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话桑麻》 第1章 两居室的房间,卧室窗帘被拉得严丝合缝,早晨明媚的阳光没能突破这钢筋水泥浇筑的房子,屋内依旧透着一股昏暗。 卧室床上一个女人还在安静睡着,看不清她面貌是什么样的,黑色的长发从被窝中露出来,只能依稀看到一个侧脸。片刻后她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微微翻了下身仰躺着,于是那被长发遮盖的姣好面容露了出来,即使是昏暗的光线也没能掩盖女人精致的五官。 鼻梁高挺,五官仿佛上好的工匠精心雕刻的艺术品,线条柔美精致,一分不增一分不减。 只是她似乎睡得不怎么好,好看的眉紧皱着,唇也抿紧,放在床上的手无意识地捏紧了床单。床边的闹钟随着秒针的走动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并不大却在静谧的清晨十分明显,下一秒,分针落在了十二的位置,闹钟“叮铃铃”响了起来,而床上的人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喘息着。 闹钟依旧在叫嚣着,声音打破了这份安静,显得格外刺耳。纤细修长的手毫不犹豫伸过去按掉了这显得有些古老的闹钟,随后她抵着额头平复方才不是很愉快的梦境。其实想不起来到底做了什么梦,只是那种深深的失落和哀伤毁掉了她所有的心情。 深吸了口气,她起身穿衣服,今天还有事要做,她得起床了。 孟初晞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她是原本国内最高学府的药理学专业的学生,但是对植物学却有浓厚兴趣,所以读研考入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今天她和之前的导师约好了见面,一起合作做一个研究课题。 当谈完后,肖老师看着眼前的女孩有些惋惜道:“你为这方面很有天赋,不继续读博深造可惜了。”想到自己学生身上发生的事,他有叹息了一声:“老师希望你能尽早振作起来,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而且如果有读博的想法,随时告诉老师,我替你写介绍信。” 孟初晞看着眼前头发微微发白的老师,微微鞠了一躬:“谢谢肖老师。” 从京华大学出来她独自一个人走在街上,不过二十多岁的人脸上却已经没了年轻人的意气风发,而是透着一种暗淡的萧索,眸子里淡漠而孤独。 在三个月前,她相依为命的爷爷一个人在乡下家中去世,她见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而那生她养她的父母,在她五岁时离婚后,就组成了新家庭,甚至连爷爷的葬礼都没参加。 孟初晞很后悔,她不该继续读书,应该早一点回去陪着爷爷,如果她在家,那也许爷爷还有活着的机会。 一想到爷爷一个人在那老宅子里一点点失去生机,第二天才人发现,那个场景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足以一次次凌迟孟初晞的心。 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两个字就是如果,一遍一遍都是凌虐。痛失亲人已经让人痛苦,可更痛的是本可以避免。 孟初晞这三个月几乎就活在这种痛苦中,读博她是不可能了,没了那个在背后一直支持她疼爱她的人,她已经没有追梦的力气了。 她的爷爷一生就在那个小乡村里,凭借着一双勤劳的手,养活了自己的儿子,又养了她这个孙女。可是他命苦,没有享过儿子一天福,而她这个孙女,也没来得及报答他。 浓重的痛苦让孟初晞心口闷得难受,她穿着一件有些旧了的黑色的风衣,内里是一件白色毛衣,显得她整个人越发修长寡淡,这深秋天气,已经有些凉意了。 漫无目的走着,大都市车水马龙,每个人步履匆匆,或麻木或热闹,可是她却仿佛是个看客,融不入这座城市的悲欢离合。 抬头看着面前大气古朴的建筑,也和这座大都市格格不入,屹立在高楼大厦中的博物馆就像历史长河中走过来的老人,庄重沉稳大气内敛。 这大概这喧嚣城市中最宁静的一隅,不卑不亢风雨不动。因为是周中,人流并不多,孟初晞也跟着走了进去。 博物馆内的志愿者带着亲和的微笑,嗓音如流水,一字一句对面前的游客讲述着历史长河中留下来的古文物身上的故事,听众们十分安静,偶尔发出几声赞叹。 孟初晞由出神到有些入迷,默默跟着人群在一个个玻璃展柜前走过,目光凝视着沾满时光痕迹的文物,心仿佛在里面得到了一丝安宁。 “这个展厅里的一些展物,是从一个千年古墓出土的。墓主人在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并不是达官显贵。”说到这解说的人故作神秘地顿了顿,笑道:“不过虽然是平民,但是墓是合葬墓,而且是两个女人的合葬墓。” 人群中有人发出惊讶的声音,孟初晞也是愣了愣,随即目光便被其中的展物吸引了。耳边解说人员依旧在饶有兴趣介绍着那些东西,孟初晞却再也没听进去。 因为是平民墓葬,所以陪葬物品并不多,其中最多的就是丝绸布料和女子的首饰,还有一些书籍。 孟初晞一个个仔细看着,不同于之前文物给她的赞叹和宁静,孟初晞看着这些古老的东西总忍不住去想这些东西陪着它们主人时的模样,那么鲜活生动。 很快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一幅画,画中画着一个穿着裙裳的女子,模样不过二十多岁,站在一株桃树下,素手轻扶一株桃枝。她似乎是要嗅那花香,只是不知为何转头看着画外面,一双眸子满是柔和笑意,就像是看见了心上人一般。 此刻看画的人很快想到一句诗“人面桃花相映红”。 “这幅画并非出自名家,但这画中女子一颦一笑跃然纸上,栩栩如生,足以带着我们去想象这画中主人当时的音容样貌。画画的人倾注了不少感情,所以即使作者籍籍无名,也是一幅满是情感的画,只可惜画缺损了一部分,这题文中只能依稀辨认是一个梧字,应该是画中人的名字。” 解说的话字字句句落入孟初晞耳中,人群已经开始往前,只有她一个人怔怔盯着画上的女孩,最后不由自主伸出手触上了那个女孩的脸,直到手指碰到冰凉的玻璃,她才回过神。 然而下一刻她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画上的女孩似乎活了过来,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情愫浓浓,就这么看着画外的孟初晞,随后她一阵天旋地转,彻底没了意识。 “汪,汪!”几声犬吠打破了静谧一宿村庄的宁静,仿佛有应和一般,村子里的狗都陆续叫了几声,睡梦中的人有的被惊醒了。彼时男人不耐烦的嘟囔,幼童不安的呓语夹杂着母亲的轻哄,倒是热闹了片刻。 依稀能听到已经早早起床的人呵斥自家的狗,打着呵欠推开门扉。家里养的公鸡已经打了三次鸣了,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村子里的人又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在村子东边一个有些旧的小院里,响起了嘎吱声,门被推开了。一只有些瘦弱的手握住门环,随后昏暗中那个瘦小的身子也彻底走出屋门。她抬头看着天,微光已经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在天空泛起一层鱼肚白。 她安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又转身回了屋,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木盆。打开院子篱笆的木门,这个小姑娘一步步沿着小路往河边走去。 此刻河边已经有了人声,村子里勤劳的妇人已经在浆洗一家人的衣服了。 这个瘦弱的人停下来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往妇人常去洗衣服的地方去,而是往少有人去的上游走。远处妇人大声交谈的声音隐隐传了过来,无非是家长里短的一些事,但在她们嘴里已经是最棒的谈资了。 她沿着草丛中被踩过的地方走到河边,这里有一块开阔地,是她前几日清理的,还有一个人为搭起来的平坦石头,这是小姑娘独属的洗衣地方。 木盆上原本的铁环锈迹斑斑,又新加了几道竹箍才勉强让它不漏水,里面只有几件破旧的粗布衣服,从样式大小看,并没有其他成年人衣裳,都是属于这个小姑娘的。 把木盆放下,小姑娘蹲下身开始洗衣裳,她还有活要做,家里粮食都快没了,她需要早早去山上寻草药,换一些吃的。 瘦小的人麻利地搓洗衣服,木槌在布料上砸出闷闷的声音,回荡在这安静的河水边。洗了许久,衣服里的水已经彻底变清,小姑娘拧干衣服,小心翼翼站起身。 腿的麻木并不是最主要的,更严重的久蹲后起身的晕眩感十分明显,此刻的她面色苍白,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金星乱冒,身体也不由自主摇晃着。 只是她并不是很慌乱,这种感觉她很熟悉,还能勉强踉跄着远离河边,缓了很久她才能重新看清眼前的世界。 长长舒了口气,她弯腰抱起木盆正准备离开,余光却在芦苇丛中看见了一片布料,她脚下一顿想了想走过去准备看看,心里想着也许是上面村子里洗衣服,不小心掉河里被冲下来了。 不过那布料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粗布,还依稀有花纹很是精致,走近后她准备捡起来,只是手刚伸出去,还未碰到衣服,她却惊然发现,那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个人! “啊!”这实在超出小姑娘预料,惊吓过度的她快速后退,绊到草根摔了个狠的,手中木盆都扔了出去。 她脸色苍白,嘴巴张着发出一声短促而不自然得惊叫!整个人缩着往后迅速退着,胸口极速起伏,她呼呼喘着粗气,心跳得快要飞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过来,发觉自己手脚冰凉,不停发着抖,而那件衣服,不,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泡在水里。 许久后她才软着腿站起身,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她想看看那个人是死是活。挣扎了许久,她寻了一根枯树枝,小心戳了戳那个人,没动静。鼓足勇气,她拨开杂草,终于看到了那个侧躺在河边芦苇中的人,那是个女人。 身上衣衫是上好的绸缎,绣着暗纹,而那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虽然有些发白,但是却是周清梧见过的最好看的脸,比村长的女儿周尘儿还好看。 手指哆哆嗦嗦探到女人鼻下,发凉的手探到一丝暖意,她还有气!这个认知让周清梧眸子都亮了,心里那股恐惧也被瞬间驱散。 她赶紧走过去,脱掉鞋子踏进水中。初秋的天气有点凉了,水更凉。周清梧憋着一股劲这才把女人使劲拖到岸上。 女人并不沉但是对于瘦弱的周清梧而言,依旧很吃力。她喘了半晌,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脸颊,可是她并没有任何反应。 周清梧小心给她检查着,发现她额角有一处伤口,肿得厉害,同时腰间衣衫被划破露出一条泛白的狰狞伤口,这好像是被刀划破的。 眉头蹙了起来,周清梧心里有些不安,这样的伤口不是意外造成的,是仇杀还是这个人就像村里一些人说的,是个刀尖上舔血的歹人? 周清梧有些害怕,但是看着眼前人微弱的呼吸,周清梧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这么好看一个女孩子,应该不是恶人吧。 第2章 顾不得自己摔落的衣服,周清梧把女人背在身上憋着一股劲站起来。她太瘦了,有些背不动这个人,而且女人比她高许多,最后周清梧几乎是拖着她往家里走。 因为她走的是村里人不常路过的小路,因此一路上她都没碰到其他人。等到把人拖回家,周清梧脸色通红,喘得很厉害,额头也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人在水里泡了很久,应该是被水冲下来的。周清梧来不及多想,赶紧在柜子里翻找,从里面拿了一套中衣。看着有些泛黄的中衣,周清梧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哀伤,但很快她拿着衣服走到床边,忍着羞涩窘迫把女人身上的湿衣服扒了下来。 现在的周清梧其实已经十五岁了,但是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长期营养不良让她比同龄孩子矮小许多,而她救下来的人看起来十八九岁样子,和她干瘪身材不同,已然生得玲珑有致。白皙姣好的身体让周清梧烧红了脸,别过头紧张地替她穿好衣服。 只是光换衣服远远不够,她伤得很严重,呼吸微弱得很。那腰间伤看着很不好,脑袋那里也不知道到底多严重,如果就这样不管她可能还是会死。 想到这周清梧立刻转身打开柜子,从最底层掏出一个小木匣子,木匣子,里面是她所有的家当,有一枚她偷偷藏起来的玉佩。那是爹娘留给她的唯一念想,除此之外还有几枚铜钱。就这么点钱是不够请大夫的,周清梧转身看着床上的人,唇不自觉抿紧,最后还是把玉佩拿了起来。 只是准备出门时看到被她扔到一边的衣服,沉默了下,她走过去拿起衣服仔细看了看。之前急着给她换衣服没管她带了什么东西,现在一看发现她身上还有一个钱袋子。 里面有几粒碎银子,周清梧数了数,大概是三四两左右,但是除了碎银子还有两张金箔,在周家村别说金子,银子见的都不多,能用金箔的绝对是富贵人家。跟着父母外出见识过不少,周清梧知道这两张金箔至少能换二三十两银子。 许多年没见过这么多钱,周清梧看着和手里的玉佩,她有些沉郁地望了眼床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是最后她还是从里面拿了一些碎银子。 她的动作很慢,仿佛这简单的举动耗费了她很多力气,把银子攥进手心,她又小心把银子和玉佩收好。 周清梧并不想不经过别人同意动用别人的东西,可是对方这模样必须赶紧看大夫,而她舍不得那玉佩。 这事耽搁不得,周清梧给床上人喂了水,立刻锁好门急匆匆往外走。这个时辰村子里会有人去镇上做工,她可以坐村头葛三叔的牛车去镇里找大夫。 她低着头脚步急促,路过邻居刘大婶门口时被刘大婶瞧见了,看着她这么行色匆忙,便唤了她一声:“清梧丫头,一大清早这么赶着,出什么事了么?” 周清梧性格孤僻,再加上不会说话,几乎从不会和别人交流,但是这个人待她很好。 听了她的话,周清梧停了下来,随后伸手比划着:婶婶好,我想去镇上,急着赶葛三叔的牛车。 刘大婶听罢神色缓了些:“可是又没粮了?” 周清梧垂眸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村口方向打着手势:婶婶,我先走了,回来再和您聊。 刘大婶点了点头笑着示意她走,看着小姑娘单薄的身影逐渐远处,她收了笑有些不忍心地叹了口气:“好好的丫头命苦得很,怎么就说不了话了呢。”在村子里过得简直不是日子,往昔可爱灵气的孩子被磋磨成这般阴郁孤僻。 “娘,又看到清梧了?”刘氏的大儿子听到自己娘的话,出声道。 “是啊,急匆匆地说是要去镇上,赶葛三叔的牛车,估计家里那些粗粮也没多少……”说到这刘氏眉头一蹙:“不对啊?” “怎么不对了?”周大川看他娘突然变了神色不由好奇问道。 “那丫头都没多少银钱,出去从来都是走去镇上,怎么舍得坐牛车呢?” 周大川一听也是愣了愣,村里的牛车他们除非赶集回来物品沉重,或者是手头宽裕了,不然也不常坐,毕竟三文钱也可以买三块饴糖了。 察觉不对劲刘氏就有些担心,但现下正忙碌,得等到那丫头回来仔细问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周清梧一路穿过半个村子,遇到了同村人,有的只当看不见她,也有的带着些顽劣的笑意喊她一声,说着小哑巴这是去哪里云云,她也不在意。 时辰还早,葛三叔在那里整理牛车,看到周清梧时有些惊讶:“小哑巴,你要做啥嘞?” 周清梧指了指牛车,葛老三会意:“你要搭牛车啊?” 看周清梧点头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见状葛老三笑得露出一口牙:“稀罕嘞,你竟然也会坐牛车,不心疼钱啦。” 周清梧抿着唇,伸手比划着,神色有些急,又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动作。 葛老三和周清梧交流不多,但是她做的这些动作他还是能猜出意思。 同村也有人一起去的,大多明白她的急切,只是看到周清梧都有些惊讶。一些讨人嫌的和葛老三一样,七嘴八舌逗弄周清梧,以此为乐子。 周清梧低头不语,那边说话的人看她不搭理有些兴致缺缺,“小哑巴,我们在和你说话,你怎么不应一声?” “哈哈,你都叫人哑巴还指望别人应?哈哈” “哈哈”其他人都被这种笑话逗乐了,笑声粗犷无忌惮,和周清梧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葛老三也笑着看了眼周清梧,随后扯开嗓子吆喝一声:“得赶路了!” 周清梧个子小,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低着头看着自己打着布丁的旧布鞋,心思并不在这些四处找趣味的人身上,她有些担心那个人,她不在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 从周家庄到青阳镇有十几里路,牛车速度并不快,但比起她自己赶十多里路还是要快一些。葛三叔瞅着小姑娘抬起头时不时往前张望,随着时间流逝面无表情的脸上那焦灼之色越来越重,偏她自己未察觉。 思忖了下,葛老三抬起鞭子甩了下吆喝一声,牛顿时跑了起来,车颠簸得厉害但速度快了不少。 等到他们到了镇上,小姑娘最先跳下牛车,急急忙忙掏出三个铜钱递给葛老三。 葛老三看了她一眼,粗糙厚实的大手伸过来,抓了一个铜板把她手按下去:“快点走吧。” 转头就帮着去卸牛车上东西,周清梧愣了下,往前走了几步想把剩下的两文钱递过去却被忙着拿东西的男人们挤开,踌躇了几下她转身就往镇上的医馆跑。 周清梧和医馆的大夫是熟人了,因着平日里她时不时都会去山上挖些药材给医馆送过来。小姑娘不会说话,看着瘦弱可怜,但是每次送过来的药材整理得特别好,规格也很合适,以医馆的掌柜对她印象很好,还会有意加些钱。不过这安静内敛的丫头下次都会多带些药材,绝不轻易承别人情。 “哎,清梧来啦,这么急匆匆怎么了?” 周清梧顾不得喘匀气,快速比划着:掌柜,我找杜大夫,很着急。 她快速寻找着,却没看到杜仲的身影。 “是有人病重?”掌柜知道小姑娘无父无母,孤身一人,什么人让她这么着急。 周清梧蹙眉点头。 虽然好奇,但人命关天,掌柜立刻往后屋去把杜仲叫了出来。周清梧连忙迎上去,行了一礼。 “丫头,怎么了?”杜仲很喜欢这个孩子,声音温和道。 周清梧想着那个人的伤势,仔细描述给杜仲听。杜仲和她很熟悉,即使周清梧比划得有些快,他也大致看懂了。 “摔伤了脑袋,腰间还有道伤口,你在河里发现她的?”杜仲闻言皱起眉。 是,她很虚弱,一直昏迷不醒,呼吸也很微弱。 她脸色依旧沉静,但是那双大眼睛里却是藏不住的急切,就怕自己耽误了一条命。 杜仲看得分明,没多问赶紧去拿药箱,按着周清梧描述的,把可能用上的药材都带着一些,又把银针带上,连声道:“丫头,我们走。” 带着杜大夫回到周家村已经是一个半时辰后了,村里人看着周清梧这个小哑巴领着杜大夫这么匆忙往她家赶都有些奇怪。 “村里谁病了?那小哑巴这么急去喊杜大夫?” 常氏听了脸色沉得厉害,阴阳怪气道:“她家里人都被她克完了,还有谁病了能把她急成这样?莫不是谁平日里烂好心和她走太近了,又被克了?” 出声的朱大娘听了神色尴尬,小声道:“你这话说的,要是给人听见了,可了不得。” 常氏呸得啐了一口唾沫:“我怕什么?那命贱的丫头就是个克星,这周家村还有人不知道?她克死爹娘,还……还克死我儿子和丈夫,我,我还说不得了!扫把星,灾星!”她说着几乎要哭出来,却又狰狞着脸色破口大骂。 附近听见的人没一个搭腔,都默默去做自己的事。平日里她也不是第一次说这难听话了,而且她也是可怜人,那哑巴的确是命硬,克死了不少人,他们也不好帮腔。 她嗓门大又无所顾忌,周清梧听到了她的叫骂,但内容没听清,不过她也不想知道,只是一口气跑进家打开门赶紧请杜仲进去。 一进门周清梧就紧张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最后大大松了口气。杜仲看见她这举动不由失笑却又有些感慨。这丫头,其实是很怕的,可是还是把人救了回来。 给床上的人检查了伤势,又仔细诊了脉。杜仲摇了摇头一脸惊叹:“奇迹啊,都这样了还能活着。还好丫头你早些把人带回来,不然再拖一时半会儿,神仙也难救。” 他迅速写了药方,从药箱里配了药递给周清梧。 “她失血过多,头部重伤有瘀血,只是暂且不能用活血化瘀的药。我先给她补气血,等到伤势稳定了,再给她开活血化瘀的。你先把药煎了,我给她施针。”说完他有些犹豫,又低声道:“她这模样要想活命,我得给她用人参作药引,丫头你……”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假,可是人参对寻常人家都是珍贵之物,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曾吃过一支人参,价格可想而知。而这人可不是几片参片就能救得,周清梧已然拮据到饱腹都难,哪里能负担的起。 周清梧皱了下眉,但很快点了点头,看着杜仲惊讶的模样,周清梧并没瞒他:她身上有几两碎银子,可以支撑,救命要紧。 杜仲听罢松了口气,“那便好,我就开一支参,你去掌柜那里拿,我让他便宜一些。还有这些药,你再去抓四副,两碗煎作一碗给她喝。” 周清梧连连点头,杜仲给床上的人施完针背着药箱就离开了,在临走前他有些严肃地对周清梧道:“丫头,我知道你心善,不过这姑娘受的伤可不是一般的跌打损伤,而且看她模样也并非普通人,突然出现在这个小村子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你要多加小心,最好人醒了就让她尽快离开。” 周清梧自然知道他的好意,点了点头。杜仲没让她送,放不下屋里的病人周清梧的只能目送杜大夫离开,回屋看着双目紧闭躺在床上的人,周清梧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3章 原本今天的计划是没法做了,想到还被扔在河边的衣服,周清梧眉宇间有些沉闷,吐出一口气,转身去灶间看看她煎的药,等到给药好了再去拿回来吧。然后还要去抓药,给她买人参。 正当她扇着火时,敲门声传了过来,周清梧站起身推门走了出去,来的是刘大婶。 婶婶,周清梧打了招呼。刘大婶神色焦急,往屋里张望着凑近道:“清梧丫头,听他们说看到你带着杜大夫急匆匆往家去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犹豫片刻她拉着刘大婶进了屋,随后把门关上。 屋里的药味很明显,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刘大婶大吃一惊。 “清梧丫头?” 周清梧还是很信赖刘大婶,比划着就把事情经过和她说了,但是隐瞒了她受了刀伤的事。 刘大婶经常和周清梧交流,周清梧的手语也是最初她找人交给周清梧的,看明白她的意思后她皱了皱眉,看着周清梧怜惜道:“婶婶知道你心善,但是清梧丫头,你日子过得这么难,现下还要照顾这么一个重伤的人怎么熬下去?这医药费得多少啊?万一她要是不成了,你这……你说不定还要摊上事啊!” 刘大婶瞅了瞅床上的姑娘,额头缠了白布,脸色很是苍白,但是眉眼精致肌肤白皙细腻,生得就像画上的仙女似的,比大户人家小姐都好看,一看就不是她们这些庄稼人家的。 “清梧丫头,这姑娘看着非富即贵,身上没带些值钱的么?” 周清梧一愣盯着刘大婶,也没什么动作。刘大婶哎了一声道:“傻丫头你想什么呢,婶婶意思是,你救了她的命,又给她请大夫,她身上若有值钱物件,咱也不贪其他的,这请大夫抓药的钱,还有吃的,让她自个儿出天经地义。你这都揭不开锅了,又要照顾她,可不能傻乎乎替别人背一身债。” 刘大婶只是个妇道人家,她心地其实很好,也不是个见钱眼开,贪图小利的人。但是周清梧一贫如洗,救人费心费力也就不提,可不能让这傻姑娘饿着肚子还要掏钱给人治病。 周清梧自然知道,她很感激刘大婶,认真表示:您放心,我知道,没有用我的,她身上有银两。 刘大婶当下松了口气,只是妇人的心思压不住,她忍不住好奇道:“有多少银子,够不够?你莫要这么死板,要是有富余的用来改善下自己生活,你救了她,用一点没事的。” 周清梧伸手比划着:她有碎银子,有四五两,她伤得重,要好药材养,我不能乱动。我还有吃的,等她好些了,我可以去挖药材砍柴,饿不到。 刘大婶这几年很照应她,也很清楚周清梧的性子,虽然因为平日里孤僻冷漠,但骨子里纯善实诚得很,看她摆手说饿不着,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再次劝慰她:“不乱动,买些粗粮缓缓也是好的。还有丫头,她身上有银子的事可不要和其他人说,村里那些婆娘嘴巴碎的很,若要知道了,少不得编排,诋毁你。” 周清梧听罢,眉眼低垂着点了点头。村里那些人不待见她,她自然不会把这些事乱说,甚至对刘大婶都藏了一点。不是不信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人身上有多少银子越少人知晓越好。 本来她都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救了人,可是因为急着找大夫已经瞒不住了。想到这,周清梧对着刘大婶打手势:婶婶不要和别人提我救了什么人。 见她指着床上的人摆手,刘大婶会意,这么一件事在村子里可是一桩谈资,她都能想象那些人谈论时的模样,于是连忙应下了。 不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撞见了杜仲他们已经知道周清梧家里有病人,却不知道哪里来的。于是有人说远远瞥见过周清梧背了个什么东西,现下后知后觉应该是救了人。于是才一天过去,已经传了无数个版本,跟编话本子似的。 最多的说周清梧捡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看脸的人说看衣服那就是非富即贵。现下巴巴藏家里等着别人寻,好讨要报酬,恐怕以后这个小哑巴要攀上高枝,飞黄腾达了。 这传的有鼻子有眼,惹得村里妇人各种羡慕嫉妒,下午还有人偷偷过去想打探虚实的。周清梧都不想理会,平日里都是关着门,出去抓药都锁着门,愣是没人看见她到底救了个什么人。 这一天来回奔波,又是受惊吓又是心惊胆战,周清梧疲惫不堪。而且这一日她都没来得及吃东西,饿的头晕眼花。 打开瓦瓮,里面只有缸底还有一些豆麦。在看着灶间干净得过分的碗盆,周清梧垂下眸子,小心把瓦瓮里的豆麦倒干净,也不过一小捧。 今天没时间出去,野菜都没挖,只能暂且用这个垫垫了。把豆子和大麦泡好,她把桌上一个小布袋拿进厨房,今天抓药时她买了一升米,家里有个重病的人,不能吃那些粗粮,她这才匀了些银子去买了米。 抓了一点米放在瓦罐里煨上,淘米的水舍不得倒掉,周清梧用它拿来煮豆菽饭。豆菽饭这是穷人家最常吃的粮食,并不是好东西,吃多了还会腹胀,大麦煮熟也难以下咽,但是对周清梧来说已经是不错了,至少不会挨饿。 一小碗豆菽饭下肚,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缓了一点,但体验真不算好。瓦罐里的粥已经开始在咕嘟咕嘟响,那种香味是周清梧好久没尝过的,咽了咽口水她打开瓦罐搅拌了下,再盖紧起身去烧热水。 等着粥好的时间里,周清梧在房里坐下,小心翼翼打量她救的人。不得不说,她长得真的很好看,肌肤白皙得没有一丝瑕疵,睫毛很长,阖着双眼时像个蒲扇一般,就是脸色太过苍白,好看的薄唇也失了血色。 这么年轻好看的人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差点就香消玉殒了。周清梧就这么盯着她,心里默默想:等她赶紧醒过来,和她解释自己动了她的银子。她虽是迫不得已,却也觉得煎熬。 自从父母离世后,她一直孤身一人住在这个老宅子里,其实很孤单。村里人认为她不详,除了捉弄她,根本不会和她说话,更别提一起玩耍。 那些人大多只会因为她脆弱而加倍欺侮她,所以她没了笑也逼着自己没了眼泪。可是她只有十五岁,看似坚韧,但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空荡荡屋里,那种被生活摧残的痛苦都快要将她淹没了。 现下这个人虽然昏迷不醒,可是到底不是她一个人了,她也算有个慰藉了。 粥已经好了,诱人的香味随着那股热意扑面而来,她煮得并不多,刚好装一碗。因为人还昏迷着,她煮得不稠。端着白米粥周清梧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最后强迫自己把粥放在一旁,把人枕高一些,用勺子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喂给她。 也不知道她多久没进食了,米粥喂进她嘴里,过了一会儿她开始无意识蠕动嘴唇自己咽了。 周清梧目不转睛盯着,秉着的呼吸在看到她吞了后,总算顺畅呼了出来,泛黄的小脸上不再是冷硬麻木地绷着,而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能吃下去简直太好了。 她格外耐心,就这么慢慢的一勺一勺喂着,直到吃了半碗那人再不动嘴了,她才停了下来。 看着剩下的小半碗粥,周清梧有些挣扎,这是给病人吃的,而且花的是别人的钱,别人吃不完她就偷偷吃了,总感觉有些不对。 可是刚刚被粗暴安抚的肚子这会儿嗅到香味又开始躁动,周清梧瞥了眼床上的人,这剩粥也不能再给她吃了,毕竟是病人。犹豫之后她对着床上的人弯了弯腰,回厨坊把剩下的粥吃完了。 刚开始她还能矜持,到后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大米粥在村子里,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普通人家难得吃到,而周清梧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米粥了。 她许久没煮过粥,把握不好量,而受伤了的人吃的太少了,她这才尝了一些,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暗自思忖明日还要少煮一点,这样对方也能吃久一些。 虽然有四五两银子,可是请大夫抓药,再买完参,估摸着也要花去两三两了,这人好了还得回家,也要银子,不能给她挥霍了。 困意不可遏制地袭上来,替人擦了擦身子,自己也洗漱完,周清梧缩在床外边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屋外有人在敲门,周清梧刚穿好衣服,连忙过去开门。 院子外面站着的是刘大婶,她端着一个碗笑着对周清梧招手:“清梧丫头,今日起晚了啊。” 打开门,周清梧右手握拳敲了下胳膊:我太累了。 刘大婶有些心疼,把端着的碗塞进周清梧手中。 “来,这是婶婶做的饼,刚摊好,你尝尝味道。” 碗里放着两张饼,上面还撒了芝麻,周清梧能嗅到饼的焦香味,看起来就很美味。 周清梧脸色微微一僵,随后拒绝了,她快速打着手势:婶婶家人多,不用还给我送,给周大哥他们带去上工吃。 刘大婶当下板着脸:“每次都不要,你这倔丫头。婶婶自然是有多的才给你送来,你周大哥他们都吃了好些呢。你尝尝婶婶的手艺,不许不要,快点!” 周清梧推脱不掉只能接过来,盯着手里的饼,眼睛有些发热。在这村里,厌恶她中伤她的人太多了,可是也有一些人给了她许多善意,一直照顾她的刘大婶,还有看起来粗人一个的葛三叔。 谢谢婶婶。她伸出大拇指,弯曲着点了两下。 刘大婶嗔怪道:“街坊邻里的,谢什么。对了,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周清梧比划着:还在睡着,昨夜没发烧,还喝了小半碗粥,脸色比之前好看多了。 她指着屋里,眼里有些庆幸。 刘大婶点了点头,想着村里那些流言蜚语,蹙眉道:“那些长舌妇,没事瞎编排,说什么你救了个公子哥,孤男寡女在一处,恐怕以后要……”说到这她住了嘴,又安慰道:“等到那姑娘醒了,那些多嘴多舌的都要闭嘴了,清梧丫头你莫要在意,也不用担心。”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早就不在意了,这种诛心的话听太多了,她已经习惯了。 刘大婶和她说了会儿话,那边她的丈夫周石山喊她,她这才离开。目送她离开,站在院子门口的周清梧看着手里的饼,低下头轻轻嗅了嗅,把这份情记在心里。 捧着饼周清梧走到床边,脸上那种人前戒备的冷硬之色柔和下来,甚至有些欢喜。其实她现在很开心,十五岁的她满足于得之不易的口粮,却又不能开口像她唯一的伙伴描述,于是眸子转了转,小姑娘把饼放到对方鼻端,轻轻扇了扇。 默默道:只能喝一点白粥肯定要饿的,你要是醒了就可以吃到饼了。 第4章 这时的周清梧显得有些孩子气,至于那个人,当然没被饼香刺激醒。意识到自己的呆傻,周清梧脸有些不自然地僵了僵,默默坐了片刻,然后去厨房把饼放好。 很快周清梧就又守在了昏睡的人身边,她不能说话,没法和她讲话。但她听说听说昏迷的人要经常说说话刺激她,才能醒的更快。 想了想,周清梧把昏睡的人的手轻轻拉过来,在她掌心一笔一划写着。她是会写字的,当年爹娘在世她家境很好,开过蒙的。她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而且彼时也是住在江阴县里的,只是那一切都被一场噩梦全毁了。 思绪突然飘向那最为恐惧的记忆中,周清梧手忍不住抓紧,脸色也苍白起来。等到她回过神又匆忙松开手,她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握着那昏睡的人的手。 白皙的手被她用力握着,皮肤已经有些发红,她皮肤太嫩了。周清梧眼里有些愧疚,连忙又小心给她揉着,无声说着对不起。 稳住心神,她继续在她掌心写字:我待会儿要出去找些野菜,还要去背柴火,你要一个人在家了。 写完她又看了眼紧闭双眼的人,再次写道:我会很快回来的。 她本来想去挖药材的,家里最后的钱也用掉了,她不想挪用别人的银子就得自己去挣了。但是又不知道对方会什么时候醒,所以她不敢出去太久,只能先撑着,挖点野菜备一些柴。 给躺着的人喂了水以免渴到她,周清梧拿着背篓和柴刀上山去了。嘎吱一声,门被打开,然后关上,一室光线瞬间掩掉一半。随后是有些飘远的动静,然后一切重回宁静,周清梧离开家了。同时躺在床上的人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又舒展开,了无痕迹。 担心屋里的人周清梧并没有在外面呆很久,背了一捆干柴,挖了小半筐野菜就起身回家了。 她有意避开村里人走的是村西头的小路,但是回来时还是撞上了村里的两个妇人,周木匠家的婆媳两个。 看到周清梧时沈氏眼里满是兴味,站在周清梧面前道:“小哑巴,不是说你救了大户人家公子哥么?怎么还在这砍柴。你好好守着人家,等到他家里人来了,你可不就享福了么?” 周清梧低着头一言不发,沈氏看她不理睬,有些乏味道:“这哑巴了又不是聋了,和你说话总不搭理人,难怪村里人懒得搭理你。” 沈氏的婆婆王氏横了她一眼,一副避之不及地模样绕过周清梧,低声呵斥沈氏:“你搭理她做什么,也不怕晦气,别平白无故惹了晦气祸害了我儿子。她救了人和我们什么干系,万一死在她家,说不定村子里的都要跟着惹得一身腥。” 她一脸厌恶,边说边拉着沈氏准备离开,周清梧听罢忍不住抬起头沉沉看着她们。她面色饥黄,一双大眼睛因为削瘦显得更大,这般沉郁着一声不吭地看着她们,目光冰凉,阴郁而冷漠,着实有些渗人。 再加上村里传闻周清梧是天煞孤星,与她亲近的人都没好下场,更是让人后背发凉,这对婆媳想到这走的越发快了。 周清梧心情又开始低沉了下去,她一直告诉自己她不在意了,因此也很少再因为他们或无意或有意的话语难受。但是她不明白,如果说自己让她们厌恶是因为不详,那么那个无辜遭殃的重伤之人又怎么招惹她们了呢?怎么可以随口就说出那样的字眼? 生命只有一次,他们惜命,痛恨自己无可厚非,可别人的命又怎么能放在他们口中被践踏。 只是生活从不会只让你跌一跤,很快周清梧因为周家婆媳而沉郁的心情再一次被低落。 眼看快要到家时村里的一群孩子们看见了周清梧都了围了上来。 小孩子的善恶来的浅薄,随心所欲。他们心思单纯天真,也最善于模仿和发挥,因此从大人口中听到的对这个哑巴的评价,他们深信不疑,并且把那份恶意更一步加深扩大。平日里周清梧没少被欺负。 “嘿,小哑巴又去砍柴啦。背篓里装的什么,是不是挖到好东西啦。”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围了上来,拦住了周清梧。 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往日里周清梧都会避着,今日急着回去,而且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所以便没想着会有什么事。 周清梧墨色眸子里滑过一丝暗沉,只是捏着背篓,一只手摆了摆。 那些孩子可不信,一拥而上,一个个头较高的直接把周清梧手上背篓拉了过去,里面的野菜撒了一地。其他几个孩子哄抢着翻找,发现都是一些寻常的野菜不由有些失望。 把东西随手丢在地上后,为首的男孩有些不满:“还以为挖到好东西了,就这么点烂野菜。哑巴,你能留在村子里,可是多亏了我爹,没有好药材,给我一块糖那我就放过你。” 周清梧脸色微微一白,闷闷摇头,摊了摊手示意她没有糖。一小块饴糖可是要一文钱的,这种东西对周清梧来说,根本就是奢侈。 “没糖?那拿钱给我买。”这个男孩名叫周平是村长的老来子,平日里最是娇纵,也是最喜欢欺负周清梧的人。 周清梧眼里有些苍凉,十几岁的她此刻眼里黑暗的没有一丝光亮。不会求饶,不能开口,只能用无声去抵抗,她实在没钱。 可是这群孩子哪里肯罢休,非要搜身。十五岁的周清梧因为长期食不果腹,比起周平那胖乎乎的身材又瘦又小,又是个姑娘家,哪里有还手之力。 背上的柴火被拉扯散开,两个孩子把她按在地上,周平伸手在她口袋被搜了个遍,终于摸到了葛三叔没要的两文钱。 周平拿在在手里抛了拋,露出一丝笑意又装作不满道:“才两文钱,也就够买两块糖,今天便宜你了。” 一群孩子哄笑着跑远,周清梧喘着气,随后慢慢坐起身。许久后她伸手擦了擦眼角,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把踢到一边的背篓拿起来,收拾好沾了灰土的野菜,又默默把干柴捆好。 她从头到尾都没哭,但是眼角的一抹暗红足以昭示她的心情。左边脸颊有些肿胀发痛,她轻轻摸了摸,大概是混乱中被哪个人胳膊肘顶了。 吐出一口浊气,周清梧默默回去了,不是不怨不是不恨,但是她不会说话,被他们欺负后连控诉都不能。更何况,这种欺侮在大人眼里也不过是纵容,一个扫把星而已,欺负了又怎么样。周平是村长的儿子,村长媳妇生性泼辣,招惹她只会让她的日子更加艰难。 回到家周清梧看了看床上的人,还没醒呢。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落,她把野菜放好,准备把屋里打扫一遍。 这座老宅子光线很好,初秋的阳光暖意十足,透过窗户落入屋里,映照着那个瘦小忙碌的身影。 躺在床上的孟初晞微微动了下,一双眉紧蹙着,片刻后睫毛颤了起来,她在努力想要掀开沉重的眼皮。 可是眼皮像灌了铁铅一般,沉重的难以撼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光线刺进眼睛,让她难受得皱起了脸。身体很痛,没有一处舒服的,光线又太过晃眼,这一切都让孟初晞觉得不对,所以即使很难受,她也在努力挣扎着。 掀开的眼帘渐渐让光一点点落入眼底,那种刺眼缓和之后,她才朦朦胧胧看到一些画面。很模糊,就像冬天胡了水汽的玻璃,隐隐约约,随着水汽褪去,粗略的轮廓逐渐显露,她似乎看到一个人。 对方有些瘦弱,背影在她视线中晃动着。孟初晞努力眨了眨眼,这次她看清了,是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孩子,只是……她不可置信闭了眼再次睁开,的确是很奇怪的衣服,绝不是她熟悉的打扮反而像……拍戏的群演? 她顾不得有些晕眩的脑袋,目光迅速从那个背影移开,屋里简陋却满是古朴气息的家具,身下躺着的木床,以及这身上盖着的被子,无一不告诉她,这不属于那个大都市! 孟初晞茫然中流露出一股慌乱,她稳住急乱的心跳,牢牢盯着那个似乎在收拾房间的人,努力扯着干涩到发痛的嗓子想要说话。 只是还没发出音节,背着她的人转过了头。于是周清梧目光猝然对上了一双隐着焦急不安的眸子,她醒了! 这双眼睛足以媲美主人的容颜,眸色并不深,在透进来的阳光下像琥珀一般,此刻正牢牢盯着自己。而那好看的脸因为这双睁开了的眼,瞬间变得鲜活起来。 周清梧神色没多大变化,但是眼里惊喜之色闪过,手中的抹布都没握紧掉在了地上。 回过神的小姑娘木然的脸轻轻抽动了下,僵着身子把抹布捡起来,就这么和孟初晞大眼瞪小眼。 周清梧不止一次盼望着孟初晞醒,可是她真醒了,并不怎么和人交流的周清梧却不知如何应对,甚至对这个人也起了戒备。 僵持了片刻,周清梧这才试探着去看孟初晞,打了个手势:你醒了。 孟初晞本来就混乱,当下更是愣住了,哑着嗓子道:“你不会说话?” 周清梧手势瞬间凝固下来,随后木然点了点头,眼里的自卑和懊恼滑过,她忘记了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她比划的意思。 孟初晞看她突然停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当下连忙歉疚道:“对不起。” 周清梧诧异地抬起头,自从她失声后,身边的人大多用哑巴替代了她的名字,从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想法,更别说会因为这么一句话给她道歉。 周清梧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半晌后摇了摇头,示意没关系。 孟初晞虽然脑袋还是很痛,但是思路却很清晰,她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在博物馆看那幅画的时候,依稀记得当时天旋地转,就失去了意识。 孟初晞不傻,即使很荒谬,她也明白不可能是自己昏迷后被送进了哪个拍摄剧组,无缘无故的,也不至于是谁安排的恶作剧,但这种清醒更让她心慌。 可是面对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女孩,她不能把这种情绪宣泄给对方,抬眸看小姑娘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孟初晞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可是刚一动,右腰一阵剧烈的疼痛让她立刻冒出一层冷汗,额头也在抽痛。 她闭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表情太过痛苦,但是一直盯着她的周清梧却看得清楚。 她犹豫了下,还是快步走上前,伸手压住了孟初晞的肩膀,在她睁开眼时指了指她的额头,还有她的腰,蹙眉摆了摆手。 孟初晞伸手有些怔愣地摸了摸脑袋,指尖粗糙的触感,应该是纱布。随后她掀开被子,果不其然自己身上穿着的正是所谓的古人的中衣,而发痛的地方也缠了纱布。心一瞬间跌入冰窟,她这是穿越了! 第5章 看她这茫然后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周清梧伸手思忖了下,伸手比划着,怕孟初晞不理解她比划的很慢。 孟初晞稳住心神认真看着,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我受伤了,你把我捡回来的?”她并不完全懂,但是大概能猜到一些。 周清梧点头,随后她双手合什放在耳边,闭着眼睛,又比了两根手指。 “我睡了两天了?” 周清梧点头,同时食指和中指搭在一起点了一下:是。 孟初晞这次看懂了,对手语她其实很熟悉,上大学时曾经去聋哑学校做志愿者所以专门学过。但是这不是现代社会,这个小姑娘比划的有些还是不一样。 面前的小姑娘没多少表情,那双眼睛在没有情绪表露时显得有些沉闷阴郁,这实在和她的年纪不相符。只是再看她的穿着和脸色,孟初晞心里大概了解一些。 能感觉到她有些警惕不安,孟初晞忍着不适,温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只是能否问一下现下是什么时候?”说完她又有些犹豫地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国号和年号。” 周清梧闻言有些吃惊,她指了指孟初晞,又点了下自己的脑袋:你不记得了么? 孟初晞摇头,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不是不记得,是根本不知道。 周清梧看她眉眼低垂,那双好看的眸子里满是无奈,显得有些寂寥,顿时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她安静站在原地,半晌她慢吞吞走到孟初晞面前。她发现孟初晞能看懂一些她的手势,就试探比划道:你伤了脑袋,等你好了,也许就记起来了。 比划完她睁着那双大眼睛默默看着孟初晞。孟初晞发现她认真盯着自己看时,那双眼里隐约有光华,其实小姑娘有双漂亮的眼睛。孟初晞微微一笑:“谢谢你。” 周清梧第二次听到她道谢了,看着她脸上她朝自己露出的笑容,周清梧微微低下头,然后对着孟初晞伸出手。孟初晞有些疑惑,但还是同样伸出手。 小姑娘手指蜷缩了下,又把手在衣服上使劲擦了擦,这才试探着看着孟初晞,小心翼翼把手指落在那莹白的掌心,一笔一划写着,写完后又立刻缩了回来,眼神都有些躲闪。 孟初晞本来很急切知道方才的答案,可是这个小孩的动作神态,却像一把刀子直直戳进她心口,为什么要谨小慎微到这地步。 嗓音有些哑,孟初晞勉强笑道:“我还没认全,大什么呢?麻烦你再给我写一遍。” 没从孟初晞脸上看出嫌弃,对方手还是伸在床沿,让她再写一遍,而且她果然能识字。这些认知让周清梧脸上总算有了其他表情,她格外认真把第二个字一笔一划写了一遍。随后又补上了年号。 孟初晞其实已经知道了,但是看到了小姑娘的反应,她才让她再重复一遍。大衍国元熙年,印象中乃是中兴之时,至少不会生活在烽火四起的年代,也是值得庆幸的了。 知道了这事,眼下她该关心救了她的小恩人。 这次孟初晞就盯着小姑娘的手,对方手指细得只有指骨,并不像小孩一样细嫩柔软,反而有些粗糙,在她手指上还有几道划痕,有些是干裂的口子,另一些看样子是才弄上去的,都能看到血丝了。 等到她写完后,孟初晞手指收起,拂了下她的伤口,“疼么?” 周清梧仿若受惊的小兔子立刻缩回了手,脸上表情瞬间生动了,有些怯怯地看着孟初晞,随后耳朵都红了,嗫嚅着唇,快速摇头。 总算有个小孩模样了,孟初晞眼里漾出一股柔和,不想她局促,又把话题转了回去:“现下是大衍,对吗?” 周清梧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消化完这个事实后,她转而打量这个救了她的小姑娘。小姑娘很瘦,脸颊上没有什么肉,皮肤也是蜡黄的,看脸色就知道有些营养不良。 她眼睛很大,眸子仿佛盈了一汪水,最开始显得有些死寂,但是有了情绪后,看上去澄澈干净,只是这双大眼睛显得她越发瘦了。仔细看小姑娘五官生得很标志,如果能长点肉,肯定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孩子。 只是那削瘦的脸颊上有一块刺眼的淤青,之前孟初晞被现实冲击得有些混乱没发觉,现在却是看得清楚,不由皱了皱眉,这是怎么弄的?手上都是细小划痕,脸上也伤了。 而且她醒来后就没听到其他人的声音,是家里大人不在家,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看着她那失了少年人天真烂漫反而有些沉郁的脸,孟初晞直觉告诉她,小姑娘境遇糟糕透了。 周清梧看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些许不自在:怎么了? 孟初晞头还在隐约作痛,她忍耐下来,温声道:“你的脸上怎么弄得,痛吗?” 周清梧可以清楚看到她琥珀色眸子里的关切,甚至眉头微蹙间也能感觉到她的真诚,和方才询问她手指上的伤口一般。 想到之前的事,又看着那不作假的关心疼惜,周清梧心口蓦得一酸。那种委屈无人察问时,收敛得很好,她也从不会表露,可被这算得上陌生人的孟初晞一引,差点就涌了出来。 不过她很快压下去了,低下头摸了摸伤处,摇了摇头。 可是一边一直看着她的孟初晞清晰看见那有些木然的脸微微抽动了一下,是一种明显的痛苦导致的肌肉不受控制,那双眼睛里也有酸楚涌出来,但很快就被它的主人掩盖。 这个孩子,隐忍得可怕。但是孟初晞眼下却是只有绵密的心疼,看这情况肯定是遇到了不好的事,应该不是自己碰伤的。 只是周清梧不想让一个病人替她操心,想到对方似乎忘了许多东西,她又安静比划:你的名字,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你记得吗? 这是周清梧最担心的,如果她什么都不记得,该如何回家呢? 孟初晞看得一知半解,还是周清梧连比带写总算是实现了两个人的交流。 孟初晞看着小姑娘干净的眸子,眸光略微挪开,她该怎么说呢?这显然不是自己的身体,所以这原主人的名字,家住哪里,有什么亲人,她一点也不知道。 她并不想骗这个小女孩,但是这种荒诞的事又怎么说的清楚。无奈之下隐下眼里的愧疚,孟初晞摇头道:“只记得我的名字,好像是孟初晞,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她现下也很乱,身上的疼痛连绵不绝,莫名其妙到了一个不知名时代的女人身上,这种境况,孟初晞再如何冷静,也很难接受。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面上也露出一丝痛苦之意,脸色看起来很难看。 周清梧只是习惯了藏着自己的表情,久而久之就看起来十分呆板僵硬,可是她对那些情绪比谁都敏感,这个人很痛苦,周清梧清晰感知到了。 犹豫片刻,发觉孟初晞并不嫌弃她,周清梧伸手在孟初晞掌心慢慢写着: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乱想,先安心养伤,也许只是摔了头才不记得,我会给你请大夫治好你。 孟初晞一直认真看着,这有些字是繁体字,但对于一直在临摹碑文的孟初晞而言并不复杂,她都能认得。她勉强露出一丝笑:“谢谢你。” 周清梧摆摆手,随后她伸手指了指孟初晞,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初字,又看着孟初晞。 孟初晞会意开口道:“是这个晞字。”她在周清梧掌心写了一个晞字,“你呢,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周清梧抿了下唇,随后同样伸手在孟初晞掌心落下三个字。 “周,清,梧。”孟初晞念出声,随后笑着道:“清梧鸣凤,如兰斯馨,很好听的名字。” 这是周清梧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解读她的名字,她自小便读了许多书,能听得懂孟初晞说的这句话。这意思太好了,比当初她爹告诉她的还要美。 她怔然片刻,脸上有些薄红,连忙比划:你的名字也很美。 原上草,露初晞,这是她知道孟初晞名字时想到的一句词,只是后面的不大好,她又赶紧打断,但是初晞二字是很美的。 孟初晞又说了一句“谢谢。”她有些累了,伤口处的痛意实在折磨人,也不知道这个身体遭遇了什么,又是什么身份,这一切的未知都让孟初晞有些不安。 这是周清梧第四次听到她道谢了,这两个字她太久没听到了,人与人之间的礼仪尊重,在她身上悉数被剥夺,以至于她听见了总会有些惶恐。 但是这个好看的人,脸色柔和,笑意浅浅,说出这两个字时,说不出的温暖真挚,又让周清梧感觉到一丝欢喜。 她本来想让孟初晞看看她之前穿着的衣服还有那个钱袋,也许能想起些什么。但是小姑娘异常体贴,看出来孟初晞一直在忍着不适,想着也不急于一时,便没提,想着等她休息一会儿。 孟初晞醒了,她也顾不得打扫房子,赶紧去给她煮粥。这么久没好好吃过东西,肯定饿坏了。 她比划着:你不要乱动,好好休息,我给你煮粥。 看着小姑娘一个人走出房间,孟初晞又蹙起了眉。从这里的布置看,这个叫周清梧的小姑娘家境应该很一般,甚至是贫寒。那一身衣裳都是打了补丁的,而且被子也很旧了。 虽然不是很熟悉这个朝代,但是有一点孟初晞很清楚,在古时候,穷苦人家可是不可能有米粥喝的。家境再好些,能吃上白米饭也是偶尔才有的,这小姑娘给她熬粥? 周清梧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可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救了的人醒了,不但生的漂亮,看着又温柔又善良,声音也特别好听。原本低落的心情高扬起来,苦闷酸涩全部烟消云散。 她早上也没吃,家里现下除了给孟初晞熬粥的米,已经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把野菜洗干净,准备煮点野菜汤果腹,又如同昨日那般把粥用瓦罐煮着。 木炭都是周清梧上山砍得枯木烧好的,存了不少有富余的。灶膛内的火苗在松针上跳跃,逐渐盈满整个灶,周清梧做着重复了千百遍的事,却是第一次有一种类似于幸福的感觉,因为有人在等着她。 这种认知让周清梧木然的小脸都有些发红映着跳跃的火光,更是别样的娇俏,这模样的小姑娘显得有些可爱。想起来药也要开始煎了,于是小姑娘一个人忙活的热火朝天。 孟初晞闭着眼睛却没有睡意,耳边那点点滴滴的动静悉数落入她耳中,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柴火折断时的动静,熟悉而又陌生。 在那个世界里,每当她回到乡下,爷爷给她做饭时她就能听到那些声响,简单而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组合成一曲生活的交响乐,会让人充满期待。而如今,在另一个时空,她又在一个救了她的陌生小姑娘那得到了同样的期待。 当脚步声从远及近传来时,躺着的孟初晞睁开了眼看着房门口。小姑娘端着碗有些急地往里走。孟初晞看着她一把粥放下,双手立刻缩回顿时反应过来是烫着了。 她有些不放心:“烫到手了吗?” 周清梧把手缩在后面擦了擦,摇头。 孟初晞现在起身都不方便,没办法亲自给她看看,只能开口道:“那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小姑娘是她的救命恩人,而且对方看起来就是个孩子,孟初晞忍不住就想多关心一下她。 周清梧一脸沉默,也不动作。可是孟初晞也没说话,也没动作,只是默默看着她。两人僵持着,最后妥协的是周清梧,她有些别扭地伸出手。 手指烫的有些红,不过没起泡,但是应该还是痛得,孟初晞伸出手给她捏了捏。 她手指冰凉,落在被烫的发红的指腹上,的确舒服多了,但周清梧还是以比烫到更快的速度缩回了手。 孟初晞失笑,她可真像一株含羞草。 第6章 不过小姑娘红了脸后就有些担心:你手很冰,冷么? 被子很旧了,越盖越薄,孟初晞受了伤可能要畏寒一些。 看着小姑娘担心的模样,孟初晞心里有些发软:“我不冷,只是体质原因。” 一个人生火做饭干得这么熟练,比起现代社会娇生惯养的孩子,周清梧实在是太惹人疼惜了。 周清梧眸子转了转,走过去帮着把孟初晞枕头枕高点,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床边,这架势是准备给她喂粥了。 这下轮到孟初晞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微烫道:“我自己来就好的。” 周清梧指了指碗,五指张开朝下握起抖了几下:烫。 孟初晞起身还有些困难,的确没办法自己捧着碗喝粥,只能妥协。只是看着小姑娘在那里舀粥她突然想到什么,漫不经心问道:“你的呢?” 周清梧一愣,惯不会撒谎的女孩目光躲闪了下,脸色越发僵硬,却还在认真比划:还有。 孟初晞看得清楚,开口道:“我吃不下这么多,你留一半起来吧。” 周清梧一愣,右手比划:不多,才一碗,你要多吃点。 孟初晞看着她不说话,周清梧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图,睫毛颤了一下,在阳光下跳跃后又安静下来,放下碗比着手势:病人要保证营养,我厨房有饼还有菜,而且这米用的是你的银子。 孟初晞一愣:“我什么?” 她并没看懂她指的是银子,周清梧见状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个钱袋,递给她。此时的她又龟缩到她那不堪一击的盔甲中,肩膀绷紧身体拘束紧张,眸光瑟缩,抿唇比划:它是你带着的,碎银子有四两多一点,还有两张金箔。你伤得很严重,要看大夫,我没钱所以用了,一共花了二两四百钱。 孟初晞没看懂她比的数目和东西,但大致了解周清梧动用了原主的银子,她打开钱袋一看,里面果然有两张金箔银子,还有两粒碎银子。那边周清梧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三串铜钱,指了指钱袋。 孟初晞愣了半晌,然后抬起头神色十分复杂地盯着周清梧。小孩看她眼神有些不对,神色越发紧张暗淡,手指也绞着。 纵然她清清白白,可是动了银子是事实,平日里村里人为了几文钱都能闹得不可开交,银子是一个足以让人斤斤计较的东西,这个人会不会怀疑她偷拿了她的银子? 孟初晞心情太复杂了,以至于忽略了她的神情。从周清梧衣食住行看,她家中恐怕穷的揭不开锅,所以长年没吃饱饭,才看起来面黄肌瘦的。 突如其来救了她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又说什么都不记得,那这些银子她完全可以留着,至少拿来改善一下伙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这傻姑娘除了给她看病,就连买了白米自己也不肯吃,这让孟初晞很不好受。 “既然我身上有银子,为什么不拿去买些吃的,你救了我的命,这些身外之物你可以随意处理。” 原本周清梧担心孟初晞怀疑她,可是那人蹙着眉却是说了这番话。 心里的忐忑不安暂且消退,她这模样却让孟初晞后知后觉起来,“你方才是担心我误会你么?” 周清梧抬眸看了她一眼,绞着手指,最后才比划道:乱动别人银子,不该。 孟初晞叹了口气:“是不该乱动,但你没有乱动,你这是合情合理。如果没有你,我现在都死了,再多银子也没用了。” 说罢,孟初晞把钱袋递过去:“你救了我,这些银子都不足以报答你,可我现下什么都不记得,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用这些俗东西报答你,你都收着。” 周清梧听罢连连摆手,她现在是穷,可是爹娘从小就教她,做人要有一颗善心,要有自己的原则。她救孟初晞并没有耗费什么,治病的钱都是她自个儿的,她不过是照顾了她一些时日,怎么也不能要她的银子。 她指着钱袋,思忖了下比划着:这些你要留着,你回家需要银子。 孟初晞垂下眸子,脸上有些落寞,苦笑道:“我对过往没有一丝印象,连怎么受的伤都不记得,谈什么回家呢。而眼前燃眉之急,就是我该怎么办,现在我被你救了,只能厚着脸皮请你暂时收留我,不然我真的没地方可去了。” 她脸上的黯然看得谁都不忍,周清梧很能理解孟初晞的感觉,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她失了父母孤苦无依一样,肯定是惶恐害怕的。 她当时虽然成了孤儿,可是还有认识的人曾经帮助过她,比起什么都不知道,还流落在这个地方的孟初晞,她总是强一点的。 她当下什么都没想,认真比划着:你别怕,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不嫌弃可以留下来,等你想起来再回家。 只是说完她低了低头有些黯然自卑: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怕委屈了你。 孟初晞这般看起来神仙一样的人,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只怕喝白粥都是委屈她了。 孟初晞眸子一亮,轻声道了谢,随后蹙眉认真道:“你要是怕我委屈,就收了这银子,你说家里贫困,那自然要改善一下。可如果只给我一个人吃好的,我肯定良心不安,吃不下去的,只能跟着你吃糠咽菜,委屈自己了。” 那厢周清梧愣了半晌,孟初晞正色看着粥继续道:“你不吃,我就喝不下这粥了。” “咕噜” 周清梧:…… 她听到孟初晞肚子叫了。 孟初晞瞥了她一眼:“肚子叫了也喝不下。”只是她说的理直气壮,耳朵却已经红了。 然后孟初晞看着那张饥黄的脸上表情一点点活络过来,最后竟是笑了起来。她这一笑,原本的呆板木讷全部褪去,那双一潭死水般的眸子,蓦然掀起波纹,盈润灵动,瞅着竟是有些可爱。 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呢,那种被生活磋磨后的沧桑冷漠不应该出现在她脸上。孟初晞看着她,心里这般想着,所以此刻她虽然窘迫但是心里更多的是有些发软。 一醒来见到周清梧,孟初晞就发觉这个小姑娘一直绷着根神经,做事交流都小心翼翼的,脸上没多少表情,冷漠阴郁的像一只失孤的幼狼,那双眸子本来应该不谙世事,却一直藏着一些阴郁和不安。 分明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对自己却也是小心翼翼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她不自知的防备,不是敌意而是恐惧,仿佛下一刻她就会毫不留情伤害她一般。 周清梧看孟初晞坚持,把钱袋又收好,去灶间把刘大婶送给她的饼和野菜汤一起端了出来。 她举着手里的饼给孟初晞看,然后示意孟初晞赶紧吃。 孟初晞看着她碗里的菜汤,一些叫不上名的野菜就盛在碗里,清汤寡水得连一点油腥都没有。现代人追求养生吃野菜,可是在古代烹饪手法有限,看里面调味品就只有盐巴,一碗几乎没放油的野菜汤,可想而知有多难以下咽。 “你就吃这个吗?家里是不是除了给我煮粥的米就没其他吃的了?”看着碗里的汤,孟初晞都怀疑这饼恐怕也不是她自个儿备着的。 周清梧本想否认,不知道为什么,这明明是事实,可是当着这么一个人的面,她竟然开始对这种事实感觉到难堪。 可是她又撒不了谎,面前的人更是心思剔透,于是小姑娘低下头不敢看孟初晞。 孟初晞见状只觉得心里蓦然一疼,奈何无法起身安慰她,只能温声道:“我饿了,陪我一起吃可以吗?” 周清梧抬起头,眼前这人的温柔把她被迫戴上的麻木假面卸了下来,她仿若小鹿一般的眼睛盯着孟初晞。对方笑了笑:“我说错了,不是陪我吃,是要你喂我了。” 她笑得太好看了,周清梧忍不住看呆了,回过神又觉得羞涩,还有些木讷的脸颊顿时红扑扑的。 她连忙把饼和汤放下,坐在床边给孟初晞喂粥。孟初晞似乎不再执着询问她的境况,这让周清梧松了口气。 看她放松下来,孟初晞不由叹了口气。她和小姑娘还不熟悉,而且她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是很有韧性,有些事她有自己坚守的。看她还有一张饼,孟初晞只能先如她愿,喝了粥。 到底是味蕾现代各种调味品刺激多了,孟初晞并不是很喝的下白米粥,往日里喝小半碗已经是极限,只是小姑娘喂得认真,她注意力总是会落在她身上,最后肚子有些撑了才后知后觉自己吃完了一碗粥。 抿了抿唇,孟初晞看周清梧晃了晃碗,比划道:昨日你才吃了半碗。 她眸子里有了神采,那种安静时透着自卑拘谨的神态彻底被这种很浅的愉悦驱散,就这么一会儿,孟初晞都不敢想刚醒时看见的那个像人偶一样的小姑娘就是周清梧。 她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保护壳剥了下来呢,这样的认知让孟初晞这同样昏暗落寞的心,在这种干净简单的愉悦中,同样也飞扬起来。这次她的笑不是温和的安抚,而是发自内心,这么大的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吃饱了,你赶紧吃。” 周清梧听话地点点头,她拿过饼,小心掰下一块递给孟初晞,大眼睛瞅着她。 孟初晞摇了摇头:“我吃饱了,你自己吃就好。” 周清梧很饿了,吃地有些急,又不好意思把再把汤端回去,只能忍着一口一口配着汤把饼吃完。 孟初晞还要喝药,看她把灶间药端过来,孟初晞目光落在黑乎乎的药汁上,心里有些发怵。 周清梧认真叮嘱:药要按时喝,对你身体好。 孟初晞再怎么不喜欢也不会在这时候矫情,她这会儿就觉得身体发虚,精神不是很好,很显然这具身体还很孱弱。 只是这药她可不敢像电视剧里一样,让周清梧一口一口的喂,等到凉了,闭上眼睛就着周清梧的手一口气喝下去。 等到周清梧把碗挪开,她身体不受控制打了个哆嗦,险些要把药吐出来,最后只能紧紧闭着嘴,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她表情太难看,周清梧连忙递给她一杯清水,让孟初晞漱口。满嘴的苦涩总算缓解了一下,孟初晞看着一脸担忧的小姑娘,脸颊发红:“这药太苦了。” 她这么一说,周清梧腼腆得扬了下唇,有些瘦的脸颊上抿出一个极浅的漩儿,但很快她又垂下脑袋有些难过比了比:我没有糖。 孟初晞一怔,轻声道:“我也没糖给你呢。” 第7章 让孟初晞好好休息,周清梧收拾好屋子后又一刻不停去把院子扫了。看着外面的天,周清梧蹙了下眉,虽然孟初晞执意要把银子给她,但是周清梧还是觉得不能乱用,还得自己去挣钱。只是孟初晞刚醒,时候也不早了,只能明天再去山上了。 正思忖着,有人从她家的院子前面经过,是从田里回来的徐老丈一家三口。看到周清梧时,徐老丈的老婆林氏有些好奇地往她屋里张望,对着周清梧意味不明地笑道:“清梧啊,你当真救了个富家公子啊,今天都不见你出去做事,那公子哥儿身上有不少银钱吧?” 周清梧抿着唇并没其他动作,离了孟初晞,她依旧是那副僵硬沉郁的表情,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但是有些事还是要解释,她轻轻比划道:不是。 “咳,村子里都传遍了,你也不用害羞。你救了他,得些东西是应当的,姑娘家清誉多重要啊,说不定可以让他收了你,也省的你在这里遭罪。”这些话可不是好话,尤其是她也曾经也是说周清梧是灾星克父母亲人的人,这所谓收了,更是变得充满恶意。 周清梧垂着头,面对这些嘲讽和恶意,她从来不知道如何去反抗,甚至她自己也觉得她的确是灾星,所以她只能把自己的悲喜全部憋成木讷呆板,好像不露出痛苦的表情,她就不痛了。 只是她想到孟初晞说要她收留她的事,心口更是闷。她怎么忘了,和她太亲近的人,总没好下场的,孟初晞留在她家里,也会遭噩运的。 徐老丈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低沉着脸色一贯很严肃,他手里捏了根旱烟,瞥见儿子有些尴尬看着自己,再看自家婆娘那样子,他狠狠皱了下眉:“回家去了。” 林氏白了他一眼,对自己被打扰有些不满,她就见不得周清梧这样子,以前在家里跟个大小姐一样,现在可比他们低贱多了。以前周清梧家里发达时求他们家办点事推三阻四,还街坊邻里沾点亲带点故呢。 当初她小儿子本来有机会去镇上当工头,那时周清梧爹周长青在镇上也有不少生意,和那个老板很熟悉。她都上门求了他们家,但是最后却选了另一个人,还是周长青推荐的,到现在她小儿子都没一个固定差事,所以林氏一直记恨在心。 “不过你可不能让他晓得你克死了爹娘,还有未来的相公的事,不然啧啧。”她一脸担忧的装模作样说着,眼里都是幸灾乐祸的神情。 周清梧木着的脸顿时有些发白,徐卫东拉了下自己母亲:“娘,别说了,回家去。”他一张脸涨得通红,觉得甚是难为情。虽然村里人都这么说,可是他还是觉得这么对一个姑娘太过分了。 林氏不耐烦地被徐卫东拉走,留下周清梧一个人仰着头看了很久天空。林氏声音并没有收敛,所以屋内孟初晞隐约听见了,她眉头皱得很紧,心里一股火在烧,这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 她身体太虚弱根本没法出去给小姑娘撑腰,只能睁着有些困顿的眼睛,等着她进来。 可是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动静,孟初晞有些担忧,小姑娘不会是一个人难过狠了躲着哭去了吧。那字字句句恶毒得很,别说当事人,她听着都觉得刺耳恶心。 “清梧。”忍了许久,孟初晞还是开口叫了周清梧。 小姑娘很快就进来了,方才好不容易驱散的阴霾,再一次层层笼罩在那瘦弱的脸上,她低沉地打着手势道:怎么了? 孟初晞盯着她,眼睛没红应该没哭,但是眼里的神采明显被人掐灭了,整个人就像被冰雹砸过的幼苗,伤痕累累却又倔强挺立着。 欲要安慰她的话孟初晞突然觉得说不出口,也许那些话小姑娘和更希望自己没听见。思及至此她有些低声道:“我刚刚犯困了,现下有些渴,要麻烦你给我倒杯水。” 周清梧低沉的模样稍微振作了些,点了点头,赶紧给她倒了温水,再小心喂给她。 孟初晞唇有些干,被水滋润过后,略微有了些色泽,盈盈水迹衬得她脸色也好了许多,周清梧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只是这目光恰好和孟初晞撞在一起,让周清梧有些羞赧。 孟初晞莞尔,本来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本身是件很绝望的事,可是遇到的第一个人是周清梧,却又弥足幸运。 “清梧,和我讲讲这里好么?”既来之则安之,至少替眼前的女孩子做点事。 周清梧原本看着她,点了点头,因为有些手势孟初晞是看不懂的,但好在孟初晞本身好学,博览群书,对古汉语了解不少,在碑文里见了许多,偶尔有不确定的也能猜出来,并不影响交流。 外面黄昏日落,劳作的人陆陆续续从田间回来,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主人归家,家里的狗兴奋叫着,叫声没了凶狠而是满满的热情和亲昵。 金色阳光从窗户里跃进屋里,屋内两个人并没有被外面的热闹打扰到。这个被扶着半躺着,另一个坐在椅子上认真比划,偶尔伸出手指在对方柔软的掌心写着,专注而凝神,亲密而无间,都让人难以想象她们才相识不过几日。 孟初晞认真听着,也认真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唇角笑意柔和。虽然眼前境遇很糟糕,但是遇到这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姑娘,真的很让孟初晞觉得安慰。 从周清梧那里她了解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周家村的小村庄,村子里有三十多户人家,大多姓周。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是青阳镇,大概有十几里路。村子里大多不富裕,主要是务农,只有少数青壮男丁在镇上做长工,日子过得平淡安宁。 周清梧提到她是洗衣服的时候在河里发现她的,应该是顺河冲下来的。而且今天换药时,她发现她腰间是刀伤,这让孟初晞有些不安。这原身体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伤是意外遭难,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想到这孟初晞无意识蹙眉,等到回过神看周清梧一直盯着自己,她不好意思笑了笑,但是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伤怎么来的,也不记得,很可能是个麻烦,你还愿意收留我吗?” 周清梧看着她,并没立刻表示什么,半晌她才抿紧唇,比划道: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会克身边的人。我爹娘,还有宋轩都遭了殃。 她比完仿佛就耗尽了力气,低着头没有看孟初晞,随后又在她掌心写了一句话:你留我家里,会遇到不幸的。 她其实很渴望有人陪着自己,尤其是像孟初晞这么好的人,可是今天林氏的话把她打醒了,她这样的人不配有人关心的。孟初晞那么好的人,不能被自己害了。 原本今天下午发现孟初晞没听见,她还想着贪心地瞒几日,如果孟初晞厌恶害怕了,等伤好了就可以离开了。但听她这么说,她还是逼着自己先坦白了。 孟初晞心里蓦得一股痛意,天煞孤星,克父母克亲人,这些话在那些影视作品中屡见不鲜。可是那些离她的生活很远,但现在这些字句落在活生生的人身上,而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被打击得体无完肤。 孟初晞亲眼目睹了这几个字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造成了怎么样的伤害,由此产生的愤怒、心痛也成倍增长。 而孟初晞也很清楚,这种话最可怕是当事人最后也会认为这是真的,而周清梧这黯然瑟缩的模样也告诉孟初晞,她已经信了。 “不是的!”这三个字孟初晞说的快且稳,表情脸色都异常坚定。 周清梧诧异抬起头,那个人再次重复了一遍,字字句句清晰而笃定:“不是的,你不是天煞孤星!” 周清梧那双原本快被黑暗吞噬的眸子,晃荡出一股光,却又很快湮灭:他们都这么说,我爹娘都死了,只有我活着,还有收留我的人,和我定亲的人,也都死了。 周清梧的处境比她想象的还要悲惨,孟初晞看得眼睛生疼,她缓了缓轻声道:“那只是意外,世上最不能控制的就是生死,流离失所父母无依的人太多了,难道都是天煞孤星?失了父母最难过的是你,他们对此不同情也就罢了,还拿那些话中伤你,错的是他们不是你。” 随即她看着周清梧温声道:“清梧,你看着我。” 周清梧目光瑟缩着最终还是落在了那琥珀色眸子里。孟初晞认真道:“你说我留在你家中会遇到不幸,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我现在已经沉尸河中喂鱼虾了。如果你不愿收留我,我举目无亲什么都不记得,我又该去哪里?所以,我真的,真的很感激遇到了你,你对我而言不是什么煞星,反倒是我的福星,你明白吗?” 小姑娘愣愣看着她,那双眸子里溢出一点光,随后慢慢的越来越盛,最后溢出眼眶变成一颗颗泪珠簌簌落下来,但是它很快被主人的小手抹了去。 小姑娘太久没哭了觉得很羞窘,别过头抹眼泪。但是压抑了太久,这一哭根本收不住,而今天委屈事太多了,越擦越凶,到最后开始打起哭嗝,肩膀不自觉一耸一耸的。 孟初晞本来不打算阻止小姑娘哭,她能感觉到周清梧压抑了太久了,释放出来会更好。可是看她难为情地背过身想要擦掉,还打起了哭嗝,只能柔声道:“不要用手擦眼睛,我不看你,好不好?” 她声音很温柔让周清梧越发不好意思,打着哭嗝摆着手钻进厨房了,看得孟初晞忍不住轻笑起来。她躺在床上看着有些老旧的房顶,嘴角笑意慢慢放了下来。 未知的世界,未知的生活,未知的身份,她还不知道如何应对。缓缓长舒一口气,孟初晞开始做心理建设,其实那些都可以先不管,为今之计是要养好伤。还有思考怎么能帮着改善一下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的生活。解决温饱,应该是首要的了,嗯,还有小孩子的心理健康。 这个身份还是个隐患,不过好在这个地方足够偏远,谨慎一些应该暂且没事。 第8章 当周清梧再次回房时,拿来了晚餐。晚餐依旧很简单,和中午别无二致,一碗稀饭,野菜汤还有一张饼。 周清梧有些不好意思,她腼腆的比划了一下:今日没来得及准备,只能凑合。 孟初晞摇了摇头:“没事的,不过这次你不能光吃野菜了。” 在孟初晞坚持下,两人一起把这简单的晚餐分食了。野菜味道的确很不好,只有盐巴的野菜有些苦涩,纤维也粗,咀嚼不够还难以下咽。 吃着野菜的孟初晞不由有些心疼周清梧,可是小姑娘吃着野菜时也显得很香甜,在她喝着白米粥时,她的眉不自觉扬着,睫毛轻颤跳动着愉悦的光芒,即使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孟初晞也能感觉到她的满足。 不过粗粮饼味道挺不错的,虽然做的不精细,但是周清梧又用碳火重新烤了,所以外皮焦脆,闻着很香。即使饼并不是现代各色鲜美调味料烤制出来美味,却有一种粮食原本的清香味,越嚼越香。 孟初晞能看出周清梧的心情,小姑娘同样敏锐地发现孟初晞喜欢这个粗粮饼,忍不住比划道:这是刘大婶送给我的,你喜欢吗? 孟初晞只猜出饼是别人送的,看不懂她比划的人名,当下温笑道:“喜欢,谁送给你的?”总算看到了一点对这个姑娘的善意,孟初晞便忍不住去了解。 她伸出手,看着周清梧慢慢写着。写完小姑娘又比划着:是我的邻居,对我很好,和他们不一样。 孟初晞默默记下,摸了摸周清梧的脑袋:“对清梧好的人,一定是有福报的人。” 周清梧手蓦然一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村里人都说对她好,与她走的近的都会倒大霉,只有孟初晞这么说过。虽然知道这是安慰之言,可是这份温柔的安慰,还是暖了她这颗苍凉孤寂的心。 为了不打扰小姑娘吃饭,孟初晞不再说话,两人吃完这顿对周清梧而言十分丰盛的晚饭,就准备歇息了。 周清梧自己洗漱完,便用家里的木盆打了热水端进房内。 孟初晞好得比预料中快很多,才两天时间精气神就好了许多。但是身体上的伤痛总是要缓慢的,她现在腰间刀口才长了一层血痂,在没有缝合的古代根本不敢起身,所以昨天夜里还是周清梧忍着羞涩草草替她擦了擦身体。 孟初晞爱干净,在之前每天都要洗澡的,现在身体不允许没办法,但是擦身体肯定是要的。可是她还是有些尴尬,因为需要周清梧给她拧帕子。 周清梧小脸上也有些红晕,背过身等着孟初晞擦好再替她换帕子。这个过程中安静地只有拧帕子时溅起的水声,两个人都因为这点小难为情没有出声。 好在很快结束了,古人白日劳作,夜里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到了这个点已经是很晚了。孟初晞身体虚已经打呵欠了,周清梧见状默默去了杂物间抱了一卷有些破旧的草席。 孟初晞睡眼惺忪的模样顿时愣住,然后惊讶道:“清梧,你要做什么?” 周清梧咬着嘴唇,指了指床又比划道:家里只有这一张床。 这草席看着有些旧,地面又不是现代那种做了防潮的木地板,而且周清梧家里肯定不会有很多褥子,这打地铺怎么可能舒服。 孟初晞蹙了下眉,随后伸手拍拍自己身边:“这床够大了,你和我一起睡。” 周清梧大眼睛睁圆了,脸皮微微发红,回过神又继续摆手:怕碰到你伤口。之前怕孟初晞出事,她都没怎么睡,只是裹了被子趴着休息。 孟初晞勉强撑着身子挪了挪:“你睡里面,不会碰到我右边的伤口,嗯?” 看周清梧还在犹豫,孟初晞瞅了她一眼笑道:“你这小身板不会占很大地方,上来。” 周清梧有些扭捏,到最后还是把席子收了起来,抱了另一床被子小心铺在里面,最后看了孟初晞一眼示意要灭灯了,这才吹灭了有些昏暗的油灯。 屋内唯一的光源被吹灭,屋内一切都落入黑暗中。乡村的夜晚十分安静,周围一切动静都被放大。屋外不知是风还是什么,触碰到了树枝,发出轻微声响,连同屋内周清梧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因为太暗,她的轮廓都有些模糊,只有衣衫摩擦和脚步落地的轻声从那里一路靠近,于是轮廓也开始清晰起来,随后一只手小心翼翼摸上了床。因为看不见,周清梧又害怕碰到了孟初晞,所以十分细致小心。 孟初晞鼻腔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触摸着落脚地方,温声道:“我在这里,你从这边上去就好了,不用担心踩到我。” 周清梧被她牵了手,手指蜷缩了一下。现在的孟初晞手指不再是冰凉的,温暖柔软的手细腻得很,完全不是她这种粗糙干瘦的模样,周清梧觉得温暖的同时,却又觉得有些自卑。 在脚安然跨过孟初晞时,周清梧赶紧缩回了手,她很安静地窝进自己的被窝,在她身边的孟初晞都感觉不到太大的动作。 躺好后,那边一只小手伸了出来,在她肩膀处用大拇指点了点,又仿佛害羞一般缩回去。 “不用谢,晚安。”孟初晞扬起嘴角,低声道。 屋外远远传来几声狗叫,被阴云藏在后面的月亮从缝隙中探出来,给天地撒上一片清辉。还有几缕落入了卧房内,床上的两人已经沉入好梦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躺在内侧的周清梧就醒了,夜里害怕挤到孟初晞,她一直睡得很小心,都贴在了墙上。转头在蒙蒙晨光中看清了睡在身边的孟初晞,她睡得很安静,神色恬淡,即使闭着眼睛,她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温柔还是很清晰。 周清梧心跳得有点快,这种轻快的节奏是因为愉悦开心。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好看而温暖,那日自己胆战心惊救回来的人,却成了她这几日最大的惊喜和温暖。她和这个村子里的人很不同,像个神仙一样,说的话总能抚慰她心里那道伤疤。 而这种愉悦足以让周清梧充满干劲地开始今天一天的生活。她要先去买些吃的,仅有的两文钱被周平抢走,如今只能要先预支孟初晞的银子,这些她都要好好记着,等到挣了钱再补足。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猫着腰,蹑手蹑脚地想下床。怕把孟初晞惊醒,她手扶着墙,先轻轻伸出一只脚丫子,等到悄无声息踩实了,这才松开手探过去撑着床外侧,挪另一只脚。 她小脸因为努力提着劲憋得有些发红,心里正要因为自己无声无息下床了而松快,却察觉到一股很轻得颤动。 她有些愣,扭过头一看,孟初晞醒了,此刻正睁着晨起刚醒的眼睛看着自己,捂着腰,有些难耐地憋着笑,可身体却没控制住轻颤着。而自己右腿还跨过她身上,踩在内侧,顿时,周清梧绷着的严肃小脸腾得红了个通透,飞快缩回了脚。 方才自己模样有多滑稽周清梧很清楚,小姑娘臊得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半晌才快速打着手势:我怕吵醒你。 孟初晞忍了笑,开口却还是带着好听的笑音:“嗯,我知道,你没吵到我,只是,好乖,特别可爱。” 周清梧绷不住了,扭头赶紧穿衣服。看着瘦小身影忙乱的模样,孟初晞越发觉得好笑,但还是体贴的忍住了。 穿戴整齐的周清梧终于缓和了方才的害羞别扭,打着手势:你继续睡,我去做早饭。 早饭更简陋因为实在没其他东西了,就煮了稀粥,等到周清梧吃完饭又把药熬好,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她比划一遍,又在孟初晞手心写了一遍:我去镇上买些东西,你一个人待在家,如果渴了这里有水,不要下床。 她一脸严肃,认真地叮嘱孟初晞,孟初晞只能点头答应。周清梧离开后,这个房子瞬间孤寂下来,躺着无所事事,这个时代也没有手机电脑,周清梧家里也没有书,孟初晞起初有点不适应。不过她原本就是一个喜静的人,安静躺着后,她开始思索今后的打算。 因为至今为止她对这个地方的认知都来自于周清梧,两人又有些沟通障碍,所以她了解的很有限。可是大概也知道周清梧家中没有亲人,也没有收入来源,全靠小姑娘砍柴挖药草换点钱糊口,看样子吃不饱穿不暖。 她们手里剩下的金箔和那二两多的银子对一个偏远小山村的清贫人家而言,的确是一笔不少的银子,但是她们肯定不能坐吃山空,可以好好筹谋置办些地,寻思一些生财之道。活下去,才是她现在需要做的事。 这次周清梧去镇上是自己走过去的,担心孟初晞一个人在家她脚程加快了不少,到镇上后她先去了镇里一家粮铺。 周清梧不止第一次来了,虽然店里伙计每次隔许多天才能看到她一回,但是这个丫头还是让他印象很深刻。每次来买的不多,而且都是便宜的下品粗粮,更何况还不会说话。 而且周家村的人都得来这个镇上买日常用品,一来二去都熟悉了,也就知道了有关她的传闻,不过打开门做生意,克星也罢煞星也好,他没必要拒绝一个孤女。 “这次要大豆,还是麦子?这里有些陈豆子,一斗只要二十文。” 周清梧听罢,点了点头,比了一根手指弯了弯。随后又指着木牌要了点好些的麦子和粟,更是罕见的买了面。 伙计有些惊讶:“这个面一斗得六十五文,确定要么?”如果杂七杂八合计起来,这些粮食也要花近百钱了,伙计可从未见过这哑女下这么大手笔的。百钱可是普通人家一家子好几天的开销了,她付的起么? 闻言周清梧沉默了下,可想到孟初晞很喜欢那粗粮饼,她还是咬咬牙点头。 在她看来已经很精致的东西也许对孟初晞而言都是天大的委屈。孟初晞来时穿的衣服她已经洗了,腰间被划破了一道,但是那衣料又滑又软,做工精致,从里到外都是丝绸料子,上面那些绣纹都是暗藏在布中,足见绣娘的技艺精湛,恐怕这青云镇最好的布也做不出那身衣裳。 想到这,周清梧记起来得给孟初晞做衣裳了,那一身显然不成了,在周家村这个地方,那衣服肯定不能穿出去。于是把东西暂时寄放在这后,周清梧就去了布店。 第9章 昨天特意给孟初晞量过尺寸,周清梧写下后交给掌柜的,让他帮着挑选。她最后买了两种布,并不是上乘的,但是周清梧却是花了大决心。尤其是做贴身衣衫的,她选了一匹柔软的棉布,孟初晞肌肤细腻娇软,她这种粗布恐怕穿着都会刺人。 等到所有东西买齐,周清梧身上带的一贯钱也用得只剩两百文了,不过她却不心疼,因为大多数给孟初晞的。在镇上她还特意多转了几个地方,想看看有没有寻人的消息。按理说孟初晞家境富裕,这么一个人失踪了家里应该会找,只是青阳镇没有一点动静。 回去时因为东西太多,她寻了辆牛车往周家村而去。不过临近村口周清梧却从牛车上跳了下来,不然她大概知道自己会遇到一些什么人。 孟初晞现在失忆需要在她家住着,财不外露,金箔最好不要用,不然在这小镇子一传十,十传百,都要传的神乎其神了,如果招惹人惦记恐怕麻烦。 但是若说孟初晞身上没有银子他们也不会信,而且也不能让孟初晞跟着自己过那种苦日子,这适当的买一些还是需要的。 没有周清梧在,牛车进去的很顺畅也没惹人注意。把东西搬进院子,周清梧赶紧打开门,她脚步微快气还未喘匀,直往卧房去。当走到卧房门口看到了孟初晞时,她有些提着的心缓了下来。 那人正倚靠床栏坐着,目光朝门口张望着,周清梧看到她的同时,对方也看见了周清梧,并且把那松了口气的模样看得清楚。嘴唇微弯,孟初晞轻声道:“回来了,累不累?” 周清梧摇了摇头,想到什么,把手伸进怀里,把钱袋子打开给孟初晞看:一贯钱还剩这么多。 孟初晞瞥了眼,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夸奖道:“你比我会管账,算的清楚。你记着就好,辛苦了。” 周清梧颇不好意思,把钱放好,又比划着:我把东西收好,就做午饭。 孟初晞看她转身出去,有些担忧:“你慢点不用急,先休息一会儿,都满头大汗了。” 周清梧却没听话,把东西搬到存粮食的地方一一放好,到最后她才有这腼腆地走了进来,拿了一个小布包。 孟初晞知道这个人前木讷寡言的小姑娘其实很敏感害羞,但是这般扭捏却有些不对,不由有些好笑:“怎么了?” 周清梧拿出布包放在桌上解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的是一套衣衫。她眸光躲了下,比划道:你的衣裳破了还没补好,新衣缝制需要几日,怕赶不及我先给你买了一身,你看看喜不喜欢。 孟初晞眼神柔软,桌上的衣服布料看起来不是粗制的麻,比周清梧身上穿的布料好太多了,她大概知道小姑娘在想什么,不由有些动容又有些心软酸。 “颜色我很喜欢,可惜现在不能试穿。” 周清梧眼里有些开心:等你能下床了,我们试试。 “谢谢你,清梧。” 周清梧摆手:用的都是你的银子。 孟初晞已经能看懂银子的手势了,当下摇头:“这是两码事,而且现在是你的了。” 这个问题两个人谁都无法说服谁,周清梧不再争辩,如今她依靠孟初晞的银子度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了。镇上没探到有人在找孟初晞的事周清梧并没说,怕她难过。 待会儿她要上山挖药材,估计回来的晚,所以她要给孟初晞把拿回来的药熬好,再给她准备吃的。 往日孟初晞不在,周清梧一日最多吃两顿,现在多了她,便不能随便了。 孟初晞知道周清梧忙,可是又帮不了忙,只能枯躺着,竖起耳朵听着厨房里富有生活气息的声音。 窗户特意被周清梧打开了,从窗户里可以看到屋子外面是一片小山坡,初秋的枫树和樟树不再像夏日那般仓绿,有一部分已经染上了黄色,在阳光斑驳中,疏朗而明媚,别有一番意思。 这里空气比那都市中好了不知道多少,这会儿周清梧回来了,那之前被她盯了大半个时辰的景色突然变得生动有趣,孟初晞心情开始莫名愉悦起来。 木柴折断的声音,火焰燃烧干树枝发出的哔剥声,碗盆摩擦碰撞,一下一下有节奏,小姑娘在做什么呢?看不见厨房的场景,孟初晞饶有兴致地凭借着声音“勾勒”出周清梧做的事,枯燥到有些乏味的古代生活,倏然变得趣味盎然。 周清梧家里有个石磨,她把买的陈豆子用石磨磨成粉,又把买的面粉分成两部分,开始和面。 一碗的豆粉和少许面粉混在一起一起才和左边碗盆里一样多。周清梧手脚麻利,拿出一把腌菜切了起来。这是她花了三文钱买的一把腌菜,闻着一股咸香味十分有食欲。 那一小团白面被揪成两个面团,周清梧手指灵活地往里面裹了腌菜碎末后,利落地把它们压扁。 锅此刻已经烧热了,周清梧往里面倒了一些油,顿时油滋得发出一声响,同时菜籽油的香味从这一点油中飘散开来。 油滋滋作响后,周清梧把饼放进去。油温较高,铁锅的面饼冒气一股烟,很快被煎的微焦,那股香味瞬间浓郁起来。面饼受热开始鼓起,油放的不多,周清梧赶紧用锅铲将饼铲动,防止粘锅。看着颜色变成漂亮的焦黄色,开始翻面,两张面饼把那不多的油彻底吸收殆尽。 热油和面在一起散发出的香味格外诱人,躺在屋内的孟初晞都嗅到了。醒来已经吃了三顿饭了,这是她头一次嗅到周清梧做饭时的香味,这小姑娘终于肯好好对待自己了。 两张饼煎熟,周清梧把那碗混了大半豆子的面疙瘩同样放在了锅里,借着灶内的余火把饼摊熟。粗粮饼做的很随意,完全没有之前的煎饼那样香味诱人,但是周清梧还是很感恩,这已经很好了,至少还有面粉。 周清梧端着饼进来时,孟初晞甚至觉得自己口水分泌都加快了,这感觉就像上学时吃完食堂的饭菜时,嗅到了隔壁居民楼炒菜时的饭香,总觉得那是人间美味。 “好香。”孟初晞眼睛亮晶晶地道。 周清梧抿了下唇,把筷子递给她,然后比划道:你慢慢吃,当心烫。厨房我还煮了粥。 饼吃了会有些腻,再喝点粥会更舒服,周清梧想的很体贴。 饼被压得比较薄,难得有些油荤,孟初晞有些不放心问道:“你的呢?” 周清梧比划了下:我带了两张,还不饿,等到上山吃。 看孟初晞不信,她去灶间拿了两张饼,裹在油纸里面给孟初晞看了看。 的确有两个饼,孟初晞见状点了点头,这才放了心。周清梧把饼放到背篓里放好,催促孟初晞:趁热吃。 饼被压的很薄,透过饼她能看到里面还有馅儿,应该是腌菜之类的。那股咸香味扑鼻而来,勾的孟初晞食指大动。 周清梧煎得饼表皮微焦,火候控制得很好,里面的面熟的恰到好处。原味的芯在焦香的外皮中显得有些平淡了,但是第二口之后,略咸的腌菜立刻把这种清淡驱散,而原味的面又中和了这种咸,于是饼的酥香和腌菜的咸香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口齿留香。 只是油少了些,如果腌菜中放了油,从里沁出来的油会让这饼更有滋味,但是这种会显得腻,而这饼朴实无华,久嚼后反而更香。 周清梧盯着孟初晞有些紧张,其实她拿出这种饼都有压力,家里只剩一点菜籽油了,油放的不够味道会差一点,对于说不定吃着山珍海味的孟初晞而言,这种东西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她只是想着孟初晞上次很喜欢这种爱粗粮饼,所以想着做一次她娘以前做给她吃的馅饼,也许她也会喜欢。 她虽然没有问出来,但是那双眸子写的清楚,孟初晞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眼睛眯了下,伸出大拇指夸道:“特别好吃,咸香微酥,越吃越香。” 说完她还若有其事道:“比刘大婶做的还好吃!” 周清梧摆了摆手,却还是没压住笑,唇角抿出一个小窝,欢喜得很。 但最后还是绷住认真比划:材料好。 周清梧准备着上山的东西,等到粥熬好了给孟初晞盛上她才动身。 孟初晞等到她走了,看着白粥时微微蹙起了眉,她担心周清梧那个小丫头犯倔,但是她的确看到了两张饼,两张饼?孟初晞来的虽然不久但是也大概知道面粉也是比粗粮贵很多的,看刘大婶用粗粮烙饼就知道,面粉加了腌菜用油煎,周清梧怎么舍得带两张? 懊恼地皱了下眉,想到这孟初晞突然觉得那酥香的饼都有些不是滋味了。虽然原身带了银子,可是金箔不用的话,那四两多银子也给不了普通人家吃这等精细粮的底气。 周清梧会做这个,完全是为了她。更何况严格说那银子也不属于自己,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受这些。 因为这个有些郁结,孟初晞粥也没喝,准备等小姑娘回来好好和她再谈一次。 时间一分分流逝,孟初晞心里其实有些担心。周清梧才十五岁,在这个时代山林都是林深草密,上山采药是有危险的。想到这一层的孟初晞越发焦急,只能安抚自己之前周清梧都是一个人去,她有经验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太阳已经挂在西山树梢上,金色余晖不再耀眼,柔和洒落在林间,给这景色铺了一层柔光。只是这么美的落日余晖,孟初晞却无心欣赏,周清梧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神色略有些焦虑,盯着那太阳,原本缓慢的时光倏然变快了,孟初晞总希望它再晚一些落下去,不要这么快天黑,也期待周清梧早点回来。 就在孟初晞坐起身准备张望时,外面突然传来喧闹声,妇人的声音刺耳而尖锐。 “不是说你走了大运救了个富家公子吗?都舍得花几百个钱买新衣裳买白面,还要去挖药材?” 孟初晞眉头瞬间拧了起来。 第10章 此时的周清梧在家门口遇到了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人,宋轩的娘常氏,也本应该成为自己婆婆的人,和她一起的还有村里几个贯爱看热闹的妇人。 村子里最厌恶周清梧的大概就是常氏了。而对常氏,周清梧总会有种负疚感,虽然宋元平在她去宋家之前就生了重病,但是他们父子的确是自己去了后相继去世的。天煞孤星,想到这四个字再看着常氏的脸,周清梧从那囹圄中挣出一点的心,瞬间又被缚得死死的。 她面色惨白,眼睛空洞而无神,瑟缩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甚至连逃进家里都不敢。 周清梧虽然也姓周,但是她爹周长青却不是周家村的人,原本是遭难逃荒到周家村,随后和周清梧的娘成亲一路奋斗发了家。 而常氏她的丈夫宋元平和周长青关系很好,两家的孩子又恰好一男一女,就随口订下了娃娃亲。 周长青夫妇惨死后,带的货物被抢,和他一起经营药材的结拜兄弟卓百钱落井下石,卷了周家药材行的钱和一部分地契下落不明,周家仅剩的田地家产都变卖抵了债,这才导致周清梧不仅一贫如洗,还举目无亲。 宋元平见挚友身亡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儿,立刻不顾常氏反对把周清梧接回了家,甚至当众许诺说亲事依旧算数,只等周清梧及笄就和儿子宋轩成亲。 常氏当时就很反对,对周清梧就有些微词,随后更是厌恶起来。因为亲眼看到了爹娘被山匪杀死,周清梧惊惧过度,又悲痛欲绝,救回来后高烧不退,等到好了却不会说话了。 宋轩聪明伶俐,自小读书就颇有天赋,在常氏看来那可是进士之才,周清梧当时因为打击变得木讷呆板,又成了哑巴,完全没有以前的机灵样,常氏怎么甘心儿子娶这样的人。 更让常氏不舒服的就是村里还有人传周清梧命硬克父母,是个不详的人,而这份不舒服在宋元平没熬过那一年冬天病逝后更是到了一个顶点。 她开始相信那些嘴碎又喜欢搬弄是非的人说的话,想把周清梧赶回她自家去,哪怕宋元平的病是之前就有了的。她好脸面,不想明目张胆赶,就开始助长那些流言,一个天煞孤星,为了自己家人,赶走了也无可厚非。 周清梧很清楚她对自己的态度,寄人篱下的苦楚,失去父母的伤痛让她分外煎熬,也就准备自己离开。可是宋轩一直记着他爹的嘱托,不愿周清梧离开,闹了一个月。 但是老天分外喜欢和人开玩笑,它从来不觉得它给与一个人的苦难少了。那年夏天,村子里两个小孩在河边游泳玩水溺了水。宋轩从镇上学堂回来遇见了,下去救人最后却没能上来。这给常氏的打击是毁灭的,这个失了丈夫又失了儿子的女人彻底崩溃。 她怨恨老天诅咒老天,可是老天无关痛痒,也无法发泄她的痛苦和绝望,于是所有的怨恨她都放在了周清梧身上。 这个同样可怜的女人给了周清梧满满的恶意,也彻底坐实了她天煞孤星的名头,甚至联合宗亲让村长把周清梧赶出周家村,周清梧的第二次不幸由此开始。 村长还是有怜悯之心,那时候如果赶走周清梧,等着她的不知道是什么悲惨的结局,所以还是让她留了下来。可周清梧也就成了常氏眼里的一根刺。 看着周清梧那表情,常氏心里的痛快却没有多少,她看了眼她身后的院子,继续道:“你不用在这里装模作样,一个孤女饭都吃不饱,突然到镇里买米买面,还扯了布买了新衣服,一看就是谋了那个富家公子的银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把一个男人藏家里,实在是丢我们村子里的脸!” 周清梧听罢摇了摇头,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要遭人唾骂。她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可是女子的清誉事关一个人的尊严,周清梧不得不解释。 “有什么好狡辩的,我儿子被你这个扫把星克死,没能娶妻生子就走了。你却在这和野男人厮混,拿着别人的银子过得逍遥自在,我告诉你周清梧,这没门!” “你虽然配不上我儿子,但是你和他订了亲,你这辈子就得是他的人,到了地下你也得给我清清白白去伺候他!今天这人你必须交出来,我叫了村长,待会儿他也会过来,让他看看你这不守妇道,寡廉鲜耻的人。” 常氏话说的很难听,看热闹的几人心里都是啧啧感叹,不过她们也不同情周清梧。未出嫁的姑娘,家里藏着男人,的确是不像样,败坏风气。 更何况据说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落在他们村子里,那村子就是那公子的恩人,都该承一份情,怎么能让这哑女一个人占了。 周清梧心里也明白这些人就是眼红了,这才撺掇常氏出头。这时候有口难言的苦楚就越发明显了,她比划着手势她们根本不理会,也看不懂,只是嘴里七嘴八舌说着那些诛心的话。 就在周清梧快崩溃时,身后的木门突然发出一声嘎吱动静,有人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孟初晞在屋里把那些话听得一清二楚,那些妇人说的话不堪入耳,可是周清梧有口不能辩,外面赤裸裸就是一场单方面的□□。 她怎么都无法忍受,一想到那个小姑娘一个人面对着那些人,孟初晞就心如火烤。腰处的伤动作一大还是痛的钻心,但是她不能再像那天一样躺在这任由周清梧因为自己受辱。她艰难起身,披了件外衫,捂着腰间的伤一步步蹒跚走出房间,然后穿过大堂打开了门。 这段路不过数十步,孟初晞就已经冒出一头汗,脸色也因为疼痛有些苍白。门打开后,她扶着门框再次上前一步,拉住了周清梧的手,把人往身后带了两步,看着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一群女人,沉声道:“和野男人厮混,寡廉鲜耻,败坏名声?你们这不分青红皂白,以讹传讹,上下唇一碰,围在这欺侮逼问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姑娘,又有多懂得寡廉鲜耻?” 看到一个面色苍白的漂亮姑娘从屋里走出来时所有人都呆住了,当下话都一滞,怎么是个女人? 但是随着孟初晞这话一出。原本呆愣的常氏几人顿时脸色青白交加。 常氏怒不可遏:“你一个晚辈,就这么对我们这群长辈说话,有没有教养?” 在气头上的她发现所谓的大家公子变成了一个女人,完全忘记那所谓富贵人家的言论,对着孟初晞喝道。 “长辈?这位大娘是倚老卖老惯了?放着自己家长辈不做,跑到这里充长辈?”孟初晞从不是一个凌厉的人,说话也很少这么尖锐,但是她从声音里就听出这个大娘就是刚刚骂的最凶的那个人,一股怒火完全压不过,说话完全不留情面。 “你,你……,我怎么就当不得她长辈,她和我儿子订了亲,我是她婆婆!”常氏气急败坏,最后终于抬出了她最不想承认的名头,气势汹汹反驳回去。 “订了亲?有婚书,过了礼,下过聘吗?” 常氏语塞,那桩亲事只是双方口头约定,周家夫妇身亡时周清梧才十二岁,根本没到议亲年纪。后来宋元平虽有心,可是周清梧当时那模样,根本不适合提,别说过礼,下聘,信物都没有。 “那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你儿子也不在世,清梧也不住你家,不吃你一粒粮,不拿你一根针线,你凭什么说是她婆婆?现下还到这里来颐指气使,乱嚼舌根。”她看着虚弱,中气也不足,但是那双琥珀色眸子深邃内敛,双眼微沉语气微低,充满了力量,一字一句压的这几个村里妇道人家不知道如何反驳。 这个看起来有些病弱的女人很漂亮,是她们未曾见过的精致,头上明明缠着纱布,腰身也微弯着,但气势比她们这些装腔作势的妇人要强多了。 别说她们一时间回不过神,就连周清梧也呆了。此刻她被孟初晞侧身护着,冰冷的手被她握在手心紧紧裹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和安全感从这柔软的手中传递到她身上,方才窒息一般的感觉瞬间被驱散。 她呆呆看着孟初晞,她义无反顾站在自己面前,像个天神一样替她抵挡所有的攻讦和伤害。可是她很快就发现了她脸上的汗还遮掩不住的苍白,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抽出手扶住了孟初晞,有些焦急地扯了扯她的衣服。 孟初晞偏头看了她一眼,左手在周清桐揪着她衣服的手上拍了拍,以示安抚。 眼看孟初晞出来护着周清梧,而且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子,是一个实打实的美人儿,原本以为刘氏是包庇周清梧才说没有公子哥,却不料是真的,这让她们十分被动。 于是一个妇人连忙道:“之前说是这哑巴……说周清梧救了个男人,我们这不是怕这丫头没分寸坏了清白不是。而且她呀一贫如洗,突然买了这么些东西,那肯定都是从小姐你身上偷拿的银子,也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好好清点一下,免得被人蒙蔽了去。” “是呀,我们还担心她救的人说不定没被照顾好丢了命,这丫头藏着掖着就是为了贪你身上的财物,这才想请村长来看看,免得惹祸事。这常娘子的确该是她婆婆,只可怜她命苦,好心收留这哑女,却不料她命中带煞,克死父母不说,还把常娘子丈夫儿子也都克死了。” 这妇人一说完,常氏心头痛事被挖了出来,眼泪都要出来了,哀嚎一般骂道:“她就是个天煞孤星,克死自己爹娘还不够,还要来克我相公和儿子,就是个祸害!你帮着她,留她家里迟早要被她克死!” 孟初晞清晰感觉到在听到这话后,周清梧扶着她的手瞬间僵硬,小姑娘脸也变得惨白。 第11章 心头一股怒气燃到了顶点,孟初晞冷声对着一个妇人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的东西她乐意怎么花便怎么花,和外人有什么干系。还有,你们凭什么断定她是孤星,还克了父母?” 那个妇人有些诧异道:“她一家都死了,就她活着,不是克父母是什么?” “活着就是克了?你们也活着,难道你们也克她父母?” 那些妇人脸色一变,却又分外好笑,常氏更是看傻子一般道:“她们和这哑巴的爹娘有什么关系?亲戚都不是,谈什么克她爹娘,莫不是你真摔了脑袋,摔傻了?” 孟初晞也不生气,只是眼神微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看着常氏一字一句道:“她未过门,你的相公和儿子和她的关系倒是比你和他们浅薄,如果以亲疏来论,如今你也活着,比起清梧,你不应该更像克星,克夫克子吗?” 这句话十分尖锐,又直击心脏。对于一个失了相公儿子的女人十分残忍,孟初晞清楚的明白。可是她们说的那些话对于十二岁就没了爹娘的周清梧而言,亦是凌迟,甚至是时时刻刻被她们拿出来撒盐。有些痛苦,至少自己尝了才知道施加在别人身上有多恶毒。 果不其然常氏整个人都僵硬起来,随后浑身开始发抖,周清梧也没料到孟初晞会说出这一番话,和其他几个妇人一般都愣住了。 随后常氏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跟疯了一样一把冲上前撞上了孟初晞,狠狠推搡了她一把,还要上前厮打。 周清梧回过神时孟初晞已经站立不稳往后摔了过去,周清梧嗓子里发出一声急促叫声,迅速去拉孟初晞但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垫在她身下尽量护着孟初晞。 但是即使有周清梧拼命护着,这冲击力也太大了,孟初晞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腰间直冲大脑,闷哼一声冒出一头冷汗,眼前都是一阵阵发黑。 耳边惊叫声乱糟糟的,孟初晞觉得格外混乱,意识从黑暗边缘又被拉了回来,剧痛清晰得凌迟着她的神经,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场景,一个黑影拿着刀也是这般向她扑了过来。心口猛然一缩,剧痛下那画面又很快散了,这时她才从这杂乱声音中分辨出一个惊惧急切的啊啊声,她愣了下反应过来是不会说话的周清梧发出来的。 她勉强睁开眼,身体因为太痛了不自觉发着抖,死死抱着自己的周清梧双眼通红,眼泪蓄满眼眶,却又死劲憋着在那呜呜叫着。 “这是怎么回事?”村长此时赶了过来,看着周清梧抱着一个姑娘,坐在地上,那个人浑身发抖面若金纸,腰间衣衫上晕开一片血迹看着十分吓人,顿时脸色也变了。 常氏当时是怒急攻心,此刻看到那人快要死了一般,又一身的血。普通农妇哪里看到这种场景,当下也是吓得跌坐在门外,手都在打哆嗦。这,这可是她动手推得,那要是死了,她这辈子就完了。 周清梧看到孟初晞睁眼了,赶紧伸出一只手使劲比划,村长周永亭反应过来道:“还不快去找郎中!” 这时那些看热闹看得也是魂飞魄散的妇人七嘴八舌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周永亭眉头紧皱看了面如土色的常氏一眼。 “赶紧找把人送床上去。”周永亭也听到了近日里的传闻,不管这个姑娘是不是大户人家的,这要是出了人命谁也收不了场,况且要是真是非富即贵人家,追究起来整个村子都得遭殃。 孟初晞此刻才缓过来,她看着常氏,声音极地,有些勉强道:“你听了那番话,宛若锥心没了理智,可知道她听了多少。”说到最后她实在没了气力,身体若有重量都压在了周清梧身上,闭上眼睛没了动静。 常氏听得神色一愣,看人没了动静晕过去了,也是慌了神。 周清梧心仿佛一下子摔进深渊,手脚发凉,当下忍不住,呜咽着眼泪全落了下来,惊得周围人赶紧把人抬回屋。 现在去镇上找大夫肯定来不及,周永亭安排人一个去请杜仲,另一个把村里懂得一些医术的乔六叔叫了过来。 乔六叔平日里也只会处理一些跌打损伤的毛病,看着那衣服上的大片血迹,也有些拿不准。周清梧已经把之前杜仲配的伤药给她裹了伤口,那好不容易结了痂的大口子也裂开了,留了不少血。 乔六叔看了看孟初晞的脸色,在看周清梧拿出来的药,开口道:“既然有了这药,这伤口应该就没问题了。至于有没有其他危及性命的,得等郎中来,不过眼下应该没事的。” 周永亭和一直躲在外面的常氏听了这才松了口气。 周清梧只觉得头脑发晕,呆呆跪坐在床边看着孟初晞,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衣服,她真的恨死自己了! 孟初晞出来时她就该带她回去,看着她护在自己面前她就该警觉,她身上有伤,自己明明发现她不舒服,就不应该还在那里任由她为了自己和常氏纠缠。 周永亭他们是外男,并不好留在女子房中,看周清梧失魂落魄地样子,有些奇怪这个平日里孤僻的哑女对一个救了不过几天的人这么在意,但还是出声道:“你别担心了,等杜大夫来一定没事的。今天的事,是常娘子莽撞了,不过也是这位姑娘出言刺激,这伤也不是全是她造成的,她也得了教训。所以周丫头,这事不要闹大了,我让她道歉,这看大夫的银子都由她出,就算了,可以吗?” 村长看似通情达理,但是字里行间其实更偏袒常氏。周清梧虽然只有十五岁,却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如果只是针对她,她可以不计较,可是孟初晞为了她再次重伤,她头一次对常氏产生了恨意。 周清梧半晌没动作,最后才指了指孟初晞比划。 周永亭并不懂哑语,周清梧知道他不懂,只是在那打手势,他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是要孟初晞自己做主。 周永亭蹙了下眉,他没料到平日里忍气吞声的周清梧此刻却不让步,可是她说的却没错,他只能开口道:“你是初晞姑娘的救命恩人,你替常娘子求求情,毕竟她也是可怜人。” 周清梧眼神微凉并没看村长,只是看着孟初晞。刘大婶回来后,听说出事了也过来帮忙了。 看到周清梧的样子,她叹了口气:“丫头,别担心,杜大夫晚上就能赶过来。村长的话,你也别多想,这件事不能轻易算了,至少给常氏一个教训,但是村长那里还是要给面子的。” 周清梧点了点头,朝着刘大婶伸出拇指点了点:谢谢婶婶。 周永亭离开后那一群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只是又有了一肚子值得说道的谈资。周清梧怕耽搁刘大婶做饭,便送她离开,回去照顾孟初晞了。 杜仲还没来,周清梧拧了帕子给孟初晞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当帕子挪到脸侧时孟初晞睁开了眼,周清梧手一抖,赶紧收了帕子,靠过去连比了几个手势:你醒了,还疼么? 孟初晞只是痛晕过去了,也就当时那片刻,所以周永亭说的话她听见了,她不醒刚好给周清梧说辞,所以等到人走了她才睁开眼。 看见周清梧神色急切,眼睛还残留着红,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疼了,你别急。” 周清梧听到她的话,眼里酸涩之意又涌了上来,她比划道:明明受了伤,却还要出来替我出头,你真是…… 她有些比不下去了,一想到自己看到孟初晞一脸惨白躺在那,腰间血透过衣衫沁出来时的场景,周清梧就觉得恐惧,她当时真的以为孟初晞出事了。 孟初晞有些愧疚,她还记得自己回过神时周情绪的惊惧焦急的声音,这次肯定是吓坏小姑娘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只是我见不得她们欺负你,她们那么说你,我怎么能躺在里面听之任之。” 周清梧连忙摆手,她怎么不知道孟初晞是为了护她,怎么可能要孟初晞道歉。她摇着头,低沉了片刻,最后伸手握着孟初晞的手,郑重在她掌心落下几个字: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害怕。 她低垂眉眼,睫毛因为心情得不平静而颤抖着,指尖压在她掌心,一笔一划都认真严肃,有点痒痒的。但是孟初晞却清楚感觉到了周清梧的心情,她伸手摸了摸周清梧的脑袋:“好,以后不会了。” 杜仲到了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听了事情经过,他皱起了眉,查看了伤口后,他又给孟初晞把了脉。 周清梧在一旁连忙比划道:她伤口裂了,流了许多血,还晕过去了。 杜仲点了点头:“我晓得了,这伤口颇深想要愈合本就需要些日子,再次撕裂恐怕要留疤。而且之前那次万幸未曾发烧,这次要当心些。不过并无性命之忧,丫头别担心。” 周情绪松了口气:谢谢杜大夫。 天色已晚,接杜仲的人听村长的嘱咐带着杜仲留宿周永亭家。 “我没事了,你别担心。晚饭还未吃,你累了一天肯定饿了,你把饼和粥热一热吃了,嗯?” 周清梧没有动身,只是低头认真替她把纱布裹好。她脸上表情一直有些低落,孟初晞知道她心情不好,温声道:“还在生我气吗?” 周清梧立刻抬头,随后又低下来缓缓摇了摇。 孟初晞仰躺着,探过脑袋去看她的脸:“如果不是怪我,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周清梧依旧没其他动作,只是低垂着头整个人仿佛缩进了阴影中,不肯探出来。 孟初晞无法,只能有些可怜巴巴道:“我疼得厉害,你不能理理我吗?” 第12章 周清梧听罢脸色微微一变,有些着急地凑过去,比划道:很痛吗? 孟初晞抿嘴笑:“你开心些,理理我,我就不痛了。” 周清梧看了她一眼,抿紧了唇,随后眼里那股难过不了遏制地涌出来,痛苦而恐惧,她伸手在孟初晞掌心写道:我会害了你,对我好和我亲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的。 她爹娘拼死护她,宋叔叔顶着压力收留她,宋轩违背他娘的意思留下她,最后都没有好下场,孟初晞为了她又遭了这么大的罪,她,真的是灾星。 孟初晞脸色微变,当下急切道:“胡说!” 发觉自己有些凶了,孟初晞又连忙压住心口的焦躁,放低嗓音道:“不是的,是我故意刺激她,她才会对我动手,这和你没有关系。周清梧,你要记住了,那些和你没有关系,更怪不得你,你不能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这对你不公平!无论别人怎么伤害你,诋毁你,你都要永远爱自己,如果连你自己都怨怼自己,这真的太悲哀了。” 周清梧眼睫上沾了水汽,就这么看着孟初晞。孟初晞有些心疼,“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你爹娘肯定希望你好好的。而我,之所以出来说那些话,就是因为我不同意,也不允许他们这么说你,如果你自己也这么认为,那我流的血,受的痛真的是白费了,你明白吗?” 她说得分外认真,琥珀色眸子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闪着一股微光,专注而温柔,却又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恳切。 周清梧突然很想哭,不是方才那种难过,却是种难以遏制的情绪,浑身滚烫,连着眼眶也很烫。她别开眼忍耐了下来,认真地点头。 稳下情绪,周清梧赶紧准备晚饭,中午的煎饼孟初晞还有一张没吃,粥也没动。周清梧重新熬了一份,又把饼热了热,她自己那的粗粮饼也没吃完,刚好可以凑合。 孟初晞伤口裂了,不适合再吃煎饼,周清梧喂她喝了稀粥。只是她精神有些不好,吃得并不多,一碗粥还没用完就摇头不吃了。 周清梧有些心焦,却没表现出来,只是盯着她不自觉蹙眉。 孟初晞看着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累了,没胃口,你自己吃。还有,如果你要我好好吃饭,日后便不要做两样伙食,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知道吗?” 周清梧愣了愣,孟初晞叹了口气:“你带上山的,是粗粮饼吧。” 周清梧有些无措,最后还是比划道:你是病人,不能和我一样凑合。 孟初晞无奈:“下不为例,你不让我陪你吃那些,那你就和我吃一样的,你的饭量就跟猫儿一样,不会吃光了的。” 周清梧看她放过了自己,神色轻快了不少,等到她把今天采到的药材摊开晾晒好,孟初晞已经睡着了。只是她睡得不安稳,一直蹙着眉。 当夜周清梧晚上睡觉时十分警觉,就怕孟初晞有个不好,到了半夜她听到孟初晞呓语,立刻醒了过来。她伸手摸了摸孟初晞脸颊,滚烫的热度惊得她连忙坐起身。 顾不得穿衣服,她摸黑下床,摸索着点了灯。孟初晞表情不大好,一直很难受地说着胡话,周清梧听着,只能依稀听到“爷爷”“姐姐”之类的,神情间还有些恐惧,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周清梧有些惊讶,难道孟初晞想起什么来了? 只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孟初晞烧得满脸通红,出了满头的汗。杜大夫之前就提醒过周清梧,所以她虽然心急却也没有慌乱,在灶间烧了水,拿温水不停给孟初晞擦身子。 因为发烧孟初晞身上温度很高,周清梧给她擦了两遍身子,只觉得她身上滚烫的热度都涌到自己脸上了。虽然都是姑娘,但是这么亲密的事,周清梧还是很害羞。 孟初晞身上的肌肤滚烫细腻,而且比起自己这干瘪的身材,孟初晞……周清梧低头看看自己,脸有些烫,不敢再胡思乱想,喂孟初晞喝过水后,就守着她给她擦身体降温。直到第二天第一声鸡鸣,孟初晞才退了烧,睡得一脸安稳。 周清梧几乎是一宿未合眼,此刻也是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她看了看外面,天还是黑的,想了想周清梧上床小憩了片刻,直到鸡叫三遍她才起身,而身边的孟初晞还没有醒。 秋日清晨有些凉意,推开门外面天热曦光融融,又是一个好天气。门扉打开后,周清梧把院子扫了一遍,扫帚滑过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屋内的人并没有因为这细微动静醒过来,依旧在睡着。 把昨日采的药材摘捡干净摊在院子里晾晒,周清梧又回去摸了摸孟初晞额头,可算不烫了。只是不大放心,想着杜仲未走,又去村长家把人接了过来。 杜仲看她眼底泛着青色,温声道:“昨晚照顾她一宿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烧得说胡话了。 杜仲有些感慨:“不过是萍水相逢把她救回来,你却对她这么上心,真是难得。” 周清梧沉默片刻,又比划道:她对我很好。 杜仲略有些惊讶,他大概知道周清梧的处境,更清楚这丫头的性子。隐忍温吞,心地善良。但是在这等摧残下,要她这么快接受一个人,还说她好,却是不容易的。 不过想到孟初晞伤口裂开的原因,想来村里人说的并没错,是为了护这丫头,这也难怪了。想到这,杜仲心里也替周清梧高兴,总归没白救一个人。 杜仲给孟初晞把了脉,然后又看了看伤口,替她换了药。这才捋了把胡子道:“伤口有些红肿,所以才发热。不过烧退了,按时换药不要碰水再好好养着不出纰漏,没什么事。” 周清梧也松了口气,再次谢了杜仲送他离开。诊金村长那边都安排了,看来是打定注意要替常氏出头平了这件事。 孟初晞睡得很沉,醒来时整个人还有些糊涂,她不知道昨夜发烧了,就记得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乱七八糟的,现在也回忆不起来太多,但是隐约觉得并不是凭空而来,似乎是这身体主人的记忆一般。 她想不起来,拍了拍脑袋,恰好周清梧端了药进来看她拍脑袋,连忙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比划道:头痛吗? 孟初晞摇了摇头:“不是,昨夜做了很长的梦,却想不起来了。” 周清梧神色微敛,伸手比划:你发烧了,昨夜一直说胡话。 孟初晞辨认着她的手势,伸手看周清梧写了几个字这才彻底弄明白,狐疑道:“我说什么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又继续打手势:其他听不清,只听清爷爷,姐姐。 孟初晞一愣,眼里神色有些怔忡。周清梧盯着她有些担忧: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孟初晞回过神,眼里一丝痛色隐了下去,“没有。”提到爷爷,原本就藏在心里的苦涩涌了上来,却还有一种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怨恨的滋味涌上来,让孟初晞有些不适。 按理说提到爷爷她应该只有思念和悲痛,不应该有怨恨,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也许是这身体残留的情绪。至于姐姐,她根本没有姐姐,很显然昨晚她是迷糊梦到原主经历的事,可惜醒了全忘记了。 只是来不及深想,她的目光瞥到周清梧眼下淡淡的青,清亮有神的眼睛显而易见带了疲倦,不禁柔声开口道:“你照顾我一宿了么?” 周清梧目光移开,不自在地比划:你烧得说胡话,我不放心。我休息了半宿的,没事。 孟初晞一直在观察周清梧比的手势,有些她不明白的,周清梧写清楚了她也就记下来,这次她大概看懂了,心里有些动容又有些心疼:“你看起来很累,再歇息一下?” 周清梧摇了摇头:没事,我还好。昨日挖的药材,有些晾晒不够,需要洗干净切好了烘干。 孟初晞叹了口气,自己什么都没法做,只能做一个看客,皱眉喝着那苦涩的药汁。 耳边是周清梧忙碌得动静,她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在院子和厅堂穿梭,然后蹲在那认真的用药刀在那切草药,刀用久了有些钝,周清梧切得很吃力,从她侧脸可以看到她微绷着脸颊,暗自用劲。 她太勤快了,像停不住一般,孟初晞心里感慨又心疼,忍不住出声道:“清梧,你几岁了?” 周清梧听她问微微有些愣,随后比了比手指。 “十五岁?”孟初晞有些惊讶,因为她看起来太过瘦小了,比她在那个时代见过的十五岁小孩看起来小太多了。 只是十五岁也是个小孩子呢,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么残酷的生活,独自挣扎求生,实在是太惹人心疼了。 周清梧大概知道孟初晞躺床上闷,在切药材空挡,抬起头指了指孟初晞,比了个手势:你呢? 孟初晞张口本来想说自己二十四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这具身体也不知道多少岁,家里没镜子她从水中大概看了看这身体,和她长得很像,应该年轻一些,但到底多大也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肯定比你大,你要叫我姐姐。” 她说完忍不住逗周清梧,眸子盯着周清梧,里面带着调侃的笑意,“叫一声姐姐?” 周清梧脸颊微红,神情扭捏起来,但是最后还是挪开目光,伸出中指贴在自己唇上,捏了下自己的耳垂:姐姐,随后低下头不再看孟初晞,红着脸切药材。 孟初晞忍不住“扑哧”一声低笑了起来:“清梧真乖啊。” 于是小姑娘越发不好意思,却苦于不能说话,只能略带娇意看了眼孟初晞,埋头干活。 到了下午常氏和村长又来了周清梧家里,孟初晞听到动静,蹙了下眉,然后躺在床上神情也变得有些恹恹的,看起来有些虚弱,她觉得常氏还是需要敲打一番。至少要为周清梧争取一些保障。 第13章 常氏是周永亭的表妹,周永亭并不是个心狠的人,所以当初并没有把她赶出周家村,但是对常氏,他是存了包庇之心的。 他手里拿了两个绳子绑好的纸包,递给周清梧:“这是常娘子买的一些补品,给那位姑娘补身体,她现下怎么样?醒了吗?” 周清梧欠他人情,而且他又是村长,她不能不理会,但是对于常氏她头一次流露出来的不是畏缩和愧疚,而是非常直接的冷意。没有接东西,她只是比了比:“她醒了。” 带着他们进了房,看到孟初晞那病恹恹的样子,周清梧有些急:不舒服吗? 孟初晞抓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对着周永亭开口道:“村长。” 周永亭把东西放在桌上,脸上带了笑:“醒了就好,感觉怎么样?” 孟初晞有些气弱道:“伤口有些疼,昨夜发烧现在还没什么力气。” 周永亭蹙了下眉,转头看了眼一脸阴沉不说话的常氏,使了个眼色继续对着孟初晞道:“昨天常娘子冲动了,因为愤怒失了理智,这才没分寸导致你伤口裂开。她昨日也是吓坏了,后悔不已,今天特意去买了补品给你送过来。清梧是周家村人,也曾经是常娘子的未来媳妇,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让她给你道歉,你看在我和清梧丫头的面上,原谅她这一次,你看?” 孟初晞没说话只是看着常氏,周永亭赶紧拉了她一下,常氏这才抬起头,有些低声吐出一句话:“是我的不是,我道歉。” 孟初晞看着他们,开口道:“村长说的对,大家都是同一个村子的,没必要真的闹得这么僵。我也不需要常娘子道歉,只是村长应该知道常娘子对清梧的恶意,而清梧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往后常娘子别再恶意针对清梧,那些恶毒的言语也不要再让我们听见。今日村长您也在,只要她当着您的面应了不犯,我也不要赔偿,也不会报官。” 最后两个字她说的很平静,可是周永亭脸色却有些难看,如果是别人说这两个字他大概率认为就是虚张声势。他们这边陲小村,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谁敢扯上官司。遇到事情很少会有人选择报官,官府对他们来说都是让人畏惧的地方。 可是孟初晞来历不明,从谈吐表现来看,可不是山野里的小民,她说的这话他们不敢当做笑话。而身后原本满脸怒气还想倔的常氏也都吓了一跳。 到最后她眼眶微红,咬牙答应了。她是嘴毒,可是胆子其实也小,孟初晞脸色灰白躺在地上一身血的样子让她昨晚一宿没睡。而当时她对自己说的话,她虽然很想嗤之以鼻,可是终究是戳了下心口。 送走两人后,孟初晞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这只能是权宜之计,到底能不能起作用她没把握。要想周清梧不受欺负,只能改变她们现在的处境,穷才是原罪,因为孤苦无依,太过清贫,谁都能来踩上一脚。 周清梧看她躺在床上怔愣出神,眉头还不自觉蹙着,眼里神色有些担忧。孟初晞因为她再受了一次伤,又替她出头,她是真的感动,但是对于孟初晞的许多心事,她却不知道如何去了解。 不过幸好孟初晞伤势恢复的不错,等过了两天,躺了太久的孟初晞受不了了,开始撑着拐棍在周清梧搀扶下,下地活动了。 当她走出大门站在院子里时,感觉一阵阵恍惚。上一次她出来根本没心思去看外面,这几乎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看她所到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今日天气很好,秋高气爽,天清云淡。她得以窥见周清梧住的这个院子的全貌。 周家老宅子并不大,东边两间厢房,西边就是厨房,外面围了一个院子,种了一棵枣树,院里还有几个木架子上面的簸箕里晒了许多药材。 她仰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感叹道:“这么多天了,终于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的了。” 周清梧家地势较高,她极目远眺,可以看到周边的房屋,远处一片片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田地,还有从村子外沿穿过去的一条河。 周家村虽然偏僻却是依山傍水,身后连绵的山脉巍峨高耸,大片树木苍绿茂密,间或有一片枫叶林,红黄交接,远远看去却是平添了几分颜色。 周清梧看她脸上神情愉悦,眼里也有些欢心。她拍了拍孟初晞的手,让她站稳,跑回家里搬了一个竹椅,让她坐着。 身上衣衫正是周清梧替她做的新衣,她昨日才从镇里取回来,因为是专门给她做的,穿在身上格外合身。素色衣裙并不是特别亮眼,布料虽然不错但是也只是相较于他们的粗衣来说,比起她身上那件衣服款式和刺绣差远了。 可是架不住孟初晞生得好看,这简单的衣服也足以让人惊艳。周清梧看得欢喜,低头又替孟初晞把未系好的绳结系好。 孟初晞垂眸看着,有些许不好意思:“我不大会穿。”古人的衣服样式可繁杂多了,她虽只见过穿上身的,但自己从没试过,刚刚折腾了半晌衣服还是松松垮垮的,还是周清梧替她穿的。 周清梧看出她的窘迫,不禁低头无声笑了起来,但是为了她的面子,很快又忍住了,抬起头便是一副正经认真的小模样。 不过孟初晞看得清楚,故作不满地嘟囔:“我都看你笑了,别以为憋着我就不知道了,想笑就笑吧。”她无可奈何摊手道,把周清梧逗得笑开了。 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周清梧把被子拿出来晒,孟初晞闭了闭眼竟觉得这样的单调的日子也是十分美好的。低头看到了身前的头发,她摸了摸忍不住有些嫌弃地丢开了。 再嗅了嗅果不其然一股难闻的味道,这些天她躺在床上只是擦了身子,自从被救回来她的头发就没洗过。额头的伤口太往上,洗头怕碰到水,所以她已经很多天没洗头了。 脑袋上的纱布还没解,孟初晞摸了摸转头有些恳求地开了口:“清梧,我可不可以洗头?” 周清梧微愣,随后指了指脑袋,孟初晞一脸苦笑:“应该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我的头发都有味儿了,难为你每晚睡我身边,估计熏坏你了。” 周清梧听罢笑了起来,和初见时相比,在她面前的周清梧仿佛换了个人,爱笑多了,完全想象不到之前她是那个木讷到表情有些呆滞的闷葫芦。 周清梧过去,小心解开纱布看了看,伤口结痂了。头发因为太久没洗都结成一缕缕的了,有些油腻,的确是有味道了。想到孟初晞爱洁的性子,她也知道着实为难她了。 孟初晞不好意思地挪开头:“我身上都快臭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头发的确有味道了,不过她每天都认真擦身子,其实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那日她发烧,她便嗅到了,好闻得很。不过想到这周清梧脸烫了起来,赶紧仔细看了看她的伤口,思忖着小心替她洗,别碰到伤口应该是没关系的。 于是周清梧去烧了热水,寻到了洗头用的一点胰子。孟初晞伤口靠近前额,如果想不碰水最好是仰躺着,不过家里并没有躺椅,周清梧看着孟初晞,眸子转了转,随后拍了拍自己的腿:躺下来。 孟初晞一愣,看着那瘦弱的双腿,有些不好意思又担心压坏她。 “我很重,别压坏你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她救孟初晞回来的,她重不重没人比自己更清楚,她指了指她的额头摆了摆手。看孟初晞还在犹豫,她比划了几下摊了下手:那就不洗了。 没料到周清梧还会拿这个威胁她,孟初晞无奈一笑,只能由着周清梧揽着她让她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躺在她腿上。 这姿态实在是有些羞耻,孟初晞是爷爷养大的,所以长这么大她从没和别人这么亲密过,而且因为周清梧要给她洗头,要弯腰动作,怕滑下去因此孟初晞只能伸手搂着小姑娘的腰。 才十五岁的孩子,因为太过清苦都没能抽条,身子颇为瘦弱搂着就那么盈盈一握,原本窘迫得红了耳根子的孟初晞不由有些心疼。 她掐了一把周清梧的腰,低声道:“太瘦了。” 不仅仅是孟初晞窘迫,周清梧更是害羞得紧,尤其是孟初晞还搂着她的腰,被她掐得有些痒,周清梧没法说话只能伸手把水渍涂在她脸上,敲了敲她。 孟初晞愣愣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那个羞涩内敛的小姑娘居然这么对她。周清梧看她傻愣的样子不由的有些好笑,低头抿唇笑得眉眼弯腰,把温热的水小心浇在孟初晞头上,伸手比划:烫吗? 孟初晞喜欢看着这个小孩儿笑,也不介意,开口道:“不烫,水温刚好。” 周清梧小心避开她的伤口把头发打湿,把胰子涂上慢慢揉出泡沫,把打结的地方一点点解开,时不时看看她的表情,怕弄痛了孟初晞。 头发太脏了,一盆水洗完还是浑的,周清梧用瓢从桶里换了水,一桶水洗完总算是把头发洗干净了。 给孟初晞擦干头发,周清梧扶着她坐起来,寻了梳子给她把头发梳整齐。孟初晞的头发又黑又直,瀑布一般漂亮极了,周清梧看着她的头发眼里有些艳羡。 孟初晞洗完头只觉得浑身清爽,坐在那乖乖得晒太阳,满脸的享受,周清梧看着心里也只觉得欢喜,这种日子太美好了。 第14章 自从那日发生了那件事,周清梧总算得以安生几天。不过这也堵不住他们的嘴巴,看见了孟初晞的人,又开始在那议论纷纷,想着她家里人什么时候会来接她。 那日孟初晞这么维护周清梧他们看在眼里,若真是大家小姐,到时候周清梧恐怕要跟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言语间又是嫉妒又是艳羡,暗自感慨这等好事怎么没被自己撞见。 刘大婶来过几次,和周清梧说着那些人传的闲话,又看着那边坐在院子里的孟初晞,压低声音颇为可惜道:“她很护你,可惜竟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不然合该会帮衬你一把,你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周清梧看着孟初晞,眼神里却还是透着柔和的欢喜,比划道:她来了后,便已经不苦了。 那厢孟初晞似乎有所感应,抬头对她笑了笑。刘氏见状也笑了起来,对着孟初晞道:“你来也不过这么些时日,这清梧丫头就和你这么亲近,当真是难得。” 孟初晞听了亦是露出笑容,温声道:“是清梧心善,救了我又收留我,不然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刘大婶也是趁机夸奖周清梧:“这孩子是心善,你遇到她的确是幸事。”换做那些婆子什么的,可不知道孟初晞会落得什么下场。 孟初晞连连点头,她性格温婉,待人也是有礼,陪着刘大婶聊了一会儿,竟是颇为投机。 刘大婶离开后孟初晞看着她轻笑道:“刘大婶的确对你很好。” 周清梧点了点头:是的,一直很好。随后她又看着孟初晞,伸手比到:你也很好。 孟初晞不禁莞尔一笑。 孟初晞来到周家村已经半个月了,在周清梧精心照料下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如今伤口愈合得差不多,可以随意走动了。只是这么久了也没听到一丝寻人的消息,周清梧还替孟初晞难过,但却不知孟初晞心里却是庆幸。 从她出事的模样来看,仇杀概率很大,没人找其实是最稳妥的。 村里人几次在周清梧院子里看到了孟初晞,除了都在惊叹周清梧救的人实在是样貌太过出众外,更多开始奇怪这么久了,怎么没有人来找过孟初晞? 于是随着时间推移,原本艳羡周清梧的开始幸灾乐祸嘲讽起来。 这天一早,周清梧去洗衣服,恰好撞见了洗完回家的朱氏和林氏。她们看见了周清梧,便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原本我还挺羡慕那个小哑巴,捡了个大家小姐,对方还这么护她,好日子肯定要到了。哪里想,那人摔了一跤摔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下估计还赖在她家了。不知道是那小姐可怜,还是那哑巴可怜,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多添一张嘴。” 周清梧听得清楚,扭过头看着两个人,眼神不再是以往那种畏缩模样,反而带着冷怒面无表情盯着暗自发笑的两人,直到她们有些心虚得挪开眼神快步离开。 朱氏暗自嘀咕:“这哑巴怎么感觉变了好多,以往都不敢看人,现在那眼神带刀子一般。” 林氏想到自己被这么一个哑巴震慑了,心里满是憋屈,啐了一口唾沫道:“以为有人给她撑腰了,忘了自己什么货色。说不定哪天把那来历不明的女人也克死了,看她怎么能耐。” 朱氏没接话,她就是嘴碎,却也做不来应和诅咒别人的事,陪笑着端着衣裳回家去了。 周清梧心里又气又闷,她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她,可是她见不得别人说孟初晞不是,什么傻子,初晞比她们这些人聪明多了。 孟初晞正帮着打扫院子,看着小姑娘沉着脸有些闷闷不乐地回来,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周清梧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扫帚,不让她干活,伸手比划:遇到了村里的两个人。这我来做,你歇着。 孟初晞心里了然,又听到她们嚼舌根了。她把东西扫帚又拉过来,指了指她放在一边的衣服,“你去洗了衣裳,院子我扫是应该,我的伤已经大好了,不用休息了。” 但是周清梧还是坚持,在她心里孟初晞就应该是矜贵的人,能不让她做的她便不让她做。 孟初晞握紧了扫帚,认真道:“我现在是被你收留,不是在家里当大小姐,清梧你也不是伺候我的人,我和你分担这些事理所应当。或者说,在清梧眼里我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想着什么时候烦我了就赶我走么?” 周清梧听罢瞪大了眼睛,连忙摆手苦于无法开口辩解,手足无措地在那打手势。 孟初晞看得又好笑,接过扫帚继续扫地,对着周清梧道:“既然你不是这样想的,那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做,我虽然很多不记得了,却也不是娇生惯养什么都做不来的人。” 这个身体被养的细皮嫩肉,她仔细看了看这双手完全没有做粗活的痕迹,只有手指有层薄茧,应该是经常用笔,身子虽娇嫩但也是颇为柔韧,并不是弱不禁风。而且孟初晞本身就是和爷爷在乡下长大,虽然很多事有几年没做了,但是会的却不少。 看着她熟练地扫着地,周清梧抿嘴笑了起来。收拾干净屋子,周清梧准备上山去一趟挖点药材换钱,顺便看看能不能寻一些野菜。虽然家里有那两张金箔,但是她没打算动用,她家里没有田地,根本没种任何东西,那些野菜也算是最直接的食物来源了。 原本她打算让孟初晞留在家,不过孟初晞坚持一起去,周清梧只能答应。她拿了背篓,把家里的柴刀和锄头带上,周清梧走在前面拿着用具,背篓就背在孟初晞身上。 看到两人出去的村民有些惊讶,“那孟姑娘看着细皮嫩肉,生的一副大家小姐模样,居然跟着那哑巴上山去了?” 同村的妇人抬头看了眼:“长得好看的可不一定是大家小姐,这么久都没人找,还不知道是哪里逃出来的,说不定还是大户人家养的小妾呢。” 不过孟初晞可不理会别人的闲言闲语,虽然她心里也担心了下。毕竟这身体年纪不小了,至少是十七八岁了,在古代孩子估计都生了几个了。不过好在她偷偷看了看,这身材应该没生过孩子,不然孟初晞肯定要崩溃了。 因为有孟初晞陪着,周清梧便带着她去她平日里少到的一片山林,那里土壤肥沃,是很多药材生长的好地方。 一路上她最开始她还小心翼翼看着孟初晞,时不时准备伸手去扶她,不过她发现孟初晞走得很平稳,那些崎岖小路她完全不用她扶,心里放心的同时,又不由有些好奇孟初晞原本的身份了。 能读书识字,谈吐虽然有时有些奇怪,冒出的词语她听不大懂,但是却能感觉到并不是山野村夫,而且样貌气度比她见过的镇上小姐夫人都好,她很难想象这样的她,能吃得下粗茶淡饭,也能熟练的干活爬山路。 周清梧看着她有些出神,直到孟初晞停了下来,略带惊喜地叫了她一声:“清梧,你过来。” 周清梧走进,弯下腰在那里摘什么的孟初晞转过头朝她摊平了手掌。她掌心是一颗红彤彤的小果子,个头不大只有食指粗细。周清梧接过来一看,很像山楂,不过表皮很光滑比山楂紧实也小了许多。 她看着孟初晞比划着,又在她掌心写:是野山楂吗? “是的。”孟初晞又招呼她过来,只见在灌木丛中长了一株带刺的小树,叶子稀稀落落的,和山楂树长得不像,而且枝条上都是刺。上面接了许多果子,大多已经红透了,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上面,十分可人。 孟初晞没想到会在山上看到这个,小时候爷爷经常带她上山,就会摘这些小果子,爷爷叫它猴粒子。味道和山楂有些像,应该也是野山渣的一类,但都很矮小,藏在秋季泛黄的枯草中,它的红色便十分醒目特别勾人。 “你尝尝。”她摘了一颗最大的,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周清梧。 周清梧以前都很少接触这些东西,父母去世后她一个人靠天吃饭,除了药材是她爹教给她认的,其他东西她只能看着别人弄去学。但是村里人厌恶她,更不会有人特意教她,因此她所知晓的其实十分有限。 她咬了一口果子,果肉并不是很厚,里面更多的是核,果肉的确比山楂果肉紧实,酸甜的口感和山楂很不同,还是蛮不错的。 “好吃吗?” 周清梧点了点头,孟初晞蹲下身撩起衣摆,把熟了的猴粒子都放进去。这里一共长了两株,果子摘了一大捧,红色黄色的一堆特别喜人。 周清梧觉得孟初晞很开心,她卷着袖子捧着果子,如果不是那雪白细腻的胳膊和尤为好看的脸,她倒真有些像村里的姑娘,嗯,特别好看可爱的姑娘。 被她的心情感染,周清梧眉眼也带了笑,两人一路继续往林子里走着,孟初晞在一边衣兜里挑着果子递给周清梧。 一路上周清梧挖了几株草药,不过大多很常见,并不是特别值钱。两人走到一处斜坡时,周清梧突然停住了脚步,拍了拍孟初晞,指着一块突出的大石下面,打了个手势。 孟初晞停下来看了看,那里长了一株植物,叶子狭长相对,生的很秀气,她也认识,是一味中药,叫做黄精。黄精味平性甘,可以治疗很多种疾病,还可以拿来炖肉,补血益气。 周清梧拿出小药锄把落叶扒开,顺着根茎挖开一层土,伸手一模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她对孟初晞比划:很大。 孟初晞顾不得兜里的果子,直接把它倒进了背篓里。把篓子放下在一边看着周清梧低头仔细掘着。 这黄精估计生了十年左右了,根茎很长,看着周清梧掀开一层土,足足横着挖了八九寸这才到头周清梧颇为惊喜。 孟初晞其实不大了解这意味着什么,但是看到周清梧挖了又挖,拿出这么一大块家伙她还是觉得开心。 周清梧伸手数了数,足足有十三节。她眉眼弯弯,对着孟初晞比划:这一小节就是一年,这么大一块足有十几年,处理的好值不少银子。 这是她挖到的最大的黄精了,今天有了它收获就颇丰了。孟初晞看她显而易见的开心,也笑了起来对着小姑娘好不吝啬地夸奖:“清梧太厉害了。” 周清梧本来是开心,被她这么一夸又红了脸分外不好意思,孟初晞看得止不住莞尔。 小心把药材放好,周清梧伸手想把孟初晞身上的背篓接过来,自然被她拒绝:“才一点东西不沉。” 这是周清梧第一次如此安心地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里专心寻找药材。一个人时再怎么胆子大,周清梧都提心吊胆。 十几岁的女孩子因为生活所迫,只能丢掉所有的软弱和恐惧,咬着牙独自前行。她越发觉得孟初晞就是上天对她残忍这么久后唯一的一点补偿,但却让她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15章 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在山上找了一个时辰,药材寻了八九种,其中比较珍贵的就是那株黄精,还有在临近山顶处挖到了一株天麻。天麻是周家村附近最稀罕的药材,因为它生长环境严苛,地势高不能积水,而且土壤要求也高,能遇到一株是不容易的了。 这片山林周清梧也是第一次来,采药材辛苦而且有危险,村子里很少有像周清梧这样靠药材为生的,大多是闲暇时补贴家用,所以周清梧还能遇到稀罕的药材,但这次运气也是好极了的。 走了这么久孟初晞也有些累了,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周清梧把装水的竹筒递给孟初晞,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忍不住给孟初晞比划:今天是我运气最好的一日,这些药材可以卖差不多八百钱。 其中这株天麻个头很大,新鲜的价格就在三百文左右,黄精通过七蒸七晒价格能翻数倍,如果直接卖,这十三年的黄精也是很值钱的。总体而言,这一天的收入就是周清梧以往上山五六次都难以挣到的。 孟初晞言笑晏晏:“看来带我来很有好处,我能旺你。” 旺和克两个字几乎是村子里人们口中的常客,周清梧本身就担了克夫的名头,听到孟初晞说旺她,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旺夫。可是想到这又羞耻地红了脸,自己这胡思乱想什么。 但是她的确觉得孟初晞就是她的福星,虽然被自己突如其来的瞎想羞红了脸,却还是十分认真的点头。然后又伸手比划着:初晞是有福气的人。 孟初晞弯腰把背篓背起来,侧脸笑道:“是有福气,所以才能被清梧你捡到了。” 她莫名其妙穿到这么一个时代,本身已经是很令人绝望的事了,可是阴差阳错被周清梧捡回去,却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然换做其他境地,她都不知道会在这里遭遇什么。 她并非逗小姑娘开心,所以说完便转身专心致志看路去了。周清梧愣愣看着她,一股温暖又愉悦的感觉在她心底盘旋萦绕,这世上还有人是以遇见她而感到幸运的,对跌在泥泞中的她而言,何其有幸。 孟初晞太久没有上山的记忆了,虽然跑了这么远有些累,但是有一种让她回到上初中时陪爷爷上山的感觉,以至于她有些兴奋。 周家村后面的山脉十分广阔,还有几座山十分高,所以林木资源十分丰富。在两人回去的路上,有一大片松树林,看着那些青翠的松针,孟初晞突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把一株一人高的松树枝扯了过来。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记忆中粘稠晶莹的像水滴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些已经结成了白色晶壮物。 伸手摘下一根松针,孟初晞试探着舔了舔,甜甜的带着记忆中松针的香味顿时眸子都亮了。 