了,被小灯闹到床上时还以为他又要开始黏人了。 不想陆盏上来就扒他衣服。 “盏盏,你干嘛?你要在医院?在病床上??” 顾总满脑子都是大胆的猜想。 陆盏不答,只埋头解着顾先生衬衣上的扣子,他凑得太近了,是顾栖川受不了的近距离,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做了个深呼吸。 陆盏身体不好,时常住院,顾栖川就总是忍着,就算上了床也不敢太纵.欲。 时常是他主动进攻,陆盏自愿迎合。 眼下这一幕,倒像是陆盏在勾他了。 他没忍住,扣住陆盏的后脑勺,在他微微仰头时,亲上了对方的额头。 陆盏并不抗拒,他专心解着扣子,高定的服装设计师连设计个衬衣纽扣都要搞出千百种花样,他就没解过这样复杂的纽扣! 顾栖川亲完额头,又去亲陆盏的鼻尖,他的手从宽大的病号服下钻进陆盏光滑的后.背,身体微微前倾,正打算把人推到被窝里好好吻上一回时,最后一颗扣子被陆盏解开了。 顾总:“……” 等腹肌完全裸.露了,欲.望上头的顾老总才想起自己要瞒着背上那道伤,现在才反应过来可太晚了,陆盏利落地扒.掉了他身上的衬衣,手一探,就摸到了一条明显有些肿的疤。 顾栖川想躲,被陆盏抓着肩膀摆正了身体,那道以斜线横亘在肩膀和腰线的伤终于暴露在陆盏眼前。 前几天才拆了纱布,伤口已经结了红褐色的疤,但伤口太长,就算愈合了看着也实属触目惊心。 陆盏收了触摸的手,甚至不敢碰。 顾栖川见他安静不语,连忙转头与陆盏说:“小伤而已,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陆盏心疼又自责:“如果这道伤在我身上,你就不会这样无所谓了。” 难怪这几日,他就算留在这里过夜也只敢睡沙发,还是趴着睡的,日间拥抱时隔着两件衣服摸不出来,夜里只穿睡衣时,这道疤就太明显了。 “你怎么也不休息啊?”陆盏闪着泪花问:“你是铁人吗?受了伤都不喊疼不休息的吗?” 顾栖川只好去抹他的眼泪,温温柔柔地哄:“这伤要是在你身上,我的心就要跟着疼,在我身上,倒是没觉得多难受。” 陆盏昏迷了几天,顾栖川就患得患失了几天,比起心上的煎熬,皮肉伤于他而言倒是真的没什么存在感了。 陆盏垂着眼眸,忽然骂了一句:“苏孟就该去死!” 顾栖川微微震惊,小灯向来是个温和的人,就算当初知道苏秦二人的所作所为也不曾骂过这样情绪化的话语,现在他却语带恨意,眼中鄙夷地骂了这么一句,顾栖川听得出来,他是真想让苏孟死。 陆盏这样的人,除非是恨到了极致,否则不会外化到语言上。 而这股恨骤然加深,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受了伤。 顾栖川不知是为陆盏对自己的这份心意欣喜多一些,还是更心疼他多一些。 他与陆盏说:“那些人后半辈子都不会过得太舒坦,我保证。” 陆盏抬手抹掉泪花,抓起衬衫要给顾栖川穿上,顾先生一楞:“做什么?” 小灯红着眼尾,声音有些委屈:“…怕你着凉。” “都快夏天了,不会着凉。”顾栖川不穿那衣服,反而搂着陆盏的腰将他放到被子上,裸.着上身亲吻陆盏,这是他眼下能做到的倾.泄.欲.望的最温和的一种方式。 陆盏瞬间懂了,他想要给顾栖川更多,于是主动把手探到顾先生腰上,沿着裤腰慢慢前移到八块腹肌正下方,他在顾先生身下乖乖躺着,刚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亮晶晶的,闪烁着纯粹的光芒,出口却是虎狼之词:“我看看裤子上的纽扣是不是和衬衣一样难解。” 浑身燥热的顾总:“……” …… 第二天,顾栖川起了个大早,他从衣柜里拿出一床新被子,盖在正熟睡的陆盏身上,被角特意拉高,遮住了小灯锁骨处的几处红点,而后捡起昨晚被踢到地上的那一床空调被,抓着被子一角,动作笨拙地换掉了被弄得皱巴巴的床单。 陆盏在医院睡的被子枕头都是家里带过来的,床单的布料也十分名贵,如果是在家里,这条床单还可以拿去洗衣机洗了再用,但在医院总有些不便,顾栖川正在发愁要怎么处理时,门被敲了几下,林素岚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今日的早餐。 她一进屋,注意力就被顾栖川手中的床单吸引了:“这床单看着有些潮湿啊,我带回去洗了晾晾?” 小顾总手忙脚乱地把床单团了团抱进怀里,尴尬地拒绝:“伯母…这个不用洗,打算直接扔了。嗯。” 林素岚把早餐放到桌上,见儿子还在熟睡,小顾面上又有些窘迫,立刻便懂了,她不去抢那床单,而是叮嘱道:“今早有你们都爱吃的蟹汤包,要趁热吃。额,要是小盏起不来,记得拿去微波炉热热。” “谢…谢谢伯母。” 林素岚没有让小顾难堪太久,很快出了病房,她这几日才知道小盏是顾栖川的初恋,在此之前,顾家这个条件优越的少爷就没谈过其他人。 这…这一定是单身多年憋久了! 