周清梧在一边看得不明所以,孟初晞又摘了几根松针递给周清梧:“清梧,这个好甜,你尝尝。” 周清梧眸子里略带惊讶,但是孟初晞不会骗她,于是放进嘴里舔了舔,那粘稠晶莹的露珠竟然十分香甜,比她吃过饴糖还美味。 “好不好吃?”孟初晞眸光灼灼地盯着她。 周清梧眼睛也亮了起来,点了点头:好吃。 她这还是头一次知道松树上会有这种甜甜的东西,凑过去看了看,几乎稍微低矮一些的松针上都有这种糖,她都尝了尝,特别甜。 孟初晞砍下一支松树枝递给周清梧,打量这一片松树林,她在里面看了看今年这松毛糖十分多,有些松树上几乎挂满了,像刚落了雨雪一样挂满了晶莹,还有白霜。 虽然来得日子不久,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糖可是稀罕东西,不像现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她喝药苦得直犯恶心,周清梧心疼她才买了一小包糖,但自己一颗都不舍得吃。 眸子转了转,孟初晞开口道:“清梧,这树上好多这种松毛糖,明天我们再来砍一些回去熬糖,好不好?” 周清梧思索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比划:这个可以多吃吗? 孟初晞点头:“我记忆中应该也是吃过的。” 周清梧其实在她摘果子时就有些疑虑,孟初晞好像记得一些东西的,她是不是想起什么了?她伸手比划:你想起什么了吗? 孟初晞闻言笑意敛了下来,眉头无意识般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其实很多东西我似乎都记得,可是我怎么受的伤,从哪里来,认识哪些人我都没印象了。” 说完她便有些沉默,也没了刚才的开心。周清梧眼里有些懊恼,自己干什么要提那事,如果孟初晞记得了,肯定会说的。 孟初晞蹙眉并非是难过,毕竟她为什么不记得她清楚的很,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周清梧,她是在骗她。可是有些事情总是身不由己,如今她只能借口是自己受伤失忆了。 周清梧看她沉默不语,情绪也低落下去,伸手比划: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个。你别难过,一定能想起来的。 孟初晞回过神,浅浅一笑:“没关系的,我没事。”说罢她指着这松树继续道:“这个有人叫松毛糖,是松树里面的糖分结晶后渗出来的,可以吃的。” 周清梧又听不懂她说的结晶是啥意思了,不过也没继续问,只是又尝了一口,眼里都是惊叹:初晞,你知道的比我都多。 孟初晞被她这闪亮亮的大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寻着已经凝结了不少的松针砍了一些,“这松毛糖不能碰水,下场雨就会没了。只是没凝结就不好熬了,如果明日天气好,应该能干不少,我们明天再来拿回去熬着试试?” 周清梧点了点头,两人便准备下山回家。孟初晞一路上都在观察周边的东西,想着如今没地,这山就是她们两人赖以生存的了,跟着爷爷在乡下过了十几年,她的生活经验其实要比一个人独自挣扎求生的周清梧更丰富。 现在已经是十月了,除了药材可以给她们提供经济来源,还有一些天赐的食物也出来了。今天的松毛糖算是意外之喜,再过一两个月,那竹林里面藏着顶好的美味也该出来了。另外,她看着身边瘦瘦弱弱的周清梧,要找些东西给她补身体。 之前来的路上,那片小山坳有一大片已经干枯了的藤蔓,那东西她很熟悉是葛根藤。那不起眼的藤蔓下深入地底的根茎却是一味珍品,在她们那个时代,野生的葛根粉,价格基本是一两百一斤,是难得的补品。 周清梧也会挖一些葛根当药材,但是那东西很费力气,她一个人基本只能挖一些小的,所以这片山上葛根倒是不少。 不过贪多嚼不烂,明天目标就是松毛糖了,如果时间来得及可以去竹林寻冬笋。 不过梦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孟初晞第二天根本就没法来了。 等到两人回了家已经是大下午了,中午吃的是带去的干粮饼,味道并不是很好,到现在孟初晞已经是饥肠辘辘了。而且最要命的是,这具身体还真是娇生惯养,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她现在一双腿酸痛得厉害,就连背着不怎么沉的背篓,也已经把肩膀勒的生疼。 周清梧比她小这么多,却因为习惯了完全没什么感觉。只是她看孟初晞神色疲倦,时不时悄悄捏着肩膀,走路都有些跛了,心下已是了然。她当年最开始上山,和孟初晞这样子差不多,滋味的确很是磨人。 周清梧心下有些后悔,不应该让孟初晞逞强背着背篓还带着她跑了这么远。思及至此她赶紧去厨房烧了热水,叮嘱让孟初晞坐下歇着。 孟初晞是真的累惨了,坐在床边神色都有些呆滞,直到周清梧蹲下身把装满热水的木桶放下来,给她脱鞋时她才缓过来,连忙摆手躲开:“我自己来,你也累了一天了。” 周清梧神色严肃地比划:你走伤了腿,我加了点药草给你泡脚再给你按按,不然明天酸痛狠了,都走不了路。 孟初晞实在没办法让一个十五岁小姑娘给她洗脚,连忙弯腰自己去脱鞋:“我自己……嘶” 这一弯腰抬手肩膀也痛,腰也酸,顿时佝偻着身子僵在那里,半晌抬起头眼里都湿润了,就这么盯着周清梧。 周清梧看着又心疼又好笑,坐在小矮凳上替孟初晞把鞋袜脱了。孟初晞一双脚白皙如玉,脚趾圆润可爱,只是这双漂亮的脚小脚趾那里却被磨得通红,脚底都起了水泡。 周清梧仔细看着眉头蹙了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都磨起泡了。 孟初晞有些难为情,走了一路这脚都有味道了,她忙开口道:“我之前没觉得很严重。” 周清梧神色懊恼,打着手势:是我考虑不周到,我该想到的。 说罢,她把孟初晞脚放在自己双腿上,抬头认真比划:我给你揉揉腿,再泡,不然明天走不了路了。 她也不顾孟初晞拒绝,伸手在她小腿肚子,脚脖子处揉捏着。酸痛得感觉在她恰到好处的力道下缓和了不少,甚至特别舒服。 孟初晞耳垂有些发红,低头看着认真专注的小姑娘,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真是太乖巧懂事了。 等到孟初晞腿不再绷得僵硬了,周清梧才停下手让她泡在热水里,继续替她舒缓筋骨。她揉捏地颇有章法,捏时酸痛,过后就是一片轻松,孟初晞咬牙忍耐着,这滋味实在是又痛苦又爽快。 “清梧,你这手法实在是,唔……嘶,太专业了。” 周清梧看她脸上表情时不时狰狞一下,然后又放松,看起来颇为滑稽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爹教过我的,他经常给我娘揉。 说起爹娘时周清梧脸上已经没有痛苦之色了,那双眸子里敛着怀念和一丝幸福,让孟初晞心里却是隐约发酸,却又觉得安慰。幸好小姑娘很坚强,这么苦的日子也独自熬了下来。 第16章 等到孟初晞浑身松快了,周清梧才去做晚饭。之前在菜农那里买了些萝卜和葵菜,可以简单做清炒萝卜丝和葵菜滑汤。 周清梧把葵菜叶子摘下,然后把葵菜茎外面的一层皮剥掉洗干净。锅里水烧开后,将洗净的葵菜叶与茎倒入开水中汆烫,原本青绿色的葵菜被热水汆烫后变为漂亮的碧绿色。 待葵菜茎煮烂后汤羹逐渐变粘稠,周清梧加了一些玉米面略微勾芡,放入一勺盐,些许姜丝蒜泥,既提香也能中和葵菜的寒性。再用锅铲在锅里将葵菜切碎,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绿色葵菜滑汤就做好了。 因为腿疼被勒令乖乖坐在一边的孟初晞看着周清梧把菜端上来,白色晶莹的萝卜丝,碧色滑稠的葵菜汤相得益彰,分明是朴素得很的菜色,却充满了家的烟火气息,温暖诱人。 而已经饿极了的肚子丝毫不给主人颜面,发出一声清晰得咕噜声,惹得正在盛饭的周清梧低笑出来。 孟初晞有些窘迫,略带委屈地指着自己的肚子道:“都怪清梧手艺太好,馋坏它了。” 周清梧闻言双唇略带骄矜地一抿,想要压下那越发明显的笑,脸上牵动的表情也被她敛了下去。只是那眸子澄澈如水遮不住任何东西,而唇角又不受控制往上翘,平日里藏着的那一对梨涡也浅浅浮了出来。所以她的欢喜和笑意便藏无可藏,清楚而可爱的落入了孟初晞眼里。 于是孟初晞一颗心也像滚入了这热气中,有点烫有点软,眼神也漾出温柔的笑。 葵菜孟初晞是没见过的,但是在古书中见过,她记得是古时候人们最常见的蔬菜了,被称为百菜之主,到了后来却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孟初晞拿勺子先舀了一勺,汤汁粘稠,又夹了一根葵菜放入口中。葵菜很嫩入口肥嫩滑腻,这和她吃过的菜口感都不一样,菜茎煮透了似乎就像溢出了一股粘液质,滑溜溜的,基本不怎么需要咀嚼就一下滑入腹中,带出一股暖意。即使没多少调味品,也能品出它自带的鲜美滑嫩,十分爽口。尤其是汤汁裹着米饭,更是一绝。 孟初晞本来就饿了,清甜的素炒萝卜丝,滑嫩鲜美的葵菜滑汤足以让她胃口大开,吃得十分欢快。 周清梧最喜欢孟初晞大快朵颐的模样,她吃到喜欢的菜色时,琥珀色眸子会微微睁大,眼里沁着光,吃饭速度并不慢却不是庄稼人那种粗鲁随意的豪放模样,看着就让人觉得她吃到了最好的食物,这对下厨的人来说,是最开心的。 嗯,孟初晞比她想象中要好养活的多,周清梧默默想着,又伸手给她空了的碗里添了汤。 孟初晞看她吃得慢条斯理,伸手给她夹了菜催促道:“我们以后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你要多吃点,太瘦了,个儿都不高了。” 十五岁的周清梧看起来像十二三岁的小孩子,又瘦弱又矮小,比长得高挑的孟初晞矮了许多。听了孟初晞的话,周清梧看了看孟初晞,想到自己还没到孟初晞下巴那里,顿时埋头吃了起来,惹得孟初晞忍俊不禁。 十五岁的孩子了,要好好补补了,不然再迟了,恐怕真的长不高了。想到这孟初晞又在谋划接下来的安排了,她得先买一些地,这个时候土地就是老百姓赖以生存的根本,所以田地是必须要有的。 但是单单种田也只能维持温饱,她们手里虽然有些银钱,但都用来买地自己肯定是没办法种得过来的。如果雇人或者租出去,在周家村这个地方效益并不会很高。所以,她还在考虑,最好是能拿来做点小买卖。 虽然士农工商,商人地位低,但是这个时代银子依旧是能使鬼推磨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 所以买地的事可以和周清梧商量了,她对这里一切都很陌生,需要找人帮忙,她心里打算的是问一下刘大婶,让她帮忙打听。 晚上两个人洗漱完躺在床上时孟初晞开了口:“清梧,我想趁着手中有余钱买点地,有了地可以种着水稻,果蔬,要好过单靠天吃饭,你说呢?” 她把手伸过去,周清梧思忖了片刻,伸手写到:我存的银子不够。 孟初晞早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温声道:“那些金箔是我们的压箱底钱了,散银子还有一两多,差不多三贯钱,我们两个人先买两亩田够了的。还有啊,你不要担心动了那些银子我没法归家,能带金箔我肯定也是不愁吃穿的,如果能想起来我的身世,回去那也是简单事。再说到时候我也不可能还把金箔带走的,所以你只告诉我,愿不愿意买地,不要考虑银子,知道吗?” 周清梧又安静了许久,随后摸到那柔软的手,在掌心慢慢写下一个字:好。 孟初晞有些开心,她转过身子看着夜色中的周清梧,继续道:“不过我不清楚该去哪里找卖家,需要辛苦清梧你了。我想着看看能不能麻烦刘大婶,看她有没有好路子,嗯,若是成了我们送些东西给她做谢礼,也感谢她平日里待你这么友善,你说好不好?” 字里行间是在和她商量,其实银子是她的,如果孟初晞想买,她也没理由拒绝。但是孟初晞不仅和她商量,还在替她着想。 放在两人被子中间的手忍不住蜷缩起来,满腔感动在夜色和无声中难以传递,周清梧手在那里踌躇半晌,最终还是挪到了那等着她的掌心中,没有写字,只是拇指在上面轻轻一点,随后又轻轻敲了两下:好,谢谢。 动作轻巧温柔,孟初晞感受着掌心那转眼就离开的动静,眉眼柔和,这么几下小动作显得周清梧格外可爱了。 得到了同意孟初晞很快就睡着了,这头一次上山身体抗议得太明显了。周清梧听到她平缓的呼吸,起身小心给她掖了掖被子,今天累坏她了。 第二天一早周清梧起来的动作比平日里轻了许多,下床穿衣服轻轻把房门带上,孟初晞没被惊醒依旧安稳睡着。 不远处的鸡叫声清晰传来,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应和。一些勤快的人家,屋头已经冒起了炊烟,村子从宁静中开始苏醒了。 时辰还早估摸着孟初晞还能睡一会儿,周清梧把昨日换洗的衣裳装好,端着木盆往河边去了。她依旧是在那平常妇人少去的地方洗衣服,芦苇荡如今已经彻底枯黄,有些弯下腰落入水中飘荡着,看着木盆里属于另一个人的衣裳,周清梧嘴角忍不住漾起一个笑意。 目光落在那横躺着的枯枝上,她就是在这里捡到孟初晞的,心情不由愉悦起来,手里洗衣服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捣衣杵有节奏的落在衣服上,在清晨的河边飘荡着,也足以显示出主人的心情。 回家途中无可避免遇到村里人,如今的周清梧虽然依旧不会主动和她们打招呼,但是再也不像过去那样低头畏缩沉默着。遇到和她说话的,她还会和对方点头示意,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看着她离开,村里赶牛车的葛三叔的媳妇崔大娘忍不住惊讶道:“这清梧可是变了好多啊。” “可不是,以往她眼里只能看见刘家娘子,遇到我们头都不敢抬一下。你还别说,虽然捡得那个人来历不明,可却是让那丫头开心了不少。” 崔大娘闻言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只希望那丫头能转运,别又把那姑娘给……”剩下的话她没说,但是她们都心知肚明。 和她一起的妇人闻言神色也变了下,嘴里念了句阿弥陀佛,“可别再出事了,虽然她有些不祥,但是那丫头也真是命苦。” 她们平日里也喜欢听其他娘子们家长里短的说些事,只是对于周清梧,她们心里是又怕又同情的。 回到家里,周清梧正准备把衣服晾晒好,身后门被推开了,孟初晞披着外衫睡眼朦胧地站在那,嗓音还有些含糊:“清梧你怎么起这么早,我的衣服你也洗了?” 周清梧把衣服晾好,转头对着孟初晞笑了笑,比划道:不碍事,就多几件而已。还困吗? 孟初晞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你洗衣服,那我来做早饭。”说完她转身准备去洗漱做饭。 周清梧把手上水迹擦干净,拉住她摆了摆手:你昨天累坏了,我来做,你再去眯一会儿。 随后她又指了指她的腿和肩膀:还疼吗? 孟初晞揉了揉肩膀,笑着摇头:“多亏了你昨天给我按摩,好多了,不疼的。” 说了这么会儿话,孟初晞也清醒了,不顾周清梧阻止快速洗了手脸,就去了厨房。 周清梧拧不过她,去灶间帮孟初晞生火,时不时抬头看一看孟初晞。她知道孟初晞并不是娇生惯养的,反而很能吃苦,昨天走路磨成那样都没吭一声,但是对于她是否会做饭,周清梧还是有些不确定的,应该能吃的吧。 第17章 家里之前磨了一些米粉和豆粉,孟初晞各取了一小碗,加入温水搅拌,调成略显粘稠的糊状。她对着好奇盯着她看的周清梧温笑道:“我准备做的吃食呢名字很特别,叫水上漂。” 周清梧显然没听过,眸子里有些新奇,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孟初晞看得好笑:“不过可别有太大期待,其实也就名字新奇,做法很简单的。” 锅里加了热油再倒入适量清水,等着水开的空档,孟初晞把两根小蒜切成小段备着,勺子沾了水后在面糊糊中舀了一勺。锅中水已经沸腾了,揭开锅盖空气中弥漫着一片蒸腾的热气。孟初晞把面糊放入沸水中,面糊被高温汆烫,立刻凝结成团从勺子上滑入水中。 周清梧站起身看着孟初晞熟练地下入米粉疙瘩,随着米粉疙瘩都开始熟了,一个个白胖胖的都浮在水面,随着滚水晃荡。又想到孟初晞说的名字,周清梧噗嗤笑了出来。 抬头看小姑娘突然乐不可支,孟初晞也笑了起来,指着锅里漂起来的面疙瘩:“是不是觉得特别形象?” 热气翻滚在两人中间蒸腾,看不真切对方脸上的表情,周清梧觉得自己笑得不够矜持,略微红了脸,憋着笑点了点头。 利落地加入盐和蒜段调味,绿色蒜叶和白色疙瘩相得益彰,汤汁浓稠乳白,蒜香和米粉香味交融,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孟初晞给周清梧盛了一碗,有些期待道:“你尝尝?” 十月份的小山村清晨温度已经有些低了,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看着就满足。米粉做的羹粑比面粉少了韧劲,一口咬下去略微粘牙。米粉的鲜甜和豆粉的香都在这滚烫中迸开,十分有嚼劲,再喝一口热汤,蒜叶的香味盈满口腔,特别好吃。 周清梧口里汤还没来得及咽下,放下碗筷,双手做着手势:特别好吃。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开来,这丫头真是太可爱了,特意放下碗筷就为了夸她,只是笑意中又觉到一丝心酸,于旁人而言轻松就能表达出的意思,周清梧却只能靠手势去努力传达。 那厢周清梧还是在认真夸她:你手艺很好,特别厉害。 孟初晞忍不住柔和了表情,也没阻止她只是带着笑盯着她,直到小姑娘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捧着碗继续吃。 “喜欢就多吃些。”孟初晞原本想开口问周清梧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无论周清梧在不在意,这不能说话带给她的苦楚,不是用语言描述孟初晞都很清楚。 一顿“水上漂”开启了周清梧精神气满满的一天,昨天和孟初晞商量的事她也放在了心上,买地的事如果决定了就要抓紧了,时间不等人,这个冬天过去春耕就要开始了。 于是吃过饭她和孟初晞一同去了刘大婶家,说明了来意。 “准备买地了?”刘大婶听了孟初晞的话眼里满是笑意,她拍了下腿道:“这是好事,没有田地实在是不是长久之计。之前清梧丫头过得苦巴巴,没有余钱,我也替她愁得很,如今你们两个姑娘家过生活,有田地傍身再好不过了。准备买多少?良田,中田计算过吗?” 孟初晞能看出刘大婶是真的替她们高兴,于是认真把自己的考虑说了出来。 “刘婶,我和清梧商量了,现下打算先买两亩地,良田最好。我和清梧都是姑娘家,也没多少经验,太多田地我们看顾不过来。两亩地虽然少但裹腹是没问题的,也可以打理得过来,等到日子好了,我再做其他打算。” 说罢她有些许不好意:“我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清梧说周大叔,和周大哥他们人缘好,见识也多,想麻烦您请周大叔帮忙打听哪里有良田可以买,行情又是怎样的。” 刘大婶打心眼里替周清梧开心,孟初晞如今主动提出来买地,她哪有不帮的道理,于是一口应下:“这有什么麻烦的,回头我和我家的说一声,替你们留意。最好是就附近的田地,你们打理方便。” 说罢她看着孟初晞二人,叹了口气:“清梧丫头这也是好人有好报,救了你,你又是个心善知恩的,帮了她许多,她这生活可算是有了些转机。”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轻笑道:“是她帮了我许多,这次是沾了清梧的光,是刘婶一向关照清梧,又费心替我张罗,不然我这也无从下手了。” 和刘婶客套一番,两人又再次道了谢,这才回家。 回去后两人把昨天挖的药材处理好,趁着天气晴朗拿出去曝晒。想到昨天孟初晞提议的熬松毛糖,周清梧拿了柴刀准备上山。 她对着孟初晞比划道:今天你在家休息,我一个人去就好。 孟初晞自然不同意,周清梧伸手指了指那些药材:你在家守着药材,太阳落山就收起来。你的脚,要休息。 小姑娘平日里大多软糯得很,但是有些事却是倔得很,孟初晞没能拧过她,只好留在家。 药材经过一天的翻晒外皮已经蔫了,但要晒干还要再晾几日。看着已经西沉的太阳,孟初晞把药材搬回去晾着,随后把大门锁上,带上院子里的门往昨日上山的那条小路走去。 来到周家村已经二十多天了,孟初晞基本没独自出去过,和村子里的人都不大熟悉。走在路上撞见了有过一面之缘的林氏和她的小儿子徐卫北。 孟初晞对林氏印象深刻还是因为那天和常氏一起来周清梧家闹事的就有她。林氏生得有些胖,穿着灰色麻布衣衫,头上包了花布巾,露出那张并不和善的圆脸,一双小眼睛看人时微斜着转悠,看上去就是满是小心思。 “呦,这不是哑巴救的大小姐吗?这是准备干什么去呀?” 孟初晞本就生得好看,在这小村里那就跟仙女似的,虽然穿着朴素,但比起田地里干活的村里姑娘她穿的已经是不错了。 林氏心里只觉得这个女人漂亮的过分,一看就是不安分的,勾的村子里不少男人总要在周清梧院门口停一下,就想看看周清梧捡的美人。 孟初晞急着去接周清梧,并不大想应付这故意找茬的妇人。只是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去干活。” “呵,大小姐……” “不错,大小姐也要吃饭,也要干活,没什么闲工夫和无关紧要的人闲聊,大家都很忙,我也不打扰您归家了。”孟初晞干脆利落地堵住了林氏的话,对她笑了下,便错开身从她旁边的田埂里离开了。 林氏自然知道她话里的意思,自己找了个没趣,脸色都沉了。转头就看见自己儿子愣愣盯着孟初晞,眼睛都不带动,更是怒从心起,喝道:“能有点出息么,眼珠子都快贴人身上了!生的那狐媚模样,什么大家小姐,还不知道哪个不正经地方养出来的。” 徐卫北被孟初晞那一笑迷晕了眼,被他娘一通骂又涨红了脸,听林氏口里说的话又觉得十分难堪,低声道:“娘,你别这么说,人家也没招你惹你。” 林氏横了他一眼:“你就是被这小妖精勾了魂,我可是你娘,你反而帮着她说话。” 孟初晞又不聋,把这话听了个七八,眉头蹙起来有些无可奈何,生活在这么一群人身边,可想而知周清梧遭受的恶意有多少。 另一边周清梧已经按照孟初晞说的把松毛糖颇丰的几株松树枝砍了下来。因为一个人背的有限,许多她把松针留了下来,剃掉了枝干,但是新鲜松树十分有分量,背了大半篓还是颇沉。 村子里王猎户这个时候也去山上搜罗了一圈布下的陷阱回程了,远远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走进一看却是周清梧。 “你这背这活松枝回去做什么,不嫌沉么?”王猎户手里拎了两只野兔子,看到周清梧背的东西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清梧和他接触的不多,看着五大三粗的人,有些瑟缩得让了几步,略微点了下头。 “你怕我做什么?这松针做柴火是最好,你但是要捡掉地上的干松针,蓬松轻便,你这背不了多少还遭罪,真真是傻事了。” 周清梧看了他一眼,比划了几下:晓得了,谢谢。 王猎户看不大懂,看她没有放下的打算,挠了挠头:“算啦,随你去了,天快黑了,你这背的沉,莫要耽搁时间。” 看出周清梧有些畏惧他,王猎户摸了摸脸上的络腮胡子,摇着头径直离开了。 眼看着他哼着小调从另一条小路下山,周清梧才松了口气。她的确不大习惯和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相处。而且,一些不大好的画面涌入脑中,周清梧抿紧唇眼里有些恐惧。 随着王猎户离开,她紧绷的后背缓缓松了下来,掌心攥出了汗渍有些凉。看着已经快要彻底落下去的太阳,她整理下心绪,加快了脚步下山。 走到快要看见山脚路时,周清梧放下背篓休息了一下,抹了抹额头的汗,抬头时却发现那小路上露出一抹淡青色,周清梧微微一愣,又认真看了几眼,随后立刻直起了身。 孟初晞看见了她,脸上露出一抹轻快的笑,喊了她一声:“清梧。” 她脚步也轻快起来,从那长满杂草地小路上一路分开灌木走到了周清梧面前。 从看到那一抹衣角到她整个人面色微红的出现在她面前,周清梧都有些怔愣出神。直到孟初晞略微蹙眉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瞥了眼背篓开口道:“太沉了,累坏了吧。”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足足快三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暮色将至时,踏着斜阳余晖,跋山涉水,从那茂林杂草中朝她走过来。一刹那间所有的光和热都落在那人身上,然后也同样照到了她身上。 孟初晞,来接她了。 第18章 发觉小姑娘在发愣,孟初晞略显担忧:“累坏了吗?” 周清梧摇头,薄唇抿起,小脸上露出两片红晕,却又认真比划着:这是第一次有人来接我。 孟初晞微愣,旋即脸上笑意柔和:“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可以依靠信赖的就是你了。如果你不嫌弃,以后会有许多次的,当然最好是我和你一起去。” 周清梧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眨了眨眼也笑了起来,随后轻轻点了点头。她这乖乖地点头,那边孟初晞突然伸手凑了过来,眼睛认真盯着她。 周清梧看着凑这么近的人,呼吸都凝住了。孟初晞可真好看,近距离看着她皮肤白皙水嫩,没有一点瑕疵,睫毛也是长的过分,凑得这么近让周清梧顿时都不敢动,也不知道她这是要做什么。 直到看到她手里的松针,她才反应过来,脸也有些发烫。 孟初晞忍不住摸了一把她的小脸:“清梧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 周清梧:……,脸这下红的更厉害了。看得孟初晞笑出声,走过去准备把背篓背起来却被周清梧阻止。 她摇了摇头:沉。 孟初晞没再坚持一个人背,开口道:“我不一个人背,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我们一起抬回去便是。” 最后两个人拎着背篓的绳子,抬着这一筐满是松毛糖的松针回到了家中。村里人看着孟初晞和周清梧一起从山上回来,也忍不住议论起来,大体意思就是孟初晞根本不是大户人家的,就是流落到周家村躲难,现下只能乖乖和周清梧一起干活。 这种话也不是头一次出现了,孟初晞根本不放在心上,她可没这种清高去当什么大家小姐,和周清梧一起出去干活她也开心。 一大筐松针并不能熬多少,先把东西放好,孟初晞打算第二天一上早去,再去背一些回来。 晚上她没让周清梧动手干活,做饭烧水都是她来,周清梧就坐在灶头烧火,目不转睛盯着孟初晞,时不时低头抿嘴笑一笑,她真的开始感觉到幸福了,而这种幸福是来自于孟初晞。 第二天两人一起上了山,再次背回来两筐松毛糖,刘大婶远远看见了,笑容满面对她们打招呼:“这么早就上山回来了,背了什么好东西?” 孟初晞也是热情和刘大婶打了招呼:“刘婶好。” 刘大婶看见她筐里的松针,有些诧异地笑了起来:“咦,这是松毛糖吗?” “是的,原来大婶也认识。前些日子上山无意发现的,我想着家里也没什么糖,便拿一些回来。”孟初晞原本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老一辈经验丰富,这种东西说不定古时候就被人发现一直传下来了。 “这点东西能熬糖?我们小时候遇到了就直接采了当零嘴,甜滋滋的,只是太鸡肋,小孩子家才吃的多。”倒不是觉得不珍贵,只是有些时候量不够,那么一点东西,她从没想过拿来熬糖。 孟初晞拿了一些松针递给刘大婶:“刘婶尝尝甜味,其实我也是试试,要是成了就再送些给您尝尝。” 周清梧也跟着点了点头。 刘大婶笑着应了,又开口道:“你们要买地的事我和我家的那个说了,他说之前就有人寻买家,我让他帮着把把关,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孟初晞有些惊喜:“谢谢刘婶周叔,麻烦你了。” 头等要紧的事有了眉目,孟初晞和周清梧愉快地背着东西一路回了家。和孟初晞一起,周清梧遇上那满是探寻又在指指点点讨论的人时,再也没像往常那般低着头急行。孟初晞看着挺直脊背面色温和的周清梧,眼里也带了笑意。 熬松毛糖很需要耐性,火候要控制好,还要时间。所以一回去孟初晞就烧了水准备开始动手。周清梧这是头一次做这种东西,便在一旁打下手。 松毛用凉水快速过一遍,避免冲掉糖霜然后放入锅中热水里,等到所有的糖都融入其中再把松针捞出来放一边。这样洗过三筐后,锅里的水也开始沸腾,里面还有些许杂质,但是清水已经开始有了粘稠的感觉。 孟初晞搅拌着,看了眼周清梧道:“把这糖水滤过一遍,慢慢熬就好了。” 周清梧点头,把家中之前用来做豆腐的纱布拿了过来,放在另一口锅上架好,把锅中糖水滤去残渣。 布下那青灰色的糖水经冷却沉淀后,周清梧加了柴火烧热,随加热的时间推进,锅里的水分逐渐蒸发。过了一个多时辰,锅里糖水甜味越来越浓,颜色由青转黄,由黄至酱红色。 孟初晞用筷子沾了糖水,糖水一滴一滴地落下,牵出几缕糖丝,周清梧探头过来看了看,眼里有些喜色:当真可以。 孟初晞另拿了一双筷子蘸了糖水递到周清梧面前:“啊~,来尝尝。” 周清梧看着伸到嘴边的筷子,有些许扭捏,只是孟初晞看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笑意,温柔中带着些许诱哄,就像哄小朋友。 她最后没顶住,乖乖张开嘴把筷子含进嘴里,大眸子一睁,亮晶晶地看着孟初晞。 “怎么样?甜不甜?”孟初晞被她这小模样逗得开心,眼角缝满了笑意。 周清梧比了个大拇指,连连点头:甜。 孟初晞慢慢搅着,看着锅里的糖水,抬眸瞥了眼周清梧然后声音愉悦道:“以后咱们清梧就有糖吃了。” 周清梧歪头看着她,最后又赶紧低下了头,目光挪到了锅中。 剩下的糖水通过文火慢熬,面积大为缩小,涌出的大大小小黄红的汽泡不断地破裂。孟初晞手中的锅铲子不断铲动着,防止锅底焦锅,另一边周清梧很配合,灶里的火亦越来越小。 眼看锅底糖稀已经成型了,孟初晞用锅铲子挑起糖稀,铲上能挂着薄薄糖排。糖排粘住铲子而不下掉,放入冷水碗里,糖排既不散开不溶化,就是好了。 “清梧,就要好了。” 周清梧把火灭了,看着孟初晞把糖稀盛起来放一边晾着。 周清梧比划着:这就可以了? 这么一大坨糖稀色泽酱红色,散发着一股甜味,还有松脂的香味,的确是诱人, 孟初晞摇了摇头:“等凉了一些,还要把它不断拉扯,变成白色才算彻底做好了。” 这扯糖稀可是体力活,等到温度合适了孟初晞把衣摆衣袖都扎了起来,周清梧拿着擀面杖把糖稀绕上去,两人开始在那不断拉扯。 孟初晞很快就气喘吁吁了,周清梧绷着力气握着擀面杖,一直往后扯着。她个子小,虽然因为这几年辛苦干活力气比普通女孩子大,但终究是瘦了,看得孟初晞有些心疼。 “把这个放磨盘里插着,我来扯就好。” 周清梧空了手,看着孟初晞在那费劲拉着糖稀,白净额头冒出一层汗,大概有些不舒服,空不出手的她只能歪着头去蹭。周清梧见状赶紧捏着自己里面干净的袖子给孟初晞擦汗。 孟初晞停下手里动作微微探着头,等着周清梧给她擦脸。周清梧在做事时格外认真,一如此刻,那双澄澈黑亮的眼睛完完全全落在孟初晞脸上,表情认真专注。 她靠的近孟初晞便把注意力落在了她身上,她来周家村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们的伙食谈不上很好,但是远比周清梧一个人时好的多。一日三餐都能让小姑娘吃饱,偶尔还能有几个新鲜菜品。 这么一个月,原本蜡黄干瘦的脸色明显好了起来,已经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水灵。身子还有些瘦弱,但是很明显长了些肉。 孟初晞看得专注欣慰,眼里便带了温和笑意,擦完汗的周清梧看到她的眼神,才发觉自己这动作太过亲密了,连忙后退一步,指着糖稀比了比:你都累了一头汗,我来。 孟初晞知道小姑娘体贴,就在一边看着她忙活。两个人轮流上阵,就在孟初晞手酸发软后,这糖稀终于拉成了白色的。 将糖压平切成片,孟初晞捏了一片喂进周清梧嘴里,自己也尝了一片。 “怎么样?” 这松毛糖切好后咬着有些硬,但咀嚼后便又软又甜,比起饴糖更有滋味,的确很好吃。 好吃。 孟初晞笑眯了眼:“这松毛糖足有一两斤了,我们留一罐,剩下的拿一些送给刘大婶,好不好?” 周清梧亦是笑着点了头,帮着一起把糖块装好。两人一起忙碌着,而这座小院里弥漫着松糖香甜的气味,显得格外甜蜜美好。 第19章 把糖送到刘大婶家时,她丈夫周石山也在家。这时候糖都是稀罕物,即使是自己熬的松毛糖那也是很难得的。刘大婶原本还推拒,孟初晞便开口道:“如今我在清梧家里,她就是我的家人。此前清梧处境艰难,刘大婶待她这般好,这么一点东西虽然费了些力气,但是也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只是聊表心意,也给宏哥儿和玲姐儿当一些零嘴。这是清梧的一点心意,您可不能拒绝了,不然实在不好意思再让周叔叔替我们帮忙找地了。” 刘大婶闻言这才作罢,又赶紧道:“刚好你周叔在,他现下寻到了一些消息,你们看看商量着能不能定下来。” 周石山已经五十多岁了,脸上风吹日晒已经有了粗犷的痕迹,看起来并不是热情的人,但是心地却是十足好的。 刘大婶说罢他也就直接了当道:“在隔壁的杨家湾有一户人家儿子接他们去江阴县城,家里有几亩地便要卖了。我去看了下,都是良田,刚好临近咱们村,旁边有沟渠,不怕旱,不怕涝的,这一年收成很不错。价钱我也问了,一亩良田要价一贯六百钱,价格稍贵了些,不过这田邻路的外面还有八棵桑树,一并送与你,折合下来反倒是便宜,不知道你们如何打算?” 周清梧听罢看了眼孟初晞,略有些踌躇。这两亩地加起来三贯两百钱,将近二两银子,目前她们的闲钱加上家中的药材勉强够,可是日后开支却捉襟见肘,除非动用金箔。可是她心里还是想自己多辛苦一些,维持目前的生计,把金箔帮孟初晞留下来。 孟初晞略思忖一下,然后笑道:“周叔问的这么详细替我们费心了。折算下来的确不贵,在周家村这附近能买到地不容易,遇到了也是赚到了。我和清梧去亲自看一看,要是满意了就买下来,价钱上没什么问题。” 孟初晞很清楚,在古代田地就是饭碗,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普通人家很少会卖地,能遇到良田得当机立断,而且离家里近也意味着好打理,她还是蛮心动的。 周石山看她这么爽快,想的也清楚周到,严肃的脸上略有些笑意,点了点头:“好,我去和那边打个招呼,看明日能不能看看。” “那就谢谢周叔和刘婶了,麻烦你们了。”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两人道过谢才回家去。 一路上周清梧都有些沉闷,似乎在想什么,孟初晞看着她,然后停下步子拉住了周清梧:“又在想什么呢?从刘婶家回来你就这般了。” 周清梧看了眼周围,拉着孟初晞进了屋,随后才有些发愁的比划:我们只有不到二两碎银子,买了地便剩不了多少了。 孟初晞看着她,微叹了口气:“清梧,你还在担心这事?银子不够,那金箔可以先用,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就讨论过了,其他的你不用担心,乖,听话。” 周清梧闻言低下头,心里也知道孟初晞的心意,也没再反对。第二天周叔送来消息让她们二人去看地。那片地离她们家大概两里地,距离并不算远。 两亩地一大一小,旁边有沟渠,隔着一条路,外沿的确有八棵桑树,都生得枝繁叶茂,而且离地远也不担心抢夺养分。看着桑树孟初晞略微有些失神,总觉得自己对桑树有种别样的感觉。 卖地人家男人叫杨首义,已经六十多岁了,他指着这片地道:“姑娘,我家这田打理得很好,我和我老伴费了不少心血,如今卖了也是舍不得啊,你们买了亏不了。” 孟初晞回过神点了点头,看了眼周清梧:“清梧,你觉得如何?” 周清梧虽然没种过地,但是见的不少,这片地土质很不错,是块良田。她伸手比划了下:可以。 孟初晞转头对周石山点头道:“周叔,这地我要了。”说罢她对着杨首义笑道:“杨老伯,我也是个痛快人,这地我们要了,买地卖地都是缘分,我也不和老伯谈价格,只是我们家中没有男丁,这地还请杨老伯能帮着犁了,开春我们也能及时进行春耕,不知可否?” 杨首义低头思忖了一下,再看周石山也在看他,便笑着应了:“好的,你们两个丫头爽快,我也爽快。石山和我有交情,这次也替我解决了一个大问题,这事就这么定了。” 孟初晞微微笑了起来:“多谢杨老伯了,这地定金我明日便送到您家,等到随后处理好了,拿了地契我把随后的银钱都付了。” “好,这般甚好。”杨首义的确很爽快,大概是儿子在镇里发了迹又是去享福,所以他并不指着这地去挣多少银子。孟初晞也意识到了,明白这机会当真是千载难逢。 晚上回来,周清梧把箱子里的银子清点了一下,随后她转头看着孟初晞:定金够了,把药材卖了也能付剩下的银子了。 孟初晞看了下,沉吟片刻后,冲着周清梧笑了起来:“好,那我们先不动金箔,家里的存粮还足够,目前不用太多开支。等到买了地,若还需要银钱我们一起想办法便是,好不好?” 周清梧闻言愣了下,随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点头。 孟初晞都快气笑了:“这不过是替我省下了金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开心成这样。” 周清梧合上箱子,睁着大眼睛瞅着孟初晞,看她脸上又是无奈又是有些嗔怪,周清梧踌躇了下,挪过去揪住了孟初晞的衣角,微微晃了晃。 孟初晞哪里看到过周清梧这模样,小姑娘有些拘谨,更多时候像个小大人有主见不用自己操心,她受伤那段时间还是她照顾自己,就连这撒娇都有些怯怯的。 孟初晞看着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只觉得心都软化了,无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头凑近道:“都学会撒娇了,有长进了。” 周清梧虽然不好意思却乖乖在那不动,任由着孟初晞捏着她的脸蛋,眼睛眨巴着可爱极了。 孟初晞看得都快母爱泛滥了,松开手又揉了揉:“好了好了,看你这么乖我就不再说了。” 周清梧在她松开手后,揉了揉脸,又偷偷抿嘴笑了起来。 地的事定了下来,这消息也在周家村传开了。哑巴家买了隔壁杨首义两亩良田,这可是让不少人心里发酸,尤其是林氏这看周清梧不顺眼的人。要知道两亩地虽然不多,但是两亩良田也得三贯多钱,周家村可没几个人有底气再去添良田了。 这周清梧捡回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不再像以往一样拮据不说,还有余钱买地,可不羡煞她们。 林氏听说后语气颇为酸:“一个大家小姐,一个从小无父无母,那良田给了她们也是糟蹋了,她们哪会种,又有什么可得意的。” 村里人听了也只是笑,却也不得不说,她这话有理。但是周清梧她们并不理会,日子是她们的,能不能过好也不是他们说的。 最近几日落了一场雨,天气放晴后村里有闲暇的人家都在蠢蠢欲动了。周家村三面环山,每到九、十月份就是雁来蕈生长的季节。这是这大自然赐予他们的美味,几乎家家户户都要去寻上一番。 往年周清梧都会抓住这个时节,一整天都在山上找,拿去镇上换着银钱。只是要避开村里那群霸王,不然就是白费了一天功夫。 不过这要赶早了,几场雨后天放晴了其他人也瞅着要行动了。这雁来蕈孟初晞也知道,在她印象中现代人喜欢叫它茅草菇,学名松乳菇,是秋末冬初少有的可以生长的蘑菇了。在村子周围的茅草坡上,还有松树林下的草丛里最为常见。 孟初晞小时候吃过几次。那种鲜味让她念念不忘了很久,可惜大概是环境变化的原因,长大后山上几乎绝迹了。从书中她见过关于它的描述,这时候皇家贵族,文森雅士都偏好这种蘑菇。 不谈吃,一想到捡蘑菇孟初晞就心痒难耐,那不仅仅是满足口腹之欲,更是一种极其美好的体验。 一早上两人换了衣服鞋子,带上背篓就赶紧上山了。孟初晞看到放在院里的竹耙子,想了想把它也带上。 村子里已经有准备出发的了,以前周清梧是从不会留在村子附近的山坡茅草丛找的,因为总会遇到不待见她的人,听着那些话太糟心了。如今有了孟初晞,她似乎不再惧怕那些了,而且有她护着,那些流言蜚语便只敢藏在暗处了。 捡茅草菇不但考验眼力更考验耐力,弯着腰四处找可是个辛苦活。而且它们大多藏在草下面,喜光却又怕光,只有那种湿润和光并存的地方才可能有。 周清梧带着孟初晞从山脚那一片茅草丛开始找,这里的白茅和黄茅是茅草菇最好的生长场所。 两人绕着这山坡寻了一片茅草也没发现茅草菇,孟初晞略有些心急,她对茅草菇模样已经记不大清了,图片倒是见过,却总觉得不真实,于是格外想亲自找上几个。 想到翻了一片也没什么收获,她把手中的竹耙子从一片茅草中往自己这身边一薅,才拉到一半周清梧立刻唔了一声。 孟初晞手上动作一停,一眼就看见了茅草中被竹耙子薅出来的蘑菇,此刻被缠在里面险些要被扯破了。 孟初晞连忙伸手去拿,这么一翻发现还不止一个,顾不得都捡了,她拿起手中的蘑菇,脑海中想起关于它的描述:子实体中等至大型,菌盖扁半球形,中央粘状,伸展后下凹,边缘最初内卷后平展,湿时粘,无毛,胡萝卜色。 这似乎挺符合的,但采蘑菇可不能纸上谈兵,因此又转而问周清梧:“清梧这个是吗?”难得她不确定这东西,而且周清梧心知她的急迫,当下脸上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是么,可是很像啊,而且这个也不像是环纹苦乳菇啊,我还以为捡到了。”孟初晞不疑有他,满心以为真的不是,有些可惜地翻来覆去地看手里的蘑菇。 周清梧听着她可惜地嘟囔,说着什么环纹苦乳菇,心里憋着笑。在她还没来得及扔时,周清梧已经伸手接了过去,顺便把草丛中翻出来的那几个捡了起来放进背篓中。 孟初晞有些诧异,但是她立刻发现了小姑娘嘴角那一对梨涡又出来了,当下后知后觉发现被这小姑娘逗了。 她笑着叹了口气,伸手在周清梧额头上轻弹了一记:“出息了,敢捉弄我了。” 周清梧扬起小脸笑得格外乖巧,又把刚找到的一个递给孟初晞。孟初晞心满意足捏着自己发现的茅草菇,嗅了嗅继续往上找。 茅草菇在松树林中那掉落的松针里最多了,有些掩盖在松针下都不易察觉。不过很多都是成片生长,如果找到一株,轻轻把周围松针扒开,往往一个圆弧地带立着好几株。 这不她们在松针里找到了一株,又小心拨开一层,隔一段距离就冒出一两朵,红褐色的菌子胖乎乎的,实在是喜人。找到一片的那种喜悦足以让人上瘾,孟初晞脸上的惊喜几乎没退过,眼里满是开心。 周清梧低头耐心找着菌子,抬头时目光就去找孟初晞了。嗯,菌子和她,这两个见了都让她开心的很,这找菌子的乐趣便成倍增加了。 第20章 采完后,采过的地方周清梧都会用松针再仔细盖好,不破坏菌根旁边的土,明年便可以再长了,大多数采菇人都有这种自觉。 松树林很快迎来了三三两两的妇人,有主动打招呼的,也有瞅着她们背篓里不少的成果啧啧有声的。 孟初晞也是无奈,这些人眼界小了心思也窄了,喜欢整天把心思放在别人身上。寒暄几句后,她带着周清梧挪了地方,专心做自己的。今年雨水足,茅草菇长得了不少,两个人有伴跑的地方也多,一天下来一个背篓装了大半。 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上山,等到回程时,好不热闹。毕竟这种山珍可是稀罕的,因比价格也颇高。 晚上回家周清梧早早就准备做饭了,中午吃的随意孟初晞都要饿坏了。 筐里的茅草菇在橘红色中偏向褐色,湿黏的菌面沾了不少草屑。周清梧把茅草菇摊开晾着,小心把里面发绿的挑出来晚上准备吃了,这些发绿是有损伤的不能久放,卖相也差,不懂得会以为是坏了。把剩余的摊开明日一早就得抓紧时间去卖了,这时节镇上的酒楼,大户人家的厨房可都等着供货了。 家里剩下的食材并不多,在孟初晞印象中用它做糯米饭可是一绝,可惜糯米精贵,并没来得及买。于是帮着一起洗的孟初晞开口道:“这个准备怎么做呢?” 周清梧比划道:用来煮面好不好? 孟初晞一听第一反应是家里没有挂面,后来后知后觉现在也没挂面卖,家里有面粉擀面更棒。手擀的面劲道十足,比挂面鲜香,滋味就是一绝,配上这茅草菇,想想就觉得要流口水了。 想到这孟初晞连连点头,立刻起身去和面了。还怕她吃不惯面食的周清梧忍俊不禁,手中速度也加快了不少。 面粉加入适量水,原本絮状的面粉经反复揉捏后劲道越来越好,逐渐揉成光滑的面团。手擀面揉得越久韧性就越好,做出来的面更加筋道。 擀面孟初晞并不是很在行,她自己做过,吃是好吃,但是擀的面皮不规则,厚薄也是不均匀。当下看了眼周清梧:“我不大会擀面。” 原本看她这么熟练周清梧以为她又会做了,听她这么说低笑了一声,接了过来。她倒不是经常吃面,毕竟白面难得,但是擀面这件事她还是做的很好。手下擀面杖前后左右滚动,甚至可以利落卷在擀面杖上,让孟初晞忍不住在一边夸她。 周清梧腼腆接受了,很快一张韧性十足的面皮摆在她们面前,形状完美。 卷起面皮切成均匀的条状,抖开便是手擀面了。虽然这时候面粉并不细腻,颜色也发黄,但是依旧漂亮的很。 加入猪油后把水烧开,之前种在院子里一块地上的蒜也长得差不多了,取两根切段,水开时下去面,带到快熟时把切好的茅草菇放进去。 新鲜的茅草菇味道十分鲜美,孟初晞看着它下锅忍不住想起那句话,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就这么简单的加点油盐,这一锅茅草菇手擀面,绝对能鲜掉眉毛。 随着茅草菇在面汤中被高温熬煮,那股独属于它的香味扑面而来,一天辛苦下来,被这香味一勾,两个人肚子约好了一样齐齐叫了起来。 顿时二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转身准备碗筷,放入蒜段后准备起锅了。 原本暗红色的茅草菇煮熟后色泽就变成了橘黄色,十分漂亮。白色的面条,绿色蒜叶,橘黄的蘑菇,色香味俱全! 手擀面劲道十足,茅草菇鲜味毫无保留融入其中,一口下去简直就是满口鲜香,满满的幸福满足。茅草菇肉质鲜嫩,略有些脆,入口一股独特的浓香,口舌生津,再喝一口面汤,真真叫人鲜透了。 这面的滋味,远胜孟初晞之前吃过的,这一顿实在是太满足了,也是来到这之后她们吃过最美味的一顿饭了。最后汤汁都没剩下,一向自律的孟初晞都撑得不愿动弹了。 “太好吃了。”孟初晞嘟囔着叹息到。 周清梧看着她,眼神柔和,伸手比划:明天留一点,可以煮汤,剩下的明日去镇上卖。 孟初晞点了点头。第二日一眼把茅草菇小心装好,避免碰伤了,两人天一亮就往镇上去了。村里人也都赶着时间陆陆续续赶路,想趁早卖个好价钱。 在摆摊的地方安顿下来,周清梧立刻把蘑菇摊开,昨晚她已经细心把上面的草根压制都清理了一遍,又把破损发绿的理出来放在一边,一部分按大小成色分成了三堆,一部分就混合在一起到另做一堆。 孟初晞初时有些诧异,但很快明白了,难怪早上周清梧还带了黑炭和木片,她竟然是想着分类去卖。 这时节买茅草菇的主要是大户人家后厨,或者是酒楼。青阳镇虽不大,酒楼却不少,而且档次也不同,需求自然也不一样。 茅草菇是一味珍品,普通的一斤的价格比羊肉价格都要高,卖相好的一斤可以卖到数百文。它是达官贵人争相追捧的珍馐,每到这个时节上山采的人络绎不绝。他们这是近水楼台,碰到了好时机,这才能找到这么多。 以往这个时节也是周清梧少有的可以宽裕的日子,今年有了孟初晞却是更加好了。 按品次把价格标好,两人就等着清早来买菇的人上门。孟初晞容貌出众,即使穿着普通,在那也是吸引人目光的存在,周清梧虽瘦小但是模样可爱,眼睛又大,和孟初晞坐在那就是两个活招牌。 而且虽然周围卖茅草菇的都陆陆续续来了,但是周清梧摊子摆的整齐漂亮,收拾得又干净,发绿的放在一边后卖相整个就上去了,来挑食材的几乎一眼就相中她们的了。 最精细的一堆很快被镇上最大的酒楼买走了,这个时节雁归蕈炖鸡是他们应季的招牌菜。分门别类,各取所需,想尝鲜但手头不宽裕的会选择那些发绿的,或者已经长开了的,而拿去宴请宾客要面子或者吃食讲究的则选择卖相好,个头匀称的。分开后不但好卖,价格反而比混在一起高出许多。 这一堆雁归蕈一共有十斤多,足足卖了两千三百钱,这已经是普通家庭一两个月的收入了。孟初晞看着钱袋中的铜钱都觉得惊讶,以往卖药材每次能卖几百钱都是运气出奇好才能有的,这两千三百钱是一大笔收入了。 孟初晞稍一合计,虽然单独挑出来的菌子价格低了许多,但是折合起来比混杂卖硬是要多出三百钱。财不外露,卖完后两人买了一些家里缺的东西,便打道回府了。 在回去的路上直接给周清梧比了个大拇指,眼里笑意盈盈:“我们清梧实在是太聪慧了,很有经商天赋,就这么一变通,不但卖的快,效益也增加了许多。” 虽然有些词周清梧听不大懂,但是孟初晞是在夸她这是没跑了,心下又开心又有些难为情,嘴角的梨涡都透着羞涩。她伸手比划:因为有你在,不然我说不了话,只会弄巧成拙。 做生意不仅依靠头脑,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更是重要,这样分门别类,如果没人替她解释传达,去说服那些上门的人,那真就是画蛇添足了。 孟初晞看着她,心里的喜悦又被另一种情绪冲散了,不想让周清梧跟着扫兴,她眼里那丝心疼很快掩了下去,转头看着蜿蜒的山路:“能想到这个点子才是真的难得,当然我也是有用的,所以今天清梧要奖赏我一下。” 孟初晞难得找她讨要什么,周清梧一听眸子微亮:你想要什么? “饿了,清梧回去给姐姐做吃的。”她说着转头笑盈盈看着周清梧。 周清梧愣了下,随即想到之前的事,脸一下红了,却还是乖乖点头,简直把孟初晞萌化了。于是心里那一丝心疼更加明显了,她要能说话该有多好。 这波寻茅草菇的热潮持续了好几天,茅草菇价格不菲,采菇对这个不富裕的小村庄而言是件大事。不过后几日收获明显少了,偶尔能遇到遗漏的。但是两人还是会上山,因为孟初晞和周清梧是挖药材找蘑菇一起进行,也不耽误事。 剩下的量足她们便会拿去卖,如果不多,周清梧都会拿来做给孟初晞吃。 茅草菇吃法很多,其中最让人难忘的当属山粉圆子红烧肉中放入茅草菇,这是周清梧很美好的童年回忆。 这一次卖茅草菇攒了不少银钱,想着孟初晞来之后除了让她吃饱就没吃过什么特别好的东西,周清梧特意买了一块肉,又买了一些山粉。 难得看到肉,孟初晞有些诧异:“怎么想起买肉了?” 周清梧看了她一眼,随后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比划:奖赏你,上次的不算。 孟初晞微愣,随后垂眸轻笑起来,凑过去颇为配合:“那要给姐姐做什么好吃的,才算?” 小姑娘一听到姐姐两个字就羞得不行,扭头不肯搭理这个坏心眼的人。但还是指了指一边的山粉。 孟初晞看她那小模样有些忍俊不禁,探头看了看纸包里略微灰白的粉,这就是山粉?怎么看起来像是红薯粉? 孟初晞又尝了尝,的确是红薯粉,原来这个时候已经有红薯了。仔细想一想她来的时候红薯都已经丰收了,周清梧家中也没有,所以她才没看见。 等到炒菜时周清梧把锅中烧好的开水加入盐粒倒入山粉中,用筷子搅拌至没有白色颗粒为止放在一边径直放凉。 把五花肉切成片锅中加油烧热后放入姜葱煸香后放入肉片炒到变色加入酱油上色,提前备好的香料加进去后倒入清水。周清梧又把之前从刘婶家里讨要的一点白酒加进去,加了酒后这肉会更加醇香,也是这道菜最重要的一步。 放好的山粉胡已经是褐色的了,揉搓成一个个圆球放入锅中,最后就是这道菜的灵魂配菜茅草菇了,一切就绪后上火一起煮。过大约两盏茶时间,锅中山粉丸子已经成了漂亮的酱色,光泽油润,香味扑鼻。 孟初晞是头一次见这种吃法,几乎是全程看着周清梧动手,加入盐后拌匀时那香味一阵阵串入鼻中,口中唾液分泌都快了起来。 出锅后浇上底下浓稠的汤汁,撒上碧绿的葱花,卖相极好,看得孟初晞喉头都不自觉滑动了几下。周清梧见状伸手夹了一个山粉丸子放到碗中,递给孟初晞:尝尝。 孟初晞夹着这颗小丸子,张口咬了一口,刚出锅的丸子烫得很,但是就这么和舌尖一触碰,它就直接抓住了孟初晞的味蕾。 山粉圆子吸收了浓郁的肉汁后,让本来寡淡的淀粉变得弹性而有滋味,茅草菇的鲜味渗入到山粉中,被牢牢锁在其中和肉汁完美融合,所有的美味都被赋予了这颗丸子,一口下去所有的鲜香都在口中迸发,实在是绝了。 孟初晞顾不得烫,把剩下的也吞入口中,这浓而不稠的口感,实在是极致的享受,原本以为之前的茅草菇面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可是这山粉圆子烧肉配上茅草菇还要更胜一筹。 “太,太好吃了。”还没来得及咽下圆子,孟初晞就含糊说着,脸上每一个表情都在印证她这句话,让周清梧忍不住笑开了。 每次看到她又馋又开心的样子,周清梧总觉得特别幸福。原来她不仅可以不是灾星祸害,还可以给这么好的孟初晞带去满足和欢喜,这实在是太好了。 吃完后的孟初晞有点放不下筷子,周清梧自然看见了,又接过她的碗,给她盛了一小碗示意孟初晞拿过去吃。 小姑娘眸子亮晶晶的,里面漾着柔和的笑意,孟初晞觉得她看着自己时还有种宠溺。想到这孟初晞老脸发热,一定是自己太馋了惹得小姑娘觉得自己像小孩子了。 她连忙摆手:“还没到吃饭的时候呢,我就尝一下就好了,不能给我开小灶。” 周清梧嘴巴微撅着摇头,右手比划:这是你的奖赏,有特权。 她小表情那叫一个认真,惹得孟初晞想笑,最后犟不过接了过来,坐在灶前捧着碗,红烧肉肥而不腻,鲜香十足,周清梧火候控制的很好,五花肉煸出了油,却又不柴,和茅草菇鲜味结合后,吃起来太过瘾了。换做以往孟初晞都不吃太肥了肉,现在油荤少了,做的又好,她吃得满足得很。 周清梧看她这孩子气的样子,眼里笑意越发浓,嗯,这样的她可不像姐姐了。 低头收拾灶台准备蒸饭,却发现半个小圆子递到了自己嘴边,孟初晞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筷子上夹着山粉圆子笑眯眯道:“你也尝尝,这是我奖给你的。我吹过了,不烫。” 周清梧看着孟初晞精致的眉眼,目光又慢慢飘在这香味四溢的圆子上,薄唇微抿了下,最后张嘴把圆子咬入口中。 “是不是特别好吃?”孟初晞问她,周清梧抬眸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在看到她又把筷子放入自己口中时,周清梧快速伸手把沥好饭放入锅中,腾起的热气遮掩了她脸上窜上来的红晕,弥散在两人之间氤氲了她的目光。周清梧口中慢慢咀嚼着,这个真的很好吃啊。 这茅草菇不仅给这个小家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也给她们带来了难得的美味,淳朴的山村中,这些大自然的馈赠,实在是让人弥足感恩。而身边这个人带来的温暖,也让周清梧觉得弥足珍贵。 ———— 自茅草菇隐匿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冬天到了,杨家村两亩地孟初晞已经拿到了地契。杨首义也已经承诺了,春耕时前替二人犁地。 拿着地契孟初晞看了看,这还是她头一次真正见过古代的地契,看罢孟初晞把它们交给了周清梧:“清梧,你把这些收起来。” 周清梧看着手里薄薄的地契说不出什么滋味,她看了看随后转身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了那个小箱子,里面是孟初晞带的钱袋子,还有她们一起攒的银子,郑重把地契放进去,周清梧指了指箱子比划道:这里都是你的东西,我替你收着。 知道小姑娘还在倔强守着这份界限,孟初晞只能笑道:“好,那现下我所有的身家都在清梧你的手中了,你可不许不要我,对我始乱终弃。” 周清梧眸子一瞬间睁大,抱着箱子手足无措,最后赶紧把箱子放在一边,手快速比划着:不,不是。这都是你的,而且我,我也不会不要你。 比划完又回过神,涨得满脸通红。 孟初晞掩嘴笑了起来:“好啦,逗你的,不害羞了。”说罢,她拉着周清梧的手,认真道:“清梧你聪明能干,现下我们又有了地,以后日子第一定会和我说的那样越来越好的。” 周清梧看着她,两人眸光撞在一起,就这般对视了良久,周清梧眼里隐隐有水光压不住涌了上来,抿紧唇眼睛都克制不住红了。 孟初晞从她眼里看到了希望和开心,却也有一股言说不出来心酸和委屈。想到最开始见到她时,这双眸子里的灰暗和阴霾,磨尽了这个年纪所有的灵气和活力,心里的疼惜涌了上来,孟初晞伸手把周清梧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安抚她。 孟初晞怀抱又暖又干净,凑得进就能嗅到她身上的味道,明明没有用过脂粉香料,她身上也有种好闻的香味,像她这个人,暖暖的。 入冬的山村显得有些清冷寂寥,冬日里农活少天气寒冷,地里也没了往日忙碌的身影,村子里的女人们关系好的聚在一起烤火聊天,男人也是在院子里三三两两抽着旱烟。 周清梧院子里门也打开了,那屋外的草坪枯槁一片,到了那一片毛白霜还没来得及全部融化,在上午的阳光中泛出晶莹水润的光泽。 “清梧,收拾好了么?”屋内清润的嗓音传了出来,片刻后周清梧有些脚步匆匆得走了出来。 孟初晞仔细打量着,随后上前摸了摸她的衣袖,眉头略微一蹙:“这衣服太薄了,过几日我们去一趟镇上,要给你换过冬衣裳。” 周情绪摇了摇头:不冷,我扛冻。 孟初晞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有些不舒服:“我穿的都是你做的,你怎么不给自己做一件,还说不冷?”说罢又摸了摸她的手,略微有些凉。 周清梧笑了起来,伸手慢慢比划:我不冷,待会儿上山便更不冷了。 看孟初晞还是蹙着眉,又指了指屋里:家中还有布料,我再给自己做一身,好不好? 孟初晞见状只能暂且做罢,又握了握她的手:“你自个儿说了,不然还得去镇上。” 周清梧看着她乖乖点头,眼里还带着讨好的笑意,惹得孟初晞没一点脾气。 上山时孟初晞带了锄头和柴刀,周清梧也带着自己的药锄,想到孟初晞今天早上说去山上给她找好东西,有些好奇,比划道:初晞,今日要去找什么? 孟初晞挑眉一笑:“在这冬日里,山上有一种绝好的美味,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21章 因为孟初晞卖关子,等到她带着自己去了之前看到的竹林时,她才反应过来,伸手指了指竹子:你要挖冬笋? 孟初晞点了点头,随后她仰头看着这片竹林,开口道:“这片竹林的竹子都是老竹,竹叶颜色深绿应该是有笋的。这个时节正是吃冬笋的好时候,冬笋用来炒,炖汤都是一绝,要是能弄到一些,可以给你尝尝鲜。” 冬笋的美味周清梧自然清楚,只是这东西却不好找。挖冬笋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不是所有人都能挖的,没经验技巧的,恐怕忙活一天也找不到几根。 在她爹娘在世时,因为家境优渥,每到冬天爹都会买一些冬笋给她们尝鲜。她最喜欢的一道菜就是娘做的冬笋三鲜汤,而那记忆中鲜美的味道随着她爹娘给与的呵护一同消失在她生命中了。 她很久没想起爹娘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如今站在这竹林里看着这个给了她第二次温暖照顾的孟初晞,却遏制不住去想他们了。眼睛像是被林中寒风刮了,生冷发疼,她低下头努力睁大了眼睛,把突如其来的酸涩压下去。 孟初晞此刻已经把目光从竹叶上移了下来,落在了周清梧身上。在她身后,周清梧站在那低垂着头,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捏住了衣衫,手背紧绷似乎在压抑什么。冬天的竹林气温很低,冷风从竹林中穿过撩起她的头发凌乱落下,更添了她身上的难过和萧瑟。 周清梧不会说话,这也导致孟初晞在和她沟通时更会专注去观察她细微的动作和表情,久而久之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周清梧的情绪变化十分敏感。 小姑娘之前过得太苦了,所以她其实很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也学会了去保护自己,所以真正能戳到她伤处的,往往也就她在意的一些东西。而她在意的,却是太少了,她亡故的爹娘就是其中最重要的。 “怎么突然难过了?”孟初晞走近弯下腰看着她,右手把她被寒风吹得冰冷的手背握在掌心。 周清梧抬眸看了她一眼,连忙摇了摇头把情绪压下去,随后才慢慢比划道:想起爹娘了,以前娘经常做笋给我吃。 孟初晞没多说什么,只是怜惜地盯着她,随后拉了她的手往前走,口中温声道:“今年冬天我给你做,走我们挖笋去。” 竹林里积了一层落下的竹叶,地上有好几个被翻开的土坑,有些笋壳零散地散落在一边,孟初晞走进一看,只剩下土里的笋根和几片外壳。 周清梧以往经常见到,只是总觉得有些可惜,她比划了下:野猪吃的。 孟初晞点了点头,小时候每到冬天爷爷就会带她去挖笋,经常能看到野猪刨开的土,说到找笋,人再厉害也比不过野猪。 “我们再往前走一点,这里野猪扫荡过,估计剩的不多了。”孟初晞扛着锄头再上了一片平地,随后弯腰仔细找着,用锄头掘开隆起过裂开的地面,间或抬头看看旁边的竹子。 她边挖边开口道:“冬笋大多是埋地里的,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地里有笋,这地表土往往会隆起来或者裂开,当然还有一些笋埋得深,看不出来,只能寻了竹鞭不断追,运气好可以挖到一窝。” 话音刚落,孟初晞手中锄头立刻轻了起来,而周清梧也看到了那土中冒出的黄色尖尖。她短声呀了一下,指着那里晃着手指,眼里满是惊喜,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孟初晞笑了一声:“看,这就找到了。”她收了心思,注意力落在锄头上,一点点把土挖出来,逐渐暴露出整根笋子。黄艳艳的外皮沾了土,躺在那泥里的个头还不小,格外喜人。 “这个头不错。”挖到露出竹鞭,孟初晞调整方向,锄头比划了一下利落斩下,微微旋转了下锄头,带着圆润根须的笋直接被勾了出来。 周清梧立刻伸手拍了拍土放进一边的背篓,孟初晞看了她一眼,继续顺着竹鞭往前追。挖了不过几下,锄头落下去时孟初晞又停了下来,她抬眸看着周清梧眼里有一丝笑意,眼角都扬了起来,周清梧连忙又比划:有了? 孟初晞挑眉点头还有些得意地一瞥,模样十足孩子气,周清梧特别捧场,双手都给孟初晞比了大拇指,但很快目光就胶着在地上了。 孟初晞小心掘了两下,果然露出了黄色,她笋壳往右边挪了一锄头,周清梧又唔得一声,颇为急切指着右边,嘴里急得哼哼了好几下。 周清梧其实很少发出声音,原本孟初晞以为她是生来就不能讲话,可是那次她被常氏推倒,周清梧是叫出了声的。而周清梧的哑疾,从刘大婶还有村里人口中她也略微知晓了一些,只是不知道是那次大病导致她身体受损失声,还是因为受到了刺激导致的心理问题。 也正是因为不能说话,这种没有文字的咿呀声对周清梧而言都是一种伤害,所以相识这些日子里,她真的就像彻底哑了一般不肯发出任何声响。现在她能在自己面前因为这等事欢喜急切地哼哼,孟初晞都觉得格外欢喜,心里软得厉害。 那竹笋孟初晞自然也看到了,抬起头冲她笑了起来:“好,我看见了,清梧别急。”这声音宠溺又带着笑,周清梧颇为不好意思,缩回手指看了孟初晞一眼又赶紧低下。 不过她们运气特别好,这一根竹鞭孟初晞足足在上面挖到了六根,而且个头都不小。过程挺顺利,只是孟初晞觉得身边像带了一只小狗一样,周清梧本想自己去试试,但是被这一窝笋子勾的挪不动腿,瞪着大眼睛围着孟初晞转悠,就为了看清整个过程。 把笋子放进筐里放好,周清梧兴奋得脸蛋都红了,她嘴角那矜持的笑早就敞开了,指着筐里的笋笑得嘴都咧开了,伸手比划道:初晞,你好厉害! 孟初晞煞有介事点头:“我也觉得自己很厉害。”逗得周清梧笑眯了眼,那气色好了许多的小脸也红扑扑的。 孟初晞看了下周围,鼓励道:“清梧也可以自己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到。” 周清梧跃跃欲试,扛着锄头按照孟初晞说的去找。孟初晞看她弯着腰,全神贯注的样子,嘴角扬了下转头也开始寻找下一根去了。 挖笋的确挺累的,孟初晞太久没做这事了,这身体也不行,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手更是酸得很,不过她忍耐性好,这会儿也翻了这半片竹林了,而且收获也不少。把丢在一起的竹笋数了数,这已经又寻了五六根了。 回头四处找了找,周清梧已经走到离她六七丈的地方去了,身后一片翻过的土坑,看那范围也知道这小丫头挺有耐力的,不知道收获怎么样。 “清梧,找到了吗?” 周清梧听罢握着锄头不好意思看了看自己脚下,半晌弯腰捡起了一下慢吞吞走了过来,看着她手心两根小可爱,孟初晞扑哧笑了起来,笑罢又连忙安慰她:“没事的,已经很不错了,还是找到了两根呢。” 周清梧耳朵红了,把笋放下比了手势:我不会。 “第一次已经很好了,你看着我挖,在一旁观摩,我教你怎么找。” 冬日里的竹林格外静谧,只有两人挥锄头挖出来的声响,还有孟初晞温润嗓音在林中飘荡。 忙活了大半天,收获非常喜人,背篓里装了大半分量很足。大多是孟初晞挖的,而周清梧除了贡献了那两根最小的,后面也挖到了三根。 “今天收获还不错,除了家里吃,多余的还可以拿到镇上卖,然后换一些菜回来。马上也要过年了,可以慢慢囤一点年货。”孟初晞抬着背篓侧头和周清梧说到。 周清梧点头,目光落在孟初晞手上,发现她拎着背篓的手时紧时松,左手也有些不舒服的扭了扭。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停下步子,指了指手里的锄头。 孟初晞愣愣接过去,就看到她蹲下身把背篓背了起来,正要开口阻止周清梧把她手按住了,她伸手比划着,又捏了捏她的胳膊:累到手了吧。 孟初晞手一放松下来就开始不自觉发抖,的确是使劲多了,有点不听使唤。摸了摸右手,她下巴抬了下:“你一个人背太沉了,我手有点没力气,但是背没关系,我们换着背?” 周清梧点了头,但是最后任凭孟初晞怎么说,小姑娘都是抿着嘴睁大眼睛无声看着她不肯放下背篓,看起来委屈又倔强,让她只能作罢。 “你怎么这会心疼人啊?”孟初晞无奈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有些冰,又把双手捂在她的脸上,替她暖暖。 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藏着羞涩,显得的特别无辜,小脸格外小巧,被孟初晞修长的双手团团裹住,简直让人萌化了。 大概是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孟初晞跟在周清梧后面嘴里哼着歌,周清梧只觉得这曲儿跟她听过的很不一样,有些奇怪,但是怪好听的。 握着背篓的背绳,周清梧眸子略微低下来,就像村里的人说的那样,孟初晞是个有些怪异的人,从言谈举止都到她想的那些东西,周清梧都经常都不懂。 她说她忘了自己是谁,可是她知道的却比自己多的多,分明看起来是养尊处优的人,却格外能吃苦,也许……她缓缓摇了摇头,那又怎么样呢,她只用知道孟初晞特别好就够了,其他的孟初晞不说,她也便不问。 “摇头做什么呢?”孟初晞看着她摇头,不由好笑问道。 周清梧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比划道:觉得你知道的东西好多,特别厉害。 此刻眼里的其他情绪都被她压下,只有由衷的崇拜和夸赞。 孟初晞这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头摸了摸身上周清梧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冬衣,看着周清梧笑道:“清梧才厉害,针线活已经做的这么好了,这衣服比买的还合身。” 才十五岁的年纪,又失了父母,她真的已经很努力,很棒的在生活下去了。 第22章 带回家的冬笋周清梧留了一部分,那些个头卖相不错的分了出来,准备带到镇上去卖。孟初晞拿了一些让周清梧给刘大婶家送了过去。 送去时刘婶正和村子里周永旺的媳妇朱氏在聊天,周清梧对着两人点头算是问了好。 刘大婶看见她扬起了笑:“清梧来啦,那地的事都办好了?”她说得直接有意让朱氏听见。 周清梧看朱氏惊讶的模样,点了点头:好了。 随后她把篮子递给她,伸手比划道:给刘婶你尝尝鲜。 “这,哎呦,清梧丫头都会挖冬笋了,这东西不好弄,你自个儿留着,我不能要。”刘大婶连忙摆手拒绝,她当家的偶尔才能挖几根放在菜里当个新鲜物,周清梧这些都能煮一碗菜了,小姑娘能挖多少,可不能要了。 周清梧伸手比划:是初晞挖的,家里留了,这次买地都亏了周叔,这只是一点心意。 朱氏在这里她没料到,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人有亲疏她也不担心她有其他想法。 朱氏眸子悄悄瞥了好几眼,脸上忍不住有些艳羡:“这真是厉害了,村里的大老爷们有经验的一日才能挖到到一筐,清梧你倒是舍得给刘娘子送来。” 周清梧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像朱氏预料那般低头瑟缩,不紧不慢继续打手势:刘大婶照顾我,人要知恩图报,初晞也记着刘大婶的好,所以我们一定要送来。 朱氏看不懂,她也不在意,把目光落在刘大婶身上,把篮子又推了下:您一定要收下。 刘大婶哎了一声,眼里又是动容又是欣慰:“你这丫头,真是难得了,大婶也没帮到你多少,以前过得苦命,现在好一些了还这么记着婶婶,笋我收下了,也替我谢谢初晞那丫头。” 周清梧点头,等着刘大婶把空篮子还给她,便欠了下身和两人示意离开了。 朱氏看着小姑娘的背影啧了几声:“刘娘子,这清梧变了好多啊,以前都不敢正眼看我,现在大方多了,这气色模样都好看了不少,有些像她娘了。” 刘氏看了她一眼,顺着她话道:“是变了不少,她一直是个懂事有礼节的孩子,周长青夫妇都是识礼的人,那些年把这么一个女儿养的这么好,能差到哪里去。只是可怜她没了爹娘,又被压上那等煞星名头,生生把那聪明伶俐的孩子磨成那般阴郁沉闷。” 朱氏平日里虽然不像其他人那么嘴碎,但是也是爱掺和那等闲事,也没少应和周清梧是天煞孤星的事,听了刘氏的话有些脸热。但还是扭了头,清咳了一声小声道:“她那命的确不好,接二连三,没了父母,未婚夫,未来的公公人也死了,怎么能让人不说。” 刘氏眉头蹙了下,她做人一向不轻易得罪人,也知道这些人心里想什么,所以并未直接反驳朱氏,只是正色道:“等着看吧,她以后的日子定然会好起来的,是不是煞星,自有交代,况且啊,朱娘子啊,比煞星更让人恐怖的是人言啊,那可是诛心的。” 朱氏脸色微微变了下,随后笑着道:“哎我家里还有事,我先回去啦,不聊了不聊了。” 看着她离开刘氏也没什么表情,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嘴里轻快自语道:“这冬笋可是好东西,今个儿可以添个新鲜菜色咯。” 孟初晞在院子里整理之前周清梧晾晒的一批药材,院子里堆了一根竹子还有一些做篾匠用的家伙,看到周清梧回来了,孟初晞拍了拍手扬起了笑:“回来了。” 周清梧有些疑惑地看着地上的东西,孟初晞知道她想问什么,弯腰把自己从山上剥回来的藤条收拾了一下开口道:“之前看到村里王猎户他们弄了一些猎物,还有山上那些动物活动痕迹,我去周二叔家借了这些,想试试做个小机关,看看能不能逮着兔子什么的。” 周清梧真是惊讶了:你还会抓兔子? 孟初晞摆了摆手:“就是试试,能不能有用还不知道呢。”当初跟着爷爷在乡下,那边人普遍都会做一些这种机关去抓兔子和獐子类的,她爷爷更是其中一把好手,她常跟着爷爷去山上收这些,耳濡目染地也知道不少,但是都没亲自实践过,这也是心血来潮罢了。 今天太阳好,忙活了大半天孟初晞让周清梧休息一会儿,周清梧便拿了马扎坐在一边看着孟初晞鼓捣。 这种抓小野兽的东西构造其实挺简单的,把竹子锯断砍开,选择一个五寸多的竹片削光滑,一端削尖,另一端挖出凹槽,将搓好的藤条缠上,盘成一个可以活动的圈,也就大功告成了。 周清梧捡起孟初晞放在一边的小东西,手勾着这个圈拉了拉,绳结是活动的,所以这个圈可以随意调整大小。 周清梧鼓捣着这玩意儿,眉宇间有些疑惑,似乎不明白就这么一个东西怎么抓猎物。 孟初晞手中的刀继续削着竹片,余光却在往周清梧那瞥,看到那小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思忖之色,不由漾出一抹笑。却也没打扰她,只是时不时看小姑娘一眼,直到她眸子一亮,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她才歪着头笑意盈盈道:“清梧想明白了?” 周清梧转头就撞上她的目光,立刻别来眼,随后小脸发粉又挪了回来,惹得孟初晞笑意越盛,这小丫头怎么这么爱害羞。 周清梧指了指手中这个东西的环,然后伸手比划,按着竹桩,右手手指快速一拉,便看着孟初晞。 孟初晞笑意更盛,伸出手指比了个大拇指:“清梧太聪明了,正是这样。” 周清梧摆了下手,比划道:是你聪明,什么都会做。 孟初晞失笑,她把手中东西抛了拋:“我也是试试,还不知道有没有用呢。等到过几日上山,我把它们都放下去。” 周清梧对她满怀信心:一定有用。 孟初晞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把剩下的几个做出来。 晚饭吃罢,周清梧早早就歇息了。孟初晞吃饭时便发觉她精神有些不济,想着今天她非要撑着背了一筐竹笋,恐怕是累了。替她掖了掖被子,孟初晞眉头微蹙,无奈道:“真是倔丫头。” 当晚周清梧睡得并不安稳,早上鸡鸣三声后,原本都会起身的周清梧还没什么动静。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个多月了,不同于大都市夜生活丰富,在这里几乎是天黑便准备休息,所以一到卯时孟初晞也便醒了。 转头看周清梧还没醒,她静悄悄起了身,探头看了看周清梧,小姑娘还缩着脑袋在睡。有些不放心,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并不烫。 便想着让她多睡一会儿,悄悄起身去做早饭去了。 早饭比较简单,孟初晞熬了粥,想着周清梧昨天累坏了,之前家里买了的鸡蛋还剩两枚。孟初晞取了一颗鸡蛋打到碗中,锅中米汤沸腾,孟初晞舀了米汤徐徐倒入,筷子快速搅拌,片片蛋花立刻均匀散在米白色米汤中,一股香味也立刻飘散出来。 她弯腰嗅了嗅,眼角露出一点笑意,果然是土鸡蛋,味道香,颜色也漂亮。打开罐子她又取了一块松毛糖放入汤中搅拌。擦了擦手,正要去把人唤醒,身后就有了动静。周清梧神色有些疲倦地扶着门框有些歉疚地比了手势:我起晚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平日里都是你忙活的多,昨天估计是累到了,你多歇歇好。来,我给你冲了蛋花,你趁热喝了。”说着她又仔细看了一下周清梧的脸色,忧虑道:“怎么脸色不好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伸手比划:我没事,别担心。 “来,把这个喝了,暖暖身子。”孟初晞把蛋汤端起来递给她。 周清梧没接目光在灶台上搜寻了下,伸手比划:你的呢? 孟初晞颦眉:“你看看你的脸色,身板,再看看我的,我不用喝了,你不许再多想其他的,喝了。” 周清梧无奈,捧了碗,滚烫的蛋花汤香味扑鼻,碗底被孟初晞体贴垫了布,热度传到手心却不烫手。她想了想伸手递到孟初晞嘴边,眸子盯着孟初晞。 孟初晞挑了下眉,小心喝了一口,嗯,味道香甜可口却没有一丝蛋腥味,挺成功的。 “好了,我也喝了,你快喝一口试试,喜不喜欢?”孟初晞问道。 周清梧尝了一口,甜滋滋的又满是香味,很好喝。她尝罢就点了点头。蛋花汤简单但是却很有营养,用米汤冲烫的更加香,乳白的米汤加了蛋,黄色蛋花漂浮其中,颜色也好看。这吃法周清梧都少见,但是口感的确很好。 见她喜欢孟初晞笑了起来,转身继续忙活。周清梧看着孟初晞,眼前的人穿着棉衣腰身看起来都很纤细,也不比自己胖多少,唔,最多是高了些,嗯,就一些。 一碗蛋花汤下肚,腹中暖洋洋的,原本隐隐约约的腹痛也好了许多。她是有些不舒服,方才起身发现似乎是来月事了。她之前月事很不规律,至今都快两个多月没来了,这一来就有些不舒服。想到往日每来一次就让她辗转发侧痛不欲生的滋味,周清梧脸都有些白。 吃完饭后,孟初晞把冬笋收拾好,准备去一趟镇上,正要去叫周清梧,却发现她缩着身子坐在一边脸色苍白,已经冒出了一头冷汗。 孟初晞脸色一变,赶紧上前去:“清梧怎么了?你脸色好差,哪里痛吗?”她伸手握住了她抓在膝盖处的左手,入手冰凉潮湿,竟也是一手冷汗。 周清梧勉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没力气再做手势,又痛苦地低下头。那粉色唇已经是毫无血色,孟初晞心急如焚,目光往下发现她右手死死按在小腹,痛得浑身哆嗦,当下反应过来,试探急问道:“是来月事了,肚子疼吗?” 这下周清梧也顾不得羞涩,白着脸点了点头。孟初晞看她点头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其他病症。但是她深知痛经厉害能痛昏过去,周清梧疼成这样肯定是受不了了。 顾不得其他,她弯腰把蜷缩着的人拦腰抱了起来。小姑娘是真的瘦弱,孟初晞抱着都不觉得吃力,快步把人抱到榻上,替她盖好被子。 她俯身低声问了句话,脸色苍白的周清梧咬了下唇,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孟初晞又心疼又好笑,如果不是疼紧了,恐怕这小姑娘又要羞红了脸。 “你先休息,我立刻给你煮碗姜糖水。”家里并没有生姜,孟初晞立刻出了门去刘婶家里借去了。回来看了眼周清梧,又火急火燎去灶间烧热水煮姜汤。现下没有红糖,她只能试试姜汤能不能给她暖暖身。 周清梧只感觉自己像被人狠锤了一下,整个小腹就好像搅在了一起,一波波痛意浪潮般袭来,让她咬着唇整个人佝偻了起来,却不能缓解一丝。 就在她痛得感觉反胃时,突然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然后一只暖乎乎的手掀开她的外衣,贴着亵衣抚在了她的小腹上,轻轻揉着,让痛得迷糊的周清梧立刻清醒了一下,心里猛然一跳。 第23章 她勉强睁开眼就看到孟初晞俯着身子面色凝重,好看的黛眉也拧在了一起。看周清梧睁开眼瞅她,孟初晞脸色也柔了下来:“很痛是么?忍着点,我给你揉揉。” 周清梧痛得都溢出来眼泪,此刻脸色苍白得看着孟初晞,一双大眼睛水蒙蒙的,看着十足可怜。孟初晞连忙坐在床边把人扶起来,端了姜糖水递给她:“我煮了姜汤放了糖,你赶紧喝了,身子暖了说不定会好些。” 孟初晞小心吹着,姜汤的气味混着蒸腾的水汽飘散在眼前,周清梧勉强扭头看着认真体贴的人,眼里的雾气越发浓了。 虽然姜的辛辣明显,但是因为给了糖,并不难喝。等到一碗姜糖水下肚,热意从肚腹散开,周清梧感觉身子都有些发热。此刻她被孟初晞抱着,身后的温度也隔着衣服传递过来,的确要舒服了许多。 “好点了么?”把碗放一边,孟初晞紧张地询问。 这突如其来的痛意几乎抽光了周清梧的力气,她虚弱地点了点头,可是脸上冷汗依旧明显。没了红糖这姜汤效果也差了,而且痛经严重光靠这姜汤显然是不够的。 想到这,孟初晞伸手摸了摸她的手,在被窝了躺了这么会儿依旧是冰冷的,刚刚摸她的小腹,也是凉的。小姑娘才到这个年纪,估计是没养好落下了宫寒的毛病这才导致这么严重。 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保暖,这个时代条件简陋有没有暖贴,汤婆子都没有。孟初晞皱了皱眉,帮周清梧把棉衣外裳都脱了让她躺好,又去灶间把一个破了的瓦盆装了碳火端到卧房内。 周清梧痛得狠了,想转移注意力,余光瞥着孟初晞,却见她低头解了腰带衣衫,把衣服也脱了。她愣了下看着她穿着中衣弯腰烤着火,随后掀开自己的被子也钻了进来。 她几乎惊得忘记了自己不会说话,张着嘴嗫嚅了几下,她来不及比划问她,整个人已经被拢在了孟初晞怀里,那温暖到有些烫的手隔着薄薄的亵衣贴在了她翻腾绞痛的小腹处,然后像之前那般温柔揉了起来。 她顿时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一动不动窝在了这个柔软温暖的怀抱里,心跳倏然激烈。 “你身上好冰,难怪会疼得这么厉害。唉,是我不好,都快来月事了还让你昨天背这么沉的东西,累着了会疼得更厉害。我抱着你,身体暖了就会舒服很多了。”说完她拉着周清梧一双冰冷的手捂在自己腋下,脚碰了碰周清梧的脚,啧了一声一起勾进她腿弯捂着。 她比周清梧火气旺,身材也高挑,小小一只的周清梧整个被拢在她怀里,她身上的温度和那淡淡的清新味道铺天盖地一般,把她全部包裹进去,舒服得让她简直想哭。 原本越躺越冷的被窝因为有了孟初晞的加入,一会儿便暖和了。紧贴着孟初晞,她身体的温度清晰得传递到周清梧身上,同样是来自于这个人的温度,却比刚刚两人穿着外衣时更加温暖而直接。 单薄的衣服隔绝不了温度,甚至也隔绝不了触感,孟初晞柔软玲珑的曲线她都感知的一清二楚,让周清梧羞得厉害,想离开一些却又舍不得离了这温暖,最后只能僵硬得维持一个姿势。 周清梧觉得姜汤此刻也发挥了作用,她脸烫的厉害,浑身也热烘烘的,而那让她痛不欲生的疼痛似乎一点点消散。 孟初晞时不时伸出手去烤一下火,右手温度一直很高,暖乎乎的手一下一下揉着,缓解了那里的疼痛,舒服极了。原本周清梧心如鼓擂在那面红耳赤地胡思乱想,可是这里的温度太过舒服了,最后像被撸了毛的小猫儿一样,埋在孟初晞怀里睡着了。 察觉到她手暖了后孟初晞就松开了她,等到孟初晞揉着发现她呼吸清浅绵长时,这才发现小姑娘睡着了,那双手还揪着她的衣角,原本苍白的小脸因为埋在被子里已经红扑扑的了,可爱极了。 孟初晞给她揉肚子的手慢慢停了下来,不曾想才停下小姑娘竟然动了动身子发出可爱的哼哼,似乎有些不满意,惹得孟初晞莞尔低笑。无奈摇了摇头,继续轻轻揉着,可真像个猫儿。 低头仔细看了看她的神情,睡得很香,嘴还微微撅着。伸手捏着她的脸颊掐了掐,嗯,竟然还有点肉,低声噗嗤笑了出来,又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小丫头,睡得还挺香的。”不过看她没有痛苦之色,孟初晞也就安心下来。 想到她昨晚就不舒服,估计没休息好,孟初晞怕起身惊醒她,便没再动。只是被窝里暖和,小丫头虽然瘦但是抱着也软乎乎的,到最后孟初晞自己也睡着了。 屋外冬阳高照,院外隔壁邻居家的鸡已经在悠哉觅食,刘大婶家的黄狗正和一只猫斗气,那只狸花猫弓着身子神情紧张凶恶,对着大黄狗呲了起来。那狗一点都不相让,身体一跃前爪匍匐着大声叫唤。一时间狗吠声,猫受惊后有些低沉凶狠的呜声在外面飘荡,一声紧过一声。 床上落下了几片日光,安静静谧。光和阴影交织在屋里呈现一副渐变的昏黄。依稀可以看到床上躺了两个人,片刻后隆起的被褥动了下,小姑娘脑袋从温暖柔软的怀抱里拱出来,有些懵地看了看满室的暖阳,随后目光便仿佛被黏住了一般落在近在咫尺的人身上。 孟初晞睡得很恬静,头微微偏着,琥珀色眸子此刻温顺地阖着,额头上碎发贴在脸侧。她本就是个温柔的人,此刻睡着了,这模样更是给这精致的五官平添几分温润。 周清梧呆愣愣盯着她看了好久,孟初晞的睫毛特别长,闭上眼时可以清晰看到每一根睫羽,日光在室内添了光亮,于是打下的阴影也就越发明显,嘴唇抿着透着红润,看起来软乎乎的。 看了好久周清梧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太痴了,连忙挪开眼暗自羞耻得红了脸。她还是被孟初晞抱在怀里的,睡着前替她揉肚子的手还放在她腹部,让她又感动又脸热。 只是即使心脏不争气地乱跳,她却十分贪恋这种感觉,舍不得离开。虽然当时的疼痛让她回想起来就打颤,但是身边这个人给的呵护和温暖却更让她难以忘记。 脸颊红扑扑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她目光四处乱转后还是忍不住落在了孟初晞脸上,越看嘴角的笑就越压不住,她也不知道为何,但是瞧着她就开心。 她就痴汉一般盯着孟初晞看,直到那个人睫毛颤了颤迷蒙睁开眼,周清梧才赶紧挪开眼,有些手足无措。 孟初晞只觉得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被窝里暖洋洋的,恨不得伸个懒腰。她余光瞥见小姑娘醒了,大眼睛在那无措转着,想到她之前疼痛的样子,眯着眼手摸索着揉了揉她的肚子,嗓音微哑道:“还痛不痛?” 周清梧连忙摇头,又比了手势:不疼了,谢谢初晞。 孟初晞闻言才把手收回来,眨了眨眼醒了下神道:“看日头我们睡得不短了,饿不饿,我起来做饭。” 周清梧忙撑起身体,意思是要起来一起。孟初晞正色道:“没有疼起来可以,但是这几天不要碰冷水,衣衫我来洗,也不要太劳累了。女孩子这几天要好好修养,以前你一个人逼于无奈没养好才会这么痛,你月事来的是不是也不规律?” 周清梧红着脸点了点头,但还是比划道:不能都让你做。 孟初晞起身边穿衣服边道:“不是都我一个人做,你可以帮我生火,做些其他事,这个不许多说了。” 周清梧可是很清楚孟初晞的脾气了,没再多说,只是连忙跟着起身。 孟初晞出去看了看日头,的确已经是下午了,今天算是偷了懒了。外面天气极好,她转头看了眼周清梧:“待会儿吃完饭我去趟镇里,你别忙活在这里晒晒太阳,等我回来。” 周清梧抿了下唇,模样看起来还有些委屈:我想和你一起去。 孟初晞失笑,上前捏了捏她的鼻子:“还委屈啦?这次我去,把冬笋送去卖了,这不是很快就过年了么,下次我们一起去,不去青阳镇,我们直接去江阴县城好不好?” 孟初晞心里有计较,想去县里把金箔换成银子,顺便也去见见外面到底是何种模样。也了解下行情,看看能不能做些小本生意。 周清梧愣了下,随即眼里有些惊讶:去县里? 孟初晞点头:“我忘记了许多事,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光景呢,过年也要准备年货,去一趟江阴县最好不过了,好不好?” 自从爹娘去世周清梧也没再去过县城,而且既然是孟初晞想去她自然是同意的,于是便点了头。孟初晞笑了起来,转身往厨房去:“那我去做饭。” 周清梧连忙跟进去,孟初晞做饭水平比她还好几分,但是生火却不再行,还得她去。 一顿简单的饭菜,蒸了蛋羹,炒了一份青菜,还有一盘南瓜。家里调味品并不多,但是比孟初晞刚来时已经好了很多,酱油和醋都添了,比起清汤寡水加盐要有滋味多了。 鸡蛋蒸出来不像周清梧印象中有小孔,不但颜色漂亮,口感更是滑嫩,撒了一层碧绿葱花格外诱人。孟初晞尝了一口也忍不住感叹:“这种鸡蛋蒸的不仅好看,味道也鲜多了。” 周清梧有些不解:还有别的蛋? 孟初晞一愣,然后打了个哈哈:“有的鸡蛋颜色就不漂亮了。” 周清梧到没多问,吃罢饭孟初晞就出门了。这是她第三次去镇上了,但是一个人还是头一次。 从村里路过,认识她的人有个别不是太忌讳周清梧的村民都会和她打招呼,尤其是年轻的男子,毕竟孟初晞生得太过出挑,他们总忍不住会多关注。 孟初晞只是礼貌回应一下,并不是太热情。本来不打算下午出去,她想买一些东西下午可能都卖完了,但是笋要赶着新鲜,放久了水份也差了。 虽然时辰不早了,镇上集市不如清晨热闹,但是临近年关,青阳镇人也是不少。冬笋是镇上富裕人家最偏好的珍馐,而孟初晞样貌也突出,守在那很快就有人上前询问。 “姑娘,这笋自己挖的?”来的是一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子,头上也戴着冠,看起来家境不错。 孟初晞点头:“昨日才上山挖的,个头不错绝对新鲜,这个季节做油焖冬笋,或者是用来炖三鲜笋汤都是很好的。” 他听罢笑了起来:“你倒是内行,这笋家里人挖的?怎么卖?”他会停下来便是在这一群小贩中看到了孟初晞,虽然衣裳穿着很普通,但是模样太过标志,低头安静坐在那,东西摆的整齐漂亮,十分惹人眼。 孟初晞微微一笑:“我自己挖的,今年冬笋不好找,拿出来卖补贴一些家用,这一堆笋有十三斤,四百文可以全拿走了。”春笋价格要便宜很多,一百文便可以买到十几斤,但冬笋价格要翻几倍,四百文的确不贵,他点了点头:“我都要了。” 说完他转身对着不远处一个年轻小哥道:“全胜,把这冬笋带回去,老爷昨日刚念叨吃笋呢。” “是,管家。” 伙计应了后过来把冬笋装好,被唤作管家的男人从宽袖中拿出钱袋子,把钱递给孟初晞,随口道:“不过姑娘这样貌到不像是山野人家的。” 他说完偏头斜觑着孟初晞,嘴角还有一丝打量的笑意。 孟初晞眼里有一丝诧异,但很快微微笑了起来:“这位老爷过誉了,我只是小地方的一个乡野丫头,不过家道中落之前,跟着爹娘见识了一些。” “哦,原来如此。”他又打量了孟初晞几眼,最后摇了摇头,大概是想多了。 第24章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孟初晞当时心里还有那么一丝疑虑,但那两人很快便离开了,并未多留意她,因此她也便没在意。 天色不早了,她要买的东西得去准备了。 下午集市摊子不多了,通过询问找到了镇上卖肉的屠户,厚重宽大的案板上有一层厚重的油腻,上面肉已经寥寥无几了,孟初晞瞥了眼旁边堆着的大骨,还有一堆猪板油,想了想开口道:“这大骨和猪油如何卖?” 屠户今天辛苦了大半天,剩下这些卖完他就可以收摊回家了,当下堆着笑容嗓门倍响亮道:“哈哈,姑娘这大骨头没多少肉算你十六文一斤,这猪油十三文,您要多少?” “这油我都要了,大骨头这一根就好了,麻烦替我剁开。”正经买猪肉一斤得三十多文,孟初晞现在还没这个底气。 “好嘞,您稍等!”这身材壮硕的屠户十分麻利,称好重手中斩骨刀手起刀落,一节大骨立刻被剁成一块一块的,右手刀砍下立于案板上,抄起手边的荷叶迅速装好,用草绳系好递给了孟初晞。 “您拿好了,一共八十四文。” 孟初晞笑了下:“大哥可否饶一点?最近新搬来,日后便是熟客了。”她依稀记得,这个时代猪肉算是普通人家平日里能够吃得上的肉食了,但对贫苦人家都是奢侈。 之前几次周清梧来都只舍得买了一小块儿炼油,卖了茅草菇她们才奢侈地吃了一块儿肉。那还是因为她,周清梧才舍得了。 家里的冬笋想要好吃还是得用荤油,而且现下有一点存银,又有她们二人一起过日子她想让周清梧过好一些。恰好赶上她来月事,更得补补了。不过买了这么些,估计周清梧要心疼花银子了,她得学会精打细算。 屠户听罢哈哈大笑:“姑娘是看着面生,我在青阳镇卖肉那是有口皆碑,肉好而且绝不缺斤少两,大多买肉都在我这,还劳日后还要多照顾生意。你看我这案板上到了下午也就剩下的一点了,我也是小本生意,要不我把这块肉搭给你。” 他伸手从放刀和铁钩的筐里拿了一块肉,肥瘦相间看起来不错。略微思忖了一下,孟初晞点了点头:“多谢老板了。” 苏屠户听得又是大笑:“都给你包好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叫我老板,拿好了您。” 孟初晞道了谢,拎着东西继续在集市上转悠。这个时代虽然离她很遥远,但是许许多多的东西和她了解的也多却也大同小异。 在高楼大厦中生活了这么久,面对着的都是现代科技打造的事物,一步步走在这个青砖黛瓦,灰泥白墙的建筑中,看着那纯手工制作的各种小玩意儿,身边没了周清梧相伴,她陡然涌出一股错觉,她依旧游离在这世间之外,仿佛一个看客,如水中浮萍完全无所依托。 脚步陡然跟着心绪一起沉重下来,她甚至有些茫然,直到路边一个小孩拿着一个小木偶从她身边冲过撞了她一下,她才从这惶然中抽离出来。小孩子很快跑远了,揉了下有些疼的胳膊,孟初晞脚步快了起来。 她突然很想周清梧,那个小姑娘瘦弱又腼腆,却柔韧得犹如青竹一般,明明很需要她的保护照顾,但是孟初晞却知道,自己也需要她,那间陈旧的院子如今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唯一场所。她要快些回家了。 这段日子虽然她们的生活好了许多但是开支却也是很明显的,因为没有地,所以除了野菜,家里所有的吃穿用度都要花银子。青阳镇上一些卖糕点的铺子香味诱人,但是孟初晞却只能止步,等到日子好了再给小姑娘尝尝。 因为想给周清梧做冬笋三鲜汤,所以特意去买了一些调味品。原本以为那些东西不便宜,却没想到姜葱花椒之类都是两三文钱便能买到。醋和酱油之前已经买好了,看天色不早,孟初晞买了一小包红枣,还有两块红糖,便跟着镇上一同回村的一行人往家赶。 在周家村待了几个月了,虽然那些嘴碎的还是喜欢冷嘲热讽,但是村子里很多人对孟初晞倒是没多大敌意,偶尔瞅着她也会打招呼聊天,比之对周清梧的冷漠却是好了很多。 对那些不曾被她发现欺负周清梧的忍,孟初晞待人接物上完全挑不出错,再加上她长得好看说话温和有礼,其实挺讨人喜欢。 村里的柳家嫂子今天也从镇上回来,看到孟初晞大包小包提了满手,忍不住感慨道:“自从你来了,周清梧日子过得真是要好多了,这以前她从没买过这些多东西。” 孟初晞微微一笑:“是她担心我和她一起吃苦,这才任由我买这些。而且都是生活必需品,临近年关需要置办了。” 柳家嫂子眼里有了些笑:“你有心。” 最近周清梧的改变她们都看在眼里,不仅是吃穿上,更是精气神都变了。说实话,别说那些妇人,柳家嫂子心里都艳羡。虽然孟初晞对外说家里人过世只留下孤身一人,但是能够这么大方给周清梧改善生活,身上定然有些银子,却让周清梧这个哑女捡了去。 这些天天气都很不错,孟初晞和几个人一路上聊着,气氛却也算和睦。和他们分开后,她独自一人往家里赶去,这一来一回天色已经晚了,西边太阳已经彻底沉下去,只有一点余晖映着西边天空那一片晚霞。 村里的小路往家里延伸,弯弯曲曲,路边种着一些不知名的树木,杂草枯黄,唯独人走过的地方干净平整。孟初晞加快了步子,目光习惯性远远望着,等到过了前面种着大槐树的弯儿,就可以看到周清梧的院子了。 当她绕过这棵百年老槐树时,她便清楚看到了地势稍高的院子,在院门口还有一个小影子,在孟初晞露面时动了起来,似乎在远眺,随即幅度大了起来,立刻出了院子,顺着路开始往下走。 孟初晞忍不住露出了笑意,脚步越发快了。等到她走到刘大婶屋前的田埂上时小姑娘已经下了坡,急匆匆往这里小跑。 孟初晞的笑自打她下来就没停过,真像养了个可爱的乖女儿。周清梧跑到她跟前伸手就要替她拿东西,孟初晞把手中方才柳家嫂子送的两颗青菜和调味品递给她,温声道:“跑这么急,肚子还疼么?” 周清梧摇了摇头连忙比划道:东西这么多,累着了吧。 孟初晞摇头提着手里的肉笑道:“不沉的,我不累,回去吧,今晚给你做好吃的。” 周清梧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瞅了下孟初晞手中的,比划到:你买了什么东西? “嗯,回去清梧就知道了。”说罢两人并肩往家里走去,周清梧不会说话,比划也费事,回去的路上就听着孟初晞和她讲下午出去看到的趣事,神态认真,眼睛时不时落在孟初晞脸上,嘴角笑出一抹浅浅的梨涡。 刘氏出来喂鸡时看到两人走过去,忍不住对着身边的丈夫笑道:“清梧丫头真是福气到了,捡了个孟初晞,两人感情可是真好。” 周石山依旧严肃着脸,但是也多看了一眼,开口道:“那姑娘人不错。”知道丈夫平日里不爱多说话,听到这么一句就让她有些惊奇,忍不住笑开了。 回家后,孟初晞把手里的红枣和红糖递给周清梧:“这个你放好,待会儿我给你煮红糖红枣汤,以后若是再来月事可以喝一点,便不会那么疼了。” 周清梧看得一愣,随后满脸心疼:这红糖很贵,太浪费了。 孟初晞盯着她,打开纸包给她看,小心翼翼道:“我就买了两块,就是怕你生气。这女孩儿家的事尤为要紧,马虎不得,疼起来太难受了。” 她说得认真,而且东西都买了,周清梧只是心疼孟初晞为了自己花银子,却不是怪孟初晞,更不会生她气。她抿了下唇有些急切地比了比:我没生气。 孟初晞眼神可不相信,又小心翼翼把自己放一边的纸包打开露出有些油腻的荷叶:“我买了几斤猪板油,还有一截大骨头,这些零碎加起来一共花了一百多文。” 她那双琥珀色眸子牢牢锁在周清梧脸上,眼里有些紧张,似乎就怕周清梧不高兴,这让周清梧又无奈又有些好笑,这样的孟初晞可怜巴巴的像个孩子一样。 虽然的确是过惯了苦日子舍不得花了这么多银钱,但是买的肉和骨头能给孟初晞改善伙食,她并不会为这个心疼,反而有些懊悔自己挣不了多少银钱让她过好些,只能占她的便宜让她破费。 于是她又伸手比划到:我真的没生气,是我没用没多少银钱,让你跟着我受苦,还破费这么多。 她们在一起朝夕相处了三个多月,周清梧的手势孟初晞已经基本可以看懂了,当下伸手在她额头轻弹了一记,语重心长道:“周清梧小姑娘,你要记得,你才是这个家的主人,我的银子都是你在管着,我也是被你收留的。我现下有银子了我才能心安理得住在你家,不然我就要惶恐了。所以不要总觉得你在占我便宜,你待我好,于我有恩,我自然也要回报你。况且现下我是把你当成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还在和我计较这些,是不是你还在把我当外人?” 说这话时她眉头微微蹙起,表情有些许难过失落,周清梧看得心里一揪,连忙摆手,随后急切比划着:不是,我没把你当外人,你很好,我只是…… 她到最后急得满脸通红,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如果是她自个儿的银钱,只要孟初晞想要,她都舍得给她买,孟初晞是个很好的人,她也很喜欢,很喜欢她。 可是每天看着孟初晞和她一起辛苦地干活,还要破费银子给她买东西,就是那些好吃的,孟初晞买回来都是催着她吃。她很清楚孟初晞其实就为了给她改善伙食,越是明白孟初晞的好,周清梧越是不敢心安理得地接受。 她太好了,好的让自己害怕,害怕这种好有一天终究也会离开,到时候她该怎么回到那暗无天日的生活中去。 孟初晞看着她从焦急到失落,现下脸上依稀流露出一丝不安和苦涩,忍不住敛起了眉,这小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把怀中的钱袋子拿出来递到周清梧怀里,“这是我今儿卖冬笋得的银子,用了些后还剩两百九十七文,我知道我们日子还不富裕,我不会乱花钱,以后我也会想办法挣钱,不会坐吃山空的。其实这些日子除了买地是我出了大头,其他基本都是你掙的。” 周清梧抬头看着她,情绪已经有些绷不住了。知道她想什么的孟初晞盯着小姑娘的眼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凑近虚抱着她认真道:“无论我能不能记起来,会不会离开,清梧在我心里都是最特别最重要的一个存在。” 周清梧眼泪没忍住倏然落了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事,以至于把控不住情绪了,可是孟初晞却什么都知道。 第25章 孟初晞哄了她一会儿,看着天色不早,她摸了摸肚子道:“肚子饿啦,我们去做饭吧。” 周清梧忙拉住她,伸手比划:我去,你累了,休息一下。 孟初晞伸手牵了她,小姑娘手不像之前暖乎乎的了,有点凉。冬日褪去暖阳的黄昏寒气很重,周清梧在外面等她,估计是在外面吹了很久风了。 “手这么凉了,怎么不知道回屋,你才肚子疼要保暖的。”握着她的手揉搓着,孟初晞边说边把人拽进去。 她其实也怕冷,从小到大温度低了就手脚冰冷,但是发热也很快,盖了被子或者动了起来就暖烘烘的。她这具身体倒是和她原本的一个样子,走了路暖乎乎的,这下毫不客气说起了周清梧。 周清梧被她用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牵进去,手陷入一团温暖中。孟初晞掌心因着这些日子和她一起干活也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但是还是柔软细腻的,被她拢着特别舒服。 因为这个想法,周清梧耳朵忍不住红了,眼神垂下来又忍不住抬起头,悄悄看一眼前面的人,虽然有些羞窘,但是一股说不出来甜意像一个个泡泡一样咕嘟往外冒,又被她赶紧压下去,周而复始。 直到她把灶内火升起来了,还是按耐不住,瞅一眼在淘米的人嘴角就抑制不住上扬,和方才那突如其来里的难受形成鲜明的对比。 孟初晞虽然在淘米但是还是能察觉到小姑娘像蜗牛一样,时不时探出触角打量她的眼神,抬眸看着灶间坐着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做什么偷偷摸摸开心?” 被抓了个现形,周清梧眼神立刻一缩,埋头添柴火,灶内火焰映着她的脸,染上了一层绯色,到不知是不是又害羞了。 孟初晞看得觉得可爱得紧,低头失笑着下了混好的杂粮米,去处理今晚要做的菜。 周清梧把火烧旺了,连忙过去帮着把冬笋剥了。家里留下吃的个头不大,有些还被碰伤了,不过冬笋小一些虽然卖相不好肉不多,却更嫩一些,反而更好吃。 孟初晞看她麻利处理着笋,就在一边把猪肉切好,大块的猪油白花花的,堆满了一盆,孟初晞手下不停把那块肥肉相间的肉切成薄片备用。 那边冬笋也剥的差不多,快刀切成片,整齐摆好。等到锅里烧开了把米沥起来,孟初晞又加了一瓢水,转头对周清梧道:“我得先把冬笋焯水,本来说给你做冬笋三鲜汤,但是今天去没找到有卖蘑菇的,只能让你尝尝冬笋肉片了。” 周清梧摆了摆手,又比划道:你做的都好吃。 小姑娘太捧场了,孟初晞笑得开心,把焯过水的笋片放一边晾着,等着泡发去掉冬笋的麻味,将准备好的一大盆猪板油倒入锅中。 看着孟初晞放了盐又倒入一碗水周清梧有些惊讶,她急忙比划:会炸油。 孟初晞温笑道:“没事的,火候不用太大,慢慢熬,加一点水猪油颜色会更漂亮,不会炸油的。” 周清梧听罢犹豫地点了点头,但是一直靠着孟初晞站着,死死盯着锅里,那模样仿佛一炸锅就要把孟初晞护住拖远了。 孟初晞看着她那如临大敌的模样,又想笑又动容,“真的没事的,放心。” 她时不时看一下火候,中小火慢慢熬,水很快开了,但是奇怪的是果真没有炸油,只有油在锅中滋滋作响,猪油的香味充满整个厨房,勾的人忍不住流口水。 水份已经蒸发干净,油渣逐渐金黄浮在油表面,孟初晞又放入几根香葱给油提香,等葱香出来捞出,开始将多余的油舀进油罐,继续熬油渣。火候到了后香味愈发浓郁,连孟初晞都忍不住吸了几口气。 以前除了回家能遇到爷爷熬猪油,她在那个大城市求学时再也没做过了。那个时代人们都不怎么吃猪油,就连她为了健康也不怎么吃了。 来到这大衍王朝,猪油就是稀罕的好东西。庄稼人是高强度劳动的,不吃荤油根本顶不住饿,孟初晞也已经好久没吃过多少油腥了,的确是馋极了。 转头看着鼻子止不住煽动又努力克制的周清梧,孟初晞把油渣捡出来放进瓷碗中,把碗中碾碎的盐花洒在上面拌一拌,夹了一块送到周清梧面:“来尝一个,特别香。” 她脸上都是笑意,声音又温柔,这有些微烫的油渣散发着香味送到了嘴边,周清梧红着脸张嘴吃进去,耳边那人还在提醒:“当心烫。” 油渣色泽金黄裹着细碎的盐粒,微咸的粗大盐粒被孟初晞碾碎,在口中化开后咸味立刻被油渣中和。油脂已经被熬得差不多了,咬一口,又酥又香脆,还有一点点的热油渗在牙齿之间,越咀嚼越能品到那股鲜香味,好吃极了。 周清梧伸手比了个拇指:好吃。 随后她催促孟初晞:你尝尝 孟初晞见状夹了一个放进自己嘴里,香味在口中弥漫出来,她点了点头,含糊道:“好吃,特别香。” 说罢她把筷子放一边开口道:“你喜欢就再吃一些,不过不能贪多,吃多了太油腻,待会儿我用剩下的炒青菜,味道也很棒的。” 油锅透亮干净不需要再洗,用来炒青菜是最合适不过的。素菜吃油,她往里倒了一些油,周清梧赶紧去添柴火。等到油热后放入蒜片切入菜梗先炒,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再加入菜叶子。 遇上热油后青菜叶子立刻变得鲜亮起来,色泽十分翠绿,香味也在油脂中迸发出来,眼看差不多了放入一些油渣继续翻炒煸香,加入盐调味品立刻出锅,油量的青菜油渣看起来格外让人有食欲。 炒好菜就是接下来压轴的冬笋肉片了,姜蒜切好备用,热锅烧油放入葱姜蒜,特有的香味立刻盈满于鼻。孟初晞油给的并不多,因为肉片便是肥瘦相间,放入的肉片翻炒出了油,滋滋作响间香味也越发浓郁。 看肉片出了部分油,孟初晞立刻倒入焯好的冬笋片。这肉炒的时机一定要把握好,太早了油腻,火候过了就没了肉的鲜嫩,等到临出锅加入酱油和醋调味,出锅前再撒上一层葱花,色香味俱全的冬笋肉片就出锅了。 自从爹娘不在后周清梧对吃的要求就只有吃饱,再加上生活拮据,别提菜了,米饭都没吃过几回,这卖相这么漂亮的吃食,她太久没见过了,当下对孟初晞更是越发钦佩。 旁边锅中的米饭已经蒸熟了,天色已经是肉眼可见地在暗下去,孟初晞洗了手叫周清梧:“开饭了,今天中午吃的简单,晚上丰盛一些了,不过不能吃太多了哦,免得睡觉不舒服。” 小桌上摆着两道菜,孟初晞和周清梧对面而坐,现下两人吃的还不是白米饭,在没真正确保收入来源时孟初晞也是尽量节省开支,一部分米配着大豆和粟做的杂粮就是她们主要的吃食了。不过目标不能变,得把这十五岁的小姑娘养水灵一点。 周清梧吃饭特别斯文,反倒是常年住宿在学校抢饭吃的孟初晞养成了一个毛病,吃饭速度很快,虽然不粗鲁但是可比周清梧那温吞的模样麻利多了。后来孟初晞发现不是周清梧斯文,是这小姑娘谦让,家里稍微好些的菜她都紧着孟初晞,自己就埋头吃饭,菜吃的也少。 发现这个问题后,孟初晞也就养成了习惯,第一件事是拿干净筷子给她夹菜。把冬笋和肉片夹了好几筷子放到她碗中:“你先尝尝我手艺好不好。” 每次这话就把周清梧堵住了,她夹了笋片放入口中。冬笋特别嫩,过水后那种麻味完全没有了,鲜嫩的笋被热油锁住了鲜味,一口咬下去又脆又嫩还有股甜味。加了醋后略带一点酸味更是把笋的鲜美衬托出来,开胃爽口,即使是有些粗糙的杂粮饭也显得十分美味了。 周清梧不会说话,抬头间孟初晞看见了她的脸,那双大眼睛在孟初晞面前就像会说话一般,那里面熟悉的满足和欢喜洋溢出来,鲜活得像春天里绽放的花儿一样。 不等她比划,孟初晞笑着接了话:“特别好吃,我特别棒对不对?” 大眼睛里的羞涩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十足认真的认同,点着头的小姑娘着实太可人了,让孟初晞又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嗯,嫩嫩的有点肉了,比之前削瘦蜡黄的模样强了许多,于是某人忍不住多模了几下。周清梧脸红的厉害却也不躲,乖乖地任由孟初晞□□,眸子也是湿漉漉的无辜而可爱,看得孟初晞恨不得上去好好捏一把。 到最后她还是按耐住了自己这蠢蠢欲动的心思,收回手又给了夹了青菜,叮嘱她吃饭。 寡淡朴素的青菜遇上油渣就像被赋予了灵魂,一荤一素绝配。青菜清甜爽口,中和了油渣的油腻,而被炒过的油渣满口溢香又嚼劲,也是绝了。 一碗饭很快下肚,孟初晞抬头就看小姑娘碗也空了,这可是难得事,只是她端身坐着,目光时不时瞟一眼面前的菜,却没有再动筷子,也没添菜。孟初晞觉得奇怪,突然想到什么噗嗤笑了出来。 周清梧被她笑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红着脸准备放碗,孟初晞连忙按住她:“我说不要吃撑了,可没说不让吃饱,想吃就去添一点,也可以多吃些菜。我们清梧还在长身体呢,多吃一些没关系。” 最后一句又温软又宠溺,那一句我们清梧就像一股细流流进周清梧心里,一点点浸湿淹没她的心。明明心里满了一样,可是心跳却越发激烈,身体甚至因为那句话微微发烫发麻。周清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下意识捂了捂心口,赶紧起身借着添饭平复自己这激荡的情绪。 回头看了眼孟初晞,深吸了口气,她赶紧投入到美食之中,借此驱散那让她心悸的感觉。现下的周清梧还没料到,就是这一点的悸动,在随后的日子里汇成了激流,奔腾反复,再也阻挡不了,让她一辈子溺在了里面,无法抽身。 第26章 晚饭吃的格外满足,周清梧还是不小心吃多了,孟初晞瞅她摸了摸肚子,笑得温软:“到院子里活动下,消消食?” 周清梧不好意思点了点头,今天已经是腊月初十四了,外面天黑了,屋子里的油灯那豆苗大的火焰也把屋子里的光亮透过纱窗投了出来。两人在院子里慢慢走着,冬天的夜晚,这个小山村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只有身边人脚下沙沙的动静。 月初西山,满月西悬银辉倾泻而下,映出周围树木影影绰绰的模样,天地也仿佛被笼了一层薄纱。 这样的夜晚太过安静,以至于人脑海中的思绪就越发奔腾了,甚至会有一种深深地孤寂。 孟初晞看着月亮,许久不曾想过那边的她,却莫名有些伤感。就这么从博物馆晕过去来到这里,也不知道那边的自己是死了还是昏迷。虽然爷爷去世后自己也没有什么牵挂的,可是如果自己死了,她爸妈估计不会知道也不会管,到最后恐怕还要麻烦她的老师和朋友。 忍不住缓缓叹了口气,身边一直注意她的周清梧自然听到了,她本来就发现孟初晞神色不对有些担心,这下有些忍不住,伸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袖,伸手比划:怎么叹气? 孟初晞回过神,月光下她眸子里的担忧她看得清楚,当下微微一笑,转头看着月亮:“就是看着它,便觉得有些低落罢了,没事的。” 周清梧仰头也跟着看着那月亮,但随后微微一瞥落在了孟初晞侧脸上,她手指捻着衣服,片刻后有些犹豫地伸手比划:是想家了吗? 人都习惯用月寄托思念,孟初晞看着月亮突然情绪低落,是不是想起什么所以想家了。 孟初晞有些惊讶,低头看着她,半晌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我家在哪里,家中有什么人,又拿什么去想呢。” 怕小姑娘多想,孟初晞振作了下情绪,想到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试探着问周清梧:“清梧,我们认识也三个多月了,但你的许多事我都不知道,所以有些事我想问你,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想提起,你就告诉我,我便不问,好么?” 她语气低柔双眸认真盯着周清梧,征求她的同意。周清梧眼里有些诧异,旋即大概也猜到孟初晞要问什么,低头掩下眼中情绪,再抬头时小姑娘眼神清澈坦然,伸手指向孟初晞,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下:你问。 “我听刘婶说你以前是可以说话的是么?”对于周清梧没法说话这件事孟初晞心里一直很不好受,尤其是这些日子看到她因为不会说话不能为自己辩解,甚至有委屈痛苦都没办法发泄,只能所有的事都憋着,更让孟初晞心疼得很。既然她并不是先天失声,那么说不定可以治,如果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可以说话这该是多么值得开心的一件事。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周清梧眸子里的光还是黯然了一下,但很快便打起精神点了点头。 “有看过大夫吗?”孟初晞有些急切。 周清梧点了点头,伸手在孟初晞掌心写了一个“杜。” “杜大夫给你看过,他怎么说,可有办法?” 周清梧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比了下心口,打着手势:嗓子没事,他说是心病。 说到这她表情有些痛苦,当年那血淋淋的一幕噩梦一般如影随形地伴随了她一年,那一年里她就活在那个梦魇里无法脱身。不是没人问过那件事,只是最开始的几个月,大病醒来后她根本就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陷在了什么地方。 后来逐渐恢复时,她再想说话却是只能发出含糊的咿呀声,根本就吐不出一个字,仿佛被人掐住了咽喉无法呼吸。她也曾拼了命想说话,最后嗓子红肿到出血也没办法开口。 还记得最开始她还总是努力发出一些破碎的声音,可是被人厌弃嘲笑,那些孩子还去学她发出那种古怪的声音后,她就再也不愿意发声了,沉默当真像个完全失声的人偶。 这些痛苦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说不了话,也没人有耐心愿意等着一个哑巴拿手在那连比带画的去表达。所以这些可悲恐怖的往事就这样全部压在她心底,腐烂结痂,时不时渗出脓血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在一个并不适合的场所,却又格外适合的时机里,开启了这一段痛苦过往的倾诉。不同于以往苦难者声泪俱下的宣泄,周清梧只有安静的手势,还有那足以让孟初晞心疼到骨子里的眼神,讲述了那折磨了她三年的噩梦。 因为太过痛苦,周清梧比划的也很乱,很多事她现在根本就无法用手势去表达,孟初晞认真看着,也有许多也没理解。但她只是盯着周清梧,没有打断,没有再去询问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安静陪着。 提到父母身死的场景时,她手哆嗦得厉害,嘴巴都在不断开合,似乎想说出话来,可是却吐不出一个字节。到最后她佝偻着身子,不停比划着。她重复了太多次,孟初晞终究是看懂了。 他们把我藏在那里,都死了,死了。我叫不出来,叫不出来。 原本是想她发泄出来的孟初晞实在忍耐不下去,上前一把把人抱在怀里,不停轻拍着她的背,嗓音有些颤:“我懂的,我明白,这不怪你,不怪你,他们保护了清梧,一定是他们最安慰的一件事。” 她的怀抱并不宽广,甚至有些单薄但这个时候却给了周清梧所有的安全感。此刻她就像快溺死了一般,只有孟初晞拉着她的手,让她还能喘息。 “我知道那时候他们有多绝望,你有多绝望。但那个时候你活下来了,已经足以驱散他们的绝望了,因为他们想拼命保护你,而在那么无能为力的时候,他们做到了最想做的事,他们在天之灵一定很开心,很开心。”她不厌其烦在她耳边安抚她,周清梧不停颤抖的身体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她抬头看了眼孟初晞,她的眼睛在月色中也是那么温柔,那里没有以往她在别人眼中看到的怜悯和叹息,只有满眼的心疼和怜惜。她从来只知道厌弃和冷漠可以刺伤人心,却不知道原来温柔和怜惜更锋利,叫她来不及筑起一丝防御,便溃不成军。 她情绪似乎彻底决堤了,身体抽搐了一下,嗓子里一声短促的哭腔让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因为委屈和心酸,她的嘴巴不受控制地扁了一下,那双眼睛里眨眼蓄满了泪水,随后顺着脸颊簌簌往下掉。 她哭的太凶了,明知道不应该却没办法忍耐,只能揪着孟初晞的衣襟埋下头,掩藏她此刻的狼狈。 孟初晞眼睛酸痛的厉害,她伸手按住周清梧的后脑,让小姑娘躲在自己怀里肆无忌惮地哭泣,即使隔着厚厚衣服,她也能感觉到她的小姑娘哭的有多厉害。 她抬头看着天空,视野中原本皎洁的圆月变得一片模糊,她眨了眨眼,两滴凉凉的东西滑落下去,她吸了口气才重新看清它的轮廓。手依旧温柔扶着她的脑袋,口中鼻音浅浅地低声道:“哭吧,把那些痛苦都哭出来,以后不难受了,还有我呢。” 怀里的人哭得很凶,也哭了很久,但是除了最初那一声哭腔,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连哭得抽搐着身体,也是那么的安静,安静得让孟初晞心都疼碎了。 来到这个世界,因为周清梧救过她,又是她第一个见到的人,而小姑娘实在是过得苦,又乖又善良,所以她想对她好一些,也是为自己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是这一刻,孟初晞无比清楚地做了一个决定,无论以后怎么样,她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这个女孩子,不能再让她哭得这么难过了。 周清梧哭了太久了,到最后不停抽噎着,她从孟初晞怀里抬起头,因为缺氧一下子觉得眼前发黑,手脚也没力气差点就晕过去。孟初晞脸色一变,赶紧把人扶住,反应过来她怎么了,连忙把人抱在怀里,送进房内。 三个月的劳作让她这体质本来就不差的身体强壮了不少,小姑娘虽然长了点肉但还是瘦的,抱起来并不吃力。 让她坐稳缓一会儿,孟初晞赶紧去打热水,拧了热帕子,小心翼翼给她擦眼睛。红肿干涩的眼睛被热气熏蒸瞬间舒服了不少,周清梧身子还在抽着,却不好意思再让孟初晞动手,接过帕子捂着眼睛。 “你休息下,等缓过来再去洗漱,睡觉。今天哭一场太耗体力了,可不用担心早睡积食了。”她语气里带着温和笑意调侃着周清梧,看着她那羞窘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没再逗她。 当年的事她也能串起来了,周清梧原本家境富裕,父母是做药材生意的,不仅仅在是江阴县城,就是在江宁府都有小名气。 当年两人带着周清梧随运药材的车队一起前往平江府时,路上遇到了山匪。车队上人死的死跑的跑,周清梧父母全部被害,只有周清梧被他们藏起来躲过一劫。所有名贵药材和银钱都被洗劫一空,车队还被一把火烧了。 只是药材虽然被劫,但周清梧父母不至于什么都没留下,怎么周清梧最后回到这么偏远的周家村过得这么拮据。 那边周清梧正在泡脚,眼睛还是肿得厉害,孟初晞张了张口却没再说出口。 倒是周清梧看见了,指了指孟初晞:我没事,你问。 孟初晞坐在她身边,看她情绪舒缓了许多,这才轻声问她:“怎么最后你过得这么难了呢?” 这事显然比不上父母离世对她的打击,周清梧很平静,她伸手慢慢比划:我爹娘有一个生意伙伴,出事后他带着铺子里的地契钱财,跑了。 那个人和她爹还是义兄弟,信誓旦旦说着要照顾她,最后却是让她的日子雪上加霜了。 货物被劫是要赔偿的,最后只能把在镇上还有平阴县的宅子店铺典当,所有的积蓄也都用去抵债了,留给周清梧的只有那枚贴身的玉佩了。 孟初晞听得一言不发,脸色也颇为低沉,显然是被气坏了。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这种时候落井下石背信弃义,简直就是把周清梧这个孤女往绝路上逼! 周清梧说完就看着盆里的水,那些事她已经不怨了,但是还是会有些难过。只是没听到孟初晞的声音,却明显感觉到她呼吸有些重,诧异转过头,却见一向温柔爱笑的人面色阴沉,眼里满是愤怒,还有今晚她瞧得最多的心疼,显然气得不轻。 奇异的,她心里那一点难过被孟初晞这个样子全部驱散了,甚至她没忍住抿嘴笑了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尤为好看。 孟初晞这厢气得直咬牙,却看到当事人笑得这么开心,忍不住横了她一眼:“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这为你抱不平气的胃疼,你还笑。” 周清梧还是笑,孟初晞看她是真的开心,昏暗的灯光都掩不住那满脸的灿烂明媚,眼神也柔和下来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周清梧大眼睛看着她,笑容洋溢随后又颇为内敛得收了下去,竟有一丝不好意思,但还是亮晶晶比划着:你在替我生气,我很开心。 当初发生这件事替她愤慨的人很多,但是他们许多有人愤慨的大多是卓百钱拿了多少周家的财产,似乎那么一大笔银子和他们有关似的。而对她这个遭遇巨变后会沦落到何种地步的孤女,并不感兴趣,她们更喜欢咀嚼着她的痛苦,叹息着落几滴泪满足地离开,四处作为谈资。 只有身边这个相识不过三个多月的人,因为心疼她而气得脸色发沉,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个时候她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只是渴望有人可以真的在意她,但是没了爹娘,没了徐伯伯后,再也没有了。 刘婶婶关心她,但是她有自己的家自己的难处,终究是弥补不了她缺失的温暖。可如今孟初晞给了,所以她很开心。 第27章 孟初晞看懂她的手势,微微愣住了,她眸光上移,小姑娘看着她的眸子里有欢喜,还有一种浓浓的依赖,孟初晞心微微颤了下,最后暖暖笑开了,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傻乎乎的。” 说罢不顾她的阻拦弯腰把她泡脚的水倒了,洗漱完她脱掉衣服灭了灯,躺进了被窝里。 不知是不是情绪太过激荡,她们许久都没睡着,身边的小姑娘极小幅度得动着似乎不舒服。孟初晞转头看了眼躺在身边的人:“肚子还疼么?” 周清梧顿住了,随后摇头,但想着这么黑了她可能看不见,又小心伸出手探到她被窝里,寻到了她的掌心,写了一个不字。 她指尖力道很轻,痒痒的,孟初晞缩了缩手随后又握了回去,入手的小手还是冰凉凉的,这洗完手脚才睡的,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凉。 眉头蹙了下阻止了小姑娘抽回手,食指往上一滑,小姑娘颤了下,孟初晞发现她手腕小臂都凉凉的,“手怎么这么凉?睡不暖和吗?” 被她指尖这么一抚弄周清梧觉得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分外羞窘,可是不会说话,这时候打手势也看不清,只能僵着不知道如何回。 当然,很快不用她回了,因为孟初晞松开了她的手,然后紧跟着暖暖的手和腿都探进了她的被窝,贴上了她的手脚。 自己手脚冰凉她清楚的很,明显感到那手脚被冰得缩了下,周清梧赶紧也缩起来避开她。那边孟初晞还是轻轻嘶了一声,声音里也有些薄怒:“你被子里都没有热气,睡不暖和也不知道告诉我。” 周清梧还是第一次听到孟初晞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当下不知道怎么办,对不起又没法传达,只是裹着被子缩起来,随后小心翼翼碰到了伸进来的手,一笔一划写:一会儿就暖了。 孟初晞叹了口气,这段时间天气很冷,尤其是晚上,她应该早点想到这么一床被子,小姑娘又瘦体质也差肯定睡不暖。 “是我不好,知道你闷也没留意这个事。”说完也不管周清梧急切想写什么,翻身手臂一捞勾住了周清梧纤细的腰肢,直接把人从那没有什么热意的被窝里拖进了自己怀里。 周清梧身子都僵了,嗓子里发出一声短音,心跳的飞快,在她耳边就像打鼓一般。她手脚简直没地方放,只能蜷着,今天白天虽然也被孟初晞抱着,可是当时痛得她注意力涣散,现下她可是所有的心神全放在了她被孟初晞拖进被窝的这件事上了。 夜色遮住了她的表情,也遮住了她已经红的滴血的脸。手被压在了两人之间,一不小心就碰到了孟初晞温暖柔软的身体,周清梧慌得恨不得不要手了。 孟初晞自然感觉到了周清梧的状态,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低低的柔和嗓子特别好听,周清梧心跳得越发激烈了。 随后抱着她的人继续笑道:“这么害羞做什么,都是姑娘家怕什么?”说罢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放松些,我给你暖暖,女孩子在这时候最受不得凉,一定要好好照顾。” 虽然最开始带了调笑,但是孟初晞却是真心疼,如同上午那般把她冰冷的腿勾过来捂着,又把另一场被子拉了过来给两人盖着。 周清梧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周身都是孟初晞的温度,鼻端也是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实在是冷静不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这么不受控制,甚至原本冰凉的身体都开始发烫。 孟初晞也是忍俊不禁,她都听见了小姑娘扑通扑通的心跳,怕她真羞狠了,她慢慢松开了怀抱,握着她还有些凉的手,轻声道:“好啦,我不抱你,心跳得像擂鼓了。” 周清梧咬着唇羞得埋下头,一动不动,但是这让人窒息的害羞中,她却品出了一股甜意,蜜糖一般让她特别开心。此时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但是很久之后她才知道,也许更早,但是这一天起很显然,她的心就已经悄悄遗失在了这个人身上,她自己却不曾察觉。 孟初晞发现这个身体和她以前的也很像,体质偏寒,怕冷,但是晚上睡觉却很容易睡热乎。周清梧被她抱着,很快就开始暖和起来,到最后她实在是没扛住这种温暖,很快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舒服极了,周清梧连梦都没做,醒来时也没有困顿的感觉,茫然了片刻后,借着曦光她清楚看到身边的人,原本孟初晞是放开了她的,可是现在醒过来的周清梧发现自己已经是睡在了她怀里,难怪一晚上都这么暖和。 只是这样太过亲密了,周清梧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想挪出她的怀抱。只是孟初晞睡得并不沉,周清梧这一动她就醒了过来。 “醒了,睡得怎么样?”她睁开眼迷迷糊糊道。 周清梧等着她清醒了一会儿,伸手比划:很好。 “那就好,该起床了。” 昨天两人都换了衣裳,孟初晞不想让小姑娘碰冷水,这衣服得她去洗。 冬天的早晨冷得刺骨,孟初晞是个怕冷的人,穿衣服时就在哆嗦。跺了跺脚,她把门打开,外面冷意更是摄人。 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外面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树枝了,晨起的周家庄在冬天显得格外寥落。 孟初晞回头看着周清梧,伸手笑道:“家里太冷清了,等到开春我们养一些小鸡仔,还可以养条狗看家护院,你说怎么样?” 周清梧闻言眼里也绽了笑,点了点头。分明只是孟初晞随口一言,可是在这冬日里周清梧脑海中已经浮现了那种鸡犬相闻的暖春画面,太美好了。 家里的田买好后她们还没去整理,那边杨家人已经送来了消息,刚好村子里耕牛闲着,田已经犁好了。 孟初晞和周清梧合计着那两亩地一共是分成了三块,其中一块将近一亩可以用来种水稻。剩下的地可以用来种应季的蔬菜作物。孟初晞记得这个时候是种土豆的好时节,可惜来到这个世界她发现土豆还没有引进来,种不了了。 但是等到二月中下旬就可以种葵菜,萝卜,茄子,豆角之类的果蔬了。而姜葱蒜家里也可以种一些,那些菜常年可以种也是调味品,都可以预备了。 吃过早饭孟初晞继续把之前备好的大骨炖黄豆的瓦罐送进满是碳火的灶膛内,起身对着周清梧道:“这大骨头肉不多,但是用来炖黄豆最是香,先用碳火煨几个时辰,回来再炖一下,你肯定喜欢。” 周清梧只是笑,现下和孟初晞一起吃什么都是好的。收拾好后,两人洗完衣服,带着农具准备去地里把土拢一下,等到时节到了就可以直接播种了。不过走到半路却遇到了周平那群孩子。 周清梧看到他们不由自主慢下了脚步,以往被欺负得实在太多了,下意识得周清梧就有些恐惧。 只是不料还没等周清梧过多反应,周平看到站在周清梧面前一言不发没什么表情的孟初晞,立刻停下了脚步,表情恐慌,显然他更怕。 孟初晞眸光落在他身上,从上自下打量着,随即目光一冷,微微横了他一眼,小崽子当下调头就跑,口中还慌乱道:“我们,我们去西边,去西边玩儿。” 看着他们一群人撒丫子就跑,周清梧有些诧异,她茫然了片刻突然意识到什么,拉了拉孟初晞的衣服:他们怎么跑了? 孟初晞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沉:“他们是不是总欺负你?” 周清梧一愣,下意识想否认,她并不想孟初晞去担忧这些,但是刚摇头却又想到孟初晞这模样肯定是知道了,便低下头没有其他动作。 孟初晞牵了她的手往前走:“你就不好奇他们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跑了?” 闻言周清梧抬起头,眼里明显是好奇。 回头瞥了她一眼,孟初晞笑得无奈,边走边道:“记得上个月我有些不舒服,你一个人去镇上卖药材吗?” 周清梧点了点头,随后想起来那天她又遇到了周平。自从那日村长为了常氏来过周清梧家几次后,周平已经收敛了许多,大概是被村长警告了。但是憋了不到一个月,又开始故态复萌,那天他们一群孩子又在村口小路堵周清梧,逼她把挖到的好药材交出来。 周清梧虽然不想和他们起冲突却也不是任由拿捏的傻子,自然不肯,当下差点又被围着欺负了,不过还好遇到了外出回来的周大川。是刘大婶的儿子,对周清梧也比较照顾,当下呵斥他们,最后周清梧除了被推搡了几下并未被欺负狠了。 “当时刘大婶和我说了,说村长家的小儿子总是带着他们欺负你。”孟初晞慢慢说着,当时她莫名就想起那天她醒来时周清梧的狼狈模样,想来大人虽然对周清梧不友善却也不会动手,肯定是那群孩子做的好事。 这件事一直被孟初晞记在心里,有一次她一个人出去就遇到周平他们。那些小孩子知道的不少,又被村里添油加醋的谈资荼毒,当下当着孟初晞面开始嘲笑嘲讽起周清梧。 周平仗着他爹是村长,在家是小霸王,出门又被村里人让着,娇纵非常,总以为想欺负谁就欺负谁。孟初晞待人一向温柔,尤其是小孩更是耐心,只是现在她百倍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她家的小姑娘,对于这个一点都不可爱还总是欺负周清梧的小混蛋完全没有以往的温柔。 在周平对着她说,她迟早也要被周清梧克死时,她当下沉了脸,毫不客气把叫嚣着的周平直接摔在了地上。 周平和那三个孩子当下就懵了,另外想跑的都被孟初晞拎回来丢在一起。小孩子欺负人不过是蛮力,孟初晞在那边可是学了一些防身的技巧,而且这原身似乎也是会功夫的,身体灵活的很,虽然孟初晞不会,但是对付几个孩子绰绰有余,当下收拾得他们哭爹喊娘。 周清梧听罢目瞪口呆,连忙比划:他没回去告状? 孟初晞挑了下眉,一本正经道:“我当时可是凶的很,我就告诉他,想告状尽管去,他爹是村长可以管周家村,我可不是周家村的人。如果他敢告诉他爹,说一次我下次便打得更狠一次。” 不过还有句话她没告诉周清梧,当时她还故意冷笑恐吓他们,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叫别人小哑巴,如果继续找麻烦,那她离开周家村时,便割了他们的舌头,挖了他们的眼睛,到时候不仅是哑巴,还是瞎子。 这个小山村里虽然有那么多无知愚昧的人作恶而不自知,但是大多是胆小的,哪里听过这么狠毒的话。再加上他们还是孩子,而孟初晞那个神情也太过瘆人,胆小的直接尿了裤子,周平也是吓得哇哇大哭。刚刚孟初晞那眼神一扫,这才吓得落荒而逃。 原本她不想做的那么绝,可是这些孩子欺负了周清梧这么久,他们父母却充耳不闻,他们不管,孟初晞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周清梧根本想象不到这么温柔知礼的孟初晞居然会打人,更不会想到她会那么吓唬那群孩子,而她会这么做还是因为自己。 感动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孟初晞真的就像老天爷开了眼以后,特意送给她的神仙一般。 只是看着孟初晞说自己很凶,周清梧眼里带了浅浅的笑,她对着孟初晞比划:怎么凶呢? 她脸上都溢着笑,这么歪着头眸子亮亮的,这三个月过去,小姑娘整个人变了许多。十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上后小脸圆润了一些,嘴角原本那个很难察觉的梨涡此刻很可爱的显现出来。 她本来眼睛就大,这会儿歪着头明显带了些调皮的笑意显得尤为娇俏可爱。孟初晞顿时看得微微愣住了,她的小姑娘这个模样,其实很好看的。 第28章 孟初晞看着她,眼神也柔和下来,旋即皱起眉故意冷淡道:“怎么凶?那肯定是特别凶,小孩子看了都会做噩梦。” 说完,她故意摆出一股凶狠的模样,空出来的手直接伸出去佯装去抓周清梧。 周清梧这下绷不住了,直接笑开了扭着腰躲开后,一路小跑。她还拎着锄头,孟初晞怕她摔跤,连忙在后面追着:“跑慢点,你当心手里的锄头别摔了。” 但是周清梧笑得格外开心,相识以来除了特别害羞,她从不会在孟初晞面前表现出孩子气,甚至可以像个大人一样照顾她,处理很多事情。但是此刻的她,笑得梨涡浅浅,跑起来就像个孩子,她回头笑着对孟初晞摇头,明媚得真正有了十五岁豆蔻少女的模样,满满的活力,让看着她的孟初晞也生出了童心,快步跑起来追了上去。 原本听她喊的周清梧慢下了步子,结果看孟初晞跑了起来,当下又闹了起来,两个人跟孩子一样,一路小跑着,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周清梧小脸红扑扑的,那股玩性过去她又觉得自己太孩子气了,眼里满是不好意思,孟初晞揉了揉她的脑袋:“清梧要这样多笑笑才好。” 周清梧有些害羞,但还是抿出了脸颊的两个小梨涡,乖巧点了点头。孟初晞总觉得自己养了个好乖的女儿,而且越看越惹人疼。 地的确是已经犁好了,孟初晞看了看土壤,伸手捻了捻:“是良田,这么深的泥都很肥沃,田可以等着开春种水稻,地整好种着时蔬,还有麦子大豆都可以种一些,我们就两个人,也不求靠它挣银钱,能自给自足便好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原本之前杨家就是一块种稻子,其他的用来种蔬菜的,这地在这时候犁过一遍,来年播种时杂草也会要少上许多。 失了田地的农民在这个时代是很悲惨的,沦为佃农那意味着辛辛苦苦一年的劳作基本是为他们卖命,自己温饱都难。而周清梧这种孤女,就连替别人种田的资格都没有,能够拥有自己的地这是一件多么让人开心的事。 孟初晞看着她在地里巡视着,时不时弯腰摸一摸地上翻起来的泥,越发觉得自己买地是件正确的事。她不是没想过多买些地做地主,但是一想到那些盘剥下去靠压榨佃农过上丰裕生活的地主,孟初晞便不想依靠土地谋生。 在她印象中大衍王朝是历史上少有的商人地位不错的时代,商业贸易甚为繁荣,甚至女子经商都很常见她手中预备了两亩薄地以备不时之需,其他的想做点生意。 想到这,孟初晞目光忍不住落在了旁边那一排桑树上。当初她这么果断买下这地便是因为这桑树,她总觉得面对这桑树时她就颇为亲切。这边盯着桑树出神,她便慢慢走到了一颗桑树下。 到了这时候,桑叶已经全部落完了,孟初晞伸手轻轻抚在了树干上,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里满眼都是桑树,碧色桑叶挂在枝头,一眼望不到头。而此时她脑海里也突兀地闪现出一句话:“厥土黄壤,色黄者得其正气也,性壤者取其柔软也,宜种椹,厥土赤植坟,色赤者光耀也,性填者黏腻也,宜种桑。” 她当下忽然觉得有些晕眩,随后身体往前一倾,还好手撑住了树干,这才没摔了,后背冒了一层冷汗人也清醒过来。孟初晞呼吸急促了下,晃了晃脑袋,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刚刚那场景,还有那颇为艰涩的话分明不是她记忆中有的,可是她竟然清楚地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她这突如其来的异样被那边的周清梧瞧见了,当下丢了手中的锄头,沿着田埂一路小跑过来,急急忙忙扶着孟初晞,伸手比划:怎么了?不舒服? 孟初晞脸色还有些难看,但是看到她急了连忙摆了摆手,看了眼桑树道:“你别急我没事,就是刚刚看到这桑树想起了零星的画面,所以有些晕,已经没事了。” 周清梧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神情依旧紧张:头晕?是之前伤没好吗?还有哪里不舒服,还晕吗? 她打着手势,神情急切,眼里担忧怎么都藏不住。 孟初晞心里发暖,握住她急乱的手道:“真没事,头不痛也不晕,就是突然想到一个画面有些愣神。” 周清梧盯着她瞧,看她脸色也好了,并不像不舒服这才松了口气,犹豫片刻又问她:想起什么了? 孟初晞也没瞒她,指了指桑树:“就想到一个场景,有一个地方种了许多桑树,应该是个桑园。”说完她又笑了起来,“其实我当时看到这桑树就觉得亲切,也许我以前就是种桑树的。” 周清梧愣了愣,低头认真思考起来,似乎是当了真。片刻后她给孟初晞打着手势:这里种桑的并不多,只有青阳镇有一处桑园。 孟初晞点了点头,她明白周清梧的意思。在这三个月里,她和周清梧一起基本很少看到青阳这边有大规模种桑养蚕,只有个别家中养了一些。 只是在孟初晞了解的历史中,种桑养蚕一直是古人最普遍的生存手段。尤其是在那个时候棉花还未大面积种植,桑麻一直是布匹丝绸的重要来源。不过之前种桑养蚕的中心地域都在北方,后来才往南方迁移,那照眼前来看,青阳还是以种麻和木棉为主。 如果她记忆没出问题,这只能是原身看见的场景,那她可能并不是这里的人,那怎么会被冲到周家村这个地方呢? 可是那一点点画面完全得不到关键信息,孟初晞怕小姑娘跟着她着急,只能暂且按耐下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她莫名其妙出现在这个时代,进入这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身上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既来之则安之,为今之计只能留个心眼,一步步走下去。 “不要皱着眉头,我没事的,能想起一些总是好的,况且现在这样我觉得很好,所以不要替我烦恼了,嗯?”看到周清梧拧着眉头,神色担忧的模样,孟初晞收拾好心情赶紧宽慰到。 看她还是一脸担忧,孟初晞笑着捏了下她的脸:“不要苦着脸了,都不可爱了,像个小老太太,来笑一个。” 周清梧闹了个大红脸,看着孟初晞却没忍住,最后红着脸笑了起来。 孟初晞还在继续逗她,故作惊讶道:“呀,这谁家的小姑娘,笑起来这么好看,真水灵。” 周清梧含嗔带羞得推了她一下,转身赶紧去干活去了。孟初晞抿嘴笑着,跟在她后面,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垄把地里的土拢上去整平。 两人其实都是新手,孟初晞小时候经常跟着爷爷在地里玩儿,但从没真正动手做过。周清梧也只是看过村里人把地整好的样子,所以最开始效率并不高。 一上午过去两人也才各自整了自己的这一片。周清梧弯腰久了,起身时又是一阵目眩,她晃着下身子,扶着锄头缓了缓。 其实这种情况比之前好多了,自从孟初晞来了后她基本不会挨饿,这三个多月也见了油腥,更是吃了几个鸡蛋了。但是那也只是偶尔,她身体缺损得厉害,不是这么快就能补起来的。 孟初晞看到了好几次她蹲下来头晕,知道她贫血,看她那模样便知道老毛病犯了,忙过去扶住了她。孟初晞蹙了下眉:“你身子还是虚了,之前营养不良还没补好,以后得想办法给你补补血。” 周清梧摆了摆手:比之前好许多了。 孟初晞没说话,而是在心里盘算着哪些东西可以用来补血,抽空去镇上买一些回来。 周清梧抬头看着她,孟初晞属于体寒的人,但是奇怪的是运动后特别发热,也爱出汗,这冬日里动了一上午额头就冒了一层汗。 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手已经不受控制,捏着自己的衣袖伸到孟初晞额头替她擦汗。孟初晞回过神感觉到一阵阴影落下,额头微凉柔软的触感传过来,周清梧的脸就在眼前,神色认真专注在替她擦汗。 孟初晞愣了一下,当下一动不动的,只是盯着小姑娘看,养了三个多月,之前面黄肌瘦的人模样变了许多。 虽然因为过早辛劳,她肤色并不是很白皙,但是五官很清秀,看起来很舒服。特别是眼睛大而清澈,颇为有灵性,而且少年人肌肤得天独厚的水嫩,如果再好好养着,长开了也是个漂亮姑娘。 她看得微微出神,但当她目光和周清梧的对上时,孟初晞心跳莫名奇妙的漏了一拍,在周清梧赶紧收回手时也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神。 平日里都是周清梧一个人羞赧,这下两个人都不自在,于是气氛瞬间有些古怪。但好在周清梧很快打破了这个局面,她指了指肚子,打手势问道:饿吗? 孟初晞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先去回家吃饭?” 周清梧点头,两个人把剩下的收了尾,准备回家做饭。还好这里离家不远,回去也不费事。 中午太阳格外明媚,远远走在路上便看到了村里人家炊烟袅袅,宁静悠远,莫名心情也好了起来。四周环绕的群山在晴空下与天想接,白云青山,蓝天黛瓦美得像画中的场景,这是孟初晞最为怀念的景色。 周清梧又在她眼里看到了那种神情,有时温柔有时怅然,但是不变的是那种怀念,叫人抓不住又看不透,每当这种时候周清梧就觉得孟初晞离她有些远,此前她隐约心慌,可是现下她却没忍耐住,伸手抓住了孟初晞的衣袖,似乎这样就可以把她抓住,不让她不见了。 这略带急切的力道让孟初晞转头看着她,眼里有询问之意,语气依旧温软:“清梧,怎么了?” 周清梧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看着孟初晞眼里有些不安,最后才有些犹豫地比划:你想家了? 孟初晞微愣,随后意识到什么,轻笑了一声:“只是偶尔看着这样的景象有些晃神,我并没想起什么东西,谈不上想家。倒是经常想,该怎么养好你,身体不好,体质又弱,愁坏我了。” 她蹙眉摇头,还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愁得厉害。小姑娘脸皮太薄了,这下又红了,急急忙忙比划:我好养,你别愁。 比完又觉得不对,连连摇头:不用你养我,我会很努力去养你。 大概是她觉得之前自己过得太拮据,这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又继续努力传达她的意思:我会挖药材,也可以缝补,会越来越好的。 她能吃苦,活干得又漂亮,如果不是“恶名”在外,没有人愿意给她活做,挖的药材总被人偷,她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如今有孟初晞在,村里人看有人护着她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她,日子肯定会好的。 孟初晞眼里情绪翻滚,最后只余眼角温润的笑意:“嗯,我信你。” 第29章 中午回去孟初晞把灶膛里的瓦罐取出来,拿出来的瓦罐还是热的,揭开后一股浓郁的黄豆香味扑面而来,上面飘着一层油花,汤汁浓郁。 用筷子一搅,黄豆熬的酥烂,骨头里的胶原也都进入汤中,十分的香。 孟初晞示意周清梧闻一下,小姑娘眸子一亮连连点头:好香。 孟初晞扬眉一笑,自得的很。这边淘米下锅,小炉子上继续煨着黄豆大骨汤,加入盐调味,这么一锅汤完全不需要其他的调味品,黄豆和骨头已经给了汤足够的鲜美。 之前已经熬的够久了,汤热了后倒出来,满满大碗的黄豆大骨汤足以勾起劳作了一上午的两人的食欲。 再炒上一盘白菜,荤素搭配这顿饭已经很圆满了。孟初晞给周清梧盛了一碗黄豆,再夹上几块带肉的大骨头,催促她赶紧吃,小姑娘以前饭都吃不上,可想而知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之前冬笋肉片,那么一小块肉,少的可怜,今天可得让她多吃些。 经过这么久的煨炖,大骨头都已经炖烂了,一口咬下去骨头都酥烂了,直接可以尝到骨头里面的汤汁,带着骨髓独有的香。黄豆吸满了肉汤,香甜浓郁,咬下去酥烂,豆香肉香融合在一起,简直是完美搭配,足以消除上午劳作带来的疲惫。 汤饱饭足,周清梧满足叹了口气,比划道:要胖了。 孟初晞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瘦的像豆芽菜,胖一些才好。” 周清梧摸着额头,抿嘴笑着,吃过饭,两人休息片刻继续去田里把剩下的活做完。 地里的活持续了一整天才算结束,对孟初晞来说还真是件体力活,到了夜里几乎是倒床就睡。最近气温都比较低,自然而言地她又把睡不暖的周清梧薅到自己被窝里了。 周清梧睡得规矩极了,发觉孟初晞睡着了,伸手替她掖了下被子,侧身瞅着她也跟着入了梦乡。 今年下半年雨水较少,这临近过年下了三天雨,阴冷潮湿的冬天更是难挨,幸好孟初晞深谙过冬的技巧,周清梧又勤快,两人早就提前备好了碳火,硬是靠背的,在家里攒了不少柴火。 雨时多闲暇,两人也不嫌闷,坐在灶头烤火。周清梧不会说话沟通起来肯定要比常人费力,孟初晞也不在意,坐在那开始给周清梧说起以前看过的书。 许多周清梧根本没看过,孟初晞声音好听节奏感又好,说起来声情并茂,周清梧刚开始还会时不时伸手比划提问,后来就是睁着眼睛微张着小嘴,全神贯注地看着孟初晞。 她其实很讨厌下雨天,当然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害怕,因为下雨意味着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因此连果腹的东西都没有。可如今短短几个月,她已经可以坐在暖和的碳火边,听着眼前她满心满眼喜欢的人给她讲着勾人心弦的故事。屋外雨声淅沥,屋内碳火哔剥,萦绕着孟初晞的嗓音,周清梧突然觉得有点醉人。 碳火烧得旺,孟初晞说了许久,觉得口干得紧,看小姑娘还兴致勃勃的,孟初晞摆摆手道:“不成了,得休息会儿。” 周清梧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起身把放在炉子上的壶拿下来给孟初晞倒了杯茶:喝水。 孟初晞喝着水,看着烧得通红的碳,想到之前家中破损了的瓦瓮,不由开口道:“清梧,那团老面应该好了,我们中午烙饼吃,好不好?” 周清梧是记得她挺爱吃饼的,哪有不允的。听罢也顾不得听她说了,连忙起身准备去准备食材。 孟初晞把放在炉子旁边的小瓦瓮打开,里面一股酸甜味扑鼻而来,伸手按了按,这老面已经差不多了。这个时代可没有酵母粉之类的,想要发面就只能用这老法子。 把那碎了底的瓦瓮拿出去再好好把里面洗了一遍,那边周清梧已经卷起袖子开始和面了。 这时候也还没有碱面,孟初晞能想到的就是利用草木灰了。烧好的草木灰静置到澄清,取清液放入面中,和老面一起揉搓至光滑,老面有酸味如果不加碱,发的面也会有些酸,影响口感。周清梧看着觉得惊奇,她从没做过发酵的面食,老面倒是知道,却没想到还有这讲究。 面揉好,两人坐在炉火边喝茶,等到面在温水上发了快半个时辰,继续上手揉。这下就是孟初晞接手了,揉好的面揪成几个小剂子。锅中烧火放入之前熬的猪肉,猪油化开后热油倒入面粉中做成了油酥。 这一边小剂子被擀成海棠叶一般的薄片,刷上一层油酥,另一边周清梧已经把在家里之前准备的梅干菜切碎办好了。 这梅干菜还是刘大婶送了一罐给她们尝尝鲜的,这梅干菜做的很不错,色泽金黄,咸酸味甘,这拿了一些出来,空气中都弥漫着那股香味。 梅干菜铺在上面小心卷起来,在用擀面杖擀成薄片,里面的梅干菜沁出一些油,让白面也染了油光,孟初晞双手托着面皮,直接拍在了已经在碳火上烤的发烫的瓦瓮内壁上,面饼立刻发出一声滋滋声响。 “清梧你不用忙活了,守着饼就好,剩下的我来。”她示意周清梧坐着,自己继续擀面包馅儿。 虽然周清梧从来没见过这种烙饼的方法但是却也清楚应该怎么帮忙,刷了油酥擀成的面饼受热立刻会隆起来,是饼酥脆和起层次感的关键。 看着贴在瓦瓮上的饼开始膨起,周清梧便小心用长筷压住,待到面皮和梅干菜的香味一起飘散出来,薄薄的面皮变了颜色微微卷起时,便把它夹出来。 另一块继续贴上去,一个人擀一个人烤,梅干菜香味混杂着面饼的焦香,把食欲推上了顶端。 孟初晞看着出炉的两个饼催促周清梧:“你别光顾着烤,先吃一个看看,这个要刚出炉就吃才好吃,凉了味道就差多了。” 周清梧不愿意在孟初晞还在忙活时自己就开吃,摇了摇头,伸手比划:等你一起。 孟初晞想了想,小剂子再醒一醒也是可以的,便没拒绝也坐过去接手了周清梧的活。饼擀得很薄,很快便熟了。 把手洗干净,孟初晞拿筷子把刚拿下来的饼递给周清梧:“你吃一下试试,我也是头一次尝试,不知道好不好。” 周清梧对于孟初晞会做这么多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虽然她明明说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却知道这么多东西。虽然这些事情不应该是一个穿着打扮如此讲究的人会的,但是周清梧从来不问,从来不说,只是非常捧场地在一旁满是崇拜地夸她。 孟初晞看着这个心思玲珑的小姑娘,有些内疚却又格外开心。如果换成其他人,孟初晞绝对没办法这么轻松,在周清梧面前她不用刻意掩饰,不用千方百计撒谎。她不能说的东西周清梧不会问,她认真解释的她都会信,心里想着,她看着周清梧的眼神也软得厉害。 周清梧拿着饼咬了一口,烙饼她之前也做过,只不过用的是酸菜,也没用老面和草木灰水,不知道会有什么区别。 不过一口咬下去她立刻发现了差距,之前饼的酥脆是因为外面一层微焦,里面依旧是软面。但这一口下去,酥,香,脆,因为实在没预料到酥脆成这般,周清梧这一口没收住力道,薄饼外面一层直接脆裂,碎片落了一身,周清梧手忙脚乱去接,颇为狼狈。 但是口中的饼酥香满口,外焦里嫩,烘烤的饼并没有刷油,但是里面的梅干菜却在烘烤下溢出油,梅干菜的咸香和薄饼酥脆搭配的绝妙,叫人赞不绝口。 不过这美味给周清梧带来一些窘迫,如果是以前落在衣服上的饼屑她肯定是不能浪费要赶紧捡起来吃了,但是当着孟初晞的面周清梧却莫名觉得那般太过粗鲁,以至于有些手足无措,脸又红了起来。 孟初晞看得噗嗤笑了起来:“怎么样,好不好吃?” 周清梧点了点头,那厢孟初晞已经伸手过来把她衣服上落的饼拿了起来随手放进自己口中,自然道:“好吃可不能浪费了,怪我之前忘提醒你了。” 周清梧一愣,随后眸子便亮晶晶的,仿佛能沁出光来,她嘴角没压住低头时抿出一抹笑弧,开心地又咬了一口,这次她用手接着总算避免了尴尬的场面。口中咬着饼,眼神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孟初晞,只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饼了。 没能猜透少女的心思的孟初晞只是觉得她可爱,张嘴也细细咬了一口,唇齿留香,的确好吃比起油煎的,别有一番风味。 虽然因为材料的简陋比不上她在那边吃的那么有滋味,但是此刻已经是难得的美味了。毕竟这时候烹饪手法简陋,平常人家更不会花心思去琢磨这些。 一张饼分量并不大,吃完后正是上瘾的时候,孟初晞起身继续把剩下的面饼擀好。单吃饼未免有些干,锅里已经在熬着小米粥,这会儿也已经发出咕嘟的声响。 外面风雨肆虐,屋内那一方炉火驱散了寒意,小米粥的香味和饼的酥香汇聚成冬日里最闲适的美味。这在以往周清梧不敢想,而孟初晞也想不到。 两人吃着饼喝着粥,偶尔彼此对上一眼,具是满足的笑容。 另一边刘大婶从自家菜地里拔了些菜回家,路过周清梧家门口,看着上面在雨中稀薄的炊烟和屋顶蒸腾起来的热气,摇了摇头脸上却满是笑意。 回到家儿媳妇金玉儿替她把菜接过来,又把她身上的蓑衣解下来挂到一边沥水:“娘,冷了吧,赶紧去烤火。” 刘大婶脸上笑意还未收,摆手道:“不冷呢,该做饭了。” “饭已经煮好了,我去把菜洗了炒了就可以吃饭了。娘怎么这么开心?”金玉儿看刘氏脸上带着笑,似乎心情很好,不由好奇问道。 刘氏闻言笑得越发开心:“刚刚从那丫头家路过,那屋里炊烟已经烧起来了,热气腾腾的,估计也是在烧炉子呢。这大冷天下雨呢,我都闻到了饼香,那丫头时来运转了,真是捡了个宝。” 金玉儿没成想她是因为这事,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娘真是热心肠,替清梧操碎了心。”不过想到周清梧救的那个姑娘,金玉儿也是感慨:“还真是好运气,最初村里人酸的不行,这发现那姑娘不记得过往的事又幸灾乐祸,现下呢,她日子过得比之前好了许多。那孟姑娘也是个妙人,看起来娇生惯养的人,却是很能吃苦耐劳,而且,还是个狠人。” 刘氏听得一愣:“狠人?怎么这般说?” 金玉儿悄声道:“娘没发觉周平那几个崽子最近遇到清梧都绕路走吗?” 听到金玉儿提周平刘氏眉头都皱了起来,那个兔崽子总是欺负周清梧,不过仔细一想的确很久没看到他们惹事了,“是这般没错,难道是被初晞教训了?” 金玉儿点了点头,捂嘴笑了起来,那天她出去干活在山坡上小路上看得清楚,也不晓得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也没让村长媳妇知晓。 刘氏笑呵呵的:“活该,那初晞也是个好丫头,对清梧是真的没话说。清梧那丫头这几个月完全变了模样,越来越水灵。哎,之前她们嚼舌根头说清梧救了个公子哥,现在我都有些可惜,要是初晞是个公子哥,说不定真能托付终身。” 看她那表情的确是真的遗憾,金玉儿忍俊不禁:“娘你这也是想太多了,若真是公子哥,也未必有姑娘家细心良善,况且,万一托付不好,怕是又是别的苦日子。” 刘氏也是一时忘情,被这么一说连忙摇头:“我也是糊涂了,眼下就很好了。” 这雨下了三天便停了下来,这一日是难得的大晴天,被关在家里三日赶上大晴天,孟初晞和周清梧两人把家里的被子搬出去晒着。大冬天里被子晒上一天好日头晚上睡起来又软又暖和,还有一股好闻的阳光味道。 不过据说其实是螨虫的味道,想到这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突然一笑让周清梧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小姑娘诧异看着自己,她笑着道:“太阳晒过这被子闻着很香,我突然想起来似乎有人告诉我,那都是被子里的小虫子被晒死了,焦了的味道。” 周清梧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她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翻看她们的被子,半晌她转头看着孟初晞神情十足认真,摇着头示意没有虫子。 被她这正经的小模样逗乐了孟初晞笑得越发开心,继续逗她:“那些可是看不见的。” 周清梧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看着自己的被子神色间有些小嫌弃,半晌她才比划道:我努力挣钱,给你换新的。 孟初晞嘴角的笑因为她这句话微微一凝,片刻后她眸光柔和摸了摸她的脑袋:“新被子用了也会有小虫的,经常晒晒就没事的。当然是要努力挣钱,给我们清梧换新的。” 周清梧被她这温柔宠溺的模样烧红了脸,腼腆得去整理被子,惹得孟初晞莞尔。之前想着她像含羞草一点都不假,怎么这么爱脸红呢,一碰一逗就缩回去了。 目光落在了屋前放着的小捕猎工具,孟初晞开口道:“清梧待会儿我们去一趟山里,把那些绊子下了吧。还可以去山上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可以挖的。” 周家村得天独厚的山脉不过是几十户人家经常光顾,很多山珍都难以被寻觅干净,每次去都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想到快要过年了,这次有孟初晞在,一定不能马虎寒酸,是要去山上弄一些好东西,思及至此她点了点头。 第30章 雨过天晴后山上水汽并未散去,所以她们上午并没有出门。等到中午吃过午饭,山上水汽逐渐散去,二人才启程往后山去了。 周清梧家后面的山更加茂密,平日里没有人结伴是很少有人独自去的。但是山里的药材种类比屋前与杨家村共有的山林要多的多,而里面也是村里猎户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路上两人寻找着药材,同时孟初晞也在留意野兽的痕迹。在她小时候,野兔野猪十分多,也经常祸害庄稼,家家户户基本都会在田里,山脚设置陷阱,孟初晞跟着爷爷更是见识了很多。 冬天寒冷兔子喜欢地势低洼的地方,能够避风躲冷,食物不够势必要出来觅食,村子周围的林地,山坡南面都是可能经过的地方,孟初晞便在把之前做好的绊子放在合适地方,碰碰运气。 放这小机关只是顺便,此行主要目的还是陪着周清梧找药材。孟初晞十分喜欢植物学,对药材也是知道不少,和周清梧一起两人这效率就高了不少。 周清梧对药材行情很了解,哪些草药便宜,哪些珍贵她如数家珍,那些太过寻常的药材卖不出好价钱,药铺子也不需要,最好的当属补品,富贵人家从不吝惜银钱追求健康。 冬季最适合挖的药材当属天冬,白芨,百部了,尤其是百部在这冬末春初换季之时消耗很大,今天周清梧主要便是盯着它去了。 周清梧发现孟初晞对草药的熟悉程度不比她差,有时候她还没发现孟初晞已经瞅见了,挖的还不少。她是真的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可以养出孟初晞这样的人。 她略微有些出神看着在仔细把一株天冬根茎挖出来的孟初晞,脚下走了几步却是一不留神被藤蔓绊了一跤,她心口猛然一提,直接摔在了地上。 这沉闷的一声立刻惊得孟初晞抬起了头,看周清梧摔了当下丢了锄头小跑过来赶紧替她把脚上细小的藤条扯开,扶她起来。 目光往地上一扫没有木桩荆棘,孟初晞略松了口气仔细打量她一番:“怎么摔了呢,摔疼没?” 周清梧摆摆手,脸上满是不好意思,她总不能说是看她看出神了才没看清路。只能回头瞧了眼地上,比划:没注意这个。 她手比完眸子微微一滞,蹲下身看了看被孟初晞拽到一边的藤蔓。刚刚急着扶周清梧孟初晞也没留意这看起来干枯的藤条,现下一看她倒是认出来了:“这是何首乌。” 周清梧也是点了点头,何首乌又名夜交藤,坊间有关何首乌的传说数不胜数,无一不是说它能使白发便乌延年益寿,由此使得何首乌成为一味补肾良药。 不过何首乌生长慢,通常能有那种奇效的都传说要百余年,它能入药也得生长四五年,而十年以下的药用价值根本不大,价格也就谈不上很昂贵。这年份越久,价格才越高,何首乌也不少见,所以周清梧此刻也并没有格外开心。 但是遇到了探一探也是没关系的,两人顺着藤蔓一路往后找,越靠近根部这藤蔓越发错综复杂,绕过这个小山坡才发现这何首乌已经铺满了这一片小坡,藤蔓已经延伸到了一片荒壁上,看样子很有些年头。这里山高林密,更加少有人来,不然这么一片何首乌恐怕早就被挖了。 周清梧两人好了好半天才摸清楚它的根茎所在,恰好是一块大石头附近。孟初晞拿刀把藤蔓隔断露出主根,两人开始在旁边掘土。 这一开始就足足挖了一个多时辰,这株何首乌个头大的很,而且偏偏往地底下的石头缝里钻,好在石头看起来大,底下埋得不深,还能挖的出来,但是也把两人累得够呛了。 孟初晞的额头已经冒了汗,周清梧知道她爱出汗,连忙摆手示意她休息:出汗容易着凉,你休息一会儿。 孟初晞哪里肯:“这还有好深呢,而且清梧,你可是要叫我姐姐的,哪有姐姐休息,妹妹干活。” 她这么一说让周清梧想起她受伤时逗自己叫她姐姐的事,当下脸颊微红嘴巴骄矜噘了下,比划:不算,你不记得自己多大了。 孟初晞挑了下眉眼里带着笑,小丫头长进了,还会反驳她了,居然还噘嘴。 “不乖了啊,不听姐姐话还顶嘴。”她煞有介事说着,周清梧忙盯着她看,见她眼里还是熟悉温柔的笑意,一点儿也不怕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孟初晞笑得越发开心,伸手过来戳了戳她的脸颊:“还会噘嘴了,怎么这么可爱呢。” 当初的她又瘦又小就跟一颗营养不良的小豆芽一样,现在这小豆芽高了一点,虽然还没胖,但是水灵了不少。孟初晞第一眼看见周清梧就觉得小姑娘惹人疼,随后更是越来越喜欢她,在她眼里小姑娘简直就是可爱的化身,哪哪儿都好。 就像现在,自己在戳她的脸蛋儿,她也只是软软盯着自己,大眼睛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恳求。 最终孟初晞还是放过了小姑娘,两人稍作休息继续挖,足足挖了几尺深才看到它的全貌,这和她们以往见的何首乌都不一样,最上面是一个大的疙瘩,那上面还有三个隆起来的包块,下面是粗壮的块茎,块茎上面又生出四个柱状的,挺奇怪的。等到把最后一点都挖出来,孟初晞拎着这个足有四五斤的大何首乌,蹙眉道:“这东西我怎么觉得长得特别古怪。” 周清梧盯着看了看,比划道:像人。 孟初晞一看,还真是,发挥一下想象力这东西有鼻子有眼,还有四肢,难怪看着不舒服。何首乌类人倒不是没有过,以前在小新闻里也听过类似的报道。 周清梧眼里有一股光晃了晃,她拉了拉孟初晞的手指着这何首乌,随后伸手慢慢比划:这何首乌应该有百余年了,卖给药铺值几贯钱,但是这人模样的,还有其他的价值。 孟初晞眼里有丝薄笑:“怎么说?” 周清梧知道孟初晞蕙质兰心,看她的笑就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伸手在她掌心写到:卖给想要的人。 她爹娘两人一起经营药材行,虽说药材生意关乎疾苦生死,所以周长青一直是做仁心买卖,但商人经营之道那也是必不可少的。从小跟在他们身边的周清梧耳濡目染,除了认识许多草药,也了解生意该怎么做,不然她也不可能在这么劣势情况下让镇上最大的药铺愿意随时收她的药材。 “所以清梧准备怎么做呢?”孟初晞眼里有些喜色,自从那日卖茅草菇她就知道在这方面周清梧颇有想法,所以并不惊讶,却还是惊喜的,这小姑娘真是个宝藏。 周清梧在她面前不用畏缩,也不用藏拙,而孟初晞眼里鼓励赞赏之意明显,于是周清梧又继续在她掌心写着:村里人很喜欢这些谈资。 尤其是和她有关,无论是酸还是好奇,他们都会不遗余力地去谈论,四处散播。更何况人形的百年何首乌这么一桩奇闻,但凡有一点猎奇心的人都会特别关注。不需要她们自己去费心思,村子里的人自会把消息带到七里八乡,乃至镇上。 孟初晞眼里的赞赏毫不掩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清梧太聪明了,物尽其用,广而告之。噱头上去了,想要的人也就多了,价高者得之。” 两人把这何首乌小心放到背篓里继续搜寻其他的药材。下山时两人从这山林往下走,恰好经过一株倒在地上的枯木,似乎是泡桐树,一半落在阴湿的林间,另一半架在土坡上落在投下来的阳光里。 周清梧小心从上面跨过去,正准备离开却突然停了下来,她指了指木头下面,对着孟初晞招了招手。 孟初晞弯下腰一看,顿时面露喜色:“这个天气竟然还有野生木耳。”那一截枯木上长着一片大大小小的褐色蘑菇,饱满喜人,正是木耳。 她伸手摘了一朵,颜色漂亮肉质肥嫩,新鲜的很。那边周清梧也蹲下身绕着枯木走了一圈:不少。 两人当下伸手采了起来,这的确是意外之喜,木耳喜温,在夏秋之际长得最多,冬天基本绝迹。这大概是下了雨,雨水足,温度回升又快,所以少见的冒了一些出来。到底是温度低,个头都不大,还有很多没来得及长开的,一个个蜷缩着像珍珠一样,软软的可爱的很。 这算是惊喜了,两个人有了好收获脚步都轻快了,背上背篓下山时周清梧在一边偷看孟初晞,然后偷偷抿嘴笑。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孟初晞也在悄悄看她,当下看得清楚,最后忍不住问她:“干嘛盯着我笑?” 周清梧眼眸含羞一般瑟缩别开,那长长的睫毛也跟着轻颤了几下,随后又挣脱了那羞涩认真看着孟初晞,脸上笑意浅浅,伸手比划:有你后,我总能交好运。 她挖药材这么多年,后山在无奈时也鼓足勇气涉足过,却没遇到那株何首乌,偏偏有她陪着,还是这叶子落尽的时候,她们就遇到了。 孟初晞眉眼带笑:“这可不是你第一次这么说了,可见是真的。那你可得好好养着我,以后运气说不定会更好。” 周清梧摇了摇头,轻笑垂下了眼眸。孟初晞略有些诧异:“你不想养我了?” 周清梧闻言抬起头看着她,神情柔和而认真:不能奢求太多,你在我身边,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 她一个个手势做的格外认真,即使不是语言传达,无法亲耳听到不同的语调感情,但是孟初晞知道小姑娘这话里的庆幸和满足,软绵绵地在她心里翻滚一圈,叫她抵御不了心也跟着软成了一片。 “傻丫头。”小姑娘视她如亲人,对她已经是颇为依赖了最终她只能叹息着说出这句话,和周清梧一同沿着山脊处的浅草小路回了家。 早上尚且云蒸雾绕的山林清朗一片,太阳下的村庄更显得无比宁静,村里外出劳作的人,如今大多是给自家菜地翻翻土,整理地坪,农活少了许多。 于是回家后大多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嘴里嚼着炒的喷香的黄豆,在那里说着最近发生的趣事,也有提自己家里男人预备开春做些什么伙计,惬意的很。村里的大黄被日头一晒,也是眯着眼睛躺在主人身边打着瞌睡一般。 这种闲适在她们看到孟初晞和周清梧从后山小路上下来时更平添了热闹。 虽然过去了三个月,孟初晞的出现已经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是她们境况的改变却是村里许多人都关注着。之前她们买了地可是就在村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两亩良田并不多,但是对几个月前还穷困潦倒的周清梧来说,着实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下山有两条路,一条东边,一条西边,西边的路回家恰好要从村里徐老丈那一排屋子前面经过,这表示徐家和朱氏等四户人家毗邻而建,院门口可是坐了不少闲聊的人。男人一堆,女人一堆好不热闹。 有和孟初晞打交道多的人,主动开口寒暄起来:“初晞你这是和清梧又上山去了。” 正等着他们开口的孟初晞露出往日挂着的笑,只是明显心情好了不少:“嗯,去后山挖点药材。”她脸上的喜色有些明显,和她熟稔一些的柳家嫂子笑道:“今天怎么这么高兴,弄到好货了?” 孟初晞闻言藏不住笑一般道:“柳嫂子还真说对了,挖到一株何首乌,足有几百年,模样特别像个娃娃。” 她这话一出引起了一众人的好奇心。 “像娃娃的何首乌?这真是奇了,快给我看看,开开眼界。” 孟初晞目光往周清梧身上一瞥,两人彼此心照不宣,鱼儿上钩了。 第31章 孟初晞背着背篓上前,当着他们的面放在地上,小心拿出了何首乌,让他们亲眼瞧瞧。 何首乌算是寻常人家都知晓的药材,但是看着孟初晞双手捧出这么大个的根茎,一群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连坐一边的男人们都没忍住,“这么大的何首乌我活了几十年也没见过啊,这是真有几百年了。” “这模样,还别说真像个人啊!你看那是脑袋,那是胳膊腿,脸上看起来就是眼睛鼻子啊,真得像,真得像,这可是奇物啊!”上前查看的是也时常上山的乔六叔,之前给孟初晞看过伤,对草药也了解不少。当下激动的胡子都发颤了。 周围一群人也都看得清楚,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都是啧啧称奇。 “早年就听说何首乌有延年益寿,使白发变黑的奇效,是神药。但大多是夸大,可是这数百年修成人形的何首乌,这说不定真有奇效,这是祥瑞啊。” 乔六叔这话让人群中一阵骚动,投向孟初晞和周清梧的眼神那可真是各有滋味。艳羡,惊讶,还有些嫉妒。 “孟姑娘这是走了大运了,这么稀罕的居然让你碰见了。就是不知道在哪里挖的,我们在村里住了这么多年,也有自家山林,都没发现有这么个宝贝。”其中一个梳着低髻的妇人脸上带着快要浮不起来的笑意,状似好奇地问到。 周清梧睫毛细细一颤,她原本一直安静站在孟初晞后面没什么存在感,此刻低垂着的眼帘缓缓上抬,轻飘飘一般贴在了那妇人泛着油光的脸上,又轻飘飘移开,仿佛只是无意罢了。 这林氏一向会挑拨是非,也三番两次出言欺侮周清梧,根本没把周清梧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一个懦弱胆小的哑巴,靠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女人撑腰,能怎么硬气。可就是刚刚那一眼,让林氏莫名觉得心里一缩。见鬼了,分明就这么一瞥,她怎么觉得心口发慌。 等她再看过去时,周清梧已经挪开了目光,乖巧地站在孟初晞身侧。而孟初晞自然听出了她话外之意,故作不知道:“那是自然,这何首乌年份这么足就是因为人迹罕至没被人发现,自家山林都那么熟悉了,能挖到早就挖到了。这还是我和清梧在后山走了很远,过了辽叶岭才在那边的峭壁旁边看到了它。周家村山林辽阔,物产丰富,林婶子你勤快些,多去深山老林找,肯定比我这没什么经验的年轻人要厉害的多,说不定人参都能挖到。” 她语气格外真挚,但是却把林氏噎住了。孟初晞可不想她在这时候打岔,立刻把其他人注意力带到了何首乌身上。 “我挖到时也是惊奇,特别是它这脑袋上这一双眼睛,真是越看越像。”她指着上面两个凸起道。凑过来的人也仔细看着,纷纷讨论起来。 直到她们回家后,还有得到消息跑来看热闹的人,孟初晞和周清梧早就料到了,把何首乌就放在院子里让他们惊奇地议论一番,然后满足地离去,最后整个村子几乎都知晓了孟初晞和周清梧挖到了宝。 天擦黑,孟初晞和周清梧把何首乌收了回去,这一招好也不好,不好不言而喻,虽说村里一直太平,但总保不齐有梁上君子不甘寂寞的。 将装何首乌的布袋子带回去,周清梧把一个大小差不多,修理之后形状也像的树根放了进去就挂在堂屋角落。 孟初晞用小竹片压在挂钩上,用细绳挂过横梁系在一根重木上。这重木一端在横梁上搁着,只有一端拴在这绳圈内,绳子就借助绷紧的竹片稳住。如果有人触碰到这布袋子,准备取走,那竹片一头就会松下来,绳子力道立刻卸掉,扯着那重木堪堪落下来,估计是迎面一击。 看着那根重木,周清梧咽了咽口水,对着孟初晞比划:这能行吗? 孟初晞点了点头:“模拟了几次没问题的,即使打不中也能吓破胆了。希望村里那些人自觉一些,以防万一要备好工具,免得对方恼羞成怒。” 周清梧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替那人祈祷,千万别动歪心思。 为了避免那人四处乱翻,孟初晞已经故意把药材放那附近了。至于卧房,早先为了安全已经换成木门还带着暗栓,结实的很。当然没有其他心思再好不过了,否则两个女子住在这被人惦记了,是件危险的事。 原本只是未雨绸缪多留了一个心眼,结果半夜睡得不是很熟的周清梧忽然惊醒了,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心跳不由自主急了起来。 黑暗中静谧的夜突然有了这么一点动静,几乎是成倍的被放大,注意力投过去头脑中甚至连画面都有了。明明隔着一扇门一堵墙,周清梧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发生了,恐惧感还是猛然攫住了她的心。那细微的动静是有人吹气的声音,似乎是在点火折子。脚步已经竭力放轻但周清梧还是听到了,也不知是真的听见了还是她紧张下的幻听。 不敢太过关注那边,周清梧忍不住小心转过头看着孟初晞,夜色中只有她模糊的轮廓,她睡着了。这种状况下,睡着的孟初晞好像也给不了安慰。她呼吸很轻,明明就在身边,却离得那么远。 咬紧唇,周清梧想往被子里躲,突然身边的人翻了个身,左手握住了她发凉的手拢进掌心,右手轻轻在她后背拍了拍。 她凑得很近,周清梧看见她睁开了眼,就这么一瞬间,恐惧倏然被驱散,她好像在悬崖边一下被孟初晞拎了出来,捧在了怀里无比踏实。明明她也是个女孩子,但却给与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孟初晞也发觉她绷紧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此刻还有些迷糊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侧耳听了下动静,随后伸手探到小姑娘后脑勺上,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怀里。冷风袭来她又掖紧了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 脸埋在孟初晞怀里,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温暖的触感足以让她的脸滚烫起来,她努力让自己放轻松但是心跳却是更加急促了,只是她很清楚,这次不是恐惧。 外面的不速之客依旧在逡巡,脚步声近了,似乎在门口。夜色中孟初晞左手搂着周清梧,双目沉沉盯在房门处,他要是不长眼敢进这门,她便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痛。 但是他片刻后又远了,再不过数十息,一声轻响弹起,随后是绳索摩擦声,紧跟着一声闷响,还伴随着压抑不住得痛嚎。那一声惨叫很快突兀地被掐断,但是那扑通砸在地上的动静,还有重木滚落砸到东西的声响极为响亮,不远处相邻的刘婶家的狗猛烈叫唤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事让痛得在地上蹬腿的人魂飞魄散,捂着脸几乎是抱头鼠窜,什么都顾不得拿挣扎着拼命地跑。刘婶家的狗晚上并没上锁链,当下龇牙咧嘴吼叫着冲了上去,全村的狗都被这叫声惊动了,此起彼伏的叫声几乎吵醒了大半睡梦中的人。 确定人跑了,孟初晞坐起身嗤笑一声,两人起身也没点灯,昏暗中发现门被人撬开了,屋里那根重木滚在门槛处。两人快速把门栓好,俱是低声笑了出来。夜里一场闹剧惊动了不少人,而被狗追的那个人却是经历了一场噩梦。 第二天一早刘婶就过来了,她脸上表情有些惊魂未定:“初晞,清梧丫头,昨天村子里像是闹贼了,你不知道昨夜我家大黄叫的可凶了,撵出去几里地。我被吵醒探头看了看,像是一个黑影从你们院子西边坡上一路往上跑了,吓得我啊。本来让你叔去瞅瞅,但发现你们门关的好好的,也没其他动静就没打扰你,你们夜里没遭偷吧,尤其是那个何首乌。” 孟初晞心里止不住动容,看了眼周清梧,连忙道:“没事的婶,没丢东西。我都不晓得叔来了,辛苦您和周叔惦记我两。” 刘婶松了口气摆手道:“街坊邻居这种事肯定要管,你们两个姑娘家我哪能放得下心。东西还在就是好事,唉,那个杀千刀的肯定是惦记上了你们昨天挖的宝贝了,你们啊年轻了太张扬了,这种事悄悄地才好。还好大黄发现了,可是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你们赶紧把它给卖了,这十里八乡虽说没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是毛手毛脚的小人还是有的,这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这么大胆子。” 孟初晞知道她真是替她们着想,风险和收益成正比,这一招的确是有些险了,她之所以敢这么张扬,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小山村虽然嘴碎的人有,但大多淳朴。更重要的是这么一株何首乌,卖给药铺大概是两三千钱都不到。虽说单笔收入乐观,但对一个大家庭而言,也不过是十几日的花销,不值得犯险。 反而是这一株稀罕的何首乌更容易惹人惦记,因为在这些不怎么了解的村民眼里,这大概就是宝贝,引以为祥瑞了。而孟初晞和周清梧也是利用这一心理,让信的人出高价,脱手了也就安全了。 消息传的很快,村里人也听说了昨晚遭贼的事了,大家也是议论纷纷,猜测是哪个缺德的人偷鸡摸狗毛病犯了。 当然一个上午后,连青阳镇的人都知道了周家村有户人家挖到了一个酷似人形的千年何首乌,消息传递失真,越说越夸张。当下下午就有人专门来了周家村,来人也是颇为小心谨慎,也没带其他随从,一身简单打扮问了路就找到了周清梧家。 听到屋外有人喊周清梧,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出了门,看到来人时孟初晞微微一愣,对方也是一怔,随后便笑了起来:“原来是你。” 周清梧有些不明所以,这人认识孟初晞?只是想到什么,她心头猛然一紧,表情都有些变了,伸手抓住了孟初晞的胳膊。 孟初晞一惊,转头看周清梧脸色发白,眼里的急切和难过也没藏住,有些不明所以,顾不得和对方打招呼,压低声音道:“清梧,怎么了?” 周清梧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合时宜,强行压下心里的恐慌,摇了摇头示意孟初晞先招呼人。 孟初晞心里放不下,但晾着别人的确不礼貌,便握了握周清梧的手,脸上带了笑略微颔首:“原来是照顾我生意的老爷,突然光临寒舍,这是为了?” 周清梧突然如此慌张是误会这人以前认识孟初晞,如果孟初晞身份确实了,肯定是要回家的,这一念头险些摧毁了她的理智。但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是误会了,急乱的心也就安稳了下来,可是看着孟初晞和那个中年男人聊天,又有一种罪恶和厌弃感袭上了心头。 孟初晞找到家人回到自己家里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她一个人举目无亲,想不起来家在哪里,跟着自己在这个小村子里吃苦受累,如果回了家,她肯定能过上优渥的生活,做回她的大小姐,不用为了一点银钱殚精竭虑。 周清梧,你,你真是太无耻了,她对你这么好,你却自私地想把她永远留在身边。周清梧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在心里唾骂自己,完全没心思去听孟初晞说什么。 “清梧,我们带着严管家去看看那何首乌。”来的这个人是青阳镇严家的大管家严谦,也是那买了孟初晞冬笋的人。那严家老爷原本是在京城做买卖的,家境殷实,把家业交儿子后给回到了青阳老家,现下青阳镇最大的那座宅子就是严家的,可谓是富贵得很。 “清梧?”孟初晞又叫了她一声,她方偷偷留意小丫头的神色,明明好了一些,怎么最后越来越蔫了。 周清梧回过神,连忙点头慌乱地转身,脸颊涨得发红。 身后的严谦一直留意这两人,此刻有些好奇:“这是你的妹妹么?” 孟初晞点头:“她有些不舒服,还请见谅。” 严谦摇了摇头,眼里有些许笑意,这姐妹两个可一点都不像,那小姑娘分明是有心事啊。 不过他此行主要是听到消息,替他家老爷看看这何首乌的,如果属实便带回去。 等到孟初晞把何首乌拿出来,严谦伸手道:“能否让老夫过手一观?” 到底是大户人家,即使身在富贵对这两个小姑娘他依旧有礼有节。 “自然,您请。”把东西递过去,严谦掂量了一下,看了看成色低头嗅了嗅。当真是何首乌,而且模样完好,挖掘的人十分细心,没有损伤也不是刻意修剪而成的。眸子里笑意漾开,严谦点了点头:“的确是件稀罕玩意儿,难得。” 孟初晞一听便知道这件事基本成了,这一天来的人也有两三批了,但是价格孟初晞并不满意,也就暂且压着了,但是未免夜长梦多,她今日定是要解决的,当然这心思她也不会透露出来。 第32章 严老爷信任严谦,宅中许多事都是他处理,这次他闻讯而来是因为自家老爷正在为一件事头疼,下个月正月十三是江宁府府尹赵平宣六十大寿。严家和赵家有私交,严家有意接手江宁航运生意,与官府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但是送礼与官,不能太过张扬却又不能没有诚心,这何首乌的消息来得太是时候了,所以严谦听到风声后都没多加甄别真伪就赶过来了。 严谦看了眼手里的何首乌,不动声色道:“这何首乌,你打算怎么卖呢?” 孟初晞轻笑了起来:“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严管家不辞辛苦过来想必是诚心要,而我也的确要卖,想来会是一桩好买卖。这何首乌如果卖给药铺,就它的药用价值,在青阳镇最多超不过三贯钱,所以我卖的不仅是它的药用价值,而严管家要的想必也不单单是这药用。” 严谦看了她好半晌,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那日我看姑娘便觉得不是普通人,在这么一个穷乡僻壤之地,却还有你这灵光的头脑,不错呀,我没看走眼。” 孟初晞摇了摇头:“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注意。”她说罢看了看周清梧,意思不言而喻。 严谦略显诧异,而周清梧此刻勉强稳住了神色,看到严谦打量她,只是微微摇头,神色间一片沉稳,那双眼睛褪去方才的呆愣和慌乱,颇有灵气。 严谦心下觉得有趣:“好,药铺出价三贯,那我便许二十贯,你看如何?” 周清梧听罢看了下孟初晞,二十贯比之三贯价格翻了好几倍,已经不少了,但是…… 孟初晞没立刻回答她,只是看着周清梧:“二十贯已经不少了,清梧以为呢?” 周清梧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愣了下旋即伸手比划:于我不少,于它欠了些。 严谦看到她打手势却不开口眼里有些许诧异,却很快敛去,神色如常道:“令妹意思是?” 孟初晞淡淡一笑:“她说,于我家二十贯不少,于它欠了些。” 严谦这下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兴味,他随自家老爷在青阳镇待了三年了,到底是小地方遇到的人比起京城差了些,可竟然在这碰到了这么一对有趣的姐妹。 “那么你说多少合适呢?” “这等货物遇到了对的主人,虽千金亦是难求,如果不是中意它,它最多值两贯。当然如果留在我们手里,它也只能做个药材罢了,但是遇到它是缘分,我们也希望替它找个珍视它的主人。如果在严管家眼里它只值二十贯,我也想知道在其他人眼里它又值几何?” 孟初晞话说的似乎硬气,但是语气却是很随意,严谦本来也是想压她们一下,严家家大业大,区区几十贯真算不得什么。听她这么说又笑了起来:“看来想要得到这株何首乌,我需要拿出诚意了。”说完他低头思忖了下,伸手比了个四。 “四十贯,再多对你们而言未必是好事。”一枝独秀,便是木秀于林。 孟初晞暗自感慨严谦也是个老狐狸,直接点了她的痛处,除非她能够有足够本钱离开周家村,不然想留在这,就得安守“清贫”,于是点了点头:“严管家诚意十足,两次和你做生意都很投机,四十贯给你也算得其所。” 严谦拱手施了一礼:“你们也是爽快人,那便这么定了。”说完他又道:“感觉你们留在这可惜了,若有可能你们倒是不错的生意人。相逢即是缘分,日后若有事可以去严府,若能帮老夫自会相帮。” 无论他是真心该是客套,得这么一句话孟初晞还是心里微喜,随即拱手道谢。 四十贯银钱不是小数目,严谦身上并未带足,便让两人去严府领。这正中孟初晞和周清梧下怀,只是拒绝了和严谦一同坐马车回去的邀请,两人背着那个所谓装何首乌布袋子去了镇上。遇到了熟人便说买卖没谈成怕贼惦记,直接去药铺卖了。 原本指路的人还以为她们交了好运,结果买卖居然黄了,但是这么一个何首乌拿到药铺卖了,对他们这普通农户已经是一笔很可观的收入了。 就在孟初晞二人去了镇上后,那个昨夜被大黄撵得不敢回家的小贼却是回来了。 昨天那根重木恰好砸在了他脑门上,到了现在已经是鼻青脸肿了。昨夜被狗撵得慌不择路,冲到了山上又被荆棘树枝刮得不成样,崴了脚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溜进周清梧家里的这个人名叫周小五,年纪轻轻却游手好闲,一直在外游荡鲜少回家,偏偏又爱赌博,家里也是被败得精光,一贫如洗。 他本来不常住在家,结果这几天刚好回来躲债,听到她们挖到了宝贝便打起了周清梧的主意。原本想着两个柔弱女人也不怕什么,却不料吃了这么大亏。 这个样子他又不敢张扬,绕路躲回家被他娘见了也是吃了一惊,问又问不出来,只以为他又跑出去和别人赌钱打架了,又是哭又是骂。周小五碰了一脸霉头,心里止不住怨恨。 那厢孟初晞在严谦离开后边斟酌着开个口:“清梧,现在可以告诉我,刚刚怎么了么?看到严管家时你神色很不对,之后又这么懊恼,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周清梧低下头,手指绞了几下,最后才比划着:我以为他认得你。 严谦那表现自然是认识自己的,怎么会这么说?突然孟初晞想到什么,“你以为他知道我的身份,然后我就会走了是么?” 周清梧只是听她这么一说,心口就像被拧了一把,闷闷地点头。 孟初晞有些失笑,又有点心疼,轻声道:“可是后来知道不是,又怎么是那副表情?”那模样可不是替她失望的样子。 周清梧低着头没有看孟初晞,也没有回答。孟初晞也没催,只是在一旁温柔看着她。半晌她抬起头,眼睛都红了,里面水光涌动,竟是要哭了。 孟初晞心口一紧:“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么,你别哭,我不问了好不好。” 她不哄还好,这么一说周清梧眼泪直接掉出来了。孟初晞连忙伸手抹眼泪,神色间懊恼又愧疚,打着手势道:你能够回家是最好的,可我太贪心了,以为你能回去,我没有替你开心,还特别害怕。你对我这么好,我却这么自私,我不是好人,配不上你对我这么好。 孟初晞认真看着,理解了她的意思后有些想笑,可是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这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翻涌,这傻姑娘,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苛刻。 孟初晞轻声叹了口气,在小姑娘瑟缩抬眸看她时,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她力道可是不轻,周清梧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着孟初晞时的模样可怜极了。 “知道我为什么是敲你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 孟初晞皱着眉道:“小小年纪总喜欢胡思乱想,就为了这么一件事埋怨自己这么久?欠打。”说完,她舒展了眉眼,温声道:“你难道觉得,我是会因为你舍不得我而去怪你自私吗?傻丫头,要是你发现我要走了,光开心了,我那才要难过了。” 周清梧愣住了,眼睛眨了下似乎在思考孟初晞说的话。 “你不是圣人,不要对自己这么苛刻知道吗。而且,清梧,我之前说过的话一直算数的。无论我能不能想起来,你一定是很重要的人。现下我跟着你,如果我回家了,只要你愿意,我也一定会带着你的。”这不是安慰她,周清梧对她来说,意义不一般的。 周清梧怔怔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表示。而孟初晞已经伸手牵住了她:“走吧,别让别人久等了。” 她解释得很直接,这个话题也结束的很直接,却是给了周清梧一个郑重的承诺。周清梧想,即使以后初晞真的回家了,这些日子也够了。 严谦付钱很利落,四十贯银钱最终折合成了银子,回去时并没有很惹眼。何首乌虽然卖了,但是孟初晞有些担心那个人吃了瘪后怀恨在心。村子里的人孟初晞不说都认识,通过周清梧也了解个七七八八,能做出这种事的没几个。 而今天刘婶说的那个人倒是引起了孟初晞的注意。周清梧也提过那个周小五,三十多岁的人了,据说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就连周清梧家里穷成这样的晒得好药材也被他偷过,媳妇也受不了跑了,而且刘婶恰好在前天遇到他回村了。 只是一切只是猜测没有证据,孟初晞心里留了个心眼,回家后周清梧和孟初晞把家里存的银钱收好,除了拿了七百文留作家用,其他的都放进存钱的小匣子里用牛皮纸裹住,放在了之前周清梧挖的暗格中用柜子压住。 孟初晞仔细数了数,她来周家村已经快四个月了,有两个人一起干活补贴家用,家里开销完全能够维持,算上之前卖茅草菇剩下的钱,家中余钱足有四十三贯五百文,这还不算上孟初晞的那两片金叶子。 四十多贯虽然不说多富裕,但足以她们安身立命了,与之前比起来简直是天翻地覆。 孟初晞笑着看着放好的箱子:“日子当真越来越好了。” 周清梧其实都没怎么回过神,这会儿才比划道:像做梦。 这在四个月之前,她真的是做梦都不敢想。 这次实在是十足的运气,孟初晞都暗自觉得自己大概就像周清梧养的锦鲤了,的确是能带来好运的。 家中门锁孟初晞借口坏了,请村里的周木匠重新做了门栓,避免欲盖弥彰锁暂且没换,但屋内暗栓却加固了不少。 人们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何首乌被卖了后也没见周清梧和孟初晞两人过得闲适安逸,村里妇人们很快就有了新鲜的事,把这抛到脑后了。 而周清梧家里风平浪静,夜里也安静得很,这场风波也看似过去了。只是有些人心里不得劲,尤其是这么久没回来,看到周清梧家多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周小五心思更是蠢蠢欲动。 在家躲了几天,等伤好得差不多了,翻箱倒柜把家里仅剩的一点钱拿走了后,周小五又去镇上快活去了。 赌场上周小五赌友也不少,一群人在一起瞎侃时,其中一个住在青阳镇的人无意间说起严家最近得了一个千年何首乌,别人听得惊奇可周小五却立刻想到了周清梧挖到的那株何首乌。 他神色微微一变:“可是从周家村那个哑巴家买回来的?” 那人一愣,蹙了下眉:“我也不知道,是我家表兄在严家当家丁亲眼见到了才和我说起。不过之前不是传周家村有人挖了一株稀罕的何首乌吗,八成是了。他娘的真是好运气,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银子,我怎么就没遇到呢?” 他骂骂咧咧说了几句,又不耐烦道:“不说了,继续开!我跟你说周小五,你可是欠了一屁股债了,要是翻不了本,别怪兄弟我不讲情面,三爷那里我可交不了差。” 周小五脸色青红交加,从怀里把仅剩的钱全压了下去:“我就不信了,我能倒霉一辈子,给老子开,我肯定能翻本!” 他脸上青筋暴起,嘶声吼着:“大,大,大!”双目也充了血死死盯着眼前的骰盅,揭开后,他脸上肌肉有些扭曲,因为激动发着抖,大声笑道:“大,哈哈,大!我就说老子要转运!”在嘈杂的赌场中,哀嚎声怒吼声此起彼伏,周小五尖嘶哑的声音混在其中无人在意。 第33章 这个腊月过得很快,如今也就剩下不到十天就要过年了。往年一个人的周清梧最不喜欢的就是过年,在万家团圆的日子里,热闹是别人的,团圆也是别人的,而她的孤独如别人的喜悦热闹一般,成倍增长。 但是今年她却颇为期待了,和孟初晞过的第一个年肯定是难忘的。 这边她们满心期待的准备过年,那边却有人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周小五独自一个人走在回村的路上,脸上肿胀不堪,整个人精神恍惚,落魄非常。他心里一时后悔又一时愤恨,眼神一变再变。当时他自以为手气来了,连下两把都赌赢了,本金翻了又翻。 被这轻而易举得来的钱财冲昏了头,赌性越发强盛,不肯收手,到最后不但输了个精光,还又欠下了一笔赌债,因为还不起被打的半死丢了出来,讨债的人威胁说年前如果不还,大年三十上门砍了他的手! “呸!”他啐了一口唾沫,那些王八蛋一起玩的时候小五哥,小五哥叫着,讨债时翻脸不认人! 想到那白纸黑字立下的字据,上面的金额就是打死他也还不上,心底一个念头便在这贪欲和绝望中不断膨胀,那双凹陷下去的双眼中,一抹凶狠一闪而过。 距离何首乌卖掉已经过去三天了,夜里孟初晞依旧警觉,刘婶还特意把大黄放在了她们院子里拴着,不过一直很太平,两人心里也暂且安稳了下来。 大多人都以为她们只是把何首乌当成药材卖了,最多不过几贯钱,在村民眼里虽然也是羡慕却不足以让他们胆大到铤而走险。 十二月二十一的夜晚,月出于东山,悬挂天际,圆满皎洁。周清梧的小院附近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动静。 躺在院子外面狗窝中的大黄耳朵动了下睁开了眼睛,盯着面前不知哪里滚来的一团饭疙瘩,嗅了嗅。它前爪拨动了几下,最终没忍耐住香味,张口把抹了猪油的饭团吃了下去。 过了一盏茶功夫,一个土块砸在了大黄狗身上,那大黄只是动了一下就悄无声息,旋即一个黑影从山坡上的草堆后面摸了下来,目标正是这座院子。 很显然他是有备而来,一把薄薄的利刃从门缝塞进去,折腾半晌虽然比上次艰难,但还是成功进了屋。 小心留意着动静,他摸到窗户边,贴着上面听了半晌,摸出刀继续鼓捣窗户。 咔嚓一声细微动静,顶住窗户的木栓被刀尖顶开,窗户松了一条缝。不怎么透光的窗户被推来,屋内月华瞬间明亮了起来,也映出了里面绰约模糊布置,很简洁的房间。 来人心跳得很急,弯着腰屏住呼吸借着昏暗中一点月光看见了睡在床上的两个人,但是分不清谁是那个哑巴。 他紧张得咽了口唾沫,分明是深冬,但是他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汗。蒙面黑巾上那一双眼睛里孤注一掷的狠色滑过,他从怀里摸出两块方巾,弯下腰蹑手蹑脚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牙关咬紧,手里方巾攥得紧紧地一个疾扑直接往两人脸上狠狠压去。 只是就在他扑过去的一瞬间,他清楚看见睡在外侧的女人突然睁开了眼,双手抬起硬是抓住他的手推到了一边。虽说他使足了力气,可是猝不及防手中的布巾根本就没捂到人。 “清梧,快起来!”孟初晞最近夜里总是被一些梦境惊醒,原本扰得她心神不宁,但今夜却是帮了大忙。 怕周清梧没清醒被伤到,孟初晞大声叫醒她后,又立刻大声喊道:“来人啊,有贼偷东西了!” 来人吓得后背冒出一声冷汗,看着周情绪也被惊醒,当下猛然发力,挣脱双手。孟初晞抬腿直接横扫过去,把人踹得一个趔趄。 被扫到床尾的男人头脑一嗡,看着脸上满是惊惧的两人,又听到孟初晞出声喊人,顿时恶从胆边声,双目一瞬间赤红。 他立刻起身抓住了孟初晞一只手,把人狠狠推到床上,右手摸出后腰上的刀直接就往孟初晞身上刺了过去。 周清梧本来在那人扑过来落空时就被惊醒,孟初晞的叫声更是让她一瞬间清醒过来,可是她却僵在了那里。 三年前的她在亲眼看到那伙劫匪杀了她爹娘后,就对这种画面恐惧万分。此刻看到有人闯进来时,封存在心底的那些可怕画面疯狂冲击涌现出来,让她整个人抖如筛糠。 她脸色一片惨白,耳边她爹娘和那一起送货的伙计痛苦得哀嚎声不断回荡,让她险些要发疯了。 那一把刀在月光下被举起来,闪着的寒光映在她眼里,然后朝孟初晞刺下去了。就这一瞬间,她脑海中一根弦猝然绷断了,初晞! 瘦小的身体上一刻分明还在发抖不受控制,下一刻却快如闪电,凶狠地直接扑了过来。她死死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借着扑过去的力道把刀推开。 只听嗤得一声后又是一声闷响,刀直接从孟初晞耳边落下穿过被褥钉在了床板上。而孟初晞双眸猛然睁大,这把刀突然和她脑海里闪现的画面重叠,闪着寒光的刀毫不留情朝她刺过来,透着死亡气息,夺命噬血! 身体中一股力道完全不受她控制,下一刻,她被抓住的右手一旋猛然扣住了那个人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令人为之胆寒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得惨叫再次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孟初晞一个拧身直接从榻上翻下,右手又快如闪电抓住了对方握刀的手,只一下就卸掉了他的刀,一拉一牵间把人狠狠摔在了地上,右膝猛然带着全身的力道顶在他腰间,又是一声脆响,惨叫声几近破音。 这一系列动作如疾风一般迅猛,回过神时孟初晞就发现自己已经把人打瘫在地下了。因为有些难以置信,孟初晞立刻起身快速退了两步,看了下自己的双手。 旋即目光落在脱力瘫倒在床上的周清梧身上,她才彻底从刚刚那种魔怔了一般的情绪里脱离出来,急声唤道:“清梧!” 她越过瘫在地上呻,吟的人,把周清梧抱了起来。小姑娘浑身冰冷,在月光下那小脸已经发青了,身体也哆嗦得厉害。她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和惊惶,死死盯着孟初晞,嘴唇也是颤动着,最后却是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孟初晞只觉得怀里一沉,一颗心急速被提到嗓子眼,慌张道:“清梧,清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却是发觉摸了一手的滑腻。孟初晞手脚发凉,快去低头去看她的手,分明是满手的血。 “清梧,清梧,来人,救人!救人!” 平静的小山村从半夜开始乱了起来,周石山和儿子翻身起床拿了锄头木棍就往周清梧家冲。邻近听到动静的人,都起床往那边跑。 虽说平日里都不怎么待见周清梧,但是遇到有人进屋偷盗,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人声鼎沸,狗叫声也此起彼伏,夜的寂静彻底被打破了。 直到第二日晨光初曦,天亮了,那嘈杂忙乱才逐渐平息。昨晚进来的人证实了是周小五,人已经被村长着人绑着抬走了,那把沾了血的刀孟初晞已经小心收好了。 由于是半夜出事,过来的村民处理好事情就离开了,屋内很安静。孟初晞坐在榻边,脸上满是倦容,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怔怔看着还在昏睡的周清梧。 昨夜惊魂的一幕不断在她脑海里浮现,孟初晞禁闭了下双眼,神色间有些痛苦和懊恼。被子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处理,孟初晞看了一眼,又小心把周清梧的手从被窝里捧了出来。 周清梧手上缠了几圈白布,看不见里面的血色,可是孟初晞却清晰记得包扎时那翻开的皮肉。昨夜周清梧伸手去抓周小五的手,慌乱中右手却是撞到了刀刃上,那一刀刺下掌心顿时皮开肉绽。 后来她夺刀时完全是这身体遭到刺激,想起了原主被追杀时的画面做出的自我防护,根本没注意到小姑娘手还紧紧攥在刀上,又是一次伤害。 孟初晞心抽搐了一下,就这么握着刀得多疼啊。昨夜周清梧那惊恐到发抖的模样深深印在了周清梧脑海中,她根本想象不到小姑娘在那个状态下敢扑过来抢刀。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像蚂蚁噬心,细密的疼意又有一种抓不住的酸涩。这个傻孩子,偏头小心看了看,还好之前她受伤留下的药还可以用,已经止了血,可是小姑娘昏睡两个时辰了,孟初晞心里还是焦急,只能等着刘婶的儿子去帮她请杜仲来一下。 昨晚周清梧那个模样,实在是太反常了,孟初晞现下猜想可能是和她父母出事那场事故有关,心里越发心疼周清梧。小孩儿昏睡时都难掩恐惧,眉头紧锁着,孟初晞伸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低声安慰她。 片刻后孟初晞替周清梧掖好被子,转头听着外面由远及近的动静,蹙了下眉,起身出了门。 刚出门还没看清来的人是谁,一个老妇人一把就扑了过来,嘴里一迭得哭骂叫嚷:“你这毒妇,我的儿子他被你害得好惨啊!” 旁边的两个男人赶紧把她拉开了,孟初晞皱着眉,不紧不慢往后退了两步。虽然这来得突然,但从她嘴里的话中,孟初晞立刻知道了来的人是谁。 “你们带着她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呢?”孟初晞看都没看那老妇人一眼,只是把目光落在了带人来的两个男人身上,声音淡漠微冷。 这两个人她并不熟悉,刘婶闻讯过来低声道:“这是周小五的两个表哥,隔壁杨家村的。” 其中一个高个男人神色凝重,拉住自己的姨母后,沉声道:“我姨母心疼我表弟,刚才冲动了。她年纪大了,孟姑娘不要和她计较。只是今天请了大夫看过,我表弟胳膊被打断了,腰部受伤严重双腿都没办法动弹,所以……” “呵,所以就带着他老母亲来我这里闹事?胳膊断了,腰断了又怎么样?你以为还能到我这里讨公道?”孟初晞语气很平静,琥珀色眸中敛着一层沉郁之色,看着他们时冷意十足。 “你这女人下手怎么这么狠毒,他并没有偷到东西,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由村长教训一顿就够了,你这是差点毁了他的下半辈子!” 孟初晞心头怒火腾得燃了起来,冷笑一声双目死死盯着这个穿着寒酸双鬓斑白的周老太:“你当真是蠢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儿子入室偷盗,随身带着浸了迷药的手帕,在迷晕我们不成后拿出随身的刀准备将我毙于刀下。清梧为救我被他划伤到现在昏迷不醒,我不去找你们,你居然带人上门了?呵,大衍王朝难道没有律法么?说什么毁了他下半辈子,还是去公堂上说去吧。” 老妇人听得浑身发抖,她的儿子虽然不成器,但是这是她老周家唯一个独苗啊,入室偷盗,持刀伤人,这要上了公堂,这是重罪啊! 想到当下她瘫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爬起来跪着求孟初晞:“他只是鬼迷心窍,他怎么会杀人呢。你们两个姑娘家,他要是真动手了,你们怎么可能还好好的。我不找你们麻烦,你们伤了他我也不追究了,放过他就好啦。” 孟初晞脸上厌恶再也难以掩饰,在对方跪过来想抓住她时毫不留情后退了两步,淡淡道:“我本来可怜他的老母亲养了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儿子,可如今看来,我倒是可怜他,有你这样的母亲,也不怪乎他会是这副德行。” 周老太听了她的话脸色一瞬间就变了,口中哭嚎都咽了回去,捂着胸口指着孟初晞,一阵阵翻白眼。 两个男人当下赶紧给她顺气,对着孟初晞就道:“身为晚辈对长辈没有半分敬意,你爹娘难道没有教过你吗?” 孟初晞眉头一皱:“忘记跟你说了,我早对过去的事根本不记得了,所以也就不记得什么尊敬长辈,但是礼义廉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反而比你们记得清楚。” “昨夜他下手毫不留情,无论你撒泼打滚,还是恐吓威胁,我都不可能放过他,还是省省力气回去吧。”说罢她对着刘氏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歉意,转身回屋了。 她是真的愤怒到了极致,在看到这群人,她就要控制不住了。 第34章 进去时孟初晞和刘氏轻声道:“婶婶去休息吧,昨晚也辛苦你了。清梧还没醒,我不想理会这些人。” 眼看她真要进去,而且态度如此坚决,三个人都有些慌,另一个一直沉默的汉子这下也憋不住伸手就来拦孟初晞。 孟初晞侧身避开,右手撞在他胳膊肘处,顺势把人推开了。一系列动作做的十分漂亮,那个男人踉跄着后退,脸上表情十分惊骇,就连刘氏都愣了一下。 孟初晞动作也是一顿,瞥了眼自己的手,虽然有些古怪,但是这身体的确是会功夫的,昨夜那一刀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一样。只是无意间她能使出来,可是真去想却又没头绪,但眼下这确实是好事,至少她可以保护周清梧。 庄稼人力气比普通人大,但是却从没真正练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孟初晞冷冷觑了他们一眼:“你以为他怎么伤的。” 这件事在周家村掀起了一场大风波,原本只是偷鸡摸狗的事却闹成了杀人未遂谋害命的勾当,周永亭也是头疼的很。 屋外哭闹依旧不休,孟初晞索性锁了门不去理会,周清梧没醒她实在没心思去理会他们。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以后头一次觉得累,她是因为周小五的狠毒和周清梧受到的伤害而如此坚决,但是心思缜密的她考虑的其实更多。周小五是个人渣,他的老母亲,就刚刚她的反应也让孟初晞没有一丝同情,所以报官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明明是最合适的。 但是奈何这么一个烂人依旧有人护着,那个周老太就是个老无赖,再加上那护短的亲戚,对现下的周清梧和她而言,依旧是威胁。 昨晚她清晰感受到这个时代草菅人命的可怕,如果不是周清梧,她已经是刀下亡魂了。甚至在原主记忆中,她已经死在了别人刀下。那个蒙着面举刀刺过来男人,清晰印在她脑海里,他右侧脖颈处那一片红色的疤痕尤为清楚,到现在孟初晞都没忘掉。 这并不是她所在的和平年代,更不是所谓的健全法制社会,很多罪恶,只能打碎骨头和血吞。 她其实有些下不了决心,就目前来说,她们不可能离开周家村,这个时代要换个地方生存,代价太大了。 尤其是她还要顾忌周清梧,老人从古至今都是难缠的,尤其是这种不讲理的撒泼老太,真把周小五送进大牢,恐怕她们接下来都没有安宁的了。 但是就这么算了,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而且难保周小五不会携怨报复,到时候更加危险。 “清梧,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她其实有些后悔,虽然那个办法的确帮着把消息传了出去,不然以她们的人脉身份,根本不可能找到严府,但是这代价比她想的严重多了。所以这一次她不能再像在她原本那个社会一样,这么简单地去考虑问题, 周清梧醒了,是被吓醒了。梦里鲜血四溅,她眼睁睁看着她爹娘一个个倒在血泊里,而自己只能看着,动弹不得叫喊不得,明明使出了全身力气,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她绝望地想哭,想叫,却只能沉浸在无声的世界里。 心口就像被无数刀子捅着,痛得她都要晕厥了,可是在她爹娘倒下后,那一片血红中她又看到了孟初晞,周清梧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嘴巴无声开合着,想要喊她,可是她身后一把沾血的刀又狠狠劈了下来,周清梧浑身猛然一抖,张着嘴剧烈喘息,入目却是梦中见到的人。 她浑身大汗淋漓,胸口急剧起伏,双眼眼睛通红死死锁在孟初晞身上,眼神从恐惧到慌张,最后终究是露出一抹轻松。但是委屈后怕的样子看得孟初晞心如刀割,这几个月里,周清梧已经在孟初晞心里占据了很重的地位,这个傻姑娘太让人心疼了。 “不怕,不怕,我在这呢,是不是做噩梦了?手是不是很疼啊?”孟初晞摸着她的额头,眼里满是紧张。 周清梧确定孟初晞还好好的,可是想到昨晚那惊魂的时刻,还有梦里几乎要了她命的画面,她嘴巴抿了又抿却没忍住扁了一下,伸手一下抱住了孟初晞的脖子,一直抽泣着哭的满脸泪水。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孟初晞呜呜叫着,孟初晞被她哭得心都疼碎了,伸手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不断替她抚背。 她大概知道她为什么会情绪这么崩溃,红着眼睛哑声道:“清梧乖,不哭了,不哭了。我没事的,一点伤都没有,你把手松开,别扯到伤口了,好么?” 周清梧实在是怕极了,当下也不肯听话,脑袋埋在她怀摇了几下呜咽了几声。本来快要跟着掉眼泪的孟初晞看她这像耍赖一样的小动作,又低声笑了起来,抱着小姑娘像哄小孩子一样晃了晃:“好好我不松开,你松开手我抱你,行么?” 孟初晞声音温柔又宠溺,小姑娘本来在哭得难受,听了这话慢慢把手松开了,蜷在她怀里小声抽噎着。过了半晌,情绪缓了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令人羞耻。 只是抱着她的人一点都不嫌弃,还在温柔拍着她的背。这怀抱温暖又舒服,周清梧舍不得离开,一时间也因为难为情不好意思抬头,就躲在她怀里不敢动。 孟初晞发觉小姑娘抽噎声渐渐缓了下去,可是露出来的耳朵却一点点变红,孟初晞低头瞅着,胸口因为憋笑微微颤动,于是那红色越发深了。 她伸手摸了摸周清梧耳朵,轻笑道:“又害羞了?要不要起来了?” 周清梧这下撑不下去了,从孟初晞怀里起了身,一双大眼睛红肿得厉害,湿漉漉的眼睫毛随着她抬眸看孟初晞的动作轻颤着,很快她又垂下目光坐在床上扭捏得脸都红了。 孟初晞拿出手帕替她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又捉了她的手小心查看:“痛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只是耳边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哭嚎声有些诧异,她指了指外面:外面怎么了? 孟初晞闻言脸色沉了一下,脸上笑意也消失了低声道:“周小五的娘在外面。” 昨夜夜色暗,而且周小五拿布蒙了面,周清梧其实并不知道是谁。但是,听孟初晞这么一说,她立刻猜到了来的人是周小五。一想到昨夜周小五对孟初晞下手毫不留情,如果她当时没来得及去拦,孟初晞可能就……,当下周清梧眼里又怕又气,脸色也冷了下来,她皱眉比划:她想让你放过周小五? 孟初晞点了点头,想到这事她心情也沉郁下来。 “周小五的娘带了她娘家两个侄子想过来替他讨公道,现在知道不好了,在外面赖着不肯走。” 孟初晞并没说太多,但是从她语气和表情中周清梧也猜到他们让孟初晞生气又心烦了。 她突然想到昨夜孟初晞陡然出手夺了周小五的刀,又把人直接掀翻在地,当时她混混沌沌根本来不及多想,可是现在想起来,总觉得不对劲。 于是周清梧打着手势:你昨夜抓住他时,特别厉害。 她眼里有些惊疑,有些担忧,孟初晞身体虽然不错,可是模样太精致了,最开始能知道没做过多少粗重活,完全看不出能够一招就把一个成年男子掀翻在地的模样。 孟初晞闻言微微有些出神,最后扯出一抹笑道:“昨晚那把刀落下来时我想起了一些事,大概是这身体本能反应,我以前应该是会一些拳脚功夫的。”只是想起来的画面基本证实了她的猜想,原身受伤落水,是有人追杀。她不记得那个杀他的人是谁,可是从原主这记忆中她能感觉到,原主似乎认识他,所以当时情绪不大对。 周清梧听罢怔了怔伸出完好的:你还想起什么了? 孟初晞摇了摇头,她并没有隐瞒,轻声道:“我之前受伤便是遇到有人举刀想杀我,昨晚周小五对我动手,让我恰好想起了似曾相识的一幕,其他的我也是没有头绪。”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是周清梧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手指在一瞬间都忍不住抓住了孟初晞的衣服。 孟初晞以为吓到她了,那边周清梧却格外庆幸地比划道:还好你躲过了。 孟初晞看着她,眼里神情复杂,低声叹了口气:“你还替我后怕,你可知道昨晚你直接上去夺刀多危险。” 周清梧神色焦急,快速打着手势:你更危险。 孟初晞连忙按住她的右手:“别动,你慢慢来。” 周清梧想到昨晚的事还是怕的要命,可是却丝毫没有为自己去夺刀而感到后怕,她伸手慢慢比划:三年前,爹娘被害我一点用都没有,我难过死了。但是昨晚,我很高兴。 孟初晞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想到爹娘了,还有,这小姑娘竟然是把自己看得这么紧要了么。她摸了摸周清梧的脑袋:“昨夜吓坏你了吧,是我顾虑不周没想到他会疯狂到这地步。” 周清梧使劲摇头,有些手势单手没办法比划,她拿左手在孟初晞掌心写着:我出的主意,张扬了。 孟初晞摇了下头,看了眼外面,随即看着周清梧认真道:“周小五的事证据确凿,他躲不掉的。如果我们去告他,蹲大牢是跑不掉了,清梧你怎么想呢?” 周清梧很聪明,看到孟初晞愁绪满怀,又开口询问她的意见,亦是坐直身体:你在犹豫是么? 孟初晞没立刻回答,可是沉默更说明了一切。 周清梧低着头左手认真写着:你担心直接报官他们会打扰我们生活,但又不想让他逍遥法外? 孟初晞抬头看着她,笑道:“知我者,清梧也。” 周清梧有些害羞,却也在低头认真思忖这个问题,街坊邻里无论你想不想交好,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交恶,那等油盐不进的老人撒起泼来真的是永无宁日。 尤其是她们两个孤女,没有后台没有亲戚,在村子里被人恶意针对后,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的。离开周家村代价太大了,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牵涉到孟初晞,报官追究下来肯定要孟初晞一起对簿公堂,可是孟初晞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万一出岔子,她都怕害了孟初晞。 想到这周清梧咬紧了牙,这世道实在是太令人愤恨,她们明明才是受害者,就连报官都要瞻前顾后。 外面的哭嚎一直不停,间或还在捶门。 刘氏在外面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也开口道:“你老婆子真是不讲理,你儿子犯事了,还是意图谋财害命的大罪,你不赔礼道歉,反而跑到两个姑娘家撒泼,你难道还想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周老太听罢爬起来对着刘氏边跺脚边骂:“你这个黑心的货,不是你儿子你不心疼,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她们这不是要逼我死吗!要是你儿子,你还在那说风凉话吗。我儿子被打成这样子还不够啊,怎么这么心狠呢。” 刘氏气得直发抖,说话也不留情:“我呸,你个老货,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不知羞耻,我要像你一样养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儿,不用天收,我自己先给掐死了,省的祸害别人,还丢人现眼儿!他给我家大黄下药,这个祸害!” 别看她平日里温和,对周清梧和颜悦色,但是年轻时候也是个厉害人,这会儿气急了插着腰骂的那叫一个犀利,配上她那满是嫌弃的表情,差点真把周老太气厥过去。 周老太两个侄儿听得也是直皱眉,当下变了脸大声嚷道:“刘娘子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是你家什么人,轮得到你在这喝五吆六,当我们兄弟两个不在么,就这么欺负我姨,再说别怪我们不客气。” 周石山本来示意妻子收敛点,别真把老太太气死了,结果两个大男人对着自己媳妇大吼大叫放狠话,当下也是冷了脸。 他到没有像他们那样吼,只是沉声道:“杨金平,你看清楚了,这是周家村,不是你们杨家湾,跑到我们这威胁我媳妇儿,插手我们村的事,你当我周家村没男人吗?再让我看到你们犯浑,我让你看看谁不客气。” 周石山在周家村可是很有人缘,说话也有分量,而且别看他平日里不爱说话,可是在十里八村,可没人敢触他霉头,杨金平是一时气急了,现在听了他的话,当下熄了火,不敢在做声。 他们敢来其实就是吃准了周清梧在周家村举目无亲又没人待见,周家村人当时可是都恨不得赶她走,周永亭也不见得会替她出头。而且他们是周小五的亲戚,出面也没什么问题,哪里想到周石山会帮腔,就像他说的如果真扯到两个村子,的确没资格插手。 周老太见状脸色也白了,连哭都哭出来,场面一度很沉默。就在这一片寂静中,孟初晞带着周清梧打开门出来了。 当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她二人身上。 第35章 刘氏看她们出来了,双眸一亮:“清梧丫头,你可算醒了。” 她快步走过去,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满脸心疼:“这杀千刀的,看看这手,这脸都白了。好不容易被养的好了些,又遭罪。”她声音很大,说话时目光也时不时瞅一眼周老太,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周清梧摇了摇头,右手伤了她比划起来很不方便,孟初晞看了她一眼,对着刘氏道:“婶婶,清梧是想和您说一声谢谢。” “傻丫头谢什么,这事太缺德了,是个人都看不下去,肯定要说句公道话,你们放心,婶婶站在你们这一边。”说完她看了眼周石山,周石山闻言也点了点头。 周老太闻言是真的慌了,哭的声泪俱下:“我儿子是有错,可是她们还好好的,就不能饶她一回吗?他以后一定好好做人,绝对不会再犯了,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他一次吗?” 孟初晞看着这才有了哀戚之意的老妇人:“但昨晚他却没有一丝高抬贵手之意,我们好好的不是他的怜悯,是清梧拼命护我,我恰好会一些功夫罢了,和他有一丝关系吗?你说他会改,他偷鸡摸狗在周家村也不是第一次了,滥赌也不是第一次了,你见他改过么?” 周老太哑口无言,眼看孟初晞铁了心要追究,当下真是怕了,跪下来就要求她们。 周老太如今也有六十多岁了,周小五是她三十岁才得的儿子。早年间两个女儿嫁到外地杳无音讯,她对这个儿子十分纵容,丈夫死了后,就指望这儿子。即使他不争气,但也是周家的独苗,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蹲大狱。 孟初晞再怎么讨厌她,也不愿她对自己下跪,当下带着周清梧让了一步,缓缓开了口:“你别急着哭,想要救他也可以。” 周老太听得双眼发亮:“真的么?” “别急着高兴,我不会放过他的。如果你真的心疼你儿子,我给你一个机会,带着他离开周家村,离开青阳镇,不要让我再看见他,但凡我看见他,他自会有人收。”孟初晞硬着心肠把她做的决定一字一句说了出来。 周老太脸色直接变了:“不,你凭什么让我娘儿俩离开周家村,我们在这些住了几十年,我不离开,绝对不离开!” “我不是和你商量,状子我会明天递上去,走不走,你们自己选。” 周老太哀嚎一声:“你为什么不肯给我们活路啊!” “你儿子你应该比我了解,第一次偷何首乌的也是他,那一次没成这次就敢杀人了,他那德行,我放过他,他可会放过我们。而且,你以为,一个嗜赌如命,偷鸡摸狗,甚至敢谋财害命的人,周家村能让他再留在村里吗?毕竟,今天他可能偷我们,杀我们,明日就会是别人。我言尽于此,耽误了时间,不要说我们不近人情。” 周老太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目里满是灰败之色。杨家兄弟对这个姨还念一些情,但是周小五这个堂弟,他们也并不待见。因为欠赌债,不知道找他们借了多少次银钱,到现在也没还。那个泼皮无赖经常去他们那蹭吃蹭喝,能让他免除牢狱之灾,他们也就懒得淌这趟浑水。 “婶婶,周叔,麻烦你们替我和清梧做个见证,一起去村长那里说明情况,这件事让村里人都人心惶惶的,该解决了。”正说着周大川带着杜仲赶回来了。 周石山点了下头道:“先给周丫头看看手,待会儿去村长那。” 进了屋,刘氏看着周清梧的伤,一脸的不忍。这丫头也是能忍,拿手去捏刀子,该得多痛。 床单上血迹还没清理,昨晚灯火昏暗他们进来都没看清楚,此刻看到床头处那破开的一道大口子,棉絮都被掀开了,当下脸色微变:“这,这是刀捅的?” 孟初晞点了点头:“若非清梧拽了一把,这刀就落我身上了。” 杜仲半路听周大川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现在亲眼看到也是心惊肉跳:“这可真是丧心病狂,太狠了。” 屋外三人听得清清楚楚,杨家兄弟面面相觑,低声劝慰周老太,扶着她无奈离去。 杜仲给周清梧重新上了药,又留了金疮药,叮嘱道:“她伤口有些深,千万不要碰水,最近我不要用右手,好好养着。” “好,我记下了,谢谢杜大夫。”孟初晞眉头一直紧拧着,眼里满是心疼。刚刚换药痛得周清梧脸上冒了一层冷汗,一直强忍着。 孟初晞看着周清梧额头上的汗,又瞥了眼刘婶他们,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周清梧却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对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痛。 送走杜仲后,孟初晞捏着袖子在她额头蹭了蹭,轻声道:“清梧你留在家好好休息,我去一趟村长家。” 周清梧摇了摇头,伸手揪住她的衣角,眼巴巴瞅着她。孟初晞看得心里发软,张了张嘴最终无奈一笑:“好吧,一起去。” 周石山两人走在前面,孟初晞和周清梧走在后面,孟初晞脸上表情一直有些低沉,周清梧看得心忧,心里止不住懊悔自己没办法说话,不然此刻她就不会没办法开口安慰她。 “清梧,我这样做对吗?”这在她所在的时代本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是到了这里她得慎之又慎,一再谋划。虽然惩戒了周小五,可是她依旧不能畅快,这让她很难受。 周清梧见她主动开口,心头稍稍宽慰了一些,认真和她比划:只要是你做的决定,都对。 孟初晞看着她,只见她一只手努力给她传达自己的意思。 我都会陪着你,一起面对,你别怕。 她那双大眼睛特别明亮,里面是毫不掩饰的信赖和安慰。小家伙分明才十五岁呢,可是不但可以照顾自己,还能保护自己,现下也能给自己最大的支持和底气。 这种妥协也是无奈之选,报官这事孟初晞都不能参与,她对自己身世一无所知,在这大衍王朝她就是黑户,要是遇到严苛的官,她们也得惹麻烦,所以闹大不见得是好事。但是如果不报官,对他们没有威慑,保不准他们无所顾忌又回来祸害人。 “谢谢你,清梧。”缓缓舒了口气,孟初晞有点想抱抱这个小可爱,不过,看着前面的人,最终忍耐了下来。 孟初晞提出来的问题周永亭思考了后很快就答应了,不得不说他最希望的也是这种处理办法了。这么一个危险人物不能留在周家村,驱逐出周家村也是仁至义尽。 不过,他思忖了一下:“这周小五的伤可不轻,我让给他看的大夫瞒了一下,事实上他以后可能都站不起来了。”说罢村长看了眼孟初晞眼里都有些恐惧,算了,这也是他还她们一个人情。 孟初晞听罢也是一愣,看了眼同样惊讶的周清梧她又别来头有些不自在地看着自己的手,她也没料到当时自己下手这么重,不过也算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如此也就罢了。 孟初晞二人去了江阴县前,周老太就在杨家兄弟帮助下,用独轮车推着周小五离开了江阴,说是去投奔女儿了。 去了江阴县衙报了案,孟初晞紧张万分,看着周清梧进去了后,又觉得五脏六腑都犹如火烤。 小姑娘不会说话,她又不能进去掺和,只能让她一个人进去。对这古代司法她可没有信心,都后悔报案了。 还好提前写了状子,又有人帮着传话带上交了上去,说明原委后县衙立了案,官差就去周家村传人了。 周家村从来没见过官差来,当下都噤若寒蝉,周老太母子的事知情人三缄其口,都不知道孟初晞和村长做的决定,当下只能实话实说,周小五的罪名是坐实了。 只是发现人跑了,问又没问出来,报案的周清梧又不能说话,其实他们也根本不上心,只能训斥了一顿让周清梧去复命。那边县衙说是会继续追查,便让周清梧回去了。没有出人命,报案人又是哑巴,这也无关紧要了。 不过结果如何两人也不在意了,只是进一趟官府着实让人紧张,尤其是孟初晞一路上就悬着心。现在结束了她才来得及好好看看她的小姑娘:“怕不怕,他们为难你了没有?” 把她的紧张担心看在眼里,周清梧笑了起来,伸手转了一圈,比划道:特别好,不怕。 孟初晞嗔笑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额头轻弹了一下,满是亲昵。周清梧瑟缩闭了下眼,却是笑开了花。 出了县衙后两人在江阴县城转了转,因为临近过年,孟初晞便想给周清梧做一身新衣衫。青阳镇布料也不少,但是肯定比不上江阴县,所以孟初晞特地去江阴县城的布店看了看。 孟初晞发现江阴县店铺内布料种类虽多,但是绸缎和绫罗不但种类不多而且价格颇高,远远超出孟初晞预料。按理说她们这地方是位于江南地带,丝绸应该是不缺,但是江阴的情况却明显不是这样,她在心里不免留了意。 在看了几家后,孟初晞买了一些布匹,价格并不便宜,周清梧知道她的心思并没说什么,倒是孟初晞解释道:“要过年了,小孩子都该穿新衣了,买些布回去也给清梧做新衣裳。” 周清梧摇头,神色十足认真:我不是小孩子。 孟初晞笑了起来:“才十五岁呢,还是小孩子。” 周清梧却有着不依不饶,继续比划:满了十五就及笄了,不是小孩子。 她满脸的坚持,小嘴都快噘起来了,看得孟初晞忍不住直笑,她越笑小姑娘就越急,见状孟初晞忙摸了摸她的脑袋:“对对,我们清梧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在我眼里还是小姑娘呢,也要穿新衣服。” 她牵着周清梧的手,带着她走在江阴县城的大街上。江阴比青阳镇繁华许多,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人流,青砖铺地的街道两边都是各色小摊,和她在电视剧中看见的很像却远比屏幕上的更让人触动。 准备回去时,两人路一个卖糕点的小摊,孟初晞嗅到了香味,转头看见挂在上面的木牌上写了一种糕点名字,叫做五香糕。 这五香糕孟初晞曾经就在一本叫做《中馈录》的书上见过相关描述,这突然看到了五香糕,便不由好奇。 据记载五香糕是用白糯米和粳米二八分,用芡实,茯苓,白术碾细研磨成粉后用滚汤拌匀,伴上白糖蜂蜜上甑蒸,松软香甜,十分精致。 眼前这五香糕闻起来就颇为香甜,模样又软糯可爱,颇为诱人。周清梧其实颇为爱甜食,这两人走进看时,孟初晞就发觉小姑娘鼻尖耸动了下,然后刻意别开目光,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 原本只是看新奇的孟初晞便开口询问了价格,这五香糕不便宜,不过应该没有像传闻中加人参那些药材,但是五块糕点还不到半斤,足要二十个铜板,对于她们而言的确是奢侈的吃食。 孟初晞知道周清梧节俭的很,对她大方对自己抠门的很,当下略微有些讨好道:“清梧,可不可以买一点。” 周清梧看她好奇,以为真是她喜欢,虽然贵的很,但是二十文她多跑几次山上,或者担些柴火去卖也能挣回来了。来到这这么久了,孟初晞从没开口买过零嘴,周清梧当下点了头:你喜欢就买。 随后她指了指五香糕,从怀里摸出钱袋递给了老板。老板看这水灵的小姑娘不会说话,眼里略微惊讶了下,但会意之后,立刻笑眯眯把五香糕装好包起来。 “这五香糕味道可是不错的,我在这卖了十多年了,是我家老招牌,这江阴县的人几乎都吃过。香糯可口,甜而不腻,保证物超所值!来,您那好嘞。”利落包好,把纸包递给孟初晞,老板笑得憨态可掬。 道过谢孟初晞接过纸包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她脸上笑意盈盈,拿了一块对着周清梧撒娇一般道:“清梧最好了,来,第一块给你尝尝。” 周清梧连忙摇头:我不爱吃,你吃就好。 孟初晞见状皱了下眉:“我之前就说过,我不能一个人吃独食,你先吃一块。” 周清梧无法,伸手接过一块:我先吃一块。 她张嘴咬了一口五香糕,这五香糕她小时候也曾吃过的,这一家的糕点味道确实很棒,入口的糕点很是软糯,在舌尖上弥漫开的甜味伴随着诱人的香,让人食指大动。 糕点大多是很甜的,吃了难免会腻。但是五香糕中加入的药材很好的减少了那股甜腻,带着清新的香,真的很好吃。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传达这糕点的美味,又咬了一口。她腮帮子微微鼓起,细细咀嚼着。而孟初晞看得清楚,也没出口问她好不好吃,直到周清梧感觉到她柔和的笑意,红着脸咽下糕点,比划道:好吃,你快尝尝。 她闻言也拿了一块,嗯,她其实不是特别爱吃甜食,不过这五香糕的确不错。吃了一块后她把纸包重新包好,剩下的留给小姑娘当零嘴。 周清梧有些不解:不好吃吗? 孟初晞笑着摇了摇头:“很好吃,我吃了一块了,咱们先回家去。” 这件事解决了,两人的日子总算回归到平静的时候了。甚至因祸得福,村里不少人得知孟初晞把周小五这么个大男人打的差点瘫了,对她们有些畏惧,这对两个女孩子来说是幸事。 第36章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了,明天就是小年夜了,而周清梧手上的伤已经完全结痂了,再过几天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这个时节家里养了猪的已经和镇上屠户说好了,请他们来村里杀猪。过年杀猪可是一件大事,更是孩子大人都很期待的事。 村里有现成的猪肉,自然不用再特意去镇上买了。刘婶家那一头猪毛色乌亮,膘肥体壮,准备今后宰了。 周清梧和孟初晞一早就和刘婶说好了,预订了十多斤肉。两个人吃不了这么多肉,但是孟初晞想着今年还算有余钱,准备做腊肉留着第二年吃。周清梧以往别说做腊肉了,过年能买一块肉都是奢侈了,但是孟初晞说了,她也立刻答应了。 这个时代的大衍王朝,小年夜也是很重要的,在那一天头等大事就是要扫屋和祭灶神,那一天还要吃灶糖,摆祭灶果的。 需要的东西两人去镇上时都已经采买的差不多了,就等着明天的到来了。 刘婶家杀猪,周清梧和孟初晞都去帮忙了。锅里的水已经沸了起来,外面男人们抬梯子,把案板架好,就等着镇上的苏屠户过来了。 苏屠户杀猪那是远近闻名,周边村子都会请他来。这不,老远就看到他系着围裙挑着杀猪的担子从村口往这边来了。 周石山上前迎他,两人寒暄了几下,挑了力气大的男丁,一群人把那足有两百斤的大肥猪从猪圈中抬了出来。在屋内的周清梧立刻听到了那凄惨的嚎叫。 孟初晞看小姑娘抖了下,凑过去体贴道:“怕么?” 周清梧有些害羞得抿了下唇,摇了摇头,可是神色间却有些紧张。孟初晞也不多说伸手直接替她捂住了耳朵:“叫的怪大声的,我们不听。” 刘婶今天尤为忙碌,杀猪后要提热水,还要准备盛猪血接下水的东西。余光瞥见孟初晞捂着周清梧耳朵,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哟初晞啊,你可别把清梧丫头当孩子宠着,以后可是要持家的,这些都要适应呢。” 周清梧脸腾得红了,可是眼里却又有一丝不安和愁绪,扭捏着想避开。孟初晞笑了笑:“婶婶,她能干着呢,小姑娘嘛,宠着才好。” 刘婶眼里满是笑意:“说得你自己多大是的,你也是小姑娘呢。”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可是高兴的很,拎着东西往外走。孟初晞叮嘱了下,让周清梧就在厨房,帮着一起去忙活了。 那头猪足足六个汉子才算是抬上了案板,另一边苏屠户已经在那燃了三炷香,朝着东边拜了三拜。卷起袖子握紧了杀猪刀,在一群人注视下一刀下去,这才安静一些大黑猪叫声猛然提高,鲜红的猪血水柱一般涌出准备落去放好的木盆中,溅起一层红色泡沫。 很快猪的叫声就低了下来,这一刀非常漂亮,也没有给它带来多大痛苦,苏屠户捏住猪的左前腿把血压干净,立刻大着嗓门吆喝:“刘娘子,可以抹猪血了!” “哎,来喽!”刘氏乐呵呵地应了一声,拿了草纸在猪刀口处抹了猪血放在自家猪圈上,孟初晞不大明白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这是表示来年养猪红火。 在孟初晞印象中杀年猪是件大事,小时候爷爷也养过猪的。每到杀年猪时,就是她最开心的时候,各种杀猪菜可以吃到撑。 放过血的猪要在后腿处割开一到小口子,苏屠户深谙此道,把一根铁棍从伤口处捅进去,开会撑开后放入拇指粗细的竹筒往里吹气。他气息当真足,那头猪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起来,本就肥硕此刻更是像吹起来的气球,圆滚滚的。 眼看到了这步,孟初晞也转身进去帮着一起提水。滚烫的开水倒入杀猪专用的椭圆形大木桶中,热气瞬间盈满视线,最是复杂的脱毛也要开始了。有经验的屠户都会提前给猪吹气扎紧,这会让脱毛工作大大省力气。 从杀猪到完全开膛破肚,将近持续两个时辰,挂在梯子上被立起来的猪已经白白胖胖不见一丝杂毛,这种景象对这小山村的百姓而言,十分具有诱惑力。孟初晞悄悄对着敢出门来看的周清梧耳语道:“看着这猪肉就想到了红烧肉的味道了。” 周清梧瞅着她眼里当真是亮晶晶的,似乎馋坏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比划:买了肉,给你做。 刘婶家猪挺壮的,猪油装了一大盆,猪下水那些也是放了一堆。在这个时候猪下水是穷人才吃的多,主要是因为不会处理,烹饪方式简陋会有股难闻的味道,以至于大多属于下等食材,可是孟初晞却盯上了它。 眼看猪肉已经摆上案板,等着买肉的人家已经拿了篮子过来,孟初晞有些意动了。按照惯例,杀猪的屠户要拿一些作为报酬,猪头部分和猪下水和猪蹄都是最常给的。 不过苏屠户最后拿走了一副猪肚子和猪耳朵,孟初晞思忖了下,想把剩下的那一副下水中的猪腰子和肥肠要了,不但便宜做的好滋味也是一绝。 不过她有些担心周清梧吃不了那东西,低声询问她。周清梧一愣,随后比划道:那些不好吃,味道很重,我们买肉,不省银子。 她以为孟初晞是心疼银子所以才去买那些便宜的猪下水,她以前过年实在是没余钱,杀猪时就会去买一些猪下水,虽然味道很重但好歹是荤腥。而且猪肝用来做汤也是挺好的,但是猪肠那味道实在是有些难以言喻。 孟初晞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其实猪下水做的好,比肉更有滋味,如果你吃,我便买一副,回去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周清梧略有些迟疑,但是想到孟初晞什么都知道一样,又点了点头:你想买就买。 周清梧松口点头了,孟初晞扬起笑就准备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周清梧突然觉得在孟初晞眼里,自己真的像管家的人了,分明家里银钱她占了大部分,可是她动用时总会先问自己。 嘴角笑意止不住扬了起来,却又想到什么羞窘地抿了下来,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呢。 前来买肉的都是为了囤年货,要的量都不少,这一头猪基本分了大半了。苏屠户看见她时呵呵一笑:“原来是你呀,你是住在周家村啊。” 孟初晞也是一笑:“苏老板,你还记得我啊。” “这么标志的客人,我自然记得。周兄弟家这猪不错啊,买来过年一点不差,你要多少啊?”他边说着便问孟初晞桌摆帮她下刀。 孟初晞倒是不急着,她们的肉已经留在预订的那一胯里了。于是她摇了摇头,对着周石山道:“周叔叔,我想买点猪下水,您家里要留着吗?” 周石山一愣:“我就打算留着猪心,其他的有人要便卖了,不要我就自己留下,你真打算要?这东西没做好,可不好吃。”他挺喜欢这两个丫头,因此好心告知她。 孟初晞点头:“我准备要,猪肠和腰子我都拿着,只是我们两个人吃不了太多,只要一部分。清梧贫血,我再割一片猪肝给她熬汤,可以吗?” “贫血?是气血不足吗,这个喝猪肝汤是不错,你若要拿着便是。”周石山见她坚持,也便应了。 倒是身边买肉的几个妇人瞥了眼周清梧,哎呀了几声道:“我说孟姑娘你也是,这都过年了买点下水怎么吃啊。你们这不是刚卖了何首乌,买几斤肉总不耽误,要补身子这肉和排骨可比那些下水猪肝强多了,周丫头那小身板也吃不了多少,不用这么省着。” 男人们有些听不出意思,当下也是好心劝慰:“说的在理,这肉挺好的,买一两斤也足够吃了,过年还是得吃好一些。” 周清梧原本一直眸光带笑地瞅着孟初晞,听了那个妇人的话,当下收了笑就往孟初晞身边走去。 孟初晞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看了她一眼,安抚一笑,当下也是顺应道:“说的是,我家清梧那些年过得苦,身板儿小,要好好补补不能省。我已经和周叔订好了十几斤肉了,把之前她没吃上的都补起来,这猪下水买来就是打打牙祭。” 葛三叔和孟初晞比较熟稔了,当下笑了起来:“这清梧可算过上好日子了,之前他们还说多了张嘴养不起你,现在倒是养得好极了,可见她呀,今年救了你就转运了。” 孟初晞只是笑而不语,原本想故意挑拨是非的那人闻言也是觉得没趣,买了肉赶紧就走了。 刘婶看了一肚子火:“那王婆子和林氏一个德行,平日就和林氏里交好,现下也不学好。自己过自己日子,吃饱了撑得管别人。” 孟初晞见怪不怪了,其实之所以会这样不过是自己过得不幸,于是过多的把目光落在别人身上。她缺少的便会以为你更缺,你有的就让她不舒服,她们这样只不过说明,和她周清梧越过越好了。 杀完猪刘婶家还要准备杀猪菜,孟初晞和周清梧帮着把东西收拾干净,却没打算留下来吃饭。 刘婶有些不依:“你们帮了忙怎么能不吃饭呢。” 孟初晞委婉拒绝:“婶婶带我们亲近,我也不和婶婶客套,今天您家里人多,您去忙活着,我们回去吃。”看她还要拉,孟初晞余光瞥了下周清梧,低声道:“回家她更自在些,谢谢婶婶了。” 她这么一说刘氏心下了然,一起来吃饭的有些以往没少编排周清梧,甚至到如今还在说什么天煞孤星。让周清梧留下,可能为难了。她皱了下眉,又叹道:“也好,我就不拦了。你这孩子,是个细心的,清梧跟着你享福了。” 临走时刘婶有用荷叶包了两块猪血,塞给孟初晞:“不吃饭就罢了,这个带上,不是给清梧丫头补身子吗,这个猪血也是好的。” 这正说到孟初晞心坎里了,周清梧一蹲久了起来就头晕目眩,冬日里手脚发凉明显是气血不足。这几个月虽说好了许多,但是缺损的久了也得补补。 两人回家后,把肉挂了起来。这十几斤肉十分好,瘦肉不少还有部分五花,做什么都合适。其中靠近后腿那一大块,孟初晞准备做烟熏肉,其余的留着过年吃,应该是足够了。 “清梧,中午我们就把猪血做了,好吗?”孟初晞看着凝结成块儿的猪血,转头问准备生火的周清梧。 周清梧点头:好。 拿回来的猪血孟初晞放在盐水里泡好,出去在院子里的空地上割了一把韭菜。自家种的韭菜细软,不像孟初晞在那个时空买的那么粗壮,但是独属于家养韭菜的香味,是买的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孟初晞都没忍住低头嗅了嗅。 等到锅中水沸腾米饭沥好,猪血也泡得差不多了。多余的血水泡了出来,孟初晞伸手按了按,紧实有弹性,已经好了。 在她去割韭菜时,周清梧已经帮她把蒜瓣,姜都准备好了。孟初晞看着摆放整齐的香料,忍不住夸道“清梧太细心了,真棒。” 被她这么直白的夸法羞得脸发红,周清梧低下头,赶紧去塞柴火,对于小姑娘的薄脸皮已经习惯了,孟初晞浅笑一声,利落把姜蒜切好,随即把猪血切成厚薄均匀的片。 周清梧看着那薄片有些担心,猪血韧性一直不足,她们以往做菜都习惯切成块,因为切片很容易碎。不过她转念一想,自家吃碎了也没关系,就随孟初晞去了。 锅中热油烧起,葱蒜爆炒后放入猪血翻炒,香味立刻就起来了。孟初晞手法利落,猪血在锅中被翻炒却是依旧完整,看得周清梧有些惊讶。加入一些黄酒和醋,既能去除猪血的腥味,又能增添鲜香,吃起来味道更棒。 原本的猪血在凝结时就已经煮过,不用翻炒太多时间,不然口感会差一些。可惜这时候居然还没有辣椒,不然口感会更丰富,食茱萸不能和猪血一起吃,只能作罢。 利落地把韭菜切段放进去一起翻炒,暗红色的猪血和碧绿的韭菜翻炒均匀后,不但香味更胜,颜色也格外漂亮,十分有食欲, 加入盐翻炒出锅,这道猪血韭菜全是好了,整个厨房都被这香味霸道地挤满了。周清梧忍不住吸了口气:好香。 孟初晞抬头看了她一眼:“我再做一道清灼白菜,就可以蒸饭了。” 周清梧摸了摸肚子,点了点头。 第37章 中午一顿饭虽然还是只有两个菜,但是味道却是很不错的。 猪血周清梧也吃不过许多次,味道好坏都有,只是口感总觉得有些柴,木木的,可是孟初晞做的猪血不但香味扑鼻,更是鲜嫩的像豆腐一般,适当的辣味格外开胃,韭菜嫩而香,和猪血一起吃,荤素搭配完全不腻口。 “怎么样,味道还好吗?”这里的调味品少的多,她不知道周清梧吃起来喜不喜欢。 周清梧只是笑,给她夹了一块,这猪血夹起来都不断,弹性十足。 孟初晞吃了一口,猪血滑嫩汤汁浓稠,韭菜和姜蒜的香味被吸了进去,一口便是满足。她也明白了周清梧的意思,一本正经道:“我做的太好吃了,对不对?” 对她周清梧那可就是捧场王,比着拇指连连点头。 两道菜已经足够让周清梧吃的满足了,饭饱后孟初晞得准备清洗猪下水了,尤其是猪肠,清洗直接决定了它好不好吃,要是没洗干净,那就是灾难了。 她拿回来的猪肠大肠小肠都有一部分,在那边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在她们那里,人们都是用面粉洗,但是这个时候用面粉太奢侈了,所以她要找一个替代的东西,大火烧过的草木灰就是绝佳的。 别看是那灰不溜秋的灰烬,其实大火烧火之后干净的很,用来清洗效果比面粉还好,不但可以祛除异味也能把脏东西带下来。 先用竹筒接的流水把里面灌洗几次去掉脏东西,在用草木灰把猪肠揉搓清洗一遍后,就是要翻过来把最脏的里面好好洗洗了。 翻大肠可是门技术活,孟初晞虽然理论知识丰富,可是她还真没做过这种事,手脚都不协调了。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看着自己的周清梧,孟初晞不好意思笑了下:“不熟练。” 周清梧抿嘴浅笑,挽起袖子示意她起身,她指了指孟初晞冻得通红的手:去烤火。 早在她动手洗时周清梧就生了炭盆给她暖手,孟初晞坐在马扎上,烤着火,笑眯眯看着周清梧秀技。她把猪肠翻一截出来,左手拢着口子,右手拎起一截猪肠轻轻巧巧一放,滑溜的肥肠在她手里格外听话,迅速滑下翻了过来,不一会儿一截肠子就顺利翻了出来。 经过之前灌水清理,里面看着已经很干净了,但是还是不能马虎,揉搓几次后换了清水,仔细把还有脏东西的肥油去掉,不过不能去的太彻底,不然味道不好还会有些苦。 等到放到淘米水中泡一段时间,这上面的异味也就彻底去除了。等到用开水把肥肠过水焯一遍,就可以装好等着炒了。 “明天就是小年夜了,给你溜肥肠吃,保证你会喜欢。”这东西的确费神,等到彻底结束一下午也就过去了。 周清梧很喜欢孟初晞的手艺,无论做什么,她吃着都是顶好的,当然喜欢。 小年那一天十足的忙碌,家家户户都少有人出门,不为别的,家里各处灰层是要彻底清理一遍的。房梁,灶台,烟囱,哪哪儿都不能放过,就连家里柜子上的把手都要擦的锃光瓦亮。 这可是一件大工程,因此一清早草草吃过饭,周清梧就给孟初晞带了一片方巾把头发都裹在方巾里,避免落了灰。 青蓝色碎花布片裹着在头上,总是带着浓浓乡村之味,忍不住便叫人想起村里的婆子婶子。周清梧看着这样的孟初晞,明亮的眼里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其实不难看,甚至都不显得老气,实在是孟初晞生得太出挑了,这么土气的方巾都挡不住,只是和她气质着实不搭,配上她这乖巧无辜的模样,更是少有的可爱。 孟初晞看着小姑娘笑意愈浓,那脸颊出的梨涡又暴露了她的心思,眉头一拧有些不依:“你笑什么,是不是特别糗?” 周清梧耳朵根子发红,连连摆手:是可爱。 孟初晞到没想到她一直觉得可爱极了的小姑娘竟然觉得自己可爱了,伸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方巾,又看着被包裹得小脸越发小巧的女孩儿,伸手又□□了她软乎乎的脸蛋。 胖了一些的小姑娘这肉几乎都长在脸上了,小脸圆润滑溜。而且到底是年纪小,即使以往诸多磨折,这养了一段时日皮肤就变得水灵的很,冬天一到更是白皙。被孟初晞这么一揉,小嘴都嘟了起来,偏生大眼睛水灵灵的满是无辜,还藏着一丝羞涩,简直让一向温润的孟初晞化身老母亲,什么叫她可爱,这小家伙就是吃可爱长大的。 “谁可爱都没有你可爱,怎么长得这么乖巧呢。” 虽然周清梧觉得这么被她捧着脸捏有些害羞,也显得自己太小孩子了,但是她又很欢喜这时候双眸里满是自己的孟初晞,宠溺而温柔,里面的喜爱不需要说一个字,她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得见。 于是每当这时候,即使孟初晞□□她的脸,她也不躲不闹,就盯着她瞅,可把孟初晞稀罕坏了。 这么一座小院,两间厢房再加上大厅厨房,就她两人清理足足整理了大半天。孟初晞揉了揉酸痛的腰,看着眼前的房子,叹了口气:“总算完成了。” 周清梧小脸也红扑扑的,闻言过去给她捶捶腰捏捏肩,贴心得很。这种大扫除虽然累,可是做完了十足的成就感,打扫过后,仿佛心里也整洁了。 小年可是要祭灶神的,天刚擦黑,周清梧就把提前准备的贡品摆在了灶台上。买的糖果糕点摆好,又将新的灶神像换上,点上三柱清香,还要摆上一块肉,颇为隆重。 这种习俗到了现代已经淡了很多,孟初晞也只在书上看过,等到周清梧把糖渍涂在灶神爷嘴唇上时,她也是一愣,想到之前看过的一首诗,大概猜到这用意了,不由有些想笑,但这种时候唯有忍耐了。 “古传腊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据说小年这一天,灶神要登天去汇报这一家人一家的善恶,给他嘴巴涂上蜜糖,上去那便只能说明好话了,来年必然红红火火,一切顺利。 孟初晞虽然不信神佛,但是自己也算是灵异事件的亲历者了,而且身边的周清梧神色虔诚,双手合十显然正在诚心祈求,孟初晞跪在她身边,清除杂念闭上了双眼。 不知道灶神会不会庇佑她这个半道加入的信徒,但是身边这个小姑娘,她希望可以真的得到神佛庇佑,健康安然地度过一生。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自从那日周清梧来月事痛之后,两人就没有分开睡了,替小姑娘暖了被窝,孟初晞就在夜色中和她商量过年还缺的东西。 对联门神都已经买了回来,不过据说大衍朝过年要喝屠苏酒,这个还没去买。过年了鞭炮是必须要的,还有糖糕之类的也需要。两个人过年并不用置办太多东西,但鸡和鱼也要一些。村里养鸡的不少,刘婶家就有,鱼要赶早去鱼市买去了。 “啧,无论何时何地,过年都是一件辛苦且破费的事。”孟初晞心里大概计较了一番,忍不住感慨道。 这次周清梧听得很清楚,当下心里微微一顿,何时何地?她是真的记起来了许多事吧。 周清梧想着,目光落在身边隐在暮色的人身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提,当初她落水时明显受了刀伤,也许回去于她而言也是危机重重,既然这样,她想当做不记得,自己又何必过多纠结呢。 孟初晞过去经历的事她好奇,却并不在乎。她只需要知道,孟初晞很好,而自己很喜欢,很喜欢她留在自己身边,就够了。 她想留,她会尽一切努力待她好,她想走,她也会看着她好好地走。十五岁的她并非单纯不谙世事,少女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如蜜糖拔丝,缠缠绕绕,不知不觉陷入其中而不知,待到反应过来,却耽溺其中不可自拔了。 小年夜的晚上菜色还是要丰盛许多的,周清梧做了一道周家村人贯爱吃的汆肉。当然平日里也只有富贵人家能吃,在周家村也只有过年才能吃的。 精瘦肉切碎剁成黏状的肉末,加入山粉搅拌后不停揉捏,增加肉的劲道和鲜味,直到揉成一团后才算好了。 锅中水加入姜丝后烧到沸开,周清梧再把肉揪成小块放入开水中汆烫。黏在一起的瘦肉在开水中散开,山粉滚在外面非常好的锁住了肉的鲜美,剁碎的肉很容易熟。水滚过二次,山粉使得汤汁开始粘稠,简单加入盐和蒜叶,锅中香味立刻飘散出来,马上就可以出锅了,太久了肉就柴了,口感就要差多了。 一大碗汆肉汤盛起来,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孟初晞看着就觉得美味。 而之前处理的肥肠,孟初晞已经做好了。肥肠焯水后油炸至金黄,热油调酱汁,姜葱蒜切沫爆香再放入醋,黄酒和少许糖,家里肉桂磨成粉,倒入清汤,大火翻炒收汁。 如此出锅的肥肠色泽红润,入口柔软完全没有那种异味,酸,甜,香,咸层次分明,这道菜做的时候周清梧就觉得复杂,现下尝了一口,才发现原来这种下水也可以做的这么精致绝妙。 肥肠不比肉类,口感本就筋道,这道九转大肠,不同于爆炒的脆焦,虽然软了一些,但是软中有韧,十分下饭。 看周清梧吃的眼睛都睁圆了,孟初晞心下颇为开心,尝了下汆肉汤,同样是鲜香味美,肉滑嫩的很,鲜味没有过多流失,配上滑稠的汤汁,完全没有肉的腻味,风味绝佳。 这一顿算是颇为奢侈的,不过一年一度的节日,又是两人相识以来共度的第一个小年,她们暂且把花销抛到了脑后,来年又是一个全新的一年了。 这个时空的年,年味浓郁到孟初晞都有些恍惚,大年三十如期而至,而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周家村迎来了第一场雪。 起初是雪子簌簌落下溅起了喧嚣,但是很快被孩子们热闹的欢呼声覆盖,逼得它静悄悄地飘落了雪花。 村里家家户户贴上了对联,家境好些的挂上了红灯笼,小孩子换上了新棉衣,手里难得有了糖果,疯闹着去接雪花。爆竹未起,年味已经从小孩的脸上眼里,溢了出来。 这也是孟初晞在大衍王朝见到的第一场雪,贴完对联站在门口,孟初晞望着沉浸在热闹喜庆中的村庄,心里蓦然有些寥落。说不清道不明,就像以往她周期性低落一般,心里淡淡的烦恼扰得她心神不宁。 孟初晞伸出手接住了几片雪花,雪并不大,落在手里甚至来不及看清它的模样就显示不见,连融化的水迹都微不可察。 周清梧目光习惯性追逐着她,眉头不走自觉皱了起来,眼里又有些担忧。这次她没有沉默,伸手捏了捏孟初晞的手,在她转头看自己时,伸手比划着:过年了,你不开心,可以告诉我吗? 孟初晞从她脸上看到了不安和担忧,小人儿认真而严肃,仿佛遇到了大事。 屋檐下孟初晞就这么看着陪在身边的小姑娘,心里那股难受倏然变得浓重,但是却又在她的眼神中一点点湮灭,周清梧是她的宁神香。 她反手握住了周清梧的手,扬起了她一抹笑,眼里那丝阴霾被光驱散了。 “没事的,只是这么热闹的日子,突然觉得我融入不了。”明显感觉到被她握住的手一紧,孟初晞又回头一笑,抬起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晃了晃:“不过看着清梧你,又好多了。” 她说罢仰头看着天空,高空的雪并不是洁白的,看起来是带着阴影的,就这么看着看着,一点点变得洁白拥向大地,视线中的阴影倏尔急骤,孟初晞笑道:“清梧,雪大了呢。” 周清梧没心思看雪,那双眸子盯着看雪的人,笑意浅浅而宠溺,轻轻自鼻腔嗯了一声。 第38章 夜晚的小山村仿佛沸腾了一般,起此彼伏的鞭炮声震动了一片安静的山林,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相比起其他人家,周清梧的小院儿算是安静的多了,两个姑娘一起过年,该有的仪式都有,但是不比一大家子如此喜庆热闹。 不过她们却很享受,屋外鞭炮声就没停过,孟初晞也取了买好的鞭炮挂在外面,她手里拿着点炮的香,示意周清梧过来。 “清梧,敢不敢放?”孟初晞看着跟在身后有些瑟缩的周清梧,问道。 她话音刚落附近刘婶他们的鞭炮就炸了起来,噼里啪啦掩盖了孟初晞的声音。 周清梧倒是听清了,比划了一下:不怕。 不过那表情可不是不怕的模样,孟初晞突然来了兴致,在鞭炮的嘈杂声中,她提高了嗓门,大声道:“我们一起放。” 说罢她把香递给周清梧,两人走到炮引下面,她右手握着周清梧的手,准备探过去,小姑娘立刻扭过头眯着眼睛,模样显而易见得害怕。 孟初晞低声笑了起来,左手抬起头捂住了她一边的耳朵,笑得格外欢快:“别怕!” 因为这个姿势,此刻周清梧整个被孟初晞揽在了怀里,她愣了愣,眸光微往后瞥,孟初晞笑得格外灿烂,垂眸看她时琥珀色眸子里都是耀眼的光。初雪森森,天色昏暗,但是孟初晞眼里却是一片艳阳,那一片爆竹声中她忘记了害怕,眼睛也舍不得别开,呆呆看着孟初晞。 嘶嘶声中,那一串炮竹被点着了,近在咫尺得爆炸声让人忍不住瑟缩。孟初晞在看到火星着了时,立刻缩着脑袋把小姑娘带着往后退,同时右手也捂住了周清梧的另一只耳朵。而她也是耸着肩,眯着眼想挡住那激烈的爆炸声。 周清梧觉得那炮竹燃在了自己心口处,一下比一下炸得激烈,于是一股冲动让她忽略了身体本能的羞涩,转身面对着孟初晞,伸手也替她捂住了双耳。 原本看着炮竹的孟初晞一愣,因为周清梧这个动作而松开的双手顿了一下又重新替她捂住了,只是眼神却是不自觉落在了身前伸长胳膊替自己捂耳朵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变化很大,这小半年看着一日好过一日,虽然还是瘦,但是整个人精神焕然一新,人也水灵了。孟初晞愣神地看着她,周清梧其实生的不错,虽然不像孟初晞这般惊艳,但她五官生的比例很好,乍一看有些可爱,只是因为瘦小,很容易让人忽略她底子很好,尤其是那一双大眼睛更是灵气的很。 孟初晞看得一时有些愣神,直到耳边炮竹声停下来,她才回过神。两人目光对撞忽然觉得有些灼人一般,孟初晞别过头,周清梧赶紧松开手后退了一步,耳朵红的就像那大红灯笼。 孟初晞也有些懊恼,哪有人这么盯着别人看的,自己这真是魔障了。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时间她却又觉得舌头打结。 那厢周清梧虽然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但是看起来已经镇静了下来,指了指天空:又下雪了,回去吧,该吃团年饭了。 孟初晞一愣,外面停了片刻的雪花的确又落了下来,当下整理了下情绪,回了屋。 两个人的年饭虽比不了其他人家满满一桌,却也是丰盛极了。在刘婶家买的鸡用瓦砵熬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放在炭炉上细细煨着,鸡汤已经沸腾了,香味浓郁。 这下雪天天气寒冷,围着这碳火炉喝着热气腾腾的鸡汤,滋味美得很。 桌上一共上了六道菜,对两个人而言着实多了,不过就是为了一个吉利数。除了鸡汤,还有孟初晞做的爆炒肥肠,白芋圆子,清蒸鲫鱼,芙蓉豆腐和炒笋片。这些菜,除了豆腐寻常,对以往的周清梧来说,是一年到头都难得吃一次的珍品。 因为孟初晞似乎很喜欢雪,周清梧便没有关门,从厨房把烤火的炉子放好了碳搬过来,两人在矮桌旁边坐着,外面雪花纷飞却也不觉得冷。 炉子旁边的屠苏酒已经温好了,周清梧拿了长年不用的酒盏倒了两杯酒放在了孟初晞旁边,认真比划:新年到了,要喝屠苏酒。 孟初晞看着有些陈旧的酒盏,瞅了眼她:“你能喝酒吗?”有一句话她没说出来,还是小孩子呢,怎么能喝酒。 可偏偏周清梧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抿了抿唇,再次比划:我及笄了。 孟初晞失笑:“好好,清梧是大人了,但是不能贪杯,只能一点。” 说罢她拿了碗给她盛了一碗鸡汤,汤是加了红枣和香菇熬了很久,鸡的鲜味完全融入到汤中,热气腾腾中香菇的香味催发到了极致,再加上红枣的甜味,颇为诱人。 “先不忙着喝酒,吃点东西垫垫。鸡汤很不错,鲜香微甜,你手艺很好。”周清梧煲汤的确是一绝,鸡汤孟初晞不知道喝了多少次了,总是嫌弃买的鸡肉不够鲜,而养的土鸡黄油重又太过鲜,喝了也腻,因此她长大后很久没喝过让她舒心的鸡汤了。 但是刚刚她尝了一口,汤鲜而不腻,鸡肉酥烂入味,真的很好吃。 这野生的香菇味道更鲜,暴晒后香味煨煮后完全释放了出来沁入汤中,鸡肉的鲜和香菇的香红枣的甜融合的恰到好处。孟初晞虽然不挑食,可是口味却是刁,对咸甜更是敏感,红枣一旦多了甜味就容易喧宾夺主,但是周清梧控制的恰到好处,味道更加鲜甜,好喝的很。 周清梧很久没喝过鸡汤了,她尝了口还好,即使很久没煮过鸡汤,她还没忘了以前娘教给她的东西。看孟初晞喝的满足,她比自己喝了鸡汤还高兴。 那道芋头圆子她从没吃过,做法也是见所未见。蒸熟的毛芋剥皮后捣成泥加入山粉柔软团,再搓成指头大小的小圆子,做法不复杂,但是搓起来耗费时间,煮熟后模样晶莹圆润,可爱的很。 孟初晞舀了几勺圆子入放入鸡汤中,看周清梧瞅了过来,舀着圆子搅了下,对着周清梧道:“这芋头圆子口感特别好的,等鸡汤入味了更是好吃,待会儿尝尝。” 周清梧点点头也不吃了,就眼巴巴瞅着鸡汤里面的圆子,孟初晞看得忍不住偷笑,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鸡汤沸过,孟初晞伸手把圆子舀进他碗中:“好啦,不要这么可爱地看着它了,尝尝。” 周清梧脸红了起来,舀了一颗圆子塞入口中,芋头圆子入口十分有弹性,牙齿咬开后除了弹还有糯。芋头的黏糯和山粉的q弹完美融合,鸡汤吸进圆子里面鲜味十足,这种口感的圆子周清梧从没吃过,细细咀嚼还有股淡淡的甜味,好吃的很。 现在孟初晞都不需要问她味道如何了,看小姑娘的表情就知道了。低声笑了一下孟初晞又继续把圆子放进鸡汤里煮,屋外炮竹声渐低,只有孩子们零星点炮竹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尤为清晰。 正盯着外面出神,周清梧把冷了的酒换了,孟初晞见状转回头,跟着周清梧把杯子举了起来。 因为周清梧无法开口说话,她只是用眼神示意孟初晞,两人碰杯后喝了口屠苏酒。 过年饮屠苏酒这是习俗,为了大多数人能够喝,酒并不烈,当然再不烈那也是白酒,入口微辣咽下去也是带起一路火热。 放下酒杯,周清梧伸出手指蘸了酒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写着。孟初晞侧过身看着,上面写的是:愿初晞你,罄无不宜,受天百禄。 孟初晞看着缓慢褪去的字迹,许久才抬头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眸子里光微微晃荡,她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垂眸压了压情绪抬头时眼里晕开一层笑意,举杯又喝了一口,嗓音低柔温润道:“谢谢清梧,也祝福我们清梧,神甲庇佑,俾尔戬榖。” 说罢她就这么看着周清梧,小姑娘脸颊微红,不知是喝了酒还是因为惯常的害羞,但是那双眸子里的喜悦却是藏不住的。 屋外雪急,夜色依旧被大雪映出了一片微光,远处的竹林咔咔作响,须臾噼啪一声,那是有竹子不堪重负爆裂开来。 屋内两人温着酒,就着火炉吃着饭菜,隔绝了屋外一室严冬,只有杯盏交错应和着一人的温言软语,温馨远大于热闹。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把碗碟收拾好的周清梧看着呆呆坐在桌子前撑着脑袋的人,又心疼又好笑,这是不让她多喝了,结果自己贪杯了。 周清梧蹲在她面前,摸了摸她的手,还好不冷。她喝的双颊嫣红,眼神也有些迷离,看到周清梧凑近便笑了起来,指着她含糊不清道:“清梧,你,你脑袋变大了哦。” 周清梧失笑,摸了摸她的脸颊,滚烫的很,她伸手比划着:你喝多了,头晕不晕?先去洗漱休息,我守岁好吗? 喝多了的孟初晞有些看不懂她的意思,迷蒙看着她,晃着脑袋凑过去嘟囔:“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见……听不见。” 可是说完她又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接了又拍了下自己脑门,啪得一声,实打实用了力气。 周清梧脸色一惊,赶紧拉住她的手,急得摆头。 那厢孟初晞捏着她手,嘴巴嘘了一声,呢喃道:“我胡说八道呢,不是听不见,是我看不清,看不清你的意思,我喝多了,瞎说话,你别,别难过。” 周清梧本没在意她的用词,可是此刻听着她喝醉了后的话,眼眶猝不及防一酸,连忙仰起头别过去忍耐着。 孟初晞看她突然要哭了一般,身子摇晃着前倾,捧了她的脸固执地拉到身前:“不难过,不难过,我说错话了,清梧乖,不难过。” 周清梧眨了眨眼把没克制住的晶莹挤出去,扬起甜甜的笑,伸手耐心比划:我没难过,很开心。 这次这个醉鬼看懂了,也扬起了笑。片刻后她不笑了,倏然凑近盯着周清梧,她靠的太近了,呼出来的热气带着酒香就落在周清梧鼻息间,小姑娘脸瞬间红的比她还厉害。 不过孟初晞可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脸蛋,她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咦了一声。 周清梧浑身紧绷,却没敢动弹,那个人手离开她的脸,手指缓缓戳了过来,点在她梨涡处,压了压又戳了戳,傻乎乎笑了起来。后来索性双手继续捧着她的脸蛋揉了起来,嘴里嚷嚷着:“好可爱啊,清梧,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周清梧脸蛋都被她捏变形了,心里又是羞又是甜,这正胡思乱想呢,突然眼前那宛若芙蓉的脸倏然靠近,一个软乎乎的吻就落在了周清梧额头。 始作俑者完全没觉得不对,嘟嘴发出了响亮的“mua”的一声。 周清梧:…… 她傻愣愣地想,今年除夕的炮竹不但在她耳朵里炸开了,还在她脑海中炸开了。点炮竹的人,就是孟初晞。 第39章 闹腾的醉鬼在乱了周清梧的心后就趴下来睡觉了,屠苏酒不烈周清梧看她喜欢而且喝的也不多就没拦,哪里知道她酒量这么浅喝了两杯就醉了。 周清梧把热水打好想叫醒她洗了去睡,但是孟初晞非嚷嚷着守岁,喝醉了的人不讲道理,哪里拽的动。又怕她着凉,周清梧无奈把席子拿出来铺在她旁边,又垫了被褥让她坐在上面,搭着被子就这么歪在桌子上睡着。 碳火一直在燃,屋内安逸温暖,周清梧也坐在旁边就看着她,嘴角勾着一抹淡笑。睡梦中的人吧唧了下嘴巴,脸色酡红,周清梧忍不住也戳了戳她的脸,不堪其扰的孟初晞孩子气皱紧了脸,喃喃说了句:“阿姐,别闹。” 阿姐?周清梧手指顿时一僵,良久她缓缓收回手,眼里的笑已经被一股阴云遮住了。她无声叹了口气,替孟初晞掖了掖被子,依旧安静看着她,迎接新的一年的到来。 孟初晞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睁开眼睛时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伸手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孟初晞撑着坐起来却又被冷气激得缩了回去,而房间门此时也打开了,周清梧手里端了一碗汤走了进来。 看到小姑娘进来了,昨晚断片的记忆开始零星涌入脑内,自己捧着她的脸,又摸又掐,还……还亲了一口。 她啊了一声埋进了被窝里,一脸的生无可恋。周清梧有些愣,随后失笑拍了拍被子。孟初晞探出头看了她一眼,脸都红了,支吾道:“昨夜我喝多了,我……” 周清梧眼神微闪了下,最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伸手比划:嗯,喝多了,不肯回去睡。来,起来喝点汤。 周清梧没提她做过的糗事,孟初晞松了口气,从被窝里爬出来,只是心里止不住懊恼,自己酒品这么差吗?难道就是看人家可爱就对人家又亲又抱。 周清梧看着她那纠结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却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去柜子里把给她做的新夹袄拿了出来,周清梧示意她穿上。 一心只想着自己丢人了的孟初晞这才发现周清梧也换上了新衣服,布料是新买的,临近过年为了赶这两身新衣服,周清梧费了不少神。 黛蓝色的衣衫配着里面的麻布襦裙,比往日里上山劳作的麻布短衣要繁杂的多,却是十足衬出了女儿家纤细的身姿。 孟初晞当下忍不住打量着,夸赞道:“清梧穿这身当真好看。” 周清梧眼里有些许羞意,又指了指拿出来的衣服:你先试试,合不合身。 孟初晞笑着应了,起身把衣服穿好。她这一身基本都是周清梧亲手做的,她针线活很好,衣服尺寸尤为合身,穿上夹衣后再穿上新做的外裳,那股起床的寒意也就被驱散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布料和周清梧的是一样的,不过显然这衣服做的比给她自己的那身细致,在领口和袖口处周清梧还绣了花纹。 孟初晞这是头一次见到身边人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花纹,针脚细致均匀,漂亮的很,让她颇为惊喜地摸了又摸:“好漂亮的绣活,清梧你的手好巧。” 周清梧替她把歪了的领口理好,笑容腼腆而欢喜:你喜欢就好。 孟初晞摸着衣服稀罕得很,却又不满抱怨:“你又厚此薄彼,给我的又是加厚又是绣花,你自己的怎么就这么素净?” 周清梧伸手指了指她,解释得一本正经:你好看,衣服也要做好看些,才配你。 没料到是这个解释,孟初晞有些想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儿:“清梧也好看啊,也要配好些的衣裳。”说罢她想了想:“不过都是你做的,要你再绣花还是你受累,以后不可以偏心,听见没有?” 周清梧乖巧应了,每次都是这样答应的快,可还是屡禁不止。而见孟初晞似乎没有要提及昨晚呓语叫的阿姐,周清梧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提,那些未知的结果,她现下真的不敢主动提及。 昨夜雪就已经停了,屋外一片雪白,目之所及皆是苍茫一片,远处山林积雪覆盖,银装素裹,漂亮的犹如仙境。 大年初一清晨还未有人走过,小路上仅有积雪上印上了梅花和竹叶样的脚印。雪过后冷意更盛,孟初晞跺了跺脚,热汤喝下去身上暖和了,可是手脚还有些冷,转头看到从屋檐上垂挂下来的巨大冰锥子,惊喜得呀了一声:“清梧,这冰棱子好大好长。” 周清梧探头看了,嘴角勾起笑:昨夜烤火,积雪化了。 孟初晞一看果然是这样,这冰棱子从屋檐垂下比足有一米多,锋利犹如宝剑一般,这可是以往孟初晞少见的景象。 冬天虽然冷,但是山村中的景色却是美不胜收。初一按照惯例是要去拜年的,但是两个人举目无亲,唯一走的近的也就刘婶家了,所以别人过年后的辛苦忙碌在她们两这轻松多了。 寒冬腊月,人也惫懒,这场雪化了三四日才彻底消融。对于周家村村民而言,这场雪来的好极了。严寒天气冻死了不少虫子,雪水融化后又提前给地灌溉了一番。 农忙人家不比镇上县里热闹悠闲,周清梧她们正月里也就元宵那日去逛了次庙会,其他时候都在专门准备春耕了。 下在外面的小陷阱许久没动静,大雪过后孟初晞去查看却有了意外之喜,没猎住兔子,却是抓到了一只个头不小的黄鼠狼。 这东西也是村里人深恶痛绝的,每年都会有黄鼠狼进村子偷鸡,一不留神损失就惨重了。孟初晞倒是有些怕这些东西,不过她们几天没查看,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 黄鼠狼身形细长,肉并不多。在民间传说中形象都不好,猎户通常不会专门猎它,但是虽说不吃黄鼠狼,它的皮毛却是很有用,镇上有人专门收皮子,价钱还不错。 趁着去卖皮子,两人把预备要种的种子也都买了回来,这一亩田得两升稻种。除了稻种还有一些蔬菜种子也得备着了,等到二三月份春种时候,她们要忙活一段时间了。 冬天过去的迅速,很快这天就一日暖过一日了,河边冰雪散去枯草中那零星的绿意竟然是一日盛过一日。 站在门口院子里,孟初晞发现对岸的柳树不知什么也开始吐芽孢了,转头她对着周清梧感慨道:“时间过得好快啊清梧,这柳树都要发芽了。” 周清梧笑了起来,这人最近窝在家里鼓捣着修整自家的院子,都忘记时间了,一月已经过去啦,这二月草长莺飞,迎春花都开了,柳树可不得要发芽了。 孟初晞看她比划,也是失笑:“是啊都二月了,春天到了。再过一段时间天气暖和了,那菜籽就可以撒下去了。葵菜耐寒可以先种,我们两个人如果不卖留着吃,都种一点就够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从屋里拿了柴刀,指了指外面:天气很好,我们去砍些柴,让它晒着。 她们已经有段时间没上山了,家里柴火剩的不多了,的确是要去准备了。 家里有两把刀,有一把周清梧套了一个长竿子,这种柴刀可以用来砍松树枝,这也是劳动人民的智慧,不然砍了树可以用的柴火也就越来越少了。 这种艳阳高照的天气,两人袄子不必再穿了,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周清梧年纪小干起事却麻利的很,两人一个砍松枝一个砍灌木配合的很好。 忙活了一上午,周清梧怕累着孟初晞,看了看堆放好的柴火,示意孟初晞够了。 这附近山林众多,这些柴还湿着,堆放在这一般没有人会动,但是等到干了就要及时搬回去了。 拿出怀里的帕子递给孟初晞:擦擦。 孟初晞脸颊上都是运动后的红晕,额头也是一层薄汗,看着小姑娘这么体贴,她玩心一起,探着头眯着眼睛伸到她跟前,温润漂亮的脸上竟是一种无赖的感觉。这意思很分明,让周清梧给她擦。 小姑娘手指紧了紧,耳朵根子立刻红了,眸子瞧了瞧她,脸上满是扭捏羞涩。可是虽说这般,但最后她还是小心替孟初晞把额头脖颈处的汗都小心擦干净了。 孟初晞莫名觉得她这小模样可爱到让她心痒痒,伸手又揉了把小姑娘的脸蛋儿:“我们清梧怎么这么贤惠啊。” 这贤惠可把周清梧羞很了,扭了头跺了脚不理会这坏心眼儿的人。转过去的她看不见孟初晞的表情,但那温柔悦耳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不想让她继续笑话自己,周清梧伸手比划道:我们挖野菜去。 这个时节的野菜嫩而且种类多,如今家里有一些荤油和调味品,做的好的野菜味道那就完全不一样了,这个时节的野韭菜,荠菜,鸭脚掌,都是很好的野菜。 周清梧往年拮据时基本靠野菜度日,对野菜如数家珍,哪里长得好,哪里多,她摸得一清二楚。从山上下去,穿过一条小河沟,那片山上野菜很多。 一早就做好了打算,所以周清梧带了小锄头和背篓,春日里的小溪也是生机勃勃,一路蜿蜒汇入他们村那天大河里。 小溪不深但是挺宽广里面有几块露出来的石头,周清梧比划道:你等会儿,我先过。 孟初晞还没来得及阻拦,小姑娘已经踩上了一个石头,试探着往前走。这些石头就随意放在水里的,稳不稳当没人知道,周清梧一个个试过去,小心过了河,对着孟初晞招手。 孟初晞原本觉得有些胆怯,但是这个身体平衡能力远比自己强,脚下晃动几下完全没问题,倒是自己摇晃了几下把小姑娘吓得紧张的很。 这天气虽然暖和,可这春日的山涧溪水可是冰冷刺骨,摔了可不舒服。 孟初晞仗着身体灵活几下就过去了,才落地小姑娘就扶了过来,差点撞进怀里。 “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可厉害了。”孟初晞说着余光扫到一片碧绿,顿时咦了一声。 “这是水芹菜。” 周清梧也跟着看了过去,亦是点了点头。这水芹菜就爱长在这浅水边,这时候正是最嫩的时候。 芹菜科的菜有个特点就是有特殊的香味,水芹菜比起西芹更香,味道没那么浓烈。纤维丰富却又比西芹脆,叶子也可以一起炒着吃,如果有肉,炒着吃比西芹可是好吃多了。 孟初晞以前在乡下和爷爷过得也不富裕,这些野生的水芹菜可是很好的蔬菜了,不过孟初晞记得水芹菜容易招惹蚂蟥,想想她就头皮发麻道:“清梧,这不会有蚂蟥吧?” 周清梧微愣,随后比划道:天气冷,现在没有的。 孟初晞松了口气想了想,的确是这才放了心。这水芹菜一丛丛长在一起,嫩绿的颜色格外喜人,她扒开看了看干净的很,伸手一掐,的确很嫩,完全可以徒手采。 这一片长得很多,不过周清梧并不贪,这菜再好吃连吃几顿也不成了。采了两把够吃两顿她们便继续往上寻了。 果然像周清梧提的,这边野菜多,大多是荠菜,荠菜是孟初晞很喜欢的野菜,用来煮鸡蛋,烫火锅都很香,尤其是包饺子,更是绝了。 只是这荠菜不大,比较难清洗,野生的吃起来可不容易。在这山坡和山坳里,她们收获颇丰,荠菜挖了一大捧,还挖了一些野葱和鸭脚板。 这种采集活动深得孟初晞的意,看着筐里的野菜,心情不知道多好。 眼看差不多了,再迟些,有人就要饿肚子了,这么想着,周清梧拨了拨篮子里野菜,示意回家。 孟初晞点头正准备离开,一株心形的紫色叶子吸引了她的注意,过去一看还不止一株,是长了一片。 看孟初晞凑过去,周清梧也看了看,这个她认识,是鱼腥草,她常采的一种药草,不过价格不高,偶尔她自己也会拿鱼腥草晒干去泡茶喝。 孟初晞知道她肯定认识,指着鱼腥草道:“这个很好吃的,根茎用来凉拌吃了会上瘾的。” 当然了,这是她从她以前研究生同学那里听说的,至于她自己,对不起,闻到了那味儿她就能熏晕过去,当时上学时她看见了这东西简直要自闭,别说吃了,在孟初晞看来这就是黑暗料理。 不过,看小姑娘一脸惊讶的模样,她憋了笑,再次笃定道:“真的可以吃,既然可以入药那肯定没事的。” 周清梧还是蹙眉看着地上那一片鱼腥草,颇为怀疑:味道这么冲,能够凉拌? “它又叫折耳根,凉拌很好吃的,我们挖一些,我回去做给你吃。” 对孟初晞她肯定是信任的,听她这么说当下点头,拿小锄头挖了起来。虽然闻不惯不过看着那白嫩嫩的根茎被挖出来,孟初晞也觉得过瘾的很。 回去的路上,孟初晞偷偷嗅了嗅手,嫌弃地挥了挥,眼里透着一丝孩子气的笑意,让她小姑娘尝尝凉拌折耳根。 第40章 中午菜色以素菜为主,孟初晞拿了三枚鸡蛋,准备用来炒野葱。这道菜她也是好多年没尝过了,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荠菜呢她想着去买一块肉,给周清梧包饺子吃。因为明天就是她家小姑娘十六岁生日了,饺子这边吃的少,她想让她尝尝鲜,而且荠菜饺子味道可是好的很。 米饭依旧是杂粮饭,但是伙食已经是好了太多了,家里猪油还有,菜籽油并不贵,家里也不用过多省着。 那一把野葱切成段,鸡蛋打匀倒入热油中,金黄色的蛋液立刻凝固膨起小泡,蛋香味立刻溢了出来。 鸡蛋不用煎太久,用锅铲分碎后先盛出来,不然火候过了鸡蛋就不嫩了。锅中再放少许油,葱段放入油中翻炒,整个厨房都被这野葱香味填满了,碧绿油亮的野葱看起来格外有食欲,再把鸡蛋倒入翻炒加入调味料,简单的一份野葱炒蛋就出锅了,金黄色和绿色搭配,色香味俱全。 鸭脚板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去掉叶子素炒,家里没新鲜肉,但还有一些猪油渣,炒的时候加入猪油渣,提鲜增香,虽然是素菜却也不寡淡。 当然重头戏就是凉拌折耳根了,虽然是有意逗小姑娘,但是孟初晞却是很用心在做这道凉拌折耳根。没有辣椒是她觉得最遗憾的事,只能用姜蒜调辣味,加入老陈醋和一点香油,盐,在做的时候就能闻到折耳根的味道,熏得孟初晞直扭头。 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罪恶,看了看盘子里的折耳根,嗯,并不多,吃不下也不浪费。 两个人平日里还都是节俭的很,炒两个菜加上折耳根已经足够了的。 盛好饭,孟初晞满脸期待让小姑娘试试凉拌折耳根。她眸子太过热切,周清梧心思剔透哪里不知道这个突然起坏心的人在想什么。不过她相信孟初晞不会害自己,大概就是逗弄自己。虽然有些忐忑,但是谁让自己愿意呢,让她得逞哄哄她好了。 不过这折耳根孟初晞还是花了心思的,无论是闻起来还是看上去都挺不错的,白生生的折耳根伴上料汁后,忽略那记忆中味道似乎也不错。 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顿了顿还是面不改色放进嘴里了。浓郁而独特了的味道立刻席卷口腔,不过周清梧倒不觉得很难闻,就是有些浓烈了,忍不住眨了下眼睛。 虽然味道重,但是张嘴咬下去,出乎意料的嫩脆,适应了那种味道后,口感的确是不赖。细细咀嚼,这白嫩的折耳根配上料汁酸咸合适,竟然格外开胃。 孟初晞一直盯着她,看着小姑娘慢慢咀嚼,脸上表情活像自己在吃。 “清梧这味道怎么样?”她问的小心。 周清梧也没比划也没动作,就是一双眸子盯着孟初晞,那眼眸水润纯澈,莫名可怜又委屈,似乎在控诉她使坏让她吃这东西。 本来孟初晞就是逗小姑娘,也是想着让她尝试一下,看她这样马上就心疼了,连忙道:“好啦好啦,不好吃我们就不吃了,不吃了,吐出来不要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咽了下去,又吃了一口米饭。抬头时露出一个调皮的笑意,伸手比划:特别好吃,又脆又嫩。 说完她又夹了筷子,果真是适应了这味道吃起来令人上瘾。 孟初晞看她吃得的确香,咀嚼时那清脆的声响有些诱人,目光落在折耳根上,喉咙也滑动了几下。她因为不喜欢折耳根的味道从来没尝试过,就连那同学强烈安利她也没吃,难道真的好吃? 周清梧把她脸上的小表情捕捉得清清楚楚,嘴角梨涡又浮了出来,却装作十分认真单纯善良的模样打着手势:特别脆嫩爽口,你试试? 她拿了公筷夹了一小截送到孟初晞嘴边,眼神里满是期待。孟初晞嗅了嗅,忽略折耳根的气味,料汁闻起来还不错,这么一小截味道有些但是还是可以忍耐的,于是鼓起勇气咬了进去,嚼了一口。 脆嫩的确脆嫩,但是一股浓郁的折耳根味道直冲脑门,孟初晞觉得自己天灵盖都快被掀开了,脸色直接就绿了,扭头直接出门吐在了外面。 周清梧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强烈,心里一慌准备追出去又赶紧扭头舀了水,去给她漱口。 孟初晞喝了几口水漱口几遍才把那味道去除掉,看小姑娘一脸担心,她连忙摆手,红着脸尴尬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受不了这气味,这味道真是比香菜还让人上头。”想到这两种气味她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她这模样,周清梧憋不住了,直接笑了出来。 回到饭桌上,周清梧把折耳根挪到自己跟前,直接另外两道菜:你吃这个。 孟初晞看着周清梧面不改色吃着折耳根,心里佩服不已。赶紧夹了块野葱炒鸡蛋压压味道,鸡蛋嫩配着野葱的香,味道很不错,也算弥补了折耳根对她的伤害。本来是想让周清梧试一试黑暗料理,结果她到真爱上了。 虽然很抵触折耳根的气味,不过看周清梧喜欢,她思忖着那片地方再去挖一些回来做给她吃。折耳根清热解火营养也丰富,吃一些对身体好,她喜欢也不错。 “你要是喜欢吃,过几天再去挖一些。”孟初晞笑着开口道。 周清梧微愣:你怕这气味。 “我不吃就好了,做给你一个人吃,叶子理下来晒干泡茶就没有那种气味了,夏天喝不错的。” 周清梧心里暖的很,看着她抿嘴笑着。一直以来孟初晞从不挑食,什么都吃,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她这么排斥一种食物,不过鱼腥草拿来凉拌着,她还是头一次吃,也不知道孟初晞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因为周清梧生日,第二天一大早,孟初晞就去了镇上,不过周清梧还不知道她已经找刘婶问过她的生辰,所以去镇上的时,周清梧一心以为是去卖药材。 现在日子还不算特别宽裕,又有周清梧这个小管家婆管着,孟初晞也没机会给她买礼物,所以她决定让小姑娘吃顿好的,好好庆祝一下。 路过苏屠户的肉摊,孟初晞放慢了脚步瞅了几眼,周清梧察觉后顿时就停了下来。想了想自从正月至今她们都没买过肉,家里的烟熏肉还没到出风味的时候,这么想着她便笑着和苏屠户打了个招呼,示意自己要买肉。 苏屠户对她们印象颇深,当下把案板上的肉一扒拉:“小姑娘是要肥些的还是瘦些的。” 周清梧看着孟初晞,孟初晞指着其中一胯,开口道:“瘦些吧,就从这里划一刀,买五十文的。” 苏屠户应了一声,手中刀落,一溜划下来,让她们看:“怎么样,满意不?” 这猪很肥,这一刀却是瘦肉多,肥肉少却肥的很,很好的肉。 “苏老板下手,哪有不满意的,特别好。” 苏屠户一边笑,一边利落把肉勾上了秤:“孟姑娘太会说话了,哈哈,你们看一斤五两,有的多了,就你们算五十文。” 孟初晞道过谢,苏屠户利落把肉包了递给她,爽落笑道:“你们两个小姑娘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我这里都能听到你们村子人谈到你们的事,不容易啊。你们这两姑娘都太瘦弱了,是要多吃点肉补一补。”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笑着点头:“是要好好补补,谢过苏老板了。” 孟初晞一口一个苏老板,叫的苏屠户身心舒畅,乐呵呵看着两人离开。 回到家都已经是大中午了,显然要准备的东西来不及了。这不中午刚好有了肉,周清梧割了一小块儿炒水芹菜。加了肉的水芹菜鲜嫩的很,比西芹水份足,那种独特的香味越吃越有味道,而且恰好饿了,两人吃的也是颇为满足。 看着还剩下那么多肉,周清梧比划道:这你想怎么做着吃呢? 孟初晞微微一笑,看了眼一边已经理干净的荠菜:“晚上我们做荠菜饺子。” 周清梧有些愣,饺子这东西寻常家根本吃不起,别说肉馅儿,面粉平日里都是稀罕的很,上次买的那五升面,两人也只是烙了三次饼,吃过一回手擀面。 饺子皮薄馅多,吃那是难得的美味,在爹娘还在世时,周清梧每年都能吃几次娘亲包的饺子,而现在她已经三年没见过饺子的影儿了。 家中积蓄还有一些,但是过完年就花了几贯大钱了,再加上还要留着买种子,开销也不小,吃饺子的确是奢侈的事。虽然有些心疼,但是见孟初晞话语里满是开心,她脸上也扬起笑,点了点头,去帮着和面去了。 揉着面回头看了眼孟初晞,周清梧又觉得难过,低下头神色间也没了笑意。她真是太没用了,孟初晞不过是想吃饺子了,自己却还要算着银子,压着心疼给她做,还说养她呢。 只是她低头自我厌弃反省时却不知切着肉馅的孟初晞也在看她,神色间温柔又有些无奈。她这小姑娘真是心思太敏感了,她自小过得也不富裕,但是吃穿用度却从没要这样去计较,爷爷也没苦着她。但是她也见过不少贫穷的人,更能体会到周清梧的心情。 她知道周清梧的心疼不是吝啬,只是因为苦怕了唯恐太奢侈了,没了下一顿。孟初晞心疼之后又有一种别样的感动,这么节俭的一个人,就因为她在,逼着自己在能力范围内竭尽所能满足她,怎么不让她疼得紧呢。看来她还要加油了,家里三四十贯的积蓄却没有稳定收入,并不能给周清梧足够的安全感。 两个人都满腹心事,想着怎么努力养对方,手里的活也都做的差不多了。 荠菜加油拌好锁住水分,肉剁碎加入姜蒜沫搅拌上筋,再放入一颗鸡蛋,搅拌好后最后放盐,这样的肉馅多汁又鲜嫩,包出来的饺子才好吃。 不过擀皮可就难到孟初晞了,她包饺子可是只负责包的,皮从来没动过手。 她瞅着周清梧,软声撒娇:“我不会擀皮,清梧你得帮我弄。” 周清梧哪里受得了她撒娇,红着脸直点头。等到面团醒发时,孟初晞偷偷和了一团比较硬的面,待会儿要给小姑娘做长寿面,嗯面不能太多了,不然吃不下饺子了。孟初晞看了看馅儿也不多,应该能包几十个,让小姑娘多吃些饺子,面吃不完她吃就好了。 厨房里周清梧手下速度飞快,不一会儿一张张饺子皮就出现了。孟初晞佩服的五体投地,按理说周清梧没多少机会吃白面,可是这擀面的手法却是熟练的很。 赞叹后她忍不住问周清梧:“清梧你怎么这么会做这些呢?” 周清梧停了手,比划着告诉孟初晞:我爹是北方人,爱吃这些。娘亲手艺很好,教给了我。 那时候家里条件好,其实都有仆人做,但是娘亲和爹感情好,娘亲特意找人学了做给爹吃。那时候她觉得有意思总会跟着,娘亲就教给了她。说是若是以后成了亲,可以做给她相公吃。 自从出了事,她早就没指望可以嫁个好人家,寻常姑娘十四五岁都有人说亲了,好多都结婚生子了,只有她让别人唯恐避之不及。思及至此她偷偷看了眼孟初晞,现下可以给她做,比什么相公可让她欢喜多了。 孟初晞可不知道小姑娘想了这么多,在那低头利索地包饺子。包饺子可是个耐心活,等到做好了,这外面的太阳也垂垂落矣。 周清梧在灶前烧火,孟初晞赶紧把面团擀出来,虽然模样丑了,可现在也不顾不得了。她不会擀一根面条,不然这样的长寿面最好了。既然是长寿面,一定要瘦长,等到孟初晞下刀切,周清梧也就看见了,有些不解:还要做面条吗? 孟初晞抬头看了她一眼,笑意融融:“生辰当然要吃面。” 孟初晞没有多说,周清梧却是一愣,好半天她才反应过来,但是又觉得不可置信,伸手有些犹豫地指了指孟初晞。 孟初晞摇了摇头:“我几岁我都记不得,哪里记得我生日,是有个小姑娘满十六岁了,今天得吃顿好的,我还要给她下一碗长寿面。不过面吃多了就吃不下饺子了,这个我只做一点,我陪你一起吃,今晚重点是要让你吃饺子。” 她说罢脸上笑意却转眼消失了,因为小姑娘已经哭了出来了。忘记了手上还沾了面粉,孟初晞赶紧如果给小姑娘擦眼泪,这手一抹就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白印子,这让孟初晞又心疼又想笑,连忙哄她:“不哭,不哭,今天你可是小寿星,哭可不好。” 周清梧其实已经极力忍耐了,但是实在是忍不住了。难怪今天孟初晞要急着去镇上,还买了这么多肉,鼓捣着包饺子。 过生辰,她想都不敢想,以前她生日过去了,刘婶想起来和她说她才记得。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孤女,有什么资格过生辰。所以她根本就没记着自己生辰,哪里能想到孟初晞竟然知道了,还忙活着给自己做长寿面,包饺子吃。 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忍都忍不住,她扭过头憋着无声落泪,却被孟初晞拉了过来,她举着手吓唬她:“可不许哭了,再哭我就继续给你擦眼泪,你看你现在都是小花猫了,都是我的手印子。” 周清梧一边哭着一边努力看了看她的手,还真是都是面粉,当下又羞又想笑,最终那对梨涡又漾了出来,破涕而笑。 “这才乖嘛,我们清梧还是笑起来好看。”她哄孩子一样逗她,又拿衣袖给她擦干净面粉,却又忍不住在她脸颊上掐了一把,笑得格外开心,跑去继续切她的面。 脸颊上自然被抹了面粉,周清梧眼睛还红着,却又低下头笑了起来。随后坐在傻笑着看着孟初晞,也不擦脸,可把孟初晞萌坏了。 面也费了心思的,孟初晞切了肉丝一起下锅,加了菜叶子一起出锅,撒上葱花香的很。 接下来就是煮饺子了,不知道周清梧喜欢什么样的吃法,孟初晞水煮了饺子,又调制了蘸水,如果喜欢清汤就可以吃饺子喝汤,喜欢醋和蒜泥就蘸着吃。 一碗长寿面,孟初晞和周清梧分着吃,小姑娘不依只有自己碗里有肉丝,非要夹给孟初晞。 孟初晞躲着不要,指了指锅里已经浮起来的饺子:“哪里可都是肉,我一会儿也吃的。今天你是寿星,总得要有优待,肉丝再给我可就不是给你庆生了,不许给我。” 周清梧听罢思忖了下,最终只能作罢。 周清梧吃着碗里的小半碗面,耳边锅中水沸腾发出翻腾的声音,上下沉浮冒出来的水饺,就像她心里冒出的幸福,饱满而热烈。 第41章 圆滚滚的饺子已经熟透了,孟初晞盛了一碗递给周清梧,然后想了想张嘴轻声哼起了生日快乐歌。 周清呆呆看着她,耳边那古怪的小曲儿听起来有些好笑,十分直白的词,奇怪的曲调,但是孟初晞声音很好听,温声细语,周清梧眼眶又有些热。 等到她唱完,周清梧抹了抹眼睛,伸手打着手势:这是我过的最特别的生辰,谢谢。 孟初晞听罢,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傻瓜,谢什么。还有啊,以后你一定都可以过个好生辰的,今年没有礼物,以后都给你补上。” 周清梧摇头,指了指孟初晞:你陪我便是最好的礼物。 她分明不能说话,可是这句话却像是在耳边响起,又撩动了孟初晞的心弦,眼里那笑意中又多了一丝温柔宠溺。 “不说啦,赶紧吃饺子。” 饺子皮擀得薄,里面馅儿料可不是摆摊的那种敷衍,肉分量足和荠菜叶子混合在一起,轻轻咬开,饺子里滚烫的汁水都能溢出来。这调制馅儿鲜嫩又有筋道,一点都不柴,荠菜那种独有的香味在口舌间萦绕,肉汁的鲜美溢满口腔,和饺子皮一起咀嚼,咸鲜味合适,真是好吃得很。 “吃慢点,馅料里我加了姜葱水,当心烫着了。”这饺子煮好可不能咬快了,不然滚烫的汤汁溅出来可是烫死人了。 周清梧吃完一个饺子,表情都有些怪,舌尖吞吐着,看来她提醒晚了。舌尖烫的生疼,随后就是有些麻木滋味真不好受。 眼看她烫的泪眼婆娑,孟初晞有些内疚,连忙放下碗筷,捏了她的下巴,有些担忧道:“我看看,烫得怎么样了?是我不好,不该放多了水,提醒慢了。” 周清梧被她凑的这么近,还是这么一个姿势,脸红的发烫,想摇头却又被孟初晞禁锢住了,那人还在让她张嘴。 “舌头吐出来,我看看。” 小姑娘羞得满脸红晕,只能矜持得探出一点软软的舌尖。果然是烫到了,粉嫩的舌头上有一处明显要红得厉害,还好没起泡。 孟初晞光顾着心疼,连忙张嘴轻轻吹了吹,凉凉的风袭过来,那可怜而羞怯的小舌瑟缩了下往回缩,却又碍于身体的听话,又停在外面,可爱到堪怜。 孟初晞目光又往上一扫,这下不仅仅是落在烫到了的舌头上,还有周清梧的脸,顿时让孟初晞身体都僵了下,她这样似乎有些太亲密了,略有些慌乱的眼神落在那一截软舌上,孟初晞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却又突兀被她止住,这动作实在是有些猥琐。 她连忙后退,别开脸叮嘱她:“不要急吃慢一些,不要再烫到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抬眸又偷偷瞅了孟初晞一眼,捧着饺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最后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莫名其妙却是忽略不了的愉悦。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整个小山村都活络了起来,种在院子外面的迎春花急于向人们传达春天到来的消息,叶子还没长已经开满了细碎的黄色花朵儿。 那两亩地基本都整理的差不多了,等到三月过了,水田要再用牛耙平整理好才能下稻种。这段空窗期两人也没闲着,除了挖药材,孟初晞还和周清梧一起把一些好的药株移回来,在院子里整理了一个小药圃种好。 虽然两个人日子谈不上富裕,孟初晞却觉得也要过得舒适有雅兴,家里简单整理后不但更富生活气息,而且也漂亮多了。 这不,她最近看上了一个好东西,就是柳家嫂子家里种的两棵木槿花,周家村没多少人种,孟初晞早就做了打算,去她家选着还没萌芽的枝条剪了一把回来,准备围着周清梧的小院儿进行扦插。 这个时节正是插苗的好时候,木槿花长得快,仲夏之夜,木槿荣,到了夏天就可以开花,到时候不仅是一道风景线,更是一道好菜,木槿花味道口感都很棒。 周清梧帮不了其他的,但是松土浇水是可以的。挖好土,又挑了水,孟初晞挽着袖子,露出一截莹白细腻的手腕,抬头笑道:“辛苦清梧浇水,水量要足,不等水干就要把它插进去了。” 周清梧眼神忍不住落在她那好看的小臂上,脑海里止不住想到皓腕凝霜雪的诗句,听到孟初晞的话,连忙点头收了心思又红了耳朵,在心里唾弃自己莫名其妙。 孟初晞忙着插枝条却是没发现小姑娘的异样,四十多株的枝条插进湿土里,只留枝条的二分之在外面,扦插后一定要及时浇水,在铺上稻草保持湿润,一般两个多星期就可以生根了。 忙活完孟初晞揉着腰长舒一口气:“现在种的密,等到生根了,看有没活的就得拔掉了,应该差不多刚好够种的。” 周清梧点头,看着孟初晞打着手势:你真的知道好多啊,特别厉害。 这是孟初晞听到最多的夸奖,之前还觉得难为情,可是小姑娘模样真诚不作假,逐渐把孟初晞纵容的膨胀了,现在可是堂而皇之受了下来。 村子里许多人家都开始春耕了,孟初晞和周清梧紧跟着也动作了。之前她们就整理了一块地用来育苗,菜种子她们买了不少,各种瓜果都买了一些,挑着爱吃的豆角茄子也种了不少。等夏天到了,这些蔬菜也就吃不完了,也省了两人去买 种子撒进去盖上一层土,浇一些水等到发芽都长大一点,再进行移种。 避免鸟儿啄食,孟初晞拿稻草扎了稻草人放在地里,想着逼真一些,又去做了一串竹风铃,风一吹响声悦耳。下面又挂了两个竹筒,旋转厉害了还能砰的一声,响亮的很。 附近也在种地的杨家湾村民见了,惊奇得很。杨首义地卖给了邻村小姑娘的事他早就知道,这段时间在地里总能遇到他们,别看两个丫头小,做起事来有模有样,这个小玩意儿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小姑娘,你这玩意儿怎么做的,能不能给我看看。”这山村里人与周边的动物并存,大多时候互不干扰,但是每年粮食开始长的时候,这鸟雀就是让他们头疼的东西,种子不留神就要被叼出来吃了,时不时得撵一次。稻草人不动,有些鸟儿精明的很,吓不住,这个东西他觉得还不错。 周清梧听得一愣,抬头看孟初晞。孟初晞反应过来,指了指冲那人笑:“我随便做的,你过来看便是。” 他过来仔细看了看,呵呵笑道:“你们这手真是巧,这也能想出来,赶明儿我也做几个,赶赶雀儿。” 到后来,孟初晞两人去发现周围叮叮当当一片响,竟不止那一户人家的田地,周边都装了一片,这风一吹热闹的很。 这孟初晞都看呆了,周清梧却是笑得乐不可支,对着孟初晞比了个大拇指。 对于两个人种地这件事,村子人难免会谈到,言语之间具是觉得这地要被糟蹋了。孟初晞深知她和周清梧经验不足,也会虚心请教刘婶,而且就理论方面孟初晞涉猎的可不少,尤其是沤肥这一块儿。 也不知是地好还是老天爷赏饭吃,她们种子种的粗糙,但是发芽率高,长势还特别好,基本是一天一个样。 现下已经是三月了,地里的禾苗只等着在大些就可以移栽了,这时候两人也就闲了下来。 三月份,新一轮的采蘑菇时节就要到了,村子里桃树已经吐了花苞,还有些三三两两伸出路沿争相斗艳。整个周家村最多的果树就是杏和桃,这冬日里枯槁的山村先是覆盖了一层嫩绿,如今又要开始增添别得颜色了。 山上许多珍品在这个季节里稍纵即逝,从小那山里长大,又喜欢研修植物学的孟初晞了解的格外清楚。 家里过年时熏的肉味道已经好极了,这种独特的风味需要更好的食材去搭配,而周家村山里的刺龙苞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出芽了,之前上山她就看到了好几颗刺龙苞树。这次上山孟初晞就赶早去看看,估计一下什么时候可以去采。 这个春天天气很好,雨水更是充足,因此山上的蘑菇也都争相出土了。还未到清明时节,蘑菇并不旺盛,但是依旧吸引了大批人上山。 三月桃花蕈又是新一轮的诱惑,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种稀罕的东西要出来了,羊肚菌。 以前还在上小学的孟初晞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帮着爷爷去捡羊肚菌,因为可以卖一个好价钱。只是那时候她觉得羊肚菌长得有些丑,当地人又喜欢叫它蛇头菇,说是卖了当药材,她一直以为有毒不能吃,以至于孟初晞后来上大学了才知道羊肚菌是一道美食。 来到千年前的小村庄,孟初晞一定要尝尝。 一早上孟初晞就和周清梧一起准备上山了,不过孟初晞阻止了周清梧往山林中走,而是指着村子下面那一片河谷道:“清梧,我们去那里找一下。” 周清梧一愣:那里没有蕈菇的。 那个地方满是绿草,旁边生长的都是泡桐树那一类的高大乔木,阳光都能照到那,基本不可能有那些蘑菇的。 孟初晞大概明白知道周清梧不熟悉羊肚菌,于是故作神秘道:“我要找的那种就喜欢长在那种地方,山上可没有。” 周清梧有些迷茫:什么菇? 孟初晞卖了个关子:“等找到了我就告诉你,我还没在这寻过不知道有没有。不过真的很好吃,要是找到了我就让你尝尝。据说宫里它还是御宴上才有的。” 周清梧又好奇又惊讶,如果真的这么珍贵村子里怎么没见人去那里找过啊。 孟初晞带着她下了地坪,在那一片平坦的草地上找着。周清梧不知道该找什么,跟在孟初晞身后看着,两人翻了这一块地方依旧是一无所获。 孟初晞低头喃喃自语:“这里难道没有吗?可是感觉应该是会长的。” 她说着目光四处搜寻,准备再往下去看看,从小路下去后,孟初晞先看了眼这坝上,眸子倏然一亮:“找到了!” 周清梧心里也是一喜,目光顺着孟初晞的手伸过去的地方看着,那一丛绿草中赫然长着一株黄色的东西,模样坑坑洼洼,的确很像羊肚子模样。 这东西她也认识,往日里村里人见了都不理会,说是有毒。主要是这菌子长的有些丑,看起来跟蛇头似的,村里有人说不能乱碰,会中毒,所以周家村的村民从不会捡这东西。 看着孟初晞特别开心地举着这东西,她都有些急,连忙从她手中把菌子接过来丢掉了,又拿衣服给她擦手:不能碰,有毒。 孟初晞失笑,解释道:“没有毒的,这叫羊肚菌,是菌子中数一数二的珍品,用来煲汤,炒着吃都是一绝,寻常人家想都想不到。” 周清梧还是很怀疑:村里人说有毒,不能吃。 孟初晞弯腰把它捡起来,“大概是被它这模样误导了,别看它长得奇怪,真的很好吃,而且营养价值很高,对蘑菇我从不敢捡我不认识的,这个羊肚菌真的可以吃,不用担心。” 被孟初晞这么一说,周清梧才放下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刚刚我太鲁莽了。 孟初晞眉眼带笑,掐了下她的脸颊:“道歉做什么,我知道清梧是担心我。” 知道了羊肚菌可以吃,周清梧也来劲了,而且从孟初晞字里行间她也发现她很喜欢这个,于是埋头仔细搜寻。羊肚菌早生长在通风良好的潮湿地方,所以往往长在沟渠地坪,浅坡上,而且不能少了那些落叶乔木给它遮阳,因此泡桐树周围经常见到,榆树,杨柳附近也有。 