玩得开一点也没什么,就是小盏那身子骨,不补一补,恐怕要累着,她这就回去勒令江宏给宝贝儿子做更营养的药膳了! 顾栖川哪知道江伯母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见人出去了,就找了个垃圾袋把床单装了进去,打了结放在角落里,而后走到床边,摸了摸陆盏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才轻轻拍着肩膀把人唤醒。 因为今天要出院,陆盏的懒觉没睡成,他迷迷糊糊地吃掉了热乎的蟹汤包,打了个疲惫而愉悦的饱嗝,而后又配合医生做出院前的检查,医生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陆盏看了顾栖川一眼,忍着腰酸背痛强撑着答:“没有。” 这才顺利出了院。 江家夫妻打算搬回国内长住,林素岚在知道陆盏和顾栖川的关系后带着江宏早早去拜访了顾家。 江家的家庭条件其实不差,林素岚名下有两家服装外贸公司,江宏在中外学术界都鼎鼎有名,夫妻俩一年光是交的税都在500万上下,就算是这样,依然和顾氏这样的家族有阶级壁垒。 林素岚替宝贝儿子留着心眼,生怕他“嫁入豪门”后被欺负,因此第一次以家长的身份上门拜访就带了格外贵重的礼物,给小盏把面子撑了起来,算是在告诉顾千丰他的亲家真正是谁,也避免陆卫国再和陆盏的人生大事扯上关系。 在她看来,陆卫国此生牢底坐穿已经是得到了报应,林素岚看在他养育陆盏还算尽心的份上,并没有再去追究当年换孩子的事情。 直到和顾家人接触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担心很多余,顾家的长辈都格外和善,顾千丰对陆盏更是颇为欣赏,这种豪门世家,因为底气足够,实力强悍,所以待人待事都格外宽厚,林素岚这才明白,顾栖川为什么能被养得这么好。 说来,他们能认回陆盏,也归功于顾栖川聘江宏回国的这个契机,也是因为顾栖川,小盏才脱离了过去的泥潭。 陆盏能遇到顾栖川,是他的幸运,也是江家的幸运。 林素岚对顾家这孩子,喜欢之余,更多的是感激。 如顾栖川所料,因为江宏这层关系,陆盏身上一度洗不白的名声一夜之间变得清亮干净,甚至是闪闪发光,就是建设部那些同事都对这个江教授失散多年的儿子另眼相待。 他们和江宏一样,抛去偏见后再看待陆盏,终于能真诚地夸一句陆工厉害,新来的实习生也愿意拿着问题去请教总工程师,并尊称一声陆老师。 陆盏并没有为这种改变而感到多高兴,他不是讨好型人格,别人的讨厌或喜欢对他影响不大,同事们不阴阳怪气就最好,这样做事的效率会更高。 被迫沉寂了五年,陆盏的事业心其实早被磨没了,但他出院后,依然把心思全扑在了少图的项目上,他暗暗跟自己较劲,要把顾氏这座少儿图书馆做到最好——这是他要送给顾先生的礼物。 顾栖川的惊喜却总是快他一步。 不怎么会玩浪漫的顾先生在520这个谐音我爱你的特殊日子里,单膝跪地,当着双方父母两家亲戚的面,极其高调地和陆盏求了婚。 这注定是一场被所有亲朋好友祝福的婚姻。 陆盏左手无名指那道疤永远消不掉。 消不掉的疤,顾栖川用一枚价值连城的新婚戒覆住了。 时间过的飞快,两年转瞬即逝。 这两年里,每个人种的因都得到了果。 苏孟误诊罪行落实,兼之撞残厉俊故意伤人,数罪并罚,被判15年。 厉俊在陆卫国的极力指控下,落实故意杀人,判处无期。 厉霄包庇事实成立,被判3年。 而时隔五年才自首的秦灼并没有得到过多的宽恕,以强奸罪被判4年,并赔偿了高额精神损失费,秦家那几处房产,全归到了陆盏名下,包括那套原本就属于他的。 与罪恶相悖的是正义,顾易投资的公益图书馆在两年时间里拔地而起,在日光下与那颗百年银杏相映成趣。 投入使用当天,市里的小学生在老师的引导下有序入场。 陆盏站在楼顶看着孩子们雀跃的身影飘扬的红领巾,终于重新感知到了年少时决定投入这个行业的初心与热血。 顾栖川搂着陆盏的腰,另一只手替陆盏理了理围巾,顶楼的风大。 陆盏在风中转头,日光在他脸上打下轮廓分明的光,他拿出一枚棱角分明的铁戒,铁戒的某个面有轻微磨损,看着平平无奇,只有特地去对阳光的角度时才能折射出光芒。 “这是工程师之戒*。”陆盏说:“大三那年我去加拿大工程学院交流时,一位老教授破例送我的。” “它代表着工程师的骄傲,责任,义务,以及谦逊。这枚戒指于我而言,意义与军人的勋章一样重大*。”陆盏执过顾先生的手,将戒指放到他的手心中:“现在我把他送给你。” 顾栖川握着那枚戒指,一点都不沉,但他知道,这里面装着陆盏沉甸甸的信仰。 陆盏环住顾先生的腰,亲密地抱着他,成对的婚戒在日光下闪烁。 顾先生听到小灯轻声在他耳边说: “栖川,谢谢你,让我重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