这一片地方无人去采,菌种残留的好,不一会儿两人就发了十几株,有的个头大的很,黄灿灿的,小些的还是灰褐色的,以往觉得它可怖,现下得知可以吃,周清梧又觉得挺顺眼的。 两人在这一片草木林地里翻了个遍,几乎村子附近可能长得地方都搜寻了一遍,筐里装了足有四五斤重了。 孟初晞看得爱不释手,可惜江阴这地方还不兴吃这东西,不然可以卖个好价钱,当然能留着也不错。 “这羊肚菌可以晒干储存,需要时拿水泡发就可以,味道一点都不会损。我们可以吃一点,再留一些。” 周清梧见她开心,嘴角也扬起了笑:好。 这边找过了,两人就往山上去了,这时候茅草菇可是又出来了,家里又能再添一些收入了。无论什么蘑菇,马尾松林里都是它们最适宜的萌发地。 只不过捡蘑菇是个经验活,往年多的地方大概率会有,这一方面周清梧远盛于孟初晞。但是捡野蘑菇还有一项更重要,就是判断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这春雨后,林子里各种蘑菇都从土中争先恐后冒了出来,那种色彩艳丽,或者体型硕大的蘑菇最是多,每每看得让人扼腕。 这不,走了一路只有周清梧捡到了两株绿豆菇,这种菌子纹路清晰,表面呈青绿色,是最常见的可食用蘑菇。 周清梧并不气馁,这时节并不是野蘑菇的生长旺季,等到清明后一场雨就是一场蘑菇雨。 周清梧认识的野蘑菇种类并不多,早年她饿急了也会逼得采一些不认识的,还中过几次毒,但是有孟初晞在,那些拿不准的她都不敢要。 她认识的除了绿豆菇,还有芝麻菇,这种蘑菇伞柄高挑,上面生着黑点点就像芝麻一样,还有就是牛肝菌,鸡枞菌。 她这找着眼睛就瞅见了一株不小的芝麻菇,孟初晞显然也认识,上前快速捡了起来,叹了口气:“不容易啊。” 周清梧失笑,抬手比划:累了吗? 孟初晞摇了摇头:“没事,虽然辛苦,但是和你一起上山开心的很,也就不觉得多累了。” 周清梧脸皮薄,当下有些羞涩地扭开头,继续往前走。孟初晞忍俊不禁,那厢走在前面的周清梧却挥了挥手,有些兴奋地比划:这有一株。 孟初晞连忙跟过去,只见周清梧站的地上是个高坎儿,下面一个小斜坡,上面有一节枯树根,在上面一团米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细小的分支密密团在一起,很大一颗,像花椰菜一样。基部向上分叉,多次分枝,成丛,顶端呈指状丛集,因子实体呈珊瑚状、扫帚状,以形似扫把得名扫把菇、珊瑚菌。这是看到这东西时孟初晞脑海里浮现出的东西。 “好大一把扫帚。”孟初晞回过神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第42章 被她这话逗乐了,周清梧掩嘴噗嗤笑出了声。 孟初晞自己也笑了起来,没等周清梧下去,她便跳下去,把那一株扫帚菇采了下来。这一下去,她眸光一瞥,又发了两株绿豆菇。 “这真是大惊喜,扫帚菇口感脆嫩,好的很,这么一株分量还不小。” 周清梧伸手打手势:回去给你炒着吃。 孟初晞咽了下口水:“可不能再说了,要流口水了。” 周清梧被她逗得直笑,两人沿着这一片山林寻了一圈,收获不少,最多的是牛肝菌和鸡油菌黄灿灿的特别喜人。这一批是初生,捡不了太多也没法拿去卖了,索性准备留在家里吃。 打道回府时孟初晞特意去看了看刺龙苞树,上面才冒了一点芽,现在还没法采,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采了。 周清梧看她特意来看这个,指着眼前这灰不溜秋浑身是刺的东西,有些难以置信地比划:这东西还能吃? 孟初晞点头:“清梧没吃过吗?” 周清梧摇头,她以前砍柴倒是见过不少,只是这树浑身长刺,她每回都要留神离远远的,遇到挡路直接一刀就砍了,哪里想过可以吃。 孟初晞向她解释道:“这刺老苞嫩芽可以吃的,等到它长出来还没长开时采下来,过水后用来炒腊肉特别好吃,你一定会喜欢,我原以为这里应该吃这些的,却没想到你还不知道呢。” 周清梧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的都是别人教给我的,了解的不多。 村里人根本就不怎么好好和她说话,她一年到头都要往山上跑,就靠着山林过活,他们许多人担心她知道了也就轮不到他们自己了。以至于除了刘婶基本没人会给她说那些她不知道的食物。 孟初晞听罢也猜到了,伸手捏了捏她的手,孟初晞笑道:“我知道了,肯定是我们清梧太聪明了,又这么勤快,他们不敢让你知道太多了。” 周清梧侧头看着她,随后低下头抿嘴低笑,孟初晞又补了一句话:“以后我就带着你把这座山吃个遍,然后再努力挣钱,让我们衣食无忧。” 两人边说边往山下走,这一片山树木较矮,地势也高,放眼望去就是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周清梧和孟初晞并非并肩走着,而是微微落后半步,因此基本不需要扭头就可以清楚看见她。她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当下也是满心激荡,她恍惚觉得她向往的生活近在咫尺了。 村里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他们所熟知的珍品美味,回去路上孟初晞几人也遇到了一同采蘑菇的几个人,其中就有林氏和常氏,这两个人孟初晞可是记得清楚,当下走在周清梧的外侧挡着她,神色间也是有些冷淡。 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常氏也知道孟初晞不好惹,她护周清梧又护得紧,这几个月她除了在背地里和林氏两人编排嘲讽几下周清梧,再也没有当面发难了。 林氏可不一样,她那张嘴出了名的碎,村里除了村长的媳妇叶氏,没有人比她更厉害了。她心眼小的很,对周清梧爹娘那些怨恨全发泄在了周清梧身上,虽然不会刻意害她,讽刺挖苦每次都少不了她。 “呦,你们两个好生厉害啊,这周围的山都被你们翻遍了吧,那株何首乌不是能卖不少银两吗。犯得着这么贪心恨不得把些好东西都薅尽了吗?”说着她还探头往周清梧背篓里看着,发现里面分量不少,心里可不是滋味了。去年采雁归蕈时就让这两个死丫头占了便宜,今年蘑菇才开始呢,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孟初晞眼神斜瞥了一眼,有些冷又有些烦。有她在这林氏尚且如此,不知道之前她怎么欺负周清梧的。一个不会说话的苦命小姑娘,单方面嘲讽她能获得什么变态乐趣呢?她怎么就不依不饶的。 这不,听了她的话孟初晞不怒反笑,瞅了眼她的篮子道:“林大婶说的是,我们就应该什么都不做,或者是好吃懒做,这样才能让你得的更多,是我不懂事了。” 说完孟初晞又看了和她一起的人:“不过看来也不只有我们让林大婶不舒服了,我们在西山捡了这么一些您都看不下去说我们贪心,那和你一起在东山找到还不知道要被……”她说了一半又赶紧闭了闭嘴,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和她一起的几个人当下就有些尴尬了,林氏脸上更是挂不住:“你别在这挑拨离间,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们一起都是各凭本事辛苦捡来的,那山又不是我家的,我犯得着这么想吗。” “哦,那林大婶就是嘴欠了些,随口说着开玩笑,对吧。毕竟这西山这不是您家的,我们也是各凭本事捡的,您家里日子好过,应该不会吃饱闲着去编排这些。” 林氏哪里知道孟初晞这么牙尖嘴利,而且她说着这么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却是温声细语,面带笑容,更是让她一口气上不来。 孟初晞对她毫不客气,但是却没想得罪其他人,当下对着轻笑道:“我还道东山那边蘑菇不多,不想还是诸位婶婶嫂子经验分富,一行人一同都能有这么多。这回去用来煮汤,清炒肯定是一绝,家里人又有口福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说实话孟初晞真的是好看,她的好看不落俗媚的精致,并非像有些人说的可能是大户人家跑出来的妾室。样貌好,气质也独特,有书卷气却又不呆,懂礼节却又不迂腐。即使是方才和林氏对嘲,她看起来依旧是从容不迫,那双眼睛似乎知晓了许多事,有一种其他女人身上难以看到的从容和淡定。 遇到这种人,很难不产生好感。村里男人们虽然有时候免不了多看她几眼,但是她从不过多接触,知进退守规矩,也没让小媳妇们吃味,听了她这番夸赞的话,舒坦又自然,当下也都笑了起来。除了林氏和常氏,方才那令人尴尬的氛围顿时散开了。 而孟初晞可不想过多和她二人唇枪舌剑,拉着周清梧的手就回家去了。错身时林氏又瞥见了她筐里的东西,除了许多她也认识的野菌子,还有一堆那疙疙瘩瘩的蛇头一样的毒菌子,她当下差点张口就嘲了起来,却又想到什么,暗自啐了一口低低道:“活该,真是饿死鬼投胎,这种东西都不放过,指不定毒死了!” 拿回去的菌子要赶紧清理,放久了就要蔫了,有些长得大的,有损伤的都要早点吃了。 今晚就可以用一些做一碗汤,这可又是一顿美味。 家里还有两颗鸡蛋,孟初晞发现这里营养不错的东西就鸡蛋算便宜了,一枚鸡蛋两到三文,还算负担得起。 而且刚刚刘婶送了一把豌豆尖给她们,豌豆尖儿汆汤也是一道绝好的菜。稍微一合计,今晚的菜就有着落了。猪油渣还有一些,可以用来炒青菜。 这些天上山下地的,除了周清梧生日她们吃了顿好些的,其他时候都是杂粮饼配着咸菜,简单朴素。这一次上山采这些东西,周清梧有意给孟初晞做顿好的。 洗好的豌豆尖嫩绿喜人,等到加了野菌子的汤沸腾后,趁着这诱人的香味把豌豆尖儿下下去汆烫,一会儿嫩绿色越发鲜亮,和野菇汤一起浓稠鲜香,盛起来慢慢一大钵诱人的很。 两道菜都是绿色蔬菜,虽然素了点,但是有野生菌在,可远比肉美味营养的多。豌豆尖儿里的菌子香味扑鼻,看着汤孟初晞就能想象那种鲜美,口水都控制不住了。 周清梧给她盛了饭,又拿勺子舀了汤夹上几片豌豆尖儿,绿的鲜亮颇为有食欲。 顾不得先吃饭,孟初晞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浓郁鲜香的汤汁简直是味蕾的一种极致体验,野菌子带来的鲜不是现代那种调味品可以比拟的,不刺激也不腻味,让人难忘。菌子被煮熟后反而带着一股爽脆,鲜味一点都没流失,真是一本满足。 食物带给人类的不仅是饱腹感,美妙的食物是会让人愉悦幸福的,而此刻周清梧享受的不仅是食物带给她的幸福,还有对面那个人。 看着孟初晞吃的满足香甜,那一份幸福便成了两份,一份留给了孟初晞,另一份却慷慨地给了她。周清梧低下头,满足地一笑,这就是她的秘密了,谁也不知道她如今得到了这么慷慨的馈赠。 孟初晞也在留意着小姑娘,见她低头乖乖吃饭,不过,低着头时那一对梨涡很是显眼,仿佛在酿蜜,叫人看了都甜了起来。 长了这么大,由于她家庭的原因,孟初晞和同龄人都很难交往过深,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兄弟姐妹,这么多年了,她在异时空,遇到了这么一个女孩儿,头一次品尝到因为别人的喜悦而开心的滋味,也是头一次没有因为被人左右情绪而感到不安,真好。 周清梧察觉到孟初晞在看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抬了头,孟初晞双眸温柔得仿佛掐出水,就这么看着她温暖而宠溺,却也立刻撩拨了周清梧的心,它又开始乱跳了。 “别光低头吃饭,多吃点菜。”孟初晞看她盯着自己看,梨涡害羞一般藏了起来,耳朵又发红了,有些忍俊不禁,拿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豌豆尖儿,小姑娘多吃绿色蔬菜才好呢。 周清梧很少能吃到豌豆尖儿,大多庄稼人觉得掐了幼苗尖不好,不过刘婶却很爱这种吃法,每年种的不少也不影响多少收成。豌豆尖儿嫩的很,吃起来本身就清香润口,配上菌子的鲜汤,吃起来汤汁盈满口腔,更是嫩,鲜,好吃的很。 晚饭做的不多一人刚好一碗饭,把青菜和这一盆豌豆尖儿菌汤喝完,足够吃到撑。 晚上两人睡在床上,孟初晞和周清梧说着接下来几天的打算,禾苗已经生了两片叶子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把草木灰撒上一些,给它们追肥。 说着田里的事,孟初晞又想到了心里那一点念头,考虑了一下,孟初晞还是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周清梧。 “清梧,眼下我们还是靠山吃山了,虽然这个季节上面的好东西不少,但是总是要看运气的。年份不好,还没有保障,种两亩田也要劳心劳力。眼下我们手头银钱不多,今年肯定要多辛苦攒银子了。但是往后我打算做些小生意,周家村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个安逸的地方,我也不想你一辈子待在这里。” 虽然有人对她们存了善意,但是更多的是无视和轻视,在这里她看不到周清梧的幸福,更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尊重。所以她一定要让她们日子过得更好,离开周家村,去见见外面的天地。 周清梧本身家境就不错,并非普通乡村小女儿,这个时代对女子本就苛刻,孟初晞自己更不可能循规蹈矩地相夫教子,守三从四德,所以这一切需要她自己去打拼,如今的大衍王朝风气开放,已经提供了可能,她一定要把握住。 周清梧没有动静,孟初晞心里不免有些失落,难道她不同意吗? 就在她转身想去看身边的人时,那只小手已经摸了过来,然后在她掌心写着字:信你,陪你。 短短四个字,却一笔一划在孟初晞心里掀起波涛,忍耐着心里的情绪,孟初晞轻声道:“你不觉得我异想天开吗?” 周清梧大大的眸子盯着她,随后坐起身,拉过她的手在昏暗的夜色中继续写着:初晞不是寻常女子,你所想,亦是我所想。 只是没有孟初晞之前,她那真的是异想天开,所以她根本不敢想,可是孟初晞给足了她希望和勇气。她很开心,很骄傲,她信赖喜爱的人有这般志向和勇气。 第43章 得到了周清梧的支持,孟初晞觉得情绪激昂起来,她甚至开始在构想要做什么了。在那个世界孟初晞刚毕业也是壮志满怀的时候,只是遇到爷爷去世一时间沮丧灰心,如今来到这里遇到了周清梧,彻底激起了她生活的热情。 因为这原身对一些东西熟悉的感觉孟初晞现在都无法抗拒,之前在江阴县城她就发现江阴县丝绸生意比她想象中差的远了,而作为这个时代最为普遍的桑蚕行业居然并不盛行。 而这具身体对桑树的莫名情感让孟初晞有些在意,她想从桑树上下手,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她一定不能错过。只可惜,她现在的实力,还是天方夜谭。虽然有些急,但孟初晞很想的开,得到了周清梧的认同,她那最担心的事反倒是解决了。 把她的兴奋看在眼里,周清梧不好打手势,只是碰了碰她,抚了下她的眼睛示意她睡觉。 孟初晞捉住她的手拉着放在被窝里,笑着道:“我知道了,就是特别高兴。” 周清梧被她的喜悦感染,亦是露出了笑容,就这么两个人翻来覆去半宿,直到孟初晞倦了睡着了,周清梧侧身看了看她的轮廓也才跟着进去了梦乡。 最近一段时间两人整理好田地,就会去采挖药材,春季药材种类要多的多,虽然许多不名贵到胜在数量需求大,产量也多。就这石菖蒲,她们就晒了不少,也许药铺用不了这么多,但是每年来收购的药材贩子也不少,拿去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两人挑了一担子往青阳镇走,周清梧颇为担心,方才她一再坚持让孟初晞背一点就好了,但是孟初晞不肯,也跟着挑了一担子。孟初晞觉得小姑娘还是个长身体的孩子,这么压几次哪能长高。 只是这挑重物半点不由人,尤其是肩膀没习惯的,不到片刻就被硌得生疼。孟初晞无论哪个身体都没什么经验,虽然她特意做了一个承重的树杈,用双肩去承受重量好了许多,但是这么远的路,也真是够受了。 周清梧看着她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咬着牙绷紧神情往前走就知道她累坏了,心疼得要命又憎恨自己没用,可是却无能为力,只能时不时让她休息一下。 路途过半,周清梧再次在一个平坦地方示意休息,一放下担子,周清梧立刻拂干净一块石头,拉着脸颊红润额头出汗的孟初晞让她坐下了。 孟初晞还在张望着给她找块石头,就发现小姑娘已经弯腰站在她伸手给她揉肩膀了。 孟初晞想要阻止她:“你自己都累坏了,不用给我揉肩膀。”说实话,周清梧挑的比她还沉。她这身体体质好,力气并不小,但是细皮嫩肉的真扛不住粗活,更加没用了。 周清梧哪里肯,她微微掀开孟初晞衣领子,肩膀那块肌肤原本是白皙细腻的,现下已经是一片淤红。周清梧心疼地直皱眉,戳了戳那里,惹得孟初晞瑟缩了下,回头看小姑娘双眉紧锁,那梨涡都扁了下去,眼神倔强而笃定,就是要给她捏了。 孟初晞怎么不知道她的小姑娘心疼她,眼看着还有一半路够她熬的,也就松了口:“那你就帮我捏一下,你别皱眉头,应该只是红了点,是这身体骄矜反应大,其实没事的。” 周清梧没其他反应,只是手中用力,一点点为她舒缓筋骨。孟初晞早就享受过她的服务,小姑娘手法不但好,手上力气也不小。按摩这事,这没力气按的没有用,但力气大又痛。 而周清梧给她捏时贴心的很,如果痛了不等孟初晞叫出声,她已经跟着放缓了,所以虽然有些痛但是可以忍,等到她松开后,那一处真是都轻松了。 这真的太太享受了,孟初晞最后都没忍住,哼哼了几声。身后一脸严肃的周清梧见了,这才露出了一些笑意。 揉了一会儿,孟初晞连忙转头让她停下来,揉了揉她的手:“好了好了,不疼了,特别舒服。你这手也酸了吧,坐着休息一下。” 周清梧摇头:不累。 孟初晞看着她,心里隐约有些担忧,这小姑娘太懂事贴心了,以后对别人这么好却苛待自己可怎么好。想到这,她忍不住还是叮嘱道:“清梧,与人交往体贴心善是好事,但是自己才是顶重要的,不要一味对别人好,辛苦自己,这样太累了。只有对自己好了,才能更好对别人,知道么?” 周清梧微愣但是却懂她为什么这么说,于是只是抿嘴笑了笑。 孟初晞见她笑,又伸手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弹了一记:“不许装傻笑,以后要是被人这么占便宜可怎么办,对别人好,一定要对自己更好,知道吗?” 周清梧看着她,半晌她眼睛眨了眨,伸手比划:你不是别人,要对自己好,对初晞要更好。 孟初晞清楚地看懂了她的话,心口觉得被人挠了一下,并不是痛,但是泛起了热意,像火灼了一下,瑟缩后那滚烫的感觉清晰可察。火热过后却是又酸又麻,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只是看着这个让她总是说不出的感动,心疼的可爱姑娘,良久她笑了一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傻。” 两人走走歇歇花了一个半时辰才到了青阳镇,把药材送到药材行卖了后,周清梧看累得满头大汗的孟初晞,在茶摊上要了茶,让孟初晞坐下来喝茶休息。 还有些精贵药材周清梧要送给杜大夫的药堂去,那离这儿还有段距离,周清梧让她休息准备自己去。 孟初晞本不愿,不过却被小姑娘那小眼神看得没抗住,喝着茶还在那郁闷小姑娘给她装可怜。 回来的时候周清梧手里的布袋子鼓了一些,她掂了掂看着那边喝着茶张望着的孟初晞,眉眼带笑。 孟初晞看到了她,也是神色变暖:“处理好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比划道:我们去买鸡仔吧。 来之前她们就商量好了,买一些鸡仔回去养。周清梧对青阳熟悉,知道哪里鸡仔好,两人去了后挑了十只鸡仔。小鸡仔从外面看分不出公母,但是孟初晞却是有经验,拎着小鸡倒提着,脑袋往上勾是公鸡,反之是母鸡了。鸡仔公母分开卖的,母鸡要贵一些,所以一定要选好了,免得有人充数。两人就打算买两只公鸡其余挑了母鸡,等到以后下蛋也是极好的。 挂在担子上的小草笼刚好可以把鸡仔装回去,原先孟初晞说的场景她们一步步实现了。 小狗崽她们在出事时就物色了,但是看家护院的狗得要挑好的,最好是狼狗足够有威慑力,不过有些时候缘分比计划更让人难以拒绝。 两人在镇上本来看中了一户人家的狗,但是这人要价高,一只狗崽要七百文,还不肯让,孟初晞有些犹豫,便准备再考虑一下。在回去的路上她们总要经过一个村子,在路边就有几户人家。 路过时恰好碰见一个男人拎了只小狗,那小狗已经睁眼了但是个子很小,那男人把狗放在地上,小狗就哀哀叫唤着,四条腿都在抖,根本站不起来,毛色也不鲜亮,似乎是生病了。 男人看着它自言自语道:“你这不争气啊,你的几个兄弟都长得好好的,就你这小东西病歪歪的,你娘都不要你了,得自生自灭了。” 小狗是灰白色的,身上毛发都打结了,眼角还躺着泪水,在那里瑟缩着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叫声格外哀戚。 周清梧本来走着步子顿时慢了下来,眼神止不住往那小狗身上去,眼里满是不忍。 孟初晞也是注意到了那狗,也看到了周清梧的眼神,便停下步子开口道:“大叔,这狗是生病了?” 男人看了她们一眼,接口道:“是啊,生下来就是弱胎,三天两头生病,狗娘都不给它奶喝,这好不容易熬到了睁眼。可以吃些杂粮又拉肚子,狗娘总把它往外扔,怕是不成了。” 孟初晞低头看了看狗崽:“那您把它扔在这?” 男人瞥了她一眼:“家里还有六只,这个活着也是受罪,随它自己的造化吧。” 家里狗养的随意不用操心,这时节正是农忙,他没什么心思去管这么一个病殃殃的小狗。 周清梧听后忍不住看了眼孟初晞,孟初晞安抚地瞥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后道:“我妹妹很喜欢小狗,看着它可怜,也不忍心就这么瞅着,大叔能否让我们带走,看能不能养活。当然,你可以出一个合适的价格。” 男人一愣,看着一边不说话却一直盯着小狗的周清梧,思忖了一下,随后瞥了眼还在叫着的狗开口道:“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们可想好了,这狗可能活不了的。” 孟初晞点了点头:“想好了。”这男人出价很实诚,这么一只狗崽要了十五文钱。 狗崽样貌好的一只在五百文左右,好的品种有些能卖到一两贯,这十五文也是看着这狗崽命不久矣的份上了。 把狗崽买了下来后,孟初晞就提着笼子,让周清梧抱着狗。这小狗原本一直在哀声叫唤,偏生被周清梧捧在怀里后就安静了下来。 它瘦瘦的,完全没有小狗崽的圆润可爱,但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是格外有神。原本的满是凄楚的眼神在到了周清梧怀里后就变得平静了。它就这么仰着头看着周清梧,凑近在她身上嗅了嗅,又用鼻头蹭周清梧,呜呜叫着。 周清梧眼神亮了起来有些惊喜地抬头看孟初晞,似乎想让她看。 孟初晞眼神柔和,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真是有些像她第一次见到的周清梧。见她看着自己,手指还指着怀里的小狗,孟初晞摸了摸小狗的脑袋,眸光却是落在小心翼翼抱着小狗的周清梧身上,声音低柔:“好乖呢。” 这一句好乖竟让周清梧不知她说的是谁,抿唇低下了头耳朵发红了。 “我们回去吧,它与你有缘,回去看看它到底怎么了,再想办法把它养活。” 这正是周清梧想的,于是连忙点头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孟初晞去安置小鸡去了,刚买回来的鸡仔要先放笼子里养着,等到熟悉了环境再放院子里养。早在她们打算养鸡时就已经做好了鸡窝,只需要先喂小鸡就好了。 小狗崽一路睡着回来的,这会儿到家了也没醒。孟初晞忙活完又用干茅草给它搭了窝,压软和了让周清梧把小狗放进去。 给小狗检查时,小家伙才迷迷瞪瞪醒了,细软的小尾巴有些吃力地摇了几下,舔了舔周清梧的手。 周清梧眼里有些欢喜,却又觉得难受,抬头瞅了眼孟初晞。 这时候也是有兽医的,但是大多是治疗牛马等贵重牲畜的,治小狗崽的村里镇上却是没有了。 知道周清梧不好受,孟初晞安慰她:“别急,我们先好好照顾着,那大叔说它拉肚子呢,这么小拉肚子肯定虚得厉害,待会儿再看看它是不是还拉肚子了,能否给它吃点草药。” 说完她又看了看小狗:“这么瘦,毛色也不好,要么给它驱虫?”孟初晞记得印象中有很多种可以驱虫的草药,对狗狗应该也会有用。 听她这么一说,周清梧眼睛一亮,起身比划:我知道哪里有,我去采一些。 孟初晞连忙拉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周清梧摇头:你休息,照看它们。 家里有生病的小狗崽还有十只小鸡仔,孟初晞只能应下,又不放心叮嘱:“你一定要小心,早点回来。” 周清梧连连点头,很快就出了门往对面山上去了。 醒了的狗崽颤颤巍巍在窝里站着,张着嘴还在细细叫唤。蹲下身孟初晞摸着它,感觉有了人的气息和温度,小狗哼哼唧唧几声这才乖乖趴在窝里。 孟初晞忍俊不禁:“黏人啊。” 第44章 周清梧上山采的药草叫做黄楝皮,是一种最常用的驱虫草药,除了它还有一些治腹泻的,也不知道对狗有没有用。不过周清梧对草药特性了解的清楚,想着没用也不会有毒性,只能尝试一下。 将草药熬了,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给它灌下去,折腾的一地药汁。孟初晞戳了戳缩在窝里呜呜叫的小家伙:“真是不乖,你看看折腾的。” 周清梧在一旁笑着,拉了拉孟初晞:给它取个名字吧。 孟初晞思考了一番,看着这个小不点,笑道:“总是呜呜叫唤,就叫呜呜?” 周清梧噗嗤笑出来:怎么这么随便。 孟初晞看着她,眸子微微一转嘴角笑意越发深:“呜呜挺好的。” 周清梧有些愣,她还没反应过来继续比划:真要叫…… 她有些不好比划呜呜,于是边打手势边噘着嘴比了两个无声的呜呜。 看着小姑娘一脸诧异还在那噘着嘴比呜呜,孟初晞被逗得乐不可支,她笑了半天起来把真噘着嘴生她气的小姑娘的脸蛋捏在手里揉了又揉:“不行啦,我家清梧怎么这么可爱呢。” 脸又被挤皱了,周清梧有些无奈,这人也太喜欢揉她脸了。眼神满是无奈却没躲,孟初晞越发忍俊不禁,最终松开她轻笑道:“就这么决定了叫它呜呜。”这里可是有个梧梧。 就因为想到这个,这只小狗崽就被这么定下了一个奇怪的名字,呜呜。小狗崽脑袋伸出狗窝,歪着头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又呜呜叫了几声。 “呜呜。”孟初晞蹲下身对着小狗叫几声。 “呜,呜。”这是小狗的回应,孟初晞又笑了出声:“你看,它可喜欢了。” 周清梧在一旁看着突然孩子气的孟初晞,笑得眉眼弯弯,希望呜呜能够活下来吧。 采回来的羊肚菌孟初晞拿出来晒了起来,等着干了后,有余钱了可以炖汤,它的生长季节长,什么时候再采了给周清梧尝尝鲜。 因为中午没来得及吃饭,下午她们决定早一些做饭。看到周清梧在淘米,孟初晞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家里什么时候有糯米了?” 周清梧看了她一眼温笑着把米下入锅中,孟初晞回忆了下:“你今天买的?” 周清梧擦了擦手上的水,打着手势道:你说过茅草菇糯米饭好吃,家里刚好有菌子。 这已经是去年十月她随口提的一句话了,没想到周清梧却记住了,今天还去买了糯米。 这时候糯米很精贵,产量低种的又少,价格几乎是大米的三四倍,用它来煮糯米饭,真的是相当奢侈了。 这叫孟初晞都忍不住:“糯米好贵呢,我就这么随口一句,你怎么就买了啊。” 看她一脸心疼的模样周清梧有些想笑,把洗好的野菌子切成片后,才不紧不慢比划道:就买了两升,难得有菌子,尝尝。 孟初晞心里更多是感动,东西都买了她如果再纠结反而糟蹋了周清梧的心意。而且,看着冒起的热气和切好的野菌子,她又想起那种美味,口水有些忍不住了。 糯米饭很简单,水要比平常少,水开后加入油盐调味后把野菌子放进去拌匀后蒸熟就可以了。 柴火饭最棒的就是胜在香,还有就是锅底那一层金黄酥脆的锅巴,糯米饭因为加了油那锅巴更是一绝。烧火时周清梧把火候控制的很好,再加上水也合适,熟了后揭开锅盖后糯米饭独有的香味扑面而来。 野菌子混杂在米饭中呈现橘红色尤为漂亮,糯米饭粘稠晶莹,米粒十分饱满软糯。周清梧瞅了眼孟初晞,拿着碗给她盛了一碗,菌子和米饭混合放在碗里刺激的食欲飙升,米饭盛出来后那锅巴就露了出来,看样子就很棒,勾的孟初晞来不及吃就探头张望。 周清梧把锅铲铲下去一翻,冒着热气的锅巴翻了过来,油亮金黄,简直完美。 拿筷子掰下一块后周清梧转身递给孟初晞,她张口咬进去,锅巴焦脆,米汁中的咸味和菌子的鲜味融入底层米粒中被煎至金黄,所有的美味都锁在其中,又酥脆又鲜美,简直太棒了。 看她吃的喜欢,周清梧又让她尝尝糯米饭,糯米做的饭口感粘稠软糯,因为有油脂和调味品,吃起来更加香。最重要的是入口后那种记忆中难以忘记的鲜美席卷而来,咀嚼后咸鲜的糯米饭又透着甜味,真的很好吃。 “清梧,赶紧吃别忙活,要饿坏了。”她们中午还没吃饭呢。 周清梧夹了一筷子米饭放入口中,她以前从没用菌子蒸糯米饭,今天一试,真的是绝了。菌子鲜嫩微脆,糯米饭软糯,每一口都是享受。 糯米煮饭分量也少,再加上糯米饭耐饿,两人刚好一人吃一碗,再把锅巴吃完,这一顿美食足以让她们饱腹到明天。 小狗崽不能吃糯米饭,孟初晞特意买了一些红薯,蒸熟后加米汤捣碎喂给它吃,小东西胃口不大,吃了半根就不吃了,但是可以看出来它挺喜欢红薯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呜呜被周清梧照顾的很好,吃的几乎和她们一样。小狗消化能力不好,狗食都是泡软的,每顿定时定量,还在给它喂药驱虫,晚上都没让它睡外面,就在床边给它安了个软乎乎的小窝,眼看着它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 养了七八天后,小家伙已经能够颠颠地追着周清梧玩儿了,就是还是小了些,而且黏人的很。 孟初晞有些打趣道:“这小家伙胆子大了些了,敢和你逗着玩了。咦,和另一个小家伙真像。” 周清梧用手正撩拨着呜呜玩儿呢,听到这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脸一红缩回手站了起来。呜呜本来抬起前腿去够她的手,扑了个空后旋转一圈直接摔在了地上。 急得周清梧连忙蹲下看了看,这才噘着嘴抱着呜呜幽怨地看着孟初晞,被她逗得乐了起来,孟初晞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逗了逗呜呜:“好好,是我说错了,不一样的。” 只是她的样子可不能让周清梧信服,嗔了她一眼后,周清梧拿了锄头打开了院门,敲了敲篱笆。听到动静后一群小绒球唧唧叫着,拍着小翅膀圆滚滚冲了过去跟在周清梧身后,后面看着孟初晞掩嘴笑得更开心了。 周清梧太招小动物喜欢了,这十只小鸡养的很好,周清梧得空就会去挖蚯蚓,小鸡们形成了习惯,听到锄头碰篱笆的动静就一个个飞奔过去跟着周清梧。 呜呜也喜欢跟着过去,它虽然还小却机灵的很,一路上在后面跟着,一旦有小鸡贪玩儿掉队了,呜呜就在那叫唤,把它赶过去。 挖土得非常小心,因为这群傻乎乎的小鸡总是唧唧叫着围着锄头上蹿下跳,找着土里翻出来的虫子吃,挖快了可是一锄头就挖它们身上了。 周清梧走的并不远,孟初晞就在院门口看着,明明是很普通的场景,可是看着小姑娘低头撅土,身边那小小的鸡仔和那灰白色摇着尾巴撒欢的小狗都跟着她,真的好太美好了。 她心里涌起了无限的希望,若是今后的生活都能平淡温馨到这个模样,真的足够了。 西山日落,太阳余晖渲染成金黄色,落在屋檐上,院子里,落在了站在那里的孟初晞身上,春天天气转暖,孟初晞衣衫轻薄了些,更显她窈窕颀长的好模样。 见小鸡在翻食吃,周清梧便下意识抬头去看孟初晞,夕阳下的人与夕阳的迟暮之感截然不同,金色余晖中的她美得让周清梧心跳骤急,偏偏那人对她还笑了一下。于是下一刻她立刻低下头掩下自己脸上突如其来滚烫,眼里的羞涩只有呜呜这个窥探不得其中意味的小狗崽看得清楚明了。 周清梧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已经出现很多次了,无一不是因为孟初晞,她有些迷茫又有些不安,但是坦诚而言,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甚至隐隐觉得欢喜。 阳春三月,她们地里的八颗桑树已经发芽了,孟初晞把桑树也分了枝条压在土里,等着新长出来生了根,秋天就可以分支了。 江阴县养蚕的不多,孟初晞托人打听才弄到蚕子,家里有桑叶养蚕是件很好的事。养一箔蚕可以得蚕十二斤,一斤产丝平均一两八钱,如果善于此道,一箔蚕可以产丝二十多两,五两丝就可以织一小匹绢。一匹小绢虽说自己去卖不到六百文,但是市场价格一进一出可以卖到一贯,远比比一亩地的收益更大。 种桑养蚕这个念头尤为强烈,小时候孟初晞也养过蚕,但是她养蚕只是乐趣罢了,哪里知道这些。可是自从那天她想起被追杀那件事后,看到地旁边的桑树,这些东西便如数家珍一般涌入她脑中。因此看到桑树吐芽了,她才耗费了大力气寻到了蚕种。 不过养蚕是件苦差事,从桑叶采摘和选择,到蚕的饲养,都极为耗费心力,所以才有《蚕妇》中所言: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如果因为饲养不当蚕生病,那更是血本无归,这也是为什么江阴养蚕者少的原因。但是说实话,能担住风险的话,养蚕远比种田效益高。 家里田不多,那八株桑树和村里那些野生地桑都无人问津,用来养蚕是绝好的。 为了家中这些蚕,周清梧和孟初晞商量着紧着房子再建了一座蚕室。养蚕需要四面开窗,用纸糊上,泥土晒干贴外面避免透风,门上还要用蒲草做门帘,颇为考究。 周清梧不懂这些东西,却分外配合,在她心里孟初晞说的自然不会错。 孟初晞看着在那埋头在那编门帘的周清梧,心里有些愧疚。她知道的多,但是做这些东西却不成,往往她提的想法都要靠周清梧一双巧手去做。 孟初晞不愿一个人闲着,拿了簸箕把晒干的药材理起来,用切刀切成段,准备以后拿去卖。手中切着药材,眼神却是看着周清梧,直到专心致志的小姑娘因为脖子酸疼抬头活动休息时才发现。 腼腆一笑,周清梧比划道:怎么啦? 孟初晞放下东西,过去替她揉捏着脖颈肩膀,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却没拒绝,只听得身后人低声道:“这几天,让你受累了。” 知道孟初晞说的是做蚕室的事,她笑了笑拍了拍孟初晞的手,扭头打着手势:不累,往日里比这更累都有的,你都有帮我,比我一人好多了。 说完她转头看着身后已经做的差不多的蚕室,眼里满是期待:等到蚕吐丝了,一切都值了。 孟初晞微微蹲下身仰头看着她:“可是我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我就这么一说,让你做这做那,万一我说的不对,这蚕耗费了气力却挣不了钱,该怎么办?” 她其实有些时候都觉的自己看不透周清梧,这小姑娘怎么就这么实心眼地信她,分明自己行为许多地方都不合常理,她却是言听计从。这么久的相处她深知这个看似内敛的女孩子有着一颗玲珑心,她虽然有口不能言,却是远比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更聪慧,绝不是没有主见想法的乡野丫头。 周清梧大眼睛里漾起了笑,灵动而耀眼,她伸出手慢慢比划:因为初晞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说的事定然是有依据。江阴富贵人家多,衣绫罗绸缎也多,养蚕的确能得利。既然你懂一些,为什么不试。即使是亏了,那也是一个开始,可以积攒经验,下一次便能更好了。 比划完她有些羞涩地抿了抿唇,那对梨涡也被抿了出来,继续打着手势:初晞不是平凡之人,喜欢平静却不甘于平庸。 抬头看了看这一片小山村,她定定看着孟初晞:你有大志向,我也是,这里不是久居之地。 她能感觉到孟初晞读了很多很多书,她脑海里许多想法她甚至都没思考过。她讲的许多故事,还有她时常和她说的那些话,让她一度觉得自己愚昧无知。 别人说她是天煞孤星,克父母亲人,没有人愿意娶她,是个哑巴,这些都曾经深深刺痛过她,也让她恐惧过。可孟初晞告诉她,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尊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纵然是女子也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撑起一片天,即使这么恶劣的情况,她们两个女孩子也已经一步步过得更加好了。 所以,能够尝试为什么不试试,有一个人愿意带着你一起去,又有什么可怕的。 第45章 孟初晞双目灼灼地盯着她,良久后低声笑道:“上天眷待我,让我遇到了清梧你。” 周清梧微微一愣,随后抿嘴一笑,伸手比划道:是眷待了我。 两人彼此对视着,良久俱都相视一笑,许多事并不需要多说,她们都知晓。 春季已经进入农忙时节了,眼下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要下谷种育秧苗了。下谷种的田一定要提前犁平,把田里的草根都要梳理干净,且水田内水的深浅也要颇为讲究。 两人不会犁地,所以请了周石山帮忙,折腾了三天这才把谷种种下去。接下来这忙前忙后地除草,沤肥,也是累得很。 孟初晞和周清梧忙活完回去恰好遇上了一场雨,一路跑回家两人的衣服都被打湿了,水珠子顺着头发都开始往下滴了。呜呜自从来到这个家后去哪里都跟着她们,不过周清梧心疼它,把小家伙用衣服挡着抱回来的,毛发潮湿了些,却也没淋雨。 孟初晞赶紧进去找毛巾,却发现小姑娘不见了人影,只有呜呜摇着尾巴冲着外面的雨水叫着。 不过她很快听到了厨房里传来的柴火折断的动静,原来是钻进了厨房。孟初晞进去拿着毛巾把正在生火的小姑娘拉起来,手下用力给她擦拭头发,边把小姑娘往屋里薅边催促道:“赶紧去换衣服,待会儿着凉了。” 周清梧被她困在怀里盖住了脑袋只能乖乖被她带回去,伸手把毛巾接过来后,周清梧连忙比划:你衣裳都湿透了,你去换。 孟初晞看她急,又拧不过她,这么折腾谁也换不成,于是从柜子里拿了衣衫递给周清梧:“不抢了,我们都换了,这春天虽变暖和了,可是春雨还是寒气重的。” 她本来就打算拿了毛巾擦干头发换衣服,哪成想这小姑娘急吼吼地想去烧水让她洗澡。 都是女孩子,也无需过多避讳,孟初晞边说着边解掉了自己的外衫,这雨还不小,中衣虽然没湿透但是也沾了水潮气重,也需要换了。 看她接下来要解中衣了,周清梧脸腾地红了,然后她就瞅见了孟初晞解了腰间的系带,衣襟立刻松垮了下来。 猝不及防间来不及遮掩,转身手足无措的周清梧拿起衣服钻到了卧房用布帘子隔开的洗浴之处。 孟初晞才低下头就发觉身边一个影子一晃就不见了,身边的小姑娘不见了人影,只有呜呜快步跑着站在布帘下面,只露出它的小屁股以及在那摇地欢快的尾巴。 此时她手里的系带才解了两根,衣襟散开露出一片修长的脖颈和锁处一片白皙的肌肤。 孟初晞愣了半晌意识到周清梧躲进帘布后面去了,而那个清瘦的影子若有若无地透过轻薄的麻布映了出来,她肯定害羞了,连影子都在害羞呢。 想到这孟初晞低声笑了起来,往那边靠了几步隔着帘布调笑道:“怎么了,姐姐和你一起换件衣服而已,你就害羞成这样了。” 那边周清梧又没办法说话,只能伸出手比手势:你快换衣服,我也要换了。 这手势都能看出来小姑娘羞窘极了,孟初晞笑着把湿衣服换了。其实这帘布隔绝不了什么东西,小姑娘的影子很清楚的显现出来,往日洗漱她们都很自觉避开,并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可是现在,孟初晞却看得清楚。 周清梧十六岁了,在孟初晞投喂下真的是大变样了,往日干瘪的豆芽菜,已经开始茁壮成长起来,同她身高一样变化的还有独属于少女的青涩玲珑的曲线,弯腰时那盈盈一握的腰线,纤细笔直的腿还有向上的那圆润弧度……大概是一直把她当小姑娘,此刻无意间瞥见的孟初晞欣慰的同时,也有些不自在地别开眼,脸颊微烫。 扭头把衣服匆忙换上,她说了句去烧水就离开了。去厨房的路上孟初晞又不自觉笑了起来,嗯,她的小姑娘是长大了,这么可爱能干,肯定能迷死很多人。 思绪不自觉又飘到了周清梧身上,这么好的小姑娘以后谁能让她真正放心把她交给对方呢。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这个时代女人嫁人了几乎就是一辈子交给了别人,周清梧不会说话,很难不受欺负,万一遇到个婆婆刁难,越想孟初晞越不舒服,手中啪地一声折断了柴火,手也被震的生疼。 疼意让她稍微冷静了下来,孟初晞又叹了口气,恰好进来的周清梧听到了她的叹息,忙过来询问:怎么叹气? 不想把这个糟心的话题带到周清梧那儿去,孟初晞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事,就是累了。” 周清梧有些担忧,伸手给她揉捏着:明天休息一下。 孟初晞点了点头:“好啊,明天上山去采刺龙苞,好不好?” 周清梧笑着点头,洗完热水澡后,孟初晞抽时间去了蚕室,屋内铺好的蚕种已经开始变得黑亮,屋内四个角落放了炭盆今天下午天气湿冷,待会儿就要取了熟碳升温,等到蚕种出齐了就要采桑叶喂养了。 蚕种下铺的蓐草孟初晞特意捣软了,用来养蚕最好不过。 周清梧从来没养过蚕,一切都颇为好奇,孟初晞有时看着这些小东西,便会絮絮叨叨和她说着养蚕采桑的要诀,就像现在孟初晞指着这快要出蚕的蚕种,说着蚕生之后要怎么样喂养,怎么样扫动,才能不伤蚕。 通常人说起自己熟悉的东西,大多流利顺畅,眼神也不会不自觉落在她想要分享的对象身上,可是周清梧却敏锐发现,孟初晞时不时会蹙一下眉,然后眼里有一丝思索之意,说话也不会一直看她,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就像是,像是在强行记忆复述什么一样。 周清梧意识到这些属于孟初晞过去的记忆正在复苏,只是对孟初晞而言还有些陌生,所以她这般叙述后似乎这些记忆也就彻底属于她了。也许真的像孟初晞所言,她家中对种桑养蚕颇为精通,因此孟初晞才懂得这么多。 心里一时间怅惘又欣慰,但是不得不说她的难过要比喜悦多,她恐惧失去孟初晞的感觉。 那厢说完的孟初晞眸光明亮:“现下我们这么几棵桑树只能养这么一箔蚕,若是成了,那么我知道的那些就不假,等到我们有余钱就买地用来种桑树,多养一些蚕。” 周清梧眼里满是信赖和些许欢喜,她格外喜欢孟初晞做计划,因为她的计划里有自己,这对她而言便是莫大的幸福。 那边孟初晞说着突然又唔了一声摇头:“养蚕太辛苦了,不能让你跟着我这么累。对了,我们可以卖桑叶,种好桑园后,教给他们养蚕,提供桑叶和蚕种,或者是承包给他们养,我们收丝。” 这想法的确很好,如果能让江阴成为养蚕之地,桑麻之乡,孟初晞这个念头无疑是一大商机。周清梧听罢眼里满是笑意,伸出大拇指对她的想法表示激赏,那双乌黑灵动的眸子星光点点,毫不掩饰崇拜和开心,让孟初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还只是说说呢,桑园可是要一大笔银子,而且想带动他们养蚕单靠我们肯定无能为力,这桩生意,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周清梧点头打手势:我晓得,但是真的很棒。我们先攒银子,如果能有这个机会,得要本钱,现下暂且可以宽心,安心攒银钱。 因为时机未到,她们并不需要立刻谋划,但是准备必须要有的。 孟初晞笑得很开心她凑过来盯着周清梧,开口道:“怎么办啊,我家清梧太聪慧了,我想要说的还不用说,你就都想到了。” 周清梧被她夸羞了,伸手轻轻推了她一把,转身就出去了,嗯,梨涡带笑。 三月份山上茅草菇又是旺季,雨后这东西也会多了起来,这对周清梧她们来说又是一次绝好的机会。上午采菇,下午查看田地,两不耽误,就是劳累了些,周清梧有些担心孟初晞累坏了。 不过一如既往的,孟初晞从不在干活时说累,最多结束了让心疼她的小姑娘给她揉捏筋骨,她深知如何让小姑娘心安,也懂得疼这个可爱的女孩子。 之前孟初晞就摸清楚了几株刺老苞的位置,上山一看,虽然有些长得快老了,芽孢已经舒展开长了叶子,但大多还是嫩的。 刺老苞树干一点都不美观,没有树枝的主干灰溜溜的满是吓人的刺,可是春天新生的树芽却是很惹人喜欢。红绿相间的嫩芽从外皮中伸展开来,鲜嫩的很,叫人忍不住就想下手了。 两人一路上掰下那些嫩叶芽苞,这片山上长得还不少,一会儿便装了半篮子,已经够吃了。而且除了刺老苞,孟初晞还遇到了一株香椿树。 香椿周清梧却是知晓的,当下也有些惊喜,孟初晞看她遇到了熟知的野菜,让她自己去采了,在一边道:“回去可以做香椿鸡蛋了,家里买的鸡蛋还有一些呢。” 周清梧手里掐了一把,对着孟初晞点头。而跟着来的呜呜则在山野里四处撒欢,嘴里咬着它好奇的草在口中咀嚼吐掉,玩儿的不亦乐乎。 这香椿也是难得的野菜了,山上有遇到香椿树的,都会把树挖回家去种,除了那种高大不好采的,香椿树很少见了。这发现这也是出乎意料的收货了。香椿煎鸡蛋,这美味,啧,也是春天时节一道绝美佳肴。 除了这两样,这茅草菇和一些野菌子她们也采了不少。之前已经解了馋,所以这些菌子都要拿去卖的。 下午两人要去田里看水,整理田埂。这体力劳动前的午饭就得好好吃了。这不,中午孟初晞预备的菜色就比较丰盛了,几个野菌子做白菜汤,另外一道主菜就是刺老苞炒腊肉了。 腊肉过年时就特地用柏树叶烧的烟火熏过,加了盐腌制后做成的烟熏腊肉一直未开封过。长条的腊肉已经被熏的红黑油亮,一拿下来那种烟熏的咸香味扑鼻而来,诱人的很。 切下一截后露出里面的肉色,瘦肉棕红有光泽,肥肉沁着油黄亮,可见这烟熏肉做的很不错了。 把外面黑色的污垢刮干净清洗,切成薄片后颜色那叫一个漂亮。嗅一嗅,那种烟熏的咸香独具风味,这种独特的颜色和香味是鲜肉难以赋予。 锅中刺老苞过了水,切成段沥好。热油中加入蒜沫,香味立刻出来了,再把刺老苞和腊肉沿锅滑入,腊肉肥瘦相间,在锅中爆出了多余的油脂,那种烟熏腊香味四散开来,让人闻之开胃。 刺老苞本身有点苦涩,沥过水后苦味变淡,再加上腊肉油脂的浸入,它本身的清香脆嫩越发被彰显,被赋予了腊肉的咸香后那种苦涩进一步被中和。 开饭时,孟初晞给周清梧夹了菜,小姑娘抿嘴一笑尝了口她从未吃过的刺老苞,脆嫩的感觉丝毫没被火候破坏,完全由腊肉赋予的咸味被它的味道融合后越发有滋味。 烟熏肉泡洗后咸味并不难以忍受,反而夹一口米饭,满口咸香,越吃越有味道,格外开胃下饭。 跟着孟初晞,周清梧实在是吃了许多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食物。熏腊肉这也是三年多来她第一次尝到,这种味蕾的愉悦直接渗透到心里,带来无限的满足。 一盘刺龙苞炒腊肉,让朴素的小院里越发富有生活的滋味了。呜呜被馋得口水直流,蹲坐在地上尾巴贴地摇得欢实,前爪在地上不停挪动,呜呜叫着两个主人给点它尝尝。 烟熏肉可是咸了,狗吃多了容易掉毛,而且加重肾脏负担。村里养狗不注意都是和人同食,残羹剩饭肯定是猪狗吃的。不过孟初晞了解一些,倒是很注意,从来不会给太多盐狗狗吃,不过今天看它馋得很,夹了杂粮饭在狗盆里面后,又放了一片肉在里面。 呜呜显然喜欢得很,两口就吃完了,又开始新一轮的乞食。 周清梧最看不得它用湿漉漉的小眼神可怜巴巴讨好的模样,吃着就忍不住分给它。孟初晞看不下去这小家伙打扰周清梧吃饭,放下碗筷把它抱走:“不许装可怜打扰她吃饭,我去给你这个馋鬼装饭。” 周清梧听了,脸上笑意怎么都止不住,那边孟初晞给呜呜装了红薯等杂粮,放了一点米汤喂给它。周清梧连忙招呼她:你吃饭。 孟初晞摆了摆手:“我已经吃饱了,你慢慢吃,不要理会这小无赖。”这不,孟初晞给它的就是不如周清梧正在吃的香,吃了几口它又过来卖萌装可怜了。 看孟初晞伸手弹了呜呜一下,周清梧噗嗤笑了起来:你还跟它较劲。 孟初晞微微掀了她一眼:“你太宠它了,以后还要好好训它,可不能像大黄那样馋,啥都吃。” 周清梧吃着饭,眼里忍着笑,连连点头。其实孟初晞更宠她呢,虽然也爱弹她脑袋,这么想着,她略微有些不乐意了,弹她就算了怎么也弹呜呜呢? 第46章 下了雨后田里水就深了,水如果太多谷种就就要坏了,于是两人在水田里掘了一个小口子把多余的水放出去。 淤泥搭成的田埂被雨水冲刷后有些凌乱,需要再拢一遍。 收拾好后孟初晞看着水田旁边的田沟,沿着田埂仔细搜寻着。周清梧有些好奇,跟上去看了看:你在找什么? 孟初晞指着水田道:“这个季节螃蟹很多,爱在田里挖洞,不把它们清理干净,等到天晴了,这水就要漏没了。” 这话音刚落就看见一只螃蟹从田里的泥水中一溜烟游了过去,周清捂眸子圆睁,指着螃蟹呜呜叫着。孟初晞笑了起来:“我看见了,清梧别急。” 孟初晞走到螃蟹消失的地方,那里一团浑水还没散去。她拿着耙子往泥里一探,眼疾手快地一挑,那螃蟹立刻从田里被挑飞了,摔在地上四仰八叉的,挣扎着想要翻起身。 呜呜也看见了叫着扑过去,对着螃蟹一顿狂叫。那螃蟹被它吓懵了,一时间不知道逃跑,警惕地举着两个大钳子蓄势待发。 呜呜叫声尖锐起来,这可是它第一次见这么个东西,伸着小爪子快速拨弄着这只可怜的螃蟹。 孟初晞连忙阻止:“呜呜,小心它夹你……” “嗷,嗷。”这话刚落,呜呜的惨叫声就传了过来,它一下滚在地上蹬着前腿,好不容易才甩开了那只螃蟹。孟初晞快速上前把螃蟹压住。这时候螃蟹个头不大,也没多少肉,孟初晞没打算留着它,免得它祸害庄稼。 那边呜呜连滚带爬朝周清梧跑过去,蹭在她脚边叫的那叫一个伤心。 周清梧又心疼又好笑,看着蹭了一身泥水的小东西,连忙捧着呜呜举着的小爪子看了看,还好没出血。周清梧伸手替它轻轻揉了揉,大概是痛得很,它叫得越发惨,却乖乖得没有朝周清梧凶。 “别人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今天你倒是拿螃蟹了,叫你调皮,这下吃亏了吧。”孟初晞蹲下身也给它看了看,摸了摸又哄它:“好了好了,不痛了。” 越是与人亲近的狗越是通人性,孟初晞和周清梧对它极好,也会经常教它做一些指令,小家伙格外明白主人的意思。被两个人哄了哄,虽然还是痛但好歹不再凄惨叫唤了,但是跟在后面蔫头耷脑像打了败仗一样,再也没了之前的活泼劲。 孟初晞看得好笑:“是要让它尝下苦头,不然以后逮什么就去抓,外面有些东西可不像咱家的小鸡,随它玩儿。” 周清梧抿嘴轻笑:你这像养孩子似的。 孟初晞一愣,随后不好意思笑了下,身后的呜呜听到她们说话仰着脖子看着她们。 小家伙已经长了很多了,看起来圆滚滚的可爱的很,不过说起养孩子,她瞅了眼周清梧,没办法谁让她养习惯了。不过转念想到昨天的事,又暗自感慨,这小姑娘是长大了。 周清梧可不知道她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不然非得不依不饶抗争了。 田里的谷种长得不错,催芽时基本都生了芽,这大概过了六七天就都基本都已经生根了,原本黄白色的嫩芽已经开始显绿了。有了孟初晞做的稻草人和那个驱赶的装置,再加上二人勤快,这谷种也没叫鸟儿叼了去,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头一次全身心投入劳作中的孟初晞看着秧田,终于能体会爷爷当时看着地里禾苗稻子长得好时那种喜悦了。 上午采的香椿就成了晚上一道好菜了,香椿煎鸡蛋,是春日里周家村村民最爱的山珍。 这一把紫色香椿嫩芽在焯过水后颜色越发鲜亮,香椿所独有的香味在热水中被催发,被切碎后尤为浓郁。 周清梧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孟初晞抬头瞥了她一眼,笑道:“很快就好了。” 切碎的香椿嫩芽被放入打好的鸡蛋液中搅匀,热油在锅中滋滋作响,鸡蛋液倒进去后滋的一长声,蛋香味立刻被热油逼了出来。鸡蛋连着香椿碎一起被定型,金黄色和绿色均匀混合,在锅中形成一个蛋饼。 还有一部分未凝固的鼓着泡泡,每颤动一次锅中那香椿所赋予的独特香味也就浓烈一分。孟初晞拿着锅铲利落沿着边沿一转,鸡蛋和锅底分离。孟初晞手腕一抖一提,一张漂亮的圆饼就被完整的翻了个面,没有破坏一丝形状。 反过来的鸡蛋金黄微焦,恰好好处,之前已经加了盐调味了,所以一定型孟初晞就没多炒了,立刻一整张出锅了。 周清梧看得赞叹不已,比了大拇指:太厉害了,好漂亮! 煎鸡蛋不难,可是要想卖相形状这么漂亮,可是不简单。 孟初晞自得一笑,继续做饭。两个人的伙食不需要多复杂,一盆香椿煎蛋,一份素炒白菜已经够了。 鸡蛋被孟初晞用刀切成一小块,她夹了两块递给周清梧,她能看出来小姑娘很喜欢吃这个。 这道菜金黄翠绿相间,非常漂亮,而且香椿味浓郁,入口味道鲜明,随着咀嚼,越吃越香,这比记忆中的更好吃。 周清梧抬头对着看着自己的孟初晞抿唇一笑,给她也夹了菜,埋头继续吃饭。 这个反应就是喜欢了,孟初晞已经也尝了一块,十分满意。乡村里的时蔬,真的是大自然的馈赠,滋味远比她在后世买到的要好吃多了。 春日里总是忙碌的,不过两人料理两亩田并不多,农活忙完了后,两人大多时候是重拾老本行,采药草捡蘑菇。开春三个月来,又攒了一笔钱,那个放银子的小盒子又满了几分。 这个季节油菜花基本上都开了,村里的杏花桃树争相斗艳,还有漫山遍野野生的桃花已经开的差不多了,看上去白的像云,粉的像霞,云蒸雾绕一般环绕着山林,别提多少漂亮了。 杏树在周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几株,周家村地势并不是低洼,反而是一层层盘旋向下,就像梯田,这么一看整个村子都被白色的杏花点缀着,真的就像世外桃源。 花出来了,蜜蜂也就多了起来,这个时节有许多野蜂群四处搜寻筑巢的地方,经常一片片乌云一般飞过,这又让孟初晞想起在那个世界,爷爷收蜜蜂的场景。 她是怕这些东西的,因为小时候经常误撞到蜜蜂被蛰得惨不忍睹,想想那尖锐的刺痛她就心里发怵。但是蜜糖是个好东西,养蜜蜂基本就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 这一天又遇到一群蜜蜂嗡嗡掠过,孟初晞和周清梧打了招呼,带着呜呜一路追过去了,这一群蜜蜂飞得不远,在山坝上盘旋后开始一只只聚集在那上面的一个老树根上,片刻后就是一簇了。空中盘旋的蜜蜂还在源源不断往上汇聚,嗡嗡声不绝于耳,显得格外热闹。 机会难得,确定了位置后她回家准备东西去收蜜蜂。方法很简答,把糖和酒一起调匀撒到箩筐里,甜味和酒味一起散发出来,可以吸引它们进去采食。 周清梧对孟初晞这种稀奇古怪的技能已经见怪不怪了,陪着她一起过去了。 恰好遇到了出去干农活的柳家嫂子,见她们两个蹲在那里不由得好奇:“初晞,清梧,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她过去一看,哎呦了一声:“这是准备养蜂蜜哦,你这认识蜂王吗?蜂王没进去,这扒进去也没用的。” 孟初晞知她好意,笑道:“谢柳嫂子提醒,我知道的。” 收蜂蜜需要耐心,这箩筐架在装了糖和酒的碗上,慢慢有蜂蜜飞进去往箩筐里钻,但还有许多盘亘在外面开始骚动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大半的蜜蜂总算已经进去了,孟初晞仔细看了看,里面那一大团涌动,蜂王应该也进去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拿着一块干净的木板,把箩筐倒扣起来,里面明显嗡了一声震动,惊得两个人当下都停住了动作。 这折腾了半天这一笼蜜蜂总算搬回了家,蜂蜜巢要放在窗户旁边,用筷子撑开一个小口子,方便蜜蜂进出采花蜜,但又不能太大,防止其他野蜂子进来偷蜜,伤蜜蜂。家中刚好阁楼就有一个小窗户,能够安置蜜蜂。 眼看着蜜蜂安静下来,周清梧缓缓松了口气,有些开心:真的可以。 村子里也有人养蜜蜂的,但是也只有村长家有两笼蜂蜜,其他家偶尔能遇着但总是半途就飞了。以能够喝到自家蜂蜜的寥寥无几。也就在山上有时候能遇到野蜜蜂,采得几块蜜糖,可以说蜜糖这是稀罕东西。 “现在花开得好,这附近花蜜多的是,不愁它们采不到蜜。就是多看看,别让土蜂惊跑它们。”孟初晞擦了擦脸上的汗,也有些开心。 周清梧看着第一只从窗户里飞出去的蜂蜜,眼里满是笑意,伸手慢慢比划:家里有蚕,蜜蜂,呜呜,和鸡,有了田地菜园子,真的是梦一样了。 孟初晞看她眼里那毫不掩饰的幸福和满足,唇角勾了笑意,随后又故作不满道:“你忘记了一个最重要。” 周清梧一愣,仔细想了想,随后看着孟初晞那表情,陡然反应过来,可是脸又是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半晌才扭捏着比划:不一样,它们是家里的,而你才是家。 这是孟初晞始料未及的回答,当下她怔怔看着周清梧,神情一时间格外复杂,心里那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搅得她的心刺刺的痛,还有一些酥麻,所谓的五味杂陈就是她此刻的写照。 良久她才缓过来,别过头压下突如其来的酸涩感,又扬起笑勉强道:“你怎么这么会哄人呢,说的我这又开心又不是滋味。” 看到她微微发红的眼睛,周清梧有些无措,她上前一步又站住了,手忙脚乱比划:不是哄你,是我不好,不该说,你别难受。 孟初晞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小姑娘:“不是难受,是被你甜到了,怎么这么会说话。” 周清梧又被她摸了脑袋,还被她说甜,脸又止不住地红了。不过她觉得不能让孟初晞摸她脑袋了,这样显得太小孩子气了。她其实已经到了孟初晞下巴那了,再过一两年她一定能长得和她差不多高了。 于是她正了神色,比划着:我长高了,也已经十六岁了,不能再摸头了。 小姑娘十足认真,双眸看着她似乎一定要得到承诺。孟初晞被她逗乐了,随后也故作严肃地思考了下,煞有介事地点头:“嗯,清梧说的对,总摸头会长不高,那还是揉揉吧。” 说罢她双手捧住了她圆嫩嫩的脸颊,挤在一起揉了又揉。周清梧已经放弃抵抗了,这个幼稚的人玩儿得却不亦乐乎,温润的眼眸里带着温暖的调笑,仿佛连睫毛上都写了可爱两个字。 不过虽然无奈,周清梧还是庆幸自己有让她喜欢的地方,如此也能让她觉得欢喜,她也很满足了。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情愫在那个大年夜里开始被催发,朦朦胧胧的,却也让周清梧意识到了不对,只是她不愿过多去探寻,她害怕最后反而会毁了两人的简单的幸福。 她只知道,她想永远永远这么陪着孟初晞,直到她不需要了。 村里人还是时不时在田间河边议论村里的热闹事,朱氏知道林氏一向看不惯周清梧,又在不嫌事大的道:“你还别说,周家那个丫头现在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家里田地种得不错了,今天还收了一笼蜜蜂,听说还养蚕了呢。她捡回来的那个孟姑娘还真会折腾。” 话语里还不乏艳羡,林氏轻嗤一声:“折腾吧,迟早折腾完了。养蚕是那么好养的?费时费力最后血本无归,还有别看有一笼蜂蜜,还不知道能留多久呢。那蛇头菇可是有毒的东西,她还让哑巴捡回来,要是吃了毒死了,那可真是,啧啧。” 朱氏听了也是一愣:“吃蛇头菇,那个看起来那么吓人的东西她们也敢捡,你没和她们说吗?”这可是人命关天,朱氏当下脱口而出。 林氏脸色一变,支吾了几下瞪大眼睛色厉内荏道:“我怎么没说,别人嫌我多事呗,估计害怕我们抢了呢?” 朱氏听罢也是摇了摇头:“这个瞎折腾的,别好好把那丫头害了。” 林氏洗着衣服瞥了眼那座打理的整整齐齐的院子,那边插着的木槿花枝条竟然都冒了绿叶,显然已经活了。嘴里还是止不住嘀咕:“整日里不务正业,还以为捡到宝了,不老老实实守着一亩三分地,以后有的哭的。” 一起浆洗衣服的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笑了笑。这林娘子,对周家可是积怨颇深啊。 第47章 在村子里的生活十分简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在村子里并没有许多相交甚欢的两人更是平淡简单,但是这种生活却因为有了彼此相伴而添了许多幸福。 蚕种已经顺利出蚕了,孟初晞会在早上去采桑叶然后放在屋内控干。 “喂蚕的桑叶不能湿,也不能晒太热,不然蚕吃了会生病。”孟初晞边整理这采回来的嫩叶边和周清梧解释道。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取了切桑叶的刀,把桑叶切成丝,这种事她做的比孟初晞好多了,于是两个人各司其职,孟初晞拿着粗筛把桑叶筛匀,这样的桑叶最适合刚出的蚕吃。 叶子喂得好了,这蚕可是见风长,一天一个样。 清明已经过了,孟初晞陪着周清梧去山上祭拜了她爹娘。两座简单的土坟却隔绝了周清梧此前所有的幸福和亲情。周清梧并没哭,神色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看着身边的孟初晞还带着一丝笑,她觉得爹娘也会替她开心的。 周清梧不能说话,孟初晞也很安静,只是在两人烧完香离开前低声说了一句:“伯父伯母,我会照顾好清梧的。” 一句话让周清梧心里说不出的动容欢喜,却又有些不敢奢望的惶恐。 清明后的秧苗已经把秧田那一块染成了碧绿色,四周尽显生机。地里的禾苗也已经长了两三寸高了,等到五月底,早一些的都可以准备移栽了。 山上各色野花开的分外烂漫,最夺人眼球的当属映山红和继木花了,一簇簇映山红,粉红色的花朵从灌木从中生出来,完全不需要呼朋引伴自成一处风景。也有的矮一些的成片拥簇在一起,一团团粉霞一般,偶尔还有颜色格外艳丽的大红色映山红,硬是从一片红中独树一帜,格外耀人。 今天周清梧没有出来,她月事来了,虽说调理后好了许多,不再疼得那般吓人,但是总是不舒服的。孟初晞要来地里巡视,看看水田漏不漏水,就没有让她来。 把缺了的田埂拢一拢,孟初晞又蹲下身在稻田旁边的水沟里看了看,不出她所料,里面有很多泥鳅,看得她心里暗自心喜。等到插完秧,稻子开花了,就可以捉泥鳅了。 抬头发现山壁上有一簇映山红开的格外艳丽,尤其是有几株很漂亮,孟初晞不由的有些意动。想了想,她把锄头放下来,慢慢从山坡上往那边爬。山壁有些陡峭,但好在不高,而且灌木丛生,很好借力,凭着这身体的身手,她还是爬了上去。 孟初晞左手抓住一棵灌木稳住身体,右手就去折她看中的花。成功把花采到手,孟初晞甩了甩左手,轻轻嘶了一声,没留心抓到了一根刺,似乎扎手指里了。 不过孟初晞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笑了起来,挺好看的,周清梧应该会喜欢。从上面下来后她看了看山上,索性拿了锄头顺着小路上了山。 这山上灌木多,而现下最突出的当属映山红和继木花,选着开的好的孟初晞折了一些,仔细摆弄,又寻了些生的好看的草搭配了下,别说这么一整理还挺漂亮的。 正准备再找一下小野花点缀一下,孟初晞突然嗅到了熟悉的香味,这是兰花?她闻着味到处搜寻,最终在灌木林看到了一株兰花草,手指一拨,那四五朵兰花开的正好,黄绿色的花瓣舒展开来,露出里面微卷起的紫色花舌,这股香近在眼前,馥郁芬芳,却是一股幽香,叫人忍不住想多嗅一嗅,丝毫不觉得浓烈。 这是春兰,孟初晞忍不住觉得欢喜,她最爱兰花,没有之一。尤其是这种花朵简单丝毫没有艳丽色彩的野兰花,小心把土掘开,连着圆滚滚的根茎,孟初晞小心翼翼把兰花草挖了出来。 兰花娇贵,兰花草易活但是移栽后想要明年继续开花,可要仔细了。想着前几日村里姑娘们头上带着的兰花,在河边嬉笑交谈,言语间颇为高兴自得,当时周清梧还说好香呢。 闻了闻兰花带来的幽香,孟初晞抿嘴微笑,最后带着春兰还有那一束野花回了家。 路上她遇到了柳家嫂子,在她身边一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她身上衣衫颇为精致,绸缎做的裙裳,银丝绣线,很华贵,而且身后还有两个随从的丫鬟,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而且貌也漂亮,峨眉琼首,肤如凝脂。 略微一愣,孟初晞便猜到了对方应该就是村里人经常提起的周安儿,也就是村长家的女儿,据说嫁给了江阴县的大户人家,颇为显贵。 她在看周安儿时,对方也在打量她。今年过年因为夫家出了一些事她没来得及回来省亲,拖到这时候才回了村。 回到周家村她听的最多的除了别人对她的奉承讨好,就是关于周家那个小哑巴捡了一个女人了的事。听说那人生除了生的极漂亮,而且也非常能干,她有些好奇这才和柳家嫂子聊着往这里来了。 她看着眼前的人穿着一身浅青色窄袖衣衫,样子简单朴素,但是纵然这么一副下地劳作时的粗衣打扮依旧遮不住她身上那种温润和娴雅,尤其是那张脸,生得过分精致。特别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面那种光彩完全没办法被遮挡,和这破旧的小山村格格不入。 但是盯着整个人看,扛着锄头,手里捏着一捧整理的颇为漂亮的野花,她出现在这里又丝毫不突兀,至少远比一身华服的自己更合适。纵然自己穿的远比她好,可是周安儿却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这种感觉在柳氏和她介绍自己身份后,对方神色毫无变化,只是微微对自己颔首后更加强烈。 分明是第一次见面,以前也毫无交集,可是周安儿莫名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同时很清楚她不喜欢这个女人。她明明打量过自己,可是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村里其他人那般压都压不住的艳羡和嫉妒,更何况她弟弟还和自己说了,这来历不明的女人可怕得很,看来是欺负她弟弟了。 柳嫂子看着两个都是村里公认好看的人,比了比,眼神又在孟初晞脸上转了转,心里止不住感慨,这穿着这么一身衣服,还是遮不住那份好看。 当然她很快感觉到了周安儿眼里那一丝探寻和不悦,气氛有些尴尬。这路可不宽,周安儿既没打算走,也没打算让,孟初晞也感觉到了周安儿的敌意,但也没说什么,只是侧身让开,等她离开或者借题发挥。 柳氏对孟初晞印象也不错,当下连忙帮着解围,她一早就看到了她手里的花,还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幽香,当下笑道:“初晞你这真是好兴致,这野花被你整得怪漂亮的。” 孟初晞看了看左手的花,抿出一抹淡笑:“柳嫂子忙碌自然没心思做这些,我是闲着折腾罢了。” “这可不是闲,是我这粗人没这巧心思,哎呦,这香味我一闻就知道这是采到兰花了,可香了。” 说着她看了看孟初晞的背筐,里面就放着一丛兰花,开的正好。 孟初晞点头:“恰好遇见了。” 她原本还想问周清梧哪去了,可是周安儿在她又不能冷落了她,而且她似乎不喜欢孟初晞,连忙道:“那就不耽搁你回去了,安儿这才从江宁府回来,很久没来看看了,我带她去转转。”柳氏说着看了眼周安儿,示意走了。 这一句从江宁府回来算是隐隐给了周安儿面子,她神色缓和了些,瞥了眼孟初晞道:“这种野花看着艳丽,却是品相不好,在村野里谁都能评论一番,上不得台面,比不得大家宅院里名贵的牡丹,芍药,华贵大气。不过这兰花倒是品性高洁,幽香宜人,就是有些糟蹋了。” 孟初晞不由有些好笑,这周安儿应该也就比周清梧大个几岁吧,这说话就这么弯弯绕绕,一点都没她家小姑娘可爱。 她把花拿起来看了看,微笑道:“野花适应山野,竞相绽放,原是它骨子里谦逊坚韧,艳丽却不招摇,不好沽名钓誉,却被人视为轻贱犹如草芥,倒是委屈了。大门宅院适合牡丹芍药争相斗艳,却难以让它们这么自由热烈,上不了台面,不过是台面太小了。” 她初初说话还是沉静如水娓娓道来,到后面越说嘴角笑意越明显,周安儿被她堵的说不出话,气得脸色发青,看到她居然还笑差点没忍住。身后的丫鬟察言观色,连忙上前几步,正要发难,孟初晞却是微退一步:“柳嫂子陪着客人吧,我先回了。” 说完,她直接从田埂下去了,身姿轻巧走了两步轻松跃回来,对着离她不到五步的小姑娘扬起笑,把花直接背在了身后。 “清梧,你怎么来了。” 周安儿自然看见了孟初晞的笑,那神情和方才判若两人,即使她心里不舒服,她也不得不承认孟初晞很漂亮。 周清梧在家等了半天没见孟初晞回来,心里有些放不下,就出来找她了,留呜呜在家看家。 远远她就看到了那一身华服的周安儿,还有被两人挡在路上的孟初晞。刚刚隔得远她没听清她们说了什么,可是直觉告诉她周安儿对孟初晞没什么好意,当下心里一急小跑着赶紧过来。 她下来后孟初晞就看见她了,周清梧看着孟初晞下了田埂一个跃身上来了,那原本平静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暖暖的笑,让周清梧急躁的心立刻就安稳了下来。她也就没心思理会旁边的周安儿,忙迎着满心满眼的人走了过去。 孟初晞见她伸手比划着问自己:没事吧。 同时眼睛还瞅了瞅她身后的两个人,意思不言而喻。 孟初晞低头轻笑,摇了摇头:“等急了吧。” 周清梧摆摆头,然后鼻子不自觉耸动,往孟初晞这嗅,这模样别提多可爱了。孟初晞越看越忍不住笑,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又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干什么像个小狗崽一样?” 周清梧眯着眼瑟缩一下,随后又红了脸,颇为羞涩地比划:你身上好香,兰花香。 孟初晞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周清梧,她总是忍不住心里发软,就想宠着她,再逗逗她。 “鼻子这么灵?亏了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这下都没有了。”她状似遗憾地道。 周清梧忙摇头:没有的,惊喜的。 她那双大眼睛仿佛会说话,孟初晞觉得有时候都不用看她打手势,她就能读懂她眼里的意思。于是她也没多卖关子,把藏在背后的那束野花拿了出来递给周清梧。 小姑娘看到花愣了半晌,眼睛眨了眨,右手食指动了动才比划道:给我的? 孟初晞没错过她眼里那一抹惊讶过后压不住的欢喜和不可思议,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握着花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一下,微微移开目光看了眼脚下,这才道:“田边山上花开的很好看,我就采了一点,这么放在一起挺好看的,我就带回来给你了。” 周清梧眼里的有一抹光熠熠生辉,她接过花低头嗅了嗅,又不断打量,嘴角那一对梨涡格外明显。 不仅是孟初晞,就连后面停下脚步的周安儿和柳氏都能清晰看出周清梧周身的愉悦和开心。 周安儿因为夫家在外做生意,已经很久没回周家村了,印象中的那个哑巴分明就是一个缩在自己世界里的人,那脸上别说笑容,就连人该有的表情都很少,这让她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纵然有人告诉她小哑巴现在日子变得天翻地覆,生活得好多了,但是这个样子的女孩子,此刻她的幸福模样是她在富贵人家都没见过的,就因为那一束破野花吗?还真是可怜! “我这都出嫁快一年了,村里还是这个样子没什么变化,周清梧你还是没学会说话,依旧是个哑巴呢。”她说得施施然,似乎很遗憾。 周清梧听得一愣,不过连看都没看她,只是瞅着孟初晞。 可是孟初晞看着小姑娘脸上笑容瞬间凝固,就这么愣看着自己,心口那冒起的刺痛感转眼就变成了难以湮灭的恼怒。可是她不想和周安儿进行无所谓的争吵,这只会给周清梧带来更多的伤害和麻烦。 于是她只是敛下眉,眸光沉凝微冷地回头瞥了她一眼:“这又如何,有些人活了一辈子也没学会说人话,我家清梧还小呢,而且挺会说话的。”说罢也不顾周安儿都快绿了的脸色,牵着周清梧径直回家去了。 柳嫂子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却对孟初晞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口舌真是伶俐,而且一点都不顾忌周安儿,把她怄得要命。 周安儿咬牙切齿地,甩了袖子一点兴致都没有了,直接冷怒道:“不看了,回家去!” 被孟初晞牵着的周清梧一路上都没能压下那一对小梨涡,右手捏着那束野花,不时看看花,又瞅瞅孟初晞,心跳得飞快。 她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了,她恨不得抱着孟初晞和她表达此刻她的幸福,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强烈到周清梧隐约发觉到了自己似乎有些不对了。 她离不开孟初晞了,不是亲人,是那种看着就让她心跳加速的感觉,似乎曾经在书上见过,叫思慕。 第48章 念头一旦开始,一切都像在佐证她的想法,孟初晞送给她的花,周清梧找了一个陶罐用水养了起来,那么一束花儿,看得她心里如糖似蜜,可是想到这种情愫的由来,苦涩又涌了上来,甚至带给周清梧的是难以排遣的恐惧,这怎么可以呢。 孟初晞对她这么好,她竟然因为这份好产生那种违背伦常的感情,这对毫不知情的孟初晞而言,是一种亵渎和侮辱。 周清梧愣愣看着花,红色的映山红放在水里依旧生机勃勃,娇艳得很,满眼都是热烈。 孟初晞出来就见她在那发呆,伸手在她眼前挥动了几下:“怎么在发呆,自从回来你就不对劲了。” 周清梧回过神,慌忙摇头,眼神也有些躲闪:我没事,有些累了。 孟初晞蹙了下眉,其他理由她倒是还能信,但是累,却不是周清梧会说的话。 她思来想起,回来时还这么开心呢,怎么才一下午就这样了。她看了看她的小腹,温声道:“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我再给你泡点红糖姜茶。” 周清梧拉住她摇头:真没事,就是想到一些事有些低落。 一些事?孟初晞想可能是见了周安儿,所以勾起了她一些不好的回忆?把花放在桌上,孟初晞催促她去洗漱:“好,我不多问了,先去洗吧,今天早些歇息,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忘了。” 周清梧乖巧地点头,回头时看了孟初晞一眼,随后垂下眼帘,无力地叹了口气。 孟初晞余光一直瞥着她,有些忧心,却又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头一次,她能感觉到周清梧不想告诉她心里的事,这到底是怎么了呢。 夜里两人都有心事,各自安静地睡着,春日的夜晚热闹极了,蛙声一片,落在静谧的夜里别有一番滋味,这是孟初晞在都市中听不到的奏乐。 脑海里乱纷纷的东西太多了,她最近睡眠又不好了,入睡但是很快但是总是一夜光怪陆离的梦境。在梦里分明十分清晰的情景,等她醒来就只留下那残留的感觉,丝毫想不起来做了什么梦,扰得她颇为不安宁。 这些她没和周清梧说,小姑娘对她颇为紧张,平日里咳嗽喷嚏她都生怕她哪里不舒服,如果和她提了,又要惹得她忧心。想到这,有关周清梧的那一丝忧虑又冒了出来,她看了看身边的人,双目微阖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伸手替她把被子压了压,孟初晞缓缓吐出一口气,也闭上了眼睛,最后在胡思乱想中睡着了。 良久后身边的小姑娘睁开了眼,今夜月色很好,屋内隐约的光线足以让周清梧看清孟初晞的睡颜。现下她看孟初晞,样貌分明没有任何变化,但感觉却截然不同了。 纵然是睡着了的人,没有那让她心动的笑,也没有让她着迷的宠溺和温暖,但是一呼一吸都在抓着她的心,深深吸引她。 忍不住悄悄靠近,她吐出的温软气息都抚在了周清梧脸上,让她惊慌失措,连忙别开头,悄悄躺下去,抓紧被子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她想干什么呢,混账!她真的混账,不能乱想,不该乱想,那是姐姐,是姐姐。 这几天孟初晞很犯愁,家里的小姑娘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总是时不时发呆,尤其是爱看着她发呆。被她抓包后会好一些,旦是没过一会儿就故态复萌,原本孟初晞之前还能劝自己可能是生理期原因,但是现下明显是有心事。 之前孟初晞虽然担心,但想着十六岁的女孩子有一些自己的心思也没事,但是现在她有些坐不住了。吃完饭后,她拉着周清梧坐在院子里的木桌边,颇为正色道:“这几天你一直不对劲,总是心神不宁,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着那熟悉的手势出来,孟初晞头一次打断了她的话:“清梧,我担心你。” 周清梧看着眼前眉宇间带着愁绪的孟初晞,那双琥珀色眸子里依旧时她喜欢的温柔,但却因为她又添了焦虑。 她鼻子发酸,一股懊悔和委屈猛然冲上心头,又被她强行压住。她不该这样子,偷偷觊觎孟初晞就罢了,还在这自己悲春伤秋惹她难受,她低下头双手绞住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 良久她才抬手对着孟初晞比划:如果你没想起家,你会嫁人吗? 问完周清梧似乎又懊悔了,她问的这是什么问题呢。周清梧低下根本不敢看孟初晞,却是忍耐半晌没听到孟初晞的声音,又抬起头看着孟初晞,神色间急切和不安溢于言表。 孟初晞完全没有预设过她会问这种问题,嫁人?这两个字离她太遥远了,她想都没想过。这个时代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太奢侈了,作为女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婚姻都是奢望。她在那个时代活了二十多年,思想上和这里的人还是天差地别的,纵然她现在在这个时代里努力活着,可是她却没真正把自己一辈子计划在这里。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眼周清梧,自从她发现来到这个时代,她唯一的念想就是把周清梧养得好好的,哪里想过嫁人。 这种茫然很快就被她敛了下来,她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是眼下她不可能去想嫁人的事。 没有一口否决,也没有避开,孟初晞很实诚地告诉了周清梧她的想法:“嫁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由于环境的原因每个女孩子都会在合适的年纪嫁人,但是清梧,这不是必须的。如果没有遇到值得托付的人,哪怕一直一个人,只要能够自食其力,不嫁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懂我的意思吗?” 周清梧把她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她心里蓦然有些急切:那我也可以不嫁人吗? 孟初晞有些诧异,她有些担心因为自己的原因扼杀了周清梧的选择,沉吟片刻后,认真道:“清梧没有什么是必须的,但是人生不应该给自己下结论,嫁还是不嫁,不是能不能,该不该,而是你愿不愿。如果遇到了你愿意陪伴一生的人,为什么让自己不嫁呢?” 这个回答并没有让周清梧心安,可是她却也明白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她不应该奢望孟初晞给出她想要的答案。想到这,周清梧抬头看着她,神色间颇为认真:我明白,但是我想,也喜欢一辈子陪着你,无论你做什么选择。 这样的话语太重了,孟初晞看着周清梧竟然一时间没说出话来,心里翻江倒海。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在限制了周清梧的选择。 她站起身起来走了几步,然后俯下身一双眸子直直看着周清梧:“清梧,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你接触的人太少了,待你好的人你还没遇到多少。我现在并不是要否决你的这个念头,只是想告诉你,你还小,不要这么早把自己束缚住,也许你以后还会遇到一个能够让你说出那句话的人,好吗?” 小姑娘不会说话,她没打手势,只是同样看着孟初晞,眼神中那一丝沉郁并没有因为孟初晞的话而散去,反而更添了浓重的苦涩。 孟初晞觉得心口发闷,她不知道她说错了什么,嘴唇嚅嗫了几下,脑海里快速思考着周清梧的难受起源于什么,她隐约察觉到是因为自己,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因为什么。 孟初晞眼神垂下来,也沉默了下来,周清梧看到她这样,心口一股尖锐的痛意刺得她立刻回了神,她不应该让孟初晞因为自己露出这神态。 她猛然站起身,孟初晞诧异地抬头看着她。周清梧伸手比划:我知道的,我只是看到周安儿后想到你有一天也要有自己的家,我就难受。 这话是真也是假,孟初晞看着已经快要哭出来的人,叹了口气,在她眼角轻轻擦了擦:“你对我多一点信心,我不会丢下你的,我现在也没有嫁人的打算,不要哭了。” 怎么这么没安全感呢,孟初晞心酸又无奈,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她已经见不得她哭了。 这折腾了两人几天的事好像就此翻篇了,但是孟初晞还是觉得周清梧和以前不同了。哪里不同呢?依旧这么体贴乖巧,一逗就脸红,可是却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亲近她了。 孟初晞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但是却是有些失落的。为了放松一下自己,也想让小姑娘换个心情,孟初晞想到那从山谷中汇聚而下的溪水,心里有了计较。 清明笋根根,谷雨竖成林,这时候春笋都已经出土了。不过孟初晞看中的不是春笋,而是另一种更加精细的美味,水竹笋。 周家村那一条河上游是一条沟涧,自两座山底穿过,孕育了一片水竹。水竹细而密集,春天到了后在水竹下面就会密密生出拇指大小的水竹笋,鲜嫩的很。 早上吃过饭,孟初晞对着正在喂鸡的周清梧道:“清梧,今天上山去吧,带你去采笋。” 周清梧抬起头有些诧异:挖春笋吗? 孟初晞摇头笑道:“不是挖,是采,去了就知道了。” 当两个人站在一片水竹面前时,周清梧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是采笋了。这种纤细的水竹下面,到处都是它的小笋,这些天天气好,笋得很快,这一批小笋采了后很快又能再长一批。 周清梧知道这个,以前她也会采一些拿回去晒干,晒干的笋丝可以长时间储存,在其他时节也是一道好菜,尤其是没粮食时就指着它过活了。如果有多的拿去卖也是很好的,价格还过得去。 这些日子她心思深,都忘记已经是水竹笋出土的季节了。 到底是勤奋惯了,而且她还记着孟初晞说的要攒银子做生意,这水竹晒得丝也是一批好货物,于是心里那一丝儿女情长的苦涩早就被压在心里,周清梧比划着:可以采回去晒干,拿去卖野货。 终于在她眼里看到之前熟悉的笑,孟初晞点了点头,两人卷起袖子,直接上手采笋。 水竹笋嫩得很,只需要伸手揪住用力拔就可以了,完全用不上其他工具,而且这一片长势喜人,两个人背着筐在密林中寻找,不一会儿每个人都采了半筐了。 这一片小水竹林都是斜坡,不大好走路,而且有人来这砍了柴火,留下了不少尖锐的竹桩子。 孟初晞伸手抓着竹子,不放心地叮嘱周清梧:“清梧你走慢点,别被绊倒了,不要踩到这些尖尖了。” 周清梧看她扭着头和自己说话,连忙指着前面示意她看路,孟初晞这才转头继续往前走。 河边的土壤潮湿松散,孟初晞往前走时要上一个陡坡,她抬脚踩在了一块石头上,那石头看起来平整而且埋在了土里,孟初晞没怎么在意,踩稳后转身准备伸手拉一下周清梧,变故也就在这一瞬间发生。 脚下的泥土一松石头直接被踩翻,孟初晞身体一下就失去了平衡,她赶紧缩回要拉周清梧的手,急忙喊了一声:“让开!” 周清梧却是瞳孔放大,眼里只有孟初晞失去平衡要摔下来的模样,哪里听得到话。 她顾不得另一只手还抓着竹子维持平衡,直接双手张开想要去接孟初晞。 这么一个人再怎么轻从高处栽下来,又是这么一个陡坡,下面人根本不可能接得住,看着周清梧背后地上尖锐的竹桩和她接的动作,孟初晞脊背瞬间发凉! 第49章 周清梧根本什么都来不及想,就怕孟初晞摔在地上。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几乎是孟初晞话音落下,她已经侧身扑进了周清梧的怀抱。 她能清晰感觉到小姑娘瞬间用力收紧的双臂,紧张而急切,仿佛是接住了摔下来的宝贝。眼看着两个人一起往下摔,周清梧后背将要直接撞向地面,孟初晞腰身猛然一拧,伸手迅速抓住了一根竹子。她左手搂住了周清梧的腰,借着这股拉力直接扑在了陡坡上。 这股力道极大,孟初晞手护在了周清梧身上撞在竹子上,左手被背筐夹住了直接痛得麻木,孟初晞忍耐着一声没吭,脸色并没有因为化险为夷而轻松。刚刚惊魂未定中她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以及周清梧的闷哼声,连忙站直身体想要看看她怎么了。 躺在陡坡上的周清梧脸色有些发白,在孟初晞站起来后,急急忙忙去看她,伸手抓住她衣服想看她的后背,瞅见她左手红了一片,又急急忙忙去看她的左手。 而被握住左手的孟初晞已经发现周清梧痛哼的缘由了,她上半身被孟初晞护着没受伤,但是她脚下没站稳,一下滑了出去,一根竹桩直接刮破了她的裤腿。 被衣衫遮住孟初晞看不到伤得到底怎么样,但是红色的鲜血已经顺着衣服渗了出来,还有几缕鲜红顺着露出来的肌肤滑了下去。 孟初晞抽出手把背上几乎空了筐丢到一边,再把周清梧身上的背筐解下来,立刻蹲下身去查看她的伤势。 周清梧还不老实,打着手势问孟初晞有没有受伤。 孟初晞眉头紧皱,抬头瞥了她一眼,分明什么话都没说,但是一下就让周清梧乖了起来,靠在那里等孟初晞给她检查。只是用目光继续打量孟初晞,发现除了左手撞红了并没有受伤,才缓缓松了口气。 那边孟初晞已经把她衣服撕开,露出了流血的伤口。万幸那尖锐的竹尖没有直接扎进去,但是贴着小腿戳了过去,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皮开肉绽,一看就知道有多疼。 看着那染血的竹桩,孟初晞心头一阵阵发凉,不敢想象要是她刚才没反应过来,或者慢了,她压在周清梧身上摔下去了,等着她的是什么后果。血流得有些吓人,孟初晞顾不得其他,猛然用力把自己衣服干净一些的内衬直接撕了下来,赶紧给裹住止血。 这伤口被大力压住,周清梧痛得浑身紧绷,额头冷汗立时就冒了出来。孟初晞手上青筋浮现,抬眸看了眼周清梧,用力咬了下后槽牙,以至于脸颊都颤动了几下,显然是在极力忍耐。 往日里孟初晞都是格外温和的,尤其是对着周清梧更是温柔到了宠溺,可现在她身上气压格外低,这么蹲下身低着头周清梧都能看到她那死死皱在一起的眉头。 虽然这样的孟初晞有些吓人,不过周清梧却从中品味到一股甜,即使此刻腿上的伤口痛得钻心,她心里也有一种隐秘的欢喜。 孟初晞很紧张她,纵然这种紧张不是她所想的那种感情,也足以让周清梧备受煎熬的心得到一丝抚慰。 估摸着血止住了没再流了,孟初晞小心把布松开,转头去那边溪水里把布洗干净,准备先把周边血迹擦干净,再给她裹好回家去上药。 看着鲜血在水中晕开一片红色,孟初晞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在心口郁结不散,又灼得她难受。这种难受再转身回来看到周清梧明的伤就越盛。 上前扶着周清梧让她往下一些半坐在一处平坦的地方,自己又半跪在地上把周清梧的腿小心放在自己腿上,低头用湿布一点点把血迹擦掉。 白皙的小腿肌肤又从血迹中变得干净,但是那一条血肉模糊的划伤也就越明显了。孟初晞手下力道原本轻且稳,只是越靠近伤口她手中握着布的力道就越大,到最后手竟然微微抖了起来。但是她从头到尾没抬一下头,也没吭一声,让周清梧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把血迹擦干净,孟初晞把布扔掉了,又抬手撕了一条白布。周清梧伸手想要阻止,却被孟初晞轻飘飘瞥了一眼又缩了回去,心里却是心疼,这衣服都撕坏了。 孟初晞双手捏着白布,看了下周清梧腿上的伤,停顿片刻后终于对着周清梧总算开口说了话:“会很痛,你忍一忍。”她嗓音有些哑,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颤音,周清梧心口一紧,既是有些害怕更是因为孟初晞微微发红的眼睛里,那冷凝都遮不住的心疼和担忧。 布条缠上去周清梧腿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即就是身体僵硬。孟初晞咬牙给她缠好,替她把衣服放下来,把回去的路清理了下,回来直接蹲在了周清梧面前。 周清梧看着那有些崎岖的路,伸手在孟初晞肩头小心翼翼点了点,孟初晞拧着眉转头,周清梧眼神怯怯的,却还是打着手势:不好走,你别背。 孟初晞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起来,也不说话。周清梧没办法,小心翼翼趴在她背上,身下的身体单薄的很,一点都不厚实,但是起身那一刻却是把她牢牢护在身上,顺着小路一步步往回走。 因为怕再摔跤,孟初晞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是都是颠簸的,可是她双手牢牢把她托着,余光时不时注意着她的伤腿,并没有让她滑下去下。 过了山涧后路况就好了许多,都是全是上坡路,周清梧清晰听到了孟初晞一点点加快的呼吸,和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汗水已经顺着她的鬓角往下,从耳侧滑落到下巴处,阳光从林木中透过来落在孟初晞脸上,连带着汗珠都透着光亮。 周清梧探头悄悄打量着,等到孟初晞背着自己从山涧中走到了村子里的平路上,咸湿的汗渍已经从额头流到了睫毛上,晶莹透亮。周清梧有经验,知道这种感觉可不舒服。果不其然孟初晞闭了下眼睛,试图阻止汗滴落入眼中。 周清梧见状连忙捏着衣袖在她额头蹭着,待她有了准备又轻轻把她睫毛上的汗擦掉。被背在后面,周清梧有些费力地探着头,一丝不苟地给孟初晞清理着。 心里那时不时冒出来的焦灼在这满是贴心的小动作里被平息下来,孟初晞侧头看了看脸色还是苍白的周清梧,嗓音总算柔和下来:“还痛不痛?” 见她终于肯理自己,周清梧点忙摇头,又打着手势:我不痛了,你先放我下来休息一下,你出了好多汗。 背着一个人从这山涧走上来,她再怎么瘦孟初晞也要累得够呛,周清梧有些心急。 的确有些累,但是这身体有底子,还能撑得住,不过孟初晞也怕自己体力不足摔了周清梧,点了点头又叮嘱:“我蹲下身你慢慢下来,右脚别用力,千万别碰到伤口。” 周清梧点头,在孟初晞蹲下时,扶着她的肩膀单腿站在原处。孟初晞扶稳她,顾不得喘口气又低头检查了下伤口,还好没有继续流血。 她站起身看着周清梧,小姑娘一脸担心的模样,在那比划:你身上全汗湿了。 孟初晞定定盯着她,最后颇为很铁不成钢,左手虚放在她身后护着她,右手再次毫不留情在她额头弹了一记,这下得不轻,周清梧被弹得直接身子后仰,捂着额头扁了下嘴巴。还好孟初晞早护着,又把人带到怀里站稳了。 瞅着委屈得红了眼的人,咬牙道:“现下知道痛,知道委屈了?你腿知道痛吗?你要是摔下去,你知道痛吗!” 越说孟初晞情绪越激动,她当时真的,真的要吓死了,要是周清梧出了事,她简直不敢想她会怎么样。这个看着温软害羞,实则坚韧倔强的小姑娘几乎是她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基了。她所有的计划打算都是围着她,要是没了她,她希望都没了。 周清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孟初晞,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眼圈红了,眼里甚至有水光涌动,让周清梧一时间百感交集。开心有可更多的是心疼,她一点都不想孟初晞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孟初晞伸手把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哽咽道:“你真的吓死我了。” 周清梧听到她的声音,眼睛倏然滚烫起来,眼泪都没忍住。半晌她慢慢伸出了手,手虚虚环在孟初晞的腰间,指尖动了动神色中有些许小心翼翼,最后她终于鼓足勇气,收拢手抱住了孟初晞,右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闭紧眼周清梧嘴角露出一抹笑,再睁开后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澄澈,这份感情无论能否有结果,甚至无论能否吐露出来,她也都心满意足了,从孟初晞身上她得到的真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孟初晞松开她,就看到周清梧眼神温软地瞅着她,甚至带着宠溺,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周清梧连忙伸手比划:是我不好让你担惊受怕,但是有惊无险,我没大事,你也安然无恙,不生气了,好不好? 她眼神恳切,又带着娇娇的神色瞅着孟初晞,这是在撒娇了。孟初晞无奈,她最受不住这个懂事的小姑娘撒娇的样子,叹了口气:“我拿你没辙,你就偷着乐吧。” 转身蹲下,双手轻轻一带,把人又背了起来,一步步往村里走。还好接下来的路平稳,孟初晞也轻松了一些,走到家门前的小路上,除了孟初晞的呼吸和心跳声,周清梧已经听到了呜呜的叫声,还有鸡仔细嫩的唧唧叫声。 再近了,可以从缝隙中看到两条灰白色的腿在篱笆前跳动,还有呜呜有些欢喜的叫声。 孟初晞停下步子喘着气,小心让周清梧下来,一打开院子的门,一群黄色的毛球冲了出来,其中最快的还是灰白色的小狗,一马当先扑到孟初晞脚边猛地摇尾巴。才两个时辰不见,它就如此热烈欢迎它的主人。 呜呜和别的狗不大一样,它很少往她们身上扑,它最喜欢的一个表示亲近动作就是冲过来,前腿扑下撅起屁股把脑袋枕在你脚上。 它这种全身心的信赖和喜欢让孟初晞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察觉到她的亲昵和喜欢,呜呜立刻站起身开始往周清梧那冲。 孟初晞回过神,连忙道:“呜呜,不行!”左脚毫不留情伸出去,呜呜直接撞在了她腿上,跌了一个跟头,站起身眯着眼睛有些畏缩地俯下身,摇着尾巴,似乎不明白孟初晞为什么踢它。 小家伙也许是小时候被丢了太多次,也是敏感得很,周清梧看它这模样心疼的很,连忙对着它招手。 孟初晞也意识到了弯腰摸了摸呜呜,把它抱过来指了指周清梧的右腿:“不可以乱扑,清梧腿受伤了。” 呜呜仿佛听懂了,也嗅到了一股血腥气,当下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嗅了嗅周清梧的腿,绕着她呜呜低叫着。 孟初晞眼神柔和,忍不住笑道:“都长大这么多了还是呜呜叫,果然没叫错名字。它都知道心疼你,你自个儿却不知道心疼自己。” 瞥了周清梧一眼,孟初晞过去直接把人抱了起来放到院子里的椅子上坐着。 又赶紧进屋去把上次包扎没用的布条还有伤药拿了出来。看着手里的药,孟初晞又皱紧了眉,想着那个地方不干净,止血的布也是衣服上的,把东西放下有急急忙忙去了趟刘婶家。 刘婶不在家只有她儿媳妇金玉儿在,孟初晞向她借了一碗白酒,又匆忙回来了。 看着她手里的酒,周清梧脸色又白了几分,最初的痛意已经散了不少,可是这酒消毒的滋味可不亚于再划开一次。 孟初晞也是心口一直绷着,看着她脸色发白咬着唇的样子,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把撕破的衣服往上挽,再把布条解下来,孟初晞动作十分小心翼翼,生怕凝固的血渍粘在布上扯痛了她。 她没能保护好她,有些痛苦也没法避免,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减少二次伤害。缠了两圈的布条解得异常缓慢,周清梧都看到她才干了的额头又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伸手又替她擦了擦,在孟初晞抬头时周清梧比划道:不疼的,你别这么紧张。 最后一点布终于顺利解下来,孟初晞抬眸看了她一眼,又低头不冷不淡地嘀咕:“痛得又不是我,我紧张什么。” 孟初晞嘴里这么说着,但是手端起酒时,往前靠了几次都没下得了手倒上去,到最后手都开始哆嗦。 周清梧心里那一点暖意也变成了酸涩,她并不喜欢孟初晞因为她这个样子,让她觉得罪恶又无力,说是自己保护了她,但是最终反而是孟初晞受累又难过。 她沉默了一会儿,弯腰伸手直接接过孟初晞手里的酒顺着伤口处倒了下去,烈酒倒上去犹如利齿撕咬伤口,周清梧手中碗都没拿稳,左手捏着椅子右手抓在了自己的腿,弓着身子直抽气。 孟初晞手足无措,赶紧抱着她,嘴里话转了转只恨恨吐出两个字:“混蛋!” 把酒渍擦干净,又把药粉撒上去,趁着痛意还没散去,赶紧给她包扎伤口,孟初晞吸了吸鼻子,不想和周清梧说话。 只有呜呜在那有些担心地叫唤,舔着周清梧的手。 周清梧整个人虚脱了一般坐在椅子上,只是神色间有些担心地看着孟初晞,那脸色白得像纸。 孟初晞把东西收拾好一声不吭回了屋,随后又弯腰把人抱了回去,放在床边。 周清梧知道她气自己动手,可是她实在不想孟初晞受煎熬,不如速战速决。可是做完了又忐忑,目光几乎黏着孟初晞转。 看她转身打开衣柜翻找着,随后拿了一套裙裳和衣裤过来,就站在她面前一句话不说,当下还没反应过来。 孟初晞眸子往下一瞥,拿了裤子道:“脱了。” 第50章 周清梧脸色骤红,捏着腰带往后缩了缩,这模样让孟初晞又好笑又好气。 “你裤子破了,衣衫也沾了血,我给你换新的,你怎么像个被恶霸欺负了小媳妇一样。” 周清梧脸更红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小媳妇她就觉得羞耻。很快她就暗自唾弃了下自己,赶紧把思绪拉回来,猛然摇头,一连打手势:我自己可以换,你,你先出去。 她显然慌乱急了,这手势打得像结印,孟初晞心里已经在发笑,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摇头道:“我不放心,万一再扯到伤口怎么办?” 周清梧连连摇头,恨自己不能说话,在那都快哭起来了,这才知道自己那点心思,再当着孟初晞面让她给换衣服,她死了算了。 看她这可怜又急切的模样,孟初晞有些不忍心,这才放过她,把衣服递给她认真道:“你要再让自己受伤,哭都不好使了,知道吗?” 周清梧连连点头,表情可怜极了,一直到孟初晞出去关了门,她还是惊魂未定。 孟初晞并没有走远,她就安静站在门口,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后背还是一阵阵发凉,这惊痛害怕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上一次周小五伤了她时,她就觉得心慌,可是比起那时候,今天尤甚。 孟初晞缓缓叹了口气,这莫名其妙的一场穿越,回忆起来就跟梦一样,可是唯独这个姑娘太过真实鲜活,已经牢牢占据了她的生活,变得无可替代,甚至难以割舍了。 估摸着她换好了,孟初晞敲了敲门:“我进来了。”屋里床头被轻轻敲了下,孟初晞才推开门。 “那水竹笋还没背回来呢,你在家里好好待着,不要做其他事,我去把它们收拾回来。” 周清梧现在也没法帮忙,只能嘱咐她:不要累到了,当心一些。 孟初晞点了点头,又把人抱起来小心往外走:“你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我回来。” 贴心给她把茶水烧好放在一边,孟初晞才离开。篱笆门被带上,呜呜追在她身后又被孟初晞拎了回来:“回去陪她去。” 呜呜趴在地上摇着尾巴,在门口扒拉几下又围着周清梧蹦哒,周清梧摸着它的脑袋,看着孟初晞身影消失在篱笆缝隙中。 她怔怔看着呜呜,心里无声问自己:她的对孟初晞的感情是那种只属于男女之间的么? 她摸了摸心口,她这几日一直在纠结这事,那天她问孟初晞是否会嫁人,没得到肯定答复她失落极了。不可否认,如果孟初晞回答不会她会很开心,纵然这种开心太过卑劣自私。 那是不是因为怕孟初晞离开她,从此她又落得一个人孤苦伶仃呢?毕竟她太暖了,谁舍得失去她呢。 她都快迷茫了,可是她太年轻了,她没喜欢过人,除了幼时有个好玩伴儿也没有朋友,更别提初晞还是女孩子,同辈人之间的亲情友情和爱情有什么区别她都不知道。 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期盼着这只是一时迷惑,错把依恋当爱慕,还是盼着自己真的是痴心妄想地喜欢上了孟初晞。 嫁人?如果初晞嫁人了,还和现下一般待自己这么好,两个人还能一起生活,她愿意吗?她试想了一下,孟初晞身边有了另一个人,一股酸痛难以遏制地席卷而来,她连忙把脑海中的画面甩出去,不,她接受不了! 双手捂了捂脸,周清梧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没动静,直到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她才睁开眼,不是孟初晞回来了,她站起身,扶着椅子准备过去,门已经被打开了,是刘婶。 “丫头,我听玉儿说你伤着腿了,可还好吗?这又怎么弄得呦。”刘婶赶紧让她坐下想看看她的伤势,周清梧阻止她,打着手势:谢谢婶婶关心,我没事,就是被竹桩刮到腿了,破了道口子,不要紧。 刘氏看她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似乎也不大好,还是有些担心,环顾周围又没看到孟初晞,不由有些埋怨:“你都伤了,初晞那丫头哪去了?怎么让你一个人在家?” 周清梧直到刘婶关心她,但是还是不愿她对孟初晞有误解,连忙比划:我们采的笋还没收回来,她急着背我回家,东西都扔在那了。 刘婶听罢点了点头:“难怪,她平日里就照顾你,不像是这么不贴心的。你呀,现下日子好了,不要这般拼命,别把身体折腾坏了,这伤要看大夫吗?” 周清梧摆手:只是意外,就被竹桩刮伤了,上次伤药还有,初晞已经替我上过药了。 刘氏这才放了心,想到最近从村里听到的消息,有些担忧:“清梧丫头,你们最近是在养蚕吗?听初晞和人谈论,你们还打算养鱼。婶婶不是打击你们,只是你们两个人日子才好过一点,这养蚕费心力,我看你们还建了一间屋子。养鱼鱼苗也是一笔大开销,万一血本无归,怕不是又白辛苦了一场。蜜蜂可以好好养着,不用花大心思。但这养蚕以前村里也兴了一波热,可是没几个养成的,这才把家里桑树都看了种其他的。你和初晞说说,劝劝她,安安稳稳过日子才好。” 周清梧知道刘婶这话并没有恶意,也是真心替她们考虑,但是她心里亮堂,也信任孟初晞,于是笑了笑:谢谢婶婶,我知道。初晞聪慧,法子多,她一早就和我商量了,我答应了。我们现下日子好,多亏了她,我想让她试试。况且再怎么样,日子也不会苦了。 因为有了孟初晞,在精神上她已经有了千金难换的支柱,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刘婶听罢亦是叹了口气:“你们有计划就好,年轻人就是有冲劲。清梧丫头,我知道初晞是个好的,对你也是真真儿不错,但是她现下都记不得自己家在哪儿,迟早有一天她记起来了后会离开。我看得出来你对她很依赖,但是自个儿也要有主见,这世上只有自己才能真正靠一辈子,知道吗?” 这句话直接戳在周清梧心里,纵然孟初晞说过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她也没有底气和理由去对刘婶说。她低下头沉默着,半晌她才抬头比划:嗯,我知道。 刘氏看她神情不由自主的低落下来,又觉得心疼,心里不由叹了口气。当初那个念头又不可遏制地涌了出来,叹道:“要是她是男子就好了,若能娶了你,我……”意识到不该这么说,她又赶紧闭了嘴,恰在此时孟初晞也回来了,看着院内的人,唤了声:“婶婶。” 周清梧忙扭头看她,神色间有些慌乱,不知道刚刚刘婶说的那话孟初晞听见了没。刘氏也有些尴尬,看了眼周清梧开口道:“听说清梧丫头伤了腿,我就过来看看。” 孟初晞神色依旧如常,似乎并没有听到那句话,温声道:“谢谢婶婶关心清梧,是我没照顾好她,这才出了意外。” 刘婶看她背着满满一筐水竹笋,连忙帮忙替她接下来,嘴里道:“这意外谁说得准呢,怪不得你。乖乖,这一筐可不少嘞,我刚刚还说清梧呢,年轻人勤快是好,可不能累坏了身体,这一筐可不轻呢。” 孟初晞擦了擦汗,笑道:“我知道的,今年笋可不少,趁着这几天长得好,可以多采一些,下面山涧边长得可不少,今天我们弄得不少,婶婶拿一些去尝尝鲜。” 说着她转身从筐里拿了一把装进篮子里递给刘氏。刘氏连忙推拒:“这怎么行,你们弄得这么辛苦,我要自己去寻就是了。” 孟初晞又塞给了她:“这么一些今晚可以做道菜,又不是很多,您别客气,拿着。” 这盛情难却刘氏也就收下了,脸上笑逐颜开,心里暗自感叹,别说清梧喜欢她。就是她对孟初晞也是生不出一丝不喜。 刘婶走后,孟初晞准备把笋搬进去,被周清梧阻止了,她打着手势:我可以剥了。 孟初晞摇了摇头:“你要休息。” 这个不累,也不会动到伤口。 周清梧比划完眼巴巴看着孟初晞,看她还是不松口,又低下头低落比划道:我现下只能帮你做这些了。 孟初晞见不得她露出这幅惹人怜的模样,只能服软把笋倒在她身边。看了看天色,也该做午饭了,于是想了想也蹲下身剥笋。 她抬头看了眼周清梧:“中午用这小笋炒腊肉,再蒸个鸡蛋,给你补补,又流了不少血。”话语间满是心疼。 周清梧没什么举动,只是点了点头,趁着孟初晞低头剥笋时偷偷拿眼睛瞅她,眼里的神色小心翼翼中又含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孟初晞却瞥得清楚极了,她故意鼓了下腮帮子嗔了她一眼:“别以为你这么可爱得偷偷瞅我,我就不生气了。” 周清梧脸腾地红了,却还是忍不住看她,手里也在剥着笋。水竹笋太小,外壳也软小,一层层剥费劲的很,孟初晞见了,伸手制止她,拿了一根给她做示范。 “喏,先捏着尖尖左右折腾,等到开裂软了拨开。”说完她把撕开的一半笋壳捏住,迅速把笋绕着手指盘旋,那一半笋壳立刻剥了下来,然后剩下的一半如法炮制,只两下一根白白嫩嫩的笋就出现在她手中。 周清梧瞪大眼睛看着,嘴巴张得圆圆的,瞅了眼孟初晞手里的笋,又瞅了下自己的,似乎大为惊讶还有这种法子。 她这模样可爱极了,孟初晞提醒自己还在和她怄气才忍住了没去揉她的脸,轻咳一声道:“你试试?” 周清梧学着孟初晞的做法也剥了一根,很顺利,一次性就能剥开一半。这种舒爽感让她眼里都带了笑,看了眼孟初晞又剥了一根,这模样就是要孟初晞表扬。 孟初晞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气坏了就是扛不住她这可爱模样,温声道:“清梧真聪明。” 周清梧红着脸笑了起来,孟初晞看着她拿了一根挺粗的水竹笋开始剥了起来,剥了一半她又松了手,抿着唇不动声色把手缩在身后。 孟初晞看她小幅度摆着手,忍俊不禁,捉了她的手一看,果不其然中指被绞得通红。 她拿了一根筷子递给周清梧:“这方法虽好,但是费手指,用筷子会好一点。” 两个人按这种方法剥起来很快,孟初晞看差不多了,拿了一把道:“你乖乖坐着,我去做饭。” 虽然现在的日子并不是很富裕,但是孟初晞做饭一直很精细,蒸鸡蛋在鸡蛋液打好后她会特意用纱布过滤一遍,去掉气泡后的鸡蛋羹极为细嫩,爽滑可口,口感特别好。再把韭菜切成段撒在上面,韭菜和鸡蛋的香味融合一起更是诱人。 小笋切成小片,等到腊肉编出油后放进去炒,腊肉简直是要能搭配,和素菜一起独具风味。 小笋鲜嫩,比起大笋更加好吃,和腊肉一起炒,水竹笋的清香鲜嫩和腊肉醇香鲜咸完美融合。吃笋通常都有刮油的说法,和腊肉一起炒解腻,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周清梧腿脚不方便,孟初晞把菜搬到了外面,一碟水竹笋炒腊肉,再一碗韭菜蒸鸡蛋,金黄色翠绿色搭配,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欲大增。 什么都不做让孟初晞照顾,这让周清梧坐立不安,一直盯着孟初晞也不动筷子。 呜呜一早就嗅到了香味,坐在桌子边那用前腿扒了扒周清梧,在那歪头摇尾巴。 孟初晞把呜呜拎过来,手掌朝下低声道:“不许扒拉她,我喂你吃。” 呜呜乖乖坐定,对着孟初晞轻轻叫了几声,当真不乱跑了。 “乖。”孟初晞摸了摸它的脑袋,瞥了眼周清梧:“赶紧吃。” 周清梧端着饭碗看着孟初晞一边吃饭,一边夹几筷子饭喂呜呜,还给呜呜夹了鸡蛋,突然觉得饭菜不那么香了,捏着筷子挑着碗里的饭不好好吃。 孟初晞一直留意她,抬头看着她:“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但是瞥了眼呜呜,又委委屈屈地盯着孟初晞。 孟初晞会意过来简直哭笑不得,给她夹了笋片和腊肉,又替她舀了蛋羹,顺手在她脑门弹了一下:“它是只小狗,你也要我喂?” 周清梧脸颊烧红了,低着头不敢看孟初晞,不过吃饭速度完全不同了,让孟初晞颇为无奈,这真是养了个孩子。 第51章 水竹笋油水足,口感十分鲜嫩,并没有麻口的感觉,腊肉味道鲜咸可口,比起炒刺龙苞,又是另一种美味,周清梧显然很喜欢。 “我下午还要再去一次,这几天你休息。”一句话定了音,周清梧有些急:你一个人太累了。 孟初晞没有继续和她怄气,看了看她的腿开口解释:“你这伤至少要养个五六天才能干活的,那笋一天一个样得抓紧时间了。我有分寸的,不会累到自己。” 看周清梧还是一脸沉闷懊恼,她眸子转了转道:“那我回来你替我按摩,这样就不累了。” 大概是终于发现自己还有用了,周清梧眸子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吃过饭孟初晞又继续去忙活了,一个人的确没法背太多,但是想要弄到几斤笋干,鲜笋量就得大,下午孟初晞又出去背了两次回来,合起来也足有两大筐。 周清梧手脚麻利,那边笋也剥了大半筐了,但是看着孟初晞衣服都汗湿了,她着实忍不下去了,拽着孟初晞的衣服不让她再去了。 这拔笋真不累,但是背三趟回来,她的腿都开始打哆嗦了,见周清梧倔着不让她去,也就暂且停下了。 这笋最好今天就剥完过滚水烫熟,明天就可以晒了。 到了夜里孟初晞洗过澡后,周清梧让她趴在床上给她揉捏筋骨。孟初晞是真累到了,趴在被子上被周清梧捏着肩背腿脚舒服极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就睡着了。 周清梧侧头看了看她,躺着的人歪着脑袋,双目紧闭,因为趴着呼吸略微粗重,已经是睡得香甜了。 劳作后身体沉重发僵,如果不舒缓好,明天起来会酸痛,即使孟初晞睡了,周清梧依旧在替她揉捏,估摸着差不多了,躺着的人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并不粗鲁,听着还怪可爱的。 其实孟初晞睡觉很规矩也不会打呼噜,今天大概是累着了才会有鼾声,周清梧又好笑又有些心疼。她伸手小心翼翼让她翻个身,免得趴着睡不舒服。 还是睡得太沉了,周清梧动作也轻,以至于孟初晞被她翻过去也没醒。替她把被子拉上去盖好,周清梧附身借着烛火仔细看着孟初晞的脸,许久都没动一下,她的影子遮住了光线落在孟初晞身上仿佛融为一体亲密无间。 夜色中缓缓响起一声叹息,周清梧伸手把她额头碎发轻轻拨到耳后,起身吹灭了烛火。 第二天孟初晞醒得有些晚,等她睁开眼身边的周清梧已经不见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背,还有些酸痛,不过却并不是很难受,不用说是昨晚她的小姑娘给她疏松了筋骨。 外面从厨房传来细微的动静,应该是有人特意放轻了动作。两人一起生活时,孟初晞总能感觉到这来自于对方的体贴之举。 衣服已经被人准备好放在了床边,昨天生了一天闷气的孟初晞嘴角忍不住上扬,起身穿着衣服同时朝外面喊:“你当心些,别碰到伤口了。” 正把锅盖放下,扶着灶台准备去添柴火的周清梧听见了,眼里带了笑,继续忙活,等孟初晞洗漱完了应该就可以吃早饭了。 笋已经沥好水了,今天太阳格外好,屋外一片明媚,很适合晒笋干。不过她一条腿不方便没办法搬出来,只能让孟初晞动手了。 孟初晞洗完脸,一身清爽走了进来。低头掀起周清梧的衣服,看了看下她的腿并没有渗血,这才放了心。 周清梧乖得很,随她动作。孟初晞站起身看了一圈:“呜呜呢?”平日里呜呜一醒来就要黏着周清梧了,今天怎么没见了。 周清梧闻言比了比手势:它闹得很,我把它关窝里了。 闹它是每天都闹的,以前周清梧也不曾关它,今天为什么关孟初晞心知肚明。眼角笑意越发柔和,她转身出去道:“该吃饭了,再关着它,可是要闹脾气了。” 周清梧看她脸色温和,比昨天好多了,知道她不生气了,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地了。孟初晞生气了可不好哄了,就只能装可怜卖乖,太难了。 呜呜习惯了在吃饭时围着她们,但是很懂规矩,即使孟初晞喂给它吃,它急得哼哼唧唧也不会去抢,孟初晞很喜欢它这一点,所以吃饭也不会拘着它。 吃过饭就要趁早把笋撕了拿去晒。水竹笋很细,用切得费事还切不好,拿手撕是最好的。烫熟了的水竹笋香的很,两人围着簸箕,把笋撕成一条一条的摊开,鼻端都是笋香。 呜呜早就嗅到了,前腿努力搭在孟初晞腿上,探头不停地瞅着,小尾巴摇得都打旋了,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孟初晞又戳了戳它的脑袋笑道:“馋鬼闻见味儿了。” 周清梧也是笑,伸手比划:你喂它吃一根。 孟初晞想了想,捏了一根递到呜呜嘴边,它看见了后并没有张嘴吃反而看着孟初晞。 “这小东西真是机灵,以往就爱扑你身上,知道你腿伤了,现在就找我了。”说罢她低头对着呜呜道:“吃吧。” 呜呜很显然能听懂,这才张嘴把笋卷进嘴里,这笋带点清甜味又嫩,呜呜出乎意料地喜欢,尾巴摇得更欢实了。 孟初晞见状直接拿了一根塞给它,又把它抱到一边去:“自己一边去啃,不许再打扰我了。” 周清梧看它衔着笋哒哒跑到一边,捧着笋在那啃,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初晞抬眼看她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傻狗,居然喜欢啃笋。” 两人笑着呜呜,手下利落地把笋撕好,将近一个时辰这一堆笋总算被撕完了。家里只有簸箕,孟初晞去刘婶家借了一个大的晒腔,这才把笋晾晒妥当。 两人的衣服还没洗,孟初晞又急急忙忙去把衣服洗了晒好,周清梧看在眼里有些急躁,情绪也不高,对自己受伤这件事觉得颇为懊恼。 孟初晞转头看到周清梧低着头攥着衣服,神色不复方才的开心,知道她在想什么,蹲下身把她手拉过来抚平,轻笑道:“我没和你继续生气,你倒是自个儿生起气来了,怎么这副模样了?” 周清梧眼里满是愧疚,比划道:我什么都帮不了你,让你一个人受累。 孟初晞皱了下眉,伸手又曲起手指,周清梧可是清楚她要做什么了,当下立刻眯着眼往后缩。孟初晞比划了几下也没下手弹,倒是被她这和呜呜出奇一致的动作逗笑了。 手里力道卸掉轻轻在她额头戳了戳:“说什么傻话呢?这么多笋你撕了很多啊,早饭也是你做的。昨晚帮我揉捏半天了吧,不然我今天哪能这么舒泰。明明受伤了行动不便,还帮了我这么多,你怎么这么厉害呢?” 她说得一本正经,似乎真很疑惑她的小姑娘怎么会这么厉害一般。周清梧被她逗得脸发红,却又忍不住笑开了。 见她笑了,孟初晞摸了摸她的脑袋:“笑了就是同意了,不许钻牛角尖了。这笋那一片我拔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地方不好弄,再等几天我再去,到时候你应该也快好了。我们一起弄一批晒干了,可以去摆干货摊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外面,伸手在孟初晞手中写道:蕨菜也出来了。 说罢又有些失落地看了眼自己的腿,随后她略带恳求地看着孟初晞:蕨菜长得地方不难走,过几天我就去可不可以? 孟初晞看着她,略微沉吟一番:“那就看你乖不乖,伤口恢复的怎么样了。” 周清梧连忙点头示意自己会乖乖的,惹得孟初晞莞尔。上午孟初晞又去地里转了转,秧苗长得还不错,碰到几株长了虫子的,把害虫捉了,也就没什么事了。 回头看了看之前挖兰花的山,继木花开得依旧灿烂,远远望去除了白色的继木花还有一处紫色,应该是紫藤花。想想家中也没什么新鲜菜色,这紫藤花也是一道山珍美味,刚好今晚回去可以拿来蒸着吃。 思及至此,她便顺着小路往上走,照着下面看到的方向往上走,在半山腰看见了那一片紫色的花。这紫藤萝开的十分鲜艳,枝条犹如龙蛇攀爬,硕大的花穗垂下,紫中带蓝,这么一大片紫罗花垂下来瀑布一样,花瓣层层叠叠,灿若烟霞。果然不愧是后世人喜爱的观赏花卉,这开得好的,真是漂亮。 孟初晞很喜欢紫藤萝这种花团锦簇的感觉,让人觉得春天就栖息在它身上,它整株一开,就是春天了。 孟初晞仔细看了看,挑着才开的花串儿摘了一大捧。紫藤萝花呈条状,孟初晞没带箩筐,就直接把枝条捆起来背了回去。 身后背着这紫色的花穗十分惹人眼,村里人远远就瞅见了她,都有些诧异,周家村可没人把这紫藤萝当食材的。而当地人也习惯叫它绞藤花,因为它要绞着其他植物生存。 朱氏和林氏恰好看田回来,瞧见这怎么也闲不住的人,不由低声嘟囔:“这真是厉害角色,什么东西都往家里搬,这绞藤花拿回去有什么用。” “别又是拿回去吃的吧?”林氏想着她们蛇头菇都能吃,不由诧异道。 “这也吃?又不是闹饥荒,这草根树皮花儿的都不放过?绞藤花漫山遍野的可不少,没见人吃过啊。我真怕哪天她把那哑巴给毒死了。”朱氏神色紧张道。 “那也是活该,一个自己哪里来的都记不得女人,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吃的,那个哑巴也敢吃,要真毒死了,可不是自己作的。”林氏可不同情她,又没人逼她。 孟初晞回家时周清梧正在杵着拐杖给笋翻面,看见孟初晞回来忙迎了上去:累不累? 孟初晞把紫藤萝放在桌上笑了笑:“我都没做什么,哪里会累。” 周清梧看了眼桌上的紫色花瓣,有些诧异:你采这个做什么呢? 孟初晞眼里有一丝笑意,随后却不正经道:“拿来给你下毒。” 周清梧呆了呆,随后比划道:要给我下什么毒? 孟初晞噗嗤乐了起来,这小姑娘怎么呆呆的,哪有人听到别人要给她下毒还问要给她下什么毒的。 “我准备晚上做这个给你吃,不过她们说我要毒死你,如此一来,可不是拿来给你下毒么。”她耳朵精得很,可是全听见了。 周清梧现下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又遇到糟心的人了,于是她比划几下,最后摊了摊手,还可爱地翻了个白眼。 孟初晞看得清楚,她比划的是:那你毒死我吧。 孟初晞被她这可爱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上手又捏了把她的脸:“我可舍不得毒死你,不然哪里找个这么可爱的呆姑娘。” 周清梧一脸无辜,看着紫藤萝花有些好奇地比划:这个怎么吃呢? 孟初晞把洗菜的竹篮拿出来,伸手把紫藤花摘下来:“做法很多,可以凉拌,还可以用来做饼,也可以和槐花一样用来蒸着吃,这个加面粉一起蒸味道比槐花还好,晚上我做给你吃。”家里还有一些面粉,最近都没怎么用,时间久了也怕坏了,刚好可以拿来蒸。 周清梧从没尝试过,但是孟初晞说可以吃那肯定可以的,于是蹭过去帮着一起摘花儿。 紫色花朵去掉梗,一朵朵装满了一小篮子,紫色中带着蓝,花瓣柔软味道清香。紫藤萝皮可以入药,具有清热解毒止泻驱虫,对于它可以吃这件事周清梧接受的挺快的。 西山日暮,炊烟袅袅,该做晚饭了,紫藤萝花孟初晞已经洗干净了,就等着懂得品味它的人赋予它被忽略的另类滋味了。 第52章 看着孟初晞在那里用面粉搅拌着紫藤花,准备上锅蒸,周清梧就在那儿想,孟初晞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她真的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经历可以造就如此特别的人。 她看着孟初晞出神,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等到她被孟初晞唤回神,紫藤花已经蒸好了。 面粉已经熟了,裹着的紫藤花已经彻底变成了淡蓝色,色泽不再艳丽,但是香味却是更加吸引人。面粉的香和花的清香交融成另一种美味,此刻不会有人再怀疑它作为食物的可能性了。 趁着紫藤花还是热的,孟初晞把提前用蒜泥酱油醋调制的酱料端了出来,盛上一碗放在周清梧面前,再给她淋上。 “紫藤萝味道清甜,可以先试试它的味道,再配酱料。”她不知道周清梧能否吃得惯,温声提醒。 周清梧夹了一朵花,没有蘸酱料,放入口中。味道很清淡,入口只有面粉的味道,慢慢咀嚼花的甜味和清香催生出一股淡淡的鲜,和熟透了的面粉一起品尝口感软绵很好吃,味道真是出乎意料地别致。 周清梧又尝了口带料汁的,酱料的咸味和紫藤萝的鲜甜配合,去除了入口时面粉的寡淡,细细咀嚼清香可口,比原味的还要有滋味。把酱料拌匀,周清梧比了大拇指:好吃。 紫藤萝蒸熟后容易消化,吃起来也不会觉得腻,水份加得恰到好处,面粉混在外面不干不粘,的确比她吃过的槐花饭还好吃。 这美味是周清梧从来没想过的,紫藤萝花村前村后山上可不少,可是除了觉得它开得漂亮繁茂,她从来不知道这艳丽的花儿背后,竟然是这种朴实的美味。 她看着在细细咀嚼的孟初晞,突然觉得自己也像这紫藤萝一般。这生命力顽强的野花,独自绽放,独自生存,孟初晞来了后,它竟然也有了这一种美妙的品味方式。 一如她一个人生活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还可以是这样的,简单幸福,亦是另一种绝妙的天地。 她愣愣想着,最后嘴角慢慢涌起淡淡的笑意,她大概明白了孟初晞之于她的意义了。 她的心原本是一片荒芜寸草不生,后来孟初晞来了,这里竟然奇迹般万物生长。 低头压下这突如其来涌现的甜蜜和动容,周清梧把呜呜的碗拿过来,装了一碗紫藤萝花。它也很喜欢这从未尝过的美食,张着嘴吃得狼吞虎咽,嗓子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吃得格外投入。 一时间安静的屋内只有碗筷碰撞和呜呜满足的进食声。周清梧一直是无声无息的,孟初晞此刻也没说话,但是彼此都能感觉到无声中温馨,这样的时光不需要话语去惊醒的。 碍于周清梧的伤势,采蕨菜孟初晞依旧没让她去,不过雨后蕨菜已经犹如春笋一般遍布漫山遍野了。这种吃食周家村人都偏爱,因此上山的人不少,得赶时间。 这东西一旦有就是一片,孟初晞不需要到处去找,寻了一片也就能采上不少。 留在家的周清梧想着天气也在变热,虽然才四月,不过家里还有布料,可以提前预备做衣服了。尤其是最近孟初晞上山多,很费鞋子,所以周清梧已经开始给孟初晞纳鞋底了。 这鞋底又称千层底,用春笋壳和布料压成,然后要用麻绳一针一针的缝,压紧实。针脚越密鞋底越结实耐磨,穿起来也就越舒服,防寒保暖又不用怕在山上踩到尖刺木桩。但是这真是细致活,底压得厚下针也费力,给孟初晞做的鞋子,周清梧用了十二分的心思,鞋底纳得厚不说,针脚又细又密。 刘婶的媳妇金玉儿最近也在给丈夫和公公做鞋,知道周清梧手艺好,而且最近孟初晞忙只有她一人在家,所以也拿了针线过来和她一起做。 周清梧给她指了指如何下手最好,看她自己可以做了,就低头做自己的去了。 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天生在针线女红上有天赋,下针稳又快,金玉儿都忍不住感慨她能干。探头看了看她手底的活儿,不由有些惊讶,“清梧,你这针脚下得也太密了,底子又厚可不得累死。” 周清梧腼腆笑了笑,把鞋垫拍了拍,示意这样结实。 金玉儿转念一想,突然意识到什么,笑道:“你这是给初晞做的吧?” 周清梧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点了点头。 金玉儿看她这突如其来的害羞更加乐了:“这有什么害羞的,不知道还以为你给情郎做的。不过,你对初晞是真的好,我给大川做都不愿这般费力。” 她无意间一句玩笑话却戳中了周清梧的心思,小姑娘脸颊滚烫却又慌忙压下来。只是想起金玉儿看不大懂她的手势,周清梧欲要解释的话又忍了下来,忙低头继续做手中的事。 金玉儿只是笑,没有继续逗她。之前印象中,周清梧太过沉默寡言,见人别说笑,表情都没有,看起来畏畏缩缩。这才半年,在她身上竟然有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变化,这一切应该都是因为孟初晞吧,也难怪周清梧把她当宝贝般体贴着。 纵然周清梧手脚快,这一上午也才纳了一半,眼看着快中午了金玉儿看了看太阳,起身准备回家,“清梧,我得回去做饭了,初晞也快回来了吧。” 周清梧点了点头,把针线收起来准备也去做饭。不过才站起来,呜呜就冲了进来,对着周清梧摇头摆尾。 周清梧眼里神色一喜抬头往外看,呜呜回来了那孟初晞应该也回家了。果不其然,一个清瘦的人影从小路拐了出来,周清梧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想着金玉儿还在,又矜持地停了下来。 见状金玉儿摆着手笑着告辞,“快去吧,我走啦。”说完就往自己家去了。周清梧有些羞赧,不过还是一瘸一拐出去接孟初晞了。 孟初晞在远处就看到了金玉儿从家中离开,然后周清梧就一瘸一拐走了过来。她连忙加快脚步,无奈笑道:“腿不方便过来做什么,帮我拎东西?” 周清梧伸手去接被孟初晞避开:“回去坐着,我给你换下药,再去做饭。” 周清梧点了点头,又蹭回房间寻了方手帕和干净毛巾。 孟初晞看见她摆在一边的针线活,探过去看了眼做了一半的鞋底。看到上面细密的针脚,心里倏然一烫,这傻姑娘做这么实诚做什么呢。 那边周清梧拿了毛巾,看她拿着鞋底,打着手势:闲来无事给你做双鞋子,才弄了一半。来,给你擦擦汗,身上都汗湿了吧,再拿毛巾塞一下。 这天气做事是有些热,孟初晞爱出汗,等到冷下来后背汗凉了很容易感染风寒。 孟初晞已经习惯了她的照顾,接过手帕擦汗同时说道:“那鞋底做得这么密,费时伤眼,多不好。” 周清梧只是听着,把干毛巾从她后背塞进去隔开衣裳。她后背暖烘烘的,背上的确都汗湿了,带着一股温热的潮湿。手指有时不小心碰到濡湿的肌肤,滑腻细嫩,让周清梧偷偷红了耳根子。 衣衫整理好,她才比划道:我这几日闲,你上山多,鞋底要好一些脚才会舒服。 孟初晞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赞同:“你哪里闲了,而且这是受伤了,平日里忙得很呢。” 说着她把纱布和药拿了出来,蹲下身替周清梧把纱布拆开,露出了小腿处的伤口。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伤口恢复得很好,没有发炎,伤口完全结痂了,只等着血痂自己脱落应该就好了。 孟初晞伸手小心在旁边压了压:“还痛吗?” 周清梧摇头,早就不痛了,其实走路已经没关系了,只是害怕又崩开导致养伤养得功亏一篑,周清梧才处处小心,不然好的晚了又得让孟初晞一个人受累。 家中水竹笋已经晒干了,收起来足有满满一箩筐,这蕨菜孟初晞也采了两天了,晒干应该也有两三斤了。 周清梧有些可惜自己受伤了,不然还可以多收很多。 因为周清梧受伤,两人那一些隔阂似乎又消除了,但是孟初晞还是有些放不下。周清梧不是无理取闹的人,那几天会那么不对劲,肯定是出什么问题了,但是她从没提过一句,孟初晞也有些无从问起。 不过此后并没有再起风波,周清梧也不曾再出现闷闷不乐的模样,只是孟初晞觉得小姑娘越发照顾她了。 家里那些山货,孟初晞在周清梧身体好了后就一起带去卖了。江阴县虽说周边村庄山脉众多,但是县中人大多富贵,对于这些山珍野味十分追捧。但是毕竟富贵人家,也不会花心思自己去弄,因此专门会有家丁伙计出去买,而那条街也就成了摆摊的绝佳地域。 孟初晞把笋干和蕨菜打开,专门在小架子上摊了布,把笋干和蕨菜放在上面。 这笋干晒得极好,金黄色笋干晒成条状后依旧能清楚看到原本竹笋的纹理。笋如果没晒好太阳,或者过水的火候时间不对,晒出来总有些发黑,遇到天公不作美,还会长霉变味儿。这种黑一些的虽然并不是品质问题但卖相差,不知内情的就会以为是坏了的。 而孟初晞和周清梧卖的笋丝金黄微焦,闻着就有一股笋的清香,细细咀嚼还有一股甜味。 有人来看时孟初晞就会让别人尝一尝,遇见恰好想要的,大多会买上一点,于是这一上午倒是卖了三四斤了。别看三四斤分量轻,晒干的水竹笋一斤量可不少。而这价格,春笋新鲜的不到十文一斤,而晒干的笋丝大概在七十到九十文一斤。像孟初晞晒得这种小竹笋晒干的价格还要贵,今天她们卖出去的价格都在一百文以上,蕨菜价格还要高一些。 不过因为是旺季,卖的人多,价格其实很难上去,能卖出去三四斤已经是不错的了。 虽然不知道能够卖出去多少,孟初晞和周清梧还是打算多待一会儿,偶尔也有小户为了尝鲜买一些笋干回去,积少成多也不枉孟初晞这些天的辛苦。 眼看到了中午,周清梧和孟初晞打了招呼准备去买着吃的。江阴县城卖吃食的显然比青阳镇多,在城东有一家卖饼的,他们家的油饼是远近闻名的,爹娘尚在世时周清梧就经常会吃上一个,想着孟初晞还没尝过周清梧便想去买给她吃。 到了中午县城上工的人也到了饭点,家境宽松的也会来吃油饼,所以排队的人还不少。 周清梧一个人安静站在队尾,心里计较着应该买哪种孟初晞会更喜欢。 队伍不断往前移动,后面陆陆续续又有来排队的人,一起来的人说说笑笑得好不热闹。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周清梧的肩头,令她有些诧异。转身看见身后穿着粉红色裙裳的女子时顿时愣住了。 眼前的人看见她时眼里又是惊喜又是激动:“你是清梧吗?” 周清梧点了点头,眼前的人生得明媚可人,一身绸缎面料做的衣裙外面罩着粉红色薄纱,朱唇不点而红,眉目不画而翠,可是一时间只是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看她一脸茫然,来人又欢喜道:“我是清颜姐姐,宛清颜。” 周清梧睁大了眼,过去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只是眼前的人和记忆中大不相同了不同了。 宛清颜曾经是周清梧在江阴的邻居,两家都是做生意的,虽然因为生意不同,买卖上没什么往来,但是私底下颇有交情。 而宛清颜和周清梧是一起长大的,直到周清梧十一岁,也就是周家出事的前一年,宛家才因为生意原因回了京城。宛清颜举家离开了江阴不曾再回来,周清梧也就再也没见过她,不曾想她居然回来了。 她眼里有一些喜色,但却并不如宛清颜那般激动,淡笑着点了点头。 宛清颜见此情景脸上笑意褪去,神情有些难过,“你当真说不了话么?” 她这两天才回江阴,发现周家宅子早就换了主人,也没有周长青他们一家的踪影,打听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已经听说了周清梧的遭遇,但是亲眼看到记忆中活泼可爱的小妹妹如今真的没法开口,这其中滋味当真不舒服。 周清梧对此似乎很淡然了,微微点了点头。 第53章 (二更) 宛清颜看着和记忆中那个小姑娘相比已经亭亭玉立的人,一时间百感交集,“你过得好吗?”只是话出口又觉得懊恼,父母双亡家里赔的倾家荡产,只能回到周家村一个人生活还不能开口说话,怎么可能好呢。 只是出乎意料得,周清梧点了点头,眉眼带笑,意思是过得很好。宛清颜以为她是不想说宽慰自己,刚准备说什么,周清梧指了指卖饼的队伍,宛清颜便笑道:“我等你,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叙叙旧吧。” 周清梧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和孟初晞在一起这么久了,她都快忘记了她和别人沟通有障碍了。不过时间不早了,她担心孟初晞肚子饿了,只能先把饼买好。 这家油饼店是老字号了,一张油饼分量十足,里面还有馅儿。周清梧看着上面的吊牌,买了一张肉馅儿的还有一张梅干菜,怕孟初晞吃不饱,又斟酌着买了一块小油饼,一共十六个铜板。 宛清颜看着周清梧从怀里拿出钱袋从里面掏出铜板数给老板,再把饼卷好放进油纸中拿着,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记忆中周清梧自小就被她爹娘捧在手心里疼,什么都不缺,除了小孩子调皮时会无所顾忌去玩耍弄脏衣服,其他时候她都是精致得像个瓷娃娃,这样的周清梧她想都不敢想。 东西拿好后周清梧走了过来,却没有离她很近,她提了提手中的东西,扇了扇示意有味道。 宛清颜眼里越发不忍,“你还没用午饭么?”她买的不少,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吃的,难道家里还有其他人?她成亲了吗?又转念一想,周清梧这种境地,应该很难再说亲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又比划着努力想让她看懂。 宛清颜有些犹疑:“你现在有事吗?” 周清梧提了提手中的饼,宛清颜明白了。 “好不容易你来了江阴县城,你还有同伴是么?这样,我和你一起去,我们一起去太阁楼用饭,这么多年没见,我们好好聊聊,好吗?”宛清颜不想让她中午就吃这饼,忍不住开口道。 眼看周清梧神色有些犹疑,她连忙接话:“你先别拒绝我,我晓得你急着过去,我们先一起过去,即使不吃饭,好歹让我知道你现在的情况,行吗?” 虽然和宛清颜这么多年不见,但是幼时宛清颜很照顾她,两人感情很不错,记忆中她的玩伴儿就只有宛清颜了,即使断了联系,她也不好拒绝对方的好意。 坐在那守摊子的孟初晞发觉周清梧去了很久还没回来,隐隐有些担心,直到看到远处熟悉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发现小姑娘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便不由有些疑惑。 周清梧看到孟初晞站起身后脚步就快了,宛清颜都没跟上她,就看着她小跑着过去,和那个姑娘打起了手势。 周清梧有些歉意:饿坏了吧,遇到了熟人耽误了时间,你赶紧吃。 孟初晞接过饼摇了摇头,“没事,我不饿。”说完目光往站在不远处的红衣姑娘看去,神色间有些许诧异,周清梧在江阴县还有朋友吗? 周清梧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宛清颜丢后面了,连忙给孟初晞解释:她是我以前江阴县邻居家的姐姐,几年前离开了江阴县,今天才遇见了。 难怪了,孟初晞了然,看着周清梧脸上带着温笑:“和清梧感情应该很好吧。”这应该是头一次见到同龄人和周清梧接触,而且那姑娘看周清梧时的眼神,满是怅惘,开心中又有酸涩,这么多年不见感情可见一斑。 周清梧蓦然觉得不好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孟初晞把吃的放下,陪着周清梧过去:“好了,可不能晾着别人了。” 宛清颜看着周清梧跑到那个姑娘身前,眸中漾着光,神情温软,一颦一息间都是那种难以忽略的依赖和喜欢,倒让她一时间有些怔愣。 直到孟初晞走过来宛清颜才彻底看清了周清梧的这个伙伴,眼里忍不住涌出一抹惊艳,这姑娘着实生得好看。方才在那么一群摊贩中宛清颜就看见了她,虽然衣着普通,但是架不住生了一张精致的脸蛋,唇红齿白的,完全想象不到会是乡野之中出来谋生计的,倒像是谁家落了难的千金。 孟初晞见了宛清颜脸上带了一层薄笑,“方才清梧和我说了,你是她幼时的玩伴儿,她现下交流不大方便,我便替她传达一下,希望你不会觉得我唐突。” 宛清颜瞥了眼周清梧亦是笑了起来:“言重了,我姓宛,名清颜,也算是清梧的姐姐了。不知道姑娘你的名姓是?” “孟初晞。” “孟初晞,好名字。我比清梧大几岁,看样子应该也长你一些,便不客气唤你一声初晞了。”宛清颜性格开朗,说话也亲和,让人很有好感。 孟初晞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转头看着周清梧,询问她接下来什么打算。 宛清颜连忙道:“我知道你们还没用午饭,时辰不早了,要不我们去太阁楼慢慢吃?东西我让下人帮你们照看帮着卖,我家就在附近,不耽搁。” 周清梧抿紧唇有些求助般看着孟初晞,宛清颜心里也有些焦灼,她是真的惦记周清梧,但是现在周清梧生活如此窘迫,她又担心伤了她自尊,一时间也是望着孟初晞。 孟初晞安抚地拍了拍周清梧的手,略微颔首:“那就劳烦宛姑娘了。”虽说宛清颜说话间亲近,但是她们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况且这亲近也是因着周清梧,她还是有分寸的。 宛清颜也没过多纠结这些,她主要是想和周清梧说说话,自从知道她的处境后,她心里分外不好受,这两天一直想该怎么样去帮帮她,如今碰到了自然不能就这么让她回去了。 宛清颜很快叫了家丁过来,孟初晞和家丁说了下笋和蕨菜的价钱道过谢后,这才带着周清梧一起准备离开。 “我对江阴不熟悉。”孟初晞微微后站了一些,低声道。 周清梧反应过来伸手牵住了她,三人一同去了太阁楼。宛清颜原本就是想请两人吃顿饭,所以选的地方价格不便宜,但是菜色却也是一等一的好。 落座后宛清颜让她们两人点菜,孟初晞开口道:“宛姑娘有什么想吃的先点,我没来过我不大知道这里的菜色。” 宛清颜其实已经吃过了,但是也不好直说,只是道:“我许多年没回来,却不知道太阁楼有没有改变下菜品,小二。”她叫来伙计让他介绍了下太阁楼的招牌菜。 听罢她笑道:“看来虽然有些新品,但是大多是老味道,我还不饿,你们大概饿了,你们点菜就好。” 孟初晞转头看着周清梧,“你以前应该也来过,有想吃的吗?你来点菜。” 周清梧摇头比划:我都行,你看你喜欢什么。宛姐姐喜欢这里的吴越羹汤,可以点一份。 孟初晞看了她一眼,最后点了点头,回忆着小二说的话,便点了四道菜,除了吴越羹汤,另外就是一道银丝饼,松鼠鳜鱼,还有当下的一道时蔬。 “清梧说你喜欢吴越羹汤,其他的你可有忌口?” 宛清颜摇了摇头,原本准备说以往周清梧喜欢的菜,但是孟初晞点的四道菜里,松鼠鳜鱼和银丝饼确实是周清梧喜欢的,不由有些微愣。不过对于周清梧还记得她喜欢这道菜,她还是开心的。 另一边周清梧拽了拽孟初晞,在她掌心写了一个字,肉。孟初晞忍俊不禁,大概是她平日里吃肉太凶了,惹得小姑娘以为她无肉不欢。 “我都很喜欢,没事的。”说罢她示意了一下,“你和你宛姐姐好好聊,我就等着好好吃饭了。” 周清梧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宛清颜笑了笑,颇为听话地看着她。宛清颜把她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难发现周清梧很喜欢这个孟初晞,甚至面对她时,眼神也总会下意识去找孟初晞,她心里不由的有些犹疑,即使当初她们感情这般好,也不是这般的。 把这古怪的感觉压下去,宛清颜深吸了口气,“清梧,你的事这两天我才了解到一些,你现下一个人怎么维持的了生计呢?就靠卖那些干货吗?” 周清梧摇头,看了眼孟初晞慢慢比划着。 孟初晞一直看着她,然后替她复述她的意思。 “你们两现在是一起生活?初晞你的家人呢?”宛清颜有些不解。 “我之前遇到了一些意外,流落到周家村被清梧救了,因为忘记了许多事情,所以被清梧收留了,现下我们便住一起。”未免周清梧解释麻烦,孟初晞接口回了她。 “原来这样。但是周家村偏僻,你们两个姑娘家住在那里,恐怕是艰难的很。靠山吃山是无奈,就靠着你们两个女孩子去山上采这些季节性的东西,挖草药,又累又危险不说,也挣不了几个银钱,这怎么行呢。”说完她眉头皱得死紧。 周清梧连忙比划:有初晞后我们已经是吃穿不愁了,虽然辛苦,但是还过得去。 孟初晞替她说完后就被宛清颜打断,“可是清梧,你以往过得多精贵,从来没吃过这么多苦,我不想你就这么在那里待着。以前是我不在,现下我回来了,你让姐姐帮你好不好?” “我现下成了亲,夫家在京城也是大户,宛家生意也跟着迁到京都去了。这次是因为我爷爷病故前心心念着回老家,这才回了江阴,再过一两个月我们便要回去了。我爹和周叔叔交情深厚,他也很挂记你,我也放心不下你,坊间,坊间那些传言我也知道了,留在这里,清梧你一生就被毁了。” 周清梧原本一直看着宛清颜,闻言她淡淡笑了开来。 “所以,宛姐姐你的意思是?”开口的是孟初晞,声音清淡平稳,仿佛只是单纯在传达周清梧的话。 宛清颜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和我回京城好吗?我让爹收你为义女,他之前也和我说了,现在周叔叔不在了,他想替周叔叔照顾你,只要你愿意,以后视你为己出,我也会把你当成亲妹妹。” 在说话空档饭菜已经上齐了,原本想给周清梧夹菜的孟初晞手中动作一顿,然后了无痕迹地夹了一块鱼腹部的嫩肉放进周清梧碗中,却是过分安静了些。 周清梧余光瞥了下孟初晞,可是却没有从她脸上看到半分异样,心里不由有些酸涩,可是看见碗碟里的鱼肉又有些甜一时间真是复杂得很。 “清梧?”宛清颜见她没反应,叫了她一声。 周清梧忙回神,打着手势:谢谢宛姐姐和宛伯伯的好意,我过得真的挺好的,我爹娘还在这,家也在这,我不能走。 她比划着,又偷偷看了眼孟初晞,那厢孟初晞回得很快,把她的意思传达给了宛清颜。 宛清颜神色有些急,她意识到什么,连忙开口道:“你和初晞感情深厚,那你们可以一起去,宛家家大业大,你和初晞都并非没有见识的普通女子,去了也能有机会去做些其他的。说不定,还能重新把你爹娘以前的生意做起来。” 周清梧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宛清颜打断,“我知道的顾虑和想法,清梧,你相信我,也不要这么快拒绝我。我知道这太突然了,但是我是真想你过得好些,我给你时间等你考虑清楚,好吗?” 周清梧其实很感动,她们四年没见了,再次重逢她还能记得自己,甚至许诺帮助自己,她打心底里开心。但她真的不想依靠别人,尤其是经历过宋家那事之后,更不想了。但宛清颜这么说,她也不好说死了,只能沉默。 “我们不说这个了,就当话家常,说说其他的。”宛清颜也没逼得紧,笑着和她说了自己这些年在京都经历的一些事。周清梧不会说话,大多是听着,偶尔也会被宛清颜逗得发笑。 孟初晞比起来反而安静了许多,只有在必要时替周清梧传达几句话,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看她们吃的差不多了,孟初晞起身去把账结了,宛清颜连忙阻止,“说好了我请你们,怎么能要你们付钱。” 孟初晞神色温和,“这也是清梧的意思,你们这么多年未见,你从京都回老家,理应我们做东,宛姑娘不要推辞。” 宛清颜怎么不知道她们的现状,一时间急了,“这太阁楼不便宜,这一顿饭……”说罢她又觉得这话不大好,连忙道:“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 “我们明白,不过宛姑娘并未怎么用,说是请你我们都觉得厚颜了。清梧历来节约,平日里断不肯来这用饭的,今天倒是借了你的面子,才能带她来这吃饭。她很喜欢这里的菜,今天又和以前的邻家姐姐重逢,这钱也花的值当了。” 说罢便去结账了,宛清颜还想说什么,周清梧上前拉住她的衣袖,晃了晃阻止了她。 而孟初晞此刻转过头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目光在她拉着宛清颜的手上停驻了一下这才又收回来。 第54章 点的金丝饼还没吃完,一共八个金丝饼,她吃了一个,周清梧吃了两个,能看的出来她很喜欢。临走时孟初晞便开口问小二要了纸袋把剩下的金丝饼装起来带走。 她做得分外自然,小二和宛清颜却有些诧异,毕竟来太阁楼的都不差钱,专门带一份回去的倒是常见,可这吃剩的打包在她们看来却有些失身份。 孟初晞把他们的神情自然看在眼里,也不在意,只是递给周清梧道:“我见你喜欢,还热乎,可以路上吃,带回去也行。” 周清梧并不觉得孟初晞这么做丢人,闻言嘴角梨涡又浮现出来,三人一同离开太阁楼。 周清梧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歉意地看着宛清颜打着手势:宛姐姐,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准备回去了。 “这离周家村还有很远,我让马车送你们回去。”宛清颜听完孟初晞的传话后眼看周清梧还要说什么,又继续道:“中午饭不让我请,这次再拒绝我,便是和我生分伤我的心了。” 周清梧无可奈何,孟初晞开口道谢:“劳烦宛姑娘了。” 坐在马车上宛清颜显得十分开心,掀起车帘看着外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和周清梧说着以前两人一起经过的一些趣事。 那段记忆离周清梧太过久远了,由于其中留给她温暖的人一个个离开,所以一个人品味时总是会让她觉得难过。还记得当初宛清颜离开江阴时她哭了好久,因此还病过一场,现在想起来仿如隔世。 被唤起来的记忆带动了周清梧的情绪,也把两个四年没见的人感情迅速拉近了。知道周清梧没法说话,所以宛清颜一直是自己在说,周清梧只需要点头示意就好了。 两个人说起过往时也没了之前吃饭时的生疏,一个说一个听颇为和谐,周清梧脸上的笑意基本没停过,眼里那种愉悦和怀念都是实打实的。 孟初晞坐在里面格外安静,只是时不时看一眼周清梧,大多都是一脸平静地盯着车厢底部。之前周清梧的确是一时忘情,但是太久没听到孟初晞的声音她便忍不住去看她,见她一个人近乎于没有存在感般坐在最里面,突然觉得心口发闷,于是脸上笑意也没了。 宛清颜本来看她和自己亲近些了颇为高兴,但转眼间就愣愣看着孟初晞,顿时最初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觉得周清梧看孟初晞眼神不大对,这感情好的有些过了。 “清梧?”她叫了周清梧一声,周清梧才收回目光有些慌乱地转过头,询问般看向宛清颜,孟初晞听到动静也抬起眼眸看了她们一眼。 “看你发呆叫你一声,快进村了,你家住在哪里。” 周清梧闻言往外看,的确是已经到村口了。此刻太阳开始西沉,整个周家村被夕阳分割成两面,一半余晖铺陈,一半日暮昏暗,时候不早了。 她忙摆手接着比划:天色晚了,我们自个儿进去就好,宛姐姐你赶紧归家去。 孟初晞尽职尽责传达了意思,不过宛清颜却没照做,“都到了送你到家门口吧。” 她心里有计较的,周家的事当年在江阴县都是轰动一时的,周清梧对于江阴人来说并不不陌生,所以有关她的传闻也是很多,因此宛清颜轻而易举知道了周清梧在周家村的处境。 小乡僻壤,这些人最喜欢无事生非,欺压弱小,她让马车送周清梧回去,目的就是其他人知道周清梧不是任人欺负的孤女。 果不其然一辆马车进入周家村足以让所有人好奇,看到的人纷纷探头往外瞅想要看看这马车到底是往哪儿去的。 很快他们都得到消息了,是去周清梧家的。当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被哑巴捡回来的女子家里人来了。 虽然孟初晞什么都不记得了,表现得也不像个娇滴滴的大家小姐,但是就凭人家那气质身段,还有谈吐,村里的请的夫子都比不了,他们也知道孟初晞家境不差,因此想到那儿去也是合乎情理的。 村里人甚至有忍不住的都去看热闹了,看见衣着华贵艳丽的宛清颜从马车上下来,似乎更证实了村里人的传言。 其实周清梧并不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样子,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宛清颜的好意。 送宛清颜离开后,孟初晞安静站在周清梧身边,淡淡道:“她对你很好。” 周清梧收回目光后便盯着孟初晞,之前她分心听宛清颜说话去了,此刻只剩两个人她便专心去琢磨孟初晞的神色,还有之前她有些异样的表现,心里隐约猜到了是因为什么,可是又怕自己想太多,只能试探比划道:她就像我姐姐一样。 然后她看到孟初晞眉头不自觉蹙了一下,嘴唇也抿了一下,而周清梧的心就随着这些小动作一上一下的跳动着。 不过孟初晞神色还是很淡,还哦了一声,转身时大概是没忍耐住,低声嘀咕了一句:“她是姐姐,那我是什么。” 周清梧这下不仅是心扬了起来,嘴角弧度也扬了起来,不过她很快捂了下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在孟初晞把剩下的干货收起来时比划道:你们不一样。 孟初晞觉得心里酸溜溜的,这种酸在马车上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看着这小姑娘眼里压不住的喜悦时,就咕噜噜直往外冒。 她一时间也失了往日的睿智淡然,嘴里酸道:“当然不一样,你们从小相伴长大,感情深厚,对你也是亲妹妹一般。我不过是半道被你捡回来的,让你叫姐姐,还是我逼得。” 若说之前是周清梧一心期盼妄想了,这番话却是明明白白告诉周清梧,孟初晞酸了。之前这么安静就是因为自己光顾着和宛清颜话家常聊过往,没顾及到她。 虽然这份酸并不能证明什么,但是有一点周清梧很清楚,孟初晞很在意她,这已经足够让她欣喜若狂了。验证了心里的想法,周清梧却不想让这突然孩子气的人继续钻牛角尖,站在孟初晞面前认真给她比划:我说的不一样,是说你更重要,比姐姐还重要。 孟初晞看得愣在原地,半晌白皙好看的脸上突然涌起一股烫意,脸颊都红了。 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连忙搬着东西往屋里去,嘴里急忙道:“我先去把笋干收起来。” 这么莽莽撞撞冲进屋的孟初晞表现的甚至不如十几岁的小姑娘,进去后她才恢复理智,伸手拍了下脑袋,满是懊恼地低声道:“孟初晞,你昏头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酸溜溜说了那么一番话,更重要的是,她居然被这小姑娘撩拨得红了脸,孟初晞呀孟初晞,你一点都不出息。 晚饭很简单,孟初晞把带回来的油饼重新煎酥了,又把金丝饼热了,就是一顿了。呜呜的晚饭就把之前吃剩的杂粮热了给它吃,也算是简单省事。 油饼虽然是二次热过不比刚出炉的好吃,但是味道还是不错的,芝麻煎香后让油饼香味更加丰富了,里面的馅儿味道也是一绝,咸香中配上饼皮的酥香,既不腻口又不显得寡淡。 太阁楼带回来的金丝饼,金黄酥脆,这么盘绕在一起,丝丝分明。一口咬下去满口酥脆香甜可口。之前见它是甜的,孟初晞就想着周清梧应该喜欢,果不其然她很钟爱这个。 不过晚上了,吃太多甜食不好,金丝饼可以存放也不容易坏,在周清梧吃完两个后,孟初晞伸出筷子又给她夹了一个,剩下的她当着周清梧面端了起来。 看周清梧目光不自觉跟着盘子走,孟初晞不由笑出来,凑过去道:“你看也没用,只许吃三个了,剩下的明天再吃。” 周清梧被她说得小脸儿通红,她虽然喜欢却也没那么馋,只是下意识有盯着,又没说都要吃了。见孟初晞一个都没吃,就吃那张油饼,忍不住比划:你怎么不吃。 孟初晞笑了起来:“我不爱吃甜的,留给你吃。”周清梧却是很了解孟初晞,对她的口味也摸得清楚了。她其实并不是不爱吃甜食,只是对甜的口味比较挑剔,不喜欢那种腻味的甜口,如果口感好甜味恰当她还是很喜欢的,所以这金丝饼应该挺合她口味的,那为什么不吃,她大概就知道了。 看着低头吃饼的人,周清梧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这人无时无刻不在的体贴和偏爱,涩的是就是因为这种偏爱让她深陷其中欲罢不能,她自己却还呆头呆脑不知晓。 转念一想,又暗自苦笑,都是姑娘家,除了她这不正常的人,谁会往那里去想呢。酸涩犹如一团棉花梗在喉头,让周清梧突然觉得难以下咽,低头默默咀嚼着,口中香甜的饼都苦极了。 孟初晞对周清梧的情绪很敏感,她抬起头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情绪低落了?” 周清梧抬头摇了摇,勉强一笑:想到以前的事了。 孟初晞想大概是因为宛清颜了,她吃饼的速度慢了下来,又想到宛清颜提出的建议,忍不住开口问她:“清梧,宛姑娘的提议,你是怎么想的呢?” 周清梧迅速把目光落在了孟初晞脸上,似乎想看清楚她的神情,随后她又慢慢缩了回去,坚定地摇头。 孟初晞心里有些许惶惑,她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如果没有我,你会去吗?” 周清梧原本低垂着的眸子猝然抬起,急急忙忙看向孟初晞,手中动作又急又快:没有如果! 孟初晞头一次见她如此激动,一时间愣住了。那边周清梧看她没反应,心里更是又慌又怕:我不要如果,明明就有你,我也不想去。 她突然害怕极了,要是孟初晞觉得自己有其他可以依靠的人,她是不是就会不要自己?她这么聪明,什么都会自己能帮她什么呢?没有自己她只会走得更远,更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几乎是山呼海啸一般把她淹没吞噬了,止不住呜咽一声,打着手势:你别不要我。 她想要揪孟初晞的衣服,却又苦于要表达自己的意思,一时间混乱不堪。 孟初晞没料到她会情绪失控,她连忙拽住周清梧的手,走上前把人抱在怀里眼圈一下子红了,“你乱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了我不要你了,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后悔!”怕你不需要我。 她孟初晞声音有些哽咽,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她守着的只有那些仿佛梦境一般的二十多年的记忆,而那些放在这个时代却是荒诞的。 而这唯一能够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身体也和她毫无关系,这具身体拥有的人生和她毫无瓜葛,所以她才并没有去过多想和这身体有关的一切。 而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孟初晞,她所真正拥有的就是这个小姑娘。周清梧总觉得自己是她的依靠,但是她却不知道她收留的不仅仅是孟初晞的身体,更是接纳了她的灵魂。 这些她还没办法和周清梧说,所以这傻子刚刚居然以为自己是想丢了她。 周清梧被吓坏了,呜呜围在她身边不知道两个主人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呜呜叫着。 听到了孟初晞的话,她忍着眼泪抬头看着她,因为刚才太过失态她身子还在不断抽噎着,一双大眼睛泪眼婆娑,看得孟初晞心里生疼。 她叹了口气,蹲下身牵着周清梧的手,仰头看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你总怕我离开你,怎么不知道,我也怕你离开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第55章 听了孟初晞的话周清梧错愕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彻底呆住了。 孟初晞看她哭都忘记了,就这么愣愣看着自己,噗嗤笑了出来。手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又毫不客气地在她脑门弹了下,“这么惊讶做什么,不相信吗?” 周清梧回过神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想要再问却又觉得羞涩,手指在那绞着,眼神也是游离不定。孟初晞把她那心思猜的一清二楚,再次给这可怜兮兮的小姑娘一针强心剂。 “我刚刚说的你听见了对不对,如果你没听见,我就再说一遍。清梧,我只有你了,你知道吗。” 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的周清梧使劲点着头,想到什么,又连忙比划:我需要你,很需要你,我不想离开你去京都,我也不想假设没有你,那样我才会后悔。 她那一双眼睛清澈如水,被眼泪洗刷过后更是盈盈可人。周清梧眼神很有灵气,也很有力量,她目不转睛盯着孟初晞看时,孟初晞总有种错觉,那双眼睛里就只有自己。此刻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让她深信不疑,于是这话语中的感动也便让她难以抵抗。 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孟初晞红着眼睛笑道:“我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对你好,另外有点说的很对,这里的人太坏了,留在这里你一直都要背着那些坏名声。去京都你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即使你不想寄人篱下,但是只要宛姑娘帮忙,依你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做你想做的事。” 周清梧听罢接着比划:不去京都我也可以做很多事,我们不是计划好了吗。 孟初晞眸光微微一暗,声音也低了下去:“可是我除了那些想法什么都没有,和我一起也会很辛苦,而且要是我做不到,我……”她很清楚周清梧不是那种想依靠别人的人,但是她还是担心,要是她没办法实现她计划的那些,她会耽误她。 她依旧维持着蹲在周清梧面前的姿势,仰头看着周清梧。 听她说完这句话,周清梧伸手捧在她的脸颊处,眼里满是笑意。她的手暖乎乎放在孟初晞脸上,所以此刻她无法给孟初晞传达任何话语,可是孟初晞从她眼里明确知道了她的意思。 于是她也是笑了出来,那双琥珀色眸子里那种温柔和温润仿佛沁出来一般,眸心那一点光足以让人完全陷进去。 周清梧就这么看着她,只觉得里面酿了一坛醇酒,让她整个人醉在里面了。她心跳凌乱,晕乎乎又想起那个除夕夜里,醉酒的孟初晞印在她额头的那个吻,几乎忍耐不住想要亲她。 这个念头一出周清梧心里涌出一股躁动,后背却又觉得发凉,赶紧松开手坐直身体,同时慌忙把孟初晞拉了起来。 周清梧又羞又愧以至于根本没看到此刻孟初晞眼里恍然和失神。 夜里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了,院子里鸡已经入笼,呜呜也有自己的小屋蜷缩着睡在自己的小窝里。整日里忙碌的蜜蜂也安静下来,唯有隔壁蚕室,那一群蚕不知疲倦地啃食着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周清梧还没睡着,她听写夜色里所有的声响,借此排遣她心里纷乱的思绪,往日里有节奏的蛙鸣总容易被忽略此刻却格外清晰,让周清梧觉得有些聒噪。 她收回对外面的关注,转而把注意力放到了扰乱她心绪的罪魁祸首身上。她就躺在自己身边,呼吸绵长轻缓没有其他动静,这是睡着了。 今天她说的话比外面青蛙鸣叫还要霸道,在她耳边盘亘。 “你总怕我离开你,怎么不知道,我也怕你离开我,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太有诱惑力了,诱得周清梧翻来覆去地去品味,这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只蝴蝶在她心里起舞,搅得她心飘飘然,甜蜜又觉得充实。 还有她那时的眼神,周清梧捂着心口,里面一下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这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周清梧已经很熟悉了。她的心在叫嚣着,每一句都是在叫孟初晞。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思变了,所以总喜欢在孟初晞身上寻找一丝幻想,找到了就像小孩得了糖果,藏起来小心翼翼的品味,甜到了心坎里。 这诱惑她的糖果却毫不知情,就这么人畜无害地躺在她身边,她又想起了那个带着酒香的吻,柔软微湿,带着一股温暖的热度,却让她浑身滚烫。 翻来覆去睡不着,周清梧终究没忍住,她撑起身体看着夜色中模糊不清的人。当她一点点靠近孟初晞的样子就越清晰,而且也就越想靠近,近到她又感觉到了她的呼吸,近到她的唇离孟初晞只有一指节的距离。 她手心沁出来汗渍,攥紧了被子,最后她的唇并没有落下去,只是手指微颤着落在她眉心,虚虚移动,沿着眉头眼帘,脸颊,最后到那柔软的唇。 夜色遮住了它粉嫩的模样,但是却遮掩不了那温暖柔软的触感,最终那手指还是落了下去,就在唇角轻轻一触。夜色中周清梧犹如小偷一般,惶恐不安却又对宝贝渴求至极。 最后渴望终究战胜了忐忑,她俯下身亲了下去,身体微微战栗着,唇落下手指却没有收回去,隔着那根食指她仿佛也是亲了孟初晞。 近在咫尺的温软似乎带着孟初晞身上淡淡的香味,魅惑无边,但是周清梧最终也没有抽开手指,只是隔着手指亲了她。 不是不想,而是理智告诉她,趁着孟初晞睡着了做出这般孟浪举动已经是难以被原谅,她不敢也不能去亵渎她喜欢的人。 可是即使是隔着手指周清梧也已经是心如擂鼓,短短几息的亲昵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轻轻离开,克制着微微发抖的身体躺了下去,可是那般举动带来的幸福太过短暂了,以至于它消失后带来的就是无尽的负罪感和酸涩。 心口又酸又涨,难受得周清揪住住了心口。她不敢看孟初晞的身影,只能一个人默默消化这种痛苦。着实忍不住时,她握着拳头在心口捶了几下,拳头攥得很紧却因为担心吵醒孟初晞,落下去的力道完全无法压抑那里的疼意。 周清梧觉得她很久没有这种心痛的感觉了,和爹娘离世的撕心裂肺截然不同,痛苦中又满是酸胀,虽然很难受可是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去一遍遍体验。 正所谓,年少不知情滋味,才知情味便知情苦。 全心沉浸在心痛和内疚中的周清梧完全无法关注自己身边,在她侧身后那原本安静放在身侧的手亦是倏然握紧,久久没有松开。 周清梧做了一个梦,梦里孟初晞一脸冷漠地看着她,周清梧顿时心头发冷,她上前一步想靠近她,对方却立刻后退了几步,那历来温软宠溺的表情变得满是嫌恶,声音也冷透心扉:“周清梧,我把你当妹妹,处处照顾你疼你,可是你居然对我生出这种龌龊想法,你当真让人恶心。” 字字句句利刃一样刮着周清梧的心,让她脸色惨白,她慌乱着想要解释,孟初晞却转身离开,“你不要跟着我,我不要你了。” 周清梧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剜走了,眼泪止不住汹涌而下,她拼命去追,可是她说不了话,孟初晞根本不看她一眼。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喊着没有一丝声音话语。 我不会了,我一定乖乖的,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清梧,清梧!”孟初晞本来很早就醒了,一个人坐在床头发呆,但是躺在身边的小姑娘突然使劲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不断往外涌,看起来就像是崩溃了。 孟初晞一惊,赶紧拍了拍她的脸,想把她叫醒。她被魇得厉害,孟初晞摇晃她,拍打她的脸颊不断唤她的名字,周清梧才茫茫然睁开眼睛,眼泪却是越发流的多了。 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泪水,迷蒙过后逐渐清明,眸光透过水迹死死盯着孟初晞,双手也紧紧拽住了她的衣服,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 孟初晞只觉得心口针扎一样,意识到她还没从噩梦中脱离出来,顾不得折磨她大半宿的混乱思绪,把还在无声掉眼泪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揉着她的脑袋安抚她:“别怕别怕,是做梦呢,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清梧别哭。” 周清梧这才缓过来,意识到眼前孟初晞才是真的,她并没有要丢了自己,周清梧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把脸使劲往孟初晞怀里埋,哭得越发厉害了。 孟初晞眼睛已经红了,眼泪也在眼眶打转,想到那些场景她大概知道周清梧做了什么梦,轻轻抚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孟初晞只能让她发泄出来,神色间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她太笨了。 她总把周清梧当孩子,可是怎么就忘记了在这个时代十六岁的姑娘已经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年纪了。更何况她一直知道周清梧敏感细腻,除了在自己面前像个小孩子,做起事时已经比许多成年人还要成熟稳重了。 心里各种滋味席卷而来,让孟初晞愁肠百结,可是对着这个快让她心疼死了的小姑娘,她又生不出半分责怪,只能先把那些抛到脑后,好好安慰她。 周清梧哭了半晌终于稳定了情绪,当下又觉得尴尬,想到刚刚的梦还惊惧不已,连忙从孟初晞怀里坐起身,拉开两人的距离,不大敢看孟初晞。 孟初晞看她缓了下来,却刻意拉开距离,双手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看了周清梧一眼这才把手放下。 “是做噩梦了吗?”她装作不知道,依旧温声询问着。 周清梧抽噎了一下,通红的眼睛看了孟初晞一眼,点点头后又垂下的眼神。 孟初晞并没想清楚该如何处理于是并没有过多询问,只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梦都是反的,不会发生的。我先去做饭,你休息一下。”她哭成这样,定然是不好的事,这样应该可以安慰她一下,说完她起身穿衣服很快离开了房间。 坐在床上的周清梧听着她那句话,心里有些发烫,可是这感动过后又是深深的后怕和恐惧。她一定要守住这个秘密,不可以再像昨晚那样,太无耻了。要是孟初晞知道了,她肯定会害怕厌恶自己,毕竟有谁能接受被同为女子的人喜欢上呢。 纵然这个决定让她心口闷得难受,可也比不上失去孟初晞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捂了捂脸,她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去厨房帮忙去了。 这一天过得似乎很平静,如果不是孟初晞留意,都感觉不到周清梧眼底那一丝疲倦。 孟初晞也在努力维持平日里的状态,可是一看到周清梧她就想到昨夜和今早她的模样,以至于这份平静就显得太过冷酷了,她有些熬不下去了。 逃避问题是没有意义的,孟初晞觉得自己年长,而且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她其实对这种感情了解的更多,她应该更主动地去解决问题,而不是让周清梧一个人胡思乱想熬着。 可她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开口,这种感情她也曾见过,她尊重所有的感情,并不反感排斥。虽然从古至今也有一些文学作品和野史中记载过这种感情,但是放在这里,依旧是天方夜谭,她都不能想象周清梧这个小姑娘如何敢接受的。 心疼又无奈,孟初晞心里做了决定,和周清梧开诚布公谈一谈,不过谈之前先让小姑娘放松下心情。低头苦笑一下,她也需要缓一缓啊,挑明后她到底怎么做才不伤害她,才是对的呢。 深吸了口气,孟初晞扬起笑看着屋外明媚的阳光,然后转头喊屋内的周清梧:“清梧,我们去钓鱼吧。” 最近下了雨,湖中水倒灌到这条河中,鱼可不少,之前洗衣服就发现那边鱼不少,村子里还有人专门用鱼叉杀鱼,两人俱都心烦意乱,在外面静静心可能会更好。 第56章 周清梧还没缓过神,那边孟初晞已经兴致勃勃了。 “最近下雨涨水了,很多鱼都跑到河里来了,应该能钓到鱼,我们去试试。”其实去采笋时她就相中了一根竹子可以用来当鱼竿,早就砍回来备着了。 鱼钩孟初晞准备自己做,取绣花针烧红后弯一个就成了,虽然不如后世买的鱼钩还有倒刺,但是钓鱼还是没问题的。 周清梧也被她带起了性子,在她做钩时边去准备鱼饵了,蚯蚓旁边多的是。 两人提着东西出门看着外面开阔的景色,心里那股郁结的确是消散了不少。孟初晞和她一起走在路上侧眸低声道:“先不要想其他的,今天我们就好好钓鱼,等回去了再说。” 周清梧有些诧异,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吗? 今天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落下来,一切都格外明媚,桃花已经全部开完了,许多只剩下枝头零星的几朵,其他的飘落在树下杂草中,给大地铺了一层粉红。 孟初晞选的地方恰好有一株毛桃树,这株毛桃花开得晚,零星落了一些,但枝头依旧是春意闹。 虽然是四月份,太阳当头还是有些晒的,周清梧刚好觉得这桃花可以遮一些太阳,就在桃树底下铺了坐的地方让孟初晞在那里钓鱼。 孟初晞上好饵,把鱼钩甩进水里,看着站一边的周清梧,在自己身边拍了拍,“过来坐。” 周清梧瞥了她一眼乖乖坐下,眼睛还是止不住盯着河里,看来是真的投入到钓鱼中了。 鱼钩放下去好久了,却没什么动静,偶尔的浮沉都让周清梧颇为紧张,有时控制不住还会拍孟初晞的胳膊。 孟初晞忍俊不禁,故意嘶了一声:“都是些小鱼在试探,你再拍下去鱼没钓到,我胳膊都要肿了。” 周清梧闻言连忙松手比了个手势:对不起,我给你揉揉。 孟初晞眼神忍不住放软了,轻嗔了一句:“傻姑娘,逗你呢。” 说完她又专心致志看着鱼钩,而原本看钓鱼的周清梧却被一句又撩动了心弦,坐在一边怔怔看着孟初晞。 大概是感觉到有鱼靠近了,孟初晞十分专注,也没发觉周清梧一直在盯着她看。 全神贯注时的孟初晞神色间自带一股沉稳坚毅,和她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差别很大,侧脸看过去,鼻梁高挺,睫毛又长又密,唇瓣微微抿着红润柔软,无一不是对周清梧的诱惑。 河边时不时刮起一阵风,温和的很,并不觉得凉,将水面也抚得波光粼粼,两人头顶的桃花也在轻轻摇动。 有一阵风过,被风三番五次戏弄的桃花终究没忍耐住,追逐着风一片片从树梢落下,有几朵便失了准头飘飘荡荡落在了孟初晞身上,从她头顶飘下从眼前划过,或者落在她肩头发间。 人美花娇,阳光也毫不吝啬地落下光,让孟初晞整个人都闪着柔光。纵然心里再怎么说要克制这份感情,此刻周清梧也已经挪不开眼了。 视野里还有花瓣零星飘落,打着旋儿在孟初晞身边落下,偶尔一两朵就像周清梧此刻心情一般,想要黏到孟初晞身上。周清梧鬼使神差地,抬手去接花瓣,不想她惊扰了安静坐在那的人。 一次,两次,纵然孟初晞盯着河里的浮子也无法忽略她的动作了,在周清梧再一次直起上半身往前倾着抓花瓣时转过了头。 周清梧被撞个正着,当下也忘记缩回来,倾着身体的她此刻差不多和孟初晞平高,垂眸恰好和孟初晞双目对视。 花瓣又在微风中继续落下,此时的阳光格外微妙地从花中落下,给彼此脸上打了柔光,孟初晞陡然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做什么,眼里神色又惊讶转为怔愣。 这种无意间的对视就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无形的情绪在视线中胶着发酵,落英缤纷中,飘落下的不仅仅是花,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可是心跳却清楚的快了起来。 孟初晞失神也让周清梧失了神,早就忘记了心里对自己的约束,暧昧顿时浓了起来。 就在这时,孟初晞手里的鱼竿猛然一沉,被惊到了的孟初晞根本没反应过来,竟然是直接丢了鱼竿。眼看它往河里滑,这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去抓。 周清梧也被吓了一跳,看孟初晞跑得急险些要掉进河里,也是起身想去拉她。 那边孟初晞有惊无险抓住了鱼竿,手里力道还不小,便下意识往后连退几步想把鱼拉上来,又撞上了周清梧,被地上杂草一绊都摔了下去。 这下顾不得抓鱼竿了,孟初晞强行转过身体护住了周清梧,不过她对这身体的功夫控制并不是很到位,能转过来护着周清梧已经是极限了,最后两人抱在一起摔了下去。 这要是摔实了,周清梧肯定要被她压得够呛,情急之下她一只手放在周清梧脑后,一只手去撑地。虽然的确缓冲了一下没有全压在周清梧身上,但是这种姿势一只手不可能能撑得起她的身体,于是孟初晞眼睁睁看着自己左手一软,上半身顿了下径直趴下去了,周清梧还是懵的,可是那软软的唇却是不断放大。 这一刻孟初晞心里竟然想的是:不会那么狗血吧。着实是这种画面她见的太多了,一直认为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是故意占便宜,那两个人也应该碰得鼻青脸肿。 可是她努力抗拒着摔下去的力道,又有手的缓冲,她并没有撞上周清梧的鼻子也没有磕到她的牙,但是两个人结结实实亲在了一起。而且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还是因为她着实害怕两人磕掉牙,左手又强行顶了一下。 诚然在这之前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一堆,思维格外灵活,但是当她看到周清梧猛然睁大的眼睛,还有清晰感觉到这个小姑娘温暖柔软的唇时,那一瞬间就像一辆洒水车开足了马力把水强力冲进了她脑海中,那些思绪想法哗啦一下全部如同尘埃一样,被水席卷而去,化为乌有。 她明明可以在一瞬间翻身离开,甚至还能去抢救那被鱼拖走的鱼竿,可是不仅仅是她的思维,连她的身体也投降了,只剩下眼神牢牢锁着根本看不清模样的周清梧,所有的知觉都落在彼此唇上。 活了二十多年的孟初晞还留着她的初吻,她没亲过别人,更别说还是个姑娘,可是这种感觉让人头晕目眩。时间过得仿佛格外漫长,孟初晞觉得自己才恢复神智,连忙起身坐了起来,看着脸红得快要滴血的周清梧,咽了口口水。 周清梧坐在那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她自己也是懵的,只能无措地咬了下唇,又觉得这太尴尬了赶紧松开。 暧昧瞬间散去,留下来的满是尴尬和不知所措。半晌孟初晞嗓音微哑道:“鱼竿被拽走了。” 她话题转移的很好,如果不是此刻她的脸色比桃花还艳的话。周清梧很配合,也点了点头。 鱼似乎已经挣脱鱼钩跑了,鱼竿浮在下面挂在了杂草上,孟初晞着实扛不住这种氛围去把它捡了回来。 坐在那重新上了饵,孟初晞忍不住又看了眼周清梧,除了脸有些红,周清梧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 孟初晞有些懊恼,想要解释舌头却有些打结,原本她正在想如何处理她们之间的事,突然又来这么一出。 她在那纠结,却不知周清梧更是难熬,她并非平静下来了,此刻她能看到孟初晞的表情,却不知那是尴尬还是难以接受的沉默。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想刚刚那个意外的吻。和那天除夕夜里完全不同,那次只是额头,可是这次,她差点忍不住摸了摸唇,最终还是按耐住了。 那边孟初晞也是心不在焉,不过这河里的确是有鱼,最终就这么一心二用孟初晞也钓了四条鲫鱼,个头不大,最大的也只有一掌大小。 但是收获也是可喜的,原本周清梧在那发呆最终也被这中鱼的惊喜勾过去了。看了看竹篓里的鱼,孟初晞又抬头看了下太阳,“清梧,时辰还早你来试试。” 她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周清梧一愣指了指自己,最后摆了摆手:我不会。 孟初晞把鱼竿塞给她,“没事的,你试试。” 投入到一件事中能让人暂且忘记很多事情,这会儿孟初晞低声和她说着注意的事,方才那让两人都不知所措的事似乎也不见了。 看着水中那简易版的浮子一起一伏的,周清梧浑身都绷紧了,拿眼睛不住地看孟初晞。孟初晞忍俊不禁,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比划示意她忍耐一下。 眼看着浮子猛然下扎,孟初晞低喊一声:“起竿。” 周清梧连忙上提,一道灰黑色影子立刻在水底划过,力道十足。孟初晞连忙伸手握住竿子,带着周清梧一起拉住,这鱼可不小。 瞅着时机合适孟初晞直接提竿甩上,这鱼钩没有倒刺拖久了反而要跑。这不刚把鱼甩上来就脱钩了,那鱼在岸上使劲跳,周清梧张着嘴都叫出了声,连忙过去把鱼往岸上拨,生怕它跳水里。 被甩了一脸水她也止不住笑意,方才纠结郁闷的东西仿佛一扫而空。孟初晞看着她开心的模样,眼神温柔极了,竖起拇指道:“这是草鱼足有两斤了,清梧太棒啦。”用蚯蚓钓鱼,鲫鱼最好钓了,能上草鱼真的难得,而且分量可不小。 孟初晞赶紧如果帮忙,用草绳把鱼穿好提着,两个人都因为这个大收获欢喜不已,蹲在一起也没有想起方才的事。只是对视一眼时,两个人仿佛被触动了机关,笑容逐渐凝固,眼神也有些闪躲,脸都红了起来。 这种状态其实有些糟糕,孟初晞不想拖下去,这问题迟早要解决,不然小姑娘一个人胡思乱想要出问题的。 所以孟初晞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刚刚我……” 她还没说完,那边周清梧有些紧张地摆着手:就摔了下,不小心而已,都是姑娘家,没事的。 她眼里的紧张和不安犹如实质,如果真的没关系那又何必这么慌张呢。孟初晞心里一酸,想到那些她担心的事,又是心痛。 但是她还是选择彻底说开,缓缓道:“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亲了就没事吗?” 她神情复杂而隐忍,就这么看着周清梧,让她心猛然一沉,浑身发凉。 第57章 周清梧不知道孟初晞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她清楚看到了孟初晞那神情,再加上她的话,这绝对不是没事的样子。 果不其然她低下头低声道:“清梧,回去我们好好谈谈吧。” 周清梧很聪明,可是此刻她却恨不得装傻,但是这句话无疑是给她下了判决,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路上她浑浑噩噩,心里懊恼后后悔快让她喘不过气了。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了,所以孟初晞发觉了。 一路上两人之间氛围格外古怪,周清梧心乱如麻,孟初晞却是苦于该如何和周清梧说。村里人昨晚发现一辆马车来了又走正关注着她们呢,被撞见这一幕又开始添油加醋,说是孟初晞家里人找来了要接她走,估计以后又只剩周清梧了。 刘婶也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是很担心这是真的,当下看她们回来也连忙去了。 看到两人的脸色时刘氏心也是咯噔一下,小心翼翼道:“初晞,你家里人真找来了吗?” 孟初晞一愣,连忙摇头:“没有的婶婶,是清梧以前小时候的玩伴儿这次回江阴了,这才送我们回来了。” “玩伴儿?哎呦原来是这样,难怪有马车过来。”毕竟她知道周家以前也是富贵,认识的那些人大多也是生意人,能坐的起马车那也不稀奇。 “这么些年了还能记着你,那也是重情义的好人。”得知不是孟初晞家人寻来了,刘婶也放心了。看到两人这一副钓鱼回来的模样,又是笑道:“这是钓着草鱼了,个头可不小。不应该高兴吗,你们两个怎么那副模样?” 孟初晞一时语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刘氏看周清梧也是低头沉默,隐约察觉不对,这是吵架了?她可从没见孟初晞和周清梧红过脸,这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看两人都不想说,也不好深究,于是借口有事给两个人留了空间让她们自己去解决。 看着刘氏离开,孟初晞把竹篓和草鱼放进厨房里,鱼还活着,她打算暂且养好,吃的时候再杀。转头看着神色不安地跟在她身后的周清梧,孟初晞叹了口气,两人坐在堂内木桌子边又开始了长久的沉默。 半晌还是孟初晞开了口,她轻声问道:“清梧有喜欢过谁吗?” 周清梧猝然抬头,随后又急忙摇头。 孟初晞并没有因为她快速的否认而改变神情,继续道:“那两个女子之间能有喜欢吗?” 周清梧这下手指紧收握住了衣角,眼里仓惶之色险些崩塌而出,但是又被她强行压下,抬起手比划道:这是违背礼教的,让人不齿,太荒唐了。 孟初晞清楚看到她比出这些话时紧绷的脸色,还有眼里那溃出的痛苦,圆润的腮帮子都绷了起来,很显然她在咬着牙忍耐。 孟初晞觉得心口闷痛得厉害,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年纪的周清梧遭受这种痛苦,亦是压抑地挑明了情况:“昨晚我醒着的。” 周清梧猛然抬头看着孟初晞,脸色倏然惨白,她嘴唇都在哆嗦,指尖几乎要把衣衫抠破,张了张嘴却又没办法开口,整个人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孟初晞面前。羞耻,恐惧,悔恨齐齐涌来,快要将她溺毙了。 最后她似乎反应过来了,猛然摇头,伸手快速比划:我鬼迷心窍,我以后不会的,我只是没控制住。我没有想你回应我,你别讨厌我,我不会做什么的,我没敢奢求什么,你不要生气。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孟初晞相信她,又该怎么解释昨夜她那让人唾弃的无耻行径。 孟初晞看她不安到了极点,直接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哑又无奈,带着压不住的鼻音道:“我没讨厌你,我也不会讨厌你,我只是……只是心疼你。” 周清梧听了她的话顿时安静下来,愣愣看着她,眼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她急促地喘了口气又快速压住,眼神中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即眼泪已经丛通红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孟初晞眼泪也被带了出来,她从没喜欢过人,可是此刻她却清楚地从周清梧身上体会到了这种心痛和苦涩。 “你总不信我说的话,我说了我离不开你,又怎么因为这事讨厌你。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把所有的事都憋在心里,苦了自己。感情这种事应该是很美好的,不应该让你这么痛苦,所以我才想和你聊聊。” 周清梧睁大了眼睛,随后连忙比着收势:你不会觉得我不正常,很恶心么? 孟初晞皱眉,“清梧,所有的感情只要是真挚的都是美好的,付出感情和爱意不会因为对象不同就变质了,同样的痛苦又甜蜜,它并没有因为你付出的对象而发生改变。” 真的吗?你是这么想的? 周清梧眸子一瞬间亮了,可是孟初晞却有些痛楚道:“是的,但清梧,我不是世人,我会这样想,可是其他人呢?在其他世人眼里,这种是逆人伦毁纲常的,尤其是女子,这需要面对的艰难险阻,是你无法预料的。” 周清梧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坚定比划着:我不要世人怎么看,我只要你怎么看。 孟初晞满口的话被她全部堵住了,一时间只能愣愣看着周清梧。 周清梧眼泪还没干,她异常坚韧也格外聪慧,从孟初晞眼里她没看到她最害怕的东西,甚至隐隐有她最喜欢的疼惜,这给了方才还懦弱到恨不得堵住耳朵闭上眼睛的她无限的勇气。 你教过我,不能看别人活。他们欺辱我,说我是天煞孤星,我信了,所以我的生活变得一团糟,黑暗的像地狱。你来了,我开始听你的不信了,然后我现在好幸福。为什么到这里就不可以了呢? 最后一句她比划地格外有力,一双眸子里还是水光氤氲,却定定看着孟初晞。 这样的倔强而坚定的小姑娘此刻在孟初晞眼里格外的有魅力,更让她失神。她被一个这种境地下长大的古代小姑娘震撼到了。 她久久没说话,周清梧那种坚定慢慢化为苦涩和难过,又委顿了下去。她慢慢用双手说着她所有的心思:意识到我自己不对后,我很害怕。不是害怕世俗,是害怕你憎恶我,要离我远远的。我努力想躲着,藏着,可又控制不住。可我以后会控制的,我不会打扰到你,和以往一样,把你当姐姐,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在你没想起来,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之前,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她停了下来,抬手去擦眼泪,这种心酸快要击溃她了。 孟初晞眼泪也止不住,她此刻根本想不到要和眼前对自己有异样感情的人拉开距离,伸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哽咽道:“我不会离开的,我想和你说清楚,不是因为嫌恶这种感情,是因为我害怕你想错了。你才十六岁,没有接触过太多和你亲厚的人,也许你只是一时迷惑,才觉得是喜欢我。也许仅仅是依赖和其他的喜欢。更因为我不想你陷入这种感情中,这个时代,嫁个好人过得幸福都太难了,更何况是和女人一起,你明白吗?” 周清梧眼睛红红的从她怀里抬起头看着她,努力传达她的意思:我想了很久,我就是喜欢你。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倏然就红了,眼睛都有些不敢看孟初晞。 孟初晞蓦然觉得心口被人捶了一下,不轻不重,她又想到了昨晚周清梧靠过来时她当时的心情,如果不是周清梧当时清梧激荡,肯定能发现她都浑身绷紧了。那个隔着手指的吻,让她想起来就耳朵发烫。 同时孟初晞很清楚,当时的她除了震惊得无以复加外,就是深深懊悔自己没有早点察觉,随即就是陷入了对周清梧无尽的担心心疼中,唯独就是没有反感。 可是她没想过自己会喜欢周清梧,她才十六岁呢,这简直是罪恶。更何况她比周清梧大这么多,她不能和她一样这么草率地去接受这么一份纯挚的感情,这是对周清梧不负责任 可是有一点孟初晞却很清楚,除非周清梧不需要她了,不然她是不会离开她的,看着她这么难过的样子,她心里难受极了。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周清梧盯着孟初晞神色间又是紧张又是忐忑,不知道孟初晞在想什么。 良久,孟初晞双眼微抬,看着周清梧,认真道:“清梧,我很喜欢你,可是这喜欢和你想的可能还不一样。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就会陪你一辈子,不会喜欢别人,也不会嫁给别人。”这是孟初晞眼下可以给的许诺,她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周清梧是头一个在她生命里如此重要的人,她有时候想来到这个时代也许就是为了遇到了周清梧。 她从来没有期待过爱情,也不想在这个时代嫁人,既然如此何不给她喜欢的小姑娘一场欢喜。如果她真的是喜欢自己,那自己便陪她一辈子。如果她只是一时错觉,亦或者有了真正喜欢的人,那时候她的梦醒了,自己也能够安心离开了。 话出口,心里倏然轻松了。只是现下还没办法给周清梧那种同等的感情,她不知道周清梧会怎么想。 那厢周清梧听了孟初晞的话感觉到的是无尽的欢喜,没有什么比这种承诺更让她心动的了。虽说少女的情丝没有得到她肯定的答复,但是孟初晞这话无疑是给了周清梧一个一开始她就不敢奢求的结果,她还能怎么贪心呢。 她脸上的欢喜比这春日里的阳光还要明媚,只是这种欢喜过后她又有些惶恐:你不用给我这种许诺,只要你不讨厌我还愿意留下来我就满足了。你说人不应该给自己设限制,那我更不应该让你对自己设限,如果你真的有了喜欢的人,你可以离开,只要在这之前不要排斥我喜欢你就好了。 这种要求有些卑微,周清梧想着也觉得难过,飞扬的神色显而易见的低落,孟初晞差点丢掉理智脱口答应接受她,可是最终又忍耐住了。 周清梧才十六岁而她足足大了她九岁,她更应该理智,不能在彼此都还没想清楚时草率的接受,就周清梧的性格,如今接受了她,必然会把她牢牢束缚在自己身边,她不想周清梧后悔。至少她要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更要给时间让周清梧看清楚。 于是她只能再次强调:“我是认真的,我没法骗你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无论我们之间关系是否有变化,我都会好好对你的。你忘记了么,我们还要一起实现我们的计划呢。” 周清梧听到这,抬起头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她真的很满足了,她喜欢的人值得她喜欢,也给了她太多温柔了。 第58章 孟初晞给的偏爱太明目张胆,周清梧有一瞬间险些问她,是否有可能有朝一日真的接受她。不是以姐姐,亲人的身份,而是和她一样因为爱慕。 但最终她还是按耐下了,她其实一直不敢奢望她这样的人,可以配让这么好的孟初晞抛弃世俗,跨越伦常去喜欢。 眼下就已经很好了,她深吸了口气,眼前孟初晞还在看着她,神色间还是有些忧心,她笑了笑比划道:该做饭了,我没事的。我很开心,你没有厌恶我就是最好的了。 她的确是在笑的,开心并不是作假,可是孟初晞莫名觉得她难过也是真的。 孟初晞跟着也难受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喜欢得不到回应,周清梧一定会难过的,可是她……唉。 小屋逐渐热闹了起来,呜呜在院子里又开始追着鸡跑了,那些圆滚滚的小家伙已经生了羽翅,不再是毛茸茸的了,跑起来更快了。 周清梧把鲫鱼拿出去准备开膛破肚了,周家村村民大都是喝井水,不过周清梧家后面就是山,有很多泉水。孟初晞费了不少力气用竹子交接起来把泉水引到了院子旁边,又在旁边修了一个蓄水池,所以洗菜打水都很方便。 野生鲫鱼个头不大但是肉质是一等一的鲜美,这时节其实不是吃鲫鱼的时候,三月鲫鱼腹中满满都是鱼籽,所以肉并不肥,这么两条鲫鱼光鱼籽就不少了。 看着鲫鱼孟初晞不由遗憾道:“可惜没有辣椒酱,不然用来蒸鲫鱼,那是一等一的好。”辣椒酱的咸香辣和鲫鱼甜鲜的口感简直是完美搭配。 周清梧又从她口中听到了全然陌生的东西,有些疑惑问她:那是什么东西? 孟初晞只是随口一提,忘记了这个世界连辣椒都没有,周清梧肯定不知道什么是辣椒酱。 她斟酌了一下道:“我记得我见过一种植物,开白色小花,结的果实是长条状的,起初是绿色后来熟了就是红色,可以用来磨成酱。它口感辛辣霸道,比姜蒜茱萸都辣,是一种绝佳的配菜,很多菜有了它味道和口感都能上一个台阶。” 周清梧听得好奇,当真有这种东西?她其实挺喜欢菜里有些许辣味,不过食茱萸的辣味不够纯,姜蒜的辣味很少能赋予其他食材,都不是很完美。她有些遗憾比划:我没见过,叫什么? 孟初晞觉得也没必要避讳,就笑道:“就叫辣椒。” 辣椒?想到这周清梧又想起另一种香料,类似花椒么? 孟初晞点头:“初晞真聪明,花椒麻,辣椒辣,这两个配在一起也是相当美妙的搭配。” 她嘴里和周清梧说这话手中的葱姜蒜已经全部切妥当了。鲫鱼用盐腌匀后,下锅煎至两面金黄,醋和酱油都调配好了,只需要浇上汤汁上锅蒸就好了。 孟初晞把葱白剖开压平,卷起来快刀切成长丝,卷在一起后,青白色葱丝漂亮得很。 看周清梧凑过来看,孟初晞解释道:“等鱼蒸好放上去,会好看一些。” 周清梧点头,细细看着。她很喜欢孟初晞这种认真和细致,平日里做饭本就是为了果腹,尤其是对她们这种生活不富裕的人而言,只要熟了可以吃就好。 而孟初晞做菜,十分投入和用心,无论是食材的处理还是菜品的味道都很惊喜,甚至是装盘点缀都不落下,有时候周清梧又会觉得她像非常在行的大厨。 但很显然她不是,只是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尽可能把一件事做得漂漂亮亮的。她曾问过孟初晞,她只是说,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境地都要把日子过得漂亮,这样才能给自己给别人幸福感,而她的确也被孟初晞赋予了许多的幸福。 除了两条清蒸鲫鱼,孟初晞回来的路上还采了紫云英,这种野菜是春天里最常见的,此刻已经开满了紫红色花朵像荷花一样特别漂亮。 对于这些吃的周清梧已经见怪不怪了,紫云英周清梧很熟悉,因为紫云英是一味很好的药材,具有清热解毒、利尿消肿、活血明目等功效。不过吃她却没吃过,村里有人会扯了拿来喂猪,牛也爱吃。 当然此刻她可不敢说是猪吃的,孟初晞把手里鲜嫩的紫云英嫩叶拦腰切断,锅中热油加蒜沫后放进去翻炒。 紫云英炒熟后十分漂亮,翠绿色看起来有些凌乱,配上白色的蒜碎,很像苕尖和豌豆芽儿,而且闻起来非常香。 饭很快熟了,今天火候依旧完美,锅巴烧得金黄,周清梧历来知道孟初晞喜欢香锅巴,但是太硬的东西吃多了伤胃,所以大多她都会选择用米汤锅巴,吃起来软一些依旧特别香。 当然她也喜欢纵容孟初晞的小爱好,把两个人的饭盛出来,又给呜呜添了食后,周清梧铲了一小块锅巴,转身递到孟初晞跟前。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咬了锅巴在那吃了起来,还含含糊糊道:“好香。” 周清梧看着她这开心的样子,嘴角也弯了起来。虽然彼此心中还有个结,但是两人平日里相处着实太过亲密了,她们都习惯于照顾和体贴彼此,因此一坐下来孟初晞就习惯性给她夹了菜。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这事猪吃的,我却拿来喂你对不对?” 周清梧一脸正色摇头:初晞说可以吃的,定是好东西,拿来喂猪是他们不识货。 她大多时候都软乎乎的,这种正经显得就格外可爱,逗得孟初晞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要这么可爱,赶紧尝尝。”她示意周清梧吃饭,又把鱼往她那推了推,小心叮嘱:“鲫鱼刺多又小,吃慢点别卡到。” 周清梧抬眸瞧了她一眼,心里默默道,还要更可爱一点,让她更喜欢她一点。 这紫云英味道的确很不错,孟初晞挑的都是嫩尖,紫云英有种独特的清香,口感也好,配上蒜香很棒的一道菜。 好吃。周清梧立刻给了回应。 “喜欢就好,不过紫云英不能吃多了,容易腹胀。” 野生鲫鱼味道很不错,肉质带着一股甜味,配上酱汁淡淡的酸味,越发让它的鲜甜变得分明,很下饭。 不过周清梧虽然喜欢吃鱼,但是却不大会理刺,松鼠鳜鱼刺少,不用担心被卡到所以她很喜欢。鲫鱼她也爱吃,可是却很怕刺,所以吃得很慢,表情也一直绷着。 孟初晞看在眼里,她拿起筷子把周清梧碗里的鱼肉夹了过来,在周清梧呆愣的眼神中把两条鱼鱼腹的肉都拆了下来夹给周清梧。 “鲫鱼的毛毛刺很多你别卡到了,你吃这里的肉,没有刺还入味。”鱼腹部的肉的确少刺,是很多吃鱼人最偏爱的地方,但是都给她了孟初晞吃什么。 孟初晞知道她的心思,笑道:“鲫鱼哪里都好吃,我会挑刺,你吃就行。”说罢她把周清梧吃剩的鱼肉塞进了嘴里,只是刚放进嘴里她动作就有些僵硬了。 孟初晞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周清梧,见她愣愣盯着自己,反应过来这举动有些暧昧了,她又赶紧撇开目光,顿时有些懊恼,自己这算什么,没回应她的感情,又给她错觉。 顿时饭桌上氛围就有些沉闷了,孟初晞有些责备自己这糊涂行为,又不知道这问题到底该怎么解决。而周清梧现在也是又想让自己清醒却又抱着期待,这滋味也是顶不好受。 傍晚孟初晞出去采桑叶了,家里的蚕估摸着要三眠了,在蚕入眠前需要喂足桑叶这样才能减少蚕生病。 周清梧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刚好可也以看看田里的秧苗和禾苗。种的禾苗已经长得很好了,周清梧和孟初晞打算这两天就把它们移栽了,再追一次肥等到六七月瓜果都可以出了。 那八颗桑树枝繁叶茂,下面的桑叶采的差不多了,孟初晞需要爬上去。每次看着她上树周清梧都有些紧张,生怕她失足摔下来。 在树枝上采桑叶的孟初晞可以透过缝隙看到周清梧跟着她移动的影子,仿佛随时准备接住她,眼里神色倏然柔和又有些酸涩。 落日余晖散去,两人从田间小路回家,呜呜站在院前路上对着她们叫了几声,然后撒丫子往下跑,小小的身影速度格外快,在曲折的田埂上冲过转眼就越来越近,孟初晞忍不住和周清梧对视一眼,具是笑意。 夜里孟初晞洗漱完,就穿着中衣从隔间进来,就看到洗好澡的周清梧正在铺床,走进后她微微一愣:“清梧,你这是?” 自从发现周清梧睡不暖和后两人就没没再分开睡,那床被子也一起垫在了下面,可是现在,看着和最初一样的两个被窝,孟初晞觉得有些发愣。 那边周清梧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后认真比划:你都知晓了我的心思又不喜欢我,再和你睡一起不好,这样才最合适。 以前是姑娘家无所顾忌,可是如今周清梧喜欢她了,这再睡在一起的确不好,两人也尴尬。可是孟初晞莫名觉得心里发闷,沉默着没有答话。 躺在床上熄了烛火,被子隔绝了彼此的温度,也拉远了她们的距离,从来都是一个人睡的孟初晞莫名觉得浑身不对劲,她强行告诫自己才阻止了自己往旁边看的冲动。 这一夜孟初晞又失眠了,不仅仅是思虑过重,而是她竟然不习惯身边没有了一个乖乖靠着自己,微蜷着身体的小姑娘。 早上醒来孟初晞还有些倦,转头身边的那一床被子已经叠得整整齐齐,周清梧醒了。 厨房内香气萦绕,早饭已经做好了,但是给她做饭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孟初晞出去找,院子里很安静,只有呜呜凑过来轻声叫着,没有她的踪影。 正有些没头绪时呜呜跑了出去,而她看到了她找的那个人,扛了一捆小竹子往这边走,看样子分量不清,孟初晞连忙小跑过去。 这么一大捆竹子,孟初晞蹙眉,上前一弯腰把竹子接了过来背上:“先回家。” 周清梧在后面看着她弯腰扛着竹子,神色有些怔忡,她对自己这么好,可是却不是爱呢。 第59章 这些竹子都是要用来给瓜果搭架子的,周清梧早前就用稻草搓好了草绳,等到把竹子搭好牵上绳子,豆角,丝瓜之类藤蔓就可以顺着爬上去,既好打理也有充足阳光,结的果才会更多。 庄稼不比野草,你想要从它身上获得的更多,就要花心思付出的更多。 上午两人基本上就是在处理竹子,把下端削尖了才好插进地里。最近天气都不错,雨水也适宜,追了肥的木槿花枝活了大半,围着篱笆长得格外好,枝条上的叶子都已经舒展开了,给原本光秃秃的篱笆添了不少生机。 利落砍竹子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呜呜趴在一边晒着阳光,眯着眼打瞌睡。 孟初晞怕周清梧辛苦,想要接替她的活,周清梧却笑着摇头。蚕要入眠了,孟初晞忙着添桑叶除蚕沙,还切了不少药材,她想让她歇一会儿。 孟初晞无奈,在一边帮着把砍好的竹子捆成小捆,方便待会儿扛到地里去。正忙碌着,远处狗叫声倏然加骤,呜呜抬起头双耳支愣起来,立刻出了院子对着声音传来地方巡视着,随后嗓子里发出呜呜的警告声。 站起身的孟初晞往下一看,那辆熟悉的马车来了,她眉头微微一动,转身对周清梧道:“是你那个宛姐姐来了。” 周清梧微愣,随即又看了孟初晞一眼这才站起身,的确是宛清颜来了。 马车一路哒哒行过来,在院门口停下,驾车的男人掀开车帘,先下来的丫鬟又伸手把人扶了下来。 这次宛清颜穿了一身青绿色绢衣,头戴一簪花金钗,明媚又富贵,看见周清梧便笑着叫她:“清梧。”随后才又冲孟初晞点了点头。 孟初晞颔首示意,周清梧连忙请她进去坐。宛清颜吩咐丫鬟和车夫在外面侯着,这才进了院子。刚刚她们在干活,因此院子里有些凌乱,砍下的竹子堆在地上捆了一捆,还有一堆截掉的竹节。 “刚在干活院子里有这乱,还没来得及收拾,还请见谅。我先去沏茶你们先聊。”孟初晞见状开口解释道,准备进去沏茶。 宛清颜阻止道:“不用上茶了,我还不渴。” 家里茶具都是旧的,也没有好茶叶,孟初晞怕她喝不惯,因此并没有坚持。那边周清梧已经招呼宛清颜坐下,她看了眼孟初晞,孟初晞只是神色平静坐在周清梧身边。 宛清颜上一次来的时候很匆忙,眼下才仔细打量了这座院子。并不大。从外面看布置的很有条理,左边墙角堆放这砍得整整齐齐的干柴,前面还有一块用石头隔开的地,种了一些植物,不过除了一株兰花草,宛清颜都不大数熟悉,她猜应该是草药。 而右边木架子上堆放的都是晒干的草药,房子有些旧了,墙壁上还有一处有雨水淋下来的斑驳痕迹。宛清颜眉头不觉轻轻皱了下,很快便扬又起了笑,目光柔和,“晒了这么多草药,清梧还是那么聪慧,周叔叔教给你的,你都学得很好。” 周清梧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摇了摇头。 宛清颜笑罢又叹了口气看着周围的东西,指着竹子问她:“你们砍这个做什么呢?” 孟初晞并不愿周清梧在宛清颜面前用手语,不仅是因为宛清颜看不懂,即使她收敛的很好,那种惋惜的神色却还是能被她察觉,更遑论周清梧。而且,她多帮周清梧重复一遍,也就是不断提醒周清梧她和别人沟通有障碍。 因此她很快接了话:“拿去给禾苗搭架子,让它们可以绕着竹子长。”大概知道宛清颜不曾了解过田间的事,她多解释了一遍。 宛清颜有些惊讶,还要给禾苗搭架子,那种的多的话得花多少力气?田地里的活她虽然从没做过但是也清楚知道这等风吹日晒的事格外辛苦,等到天气热了,这干农活简直就是要命。周清梧这么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怎么能吃这些苦。 “这得多辛苦。”宛清颜心疼道,一脸的不认同。周清梧笑了笑,神色淡然地摇了摇头。 宛清颜此行前来并不是单纯看她们,她表情很认真,看着周清梧的眸子再一次开了口,“清梧,我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周清梧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孟初晞目光就若有若无扫了过来,却又很快挪开。周清梧睫毛微微一颤,她缓缓摇了摇头,眼神纯澈而坚定,她打着手势:真的很感激宛姐姐你对我的照顾,这么多年还能记挂我,我已经很开心了。但是,我不能离开,从一开始我就有了肯定的答案。我不是小孩子了,能够养活自己。 孟初晞在一边替她说着她的意思,宛清颜也不知道是冲周清梧还是冲孟初晞,有些气急道:“可是这种养活太苦了!周叔叔在时,你过得无忧无虑,别说上山下田,就连针线活你都没怎么做过。当时一起读书时,琴棋书画你样样都那么好,你不应该被埋没在这么一个小村子里,被困在这一亩三分地中。” 周清梧听得有些怔忡,脸上笑意也凝住了。宛清颜说的那些东西离她已经很远了,这三年里,除了宋轩还活着时她还看过书,就再也没碰过纸笔,更别提那些所谓琴棋画了。 孟初晞对待外人最是温和不过,但前提是不能欺负周清梧。宛清颜是周清梧儿时的玩伴儿。即使每次她出现时孟初晞就显得不健谈,但她对宛清颜最为客气有礼,但看她说完后周清梧那模样就像被霜打了后,心口蓦地一疼,眉头一紧,开口道:“还请宛姑娘冷静一点,你的心意我和清梧都很明白,但是请你不要这么和她说话。” 看到周清梧脸色变了,宛清颜其实也后悔了,但是孟初晞出来护她说的话却又让她觉得不舒服,吸了口气忍耐了下,她有些歉意道:“清梧对不起,是我说重话了。但是有些事你必须得面对,你在江阴待下去,太难了。”有些话她怕伤到周清梧没说,就周清梧如今的名声,她怕是很难许到好人家了,甚至可能嫁不出去……,这对一个孤女而言实在是头等的恶意。 更何况不娶不意味着不觊觎,周清梧爹娘样貌都好,她底子更不差,在这穷乡僻壤也是难得的好看,万一被人惦记上,家里就两个女人,可怎么得了。甚至孟初晞还是可能随时离开的,宛清颜无法想象这种局面。 但是无论她如何劝周清梧都不肯答应,她其实也知道周清梧如今看似柔弱骨子里韧得很,她最顾忌的应该是依靠别人这件事。但是宛清颜打心眼里心疼喜欢她,不然这么多年她也不至于一直挂记,一回来就去找她。只要周清梧肯跟她离开,她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 无法可想的宛清颜叹了口气,只能暂且作罢,她在江阴还能待上一个多月,她可以等。 离开时宛清颜无奈道:“既然你现在还是坚持,我也不逼你。只是有些事我想和初晞谈谈,初晞,可以么?” 周清梧有些诧异,为什么要和初晞谈? 宛清颜把她的表情看的清楚,开口道:“我知道你们一起生活,初晞对你也是照顾有加,你不肯和我走,有些事就当我越庖代俎,要和初晞交代,希望初晞见谅。” 孟初晞略微点头:“我能理解。” 两人走出院子又往远出去了,只留下周清梧在院门口看着她们,眼里有些不安和探寻。 宛清颜站定后还看了一眼周清梧,瞅见她那眼神忍不住笑道:“她那样子,活像我会欺负你似的。” 孟初晞眸光也往那边看了一眼,眸中原本淡漠的神色也柔和了起来,她其实大概知道宛清颜要做什么,却还是开了口道:“宛姑娘有什么事要叮嘱我的?” 宛清颜深深看着她,她家世代经商,夫家也是京都大商户,她丈夫软弱无能,大多是她在操持整个家,看过的人不少,她能看出来孟初晞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打交道不用拐弯抹角,当下轻笑道:“你心里应该猜到了,我也不兜圈子。我能看出来清梧很依赖你,也很听你的,所以我想……” “你想让我劝她和你去京城。”孟初晞眼帘微垂复又抬起,神色中又是她惯常面对棘手事时的沉静。 “对。”宛清颜也察觉到了她的神色,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也知道成功的机会不大,虽然那时清梧还小,但是她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意思很明确,她其实早就打算好了让她帮着劝说了。 孟初晞轻笑了一声:“你如何确定我愿意帮你劝她,也许我也不想她去呢。” 宛清颜看着她,眼神颇为锐利,也嗤笑了一声:“因为我觉得孟姑娘是个聪明人,而且应该也是真心替清梧考虑的人。当年那件事闹的太大,这里十里八乡都知晓清梧没了爹娘,说她是天煞孤星,克父母,还克夫,这种情况下她基本不可能嫁个好人家,恐怕嫁人都难。退一万步她遇到了愿意娶她的人,她又不能说话,万一被欺负那就是有口难言。” 她看了看这周围,又低声道:“你看她过的日子,实在是让我心疼。” 孟初晞喉咙上下滑动了几下,似乎是被宛清颜戳中了痛处,她蹙眉反问道:“和你去京城后呢?这些问题就都可以解决了吗?” “成为宛家的女儿即使她不能说话,也会有人巴着娶她,也有人替她撑腰。至少她不用为生计奔波,不会这么辛苦。” 孟初晞心里有些不舒服,她低声道:“现在她是辛苦,可是她很开心,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去京城吗?” 宛清颜略有些诧异,只听她继续道:“当初徐家也是和你一样把她接回去了,但是徐家父子先后离开,导致常氏恨她厌弃她,此后的痛苦延续好几年。况且之前有徐家父子护着她时,她也没能过得开心,寄人篱下无论真情与否对她都是负担,她从来不怕吃苦,她想要的不过是自力更生。” 宛清颜眉头紧锁,“道理我都知道,可是孟姑娘你应该清楚,一个人无依无靠是何等的孤苦,你如果真关心她,你该明白这才是对她最好的。” “我会陪她。”这四个字孟初晞终于吐了出来,字字坚定。 “还有你说的庇护,让她不这么辛苦,我都会陪着她做到的。” 宛清颜愣住了,只是片刻后她笑了起来眼里满是嘲讽,“所以孟姑娘其实是想把她留在你身边对吧?”她见的事多了去了,恍惚间意识到她曾经觉得的怪异是什么了。不仅是周清梧看孟初晞的眼神过于温柔依恋了,就是孟初晞面对周清梧时都十足的温柔。 “可笑!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失去了记忆被清梧收留了对吧?难道你就是这么报答她,耽误她一生,哄骗她陪你玩这种游戏?”她之前对这个姑娘还是很有好感,可是现下她彻底厌恶了孟初晞。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自己即使忘记了也应该能感觉到。清梧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而你?你的父母不知是否俱全,甚至你是否婚配,你全然不知!如果有朝一日你记起来,你会和一个孤苦无依的哑女继续这种把戏吗?你一走了之回到你的世界里去了,最后就只剩她一个人面对所有的惨剧,孟初晞你不觉得这很卑劣。” 孟初晞猛然一震,脸色倏然发白,整个人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第60章 宛清颜这几句话字字如刀,刀刀见血!她把孟初晞压在心里的担忧几乎全部掀了出来,甚至恍惚把她压抑的情感也赤裸裸扒了出来。 一时间孟初晞竟然毫无反驳之力,脸色也十分难看。 一直留意那边动静的周清梧发觉两人气氛越来越不对,尤其是后来宛清颜神情变得严厉,似乎在斥责孟初晞。 随后又看到孟初晞脸色变了,顾不得其他立刻跑了过去,她赶紧看了眼孟初晞,又有些无措地盯着宛清颜,比划道:你们吵架了吗? 孟初晞拉住周清梧摇了摇头:“没有,你别急。宛姑娘只是问了我一些问题。” 说罢她看着宛清颜神色平静,这么短短时间内她似乎就清醒了过来,之前的慌乱仿佛只是宛清颜的错。 宛清颜只见她眸光微敛对着自己一字一句道:“宛姑娘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的,也谢谢你提醒我。但我也告诉你,绝对不会的。”如果她真是失忆了,这的确是致命的问题,但是她不是这个人,说她忘恩负义,自私自利也罢,这具身体的一切都不足以和周清梧相提并论。可她也很清楚,她可以不管,现实总会逼她,这的确是她要衡量的东西。 说罢她牵着周清梧站在一边,示意宛清颜慢走。宛清颜眉宇间诧异难掩,这孟初晞当真是个厉害的,她目光又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蹙起了眉,她看着周清梧欲言又止,但是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和周清梧道别,就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离开,孟初晞才松开周清梧的手。周清梧隐约觉得不对劲,她跟着孟初晞进了院子,有些着急的比划:宛姐姐和你说了什么,你脸色不好。 孟初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周清梧,耳边宛清颜的话如雷在耳,“所以孟姑娘只是想把她留在你身边对吧。” “耽误她一生,哄骗她和你玩这种把戏。” 她别开头闭了闭眼,她当真是糊涂而蠢,这让宛清颜这么一个古人都看出来的事,她自己竟然还以为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讯息拍晕了头的孟初晞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看着一脸担心望着自己的周清梧,她觉得又羞愧又心疼。 半晌缓过来的她摇了摇头,整理好思绪,声音微哑道:“她让我劝你去京城。” 周清梧脸色也是一僵,她略带紧张地看了眼孟初晞,但很快又平静下来。 孟初晞看她平静下来的模样,心头感觉有些许微妙:“清梧,你不问我怎么回答的吗?” 周清梧想了想伸手比划:你不会答应的,你明白我的想法的。 这一点,周清梧从来不会怀疑的。她拒绝宛清颜不仅仅是因为孟初晞,宋家那件事给了周清梧很大的打击,她绝对不可能去依靠任何人的。哪怕这次让她去京城的人换成孟初晞,如果以后孟初晞想起自己的身世回家去,除非那时孟初晞也认定了她,不然她也不会跟着她的。 这世上没有人有义务去帮你,纵然宛清颜愿意,周清梧也不能问心无愧地受着,毕竟宛清颜并没有必要对她负责。 孟初晞何尝不知道,但是宛清颜说的那些话,却句句刺在她心里,也恍惚间让她醒悟了一点。她也担心过周清梧以后遇人不淑,寻不到一个真心疼她爱她的人,就刚刚宛清颜质问她时,她险些脱口而出周清梧不需要嫁人。 有她在,她一定会照顾她一辈子,宠她一辈子,宛家再如何给周清梧保障,也不及她亲自给周清梧的一切。 想到这,孟初晞把宛清颜说的那些问题告诉了周清梧,她微微低头道:“宛姑娘说她也知晓不会答应,所以希望我开口劝你。在江阴,你的名声几乎都被他们毁了,留在这你要吃苦受累不说,往后定是难觅佳婿,连嫁人都难,恐怕就算是许了人家,你不能说话又没有依靠,会被人欺负。” 周清梧脸色微微发白,但慢慢又涌出一股红,不是平日里害羞,是一种难堪和气愤,她忍耐着,仰着头倔强盯着孟初晞,一个个比划:我不需要,你,你明明知道…… 她似乎有些比划不下去,又强忍着继续道:你明知道我喜欢你!我不会嫁人,嫁不嫁的出去对我又有什么影响。 她眼里蓄了泪却没让它落下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倔强地盯着孟初晞,憋得脸通红却没有挪开一分。 孟初晞知道她想岔了,连忙开口道:“我知道,所以我拒绝她了!”周清梧一僵,随即眼里又有些迷惑,似乎不明白既然这样为何又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孟初晞近乎于喘了两口气后才看着周清梧的眼睛,认真道:“我告诉你,是我要让你清楚,因为昨天你坚持,我承诺了,我今天才能毫无顾忌地拒绝宛姑娘并且毫无负担。所以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如果有一天你反悔了却嫁不出去了,你可就不可以对我发脾气,只能这么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了。” 周清梧似乎被这一连串的话惊呆了,就这么愣愣看着孟初晞,半晌没有任何反应。许久后她终于意识到孟初晞话里的意味了,如果说昨天那些许诺只是孟初晞口头对她的安慰,那今天这个举动,就是孟初晞用行动在告诉她,她已经在践行她的许诺了。 她心头激流跌宕,欢喜让她极度失态。并不是爱哭的人,可是眼泪却直接涌了出来,她赶紧拿手擦,却又欢喜地笑出来,一时间她又哭又笑,不知所措。 孟初晞被她这模样弄得心都化了,她伸手把人拉进怀里轻轻抱住,随后又收紧了胳膊。周清梧顿时心如鼓擂,她有些不可思议地偏头,目光中看不见孟初晞的脸,只有那一头秀发披散在身后。 耳边孟初晞又开了口,低声而温柔,甚至带着一丝缱绻,“清梧,你要相信你值得任何人的喜欢,包括我。但是请你不要急,再等等,等你再大一些,等你可以平等地被别人看待,好么?” 如果说昨天孟初晞的拒绝是在等着她自己心思明了,那今日她的拥抱就是在等周清梧长大,等周清梧做出真正的选择。 她从不怀疑周清梧对她的感情,但是如果是爱情,她希望周清梧选择她是深思熟虑后择优而选,而不是因为她的世界中只有她。 她会永远在这里,等到周清梧真正清楚了,她便会如实告诉她,她对她的感情。 周清梧仿佛明白了孟初晞那没说出口的意思,眼里刚散去的热意再一次汹涌而来,闭上眼那眼泪再次颗颗滚落,隐没在孟初晞肩头,她伸手亦是紧紧抱住了孟初晞。昨晚她就感到万分的庆幸,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酸涩,但今天孟初晞又小心翼翼往里面放了蜜糖。 她真的好开心,她怎么就遇到了一个这么温柔的人呢,自相遇开始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就连这种本该毫无希望的爱恋都被她呵护得这么好。 她嘴角笑意毫不遮掩,就连看不到她表情的孟初晞都感觉到了她的欢喜。于是本来有些失笑的孟初晞,同样因此而十分愉悦,这种愉悦让她的心也扬了起来,比起昨天的忐忑和心疼不知道幸福了多少。 抱着她的周清梧偷偷噘了噘嘴,有些孩子气地在心里嗔怪,孟初晞就是个笨蛋,木头。她怕她过早做决定而后悔,可是被她这样宠着之后,又有哪些人可以再入她的眼呢,想象了一下她就赶紧摇头,没有人会比初晞更好了。 年少时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往后所有都成了将就。 孟初晞和周清梧说完之后,两个人就仿佛彻底挣脱了那种束缚。尤其是周清梧,虽然孟初晞没有直接答应和她在一起,可是周清梧心里所有的担忧疑虑都没了,快活极了。 她走到孟初晞面前,满脸带笑,那双眸子也是流光溢彩一般,伸手比划:我们去搭架子。 还没等孟初晞说好,她已经转身把那一捆小竹子背了起来,还往后招手示意孟初晞赶紧跟上。 呜呜小跑着冲在前头,一人一狗转眼出了院门,孟初晞看她脚步轻快连忙喊道:“你走慢点,别摔了。” 说罢又低声笑了出来,看着周清梧的背影,眼里满是宠溺。弯腰把麻绳和锄头带上,又把剩下的一小捆带上,锁了门后就去追周清梧了。 春日里万物萌发,一片翠绿,田野里各种小野花都冒了出来,淡蓝色的婆婆纳是最常见的小花,兰花一样的花朵格外小因此毫不起眼,容易被人忽略。 还没有种的田里紫云英已经从去年留下的稻杆中争相开出了紫红色花朵,荷花一般迎风招展,看着美极了。 种田的人勤劳而辛苦,这些杂草的对他们而言更多是一种负累,所以几乎没有人会欣赏它们。孟初晞喜欢植物学,对这些草本植物更是如数家珍,和周清梧一路过去她就会给她介绍它们的名字还有一些传闻。周清梧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露出那种满是崇拜惊叹的眼神,让孟初晞心里莫名有些飘飘然,又有点不好意思。 而且很多东西周清梧其实也认识,她对草药很熟悉,这路边就有很多是可以入药的植物,但她依旧会听孟初晞讲,纵然是知道的东西,但是从她口中被说出来,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路上有很多开着紫色绒花的植物,花朵蓬松紧凑,格外漂亮,叶子呈披针形末端成尖刺,一看就显得凌厉,和花的娇美成强烈对比。 孟初晞指着这些花道:“这是大蓟,花是不是开得特别美。大蓟嫩叶可以吃的,焯水后拿来凉拌最好不过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眼里又是那种我家初晞什么都知道特别厉害的小眼神,惹得孟初晞实在憋不住了,笑道:“你不要总用这种眼神看我,大蓟是药材,你对它只会比我熟悉,我在你面前说还不是班门弄斧。” 周清梧笑了起来,梨涡浅浅还带着一股红晕,她伸手比划:不一样,我只知道它可以入药,却不知道可以吃,也没注意过它的美。 她这话却是真的,自从有了孟初晞她才发现了许多被她忽略的美景,那怕是被她们天天踩在地上的细小野花都有它独特的经历和风景。 孟初晞听罢笑了起来,她虽然觉得对一个十六岁的姑娘有好感是十分罪恶的事,但是不可否认,回想起这份喜欢,却又是顺理成章。 周清梧看到了一些她很中意的植物,在田边的坝上特别多,于是她指了指那不起眼的紫色小花,抬了抬下巴。 孟初晞蹙眉唔了一声,“刚刚还夸我,现在就来考我了?” 周清梧笑着摆手。这花草自然也难不倒孟初晞,记得小时候在乡下上学,回去路上都是这种小花,还有一种和它长得很像的植物,大小几乎差不多模样也像,不过花是白色的。他们会揪一把拿去“斗花”,这小花下面有一个凸出来的花托,勾在一起一扯,花就会被扯掉脑袋,留下来的就算赢。 紫色的名叫紫花地丁,性寒味微苦,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外敷还可以治跌打损伤、痈肿、毒蛇咬伤,是一味很好的中药材。 这里也能看到那种白色的,这并不是紫花地丁而是叫七星莲,非常美的名字。它药性和紫花地丁类似,但是还有一种功能是治疗咳嗽,同样也可以煲汤凉拌,也是一味食材。 听着孟初晞说完,周清梧忍不住给她竖大拇指,果然她什么都知道。她比了比:等回去我们采一些,晒干了可以卖。 孟初晞颔首,温笑道:“好。” 第61章 心情好做事也舒坦,移栽的禾苗基本上都活了,根也稳固了,是时候上杆子了。 地之前除过草翻过一次,削尖的竹子用力一压就能插稳,所以下桩速度很快,这片地也不大,很快就都立好了。 在把草绳系上牵起来,这个爬架就算大功告成了。四月下旬太阳晒久了隐约有些灼热了,孟初晞抬头看了看天,挡了下阳光,脸颊晒得有些发红了。 周清梧看到了,忙走过去比划:你去阴凉地方躲躲太阳,我去挖就好。 孟初晞没说话,直接收拾东西拉了周清梧一起,坐在了桑树下面。 “你又不是铁打的,好不容易养白了可不能再晒成黑丫头了。”孟初晞笑着调侃,惹得周清梧低头仔细瞅自己,看了看手再看看孟初晞,比了比,她的确没有孟初晞白,当下微微苦了脸抿了抿唇。 孟初晞把她小表情看得清楚,低头偷偷笑着。坐在桑树下,她抬头看着桑叶,桑树已经开花了。毛茸茸的花一些是绿色团聚在一起,还有一些略带白色,花穗下垂。 她抬头看时周清梧也跟着瞅着,她也发现这花形状不同,和孟初晞在一起后她习惯性发问:桑树花为什么长得不一样,是分雌雄么? 孟初晞看着她的手势,解释:“是啊,那绿色朝上圆润些的是雌花,以后要变成桑葚的,那白色朝下的就是雄花。今年花挂的不少,这么大的桑树,可以结不少果子,等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吃桑葚了。” 桑葚周清梧吃过,成熟的桑葚是黑色的,汁水多,特别甜,很好吃。想到这她也满是期待。 “喜欢吃吗?”孟初晞看着她问道。 周清梧点了点头,孟初晞嘴角上扬:“我也喜欢,到时候可以吃个够,多的还可以酿酒,桑葚酒滋补爽口,到时候我给你酿。” 周清梧惊诧地睁大眼睛:你还会酿酒? 孟初晞点了点头,她从小就喜欢鼓捣各种东西,曾经在生物课本上就看过酿酒的方法,而且家里爷爷身体好时自家经常酿酒,她跟着学了不少,做果酒还是可以的。 你怎么什么都会呢?周清梧又在那感叹,在她眼里孟初晞就像神一样。 孟初晞笑着在她脑门弹了一下,起身道:“去挖草药了,现在拍我马屁可不管用的。” 周清梧摸了摸额头,跟在她身后嘴角梨涡就没有消失过。这一片紫花地丁和七星莲都很多,不过两人没有都挖净,这些东西得留一些结种子,这样明年还能继续长。 等到回家已经快到晌午了,草鱼养了两天了,中午孟初晞准备做一道酸菜鱼,然后再把七星莲洗一些拿来凉拌,让周清梧试一试这野菜。 家中周清梧早就在过冬时腌制了一坛酸菜,越过冬天至今还没开过坛,孟初晞在那里杀鱼,周清梧去开坛取了酸菜,在一边洗菜。 酸菜腌得很好,梗子成了黄色,叶子微微发暗,酸味扑面而来。但是菜整个完好,色泽味道都很正,非常成功。 两人分工合作,很快就把要做的食材整理妥当了。老习惯,周清梧生火孟初晞做菜。草鱼不小一顿肯定吃不完,孟初晞决定只取一半。 周清梧看着孟初晞下刀在鱼头下面划一刀,手指在里面找了找揪住什么东西后,右手刀在鱼身上拍打,很快一条白色的线从鱼身上被抽了出来。 周清梧看得目瞪口呆,这怎么和变戏法一样,她站起身仔细看,孟初晞把这白线放在一边,瞥了眼周清梧弯唇解释道:“这是鱼腥线,是鱼用来感知外界水流状态的器官,和外界相通所以一些腥味很容易附着在里面,抽掉后可以减轻鱼腥味。” 说罢她又在另一边划了一刀示意周清梧去看,果然有一个白点,如法炮制鱼腥线也被抽了出来,周清梧真是开了眼,她从来不知道这个事。 另一边孟初晞利落一刀落下,斩掉鱼头。草鱼鱼头小,不适合单独吃,切开后可以留着熬汤底。 孟初晞处理鱼的手法和周清梧看到的截然不同,他们做鱼都只是把鱼切成段直接炖煮,而孟初晞却是自鱼尾开始把鱼肉完完整整剔了下来。斜刀切片,一片片晶莹的薄片整齐堆放在一起,而骨也被切成一小段摆好。 她动作十分熟练,一会儿就全部处理完毕了,加料腌制后只等着下锅做菜了。 周清梧一直觉得看孟初晞做菜就是一种享受更是长见识了,她也不打扰孟初晞,就是目不转睛盯着,毫不掩饰心里的惊叹和欣赏。 孟初晞本觉得这就是雕虫小技,为什么值得称赞的,但是能引得小姑娘如此崇拜,即使是孟初晞都无法免俗地暗自窃喜。 鱼骨和鱼头先入锅煎,和酸菜炒香后,加入开水熬成白色再把腌好的鱼肉下下去。辣味只能借助于食茱萸,姜蒜去腥,黄酒增鲜提香,出锅后花椒撒进热油中在泼在酸菜鱼上,非常完美。 香味在厨房流窜,不需要品尝周清梧就知道味道肯定很棒。 相比起酸菜鱼的复杂,凉拌七星莲就很简单了,焯过水后的七星莲翠绿诱人,简单把蒜末香油,酱油醋拌上,就可以吃了。 午饭虽然只有两个菜,但是无疑是难得的丰盛。 鱼片很适合周清梧吃,因为肉片薄所以鱼刺很容易挑出来,周清梧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鱼片被腌制后肉片特别紧实,筷子拨开后一点都不碎,还是一片片的。由于是最后才下鱼片,轻薄易熟,所以肉特别嫩一点也没有那种整段炖煮时的柴和寡淡,十分入味,鲜香十足。 酸菜又酸又脆,微微辣和麻提升味觉的刺激,特别开胃爽口,鱼腥味被清除的很好,这是周清梧从没体验过美味。 她闷头吃着,孟初晞提醒她注意刺,把鱼片夹给她,自己又尝了尝七星莲,酸咸适当带着七星莲独有的口感和清爽,淡淡的清香比孟初晞预料的还好吃。两道菜一凉一烫,一素一荤,都是开胃菜,吃得是一本满足。劳作后这么一顿饭,是对她们最好的犒劳。 现在是四月下旬了,油菜花已经开败了,田里油菜都已经结果实了,家里收的蜜蜂已经养了一个多月了,孟初晞偷偷看了看已经做得了钵大的蜂巢,蜜并不是特别多,所以孟初晞不打算这么快都取了。油菜花花蜜并不是很好,这个春季除了它还混杂许多的桃花,杏花,孟初晞还是打算留给蜜蜂,不过她想着就拿一小块给周清梧尝尝。 割蜜可是技术活,孟初晞又怕得很,可她又不肯让周清梧动手,最后寻了蓑衣,带着蒙了纱的斗笠,裹住手才敢去动手。 小心把箩筐翻起来,轻轻用竹片把蜜蜂扫到一边,孟初晞动作又轻又慢,蜜蜂骚动一次她就得停下来,折腾了半晌她才用竹片割下一块巴掌大小的蜂巢。 蜂巢不大可是里面储备的蜜可不少,刚切下来就有一股蜜糖往下流,金黄色浓稠发亮,看着就喜人,孟初晞赶紧拿碗接着,最后慢慢把筐重新阖上。 下去后周清梧仔细在她身上查看,用枝条把落在她身上的蜜蜂赶走,这才替孟初晞把外面防护的脱了。 因为紧张闷热,孟初晞脸颊红扑扑的,还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吓死我了。” 从没看她这副模样,周清梧有些好笑,伸手比划:那你还不让我去。 孟初晞瞅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反而是进厨房拿了勺子舀了一勺蜂蜜递到周清梧嘴边:“尝尝,甜不甜。” 周清梧摇头比划:你先吃。 孟初晞不为所动,周清梧无法,张嘴尝了一口,浓稠的蜜糖简直甜到心里了,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打着手势:好甜。 孟初晞见状笑了起来:“我把它摇出来,留着你慢慢吃。” 周清梧不依:你不吃吗? 孟初晞看了眼蜂蜜,有些嫌弃地摇头:“太甜了,我不喜欢,都留给你吃。” 周清梧还是坚持,她拉着孟初晞有些严肃地比着:蜂蜜对身体好,不能挑嘴,拿来泡蜂蜜水,或者给你冲蜂蜜鸡蛋羹。 孟初晞失笑,捏了一把她的脸:“这么严肃教训我了,胆子大了?” 周清梧脸颊微红,噘了下嘴不理她。孟初晞知道她这是心疼自己,拍了拍碗道:“以后还有的是呢,我是真不喜欢这种甜腻的,要是冲蛋羹我倒是能喝一点,我先把它整出来,怎么吃看情况,好不好?” 周清梧点了点头,这才算是答应了。到了晚上两个人又在一起把家里的存银拿出来数了数,两个人就像守财奴一般,围在一起一个个数过去,心满意足。 这两个人一起无论是卖野货还是采药材挣得都比以前多的多,年后四个多月收成加起来,扣除两人的花销和预留的赋税,还有八十多贯,周清梧都有些难以置信。 她转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孟初晞,比划着:我以前整天上山忙活,砍柴挖草药,只够抵赋税的,吃饭都难,现下可以攒好多钱了。 孟初晞看她欢喜诧异得样子,心头发酸。这些并非全是因为有了她后运气好了,和周清梧一起出去卖东西时她逐渐了解到,即使药铺老板照应,周清梧卖的药材也会经常被压价,更别提柴火和野货。 知晓她处境的人并没有因为她的状况而帮她,反而知道她生活拮据需要银子就趁火打劫。周清梧没有依靠,又不能说话,真的是吃哑巴亏有苦难言。更别提,村里那些孩子总是抢她东西,想想孟初晞就有些恼怒。 “八十多贯至少不用担心吃穿了,我想好了,等我们攒够钱了就买地,种桑树。”这个念头在她心里盘亘了很久,如今蚕已经三眠,按照她的方法长得特别好,没有一条害病的,只要起了成效,传出去定然会有人意动。可惜想要成规模,至少要百亩之地,这光地钱也要以百为计,更别提还要种桑养护的支出了。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周清梧知道她的担忧,安慰她:我们继续努力,已经远超乎我们想象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孟初晞目光柔和看着她:“不是我可以,是我们。” “我们”周清梧细细咀嚼这两个字,心里一股欢喜汩汩涌出来,带着丝丝甜意,她低头摸了摸放钱的盒子,眼里笑意缱绻,这承载的不仅仅是她们安身立命的银子,更是她和孟初晞的希望。 第62章 自从宛清颜来过后,两人之间的感情似乎又回到了最初,但是又明显不一样了。尤其是孟初晞眼里,她终于把周清梧看成了一个和她在平等位置的女孩,那种被厚重温情中掩埋的悸动开始不自觉地往外冒。 十六岁的周清梧长得飞快,原本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豆芽菜,已经开始有了少女独特的魅力。原本还没到孟初晞下巴的她,已经长到了她耳朵那里了。自从替她把身体调理好,月事正常了后,独属于女性的美好线条也开始越发明显了。 之前就她这娃娃样子,穿着亵衣都看不出端倪,到现在她已经羞涩的不敢穿着单衣在孟初晞面前晃了。 孟初晞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小姑娘长成大人了,原本是调笑的意味,可是两人如今这朦胧暧昧的状态,让孟初晞也不好意思起来。 看着小姑娘洗完澡后含着胸脸颊发红往床上爬,孟初晞装作整理两人收回来的衣服,不看她。只是手里刚叠着肚兜,她忍不住看了看,周清梧很久没换新肚兜了,这似乎有点小了。 之前思绪被强行中断,此刻她真是没有其他狭念,捏着肚兜她又转头看向周清梧,正要开口问她:“清梧,这肚……” 周清梧听到她叫自己,正看向她,却见她手里拿着自己贴身的肚兜,愣了下后脸直接涨红,恨不得直接跳过去抢过来。孟初晞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喉头话直接梗住了,看小姑娘快羞死的样子,俏脸儿也直接红了。 手里的东西拿也不是丢也不是,这滋味着实是孟初晞活这么久头一次。她手足无措,最后赶紧把肚兜塞进衣服了,手指搓着衣服,声音也有些低,满是尴尬道:“我,我就是觉得肚兜怕是要小了,要给你换新的了。” 说着她还看了看周清梧,周清梧知道她的意思,也明白孟初晞并没有其他心思。可是那是她喜欢的心上人,即使都是姑娘家,可因为这层莫名的情愫,就让这氛围变得颇为暧昧和尴尬。甚至她都觉得孟初晞刚才那一晚是看她胸口的,当下连连点头缩回被窝,比了个手势:我要睡觉了。 孟初晞站在原地脸颊还是发烫,随后有些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躲在被子里周清梧正悄悄伸出脑袋偷看,见状又缩回去了,心里又羞又甜。 熄了灯孟初晞躺进被窝里,看了看身边的周清梧,还是一人一个被窝,睁开眼盯着头顶那一片黑暗,无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翌日孟初晞和周清梧一起准备入地种豆子,两人并没打算种很多,而且只是利用一下这两亩地的田埂。上面的草被两人清理得干干净净,插稻子的田都整理好了,只等插秧,田埂肥厚的淤泥拢了后用来种黄豆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没有浪费一点地方。孟初晞在前面用竹筒按出一个洞,周清梧往里放豆子,再用烧好的草木灰一盖,简单又快捷。 忙活完孟初晞弯得腰酸背痛,直起身看着那蜿蜒过来的田埂,笑道:“等豆子出来,可以磨豆腐,还可以做黄豆酱,滋味那叫一个好,用来调味最好了。”古代调料有限,既没有生抽也没有鸡精味精,做个黄豆酱最好不过。 周清梧点头,她之前也自己做过黄豆酱,不过后来过得太拮据,根本没心思用粮食多做其他东西,孟初晞来了后家中各种东西都开始齐全了,也越来越有家的味道了。 种完豆子时辰还早,孟初晞准备去山上转一转,目的很明确就奔着此前采药材发现的一丛灌木而去,那可是好东西。 “这几天都没时间去,不知道有没有被谁摘了去。”孟初晞和周清梧边走边道。 周清梧安慰她:那地方不好找,很少有人会注意。 地方的确偏僻,孟初晞很笨就记不住方向,如果没有周清梧带她,指定别想了。 孟初晞从来不会错失夸奖周清梧的机会,拿刀砍掉前面伸出来的荆棘,她点点头一脸认同:“我一个人可是想不到了,离开了我就找不到位置了,这么大一片山,清梧怎么都能记住方位呢?”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赞赏,更何况是来自于自己心心爱慕的人,但是开心也遮掩不了她这容易害羞的样子,脸颊粉扑扑的,认真在那解释:我在山上跑得多,都熟悉才能记住,你才来呢。 孟初晞不置可否,赶路时她微微落后周清梧一些,在后面看她。这么爱害羞的一个姑娘,承认那份惊世骇俗的感情时是有多害怕呢? 可是,回想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除了初时的惶恐不安,后面她甚至在坚定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又是让她难以想象的勇敢坚韧。 孟初晞盯着周清梧出神,没发觉自己眼神越来越温柔,到最后就是周清梧也无法忽视了。但是她强自忍耐着没去看孟初晞,害怕她会立刻收回这种让她心悸的眼神。 其实在许久之前,她也曾和孟初晞一样,后退半步看着她的侧脸,彼时她还懵懂不知,现在想来很久之前她就被孟初晞吸引了。 周清梧是个聪明姑娘,亦是有韧性恒心的人,孟初晞希望给她时间让她看清自己得心,她同样愿意给孟初晞时间,不会让她觉得有负担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直到周清梧停下脚步拉了下孟初晞的手,孟初晞一抬眼便忍不住哇了一声,这种孩子气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在孟初晞嘴里,周清梧看着琥珀色眼睛都睁大了,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初晞脸颊一红,“我很久没见过这么多的,是不是特别好看?”说着她还是忍不住开心。 周清梧点点头,她此刻感觉可不比孟初晞淡定,只见面前一人多高的灌木上挂满了果子,绝大多数都是通红,还有零星的橘黄色,一颗颗椭圆的果实饱满诱人,正是她们之前发现的羊奶,子树。在山林里看到这么满满一树的羊奶,子,这惊喜是大自然赋予的上好礼物,绝对是你看着摘下来放在那里果子若无法比拟的。 羊奶,子是这个时节山上最诱人的野果子,孟初晞自从上了高中后,再也没有机会亲眼见到这种景象了。 红色的果子色泽极为漂亮,对生在枝条上,十分具有观赏性。周清梧这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多,孟初晞上前拉起被压弯的枝条,摇着头道:“我都舍不得摘了。” 当然嘴里这么说着,她还是理立刻挑了颗最大最红的摘了下来。红色的果子拿起来时红得剔透,上面仔细看还有一些小点点,这是羊奶,子果皮独有的特点,白色小点让它显得越发有质感。拿手帕擦了擦,这山林的果子干净的很,她顺手就喂进周清梧嘴里。 羊奶,子成熟后十分甜,汁水多,虽然个头只有拇指大小里面还有核,但是这滋味绝对是一绝。 周清梧吐掉核连连点头:好吃,很甜。 孟初晞丢了一颗到嘴里,久违的感觉让她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滋味,来到这以后,她曾经怀念的那随着爷爷离世而逝去的时光,如今又随着周清梧而回来了。 上一次来这羊□□才挂果,现在再不摘就该坏了,于是孟初晞直接把衣摆掀起来让周清梧摘,这一株羊奶,子整整捧了一兜。 带来的东西都在田里,两人要先回去拿,因为孟初晞兜了一兜果子不好走路,所以周清梧带着她绕了一下,从地势平坦的地方下去。 孟初晞已经习惯性在山上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就是这么一看,倒是真让她看见了。她喊住周清梧抬了抬下巴问她:“清梧你看见那边几株树了吗?就是那个长了许多小穗像虫子的那个。” 周清梧看了过去点了点头,她上山倒是经常见到,叫褚树。再过段时间就有的树上面会结那种红色果子,吃起来有些甜但是吃多了涩口,所以即使很诱人也很少有人经常吃。 但是那果实可以入药,周清梧还采过不少。而且它的叶子可以拿来喂猪,猪吃了能长膘,树皮她在书上看过描述,是造纸的好材料。 孟初晞看着它眼里满是开心:“这是褚树啊,浑身是宝。没看到它我就没想起来,没想到今天遇到了,喏,又有好吃的了。” 周清梧一愣,小心比划道:叶子是猪吃的。 孟初晞微愣,她以为周清梧既然认识又知道它的药效,应该知道怎么吃,没想到竟然也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周清梧一个人生活,如果不是别人教给她,她应该不敢轻易尝试这种东西。当下她指着那树上结的毛毛虫一样灰不溜秋的穗儿道:“春天有三宝,榆钱儿,槐花,楚不就,那虫子其实的是褚树雄株上的花,不结果子,但是它的花穗和紫藤萝花一样可以用来清蒸,也是特别好吃的。”褚树也叫楚不就,在诗经中就有所记载,在历史上大有用处。 这周清梧真没想到是吃那东西,毕竟长得有些丑,远远看到真的特别像毛虫,看着就不舒服。 “你不要看它丑,羊肚菌也不好看,味道还不是那么棒。”羊肚菌生的季节漫长,她们前前后后收集了不少,至少她涌来炒了一次,周清梧喜欢极了,现在看到了再不说它丑了。 虽然满心嫌弃,但是周清梧很听话,上前把那一树的穗儿撸了大半,最后两人,一人兜一兜满载而归。还好田里带了筐,把那楚不就和羊奶,子装好,两人这才收拾回家。 羊奶,子孟初晞拿小筐装了递给周清梧让她当零嘴吃,又捧了一些送给刘婶,她家里孙子孙女才五六岁,小孩子见了这东西也是开心得不得了,围着孟初晞叫姐姐。 孟初晞被两个孩子逗得眉开眼笑,一胖刘氏瞧着她,又是欢喜又有些憾然。这么好的姑娘偏偏什么都不记得,这也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婚配。周清梧被那些天杀的耽搁了,现在孟初晞看着还年长些,也说不得人家,村里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哪个不是儿女成双了,想到这刘氏就有些替她们着急, 她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初晞,有句话大婶多嘴问一下,如今你来周家村已经大半年了,还是没记起你家中情况吗?” 孟初晞摇了摇头:“梦里倒是感觉总能梦到什么,可是醒来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刘氏叹了口气:“这可如何好呢,也不知道你可婚配了,要是没有,这大好年华可是要耽误了。” 孟初晞心里一跳,着实有些无奈,却也知道刘婶没其他坏心,于是淡淡一笑:“其实能捡回命就是万幸了,其他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现下和清梧一起过日子我也很开心,这就足够了。” 提到这,刘氏又感慨道:“多亏了你啊,不然清梧丫头孤苦伶仃,难熬啊。只是你们都是好姑娘,这老天着实不公了些,你样貌好,又有学识,镇上都有好几个公子托人打听你。偏偏那些嚼舌根的胡说八道中伤你。”什么是别人家小妾逃出来的,又或者是说被夫家赶出来了,弄的别人才没了心思。 孟初晞先是一愣,她还真不知道有人对她有想法,当下连忙道:“婶婶,随他们说去吧,我现下什么都不记得,肯定是不可能考虑婚事的,如果我真许了人家却又谈婚论嫁,真是两头不是人了。” 刘氏听罢叹了口气,这也是啊。 孟初晞在和刘氏说话,两人都没注意道周清梧站在她们身后,此刻脸色有些发白,眼里光亮也暗了下来。她真是糊涂了,孟初晞表现的太正常了,她竟然忘了她失忆了,所以不仅是家人,也许孟初晞有……有夫君了,那她这样又算什么呢? 第63章 这个念头搅得周清梧五内俱焚,她呆呆站在原地,直到刘氏发现她在那里开口叫她,她才回过神。抬头了眼有些诧异的孟初晞后她又很快转开了视线,朝刘氏点了点头。 刘氏见周清梧是来找孟初晞回去的,忍不住调笑道:“不得了了,你们这是一刻也分不开了啊。” 孟初晞被刘婶调笑后面皮有些烫,偷偷看了眼周清梧,顿时神色微凝。周清梧有些不对劲,这要换成以前,她早就红了脸,绝不是现在那勉强躲闪的模样。 孟初晞不禁蹙了下眉,转头笑着和刘婶告辞后,便和周清梧一同回家了。她看着依旧神思恍惚的周清梧,试探着问她:“怎么了,有心事吗?” 周清梧抬头看她,眼神还有些飘忽,很快又低下头双手无意识捏了衣服摇着头。她有些不敢问,似乎只要龟缩着那些问题就不存在了。 孟初晞最怕她这个样子,周清梧虽然腼腆但是却不是那种什么都憋着不肯交流的人,除非难以启齿,不然她从来都是积极主动寻求解决方法的。 孟初晞看着她想了想,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伸手拉住了周清梧,眉心微拧,眸中有些许无奈:“你听到了我和刘婶说的话了,是么?” 周清梧神色愈发委顿,点了点头,她面色紧绷,手指也绞得发白,半晌才惶惶然对孟初晞比划:要是你成亲了怎么办? 孟初晞顿时沉默起来,她心里蓦然焦虑起来,这个问题在宛清颜骂醒她时她就考虑过。虽然原主今年多大她不清楚,但是从她零星记忆中她应该是外出做什么事才被人害了,如果成亲了,不至于她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的做事。而且当时她的衣服和发饰精致却简单,并没有盘发,应该是没成亲的。 可是让孟初晞担心的是,原主年纪不小没有成亲已经是少见了,所以身上可能已经有婚约了。但这对孟初晞而言虽然只是以后的一个麻烦,只要她不被找到,如何选择实在是太清楚了。 可周清梧不清楚她的来历,无论是成亲还是有婚约对她而言都是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她很理解周清梧的恐惧,只是她该如何解释,说她无论怎么样都不会离开,也不会履行之前她承担的身份,这既不现实也显得很不负责任。 她长久的沉默加上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周清梧心里负担越发重,她甚至后悔自己不该痴心妄想,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忘了这么一道鸿沟隔在两人之间。 她只是想着如果孟初晞能接受她,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她会好好的陪着孟初晞,甚至奢望如果她永远想不起来她们就可以这样一辈子。 如果孟初晞想起来了不得不离开,她也不会怨她,就默默守着她,这也足以让她幸福了。 但是如果她成了亲,或者是有了亲事,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勾着她和自己这般。要是等有朝一日孟初晞想起来了,在她和对方之间孟初晞又该如何自处,这想想都是周清梧难以接受的。 她近乎于绝望地看着孟初晞,抖着手比划:我很喜欢你,可以因为喜欢你做任何事,但是我却不能在你有婚事在身时,还去拉着你陪我。 因为孟初晞说即使是女孩子,她们的感情也是真挚的值得尊重的,并没有错。可是如果孟初晞有夫君,她这种就是大错特错,不仅是毁了自己,更是害了孟初晞。 孟初晞看着眼前这个她无数次告诫自己。她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此刻近乎于把自己心拿出来剖给她看,即使痛得发抖,还是强撑着。她的这份勇敢和坚韧,是自诩比她大了九岁的自己都没有的。 孟初晞突然觉得很羞愧,她总觉得自己如今的理智和忍耐是为了给周清梧退路,可是却没想过周清梧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如此一来,那个有退路的人分明是自己。 在此前她没想过自己有婚事在身,选择和自己在一起,但是她却很清楚她还有家,如果自己真是这个原身,想起来了后怎么可能不回家,到时候等待周清梧的必然只有离弃! 即使她相信自己不会抛弃她,那这条路有多难走她怎么会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等待她们最大的恶意绝非世俗流言,而是她的家庭。 心里那铺天盖地的羞愧变成了难以阻挡的自责,她看着眼前身形还那么瘦弱的女孩子,心里涌起来的心疼快让她窒息了,她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满脸的懊恼。 周清梧脸色一变,摇着头惊叫一声,赶紧抓住她的手,神色间满是惊慌,那双眼睛也倏然红了。 孟初晞反手握住她,两人径直回了家。进了屋后周清梧目光赶紧落在她脸上,孟初晞手下力气不小,那边脸已经是红了一大片。 周清梧以为是自己没说清楚害孟初晞误解了,连忙比着手势解释:我没怪你,是我的错,你别这样。 孟初晞觉得自己胸口一股激流在不断翻腾,憋的她胸口难受至极,她拉住了周清梧的手,呼吸急促双目也充血发红。 她低下头忍耐了下心情,这才抬头对周清梧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你听完后,无论是怕我厌我也罢,让我离开也好,任凭你处置,但是请你相信我,也信我从来没有想伤害过你。” 她现下这个状态让周清梧有些心慌,又担心极了她。只是孟初晞双眼牢牢盯着她,她才按捺下来点了点头。 “还记得第一次我问你现在的国号和年号吗?” 周清梧点头:记得。 孟初晞吸了口气,“其实我问你并不是因为我不记得了,而是我根本就不知道。” 乍一听这样的两句话为什么区别,可是周清梧却莫名紧张起来,孟初晞苦笑一声道:“我没有失忆。” 周清梧眸子猛然睁大,呆呆看着孟初晞,脑海里一瞬间想了许多东西,没有失忆?那为什么早说失忆了,为什么不回家呢?但是虽然震惊万分,周清梧又觉得合情合理,孟初晞知道那么多东西,的确是不像失忆。 还没有等她想清楚,孟初晞下一句话又把周清梧所有的思绪全部炸没了。 “我只是没了这个身体的记忆,而原本属于孟初晞的记忆都还在。清梧你这么聪慧,应该一早就发现我其实很多地方不对劲,根本不像失忆的人对不对。” 周清梧半晌才回过神,艰难比划: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是没了这个身体的记忆。她脑子里近乎一片空白,有些不知所措,突然她想起孟初晞说自己会怕她,她悚然一惊,颤巍巍比划:初晞你是借尸还魂? 孟初晞本来也是心乱如麻,毕竟周清梧生活在古代,鬼神之说多如牛毛,听了后指不定要吓坏了,结果看她比出这么一句话,顿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罢她又兀自摇了下头看着周清梧:“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怕我?” 周清梧脸有些发白,半晌她伸出手摸了摸孟初晞的脸颊,之前她打自己留下的红痕散了不少,摸起来柔软温暖,细腻的很。她现在是活生生的人,虽说这种事情足以让人惊悚,可是和孟初晞在一起这么久,她怎么会怕她呢。 于是她慢慢靠近一些,抚着孟初晞的脸,最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努力传达自己的意思:就算初晞是鬼,也是天底下最好的鬼。 孟初晞看着她,眨了下眼睛,笑了起来,笑容还没彻底舒展开眼泪就出来了,于是这个笑被硬生生中断,孟初晞低下头强忍着泪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喜欢她的这个小姑娘比她想象中更加爱她,也比她想象中更善良。 孟初晞突如其来的崩溃和伤心桑周清梧心疼得厉害,她顾不得继续和孟初晞求证她说的意思,放在孟初晞脸上手松开,直接把她抱进怀里,就像她以往安慰自己那样,轻轻拍着她,可是她嘴里说不出安慰的话,一切的话语都只能通过轻柔的拍打传递给孟初晞。 等到孟初晞缓过来后,她红着眼睛看了眼周清梧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嗓音微哑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想,我哪里像鬼了。” 周清梧此刻能好受孟初晞这一瞬间的脆弱,因此现在的她比起往日的柔弱羞涩,显得格外温柔有担当,虽然脸颊因为这句话红了,但是她看着孟初晞的眼神格外柔和,又捏着衣角替孟初晞把没擦掉的泪痕拭干净,打着手势道:嗯,你继续说。 这样的周清梧让孟初晞有些呆,但是还是逼自己冷静下来,继续道:“说借尸还魂不够准确,其实我并非大衍朝的人,说起来难以置信,但是我生活的那个时代,距离大衍王朝已经是一千多年了。”她大概和周清梧描绘了下她活的时代是怎么样子的,又说了下她是怎么会来到这个时代,成了现在的孟初晞。 听完的周清梧整个人一直处于震惊之中,直到孟初晞停下来她都没回过神,从一千年后来到她身边,这……这比借尸还魂还让人不可思议。 看她这样孟初晞有些不安,叫了她一声:“清梧。” 周清梧回过神掐了自己一把,惹得孟初晞有些人忍俊不禁。 痛得很,这不是做梦。她像看一个全新的事物一般看着孟初晞,孟初晞也没打扰她,就这么让她看着,想听她说什么。 过了许久,周清梧逐渐冷静了下来,她盯着孟初晞比划着:我一直觉得初晞你像神仙派来仙子。 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难为情,她腼腆一笑,又继续双眸亮晶晶比完:现在看,真是神仙送来给我的。 孟初晞就这么看着她的小姑娘,今天她真的被她感动的心口发烫,也彻底意识到周清梧这个十六岁身体的灵魂,也足以让她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为之倾倒。 喜欢上十六岁的姑娘似乎有些丢人,可是喜欢十六岁的周清梧,她却觉得理所当然。她不得不承认,此刻她的心跳加速,那种令她陌生又难以抵挡的心悸,就是对这个姑娘的心动,它打破了她这个主人强行设置的牢笼,争先恐后的汹涌而出。 她嗓音有些喑哑,脸上带着笑,口中说着:“傻姑娘。”说着她手指曲起,如同往日一般要弹在周清梧额头上。 周清梧又下意识眯了眼,等着那惯常的轻微疼意袭来。可是就在她眯眼时,跟随着手指靠近的还有孟初晞的脸,指尖轻快地在她额头拂过滑在她腰间,而最后切切实实落在她额头上的,是她除夕之夜刻骨记着熟悉柔软,温暖轻柔。 不同于那一夜醉酒后的起兴,这个吻满是温柔,像蝴蝶一般静静停在她额头。周清梧微微长大了嘴巴,眸子里满是震惊。 随后她抬眸想要看看孟初晞,只是视野里只能看到她的脖颈,一瞬间除夕夜的烟火再一次在她脑海中炸开,但是却不是震动,而是漫天绚烂。 第64章 周清梧都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感觉很漫长又感觉很短暂,当孟初晞松开她时,周清梧只瞥了她一眼,红晕就从脖颈袭上整个面颊,眸子里那神情既娇且羞,仿若含了一汪水。 孟初晞亲完亦是脸红耳赤,她其实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周清梧的羞涩让她也觉得难为情。于是两个人红着脸面对面站了半晌,到最后目光又撞上了,彼此都笑了出来,也驱散了方才脸红心跳的氛围。 这一亲基本上就是给双方关系正式确定了一个开始,周清梧脸上红晕褪去后依旧是红扑扑的,这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不过孟初晞没忘记她摊牌的目的,她拉着周清梧坐下来,正午的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光束里仿佛带着细微颗粒,静谧美好。 她认真道:“我告诉你这件事是为了让你知道,即使这个身体有婚约我也不会去履行的,虽然有些自私,但是他们定然没有你重要的,所以你不要担心我需要做抉择。至于成亲,在我那些记忆中并没有任何片段,而你捡到我时,我身上服饰装束应当是没有的。” 说完她又微微敛眉:“只是虽说我不是这个人,但我占据了她的身体,如果被发现,这对我们而言将是很大得阻碍,你会不会怕?” 周清梧连忙摇头,神情严肃地伸手比划:只要你不怕,我也什么都不怕。 孟初晞看着她,眼里那种温情头一次毫无掩饰地倾泻出来,周清梧想到孟初晞刚刚那个亲吻,耳垂发红,伸手拽住孟初晞衣袖晃了晃。 孟初晞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询问,周清梧扭捏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额头问孟初晞:刚刚你亲我,是什么意思呢? 孟初晞脸有些红,可是却把周清梧那点小心思摸的清楚,忍不住感慨,以前可是小看她了。 不过她还是实诚回答了她的话:“就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清梧,在我们那十八岁才算真正成为大人,男女要到二十多岁才能成亲。” 孟初晞故意说,然后她就看到周清梧的脸色立刻变得焦急,她打住孟初晞的话,连忙打手势:入乡随俗,这儿十五岁就是大人了,十四岁就可以议亲了,十八岁,二十多,都有孩子了。 她急切而且认真,孟初晞脸上笑意忍不住越来越浓,心里的喜欢也压不住,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看到孟初晞笑,周清梧反应过来自己才不矜持了,脸又红了,却还是不放弃地解释:我只是提醒你,没有别的意思。 孟初晞眼神柔和,伸手替她把额头碎发拨到一边,柔声道:“我知道,清梧远比我所处时代十六岁的女孩子要成熟懂事,经历的也多得多,所以我不怀疑你的喜欢,也没等抵挡,咳。没等抵挡住你对我的吸引力。” 见周清梧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孟初晞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所以我正视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要等清梧再长大一些,要是到时候我们彼此心思不变,那便和寻常夫妻一般,忠于彼此不离不弃,再也不能反悔了。而我在此也向你保证,我不会因为这身体的家庭原因放弃你,我把真相告诉你便是为了让你安心,从此我便没有隐瞒你的地方了。” 周清梧定定看着她,实在是没能按捺住此刻的心情,抱住了孟初晞。孟初晞摸着她的脑袋,眼中的温柔逐渐化成坚定,要是周清梧真后悔了她会让她离开,但是从现在起她不能让她后悔了。 午饭被耽误了很久,采回来得楚不就就是她们的午饭了。周清梧着实觉得这东西不像好吃的,灰不溜秋虫子一般,她暗自琢磨着待会儿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了,不能伤了初晞的心意。 不过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采回来的楚不就在浑水中烫了之后,那种灰色立刻褪去成了非常漂亮的嫩绿色,这么一看不那么像虫子了。 它和蒸紫藤萝方法一模一样,出锅控干水加面粉和油拌匀就可以蒸了,有过经验的周清梧在一边已经帮着孟初晞把酱料配好了,只等出锅就可以尝了。 锅一打开,楚不就浓郁的清香立刻散发出来,周清梧着实没料到这丑丑的东西会有这般香味,淋上酱汁后周清梧尝了一口,比起紫藤萝这楚不就又有另一种独特的滋味,食用时唇齿间的清香润滑让周清梧停不下筷子,早就忘记了之前对它的嫌弃。 孟初晞看着她吃的这么欢实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怕你嫌弃呢,现在看你喜欢得很。不过现在时节迟了,吃了这次要等明年了,嗯,还有槐花,这个你应该吃过吧。” 槐花,榆钱儿是村里人熟知的野菜,周清梧不陌生,也经常摘了就吃。洋槐花已经开得很盛了,再过几天也该谢了,村里槐树都是有主的,而她们没有遇到野生的槐花,所以周清梧今年还没尝过,不过这紫藤萝和这楚不就已经很好的满足了她。 周清梧出乎意料地爱吃这个,以至于最后吃撑了。孟初晞把她赶出了厨房,自己收拾碗筷让她出去消消食。 周清梧摸着肚子回头偷偷瞅孟初晞,抿嘴笑得格外开心,这才和呜呜一起出去走走。 出了院子她绕着篱笆看自己的家,竹篱笆被修缮得很整齐,木槿花苗活了,长高了一些,给略显单调的篱笆添了新绿。篱笆里面用石头围出来两个花圃,里面有孟初晞挖回来的几株映山红,花基本已经谢了,留下绿色的植株。 还有三株修长漂亮的野百合,还没开花,但依旧赏心悦目。阁楼依稀有嗡嗡声,时不时可以看到蜜蜂飞进飞出的身影,那群已经长了许多的小鸡也在外面刨食,周清梧眼里忍不住漾满了笑,她们可真幸福。 如今在村子里路过周清梧院子时,那种唯恐避之不及亦或者是叹息摇头的情况再也没有出现了,这个两口之家已经生机勃勃,看了一眼后竟让人心生羡慕。 今天暂且没什么事,休息片刻后周清梧就在那里继续做鞋子,给孟初晞做的两双鞋,都差不多了,只剩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孟初晞现下也没有事,她不会做针线活,就在旁边看着周清梧下针,心里满是感慨,她的小姑娘真贤惠,这针线做的真的好。 “在我们哪里鞋子款式特别多,材料也各色各样,但是清梧你这种鞋子已经很难买到了。市面上有的也远没有你做的好了,也没有那么舒适。” 周清梧其实十分好奇孟初晞说的那个一千年后的世界,她空不下手,只是拿眼神询问她。孟初晞会意,环视了下周围,看见她们的房子就像她讲述着后世的房子,还有那里人们穿的衣服,出行工具。 周清梧听得目瞪口呆,哪里还做得下去鞋子,在那里竖起耳朵听着,时不时急切地询问着细节。听完后她觉得这简直就是魔幻一般,周清梧根本不能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想了想她比划道:还有朝廷吗? “有的,不过和现在差别很大。也有官员,统领,但是老百姓前所未有的自由。一切的罪恶不公,虽然也会有被权势和金钱干扰的时候,但却公正太多了,绝大多恶人无论什么身份都会因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所以那里很安全,人们都可以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有那里是一夫一妻制,人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决定是否和他共度一生。” 周清梧呆呆听着,半晌她比划道:那样的世界真幸福,初晞一定很想念那里。 她眼里有一丝黯然,她一直都知道孟初晞出现在她身边对她而言是天大的幸福,可是对孟初晞而言其实一定程度上是灾难吧。 这个心思敏感的姑娘禁不得一丝风吹草动的打击,孟初晞看着她笑道:“不是啊,那么好的地方也有许多不幸福的人,而我就是那不幸福的。” 周清梧有些不解,她继续柔声道:“那里很好,但是这里有了清梧你,便变得比那里更好了。” 这话直白的犹如灼耳的情话,听得周清梧面红耳赤,心扑通乱跳。她慌忙收回目光,拿起针线继续上鞋底,不敢看孟初晞。 孟初晞轻笑出声,眼前小姑娘脸上透着腼腆的神色,含娇带媚,眉眼清俊,纵然不是惊艳却也格外动人。如果是此前未挑明时是温馨,那现在那种撩人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夜晚到了就寝的时候了,周清梧动作不复之前的利落,显得有些磨蹭,孟初晞有些奇怪,看了看夜色:“清梧,该休息了。” 周清梧看了眼床上整齐叠好的被子,点了点头,慢吞吞掀开被子上了床,时不时打量着孟初晞。 孟初晞看她又睡到了自己那个被窝里,嘴唇抿了抿,随即转身吹灭了灯火。房间一下落入昏暗中,周清梧的心也叹息一声落了下去。 不过今天月色很好,因此灯灭之后适应了夜色,屋内一切又开始依稀显露出来,孟初晞上床时能看到周清梧在看着自己。 她进去躺好后,转过头看着侧过身面对自己的周清梧:“睡不着吗?” 周清梧看了看她又瞅了下自己,点点头。 今天之后两个人其实算是订了情的,至少互相表明了心意。虽然孟初晞固执坚持等周清梧长大一些,可是在周清梧眼里她已经认定了孟初晞。 之前她分开睡是以为孟初晞对自己无意,这么睡一起尴尬。可是现下知道了,那就不用避讳了,睡一起也是可以的。但是搬出去容易,回去难。 周清梧这害羞的性子,着实说不出,我们睡一个被窝吧这种话,更不敢直接钻进孟初晞的被窝。她眼巴巴瞅着孟初晞,希望她开口说一句,她保准立刻滚进去,孟初晞身上香香软软的,靠着睡既安稳又舒心。 可是之前她们睡一个被窝是因为小姑娘体寒睡不暖和,孟初晞彼时有没有其他心思,两个人姐妹一般,毫无负担。 可现在是这种关系了,再说睡一起意味太暧昧了,孟初晞虽然年长也是第一次谈恋爱,心里那种羞涩和心悸也让她没办法这么直白说出口,于是两个人彼此看着,愣是没人开口。 “那我们说说话吧。”孟初晞率先出了声,小声道。 周清梧点了点头,还是一动不动看着孟初晞,孟初晞突然卡了壳,看着有些朦胧轮廓的周清梧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面面相觑安静得过分。 大概是彼此大眼瞪小眼的状态实在太好笑,两个人噗嗤笑出声,孟初晞声音轻而柔好听得很,周清梧笑得无声,但是脸上笑意明显,眉眼弯弯弯,夜色中看不分明那对梨涡,但是孟初晞可以想象出来。 笑罢,周清梧想到今天孟初晞那个吻,眼神含羞带怯,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小心翼翼比划验证:今天这个算你亲我吗? 孟初晞借着月色分辨出来她的意思后一愣,顿时脸颊发烫。随即她目光挪开了些,最后才很轻得从鼻腔发出一声:“嗯。” 周清梧脸上红润借着夜色的掩护再次加深,心跳得飞快以至于她手脚都在发软,手心捏着能感觉到潮湿的汗意。她伸手起了几次势,这才比完:那可不可以再亲一次,之前我都懵了。 第65章 分明是无声的手势,可是孟初晞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周清梧的声音,柔软而青涩,带着一点羞意,低声又认真,特别可爱。 她完全无法拒绝,即使她一再告诉自己不可以急,她还小。可是这样的索吻,她抵抗不了。脸颊耳朵都是滚烫的,孟初晞心里安慰自己,只是亲额头,没什么的。 她手心出汗,左手支起上半身,随即倾身小心翼翼探过去,缓缓俯下去,一个又轻又软的吻再次落在周清梧额头上。 躺着的周清梧清晰感觉到孟初晞俯过来时带给她的压力,把她整个人都拢在身下一般,并不觉得压迫但是却让她紧张万分,双手揪着被褥,闭上眼睛,只能用其他感官去感受孟初晞。 温柔微热的柔软触感,喷洒下来的气息带着孟初晞独有的味道,让她心和身体一起战栗。其实就是亲下额头而已,周清梧却控制不住自己,彼此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这个姑娘羞涩的难以自持,却又努力想要彼此靠近。 孟初晞清楚感知到了周清梧这让她怜爱万分的表现,这样的姑娘让孟初晞生不出一点唐突之意,这样的亲近已经让人感到难以言喻的心悸和甜蜜了。 离开时孟初晞低低说了句:“晚安,清梧。” 周清梧觉着自己泡在了蜜糖中,又仿佛躺到了云朵里,轻飘飘的,嘴角笑没能压住,最后也不记得之前还在纠结不能睡一个被窝,缩进被子里不出来了。 孟初晞侧头看了她一眼,亦是笑了起来,很快就在这种甜蜜幸福中双双入梦。 这一次孟初晞又做梦了,记忆回到很小的时候,一个穿着锦衣长袍的长者牵着她,指着眼前挂满了桑葚的桑树,开口道:“桑之种性,惟在辨其刚柔,得树艺之宜,使之各适其用。荆桑多椹,鲁桑少椹。荆桑叶薄而尖,鲁桑叶圆厚而多津者。荆桑根固而心实,能久远宜为树……” “记住了吗?初晞。” 孟初晞恍惚间有些不知身在梦中,却又看不清眼前说话的人。这次和其他梦境不同,直到她醒后她能清楚记得梦里那个人说的话,以及最后他叹息一声道:“初晞,你是要承你爹的担子,挑起这份家业的。”初晞?是她两种记忆混乱了,还是这个身体也这么巧合叫初晞呢? 她闭了闭眼晃了晃犯晕的脑袋,手在太阳穴处拍了拍,随即另一边一双手伸了过来替她揉着。 孟初晞顿时清醒过来,睁开眼却是已经起床的周清梧,外面天已大亮太阳都升起来了,可想自己睡晚了。 她伸手把周清梧的手拉下来,她手有些凉在看她衣袖微湿,温声道:“怎么不叫我,你衣服都洗过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有些担忧:你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头疼? 今天醒来她就发现孟初晞睡得不安稳,眉头紧皱一直没醒。她怕是昨天累着了,就没吵醒她等她多歇息,可是睡到现在她好像还是很累的样子。 孟初晞对她安抚地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就是又做梦了。” 周清梧眼里担忧越浓:梦到家里的事了? 比完她又加了一句:她家,还是你自己家? 孟初晞掀开被子,周清梧把衣衫递给她,帮她一起穿,孟初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拒绝。她边穿衣服边道:“应该是她家的,梦到一个老人在和她说种桑的事,这身体家中应该是种桑大户,所以知晓这么多养蚕种桑的东西。”最后那句话她隐约觉得不安,也没有和周清梧说。 周清梧替她系着腰带,最后犹豫地比划了下:我有几次听见你说梦话,应该是这身份的记忆,我和你提过,她有个爷爷,还有个姐姐。 这周清梧的确和她说过,她在那思忖,梦里出现的只有姐姐和爷爷,那父母呢? 她在那兀自思索着,那边周清梧表情有些酸得比划:你和那个姐姐关系很好。 孟初晞看得一愣,这怎么感觉还酸了呢。那边周清梧是突然想到那除夕夜里,孟初晞亲了她后睡着了,发现孟初晞做梦了,正碰她结果孟初晞说了句阿姐别闹。当时那滋味周清梧记忆深刻,这才露出这表情。 不过看到孟初晞这惊讶好笑的神色突然意识到即使感情好也不是孟初晞和那个姐姐感情好了,顿时为自己这莫名其妙的酸意涨红了脸,连忙起身示意自己去准备早饭了。 呜呜已经是半大的狗子了,体态长得很漂亮,而且聪明机警,已经开始撵一些小动物了,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老鼠,有时候还能抓到鸟。 这不孟初晞出去就看到它在那里玩一只老鼠,看得孟初晞直扶额,这还真是狗拿耗子了。 抽空她去了蚕室,三眠后的蚕已经是白白胖胖了,这食量也日益见长,仿佛永远没有停歇一般不断吃着桑叶。今天孟初晞又要去摘桑叶了,采摘桑叶有讲究得趁清晨或傍晚,簸箕里面的桑叶只剩茎杆了,得早上去了。 和周清梧说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孟初晞便背着背篓出发了。那八颗桑树并不足以支撑家中那两箔蚕,所以除了应急先摘一些外,另一些需要她们傍晚去河边摘那些地桑的桑叶。 村里下田的一些男人看到了孟初晞,都会抬头偷偷打量一下。孟初晞太漂亮了,村里许多人之前不怎么敢动心思,可是现在她还没找到家里人也没有记起过往,于是有些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而听到有人幸灾乐祸说最近有人想给孟初晞说亲,却被那些流言蜚语给挡了回去后,这份心思就更活络了,其中最为意动的就是村里家境还不错的周平了。 周平今年二十二岁了,之前娶了一个媳妇但是得病死了,成了鳏夫如今已经两年了。周平的爹是青阳镇有名的木匠,手艺格外好,因此给镇上不少大户人家做过事,攒了不少家底。 而周平也是能干,年纪轻轻已经在镇上替最大的绸缎铺锦绣堂管着一家铺子,算是有体面的人了。虽然丧妻,但也是十里八乡姑娘心中心仪的对象,但是媒人上门几次他都没松口。 他也外出走过货物,见得女子多了,村里那些乡野村姑他觉得配不上自己,唯独回来看到孟初晞后一眼入心。之前也是听说她是有身份的人,又失忆了只能暂时压着,现下却是觉得时机到了。 孟初晞背着背篓往村西头走去,正要去镇上忙活的周平恰好和她遇上了。孟初晞本来准备侧身让过去,周平却笑着和她打了招呼:“孟姑娘这么早便要去忙活了?” 孟初晞和他不过有过几面之缘,并不是很熟悉,但出于礼节还是客气道:“只是去摘些桑叶。” 周平目光不加掩饰地看着她,忍不住想和她多说说话,便笑道:“原来你还养蚕了,养蚕需要细致还很辛苦,要是没注意好,很可能功亏一篑。我时常需要去收丝,对养蚕一事还有些研究,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也免得你和周清梧一个小姑娘一起这么辛苦。” 孟初晞这下听出端倪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不觉得周平一个大男人突然来和她搭话只是巧合,更别说还帮忙。 她脸上笑意淡了些,回道:“清梧能干的很,而且我们非亲非故,哪有随便开口让外人帮忙的。” 周平还没意识到她话里的冷淡和距离感,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孟初晞直截了当道:“既然你懂养蚕就该知道采桑叶需要赶时间,我先忙去了,告辞。” 看她转身离开,一点停留的意思都没有,周平蹙了下眉。随即想了想,自己刚刚的确是有些莽撞了,不过他觉得孟初晞又不是真正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自己条件在周家村算是顶好的,他刚刚示好难道孟初晞没感觉到吗? 孟初晞最初本来没反应过来,只是采桑叶时想着这莫名其妙的人,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了,忍不住摇头无奈一笑。 不过想到家里那个等着自己吃饭的小姑娘,要是让她知道了,这怕要打翻醋坛子了,嘴角止不住上扬,这感觉出乎意料的不坏。 采完桑叶,怕让周清梧久等,孟初晞很快就打道回府了。远远看去烟囱里炊烟只剩下寥寥一缕,应该是饭已经熟了。 周清梧早就带着呜呜站在院子前的坡上等着,看到她的身影出现了,一人一狗立刻从上面下去了。不过呜呜速度快多了,恨不得用飞的,一溜烟就把周清梧甩在身后了。 孟初晞看着一人一狗在清晨的阳光中朝她跑过来,突然觉得幸福的不真实。 她很快就被呜呜接到了,它尾巴摆得像陀螺一样,把脑袋枕在孟初晞脚上不停蹭。 孟初晞有些失笑,她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而已,这也太夸张了。被呜呜拦住了无法走了,孟初晞就看到周清梧小跑着过来,瞥了一眼呜呜,把它拉开,还在它屁股上拍了一下,责怪它跑得太快了。 然后立刻过来要帮孟初晞把桑叶接过去,孟初晞拉住了她的手,往前走,摇头道:“都是松的叶子,不沉的。饿坏了吧,赶紧回去吃饭。” 周清梧被她牵着回了家,吃过饭孟初晞就赶紧把桑叶添了上去,把蚕沙清理出来。 堆积的蚕沙是顶好的肥料,可以用来沤肥。院子旁边种了几株南瓜,孟初晞把蚕沙埋在南瓜底下,再过段时间南瓜藤蔓就可以长起来了,到时候又有一道美食了。 田里秧苗长得很好,还有段时间就该插秧了。插秧季节是一年中最辛苦和忙碌的时候,所以很多事得提前安排。不过孟初晞算了算,等到插秧时,第一批蚕可以大眠了,也就是可以上架子结茧了,刚好可以错峰,免得忙碌。 眼看快到傍晚日落时分,周清梧和孟初晞带上呜呜去河边采桑叶去了。这些沿河生长的地桑都是野生的。地桑叶片肥厚正是鲁桑的一种,用来养蚕非常好,就是疏于打理显得有些小。 这条小河附近就是水田,有许多沟渠,采桑叶时孟初晞无意在水中看到了一个黑色圆滚滚的东西,她眼里一喜,伸手捞出来。 “这里居然有田螺。”孟初晞眼睛一亮,指着手里的田螺开心道。 周清梧看了看,点了点头,平日里村里田打理的很干净,大多田沟里没有田螺的,这一片靠近河边,田螺还不少。这些东西难处理,有泛滥,多的时候会有人捡了拿去喂鸡鸭。 “我们捡些回去,这个季节虽然不是特别肥,但是挑出肉做一道爆炒田螺,味道特别好。” 她话语里满是欢喜,被她的开心感染,周清梧也笑了起来,立刻撸起袖子下田去捡田螺。这边田螺个头很大,不比现代社会要提防误食福寿螺,她们可以放心大胆的捡。 不过没有带东西来装,两人捡了一会儿已经足足有一大堆了。先把桑叶带回家,拿了竹篓子去把田螺拿回来,看着那些留下许多蜿蜒痕迹的淤泥水地,孟初晞有些意动:“这里应该有黄鳝的。” 周清梧点点头,伸手比划:村里有人下篓子抓的,这一片野生黄鳝不少的。 孟初晞思忖这段时间黄鳝也开始多了,她可以试着做一些捉黄鳝的小工具,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卖都是极好的。 第66章 晚饭比较简单,两人吃的也不多。捡回来的田螺放在木桶里养着让它吐掉泥沙才能吃。 而第二天孟初晞说做就做,开始准备用竹子编抓黄鳝的工具。在她小时候家里的老人都会篾匠活,而她爷爷簸箕,箩筐都可以做,所以孟初晞耳濡目染也会一些。 借了工具后孟初晞就开始捣鼓,但是这事真不好做,取竹青就是一件极为费时费力的事。姑娘家手劲小,根本做不到直接拿手就劈开竹子,但是竹子韧性好,直到最开始劈开后面借着手的力道完全可以了。 这一天下来孟初晞才做了一个,粗糙得很,只能确保黄鳝不会跑出去,也在里面设置了倒口,黄鳝进去就出不来了。 虽然孟初晞很不满意但是周清梧却觉得孟初晞简直是神一般,竟然连捕黄鳝的工具都会做。 看她那熟悉的表情,孟初晞失笑道:“不要以为我很厉害,只是我会东西恰好我们可以用上,而且其实是两个人呢。” 周清梧想了想还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还是很偏心地道:初晞会的更多。 孟初晞失笑,暗自接受着小姑娘的夸奖,继续忙活手里的东西。 开春时节农作物都长了出来,偶尔有野兽开始祸害庄稼了,因此这一天孟初晞抽空去看了下自己之前下的陷阱。 这几个绊子自从抓了一只黄鼠狼后基本上没有什么收获了,但是这次去看,远远她就发现布置陷阱的那一片杂草都倒了一片,心头顿时一跳。 她赶紧过去一看,草中赫然躺着一个灰色毛茸茸的东西,凑近一看,果不其然是只野兔子!不知道被抓了多久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那了。看样子它挣扎了很久,周围草都被它压平了。 没想到真有收获,孟初晞眼里满是欢喜,把其余绊子调整了位置后拎着野兔子就回去了,准备让周清梧开心开心。 大白天她捏着兔子回家,被好几个人看见了,当下眼里都是羡慕。 “这真会折腾啊,山上长得,地上跑的,都能给她弄回来。那个哑巴遇上她真是好命啊。”朱氏看着那足有三四斤的兔子,话语里满是羡慕。 林氏家的田和朱氏在一起,两家人在田里忙活时常闲聊。这不朱氏说这话时林氏和儿子媳妇正在那种豆子。 林氏心里不舒服,想到之前村里传的时候,弯腰把豆子放进坑内冷冷道:“那又怎么样,两女人在一起注定是苦的,家里没男人做什么都辛苦。那哑巴名声毁了嫁不出去了,这个生得狐媚样子的女人来历不明,别看男人喜欢多看几眼,可正儿八经谁家愿意娶她,以后有的哭的。” 朱氏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这话说的不假,以后她们日子肯定不好过,家里没有男丁扶持,怎么过得下去哦。” 纵然大衍民风开放,对女性束缚远比后来几个朝代少,但是在大多普通人家眼里,女儿家能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道,而家里大多是男子撑起来的,这在世代务农耕种的周家村村民眼里,更是如此。在这几个妇人看来,以后终究要靠家里的男人,那两个黄毛丫头能勉强糊口就很不错了。 孟初晞一回去就兴冲冲跑到了周清梧面前,眸子亮晶晶地看着她。周清梧正在把之前采的一批晒干的药材整理起来,看孟初晞一回来就这么看着自己,略有些惊讶地比划:怎么这般开心? 她眼睛往下一扫发现孟初晞双手背在身后,顿时了然笑了起来:有什么好东西? 孟初晞把手里兔子一把拿出来举在周清梧面前,把周清梧吓得一个激灵,后退一步才看清是个兔子,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自己心口,嗔怪地看了孟初晞一眼,随即脸上满是惊喜:好肥的兔子。 孟初晞被她逗乐了,看着手里兔子道:“还有气呢,怎么处置,是我们自己吃了,还是拿去卖呢?” 孟初晞想问周清梧意见,周清梧本来想着兔子难得,留家里给孟初晞尝尝鲜,但又想到两人还要攒银子,便犹豫了一下。她抬眸看着孟初晞,孟初晞当即会意。 “嗯,还是拿去卖了吧,应该值不少银子?那边绊子我重新下了,说定还能有新收获,要是再抓到了,我们就留自个儿吃,我给你做兔肉,味道可好了,好吗?”她似乎是真的在征求周清梧的意思,眼睛看着她。 周清梧心头发烫,点了点头。家里有装鸡的笼子,两人把兔子放进去,为了避免跑了用绳子把兔子腿绑住了。 呜呜还是第一次看见兔子,在一旁不停嗅,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呲着牙凶狠的紧。 孟初晞摸了摸它,笑着调侃:“好好闻一闻,以后记得帮我们猎兔子。”呜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俯下身,继续对着兔子虎视眈眈。 恰好两人要去镇上买红薯苗,于是孟初晞和周清梧带上兔子,直接启程去青阳镇。 原本孟初晞还是打算去青阳镇那小贩常去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人要,却又遇上熟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她们遇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买了她们何首乌的严家大管家严谦。 严谦看到她们时愣了一下,旋即目光落在孟初晞手中,笑道:“孟姑娘这是又有什么好东西准备卖了。” 孟初晞两人自然记得他,当下微微施了一礼,孟初晞笑着打招呼:“严管家。” 随后她提了提手中的笼子,略带调侃道:“这次可不是什么宝贝,就捉了一直野兔子,想拿去卖了,严管家有兴趣吗?” 严谦看了一眼,想着自家老爷也是个老饕,在吃的上面颇为讲究,这兔子他应该会喜欢。贴心细致的管家对自己家老爷的喜好很上心,兔子看着还不错,他点了点头:“有些兴趣,这里离严府不远,劳孟姑娘直接送过去。” 孟初晞也没问价格,他们算是熟客了,而且是严谦是个很和善的人,她们之前打交道也很愉快。 严家宅院十分大,典型的江南园林的风格,精致而秀美。大概是对两人印象很好,严谦没有让她们在外面等,而是带着二人径直从侧门入了府,把东西送到后厨。 严谦吩咐府里的人去取银钱,随后转身看着孟初晞:“孟姑娘都不问价钱吗?” 孟初晞微微一笑:“严家是大户不至于因为一只兔子亏待了我们,况且之前和严管那笔生意谈的很愉快,我们信任您。” 严谦哈哈笑了起来,抚了下胡子,语气中带着些调侃:“好厉害的姑娘,这么一来我可是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得大方一点了。” “管家,这是按您吩咐支的。”取了钱袋来的男子把钱递给严谦,退后半步站着。大家别院的管家,在家里除了主子地位就是最高的,由此可见。 严谦把钱袋递给孟初晞:“这是一贯钱,需要数数吗?” 孟初晞把钱袋递给周清梧,摇了摇头,“刚说信任严管家,一贯钱我还要当面数岂不是打自己脸,多谢严管家照顾生意。”一只兔子市场价位数百文,卖到一贯已经是很多了,孟初晞心里有数。 严谦真是很孟欣赏初晞,如果是男子他定要替老爷把他收进严家做事。心里蓦得有个念头,即使不方便招入府,可以试一试能否去严家铺子做事,他觉得孟初晞很有头脑,是个人才。 她身边那个小姑娘之前那次见面有些失魂落魄,这次见虽然还是不会说话,但是安静跟在孟初晞身后,眼神清明,姿态也不扭捏畏缩和孟初晞有些像了,看起来也是机灵的。 严谦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便亲自送两人出府,正要开口时身边的孟初晞突然停下步子。 严谦有些诧异,却见孟初晞两眼牢牢盯着花园廊下的一盆植物看得目不转睛,甚至隐约有些激动,不由好奇道:“孟姑娘为何这么看着它?” 孟初晞回过神,按捺住激动指着那一人绿色植物,“严管家见谅,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我过去看看那盆草。” 严谦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一边的周清梧也有些讶然,初晞是发现什么好东西了吗?不过她从没见过这种草,并不知道有什么用,难道又是能吃? 三人走近后严谦指着盆里这几株瘦高的绿色植物道:“难道孟姑娘也认识这东西?”他眼里带了一丝审视,见过这东西的人应当很少才是,这可不是大衍有的东西,近些年才传进来,而且也少有人家有。如果孟初晞认识,那这姑娘来历可不一般。 孟初晞自然看到了他眼里的审视,她是真的太激动了是所以才一时忘形,见状微微压下心里的惊喜,有些难为情地开了口:“不难您说,之前我出了些意外,忘记了很多东西。刚刚无意瞥见府中种的这东西,和我记忆中见过的很像,突然感觉到一些和过去有关的东西,所以才这么失态。” 周清梧捡到一个失忆的女子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严谦去周家村时就听到了些零星的话,再加上买何首乌后她们差点出了意外,所以严谦也是知道的。 严谦表示理解,点了点头。那厢周清梧一直看着孟初晞的神情,见状伸手摸了摸钱袋,又轻轻拽了拽孟初晞,就在孟初晞转头时,周清梧对着严谦比起了手势。 这还是严谦第一次看到这个不会说话的姑娘打手语,而且明显是在和他说话,看她指着盆里的那些绿植,又做了个类似于请求的动作,他大概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你这妹妹想说什么呢?” 孟初晞看了周清梧一眼,似乎有些难为情开口,严谦索性不问她,看着周清梧笑道:“你是想要它吗?” 周清梧连忙点头,又把钱袋拿了出来,示意自己买,但又有些犹豫比了下。她不知道这让孟初晞这么激动的东西要多少钱,不晓得够不够。但是她莫名觉得孟初晞很喜欢这东西,而她长这么大也没见过,看样子能遇到是很难得,所以她才想买。 孟初晞心里此刻说不出的感动,这小姑娘怎么能这么体贴呢。她忍着没看她,向严谦解释道:“她想着我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我又喜欢所以才唐突向严管家求买。” 严谦看着她二人,笑着摆了摆手:“这个叫番椒,据说是从胡人手中得来的,结的果实熟了后红灿灿很漂亮。这还是老爷回乡从朋友那里带了些种子回来,种了两年了,在府里已经算不得很稀罕,种子多着呢。” 说罢,他吩咐身边的男人:“去问问严忠,这番椒苗还有没有,有未移栽的拿一些包好了送过来。” 孟初晞喜出望外,和周清梧一起道谢:“谢谢严管家。” 周清梧把钱袋子也递了过去,摆了摆手。 严谦眼里笑意又浓了起来,对这两个姑娘越发满意,聪明重情义,虽然清贫但是不贪慕,越发觉得他的想法可行。 不过这事他要和老爷商量,虽然收一个人是小事他完全可以决定,但是私心里他想好好培养孟初晞,所以可以和自家老爷提一嘴。 孟初晞倒是没想到严谦有这盘算,等到负责打理花园的送来几株小苗时,喜出望外,这可是她心心念念的辣椒啊! 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是有辣椒的,据记载辣椒以前被称作番椒,最开始并不是拿来吃的,而是作为观赏植物,过了一段时间才成为食材,没想到果然如此。更没想到她可以撞见,简直是天赐的机缘。 第67章 小心把包着泥的辣椒苗带回去,一出严府,孟初晞就兴冲冲开了口:“清梧,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本来之前周清梧是不知道的,但是经过严谦的描述,她就想起来孟初晞心心念念的一种佐料叫辣椒。看着开心的跟个孩子一样的孟初晞,周清梧眉眼弯弯,伸手写道:辣椒,对吗? 孟初晞连连点头,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清梧看,眼神柔和得几乎要掐出水来,她轻轻道:“我家清梧怎么这么好呢。” 她说的话都记在心里,她才表露出惊喜和喜爱,一直安静着的周清梧立刻想着替她出面买下这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东西。 周清梧被她一句话说红了脸,却又舍不得躲开她那温柔的视线,就这么乖乖看着她,越看脸越红。被她可爱到了的孟初晞简直想亲她,却只能压下去笑了起来:“我们去买红薯苗,然后赶紧回去种了它们。” 比起红薯种子红薯苗更实惠,红薯是可以扦插的,种出的红薯藤选择好的,隔一片叶子剪一段,直接埋土里就能长成一株,她们剩下的地不多,买一把苗回去就够了。 昨晚刚下过一场雨,今天还没出太阳,是个适合种红薯的天气。 回去后两个人不敢耽搁,赶紧把红薯苗和带回来的六株辣椒秧种好了。孟初晞把辣椒秧看得金贵,直接种在院子里,特意用竹子做了个围栏,免得被家里鸡祸害了。 看着辣椒秧,孟初晞心里的欢喜一阵一阵的,她都可以想象明年做饭时的情景了,第一年才六颗吃不到多少,但是种子可以留着,第二年可就随便吃了。 吃完饭孟初晞又在鼓捣辣椒,周清梧失笑,都快魔怔了。 今天天气有些沉闷,估计还有场雨,刚刚不用给禾苗浇水了,家里两个捉鳝鱼的篓子孟初晞给下在小河沟里,看看能不能成。 刚回家这雨就噼里啪啦落了下来,还刮起了风,幸好风不大,两人也看出天有雨,所以插下去的红薯苗压得都结实着,应该不担心被刮起来。 清明之后天一天暖过一天,昨天夜里一场雨就已经让气温降了一些,今天下午风雨交加之后竟然骤然凉了。 孟初晞被风吹得手脚都冰凉了,赶着和周清梧把蚕喂了,两个人吃过饭赶紧准备洗漱睡觉。 这股寒流来得急,虽然不至于回到冬日,但是放在这春末季节着实有些猝不及防。 而且周家村又是在山里,气温比镇上低不少,这阴雨潮湿躺床上都有些凉。 孟初晞勾了勾腿,脚底碰到自己的小腿,凉得一个激灵,她又扭头看着身边的周清梧,状似感叹道:“今天好像有点冷啊。” 周清梧看不大清她的样子,比手势她估计也看不清,所以她伸出手指在孟初晞手心写了几个字:是有点冷。 孟初晞能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并不凉暖乎乎的,其实就受冻了后脚没暖过来,毕竟四月底了能冷到什么地步。 但是周清梧的话却给了孟初晞一个由头,她在夜色中清了下嗓子,侧身靠近周清梧低声道:“你冷不冷?” 周清梧还没反应过来,以为她担心自己睡不暖,下意识摇头好让她放心,不过摇完头就有些后悔了。 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懊恼,那边孟初晞就伸了手探进她被窝里摸了摸她的腿,也是冰凉凉的。 周清梧一僵,绷着身体不知道要怎么办,那厢孟初晞又小声嘟囔:“腿都是凉的还说不冷,你月事马上要到了,不能受凉。” 随着她小声嘟囔,周清梧感觉到孟初晞身手环住了自己的腰,然后轻轻一带,带着孟初晞体温的被子把她裹了进去。 周清梧心跳得飞快,就这么靠在孟初晞怀里,孟初晞倒是很规矩,把她拽进自己被窝后手赶紧松开了周清梧的腰,笔直躺着,快速小声道:“夜深了该睡了,晚安。” 从紧张中缓过神的周清梧这才明白状况,而且她发现急乱的心跳声可不止她一个人的。抬眸悄悄打量身边的人,周清梧捂嘴笑了起来。瞎说呢,她月事才过去哪里快来了,怎么这么闷呢。 不过这个结果是周清梧喜闻乐见的,她微翻个身侧脸对着孟初晞,悄悄把脑袋靠过去手放在两人之间闭上眼睛睡觉。 夜色中屋外风雨依旧未停,屋内安谧舒适,孟初晞替周清梧拽了下被子在这才睡过去了。 翌日清晨太阳并没有因为昨晚风雨而缺席,屋外泥土湿润,院子外面的空地上还有积水,树木叶子被雨水重刷过后格外翠绿,阳光落在上面,凝聚在叶尖的水滴再阳光中熠熠生辉,然后倏然落下,滴答一声,溅处一片细小光辉。 屋内两个人经历了“漫长”的分开后又睡在了一起,原本是彼此有距离的靠近,演变成毫无缝隙的拥抱。 周清梧脑袋压在孟初晞肩头,右手搭在她腰上,而孟初晞左手则是拢着她的肩,右手也宝贝一般抱着她,彼此温热的身体贴合在一起,睡得香甜。 窗外鸟叫声清脆,睁开眼的孟初晞眯了下眼睛,有些耀眼的光芒昭示着时辰不早了。略微的束缚感和怀里软绵绵的触感让她一瞬间清醒,低头看着两个人此刻的睡姿,孟初晞的脸在阳光底下倏然红了。 这难道是分开睡了几天后报复性地要都讨回来? 很快周清梧也醒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漂亮面孔,下意识眨了眨眼睛,随后立刻愣住,随即很快爬起身红着脸瞅着孟初晞,手中比着:我睡觉不老实。 孟初晞看着自己空着的怀抱,忍俊不禁,坐起身状似回忆了一下,轻笑道:“很老实,睡得又乖又可爱。” 一句话调笑中带着宠溺,让周清梧又甜又羞,说她木头呢,偏偏有时候又这般撩人。 起床后孟初晞活动着筋骨看着远处的山脉,大雨之后太阳出来温度升高,笋群山全部被一层白雾笼罩,一片云蒸雾绕,仿若仙境一般。周家村四面环山,此刻它的偏远和清贫都被这一抹仙气驱散,仿若世外桃源。 “真美啊。”孟初晞感慨着,“在我们那里,很难看到这么纯净的雾气了。” 周清梧抬眸看着,随后抿嘴一笑:我时常见,以前觉得寻常,现在,我也觉得很美。 孟初晞转头看着她,弯唇一笑。 吃过早饭,两人并没有来得及安生一下。 看着一行人热热闹闹围在这座历来安静的小院门前,孟初晞和周清梧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搭着红绸的木箱子礼盒放在院子里,为首穿的是两个妇人,一个花红柳绿的丰满妇人应该是媒婆,另一个周清梧认识是周平的母亲陈氏。 媒婆倒是笑容满面,招呼着男人们把东西摆好,而陈氏神色倒不见得开心,眼神十分锐利毫不掩饰打量着孟初晞,这眼神谈不上友好,甚至带着一股傲慢和不喜。这让周清梧眉头紧皱,随即不动声色挡着孟初晞,她讨厌她这么打量孟初晞。 眼前这架势分明是来提亲的,而对象是谁周清梧眼睛不瞎,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别人觊觎,这滋味别提多难受了,如果不是理智拉着她,周清梧恨不得拿扫把把他们赶出去。 她侧头看着孟初晞,眼神又委屈又难过,看得孟初晞既罪恶又心疼。这好似她已经决定嫁了要抛弃了她一般。 但是孟初晞心里并不舒服,她真是颇为厌弃这时候的习俗,直接带着聘礼上门实在是唐突,尴尬又难堪,更让孟初晞心生厌恶,这是笃定了她不会拒绝,千恩万谢接着? 她神色冷淡正要开口,那边媒婆就欢天喜地道:“孟姑娘大喜,这是周家周平的娘,她家周平看上了姑娘你,今天托我和他娘过来下聘。周平那村里都知晓,能干俊朗是难得的佳婿,今天这么些东西还只是见面礼,等姑娘嫁过去,聘礼还不会少的。”说着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这村里没有哪家娶亲能有这般大排场了。” 周平的母亲陈氏清咳了一声:“这是我儿子看上你了非要让我来说亲,我才来的。你如果嫁过来,看你的现在情况,没父母家人,嫁妆我们周家也不要,人过来就好。来周家吃穿不愁,也不需要你这么拼命干活,但是也不是当少奶奶的,帮着我儿子洗衣做饭,早点给家里添香火,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其实她心里是看不上孟初晞的,虽然村里对她风评还不错,勤快能干,但是孟初晞长得太漂亮了,女人太漂亮了不是好事,以后要是不安分可就遭了。更何况勾的她儿子神魂颠倒的,让她更是不舒服。 周清梧在一边气得脸色发白,恨自己不能说话,不然她定要骂她厚颜无耻。气急了的她没办法,拽着孟初晞手摇了几下力道还不轻。 孟初晞也是满脸错愕,当下就发出一声轻笑,她伸手示意陈氏不要再说话了,笑道:“陈娘子,您一来就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我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懂,嫁入周家?我虽失忆了却也记得我现下父母不在,您这是和谁议了亲了,就这么直奔我这和我说这么一堆不着边际的话。” 说完她也不看陈氏突然变了的脸,转头对着媒婆道:“看样子您也做过不少媒,竟然也会带着陈娘子这么不知礼数指节跑到一个连对方是谁都记不清的姑娘家提亲,岂不是荒唐。” 陈氏当下冷了脸:“你什么意思?我儿子愿意娶你,你还不乐意?还礼数,就你们俩人这状况谁愿意提亲?要不是你生的这狐媚模样迷住了我儿子,我会选你做我儿媳妇?这十里八乡愿意嫁进我周家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 孟初晞是在厌烦了这种人,也不想再让周平动那些不着边际的心思,当下颇为直接道:“哪家姑娘愿意嫁您又喜欢,自把东西送去就好了。另外请转告令郎,我现在虽然今记不起自己是什么人,但是我不会轻易嫁人。况且他我不喜欢,也不会嫁,承蒙错爱了,请回吧。” 陈氏心里本来就不满意这亲事,当下气急败坏地吩咐他们把东西搬回去,临走还啐了一口:“真当自己是大家闺秀,我还担心你来历不明不干不净。我看你们俩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就等着当老姑娘,累死苦死吧。” 周清梧眼神倏然冷了下去,手狠狠握紧就要上前,说不了总打得了。孟初晞神色亦是冷凝,却还是拉住了周清梧,冷笑道:“做媒得对得起良心,千万别坑了别人家姑娘,不然是要遭报应的。黄媒婆,以后可别把别的姑娘推进火坑。” 黄媒婆脸上表情尴尬,陈氏却是脸色铁青回头就要和孟初晞闹。周清梧转头对着呜呜招了招手,嘴里发出一个低低气音。呜呜立刻一个猛冲扑到了她跟前,呲着牙叫得那叫一个凶狠,陈氏惊叫一声连连后退,呜呜步步紧逼龇牙咧嘴,嗓子里的呜咽声十分吓人。 陈氏后退太快,绊倒了一块石头摔得四脚朝天,呜呜还要往上扑,吓得她哭爹喊娘地叫骂,被别人扶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往外跑。 第68章 孟初晞从来没见过呜呜这么凶过,它带回来不到两个月大,到现在也才不到四个月,虽然褪去了奶狗毛茸茸的奶气但还是有些稚嫩。不过周清梧和孟初晞疼它喂得很好,体型远比孟初晞预料的大,不过也是只小狗呢,却把一群人吓成这样。 她等到一群人出去了,才开口道:“呜呜,回来。”呜呜这才停止进攻,退回来依旧恶狠狠低叫着。 不管外面的骚乱,孟初晞直接关上了院门,这个地方真是乌烟瘴气。一旁周清梧现下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的怒气了,只是蹲下身摸着呜呜,给它比了个大拇指,神色颇为淡定,但孟初晞还能看出她眼里有一丝冷意。 心头有些微愣却又失笑摇了摇头,不得了了,看来和呜呜真是像极了,平日里奶里奶气人畜无害,这时候可凶了。 “扑哧”孟初晞没忍住笑了起来,她蹲下身在在看到她的小姑娘疑惑转过头时,伸手挠了挠呜呜的下巴,“平时又乖又可爱,今天可是厉害了,可凶了。” 周清梧愣了愣,她看了下呜呜又瞅了下孟初晞,噘嘴哼了声,不理会她。她越想越生气,那个女人怎么可以这么说孟初晞。周平那种男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孟初晞,字里行间还一副施舍的口吻,怒气夹杂着酸意再听着那骂骂咧咧的声音,她恨不得带着呜呜再去咬她。 “生气了?”孟初晞怜爱地看着她,语气轻柔。 周清梧点了点头又摇了下,伸手比划:我是生她的气,你不生气吗 孟初晞微微一笑:“生气肯定是有的,不过这种人无知且蠢,应该同情她,他们自以为字字诛心的恶毒语言对我们其实构不成伤害,她以为的不幸恰恰是我们想要的,不是么?” 周清梧想了想,依旧皱着眉,还是好气。 看她气鼓鼓的,又严肃又可爱的样子,孟初晞笑道:“难道你希望我嫁出去?” 周清梧立刻瞪大了眼睛猛地摇头,最后别别扭扭比着:不能让你嫁人和说你嫁不出去不一样。 她又想着陈氏说的话,气呼呼比着:还让你嫁过去帮他洗衣服,做饭,想得这么美! 她都舍不得让孟初晞洗衣服做饭,要不是孟初晞想做饭,她根本就不会让她做这些。现在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导致孟初晞和她在一起吃苦,她苦恼得厉害,要是她有能力,绝对不会让孟初晞干活,她还能替孟初晞洗衣服做饭呢。 孟初晞眉眼柔和,看着周清梧道:“洗衣做饭也没什么啊。” 周清梧有些气恼:怎么可能没什么? 孟初晞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在她因为太过气恼而皱起的眉心抚了一下,眼中笑意灿烂而温暖:“分人,如果替清梧洗衣做饭,我还是很乐意的。” 周清梧愣愣看着那张浅笑嫣然的脸,反应过来后她脸颊两个梨涡在她嘴角一扬之间显现出来,但是很快一股羞红立刻占据了这张小脸,周清梧抵不住赶紧别开脸,可是害羞却压不住这种甜蜜,笑意越发明显。 见她害羞地直接跑回家了,孟初晞低声笑了起来,始作俑者觉得这个受害者太过于可爱了。 周清梧心脏跳得飞快,伸手捂了捂脸,之前说孟初晞是木头,但是怎么突然间这么会说这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呢。 虽然这突然造访的提亲队伍让俩人心情受到影响,但是结局算是弥补了一些。家里养得田螺换了三次水了,泥沙吐的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看着才种下去的辣椒,孟初晞有些遗憾,这一次赶不上了。田螺把尾部壳敲掉方便入味,佐料虽然少了辣椒,但是依旧不能含糊,姜,蒜,花椒,茱萸,黄酒家里都很齐全,周清梧帮着清理好田螺,就去准备炒菜需要的东西。 虽然孟初晞饭做的多,但是从来不用她操心,周清梧几乎是事无巨细地给她安排好,洗碗也大多是她。孟初晞手白皙细腻,虽然做粗活多了后掌心也有了茧子,但是周清梧还是努力想少一些在她身上留下操劳的痕迹。 锅内烧油加入姜蒜爆香,放一些花椒和八角让香味更加浓郁,辣味只能由食茱萸提供了。田螺倒进去,锅铲撞击田螺和锅碰撞的声音十分明显,听起来是道相当热闹的菜。 田螺倒进去后香味在火候中被激发出来,油渍混在田螺壳外面,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翻炒过后的田螺加入黄酒和适量水,放入调味料大火闷后收汁就可以出锅了。 除了田螺,孟初晞还在炒了一份菠菜,两个人吃的都比较简单,爆炒田螺和蒜炒菠菜已经很满足了。 田螺味道鲜美,汤汁裹在外面香味四溢,含一颗在嘴里,鲜咸恰当的汤汁香辣开胃,这么嗦一下都可以下饭了。 不过周清梧田螺吃的少,对着这个带壳的家伙有些无从下口,孟初晞拿了一颗指了指螺口,“拿起来直接嘬,可以把螺肉吸出来的,你试一试。” 吃田螺除了品尝鲜美的螺肉,这种“嗦”的过程也是一种满足。周清梧试了几次,终于滋的一声把肉吸进了嘴里。 她尝试地太努力到把自己吓了一跳,逗得孟初晞笑了起来,看她又要害羞了,孟初晞便不看她,替她夹了筷子菠菜,“也要多吃点蔬菜,菠菜补铁,口感也不错。” 螺肉十分入味,沙土清理的很干净,汤汁裹着肉吸进嘴里,满口生香,螺肉鲜美微韧,真的格外下饭。 孟初晞边吃看着她,看她忙着吃田螺没时间夹菜,就在一边给她添菜。周清梧有些不好意思,停下手摇了摇,示意孟初晞自个儿吃。 她指了指自己眼前的田螺壳,又瞅了下孟初晞面前的,意思是她都没怎么吃。 孟初晞慢悠悠夹了一颗放进嘴里,嘬了口后干干净净吐了出来,然后挪开自己的碗,桌子上已经堆了一堆田螺壳可不比周清梧的少。 周清梧眼睛猛然睁大,甚至不可置信探头看了看田螺,真的没肉了。看她狐疑的眼神,孟初晞忍着笑颇为幼稚的在她的小姑娘面前秀技,又是一嘬一吐,甚至不用手和筷子一个空壳就吐出来了。 周清梧看呆了,低头看自己吃得手都脏了,再看看孟初晞干干净净的,脸上呆呆的模样都没收回去,实在把孟初晞逗坏了。 她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再顺势替她把嘴角的汤汁擦掉,笑道:“好啦,赶紧吃,慢慢练习就好了。” 收回手她捏了捏手指,没办法之前没有想过动其他心思都决定周清梧可爱极了,现下动了心,这份可爱便更加要人命。 田螺开胃下饭,味道鲜美。菠菜清甜爽口,又是一顿让周清梧一本满足的一顿。 而几乎是过了一个上午,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周平上门提亲被拒绝的事,而且还是被狗撵出来的。周家村可有不少姑娘巴望着周平的,现在看周平吃了闭门羹,心里又是幸灾乐祸又是酸孟初晞不知好歹。 “不是我说周平条件可是咱们村顶好的了,家里几十亩地请人打理,在青阳镇给人看铺面,月前听说有六贯,乖乖那日子多好过啊。”一个妇人河边洗菜边感叹道。 “她还以为自己真是千金大小姐看不上周平呗,听说那陈氏还是被狗撵出来的。哈哈,我见陈氏嘴都气歪了,骂得可难听了。” “你还别说那陈娘子总觉得自己儿子有出息,好似高人一等,如今也算栽跟头了。” 这都要到做晚饭时间了,基本上都出来洗菜的淘米的,一人一句说的好不热闹。 恰好遇到周清梧背着桑叶回去,其中的王氏不由颇为好奇地喊周清梧:“周丫头,听说今天陈氏上门提亲被你们给拒了,这么好的条件那孟姑娘咋不答应呢?” “就是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这带着调笑意味可不是真心替她们好,若是平日里她们不怀好意的话周清梧只是听着,然后保持沉默,反正她是哑巴。但是这次周清梧却不能忍耐,她停下脚步看着她们,眼里没什么暖意,让几个妇人竟是笑不出来,一时都愣在那了。 随即周清梧伸出大拇指倒着比了个手势,然后头也不回径直离开。 剩下几个人脸色一变在变,“她这是那我们呢?还是说周平配不上那姓孟的?” 她们从没想到往日里那个畏畏缩缩毫无存在感的哑女,居然会因为这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对她们比划这个手势,全都愣住了。反应过来时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就周清梧和那姑娘的感情,估计是说周平不配。 其实这些流言蜚语两人都听的很清楚,但是大概是百毒不侵了,再加上孟初晞豁达,经常开导替她抱不平的周清梧,所以对她们并没有多大影响。 周清梧知道孟初晞是心有沟壑的人,并不会被这些一辈子活在周家村的这群人所羁绊和影响。 她们依旧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需要做什么。就在周平提亲失败的第二天,孟初晞就看了这件事的主人公周平本人了。 他脸色看起来有些差,下巴冒出了一些青胡茬,整个人没了那天的意气风发,神色也有些阴沉,孟初晞看着他,并没多少情绪变化,倒是周清梧眉头一皱,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周平看了眼周清梧,声音低沉:“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周清梧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孟初晞,眼里显而易见的是不赞同。 周平喉结滑动了几下,“我不会做什么的,就是想和你谈谈。” 孟初晞倒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谈的,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我们并没有什么好谈的,这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唯一的不平凡大概就是你娘那种趾高气扬的态度,和不那么让人舒服的话语。” 周平脸色有些难看,打断了她的话:“孟姑娘这话的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娘虽然对你有些意见,可是她是长辈,而且我也说服她了,她不可能专门来为难你的。” 孟初晞十分无奈:“我觉得有些人不够明智只是因为环境造就,眼界过小,所以认不清自己,也跳不出偏见。你也算个生意人,见识应该比你娘强上百倍,可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周平脸色青白交加,孟初晞说话语气并不锐利,神色也是温和的,可偏偏是这温声细语的话,更让他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她戳伤了。 “你什么意思?” “你事先只不过和我面对面说过一次话,就直接让你娘带着媒人就来下聘,你娘字里行间都是笃定了我会答应,这种自信不是同样来自于你吗?” 周平哑口无言,但是他还是努力辩解道:“为什么你不愿呢,我知道你失忆了,这都这么久你没有想起来,难道你真的要这么和她一起过这么辛苦的日子。我有能力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也不在意你是否真的像她们说的那样。” 孟初晞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愿意,你的不在意对我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眼里的辛苦对目前的而言却是快乐,而你所谓的更好的生活也不是我最终想要的。况且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你不必在我身上花时间,如果你是想替你娘亲讨公道,我奉陪到底。” 周平听了后有些呆愣,他有些不理解,此刻他也忘记了他娘昨天哭闹说的那些话,兀自思索着孟初晞的话。 周清梧看了他一眼,和孟初晞一同和他错身离开,周平还是说不能理解:“为什么没意义,你真的不担心吗?你们两个女人怎么生活呢?” 孟初晞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神放在了周清梧身上,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就像现在放松开心的是我们,而苦恼的是你。” 第69章 看着两个人头也不回的离开,周平想着孟初晞的话,心里久久不能平复,原本的满腔怒火竟是被浇灭了,剩下的只有火烧之后的一地灰烬,徒剩狼藉。 周清梧看着孟初晞几句话把周平打发了,周平当时的神色让她心里一阵愉悦,看着孟初晞时眼里也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过,回想起刚刚孟初晞的话,她对着她比划一下:周平之前和你说过话? 孟初晞转过头又微微往后仰了下看着周清梧,眼神里的意味颇为耐人寻味,周清梧心思剔透,从这眼神中明白了孟初晞的意思,脸颊微微一红,欲盖弥彰地挪开眼睛,打着手势解释:我就是好奇。 孟初晞低下头,手放在鼻尖掩了下笑意,然后抬眸笑意盈盈道:“好奇吗?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点酸了。” 周清梧耳朵发红,却是抿紧唇连忙摇头,那模样是打死不认了。 孟初晞挑了挑眉,点了点头:“哦,原来不酸啊,那没关系了,不说也没事。” 周清梧这下怎么着也知道孟初晞这是在逗她,伸手不轻不重捶了孟初晞一下,含嗔带怒。 孟初晞不逗她了,清了清嗓子道:“好啦我老实交代,并没有怎么接触,就那日清晨我去采桑叶他突然和我打招呼,说了统共不到三句话,需要我复述给我们清梧吗?” 周清梧脸都涨红了,也不打手势了,伸手就挠在了她腰间。孟初晞便笑边讨饶,两个人直接在小路上闹了起来。 本来两人出来是打算采桑叶的,蚕马上要大眠了,想要不害病多吐丝,绝对不能在吃的上面亏待它们。 只是刚玩闹着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清梧。” 两人当下连忙停了下来,收了笑后又变成了别人眼里成熟稳重的两个文静姑娘。 孟初晞神色微敛瞥了眼周清梧后,这才把眼神全部落在来者身上。 “孟姑娘。”宛清颜对着孟初晞时不复往日的温和,神色冷淡声音里也少了之前的亲近。她没有叫孟初晞的名字,周清梧立刻意识到不对,包括她这情绪的变化。心下有些不安,就因为没答应她劝自己和她回京,宛姐姐就对初晞有了意见吗? “我刚到你家却发现你们不在,听邻居说去田里了,所以我便来看看。”她瞧见两人都背着篓子,疑惑道:“这是去做什么呢?” 周清梧看了下孟初晞,孟初晞不在意她的冷意,说实在的她还很感激宛清颜,更为周清梧有这么一个替她考虑的姐姐开心,于是依言道:“去采桑叶。” “采桑叶?你们自己在养蚕?”宛家主要是经营茶叶和瓷器生意,对种桑养蚕不是很在行,但是因为之前有考虑过这方面的营生,所以知道这件事不好做,尤其是在江宁府,养蚕一直没有兴起,就是因为种植饲养技术不过关,稍有不慎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会养蚕?这可不是一个好差事辛苦又有风险,怎么会想到养蚕?”她虽然是在问周清梧,但是余光却瞥了下孟初晞,很显然她猜到是孟初晞出的主意。 周清梧不想宛清颜对孟初晞有偏见,连忙拉了拉孟初晞的衣袖。 孟初晞自然不会在宛清颜面前藏拙,既然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了,那么唯有让她放心才可能不让她出手阻挠。 “是我提的,之前买的两亩地刚好有八棵桑树,我依稀记得一些种桑养蚕的方法,所以便试了一下。家里现在两箔蚕长得都还不错,马上就要大眠结茧了。” 周清梧连连点头,给孟初晞比了大拇指,表明她很厉害。 她一举一动间的维护宛清颜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那种郁结便愈发强烈,这个傻丫头怎么这么糊涂呢。对着她时,牢牢记着彼此的界限不肯依靠她,可是却把心思放在一个来历不明未来难期的女人身上。 在宛清颜心里孟初晞年长,心思玲珑,是个聪明的人,身份背景肯定都不俗,而周清梧一直待在周家村里,心思单纯,又遭逢剧变,很容易就被别人诱惑打动。她几乎认定是孟初晞引诱了她的小妹妹,却又不想让周清梧为难,只能忍着。 于是她扬起了笑:“是么?那是我小看了孟姑娘了。”说罢她看了眼周清梧:“不过我今天来是有事找孟姑娘,有些问题我需要她给我解惑,所以清梧,你得把她暂且借给宛姐姐一会儿。” 宛清颜上次和孟初晞不欢而散分明是吵架了,怎么这次来了又要和孟初晞单独谈,再说她能有什么问题需要孟初晞给她解惑呢。 周清梧不想她们吵架,连忙指了指自己,比了个听的状态。宛清颜明白她的意思,安抚道:“放心吧,我不会欺负她的,清梧现在连宛姐姐都信不过了吗?” 周清梧连忙摆手,有些无措。孟初晞点了点头,温声道:“没事的,我还要谢谢你宛姐姐呢,你先去采桑叶,我待会儿去接你。还有我不在你不许上树,就在下面采知道吗?” 她嗓音温软中带着一丝亲昵的叮嘱,字里行间都是宠溺和爱护,有宛清颜在,周清梧越发害羞,最后瞥了眼宛清颜,这才点了点头,又比划道:不许吵架。 看着她一步三回头走远,宛清颜脸上笑悉数敛了下来,语气沉痛而愤怒:“让她变得这么依恋你,你心里难道没有一点点罪恶吗?还是你觉得这个样子很有趣。” 孟初晞微微一笑:“她刚刚还让我们不要吵架。” 宛清颜被她这若无其事还胸有成竹的模样激怒了,厉声道:“为什么要纠缠她,她救了你你就这么对她吗?我以为我之前的话能让你醒悟,或者好歹忍耐一下收敛点,结果你却变本加厉。” 之前她能感觉到周清梧看着孟初晞时还在压抑忍耐,如今却是丝毫不知自己心神全部挂在了孟初晞身上,而孟初晞话语里也是明显有转变,这分明是发生了什么。 孟初晞无奈:“宛姑娘疼爱清梧我是真的感激在心,而此前一番话也是猝然惊醒了我,你说的那些的确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鸿沟,所以思前想后我和清梧直接坦白了。在你看来那可能是个无法回避的问题,可于我而言却是无关紧要。具体情况我不方便透露,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因为我的身份家境离开清梧,我和她不是玩玩儿,更不是相互慰藉,是真心实意的。” “真心实意?孟初晞你是失忆后就这么天真了么?世俗难道是这么好对抗的,如果你执意如此,我把这件事传出去,你们在整个江阴将再无立足之地,到时候你有什么底气和我说你们是真心实意?”孟初晞如此坦白其实让宛清颜有些触动,但是说出的话依旧是无比锐利。 孟初晞神色一敛,眉宇间也有些冷凝:“这就是你说的为她好,把这件事捅出去对她的伤害你能避免吗?” “呵,江阴待不下去,我自然会带她离开去京城,一举两得,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过往。如此一来,名声尽毁无处立足的只有你而已,孟初晞你想清楚了。”她眼神犹如刀锋一般,锋芒毕露,看着孟初晞时透着十足的压力。 孟初晞没说话,双眼牢牢锁着宛清颜,似乎想从她脸上看穿她的心思, 看到她沉默,宛清颜继续道:“当然,如果你愿意放手,我会替你找你的家人,即使没找到我也会给你足够的钱财,让你过得比现在还好,如何选择,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我替你指明了吧。” 孟初晞依旧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随即抬脚上前,眼里笑意消弭,仿佛笼罩了一层阴霾。她平日里都是给人温柔雅致的感觉,漂亮得没有侵略性,可是此刻阴冷下来,气场陡然凌厉下来,这一言不发地步步靠近威慑力十足。 宛清颜心头一跳竟是有些畏惧,止不住后退,声音也有些不稳:“你想干什么?” 孟初晞勾唇一笑却没有什么温度:“没什么,你难道不好奇我和清梧两个女人生活为什么没有出什么事,毕竟很多人不是那么安分。” “你什么意思?”宛清颜皱眉道。 “没什么,就是想和宛姑娘说说。当初我们挖了一株何首乌,足有百余年卖了个很不错的价钱,也因此遇到了贼人。那晚他拿刀闯了进来,被我发现了。”她此刻已经靠得很近了,声音压低语气阴测,听得宛清颜止不住紧张起来。 “他原以为可以轻而易举得手,甚至恼羞成怒动了刀,但是最后你猜他有什么下场。”孟初晞笑了笑,继续道:“我夺了他的刀,直接拧断了他的手腕,压断了他的腰椎,从此他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了,才三十多岁呢。” “从那以后,也就没有不长眼的敢动我们了。”她很轻松地说完了,而宛清颜觉得这个人就像恶鬼一样,额头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她咬牙切齿道:“孟初晞,你威胁我?” 孟初晞有些无辜地看着她:“怎么会呢,我是告诉你,我可以保护清梧,也会尽全力保护她。如果有人伤她,那刚才的我,才是他们会遇上的。” 到最后她收了之前那副分外压迫人的神情,朝宛清颜行了一礼,眼里有些无奈又满是真诚:“宛姑娘,你说我是聪明人,但是感情一事令人智昏,如今在你眼里我的确是有退路,但是尝试这种在你看来荒唐的感情何尝不是满是风险。我是真心喜欢她,而原本我的打算就算没有这层心思我也不会离开她的,更不会嫁人。” 宛清颜平复下心情,有些不解:“为什么?据说你家境应该是不错的,就凭你的样貌和聪敏,嫁个好人家并不是难事。” “宛姑娘也是聪明人,你觉得我何以身受重伤沦落到周家村半年之久?家对我而言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一个不记得身世的孤女又谈什么嫁个好人?更何况宛姑娘应该不是那种天真地以为嫁人就能高枕无忧的浅薄女人,自己去争取虽然苦,但踏实,这也是清梧为什么不愿意去京都的原因。” 宛清颜听罢一时间有些沉默,而孟初晞已经恢复了此前温和的模样,诚挚道:“刚刚是初晞冒犯了,还请你原谅。至于宛姑娘刚刚说的,我知道依照你对清梧的关心爱护,替她守着怕是来不及,又怎么会做那恶人。” 宛清颜看着她蓦然一笑,有些气恼道:“你这软硬兼施的手法用得真是炉火纯青了。” 孟初晞亦是笑了起来:“学宛姑娘你的。” 宛清颜又气又笑,略嘲讽道:“难怪清梧这般喜欢你,你这弯弯绕绕谁都扛不住。” “还请宛姑娘放心,我不会对清梧耍心思,我也是真的感激你替我点出了我和清梧问题所在,这才让她能安下心来。” 宛清颜如今心里也是无可奈何,而且抛开周清梧的事,她是真的欣赏孟初晞。 “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更别害了清梧。我虽然不能带走她,但是却依旧可以替她做主,莫要以为她一个孤女任由你拿捏。” 这是已经软化了,孟初晞笑着点头。只是宛清颜心里那块大石头却还是没有放下。这个世道没有绝对的实力,处处都会掣肘,纵然孟初晞心诚,可有多艰难她都不敢想象。就怕到时候受伤害的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而已。她再怎么担心也不是周清梧的亲姐姐,棒打鸳鸯这事她怎么做呢。 第70章 宛清颜并没有立刻离开,陪着孟初晞一起去接周清梧了。 很显然周清梧有些心不在焉,直到看到两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孟初晞看了眼还没装满一兜的桑叶,又抬眸瞅了下周清梧,眼里满是了然又无奈的笑,又把她担心坏了。 “我上去摘,你在下面捡。” 宛清颜从没干过这种事,好奇地看着。只见孟初晞纵身一跳双手勾住一根桑树枝,一个翻身就上了树,身姿矫健灵活。蓦然就想到孟初晞吓唬她时说的话,顿时表情一言难尽。现下看来,那估计都是真的,不是单单吓自己。 树高处更加枝繁叶茂,很快周清梧就把箩筐装满了。看着孟初晞轻巧跃下来,周清梧眉眼带笑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她身法越来越俊了。同时踮起脚尖帮着孟初晞把身上的树枝落叶掸掉,细致贴心的就像寻常人家的媳妇一样。 宛清颜看着两人蓦然心头一荡,神色复杂莫名,分明是违背伦常的,但是她这一刻也觉得她们之间那种幸福却是她从没见过的,这种又酸又怅惘的感觉让她一时间安静非常。 周清梧做完这一切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顿时有些不自然,连忙比了手势背上背篓:我们回去了。 宛清颜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和孟初晞谈谈,她来的时候带了几包点心,她从吩咐人拿过来递给周清梧:“这是珍馐堂的糕点,有你喜欢的百米糕和碧涧豆糕。” 她知道周清梧会推辞,轻声道:“不同我去京都了,这么一点小心意没必要和我见外,拿着吧。” 孟初晞微微点头:“谢谢宛姑娘了。” 宛清颜临上马车时转过头看了看在那边闲聊看热闹的几个人,开口道:“孟初晞,早日离开这里吧,你和清梧没必要呆在这。” 孟初晞点点头:“我明白的。” 周清梧看孟初晞一直靠着宛清颜的马车离开,神色间略微感慨,有些不解:你们又说什么了? 孟初晞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些今后的打算吧,她怕我欺负了你。”对于宛清颜知道她们的感情一事孟初晞怕敏感的小姑娘胡思乱想,遍没有告诉她,只是怜爱道:“你有个好姐姐。” 周清梧红了脸,又认真点了点头,宛清颜是待她仁至义尽了,虽然现在她们意见不统一,身份也悬殊,但是却丝毫没影响她们的感情。虽然不说但是周清梧心里很清楚,更是感激。 把桑叶放进蚕室一张张铺好,白白胖胖的蚕宝宝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进食,几乎是一眨眼就啃了一个圆弧。 周清梧不禁感慨:好能吃。 孟初晞失笑:“它们要结茧了,自然要多吃些了,应该就这两天就要上簇了,我们得给它搭好架子了。” 蚕山很简单,用麦秸杆扎长一捆放在那里搭好,接下来两天孟初晞都会频繁在蚕室巡察。看到不再进身体开始透明发黄的蚕全都拿起来让它们上蚕山,这是要马上吐丝结茧了。 蚕上簇的时机非常重要,孟初晞取了蚕和周清梧解释:“蚕上簇时如果太早了,它没吃饱的话,吐丝便会不够,茧薄而小。但是如果太迟了,上簇前吐了丝就浪费,另外上簇后吐丝也会变急导致结双宫茧、柴印茧这些下等茧。要是把未成熟的和已经成熟的混在一起上簇,更是会出黄斑茧,损失极大。” 周清梧从不知道有这种事,听得格外认真,同时也在感叹难怪养蚕的少,不仅是辛苦,真是稍有不慎就是损失,还有可能血本无归。 这些日子蚕开始先后成熟,喂食也变得格外讲究,得根据蚕的颜色去增减桑叶,因此孟初晞颇为辛苦,甚至半夜也会起来去蚕室看看。 自从那日孟初晞把她哄回被窝后两个人就自然而然睡在一起了,但孟初晞并没有告诉周清梧她会起夜。当她醒来小心翼翼把怀里的人松开下床时,周清梧还在睡梦中,等把蚕收了一遍她才回来睡觉。 第一个晚上周清梧毫无知觉,但是明显感觉到孟初晞白天精神不好,时不时打呵欠,问了也只是说做梦了没休息好。 第二天夜里,孟初晞照旧起床了,打着呵欠的她正准备拿上火折子,身边的周清梧却醒啦。孟初晞连忙停下:“吵醒你了么?我起个夜,你继续睡。” 周清梧拽住她的衣袖,也起了身直接摸到了油灯,示意孟初晞走。知道又被她发现了,孟初晞无法,只是低笑道:“你怎么这么敏锐呢,一点蛛丝马迹都被你抓住啦。” 周清梧没什么其他动作,只是拉了她的手配合她点了灯。走进蚕室,沙沙声已经弱了许多,蚕山上的蚕正在奋力吐丝,许多已经有了茧的轮廓,最早的一批已经布满了白色的蚕茧,色泽个头都十分喜人。 周清梧掌灯,孟初晞低头就着昏暗的油灯仔细分辨着,后面的墙壁上映出她影子,因为离得近而显得十分庞大,歪曲了她原本的玲珑曲线,有些滑稽好笑。 周清梧看了眼她的影子,就盯着她的侧脸,却是有些心疼,都怪她还不懂,什么都需要孟初晞一个人操劳。 孟初晞发现现在能上簇的蚕明显多了,幸好她起来了,不然要浪费许多蚕丝了。两个人搜寻一圈,孟初晞牵住她:“走了,去睡觉。” 周清梧把油灯放好,有些懊恼比划:你教我认它们吧。 孟初晞笑着上前吹了灯,两人躺好后她抱着小姑娘拍了拍:“好我教你,不过后面我起来就好,一个人辛苦总比两个人都辛苦好。”不等周清梧拒绝,她就略带撒娇地道:“那明天你帮我洗衣服做饭嘛,我中午眯一会儿,好不好?要是你也和我一起受累,那我可下不了狠心去支使你。” 周清梧咬了下唇,思索了一下,然后伸手摸索着捂住了孟初晞的眼睛,手指压在了她唇上,示意她睡觉不要说话了。 被人关心呵护的感觉有多好呢?反正孟初晞觉得自己心都扬了起来,还有些痒痒的,忍不住握着周清梧的手亲了一下她的手指。 周清梧仿佛被火灼了一般腾地缩了回去,夜色中孟初晞看不见她的模样但肯定知道她红了脸,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轻轻拍着:“乖,睡觉了。” 翌日起来周清梧早就不在身边了,小姑娘牢牢记着昨夜的话,给她做好了早饭,又要把衣服洗了这才来叫孟初晞起床。 孟初晞有些好笑,但是她很维护自己的小姑娘想照顾自己的心情,也不争着做,专心守着蚕。 这批春蚕养的很好,虽然品种一般但是胜在没害病,三天后全部上簇结茧了,雪白的蚕茧看得孟初晞十分高兴,这辛苦算是值得了,这八棵桑树 和河边的野桑树总算养出了两箔蚕,看丝量应该是上品了。 一般来说蚕上簇到结茧完成一共要两天两夜,这样到了第四天,已经所有的蚕都结茧了。孟初晞和周清梧看了看,茧特别好,除了少出的可能差了些,基本上都是上等茧。 孟初晞估摸了一下,这一箔出丝应该有二十多两,足以做一匹小绢。 结了茧接下来就得缫丝了,这个不仅是原身内行,孟初晞曾经在那个地方见过一个缫丝厂,在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了解了不少缫丝之法。周清梧还不会缫丝,所以接下来的事还是得她一个人做。 正准备把蚕茧拿去煮了,严谦却突然登门造访。看到他时孟初晞两人都有些惊讶。 “不知道严管家亲自登门,是有什么要事吗?”孟初晞有些疑惑,总不至于是因为给了她辣椒苗惹事了吧。 严谦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坐下,周清梧忙进屋去把茶壶拿出来,家里有新作的野茶,虽然不是精贵的,但是拿来待客总能过得去。 “这是我们自己山上采的野茶,清梧炒好做的财团,虽然粗陋但别有滋味,严管家如果不嫌弃可以尝尝。” “哪里粗陋,是好东西才是,嗯,这茶香味正宗,小姑娘火候掌握的不错。”严谦喝过不少茶,大衍盛行烹茗品茗,他略微一闻看了下茶水色泽便看出了门道。 周清梧被他夸得有些腼腆,孟初晞看着她笑了起来,似乎与有荣焉。 严谦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来意,孟初晞听罢愣了半天。虽然之前严谦就说过若是有困难可以找她帮忙,但是却没想过他专程过来却是让自己去严家帮忙做事,这未免对她过于厚待了。 “不知道孟姑娘觉得意下如何?”严谦看她有些愣,再次开口道。 孟初晞神色复杂:“就我眼下境况,蒙严管家抬爱,实在是受宠若惊。但我不大明白,我如何能让严管家亲自登门许我这等好好差事。” 严谦哈哈大笑道:“孟姑娘果然不是普通人,寻常人听到这消息怕是真的受宠若惊,连忙应下了,你这神情倒是如果我说不出所以然,你便要拒了了我。” 孟初晞失笑,这个严管家当真是洞若观火,这的确是件天大的好事,但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无缘无故实在太过蹊跷。 严谦也不和她绕弯子:“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你不一般,不过彼时只是好奇,第二次却是更加证实了我的直觉。你的事我也曾调查过,虽然没什么结果但是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却都有所耳闻。我跟着我家老爷打下了严家,南来北往见得人多了去,别的本领我不敢吹嘘,但是识人这件事上,我有绝对的自信,我觉得你是个堪用之人。” 说完他笑着叹了口气:“老爷没什么野心了,退回江宁留在青阳镇,家里的产业也转到这边了,公子留在京都继续打拼,家里我得替老爷守着。江阴小地方,有才能的都已经安居,我想孟姑娘是个很好的人选。当然我亲自来还是因着我们有缘,这个机会我给你,但能不能把握住,全靠你自己了。” 孟初晞心跳微快,她借着原身的一些学识和经验的确比一般人多了许多主张,但是她从没真正运用过,她自己学的东西也和这些不沾边,能不能胜任做好,她其实是没把握的。只是她不可能轻易放弃这绝好的机会,便诚恳道:“我忘记了许多东西,只怕去了也不能立刻上手,得学习一段日子。” 严谦眸子微亮,他喜欢这种务实又头脑清楚的人。 “我可以给你时间,只要不是太久,能给我满意的结果就行。”他很爽快答应了,盯着孟初晞,在等她答复。 孟初晞站起身行了一礼:“谢管家抬爱,初晞没有理由拒绝,只是家中蚕刚结茧,我还要把丝取了,可能要耽搁两日。” 严谦有些惊讶:“你家中养了蚕?” “嗯,就养了两箔,最近才结茧。” 严谦有些好奇,严家之前有大部分产业都是丝绸生意,对蚕丝可是熟悉得很,但是回到江宁后,这边丝制品却不如京都那边的地区了。 孟初晞带着严谦去看了家中的蚕簇,严谦看着满眼的白色圆滚的蚕茧,伸手捏了捏,惊讶道:“你这蚕茧上品率这是相当可观啊,对养蚕有研究?” 孟初晞笑了笑:“略有所知。” 严谦笑了起来:“我越发觉得我的决定是对的,这丝你先处理好,做成了我直接收了,你也不用操心卖处了。” 孟初晞连忙道谢,这真是省了大事了。 第71章 严谦这次来可是没有遮掩,眼尖的都看见一个衣着华贵考究的男人去了周清梧家,更有去严府帮工的男人认出了那是严家的管家,一时间又是一阵议论。 严家虽然是住在青阳镇,但是他家在江阴乃至整个江宁府都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谁人不知。这样的高门大户,管家的身份那也是相当显贵了,怎么会纡尊降贵来周家村这个小地方找一个哑女。 “难不成严老爷看上孟初晞了,要纳小妾?”毕竟这种富贵人家娶一个漂亮小妾那可不是稀奇事。 这样一个情景,配上孟初晞这般美貌,几乎是立刻得到了一致认同。这样一来,可不就解释了,为什么放着周平这样的好人家不要了么?即使是小妾那也是严家的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那可就是主子了。 当然也有人嗤之以鼻:“放着正经的妻不做,给一个都能当爷爷了的人当妾,也真能做的出来。” 分明是捕风捉影得出来的结论,经过一群人的谈论竟然就像是事实一般,每个人都能拿来评头品足一番。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主人翁此刻没心思顾及这个,孟初晞已经在开始煮茧缫丝了。 缫丝的过程十分繁琐,幸好孟初晞特意抽空去青阳镇看了看现下大衍的缫丝车,稍微改良之后让村里的木匠做了一辆,这种手摇式的速度快一些,等到条件好了,孟初晞打算琢磨一个脚踏式的,这样双手空出来,更快更好。 同时孟初晞对蚕茧的处理方法优于现在水准,蚕丝韧性很好。周清梧怕她累坏了,学得很认真,她天生是巧手,脑袋瓜子又聪明学得很快,不过一个上午已经抽的有模有样了。 幸好这不是大规模的缫丝,效率慢了但还能应付,但是也足足赶了三天才把两箔丝抽完。两人称了一下,每箔丝差不多达到了二十多两,这已经是非常高的收益了。 两人忙碌时刘婶来了几次,看得也是啧啧称奇,尤其是得知严谦少来是要孟初晞去严家做事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我的乖乖,初晞现在是真出息了,能去严家做事,那可是多有排面啊。严家做的都是大生意,给的工钱肯定也不少,你们这是要时来运转了。那些疯婆子整日酸不啦叽乱编排,我都听不下去了。这回要是知道了,怕是真要酸死了。”刘婶哈哈大笑着,可是看着她们两个,又觉得心酸:“可算好了,你两熬出头了,清梧跟着你享福了。” 孟初晞没有因为那些恶意而被打倒,可是这丝丝温情的好意却轻易击溃了她,眼睛也有些红,轻声道:“谢谢婶婶一直来帮扶我们,待我们真心实意的好。” “唉,我帮什么了呢,是你们自己更争气,我替你们开心呢。”擦了擦眼泪,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又风风火火道:“我去告诉你周叔去,看那林婆子还能编排啥,我不得酸死她。” 身后看着的两人目送她远去,俱都笑了起来,孟初晞轻声道:“你宛姐姐,刘婶一家子,都是好人,待你很好。” 不知道是第几次感慨了,但是每次孟初晞都止不住动容,周家村并不好,所以这一点点善意更让她们珍惜感动。 周清梧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孟初晞有些担忧:“不知道去了后我能不能让严管家满意,还有马上要插秧了,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我现下可能帮不了你,索性请一个人的帮着把秧田插了,免得你受累。” 周清梧失笑,忙比划:不用这么紧张,一亩田不多的,我一个人慢慢来,能做完的。 周家村还没人开这先例,几亩地请人种呢。 “哪里不多,一个人拔秧,犁田插秧腰酸背痛。这天气又开始热了,太阳烈得很,你要晒黑了怎么办?多不好看。”最后一句来得突然却一本正经,周清梧愣了愣,一时没回过味,还真在想晒黑了怎么办。 随后看着孟初晞忍着笑的模样,追着她就要打她,噘着嘴比划:黑了又怎么样。 孟初晞摊了摊手:“不能怎么样啊,就是要有个黑媳妇了。” 周清梧原本还在跑得脚步顿时停下,脸倏然涨红了,跺了跺脚娇羞得不行:谁是你媳妇。说完转身跑了,这小模样惹得孟初晞笑出了声。 请人的事最终还是订下了,孟初晞并没请周家村的人,免得招人话柄。两人商量着就给了一天的工钱给了和她们地挨在一起的那个大叔,他答应得很爽快,自己家也要做,多担一亩得十几文钱值得很。 而第二天一早,周清梧起了大早给孟初晞做早饭,好让她去镇上做活。还把家里之前孟初晞做的新衣服和鞋子都拿出来,给孟初晞穿了。 孟初晞任由她给自己整理衣服,摸了摸衣衫又看了看鞋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把我打扮得这么好干什么?我是去做事的,又不是相亲。” 周清梧现在都习惯了她逗自己,也把两个人的关系认得清楚了,伸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以示惩戒,这才认真比划:出去做事遇到的人不比周家村,穿得体面些才不会被人瞧不起,这布料不好,过几天我再给你做。 孟初晞安静看着,这样的场景仿佛周清梧真的已经是她的妻子了,唠唠叨叨替她筹划着,想让她穿得体面一些。她眼神柔和,轻声道:“还不知道我能不能留下来呢。” 周清梧替她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伸出手:你一定行的。 不是宽慰是满满的信任,这么体贴贤惠的小姑娘,才十六岁呢。孟初晞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但是她没按捺住,低头亲了亲周清梧的额头,让忙碌的小姑娘一下就安静下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走了,你在家不要太累着了,一个人上山不安全,就是要采药材也尽量不要走远了,还有记得带上呜呜。”几乎没有分开过的两人对彼此都是牵挂,叮嘱的话便唠叨了许多,但是没有人烦,只有满满的温暖。 送孟初晞离开后,周清梧想到了忙了这么久被她们忽略了的捕鳝笼子,把家里收拾妥当她就去地里了。 村里人看见她都罕见得没说话,只是相互拿眼神示意,等到人走了才小声道:“你们觉得刘娘子说的是真是假,孟初晞是去严家做事了?” 其他几个人都没做声,但也有人不信,“那刘娘子一向和她们亲厚,保不齐时帮着她们说话。你想想,她年纪轻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严府管家上门去请,这不是笑死人了吗?” 这一句话说的十分在理,于是她们立刻抓住了根据,迅速推翻心里那一点犹疑,毕竟要是真的,她们这心里可不得劲了,尤其是提亲失败的陈氏。 “不用说啦,就是纳了妾,估计还是那种随便就抬进去的,名分都不给,这不一早就去了镇上,还没带哑巴,这不明摆着。” 其他人连连点头,陈氏嘴里啧啧有声,阴阳怪气道:“也不怪,她的确有张好脸蛋,就是她爹娘早知道了,可不得气死,好好一姑娘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当妾氏,真真是无光。” 她心头憋着一股恶气,现在逮住了机会,简直是不遗余力地在抹黑孟初晞。 但是很快现实就给了她们一个耳光,那些说的有声有色的一群妇人当下尴尬至极,好几天都不怎么在一起说了,看见了孟初晞态度更是翻天覆地,这都是后话了。 周清梧把放下去的三个篓子都打开看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是有收获,其中一篓里不仅抓到了两条黄鳝,还有三条泥鳅,另外两篓没黄鳝却是抓了一些手指长的小鱼和几条泥鳅,虽然量不大个头也小,但是却是能吃一顿了。 看着篓子里的东西,周清梧有些欢喜,今天是孟初晞第一天去做事,不知道会不会很辛苦,等她回家给她做顿好吃的,也算庆祝一下。 思及至此周清梧就有些露出了笑意,今天她只是在地里看了看禾苗和新种的红薯苗,除了下杂草,并没有上山。 下午她就坐在屋檐下,给孟初晞做新衣服,天气渐渐热了,要给她做身轻薄的中衣,一针一线间时间就这么流逝了。西边太阳挣扎着露出了小半张脸,憋得通红,天色要晚了。 周清梧忙起身把针线衣服收好,手脚麻利地把养着的泥鳅黄鳝杀了。去掉内脏的黄鳝和泥鳅放在碗里加一些盐和花椒腌制,莴苣也切成了片备好,呜呜闻到了腥味跟在她身边转悠,周清梧低头失笑,又不是猫还能闻着腥了。 外面夕阳已经被拖进了山里,只有余光渲染了一片天空,红黄相接的云霞依旧在向大地回馈着这最后的光亮。 解下身上的围裙,擦干净手望了望外面,还没看到孟初晞的身影。于是周清梧对着呜呜招了招手,立刻出了门。呜呜会意,立刻蹦跳着跟在主人后面,一人一狗踏着微光往村子东边出口走去。 一路上各家屋顶的烟囱里都燃起了炊烟,家中的女人已经在做饭等着田间未归的家人吃饭。那在外面游荡了一天的鸡鸭也都回去了,只有归巢的鸟在树上叫着。 黄昏时分的周家村格外安静,那四处漫起的流言在这时都会沉寂下去,显得无比的静谧美好。 周清梧的步子有些急,天色快晚了,还没看到孟初晞呢,要是她一个人定然会怕的。有些懊恼自己没有早点去接她的周清梧步履越发匆匆了,身后的呜呜似乎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焦虑,一声不吭埋头走着。 不过很快,这一幅安静的动态画面陡然鲜活起来,原因来自于蜿蜒盘踞的山坡上,还处于下坡路上的孟初晞喊了一声“清梧。” 神色严肃低头赶路的小姑娘立刻抬眸往下看,脸上笑容瞬间绽放。她不能说话无法大声回应她,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热情,她抬起手大力挥着,跟着呜呜小跑着往下赶。 孟初晞脸上笑意也难以抑制,一天没看到她了,看着她和呜呜一起踩着黄昏日暮时分最后一抹余晖朝她跑过来,心真得能瞬间飞扬起来。 一把扶住跑得急了的小姑娘,孟初晞蓦然笑出了声:“傻不傻,跑下来待会儿又要和我一起走上去。” 周清梧脸颊微红,瞥了眼围着孟初晞蹦跶的呜呜比划:一个人怕不怕。 孟初晞微愣,然后立刻摇头:“天还没黑呢,不怕。而且,我知道呜呜会来接我的。” 周清梧目不转睛看着她,那双大眼里满是不赞同和委屈,逗得孟初晞失笑不已。她一把牵了周清梧的手往家走:“不得了了,不能逗了。说呜呜没提我家梧梧,就要委屈了。” 周清梧被这几下绕进去了,反应过来后蓦得睁大了眼睛,难怪当初给呜呜取名时孟初晞笑得那么奇怪,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当然这讨厌里有多少嗔多少喜只有她知道,但是周清梧还是不依追着孟初晞挠她痒痒,两个人一路跑一路闹。呜呜看着两个主人玩闹的这么有意思,也是蹦蹦跳跳追着她们,其乐融融。 笑声惊动了不远处归家的人,瞧清是周清梧两人时都彼此对视一眼,面面相觑间又觉得羡慕,不仅是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更因为他们清楚感觉到她们日子真的越来越好了。 第72章 周清梧怕孟初晞累着,并没闹很久,一路上询问着她在那里的状况:累不累?适应么? 孟初晞事无巨细告诉她,看她担心便温声道:“今日并没有做很多事,只是跟着那里的大掌柜去巡察绸缎铺子,还有去了下江阴的仓库,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并不累。” 只是她对养桑种蚕是如数家珍,连带丝织品的品质种类也很熟悉,但是绸缎类的品种十分繁多,更别提还有其他布匹种类,她不了解,因此下午她基本上都在学习这些。大大小小的品种,大到绢,绸,绫,罗,絁,绵麻,小到各类下分不同种类的品种,如何辨别,如何识别品质高低,都是学问,乍一看简直让人心乱如麻。 大掌柜知晓孟初晞是严谦举荐的,虽然看似客气但是却也有些为难她,或者是试探,因此说得简单又迅速,基本全靠孟初晞自己强行记忆,翻阅资料和看店内客人上前时掌柜的介绍。 这一天下来,零零总总孟初晞整理了将近三十多个品种。严谦把她推荐进去只是个开始,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全靠她自己,她不想再让周清梧等了。 周清梧怕她一个人扛着,即使她说了不累,亦是担忧地看着她,但是怕她有负担,连忙转移话题:我还没来得及做饭,今天捉到了鱼,泥鳅和黄鳝,做给你吃。 她怕孟初晞看不懂,拉着她的手写到。 孟初晞有些惊喜:“这么厉害么,竟然捉到黄鳝了。” 周清梧被她这表情逗得无可奈何:你做的笼子。 一回家孟初晞就被周清梧勒令离开厨房不许帮忙,她一个人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 泥鳅并不多但是个头不小,周清梧决定和黄鳝一起红烧,再放一些莴苣进去打底让菜品更丰富一些。几条小鱼周清梧用面粉裹了下油锅炸了两遍,金黄酥脆,味道一看就不错。 孟初晞坐在外面,拿出自己今日整理的东西,一边看着一边听着厨房内翻炒的声响,心里满是幸福,虽然那飘出来的香味勾走了她一部分思绪,但是她依旧享受这种状态。 周清梧把莴苣叶子过水后切碎用蒜末炒了,蒜香和莴苣叶子的清香立刻席卷了过来,又是一轮新刺激,孟初晞肚子没扛住叫了起来。她摸了摸肚子放下手中的纸张,把一直想往厨房跑得呜呜抱了过来,低声道:“你是不是也馋坏了,清梧做的饭菜好香对不对?” 怕孟初晞挨饿,周清梧手脚很麻利,蒸个蛋后专心烧饭,只是目光时不时落在逗狗的孟初晞身上。其实家里没了她在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该看什么了,偶尔一瞬间还有些孤寂,现在她回来了,就像带着她的心回来了,她整个人立刻圆满了。 饭熟了后孟初晞立刻起身站在厨房门口故作可怜地问周清梧:“我现下可以进厨房了吗?” 周清梧扑哧笑了出来,对她招招手,孟初晞帮着摆好碗筷,看着桌上的菜,笑道:“今晚怎么这么丰盛呢。” 把饭递给她,周清梧一本正经地比划:你第一天去做事给你庆祝,犒劳一下。 孟初晞眼神柔和地看着她,给她夹了菜,又格外捧场地尝了她做的黄鳝,野生的黄鳝肉质鲜嫩,处理得非常好,一口咬下去肉不松散,丝毫没有土腥味,又不会让人腻味,是难得的美味。 其实孟初晞以前在那个地方是比较怕吃黄鳝的的,饲养的黄鳝个头大,肉质肥厚,鲜味太过让人吃多了反胃,但是周清梧做的不腻口,配上莴苣清爽美味,搭配得特别好。 “特别好吃,我以前都不怎么敢吃黄鳝的,清梧做的就很好。”这应该是很高的赞扬了,周清梧很高兴吃饭都噙着笑。 野生的小鱼裹了面粉炸的特别酥,鱼刺都软了,鱼特别鲜,咬一口外酥里嫩,很好吃。 刚吃完饭,孟初晞发现她的小姑娘又“翻脸不认人”了,把她又轰了出去,孟初晞看着那清瘦的身影,转身回了屋就这油灯继续看着今天记得东西。 孟初晞记忆力很好的,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但是听过一遍后她事后回忆能写出个七八,对着上面内容她基本上把今天大掌柜说的东西吃得差不多了。不过熟练没大错,她边看边回忆,想着有哪些地方可以进行改进。 另一边严谦特意询问了底下大掌柜佟硕孟初晞表现如何。佟硕只是说了八个字,“聪慧能干,大有可为。” 严谦抚了下胡子笑得颇为满意,一旁的严家当家人严帧放下手中的棋子,点了点头,看着严谦道:“能让佟硕有这么高的评价,看来阿谦你的识人能力依旧出色,物色了个好苗子。” “还是老爷信任我,不然我也不敢私自让她进锦云阁做事。” 严帧白了他一眼:“你这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和我来这一套。不过终究是年轻要好好磨炼,别急着往高了拔,再者得看能不能留得住她啊。” 把棋子放进棋盅内,严帧拍了拍手起了身。这孟初晞的事他听严谦说过,毕竟是身份不明,说不定得有离开的一日。 严谦点头,他想把孟初晞留下来,即使不行也可以好好用用她的能力,也权当帮她一把。 周清梧洗完碗回房就看到孟初晞在看东西,于是忙上前把油灯挑亮了些,孟初晞察觉到视野亮了些抬头对着周清梧笑了笑。 周清梧给她比着手势:我在烧水,你看完洗漱,不要太累了。 孟初晞点点头:“你不用顾着我,先去洗漱,我很快就好。” 周清梧点头,只是眼里有些心疼。 不过孟初晞并没有熬夜,未免周清梧太挂心她洗完澡就准备睡觉了。想了想她还是宽慰她:“这是第一日我刚接触这才用功些,而且在那里做事不用风吹日晒,手不用提肩不用扛,不累的。” 周清梧不赞同,指了指脑袋和心口:费脑子,耗心力。 孟初晞失笑吹了灯上床,把周清梧抱进怀里揉了揉:“要不要这么贴心呢,你才十六岁呢,不要思虑这么多。” 周清梧不依了,在她掌心写了:很大了。 孟初晞笑出了声:“是是,我错了,清梧长大了。” 周清梧真的无法,虽然她能感觉到孟初晞是把她当成了喜欢的人了,但是也改不了哄她逗她的坏毛病。 现下孟初晞也要像周家村其他去青阳镇上工的人一般,天蒙蒙亮就起来,赶路去青阳镇。周清梧看得心疼得不行,虽然大家都这样跑,但是初晞可是姑娘家怎么也不能和那些糙老爷们比,整天起早摸黑赶路做活,那得多辛苦。 她其实问了孟初晞,那边有没有可以歇息的地方,要是可以最好是不回来了,这样至少可以多歇息一两个时辰。但是孟初晞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只能暂且跑着。 孟初晞路上走得快,起得又早,等她到了铺子里时,他们才把大门打开准备清点就今天的布匹。 里面正在忙的伙计名叫来福,看到她时热情地打了招呼:“孟姑娘早啊,你这不会是从周家村赶回来的吧?” 孟初晞把东西放下过来帮忙,同时点了点头。 “那你这得起多早啊,太辛苦了,这你别动,我来弄就好。”来福倒是体贴闻言忙拦着她。 孟初晞摇了摇头:“没事,一起快一些。” 来福见无法拒绝回头看了眼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掌柜,对方眼里有些笑意,点了点头。 “那我来点,孟姑娘你记录就好。”他昨天看见了,孟初晞不但认字,写的还好,这些账目一提她很快就会记了。 孟初晞闻言,拿了账册,挽起袖子低头记着。 耳边来福报了数目,孟初晞正欲提笔,却顿了下,她抬手看了眼来福,示意他过来。来福不明所以,她指了指账册低声提醒:“昨天打烊时我记得这批茜雪纱只有八匹余一丈多。” 来福一愣,他瞥了眼掌柜的,走到存货架子上再次点了一番,这才发现昨天的忙乱中把一匹极为相近的烟影纱放进去了,是他看错。来福连忙点头,示意她记下来,眼里有些感激。 这已经是月底了,到时候做盘点数目错了可就麻烦了,更重要的是,大掌柜的最见不得这种错误,要让他知道了,那才是恐怖。 孟初晞没有说什么,低头仔细记下又和记忆中数目对了对,这才把笔搁下。两个人的小动作看似很快就过去了,但是却被堂前的掌柜看得一清二楚。他可不糊涂,刚刚来福报数目他就听出不对了,没成想这才一天的孟初晞竟然记得这么清楚。 这一天孟初晞已经能上手了,虽然还是掌柜的和来福在处理,但是客人要什么布,价格及何,在何处她差不多都弄清楚了。偶尔遇到有人询问布料之间的区别,孟初晞还能娓娓道来,她长得漂亮,声音里自带亲和温润,格外招人喜欢。 “掌柜的,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个小姑娘,格外有灵气啊。”经常来光顾的老顾客忍不住笑道。 掌柜的脸上笑意融融:“锦云阁什么时候找过没灵气的。”虽然状似玩笑,却也是认同了。 这一天孟初晞和锦云阁内的伙计一样,忙碌着各种琐事,她很清楚现在自己了解的不够因此也不急躁,只是在忙碌中尽可能去学习更多的东西。 这么一天不停走动,还是很累的。看着天色不早了,掌柜的知道她住的远,对着孟初晞道:“今天就到这吧,你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来福和来禄他们。” 孟初晞也不推辞,道过谢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来福看着她走远,不由感慨:“孟姑娘性子真好,又勤快又聪明,比来禄强多了。” 来禄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不不比你强似的?” 说罢他又道:“这里离周家村十几里地呢,这么远每天跑太辛苦了,为什么不住在这边呢。” 掌柜的听罢敲了敲柜台:“别在那说闲话,赶紧把东西清点了,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打烊了。”嘴里虽然呵斥着,掌柜的想到佟硕的话,若有所思看了看门外。 怕孟初晞饿着,今天周清梧提前做好了饭才去接孟初晞。看她脸色疲态难掩,周清梧有些急,在吃饭时她忍不住和孟初晞商量:来回跑太累了,我们在那里租个小院子,你住在那里。 家中养了不少东西,离不开人,但是不能让孟初晞整日跑,她看得心疼。 孟初晞笑了笑:“我没那么娇气,就是今天有点乏,习惯就好了。” 周清梧还皱着眉,孟初晞摸了摸她的脸颊:“我现下还不算正式入锦云阁,还是试用阶段呢,等到正式定下来了,我就考虑,好不好?” 周清梧还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妥协了,催着孟初晞吃饭。 饭桌上一如既往地安静,突然孟初晞看着她问道:“我不在家,有人欺负你吗?” 周清梧一愣,看着她眸子微闪连忙摇头,伸手比划:没有的,她们都不怎么理会我,哪里会欺负我。 孟初晞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大概有了计较,也许在那里租个院子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租金贵不贵。 第73章 就这样孟初晞在严家的锦云阁做活,周清梧在家照料家中的田地。在杨家湾那个大叔帮忙下,一亩田都种好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在孟初晞在锦云阁工作了五天后,大掌柜佟硕找到了孟初晞:“这几天辛苦了。” 孟初晞微微一笑:“虽然辛苦,但学到了不少。” 这倒让佟硕有些惊讶,难得笑了起来:“你倒是实诚,我还以为你会说不辛苦。” 说罢他摆了摆手:“明天你不用来了。” 佟硕见孟初晞看着自己,神色并没有出现他预料的表情,当下心里那种欣赏越发明显了。 他皱了下眉,开口道:“年纪轻轻就这么不好骗。好了,我的意思是让你明天休息两天,我听他们说了,每天来回跑不辛苦才怪。你这几天表现算是让我满意了,所以我和严管家请示了,离锦云阁不远处的南街有一个小院子,不大但是干净,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你可以搬过来。收拾好了,正式来锦云阁。” 孟初晞心头微微一动:“多谢大掌柜的,不知一个月租金要多少?” 佟硕瞥了她一眼:“严家不至于还要找你收一个小院子的租金,好好做便是。” 孟初晞这下是真的高兴了,她也明白来回跑太耗费精力,但是不可能把周清梧一个人丢在周家村。现在有了这个小院,而且是佟硕给她安排的,那也算安稳,刚好可以把东西搬过来,也能省下一笔不小的开销。 “谢谢掌柜的。”她这次明显是开心的,也有了一些年轻人的朝气,佟硕心里暗自好笑,让她去做事去了。 下午掌柜的看她这几天着实辛苦,索性让她早半个时辰回去,孟初晞还是帮忙把事情处理完,打过招呼,这才轻快地回家去了。 来福摇头感慨:“你说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有精力,我累了一天回去也是蔫头耷脑,有时还不大想立刻回家,孟姑娘一提到回去总是这么开心,不是说家里只有一个妹妹吗?” “说不定人家感情好,你也是够无聊的。”来禄习惯性堵了他一句。 孟初晞却不知晓他们的谈论,此刻她有好消息想要和周清梧分享,已经是归心似箭。她买了一坛陈酿和一些礼品准备送给周叔刘婶,在走到青阳镇头恰好遇到一个老翁拿着糖葫芦在卖,她停下步子想了想,上前拿了两串包好,喜滋滋往家走。 心情好脚步也轻快,等到她到了周家村时,周清梧还没来得及来接她。不过进了村子她就看见进村路下的田里有人又在嚼舌根子。不是别人,正是林氏和常氏。 之前她们都说孟初晞是给人当小妾去了,直到两天前村里人在锦云阁看到了孟初晞,她当真给江阴第一大户的严家做事了,虽说不是掌柜的,可是也不是打杂的伙计,比起村里的人这差事可是美多了。 严家招工工钱给的一向大方,而且在他家最好的锦云阁做事,能差到哪去,这下算是彻底打脸了,更是让之前叫嚣的最凶的林氏和常氏又难看又酸。 这不忍不住了便时不时打击一下周清梧,说什么孟初晞以后发达了,哪里还看得上一个哑巴。 村里其他人不傻,这孟初晞能得严府管家亲自来叫,那以后肯定是大概率飞黄腾达了,一个村子里的人,再继续得罪她们没什么好处,都不怎么和她们搭腔了,就她们自说自话编排。 “你是不知道那小哑巴可神气了,和她说话都不拿正眼看了,还会摆脸色了。真是个蠢出生的,那孟初晞要不是失忆无家可归,怎么可能和她一起生活,难道不怕被她克死。现下她有地方去了,还会带着一个拖油瓶。”林氏翻着白眼,愤愤道,她憎恨嫉妒周清梧都已经成魔障了。 常氏更不用说她,她把自己的悲惨全部归咎到了周清梧身上,她过得好她就想起自己的儿子,要是他活着说不定都成童生秀才了,那她也不会苟且在这一个破村子,过着清贫孤寂的生活。 “呵,你看她每天都巴巴带着一条狗去接那人,可不是怕她丢了她,和那狗有什么样,摇尾乞怜。” 这字字句句刺耳至极,让孟初晞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冷成了冰。一声冷笑毫不掩饰,惊醒了沉浸在骂人快感中的两个妇人。 看到了孟初晞,两人心里莫名心虚,扒了扒身边的人低头装作干活,孟初晞却不打算放过她们。 “自己家没人可以操心了,整日里替别人闲操心,两位可真是热心肠啊。” 常氏又被戳中了痛处:“你说什么?” “不用恼羞成怒,你们刚刚说的话实在是比我难听百倍,你们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七老八十了,编排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还用词如此恶毒,也不怕天打雷劈。” “你不要以为你发达了,就在我们面前耍能耐,当我们好欺负。年纪轻轻嘴巴这么毒,没爹娘养的东西,我呸!”林氏被气的要死,破口大骂。 “呵,你爹娘养了你黄泉之下也得气活了。林氏,你如此针对清梧,就因为当初她爹娘没给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谋差事,这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怀恨在心去针对一个没了爹娘的小姑娘,你这种人难怪一辈子没福气,投生到你家也是倒了八辈子霉。还有你们两个人担心的事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更不能不分是非,你这样的人都有人要,她就不牢你费心了。” 她根本不给林氏开口的机会,又对着常氏道:“我原本是同情你,遭遇了这么多不幸的确是难受,但你也知晓一个人生存的艰难,却还把你的苦加倍是施加在清梧身上。你很清楚,就算没有清梧,你丈夫依旧会病死,而你儿子是为了救人没了的,他是个英雄,但是他的死和清梧有什么关系呢?你这样是替他们积德吗?百年后你有脸面去见他们?” 她转头看着那边已经过来的周清梧,没有再看她们,林氏叫骂声难听至极,而常氏却呆呆愣在原地,看着孟初晞迎着周清梧走了过去。 听到了林氏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周清梧皱眉打着手势:她骂你。 “走吧,没事的,我也骂她的了,她这是恼羞成怒了。” 周清梧眨了眨眼睛,忍俊不禁,不过她大概猜到了原因,那些话应该是被孟初晞听到了,其实她现在已经能自如面对那些话了,孟初晞给了她十足的勇气和坚强。 孟初晞侧头看她,然后把袖口藏着的糖葫芦倏然拿了出来:“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周清梧看着眼前红灿灿的一串,嘴角笑意立刻扬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开心非常。 孟初晞把一串递给她:“来你尝尝,好不好吃。” 印象中爹娘离去后她再也没吃过这种零嘴了,这糖葫芦都是大人卖给小孩子的,没了父母她就不是个孩子了,没有人会给她买了,她自己也没这个闲钱去吃了。 裹着糖衣的糖葫芦入口一咬,咔嚓的清脆生穿来,糖衣落入口中甜滋滋的,再咬到山楂,酸甜的山楂配上甜的糖衣,让酸味被中和,和记忆中味道一样,特别好吃。 她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孟初晞这才吃着自己的,两个人像个孩子一样吃着糖葫芦回到了她们的小家里。 回到家看见放在篓子里熟悉的植物,孟初晞有些惊讶:“清梧,你采了薇菜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山上很多,今晚过水,明天做给你吃。 薇菜也属于蕨类,但是却不是蕨菜,比起蕨菜它更嫩,茎杆竖直后弯曲外面裹着一层白色绒毛,焯水后晒至半干做酱菜炒腊肉都是美味佳肴。 吃饭时孟初晞看着周清梧,神神秘秘道:“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具体说是两个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两个好消息?周清梧能看得见孟初晞眼里的开心,当下也被感染了,想了想伸手比划:你能正式留在锦云阁了。 孟初晞一下笑了出来:“我就知道清梧聪明能猜出来,另一个呢?” 周清梧心里替孟初晞开心,脸颊梨涡带笑却是猜不出第二个了,这才摇了摇头,眼巴巴看着孟初晞。 不再继续逗她,孟初晞开口道:“掌柜的说我来回跑太辛苦,所以把青阳镇一座小院子借给了我住,而且不要租金。我去看了,和我们院子差不多大,足够我两人住,里面布置很好,可以放养鸡鸭。” 这真的是一个好消息,简直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周清梧满脸开心,不过听着孟初晞的话,回过味儿来:你是说我们一起搬过去? 孟初晞点了点头:“你一个人在村里我不放心,那些嚼舌根子的总编排你,我看着生气。她们不是酸么,就让她们酸个够。掌柜给了我两天假,让我搬家,明天我们就收拾搬过去。” 周清梧自然开心,但是想到这边的许多东西又有些心疼。 孟初晞看出来她的心思,轻声道:“鸡和狗都可以带走,那些花花草草就种在这我们时常回来看,蜜蜂也可以继续养着托刘婶给我们顾看。至于地里的瓜果秧田,我们也可以和往常一样回来,只是我忙时就要辛苦你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不会辛苦的。 孟初晞想了想,还是下了决心:“带不走的东西我们就拜托给刘婶周叔,我明日去和他们说,不过不能白让他们辛苦,我买了些东西给他们送去,收成了再给他们一些报酬,你说呢?” 周清梧见她都想的这么周到了,哪能不同意。她点了点头,又想着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满脸开心转身去把过年留的酒拿了出来,对着孟初晞示意了下。 “你还把酒拿出来了?”孟初晞失笑。 周清梧比了个喝的动作:庆祝。 孟初晞想了想,的确值得庆祝,虽然这不是她最终想要的,但是能够在严家做事,实现她和周清梧想要的便更近了一步,毕竟靠山和那两亩地太微不足道了。这将是她们人生中的第一个转折点。 于是她拿了酒给两人倒上,看着眼前的周清梧,她动情非常,神色十分温柔,“清梧,我要敬你。谢谢你一直都这么支持我照顾我,让我在这里从没体会到身处异时空的顾忌和恐惧。” 周清梧不会说话,满腔感情无法倾泻,但全在眼里心照不宣,两人一饮而尽。 第二杯也满上了,周清梧怕她伤了胃催她吃饭,孟初晞乖乖吃了几口,继续道:“第二杯,谢谢清梧你在这种境地下还敢喜欢我,愿意把自己托付给我。” 周清梧脸颊滚烫,但是还是身后对孟初晞比了个谢谢。这顿饭吃了很久,久到暮色四合,油灯燃起。 孟初晞喝多了,她对古代的酒倒是出乎意料的喜欢,但是酒量却比不上周清梧,她坐在桌子前看着周清梧收拾碗筷,还伸手挥着:“不忙了,过来,过来。” 知道她喝醉了,周清梧赶紧速战速决,收拾完后,过去想扶她回房给她洗漱,好让她睡得舒服点。 不料她刚过去,喝醉的人坐得笔直,把她直接拽了过去,一下子坐在了孟初晞腿上。 周清梧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没稳住身体直接靠在了孟初晞怀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醉得脸颊通红的孟初晞已经凑了过来,盯着周清梧不挪眼。 周清梧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面红耳赤地推了推她,那双大眼睛在灯光下竟然漾着一股微光,水润润的说不出的娇俏。 孟初晞别过头,低低哼了声:“清梧怎么这么可爱呢。” 周清梧又是羞又是想笑,没忍住那藏着羞意的梨涡又涌了出来。 孟初晞其实平日里就顶不住她露出那对梨涡,此刻更是如此。 她右手环在周清梧肩背处,左手捧着周清梧的脑袋,心随意动,亲了口她的额头,退回来看看呆愣的周清梧,笑了起来又凑过去在她梨涡处,一左一右都没放过,亲了又亲。 周清梧脑海里一片空白,突然想到,酒是个好东西。 第74章 周清梧心跳得厉害极了,人也有些眩晕。孟初晞还没松开她,依旧在笑呵呵看着她。 周清梧咽了咽口水,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催生,让她脸颊越发滚烫,可是那种渴望却叫嚣着不肯退去。要是等她酒醒了,指定不可能了,那她可不以趁人之危呢? 盯着孟初晞红润的唇,周清梧有些口干舌燥,半晌她才探过去食指微微发抖在自己唇上点了点头。 孟初晞歪了歪头看着她,并没有动作,周清梧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又为自己这念头而感觉到无地自容,想起身赶紧离开,但那个醉鬼却是快速靠了过来。 眼前的光亮被孟初晞凑近的脑袋全部遮挡,一瞬间落入阴影中的周清梧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就这么眼前一黑一懵,带着酒气的温热嘴唇清晰地落在了周清梧唇上,心跳一瞬间凝结。 这个吻并没有像之前那般一触即逝,大概是感觉太美妙了,孟初晞贴了半天,蹭了又蹭还轻轻启唇舔了舔。 原本是主动勾着孟初晞亲自己的周清梧却扛不住了,小姑娘哪里经历过这些,比想象中更让人要命的滋味袭来,她觉得嘴唇酥麻,浑身犹如火烧,站起身直接冲出了厨房。 趴在门口的呜呜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跑进屋里把脸埋在床上鸵鸟一般不动弹,然后半晌又想到什么赶紧起来往厨房跑。 等到周清梧冲回厨房,果不其然这个醉鬼已经睡着了,其实孟初晞喝醉了后除了有些孩子气,都不会发酒疯,当然如果刚刚那样算发酒疯,她,她其实挺喜欢的。 孟初晞是枕在胳膊上趴着,侧着头压着脸颊了,于是那粉嫩的唇就有些微撅着,周清梧看了好半天,摸了摸自己的唇,突然又有些懊恼,刚刚太没用了,跑什么呢。 现在在让她去亲,她又觉得难为情,而且这种亲密而甜蜜的事可不能贪太多了,得等着下次。单纯的周清梧其实对于□□并不了解,因此她目前的渴求就在于可以亲亲孟初晞,现在的她一本满足。 怕她睡得不舒服,周清梧扶着她回了房,喂她喝了些蜂蜜水后,又打了水给她擦脸擦身子,洗完脚让她舒舒服服睡着,才去收拾自己。 两人都喝了点酒,睡得非常好,一觉到天明。 当然喝醉了的孟初晞醒得晚一些,坐起身感觉头有些疼,不过还在能忍的范围内。但是下一刻想起自己喝醉时做的事,孟初晞低嚎一声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到底是喝了酒并不是所有的都记得,但是自己把周清梧抱着亲了又亲,不仅是额头,脸颊,还在…… “啊,孟初晞你这禽兽,喝酒乱发什么疯啊。”正端着水进来的周清梧把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当下面红耳赤地不敢看孟初晞,她昨晚举动太令人羞耻了。 孟初晞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周清梧抬眸瞅了她一眼,看得孟初晞脸也红了。 “昨晚我又喝多了,你别恼我。”这反应倒是不像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模样,周清梧观察着心放了下来,连忙摆手:没恼,快些起来吃饭,昨晚没吃什么呢。 丢下这一句话周清梧连忙出去了,这话说起来也是羞人,孟初晞虽然有些责怪自己,但是看到她这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不能太急了,这样实在是太过孟浪了,她怎么不就知道自己喝醉了还喜欢亲人呢。 最近几天孟初晞基本上什么事都没做,洗衣做饭都是周清梧,之前是每天早出晚归赶不及,现下休息了还是让周清梧起来做饭,孟初晞有些愧疚。 吃罢饭,她把换洗衣服拿了就要去洗,周清梧想拦,孟初晞躲开她:“这些天都是你的,这两天我休息,我去就好,你把薇菜晒了好吗?” 周清梧看她坚持只好点头,洗完衣服孟初晞和周清梧带上昨天买的礼物,一起去了刘婶家。 看到孟初晞她们刘婶格外开心,听到她说明来意后,刘婶一口答应,笑得合不拢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啊,初晞你真是太有心了,把清梧丫头接去是件好事,不然那些嘴碎的总趁你不在欺负她,说的那些话可扎人了。若不是你待清梧这般好,清梧又信任你,可不得被她们挑拨了去。这些天看到她每天眼巴巴去接你,就跟望夫石似的,这下去了在一起了,可不用这么担心了,你也少受累。” 周清梧被刘婶这话说得羞红了脸,都不敢抬头看她们,孟初晞低声笑了起来,瞅了瞅她那可爱的样子,点了点头。 “家里东西可以搬过去,但是田地今年定然是要种的,我们在那边就怕村里一些人使坏,所以要辛苦刘婶和周叔帮忙看着一些。周叔喜欢喝酒,这是我从青阳镇买的陈酿,给周叔尝尝,另外是我买的一点补品,健脾养胃的是给您的。”说着她把一坛酒还有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 刘婶落下脸,有些生气了:“你这丫头不坦诚,就帮你看着田地,又不是替你们种,还送东西来。这一坛酒可不便宜呢,你周叔哪里用喝这么好的酒,还有这补品,我一个村野妇人吃什么补品,拿回去拿回去。” “清梧,你说说她。”刘婶说着,拎起酒就要往孟初晞手里塞。周清梧笑着连连摆手。 孟初晞也是满脸笑意,把酒和东西推过去认真道:“不只是答谢,也是我和清梧孝敬您和周叔的。我和清梧都是举目无亲,刘婶你们一家子就像是我们亲人一般,如今我们日子算是开始好了,除了您和周叔,也没人真心恭喜我们,这算是一起分享下我们的喜事。” 刘婶闻言蓦然红了眼睛,别开脸伸手抹了抹哽咽道:“你说的婶婶难受,要是清梧她爹娘……,唉,我受之有愧,之前清梧丫头过得苦巴巴的,我也只接济了几次,她还是没吃饱穿暖被人欺负,亏了有你这个好孩子。” 人心都是肉长得,孟初晞记得每一个人对她们的恶,不过只是置之度外,但是刘氏和周石山一家人在所有人都认为周清梧是天煞孤星的时候伸出援手,这份恩情她没齿难忘。 她这动情的一句话说的孟初晞红了眼眶,而周清梧更是泪水涟涟,惹得孟初晞一阵心疼。 “婶,拿着吧,以后见面就少了,清梧还会时不时回家,我得空了也会再来看您。” “好好,你们太有心了,婶收下了?不说了不说了,把清梧丫头惹哭了。”刘婶擦擦眼睛笑了起来,把东西收了起来。 从刘婶家出来后,孟初晞慢下脚步看着周清梧,她哭的眼睛发红,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晶莹剔透,分外惹人怜。孟初晞伸出手轻轻替她擦掉上面的眼泪,又轻轻蹭了下她下眼睑,温声道:“好些没?” 周清梧点点头,那厢孟初晞叹了口气:“可不能再哭了,看得我心疼。” 周清梧脸腾地红了,转过视线那梨涡又出卖了主人的心情。 因为只有两天假期,东西也不少,所以回去两人就开始打包收拾了。两人衣服不多,刚好装满两只箱子,把埋在下面的银钱一起放进去装好,就剩下被子和家里的锅碗瓢盆了。 孟初晞让周清梧把它们收起来:“那边我去看了除了被褥,其他东西全部齐全,这些我们收好就可以了。等以后我们有了自己的院子,要是要再搬,好不好?” 周清梧觉得在理,点了点头。搬家是件辛苦的事,收拾了一上午两人才整理出来。还好之前算是清贫没有什么大物件,不然还得够呛。 孟初晞看着收拾好的东西,数了数道:“估摸着牛车拉一趟就差不多了,再把鸡用笼子装好,粮食带上就好了。” 中午一顿饭吃罢,就可以搬到青阳镇去了,就在周清梧和孟初晞准备去做饭时,一辆牛车却是停在了周清梧院子前,一个男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四处张望着。 孟初晞一看那不是来福吗?她微微一愣叫了他一声:“来福,你怎么来了?” 来福表情一下兴奋起来,吩咐牛车那过去,大声道:“掌柜的怕搬不动,让我来帮忙呢。” 来福一靠近呜呜就叫了起来,吓得他后退几步,拍了拍胸口:“这小狗还很凶呢。” 孟初晞看周清梧有些好奇,于是介绍到:“这是来福,我们一同在锦云阁做事。” 周清梧招回呜呜,对着他略一颔首,来福看到孟初晞身边那个秀气清隽的小姑娘对自己点头,有些许不好意思,站直后笑道:“你就是初晞姑娘的妹妹是吧,你好。” 周清梧抿了下唇看了眼孟初晞,孟初晞偏了偏头略显无辜,这才招呼来福进来。 “初晞姑娘,你们东西收拾好了吗?” 孟初晞指了指堂里放的一堆:“都好了,你还没吃饭吧,中午就在这吃吧,吃完饭我们一同过去。” 来福推辞不过,最后点点头:“那我有口福了。” “口福谈不上,粗茶淡饭,你别嫌弃。” 来福忙摇头,两个姑娘家生活肯定不简单,来福自己家里也不富裕,自然不会挑剔。赶牛车的大爷已经吃过饭了,来福问了后,先让他把牛带去吃草喝水去了。 有客人来,饭菜肯定不能马虎,还好中午本来打算把薇菜炒了,留了一块腊肉,再炒了个素菜蒸份鸡蛋,勉强像个样子。 薇菜泡水去苦味后切成段,等到腊肉爆炒出油后加入薇菜一起翻炒,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就连在外面溜达的来福都闻见了。因为不好让他一个人干坐着,孟初晞只能在外面陪着,周清梧一个人在忙活。 来福忍不住夸赞道:“好香啊,初晞姑娘,你妹妹手艺应该很不错吧。” 孟初晞探头看了眼厨房:“嗯,心灵手巧,特别能干。” 说起周清梧时孟初晞眼里的笑都透着宠溺,看得来福一阵羡慕:“你们感情真好,不像我,和我哥哥姐姐一点都没法亲近。” 父母去世时他还小,沦为拖累,被他们踢来踢去,也是挣扎着才长大,有幸遇到了掌柜的,才能谋得差使养活自己。 不过他没有过多去讲那些,只是略有些可惜地问孟初晞:“她的事我也听过一些,她的哑疾能治吗?不能说话太可惜了。” 他是好意,特意在了声音问道。 孟初晞皱了皱眉,摇了摇头:“她是受了刺激导致的心病,不好治,等到了镇上我再带她去看看。” 两人说着话,那边周清梧出来比了比:可以吃饭了。 孟初晞站起身招呼来福吃饭,不过两人都未成亲,来福算是外男,在小村子里不那么讲究,但是饭桌上三个人还是守着距离,来福埋头大口吃着,嘴里含糊道:“太好吃了,初晞姑娘你真幸福,你妹妹这手艺,比酒楼做的都好吃。” 薇菜鲜嫩清香,腊肉咸香入口,拌上饭格外开胃下饭。他平日里吃的鸡蛋羹都有些老,滋味也淡,但是不知周清梧怎么做的,鸡蛋又鲜又嫩,撒上韭菜后更加香了。他足足吃了两大碗才不好意思摸了摸肚子:“见笑了。” 周清梧看着掩嘴笑了起来,那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微弯,梨涡也出来了,说不出的可爱娇俏,看得来福脸蓦然红了,愣在原地。 孟初晞眉头一蹙,开口道:“吃饱了么?” 来福忙回神:“吃饱了,吃饱了。”他手忙脚乱放下碗。 孟初晞招呼他:“你先散散步消食,我帮着清梧收拾碗筷,待会儿我们就出发吧。” “好,好的。”来福起身出去,想着把赶牛车的老伯叫回来。 而屋内孟初晞盯着周清梧不吭声,周清梧有些不明所以,却见孟初晞微撅了嘴道:“以后不许对别人笑得这么好看。” 周清梧一愣,脸色倏然红了。 第75章 她扭捏着打着手势解释:我不是对他笑。 孟初晞依旧看着她:“我知道,但是你笑起来又可爱又好看,要是让别人见了,我不放心,你看来福那样子。”来福人很不错,刚才那样子也不是有意冒犯,但是孟初晞看得不舒服。她已经不知不觉的把周清梧归为自己所有,不想别人觊觎。 周清梧忍俊不禁,仰头冲着孟初晞笑得特别甜:对你笑,总可以? 她略有些俏皮地比着,嘴角梨涡一动一动的,孟初晞咽了咽口水,脸皮微红又想起昨晚她喝醉酒亲了那两个可爱的小东西,还亲了她的唇。 偏偏她还在笑,孟初晞心痒难耐,突然俯身过去蒙住了周清梧的眼睛。周清梧心跳一顿,温热的触感落在她脸颊的梨涡处,又轻又快,仿佛蜻蜓点水一般,却搅乱了她心头那一汪春水。 等到懵懵的周清梧重见光明,孟初晞已经跑出去了,只留下一句话:“我去把东西搬出去。” 周清梧站了半天,捂着脸颊笑得格外羞涩,转身去洗碗去了。 东西收好了,来福帮忙把重的箱子扛上牛车,村里路过的柳嫂子见了,又是惊讶又是好奇:“初晞你这是要搬家?”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笑道:“嗯,来回跑太耗费精力了,我和清梧搬到青阳镇去。” “那边租了院子了?你们都走了,你们田地怎么办呢?”柳嫂子满脸羡慕又不解问道。 “嗯,那边有院子直接搬过去就好了,田地给了刘婶打理,我们还会时常回来。”孟初晞简单说了几句,也好让人知道田地有人看管,别被祸害了。 “哎呀你这可真是发达了,这院子租下来得多少钱啊,现在你们也成镇上人了,真叫我们羡慕死了。” 来福顺口回了句:“哪用她们付租金,初晞姑娘厉害着呢,深得掌柜器重,院子就是掌柜安排的,这不我来专门帮她们搬家。” “原来是这样,那清梧跟着你可真是要享福了,我这给你们两道喜了。”柳嫂子和她们并没有多少纷争,羡慕之情难掩,但是却没有阴阳怪气,到过喜就离开了,只不过满腹的八卦想要和别人分享。她可是听了不少关于孟初晞和周清梧的闲言碎语,这下她们又有话可以说了。 这牛车比葛三叔的还大,放上东西还能坐人。周清梧和孟初晞和刘婶道别后,两人启程走了。周清梧抱着呜呜,十只鸡个头不小了,塞进大笼子里挂在牛车上,孟初晞觉得家里最宝贝的都带上了,心情大好。 牛车晃悠着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干活的一群人看到了那一车东西都面面相觑,这两个姑娘竟然是准备离开周家村了。因为许多人看到她们离开了,院子门又上了锁,不到半天周家村都知道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去镇上了,惹得一干人羡慕不已。 “唉,那个哑巴真是好命啊,怎么就叫她捡到了那么个人,不但不怕她那天煞孤星的命格,反而把她当宝贝疼,亲姐姐也不过如此啊。之前过的日子就已经让人羡慕了,现下直接进城了,听说院子还是东家直接送的,不花一分钱。” 朱氏无不感慨,又忍不住懊恼:“你说也是老天爷眷待,那河里冲过来一个大活人恰恰就她一个人遇到了。” 柳嫂子嗤笑道:“还真别说,有些人遇到了也不敢救啊。再说就算救了,那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又忘记了自己是谁,可别害了人家。” 朱氏脸色一红:“瞎说什么呢。” “可不是瞎说,那个哑巴穷得自己都吃不饱,还肯收留这大小姐,算该她的。万一肩不能担手不能提,你们可就没人羡慕了,只怕是早早轰了别人。”一旁的妇人这下说了实话,顿时把朱氏噎住了,但还是辩驳道:“她身上有银子啊,那能一样吗。” 另一个婆子笑了起来:“你还别说银子了,换成黑心的,直接搜□□净打死不承认,那孟初晞都失忆了,可不是吃闷亏了。所以啊,你们还别嫉妒,这不是命,是看人啊,该她得的。” “就是啊,那孟初晞只是失忆又不傻,要不是哑巴对她好,她能这么对她。” 其他人此刻都不吭声了,林氏和常氏得知消息后,也是一声不响,其他听闲话的可不放过她们,在那边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 “你看林娘子,脸色都黑的像锅底了。” “她最见不得哑巴好了,现在可是比他们强多了。还有陈氏,他儿子那也只是一个不大的门面,那孟初晞进锦云阁东家又是给院子,又是派人帮着搬东西,这是高看她了,以后可不比周平还强好些。” 她们到不是不嫉妒,更不是真的再替周清梧发声,只是现下有人比她们更惨淡,如此一般议论她们会让自己舒服开心一点,何乐而不为。 但这一切孟初晞二人已经不在乎了,孟初晞带着周清梧离开周家村,也把这些纷争和恶意全部甩到了身后。 来福帮着把东西搬下牛车后,对着孟初晞道:“初晞姑娘,我先回去了掌柜的还等着我回话呢。” “好的,今天谢谢你了,辛苦了。”孟初晞温笑道。 来福摆了摆手,笑道:“尝了清梧姑娘的好手艺,我还占便宜了,清梧姑娘那我走啦。”他面对周清梧时反而有些腼腆,嘴巴也变甜了,孟初晞脸上的笑收了起来。淡淡道:“赶紧回去吧,耽误了掌柜的可要说你了。” 看着他离开,孟初晞还是皱着眉,周清梧不明所以,伸手比划:怎么皱着眉? 孟初晞转身看着她:“我觉得他对你在献殷勤,这来福和你不过见了一次,怎么就这德行。” 这话又闷又酸,周清梧听得笑眯了眼,忙哄她:没用的,我只要你。 这大概是周清梧头一次这么平静地说出这种话,孟初晞看着她竟是红了脸,躲闪几下后,孟初晞这才笑眯眯地进了屋,丢下一句:“我去打水收拾屋子。” 里面应该是有段日子没人住了,虽然收拾的很整洁,但是还是要擦一下灰尘。 这座小院显然比她们的要好的多,青砖黛瓦,院子是院墙围着的,也安全许多。院子宽敞种了两颗桂花树,还有一片空地,可以用来种点花草之类的,进去就是大堂,里面摆了一张八仙桌两张椅子。穿过厅堂后面厢房,后面是个小天井,采光很好,环绕天井的是两间卧房还有一个厨房,里面东西都一应俱全。 周清梧越看越欢喜,孟初晞自然看出她的喜悦,笑着问她:“喜欢吗?” 周清梧连连点头:好漂亮。 孟初晞看着她眼里的向往,想到她之前的事,心头蓦然一疼,认真道:“等以后我们买一座小院,不用太大,可以布置的温馨家常一些,你说好不好?” 周清梧回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鸡憋了一路孟初晞把它们放了出来,喂了些吃的,呜呜来到一个陌生环境,四处逡巡着四处留下自己的记号。 孟初晞看得好笑,两个人很快把卧室清理了出来,被子拿出去晒着等到日落了就可以铺上。衣服一件件放进去叠好,把箱子清理出来,两人看到了她们存钱的小匣子。 其实最开始周清梧的银钱一块布就裹了,后来放钱袋子里,到现在一个木匣子才能装下。她们的蚕丝严谦收了,江宁丝织品需求量大,种植水平却比不了其他地方,所以丝价格还不错,一两五百文左右,这几十两丝,也足得了近三十贯钱。 此地采桑不便,孟初晞又忙,所以第二批蚕就不能养了,倒是遗憾,不过比起在锦云阁得到的那些,这点就又微不足道了。 周清梧蹲下身一串串数着,直数了两遍,脸上喜笑颜开,看得孟初晞在一旁亦是笑意不浅,“小财迷,数了两遍了,有多少?” 她对着孟初晞比划:一百一十三贯三百五十八文。 孟初晞点了点头:“已经过了一百多贯了,加上金叶子差不多一百五十贯,还不错。”虽然离家财万贯差远了,但是普通人家存钱有一百多贯那是很不简单了而且孟初晞现在每月有工钱了,肯定比以前要好。 周清梧眨巴眼睛看着孟初晞,笑着比划:初晞太厉害了。 孟初晞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傻样。” 这一天她们都用来整理屋子了,到了晚上随便吃了顿饭。两个人都很累了,裹着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子,躺好后。周清梧窝在孟初晞怀里却有些睡不着,她三年没离开那个家了,此刻躺在雕花木床上,想着发生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了的感觉。 孟初晞发觉她没睡,低声问她:“睡不着吗?” 周清梧伸手在她掌心写道:有些不真实。 孟初晞睁开眼看着夜色中朦胧的轮廓随后伸手把她抱了个满怀:“我在这儿呢,怎么会不真实。” 周清梧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摸索着落在她眉眼,细细描摹。她手指有些薄茧,摸起来有些痒痒,孟初晞却没躲开,任由她摸着。 片刻后怀里的人笑出了声,鼻腔嗯了一下埋进她怀里,这一笑一埋的小动作,勾的孟初晞心旌摇曳,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呢。 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却不料往日里羞怯的小姑娘往上蹭了蹭,两人在昏暗中四目相对,近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孟初晞顿时一窒,声音也有些干涩:“怎么了清梧。” 周清梧其实脸已经通红了,但是她还是伸手指了指自己脸颊。靠得这么近,孟初晞依稀能看清她的动作,突然觉得这个指的动作有些熟悉,却又一闪而逝抓不住,更何况她此刻被她的小姑娘这么可爱的引诱着,探过去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好了,真实吗?” 周清梧又羞又甜蜜,点着头又把脸埋在一边不看孟初晞,萌得孟初晞险些把持不住,好好抱着狠狠地亲,但最终她还是按耐下了。 休整一天孟初晞陪着把家里收拾妥当后,就和周清梧在周围看了看。周围邻居也是这种高门独院,看来平日里邻里也不是特别亲密,她们两个人本来就不喜人打扰,如此也不在意,只是这里不比周家村,有许多事可以做,待在家恐怕就只能闷着,平日里她在还好,如果她去锦云阁了,恐怕就要周清梧一个人在家了。 略微思忖一番,孟初晞心里有了计较。 下午她其实就没事了,不想躲懒的孟初晞决定下午就去锦云阁。 第76章 掌柜的看到孟初晞时有些惊讶:“家搬好了?” 孟初晞点了点头:“已经收拾好了,多亏了您让来福帮我,家中无事,所以我就先过来了。” 掌柜的点了点头,眼里有些满意,神色也温和了起来:“刚好来禄去帮着清货去了,你来得正好,和来福守着吧,大掌柜有事找我,我先离开半日。有不懂得,可以问来福,他解决不了的,可以问钟叔。” 钟叔是锦云阁老人了,一直坐镇店内帮着掌柜带新人,来福来禄都是他带起来了的,之前回家探亲了,这几天才回来,孟初晞才见过他一次。 “好的,谢谢掌柜的。”刚说完她就看到了一个鬓发斑白的老者穿着棕色粗布衫从里室走了出来,看起来像个乡野老者,见状孟初晞垂首道:“钟叔。” 钟楼看了她一眼,很随意点了点头。孟初晞也不在意站起身和两人打了招呼自如忙碌去了。 掌柜的看着钟楼笑道:“我怎么觉得钟叔你对初晞不大满意?” 钟楼胡子扯了下嘴角,胡子微颤,左手撑在柜台上斜眼看着他道:“太年轻了,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锦云阁需要一个好的接班人,严谦费这么大心思就挑了个有一副好皮囊的年轻姑娘,身上贵气有余锐气不足,就怕不是个真能干的。” 说完他蹙了下眉:“而且,总感觉这里庙小留不下她啊。” 掌柜的有些诧异,不过想到之前管家交代的,也是点了点头:“这个管家早就知道了,她是落难到周家村的,来历不明,家中条件应该不错。他们都清楚这一点还选择用她自然是有考量的,大掌柜的对她也颇为欣赏。我这几日看,勤快好学,格外聪慧,一点就透,比来福来禄之前灵光多了。而且识文断字,是个腹中有墨水的,确实是个好苗子。” “我倒是没见你对谁评价这么好过,但是她值不值得我倾心教,得我说的算,若是品性不好再聪慧都是不成的。”他并不是针对孟初晞,只是替严家做了一辈子事,得负责任,越是他们看重的,他也就越要谨慎。 掌柜闻言点了点头,他相信钟楼有分寸。掌柜离开后,钟楼便去了那边看他们做的怎么样。 “钟叔。”来福看他来了叫了一声,钟楼点点头问道:“清完没,前面得有人去看着了。” 来福点了点头:“初晞姑娘脑子特好使,这布料被她重新整理了后记得方便,找起来更省事。” 钟楼瞥了一眼,记录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按照种类重新编了数字,整理了一下,的确比之前要简明扼要。 “嗯,你去前台看着。”说完他看了眼孟初晞:“既然你擅长这些,就把锦云阁去年堆积的陈布整理一下吧。” 来福一愣刚想开口却被钟楼扫了一眼,顿时又闭了嘴有些许担忧地看了眼孟初晞。 孟初晞自然知道锦云阁后面有个阁楼,里面堆放的都是积年旧货,说是旧货其实是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损毁,之前处理过一批,还有一些堆积,用处并不大往往都只能贱卖处理或者销毁。 孟初晞其实已经看出来钟楼对她有些不喜,也不在意听从吩咐去清点旧货。 来福有些不明白钟楼为什么会不喜欢孟初晞,但是却不敢开口,他了解钟楼性格,除非他自己改变看法,不然其他人说多了他反而更反感。 那一批东西她一个人清点十足费力气,里面积灰严重,进去呛得厉害,一下午她才理出来了里面有多种布,至于数目还没谈起。 钟楼在外面坐了许久,看着时间到了快打烊了,里面孟初晞还没动静,老头子倔得很,时不时往里张望却不说,到最后才对来福说:“准备打烊了,让她回去吧。” 来福闻言连忙进去,看孟初晞在那里分出一块区域,仔细查看布匹,分门别类重摆,顿时阻止她:“你这样要把自己累死,这里的布没什么用,都是正常损耗。要么发给底下的帮工,要么拿去捐了或者贱卖给平民,根本不会特意去记录,这都是铺子内默认的。” 说完他又有些埋怨:“真不知道钟叔在想什么,这不是为难你吗?” 孟初晞笑着摇头:“怎么算难为呢,我倒是觉得很有必要理一理。” “明天我帮你吧,不然你一个人得整理到时候去。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妹妹久等了,她一个人在家怪闷的。” 孟初晞原本往外走的步子一下顿了下来,她扭头看着来福,目光一瞬不瞬的。 来福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道:“初晞姑娘,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孟初晞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蹙眉道:“你对清梧是不是过于关心了?” 来福脸一红,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一提,就,就觉得她挺可爱的。” “她是我妹妹。”孟初晞觉得心里憋屈,只能认真强调,合了再加了一句:“只能我说她可爱。” 来福完全没想到孟初晞会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初晞姑娘,我知道她是你妹妹,可是你这也太夸张了。” 孟初晞摸了摸额头,严肃道:“你觉得她可爱没问题,但是不许动其他心思。” 来福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是在孟初晞快要离开时,他咬牙道:“其实我知道清梧姑娘的情况,我不是趁人之危,也不认可那些话,只是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照顾她,虽然我现在还不配但是我会努力的。” 能有人不听信谣言喜欢周清梧她原本是高兴的,但是这种喜欢她一点不愿意有。她转头淡声道:“来福你是个好人,但是可惜,不只是你一个人不信这种谣传,所以清梧已经和人定亲了,等到她闯出一番事业,便会娶她,而且清梧很喜欢她。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让你及时止损,别喜欢她,没结果的。” 来福脸色微白,这才涌现的美好情感陡然就被孟初晞无情掐灭,他不可置信道:“你说的真的?” “那些安在她头上的坏名声,不过是无能庸俗者的恐惧和恶趣味,清梧的好自然有人能发现,我把她看成妹妹,怎么会拿她终生大事开玩笑,千真万确。”孟初晞说的半真半假,脸不红心不跳,来福没有理由怀疑。 他苦笑一声:“初晞姑娘可真是干脆,一点念想都不给我留。” 孟初晞可没有半点不忍,对他摆了摆手:“这不是早些斩断了,也少了许多苦楚,你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的,我先走了。” 来福点点头,他才动心思,虽然被掐灭了有些郁结,但是不至于太过伤心难过。 今天回去的有些晚了,就在她和钟叔打过招呼准备离开时,铺子前一个身影正在小心翼翼往里张望,孟初晞初时好奇,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满脸欢喜地快步走了出去。 她这变化太明显,钟楼都有些诧异,探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姑娘在等孟初晞,一出去两人就牵着手,孟初晞笑着道:“清梧,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亦是笑容浅浅,但是却没有回话,而是伸出手打手势。钟楼一愣。这小姑娘不会说话,这就是那个妹妹么? “你居然来接我了,这么贴心?”孟初晞忍俊不禁道。 那边周清梧打量着她,却发现铺子内一个老者看着她,周清梧脸颊微红,但是知道应该是管事的一类,当下冲钟楼颔首打招呼,腼腆一笑。 孟初晞没注意她这动作,两人携手走远了。钟楼想着冲他点头笑的那个小姑娘,不由暗自嘀咕:“这丫头的妹妹倒是挺招人疼的。” 上了年纪的看老人家,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其实颇为慈心,周清梧给钟楼的第一印象可是比孟初晞好多了。 当然两个当事者毫无察觉,孟初晞和周清梧走在回家的街道上,周围的门店小贩都开始忙碌着收摊打烊,安静的黄昏迎来了新一轮的热闹。 孟初晞看了眼身边的人,轻声问道:“一个人在家闷不闷?今天做了什么呢?” 周清梧摇头,笑着比划:给你做衣裳。 孟初晞眉眼柔和:“做了一天?” 又是摇头,她颇为细致地和她说着自己这一天的活动:在院子里做衣服,把带来的药材晒一遍,再把那块地翻了。 想到那里空着的地,孟初晞问她:“想好种什么了吗?” 周清梧听到这个问题略有些苦恼:还没,要不种草药? 孟初晞想了想,随即眸子一亮:“除了药草还可以种一样东西,黄花菜。我知道哪里有,可以去周家村南边柳嫂子那片田地旁边的土坝上挖的。嗯,还有月季花,也可以种一些,一年四季开着很漂亮啊,蔷薇也可以。” 越想孟初晞越喜欢:“蔷薇可以爬架,种好了爬上那一片院墙肯定特别美。” 看她这开心的样子,周清梧点头暗自记下,思忖着要去哪里弄到蔷薇花种上。 孟初晞想着她过来找自己,不由笑道:“在家待不住么,也不远怎么想着来接我了?” 周清梧怎么看不出她的一点小开心,别过头装作若无其事,随后比了比:你回来太晚了。 孟初晞想到回来晚的原因,心下略微有些无奈,脸上笑意顿时也淡了。 周清梧看得清楚,微微一愣:怎么了? 孟初晞不大想把工作上烦心事和她说,钟楼对她的不满才刚开始,没必要过早让周清梧担心,于是叹了口气说了另一个必须让她知道的事,“来福喜欢你。” 这没头没脑一句,让周清梧悚然一惊,连连摆手:我不喜欢他,不,他怎么会喜欢我。 这孟初晞可不愿听到,蹙眉道:“怎么不会喜欢你,你贤惠能干,又可爱又好看,笑得还这么甜,他肯定喜欢你。” 说完她有些气闷,“但我说了,你有喜欢的人了,也已经定亲了,只等到她闯出一些名堂,能给你好日子,就会回来娶你,这才灭了他的心思。” 周清梧呆呆听着,半晌她会神拽了拽孟初晞的衣袖,涨红着脸比划:已经能给我好日子了,不需要等的。 孟初晞反应过来周清梧话里的意思,顿时红了耳朵根子,低低道:“还不够呢,我……”她又怕周清梧误会,对着小姑娘强自忍耐羞涩等着她答案的模样,她垂头理了下思绪,抬头认真道:“等你大些,等我们不用顾虑其他的事的时候,我们就像普通夫妻一般,拜堂成亲。成亲是大事不能马虎,但是你我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它来证明,那只是一个圆满,不是吗?” 孟初晞考虑的很多,如果她真和周清梧在一起,寻常姑娘能得到的一切,哪怕不能摆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的给她,她也会私下全部补给她。 第77章 周清梧原本只是玩笑般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在她眼里孟初晞已经把她的生活变得够好了。只要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她不需要任何替换条件,她只要她这个人。 她选择了这段惊世骇俗的情感,而孟初晞愿意陪她一同跌入泥潭她觉得已经是莫大的恩赐,那些世俗的东西,她并不需要更不敢奢求,却没想到一直说自己小再等等的孟初晞却已经考虑就这么多。 她心里感动而欢喜,却还是告诉孟初晞她的想法:初晞也是姑娘,你不需要给我承诺什么,我们一起努力,我也会努力给初晞你想要的生活。 虽然她比不上孟初晞这般厉害,挣不了大钱,但是她会经营好两个人的小家,让她无后顾之忧,也会尽自己的全力,为达成她们预想中的生活而奋斗。 有时她一直觉得孟初晞像她的神一样,却也从来没忘记,孟初晞也是个人,她依赖她,却不会寄生在她身上,如果可以她也想成为她的依靠。 孟初晞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就因为周清梧这种美好到可爱的品质,一点点让她沦陷了。 日子似乎就在青阳镇接上了后续,一切都变得十分美好,除了孟初晞在锦云阁时会收到来自钟叔的特别关照。 之前孟初晞是觉得钟楼对她不满是因为觉得她一个年轻姑娘被别人夸捧得太过厉害,让他看不过眼去了,所以故意刁难。因此她一直尽力应对钟楼给她安排的事,也不在意合理与否,就像是盘点那些污损的布匹。 不过很快她就摸清楚了钟楼的脾性,挺像个老小孩的,其实许多事她做得好了他比谁心里都有数,嘴里说的不以为意,眼神却骗不了她,甚至有意无意开始指点她。 尤其是她把旧布分类后,重新提建议处理后,转变更是大。这些布有部分完全可以重新出售,只是布匹需要处理。有些处理起来成本过高,便可以卖与普通人家做里布,她都一一记载,那批货最终重新出手了。虽说依旧是损失了部分,但是比往年随意贱卖要强了许多。 钟楼对她态度总算好了些,虽然依旧不苟言笑,安排写古怪的事她做,但是却也的确让孟初晞得到了锻炼。 孟初晞原本是想和掌柜的提一下让她能带周清梧来,并不需要例钱,就让她在这里帮忙做一些事,闲时看看书,免得她一个人在家孤寂。但是鉴于来福在孟初晞只好暂且作罢,等来福冷静几天再说。 在青阳镇待了已经七天了,周清梧回去过两次,之前只是去看看家里的东西,顺便挖了些野生的黄花菜回来种着,并没有和村里人打个照面。 昨夜她和孟初晞说了,今天她准备回去一趟。不为其他的,就孟初晞昨天无意间感叹一句已经是吃覆盆子的时节了。 周清梧认识这东西,村里的孩子在春末时最喜欢去采这些野果子,她们管它叫野萢。之前她去看了下,刚刚转成黄色有些酸,过了这么些天应该是熟了。 在周家村几乎不曾放过任何果腹东西的周清梧对自己熟悉的吃的在哪里长得多长得好,分外了解。她寻到了村里一出荒山小坡,那里的覆盆子几乎是漫地长,就像种植的一般,一株接一株。从山坡上周清梧就看见了面目的红。苍绿色的叶子间悬挂着的红灿灿的覆盆子,就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姑娘,红着脸颊探头出来了。 周清梧看得心喜,又有些可惜孟初晞不能亲自来,不然一定开心死。走到一株跟前孟初晞伸手摘了一颗尝了尝,红得刚刚好特别甜,带着野萢独有的果香味。 把筐带好,周清梧绕着这片荒草地摘了一个多时辰。这里数量着实不少,周清梧把大个的都留了起来,自己则尝着个头小的,等到停手筐里已经是红灿灿一堆了。野萢熟了就偏软放不了太久,这么多孟初晞肯定吃不完的,周清梧打算给她做果酱,留着以后吃也是很不错的。 拎着筐她又去田里看了看,秧长得很好,就是又有螃蟹打了不少洞,周清梧拿着放在一边的锄头准备把洞堵起来,却看到里面还有一个大家伙,略思忖一下眼疾手快下手把它勾了出来直接甩上岸,一把按住了。 拿了草搓了一条绳子把它的脚和钳子都绑住,放在一边准备带回去,这么大一个螃蟹拿去卖可都值不少银钱了。绕着找了一圈还又被她抓了两只,个头都不小,大的那一只都有她掌心大小了,这算是意外惊喜。看着螃蟹,周清梧颇为开心,今天又可以给孟初晞做好吃的了。 红薯苗已经扎根了,而且长了不少,但是杂草也出来了。不想让刘婶还要帮着除草,周清梧没打算立刻回去,而是把田地都细致整理了一遍。 当她准备回去时已经是下午了,路上遇到了村子里的人,不同以往的冷漠或者鄙夷,她们很热情地和周清梧打招呼:“哎呦,清梧你又回来整自己的田地了,这整天跑不累吗?不是说初晞很得东家器重吗,那应该能挣不少工钱,还让你这么辛苦来种地干什么呢。” “就是啊,我们可都羡慕死你了。你是初晞的救命恩人,她又把你当妹妹,肯定愿意养你啊,有好日子过,干什么累着自己呢。” 周清梧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她们也许并不一定是在挑事,对大多周家村的妇人来说,如果有人能养着她们,定然不需要多辛劳,尤其是放在别人身上,更是想的理所当然 但是,有些事落在自己头上,就不一样了。不是自己的夫君家人,她们自然只能看到那些工钱,感受不到对方的辛苦,但对周清梧来说,远没到她享福的时候。 更重要的是她心疼孟初晞,更不愿她养自己,她能多做一些,孟初晞就能过得舒心一点,怎么能说辛苦呢。 临回青阳镇时,她还特意去看了下孟初晞宝贝辣椒苗,给它浇了水施了肥。它长得很好,来了白色的小花,也比刚种下去时壮实了,想来再过一段世界就能结果实了。 等到周清梧回家时辰已经不早了,把野萢摊开免得压坏了,周清梧看着摘了不少,想了想在家里找了个小筐垫了一层油纸,装了一筐形状色泽好的转身出了门。 因为她时常回去接孟初晞回家,虽然基本没进去过,但是铺子的人,包括钟楼和掌柜的都认识她了。 刚好这天铺子柜前只有钟楼一个人,看到周清梧捧着什么东西有些拘谨地进来对自己微施了一礼,钟楼严肃的脸上带上了笑意,温声笑道:“小姑娘又来接你姐姐了?” 周清梧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钟楼蹙了下眉:“孟初晞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是妹妹呢,怎么总让你来接她。” 周清梧心下一慌,害怕钟楼误会孟初晞,连忙摆手,指了指自己,可是又想着许多人看不懂自己的手势,越发急了起来。 钟楼看把小姑娘吓着了,他其实能看懂一些手语,摆了摆手:“我知道了,你自己想来是吧,我能看懂一些的。她和来禄出去取货了,等会儿就回来了,你坐在这等等。来,喝点茶。” 说着他起身拿了茶盏准备给周清梧倒茶,周清梧忙摇头示意:我不渴。 说罢,她又把手里的小筐递到柜台边,打开盖在上面挡灰尘的盖子,略有些腼腆比划:我采了些野果子,给送来给你们尝尝。 看着里面红灿灿的野果子,钟楼愣了下。在江阴长大的钟楼对这个可不陌生,幼年时哪一年季节到了他不去山野里采,但是到后来忙于生计,再也没有心思去做了,这野萢的味道,也很多年没尝过了。 看钟楼这怔愣的样子,周清梧有些羞耻,忙比划:您别嫌弃,就当个零嘴,吃着玩儿。 钟楼摇了摇头,伸手捻了一个放入口中,汁水很足入口甜中带着淡淡的酸,这种记忆中熟悉的味道从舌尖迸发出来,仿佛让他回到了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年纪,顿时满腹感慨长叹了口气:“和记忆中一样好吃,我很久没吃过了。这东西虽然不值钱,但是却不是谁都有口福吃的,谢谢你了。” 周清梧看他是真喜欢,顿时放松了下来抿嘴笑了起来。周清梧长相不比孟初晞惊艳漂亮,但是却是十足秀气,和孟初晞在一起后那困着她的牢笼被打碎了,把她原本天性里的灵动都重新还了回来。虽说有些腼腆,但是那双灵动的眼睛十分惹人喜欢,一笑就有两个梨涡,格外惹人疼。 钟楼看着她的笑,觉得心情大好,把茶盏送到她面前:“在那坐着等她吧,应该还有一会儿。” 周清梧推辞不过,只能坐下,钟楼坐在在柜台前,拿着野萢慢慢吃了起来,顺便问道:“小姑娘多大了?” 周清梧伸出手指:十六。 钟楼点点头,他也从来福来禄他们那里听说了孟初晞的情况,自然也知道了周清梧的遭遇。想到这钟楼蹙了下眉,感觉有些反感,好好一个姑娘被那些闲言碎语给祸害了。 正当他在和周清梧聊天时,孟初晞和来禄回来了,看到周清梧时她愣了下随即一喜,她还担心周清梧不好意思进铺子在外面等她呢。 和钟楼打过招呼后,孟初晞才低声和她说着话,那边钟楼示意他们:“来,你们有口福了,这丫头送了许多野萢,很好吃的,尝尝吧。” 孟初晞看见了那一小筐覆盆子,低头看了下周清梧的手,上面果然有几条血痕,忍不住小声道:“你今天回周家村了?” 周清梧点头,来禄今年还没尝过野萢看见了不由心喜,上去抓了一把放进嘴里,顿时吃的汁水横流一本满足。 “好,好甜啊。” 他含糊说到,却被钟楼嫌弃了一通:“这可是人家小姑娘辛苦摘的,你倒好犹如牛嚼草,一通烂嚼,暴殄天物。” 来禄笑开了,“钟叔你不知道,这东西个头不大,一把吃起来才过瘾呢,谢谢清梧姑娘。”因为经常听起孟初晞提起她来,所以来禄知道她的名字。 周清梧摆了摆手,满脸笑意,只是下一刻一声咕噜的动静从她肚子传来,三个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她,顿时让周清梧涨红了脸,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小脸通红。 钟楼笑眯眯看着她:“好了好了,初晞赶紧回去给你妹妹做吃的,小丫头饿了,别不好意思,饿了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赶紧走吧。” 孟初晞却是想到了什么,瞅了周清梧一眼,随后和钟楼告辞离开了。 和见到她时的欢喜不同,孟初晞一出门并没有和周清梧说话,而是径直带着她往东街去。周清梧有些诧异:这不是回去的路。 孟初晞回头看了眼她,随后手伸过去捏住了她的手拽在手心继续往前走,直到看到了一个在那儿卖枣糕的小贩儿,孟初晞才松开她,和小贩要了一块枣糕。 热气腾腾的枣糕带着诱人的枣香,看起来柔软蓬松格外好吃的样子,周清梧刚想说什么,肚子又叫唤起来。 把枣糕递给周清梧,孟初晞毫不客气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记,看着她懵懵的小模样又捏了捏她的脸颊:“是不是回去了没吃午饭?” 周清梧眸子转了下想要否认,孟初晞却是哼了声:“你的肚子可都告诉我了,都饿扁了。” 看周清梧有些心虚得别开头,孟初晞把枣糕递给她:“回去做饭还要一会儿,先吃块枣糕垫垫。之前来福买过,我尝了味道很好的。” 周清梧见她不再抓住自己的小尾巴了,连忙点头,把枣糕送到孟初晞嘴边,让她咬一口。 孟初晞知道周清梧的习惯,有好吃的肯定是要两人一起吃的,于是探头咬了一小口,周清梧这才捧着枣糕吃了起来。 枣糕香甜可口,细腻蓬松,刚刚拿出来还有些微烫,的确很好吃。 孟初晞看她像个小仓鼠一样吃着,眸中带笑,却还是严肃警告她:“以前是吃不饱被逼无奈才饿肚子,现下可不能不把自己身体不当回事,不好好吃饭伤胃,听见没?” 周清梧伸手捏着她的手指晃了晃,一脸讨好乖巧的模样,惹得孟初晞没一点办法。绷住表情,孟初晞伸手左手放在她头顶轻轻把她脑袋转过去,淡淡道:“吃你的东西,好好看路,撒娇不管用。” 第78章 至于撒娇有没有用,两个人彼此心知肚明。 一到家呜呜就跳了出来,孟初晞看着院子里的几只鸡,笑着摸了摸呜呜:“今天没欺负它们吧?” 呜呜讨好地叫了几声,它不咬鸡,但是不妨碍它撵它们玩儿,有时候过分了吓得一地鸡毛,需要好好教育。 没有多逗狗,想着周清梧没吃午饭,孟初晞径直进了厨房洗手,准备做饭。 周清梧却是去把后院放着的野萢挑着又大又红了拿了一小盆端了过来递给孟初晞。 孟初晞看着里面个头几乎有草莓大小的覆盆子,倏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周清梧看她笑虽然也开心,但是有些不解:笑什么? 孟初晞拈了一颗塞进周清梧嘴里,自己又尝了一颗,果然是顶好的,特别甜。她笑着道:“没什么,就是笑我家清梧偏心。” 覆盆子她很熟悉,能长多大她自然清楚,送给钟楼他们的明显是周清梧挑过的,大小模样都很好,不过和自己这一盆相比可就差多了,一株藤条上能有一两颗这么大的都是少见了,可不是偏心极了。 周清梧反应过来,略有些羞,自顾自去生火不同孟初晞说了。把火烧起来后,周清梧把已经清洗干净的螃蟹拿来了出来。野生螃蟹要彻底洗干净,整只吃不卫生,看着这三个大螃蟹,孟初晞睁大了眼:“你捉的?” 周清梧点点头,小表情还有些得意。 孟初晞非常给面子的夸她:“太厉害了,我很久没吃螃蟹了,今天可是有口福了。” 这螃蟹个头还真不小,野生河蟹这么大的少见,不得不说周清梧运气好。这种新鲜的河蟹不需要太多调味品,清蒸最能体现出它肉质的肥嫩鲜美,而且就三只,所以孟初晞还是打算清蒸。 晚饭就炒了两个素菜,这螃蟹算是唯一的荤腥了。出锅后螃蟹蟹壳已经成了漂亮的黄色了,三只螃蟹有一只是母蟹有蟹黄,不过眼下还不是很肥。 周清梧基本没怎么吃过螃蟹,对这个满是盔甲的美食有些束手无策。孟初晞把蒜泥酱油调好汁放在桌上,轻笑道:“你负责抓,我就负责吃了?” 周清梧点头,她没拿去卖了就是为了给孟初晞吃,但还是提醒她:蟹寒,不能吃多了。比划完毕才在那吃起饭来。 孟初晞点头,利落地把蟹腿掰下,把螃蟹一分为二,开始把里面的蟹黄和肉剔出来。筷子不够尖,于是螃蟹腿就成了她的工具,很快蟹身子已经只剩下壳了。 周清梧发现孟初晞格外会处理这种食材,就像吃田螺,速度那叫一个快。螃蟹蟹钳里的肉是难得的美味,可是想吃到就不那么简单了,但是孟初晞把钳子撕开直接带了一片晶莹雪白的大腿肉,直接递给了不知不觉看着她的周清梧。 “蘸着酱料吃。” 周清梧依言试了一下,螃蟹肉甜鲜得很,配上酱汁后更是鲜美,又嫩又鲜,是真的好吃。 另一片也递了过来,周清梧要拒绝,孟初晞指了指另外两只,她才接过来。那边孟初晞又继续拆了起来,不到一会儿已经剔满了一蟹盖的肉。 擦了擦手把蟹肉递给周清梧,笑道:“喏,可不能让你看着我吃。今天饿着了吧,好好犒劳下你的胃,剩下的就不能给了,吃多了寒凉不好。” 她自己吃可就随意多了,周清梧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喜欢做这种琐碎活的人,自己吃时直接一口咬下去,把肉吃掉,剩下的渣再吐掉,可半点没有给她剥的细致。这种不需要多说却明目张胆的偏爱,就像周清梧留给她的那一盆覆盆子,让人止不住喜欢。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五月下旬了,雨水逐渐多了起来这山上的野菌子也多了起来。 周清梧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且孟初晞喜欢吃菌子,所以时机恰当她都会回去上山搜寻一些。如果收获多,还会送一些到锦云阁,让阁中众人都跟着一饱口福。 小姑娘时常去锦云阁,又从不吝啬好东西,锦云阁上到掌柜的和钟楼,下到伙计都喜欢她。他们以前只是听着别人的传言,没见过本人,如今看到她,想到遭遇她遭遇的厄运,越发疼惜她。 孟初晞一心想让周清梧体会到别人的善意,这样小姑娘才能打开心结,健康成长,只要不是像来福一般动其他心思,她蛮乐意他们喜欢周清梧的。 每到换季,客人便会多,也是这个行业的旺季,所以这段时间孟初晞一直很忙,也就忘记了和掌柜提带周清梧来锦云阁的事。 而且这段时间周清梧忙着照顾周家村那边的田地,和刘婶他们上山采蘑菇,所以倒也不担心她闷着。 这一天周清梧带着呜呜又回了周家村,地里种的茄子,丝瓜都长得很好了,瓜藤豆角藤已经开始沿着她们搭的爬架往上走了,因为快要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了,周清梧想着再施一次肥,家中存着的菜籽油饼已经放了很久了,用水拌了后就是很好的肥料。 周清梧忙活了一上午这才算做完了,中午她也不打算回去。因为怕她中午不吃饭,孟初晞给她做了烙饼盯着她带来了,家中还有柴火,可以热一热就能吃了。 吃着饼,周清梧想到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撕下一块喂给了呜呜。 吃完饼周清梧背着药篓,唤了呜呜往杨家湾那边的山上走去。今天刘婶他们一家子都有事,所以她打算一个人上松树林那边去找一味名贵的药材,茯苓。 这个季节还有茯苓已经可以挖,茯苓是一味珍贵药材了,要是能挖到,也就不虚此行了。 生长有茯苓的树桩周围的松树,有明显的枯萎或衰败迹象。有的树桩靠近地面处有白色或淡棕色的菌丝,所以遇到有裂缝或者敲起来空洞的就可以拿尖利的东西插进去,□□有白色物体的就是有茯苓了。 因为茯苓生长在土下很不容易寻找,再加上它药用价值高,所以很珍贵。 周清梧在这片松树林搜寻了很久,呜呜原本跟在她身边但是遇到一些活物就会兴奋的跑去追,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 周清梧并不担心,呜呜聪明总会时不时回来找她,不会跑丢了。 这偌大的林子她在里面找到了六个茯苓,个头有的还不小,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周清梧看了看西边的太阳决定回去了,太晚了耽误做饭了。正想着她开始往山坡上的小路走去,摘了片叶子吹响了准备唤呜呜。 她正吹着却听到身后有动静,本来以为是呜呜来了,但是听着却像脚步声,连忙转头,看到来人时顿时脸色倏然一变。 从山上下来的人周清梧不陌生,甚至是想忘都忘不掉,后背猛然涌出一股冷汗,心跳也抑制不住乱了起来。 对方看到她时脸上表情也是一愣,随即却是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意在此刻却像是恶鬼一般,让周清梧紧张非常,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恐惧过了。 “小哑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他张开手环顾周围,长着络腮胡子的脸上,生着一双三角眼,眼尾满是细纹,看着周清梧时就仿佛带着钩子。 “在这荒山野岭,都能遇到你,可见我们是有缘分的,命中注定的,哈哈。” 周清梧一个人生活在周家村,虽然穷困潦倒,却没有遭遇到什么实质性伤害。虽然村里人厌弃她,却没有人打过她主意,唯独这个人。回想起十三岁那一年,她从常氏家离开独自回到老宅子,这个叫做杨志章男人就经常就会从杨家湾过来去别人家串门,回去时总是时不时和周清梧说话逗她。 最开始周清梧只是因为太过难过不怎么理会他,却也没有太过于厌恶他。直到有一天在去挖野菜的路上和她说话的杨志章突然靠近她摸上了她的脸,嘴里说着一些让人恶心的下流话。 那时候的周清梧怎么不明白他动了什么心思,吓得转身就跑,杨志章还想拽她,结果看到有人来才作罢。 此后一段日子周清梧过得步履维艰,晚上门都要顶上几根木头,窗户锁的死死的,好几次听见外面有男人呼吸推门的声音。 就在周清梧快要崩溃时那边传来消息,杨志章在青阳镇盗窃被抓还打伤了人被抓进大狱了,她才得以喘息,可是没料到他居然这么快被放出来了,还阴差阳错在这山上撞见了。 此刻的情况周清梧几乎可以预见会发生什么,脸色苍白的她,缓缓往后移着。 杨志章自然看穿她的意图,咧嘴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你都长大了,啧啧,一点都不出来之前那干瘪模样啊,越来越娇俏动人了。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小哑巴,你难道不想我吗?” 他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周清梧身上扫视,一个无父无母的哑巴,人人厌弃唾骂,即使他把她怎么样了,也没有人替她出头,况且她也没脸说。越想他越兴奋,就在周清梧转身想跑时扑了过去,却不料周清梧根本不是想转身往山下跑,而是虚晃一枪一矮身子绕过他往山上跑了。 扑了个空的杨志章脸色一沉避开周清梧甩过来的挖茯苓的木棍子,又带着轻蔑的笑意追了上去,哑巴不会喊叫,还不是随他怎么玩儿。 周清梧跑得再怎么快也比不上一个身影魁梧的男人,很快就被杨志章扯住了衣衫,刺啦一声,衣服被这巨大的力道扯破,周清梧也狠狠摔在了地上。箩筐也被甩到了一边的林子里,滚出去老远,六朵茯苓也滚到丛中没了踪影。 这种绝望和恐惧让周清梧已经浑身发抖,在男人熏人气息靠近时,周清梧嗓子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狠狠咬住了杨志章按住她的胳膊,拼尽全力直咬得鲜血淋漓。 这一下咬得仿佛要撕下他一块肉,痛得杨志章青筋暴起,甩了周清梧一巴掌。 这一下抽在了周清梧脖子上,痛得周清梧眼前一阵阵发黑,她死死咬着唇没有哭,但是心里却是一直在哭喊孟初晞的名字。此刻孟初晞成了她唯一的依靠,却又是让她成倍的绝望痛苦。 就在杨志章要伸手扯周清梧衣襟时,一声凶狠的犬吠声快速逼近,一道影子速度极快得扑了过来,白森森的犬齿毫不留情咬在他后颈处,嗓子里的呜咽声一声比一声骇人。 呜呜听到哨声本就往周清梧这边来,听到那一声尖叫跑得更是飞快,看到周清梧被人打了,当下一个飞跃扑过去护主了。 虽然它还没有成年,可是骨子里气势从不逊色,更了况杨志章做贼心虚毫无准备,这一下更是魂飞魄散。 他连滚带爬站起身拼命甩掉了呜呜,有些畏惧地后退几步,而周清梧深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挣扎着爬起来,嗓子里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提醒呜呜,拼了命地就跑。 杨志章在下面堵着,她不敢冒险下去,只能扭头钻进了树林中竭尽所有的跑着,她什么都没法想,只有逃离。 杨志章脸色一变拔腿就追,呜呜立刻追上去撕咬。他当下气急攻心,一脚狠狠把呜呜踢了出去,嘴里恶狠狠骂道:“狗娘养的,你这个畜生,敢咬我,老子剥了你的皮!” 眼看追不了周清梧,杨志章把怒火都发泄在了呜呜身上,抓起地上的根子就去打狗。 呜呜被那一脚踹得不清,腿上挨了一棍子嚎叫一声,看见杨志章拿棍子,哀叫了几声瘸着腿立刻就跑远了。 杨志章哪里追得上狗,回头看着周清梧跑的方向,不甘心地捏着棍子继续找去了。 第79章 时间一分分流逝,杨志章并没有得逞,他没找到周清梧。小臂那一块肉几乎要被那个哑巴咬掉了,腿上还有后颈被狗咬得鲜血淋淋火辣辣的痛。他满脸沉郁,嘴里低声咒骂,不过,冷笑一声,他有的是时间,总有能找到那小哑巴的一天。 黄昏不期而至,太阳已经日沉西山,忙得有些晚了的孟初晞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退下去的阳光,眉头微微蹙起。 来福刚搬了一捆布进来,他边整理边好奇道:“怎么今天没见到清梧,平时这时候她都来接你了。” 孟初晞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然后解释道:“她今天回村子了,大概耽误了,我也让她在家歇着等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掌柜的都已经走了,东西我也整理了,你赶紧回去吧。” 孟初晞没多说什么,合上账册,收拾东西在来福之前就走了。来福看着她有些匆忙的脚步摇头失笑:“不知道还以为家里是媳妇等她。”说完又拍了下自己脑门,又瞎想什么呢。 虽然孟初晞和来福这么说,但是她心里却是觉得有些奇怪,就周清梧的性格,今天她都晚了这么久没回去,她应该会来和自己一起回去,怎么没来呢? 心里又不停找理由安抚自己,但是孟初晞还是觉得莫名不安,而这份不安在看到紧闭的大门时倏然变成了显然的慌乱。 怎么没回来吗?还是回来了有事出去了?可是孟初晞很快都定了,如果说她可能不去接自己,但是这么晚了她不可能不回来准备饭菜的。 孟初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到邻居家有人出来,她上山询问道:“许大叔,您今天看到我妹妹回来了吗?” 男人看了眼院子摇了摇头:“没有呢,好像你家门锁了一天了。” 孟初晞打开门,呜呜也不在。她在周围周清梧可能去的地方找了一遍,也问了周边的人,都说没看到。 奔波让她额头上细密的汗冒了出来,可是孟初晞却感觉不到热,反而浑身发凉。她不敢耽搁,立刻在镇上找了个牛车加了银钱赶往周家村。 一路上孟初晞都紧绷着精神目光死死盯着前方希望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可是直到太阳彻底落下去,天色开始昏暗她都没看到一个人。 分明是坐牛车来的,可是一下车孟初晞呼吸就很急促,她径直跑到了刘婶家,语气尽量维持平静:“婶婶,你今天有看到清梧吗?她回去了吗?” 刘氏看到她本来很是诧异,听到她的话后顿时也意识到不对了,“她没回去吗?今天我去山上砍柴了,下午才回来,那时候我就没看到清梧了,我以为她早就回去了。” 孟初晞嘴唇一下就白了,她茫然无措地退了一步,摇头喃喃道:“没有回去,我就是没见到她不放心,所以才来找她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身体依旧一阵阵发软,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找回即将崩塌的理智,急忙追问:“她今天有和您说她要做什么吗?” 刘氏也慌了,回忆了一下急忙道:“她说是要给禾苗施肥,对了,她想邀我上山但我没空。挖药材,对,她应该是挖药材了。” 眼看天要黑了,孟初晞耽搁不下去了,拽住刘氏道:“婶婶,我去那边找,您,求您帮忙问下村里有没有人看到过清梧。” 刘氏看她手都在抖,也是慌得厉害了,连忙点头:“你快去,我和你叔立刻挨家挨户问去。” 孟初晞直接跑出了刘婶家,往她们买的那片地跑去。田里依稀能看到翻过土的痕迹,周清梧的确是给禾苗施肥了,可是这一片田野里,却不见施肥人的影子。 各种不好的猜测齐齐往孟初晞脑子里涌,看着天地间的光亮一点点消退,暮色层层推进,孟初晞的心仿佛被放在油锅上煎一般,焦灼不安。 天黑了她还没回家,定然是出事了,可是她在哪儿呢?天要黑了她会害怕的。她分外懊悔,自己怎么被猪油蒙了心,让她一个人上山! 她站在田梗上,仿佛被一捆乱麻束缚住,难受得近乎窒息。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吼出来的叫了一声:“清梧!” 整个旷野只有她声音被山撞回来的声音,喊着清梧,冷清中透着空灵的诡异。 挖草药,这么多山她会去哪座山,没回来是迷路了吗?还是摔到了没法回来?不可能,她不可能迷路。她很听话绝不会跑远的,而且她懂这么多,怎么会迷路,肯定是出事了。 眼睛特别疼,又酸又涨,风吹过带起满脸冰冷的潮湿,她又嘶声喊着:“清梧!”这一声已经透着哭腔了。 孟初晞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过,往日秀丽的山脉此刻在暮色中成了会吃人的巨兽,而她的小姑娘就可能被它困在了里面。她脸上表情根本无法控制,肌肉颤抖着,张着嘴唇都在颤动,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茫茫天地间她被这黑暗一同吞噬了。 天黑了,周清梧在哪里呢?她一个人一定要吓坏了。一想到周清梧出了事,现在可能在那只剩黑黢黢一片,响着野兽叫声的山中独自一个人,她就觉得心口被人拿着刀一下下刮着。 采药,采药……茯苓!已经不打算多想漫山遍野找的孟初晞突然想起前天周清梧和她提到了茯苓,会不会是去挖茯苓了。 她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奔跑脚步顿时一顿,立刻拔腿就想往那片松树林所在的山上跑,却听到刘婶大声喊她。而村里小路拐角处,一抹火光露了出来,随后陆陆续续沿着那路如夜色中火龙一般,驱散了那片昏暗。 “初晞,我问到了,我问到了!葛三叔看到了清梧丫头去靠近杨家湾的那座山上了!” 对的,她猜得没错就是那里。而那边周石山声音也传了过来:“初晞不要乱,我叫了村里人一起帮忙找。” 周大川小跑着递给她一个火把,看了眼山上,又看到了火把照映下满脸泪痕的孟初晞,顿时心里也是有些难过,安慰道:“清梧自小就在山上跑,不会有事的。” “我们两三个人一组仔细找,多注意陡坡附近,或者是有陷阱的地方。山上有猎户挖的陷阱,也可能不小心困住了。” “话说我还看见了一条狗,好像是你们家养的,当时在村子里叫了一通,我看得奇怪。但是没多想,后来又不见了。”其中一个人嘀咕了一句。 正火急火燎想走的孟初晞顿时心里猛然一跳:“我糊涂了,清梧带着呜呜呢。” 孟初晞眼里蓦然涌出一丝希望,这黑灯瞎火的,分清方位都很难更别提找人。最要命的就是周清梧没法说话,她叫不了救命,他们喊她也没法答应,但是呜呜应该知道她在哪里。 她一个人跑得飞快像是不知疲倦一般,荆棘剐蹭她也浑不在意,只是不停叫着呜呜。密黑的丛林间火把在里面穿行,男人们很安静,因为他们要找的人是个哑巴,不可能给他们回应。 只有孟初晞的声音在一丝喧闹的山林间不断回荡。但是孟初晞叫了很久,都没有听到狗叫,也没有看到呜呜过来。 她聚集起来的力量几乎又瞬间崩塌,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手掌一阵火辣辣的痛,是被荆棘划伤了。周大川原本是想跟着她,但是孟初晞坚持分开,多去不同地方找,约定好了火把为信号,她一个人到处找去了。 这山里虽然经常有人活动,但是深山密林到了夜里谁能保证没野兽,如果今晚没找到周清梧,孟初晞不敢想象她一个人会在这里遭遇什么。 她喊得声嘶力竭,嗓子都受不住了,依旧没有回应。 “清……。”这一声清梧卡在嗓子眼里,硬是没能喊出来。 她抹了满脸的眼泪和汗渍,低头喘息着,平复了几次心情,才又叫了起来:“清梧。” 她声音完全沙哑了,附近帮忙的男人们听着那一声声清梧,心里颇不是滋味,周石山高声道:“大家再辛苦一阵仔细找。” 男人们纷纷应和,而孟初晞把松树林几乎走遍了也没看到周清梧。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没有喝一口水吃一口饭的孟初晞已经是精疲力尽了,可是她依旧咬着牙,走着喊着。 她知道周清梧没办法回应她,可是她想着自己叫得大声一些,要是周清梧就在附近了,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即使不能答应,可也知道自己就在她附近,也不会那么害怕了。她只用乖乖等着自己,等自己找到她,带她回家去。 孟初晞继续往深处走,下面有人喊她让她不要一个人往里走,可是孟初晞哪能听得进去。越往里山上气温越低,虽然已经是春末,但是晚上山风寒凉,孟初晞出了一身汗,冷热交加十分难受。 就在她昏昏沉沉不知道走了多久时,突然一阵簌簌的动静传来,孟初晞心里有些紧张,却还隐约有丝激动,她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地叫了声:“呜呜。” 草木哗得一声分开,一道身影冲过来绿色的眼睛散发着幽光,可是熟悉的叫声让孟初晞一颗心从地狱被拉回了人间,是呜呜! 呜呜围着孟初晞疯狂转圈,身形动作有些奇怪,但是却阻止不了它的激动,它冲孟初晞叫着,委屈而急切。 孟初晞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蹲下身,肿痛干涩的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哽咽道:“呜呜,你知道她在哪里吗?啊,求你,求你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呜呜呜咽着舔了舔她脸,然后瘸着腿努力从草木中挤过去。孟初晞顾不得想其他,几乎是提着心拼命跟着呜呜往里面挤。 火把摇曳着完全不足以看清眼前的路,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孟初晞才跟着呜呜到了一片树林边缘。呜呜站住不动,冲着里面狂叫,阻止了孟初晞继续往前的脚步。 昏暗的火光中,孟初晞看清了眼前的状况,这是一个陡坡,眼前似乎是塌了一片,边缘被杂草遮盖着,仔细看了下,孟初晞发现,那是一个掩着草的洞口。 很快里面传来了石块敲击声,声音时轻时重,似乎发出声音的人此刻格外小心翼翼。孟初晞觉得一颗心再次回到了胸腔,虽然鲜血淋漓但终究是落了下来。 几乎绝望的她重新获得了新生,心却跳得越发厉害,腿也彻底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没力气起身了,就这么爬到洞口,哑声喊道:“是清梧,对吗?” 敲击的声音一顿,又急切起来,孟初晞已经干了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把火把插在一边,探头往下看。下面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她却觉得是她这二十几年来最渴望的场景?她又哭又笑,背脊颤抖着开口道:“我来了,你别怕,我很快就救你出来。” 她不知道里面有多深,也不知道周清梧伤到哪了,勉强站起身,她奋力挥舞着火把,给其他人打信号,那边依稀有人看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火光也开始往这边靠过来。 孟初晞想着有什么办法把她拉上来,点了一堆枯枝给其他人传递方位后,她举起火把在四周搜寻,总算看到了树上缠绕的藤蔓。没有工具她用火烤断,扯了一推藤条开始编绳索。 等到周大川赶过来时,孟初晞已经编了很长了。她几乎说不出话,指着那个洞口,周大川会意,连忙接过藤条慢慢往下放,很快,到底了。 “清梧,你别怕,把藤条缠在腰上拴紧了,我们这就拉你上来。” 手中藤条被轻扯了几下,周大川喜出望外,对着孟初晞点了点头,另一端捆在自己腰上开始和孟初晞一起使劲。 后面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赶紧上前帮忙,很快让孟初晞几乎找崩溃的人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人群中满是欢喜,“找到了,找到了!” “菩萨保佑,谢天谢地。” 他们平日里对周清梧谈不上友善,但是乡野之人的淳朴他们还是有的,对待生命却还是尊重的。 孟初晞看着周清梧,她脸上脏兮兮的,浑身狼狈不堪,看到自己时眼里蓄满了泪。 她咬了咬牙,低下头却抑制不住此刻这种失而复得的情绪,痛哭出声。周清梧含糊叫着,想要安慰她。孟初晞抬头把周清梧狠狠抱进怀里,声音哑得周清梧听起来都很吃力。 “你,你真把我吓死了,真的吓死了。” 第80章 周清梧点着头,这种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对孟初晞的心疼让她彻底崩溃。 自从遭遇了杨志章那一刻起,她恐惧中唯一想到的就是孟初晞,她多怕她以后无法面对孟初晞,慌不择路下掉进这个深坑出不出去时,又有多害怕孟初晞找不到她,让她再也见不到孟初晞。 劫后余生,面对最疼她的人,委屈,害怕,心疼让她彻底崩溃,哭得撕心裂肺。两个苦命的人抱在一起舔舐伤口,哭得让人难受极了,一群大男人都止不住红了眼睛。 周清梧扭到了腿,走不了路。孟初晞心力都被熬干了,别说背周清梧了,就是起来都摇摇晃晃,最终只能是周大川把人背回去了。 刘婶看都他们回来,见着了周清梧也是心疼得直跺脚,赶紧扶着孟初晞让她们先去她家休息。 孟初晞完全说不出话了,对着门口帮着找人的一群人深深鞠了一躬。周石山看得不忍心,忙帮着道:“今天辛苦诸位了,我代初晞和清梧感谢大家,今晚太过忙乱,请原谅她们没法一一道谢。” “这说的什么话,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不帮,苦了这两个姑娘了,赶紧去休息,我们都散了,都散了。” 孟初晞满心的感激,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个村子里感受到村人骨子里的这份善良和淳朴,却足以让她铭记。 周石山赶紧让刘氏给她倒水,这嗓子都喊废了。另一边金玉儿拿了自己的衣衫给周清梧换上,刘婶看着周清梧被撕裂的衣服,心有余悸,“这衣衫都被刮成这样,还好人没其他事,这次实在是太惊险了。” 一个不能开口喊叫的人在夜里掉到了深洞中,要不是亏了养了条狗,等他们连夜找得等到什么时候。 “多亏了养了这小家伙,谢天谢地,这是报恩的啊。”呜呜此刻就趴在床边看着两个主人,闻言哼哼了两声。 孟初晞手中捏着周清梧的衣服,目光落在了那被撕裂的破损上,又蹲下身盯着呜呜,手在它跛了的腿上轻轻摸着。呜呜哀哀低叫着,舔着她的手指。 “你们两都没吃东西吧,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你们好好休息。” 孟初晞收紧手,点了点头,眼里满是感激。两人都出去了,还贴心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孟初晞和周清梧了,烛火晃动,落在周清梧脸上的光影也在晃动。 此刻孟初晞说不出话,周清梧也开不了口,孟初晞就坐在床边,彼此眼神几乎都要胶着在对方身上。 孟初晞此刻状态比周清梧还差,长时间情绪紧绷担惊受怕,让她脸色苍白的过分,折腾这么久,一直喊着周清梧的名字,嘴唇都干裂了,那双眼睛更是布满血丝红肿得厉害。 这么久了,周清梧何曾看到她喜欢的这个人如此狼狈憔悴,她其实很早就听到了孟初晞喊她,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叫声让周清梧心痛难忍。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更本说不出来,也无法应她。 听着里面越来越浓的焦急,越来越哑的声音,周清梧恨得只能狠狠捶自己的脑袋。 眼泪在此刻根本就无法忍耐,她们就这么看着对方,直到根本就看不清了。 周清梧受不了了,伸手抚着孟初晞的脸,手指轻轻落在她咽喉处,张嘴无声说着对不起。 孟初晞闭了闭眼,之前的绝望蓦然涌现出来,痛得她心口都在痉挛。她清晰感觉到,现在的周清梧真的是她的支撑是她的命,如果她要真出了事,她绝对活不下去的。 她呼吸急促,伸手紧紧握着周清梧的手,额头抵着她,双目赤红地看着她,用气音咬牙切齿般说道:“你要是出了意外,我就寻根绳子吊死算了。” 周清梧听得浑身一颤,脸色都变了,赶紧捂住她的嘴巴连连摇头。 孟初晞此刻眼里只有她了,根本忘记了自己还在刘婶家,她拉下周清梧的手,额头青筋浮现,情绪显然已经是濒临崩溃,下一刻她倾身过去吻住周清梧。 周清梧眼泪还在往下落,人却呆住了。孟初晞很用力,而且根本不给周清梧反应的机会,直接挑开她的齿关,深深纠缠过去。 周清梧毫无反抗之力,她脸颊潮红,双眸早就闭上了,呼吸被完全掠夺,她从没体验过得滋味让她浑身发软。被孟初晞握着的手,指尖想要抓住什么却落了空,嘤咛一声后只能无力垂下。 空气中热度似乎也上来了,一切都变得暧昧而热烈,彼此的清甜交缠在一起,不断想要靠近,周清梧一直希望孟初晞能把她看成一个大人,愿意和自己亲密,可是却从不知道这种亲密会让人神魂颠倒。 直到传来的敲门声和金玉儿的声音才打断这场满是伤痛的旖旎。孟初晞赶紧松开周清梧,牵出一缕暧昧的银丝,两人呼吸急促,脸色俱是通红。 周清梧赶紧擦了下红肿的双唇,莹润的双眸不是之前泪眼朦胧的模样,而是倒入了一汪春水,欲语还休。 孟初晞苍白干裂的唇变得红润起来,干裂看起来都不明显了。两人连忙别开眼,深呼吸调整气息,出奇一致的动作和表情让两个人又莫名扑哧笑了起来。 金玉儿进来看到刚刚分明要哭了的两人脸上还带着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你们两个真是,唉,还好没事,笑笑也更好一些。饿坏了吧,来,我娘做的面条,味道很好的,赶紧吃。” 两大碗面条,上面还卧了两个蛋,孟初晞看了眼金玉儿,张嘴想说话又被她阻止:“你这嗓子可别说话了,不用谢,两碗面而已。累坏了吧,赶紧吃了补充体力,今天可都遭大罪了。” 孟初晞点了点头对她感激笑了笑,她扶着周清梧坐下来,把面条放到她面前又准备去拿筷子,周清梧却是脸色一变拽住了她的手。 孟初晞摔了好几跤,掌心都是伤口,她回来只是随便洗了洗,伤口处还渗了血看起来有些吓人。 周清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金玉儿也是吓了一跳:“哎呀,你怎么不说呢,这手都弄成这样了。我去找点药!” 孟初晞想阻止却没拦住,看着泫然欲泣的周清梧,在她要脸擦了擦,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把筷子递给周清梧,催她吃面。 周清梧打着手势:这得多疼啊。 孟初晞眸光落在她左边脖颈处,在烛火映照下似乎肿了一片,看样子就像是被人打了。心里蓦然一沉,她又看了眼周清梧的衣服,却很快收了回来摇头笑了笑。她斟酌着给周清梧打手势:不疼,很安心。 随后她又摸了摸肚子,捧着碗吃起了面,还给呜呜喂了些。周清梧看了笑了起来,抹了抹眼泪也吃了起来。 提心吊胆这么久,两个人真的累了,洗完澡把伤处上了药,就在刘婶家留宿一夜。 躺在床上孟初晞紧紧抱着周清梧不松手,甚至周清梧都感觉到了疼,想到她哑声说的那句话,周清梧又想哭,埋在她怀里不动了。 无需多说什么,彼此还能抱在一起入睡已经是最好的安慰了。 孟初晞没睡好,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周清梧被人追,那个人发出令人嫌恶的笑声,扯破了周清梧的衣衫,给了她一个耳光把她摔在地上,看得孟初晞目眦欲裂。她猛然睁开眼,喘了几口粗气,看到怀里人还好好睡着,屋外才露出一点蒙蒙亮,她才心有余悸地缓缓舒了口气。 此后她就没再睡着了,一直轻轻抚着周清梧的脑袋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屋内光线好了,她才轻轻把她脑袋转过来露出了脖颈。那里的红肿消退了不少,但是过了一晚上还依稀有痕迹,可想而知打得有多重。孟初晞手指在上面轻抚着,眼里神色暗沉得犹如阴云密布。 因为还没有和掌柜打招呼,一大早孟初晞就带着周清梧回了青云镇,送周清梧去了医馆后,她才匆匆忙忙去锦云阁。 看到她时来福来禄都愣住了,诧异道:“初晞,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休息了一晚,孟初晞嗓子好了不少,但是说话还是费劲,直接提笔写道:“掌柜的,我要告假几日。” 掌柜的一愣:“你怎么了,说不了话了?” “昨日清梧失足摔进山洞,我寻了很久,说不出话。” 众人一看脸色都是一变:“她怎么样了,没出事吧?” “伤了腿,还有些事我要处理,请掌柜的准。” 掌柜的连忙点头:“照顾她要紧,也罢把嗓子养好。难怪她昨夜没来接你,万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们都知道周清梧不能说话,这在山上摔进了山洞出不来,这得有多凶险,想想就让人后怕,难怪孟初晞脸色这么差,估计也是担心死了。 “你赶紧去,我们得空了去看她,这里有我们和钟叔他们呢。” “对对,赶紧回去,清梧肯定被吓坏了。” 孟初晞心里发烫,这才转身离开了,身后几个人看着她都有些担心。 去了医馆前,孟初晞买了些肉。到了那,大夫给周清梧看了腿给了几贴膏药,说是没伤到骨头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另外又给孟初晞开了润嗓子的药,给了金疮药,两人这才回了家。 呜呜腿还有些跛,孟初晞蹲下身看着它,摸着它的脑袋,给它检查腿。看起来是被什么打断了,孟初晞请人给它上了夹棍裹起来,不让它乱动,现在后腿还裹着白布。 孟初晞把肉切了喂给呜呜,小家伙平日里也只有跟着她们能吃点肉,头一次有这么一盆好待遇,吃得格外欢喜,尾巴摇得飞起。 周清梧在一旁坐着也是满脸心疼,这次如果不是呜呜她真的完了。她摔进坑里后,一直不爬不出去,眼看天色黑了,如果不是呜呜找过来陪她,她当时肯定更害怕。而孟初晞能够找到她也多亏了它,呜呜救了她的命。 喝了药修养着,孟初晞说话总算不费劲了,她搬过椅子坐在周清梧身边,看着她低声道:“可以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清梧脸色一白,思绪回到昨天那一幕脸上表情有些惊恐,孟初晞握着她的手,认真看着她:“别怕,现在我在这呢,没人能伤害你。” 周清梧眼睛红了起来,忍着害怕和不适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孟初晞。 孟初晞看她比划,一瞬间感觉血冲大脑,她双眸通红,双手握得死紧,连牙齿都在发颤。她努力克制着要杀人的冲动,喑哑道:“所以是那个畜生想要欺负你,你慌不择路这才失足跌进去了?” 周清梧含泪点了点有。 “他打你了,还打了呜呜?” 周清梧愣了愣摇头否认,最后又点了点头。 难怪!孟初晞其实心里有所计较,昨夜她看到周清梧的衣服就觉得那不像是被刮破的,还有她脖颈处的伤,但是怕损了周清梧的清白她才忍耐下去,可是猜测和真正确定了的愤怒完全是不同的。尤其是看到周清梧提起来就害怕到发抖的模样,她更是觉得理智濒临崩溃。 她千方百计呵护着不敢有一点点逾矩的小姑娘,她觉得她小,需要好好爱护而不是粗暴攀折了的心上人,就被一个人渣这么肆意惦记摧残!要是没有呜呜,周清梧会遭遇什么,她不敢设想一分!这在一个女人把贞洁清白当成生命的时代,这就是害命! “他是谁?” 周清梧有些慌,孟初晞想干什么。 看出她的担心,孟初晞吸了口气压下眼里的阴郁,低声道:“他没有得逞一定会继续惦记,我必须得知道是谁做好防范,这件事我决不允许再发生。” 周清梧听完犹豫了下,但是孟初晞说的有道理,杨志章迟早会知道她不在周家村,要是到时候害了孟初晞她万死难赎。 看着周清梧在自己掌心写下的三个字,杨志章。杨家湾的人,孟初晞看了许久,然后攥紧了手心。对着周清梧道:“从今以后不许一个人去周家村,那些东西都交给别人打理,如果要去也必须我陪着。” 周清梧点点头,虽然不甘心但是她知道轻重。 给周清梧倒了水,孟初晞转身准备去做饭,心里默默念着那三个字,杨志章。 第81章 到了下午孟初晞让周清梧好好留在家里,说是铺子里有些事临时需要她去处理。 但孟初晞出门后却不是去锦云阁,而是径直去了周家村,一路上她都在想着周清梧的事,神色十分沉闷。 刘婶看到她时有些惊讶:“初晞你怎么下午就回来了?清梧怎么样?” “她没事了,在家里休息,昨天她东西都丢山上了我去替她拿回来。”孟初晞此刻已经显得很平静了。 “嘿,那丫头也是东西没拿这么急着干嘛,不过人没事就好。”刘婶不疑有他。 孟初晞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婶婶,杨志章是谁呀?” 刘婶一听微微一愣,随后又皱起了眉:“那个泼皮无赖,就不是个东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手脚又不干净,就是杨家湾一大祸害。哎,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孟初晞笑了笑:“听到有人谈论,所以好奇,怎么我以前没听说过?” “唉你不知道,他之前犯事了被抓起来关了几年,这不家里有了点银子,塞了官府,这几天才放回来的,这不今天村里都知道了。他一回来我们两个村都提心吊胆,他每次来都要惹事,我们都怕了他了。不讲理又犯浑,就是小人一个,我这思忖着提醒你们,以后千万别让清梧一个人来这里了,你也是。那个人心术不正,你和清梧丫头生得好,可别被畜生祸害了。” 孟初晞垂眸点了点头:“以后不会让她一个人来了,所以更要辛苦婶婶了。” “这还用多说,明年不需要你就可以转手卖了,去青阳镇再去置办,就方便多了。”刘婶建议道。 说到这她又赶紧拉住孟初晞道:“你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了,今天听杨家湾人说,那个浑人把地也买在你们那边了,万一你遇到了可不得了。” 孟初晞答应了,“谢谢刘婶我不上山,上午人多,我去田里就回。” “那也好,千万小心。还好昨日清梧丫头只是摔了,不是遇到那个畜生,以前他还总爱去清梧跟前凑。”刘婶嘀咕着,啐了一口,字里行间都是厌恶。 孟初晞听得清楚,心里怒火更盛,所以他想染指清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心里想得很清楚,这件事她们根本就没办法声张,报官那是痴人说梦,没证据没得逞,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纪也没法惩治。而且一旦传出去对周清梧的伤害远比那个畜生来的重,可是这么一个祸害险些毁了周清梧,还一直惦记她,让孟初晞忍着这是不可能的。 她沿着昨天山上的路,仔细看着,最终发现了被卡灌木中的背篓,里面还有两朵茯苓。篓子应该是滚下来的,而茯苓四处散落在草丛中,那个人没有拿走。看着这一地的场景,孟初晞似乎看到了周清梧在这里被那个人渣拦住纠缠的场景,呼吸一点点急促,胸口急剧起伏,眼睛也是通红。 把东西捡好,孟初晞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下了山。她把家中斗笠戴上,一个人静静坐在桑树底下,眼睛一直盯着来往的人。 很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进了她的视线里,他一来田里巡视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一般扭头,默不吭声,原本的谈话瞬间被掐断。 男人嚣张而粗犷的声音肆无忌惮地传了过来,孟初晞无心听一句,只是默默看着他,把他的模样印在心里,那个人就是杨志章。 看着晃荡了一圈后扛着锄头上了山,孟初晞站起身,看了眼头顶的桑树,快到了收桑葚的时候了,清梧是要来的,那就不能再让她看到这个令人作呕的东西。 她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带来的痛苦,想要活在这里绝对不能天真,对人更不能抱有幻想,有些时候金钱和武力同样都是傍身的利器。 她起身深吸了口气,准备回去。下午天气陡然一变,阴沉下去的天很快就落起了雨,孟初晞斗笠这下倒是派出用场了,她背着背篓带着斗笠,里面除了茯苓还有她上树采的桑葚。此时桑葚大多已经半红半紫,她挑着熟了的黑色的摘了一捧带回去给周清梧。 她也不打算瞒着周清梧自己来周家村的事,只是有些事她必须得做。 屋外雨淅淅沥沥,周清梧和呜呜坐在檐下看着雨水珠帘一般落下,院子里的桂花树叶被雨水击打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切有节奏的像一首乐章。 院子里的鸡羽毛湿透活脱脱成了落汤鸡,此刻都挤在廊檐下咕咕像鸽子一般低叫。种的黄花菜在雨水冲刷下碧绿非常,那一颗蔷薇花也已经活了。 分明是讨喜人美好的场景,周清梧却觉得突如其来得难受,她茫然不解,胸口的滞闷感难以排遣,似乎找不到原有。唯一能使她好受一些的就是想想孟初晞,她就坐在那呆呆望着雨幕,心烦意乱。 这种滋味太难受了,她忍耐不住一个个去思考,到底是什么事让她这么难受。直到鬼使神差想到了被她拼命压在心底的那件事,这种烦躁感陡然尖锐,她知道了。 周清梧白了脸,她无力地把脑袋埋下去,可是这种难受她没办法疏解,那个人就在那,那张脸,他的声音就像恶鬼一样缠着自己,连睡梦中都是恐惧。 昨夜自己强自压抑着,因为害怕让孟初晞难受,可是怎么可能就这么结束了。当年她对杨志章的恐惧在他被抓三个月后,三个月没看到他,她才平复下去,昨天那种真的绝望到她恨不得死的事,而且那个罪魁祸首现下高枕无忧,那她需要多久才能缓过来。 她甚至生出一种想要逃的恐惧,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突然一阵风吹过,门窗嘎吱一响,呜呜抬起头周清梧也从魔障中醒过来,她捏着衣角心中骂自己。孟初晞好不容易才让她们生活有起色,一旦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 她理智和情感拉扯着,就这么一个人呆坐了许久,直到打着雨伞的路人从她门前路过,她才突然意识到孟初晞没有带伞,她是不是要回来了呢?没带伞岂不是要淋雨,锦云阁不知道有没有伞。 孟初晞总能把她立刻从这种阴郁中拉出来,她站起身一瘸一拐进屋,出来时手里拿了一把伞。 正当她准备带上都斗笠蓑衣去送伞时,一个带着斗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周清梧一愣,是孟初晞。 看到她手里拿着伞,孟初晞立刻猜到了她的意图,快步走过去,把她手里的伞接下来,“想给我送伞吗?” 周清梧点了点头,她伸手摸了摸孟初晞的衣服,斗笠不足以遮挡这风雨,孟初晞身上还是湿了不少。她有些懊恼地打着手势:我该早些去的,你身上都湿了,赶紧换衣服。 孟初晞把斗笠挂在墙上,一只手拎着背篓,一只手扶着周清梧回了屋。周清梧自然看到了这熟悉的背筐,有些诧异却没说什么。 孟初晞无意中碰到了周清梧的手,潮湿冰冷,顿时眉头微不可查地一变,周清梧在外面坐了多久?来不及多想,伸手握住了周清梧冰冷的手,低下头给她揉了揉,眉宇间透露的愁绪周清梧看得清楚。 她只是推了孟初晞一把,让她去换衣服。孟初晞此刻心里很难受,她了解周清梧,她的变化和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为什么会这样,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周清梧身体没有受到侵犯,可是她的精神显然遭到了伤害。把湿答答的衣服脱下来,孟初晞沉着脸把换上的衣衫系好,她再一次确定了她必须做些什么。 换好衣服后,周清梧正在给她煮茶,而此刻孟初晞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凝重,又是周清梧最喜欢的温柔笑意。 她手里拿着一个桑树叶和树枝做的小兜,里面是新鲜的桑葚,一颗颗红得已经成了紫黑色,色泽亮丽。刚被她洗过,上面沾着晶莹的水珠,很漂亮。 “我回了趟村子,看到桑葚已经熟了一些,我采了点,尝尝甜不甜。” 周清梧拿了一颗放进嘴里,紫红色的汁液立刻流了出来,甜甜的汁水,软软的果肉,很好吃。 孟初晞看她脸上有了笑意,眼里的笑也终于沉进了眼底,她自己也尝了一颗,酸甜的滋味比她以前买过饱满好看的桑葚要好吃很多。自然成熟的果实,积累的美味是浮躁社会难以做到的。 两个人分享着一兜桑葚,还会喂给好奇的呜呜,出乎意料的,呜呜很喜欢,嘴边的毛发都被染成了紫红色,逗得两个人笑了起来。 这时候的周清梧眉宇间没有阴霾,一如之前那可爱明媚的模样。但是夜里孟初晞被身边人惊醒时,她就知道这只是表象,那个人带来的伤害还在。 把周清梧额头汗擦干净,孟初晞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哄着,许久怀里身体紧绷的人才软下来,蜷缩着身体缩在她怀里,仿佛想寻找庇护所,让自己得到安全。 心里的痛意和恨意交织,孟初晞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总要觊觎别人的宝贝,她所唯一珍视的,也是唯一拥有的,却还是要来被别人摧毁伤害。 孟初晞睡得不好,起得也很早。今天天气依旧潮湿,不复之前的晴朗。吃过早饭后,孟初晞蹲在她身前,轻声笑道:“以后不一个人回去,就不能时常种地,上山采药了,你会不会闷呢?” 周清梧苦恼地皱了下眉,点点头,其实以前一个做事也闷,她习惯了有孟初晞了,不过她只是想而已,不会这么不懂事。于是抬手比划:我可以去绣庄接活。 其实没有这么简单,她的绣活好却没有人知道,甚至尝试的机会都不会给她,虽说现在来了青阳镇,可是也不见得会好转。 孟初晞只当不知,略微可惜道:“看来清梧不想让我养啊,我想着你要愿意,我带就和掌柜的商量,待你去锦云阁,帮我记账清点些东西呢。” 周清梧眸子一亮,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连连晃着,眼里满满都是渴望,脸上还带着撒娇的笑意,明媚可爱。 自出事以来,这是孟初晞看到的她最欢喜的模样,心口突如其来的酸痛差点让她红了眼睛。她皱眉掩饰着,故意道:“但是没有工钱哦。” 周清梧急切比划:不要工钱,有你就好了。 孟初晞听罢,嘴角微微抽动了下,这股突然的酸涩淡的没有痕迹,因为孟初晞唇角很快扬了起来,扑哧一笑,捏了捏她的脸颊:“嘴巴这么甜,桑葚吃多了吗?” 周清梧脸腾得红了起来,孟初晞又继续道:“我今天就和掌柜的说,那今天你要先一个人在家喽。” 周清梧点头:你的衣衫还没做完。她刚好可以给孟初晞做衣服。 孟初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起身去了锦云阁。 看到她时,钟楼瞥了她一眼:“那丫头好点没?” 孟初晞点了点头:“腿扭伤了还要休养几天,就是受到了惊吓,精神不大好。” “那你急着来做什么,留她一个人不是更不好了。”钟楼毫不客气说了起来。 孟初晞也是一笑:“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有件事想要请钟叔和掌柜的答应。” “清梧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聪明能干,也勤快。就是在青阳镇,那些人不肯给她机会。我如今肯定是不敢让她一个人回去了,她是个要强的人,来这里干坐着她也受不了。所以还请掌柜的和钟叔留下她,不需要给工钱,只求能教她一些东西,亦或者锦云阁的一些书让她多看看。” 钟叔看了眼掌柜的,掌柜的哎了一声:“多大的事,免费给我带个小丫头过来哪能拒绝。再说我们都喜欢她,想看书随便看,钟叔肯定没意见,对吧。” 钟楼板着脸道:“我茶都给她喝了,还吝啬书吗,带过来就是了。” 孟初晞看着他们,眼睛有些热,有幸能遇到严谦,结识锦云阁的这批人,真的很幸运。 第82章 下午还有批货物要送去,孟初晞主动接替了来禄的活,解释道:“我今天想早些回去,等我把货送到,我就直接回家,就先从休假中扣,可以吗?” 她要提前回去自然是要去照顾周清梧,掌柜的爽快应了。于是孟初晞和送货的车一同离开,今天车赶得快,这批货很快就处理好了。 出了布庄,孟初晞沿着回去的街道走了一段,随后径直出了青阳镇,方向正是周家村。 她没有走平日里人们常走的路,而是从山上绕过去的,当她出在在周家村那座后山时,大概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看了看天色,还来得及。 她抬脚走到了她昨天找到背筐的地方,在那里有块石头下面恰好是一个洞,她伸手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打开看了眼里面的东西,迅速钻进密林中。 杨志章这些天心情很不好,那天他没有得到周清梧不说,还被咬了,伤口到现在还疼着。最可气的是第二天他听到周家村人说起,周清梧是失足摔进了山洞里,最后被人救了。那天他顺着痕迹找了半天,都没想到那里还有洞口。 原本想着还能再有机会,反正没有人愿意娶周清梧不如便宜了他,再说哑巴又不能告状,她也不敢说,这不就是相当于白得了一个暖床的人。 结果去她家一看,门都锁了,说是周清梧救了个女人,跟着一起去青阳镇了。他这些天想着打听打听,看看这小哑巴躲哪里去了。更让他惊喜的是,听说救得那个女人生得那叫一个美,还失忆了,又是一个无人可以依仗的女人。 但是一问起这个,那些人都三缄其口,给他打马虎眼说不知道,两天了他也没头绪。 他在这片地方买了几亩地,又在山上下了捕野兽的陷阱,之前在这里看到了带了一群猪崽子的野猪,若是能抓住一只那可是划算的很。因此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去看一看有没有收获,这不他照旧去转了一圈,依旧一无所获,他骂骂咧咧往回走,准备回家。 刚走到一颗大树下时突然眼前光线一暗,等他骇然抬起头,一块麻布直接兜住了他的脑袋。 “他娘的……”他刚叫出三个字一闷棍就从后脑砸下来,当场就趴在了地上,他身体素质还是相当不错,这一下让他哑了声,却还醒着,刚要躲开对方却没给他机会,又是一棍直接打晕了。 一双草鞋站在他身前,然后来人缓缓蹲下。来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服,头上缠了一块布巾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 伸手掀开麻布,看着这个生着络腮胡子的男人,那双眸子里的憎恶就如利刃一般。 手中布一扬遮住了这让她恶心的嘴脸,右手缓缓抽出了一把刀,素白的手狠狠握紧,刀刃也在慢慢颤动。 她心里分外挣扎,手中刀几次想要落下最终却又无力垂下,她不能杀人,也下不了手。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刀,左手把麻布紧紧塞他的嘴,随即一个旋身全身重量和气力都压在右肘狠狠落下砸在他腰椎处,昏迷过去的人在一声令人胆寒的咔嚓声中,闷声惨叫又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的极其快速,动手的人手在微微发着抖,似乎在极力压抑什么,最后一咬牙一脚又狠剔在那骨折处,昏迷的人双腿抽搐起来,最后没了动静。 很快她扯走了麻袋,清理掉现场她留下的痕迹,从树林中离开不见了。除了那个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平静地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着人闷哼着醒了过来,看着昏暗的天色摸了摸自己后脑的大包,整个人暴跳如雷:“他娘的,要是让老子知道哪个王八蛋打我闷棍,我非弄死他。” 杨志章大骂着想要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脸色一变,拼命挣扎,却发现腰部以下根本就没知觉。他心里恐惧万分,伸手拽着自己的腿,却发现就像是在搬一根和他无关的木头,他使劲掐了一把,没有知觉!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杨志章愣了半晌脸色灰白一片,随后撕心裂肺地吼叫起来,拼命捶打着双腿,惊得归巢的鸟儿倏然乱飞,扰了一片清净。 孟初晞再次回到家时,天边只余最后一缕微光了,她站在院子外面,远离了门,脸色在略暗沉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她在外面徘徊着,对于此前她做的一切她并不后悔,可是在接受了那个时代赋予的教育后,她深深敬畏且尊重着生命和法律,以至于她此刻心情根本没法平静下来,甚至还要犹豫如何面对周清梧。 她从院门口瞥到了周清梧,她神色有些焦急,一直往外张望,就在她准备拖着伤腿出门时,孟初晞走了出来,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周清梧眼里喜色清晰可见,但是很快在看到孟初晞状态时转为担忧,顾不得腿伤她快步拐过来,比划着: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孟初晞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她,心里方才纠结苦闷的那点坚持倏然就没了,算了,什么良心善心原则,只要能保护好这个人,什么都值得了。 眼看周清梧越发担心,她轻轻笑了起来,倏然玩心大起,一把把周清梧抱了起来。猝不及防的周清梧被吓到了,低低叫了一声,赶紧搂住了孟初晞的脖子。 孟初晞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穿过前堂进了后院。周清梧还是很瘦,抱起来并不吃力,她脚下走得稳,周清梧放松下来,却是羞得不敢看她。 走到了后面的天井中,她小心让周清梧坐下来,和白天一般半蹲在她面前就这么看着她。眼神温柔缱绻,看得周清梧心怦怦直跳。 她忍受不了,红着脸拉着她的手晃了晃示意她起来,孟初晞低下头摩挲着她的手,继续看着她,低声道:“当时特别怕,是么?” 周清梧脸色微变,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却做不出其他动作。回来后孟初晞听她说起当时的状况很愤怒,但是却从没有陪着她再一次去面对当时的情景,也没有去问过周清梧的心情,一切似乎都在避而不谈。 周清梧知道孟初晞体贴,但是却不否认心里有些失落,也有些无法排解,因为她只有和孟初晞才能倾诉。可是孟初晞不问她就不敢说,甚至提到杨志章想要对她图谋不轨时,她也在惊慌解释并未得逞。如果真的在意,谁能忍受自己喜欢的人差点被别的男人侮辱了。 孟初晞看着她,眼里的疼惜让周清梧眼睛酸痛的厉害,绷不住自己的情绪红了眼眶,鼻腔轻轻嗯了声,声音委屈得孟初晞心口发痛。 孟初晞忍不住带了鼻音:“最近夜里睡不好,总做噩梦,是么?” 周清梧眼泪控制不住,将落未落挂在睫毛处,又点了点头,初晞都知道,她只是没说。 孟初晞笑了起来,可是眼泪却也涌了出来:“你看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一个人夜里做噩梦不说,精神不好总是发呆也不和我说,就一个人胡思乱想。我刚刚不应该抱你,该把你扔外面去。” 周清梧本来眼泪直流,却被她逗得破涕而笑,她一颗心被孟初晞暖得快化了,什么都不想管了,直接从椅子上滑下来扑到了孟初晞怀里,紧紧抱着她。 把人抱住,孟初晞眨了眨眼睛,鼻音有些重,却还是笑道:“你跪地上了,脏。” 周清梧却摇着头不肯起来,孟初晞只好继续抱着她,心里憋着的话,最终却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她不仅是要报仇,更是要去掉周清梧的心病。 她低声道:“清梧,我今天去找杨志章了。” 周清梧身体猛然绷紧,迅速退出孟初晞的怀抱,眼神惊恐而紧张,赶紧打量着孟初晞,她情绪激动起来,手势打得又快又重:你怎么能去找他!他不是好东西,他要是对你做什么,怎么办! 孟初晞看着她,“他没有看到我。” 周清梧有些茫然,所以初晞是偷偷去看了他一眼? 孟初晞眼睑垂了下,喉头滑动:“我前天回去就发现他每天下午都会进山,就是你出事那个地方,所以我……” 等到她说完周清梧已经是目瞪口呆,看着孟初晞眼睛都直了。半晌她勉强去理解孟初晞的话,比划道:你去打了杨志章,把他打废了? 孟初晞点头,蹙眉道:“捶碎了他的腰椎,估计断骨刺进椎管了,应该是半身不遂了。”说到这她还是有些心里发寒,略有些忐忑,“清梧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说完她又摇头,“是他咎由自取,他既然不把别人当人,那我也不会留情。”说罢她看着周清梧认真道:“我不会给机会让他在伤害你,也不愿他在你心里留下阴影,他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所以不要再怕了,好不好?” 周清梧哽咽起来,伸手比划:你个笨蛋!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要是没得手被他伤害怎么办? 在周清梧心里杨志章死不足惜,但是如果因此连累到孟初晞,她觉得不值得。 孟初晞定定看着她:“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一想到你险些被他欺负,他甚至在以前就觊觎你,我就恨不得杀了他!”让她更加坚定废了他的,更是她无意间听到有人提了一句杨志章居然在打听她们搬哪里去了,一想到这么一个恶心的男人纠缠周清梧,下手时那一股怒气让她丝毫没留情。 按照法律他罪不至死,那就让他生不如死。 周清梧捧着孟初晞的脸,又哭又笑,老天爷到底怎么就青睐了自己,把孟初晞这么好的人送给了自己。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此刻她的心意,孟初晞看着她一张脸变得通红,还没反应过来她怎么了,周清梧已经俯身亲了自己。 她紧张得手都在抖,双目紧紧闭着,柔软的唇就这么贴着自己的唇,呼吸都屏住了。 此刻孟初晞哪里还能想着她比自己小了许多,她爱周清梧,爱一个人怎么能抵抗这种青涩而动人的引诱。于是反应过来后,她手轻轻压在周清梧后脑,含住她的唇,一点点温柔吻着。 这次亲吻比那一夜急痛下的崩溃要温柔多了,也内敛多了。但是也足够周清梧神魂颠倒了,酥麻的感觉让她间身体发颤,忍不住启唇任由孟初晞索取。 良久后孟初晞才松开她,她眼尾发红,眼里的羞涩并不比周清梧少,还有些许羞愧,自己口口声声说等她大一些,可是这一遭被一吓,完全压抑不住感情。而且,她从没这么亲过一个姑娘,这种幸福和愉悦根本抵挡不住。 周清梧在那里却是又羞又欢喜,拿眼神不住瞥孟初晞,她下意识舔了舔唇,红着脸比划:你前天不是这么亲的。 孟初晞看罢被口水呛住了,止不住咳嗽起来,脸红得比周清梧还厉害,刚刚她虽然亲了,但是并没有深吻自然是不一样的。看着那眼神清澈而认真的周清梧,孟初晞又觉得哭笑不得,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低嗔道:“小色胚。” 这下可把小姑娘说羞了,一把埋进她怀里低低哼着。孟初晞抱着她,低声笑着,低头眼神温柔如水,她清楚看到周清梧身上的乌云彻底散了。 第83章 只是虽然杨志章的结局让周清梧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几乎消退,可是另一种担忧依旧萦绕着。 她险些被侮辱报官没有任何意义,但是杨志章被孟初晞废掉了已经是事实,如果杨志章报官,官府定然是要管的。虽说现下江阴县的知县办事懈怠,很多案子不了了之,但是该做的事流程都是要的,而且杨志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万一被发现,等待孟初晞的将是难以想象的惩罚。 这个时代就是这么残酷,律法不一定可以保护你,但是要惩罚你时从不会手软。躺在床上她有些辗转反侧,她宁愿自己过得担惊受怕,也不想孟初晞有危险。 孟初晞自然知道她的担心,她表现却是很冷静,轻声道:“我不是鲁莽的人,在动手之前我就想了很多应对之法。当天没有人发现我回去村子,而且动手时我换了衣服,蒙了面。那杨志章被我从天而降的一个麻布罩住了,直接两闷棍敲晕了,他什么都没看到,我想他除了知道打他的是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周清梧趴在她怀里看着她,听得眼睛都直了,今天她们早早躺下了,油灯还未灭,孟初晞看她这个小模样,忍不住失笑,“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周清梧比划:你怎么这么厉害! 孟初晞搂着她,憋着笑继续认真给她解释:“听说杨志章手脚一直不怎么干净,祸害的人多了去了,和他有仇的更是数不胜数,所以他被人设计打废了也是情理之中,不会有人觉得惊讶。想要找出那个人,却没有半点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即使他想诬陷也得找的到对象,他欺负你的事除了我们三个人没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想到我身上。况且虽然村里人知晓我有功夫,但是我一个和他认都不认识的人怎么会去无缘无故打他,他们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一个已经搬到了青阳镇的女人身上。” 周清梧听得连连点头,又赶紧问:你没留下把柄吧? 孟初晞摇头衣服鞋子她都换了,作案的木头麻布衣衫她都烧了埋了,草鞋轻便柔软,把痕迹一抹,脚印都没有,就这个时代的刑侦技术怎么可能找到她身上。再说,杨志章什么德行远近闻名,有几个人想替他出头。 而事情发展如果如孟初晞所料,杨志章被废杨家哪里肯罢休,哭天抢地去报了案,可是询问时杨志章一问三不知,没有人证没有物证,周家村杨家湾村民更是毫不知情,只说看见了杨志章一个人进山,然后就出事了。 任他怎么折腾都没有结果,知县也厌恶这么一个泼皮无赖,只说他打野猪被猪冲撞断了腰,摔糊涂了觉得是有人伤了他。但是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毕竟那两棍子打得可是实打实,最后杨志章百口莫辩,一蹶不振。 大夫看过了,后半生只能躺在床上无法自理。 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周围的村子,甚至青阳镇也得了消息,毕竟杨志章的名声不是一般的臭,没有一个人替他惋惜,都是拍手称快,根本没人想去追究到底是谁干的了,只能说干得漂亮! 得到消息的周清梧喜笑颜开,一颗心彻底放进肚子里了,那件事带给她的阴影早就被这份心安和欢喜冲刷的一干二净。 这几日周清梧的腿养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有些隐痛但是只要不走快了,没什么问题了,孟初晞决定带她去锦云阁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事接二连三,周清梧一路上都是笑着的,孟初晞看着她不由好笑,却还是在到锦云阁之前给她提个醒。 “去了不许对来福和颜悦色,他最近看起来正常些了,可不能让他死灰复燃。知道么?”这语气表情都在告诉周清梧,她是认真的。 周清梧又好笑又无奈,皱着鼻子看了一眼孟初晞,打着手势:你比我好看,比我能干,你才要注意些。 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笑了出来。 前些天来福他们才去看了周清梧,看到她来了,都在那嘘寒问暖:“腿好了吗?还有没有不舒服?” 钟楼白了他们一眼:“去去去,两个大块头堵着别人小丫头,好意思?赶紧去干活。清梧啊,你先不急着做事,待在这先看看,等熟悉了在决定做什么。” 周清梧分外不好意思,但是心里却是滚烫,她转头看着孟初晞,孟初晞冲她点头,她这才弯腰和钟楼掌柜的道谢。 外面是做生意的地方,周清梧觉得自己不适合待这里,就跟在孟初晞身后。 孟初晞虽然想让她歇一会儿,但是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做什么事都会给她吩咐一下,和她低声解释怎么做,小姑娘很快也忙碌起来,看得外面两个长者直摇头。 “这也是奇了,这半路捡回来的姐妹,关系怎么比我那两个女儿感情还好。”掌柜的羡慕地直摇头。 钟楼笑呵呵的,自从周清梧时不时过来之后,他对孟初晞彻底放了心,不为其他的,这么一个人,能对一个背了恶名的小姑娘如此好,品性定然不差,至少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如此全力教给她东西,即使留不住人,也不用担心她会对严家忘恩负义。 周清梧这一天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孟初晞,除了孟初晞要出去接待可人她才自己在后面帮着整理东西。 来福看得想笑,和来禄一起调侃她:“清梧,你都恨不得黏在你姐姐身上了,我们这也很忙,过来帮帮我们呗。” 从外面进来的孟初晞白了他们一眼:“我觉得你们挺闲的,快打烊了,还不清理一下货物。我去把账目清点了,清梧跟我来。” 来福脸色微垮,看着周清梧叹了口气。来禄看出他的心思,顶了他一把:“还不死心呢?” “胡说什么呢,他人之妻不可欺,我只是感慨一下,赶紧去干活。” 孟初晞把账册拿出来,每天他们都需要盘点一下店内的出布进布情况,同时记下当天卖出去的布匹价值几何,确保不漏账,不然盘点起来可麻烦了。 孟初晞发现大衍王朝记账方式十分繁琐,记起来慢不说,清点也很不方便,采取的还是单式记账法。这种记账方式只记录一个账户,无法进行试算平衡,只单纯反应记录了数目的增减却没有原因。用于个人和家庭小账目的计算很好,但是对像锦云阁这种生意往来多,账目复杂的家族店铺而言,其实不适用。尤其是到了季度或者年末盘点,会为了查账耗费大量人力和时间。 孟初晞拿了一本新账册,根据自己记忆中东西和周清梧说了起来。她其实并不知道他们能否接受,所以先和周清梧说。 周清梧从小跟着爹娘跑生意,记账算账都是会一些的,她聪明虽然过了许多年了,但是并没有彻底荒废。 当孟初晞和她讲了这么一种古怪的记录方式后,她愣了半天,仔细看着。货物的购进,账房款项的支出出现在同一个账户内,卖出去的布款和款项的结余也是,一进一出,一因一果,所有银钱和货物的来龙去脉都一清二楚了,只要核算这支出和收入是否平衡,这账目就清楚了。 周清梧接触过账本,自然能看出这其中的精妙绝伦,一个小小的改变带来的效果却是让人难以想象。她十分开心,比着大拇指:太棒了!你怎么想到的? 孟初晞摇了摇头笑道:“我可没这么聪明,是前人经过漫长的探索发现的,我只是活学活用。” 周清梧可不管。在她眼里就是孟初晞聪慧能干,一般人账本都看不明白呢。被她那小模样逗乐了,孟初晞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是不是在你眼里,姐姐最厉害了?” 她许久没提这个称呼了,突然说了句姐姐,周清梧脸颊发红,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叫宛清颜姐姐她没什么觉得奇怪的,可是一叫孟初晞姐姐,就莫名羞耻,而且又有些甜蜜,简直魔障了。 虽然害羞,不过不影响她点头承认。孟初晞笑了起来,“不过应该是清梧你聪明,我这么一说你就能看懂还能知晓里面的门道,我想以后记账这般记会省事很多,你觉得呢?” 周清梧连连点头,有些东西寻常人做不出,但是绝对不影响他看出这其中的奥妙。有了周清梧的支持,孟初晞理了理思路,去找了钟叔和掌柜的。 一群人围在那听孟初晞拿笔边写边讲,掌柜的和钟叔都是生意场的老手,对于账目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大衍朝官方记账形式复杂而详细,民间已经改之又改,现下孟初晞提出来地这种记账方式闻所未闻,但是他们一眼就看透了这种记账方式的优点。 如此一来整个账本将一目了然,盘账时一年下来所有银钱流动,货物走向一清二楚,对账时准确度大大提高,只要确保记录过程中的核账准确性,基本不会出现收支不平衡的情况,而且纵然有错也能快速发现。 钟楼惊讶不已,眼里喜色难掩:“这种方法你竟然能想到,太妙了,太妙了。”最重要的是它好用而且易操作,学起来很快。 孟初晞看着周清梧,唇角带笑。这次之后,钟楼把这种记账方式特意让孟初晞交给了严家账房,几个账房师傅一起研究,整理好了后,严老爷看了后,直接下了决定,以后严家账本直接换成这种记账方式。 严府宅院内,严谦正陪着自家老爷下围棋,严帧一子落下瞥了眼严谦,笑意难掩:“你推荐的那个丫头还真是不错啊,没看走眼。” 严谦同样笑了起来,手中棋子跟着缓缓落下,“她是个好苗子,这次她提出来的这种记账方式,一经传出去,那将是影响整个行业大事。” 严帧呵呵一笑:“那是自然,不过绝对是好事。你是没看到他们那几个老学究做派的,看到这账目连连拍手,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罢他又敛了笑,正色道:“不过我们是商人,这记账方式要分享给别人,但是暂且不要传扬,更不能泄露出去,过了今年我们再说,总得抢占下先机。另外孟初晞要好好奖赏,从我账上支,就赏她百贯。” 严帧不缺银子,但是惜才,虽然他没有和孟初晞见过面,但是从严谦和佟硕他们口中他已经是听到了不少了。就连钟楼那个倔老头,也是松了口,想来他也该抽时间见见这个人了。 距离周清梧和孟初晞一起进锦云阁已经过去了五天了,佟硕遵照严帧吩咐,前往锦云阁和孟初晞说了奖赏的事。 听罢孟初晞微微愣了愣,随即回道:“多谢东家厚爱,也谢谢您。” 佟硕失笑:“谢我什么?”这丫头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沉稳到这地步了,一百贯赏银,竟然只是惊讶了一瞬间。 “我不过把这种记账方式告诉了掌柜和钟叔,最终能让东家看到并且采纳,定然有您支持。” 佟硕笑了一声,难得的和颜悦色,“在严家做事,我们最看重的就是才华,你有能力我自然帮你说话,好好干,严家不会亏待你的。另外,这个记账方式,目前不要让其他人再知晓了,你明白么?” 孟初晞躬身道:“我明白。” 得了一百贯怎么可能不开心,但是孟初晞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严帧这次如此大方,想来这记账方式他是相当满意的,就这么下来节省的时间和成本,是收益良多的,更甚者,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商品,她想按照严帧的心思,肯定会暂且压住消息,而刚刚佟硕传达的也正是这个意思。 但是严家与她算是有知遇之恩,锦云阁一干人等都待她和周清梧很好,在其位谋其职,她很乐意。 第84章 在周清梧腿好了后,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去江阴县去了一趟,目的就是给周清梧看哑疾。不能说话实在是对周清梧影响太大了,尤其是这一次孟初晞更是深刻体会到了,不仅仅是一种缺憾,有时候将是致命的问题。 这大夫是宛清颜介绍的,据说医术了得,孟初晞不想放过任何机会,就带着周清梧去了。 这个大夫姓孙,叫孙谋,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但是看上去精神矍铄,头发乌黑,一点看不出来已经是过了花甲之年了。 他仔细给周清梧把了脉,又让她张开嘴看了看她的舌头和咽喉,让孟初晞交代她致哑的过程。 孟初晞说着就觉得心里难受,难掩心疼。周清梧见状拍了拍她的手,在一边安抚她。 孙谋听着仔细思索,沉吟半晌后他才开口:“也就是说,她可以发出声音,只是无法张口说话?” “是的。” 孙谋放缓了表情,示意周清梧放松,尽全力发出一些声音。周清梧不大适应在陌生人面前叫出声,但是还是努力张嘴,从唇形可以看出来她想说话,但是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根本没办法说出语调。 孙谋点点头,微笑道:“好了,可以了。不要这么紧张,没事的。” 说完他微微蹙了下眉:“令妹的情况并非身体缘故,一般来说不能说话的原因,最多的是因为先天耳聋,听不见声音,故而学不会说话,只能咿咿呀呀发声。另外就是嗓子坏了,别说说话,声响都发不出。前者治不了只能学习说话,后者也是看情况,但是她明显都不是。” 说罢他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好办啊,经受太大刺激导致闭声说不出话,这是心病,心病又岂是药石可以简单治愈的。” 这话和之前杜大夫说的并无二致,孟初晞心里一沉,难受非常。 孙谋继续道:“如今之计,是要看你妹妹自己,看她到底能不能克服心魔重新开口。另外即使无法说话也不要抗拒发出声音,太久不出声,久而久之,纵然有一天能说话了,怕也是说不出来了。” 说罢他提笔开了副方子,抬眸对着眼前的两个姑娘道:“我给她开张方子,主要是保护调理她嗓子的,其他地方老夫可能帮不了你。” 孟初晞无奈,点了点头,孙大夫起身后对着孟初晞招了招手:“过来,我和你叮嘱一二。” 两人往后堂去,孙谋边抓药边低声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能看出来她很想说话,所以她心里积下的那个结可能她自己都解不了,或者都意识不到当时留下的创伤和刺激还存在。要想她说话,可以尝试一个方法,便是欲立先破,她是被刺激得说不了话,也许再经历一些刺激会给有奇迹发生。但是这种是无奈之举,所以老夫只能给你建议,如何抉择,尔等自行决定吧。” 一路上孟初晞拎着药都在那走神,一句话也没说。周清梧有些担心,又有点难过,自己又让她难受了吧。 她伸手牵住孟初晞轻轻晃了晃,孟初晞转头看着她,温声道:“怎么了?” 周清梧有些丧气,比划道: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孟初晞停下步子,蹙眉伸手毫不客气在她额头弹了一记:“胡说什么呢。我想治好你,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但是只要你健康平安,其他的都无关紧要,你不会让我失望的,知道么?” 周清梧乖乖点头,牵着孟初晞的手笑得欢喜。这小丫头又长高了,虽然还比自己矮半个脑袋,但是也已经是亭亭玉立了。 宛清颜特意去问了她们去看的情况,孟初晞说后她也微微叹了口气,她看了眼孟初晞,话里若有所指道:“如果真有人可以照顾她疼她一辈子,不能说话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孟初晞听出她的意思,笑着回她:“清梧聪明能干,是个顶好的姑娘,肯定有人愿意照顾她的。” 周清梧还不知道宛清颜已经知晓了她和孟初晞的事,并没有注意她话里另有所指,但是被孟初晞一番话说得脸颊微红,眼里那一抹甜蜜和欣喜没能逃过宛清颜的眼睛。 宛清颜叹了口气,这傻丫头怕是被孟初晞吃得死死的。想到她得到消息,宛清颜多问了一句:“听说你现下在锦云阁替严家做事?” 孟初晞点了点头,宛清颜嗤笑道:“所以你这是准备安逸了?”她倒不是看不起,只是她记着孟初晞的话,不想她就这么止步于此。替别人卖命,也许日子比之前好了百倍,但是她们如今两个人在一起要的不仅仅是好日子,更是足以庇护两个女孩子实力,而这显然不够。 孟初晞看着她,眼里笑意不减:“多谢提醒,我没忘我的打算。只是眼下本钱不足,所以先积攒一些。” 宛清颜蹙眉,又无奈道:“你们两个这性子看上去完全不同,可是某些方面出奇得像,缺本钱却不愿我给。” 两人相视一笑,周清梧打着手势,孟初晞在一边替她开口道:“清梧说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现下虽缺但不急着要,能攒就我们自己攒,日后真急用,如果你还在,自然可以再开口。” 宛清颜被气笑了:“你们明知道我待不久,现下给了你们日后需要时才有,等那时候我鞭长莫及,怎么帮你们。” 孟初晞只是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什么。宛清颜知道她们的心思,叹了口气:“祝你们好运,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周清梧眼里满是感激,宛清颜对她真的很好。 回去的路上,孟初晞和周清梧商量着,过两天就是她休息的日子了,可以歇两日,地里桑葚已经熟了,得找时间采了。 “那八棵树,桑葚数量颇多,我们两个人恐怕采不完,所以我想让人帮着采一天,然后拿回来酿酒,多余的还可以拿去晒干做粮食,你说呢?”孟初晞心里筹划着,询问道。 周清梧点点头,她略微思索一下,然后比划道:村里孩子爱吃桑葚,让他们去摘,任由他们吃个够,摘的多的给铜钱当工钱。 孟初晞略微一思忖,顿时笑了起来:“清梧太聪明了,这方法很好。”这桑葚刘婶再怎么替她看着也免不了有人去摘,小孩子尤为甚。街坊邻里孩子吃一些果子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不如主动让他们去,桑葚也不少,摘了后送给他们一些,再论量给些零花钱,周家村那群毛孩子可是乐意的很,这事利人利己,一举两得。 去了后,孟初晞找到了刘婶家的两个小孙子,和他们商量好后两个孩子一口答应了,立刻去村里邀其他大孩子去了。小孩子做事,有趣一条便足够,更何况他们能一起光明正大采桑葚,可以吃,最后还有工钱可拿,这对在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 很快几乎所有有空闲的孩子都来了,当然除了当初欺负周清梧欺负的狠的那几个,远远站着眼里难掩艳羡,只是他们畏惧孟初晞,而且也没脸面去凑热闹,只是远远看着。 太小的孩子不能上树摘只能在低矮枝丫上搜索底下的果子,青红色不允许动,他们只寻着黑色的快速采了起来,这八棵树基本没有周清梧两人插手的份。 孟初晞在一边留意着,提醒他们注意安全别摔了。但是这些村里的皮猴子,上树下河那都是好手,根本不用孟初晞担心。 回头看着在远处张望的那群孩子,其中就有闻风而来的周行,发现孟初晞在看他们,周行顿时面子上过不去,状似不在乎地招呼跟着他的一群孩子去别别的地方玩去,但是依旧有几个走不动道。 周行气得脸发红:“没出息的,不就是采桑葚吗?又不是没地方可以采,那河边不是也有吗,我们去那边,别在这丢人现眼,她那树可别想再结果子。” 孟初晞失笑,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大概也猜到了,于是她扬声道:“你们不一起采吗?” 听到孟初晞说了,当下有几个按奈不住,一溜烟跑了过来融入了大部队,周平气急败坏,带着剩下的几个孩子愤愤而去。 孟初晞神色清冷下来,没再看他们,从小看老,有些人的劣根性,根植于童年,没有好的教育方法,终究是这个样子。 满满八棵树的桑葚,并没有让孩子们的快乐持续到一整天,很快除了个别地方太高了孟初晞怕出事不让他们采,已经只剩下一些没熟透的桑葚还零星挂在树上了。 把工钱给了后,一个孩子都拿到了七八文钱,这对几乎没有任何多余零花钱的他们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都是欢天喜地地带着桑葚和银钱回家了。看着眼前满满四大筐的桑葚,周清梧满脸开心,打着手势:可以吃个够了。 孟初晞失笑,但还是伸手从筐里选了几颗递给周清梧,这桑葚没有打农药施化肥,空气又干净,直接摘了吃一点问题都没有,咬了一口甘甜可口,满嘴汁水,特别美味。 这桑葚孟初晞请葛三叔用牛车帮她们送过去,顺带给刘婶就送一些去。 一路上两个人坐在牛车上扶着筐,脚搭在牛车边沿处晃荡着,时不时丢一颗桑葚放进嘴里。因为葛三叔在,两个人收敛了不少,但是偶尔对视笑意中的欢喜和情愫难以掩饰。 牛车颠簸,牛铃声叮当,清脆悦耳,十足的闲适宁静,劳累了这么久,孟初晞突然觉得格外放松。 她伸了个懒腰,身体往后用双手撑着,嘴里喟叹道:“这种日子好舒服啊,什么都不用管,慢悠悠坐着牛车晃荡着。” 周清梧看着她少有的慵懒模样,垂头低笑,眼看她懒懒得似乎倦了,周清梧拍了拍自己的腿。 孟初晞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别压坏你了。” 周清梧不依了,伸手揽住她自己往后挪了点,径直让孟初晞躺在她腿上了。 孟初晞动了下却没能起身,索性窝进周清梧怀中闷声笑着。 周清梧脸颊微红,五月太阳有些晒了,虽然此刻是黄昏,太阳照在身上的热度还是让人不适的。于是她搭起袖子给孟初晞遮着阳光。 葛三叔抽着旱烟看着回头看着牛车上的两人,嘴角咧开了笑:“都说你两感情好,现在看果真不假,不似姐妹胜似姐妹。” 身后都是桑葚挡住了葛三叔大片视野,孟初晞也便没有收敛,只是回道:“清梧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收留了我,我自然要好好地待她。” 她说着嘴角带笑,掀开遮住她眼眸的衣袖,自下而上看着周清梧。嘴里说的话官方而正经,可是眼神中的温软宠溺比这太阳还要耀眼,看得周清梧脸红心跳,最后扛不住赶紧又把袖子抓过来一把把孟初晞脸遮住。 孟初晞:……,她大概知道了什么叫劈头盖脸。 第85章 回到家葛三叔帮着把东西搬进去,看着四箩筐桑葚,孟初晞暂且也有些发愁,她在着还没动过手酿酒,就是不知道在眼下工艺下酿的桑葚酒能不能成,万一口感不好,可就浪费了这些桑葚了。 看着她颇为苦恼地盯着桑葚,周清梧有些好笑。她知道孟初晞的心思,于是做了过来,只写桑葚比划:你只管去做,没事的。 孟初晞转头看着她,故意道:“我糟蹋了你最喜欢的桑葚,你不怪我?”周清梧很喜欢桑葚,如果不是吃多了倒牙,她一个人能吃掉一大盆。 周清梧闻言略有些惊讶地看着孟初晞,一本正经比划:我最喜欢的怎么会是桑葚,明明是你。 孟初晞听罢一愣,随即忍不住笑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又觉得心动的不行,过去揉了揉她的脸颊:“怎么这么会讲话呢?” 周清梧眨了眨眼睛比了比:真心话。 她是喜欢桑葚也不愿意糟蹋浪费粮食,但是只要是孟初晞想尝试,她肯定全力支持。 孟初晞歪头看着周清梧,眼角缝笑,颇为孩子气道:“你最喜欢的孟初晞把你最喜欢的桑葚糟蹋了,这可太糟糕了。” 周清梧笑红了脸,那边孟初晞正色道:“酿坏倒不至于,但是如果不好喝怎么办呢?” 这才是她担心的,这么多桑葚晒干了其实有些可惜,如果可以她想酿一种度数低些的果酒,酸酸甜甜的,可以留给自己喝,还可以拿出去卖,如果味道不好就只能砸家里了。 周清梧伸手比划:不会的,真不好,就给我喝。 孟初晞觉得她敢这么折腾,周清梧要负百分之七十的责任,桑葚熟了不好保存,如果不赶紧处理了,很容易发酵变坏,她专门替周清梧留了一些留给她吃,其余的一半晒干保存,一半都准备拿去酿酒了。 这桑葚成熟之前她就专门去了解过酿酒的酒曲,钟楼是品酒的好手,专门给她推荐了一家,酒曲已经有了。 桑葚外面是有野生酵母菌的,但是不同于葡萄孟初晞并不打算利用野生酵母,所以桑葚还是要清洗一遍的。 桑葚柔软只能透洗,过了三次水后把桑葚摊开沥水晾干,如果带水后期酒质会浑浊甚至发酸。周清梧特别喜欢看孟初晞认真做事,即使她全神贯注的,她也会照顾到她,边做边和她解释。 桑葚入坛发酵前的工作很关键,手要彻底清洗消毒,发酵的坛子也要彻底煮沸消毒。 忙碌到了夜里她们才把这项工作做好,捻碎的汁液放入坛中加酒曲和糖。桑葚虽甜但是酿酒时必须额外加许多糖,不然会有一股中药味苦涩难喝。 屋内两人忙碌屋外一场急雨而至,淅淅沥沥的声音让宁静的夜晚显得有些嘈杂,意外好眠。坛子并没有完全密封,需要等到发酵完全再封起来就好了。 屋外风雨摇曳,并不是倾盆大雨,躺在床上后,周清梧已经很熟练而自觉得趴在孟初晞怀里,脑袋靠着她。 这动作一气呵成颇为自然,孟初晞想到最开始她和自己睡一起时紧张得不成样子,现在可是长进了不少了。想到这她低声笑了起来,周清梧有些不解地拉着她的手:笑什么? 孟初晞伸手把人抱紧,柔软的身体抱着舒服得很,蹭了蹭她的脑袋,孟初晞笑意不减:“笑你以前害羞极了,现下可是很自然了。” 周清梧脸颊一烫,却暗自撅了下嘴,孟初晞从不主动,也是闷葫芦。如果自己再害羞成那样,可别想每天抱着她睡了。 屋外一道闪电划过,寂静无声,不像夏日的电闪雷鸣,只有一道电光一下划破了夜空,也让孟初晞看到了她噘嘴的小动作,顿时微微抬起身在她唇角点了点:“噘嘴这是不认同了?” 周清梧哼了声,继续写到:你太闷,我再羞怎么办? 孟初晞一愣,略有些诧异,“我闷么?” 周清梧侧脸对着她,又是一阵光亮划过,孟初晞看清了她的表情。她的小姑娘蹙着眉噘着嘴,略有些委屈,继续写到:你嫌我小。 孟初晞忍不住笑出来,惹得对方越发不满,她凑过去近距离看着她,嗓音柔和:“傻瓜,不是嫌你小,是怜惜你小。” 就这么看着她模糊的面容,孟初晞心一下一下不受控制地跃动,关心体贴可以装出来,但是喜欢和爱是没办法伪装的,至少此刻她的心无比真实给了她反应。 她微微俯身亲了周清梧那软乎乎又可爱的唇,周清梧眸子一下就闭上了。孟初晞看得低笑出声,明明很喜欢自己亲她,可是一亲了又害羞成这个样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对待自己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孟初晞十足温柔和耐心,即使呼吸不自觉凌乱粗重起来,动作却是那么小心翼翼。她似乎从来不急着去索取,温温吞吞地摩挲,轻轻含咬。但也仅限于此,那日两人劫后余生下的激烈缠吻似乎只是梦境一般。 但是这也让周清梧难以自拔了,她鼻息加重,手难耐地揪着被子,心痒痒的。 等到彼此温度互相浸染,嘴唇红润发烫后,孟初晞才压抑着心里的冲动缓缓松开她。 周清梧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急喘了几下。耳边又是孟初晞温润的笑意:“不晓得换气么?” 周清梧脸颊滚烫,不是不知道换气,是根本换不过来,她一亲自己,呼吸都没了节奏,憋得厉害。 可是……周清梧有些忐忑,她揪了揪孟初晞的衣服,眼巴巴看着她,孟初晞不明所以,凑过去低声问她:“怎么了?” 周清梧却是满脸通红,夜色中孟初晞看不见她的脸色,却能感觉到她脸颊的热意,心里正在思忖,周清梧伸手把她往下拉了拉。这个动作暗示意味很明显,孟初晞顿时也有些害羞,声音微微发哑:“还要亲吗?” 周清梧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明明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总在这些事上发傻,她到底是该回答要还不起不要。 正当她有些泄气时孟初晞又翻身过来,没有多余的话再一次亲了她。周清梧这次没有再被动的等着,她伸手搂住孟初晞,迎接她的动作。 孟初晞不是不想,但是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原则,周清梧太小现下绝对不能碰她,因此就连亲吻她也很克制。感情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愉悦,更是身体上无限想要靠近彼此的冲动,如果不克制一些,她怕自己昏了头。 有些事情就像是人的本能,亲着她就想更加深入,一旦太过热烈,身体的反应就很清楚了。只是当周清梧那瑟缩而羞怯的软舌试探着过来时,孟初晞理智就崩塌了,启唇应和,没有技巧章法地互相纠缠。 周清梧难得的一点主动彻底被这热情燃烧殆尽,她眸子迷蒙睁开,又无力闭上,双手揪着孟初晞的衣服,鼻腔浅浅哼着,像个小奶狗。 屋外风疏雨骤,屋内软语轻音,交织成一帐热意,许久后终于停歇下来,只余漫漫温情。 其实亲吻真的很美妙,周清梧喜欢,孟初晞同样喜欢,只是分开后另一种尴尬就袭来了,年轻的爱人之间不可能仅仅满足于唇齿相依,身体的变化羞于启齿。 周清梧红着脸躺得分外规矩,她不是不懂这些事,但是了解的仅限于男女之间,而且在这个时代这种了解也是不足为道。在她看来深吻这种事已经是无比亲密了,可是还能再做些什么她不是很清楚。 但是孟初晞说她小,不能急,那应该是还可以做些什么,而且亲着的时候很舒服,可是亲完却又觉得难受,这感觉让周清梧颇为羞耻,她本就不会说话,此刻除了还没稳下来的呼吸更是安静的过分。 直到孟初晞小心翻过身抱她,她才回过神捂着脸不敢相信自己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睡吧,晚安清梧。”看出她的羞涩,孟初晞既怜且爱地抱着她。 夜里周清梧做梦了,梦里她缠着孟初晞亲了一晚上,梦醒后周清梧一把蒙住了脸,心里无声哀叫,自己这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身边略带迷蒙的声音响起,人被拉进了怀里,“怎么一早上醒了就这般?” 周清梧肯定不会告诉她自己做的梦,摇着头抿着唇看着她。 孟初晞好笑地拍了拍她:“好了,该起床了,今天回村子一趟,去看看我们种的菜怎么样了。” 周清梧点头,昨夜雨整整下了大半宿,出门时青阳镇到处都是湿润的水汽,踏上去往周家村的山路,一路上两边群山云蒸雾绕绕,鸟叫虫鸣,仙境一般,漂亮极了。 呜呜终于得以跟着两个主人外出,一路上疯跑着,时不时窜上两边的山坡,在丛林中进出一趟弄得毛发都湿透了。 难得看它这么开心,自从搬到青阳镇太拘着它了。孟初晞阻止这湿漉漉的家伙往她身上扑,笑道:“以后我们回来带着呜呜出去走走吧,不然把它闷坏了。” 周清梧亦是笑,呜呜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又疼它自然应下。呜呜已经五个月大了,孟初晞和周清梧从不亏待它,长得毛色顺滑体格健壮,站在那不疯跑傻笑时,威风凛凛,颇有威慑力。 不过这个时候的狗是少年期,精力旺盛也爱调皮捣蛋。这不,呜呜的叫声突然变得急切而凶猛,孟初晞和周清梧赶紧看过去。只见一道黄色影子倏然出现,呜呜紧追不舍,却是呜呜赶出来一只黄鼠狼。 它在后面拼命追着急得直叫唤,眼看就要把那只黄鼠狼压在爪下,那黄鼠狼突然刹车回头一爪子挠在了呜呜脸上,呜呜顿时痛叫一声晃着脑袋嚎叫着,转身就往两个主人身边跑。 这叫声委屈而痛楚,孟初晞赶紧蹲下身查看,鼻子被挠出血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赶紧给它吹了吹。 知道两人心疼它,呜呜叫得越发可怜,委屈得直哼唧。孟初晞噗嗤笑出来,弹了下狗脑袋:“让你调皮,吃苦头了?” 周清梧看着她熟练的动作,抿了抿嘴有些委屈了。孟初晞转头看她这副模样,有些愣:“清梧,怎么了?” 周清梧站起身跺了跺脚,在那比划控诉:你平日里训我都是这般的,怎么训呜呜也这般。 孟初晞一愣,的确是这样,是有些不妥。看小姑娘埋怨的样子,孟初晞忙保证:“是我不好,我保证一定改,以后我不弹清梧了。” 周清梧眉头还没松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指了下不明所以的呜呜,红着脸比划:以后不许弹呜呜。 孟初晞呆了下,半晌回过神来笑得直颤抖,她万万没想到周清梧竟然会说不许她弹呜呜,所以这傻姑娘是觉得自己只能这么对她? 眼看周清梧被她笑得脸色通红,她敛了笑意开口道:“好,我不弹呜呜了,原来我们清梧是个小醋坛子,竟然连呜呜的醋都吃。” 周清梧哼叫了一声,追过去要打她,孟初晞连忙跑了起来冲着呜呜叫道:“呜呜快跑,清梧吃你醋了。” 周清梧又气又羞追着孟初晞闹着,安静的小路上两个年轻女孩子带着一条黄狗风一般跑着,显得活力十足。 两人回周家村时需要路过一片竹林,五月下旬天气已经有些许热意,竹林显得格外凉爽,雨水把竹林土都泡的湿润,而正走着的孟初晞却看到了让她颇为惊喜的东西。 “清梧,你看!”周清梧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了过去,原来是蘑菇。说是蘑菇周清梧却没把它看成蘑菇,因为长得着实有点恶心。蛇头一样的菌帽灰褐色的,菌柄瘦高,外面还有一层蛇皮一样的白色,网状东西罩着,以前夏天季节经常可以在下雨后看到,还有些红色的更加吓人,寻常她们看见了碰都不敢碰的。 但是,听到孟初晞惊喜的声音,周清梧再次不可置信起来,打着手势道:不要说这也可以吃。 看着她这模样,孟初晞失笑起来,认真道:“当然可以吃,它叫竹荪,被人誉为草八珍,是难得山珍美味,在我们后来的地方,价格可不低。” 周清梧实在觉得不可思议,羊肚菌这么丑的可以吃她已经接受了,可是竹荪可比那个吓人多了,看着就像有毒的。其实周清梧在记载中听闻过竹荪,可是就是没想到它就是这模样的。 想着以前被村里人踢断打掉的竹荪,一阵阵肉疼。 我以前毁了好多。 她脸皱了起来,一脸心疼懊悔,看得孟初晞笑难自抑。 “赶紧看看还有没有,拿回去我给你做竹荪芙蓉汤,最近许久没给你做过补汤了。” 周清梧嘴角勾起,两人开始在竹林寻了起来。 其实很久没有这种时光了,两个人一起寻着她们认为的宝贝,回家后盛上餐桌后就是两个人劳作后的补偿,幸福而甜蜜。 第86章 两人在竹林搜寻了近半个时辰,手中竹荪已经握了一小捧了。大概是气候和季节都不是最好的时候,竹荪并不多,但是这么一把足够做一道竹荪芙蓉汤了。 等进村子时已经是巳时了,刚下过一场雨,村子里水汽很重,路边田里青翠一片,一块块田里都是秧苗,看起来格外漂亮。 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径直去了地里,村里人看到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那次周清梧出事后,村里人便很少去议论两个人了,见面时的招呼也真心了不少。 虽说羡慕嫉妒的还有,却不会再在两人面前说什么了。毕竟在周家村人眼里,如今过得最好的的确是那个小哑巴了。看着那越来越像她娘的周清梧,许多人甚至已经想象不出来此前那个瘦骨伶仃的女孩是现在这个一脸明媚灵动的周清梧了。 虽然两个人不在村里,但是有刘婶照顾,至少周清梧也勤快的除草施肥,她们种的东西长得特别好。豆角丝瓜已经顺利爬上了架子,甚至还有的已经长了花苞。 那一小片的红薯已经长出了藤蔓,叶子翠绿鲜嫩,孟初晞伸手把藤条翻直,周清梧有些不解,孟初晞解释道:“进入夏季雨水足,红薯藤会长得特别快,把它们翻一遍可以让它长得慢一点,更多的养份就用来长红薯了。” 说完她伸手把藤条侧枝的嫩尖掐了下来,举着和周清梧道:“这苕尖很嫩用来炒着吃,特别好吃,我们掐一些回去,刚好也让藤蔓少长一点。” 周清梧闻言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见孟初晞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周清梧打着手势:遇到你以后,我就没见过不能吃的了。 农村清贫,红薯藤自然不会被浪费掉,但是都是剁碎煮熟了喂猪的,从来没看到有人在红薯还未长出来时掐了红薯尖吃。 孟初晞亦是笑了起来:“还有很多可以吃的我没告诉你呢,喏,看到那南瓜藤没,它的嫩尖也可以吃,味道比苕尖儿还好,等它大一些我做给你吃。还有啊,桑叶也可以吃,拿来裹了面粉鸡蛋液炸,又酥又脆,好吃得很。” 周清梧听得叹为观止,不过她很听话,跟着孟初晞掐了不少嫩叶,收拾完了地里的活,把田里的水看一看,遇到螃蟹洞堵起来也就没什么事了。 从田里回来两人从小河上面的田埂上走过,孟初晞视线就落在了河岸那一丛丛碧绿色的像芦苇一样的植物上,她眼里一阵喜色,指着那一片对周清梧道:“喏,那个也可以吃,我去采一些。” 周清梧跟着孟初晞往下走,看着眼前和她差不多高的植物,她们叫它水蜡烛,因为开的花穗就像蜡烛一样。她有些疑惑,因为她实在没看出来这东西哪里可以吃。叶子估计嚼都嚼不动,它那蜡烛一样的花就更不能吃了。 孟初晞弯腰直接把长在浅水边的根茎直接拔了出来,露出淤泥里白嫩的一截,这时周清梧反应过来了,指着它:吃这个地方吗? 孟初晞点了点头:“这个叫蒲菜,古人很早就记载过它可以吃,《诗经》中就唱到“其籁伊何,惟笋及蒲”,只是有些地方不大盛行吃它,其实它是一个相当好的菜品,各种做法都很好吃。” 诗经周清梧也读过,但是当时年幼不求甚解,也没想过蒲菜就是水蜡烛。她有些许懊恼:书没读好。 孟初晞摸了摸她的头:“不怪你,你那时还小,又遇到这么多事能记得那些东西已经很难得了,现下还有时间,可以多看看钟叔那里的书。” 周清梧点了点头,动手帮着一起拔。将上面一截都砍掉只留下嫩白的一截。 因为要带回去,所以孟初晞直接当场就把外面一层剥掉只留下里面鲜嫩的芯,再拿蒲菜叶子一捆就放进背篓,整理好她们便打算回去了。 孟初晞临走时还特意去看了她的辣椒,没有人动它,而且长得特别好,一看就是被打理得很好。这已经开花了,还挂了几个小辣椒,孟初晞喜不自禁看了又看,转头看着周清梧笑道:“长得很好。” 周清梧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比划:你宝贝它,我自然要上心。 以前的周清梧软乎乎的,动不动就害羞,现在明显开朗了许多。还会和自己开玩笑了,这是她喜闻乐见的。 不过看她这可爱的样子孟初晞看了看周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笑道:“谢谢清梧。” 周清梧哪里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孟初晞会亲自己,慌张看了下周围,脸红得快要滴血了,嗔了一眼孟初晞扭头就走,孟初晞带着呜呜笑着追上去。 两个人悠然来又悠然离开,看见的人止不住感叹,“如今她们两个可真是羡煞旁人,只可惜两个人年纪都不小了还没成亲,不好真是美满了。” “有得必有失,不过我想等她们日子好过了,总有人不在意那些传闻娶了周清梧的。毕竟长得真不错,以前没觉得那丫头漂亮,现在被孟初晞养着,日子好了后可是俊俏了,再说做事又麻利,娶回家可不是美事。” 旁人听得点头,是这个理。 周清梧可不知道有人替她们操闲心,从村子里回后,孟初晞特意去买了只鸡。中午是来不及吃了,两人把竹荪清洗干净晾干后,周清梧去杀鸡,孟初晞则是去做饭。 刚好家里没什么菜了,孟初晞看着带回来的食材,蒲菜有很多,终于就做一个清炒苕尖,再做个蒲菜鸡蛋,有荤有素营养均衡,至于竹荪芙蓉汤留到晚上喝最好不过。 蒲菜切成薄片后和鸡蛋搅拌均匀,摊下去后煎的金黄后卷起来,用锅铲切成一段段装盘,好看又好吃。 至于苕尖,这个季节非常嫩,放入蒜末炒香后倒进热油中,清炒后油亮软滑,香味扑鼻。两个菜都很简单,因此等周清梧把鸡清理干净后,饭菜已经熟了。 至从家里条件好了,她们吃的米饭就不再是豆饭了,还是有粗粮掺杂但是已经可以放部分大米了,偶尔还会吃一顿白米饭。 洗完手桌上饭菜都摆好了,孟初晞把筷子递给她,顺手给她夹了块蛋卷。 “我用蒲菜一起煎的你吃吃看,这苕尖味道也很好,你应该会喜欢的。” 周清梧夹起来咬了一口,蛋饼里的蒲菜并没有被鸡蛋遮掩,入口清香滑嫩,这蒲菜芯特别嫩,鸡蛋的软凸显了蒲菜的脆爽,吃起来鲜嫩清爽,是真的好吃。 周清梧睁大了眼睛,又咬了一口。周清梧吃东西时很秀气,但是只要稍微吃多了些腮帮子就会鼓起来,格外可爱。 孟初晞低笑起来,又替她夹了一块,再把苕尖放进她碗里:“再试试这个。” 苕尖很嫩没有老筋,清炒过后变得柔软,颜色碧绿诱人,汤汁也是碧绿色的,把饭染成了淡绿色。夹起来一口咬下去有些像冬寒菜,滑嫩爽口,蒜的香味诱人咀嚼后苕尖淡淡的清香又在口中萦绕,比她平日里吃的青菜口感要好许多。 她一脸可惜,摇头比划:我错过了好多吃的。 孟初晞温笑道:“可不是错过许多吃的,不过日后有了我,还可以尝试许多新鲜的呢。” 周清梧连连点头,颇为认真传达自己的意思:吃的是次要,重要是有你。 孟初晞心头微动,看着周清梧道:“清梧这是学会说情话了?” 周清梧显然一怔,随后回过味来红着脸不敢看孟初晞,半晌才别扭比划:是真心话不是……情话。 似乎比划出这两个字都羞怯,她含糊比了下埋头吃饭。 一份简单的蒲菜煎蛋,一份清炒苕尖两人吃的却是有滋有味。孟初晞想到那天佟硕说的事,她还没来得及和周清梧说呢,想了想还是忍下来,给她个惊喜。等这个月结束,月钱会和那笔赏钱一起给她,到时候她们的储钱箱子又要换个大些的了。 吃过饭孟初晞检查了下酿酒的坛子,坛口已经封好了,附耳过去还能听到里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很细微说明发酵已经开始了。把坛子搬到温度适宜的地方,现在天气虽然转热了,但是实际温度还是不够,孟初晞用稻草把坛子围住让它暖一些,拍了拍手道:“希望能成功,不然可浪费了好多糖了。” 周清梧正在收拾东西闻言笑了起来,冲她摆了摆手,示意无妨。 下午更多就是休息了,不过周清梧闲不下来,又拿出针线在那做了起来。孟初晞把院子里种的药草和花草整理了下,看她又在那做衣服,忍不住开口道:“怎么还在做?之前那件不是做好了么?” 周清梧伸手摸了摸她的衣衫,告诉她:马上入夏了,你衣衫厚了,给你做薄的。 孟初晞无奈:“柜子里现下大多都是我的衣衫了,开春你就给我做了两身了,现在又做入夏的,你自己的衣服都不顾了。” 周清梧抿嘴笑:你和客人打交道,要体面,我够穿了。 孟初晞不赞成地皱眉,小姑娘哪有不爱美的,她一本正经道:“你是我妹妹,光给我穿好的,外人还以为我待你不好,苛待你。而且,清梧不穿好看些,万一我看上别的穿得好看了,怎么办?” 周清梧怔住了,手里动作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孟初晞,嘴唇抿着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委屈,仿佛快哭了。 孟初晞心里一慌,连忙收了逗弄她的心思,急声道:“我逗你玩的,你穿什么都好看,我不会看上别人的,是我胡说八道。” 周清梧低下头有些沉闷,孟初晞心里懊悔不已,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周清梧对她们之间的感情敏感的很,自己没事就不该拿这个来调侃。 她连忙站起身在周清梧面前蹲下,刚准备道歉哄她,却看到小姑娘身体微微颤动,嘴角梨涡明显,这不,下一刻她抬起头,满脸带笑神情愉悦,哪里是刚刚那个委屈样。 孟初晞简直被气笑了,可又无可奈何,她故意戏弄自己可比真得难过要强多了。 可是还是不想放过她,孟初晞伸手把她怀里的衣衫拿开,严肃看着她,看小姑娘有些无措时,一把挠在她腰间:“你都变坏了,敢捉弄姐姐了。” 周清梧腰敏感得很,当下被挠得笑了起来,扭着腰想躲,可是坐在椅子上又被孟初晞堵住,只能连连往后躲,笑得难以抑制。 实在受不了想讨饶,可是却又说不了,周清梧无路可退,只能一把撞进孟初晞怀里,紧紧抱着她,求饶般哼哼叫着。 孟初晞在她撞入怀里抱着她时就停了手,小姑娘被欺负地低低喘着气,面颊笑得通红。孟初晞带着她站起身,怀里的人被挠痒笑得眼泪汪汪,额头带着薄汗,此刻在阳光下格外明媚动人,这么抬头看着自己时,眸光明亮动人。 视线往下挪,浅色的红唇不自觉嘟着,让孟初晞不禁又想起昨天晚上品尝到的滋味,喉头滑动了下。 孟初晞神思浮动,却不知自己眼神此刻落在周清梧眼里是多么的热烈,原本玩闹带出来的红晕,被羞赧取代。 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这种对视都难以自控,孟初晞没忍住微微低下头,周清梧合上眸子抬头迎了上去,亲吻这种事会上瘾的。 桂花树下,两个人的身影斑驳,同样纤细窈窕的身体一点点靠紧,暧昧的声音在院内回荡。 这么一亲,衣衫是没心思做了,周清梧都没敢想自己大白天便和孟初晞这般亲密纠缠,唇舌间的感觉经久不散,真得是心旌摇曳。 为了转移自己注意力,她忙把昨晚浸泡的大米拿出来,准备磨成米浆。孟初晞想吃米糕了,街上卖的米糕口感不好,周清梧打算自己做。 第87章 碍于技术和工艺问题,这个时代人们做的米糕颗粒很粗,而且不经过发酵吃起来也不松软,只能刚出锅时可以入口。 孟初晞都不知道她泡了米,看她拿出石磨,顿时有些愣,“清梧你要做什么?” 周清梧看到她都有些难为情,却还是瞥了她一眼比划:给你做米糕。 想到前天自己刚吃过米糕,当时和周清梧说了一句好久没吃到好吃的米糕了,没想到小姑娘记心坎里了。孟初晞眼神温软,低声笑道:“清梧怎么这么好呢?” 周清梧脸颊发烫,不敢看她,嘴角梨涡却是时隐时现,看得孟初晞低声轻笑。她坐在一边帮着下米,周清梧挽起袖子神情专注,转动着磨盆。 白色米浆很快就流了出来,孟初晞边放着米,边盯着自己的小姑娘看,心里这沉甸甸的幸福让她很满足。来到这个地方,遇到了这么好的她,从相互依靠到相互倾心,明明是来自两个不同时空的灵魂,却出乎意料地完美契合,这让孟初晞自己都难以置信。 顶着孟初晞那犹如实质的眼神,周清梧磨了头一遍,舀起来一看还是很粗,周清梧打算再来一次。 孟初晞伸手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我来,你歇一会儿。” 不由分说她接过了石磨,再次磨了一遍。因为孟初晞说米糕口感粗了,周清梧想着做一次就做好一些,磨了三次才算作罢。 看了看天色,现在就要动手做了,周清梧去蒸米糕,孟初晞则是准备晚上的鸡汤。 鸡取了半只整个放入砂锅内,加入葱姜蒜和香菇慢慢熬煮。另一边周清梧正用在老面发米糕。没有酵母粉的今天,用老面发则比较费时费力,老面洗过的面浆倒进去,为了加快发酵速度,周清梧用温水泡着,过了一个多时辰,米浆发至两倍大小了,也就差不多了。 米糕可以开始上锅蒸,而孟初晞熬的鸡汤也已经好了。把鸡拿出来只留了鸡腿和鸡翅部分,其他的孟初晞不打算放汤里。 周清梧不明所以,孟初晞解释道:“鸡肉炖久了,难免会寡味发柴,尤其是鸡胸肉,所以我准备拿它来做手撕鸡,比直接炖汤里吃要好吃多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帮着孟初晞准备做竹荪芙蓉汤的材料。这个做法很新奇,鸡蛋去掉蛋黄只留蛋白蒸熟,竹荪和熏制的火腿一起切片,加上香菇片还有泡好的笋干下锅起味后一起放入香浓的鸡汤中。待汤汁熬煮出竹荪的鲜美后,孟初晞用大汤碗把鸡汤盛起来,浓郁的香味勾的周清梧口水分泌都加速了。 看她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孟初晞笑了出来,把碗中蒸的蛋白舀成薄片放进她的汤中,“好了,可以吃了。米糕应该熟了,你先喝我去拿。” 米糕蒸的很好,一揭开锅,香甜的味道萦绕出来,让人满足。 孟初晞把米糕拿起来,烫得直捏耳朵。周清梧见状想去帮忙却被孟初晞拦住了,拿刀切好装盘米糕也热腾腾上桌了。 周清梧用筷子压了压蓬,松有弹性,忙夹给孟初晞,眼巴巴看着她。她下午忙活了许久就是想让孟初晞吃到好吃的米糕,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磨过三遍的米浆口感已经很细腻了,虽然比不上现代那种但是比之前街上吃的好了很多,老面发的米糕有些酸味,但是糖加的很合适,香甜中那点酸味完全可以忽略,刚出锅的米糕香甜软糯,特别好吃。 孟初晞的神情把周清梧的担心驱散了,她抿嘴笑了起来,满足地咬了一口,嗯,好吃。 “清梧的米糕做的很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还好。”孟初晞满足地咀嚼着,含糊地道,看起来就是吃急了,逗得周清梧笑意难掩。 竹荪芙蓉汤听起来就是道精致的菜品,周清梧先是喝了口汤,汤格外鲜美,喝完带着淡淡的回甘,汤浓而不腻,蛋白滑嫩,吃到嘴里立刻化开。她又吃了片竹荪,很出乎意料,不同于一般菌子,竹荪特别脆嫩爽口,甚至都可以听到咀嚼时的脆声。 这汤的鲜美,火腿的鲜咸,竹荪和笋的鲜嫩,配上蛋香,当真是极致享受。 周清梧顾不得烫,吹着汤又喝了一口,左手还不忘伸出大拇指。孟初晞曾经吃过这道菜,所以特意去学的,但是那个时候无论是鸡还是竹荪都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原汁原味,喝一口当真是比印象中还要美味。 “喜欢就多喝些,竹荪能长一个夏季呢,抽空我陪你去采,刚好可以和羊肚菌一起晒干,后面什么时候想吃都可以的。” 周清梧听罢笑眯了眼,点了点头,她好幸福啊。 两个人坐在饭桌上,吃着米糕喝着竹荪鸡汤,口腹之欲的满足让她两更是舒心。呜呜有幸也分得了一碗淡汤,边喝汤边在那快乐地叫着,孟初晞看得好笑,调侃道:“呜呜肯定是最幸福的狗了,竹荪通常都是御用进贡的,很多人没有口福可享的。” 周清梧笑着点头,却又心痛地压着心口,孟初晞一惊正要询问,周清梧又在那一脸悔恨比划:去年我就踩掉了三根。 孟初晞这下没绷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最后她亦是眨着眼睛道:“我小时候和爷爷住乡下,我也不认识那东西,也踩了不少,长大后才知道它是竹荪,很美味,和你现下一个反应。” 说罢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俱都笑了起来,小院厨房内的笑声格外欢快,让寂静的傍晚温馨莫名。 第二天两人一同去锦云阁上工,和周清梧在一起后两个人都是习惯早睡早起,天空泛起鱼肚白两个人就起来了。一个洗衣服一个做饭,配合得默契,等到收拾好就去了锦云阁。 每次去的时候街上只有卖早食的小摊出摊了,街上人流稀疏,但是能感觉这个小镇开始苏醒的迹象,一路过去街上开始热闹了。 开门起帘,把布匹货物摆放好,记录这一天的货物数目,小两口都是勤劳麻利的人。等到来福来禄到时,店内都已经被整理的差不多了。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呢,一来就收拾这么好,让我们两个都不好意思了。”来福挠了挠后脑勺,对着周清梧道。 周清梧摇了摇头,看向另一边清算款项的孟初晞。孟初晞抬头道:“我们历来起得早,反正也是闲着早些来整理了,就可以直接开工了,没什么的。” 现在店内许多事孟初晞都可以独自做了,她学习得快这身体的原主打下的底子也好,对待做生意这件事,孟初晞处理的游刃有余。 至于周清梧,虽说只是让她跟着孟初晞,但是自小陪在父母身边,她知道的东西可不比来福来禄少,最开始有些生疏,现在基本都捡回来了。别的不说,就算账除了钟叔没有人能比她算得快的了。 到了下午钟楼看着在后面单手飞快拨动算盘,右手提笔在账册上记录的周清梧,捋着胡子和身边的掌柜的道:“这小姑娘也是个宝贝啊,做账是一把好手,算盘打得真是漂亮。” 掌柜亦是笑了起来:“是啊,孟初晞带了个好手啊,你是有什么打算了?” 钟楼白了她一眼:“你可别真的把别人白使唤了,她做了不少事了。” 掌柜的啧了一声:“我有这么抠么?” 钟楼思量了一下,轻声和掌柜的商量:“你说让小姑娘去账房跟着冯先生学学,可合适?” 掌柜一愣:“冯先生?这能成?这即使冯先生收了,那也得和大掌柜的说一下。” 钟楼喝了口茶:“可以试一试,冯先生也年长了,该带个徒弟了。只是清梧不会说话,不知道冯先生愿不愿意了。” 掌柜的笑了起来:“冯先生的脾气可大了,初晞可是见识过的,即使冯先生同意,你也得看这么宝贝妹妹的初晞愿不愿意了。” “她糊涂了?好坏不知道分?能跟冯先生学做账,那以后获益匪浅。再说,冯先生会的可不只是做账。” “我发现你对人家小姑娘特别好,当初初晞来可没这待遇。” “她有人小姑娘乖巧可爱?贼精贼精的,需要我特别优待?”钟楼吹胡子瞪眼的,看似嫌弃,小表情里却也是藏不住满意。他年纪也大了,一身本事能教给年轻的后生,他就满足了。 钟楼事先并没有告诉孟初晞二人,想着先等和佟硕那边商量了再询问她们二人的意思。 周清梧回家时心情总是格外的好,两个人虽然是情侣,但是姑娘家牵着手不会有人在意,这般光明正大牵在一起回家,对周清梧而言格外的幸福。 看着她一路上未曾消退的梨涡,孟初晞笑意也没能停下来,回到家孟初晞终于忍不住,笑问她:“回家了就这么开心?” 周清梧往后退着进门,惹得孟初晞连忙伸手想拉住她,防止她被绊倒。 周清梧孩子气地避开,冲她比划:和初晞一起去干活再一起回家,特别开心。 孟初晞摇头失笑,嘴角扬得老高,嗯,她也特别开心。和周清梧一起在锦云阁,其实孟初晞很享福。明明是周清梧小许多,但是这个小姑娘对待孟初晞体贴极了。 只要得空,孟初晞要做什么,她总能把她要的准备得妥妥当当,清点布匹,记录账册,汇总算账,甚至是忙碌大半天后,一杯温度恰好的茶水都面面俱到。 因为这事来福来禄经常各种艳羡,偶尔还会笑骂孟初晞待妹妹严苛,把小姑娘使唤得团团转。 每当这时候周清梧都是第一时间反驳的,想起这个孟初晞眉眼就弯了起来,但心里又有些疼惜。 她喜欢周清梧事无巨细地体贴她,可是却更想她像个小姑娘一样向她撒娇,耍任性,甚至是索取些什么。太过懂事的女孩子并不一定有人珍惜,孟初晞万分庆幸她喜欢的是自己,不是说自己有多好,但是她至少知晓这种好她该珍惜庆幸,而不是当成有恃无恐的偏爱。 在周清梧准备去给她打水洗手时孟初晞抢先一步接过她手里的盆,偏了偏头道:“去休息,我来就好。” 周清梧想要去烧茶也被孟初晞阻拦,虽然来福来禄是调侃,但是周清梧的确是把她照顾的太过分了,她觉得自己要好好和她谈谈。 两人都还不饿,在做晚饭的空隙,孟初晞给周清梧倒了杯茶,看着她柔声道:“清梧,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有些事你不需要替我做得这么周到。” 周清梧一直很敏感,孟初晞说这句话时她立刻就想到了今天来福他们的玩笑,顿时有些不安,连忙打手势:对不起,是我不好让他们误会,让你…… 没等周清梧比完,孟初晞捉住了她的手,满脸无奈又给了她一记:“不许乱想,更不许乱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互相倾慕,你不需要事事都照顾我,你我都是姑娘,你想照顾我我很高兴,但是我也想照顾好你,所以,能否给我这个机会,不要什么事你都一个人揽下了,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欺负媳妇的混蛋。” 周清梧被那媳妇两个字说得羞红了脸,低头躲闪着羞涩。半晌她抬起头嘴角带着淡笑,给孟初晞打手势:你说过,如果是给我做,那洗衣做饭也并没有什么。 提起这个事她脸红了下,但还是继续比下去:那些事是给你做的,所以也没有什么。你替我做了许多事,做饭,洗衣服,你会做的,都有替我做,你自己都没想过。 孟初晞一愣,思忖片刻后笑了起来,温声认错:“是我想太多了,但是在我面前,清梧还是可以不那么懂事,知道么?” 周清梧眼眶发烫,点了点头。 第88章 两个人把家里的院子布置的很好,养的那十只鸡都健康长大了,已经养了两个多月了,个头还不大,但是身上羽毛已经开始换了。 喂完鸡,孟初晞准备做晚饭,家里还有蒲菜没吃完,另外炖好的鸡肉孟初晞准备做手撕鸡。 手撕鸡做起来很方便,撕好的鸡肉过一道水,加盐,酱油和酱料腌制,放入姜蒜沫撒上芝麻,淋上香油蒸上汽,就可以吃了。 重头菜是蒲菜,昨天只是做了道蒲菜煎蛋,今天孟初晞想让周清梧尝尝清炒蒲菜。蒲菜芯犹如白玉一般,鲜嫩清香,生吃脆嫩微甜,所以做蒲菜时最好的就是把它原汁原味的口感鲜嫩烹饪出来,不需要重盐重油遮掩。 家里的烟熏肉还有一些,孟初晞切下几片直接放在砂锅内熬煮。烟熏肉煮出来的汤奶白色,咸香扑鼻,肉的颜色自然漂亮。 蒲菜放入锅中时油温要高,下去后大火高温快炒,这样才能保留它的脆嫩,等到蒲菜汁液开始出来,把煮好的烟熏肉片倒进去,再浇上奶白的汤汁,一道清灼蒲菜就可以出锅了。 孟初晞夹了一根放进周清梧碗里,周清梧夹起来放入口中,脆嫩的口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当这一口嫩滑的蒲菜沁入舌尖,特有的清香就在鼻腔徜徉开来,好吃的恨不得吞掉舌头。 手撕鸡汤汁浓稠,微酸,十分下饭开胃,蒜末香辣的口感和鸡肉组合在一起,很好吃,这顿晚饭周清梧又吃的很满足。 吃完看着面前被扫荡一空的碗碟,周清梧还在那懊悔:感觉自己很亏。 这蒲菜在她们村河边泥沼地还有两个池塘边都是的,从没想过隐藏在水下的是这种美味。 孟初晞笑着道:“一箸脆思蒲菜嫩,满盘鲜忆鲤鱼香,蒲菜可是历代人口中的美味。有空我再带你去采,给你做好不好?” 小姑娘大概是真的为错过美食而懊恼了,孟初晞觉得又可爱又好笑,在这里哄她。 五月已经不知不觉结束了,到了发月钱的时候了,那一百贯的赏钱,钟楼替孟初晞带了过来交给了她。除了这一百贯的赏银,另外月钱竟然给了十六贯。 这是什么概念呢,如今大衍王朝,民间一个成年男子劳力,如果是做粗活一日的工钱只有七八十文,这还是包括伙食的。 像有些有本事的能够到一个不错的铺子里当伙计,每日工钱大概能有八九十文,也就是说月钱在两三贯左右,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而能够看铺子,着手帮忙做生意,工钱更高,就比如周平算是体面的了,一个月六贯钱已经让人艳羡不已了。可想而知,一个月月钱十六贯有多么丰厚了。 孟初晞大概知晓锦云阁几个重要的成员工钱都是和收益挂钩的,这个月确实做得不差,但是她才来一个月,怎么也拿不到这么多的。 察觉出来她的诧异,钟楼哼了声:“你虽然做得不差,但也不至于甩来福来禄这么多,这里面还有一部分是给清梧那丫头的,你可要和她说清楚了。这里面有四贯是她的,账房支出了两贯,另外两贯么,我和掌柜的给她的补贴。”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谢谢钟叔和掌柜的厚爱,清梧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钟楼斜觑着她,他倒觉得孟初晞很开心,是为周清梧开心,至少说给她一百贯赏银时也没看到她笑得这么欢喜。傲娇的老头子心里忍不住软了软,想着眼前的人也才十八九岁,身受重伤后失忆,带着不会说话的周清梧一路走到现在,其中艰辛不言而喻,恐怕就是一个男人也做不到她这般。 开口声音难得柔和:“好了,去吧,和那丫头一起高兴高兴。” 孟初晞点头正准备转身出去,钟楼又叫住了她:“差点忘了一件事,清梧丫头算账是一把好手,你应该也发现了,我在想如果让她去跟着冯先生学做账,你们怎么考虑?” 孟初晞一愣:“冯先生?”这位冯先生是严家的老账房先生,严家发家时他就是管账务的,是严家家业把关的第一人,她曾经接触过几次。年纪大了后冯先生脾气越发古怪,而且对一些东西要求细致到了苛刻的地步。 这种严谨认真的态度也是他能把账目做得这么漂亮的原因。但是对账目这些死物严苛板正是好事,但是对人而言,着实需要性子去承受。 她自然知道钟楼的好意,能跟着冯先生是何等的荣幸,能学到的自然不少,可是孟初晞害怕周清梧受委屈。她的小姑娘不会说话,性子软软糯糯的,想到冯先生那语气,孟初晞就觉得心疼。 “怎么,你还不愿意了?”刚缓下来的钟楼脾气又炸了。 孟初晞蹙着眉,略带歉意:“不是,我知道这是您和掌柜的看重清梧,我们万分感激。只是钟叔,清梧不会说话,冯先生的脾气您知道,我怕清梧要是出错了,他……” 钟楼叹了口气:“初晞,你疼她是好事,可是她要自己长大的,能多学点东西对她百利无一害。况且,你也知道,她看着温软柔弱,骨子里有韧性能扛事,在没你时她依旧熬过来了。她是个好苗子,如果不是出了那等事,有她爹娘在,她必然能接下她家的事的。” 孟初晞何尝不明白,只是还是担心。但是她还是向钟楼道谢:“谢谢钟叔提醒,我会和清梧说的,也谢谢您对她的认可和器重。” 晚上两人回到家,得知孟初晞得了一百贯赏银,月钱也有十六贯,周清梧欢喜得揪着孟初晞的衣服,看着孟初晞的眼神都快冒星星了。 不用她说一个字做一个手势,孟初晞也从里面看出了满满的崇拜和赞赏,没有一个人被自己心上人这么看着还能无动于衷。尽管孟初晞觉得这其实并不是因为自己多厉害,可还是忍不住露出一点骄傲自得的小表情。 抱着开心极了的周清梧,孟初晞低头顶了顶她的额头,低笑道:“是不是觉得姐姐特别厉害。”她嗓音微低,轻柔勾人。 周清梧顿时就脸红了,但依旧毫不犹豫地点头。 看她小鸡啄米般点头,满脸认同,孟初晞噗嗤笑了出来,脸皮却还是一烫,倏然红了,怪难为情的。有周清梧这么一个小媳妇,她会膨胀的。 一百贯可不少了,数量惊人,彼时一枚铜钱重五铢,每铢换成现在就是1.3克,也就是一贯钱将近十三斤重。一百贯要全算铜钱,这得一千多斤,这换成银子都够呛。孟初晞都有些咋舌,这古代货币真不方便。 她思忖着再多些就得找钱庄存起来了,不然太惹眼了。周清梧此刻已经在那开始数了,数完银子再数铜钱,看起来颇为小财迷。 终于数完了,孟初晞笑着问道:“对不对?” 周清梧羞赧点头,又在那比划:初晞太厉害了,一个月有十六贯,比别人多多了。 孟初晞失笑,摇了摇头:“我没有这么厉害的,是清梧厉害。” 周清梧不解地看着她,孟初晞牵过她的手,柔和道:“我才进去一个月,哪里能有这么高月钱,里面有清梧你的,足足有六贯。” 周清梧一愣,有些不可置信:我有六贯?不是说了不要工钱么? 见她有些不信,孟初晞继续哄小姑娘:“所以说清梧厉害啊,因为你做得太好了,所以钟叔和掌柜的觉得一定要给你发工钱。事实上没有这么多,因为说好了不要工钱,所以你只有四贯,其他两贯是钟叔和掌柜的补给你的,他们特别喜欢你。如此一算,这十六贯里可不是你有六贯,比得上某人了,你说是不是很棒?” 这句比得上某人比这六贯月钱更能让周清梧欢喜,她脸颊通红却是开心的,再一次确认:真得有这么多? 孟初晞眼神柔软,“真得有,我们清梧很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家贤妻良母,在外也能独当一面。原本我还想养着你,现下看来清梧不用我养了。” 周清梧脸上的笑容一下凝住,有些急得抓住孟初晞,连连点头比划:要养,要养,都给你,你养我。 孟初晞心都被她可爱化了,愉悦笑出了声:“所以清梧要把工钱都给我,再让我养你?” 周清梧很认真地点头,孟初晞心动得厉害,上前亲了下她的唇,眸光流转:“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在房内腻歪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去做饭。看着浑身洋溢着欢喜的人,孟初晞眸光宠溺温软。无论周清梧如何依赖自己,她都明白周清梧从来不是想要依附自己,有时候她需要默默无声地给她信心,让她知道她自己很好,无论哪方面都足以和她相配。 而且不算骗她,的确她也有月钱,四贯呢。而且表现得这么出色,引得钟楼替她引荐给冯先生。虽然她担心周清梧受委屈,但是这是一种很好的认同。 夜里孟初晞抱着她,没有灭灯的夜里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叠在一起晃荡,亲密无间。孟初晞把玩她着她的头发,顺便告诉她钟楼说的事。 “钟叔很器重你,想让你跟着冯先生学管账,他是严家的老账房,很有本事,就是脾气很古怪,手底下的人都怕他怕得要命。我也接触过几次,甚为严苛,所以我怕你受委屈。但是我晓得你的性子,所以我没替你做决定,你自己怎么想呢?” 周清梧听得明白,她窝在孟初晞怀里思忖,抱着她的人宠溺她无度,“你要是不喜欢那种,我就去回绝了,没关系的。” 周清梧忙直起腰身打手势:我不怕,我想去。 其实这个回答在孟初晞意料之中,她的清梧从来不愿做菟丝子,能有机会她怎么可能被吓退。虽然抱有不想让她委屈的心思,但是理智上她支持周清梧的决定,于是她便没有多说其他的,只是叮嘱道:“冯先生脾气怪但人不坏,要是他骂你了,你委屈了回来告诉我,不要憋着,好吗?” 周清梧嗯了声窝进她怀里,片刻她又满脸欢喜地看着孟初晞,比划着:你说过想自己做生意,等到那时候,我给你管账,好不好? 孟初晞看着她,搂着她,喟叹一般道:“好,都给你管。” 和周清梧商量好了,孟初晞便带着周清梧去见了钟楼,钟楼动作很快,当天就带着周清梧去了冯先生那。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冯煜知晓周清梧的状况,瞥了她一眼直言不讳道:“老夫是看在钟楼和佟硕面子上收你,但是你不会说话,这学起来要辛苦许多,你可想好了?” 周清梧眸光清亮,笃定地点了点头。 冯煜瞥了一眼孟初晞,自顾自道:“你那个记账方式还有点意思,后生可畏。” 孟初晞忙回礼:“我也是误打误撞,冯先生谬赞了。” “哼,误打误撞,你把这说得太过轻巧了,记账能用误打误撞吗?”显然他不满孟初晞的说法,当下毫不留情呛了回去。 孟初晞有些许尴尬,有些无奈,只能接口道:“先生教训的是。”看了眼周清梧,苦笑一下,这冯煜比钟楼可还要傲娇。 “好了,我要忙了,你们把人留下赶紧走吧,别耽误我了。周清梧是吧,跟我过来。”冯煜不打算和他们客套,叫了周清梧就走。 周清梧回头看了眼孟初晞,连忙跟上。孟初晞眼睛都不挪一脸担忧看着,直到人没了影子。 看她这样子,钟楼不禁好笑:“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把妹妹卖了呢。你这姐姐,比人家当娘的还操心。放心吧,冯先生那神态,对她算是和颜悦色了。他脾气怪,可又不是没有人情味,别担心了,回去吧。” 孟初晞脸微微一红,只能回去。 第89章 这一整天孟初晞都记挂着周清梧,心不在焉的。钟楼和掌柜的低声耳语,两个人看了眼魂不守舍的孟初晞摇了摇头,俱都善意一笑,没有苛责她。 而周清梧那一边,她也的确忐忑。只是她一直记着自己是来学习的,学东西就是要沉得住气,耐得住骂。首先是要学会主动,她没法说话,还好这边都有笔纸,实在不得法她便会写下几个字给冯煜看。 之前冯煜便听钟楼说这丫头会写字,他瞥了一眼,字迹清隽秀气,还隐约有风骨,看来这笔字练了不少年了。 想起钟楼提及的,冯煜沉吟一番,这小丫头以前的确被周长青夫妇养的很好。虽然他语气还是不善,但是对她提的问题,冯煜还是回答了,甚至心里暗自有些满意。虽然不会说话,脑子却灵活,看起来弱不禁风,胆子嘛,还不小。 这一处宅子乃是严家查账所在,各处各地账目都要汇总在这里,因此若非能绝对信任的人,是不得进入账房的。周清梧接触的不过都是外面小打小闹的东西,她也记着钟楼的叮嘱不乱走不乱看。 这一天她就埋在了账堆中,听着冯煜时不时的安排和一些指点,完全没有心思想其他的。虽然骂挨了不少,不过对经历了那么多欺辱谩骂的周清梧而言,这种先生的斥责只会让她觉得感激。 冯煜没想到这么软的小姑娘虽然被骂得满脸通红,却没掉一滴眼泪,反而做得更好了,他悄悄看着眼里有些欣赏。 一旁的老搭档看不下去了,“人小姑娘这么小,看起来乖巧可爱,你这老家伙真狠得下心骂,还好没哭鼻子。” 冯煜不干了,脾气臭得很:“怕挨骂?怕挨骂就别来,这点就受不了了,之后做账出错了,不得寻死觅活。” “老顽固!”丢下一句,那老爷子对着周清梧挥了挥手:“到时间了,小丫头可以回去了,别理他。” 周清梧笑了笑,指了指手里还有一些的账目摇了摇头。 冯煜装作无意路过,瞥了一眼,果然是姑娘家做的细致漂亮,虽然还有些问题却是强多了,果然是底子好聪慧。看她打算盘,冯煜越发喜欢,这钟楼可算做了回好事。 过了又将近半个时辰,周清梧扭了扭发酸的手腕,冯煜已经准备走了,当下催她:“以后速度要快些,别拖到后面,赶紧走吧。” 周清梧点了点头,揉了揉脖颈,收拾好桌子,把册子理整齐,这才准备出门。 刚出大门就看到孟初晞在门前树下的阴影中等着,周清梧脸上笑意难掩,几步就跑下了台阶。 冯煜回头看见了,眼里有些笑意,却还是板正道:“这么巴巴等着接妹妹,怕我欺负她了?” 孟初晞忙陪笑:“冯先生说笑了,往日里都是一起回家的,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这不我早走了些就来等她。辛苦冯先生教诲清梧,初晞感激不尽。” 冯煜摆了摆手:“你就不是来这虚礼的人,罢了罢了,赶紧回去吧。小姑娘今天表现得勉强可以,我没怎么训她,别紧张兮兮的。” 孟初晞着实无奈,看着冯煜离开,转头看着一直憋笑的周清梧,苦着脸道:“我有紧张兮兮的吗?” 周清梧任真看了看,最后一本正经点头:有! 点完头就咧嘴笑开了,孟初晞掐了下她的脸蛋:“我紧张你就这么开心,小没良心的。因着你我今天被多少人调侃了,钟叔都说我像你娘似的。” 周清梧笑得直打跌,不仅仅是好笑,更是因为这其中有多少是孟初晞的体贴偏爱。 看着孟初晞气鼓鼓的模样,周清梧收敛了笑意,牵着她的衣袖晃了晃软软撒娇认错。只是那双眸子熠熠生辉,笑意根本躲不掉。 弹了下她的额头,孟初晞握着她的手:“你就得意吧。” “今天怎么样,有没有被骂?” “被骂了?那老头儿不是说没训你吗?都骂了五六次了还不是训?” “他欺负你,我就背着他叫他老头儿。” 两个人踏着夕阳养家走,孟初晞时不时低声说着话,周清梧则是比着手势,两种截然不同沟通方式并未阻碍两个人交流今天一天的事情。 时光飞逝,两个人双双在严家做事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了。 在这期间,孟初晞见到了严家的当家主人严帧,第一次见面并没有想象中的拘谨,严帧是个精明的商人,但是为人却很随和。 孟初晞虽然年轻,但是原身似乎经历过许多和生意人打交道的事,而且这几个月下来,她历练了不少,面对严帧时她已经能够应付了。 这几个月孟初晞一直在留意锦云阁的买卖状况。当地的人们购买的布料,大多是棉和麻,而丝织品,绫罗绸缎,当地并销量并不大。并非是人们不喜欢,而是比起孟初从原主模糊记忆中了解到的价格来说,江阴乃至江宁府丝织品价格都是高居不下。 所以孟初晞有些好奇为何严家会选择回青阳镇做生意。虽说江阴县城乃至江宁府中都有严家的产业,可是把大本营放在青阳镇,着实有些奇怪。 她提出这个疑问后,严帧笑了起来,缓缓倒了杯茶,悠悠道:“你说我盘踞在青阳和江阴区别有多大呢?” 孟初晞微微一思忖,摇了摇头:“就如今严家的产业和东家您的财力,五十步之于百步。” 严帧没料到她说得如此直白,哈哈笑起来:“看来你是很不解了,说得这么直接。” 孟初晞略微歉疚一笑,略微拱了拱手:“东家见谅,我现下接触的东西并不多,所以有些地方还没能看透,这才妄言了。” “你对青阳地理水泾可有所了解?”抬眸看了她一眼,严帧缓声道。 孟初晞微愣,略微有些懊恼:“我知道了,是我太过于专注人文,却忽略了地理位置。”她来这个世界还不到一年,来青阳镇更是行色匆忙。最近虽然住在青阳镇,但说实话,除了送货需要去的地方,周边她都没了解过。 多余的话她不用问,严帧也看出来她明白了,低头失笑道:“严谦和我推荐你时我就觉得严家可能留你不住,这几个月我也在了解你,今日看,你还是有打算是么?” 孟初晞心里微微一惊,但是很快她就释然了,正色看着严帧:“东家知遇之恩,初晞和清梧铭记在心。锦云阁之于我就像家一样。实不相瞒,我一直有心谋一个发展,只是一只没有时机。但是目前想来,若是能成,绝对不会和东家有冲突,反而是一件好事。” 严帧挑了下眉:“哦,此话怎讲?” 孟初晞卖了个关子:“现下只是我的浅见,而且差太远了,不足为道。东家是睿智的人,商人之间并非只有对家,合作才是根本。只是眼下我没资格和您谈合作,所以一定会尽心尽力在锦云阁做好自己的事。” “你还是年轻了,其实打拼哪里有这么简单,如果你愿意我会厚待你和你妹妹,可以保你们衣食无忧,自己自立门户,辛苦不说还可能一下跌到泥潭里,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幸运。” 孟初晞自然明白严帧的话不假,她神思微沉,眼里有些许无奈。 “我知道您的意思,也明白留在严家我们生活会过得很好,钟叔他们对我和妹妹都很好。但是有些时候追求的不仅是功名利禄,更是一份安心。现在这份安心您可以给我们,可是以后,恐怕就是您想帮忙,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虽然那一天不一定会到来,可是它要是来了,我承受不起。”这番话说的分外诚恳了,严帧看着她,蹙了下眉,想到她的遭遇,心里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他喜欢有才之人,更喜欢胸怀坦荡的赤诚之人。刚好眼前这个人都占了,一个年轻女子能做到这样相当难得。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可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你这样的女娃儿来。” 孟初晞暗自苦笑,她其实并不想知道,隐约记忆告诉她,原身的家也是一滩泥沼,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了。 所以孟初晞才有意无意和严帧提到自己的事,为的就是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想追溯过去,甚至是在为了它暴露的那天而做准备。 严帧见的事情多了,虽然孟初晞没明说,但是也听出了意味,了然点头。他是胸襟广阔,临走时对着孟初晞道:“虽然很希望你能替严家效力,但是我也期待你能和我合作的那天。” 回去后孟初晞专门询问了周清梧,也从钟叔那里拿到了青阳镇的手绘地图,看罢她略微自嘲一笑:“这么明显的事我竟然现在才知道。” 原来沟通南北两地的大运河就从青阳镇经过,商业贸易来往频繁,她早该想到,不然一个小镇怎么会如此繁华富裕,居然让严帧落在这里。 心里有些计较,严家产业与其说是在青阳不如说是在青阳周转,难怪发货如此频繁。她在的几个月还是只接触到了皮毛,看来严帧还是留了一手。 不过孟初晞并不意,这也是意料之中,对她严家算是仁至义尽了。 酷热的夏天已经过去了,进入秋季许多东西都要开始收了。 田里的水稻和黄豆都黄了,孟初晞和周清梧告了几天假,专门去收。因为田地不多,九月份秋老虎还是很厉害,孟初晞不想周清梧辛苦,索性也是请人收了的,统共不过花了几十文。 村里人暗自咋舌,不过一亩三分地的粮食竟然都是请人收的,真是奢侈的很。现下两个人都在严家,月钱丰厚,虽然还够不上她们大肆挥霍,但是轻松一些还是可以的。 看着来的两个人不过一天就把豆子和水稻割了,豆子和稻子就在田里脱下来了,往牛车上一装干净利落,附近田里顶着大太阳割稻子割得汗流浃背的村民都艳羡不已。 “你说出奇不,哑巴前几年也是这样能干,怎么就过得这么凄惨,捡了个女人也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这日子才一年就天翻地覆了。都不会说话,还能去严家做活,真不知道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我们这一大家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做了一辈子也赶不上别人一年。” “都是命吧,羡慕不来哦。” “以前村里谁不比她过得好,现在啊,磕碜得很。你还别说亏得没嫁给周平,不然可没这好日子。” “钱多有什么用,还是没个男人啊。一个人过得多孤寂,要是嫁了孩子都该有了。” 有人不同意了,翻了个白眼嘟囔道。 “你这是酸,要是嫁了,就周平他娘那苛刻性子,就怕如今不是站在那看别人收稻子,怕不是得大着肚子去割稻子了。你还觉得比这享福?” 那女人梗了梗脖子,涨得脸通红哼了声不说话了。 人都是这样看到昔日被他们踩到烂泥里的人如今比他们都好,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既尴尬又妒忌。 村长家的媳妇江氏看着就有些不舒服了,她家男人是一村之长,女儿嫁的那是高门大户,她自家田地都没这么奢侈请人收,一个哑巴这么一点田地还请人来做了。 她看着坐在树荫下的周清梧两人,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说话语气阴阳怪气:“呦,这可是不得了了,清梧你这是成了少奶奶了,现在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以前可是落魄的要在村里讨碗饭吃呢,现在就种了一亩三分地,还请人收了。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婶还是劝你,多勤俭持家,毕竟不是你爹娘在世时,有人一直养着你了。” 说完她扇了扇风,指着周围在那低声闲聊的一群人,又继续道:“你看看影响多不好。” 周清梧神色未变,孟初晞却是毫不留情:“我愿意养着她,一亩三分地我也不想让她累着,所以便请人收了。听说村长和您恩爱,女儿也是大户人家正经少奶奶,居然还要你一把年纪去风吹日晒割稻子,我真是想不通,是您有福不知道享,还是家里人根本不觉得您会累。” 江氏脸色青白交加,心里又酸又气,一时间不知道是气谁,愤愤丢下一句:“还能养她一辈子,以后谁要她。” 第90章 她气鼓鼓离开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孟初晞想着她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周清梧其实并不生气,一是听多了见怪不怪,二是有孟初晞护她,她还蛮开心的。只是看到孟初晞笑得这么开心,她有些不依了。 打着手势控诉:她骂我你还笑。 孟初晞凑近笑道:“嗯,她说你现在是少奶奶了,清梧你说,你是谁家的少奶奶?” 周清梧一愣,顿时脸色通红,忙避开孟初晞的眼神,摇头表示不知道。 孟初晞不依不饶凑过去:“真不知道假不知道,你还想当谁家的少奶奶?” 孟初晞突然幼稚起来,非要她承认,周清梧笑得满脸通红,最后实在缠不过她,扭过头不看孟初晞,左手食指指了指孟初晞。 分明是玩笑的话,可是看着周清梧手指点在自己身上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在孟初晞心头翻涌。眼前这个女孩子竟然把一生都托付给了自己,而如今她也是属于自己的。才十六岁呢,这几乎是拥有了一个女孩子的一辈子,这种奔涌来的感动突然让孟初晞眼里发酸。 她收了戏谑的笑意,握着周清梧指过来的左手半晌没说话,就是默默看着她。她突然安静下来让周清梧有些奇怪,扭头却看见孟初晞看着自己眼圈竟然有些发红。 她心下一慌,忙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孟初晞摇了摇头,垂眸握着她的手抬起头时红着眼睛笑了起来:“没事,就是觉得我很幸福。” 周清梧看她红了眼睛心口揪着难受,还想要追问什么,孟初晞却站起身拉着她道:“走,陪我去捉泥鳅。” 周清梧被她拉着,心里似乎突然明白了她刚刚的情绪,眸中带笑,温软缱绻。 这水田里泥鳅不少,尤其是那田沟里。捉泥鳅这件事孟初晞以前跟着爷爷在乡下住时是每年必经历的活动,后来随着农药化肥的使用,即使是乡下,泥鳅黄鳝也基本绝迹了。 孟初晞抓泥鳅可是很有一套,尤其是田沟里,先用淤泥把一截沟渠拦断,然后用瓢把这沟里的水全部舀干,直接在淤泥里翻就好了。 周清梧看着她卷起裤腿衣袖,把裙裳掖进腰带抬脚就踏了进去。孟初晞特别白,此刻站在淤泥里,两条小腿白得像玉,淤泥溅在上面都让人想替她擦干净。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孟初晞看她怔愣出神招呼她过来:“清梧,你也来试试好多的。” 周清梧回过神连忙也跟着下去,沟里的淤泥软绵绵的,天气还有些热踩里面很凉爽,舒服又好玩儿。 周清梧也抓过泥鳅,当下和孟初晞一人一头开始翻了起来,有一些还没来得及钻进去的就在外面窜着,周清梧眼疾手快捧起来丢进一旁的篓子。 淤泥一寸寸扒开,很快就看到了泥鳅的身影,飞快往泥里钻,周清梧直接连泥一起抄上来。有的个头十分大,抓得周清梧兴奋不已,举起来哼哼叫着让孟初晞看。 孟初晞笑意柔和,十分配合:“好大一条,清梧真棒!” 这个时节泥鳅很多,抓得两个人热情高涨,甚至还摸到了三条黄鳝,这种收获的喜悦着实喜人,这一块田翻完篓子里已经是收获满满了,足够两人吃几顿了。 把田埂重新整理好,两个人把胳膊腿上的泥洗干净穿上鞋袜,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除了泥鳅,孟初晞还捡了不少田螺,这个季节田螺很肥,拿回去养几天就可以给周清梧做爆炒田螺了。 家里七株辣椒被照顾得很好,到现在还在结辣椒。孟初晞已经挑着好的让它熟透了晒干留种,明年可以种不少了。 第一次尝辣椒周清梧就惊为天人,这种辛辣味直接让菜品滋味丰富了几个度,完全不是姜蒜和茱萸可以比的。辣椒肥水给的充足,结了不少辣椒了。孟初晞看了看把长大的采了七八个,带回去准备炒泥鳅吃。 这辣椒品种和后来的差不多,辣味足但是却不呛人,不是朝天椒那类的,肉质很厚实,拿来做剁椒,或者做辣椒面都不错。可惜今年量少,只能吃一些解解馋,孟初晞打算把它们都留红晒干做成干辣椒,过年让周清梧尝尝火锅,她肯定喜欢得很。 红薯已经长得很好了,再过一两个月可以收了,之前种的瓜果蔬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除了拿去卖的,还有部分都送给了刘婶。 临回去时孟初晞去地里把红薯杆挑着粗壮的摘了一把捆成一堆,也带了回去。 周清梧已经不奇怪了,这红薯除了嫩尖可以吃,这叶子的杆也很好吃,就是比苕尖做起来麻烦,虽说不追求好的口感无所谓,但是想要好吃外面的皮要剥掉。 两个人坐着运粮的牛车回去,就在路上剥了起来。 等到回了家,一把红薯杆也剥干净了。麻利地把豆子和稻子搬进去,送走赶牛车的人,孟初晞和周清梧就坐在厅堂内休息。 呜呜今天跟着一起去了,这会儿外面跑了一圈儿,躺在地上吐着舌头喘气。呜呜已经七个月大了,跟着孟初晞她们吃的好,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当初它是那一窝中先天不足的那个。 家里的鸡也已经有一只开始下蛋了,总体而言她们生活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就在今年七月宛清颜一家子离开了江阴回到了京都,除了这个变化,一切都和往日没什么两样。除了不断有媒人上门提亲让两个人格外苦恼,她们过得很幸福。 大概是两个人过得风生水起了,周清梧也越长越标志,那些口口声声说她是天煞孤星的人见和她这么亲厚的孟初晞好好的不说,日子过得也越来越好,给周清梧说亲的人也开始多了起来。 提到这事孟初晞就开始头疼,不过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请宛清颜帮了个大忙。 宛清颜身边有个得力心腹,名叫慕容离,生得一表人才,二十多岁还未娶亲。宛清颜寻了个借口让他帮忙,时不时两人一同来家中吃个饭。一来二往,倒是不少街坊邻里知道有个男子时常来她们家。 宛清颜走后,孟初晞请城中最有名媒人吃了顿饭,只说两个人都已经订亲了,夫家要回京赶考,等到及第再来迎娶,帮她们推拒了,那些人这才罢休。 但是这不免让青阳镇许多人扼腕叹息,一家姐妹两个,有才有貌,竟然看上了同一个男人,甘愿一同嫁入,一时间羡慕嫉妒得不行,偏偏这个男人还丢下两人进京赶考去了。 提起这件事孟初晞就无奈,最近几天又有人蠢蠢欲动,孟初晞看着周清梧轻声道:“清梧,等到时机合适我们修书给宛姐姐,按照约定好的,我们暂且离开江阴一段时间,然后……我们成亲吧。” 周清梧整个人一呆,看着孟初晞半晌眼珠子都不动了。 孟初晞看她这模样,低声一笑凑过去认真看着她:“我是认真的,你现在这模样,是不愿意和我成亲吗?” 周清梧脸上表情瞬间变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她忍不住抓住了孟初晞的手,红晕从脸上到耳朵再到脖颈,孟初晞都怀疑她身子都红了。 最后她又不得已松开手,急切比划:你说的真的么?你不是说等我长大一些么? 孟初晞因为被打脸而微微脸红,随即略有些委屈道:“我顾忌你小,那些个媒婆和男人不顾忌你小,小就小了,娶回家养养也就大了。”最后那句话说得颇为无可奈何,又带着浓浓的宠溺。 周清梧顾不得矜持笑了出声,随即红着脸比划:你怎么知道我愿意嫁? 孟初晞故作一脸惊讶:“你不愿意么?那可怎么办?要不你娶我也行,反正我们也不是男子不用顾虑这么多。” 周清梧又笑了起来,然后直接扑到孟初晞怀里,抬起头再一次认真比划:说定啦,不许反悔。 孟初晞抱着她,伸手勾了勾她的小拇指:“说定了,不许反悔。” 周清梧乐得一晚上都特别开心,做饭时都在那哼小曲了。孟初晞一听,乐了起来,这不是自己经常哼的吗?到让她学会了。 晚饭一早就计划好了,做一道干煸泥鳅,再炒一个红薯杆。 泥鳅养了一下午吐了不少泥沙,个头大的拿去开膛挤出内脏,处理好后就可以做了。 红薯杆洗干净切成段,放入蒜爆炒出香味,青椒切成圈后把红薯杆放进去大火爆炒。高温热油炒熟的红薯杆青翠欲滴,配上蒜清香味扑鼻而来。这道菜做得好,清脆鲜嫩,带着一点红薯杆的清香味,微微有些辣特别下饭。 至于泥鳅,这道菜蛮考验功力,做的不好泥鳅不够酥香还会有些腥,吃起来有些腻味,所以火候尤为重要。 清理好的泥鳅沥干水倒入油锅立刻盖上盖子,过一会儿揭开锅盖,泥鳅被油炸过的香味扑面而来,周清梧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俗话说,天上斑鸠地下泥鳅,这东西不但味道好营养价值也高,周清梧很喜欢吃。 等到泥鳅被煸得金黄微焦,把辣椒放进去一起爆炒,只用少许盐就足以让这道菜鲜美无比,出锅又是一道硬菜。 周清梧喜欢泥鳅,尤其是孟初晞做的,辣椒的辣味让泥鳅味道更加好,孟初晞火候控制的很好,泥鳅香酥微焦,特别鲜嫩。一口泥鳅一口饭,满足得不行。微辣的红薯杆清脆爽口,很开胃,周清梧觉得自己要控制下自己的饭量,都长胖了。 孟初晞也喜欢泥鳅但是她嘴比较挑,大的不吃,所以她吃得并不多,偶尔也只是夹里面小的吃。周清梧留意到了,反应过来她是只爱吃小的,可是小的又不多,所以她索性不怎么吃,或者就吃辣椒。 看到这,周清梧伸出筷子把大个的都夹进自己碗里,再把小泥鳅夹给孟初晞,看孟初晞拒绝,她笑着比划:我都吃,大的肉还多,你吃小的就好。 周清梧坚持孟初晞只是笑,神色温软。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个人一起出去,日落时分一起回家,有假期时则是一起回周家村找些山珍食材尝尝鲜,当真是神仙眷侣。 而就在这几个月,孟初晞发现江阴各地丝绸价格陡然飙升,锦云阁内丝绸类布匹也是急剧减少。 钟楼说江南一带爆发一场蚕瘟,桑树又接二连三发生病虫害,种桑养蚕损失惨重,导致蚕丝数目锐减,今年春蚕过后夏蚕后继无力,所以价格上涨格外快。这次的灾祸对刚刚开始在江南一带兴起的农桑业是一个巨大打击。 养蚕人家血本无归,种桑的入不敷出,严家生意也收到了不小的冲击,只能舍近求远,从湖广两地进货。 孟初晞却没想到这对江宁府丝织业冲击巨大的灾难却是她的机遇和转折点。 第91章 这件事说来也巧,可谓是天赐良机。 这天孟初晞照旧去等周清梧回家,因为中午太过忙碌,周清梧没吃什么东西肚子饿了。孟初晞便像往日一样,带着她去另一条街买点吃的。 在买好吃的后两人回家恰好要路过青阳镇另一个家境颇为殷实的人家。那家人姓黄,家业虽比不上严家,但是在青阳镇也是一号人物,可以说黑白两道都有些手腕,在青阳镇可是位大地主。手底下良田百顷,整个青阳镇的田地他家独占一半,周围佃农几乎都是租了黄家的田地。 就在黄家门口,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对着里面的人作揖哀求,口中无可奈何道:“恳请管家代为通报,让我见一下黄老爷,再商议一下价格,这片地当初也是从黄老爷手中买来的,还请他高抬贵手帮我度过这一次危机,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他身上衣衫还算考究,但是眼底一片幽青,胡子凌乱,发丝都没梳好显然是匆匆忙忙顾不上自己的仪态。 “邱老板,请回吧。我家老爷真不在家,今天他带着少爷去了江宁府,要三天后才回来。临走前交代了,邱老板您那片桑园在以前还能值几个钱,但是现在桑树害病,蚕又闹蚕瘟,收回来血本无归。就算不种桑,砍树烧根再重新种其他的,没个三年五载都难以实施,我想没有人愿意浪费这几百贯钱去收回一个烫手山芋。” 听到桑树孟初晞脚步顿时慢了下来,桑树,那这个人应该是在青阳镇那位种了四十多亩桑树的邱远甄。这桑园至今种了不过三年,邱远甄这三年里,桑园基本上是没挣什么银子。只因为养蚕投入太大,周围农户养蚕技艺不好,他的桑园品质也一般,出丝量并不高,本来桑蚕一体,生生做分割了。 这种状况今年才有所改善,因为丝织品可以往京都两路输送,价格还不错,有严家在,收的也爽快,所以吸引了不少周边农妇养蚕采桑。但是今年突如其来的病虫害让他们彻底落入深渊,刚有起色就血本无归。 两人僵持许久,最终那个管家直接吩咐关门,邱远甄才颓然从台阶上踉跄下来,看到站在一旁的两人,他也只是浑浑噩噩瞥了一眼,准备离开,孟初晞却叫住了他。 “邱老板,您这是要卖桑园?” 本欲离开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她,打量一番后略带讽刺的冷笑道:“是啊,难不成姑娘你想买?”他心里绝望至极,因为桑园他投入的本钱全砸了,那些得知行情不好的商户老板,纷纷上门讨债,没有一个人肯施以援手,就怕去晚了自己的银子打了水漂。 如果他还不上,不仅仅是桑园毁了,他其他产业也会彻底崩塌,到时候他们一家上上下下十几口子恐怕就要流落街头了。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其实在孟初晞停下时她就猜到了她的心思,此刻点了点头,眼里满满的都是支持, “邱老板,借一步说话。” 邱远甄此刻已经是愣住了,但是如今他走投无路,这看似不可能的机会他还是要抓住。 三人在一家小茶馆谈了一盏茶时间,邱远甄似乎看出来她们是动真格的,当下有了丝生气,竭尽全力把桑园的优势凸显出来。 孟初晞淡淡一笑:“邱老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事到如今,这桑园缺点的的确确是缺点,优势如今恐怕也是劣势。桑叶长得再好,树再多不过是让后面的亏损看得更加惊心动魄罢了。蚕瘟不解决,树病不解决,那片桑树恐怕就是烂木头。就算是当柴火,也未必有人费心思去砍。” 邱远甄本来看她年轻,可是就这么几句话让他那点妄想又幻灭了。他的桑园如今已经不是价格高低问题,是有没有人愿意接的问题。 那片园子是他的心血,桑树更是他从树苗开始养起来的,如果单单卖地,譬如严家黄家可能会要,最后结果一定是砍了另做它用,他私心里舍不得。若非走投无路,他今天也不会来求黄老爷。 “其实我很好奇,四十多亩桑园,你买来做什么呢?”在他看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在这个时期即使是价格暴跌的状态下买这桑园都是不明智的。 “和邱老板一样,想把它做起来。”说完她又笑了下:“不过风险太大了,所以即使是眼下这个价钱,我也承担不了,我不像黄家,我经不起这么一跌。” 孟初晞话说得很明白,邱远甄眸光暗淡,苦笑道:“四十亩桑树,数千株桑树,在以往价值至少八百贯,如今四百贯,已经是……” 孟初晞叹了口气:“做生意有赚就有赔,这次时运不济,邱老板还是要多保重。为今之计不过是壮士断腕,虽元气大伤,倒不至于动摇根基,所以邱老板如此急着,应该是遇到难题了。” 邱远甄心里一震,看着面前精致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年轻女子,努力维持镇定,不愿意承认自己被看透了。 孟初晞拱了拱手:“邱老板,这于你而言是壮士断腕,于我却是背水一战,如果我接手了却没办法等到转机,我才真的是血本无归,又要落到泥沼里了。所以如果您诚心出手,二百四十贯,我立刻现给您。” 邱远甄心头发沉,感觉被人生生咬了一口,心头都在滴血,差点当场离开,他忍不住冷笑道:“孟姑娘你几乎是硬生生对半砍,不觉得太过了吗?” 孟初晞状似为难,蹙了下眉:“这次决定超出我的计划之外,我觉得是缘分所以和您谈一谈,如果四百贯拿下来,与我而言定是亏得彻底,我很清楚这一点。我与您的区别在于,我可以选择不跳进火坑,而您却在坑底。而且您的情况我暂且了解一点,我不强求,价钱还可以谈,但是四百多贯的确是我无力承担的。如果您没有更合适的人,又可以接受,可以在这个地方等我,每天酉时我都会从这里过。” 说罢孟初晞略微拱手带着周清梧离开了,坐在原地的邱远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颇为痛苦地抚着脑袋,他不甘心啊! 一路上孟初晞都没怎么说话,周清梧知道她在想事情,并没有打扰她,她亦是在思考如今她们面临的局面。 其实孟初晞想要桑园是真,想压价也是真。周清梧很清楚她们现在的处境,二百四十贯已经很多了,家中所有的积蓄算上她带来的金箔,也不过两百六十多贯,快到极限了。买桑园可不是买一样器物,买断了就皆大欢喜了。 如今秋天刚好赶上最后一波秋蚕和桑叶的采摘。蚕瘟肆虐,桑叶犯病,如果控制不好,也就意味着桑园到手后她们今年根本就得不到如何收益,反而要投入时间精力去打理桑园。更何况如今她们两个人都在严家做事,刚有起色不可能直接撒手不管全心投入到桑园的经营中去。 说起来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但是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如果等着孟初晞自己白手起家,一切都准备就绪的话,再想买桑园,没有千贯根本拿不下来,即使买地自己种,无论是地皮还是精力都难以估计。而且商机转瞬即逝,错过了这次再等个一两年,恐怕错失了这个先机能不能做起来还未必。 到了晚上吃饭孟初晞都是少有的沉默,周清梧知道她的纠结,收拾了碗筷,她坐在她面前比划道:你想买对吗? 孟初晞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让周清梧担心了,有些歉意地笑了笑,但还是点了点头。只是神色间愁绪难掩,很显然她下不了决心。 周清梧握着她的手,在她掌心写下:若决定种桑,千载难逢。 孟初晞抬眸看着她,眸光流转,摇头道:“我很担心,这一次不是养蚕耗精力,也不是酿酒糟蹋桑葚,一个不慎,这一年我们所有的辛苦积蓄都会砸进去,恐怕你又什么都没有了,又要回到你当初那种苦日子里去了。” 周清梧低低一笑,往日里柔顺可爱的脸上却是满满的笃定和坚持,她伸手比划:不会的,我有你,我们还有桑园,不会回去那种日子。 比完她又在孟初晞开口前补了个手势:心底话,不是哄你。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而那厢周清梧面颊微红继续比道:我的幸福,开心来自于你,不是银子。 虽然银子会让她更踏实安心,但是比起孟初晞实在是微不足道。更何况她觉得孟初晞这个决定并不是胡来,尤其是知晓孟初晞对种桑养蚕方面的才能,她更知道这对其他人而言的死局对孟初晞恰恰是一线生机。 做生意太难了,尤其是白手起家,更是艰辛。养桑这不是小打小闹,投入这么大,两个人中规中矩恐怕三四年都维持不起,这个时代穷人和富人之间那就是云泥之别,千贯对这江阴的普通百姓而言,那是许多人祖孙三代终生都不可能企及的梦。 孟初晞没忍住倾身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喃喃道:“你这样会把我纵容成败家子的。” 周清梧笑了起来,怎么会是败家子,明明是招财宝。 两个人抱了许久,孟初晞才松开她,把自己的想法细致告诉给了周清梧。周清梧认真听着,点头打着手势:我也是这般想,只要初晞你有信心打理好,这个机会不能错过。 孟初晞眼里笑意难以言喻,她和周清梧之间是心灵的契合,她总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关键时刻她比自己更清楚她想什么。 “可是,我们手头上只能给出两百六七十贯了。如果他不愿意,或者有人截和,我们无可奈何。” 周清梧闻言亦是蹙了下眉,家里把孟初晞身上的金叶子都用上也不可能拿出四百多贯,这四百多贯,对她们而言数目亦是惊人的。 借,她们只能找钟叔他们,可是买了桑园就意味着了自立门户,虽然严帧说不怪罪,但是找自己东家那些人借终归是下下之选。没有资本谁敢借给你这么多钱。 孟初晞吸了口气,摸了摸她的脸:“先不想了,有没有机会还不一定呢。时辰不早了我们先洗漱休息吧,明天再看看情况。” 纠结无济于事,目前摆在她们面前两条路,一是邱远甄愿意让步,二是和钟楼他们借。更或者她们没有纠结的机会了。 孟初晞不想继续想了,垂眸看周清梧还在夜色中盯着她看,便亲了亲她,柔声道:“闭眼睡觉。” 周清梧抿嘴偷笑,抱紧了她,心里却是下了决心,凑不齐四百贯,多一些也能多点机会。 翌日孟初晞醒了的时候发现周清梧竟然已经起床了,正当她微愣时,周清梧走了进来,比划道:我做好饭了,起来吃吧。 孟初晞还有些懵懵的:“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 说完又有些愧疚道:“是睡不着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醒得早了,就起了。 孟初晞却是以为她是发愁,安抚了她几句才去吃饭。 去了账房那边,周清梧和冯煜告了半天假,出去了一趟。等到她再回来时已经是晌午吃饭时间了,青阳镇少不得有专门卖小道消息的人,邱远甄的事也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周清梧就得到了不少讯息。 邱远甄不仅是桑园出了问题,在两个月前,他走得一批货遭了水賊被劫了,本来就损失惨重。桑园原本虽不怎么挣钱,但是可以维持开销,但是这次又是一次大的打击,夏蚕才吐丝突然遭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才把他熬垮了。 其实勉强可以撑过去,但是架不住合伙人的恐慌,纷纷讨债,他现下拿不出现银更让那些人乱了阵脚,一传十,十传百,硬生生把他拖入了深渊。 其实就他的底子,只要撑过去了,还是能活下去,不然想彻底解决,这桑园即使是卖八百贯也没有意义。周清梧心里有了计较,有时候帮别人等于帮自己,这是她爹爹告诉她的。 眼里有些许笑意,能打动邱远甄的不仅仅是四百贯钱,帮他熬过去才是重中之重,希望还来得及。 第92章 下午酉时两个人准时到了茶馆但是没有看到邱远甄。孟初晞心里微微发沉,难道邱远甄寻到合适的买主了?虽说这个桑园是个烫手山芋,但是保不准有人有其他想法,愿意和孟初晞一般当这个冤大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清梧心里也有些失落,看孟初晞面色凝重,眼神无奈的样子,她又只好把失落压下去,拍了拍孟初晞的手。但是心里又在那懊悔,昨天就应该想到的,把价格再给高一点,说不定就下来了。 就在两人准备走时,邱远甄的身影却出现了,两个人不动声色对视一眼,预备起身离开。邱远甄却是加快了脚步过来,“二位留步!” 他呼吸微急,额头也出了一层薄汗:“有点事耽误了,事已至此我也和您二位开诚布公说了,二百四十贯绝对不可能的,我今天之所以来,是想着你说过,你买它是想种桑不会毁了它。今天我已经找到另一个买主,愿意出价三百六十贯,但是他要把桑园全部换成种杉树,权衡之下我回来考虑你,如果你能给这个价,我就割肉给你了。我卖桑园就是为了江湖救急,如果给不了这么多价钱,我这小买卖也就垮了,留与不留毫无意义。” 周清梧看着他,打着手势:三百六十贯也救不了你的生意。 就在等邱远甄的时候,周清梧已经把查到的一些讯息给了孟初晞,两个人商量了一番,就怕他不来,来了她们有的法子。 邱远甄一愣:“姑娘这是?” 孟初晞看了周清梧一眼开口道:“家妹说,三百六十贯完全不足以邱老板起死回生。两月前您丢了一批货,赔偿金已经让现银周转不开了,桑园亏损更是雪上加霜,把您的家底露了出来。如今您心急火燎,无非就是有人趁火打劫,不肯信任您,想各自保全自己,这才逼得你走入绝境不是么?” 邱远甄神色一凝:“你调查我?”三百六十贯是不足以他起死回生,所以他几乎把家中所有值钱的都悄悄典卖了,已经凑齐了一千三百多贯,这三百多贯虽然少,但是也是要拿来解燃眉之急的。 “做生意定然要坦诚,只是听说罢了。邱老板也不要紧张,我们说这个不是趁火打劫,只是想给你想一个办法,让你能够挽回局面。况且您应该也筹了不少了,并不是单单寄希望于这三百六十贯银子吧。” 邱远甄微愣,自嘲一笑:“你一个年轻姑娘,能怎么帮我。” 孟初晞轻轻一笑,娓娓道来:“当下他们之所以逼紧,无非是怕自己利益受损。而原先他们愿意和您合作自然就是相信和您合作有利可图,只要让他们相信你还能支撑下去,未来可期,换句话说稳定人心,自然能给您喘息机会。” “道理我怎么不明白,可是人心惶惶,这已经乱起来了,我又怎么稳定人心?” 孟初晞瞥了眼周清梧,眸中带着些许笑意:“我倒是有办法,前提是桑园你答应卖给我们。” 邱远甄将信将疑,他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即使他根本想不到办法,还是寄希望于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女人。 “其一,做好表象,表象便是你可以镇定自若地给那些讨要银钱人当场砸出他要的现银。这桑园的三百多贯并不足以维持,所以我才说邱老板应该另备了不少。但是,即使有现银不可能就这么随意给,毕竟这个亏空难以估量,这就需要邱老板对他们进行甄选,一意孤行要的,选个典型,完全是恐慌又贪图利益的,更是您重点应对的。” 邱远甄听得很细致,眼里微亮但是却并没有特别惊喜:“孟姑娘果然聪慧,这个法子用的好,的确可以解燃眉之急,我这般急着卖桑园,也正因为此,只是没你们想得这般周到。但是,这只是缓兵之计,我被榨干后,纵然不倾家荡产,也无力为继了,完蛋不过迟早罢了。” “所以,还有其二,这才是重中之重。”孟初晞神色不变,淡淡开口。 “愿闻其详。” 听完后,邱远甄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桑园表面上继续给我打理?你有办法让它起死回生?” 如果能救桑园,邱远甄何苦走到这一步,他特意去苏州府请了人专门来看,都说无力回天,他凭什么她呢? 今日并非只有周清梧偷偷出去了,孟初晞更是亲自去了邱远甄的桑园,早些日子她就去看了下蚕瘟是怎么回事,心里早就有数,不然她也不敢尝试去买这片桑园。 “确实有些办法,虽然不知道效果到底如何,但是有六成把握。” “呵,孟姑娘年纪轻轻倒是敢夸下海口,我请人看过,无非是人工砍伐或者是去虫。这个秋季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等冬天再行处理,只是那时又有何意义?” “邱老板,你信与不信,对你有何影响呢?只要达成协议,就既有桑园还在你手中假象,也有积极应对的方法。在别人眼里,你就是相当于你是留得桑园又能拿出足够的现银,给你那些同行见了他们会怎么想?更何况,桑园如果起死回生,在他们眼里它绝对不是区区三四百贯可以衡量的,难道对你不是百利无一害吗?”孟初晞自然知道不可能空口白牙就能让他信了,给的那些方法不过是以期让他能低一些价格。 邱远甄犹豫半晌:“孟姑娘的方法,可否说一下,也让我……” “邱老板,您也是生意人,生意是要谋算的,所以恕我不多言。我只告诉你,如今你桑园里害得大多是桑尺蠖和桑毛虫,还有一些褐叶病。其根源在于你春夏治理不到位,现下已经是秋季,所以寻常解决之法要到冬季施为,春季才能看到成果,他们自然没有办法立刻奏效,但是我有。在我们交易完后,我自会解决的。如果你愿意赌一把,我们还能赶上秋蚕,虽效益不及春蚕,但是不要忘了这现在蚕丝价格有多高。” 眼看邱远甄讪讪想要质疑,她无奈一笑:“邱老板,买了后如果救不了,死的是我,不是你。你认为还会比我更合适的买家?妄图靠桑园救你是不可能的,不会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即使价格给的比我好,但是桑园如果救不了必然是尽早重新处理,他们也不可能留给你撑门面。更何况这多出来百贯,又能起什么大作用吗?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邱远甄不傻,他彻底被说服了,但是他沉声道:“三百二十贯,我的底线。若换做以前我可以不计较这区区几十贯,但是如今它已经是我的最后可以变卖的了。而且我等不了,明天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迟了你说的那些办法都晚了。” 孟初晞眉头一皱,神色有些沉重,而另一边周清梧伸出手比了比:三百贯,我们现在就能给你。 孟初晞一愣,但是周清梧点了点头示意她应下,于是她顿了顿重复了一遍周清梧的话,苦笑道:“眼下暂且三百贯,桑园入手后,如果我可以解决,邱老板帮我打理桑园,该给的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你。若我解决不了,你的损失不过几十贯,那时你无论成还是败,都已经是无关痛痒的了。”她说得很直白,而且的确是再多一些,也不可能了。她都不知道周清梧如何能一口答应给三百贯的,但她清楚她不能再加了。 邱远甄没说话,见状孟初晞叹了口气:“若再多我也无能为力,只能说我的机缘未到。” 说完,她拉着周清梧叹了口气准备走了。 邱远甄脸色一变再变,咬牙道:“我答应了,你今天能给我现银,我立刻回去拟文书,请人做个见证,签字画押。还请你遵守约定,再我度过危机之前,不能公开消息” 这话说得近乎于咬牙切齿,想他之前鼎盛时期,千贯万贯都不在话下,偏偏如今栽在了这三百贯上。希望孟初晞真的有办法能够成事,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 孟初晞松了口气,她算是赌对了,邱远甄恐怕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买主,不然就她二百四十的报价,不可能会让他再一次回来来找一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年轻人。 他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答应提价也是孟初晞心里清楚,二百四十贯的确太少了,逼急了邱远甄可能就溜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看向对方,眼里是轻松,转过头看着邱远甄时脸上俱都不见一丝笑意,仿佛也并不是特别开心。 两方分头出发,邱远甄请人做见证,去拿了私印,着人起草文书,再把地契拿过来。而周清梧和孟初晞则回家把家里的积蓄清出来。 路上孟初晞忍不住开口:“清梧,我们之前清点过了没有三百贯,你为何开口说给三百贯?” 周清梧眉眼带笑,看了她一眼,这傻子,她什么都没说就报了三百贯,她竟然也不问,就传了话。 她略有些好笑地比划:现在才问,要是我没有,怎么办? 孟初晞愣了愣,她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周清梧说了三百贯她丝毫没有怀疑,只是惊诧她哪来的三百贯。 看她愣住了,周清梧梨涡浅浅,拽了她的手往家赶。 两人回了家,把之前存了的银契找出来,而孟初晞分明看到了一张新的银契,看日期分明是今天的,金额却是六十贯,顿时愣住。她拿过来看着周清梧,有些急:“清梧,你这是哪儿来的六十贯?” 周清梧没正面回答,只是指了指外面:时辰不早了,能凑齐就好,反正是正当银子。 孟初晞眉头不自觉蹙着,刚要说话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打开柜子,从最上层角落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周清梧根本来不及阻拦便看到孟初晞打开了盒子。 里面除了孟初晞身上带的钱袋外原本还有一枚色泽莹润的上好羊脂白玉,做工材质都是一绝,那是周清梧爹娘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孟初晞眸子紧缩立刻抬头看周清梧,声音都有些变了:“你把它卖了?” 周清梧眼神不大敢看她,孟初晞心里发疼,声音都有些抖:“这是你爹娘留给你的,你怎么能……”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为什么卖还需要问吗。想到自己没来的时候,周清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那块玉颇为贵重,艰难到那个地步,几年来她都没有把它卖了,可想而知那意味着什么。如今却为了买桑园,她竟然给卖了。 把手中银契拿着,她伸手问周清梧要票据:“去哪里卖的?” 周清梧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比划道:已经卖了,我下定决心了。 孟初晞气息不稳,声音刚一扬看到她倔强又委屈的样子,又舍不得大声对她喊,只是恨恨道:“早知道你要卖它,我就该去借!” 她有些烦躁地踱了几步:“不行,不能卖它,我去赎回来,剩下的我去和他们借。” 周清梧连忙拉住她有些恳求地看着她,开口借有多难,而且不是小数目。这桑园不是买下来就不用再花钱了的,六十贯剩下来的还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桑园开销,现在借那以后呢?她不想靠别人,同样明白孟初晞的心思。 那块玉是她爹娘留给她的不假,但是死死守着不卖只是因为那是她的念想,她唯一能守着的就只有它了。 周清梧其实很豁达,不然她也熬不了这么久。如今比起玉这个死物,孟初晞要重要多了。 她耐心地和孟初晞解释,孟初晞听罢眼睛都红了,有些难受道:“你当初这么苦都没卖了它,现在就因为我……” 周清梧捂住她的嘴,指了指她们两个人:是我们。 她替孟初晞擦着眼泪,舍她是舍不得,可是心里一点都不后悔,想到什么她抿嘴笑了起来,比划着:唯一遗憾的是,我本想把它送给你,现在只能送银子给你了。 孟初晞一瞬不瞬看着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抱着她轻声埋怨:“你都把给我的定情信物卖了,哪有你这样的傻姑娘,现下你拿什么赔我。” 周清梧脸颊粉红,羞得不行,什么定情信物,才……才没有呢。 她轻轻推了推孟初晞,秀气白净的脸上满是纵然是红晕也盖不住温柔,她比着手势:你在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梦努力,我也要出一份力。等之后好了,可以赎回来, 她指了指天色:不早了,要赶紧去了。 第93章 (二更)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但是孟初晞压力很大,回来的路上天色已经只余一点光亮,夜色泼染在天幕上,仿佛是浓墨在水里晕开一般。 孟初晞握着周清梧的手,小姑娘常年辛劳,才十六岁手上就满是老茧,并不细腻光滑。不过几个月来孟初晞给她好好养着,比以前好了不少,但握着还是能感觉到岁月给她染了沧桑。 她指尖在那些老茧上摩挲着,周清梧有些想躲。孟初晞手修长漂亮,握着软若无骨,虽然和她在一起后也添了细纹,但是依旧是美得很,这让周清梧看见自己的手就有些自卑。 察觉到她的意图,孟初晞握得更紧了,她偏头低声道:“清梧,我们赌上了所有了,万一我……” 原本躲着的手立刻握紧了,力道有些大让孟初晞嘴里的话立刻停住了。 周清梧松了手,认真看着她:你不要有压力,我不是赌你成,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做,成了有我的,输了也有我的。 周清梧的眸子很清亮,她目不转睛看着自己时,里面都有星星。欢喜时闪闪发光,认真时明亮动人,难过了,就星光浮动。 孟初晞看了她许久,低头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晃了晃,语气娇软得不像平日:“我们清梧真好。” 周清梧扬起嘴角,梨涡里仿佛盛了蜜,她摸了摸怀里放着的地契和文书,加快了脚步,指了指肚子:饿了,回家做饭吃。 “想吃什么呢?今天这么辛苦,去偷偷换银子还打听消息,要好好犒劳你。”带着笑意的嗓音在暮色中飘荡,揶揄而俏皮。自然没有声音回答她,只有腰间掐了她软肉的手勾了勾以示回应。 桑园买下来了,那么最紧要的就是接下来该如何去解决病虫害,另外就是要让血本无归的养蚕人看到养秋蚕的希望。 虽说眼下孟初晞并不打算彻底投入到桑园中,毕竟还需要后续资金,失去了严家这个饭碗,很多事情也就变得艰难了。 邱远甄她还不能完全信任,毕竟她并不了解对方,所以在孟初晞眼里最好的合作对象还是自己的老东家。她虽然抢先买下了桑园,但是却并不打算瞒着他们。 不过孟初晞买了桑园的消息青阳镇没有其他人知道,原因也是孟初晞和邱远甄计划的一部分,在外人眼里桑园还是属于邱远甄的。 每天下了工孟初晞都会去桑园,她怕周清梧跟着自己受累,通常要把她赶回家去。而周清梧担心她耽搁太久了饿肚子,每次都会直接回家做饭,然后用食盒装好送到桑园去。 去的时候孟初晞正在全神贯注查看她那些方法的效果,这四十亩地里,孟初晞安置了近百个诱捕的工具,配置的诱饵十分简单,糖水和白醋还有酒,但是效果确实出乎意料的好,比人工抓捕要快的多。 孟初晞看着里面堆积的虫子尸体,在周清梧靠过来时,连忙挡住:“都是尺蠖,就是那种灰不溜秋的软体虫子。” 周清梧脸色一白,打了个哆嗦离远点。虽然她不那么娇气,外出干农活也常遇到,但是还是又恶心又害怕。 她把饭菜放到自己随身带的桌布上,摆放好,示意孟初晞吃饭。 孟初晞无奈捏了捏她的脸:“这里离家不近,跑来不累么?” 周清梧笑着歪了歪头,指了指她的肚子:怕它饿。 孟初晞眉眼弯弯,端起饭碗吃了起来。饭菜温度很合适,孟初晞吃了口,南瓜炒的软糯香甜,还有一碟爆炒田螺,味道香辣爽口,有了辣椒添色,味道比之前的还要好。 孟初晞吃着,夹了快南瓜递到周清梧嘴边,这傻姑娘赶着给自己送饭。自个儿吃的肯定很马虎。 周清梧张嘴吃进嘴里,脸上的愉悦遮掩不住。一边吃着她看着被清理了许多枝叶的桑园,有些微愣:砍了好多。 孟初晞瞥了一眼:“早该狠下心清理,只是邱远甄看着桑叶落了一地再砍更没收成了,反而耽搁了。而且这种桑叶如果给了蚕吃,也不奇怪蚕死这么多了。” 邱远甄的园子里除了虫害,最严重就是桑叶褐斑,最近几个月降水太多,邱远甄桑园排水并不好,积水很多。而且桑树种的太过密集,通风不良,而褐斑尤其容易在高温多湿,地势低洼,排水不良,田间积水的环境当中容易发生。 这几天孟初晞除了请人挖好沟渠做好排水,更是直接让长工们拿刀把所有带了褐斑的枝条砍了,有些密集的地方直接砍树。 邱远甄看得无奈,砍树这事他做的也不少,并没有多大用,于是便没舍得继续伤树,这么一个砍法,还能留下多少呢。孟初晞听罢只是笑笑,要求砍下的枝桠立刻大火焚烧一片叶子都不留下。砍下来就扔在那不整理,有用才怪呢。 关于桑园的事孟初晞没有和锦云阁的众人说,主要是因为她和邱远甄有约定,但是在见到严谦时,她如实告诉了严谦。 严谦听罢双眉一挑有些诧异,然后却是蹙了起来:“那桑园买下来还有用么?秋蚕兴不起来,桑叶供应不上这是个必赔的买卖。”邱远甄不傻,他要卖桑园的事他只私底下找了黄家,如今他对外称桑园正在休养生息可以确保秋蚕饲喂,其实大多人是不大信的,严谦没想到孟初晞居然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严管家,这看似是一堆烂牌,可到了我手里,却能重新洗牌,三百贯拿下四十亩桑园,并不亏。江宁府迟早会成为丝织品的盛地,彼时种桑养蚕必然是家家户户都要做的事。”孟初晞说的坚定,经济中心南移是历史趋势,丝织品重心一定会从黄河流域转到江南,只是迟早的事。 “这般笃定?”严谦反倒笑了起来,在看到孟初晞点头后提醒她道:“今年蚕瘟未解决,那四十亩桑叶可能也保不住,恐怕那个时机还未到你就先把自己坑死在里面了。” “我有解决的办法,方法主意我都有,可是我没有银子,这是我现下最缺的,所以我想见一下东家。”她眼里有恳切之意,神情也异常坚决。 严谦对她买下桑园一事倒是没介意,听闻她三百贯拿下那片桑园他其实还有些许好奇。邱远甄也不是善茬,这三百贯就答应了,是有多走投无路,还是说孟初晞有什么高招。思及至此,他点头答应了。 严帧得到消息同样也是有些吃惊,良久他看着孟初晞笑了起来:“我说邱远甄怎么突然沉住气了,原来是把那烫手山芋丢给你了。不过三百贯,也亏得他舍得丢出去,和我说说你怎么做的。” 孟初晞闻言便把事情原委交代了,甚至是如今桑园和蚕瘟之事她也细致和严帧谈了,当一切都交代完后,孟初晞躬身行礼:“初晞曾经说过,即使初晞自立门户我和您之间也是合作而非对家,所以我想和您合作。” 严帧微微一笑,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你说说,如何合作?我有什么好处?” 两个人在书房谈了近一个时辰,严帧脸上虽平静,但是眼里兴味颇浓,最后他笑了起来:“我从没见过你这般算盘打得妙的人,可不得不说,我挺心动的。只是,你要明白,买桑园如果砸了无非就是三百贯,而你请我掺进去,砸了可不就是砸钱的事了。如果说这事不成,我要你签下字据,永远为我严家做事,当然我不会亏待你的,如何?” 孟初晞定定看着他,琥珀色眸子里神色从些许惊讶到最后满笑意,起身施礼:“一言为定。” 从严府走出去,孟初晞看了看身后大气精致的府邸,缓缓长舒一口气,眼里的神色说不清是更轻松还是更沉重。她一步步往前,却也是一步步把自己逼上了独木桥,无路可退了。 “老爷,您和她谈了这么久,结果呢?”严谦送孟初晞离开后回了书房,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严帧呷了口茶,朗然一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一句话严谦就明白,孟初晞说服了严帧。 半个月后,桑园内桑尺蠖已经很少再见了,而褐斑状况也遏制住了,虽然使得桑叶减产近三成,但是饲养一批秋蚕已经是可以实施了。 而严帧也很痛快,直接给了孟初晞八百贯,让她全力去管理桑园。按约定这一年桑园收益,她和严帧四六分成。付出代价不小,但是严帧的支持就是雪中送炭,孟初晞只求熬过这个秋天,其他的并不在意。 而孟初晞在这个月底离开了锦云阁,全心接管桑园。对外宣称还是邱远甄请来治理桑园的,眼看着情况好起来,邱远甄之前的法子也奏效了,虽说生意缩了不少,但是好歹产业保住了。于是他便有些蠢蠢欲动,他那点心思孟初晞早有防备,如今严帧在她身后,邱远甄真想动什么手脚也只能缩回去。 夏蚕蚕瘟过后,孟初晞让养蚕的蚕户把蚕室器具都拿去彻底熏蒸,蚕室内用石灰粉消毒,再四处去搜寻蚕种,赶上最后的时机,总算是顺利把秋蚕养上了。 这段日子孟初晞格外忙碌,几乎吃住都在桑园,周清梧目前还在账房跟着冯煜,没法帮忙,只能每日早早去给她做饭,变着法子给她补身体,但是孟初晞还是瘦了一大圈。 周清梧夜里偶尔会陪着她宿在桑园旁边的院子里,这院子除了一间厢房,其他都是蚕室,现在都养上了蚕,每天会有人来料理。但是孟初晞想要今年秋蚕有好收益就得时刻叮嘱,并且教给他们如何养好蚕,还要防止桑园出现纰漏,整日里劳心劳力,辛苦得很。 夜里孟初晞照例看了一遍蚕,这才躺下,周清梧眼里都是心疼,抱着她摸了摸她的腰,本来就细现在更是纤瘦了。 你瘦了好多。 孟初晞亲了亲她:“没事的,瘦点好看。” 周清梧摇头,满脸不赞同。 孟初晞双眉上挑:“我不好看了?” 周清梧嗔了一下,捶了她一下:什么时候都好看。就是没肉,都不软了。 孟初晞失笑:“哪里不软了,我明明可软了,不信你摸摸。”说罢她拉了周清梧的手示意她捏捏。 周清梧羞得满脸通红,躲着她,往里缩。 把啰嗦的小老太婆逗笑了,孟初晞才作罢,抱着她安抚道:“只是暂时这么辛苦罢了,现在我们手底下没有人,那些都是以前邱远甄留下的人,我还不能信任,所以有些事我要藏着点,等到慢慢把自己人培养出来了,我就可以放心啦,自然轻松了。” 养蚕的法子她有藏私,毕竟眼下她还不成气候,如果让别人抢先了,她这四十亩桑园没有绝对优势,后面的路不好走。 等稳定了后,她有精力继续拓展,确保桑园规模够大,养蚕的人越多越好,桑叶就足以让她衣食无忧。再把一批好的养蚕人收入麾下,也就好起来了。 孟初晞给出去的蚕子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出来的幼蚕存活高,再加上孟初晞并不吝啬前期对蚕种的饲养方法,各人手中蚕情况良好,一有蚕瘟症状立刻报备解决,这一批蚕有惊无险地上簇了。 而今年蚕瘟成定势,蚕丝价格高居不下,孟初晞这两个月的的付出回报丰厚。 而和邱远甄的协议,孟初晞履行的很好,但是反应的也很果断。在邱远甄站稳脚后,立刻宣布了桑园易主。她如今在养蚕农户中声誉良好,深得他们信赖,蚕丝马上就要收了,孟初晞自然不会替别人做嫁衣。 邱远甄恨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孟初晞自认为仁至义尽了,替他瞒过了外人得了喘息的机会,如果还想借着这个假象,分一杯羹,那她才是十足冤大头, 第94章 在桑园小院里住了这么久,孟初晞终于得以回到自己家中。她没有提前告诉周清梧,带着和她一起驻守桑园的呜呜,一人一狗脚步轻快地往家赶。 一路上会遇到附近养蚕人家,他们基本上都认识了这个生得温婉漂亮又富有耐性的桑园新老板,都格外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人心都是肉长得,孟初晞尽心尽力教他们喂蚕而且不收分文,养得多的签了文书还赠送部分桑叶,丝产量达到新高,而且收丝价格又公道,她们心里都记着。因此等到她到家,手里提着的都是东家的瓜果西家的蔬菜,还有煮熟的鸡蛋。 周清梧看到她回来本来还愣住了,但是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一堆乱七八糟的瓜果,和她这漂亮雅致模样完全不搭边,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她边笑边躲着呜呜的热情进攻,帮着把孟初晞手里的东西接下来。 孟初晞满脸无奈,看她还笑自己,便有些不依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这么笑话我?” 周清梧忙收敛了笑,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打手势:你去谁家菜园子了? 孟初晞一挑眉:“出息了,学会打趣我了?” 说着就挠她痒痒。周清梧笑得上气不接下去,摇着头连连讨饶孟初晞才肯放过她。 听着她气喘吁吁的动静,孟初晞把她抱在了怀里:“我好想你。” 家里有鸡需要照顾,周清梧不能天天都去陪她,而且白天两个人基本上见不上面,只有下午周清梧总会体贴地给她送饭菜,可不是想了。 周清梧耳朵发红,她也想她。双手试探着环住了孟初晞,同样抱紧她。 孟初晞蹭了蹭她的额头,轻声道:“我闻到饭菜香了,今晚吃什么?” 周清梧松开手比划:炒了韭菜鸡蛋,来福在河里弄了不少鱼,分了一些我们,还有一道清蒸鲫鱼。 比完她又看着地上的东西,掩嘴笑:你回来晚了,不然可以炒它们。 孟初晞故意嘟起嘴有些不满道:“还在笑话我。” 周清梧今晚看她回家了很高兴,听了她的话笑得更开心了。孟初晞眸色微沉,探头倾身吻住了那不会说话,在笑的时候微微咧开发出好听笑声的嘴。 周清梧嗯了一声,脸一路红到了脖颈,随后仰起头双手搂住了孟初晞的脖子,启唇迎了过去。 两个人这段时间都很辛苦,聚少离多,也没有太多时间交流,偶尔周清梧休息,她也是马不停蹄去帮着孟初晞整理账册,或者帮着一起看桑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种亲密,很少了。 两个人都很动情,亲到最后彼此呼吸急促,周清梧鼻腔嘤咛一声,只能轻轻哼哼,身子软得厉害。 孟初晞听到她发出这种惹人怜爱的声音就越发控制不住理智,吻按捺不住开始游离。直到她在周清梧耳边厮磨着,让周清梧实在忍不住抓紧了她,她后背的些许疼意才让清醒过来。 勉强放过被她疼爱许久的小东西,她伏在周清梧耳边呼吸灼热,压抑着低低喘,息。 周清梧眸心迷蒙一片,缓过来时已经一片湿润,脸颊脖颈还有衣领露出来的皮肤都是一层粉色的。 两人抱了许久直到彼此平静一些才松开,周清梧根本不敢看孟初晞,她现在腿软得厉害,那种难耐又喜欢的感觉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欢愉,她又不好意思问,每每和孟初晞亲密,她都会这般,颇为难以启齿。 孟初晞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她太过分了,明明就是想亲亲她就好了,到后来恨不得哪哪儿都好好亲一亲。都说在一起久了激情褪去,余下的都是平淡温馨,可是现下清梧对她吸引力却是与日俱增,这激情别提褪去,根本就是一点就着。 孟初晞清了下嗓子,略带喑哑:“我们去吃饭吧。” 周清梧嘴唇有些红肿,她抿了抿又不自觉舔了舔,发觉孟初晞看她眼神顿了下又赶紧走进厨房。 分明彼此很熟悉了,可是在感情上面,两个人都颇为矜持内敛,害羞总是多些的。 再一次能够拥在一起睡觉,两人很开心。饭前那场失控带来的羞涩尴尬,并没能阻止她们抱在一起。 躺在床上也没熄灯,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后,周清梧还是没忍住问孟初晞:成亲后,我们就可以那个么? 其实后面那几个字周清梧没比划出来,但是她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胡乱摆了下手,配上那羞涩极了的模样,让孟初晞自动脑补出来的。 孟初晞脸颊涨得通红,其实今天晚上周清梧感觉到了什么才会这么问吧。有些懊恼的蹙了下眉,自己太没定力了。 看孟初晞这神色,周清梧更懊悔,直接缩进被窝把脸蒙住了,她昏了头了,在干什么呢。 孟初晞看她这般,原本窘迫变成了好笑,把人从被子里挖出来:“别闷坏了。” 孟初晞看着她,眼里有笑意也有羞涩。那方面的事情就连现代社会,家长对孩子都避而不谈,这个时代很多闺阁女儿到了出嫁前才会被告知那种事。而周清梧年少失孤,对这方面估计也是知之甚少,所以有些懵懂。 如今她们在一起了,更多是出自于本能的亲近,亲吻恐怕就是周清梧所能预料到的最亲近的,至于其他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晓得夫妻成亲要洞房的,至于如何才叫洞房周清梧也不得而知。 孟初晞反省了一下,是自己普及不到位,她斟酌了一番,这才轻声道:“我跟你说过,我们今年就寻个机会成亲,成亲之后那便是真正托付终身,不能反悔了。寻常夫妻,成亲之后便是要圆房的,就是……就是做一些情人之间喜欢做的事情,就可以生孩子了。” 孟初晞说得磕磕绊绊,大概体会到了做父母的不好和孩子科普这件事的尴尬了。周清梧也很不好意思,可是听得格外认真,孟初晞只好继续道:“通常你们这个时代,男女成亲很早,圆房也早。” 周清梧连连点头。 “……” 孟初晞看得哽了哽:“但是过早圆房对……对女孩子很不好,所以感情这种事,各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美好,并没有什么,但是唯独这等亲密之事不能太早了。”说罢她瞥了眼周清梧,讷讷道:“你才满十六岁,我不能,不能这么早便……” 后面她说不下去了,总觉得自己当真像个猥琐阿姨。 周清梧也不敢看她,但是她大概明白了,孟初晞之前失控的模样她记得格外清楚,所以她并不是不想,而是因为不愿伤了她,因此一直忍耐吗? 想通这一点,周清梧在满满的羞涩中品味到了难以言喻的甜, 只是,她深处食指轻轻戳了戳孟初晞,孟初晞红着脸看着她,只见她伸手比划:初晞你忍着辛苦么?我觉得有点辛苦。 之前她虽然羞得不行,可是身体一点都不愿孟初晞停下来,那感觉真是辛苦,不是有点。 孟初晞读懂她的意思,整张脸再次充血,羞得面红耳赤,活了二十多年,或多或少接触了许多这些事,可从没没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弄得这般羞耻,还是个十六岁的古代小姑娘。 孟初晞扛不住她那双大眸子的注视,飞快拉起来被子盖住了她的脑袋,然后直接翻身吹灯,一切倏然被夜色掩盖,可是黑夜遮掩的住面红耳赤的模样,却消弭不了面红耳赤的心情。 周清梧挣扎着探出头脑,同样滚烫的脸上却是压不住的笑意,甚至没忍住笑出了声,孟初晞好可爱啊。她大概能体会孟初晞揉着她的脸颊喊可爱的感觉了,她也想那般。 不过夜色中传来略带愠怒的声音,装得凶巴巴的:“不许笑,睡觉!” 周清梧黏过去,乖乖依偎着她睡觉,半晌迷迷糊糊中,有人揽住了她往怀里带了带,一夜好梦。 第二天周清梧可以休息,孟初晞也得了闲,眼下已经是十一月底了,收完丝孟初晞准备带着周清梧回去一趟,就当放松,更是因为她心里惦记着一种野果子。 换上了往日旧衣衫,两个人带着呜呜就往周家村去。如今的孟初晞和周清梧在周家村那就是个神话一般,村民谈论起来已经不仅仅是羡慕嫉妒了,更多的是敬佩和巴结了。 他们可都听说了,孟初晞和周清梧离开了严家,自己买了四十亩桑园,养了一批秋蚕。今年蚕丝价钱直接翻了一翻,可以说孟初晞她们挣了大钱了,这可不是他们可以比的。 一路上遇到的人对她们都格外热情,口中那些夸赞的话,聪慧能干,周清梧有福气,什么巾帼不让须眉都出来了。 孟初晞和周清梧笑着应了,心里却是没什么感觉,但是总算是替她们自己争了口气。 孟初晞先去了趟刘婶家,把带给他们礼品送过去,照旧买了坛女儿红,还有给家里孩子的点心糖果,乐得刘婶合不拢嘴。 “你们今儿总算有空来一趟了,不得了了,真是和以往不一样了。刘婶跟着沾光,开心死我了。” 孟初晞笑了起来:“婶婶您言重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您一家对我们的帮助,初晞和清梧记着呢。” 两方客套一翻,叙叙旧,孟初晞就带着周清梧上山去了。刘婶看得好笑:“这两个丫头,就喜欢山上那些东西,如今不愁吃穿了,也舍不下。” 周石山抽了口旱烟:“不忘本心,也不贪图享乐,这两个丫头很好。” 而被夸了的两个人却是一路在山林中穿行,最后站在了一处峭壁下,上面生了一片灌木林,而在里面有一丛几乎覆盖了半边的藤条状植物,叶子略微发黄,但是褐色枝条上挂难了棕色的小果子,外皮粗糙,却是野生的猕猴桃。 看着那果子周清梧口水就不自觉分泌加速。这么一株树挂了这么多果子,不知道要摘多少了。 孟初晞拿出柴刀砍掉挡路的树木,她伸手敏捷又有功夫在身,很快就爬了上去,周清梧一脸紧张地盯着她。野生猕猴桃成熟季节要晚,不过如今却是都熟了,孟初晞捏了捏已经软了,还有一些已经脱落了。 她手脚麻利,很快摘了不少用绳子吊下去,如此重复,等到摘完,地上两个箩筐都装了大半,这数量多得吓人, 孟初晞从上面爬下来,周清梧帮着把她发丝间的树叶断枝清理掉,孟初晞低着头任由她忙活,伸手拿了一个软软的果子。 剥开褐色外皮,里面晶莹水润的碧绿色果肉露了出来,猕猴桃果香味飘散出来。 汁水还很丰富,已经软了,孟初晞咬了一小口,又软烂又水润很甜,一点都不涩口,于是把剩下喂给周清梧。 “怎么样,甜不甜?” 猕猴桃滋味很好,酸甜可口在水果中算是深受喜爱的,周清梧很喜欢,她点了点头:甜。 “走吧,我们都带回去,这么多很多都熟了,不能久放。选些熟得好的送一些刘婶,其他的带回去给锦云阁送一些去。其他的留着,一天可以吃七八颗,管饱。” 周清梧听得失笑,两个人背着背篓顺着山路往下。孟初晞则和她对着桑园的收益。 “这次我们收丝一共收了三百多斤丝,再加上我们自己养的蚕,一共三百八十斤蚕丝,这些日子正好交给作坊加工,出来的绢和绸缎直接交由严家运出去,按照估计,七两丝能成一匹绢,这批丝价值在一千七百多贯,再去掉收丝成本和工钱,严家给的八百贯可以留出来了。” 除了收丝得的利钱,桑园里桑叶因为今年桑叶稀缺,一斤桑叶价值二十余文。虽然孟初晞优待了签订收购文书的农户,但是桑叶收益也已经高达五百多贯。 更可喜的是因为今年秋蚕收益很好,尝到了甜头,周围想养蚕的人越来越多,那么桑叶需求也便更大。孟初晞打算来年重新买块地,增加种桑面积。另外邱远甄的桑园,里面桑树要重新嫁接,砍掉的那批树恰好就是嫁接的好对象。 周清梧和她一早算过账,自然明白这次她们是完美抓住了这个机会。 她对着孟初晞比划:我就知道你可以。 孟初晞伸手牵住她,微笑道:“我不可以,我们才可以。” 虽然后来她争取到了严帧,才让桑园彻底好起来,可是如果不是周清梧那枚玉佩当了六十贯,筹齐了那三百贯,她根本没任何筹码。而且随后她为了治理桑园时最初的开支,都是剩余的那些贴进去的。 因为这些投入让严帧看到了桑园还有救,不然他不会这么轻易给出八百贯的,这个机会是周清梧和她一起才能争取到的。 第95章 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她们的桑园已经步入了正轨。虽说孟初晞已经不在严家做事了,但双方已经达成了持久合作,严谦看她们把小院打理得这么好,依旧让她们住在里面了。 时间在忙碌中过得更快了这一年已经快要结束了,这几个月孟初晞从邱远甄留下来的打理桑园的长工中留下来一个人,名叫罗武。三十多岁的年纪没有念过书,但是却认字,还会写一笔好字,据说是自己偷偷跟别人学的。 一个为了生计在桑园常年劳作的人,竟然还能努力地去学习,这种上进心是孟初晞很欣赏的。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打理桑园这方面他颇为尽心,本来只是给桑树施肥松土的杂工,却出乎意料对桑树的养护修剪方面都知道一些,帮了孟初晞不少忙。 所以孟初晞从邱远甄那把罗武要了过来,让他继续留在桑园。顺便把桑园内的修缮了的院子留给了他住,让他把妻子孩子也接过来就在那住下了。 罗武在桑园做长工,一年下来工钱不到三十多,对于罗武这样的长工,一年工钱不到三十贯其实很低了,一家三口还要接济岳父岳母,日子过得相当紧吧。家中老屋破旧不堪,能够住在桑园那对罗武来说简直是做梦一样。 从桑园回来,周清梧想着罗武一家激动的模样,微微一笑。看她笑起来,孟初晞伸手牵住她问她:“笑什么呢” 周清梧没有立刻回答,腊月底已经很冷了,她手冰凉凉的,被孟初晞握着暖乎乎得很舒服。 片刻她才打着手势:他们很开心,让我想到了我们以前。 当时她们搬进这院子时可不是也是这么开心么。 罗武和妻子感情很好,虽然清贫但是一家子在一起那种温馨和幸福藏不住。 “罗武是个很不错的人,能把他留下来之后好好培养,能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接触几次来看,他夫人贤良知礼,没有市井小人那种市侩气息,家庭和睦自己又有能力的男人,能堪大用。”所以她才会让他们一家搬过来。 周清梧点了点头,给孟初晞竖大拇指,特别厉害。 她们今天去是给他们送去过年红包去了,给了两贯钱,对罗武家而言已经是不少的了。而孟初晞给得也不心疼,今天去桑园看,桑园里这么多桑树,全部按照孟初晞的要求清理了枯枝死桩,桑树束枝做得很到位,四十亩桑园,罗武带着工人一起,深耕了一遍又追了肥。 这一个月下来他几乎没有休息,开支还在孟初晞预计之内,原以为担心质量,可是孟初晞没怎么操心,这活也做得相当漂亮,她没看错人。 因为已经快过年了,青阳镇街上尤为热闹,深冬的寒意也没阻止他们迎接新年的热情。 看着街上房屋下红灯笼挂起,孟初晞笑了起来:“马上要过年了,我们我去买两个灯笼,挂在院子前也热闹些。再买些红纸,我们自个儿写对联,好不好?” 周清梧笑着点头,又要过年了。身边这个人陪着自己就要过两个年了,去年大年夜,唔,她喝醉了酒第一次亲了自己。 她当时觉得那是她做梦都不敢想幸福,也是爹娘离开后第一次感觉到有过年氛围的时候,那个年已经很美好足以让她铭记,可今年她们感情更好了,日子也更加好了。是啦,有了初晞后她们越来越好了。 孟初晞买灯笼时就见她笑,买完了她脸上笑意都没减,那种洋溢着怀念的幸福姿态,让孟初晞心里又软又痒,忍不住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甜。” 周清梧接过一个红灯笼提着,不回她只是笑,孟初晞纵容着,两人一路伴着寒风回到了家里。 冬季是个闲暇日子,桑园收尾工作都做好了,只等着开春后开始准备进一步打理。孟初晞想着这一个月的空余,可以……她看着周清梧,面颊微红,她已经悄悄给宛清颜写信了。 过年前她们盘点了账目,得益于今年丝织品价格大涨,即使是丝产量比较差的秋蚕,也让她们大赚了一笔。去掉严家给的八百贯,不仅把买桑园花的银钱挣回来了,还多出三百多贯。 这三百贯可能对青阳镇那些大财主或者做得好的生意人而言不值一提,但是对于刚刚起步,还是一穷二白的两人来说,已经是格外难得了。 按照约定还要分一半给严家,拿到银契的严帧看着上面的账目,忍不住笑了起来:“了不得啦,一个死局硬是被她盘活了。” 严谦亦是笑了起来:“这也多亏了老爷慷慨,没您支持,她们也是难了。” “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没看错,八百贯出去三个月,多了两百贯,划算得很。”严帧笑意难掩,吩咐严谦把银契手下。 孟初晞心里还惦记着周清梧当了的玉佩,周清梧当了六个月,到期后就成死当了。加上利息,如今赎回至少在八十贯往上,桑园账目都是周清梧在管,她不让孟初晞现下动用现银去当,孟初晞无法只能忍下来,等到明年春蚕出来了,也来得及。 大年三十到了,在过年的前三天里,青阳镇稀稀落落下了场雪,雪势没有去年冬天那般大,因此院子里积雪早就化了,只有桂花树上还残留着些白雪,让桂花树像戴了顶帽子似的。 今天天气很不错,太阳已经从东方升起,院子里唯一一只公鸡早就尽职尽责地叫了许多遍了,此刻领着一群母鸡在院子里找食。而呜呜已经从特意给它留的洞口处伸着懒腰钻了出来。 现在的呜呜稳重而威风,棕黄色毛发顺滑有光泽,大尾巴卷起来竖着凝视着院子外面,随后大概是有些无趣了,就半坐在地上,姿态威武端正。 直到大门嘎吱一声,身穿浅紫色衣衫的人迈腿走了出来,嗯,是它的主人打开了门。那人伸手对它招了招,呜呜身上的沉稳庄重瞬间消散,飞快奔上前摇着尾巴,还开心的叫唤。 不过这叫唤只持续了一声,它的主人立刻蹲下身对它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于是第二声叫唤只是弱弱的汪了一下就被迫吞了一半。 它的主人被它这模样逗乐了,发出低低的笑声,在清晨的阳光下,她仿佛被打上了柔光,特别的好看。呜呜歪头看着她,虽然表情有些委屈疑惑,但是尾巴还在不紧不慢摇着。 不过主人很快温柔摸了摸它的脑袋,指了指屋里,再次示意它安静。呜呜很聪明,它的主人已经不止一次在清晨这么叮嘱它,所以它尾巴摇得更畅快了,它很听话的。 呜呜一直跟着主人,看她喂了鸡,打开了院门,再轻手轻脚地把院子扫了。 一切都格外安静,随后屋内一声慵懒而迷蒙的叫声传了出来:“清梧。” 宁静被打破了。 被叫的人嘴角梨涡止不住扬起,走进了房间,看着缩在被子里躲冷的人,笑意柔和地比划:要起床吗? 孟初晞怕冷,冬天起床对她而言就像是受刑,如果有紧要事她不会耽搁起得都很早,但是像最近清闲无事的日子里,她几乎每天都要在被窝里赖一会儿,醒得也晚。 看着周清梧打的手势,她鼻音微重地嘟囔:“太冷了,不想起来。” 周清梧格外纵容她,继续笑眯眯比划:那就再睡一会儿,我去做饭。 她说完准备起身,一只白净的手却是从温暖被窝探出来拽住了她。 被冷空气一激,孟初晞嘶了声把周清梧胳膊也扯了进去,撒娇一般道:“你不应该哄我起来吗?” 她虽然爱赖床,但是却心疼周清梧,大多是不愿她一个人做早饭的,所以每每就会喊她过去,耍无赖一般让周清梧给她拿衣衫,哄她起床。 这时候的孟初晞仿佛被寒冬封印了年龄,孩子气的很,还爱撒娇,偏偏周清梧格外吃这一套,每次都是眉眼弯弯,任由她闹。 过年了,得穿新衣衫。因为忙碌,孟初晞和周清梧的棉衣都是买的新的,不过贴身的衣服还是周清梧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把衣服给她拿过来,中衣给她捂热了递给她,孟初晞才忍着浑身的抗拒,在寒冷的空气中哆嗦着穿好衣服。 睡暖和的手已经冰冷,周清梧手也暖不到哪里去,只能比划:去生火,会暖和。 一顿简单的早饭后两个人拎着篮子,把买好的香纸炮带上,再带上酒菜准备去周家村。过年了,这一天该上坟了,她们要去祭拜周清梧的父母。 周清梧爹娘是合葬在一起的,墓修得还算不错,是当初徐家帮忙葬的,那方石碑上刻着夫妇两的名字,周清梧原本最亲的人就被掩在这尘土下,坟上野草被清理得很干净,周清梧来的时候都会到这看看。 把香纸烧起来,孟初晞点了鞭炮,山林间的爆竹声尤为空灵,也有些冷清。周清梧跪在墓前叩了头,随后安静看着墓碑。 孟初晞同样在她身边跪下,端正叩了三个首,她什么都没说。两个人不想理会世俗眼光,但是作为周清梧的双亲,她还是要顾虑的。 他们会开心周清梧如今过得好,但是从理智上想,孟初晞觉得他们大概不会开心周清梧喜欢她这件事。 周清梧转头看着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笑着冲墓碑抬了抬她们两个人交握的手,再次叩了三个头。 无需任何言语,孟初晞心里已经很清楚了,眼睛微微发烫,同样跟着叩了首。 两个人牵着手离开,直到看不见那坟茔,孟初晞才低声道:“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 周清梧微愣,随即笑了起来,比了比:我也是。 今年的她们在生活上宽裕了不知道多少了,所以家中年货早就准备好了。昨天杀了一只鸡,从鱼市买了一条鱼,甚至很幸运的买到了一些毛肚。 五天前恰逢青阳镇一户人家牛出意外死掉了,于是申报官府拿去卖。 这个时候牛肉价格极高,而且禁止杀牛,除非是牛自己意外死亡或者老死才能分食。因此平民基本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吃上牛肉,便是日子不错的宽裕人家都没这个财力去吃牛肉。 孟初晞和周清梧也没尝试去买,牛羊肉是贵族人家才能吃得起的,她们现在还奢侈不起,虽然牛肚这些下水价格就要低一些,但价钱和猪肉比,依旧让人望而却步。 唯独牛肚中的毛肚,柴而无味,很多根本不会拿来卖,而是当作废料丢弃,但是孟初晞却是看中了,和主人家商量,将牛肚中那一部分要了过来,左不过几文钱就好了。 孟初晞两人回来后就准备年夜饭了。依旧是两个人的年夜饭,所以饭菜并不需要太多,孟初晞决定如往年一样,一道白芋圆子,再用晒干的羊肚菌熬鸡汤,另外就是孟初晞想让周清梧尝试的火锅。 买的那一小块牛油此刻完美为火锅提供了最重要的原料,这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另外今年的辣椒则是这顿年夜饭中火锅的灵魂了。 有了火锅,一些食材的准备就简单了,重头戏在于火锅底料的熬制。 孟初晞买了大骨,把大骨和鸡骨头一起慢熬,这高汤就是待会儿火锅的汤底了。火锅底料相对于复杂,辣椒,牛油,姜蒜,花椒和香料在热油中爆过后,放入红色辣椒油,加入高汤,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红灿灿的就让人看着就要流口水。 周清梧虽然不知道什么叫火锅,但是依旧满心期待。按照孟初晞的指示准备涮的食材。冻豆腐,白菜,萝卜,菠菜,冬瓜,还有自家做的苕粉,鱼片成薄片,毛肚装盘,猪血切片,还有肉丸子和芋头圆子,零零总总摆满了架子。 而周清梧早早把碳炉燃好,只等汤底熬好后放在炉子上。 虽然从没这么吃过但是周清梧莫名觉得有意思,看起来颇为新奇。 第96章 很快到了吃团圆饭的时候了,这个年夜饭和去年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又大不一样了。 彼时她们之间感情未明,只是互相慰藉,温馨但是却各有自己的担忧和困惑,而今年两个人感情已经如胶似漆,彼此就是心中最大的慰藉和依赖,那些踌躇茫然,已经烟消云散了。 炉子火正旺,屋内燃了碳炉隔绝了外面的严寒,桌上除了两副碗筷,照旧有屠苏酒,不过还有一小坛孟初晞酿的桑葚酒。 酒做的非常成功,除了留下的一坛,其他的都卖掉了,嗯,钟楼就买了不少。喝屠苏酒是风俗,所以周清梧先给两人倒了屠苏酒。看着杯子里的酒,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酒量太差了,你可不许让我喝多了,否则欺负你了,可不能怨我。” 她一醉了理智就会被大幅度削弱,因此面对自己格外喜欢的小姑娘,情不自禁地就会去亲亲抱抱,每次醒来都是一场公开处刑。 周清梧脸颊通红,抬眸嗔了她一眼,含羞带媚。不让她空腹喝酒,周清梧伸手把盛了碗鸡汤,羊肚菌泡发汤是酒红色,里面自家种的黄花和鸡肉一起炖的,再配上羊肚菌,这碗汤的美味已经不言而喻了。 装好后,周清梧直接把自己的递给了孟初晞,再把她的空碗拿过来也盛了一些。炉子上的红汤已经沸了,孟初晞把一些耐煮的食材先放了一些进去。 两人尝了一口鸡汤,这鲜美完全是鸡肉和菌子带来的,清香而不油腻,鲜得让人想吞舌头。泡发后的羊肚菌肉质依旧保持着原本的脆嫩,鲜甜可口,周清梧喜欢极了。 这顿年夜饭这一碗鸡汤就已经让人满足了。芋头圆子孟初晞照旧放了一些到鸡汤里,这是周清梧的最爱。 看着锅里翻滚的汤汁,孟初晞开口道:“清梧,可以吃了,你尝尝喜不喜欢,小心烫。” 放进去的是萝卜和冬瓜,周清梧夹了一块,放进孟初晞给她调的酱料里,咬了一口。冬瓜软烂,吸满了锅中的汤汁,味道鲜美不说,那种麻辣味道刺激着味蕾,酱汁的酸味让舌尖口感更加丰富,她眸子发亮,她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冬瓜! 尝了口萝卜同样满满的享受,吃得太急烫得她不断吸气,却是停不下来。 她果然喜欢,孟初晞笑了起来,伸手替她擦去下巴上的红油,失笑道:“不要急,吃太烫的不好,慢慢来,又没人同你抢。” 她眸光温软,声音宠溺,周清梧耳朵根子都红了,心里又是害羞又是甜蜜,像这汤底一样咕嘟咕嘟冒泡。 周清梧见过这么多烹饪方式,却从没吃过这种涮的吃法,但是口感体验特别棒,很多普通的素菜都在这火锅里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滋味。 鱼片放下去,烫熟后滑嫩可口完全没有腥味,蔬菜也不会显得寡淡,吃得太过瘾了。只是那碟毛肚她还没吃,实在是那东西的确不好吃,这些年周清梧也吃过一次,也是恰好遇到家中耕牛摔死的人家卖牛肉,这部分就被当做边角料扔掉了。 当时天气一直不好,周清梧毫无收入饿得不行,捡了回来吃,那味道真得算不得好吃,嚼不烂又没滋味,她其实不大明白孟初晞为什么要了这毛肚。 孟初晞一早就留着给她惊喜呢,指着这灰色毛肚笑道:“是不是有些嫌弃它?” 周清梧腼腆一笑,立刻摇头。孟初晞失笑,“这个东西在我们那里,基本是吃火锅必点的一道菜,几乎没有人不爱吃,价钱可一点都不便宜。不过在火锅普及之前,是没多少人吃它,屠宰场都会直接扔了,所以是火锅成就了它。” 她一边和周清梧说着,一边用筷子夹了一上一下地在锅里烫它,不过几息时间,孟初晞就把已经卷起来的毛肚放进她的酱碟中,示意她:“吃吃看。” 周清梧将信将疑把毛肚放入口中,咀嚼的第一口她就愣住了,怎么会这么脆嫩?再继续咀嚼,真的是又脆又嫩口感好得不行。 看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模样,孟初晞又想笑了,继续给她烫,“我们那吃毛肚有个口诀,叫七上八下。” 周清梧没听明白,七上八下作为口诀用来吃毛肚?她歪着头,满脸疑惑。 孟初晞憋着笑,不知道为何她就觉得今天的周清梧像个好奇宝宝一样。 她伸手夹着毛肚一下一下数着,“你看,是不是七上八下?这样几个动作后,毛肚基本就是口感最好的时候了。” 周清梧那双大眼睛看着她,最后“扑哧”一声,捂着嘴笑得浑身直打颤,孟初晞被她这么一笑,也是笑得眉眼弯弯。 周清梧笑了好久,这才打着手势:我从来没想过七上八下还可以这般用。 吃着火锅要比吃饭菜更惬意,而且吃完后出了一身薄汗,浑身热气腾腾的一点都不觉得冷,特别带劲。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着酒,孟初晞酿的桑葚酒颜色非常漂亮,红棕色的酒液澄清有光泽,入口带着素雅的果香和酒香,口感醇厚爽口,酸甜回甘,比白酒口感要好多了,辛辣味明显少了许多。 孟初晞自己就很喜欢,说着让周清梧看着她不要喝多了,却还是喝了好几杯。孟初晞喜欢酒却不酗酒,很克制自己。所以喝醉的情况极少,今天是过年,气氛好又开心这才贪杯,周清梧也没太拦着她,只是看她脸颊发红已经微有醉意,怕她难受这才不给她喝了。 孟初晞倒是不抢不闹,就是坐在那用雾蒙蒙的琥珀色眼睛盯着周清梧看,模样又委屈又可爱。 周清梧心都化了,过去摸了摸她发烫的脸哄她,比划道:下次再喝,不然头疼。 孟初晞歪了下脑袋看了眼桌上的酒,软软应了声:“好。” 周清梧也不知道她能看懂多少,在她面前比划:你乖乖坐着不要动,我去收拾这些。 孟初晞喝醉了不闹腾,反而乖的很。就在那里巴巴坐着看着周清梧把碗碟收拾了。 怕醉鬼不小心碰到炉子烫着,周清梧不敢耽搁太久,时不时探头出去看看她在做什么。这么一心二用把碗筷洗了,擦干净手这才走了出去。 酒劲这会儿上头了,孟初晞脸很红,周清梧有些后悔没早点拦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真得烫。 她才洗过手,手指冰冰凉凉的摸在孟初晞脸上舒服得很。于是在她准备收回手时,孟初晞不满得嗯了一声,双手拉过周清梧的手,让她双手贴着自己的脸,醉哼哼道:“这样舒服。” 掌心温度低,于是孟初晞发烫的脸颊上的温度就格外明显,那里的肌肤细腻光滑,此刻透着粉色尤为显得动人。 周清梧捧着她的脸,红着脸颊双手忍不住搓揉了几下,于是那水润的唇就被迫嘟了起来。 以往她喝醉了就会这么捧着自己的脸说可爱,如今周清梧这般对她,心里总算是体会到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可爱啊。 就这么捂了一会儿,孟初晞才松开手让周清梧离开,但人却是往前倾,喃喃道:“清梧,我想,我想亲亲你。” 周清梧心倏然漏了几拍,那种羞涩中又有几分了然的愉悦让她一时间没能做出反应。 于是坐着的人踉跄起身,抱住了周清梧。 很快在炉火的暖意中,周清梧品尝到了桑葚酒的清甜,她头脑很清晰又有些迷糊,清晰的是她喜欢这种亲昵,迷糊的是,孟初晞似乎太热烈了。 以至于她们什么时候进了卧房滚到了榻上她都不就知道。等她恍惚抽出一丝思绪去思索时,眼里就是俯身在自己身上温柔吻她的孟初晞。 这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可是她理智和情感都在向身上的人投降,她只能受着,衣衫凌乱,浑身滚烫而难耐,压抑着让自己都羞于听见的声音。 但是最后孟初晞并没有做太过分的事,只是不知疲倦亲着她,手贴着她的腰腹不肯离开。 当孟初晞睡着后,周清梧躺了很久才有力气起身。腰带早在亲吻中被解掉了,外衫早就被扔到了一边,夹子衣襟敞开,里面贴身中衣的系带都被扯乱了。 周清梧面颊通红,胸口一起一伏,侧头看着睡着的孟初晞。经历了这么一遭,周清梧隐隐约约知道了所谓的圆房是什么一回事了,但很显然孟初晞没有要她,那种难耐的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回想到刚刚发生的一切,周清梧羞得脸颊发烫,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埋怨,伸手捏了捏孟初晞挺翘的鼻子。 平日里温婉又正经,喝醉酒了就会撩拨她,每次都是让她脸红心跳不已后就睡去过了,大坏蛋。 心里埋怨着大坏蛋,她还是爬起身去烧水,要给她擦身泡脚,她自个儿……也要洗洗。 周清梧晚上又做梦了,醒来时她呼吸都有些凌乱,想到梦里发生的事,红着脸还是忍不住戳了下孟初晞,都怪她。 两个人睡到现时辰已经不早了,被这么一戳孟初晞醒了过来,发觉被子漏风,就把周清梧往怀里捞了下抱紧,还准备继续睡。但是安静了片刻,孟初晞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就对上满脸通红的周清梧。 两个人此刻当真是大眼瞪小眼,孟初晞想起昨晚自己好像把周清梧按在榻上这样又那样了,当下臊得脸红脖子粗。 默默把脸埋进被子里,半晌她才抬起头支支吾吾问道:“我昨晚没,没有欺负你吧?”她有些慌,明明说好了要忍住不能这么早,她不会酒后乱性,把周清梧给要了吧。 周清梧看着她,撅起嘴点头:欺负了。 孟初晞脸色一白,她都记不清昨晚她怎么欺负了,她喝醉了没轻没重万一……。 顾不得懊恼羞涩,她直接坐起身急着道:她表情又急又羞,话都说不清楚,都顾不得怕冷了。 周清梧本来是气她昨晚对着自己一通亲亲摸摸就自己睡着了,连梦里都不放过自己这才含糊其辞吓唬她。看她着急了,又舍不得逗她了,把人拉下来用被子裹住,掐了她一把。 然后闷声比划:你没欺负完。 孟初晞看她闷闷不乐,想着即使没欺负完也欺负狠了,凑过去道歉:“清梧你原谅我,我喝多了。这不是借口,是真的做的不好,以后我不会乱喝酒了。” 看小姑娘还是气鼓鼓得不理她,孟初晞抱着她亲了亲她的腮帮子,说这些情话哄她,总算把人逗笑了。 “原谅我了?”孟初晞看着她,撒娇般问道。 周清梧哪里真生气,此刻只能红着脸点头,但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并不是她真的耽溺于这种事情,只是在她心里这是她们在一起的一种仪式。她们毕竟和世俗夫妻不一样,没有名分,不能光明正大在一起,唯一可以证明她们是因为爱情在一起的大概就是和所有有情人一般,彼此交付。而且她也喜欢可以和孟初晞这般亲密。 虽然知道有这想法不对,可是她总觉得她们真正那样后,即使世俗不给她名分,在孟初晞心里她定然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这样其实有些不可理喻,妄图用这种方式维系她们这段特殊的感情,有些可笑,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她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更觉得像是对孟初晞的不信任。 眼看着笑起来的周清梧清梧又低落下去,孟初晞微微一愣,柔声安慰道:“怎么又不开心了?” 周清梧看着她,最后有些闷地比划:我这样,是不是很讨人厌。 孟初晞一脸惊讶,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这么说,后来突然福临心至意识到了,她叹了口气,把胡思乱想的小姑娘搂进怀里:“傻姑娘,你怎么可能讨人厌。我已经给你宛姐姐写信了,等她和慕容离来了,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周清梧满脸震惊,愣愣看着她,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耳边就只有成亲两个字,把她砸的晕头转向。 第97章 看着周清梧呆住的模样,孟初晞笑了起来:“怎么傻了,不愿意吗?” 周清梧不说话了,直接抱住孟初晞,埋在她怀里吸鼻子。 孟初晞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可不许把鼻涕眼泪抹我身上。” 周清梧闻言立刻在她怀里蹭地更厉害了,逗得孟初晞呵呵笑。 因为她们可能需要离开一段时日,孟初晞专门把需要做的事交给了罗武,另外还需要有人帮着监工,那么等宛清颜来了后,可以请严谦帮忙找个可靠的人。 因为走之前有约定,宛清颜接到信时,里面几个字让她嘴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立刻吩咐慕容离带了几个随从启程,一路风尘到了二月初他们才回到了江阴。 当宛清颜到了的时候是二月初三,还有四天,也就是二月初七时就是周清梧十七岁生辰。 两个人一接到宛清颜回来的消息,就去了宛家在江阴的老宅。她们分开将近半年多了,宛清颜看着周清梧身上的穿着,再看看她的起色却是比她走时还好。 宛清颜对着周清梧时笑意盈盈,抬眸看向孟初晞则是公事公办的打量:“收到了你的信我便动身了,一路奔波不远千里从京都赶回来,为的就是给清梧撑腰。你想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孟初晞神色严肃,眼里却满是感激:“宛姐姐,我没想过要回头。你是唯一一个知晓我们事的人,又待清梧如亲妹,除了你我想不到还能找谁帮忙。孟初晞感谢你舟车劳顿,来替我们圆这么一个谎。” 宛清颜看着她们,又别开头忍着心里的情绪,“谁让我真把她放在心里了呢。你愿意和她成亲,我便相信你是真的待她,若是能互相扶持,交给你清梧会开心的。” 她眼睛发红,看着孟初晞再次有些凶狠道:“是我错过了几年,不然清梧轮不到你来护着,所以你不要以为她是非你不可,无论日后遇到什么事都不能抛弃她。她无名无分跟着你,成亲都不能光明正大,她心疼你,你更要心疼她。” 孟初晞一一应下,一旁的周清梧忍不住落下泪来,两个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孟初晞看着又是心酸又是好笑。 之所以需要宛清颜不辞辛苦赶过来,目的就是替她们两个永绝后患。这个时代不成亲就是一件恶事,只要别人有嘴你就躲不过流言攻讦。所以他们走之前就布了这么一个局,让人以为两人是有婚约在身的,这次慕容离回到江阴,直接请媒人上门提亲,那么在左邻右舍眼里,她们二人便是都已经成亲了。 这个时代商人重利轻离别,成亲后分开的也不再少数。日后委屈下慕容离借口夫家去世,二人守着终身不嫁是最为妥当的。不但无人说闲话,更是会成为一段佳话,为亡夫守节,忠贞不二。 这已经是无奈之举,但是却也是唯一的法子。 几个人一合计,慕容离本就是京都人,在江宁府也没有熟人,他在这里做了什么基本无人知晓,这样一来也不耽搁他自己的亲事。虽然他觉得诧异,但是自家小姐半真半假说了两个人的遭遇,身背恶名克夫克父母,孟初晞又记忆全无,两个姑娘家嫁人不可能的,不如就此不嫁相伴一生。 慕容离本来就对宛清颜忠心耿耿,此刻又觉得二人可敬,当下道:“二位姑娘不嫌弃在下污了你们的清名,这点忙我定会帮。” 两天后,青阳镇几乎都知晓了有人携丰厚聘礼上门给孟初晞和周清梧提亲,竟然是一次娶了两人做平妻。听闻礼单极为厚重,一行十余人挑着聘礼上的门,引得不少人围观,又纷纷好奇是哪家如此财大气粗,等到听说是江阴宛家这才恍然大悟。 宛家虽不在江阴但是看那老宅就知道家中财力不逊色严家,一时间这桩亲事青阳镇几乎人尽皆知。虽然之前都收到了一点讯息,但是严谦和锦云阁一干人都是颇为惊讶。 来福又是难受,又是不解。周清梧和孟初晞都很优秀,这么两个人共侍一夫难道不是委屈么?可是其他人仔细一想也都心知肚明,孟初晞和周清梧感情好,周清梧不能说话,嫁给别人少不得怕她被欺负,不如一同嫁过去互相照应。古往今来,两姐妹嫁一家也不是头一遭了。 刘婶之前就多多少少被孟初晞提前打了预防针了,可是事到如今她也有些担心。特意来青阳镇和她们谈了很久,句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我也见到了那个人,生得不错看起来是个有担当的。你们两个能成家婶婶实打实开心,只是婶婶多嘴叮嘱你们一二。你们俩人感情呀,好的村里人都羡慕,人生在世有这样一个姐姐妹妹,那是什么都换不来的福气。你们俩人愿意共侍一夫,想必早就有考量,但一定记着,不要因为夫君伤了你们俩人的和气。无论你们多喜欢那个人,他也没有你们俩人亲厚,在没有他时你们才是彼此的依靠,所以一定要把彼此看成最重要的,然后才是他,明白么?” 她们碍于世俗编造了这么一个谎言,可是刘婶却当成了真的,她这一番话让周清梧两个人听得十足感动。 孟初晞心里有些愧疚,但握着周清梧的手认真道:“婶婶,您的话我和清梧都记着,这个世上不会有人比清梧更重要的了,您担心的那些绝不会放生的。” 周清梧亦是坚定点头。 聘礼虽然没有礼单上写的这么多,但是里面一些东西却都是实打实的,是宛清颜给她们添置的。这一点她十分强硬,帮忙可以,但是给周清梧的嫁妆绝不能少,孟初晞想推拒直接被宛清颜噎回去了。 “我不是给你的,这是给我妹妹的嫁妆,你现下算是有点小起色了,不要忘记了是你们一起经营来的。这嫁妆算是给你们经营桑园的一部分本钱,都是清梧的。你要是一直待她好不离不弃,也就是你们俩人的,不然……”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孟初晞哭笑不得却又感动,但还是认真道:“桑园本来就有清梧的,本钱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攒的,清梧还拿了自个儿的贴了,没有这个也是她的。” “你有心就好,只要你们过得好,这又有什么可计较呢。你们两个姑娘家本就是要缺了许多东西,嫁妆总该要有的,初晞家中不清楚,清梧这再少,这成亲还叫什么回事。”宛清颜语气软和下来,这些日子她也知晓了如今她们俩的事,对孟初晞她真的佩服。 更重要的是,两个人不用多说她就能感觉到那种幸福的感觉,比她自己强多了。 这厢下聘成功,而桑园已经在孟初晞要求下开始了第一轮春耕,这样可以避免杂草的生长,接下来就是在桑叶发芽前半个月开始施肥。挖好沟渠防旱防涝。因为过两日她们两人就要暂且离开江阴,对外说是回夫家老家成亲,因为两人没有父母,这话也没人怀疑。 因此孟初晞把接下来来需要做的事都事无巨细列好交给严谦和罗武,交给他们一一落实。而唯一一件需要孟初晞亲力亲为的嫁接一事,孟初晞已经处理妥当了。 一切准备就绪,和严谦等人辞行后,一再确定会回来,严谦等人才肯作罢。 她们两人自然不会是真的去京都,于是一行人去了江宁府,在那里宛清颜一早就租了个小院,可以暂住在那里,宛清颜准备得格外贴心。 宛清颜很开心,忙前忙后帮着买红布,布置新房。在宛清颜看来,虽然不能大张旗鼓,但是后院的房子肯定是要用红绸装点的。 像喜烛,红纸,酒菜都要准备,周清梧和孟初晞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江宁府很大,她们租的的院子远离闹市,难得的宁静。他们关起门折腾自己的,也没有人打搅。 嫁衣却是孟初晞早就偷偷就准备了的,按照两人尺寸做的,当孟初晞拒绝宛清颜替她们办并且把她带来的包裹打开时,宛清颜愣住后却是笑了起来,嫁衣都偷偷准备了,她真的不用担心是孟初晞临时起意了。 而周清梧却是在看到嫁衣时愣在原地看了半晌,在孟初晞看着她时倏然红了眼眶。 这下轮到孟初晞愣了,连忙过去哄她:“怎么哭了,不喜欢么?” 周清梧却是一把抱住了她,还轻轻捶了她一下,这人什么都瞒着她,她都不知道她何时写了信,何时还悄悄做好了嫁衣。 宛清颜看着偷偷笑,可是反应过来又有些尴尬,摆了摆手径直出去了,得了,还是让小两口在那恩恩爱爱吧。 孟初晞略微歉疚地看了眼宛清颜,脸颊有些烫,低头看着周清梧,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我不好,没和你说,是不是不喜欢这嫁衣?” 周清梧摇了摇头,怎么会不喜欢,一想到是要嫁给孟初晞,再简单的婚服都能让她欢喜。 她眸中还有泪,伸手对着孟初晞比划:你还瞒了我什么? 孟初晞笑了起来,眼里闪着笑意,灿若星辰:“偷偷拿了你的生辰八字去合了下,然后订下的日子就是明天了,恰好是你十七岁生辰,这算不算?” 周清梧愣了愣,随后脸上表情明明是忍不住想笑但是又要故意装作生气的模样,特别可爱,看得孟初晞哈哈大笑。 孟初晞伸手揉了揉她的脸憋着笑道:“乖,想笑就笑,笑完了你再和我生气,不要难为自己。” 周清梧气鼓鼓抬头看她,最后还是忍不住梨涡漾笑,抱住了孟初晞。怎么办啊,她好喜欢她呀,想到明天就要和孟初晞成亲,周清梧整个人都要飞扬起来了。 呜呜作为家庭的一员,被她们一路带了过来,陌生的环境它有些害怕,经常要黏在主人身边。 夜里忙碌了一天准备成亲事宜的两人坐在屋内却没有早早休息。孟初晞坐在桌子旁,低头拿着剪子在那里剪红纸,呜呜就睡在桌子下,趴着瞅着地上的影子。 很快另一个身影靠近,挨着孟初晞坐下了,周清梧好奇看着孟初晞,眼里满是仰慕。 孟初晞似乎全神贯注,并没有看她,手中剪刀几次落下,随后她伸手把红纸打开,一个红灿灿的双喜字出现在眼前。 她把喜字在眼前展开,然后举着喜字转了下身,透过喜字的缝隙看着周清梧,嘴角上扬,笑着道:“这是哪家可爱的媳妇儿,眼里又在放光啊。” 周清梧脸色发红,含羞带嗔,伸手在她手上轻轻捶了下,然后伸手接下她手里的红喜字。 拿着喜字周清梧脸上笑意难掩,径直走到窗前,把喜字按在上面,扭头看着孟初晞,眼神满是询问之意。 孟初晞脸色柔和而宠溺:“好看,就贴在那里,我再剪一些。” 于是一个人剪一个人贴,哪怕这场婚事知道的也就三个人,她们两个人依旧是满满的幸福和期待。 红绸白天都搭好了,再在窗上贴上喜字,这新婚的氛围立刻就出来了。忙碌了一天,明天就要成亲了,两人早早就休息了。 烛火湮灭,人影消失,一夜闲适。 第二天一早宛清颜就来了,因为情况特殊,她什么都没告诉别人,就连慕容离都不知道她来这是做什么的。 宛清颜忙碌着给两个新人梳好头发,只是待会儿拜完堂还要开喜宴,于是梳好头发的孟初晞竟然是进了厨房去做饭去了。 宛清颜一脸无奈,帮着她把饭菜端上桌,看着蹲在地上打下手的周清梧,再看掌勺的孟初晞,又好气又好笑道:“这大概是世上头一遭,新娘子拜堂前还在炒菜的。” 孟初晞笑了起来:“不炒菜,待会儿我们吃什么呢?宛姐姐又不会下厨。” 宛清颜叹了口气:“怪我,怪我。” “炒菜就算了,你居然还擀面?”看到她拿出面团在那擀,宛清颜简直快疯了。 周清梧见了顿时红着脸低下头,而孟初晞却是温笑道:“今天她生辰呢。” 第98章 宛清颜一愣,然后反应过来拍了下脑袋:“我糊涂了,光记着你们成亲把这事都给忘了。” 说完她亦是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心。”可看着周清梧又羞又喜的模样,又有些怒其不争,这傻丫头呀。 她算着时辰火急火燎催促:“赶紧去换衣服,吉时要到了,快些快些。” 两个人把菜上齐,被催着回屋换喜服。宛清颜一个人在堂上等着心里百感交集,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亲自帮她们办婚事,两个姑娘家啊,这简直是难以置信。从最初的愤怒到接受,甚至是支持,没人知道宛清颜此刻的心情。 甚至是临到此刻她都有些后悔,她这么做到底对不对,是真的在帮周清梧还是在害她。 这种混乱的思绪在看到两个人换上嫁衣走出来时倏然被吹得烟消云散,两个人从来没有如此盛装打扮过。平日里多辛劳,不风吹日晒已经是不易了,哪里有心思上妆,最多不过是擦些面脂。今天成亲,胭脂水粉宛清颜都给她们备上了,虽然不是浓妆艳抹,但是这么一打扮后,整个人都变了。 身上的嫁衣样式并不是特别奢华繁杂,内里是一套红绢衫,外罩大袖衫披长帛,嫁衣在衣襟袖口处绣上了云霞缠校花纹,两个人走出来看着彼此时都是禁不住呆在了原地。 周清梧一直知道孟初晞生得极美,但是平日里都是素衣简装,从开不曾像今日这般上了脂粉画了眉,唇上那一抹口脂,让她艳丽不可方物,本就白皙的肌肤在这火红嫁衣下越发晶莹,眉如远黛,眸若星河,她找不到词汇去形容,只能傻愣愣看着回不过神。 情人眼里出西施,孟初晞又何曾看到过这样的周清梧。周清梧脸上线条秀气精致,眸子大而灵动,平日里让人看着只觉得格外舒服,今日妆容扮上,那清纯中多了几分明媚,看得孟初晞心口怦怦直跳。 宛清颜看着互相看呆的两人,半晌才回过神,别说她们,她也看呆了,但是此刻可不是发呆的时候,她看得只觉得酸,咳嗽了几声才让这一对璧人回过神,转过头看宛清颜时俱都红了脸。 孟初晞手脚都不听使唤,等了一天都没什么感觉,可是换了衣服看着一身嫁衣的周清梧,她走路都开始同手同脚,逗得宛清颜忍俊不禁。 她笑着笑着,在看到两个羞窘着不敢看彼此却又忍不住偷看的两个人,眼睛悄悄红了,刚刚是心里酸,这下眼睛也酸了起来。 她酝酿了下情绪,神色肃穆。待二人站定,字正腔圆喊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没有高堂两个人齐齐对着空着的上座拜了下去。 “新人对拜!” 彼此转过身面对着对方,眼里的神情她们自己都难以窥探,只是从满心满眼都是对方,到眼前视野模糊,两人一同弯腰拜了下去。 孟初晞曾经设想过自己的婚礼,可是却无论如何没有想过会是今日这个情景。眼前的女孩儿才十七岁,风华正茂,犹如明珠。就在这只有三个人的漫天红色中,她把自己一辈子托付给了这个时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的女人,孟初晞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里的滋味,沉甸甸的责任,幸福而沉重。 她把自己交给了和自己一样的女孩子,同时也把对方的人生装进了口袋,自此相携一生。 眼看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宛清颜擦了擦眼睛,哽声道:“大喜日子哭多不好,你们可是费尽心思炒了一桌子菜,我们坐下来好好喝一杯,就当是给你们庆贺。” 三个人坐在一方圆桌边,各执一杯,宛清颜开了好几次口,这才说出话来:“祝你们百年琴瑟,百年偕老。” 说完这一句,她又道:“你们你定要好好的,不要让我后悔我今日做的一切。” 这话什么意思孟初晞和周清梧都很清楚,孟初晞声音有些哽咽:“一定不会的。宛姐姐,谢谢你。这声谢谢是替我自己,更是替清梧说的。谢谢你不远千里帮我们编织这个美梦,更谢谢你如此对待清梧,如长姐如母。” 说完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宛清颜看着她垂下头忍着眼泪,亦是喝了酒。 “你记着这句话,如长姐如母,她身后永远会有我,所以初晞好好对她,她真的,真的太不容易了。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可是你原谅我,原谅我此刻就是偏心于她。你们好好的,互相扶持,就这么过一辈子吧。” 周清梧眼泪刷得落了下来,她忍不住捂住嘴哭的身子发颤,最后忍不住抱住了宛清颜。 她说不了话,万千感激只能憋在心里,宛清颜摸着她的头发,拍了拍她的后背:“都是成亲的人了,可不能这么哭了。” 孟初晞赶紧过去把人扶过来,替她擦着眼泪,低声哄她:“不哭了,不哭了,再哭妆就花了,这么个小花脸可不好看了。” 周清梧抬起头忍了下哭声,却是打了个哭嗝,惹得孟初晞低低笑出声,周清梧羞赧地拽了她一下,不许她笑了,自个儿难过的情绪也消了不少。 宛清颜看着,心里满是欣慰,她们真的很好。 三人吃着饭菜,孟初晞甚至穿着嫁衣去给周清梧下了长寿面,两个人皆是眉眼带笑看着十七岁的小姑娘吃完这份别具意义的面,一个缱绻一个宠溺。 周清梧看着两人,孟初晞绑着去下面的袖子还没解开,样子有些好笑,但是周清梧心里甜得不行,她觉得今晚她是最幸福的人。 三人吃过喜宴也喝了不少,孟初晞喝得不多,因为周清梧怕她醉了拦着不让她多喝了,结束后孟初晞也只是酒意微醺。 宛清颜没有留下来,她让人驾车来接她了,她久在商场酒量很好,并没有醉,这小两口太黏腻了,宛清颜吃不消,摇着头笑着告辞了。临走时,仿佛彻底放下了心中那一丝顾虑,调笑道:“我不打扰你们了,走之前最后一项,该入洞房了。” 两个人顿时面若红霞,看着宛清颜笑着离开,彼此对视一眼都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新房内燃了一对大红喜烛,烛花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屋内灯火通明,大红喜被,贴好的喜字都在提醒她们,这是她们的新婚之夜。 桌上红绸托盘内放着一壶酒和两只酒杯,这是她们的交杯酒。 孟初晞上前把酒倒上,酒水倾泻落入杯中声音绵长而清晰,让此刻更显得安静的过分。 转身,孟初晞伸出了手,白皙修长的手指漂亮极了,周清梧伸手牵了上去。 一点点拉着彼此靠近,孟初晞仔细看着她的新娘子,眼眶有些红肿,睫毛还未干,心里有些疼,伸手轻轻在她眼底摩挲着,满是疼惜。 “眼睛都肿了。” 周清梧不好意思摸了摸眼睛,又指了指她,还不是一样。 孟初晞看着她,呢喃般开了口:“我们这就成亲了啊。” 周清梧笑了起来,却又皱起眉比划:你不开心吗? 孟初晞瞥了她一眼,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呢?我开心得不得了,都想哼歌了。” 听她这么说,周清梧就想到孟初晞有时会嘴里不自觉哼着一些小调儿,听起来有些奇怪,但却蛮好听的。 你会唱曲儿吗? 她其实也有些紧张,话题扯到这以后她就忍不住赶紧接了过去。她只听她哼,却没听她唱过。 孟初晞一愣,唱曲儿?随后笑了起来,是了这时候都叫曲儿。她点了点头:“会唱啊,我们那有许多唱歌的名人,和你们这伶人不一样,很受欢迎,基本上人人都能唱几首,听曲儿更是很常见的。” 自从和周清梧坦白后她们时不时就会聊到孟初晞生活的那个时代的事,眼下周清梧倒是来兴致了。 她兴致勃勃看着孟初晞,打着手势:你能唱给我听吗? 孟初晞顿了顿,看她眼里那带着小俏皮的期待,颇为无奈,拉了她的手坐下,孟初晞确认道:“当真想听?” 周清梧连连点头:想。 孟初晞低头思索了一下,想着应该唱什么歌,她天生有副好嗓子,大学唱歌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了,她也喜欢从音乐中寻求心灵的安宁。大概想好了给她唱什么,孟初晞坐直身体道:“那好,我给你唱。不过……,先喝交杯酒。” 周清梧眸子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又瞅了眼孟初晞,对方笑意盈盈的,特别好看。她耳朵发红,伸手拿起了酒杯,孟初晞也跟着拿了起来,两人看着彼此,羞涩中更多的是甜蜜和欢喜,双臂交缠,彼此靠得很近,手中酒香浓郁而对方身上的馨香却更醉人。 交杯结束,孟初晞定定看着周清梧,她眼神专注而认真,仿佛要把周清梧的模样刻在心底,就这么看了许久,她眼神越来越软,眼底像盛了一汪陈酿,让周清梧彻底醉在其中。 孟初晞低下头,抬起时脸上满是笑容,笑意中还有一抹羞涩,她低低道:“我给你唱首歌,就叫……” 她又别开了眼神,最后又在这种羞涩中复又坚定起来。 “喜欢你。” 听到她说出这三个字,周清梧觉得自己心里发酥,停顿了一下后,开始怦怦乱跳。 开口是一种很陌生的曲调,周清梧定定看着孟初晞,所有的注意都在这曲子上。调子很轻缓,孟初晞嗓音又格外温柔,就在她唱起来时,周清梧觉得她会发光。周清梧听着她唱的词,词的意思很直白,除了有一些她听不懂的字眼,其他的她听得很清楚。 “我喜欢这样跟着你, 随便你带我到哪里。 你的脸慢慢贴近, 明天也慢慢地慢慢清晰。 我喜欢你爱我的心, 轻触我每根手指感应。 我知道 它在诉说你承诺言语……” 耳边孟初晞唱歌的节奏由轻缓开始变快,因为是唱给她一个人听,所以她声音并不大,可是就在此刻她清晰告知到这曲子里浓烈却温柔的深情,犹如一张网牢牢把她的心束缚在她手里。 周清梧不知道自己是被这满是深情的歌声俘虏了,还是被孟初晞的眼神溺毙了,那么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办不到。 孟初晞还没唱完,而周清梧就已经泪流满面了,孟初晞唱的是自己的心,可是这里的词却分明是唱出了她的心声。 明明是感动,可是周清梧却觉得心口涨得酸疼,她忍受不住,眼泪完全无法控制,在孟初晞有些慌乱地停了下来时扑过去牢牢抱住了孟初晞,很用力,很用力。 孟初晞手足无措,她其实有些醉了,但是周清梧的眼泪把她从混沌中拉了回来。她抱着周清梧哄着,想看看她的脸周清梧却不肯松手,她略微思索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周清梧为什么会这样。 嘴角笑意勾起,亦是抱紧了周清梧,低声道:“傻瓜,之所以会唱这首歌,是因为,我喜欢你的心情和它那里面喜欢的心情一样。清梧,我真的谢谢你能喜欢我,要是没有你,我从这个世界醒来时,我该如何撑下去呢。你看,你出现了,我的明天才真的清晰起来,哪怕是在那个世界我也从未如此清楚我要做什么。” 周清梧哭得更厉害了,半晌她才抽噎着起身对着孟初晞比划:明明是我的心情。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孟初晞唱出那些词时她感觉自己那强烈的共鸣,以至于难以抑制。 孟初晞低声笑了起来,给她擦着眼泪,又握着她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亲,“好,是你的心情,等你会说话了,我教你,你唱给我听,好不好?” 周清梧眸子一黯,失落比着:万一我永远说不了话呢? 孟初晞心里一痛,却还是认真笑道:“那我就一直,一直唱给你听。” 周清梧又要哭了,她抽噎了忍住了,却是委屈得厉害,指了指自己的唇:你亲亲我。 第99章 孟初晞扑哧笑出来,她的小姑娘怎么坦得的这么可爱呢。谁能拒绝这样的要求呢,孟初晞心里想着,反正她不能。 她倾身左手搂住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右手扣住她的脑袋,口误了上去。 除了那次因为差点失去的恐惧,孟初晞的口误从来都是格外温柔的,先轻轻触碰她的唇,一点点口误过去,然后敲开小门,勾引着那个可爱羞涩的小家伙。 烛火晃动,人影摇曳,两个人亲密靠在一起的身影在窗户上晃动,亲密无间。 她们亲了很久,孟初晞松开已经浑身发soft的周清梧,看她满脸通红胸口不断起伏的模样,低低笑了声,笑声犹如一个小钩子,勾得周清梧心里发痒。 孟初晞定定看着她,呢喃道:“知道喝了交杯酒后要做什么么?” 周清梧脑袋有些晕,半晌才转过弯儿,眸子微微睁大,脸上的红晕立刻遍布脖颈,不用看孟初晞也知道小姑娘整个身子肯定都红了。 孟初晞又笑了起来,歪头看着她,今晚她好像一直在笑。 周清梧稍稍离开,看着孟初晞,比划了几下:你不是说我还小么? 孟初晞还是在笑,倾身过去复又抱住她,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句,顿时周清梧蓦然睁大了眼睛。 她愣愣看着孟初晞,眼里神色几经变换,呼吸都忍不住乱了起来,她摇了摇头面红耳赤又手足无措,眸子却亮的吓人。 孟初晞知道她的意思,低头在她唇角亲了亲,声音又柔又媚:“姐姐教你。” 说完这句话,孟初晞带着人倒在了榻上,微微俯身看着身下已经开始晕乎的小姑娘,然后和她河蟹。 同样耀眼的红交缠在一起,越来越缠绵,烛火摇曳中那满目的红中开始露出莹润的白色,屋内还是冷的,于是很快一只手把褪下的大红嫁衣推到了一边,掀开了被子盖上,于是那抹撩人心弦的莹白被彻底遮掩。 才二月的夜晚,屋外很安静也冷清,可是喜烛哔剥的屋内却是一室火热,春意盎然。 凌乱的呼吸难以遮掩,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间,有些不能被听见的声音开始在室内回荡。 周清梧整个人都是混沌的,盼了这么久的事终于实现了,激动肯定是激动的,被清理也是会被清理的,所以只能在这夹缝中胡乱修改,你们看,是不是头脑不清晰了,看不懂了。 孟初晞忍耐着不让自己太过分,揽着她低声道:“会了吗?” 她是个好老师,温柔耐心,给了周清梧最切实的感受,呼吸不畅的周清梧看着眼前的人,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怔怔点头,她从没想过能够这样。 两人才平复一会儿,又忍不住和谐共生在了一起,洞房花烛夜,正式开始了。 奋笔疾书敲键盘的声音,评论里哀嚎的声音,还有一点点尾气声,交织成了这个夜晚中最动人的旋律。 不知过了多久,榻上传来一声含糊而微微激动的声音。 “车速太快了,油门踩轻点,轻点儿。” 随即湮灭无踪,仿若是美梦中的呓语。 翌日,呜呜一早就醒了,它趴在卧房外的隔间内,有些聊赖地趴着,时不时扭头看看里面,复又安静下来,天色才亮,曦光透过纸窗暗淡落入屋内。 大红喜床上,衣衫被团成了一团丢到了床尾,喜被下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睡得香甜。 很快里面有了些动静,原本想去搂身边人的周清梧肩膀露了出来,依稀可以看到上面的红痕,被冷空气一激,她醒了过来,缩进了被子里,然后睁开眼睛。 身侧的孟初晞还在睡,薄唇抿着睫毛垂下模样温婉漂亮。昨晚的记忆随着眼前的这张脸悉数涌入脑海,周清梧面红耳赤,却又憋不住心里的开心,捂着嘴,大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她心口怦怦乱跳,肌肤接触时细腻的触感让她不由想起两个人亲密无间时的感觉,脸红得几欲滴血。 她们真的在一起了,想到昨晚有些艰难的探索,周清梧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她好像弄疼了孟初晞了。看她还在睡,于是忍着寒意偷偷摸摸起了床,小心翼翼离开避免冷风激到她。 起来后照旧安抚呜呜,不让它吵到受累人的睡眠,拿上钱袋子匆匆忙忙带着呜呜出去了。 孟初晞睡得很沉,醒来时她还有些茫然,扭头看到身边已经没人了,正要坐起来,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异样,顿时想起来昨晚她和周清梧圆房了。 抬手捂住脸,孟初晞有些臊得慌,周清梧乖得很,这种事她一点都不会,都是孟初晞示范引着她做的,当时两个人情难自禁,虽然有羞涩紧张却被热情和冲动掩盖了,回过头想才知道是多么羞耻的事。 想到昨夜自己情动难耐时发出的声音,孟初晞心里哀嚎了一声。一看自己还没穿衣服呢,孟初晞忙准备找衣服,却看到床边整齐备着的衣服,不由笑了起来。 身体不适的感觉很明显,她现在可以确定了这个身体也是头一遭,而周清梧紧张,等了这么久才有了机会,鲁莽了,所以被锁了心挺疼的。当时周清梧都哭了起来,怕让她更紧张,孟初晞只能忍着去修改,到最后才渐渐感觉到舒心。 因着周清梧心疼她,她们e了一次,只是耽搁时间久了点,做完那些就有些晚了。因此周清梧替她擦完身体,两个人就拥在一起睡了。 所以那点不适并不难忍,穿好衣服时门口突然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又缩了回去,半晌没看到再有动静,不用说那个人是谁了。心里那些羞涩被这可爱的小姑娘驱散了,她梳着头发淡声道:“这新婚头一天就没人给我梳头发了。” 孟初晞对古代发饰一窍不通,所以大多时候她的头发都是周清梧给她梳理。 很快脑袋又探了出来,周清梧连忙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孟初晞没说话,周清梧头都不敢抬,越梳脸越红,弄得孟初晞绷不住笑了出来。 转身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欺负完了我,怎么比我还害羞?” 周清梧羞极了,脑子里莫名又想起昨晚孟初晞满脸隐忍薄汗涔涔的模样,那是她从没看到过的孟初晞,妩媚到了极致,眉眼间的温柔悉数化作媚意,在她耳边呢喃她的名字。 小腹又是一热,周清梧呼吸紧了几分,看孟初晞那耐人寻味的表情,羞得无法揪了孟初晞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颇为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 孟初晞扑哧笑出来,怕小姑娘羞死,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傻丫头,我们都这样了还这么害羞,以后可怎么办呢,那不是不能这样了?” 闻言周清梧忙抬头,连忙摆手比划:多几次就不会了。 孟初晞挑眉,笑意勾人得很:“你还想多,几次?” 周清梧又哼着埋在她怀里,孟初晞心跳得很快,因为笑意,胸口微微颤动,坏坏的又让她很喜欢。 这么一调笑,周清梧的窘迫少了许多,想到昨夜孟初晞疼得皱眉的样子,有些忐忑比划:还疼吗? 问到这个孟初晞也有些害羞,她脸颊发红,耳朵根子也粉嫩了起来,眼眸微往上勾斜觑了她一眼,随后微微笑道:“你说呢?” 周清梧哪里说得出来,她魂儿都被孟初晞勾走了。 替她梳好头,在孟初晞洗漱时,周清梧去收拾有些凌乱的床铺。被褥摊开叠起来,红色床单上一小抹深色的痕迹让周清梧愣愣看了许久。 看她愣在那半天不动,孟初晞还有些奇怪,走过去一看顿时面红耳赤,伸手把被单扯了下来,放在一边,清咳一声道:“得洗了。” 抬眸看了下周清梧却发现她眼睛红了,似乎快要哭了,顾不得窘迫,孟初晞笑着叹了口气:“小哭包,怎么又要哭了。” 周清梧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痕迹她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眼睛酸的厉害。 低低抽噎声传来,孟初晞半真半假道:“一般说和谐生活的第一次都不会流血,你说你欺负我欺负得多厉害,该哭的不应该是我么?” 周清梧听罢又是羞涩又是愧疚,连连比划:对不起,对不起。 孟初晞失笑,这圆了房她聪明的小姑娘怎么就变傻了呢。她摸了摸肚子轻声道:“我饿了,你给我做饭。” 周清梧闻言总算笑了起来,连忙比划:我熬了鸡汤,煨了一个时辰,刚好可以喝。 一早上醒来她就觉得该做些好吃的给孟初晞补补,因此起床后就去买了一只鸡,还买了些香菇,一起炖了。回来路上还有米糕,她吃了下味道不错,她也带了些回来。 听到她饿了,周清梧立刻出去,把瓦罐里的鸡汤盛出来,再把重新蒸过的米糕端了上来,装好一碗递给她,周清梧自己也不吃,就坐在对面眼巴巴看着她,想看她满不满意自己的手艺。 鸡肉炖的酥烂,孟初晞不喜欢油,因此油花也被细心撇去,米糕白软香糯,喝一口汤吃一口糕,鲜甜咸香,滋味是她最最喜欢的。 “好喝。”给出了两个字,孟初晞又有些好笑:“看着我喝干什么,拿碗筷过来一起吃,你可别说你吃过了。” 周清梧抿嘴笑了起来,欢快去拿了碗筷,看她背影孟初晞不由好笑,不就是先给了她么,用得着开心成这样? 想到昨晚她的忍耐,孟初晞舒了口气,满十七岁了呢,再养养,一定要吃了她。意识到自己这个念头她又笑了起来,自己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一天周清梧表现得格外夸张,饭不让她做,碗不让她洗,床单也是她洗的。 吃过早饭后宛清颜就过来了,看着晾在院子里的床单,作为已经是过来的人的她很快意识到什么,而周清梧和孟初晞看她瞅着那昨晚才换上的床单,两个人脸腾地红了,这场面格外尴尬诡异。 宛清颜很快收回了目光,只是幽幽道:“我不该来的。” 两人听得都笑了起来,宛清颜留在这吃了午饭,昨晚她尝了孟初晞的手艺惊为天人,以至于还有些想念。不过午饭却不是孟初晞做的,看着孟初晞被她轰出来,宛清颜有些奇怪:“她都不让你帮忙吗?” 孟初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平日都是要的。”至于今天,有点特殊。 直觉告诉宛清颜不能再问下去了,不过虽然不是孟初晞下厨,但是周清梧厨艺也不差,早上那只鸡炖的汤还有,宛清颜很喜欢喝。 吃过饭三人坐在一起,宛清颜开口道:“这次出来时间不短,家里还有事需要我打理,所以我不能待太久了,你们俩人如何打算?” 出来成亲不过几日就回去明显不合适,所以孟初晞和周清梧需要在江宁留一段时间。 “桑园到二月底开始出芽,那时候我就该回去了,这段时间我们就留在江宁府,就当是给自己放松一下。等差不多说得过去了,再回去。” 宛清颜点了点头:“你们有打算就好,这小院也租了一个月,你们住着也没事。” 周清梧听罢情绪有些许低落,此去京都路途遥远,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再见几次。 孟初晞立刻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转头对着宛清颜道:“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宛姐姐你一回去,恐怕许久都难再见了,清梧舍不得你。” 宛清颜也有些伤感,她摸了摸周清梧的脑袋:“可以给我写信,只要你们安好,我就安心了。有机会,你们可以来京都,我有机会也会回江阴,一定可以再见的。” 周清梧红着眼点了点头,她这短短十几年经历了多少酸甜苦辣,看过无数人情冷暖,如今这世上待她好的人寥寥无几,因此每一个她都格外珍视。 可人生总是这般,身边的人来了走,走了来,无论多么害怕分离,当它来了却只能苦涩接受。 第二天两人一起送宛清颜离开江宁府,在城门口,周清梧眼泪又忍不住了,孟初晞心疼地握紧了她的手。 宛清颜掀开马车帘子探出身和她招手,大声喊道:“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记得给我写信。” 周清梧拼命挥手,直到马车远处看不清人影,她才哽咽出声。 孟初晞抱紧她,喃喃道:“不哭了,不哭了。人生就是这样,聚散离合终有时,每一次离别之所以有伤痛,是因着相聚有美好,对不对。” 周清梧点了点头,看着她比着手势:那你呢? 孟初晞微微一怔,轻笑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是你命中注定的媳妇,来了就不会走了。” 周清梧闻言破涕而笑,抱紧了她不松手。 第100章 送走宛清颜,两个人在江宁府决定住一段时日。夜里吃过饭,带着呜呜出去逛了逛, 江宁府夜里是有夜市的,太阳落下去了不代表着冷清,反而是另一种热闹。 各色小贩在沿街的灯笼下叫卖着,珠宝首饰,装饰的小物件,还有各色花灯,好不热闹。 因为带着呜呜,两人没有去凑热闹,只是沿着护城河走了一圈消消食。周清梧跟着孟初晞并肩走着,孟初晞右手牵着呜呜,左手就垂在身侧。 周清梧看了看身后的灯火,又看着身边孟初晞的手,最后悄悄握了上去。 孟初晞一顿,低头看着她和自己握在一起的手,温声笑了笑,握着晃了晃。周清梧心里发甜,拽了拽她,示意孟初晞停下。 孟初晞停下脚步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走累了吗?” 周清梧摇了摇头,随后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孟初晞眼前一暗若没有伸手去拉她,只是唇角弯起:“做什么捂住我眼睛?” 周清梧自然无法回答,取而代之的是衣衫摩擦的动静,随后周清梧手缓缓挪开,孟初晞眼前的光亮才涌现出来,眼前是一个闪着着温润光泽的东西,定睛一看,这不是周清梧当掉的玉么? 她愣了半晌看着举着玉看着她的周清梧,喉咙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周清梧神色腼腆,眸子却满是希冀,抬了抬手示意着。 孟初晞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最后微微低下了头。周清梧开心极了,小心把玉给她戴上,然后放进贴身衣衫里,这才空出手羞涩比划:原本昨晚想给你带上,但不方便。 孟初晞嗓音微哽:“你什么时候把它赎回来了,我还想着等回去我去把它赎回来。” 周清梧扬起了笑,含羞带笑比划:你说的,要赔你定情信物,自然要我亲手再送给你。 孟初晞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这般听话,怎么这么乖呢?” 周清梧被她摸得红了脸,打量了下周围没人注意她们,于是拉着孟初晞的手往回走了。 “回家么?”孟初晞被她拉着一脸笑意问她。 周清梧点了点头,出来走了许久了,天色也晚了,早些回去才好。 孟初晞被她拉着,示意呜呜自个儿走,低头把玉拿了出来仔细看着,半晌才珍重地放进衣衫内摸了摸,嘴角笑一直没放下来。 夜里两个人躺在床上,孟初晞抱着周清梧略有些出神地看着窗户上的喜字,再看看还未燃烬的喜烛,有些不真实。 周清梧靠在她怀里,看她盯着那边发呆,伸手把她脸扭过来,用眼神示意:看什么呢? 孟初晞垂眸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搂紧她蹭了蹭:“我们这就在这成亲了,觉得好不真实。” 周清梧略微思忖了下,摇了摇头。 孟初晞有些好笑:“摇头什么意思?” 周清梧打着手势:我觉得很真实,你不可以觉得这是假的。 很严肃认真的模样,眸子里还满是坚持。 “扑哧”被她这认真可爱到了,孟初晞有些坏心思冒了出来,微微撇了下嘴:“你都把我吃干抹净了,当然真实。” 周清梧脸色倏然通红,有些许不敢看孟初晞,又克制不住想昨晚的事。两人做的时候并没有吹灭烛火,洞房花烛夜所有的场景都十分清晰,周清梧嘤咛一声埋在孟初晞怀里,哼着埋怨她使坏。 孟初晞摸着她滚烫的耳朵,摩挲着,惹得周清梧颤了颤缩了回去。半晌她忍着羞窘,比了比手势:你要吃我,我愿意的,其实虚岁都十九了。 看她打完手势直接缩到被子里不出来,孟初晞又是感动又是想笑,其实昨晚选择给了她,孟初晞就是从身体和心理都接受了周清梧。她和自己那个时代十几岁的姑娘截然不同,和她相比,别说十八岁,恐怕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都赶不上她来的成熟稳重。 因为以往的经历,周清梧在这段感情里都是处于弱势状态,更多是被孟初晞宠着保护着,可是这并不代表周清梧的感情是完全寻求依赖的。当孟初晞力有不逮,或者需要时,她表现得比谁都值得依赖。 在她面前孟初晞可以撒娇可以耍无赖,可以偷懒,因为她一直很清楚地知道,即使她那样孩子气,周清梧也可以替她做好所有的事,给她想要的依靠。 这一点孟初晞从不怀疑。就像桑园的事,孟初晞压力大,担心得事这么多,周清梧总会悄悄帮她分担。那个时候,平日里做菜都会询问她意见的小姑娘做起决定却毫不含糊。 替她查邱远甄,帮她想办法,卖玉给她筹钱,此后帮着收丝,记账管钱,从不出纰漏,让孟初晞意识到,周清梧需要她,不过是精神上需要她,感情上依赖她罢了。 好的爱情需要势均力敌,更何况是两个女子之间,而孟初晞很笃定周清梧是她的灵魂伴侣,她懂她,也疼她,同样需要被她好好疼着。 她想了想同样钻进被子里看着周清梧,两个人互相看了半天,最后都笑了起来,孟初晞抱紧她只觉得满满的幸福。 两个人抱在一起又暖和又舒服,周清梧鼻端是熟悉的香味,耳边是她昨夜听了无数遍的心跳,她手握着孟初晞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把玩。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她耳边沉稳的心跳乱了起来,越来越快和打鼓一样,周清梧忍不住觉得口干舌燥,心跳也快了起来。 半晌她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孟初晞,孟初晞也在看着她,目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周清梧更加难耐。 她咽了口口水,鼓足勇气凑过去指了指自己的唇,不会说话又有些羞涩的小姑娘,觉得这样的诉求是最大胆而且是最好接受的方式。 她眼巴巴看着,就是不敢主动亲上去。孟初晞低低笑出来,靠得很近:“又要亲亲?还是只是要亲亲?” 周清梧一下子觉得自己隐秘的心思被戳穿,羞得面红耳赤。其实并不是她耽溺于那种事,只是新婚燕尔,才经历过那些难免有些食髓知味,又都是年轻气盛的人,这么躺在一起,着实难以控制。 孟初晞既怜且爱,她凑过去如了周清梧的愿,同样也顺了自己的心,很快热意赚了还残存喜意的房间,夜色正好,还很长。 早上两人都起晚了,昨夜她们闹了许久。虽然孟初晞没有要了周清梧,不过她们都已经这般了,有些亲密事是可以做了,因此即使没要周清梧,也足以让周清梧难以招架。 幸好周清梧体力好,即使先被好好疼爱了,依旧有气力折腾孟初晞,来了两次才罢休。因此两个人睡得都晚,也睡得沉了。 新婚之后有些许荒唐,一连几天孟初晞腰就没松散过,周清梧果然是如那日她提的,多了很多次,而且进步神速。 对比孟初晞好好反省了一下,决定要克制一下,毕竟她比周清梧大,要做个好的引导。 她们在江宁不怎么熟悉,孟初晞白天会带着周清梧在江宁府各大商家转悠,也了解了一些江宁的产业。 比起江阴县,江宁府商业经营更加繁华,这一点毋庸置疑。而江宁府种桑养蚕的地方虽然远胜于江阴,但是与历史后来的记载也相差甚远,这也证实了孟初晞的猜想。丝绸织造业重心目前并未彻底从黄河流域转移到长江周边,这对孟初晞而言是好事。 江宁丝绸产量不足需求却是不小,都需要经过大运河辗转运过来,因此丝织品价格居高不下,这个问题乃是整个江宁地区都存在的。如果能大兴桑蚕之业,等到以后渐渐发展起来,她们能占先机。 而且孟初晞好折腾,她如今考虑的不仅仅是扩种桑树,更是要培育好的桑树。邱远甄桑园里的桑树不耐虫害不说,叶片薄而尖多为荆桑,她嫁接的那一批选的是鲁桑,叶片肥厚多汁,养得蚕更大吐丝也多。 但是鲁桑是山东地区传过来的,不能经年久种,所以只能嫁接。另一种培育过的鲁桑又叫湖桑,孟初晞还没见过,如果能寻到,蚕丝收成至少能提三成,还有白桑也是适宜养蚕的品种,因此她还特意在江宁找了找。 倒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湖桑没有,白桑却是让她找见了,寻了桑葚种子,准备带回去育苗,再看看能不能把村里地卖了,重新在青阳买地种桑。 周清梧则陪着她,不辞辛苦四处奔波,两个人在这里依旧忙碌,却依旧幸福。 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两个人收拾好东西把院子退了,带上呜呜踏上了回家的路。江宁府离江阴县距离并不远,坐马车大概是四日可以到,这么久没回来,踏进青阳镇时,两个人都有些恍惚。彼此对视一眼,悄悄牵紧了手,带着呜呜回了家。 家中鸡都被孟初晞送到罗武家帮忙养着了,二十多天没有人活动,家里积了一层薄灰,稍作休息后孟初晞就陪着周清梧打扫院子,把床铺重新铺好,这么一折腾天色也就暗了。 因为太疲惫,两个人晚饭简单做了个面疙瘩,吃罢饭早早休息了。 床上两人亲了半晌最终才分开,孟初晞摸着她的脸笑道:“太累了,可不许做其他的了。” 周清梧脸颊发红,含嗔带羞地轻捶了她一下,她又不是真的这么急色,那种事虽然热烈刺激,可是她其实更喜欢这般抱着孟初晞,听她低低说着话,总感觉特别温暖。 孟初晞眼里带笑,想着明日的事,低声道:“明早去趟桑园,看看嫁接的桑树怎么样了。还有桑树种子可以种了,这就需要去商量着买地了。” 说完她看着周清梧,笑道:“好媳妇,我们还有多少余钱?” 周清梧被她叫得羞得很,强制镇定回忆着,在她掌心写到:桑园余下一百八十贯,宛姐姐给的足有两百八十贯。 孟初晞闻言一愣,随后叹了口气:“宛姐姐给了好多啊,都是沾了清梧你的光啊。” 她语气温软带着调侃的笑意,周清梧见状抬起头看着她,一本正经比划:你要对我好才可以。 孟初晞闻言为难地蹙起眉:“对你好,怎么才算对你好呢?姐姐现下对你不够好吗?” 她凑过来压低声音,姐姐两个字听得周清梧心里一酥,莫名想到那日洞房花烛夜,她那一句“姐姐教你”顿时,面红心跳。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笑着摇头:不够。 孟初晞当下不依了,搂住她的腰威胁般挠了挠:“再给你一次机会,姐姐对你好不好?” 周清梧背挠得连连后躲,可是床榻方寸间哪里躲得掉,最后笑着连连点头孟初晞才放过她。 闹过一场周清梧面色红润,眼眸含笑,发丝也有些凌乱,孟初晞看着她,凑过去吻了吻她的眼睛,轻轻道:“姐姐会一直对清梧好的。” 像是简单一句对话,又像是郑重其事地许诺,周清梧抬眸看着她,又抱紧了她。 翌日,休息得很不错的两人一起去了桑园,得知她们回来罗武夫妇尤为高兴,详细和她们说了目前完成的事项。 果不其然,罗武完成的很好,基本上都保质保量完成了,嫁接的那两百多株桑树基本都存活了,已经长出了新芽,孟初晞十分满意。桑树育苗迫在眉睫,买地的事孟初晞很清楚该找谁,直接去了黄家找到了黄家的管事。 在桑园附近隔着一条路,那一边全都是黄家的地皮,这一片地土壤很厚实,就是因为荒废了一段时日还没来得及开垦,杂草丛生,种粮食有些费力,但是用来种桑树还是不错的。 只种之前需要深耕然后沤肥,这般桑树才能长的好。这片地虽荒但是附近有水渠,不缺水,正是最好的。孟初晞和黄家管事很快就商定妥当了。 这片地将近五十亩,三十八贯可以拿下来,毕竟不是良田是荒山坡地,价格便宜不少。 地买下来孟初晞就又开始忙碌了,请人开始开荒耕作,之前她们就了解查探过,虽然是荒山,但是土质好沙石少,耕起来不用担心磕碰犁耙。 得知那片荒地被孟初晞买了,严谦并不怎么看好。 “价格虽便宜,但是山地难养护,耕耘更艰辛,这么五十亩是个大工程,万一遇到藏石更是荒废不少啊。” “没事的,慢慢来。我并不是都紧着现在就要播种,桑树育苗用山地还是不好,所以我要了其中附带的两亩良田,用来育桑苗。等到苗可以移栽出圃,那边地耕种沤肥都差不多好了。” 孟初晞自然会考虑这些,之所以选这块地,不仅是价格,更是她觉得这片土地肥沃,且离桑园原本的地方近,灌溉排水也好,特别合适。 而且去年这里草木茂盛,秋天其他地方草木枯黄,唯独这里绿得最为持久,不会错的。 听她解释完严谦听得哈哈一笑:“你有考量就行,清梧啊,你这姐姐心眼真多。” 周清梧听得脸一红,孟初晞瞅了她一眼笑道:“这心眼大多还是她的。” 第101章 自从孟初晞说想扩建桑园,周清梧就在留意附近的田地。她好歹是土生土长在这里的,虽说不会说话存在感低,却不是什么都不关注,某些事她比孟初晞反而知晓的多。 起初孟初晞都盯着耕地去了,毕竟这片荒地看着着实不大好,后来周清梧问了一嘴,她才意识到可以看看。其实那荒地并非一直是荒地,周清梧很小的时候这一片都是田地,只是因为流年不好几经易主那片地反而被荒废了,最后辗转到黄家手中。 最开始说是在那里种桃树,还没开始就搁置了,看着是荒山,土质却不一定差。周清梧特意去看了看和孟初晞说了,孟初晞这才想到去看一看,果然是这样。 因此两人合算了下开荒的可行性这才下定决心把它买下来。地买下来第二天就开始请人深耕了,果不其然虽说太久没耕种地表坚硬下犁耙困难,但是翻来表面一层沙土过后,翻出来的土就是厚实肥沃黑土,经过烧荒后地上一层草木灰被翻埋进去又是肥料。 不过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翻出来的草茎因为不像现代机器可以打碎,需要清理出去,刚好耙一次就可以清出来,所以这片地耕一遍耙一遍就可以了。 在耙的同时请人开始往里填肥,一次性搞定,并没有预料中那般费时费力。 耕地的同时孟初晞也和周清梧忙着去育苗了,桑树种子需要用温水泡发然后在冷水中浸上六个时辰,沥干水分再风干进行播种。 这个过程都是孟初晞亲力亲为,种桑苗的田不仅要深翻同样要沤肥,种下去后十天内天天需要浇水。这样忙碌了三四天,这桑种才全部种下去。辛苦了这么些天,孟初晞想着该放轻松一下了,尤其是这几日周清梧一直在田里做事,辛苦得很。 想着许久没有给她倒腾好吃的,今年家里东西都比去年这个时候富足,有些菜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青阳镇附近也是有山的,就在桑园后面就有一片竹林,孟初晞看竹子叶子乌青,今年雨水又足,冬笋想必不少了。 孟初晞提到挖笋周清梧就颇为开心了,和孟初晞不知不觉已经度过了一个完整的四季,许多事她们都曾经一起经历过。而挖冬笋,和采松毛糖一样,给周清梧留下的回忆是最为难忘的,那个时候她们真的是想吃顿饱饭都难,哪里奢望可以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 一路上周清梧都陷入了回忆里,孟初晞看她心不在焉的,不由问道:“怎么一直在发呆,想什么呢?” 周清梧回过神笑了起来,比划道:在想我们去年冬天挖冬笋,那是我那一年第一次吃肉炒冬笋呢。 其实那一年她一年都没尝过肉味了,猪油都没吃过,回忆起来倒不是心酸而是满满的幸福,那份猪油渣的香味和冬笋肉片的鲜嫩清晰得像昨天,每一口都满是满足。 孟初晞能看到她脸上满足的笑容,那种回忆仿佛于她而言是那么的幸福。心口微微发软又有些酸,她的小姑娘真的太好了,那些苦难的日子她想起来,也只有里面的快乐是那么深刻,这多好啊。 不过孟初晞还是在她额头敲了下:“已经是第二次挖冬笋了,我要看看有没有长进了。” 听孟初晞这么一说,周清梧神色立刻严肃了,忙回忆着孟初晞教的四处去查看。竹子分公母,母竹子才有笋,而且还要会辨别那些竹子是能长笋的,另外眼睛要机灵,土坡和有缝隙的都是要特别找一下的。 两个人分头行动,孟初晞时不时看看周清梧在哪里,偶尔能看到小姑娘激动地跳起来挥手,这是找到了笋。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周清梧有悟性,这么一上午还让她挖到了四五根,还有两个个头很是不错,不过到底是没有孟初晞厉害。 孟初晞把笋放进背篓背着,夸奖道:“清梧特别棒,居然挖到了这么多,你那些就够吃一顿了。” 挖笋是个体力活,周清梧脸颊发红,额头都出了汗,闻言略有些羞涩,比划道:没你厉害。 孟初晞看着她这爱害羞的模样,喜欢的厉害,都成亲了还这么腼腆,怎么这样可爱呢。想到什么又笑了出来,夸一下就害羞的人,居然会指着自己让她亲,太有意思了。 周清梧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孟初晞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你可爱,我们回去吧,待会儿给你做一道腌笃鲜,特别好吃。”她要是告诉她自己笑什么,小姑娘指不定不让自己上榻了。 周清梧有些好奇:什么是腌笃鲜? 因为不知晓是什么因此她比划的不清楚,但是孟初晞能懂,便解释道:“腌笃鲜是我们那南方一道特色菜,腌是指用腌过的咸肉,笃是一种做法,小火慢熬,鲜是指鲜肉,是用春笋做的一道菜。现下还没春笋,冬笋肉质更鲜嫩,做起来也很好吃的。这几天累着你了,给你做好吃的。” 周清梧摇头笑:不累。 眼里却满是甜蜜,她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孟初晞想着法子给她做吃的,许多还是她不曾尝试过得,平凡中体贴温馨,更是绵绵流长,熨帖极了。 回去的路上孟初晞买了一块鲜肉,准备做这道腌笃鲜,而且二月底水芹菜已经出来了,还有去年常见的折耳根也都刚刚出土嫩的很。她自从那次做了后就没给周清梧做了,因为她不吃,周清梧也从没提过。今年有了辣子再给周清梧做一次,她肯定爱吃。 鲜肉买的有的多,多的恰好可以炒芹菜,味道更好。 腌笃鲜将就就是小火慢熬,所以一回去孟初晞就在准备了。肉要切块,这样熬起来味道更浓,去年冬天孟初晞大手笔直接腌了一条火腿,同样切块过水,火腿的鲜咸香味扑鼻而来。 砂锅中放入肉和火腿,加入姜葱后加入开水,水要多一些,用小火开盖闷,这样的高汤清亮鲜香,滋味却一点不寡淡。在煮的过程中不断撇去浮沫,渐渐的汤色越来越好看。火腿和鲜肉的香味浓郁,勾得人止不住流口水。 最后把焯过水的冬笋加进去,孟初晞还自己加了两朵晒干的竹荪一起放进去,继续炖煮半个时辰。趁这个时候她就可以做其他采菜了。 另两个菜比起这个简单多了,尤其是折耳根把酱料调好后,孟初晞撒上辣子蒜末,热油一泼香味立刻出来了,搅拌均匀就可以吃了。 周清梧看她歪着头屏住呼吸搅拌就觉得好笑,明明这么讨厌折耳根,却在路过时挖了一堆回来,说是给自己凉拌。坐在灶台前的周清梧看着洗手作羹汤的人,眼里的喜欢和情愫丝毫没遮掩。 饭熟了汤也好了,孟初晞让周清梧尝了一口:“怎么样,咸淡合适吗?” 汤汁清亮没有油花,周清梧喝了一口,忍不住咂了咂嘴,满脸都写着好喝和满足,伸出大拇指连连点头。 实在是太美味了! 两人坐下都是先试了试汤,孟初晞摇着头,幸福地直叹气:“太好喝了。” 周清梧亦是不能再认同了,她又吃了下里面的食材,冬笋鲜嫩可口,火腿和鲜肉的鲜美融入汤中又被竹笋吸收,配上竹荪实在是难以描述的美味。 这道汤口味咸鲜,汤清味浓,火腿和鲜肉的肉质酥肥,笋清香脆嫩,鲜味浓厚,绝佳! 喝过汤孟初晞把折耳根放到周清梧面前:“你很喜欢吃的,今年我加了油泼辣子,肯定比那一次还好吃,你试试。” 不同于去年的清淡,这次折耳根白嫩的根上裹了红油,吃一口还是熟悉的清脆可口,带着鲜辣的味道,真的好吃多了。越咀嚼越香,周清梧吃地停不下来了。 “怎么样,是不是比之前的好吃?”看她吃得开心,孟初晞也笑了起来。 周清梧笑眯了眼,点点头,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看起来吃得特别香,如果不是尝试过,光看她这么吃,她一定忍不住要试试了。 一碟子凉拌折耳根都快被她吃了一半了,孟初晞提醒她:“天气还不是特别暖,不要吃多了。” 周清梧腼腆一笑,比划道:越吃越上瘾。 孟初晞失笑,突然有些想逗她,故意开口道:“不过,你吃了这么多折耳根,这几天我可就不亲你了。” 周清梧此刻正夹了一筷子折耳根准备送进嘴里,听到孟初晞的话动作顿时定住了,嘴巴还张着,瞪着眼睛一脸晴天霹雳的模样。 孟初晞看她这模样,掐住自己的腿才没忍不住笑出来,而周清梧一脸委屈紧张放下了筷子,把折耳根推远,连连比划:我会漱口的,多漱几次,不会有味道的。 孟初晞忍得脸颊都在抽动,还是正经道:“折耳根很腥,我对这味道特别敏感,你漱口我亲你也能感觉到。” 周清梧呆了,看着那折耳根一脸生无可恋,却又努力挣扎:你做给我吃的。 “嗯,是的。” 似乎发现没用,她又不死心比划:就今天不亲,不可以吗? “扑哧”孟初晞实在忍不住了,天呐,她快没命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啊。 孟初晞笑得直打颤,周清梧这下知道这个坏人又是在欺负她,气得鼓起腮帮子重重哼了一声。 她可爱地冲孟初晞翻了个白眼,愤愤夹了一大筷子折耳根嚼得嘎嘣脆,看孟初晞还在笑,直接起身凑过去就要亲孟初晞。 孟初晞饭都顾不得吃,赶紧躲,平日里稳重端庄的孟老板,此刻跟个孩子一样在厨房里东躲西藏。 至于这天夜里,孟初晞没躲过,好好亲了亲小姑娘,以证明她不会因为折耳根嫌弃自己的小媳妇。 十天过去了,桑园的桑苗长出来了。 桑树已经开始吐芽长出了细小的嫩叶,孟初晞拿着剪子将嫁接的桑树原本的芽剪掉,确保嫁接的营养供应。而家里的鸡已经孵化了一批小鸡,孟初晞直接把鸡都放进桑园,让它们四处去寻虫子吃。 桑园已经翻过土了,孟初晞预备在里面种绿豆和蚕豆,可以给桑树供肥,而且可以很好利用土地面积。 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在桑园走了一圈,看着已经带了新绿的桑树,她眼里带笑:“我总觉得这光秃秃的树枝上冒出绿芽的时候,特别的好看。那一点新绿总让人觉得很温柔,稚嫩却充满活力和希望。” 周清梧亦是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她能理解孟初晞的感觉。秋冬后的桑树落叶归土,只剩下灰色干枯的树枝,整个桑园没了生机,而现在那那一点点新绿就扭转了整个感觉,这也是她们的希望。 桑园已经步入了正轨,不仅是罗武,在严谦的推荐下,孟初晞已经招了五个长工了。而罗武,孟初晞有意培养他,试探着在带他,等到时机成熟了,如果他能胜任,孟初晞准备以后桑园的打理就交给他,眼下那五个长工就是罗武在管。 “清梧觉得罗武怎么样呢?”孟初晞和罗武相识不过半年,但是就相处来看,这个人是个好人,也有能力,但是作为未来打理的主力培养,是不能出差错的,不然代价太大了。 周清梧知道孟初晞的打算,比划道:他可以重用,是个可靠的人,只是他不够周全,不能拿主意。 的确是这样,在执行能力上罗武能够超出期待,但是让他独自去安排,总是缺了点主心骨。 孟初晞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的确是这样。” 你想培养罗武当管事?周清梧问道。 “嗯,桑园规模大了后光靠我们两个人定然不行,从桑树的养护到桑叶的采摘,养蚕收丝,还有织布,我都需要去考虑。不然桑叶产量上去后我们如果接不住后续的流程,必然有人会来分一杯羹。” 周清梧眸子一亮,垂眸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满足于此。 说完她眨了眨眼睛:酿酒呢? 孟初晞失笑,捏了捏她的脸:“我家清梧怎么这么聪明呢?”果然她什么都懂,这感觉太好了,根本不需要担心她会不理解自己。 第102章 桑园扩建后孟初晞便将周家村的田卖掉了,而周清梧和她商量还是想在青阳镇种点东西,不然什么都需要自己买,孟初晞就想着等到桑苗移栽后空出的田便拿来种一些瓜果蔬菜,尤其是她的辣椒。 周清梧听她说了后忍俊不禁,比划:种一亩辣椒,让你吃个够。 孟初晞啧了一声:“清梧你是不知道辣椒有多少种吃法,去年是量太少了,今年收了辣椒我让你尝尝其他的。辣椒的魅力不在于本身,而是它可以成全别的美味。做菜曾味,还有可以用来腌制很多菜品,比如做豆腐乳,豆豉,腌萝卜丝,做豆渣,很多很多。” 她一个个报着,周清梧听得一愣一愣的,想着那些菜,配上辣味,应该真的很美味。 咽了口口水,周清梧想着种一亩也是可以的。 做生意可不比以往务农干体力活轻松,既然做了打算,孟初晞就决定早早动手。纺织车首先是要进行改良的,但是毕竟她不是专门研究这个东西的,虽然知道后世纺织车的演变,可是要想真的做出来,她又不能准确的画出设计图来,所以这件事需要一个内行的人一起协助她。 但是问题又来了,改良纺织车能够提升织布效率,这是行业内的一大优势,作为商人,孟初晞还是存了点私心,至少不能这么早就把它泄露出去,商场如战场,先机很重要,因此这个人就需要相当可靠了。 孟初晞和周清梧提了下自己的想法,周清梧思索了一下:你可以试试找严家帮忙。 但是毋庸置疑的是,严家可能会分一杯羹,不过孟初晞想了想,这也是最好的办法,合作往往是双赢的。 周清梧想着孟初晞纠结的点,又比划道:明日去集市买一台纺织车,拆开你看看,再考虑不迟。 在一年前孟初晞就简单改装了下纺织车,凭空想象总是难的,对着原有的构造也许会更简单一点。 孟初晞眸子一亮,抱着周清梧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棒呢?” 周清梧摸了摸被她亲的脸颊,红着脸嗔了她一眼。 说干就干,周清梧很快就让人把纺织车送了过来,这一整天孟初晞就沉浸在偏屋内鼓捣纺织车,饭都忘记出来吃了。 上午周清梧出去了一趟,回到家时屋里很安静,往里走才能听到偏屋的动静,摇头笑了起来,这是痴了。 悄悄走进去看了一眼,孟初晞半蹲在地上蹙着眉,眼前的纺车已经被她拆了一半,此刻她正一边看着里面的结构,一边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勒着。 周清梧远远探头看着,上面画的却是纺车各部分拆解的图案,线条很细致,虽然是简单几笔,但是能看出来孟初晞画得很好,不是随便涂鸦。 看她全神贯注都没发现自己回来了,周清梧也没打扰她,只是看孟初晞不自觉舔了舔唇,眉头拧了下轻轻走了出去。 过了一炷香时间,周清梧便回来了,手里端着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她泡好了一壶茶,给孟初晞倒上凉着,茶壶放在桌上的声音这才让孟初晞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扭头看了一眼,孟初晞甩了甩发酸的手笑道:“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周清梧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比划道:都该吃午饭了,哪里快,休息一下喝点茶。 孟初晞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眼外面,确实快到晌午了。有些歉疚地看些周清梧:“我忘记时间了,该做午饭了。”说罢她准备起身,确实一下没站起来,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又蹲了回去。 周清梧见罢连忙放下茶杯跑了过去,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眼里满是询问。 孟初晞呲了下牙:“腿麻了。” 腿麻只是小问题,可是缓解的过程那酸爽实在难受。周清梧有些埋怨,干嘛蹲这么久。 想着她直接弯腰把孟初晞抱了起来,孟初晞之前本来就轻,有了桑园后又瘦了许多,现下都没养回来,周清梧之前干的活不少,力气可比闺阁女子要大,抱起来也不费劲。 那一瞬间的酸麻被这一下惊得都来不及回应,孟初晞轻呼了声赶紧搂住了周清梧。周清梧把她放在椅子上,抬头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给她揉捏。 周清梧手上有巧劲儿,这么捏过一遍很快就疏解了。 孟初晞缓过来,笑着阻止她:“好了不麻了,不用捏了。”说完她又低笑出来捏了下她的鼻子:“力气怎么这么大了?” 周清梧皱了皱鼻子:你太瘦了。 说罢,她又有些忧愁,比划道:不爱长肉还总瘦,之前累瘦了都没补回来。 看她是真的操心了,孟初晞失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嗯,还有软肉呢。 “你还说我,我费了多少心思给你做好吃的,吃的也不少,除了脸蛋儿软软的有点肉肉,身上都不长肉。” 周清梧有些无辜,摇头反驳:你之前还说我软。 这倒是实话,小姑娘身子清瘦,摸起来都能感受到清晰的肋骨,可是真得软乎乎的,每每让她亲起来爱不释手。 “你要是肉点会更软。”两个人喝着茶在那没有意义的瞎争论,忙活一上午的孟初晞本来有些疲倦,可是看着周清梧,和她笑闹一会儿又精神起来了。 周清梧怕饿着孟初晞,比划道:中午我做饭,你休息。 孟初晞没拒绝,只是凑过去问她:“要给我做什么好吃的?” 周清梧梨涡涌了出来,写道:竹筒饭。 孟初晞唔了一声:“我许久没吃过竹筒饭了,好呀。你去做饭我给你准备竹筒。” 周清梧摇头:累了一上午了,我来。 孟初晞回去把图纸收起来,边收边道:“哪有这么矜贵,你还出去了一上午呢,我去弄,很快的。” 周清梧看着图纸不由好奇道:你会画画吗? 孟初晞微愣,随后点了点头:“我以前喜欢学过两年,而且这个身体也会。”说完她看着周清梧,笑道:“有时间我给你画一张,就挂在卧室里。” 周清梧脸一红,轻嗔了她一下,哪有这般自恋把自己画像挂房里。 出门前周清梧就决定中午吃竹筒饭了,因此米一早就泡好了。 竹筒饭也是之前孟初晞教给她的,吃过一次就让她念念不忘了,前几天孟初晞挖笋时提了一句,周清梧就想着回去做一次给她吃。 家里刚好有充足的食材,竹筒她已经锯好了,配菜里她把之前剩下的五花肉切了进去,在加上火腿,胡萝卜丁香菇丁,搅拌均匀加入一勺猪油化开,调好了味就可以装起来烤了。 竹筒饭竹子也有讲究,最好是一年的新竹,老竹香味会差许多。将竹节打一个洞,开水煮过后填入配好的米饭加水塞紧。竹筒饭最大的问题就是水的分量要掌握好,不然最后肯定是夹生的。 两个人周清梧做了四个竹筒,孟初晞已经把碳火升起来了。烤竹筒饭火候也重要,竹子要时常翻动避免起火。冬天吃一份热气腾腾的竹筒饭,想想就让人满足。 青色的竹筒逐渐烤成了黄色,上面嘶嘶往外冒着水汽竹子的香味萦绕在鼻端,渐渐的木塞也隔绝不了米饭的香味,孟初晞凑过来闻了闻:“好香啊,肯定特别好吃。” 这竹筒饭要耐心,直到竹子外面一层被烤的发焦就可以吃了。 刚拿下来的竹筒躺的很,需要放一会儿,等到不那么烫了,孟初晞用布裹着,拿菜刀小心翼翼劈开。开竹子可不能鲁莽,如果一刀下去力气大了,保不齐饭就毁了。 开了一道口子后,孟初晞手腕用力一挑,竹子应声开成两半,长条形的米饭出现在眼前,浓郁的清香扑鼻而来,颜色加了酱油后十分鲜亮,卖相十足。 把手里的饭递给周清梧,孟初晞继续劈开,火候特别好,糯米和大米混在一起黏糯精英,裹着酱油和油脂让人食欲大开。 周清梧有些迫不及待尝了一口,满足得直晃脑袋。孟初晞看得发现也尝了一口,米饭鲜咸软糯,却不粘牙发烂,水分给的恰到好处,米粒充分吸收了肉的鲜咸和竹子的清香,特别好吃。 感觉两个人因为忙于桑园的事很少再像这两天吃得歇班精致满足了。 孟初晞感叹:“自从忙了起来,都没时间好好做吃的了,带你出去的也少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没关系,忙也好,闲也好,都开心。 在她眼里有孟初晞在就是幸福的了。 孟初晞眼神柔和:“今年才步入正轨要委屈你和我受累,等到后面好了,我就能多陪陪你。”她们并不是真的有野心,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能衣食无忧,普普通通粗茶淡饭也不觉得难过。 只是这个时代普通平凡对两个偷偷相恋的女子来说太过遥远了,普通人希望摆脱的平淡于她们而言却是奢望。 吃过饭孟初晞又继续鼓捣纺车去了,而周清梧则在那里清理桑园的账目。最近几日开支不少,她需要清理一下,确保眼下现银能够支撑她们接下来的运营。 孟初晞在那里时不时敲敲打打,声音有些吵闹,不过周清梧并不在意,兀自专注地记着,时不时拨动一下算盘。 纺车被拆解的差不多了,孟初晞很清楚它的运行结构了,碍于如今的生产力她必须选择一种可行的改进措施。 如今的纺车都是单人进行,采取的是手摇或者是脚踏的,结构简单由曲柄、踏杆、凸钉等零件组成,踏杆通过曲柄带动绳轮和锭子转动,完成加捻牵伸工作。 记忆中在大衍王朝之后就出现了借用外力的大纺车,主要是是在纺车上加一个大的水轮,然后借助水流冲击的力量带动,纺车上锭子数量可以多达几十个,加撵和绕卷可以同时进行,一昼夜可以纺纱一百多斤。当初因为在书上看到珍妮纺织机,孟初晞当时觉得有意思还了解过查了资料,后来就知道了大衍王朝之后发明的大水车纺织机 之前她光顾着研究纺车构造,根本没深想,这样一思索这简直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下又想到了蒸汽机,孟初晞赶紧打住,想想就好了,自己又没见过蒸汽机,想要搞出来也是天方夜谭,不过纺车就不一样了,有了实物基础,改进可以不断尝试,说不定真的可行。 越想越激动,孟初晞觉得自己有点被原身束缚了,过来这么久真忘记了虽然做不到和小说中穿越者这么逆天的改变,但是这种改良和尝试却是切实可行的。 她因为过于激动出了一身汗,一个翻身站起来,来回走动满脸喜色。 听到动静的周清梧看她这个样子,有些诧异,连忙问她:怎么了? 孟初晞脸色发红快步走过去,周清梧看她脸色发红额头冒汗,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比划: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出汗了? 孟初晞一把握住了周清梧的手,兴奋道:“没事没事,就是想到了改良的方法,太激动了。清梧,要是我能成功,至少可以让纺纱效率提高数十倍!” 刚重要的是这基本不会影响后续历史的变迁,水转大纺车兴盛不过百年就逐渐销声匿迹,因着后来棉花替代了丝麻,这种纺车不适用,现在提前把它弄出来也无关紧要了。 看孟初晞激动,周清梧也很开心,她给孟初晞打气:一定可以的,初晞最厉害了。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要做什么你都没问,就知道我一定可以?” 周清梧固执己见:不用问,就是可以。 孟初晞笑意止不住,拉了她的手过去:“我和你说说我怎么想的。” 第103章 “清梧你看,这脚踏的纺车用脚踩踏板带动曲柄转动,然后可以让锭子和绳轮动起来,但是锭子数少效率也低。我想的是,把脚踏改成水力,借助水车带动,然后可以把纺车建大一些,一次装上二三十个锭子,那么效率将大大提高。以往一人一天能纺丝两斤就不错了,改了之后将近可以提到一日百斤。” 孟初晞现下就是做收丝工作,等到蚕丝产量上去,收到的蚕丝也要数百斤,如果人工纺纱,这工作量相当大,而虽说用了水转大纺车,那么几天就可以完成,而且完全不需要人工干预。对桑园而言绝对能省下一大批开销。 周清梧想象了一下,顿时惊诧不已,随后又想到什么,蹙眉疑虑地比划:一次性用三十多个锭子,线会不会缠在一起,绕线又该怎么办? 周清梧这个问题直接点在了点子上,孟初晞只是知晓后世原理,并没有真正见过水转大纺车,细节自然不清楚。而周清梧这个问题点醒了她,她格外开心:“我们清梧太聪明了,这的确是要考虑的问题,我得想想,怕缠绕那就分开就好了,做一个东西把它们一个个分开,再做一个缠纱的架子让它纺出来就可以绕好。” 她自顾自看着眼前的纺车嘀咕着,手指在捻丝的车架前比划,兀自沉思。 周清梧看着她手指在那比着,突然灵光一闪,她眼里一亮伸手想去拉下孟初晞,而孟初晞也突然转身道:“我知道了。” 两个人看着对方都是一愣,随后都笑了起来。 “你也想到了?”孟初晞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问周清梧。 周清梧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先说。 孟初晞用手比了个叉子形状放在车架前面,周清梧笑得越发开心,点了点头。 只要在车架前安置一个小叉子让每一股丝都从叉子上去过,这样被牵引着就可以避免缠在一起了。 “所以我们这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孟初晞笑着道,然后起身拉着周清梧往外走。 “青阳镇水源充足,应该有地方可以架一辆水车的,还有这纺车个头不小,在做之前我要先做下尝试,制一辆缩小版的。若真的能成功,便让人去做大纺车。等它完工,除了可以纺丝还可以用来纺麻,青阳镇麻产量可不少,可以替别人加工。”她边走边说,颇为兴奋。 周清梧被她感染亦是满脸笑意,出门后她走在前面拉着孟初晞往西走。大概过了一盏茶时间,孟初晞被带到了一处磨坊附近,在后面恰好是一辆水车磨盘。 孟初晞看了看,这里水流湍急,地势西高东低,水车运转的很好,的确可行。 周清梧陪着孟初晞在河边走了一段,微笑比划:得在河边建个作坊。 孟初晞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又叹了口气:“建作坊,建纺车,很贵啊,我又要把我们的积蓄败光了。” 周清梧抿嘴笑,指了指自己:我还有嫁妆,都给你败。 孟初晞失笑:“要让宛姐姐知道了,定要骂死我。” 说完,她又低了下头片刻后看着周清梧:“我好像太能折腾了,你受得了吗?” 周清梧眨了眨眼睛,颇为认同地点头:是,只有我受得了,你可不能找其他人了。 孟初晞哈哈大笑,两个人一路上孟初晞说周清梧听计划着下面要做什么。 孟初晞托严谦寻的木匠找到了,按照孟初晞要求的做了一个小纺车,所有的构件都是缩小的。做出来后,孟初晞兴冲冲拿去尝试,传送的带子是用麻绳搓的。带动水轮的确能够让锭子和缠纱框的一起动,周清梧拿蚕丝试了下,加了叉子后不但不会乱,而且线条形状良好,就是线轮尺寸上有些不合适,大小要调整。 再就是麻绳传送不够顺畅,摩擦很大,得用皮磨制减少损耗。如此研究不断改进后,终于可行了。这般将近耗费了七天孟初晞才把制作任务交给了这个师傅。 这谭木匠见多识广,自然一眼就看清了这纺车的优越性,做得时候叹为观止,连连称赞。 孟初晞摇头道:“这东西并不实用,对单个家庭或者是小作坊根本没用,这么大一架成本高,家里也不会有这么多丝麻需要纺,也就我们这种可以用。”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水转大纺车销声匿迹的另一个原因。 “这绝对能省不少事,孟老板这真想法真是绝了。”虽说她给的图纸并不专业,还有些乱,但是他看懂后却是赞不绝口。 这么一个大家伙至少得有二十尺长,六尺余高,想要完工至少要二十余天。 谭木匠沉吟片刻,如实道:“这个可不比你之前那个小的,至少要花二十多天,还请孟老板谅解。” 孟初晞拱手一笑:“无妨,我们暂且不急,只要保证可以做出来就可以了。” 谭木匠笑道:“孟老板放心,这点我可以打包票。” 孟初晞点头,随后又轻笑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和严管家说,所以谭师傅只需全力做好便可以了。” 谭木匠被她看透心思,略微有些尴尬,哈哈笑了几声:“好好,我便不多事了。这件事我绝不会对第三个人讲,孟老板放心。” “谭师傅言重了,严管家推荐了你,这一点我自然放心。” 送走谭木匠,孟初晞缓缓吐出一口气和严家合作她很乐意,她了解严帧严谦的为人,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只是亲兄弟明算账,有些利益她可不会全盘让出去,替他人做嫁衣她不会做,互惠互利才是她的原则。 解决完眼下这个大事,剩下的就是开始养春蚕了。眼下孟初晞手中春蚕数量已经扩大了一百多箔,由罗武和这个月招的短工一起负责喂养。 同时孟初晞也开始把去年筛选过得蚕种分给了附近种蚕人家,因为去年秋蚕养得好,吸引了不少人家也跟着养蚕,孟初晞都帮着分享了一些养蚕诀窍,使得幼蚕存活率高,长得快,虽说留了些后招,但是的确帮了不少忙。 罗武很佩服孟初晞这一点,之前邱远甄在时养蚕之法他也会告诉蚕农,但是都是有代价的,而且大多都藏着掖着。因着如果养蚕技艺过好,丝量虽然上去了,价格不一定高,如果被有心人学去了,种桑规模跟上,他不占优势。其实好处并不是没有,但是商人重利,总有种心理不想做这免费的事。 罗武忍不住问孟初晞:“东家,你就这么教他们养蚕,都不收一些好处么?哪怕是定下协议采摘桑叶也好啊。” 养蚕技术提升产量提升对个人而言是好事,可是长此以往对整个行业价格反而有影响。 孟初晞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不错,能想到这些了。不过放心吧,江宁府丝织品有很大的空缺,眼下的改变利大于弊。而且蚕一旦多了,桑叶需求也多了,蚕农养蚕蚕种并不费事,可是想要足够的桑树养蚕,自己家的地根本无法应付,他们总不至于拿耕地来种桑。所以即使我不强制他们买桑,他们也还是会来。 再说丝产量大,我收的多价格也低,即使导致丝织品价格下降,薄利多销我也是赚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很不容易,我和清梧也是这么过来的,希望他们辛苦几个月多得一些收入,日子也好过一些。” 她和周清梧以前过的苦日子不过是这个时代下微不足道的一个缩影,她有幸得天助走了出来,但更有千千万万的人永远在那个深渊里挣扎暗无天日。她谋求的金钱不过是为了安身立命,但是如果可以拉别人一把,她绝不会吝啬。 罗武听得愣住了,半晌他想着孟初晞一直在给他们家优待,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干,更是因着他这年轻的东家生就一颗慈悲心。 随后他微微低下头躬身道:“是罗武浅薄了,我知道了。” 他突然这反应倒让孟初晞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只是淡淡笑了笑,转头时却发现本来在家的周清梧站在她身后一株桑树下,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在她看看过去时扬起了笑涡。 孟初晞没来得及和罗武说话,快步走了过去:“怎么过来了?” 周清梧看了看周围,对着罗武打了招呼才比划道:快到饭点了,带呜呜接你。 她刚来就听到孟初晞和罗武的对话,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有种骄傲和感动,她喜欢的人有头脑有谋划,却是一个骨子里特别善良的人。 回去的路上,周清梧一直看着孟初晞,感觉到她眼里别样的温柔,孟初晞不由好笑道:“怎么这么看我?” 周清梧脸颊一红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觉得初晞特别好。 比完她又低头笑,脸颊红晕未退,透着别样的娇媚和羞涩,这么看着她,仿佛有一个小爪子在孟初晞心口挠着。 “傻瓜。总是这般夸我,我会骄傲的。” 周清梧没回她,只是牵着她的手。 她们养的蚕已经出了,恰好赶上桑园第一批嫩叶,不出她所料她桑园打理的好,叶子鲜嫩多汁,发芽也比一般桑树早,第一批早春蚕许多家庭需要在她们这买桑叶,嫩桑叶价格偏高,这也算是抢占了先机。 原本就觉得资金紧张,现在却是可以周转了。因此孟初晞心情特别轻松,昨天难得两人偷得浮生半日闲,便带着周清梧去钓鱼,竟是钓到了一条鳜鱼。古人云桃花流水鳜鱼肥,这个时节鳜鱼最好了,孟初晞想着回家可以给小姑娘做到好菜。 “想好了那条鳜鱼怎么吃了吗?”孟初晞想到昨天钓到鳜鱼时小姑娘都叫了出来了,不由得好笑。 周清梧抬了下头,思忖了下摇了摇头,指着孟初晞:你做给我吃,你选。 指完她便笑,孟初晞亦是忍俊不禁:“不得了了,都会发号施令了。果然成亲了就是不一样,以前都拦着不让我做,现在娶回家了,就这般有底气了。” 周清梧被她逗得一直笑,脸颊微红,却还是装模作样点头,比道:你现在跑不掉了。 孟初晞叹着气:“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可谁叫我都是你的人了,只能认命。” 她这话说的低凑得也近,周清梧听到那句“都是你的人了”耳朵根子发烫,一时间只顾着害羞去了。半晌她才红着脸比划:我也是你的。 孟初晞心头一热,虽然她没要了周清梧,但是肌肤之亲已经是有的了,她的确是,也只能是她的了。 嘴角微微扬起,她侧脸轻笑道:“那我回去给我的清梧做道松鼠鳜鱼,好不好?” 又是周清梧从未听过的菜名,但是听起来就觉得很厉害,不过周清梧很疑惑,比划道:我们要捉松鼠? 这也太难了些,松鼠极为灵活,她们去哪里捉去?而且没听说过吃松鼠啊! 孟初晞忍不住笑了起来,刮了下她的鼻尖,宠溺道:“不用捉,姐姐给你变一个松鼠。” 周清梧极为不好意思,以前听孟初晞称姐姐她就觉得难为情,现在两个人在榻上时孟初晞更爱用姐姐逗她。这不,欺负她欺负狠的时候,明知道自己说不了话,还非要自己叫她姐姐,一想到那场景,周清梧就面红耳赤,身体发烫。 第104章 孟初晞可不知道她脑补这么多,带着人回了家,就准备料理那条鳜鱼。 这鳜鱼个头还不小足有两斤多重,昨天拿回来养着现在还活着。把鱼杀了后,孟初晞准备做鱼的材料。周清梧则在一边择菜,蒸米饭。 松鼠鳜鱼是后来苏州菜品中非常有名的一道菜,滋味酸甜味道非常好。昨天钓到鳜鱼的时候孟初晞就像到了这道菜。唯一比较遗憾的是没有番茄酱,因此只能孟初晞自己调一个酸甜口的汁。周清梧口味偏好酸甜口,这道菜她肯定喜欢。 鳜鱼可是难得的珍品,即使现代社会鳜鱼也是价格不低的。把鱼牙拆下后把鱼头卸下来,接下来就是极为考验刀功的改花刀,鱼肉从大骨处切开尾部不能断,把背骨头砍掉,去掉排刺,只剩下两边的鱼肉,用十字型打花刀,随后放入黄酒姜片盐巴腌制。 这就又到周清梧最喜欢的观摩时间了。趁着腌鱼的时候孟初晞在那调酱汁,没有番茄酱不仅味道欠缺一些颜色也会不好看,所以孟初晞退而求其次选了家里的辣酱,加入蒜蓉和糖,醋搅拌。洗干净手,孟初晞拿手指尝了尝,酸甜可口带点辣味,却是另一种风味。随后她又蘸了一点在指尖递给周清梧:“清梧你尝尝味道,还需要加点什么?” 周清梧正看的出神,见孟初晞把手指递过来这么一说,她下意识就张嘴把孟初晞手指含进了嘴里,尝了下味道。 孟初晞清晰感觉到周清梧轻轻嘬了她一下,舌尖从她指腹滑了过去,顿时身体一个激灵,手指都忍不住瑟缩回来。 她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看,然后缩了回去。周清梧自然把她的动作看进了眼里,当下也是一懵,刚刚孟初晞也尝过呢,而且这动作有点太暧昧了。顿时红着脸半晌不知道如何比划。 “好吃吗?”看她这副模样,孟初晞耳朵根子也有些烫,赶紧转移这傻姑娘的心思。 可是这一问更不对味了,周清梧呐呐地看着她,点头又摇头。 孟初晞也是又羞又想笑,只能再次说一次:“酱料味道好吗?” 周清梧连忙点头:很好吃。 孟初晞放了心继续忙活着,周清梧看着她,舔了舔唇脸颊的梨涡又冒了出来。 腌好的鱼裹上面粉,孟初晞倒提着一抖干面粉分分落下,鱼肉改的刀花沾了面粉格外漂亮,周清梧忍不住哇了一声。 锅中热油温度正好,到提着鱼,孟初晞提醒道:“清梧站远点,别烫到你了。” 在周清梧退开一点后,她把热油浇在鱼身上,滋的声音传来,热油翻滚,浇了一遍定型了再把鱼整个放进去油炸,淡黄色油沫在鱼身周围翻腾,香味瞬间迸发。 等到外面金黄酥脆了,孟初晞把它捞出来,再进行第二次复炸,这样会更加酥脆。 等到把鱼头也炸过一遍摆盘,孟初晞把汤汁浇了上去,红色汤汁一浇上去,颜色十分漂亮,周清梧看得忍不住拍手,比划着:好漂亮! 孟初晞有些得意:“你看这像不像松鼠?” 周清梧瞪大了眼睛,随后捂嘴笑得不行,孟初晞被她笑声感染,亦是笑了起来,这小丫头笑点奇奇怪怪的可爱。 中午一条松鼠鳜鱼再配上一道清灼白菜,又是满足丰盛的一顿。 周清梧跟着孟初晞在吃的方面远超大衍王朝的烹饪水准,这松鼠鳜鱼她从没听过,看着孟初晞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她低头吃起来,入口就是外面酱汁的味道,酸甜微辣,特别爽口。 一口咬下去,外面是粘稠的汤汁里面就是酥脆的外皮,咬开后又是鲜嫩的鱼肉,有没有刺,如此三层口感汇合在一起,怎么一个好吃了得。 周清梧吃得忍不住哼了几声以表达对这道菜满意。周清梧是典型的江南人,口味偏酸甜,这道菜格外如她意,直吃得停不下来。 孟初晞看她喜欢成这样,眼里满是宠溺的笑容,虽说如今生活好了,但是最让她放松开心的,永远都是因为周清梧。 到了夜里房里的灯还在燃着,孟初晞洗完澡看着伏案记账的周清梧,擦着头发道:“都夜里了,明日再写。” 周清梧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眼前的册子示意只有一点。 孟初晞放下毛巾帮着把灯芯拨亮一些往周清梧眼前靠:“仔细别坏了眼睛。” 她倾身一看,周清梧这是在记录这几日桑叶的进出账数额,孟初晞大致看了看,桑园桑叶基本上都长了出来,一箔蚕从出生到结茧需用桑叶两三百斤,今年青阳镇养蚕数量数百箔,需要的桑叶量极大。就目前他们种桑的水平,喂养十箔蚕就需要四亩桑园,而孟初晞桑园初初改造,今年第一年差一些,两亩地就够养十箔。 等到桑园嫁接完成,到了明年一亩地就能解决十箔蚕了。 眼下蚕已经四龄,需要的桑叶可不少,每天桑园都有不小的收益,再加上势头非常好。 周清梧把桑叶的产出和入账记录清楚,同时明天开始桑树苗要移栽了,需要一笔开支,她在做预算。 孟初晞看着,她的复式记账法已经用的非常熟练了,记得非常好,有她把关她下一步计划才能做的高枕无忧,心中有数。 看她搁了笔,孟初晞抱着她叹道:“清梧怎么这么棒呢,要是没有你我做什么都没底气了。” 周清梧笑着,扭头看着她比划道:你才棒,法子多,桑园才能做的这么好。 要邱远甄看了桑园如今的模样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还曾想出价八百贯买回去,被孟初晞拒绝后,懊恼得不得了。 孟初晞亲了亲她:“都是你不计较一切支持我,换做我是被别人捡了,都不晓得会活成什么样呢。” 她的声音带着低低得叹息又满是庆幸,周清梧握紧她的手,同样庆幸。孟初晞庆幸的是避开了可能发生的苦难,而她却是避开了定然的绝境,多值得庆幸啊。 两个人这么抱了一会儿,孟初晞轻声道:“水热了,该去洗澡了。” 周清梧点点头,拿了衣衫去洗漱。 夜色浓稠,屋内烛火已经灭了,屋外格外安静,连虫鸣都不可闻,因此屋内的动静格外清晰。 透着黏腻的鼻音时不时在夜色中响起,似乎难以压制。垂下来的帷帐晃动着,空气中弥漫着别样的气息。 半晌后一道喑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喃喃道:“乖,叫姐姐。” 只是回应她的只有低低的泣音。 翌日周清梧醒过来时孟初晞已经醒了,她半靠在床头,正笑盈盈看着自己。 周清梧愣了半天想起昨夜这看着温柔的人百般折腾她,也不知道哪来的恶趣味儿,自己说不了话,非要在紧要关头逗她喊姐姐。 她满脸通红,当时她手脚发软,说不了比都比不出来,想到这她抓着孟初晞的手咬了一口。 孟初晞只是笑随她咬着,还摸了摸她的头给她顺毛。周清梧只是恼她欺负自己,哪里真舍得咬疼了。 孟初晞讲她抱起来,亲了亲:“乖不生气了,我错了。” 周清梧哼了声,撅着嘴伸出一双手挥了挥:很多很多次了! 孟初晞眼里有些羞涩,其实她只是有些忍不住,每当她让周清梧叫姐姐时,周清梧表现得都格外可爱,说不出话就是软糯的小泣音,逼得无奈时会努力比划一下,没力气被气急了,就拉着她咬她。偏偏又不用力,挠得孟初晞心痒痒的。 虽然知道这样欺负了她,可就是忍不住。 “是好多次了,我忍不住。以后不这么过分了,好不好?”孟初晞哄她,周清梧别扭了半天,被她抱着逗弄,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把人哄好了孟初晞才松了口气,看了看天色,温声道:“我起来给你做早饭,今天吃水铺蛋好不好?” 通常而言周清梧从不对她使小性子,也只有这种时候会这般,让孟初晞既怜且爱。 她起身穿好衣服打开院子里的门,呜呜已经起来了,伸着懒腰围着孟初晞转悠。 “饿了吗?”孟初晞摸了摸呜呜的脑袋笑道。她心情很好,嘴角笑意收不下来。 把院子里鸡喂了,家里两只母鸡都孵了小鸡,一共添了十多只,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喂完鸡,她去鸡窝摸了摸取了新鲜的鸡蛋,准备给闹脾气的人做好吃的,昨晚也是受累了。 而穿衣服的周清梧看着自己身上某个罪魁祸首留下的痕迹,皱着鼻子既甜蜜又埋怨,之前一直守礼不肯要她,现在也没真要她,可是折腾起来比自己花样多多了,大坏蛋。 正在做水铺蛋的孟初晞迅速别开头打了个喷嚏,边洗手边想不会是小丫头在那骂她吧。嘴角扬着笑,赶紧做饭,昨夜折腾得这么晚肯定要饿了。 水铺蛋做法简单,但是味道好吃又有营养,作为早餐最合适不过了。 打了四个鸡蛋到沸水中,慢慢煮至定型,估摸着七分熟了再过一会儿孟初晞就把它们盛起来,家中酒酿和糖都有,倒入甜汤,一碗简单的水铺蛋就做好了。 早上光吃这个肯定不行,孟初晞昨晚就和好了面准备给周清梧做手抓饼。 手抓饼是个细活,比较麻烦,她还从没给周清梧做过呢,今天做一次哄她开心。 和好的面切成小剂子擀开,再抹上猪油调制的油酥,折叠后卷起来擀开就可以上锅煎了。做了信么多次面食她擀面手法越来越熟练了,很快就擀了四张。 周清梧洗漱好在一边看着她,待孟初晞笑着瞧她时,又傲娇地撅一下嘴不理她。 孟初晞失笑,把水铺蛋递给她:“饿了吧,先吃两个蛋垫垫。” 周清梧咽了咽口水,她最喜欢孟初晞做的水铺蛋,口感爽滑特别嫩。她接过来拿着调羹瞅了瞅旁边,看到还有一碗,这才吃了起来。 这蛋煮的七分熟,里面蛋黄还是糖心的,一口咬下去微微流汁,神奇的是孟初晞做的就是没有那种腥味,吃起来反而特别好,配上美味甜汤,好吃极了。 看孟初晞还在忙活腾不开手,周清梧看了看碗里被咬了一半的蛋,绷着脸舀了起来递到孟初晞嘴边,嗯了声。 孟初晞看她鼓着个脸颊很认真的在生她气,可是却又在这喂自己吃东西,差点憋不住笑了起来。但是怕小姑娘恼羞成怒只能忍着,张嘴把那半个蛋咬进嘴里,吃得格外满足。 周清梧低头喝着汤,又忍不住探过去瞅她在做什么。 孟初晞见状解释道:“这个叫手抓饼,特别香酥好吃。”锅中第一张已经双面金黄微焦,孟初晞把它盛出来,示意周清梧尝尝。 饼是一整张的,周清梧伸出筷子夹,却发现一夹这饼就一层层撕了下来,她微微一愣,用筷子扯下一片放入口中,外面一层香酥微焦,盐味比较淡,但是确实越嚼越香,她睁大眼睛又吃了一口,真的好吃。 “怎么样,好不好吃?” 周清梧点头又夹了一筷子喂给孟初晞。孟初晞把饼卷进嘴里,尝了尝:“发挥不错,好吃。” 她继续煎剩下的,又笑道:“原谅我没有?还生气吗?” 周清梧哼了一声,继续喂了她半颗蛋,自己坐在一边慢慢吃起来,看样子哄不好了。 孟初晞却知道她才不会真不理自己,但是哄一哄是她们的情趣,也是照顾她媳妇的情绪。 第105章 大纺车造好后,孟初晞前去拜访了严谦,果然严谦早就在等她了。见她来时笑了起来,吩咐人上茶。 “严管家,既然我来了,那便开门见山说了,严家于我有恩,所以初晞一旦有好的东西,必然也会的严家分享。这次请您帮忙请了谭师傅,目的便是建纺车,我想对严家来说,这个大纺车也是很有必要的。”说罢她拿出图纸递给了严谦。 严谦有些惊讶,低头看了半晌,脸上表情越来越惊讶,他猛然抬头:“当真可行?” 孟初晞点头:“已经试验过了,可行。” 严谦看了又看,笑着问她:“你想要什么?” 孟初晞低头轻笑抿了口茶:“我原以为我够直接了,没想到严管家你更直接。” 严谦看着她道:“看对象,我觉得你我之间不需要那些算计,开门见山谈,最终就如你所言,互惠互利。” 孟初晞吸了口气:“那我也不客气了,我的请求很简单,严家占据青阳镇最主要的码头,我想,以后货物走水路想双方合作,帮忙运一程给个便宜。” 孟初晞说完严谦知识略微沉吟了片刻爽快道:“可以,知识到底给你什么程度的便宜,这需要请示老爷。” 孟初晞点头:“自然。这水转大纺车,我已经请谭师傅动工了,到时候严管家可以来看看效果如何。” “好,一言为定。”严谦想着心里就止不住激动。要知道如果这是真的,他们人工投入和时间的损耗几乎成倍减少,效益至少能再上两三成,这个改变了可谓是扭转了纺织业生产状况。 他们如果抢先一步,在这大衍王朝能得到的利益不容小觑,区区水运价格的降低不足道哉。 处理好这件事后,眼下孟初晞便只需要守着第一批春蚕上簇,另外着手寻找作坊,等到水转大纺车建好立刻赶在今年最早一批把这蚕丝纺成纱最先上市。 严家手底下主要是麻的加工,做布匹买卖,所以最开始货可以直接供给严家,剩下的她自己着人织成绢和绸缎通过水运做给其他地方,如此省事省时。 一切都如孟初晞和周清梧预料的,发展得很顺利。很快第一批蚕上簇了,孟初晞提醒蚕农及时观察巡视,准备蚕上簇,就这么几天大家养的蚕也都陆陆续续结茧了。 一路以来都是按照孟初晞指导的方法养蚕,上簇结的蚕茧上品率提高了近两层,蚕茧的以往每箔不过十二斤就是多的了,现下有些高达十四斤,更让他们欢天喜地。 孟初晞收丝有两类,一是直接收蚕茧,一类是直接收蚕丝,两种前者价格低许多,但是对蚕户而言省时省力,蚕丝则需要自己缫丝。若品质不好还会损坏丝的品质,因此没多少经验的都会直接卖蚕茧,收入虽低一些但是省时省力,而且绝对比辛辛苦苦种田要强的多。 其实周清梧有些不理解,蚕茧加工费时,这么多蚕茧她们收回来都要再次缫丝,耗时耗力加上人工费用,反而不如收丝利索。 孟初晞看着她道:“那清梧帮我算一笔账,收蚕茧后我们自己得到的丝价格一斤摊多少,和直接收相比如何?” 周清梧思忖了一下,缫丝请人一天工钱在五六十文不等,一个人一天缫丝量,一斤蚕茧得丝在一两八分到二两之间,这么一算下来,收蚕茧缫丝,一斤丝价钱在两贯左右,而直接收价钱应该是不足一贯九百文。 心里盘算完,周清梧比划道:收丝一斤能少十至二十文。 孟初晞点了点头,夸道:“清梧真棒,的确要贵上十几二十文,但是清梧,虽然多出了这十几二十文,但是一批蚕茧下来,我们需要多少缫丝的人,这些人一天要额外多五十多文的收入。有人愿意卖蚕茧图保险省事,我们收了后又能让青阳镇附近一些没活做的人有事可做,他们挣下一天开销,左不过我们一斤丝少挣十几文,也无关紧要了。” 周清梧听罢愣了半晌,随后扬起笑连连点头,看着孟初晞的眼睛里都星光闪烁。 孟初晞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遮住她的眼睛:“好啦不要这样看着我,桑园院子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了,我们去看看。” 因为要加工缫丝,以及存放货物,孟初晞在桑园附近建了仓库,眼下应该快要完工了。货物就是她们的财产绝不能有失,所以孟初晞很重视这个,罗武最近几乎整天都在监工。 在作坊和仓库都建好后,正如孟初晞所言把周清梧的嫁妆都贴进去了,就剩下不足一百贯现银了。 不过周清梧也不心疼,因为事实证明这两样东西非常有用。缫丝进行的如火如荼,因为是头一遭,孟初晞和周清梧几乎是轮流在那边看着,提点那些短工做的不好的地方。 而孟初晞也动了些小策略,保质保量验收合格,会有赏银。损坏如果太多,工价就会被压低,如此一来质量倒是不错,那些缫丝妇女干劲十足,远超过周清梧原本预计的。 这半个月是最忙碌的时候,孟初晞最初收丝都要亲力亲为,纺车那边,缫丝都需要她和周清梧去,以至于格外忙碌劳累。 于是在三月初,孟初晞招了两个有经验的管事,专门负责帮忙处理这两个流程。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孟初晞出的工钱不低,目的就是把她亲自物色的两个年轻的人带出来,以后生意大了总要人顶上。 罗武成长的很快,虽然还不能完全达到孟初晞的要求,但是桑园那边孟初晞已经不需要太过操心,小事罗武完全可以解决,出了问题他也能及时反馈过来,忙活了一阵后一切总算理顺了,算是有条不紊了。 两个人放松下来后在家休息了一天,三月份桃花都开了,家里院子中种的花草都长得很好,坐在院子里看着,格外惬意。 在院子里的爬架上,周清梧挖回来两株金银花,现下已经吐了新叶,再过一个月这围墙上都能开满金银花了,那两株蔷薇如今也长的很好,爬上了外围围墙。 “映山红都开了,兰花应该也差不多了,家里的兰花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 周清梧给她倒了茶,比划道:过几日回去看看,刚好可以找一下蘑菇。 孟初晞眸子一亮:“是去找茅草菇?” 周清梧点头,想了想比着:找一些给你做糯米饭。 这是孟初晞的最爱,有机会她还是想让她尝尝,今年日子虽好了,可是孟初晞反而比以往更辛苦,劳心劳力的。看了看不远处的鸡,家中鸡蛋已经吃不动了,拿去卖了不少。鸡暂且不缺,可以杀了鸡炖汤给孟初晞补身体。 孟初晞可没想到周清梧谋划着向鸡动手了,只是忽然听到了家里鸡咯咯的叫声,急促而响亮,便说了句:“今天又有鸡下蛋了?” 周清梧点头:家中蛋攒了不少,明天我拿去卖了,放久了都坏了。 鸡蛋算是普通人家最能接受的补品,三文钱一枚还是买的起的。所以但是不愁卖。 只是,孟初晞想了想,突然开口问周清梧:吃过变蛋吗? 周清梧一愣摇了摇头:什么叫“变蛋”? 孟初晞想了想这时候大衍王朝应该是没有这东西得,心里顿时有些兴奋,她都忘记了,这不是无意提到鸡蛋多了,她都没往这上面想。 于是她兴致勃勃给周清梧解释:“变蛋就是用石灰粉和草木灰一起把鸡蛋裹起来,等到一定时间后,蛋清凝结变成有弹性的模样,味道特别好,和鸡蛋完全不一样,而且很耐放。” 周清梧有些茫然,孟初晞笑道:“等我做出来你试试,我先去买石灰粉。” 说做就做,周清梧看着她站起身火急火燎就出去了,不由失笑。她突然想着,其实孟初晞去开酒楼也不错,新菜色特别多,还有那些小吃的。想着自己都抿嘴笑了起来,然后想着孟初晞要草木灰,看了看外面,她摇了摇头,她想做自己就只能帮忙了。 寻了稻草周清梧准备去给孟初晞烧草木灰了。 等到孟初晞回来时,就看到周清梧在筛草木灰,顿时扑哧笑了出来:“好乖啊。” 周清梧别了她一眼,低哼一声继续自己的活。孟初晞低头亲了她一口,在她红着脸嗔怪时走进了厨房。 变蛋需要选择放了一段时间的鸡蛋,而且不能有缝隙,不然会坏的。 石灰粉加入凉水拌匀再放入草木灰,为了味道好一点,孟初晞在里面加了盐和香料,调成糊后把鸡蛋裹好,再缠上一层木屑,放在阴凉地存放就好了。 “这个放十天左右,就可以吃了。凉拌最棒的,很好吃。” 周清梧好奇拨了拨,点了点头。 这两天水转大纺车正式投入了生产,孟初晞和周清梧一起去现场看着,当水轮转动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蚕丝被捻上后,蚕丝被拉伸卷起来,三十二根丝分成纱源源不断被缠绕起来,非常顺利。 春蚕丝量比秋蚕多了一倍,可也不过几天就解决了。 而想要把这大批丝织成绢卖出去,孟初晞得亲自去苏州府同那边的商家商讨。计划是由钟楼作为介绍人,去那边签合约。因此,这次孟初晞要跟着商船去苏州。 得知这个消息周清梧有些舍不得,家里不能不留人,而且孟初晞也不想带着她去苏州府,她肯定要和孟初晞分开。 这次去时间赶,而且走水路一路飘摇,滋味可不舒服。去那边她还要和人接洽,孟初晞怕带着周清梧又要让她受累了。 和周清梧说了后,她点了点头,但是却不大放心地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孟初晞笑了起来:“没事的,苏州府不远我去了办完事立刻就回来了。唔,等我回来,变蛋就可以吃了,你一定要乖乖在家,我和罗武说了,我不在家的这几天你就住在桑园,那里有人守着会安全很多,不然我不放心,嗯?” 被她絮絮叨叨一通嘱咐,周清梧忍不住笑了起来,连连点头:知道了。你一个人在外面,才要小心。 孟初晞翌日一早就要随商船离开,夜里周清梧抱着她一直闷闷不乐,也睡不着觉。 自从她们相遇后就没分开过,现在孟初晞要出去谈生意,这些天她做什么遇到什么,她都不知道。这一去最快也要六七天才能回来,她更担心孟初晞一个人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虽然知道孟初晞很厉害,可还忍不住胡思乱想。 孟初晞自然能感觉到她没睡,低声道:“怎么不睡觉?” 周清梧仰头在夜色中看着她模糊的轮廓,又抱紧了她,把脑袋埋在她怀里,动作中的依恋和不舍孟初晞感觉到一清二楚。 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了,嗯,我看看苏州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们清梧带些回来好不好?” 周清梧摇头,在她掌心写道:不要,只要你回来。 孟初晞心里软得厉害,亲了亲她的额头:“好。” 亲着怀里软乎乎的小姑娘,孟初晞侧头看着她:“还睡不着吗?” 周清梧的确没睡意,点了点头。 孟初晞闻言,低低道:“那……我们……可以吗?” 话音轻落,孟初晞翻过身虚压在周清梧身上,意味很明显。 周清梧脸颊滚烫,目光游移不敢看她,最后还是伸手搂住了孟初晞的脖颈。 空气中热意逐渐燃了起来,夜色中,孟初晞揉着周清梧的脑袋,咬唇忍耐着,直到最后压抑不住。 因为孟初晞要出远门,周清梧怕累着她,来了一次就乖乖被孟初晞折腾得彻底,迷迷糊糊中哪里没有睡意了,一觉睡得沉沉的。 第106章 第二天一早孟初晞就醒了,看着身边还在睡的人,无声弯起了唇,一切动作都被放慢放轻,她不想惊了周清梧的好梦。 不过虽然被折腾的厉害,但是周清梧还是惦记着今天孟初晞走的事,因此当孟初晞蹑手蹑脚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含糊的嘤,咛声传来,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她。 孟初晞忙回头,睡得迷迷糊糊的周清梧拽住她的衣角努力想睁开眼。 孟初晞看得心里发软,凑过去温柔道:“太困了么?那再睡一会儿,没事的。” 周清梧又摇了摇头,眨了眨眼睛,四处摸索着自己的衣服。看她困成这样,孟初晞有些罪恶感,把人折腾狠了。 看她固执地要起来,孟初晞索性把人抱过来,寻了衣服替她穿。等到衣衫穿好,周清梧总算清醒了过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她伸手捶了孟初晞一下,满脸委屈。 孟初晞连忙赔罪:“是我不好,累着你了,想到好长时间见不到你,我就没忍住。你在家休息,不用送我了好不好?” 周清梧闻言眸子一瞪,撅着嘴使劲摇头:不行,你第一次出门,我要送。 她彻底醒了过来,帮着孟初晞清点一遍要带的东西,去厨房烙了几张饼,又煮了两个鸡蛋,给孟初晞做早饭。 想了想她又找了个小陶罐,把家里做的黄豆酱装了一小罐递给孟初晞。 外面吃的不知道合不合口,你带上这个。 孟初晞也没拒绝,笑着点了点头。 周清梧正准备把包裹收拾好,又想到什么把柜子里一双新鞋拿了出来,比划道:最近雨水多,多带一些。注意保暖,我给你放了件夹衣,别忘记了。 看着这一大包,孟初晞拉住了她,略有些委屈道:“我不过几日就回来,你这架势像是要把我赶出去不让回来了。” 周清梧看着她,轻轻推了她一把,把包裹系好。 等到两人到了码头时钟楼已经在船上等着了。周清梧和钟楼打了招呼,脸上笑意都有些勉强一直看着孟初晞,眼里神色任谁都知道是舍不得。 那边船上人伸手扶着孟初晞上了船,孟初晞回头握了握周清梧的手,看她这模样,眼睛都有些发酸,叮嘱道:“一个人在家不要累着自己,如果觉得一个人做饭麻烦就去和江嫂子搭伙。”江嫂子就是罗武的妻子。 说完她又忙对着罗武道:“罗武,我不在你帮忙顾看下桑园,也护一下她。” “东家放心,我会照顾好小姐的。” 钟楼在一旁看得直摇头,直到船起锚离开,看见周清梧跟着追了几步,孟初晞还站在夹板上挥着手,忍不住笑道:“你们这也太黏糊了,小夫妻分开也没你们这么难舍难分。还都成亲了呢,还没改过来,估摸你们对你家那个不见人影的夫君都没这么上心。” 孟初晞看了又看才走进船舱道:“我从没留她一个人在家过。” 钟楼白了她一眼:“人家丫头都十七岁了,换做别的孩子都好几个了。再说,她有分寸的很,可以照顾好自己,家里你也不用操心。” 孟初晞没说话心里嘀咕着,她没操心家里,就担心她了。 从江阴到苏州走水路需要三天时间,因为最近里这片水域时不时有江湖帮派在这里路过,偶尔也有水匪,所以钟楼一行十分谨慎小心。 孟初晞很不适应坐船,她原本就很少上船,这身体似乎也不喜欢,因此有些晕船,几乎是睡了一路,也没怎么吃东西。 原本打算一下船就去前往拜访苏州城最大的商户钱家,但是钟楼看孟初晞脸色憔悴发白,皱着眉制止了她:“你这个样子去谈也是勉强,休息一天明天养足了精神去。”说罢又嘀咕道:“这要让清梧那丫头知道了,还不得心疼死。” 孟初晞哭笑不得,不过钟楼说的却是不错,这样风尘仆仆也不合礼数,于是一行人找了家客栈住下休息。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很美,比后世孟初晞见到的美多了。即便是在客栈里,从窗户往下看都是布局清幽典雅的假山和漂亮的圆形门廊和镂空窗户,透过这窗口看到的景色就像被裱进一幅画里了。 虽然很累孟初晞却睡不着,看着下面的景色又忍不住想周清梧了,这个点不知道她在干嘛呢。叹了口气,要是有手机就好了,可以视频看看她。 胡思乱想间,她靠在了床边却是睡了过去。 而独自在家的周清梧却是回家把鸡喂了,看着家中分外熟悉的布置,她却觉得有些陌生。没有孟初晞的天井并没有往日的漂亮,院子里的桂花树似乎都不那么苍绿了。 院子里两人时常坐着石凳,屋内孟初晞经常用的笔纸,还有她经常看的书,任何一件都能让她想到孟初晞,这才三天而已,苦恼地拍了拍头,周清梧有些无奈。 桑园第一批蚕已经好了,可以开始第二批了。但是在养蚕之前需要先预估一下蚕量,之前第一批整个桑园大约饲养了近四百箔蚕,第二批估计只能养一百多箔,因此周清梧提前和预备养二批的蚕户说了,避免养蚕过多桑叶不足。 跟着孟初晞一起养过蚕的她,很清楚需要做什么。孟初晞不就在的日子里她基本就是和罗武一起安排人手给桑树追肥,让桑树还能再增产,无事时就带着呜呜在桑园巡视,尤其是新种植的桑树,抵御病虫害的能力还比较弱,需要好好照料。 连番的忙碌让周清梧暂且能平息一些对孟初晞的思念。另一边,孟初晞已经在钟楼的引荐下见了苏州府钱家的大管家,钱仁。 因为有钟楼这个老熟人介绍,见面的过程很顺利。而此次孟初晞也把她们产的绢纱直接带了过来。苏州府近几年重心也是开始往丝织品上倾斜,桑园和养蚕量开始增加,而钱家在这方面专门去京东两路的青州去学习种桑养蚕之法。 在交谈中提到了孟初晞也是在青阳自己种桑养蚕,顿时大为感兴趣,双方足足在一起聊了一个时辰才作罢。 钱仁满脸喜色,大笑道:“我竟然不知道青阳竟然有孟姑娘这等人才,要是知晓也不用不远万里去青州和那青州第一商的孟家去取经求道了。” 钱仁一句话说完孟初晞还没意识到什么,钱仁倒是又自顾自道:“说来也巧了,孟老板也姓孟?”他有些疑惑,随后看着孟初晞:“这么一说,你的许多想法也有些相似。” 他说着说着,蹙起了眉,有些诧异地笑道:“我竟然觉得你和孟家那位大小姐眉宇间有点像。”说完他摇了摇头笑得更加开心了,“真是奇妙的缘分,孟姑娘你是钟兄弟介绍的,这些绢品质也上乘,如果在桑园打理方面孟老板愿意不吝赐教,我们日后生意买卖就可以定下来,定是互利互惠,你说呢?” 他说完看着孟初晞,但是对方神色怔忡似乎没听到他说话,不由又问道:“孟老板,有什么问题么?” 孟初晞回过神,连忙道:“哦,不好意思,方才听了钱管家的话有些失神了。既然这般,那便太好了,如此一来算是钱管家看得起我,我必然会尽力。” 钱仁点了点头,想到自己无意间说的话,仔细看了看孟初晞。他不由想自己也是和那位孟家大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印象挺深刻的,那个女子相当有手腕,的确是和孟初晞有些像,他故意调侃道:“孟老板不会和青州孟家有什么关系吧?” 孟初晞心头一跳,笑了起来:“我倒是想,可惜我就是一个普通小村庄出身,有贵人相助再加上有点小聪明,这才有点起色,和他们比不了。” 两人说罢都笑了起来,如此坐了片刻,钱仁很爽快地和孟初晞订下了协议。 只是一路上孟初晞都有些魂不守舍,青州孟家,别人听到钱仁这么说大概是以为调侃或者是觉得巧合,可是对孟初晞而言,却是一种宿命般的感觉。她的遭遇本就摆在那,免不了会对号入座有所联想,但更重要的是听到青州孟家和钱仁说的那个孟家大小姐,她心里那一瞬间的心跳加速和那有些心悸的熟悉感,更是让孟初晞不得不多想。 此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来苏州府就像莫名其妙绕了一个大圈后,再次避无可避踏进了命运的漩涡里。 钟楼看到她这样还有些担心:“没谈妥吗?” 孟初晞摇了摇头,勉强笑道:“没有,一切都很顺利,钱管家很爽快,协议已经定下来了,明日双方订下盟约,我们就可以准备回去了。” “这么快?”钟楼诧异道,然后又笑了起来:“不错啊,钱仁可是老狐狸了,没那么好打交道,你居然第一次就能谈妥,哈哈不错,不错。不过这不应该感到高兴吗?你怎么这副模样?” 孟初晞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估计着凉了。” 钟楼看她脸色的确不好,信以为真,忙开口道:“那赶紧回去休息,这生病了再坐船,你身子扛不住的。” 孟初晞点点头:“没事,就有些不舒服,休息会儿应该就好了。” 孟初晞本来想和钟楼打听一下青州孟家,可是钟楼也知道她的遭遇,此刻问孟家,他定然会多想。她身份未知,她自个儿心知肚明避如蛇蝎,可是在外人看来,怎么会有人不想知道自己家在哪里,更何况那个孟家似乎也是富甲一方的大户,这种家境,恐怕疯了才会像她一样,死活不肯沾染半点了吧。 唯一让孟初晞能够感到安慰的是,青州位于京东两路,距离江南之地山高路远,虽然不知道这个原身是怎么在江宁府遇难流落到周家村的,但是想要在千里之外去找一个有意避开的人,应该是相当不容易。不然也不会这么久了没有一丝孟家找人的消息。 但是即使这般安慰自己,孟初晞心里依旧不安,孟家,难道这么巧合她这原身也姓孟?为今之计只希望钱仁没那么敏感,只是把那段话当一场笑话。 她突然很想周清梧,这种想念比以往四五天都要强烈,在心头不住地抓挠,辗转反侧。她在苏州府的客栈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而远在青阳的周清梧同样难以入眠,仿佛两个人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 翌日孟初晞和钱家签了契约后婉拒了酒席,直接回了客栈。钟楼原本看她精神不佳想要多留一天,但是孟初晞坚持早些回去,钟楼只好带着手底下的人准备启程。 来苏州府他们赶了三天路,在苏州府留了三天如今转眼就过去了六天。周清梧本来就知道六天时间他们不可能赶回来,但是还是忍不住从第六天开始,时不时到码头转一圈,偶尔站在那等上一会儿。 这般等了好几日,附近浆洗衣物的婆婆都认得她了,慈祥笑笑道:“小姑娘又来了,这些天每日都能见你在这儿等船,可是夫君外出了?” 周清梧脸色一红,欲点头却又最终摇了摇头。那婆婆心思了然,只是笑着叹道:“看你这穿着打扮,家境应该不差,他是去做生意了是吗?” 周清梧这下没摇头,轻轻嗯了声。 婆婆神色有些叹惋:“这年头啊,商人重利轻离别,年轻夫妻总是分隔两地,久而久之韶华老去,徒留遗憾。” 周清梧忍不住打量这婆婆,听她谈吐举止不似一般乡野老者,说话间那种惆怅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也不介意周清梧不说话,继续自顾自道:“我年轻时和你一样,每次他出去,估摸着他要回家,就在这里等着,日复一日,通常等不到的,等到他再也不能出去了,现下老了,不等了,也没人可以等了。” 周清梧看了她许久,最后又把目光放到了那辽阔的水面上。今日天气并不是很好,有些灰蒙蒙的压抑感,湖水也没有往日的碧绿清澈的感觉,反而有些浑浊。风不小,吹得波涛一阵阵拍打码头,发出阵阵拍打的涛声。 正当周清梧低头拍了拍呜呜,准备转身和老婆婆打招呼离开时,余光中看到了一了一艘船自灰蒙蒙的天幕下钻了出来,划破那一片沉寂为孤寂的江面添了一丝生机。 于是周清梧抬脚的动作立时顿了下来,忍不住翘首看着。 婆婆已经把衣服拧干了,她盘着的发髻有些凌乱,轻笑道:“等到了?” 周清梧看了她一眼,有些踟蹰,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商船这四天里她等到了好几艘。 船由那么一个小点逐渐到有了轮廓,再到一点点清晰,甲板上有个芝麻粒大小的影子,周清梧看不真切,不知道是不是人。 但是很快她嘴角梨涡涌了出来,使劲点了点头。等了这么多船,她第一次看到甲板上有人在那不停张望,即使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她就觉得是她的初晞。 第107章 当船已经近得足够看清上面的人时候,周清梧证实自己的感觉没有错。而那站在甲板上的人,挥起了手喊道:“清梧。” 周清梧脸上笑意止不住扬了起来,往码头停船的地方走了几步,同样也挥起了手。 钟楼此刻也从船舱走了出来,一脸诧异喊道:“你还真在等她呀,清梧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回来?” 方才孟初晞老早就站在甲板上看着对岸,说是周清梧在等她。钟楼肯定不信,他们这次可没有按照预估的时间回来,周清梧怎么可能赶得这么好好,可是孟初晞不信一直现在那看着,还真让她说中了。 至于怎么知道她今天回来,两人彼此心知肚明,怎么这么巧知道她哪天回来,肯定是来这等了很多天了。 这缘由肯定不足为外人道,因此周清梧只是笑了笑。 船才停稳,孟初晞绕过了想要扶她的船工,直接一个跃身稳稳站在了周清梧面前,看得钟楼又是一愣,这竟然是会功夫。 一下来孟初晞便迫不及待握住了周清梧的手,因为有人在才克制地捏了下松开,却还是忍不住埋怨:“吹了多久风了,手很凉。” 周清梧开心得脸颊发红摇了摇头比划:不冷。 一旁的婆婆看着她们二人愣了半晌,最后目光来回几次,却是呵呵笑了起来,原来不是夫君啊,真好啊,这感情。 她慢慢走远了,周清梧想到什么转头看着那婆婆,半晌才收回目光,孟初晞有些好奇:“怎么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比划道:认识的一个老婆婆。 孟初晞也跟着看了下,却是没再多问,转身和钟楼拱手道:“这次辛苦钟叔了,改日我一定带清梧上门拜访,今日一路跋涉,您先回去好好休息。” 钟楼摆了摆手,翻了个白眼:“说得漂亮,还不是想着看看你的好妹妹,走走,不用管我,赶紧回家去。” 孟初晞和周清梧双双闹了个大红脸,呜呜早在看到孟初晞时叫了好几声,此刻围着她不停转悠。等到看孟初晞有时间搭理自己了,呜呜叫唤着往孟初晞脚上蹭脑袋,十天不见了,呜呜热情地第一次往孟初晞身上扑。 弯腰阻止呜呜往她脸上凑,孟初晞笑着哄它,摸了摸它的脑袋好好安抚了它的思念之情。 而真正想坏她的周清梧此刻却只能在一边看着,撅起了嘴,心里酸溜溜的。 眼看呜呜得寸进尺,孟初晞都顾不上牵她,周清梧不依了,跺了下脚毫不掩饰地重重哼了一声,鼻子皱得厉害,傲娇而可爱。 孟初晞一直悄悄观察她,这一幕她看得清楚,扑哧笑了起来,继续摸了摸的下巴低声道:“好了好了,该消停了,不然惹人生气了,回家没得饭吃,只能喝醋。” 眼看周清梧又气又委屈,孟初晞忙过去哄她:“乖,不生气了,逗你的呢。” 周清梧看她还不牵自己,委屈比划:你都摸呜呜了,还不牵我。 弄初晞憋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摸呜呜了,脏呢。” 周清梧指了指江边,孟初晞顿时笑了起来:“好好,我去洗干净,洗干净牵我媳妇。”说罢她小跑着去江边把手洗了洗,拿帕子擦干净了,走过去握紧了周清梧的手,忍不住仔细摩挲着,低声道:“我好想你。” 周清梧神色当下软了下来,可是又气她,这么久了没见到她,回来还要逗自己。孟初晞大概感觉到了小姑娘的委屈,凑过去轻声道:“我晕船晕的厉害,你都不扶我一下。” 周清梧一愣,忙抬头看着孟初晞,顿时满是懊恼,孟初晞脸色的确不好看,顾不得闹脾气,忙扶着她,一迭地比划:那我们赶紧回家休息,你吃东西了么?是头晕吗? 不曾想让她这么紧张,孟初晞摇了摇头:“有些晕,下来一会儿就好了,就是饿了,想吃你做的饭菜。” 周清梧忙点头:回去给你做。 两人回去后,周清梧让孟初晞休息,立刻就准备往厨房去却被孟初晞拉住,她坐在椅子上,就这么抱着周清梧,把脑袋埋在她腹部,不肯松手。 这些天她一直惴惴不安,直到看到了周清梧那份慌乱才得到安抚,她也不说话就这么抱着。 周清梧敏锐地从她身上看到了疲倦和少有的脆弱,心里有些担心,但是却知道现在孟初晞需要什么。她伸手摸了摸孟初晞的脑袋,想起她说晕,手指轻轻放在她太阳穴上,缓缓按揉着。 孟初晞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伸手握住了周清梧的双手把人拉到自己怀里抱着,还是不说话。周清梧坐在她腿上脸颊烧的很,孟初晞比她大,平日里大多是她哄着自己,这般撒娇依恋的她很少见。 周清梧看着心软成了一片可又心疼她,于是比划着:这次去不顺利吗? 孟初晞略微犹豫了下,那件事她不想和周清梧说,她自己对它就已经惊慌失措了,不敢想本就敏感的周清梧会怎么难过担忧,于是她点了点头:“遇到了些麻烦,受委屈了。”她抬头看着周清梧,模样当真委屈。 周清梧心口拧着疼,多大的委屈让她低沉成了这样啊,她蹙眉比划:实在不行就换一家,你这么厉害肯定可以,我们不去那里受委屈了。 孟初晞有些想哭,她摇了摇头笑了起来:“虽然委屈了,但是我这么厉害还是搞定了。” 周清梧喜悦却来得淡,懊恼打着手势:我没帮到你,让你一个人。 孟初晞皱了下眉:“胡说,你怎么会让我一个人?要不是你在家里,我哪能这么安心,你要不在家里,我哪有盼头呢。” 周清梧看着她,脸颊发红心里甜的厉害,这样的情话谁能抵抗的了,周清梧想亲她又害羞,只能靠在她怀里蹭她。 孟初晞抱紧她,想到那事闭上眼睛喃喃道:“我们以后都不分开了,才十天我就受不了了。” 周清梧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她推了推孟初晞,比道:给你做饭。 孟初晞松开她,也跟着过去:“做什么吃呢?” 周清梧想了想,今天没料到能等到孟初晞,所以家里并没有好菜,思忖了下,她眼睛一亮:给你做个新奇的。 孟初晞有些好奇了:“什么新奇的?” 说罢就见周清梧从瓦瓮里舀了一些红薯粉,她微微一愣:“做酸辣粉吗?” 周清梧摇头,她可不知道什么叫酸辣粉,只是示意孟初晞去等着。 孟初晞又被禁止做事了,就在一边幸福地看着周清梧给她张罗吃的。嗯,红薯粉加水调成乳白色汤汁,再放入三颗鸡蛋打散搅匀。 当锅中加油淋一下锅后,干脆利落舀了一小碗水粉一洒,瞬间一层白色糊黏在了锅上,周清梧继续把锅底的汁水往上抹,很快一张饼的形状就凝成了。 周清梧用铲子在边沿铲了一圈,顺势一翻,这么一大张煎饼一样的完美翻了过去,孟初晞忍不住哇了一声,周清梧听罢嘴角都翘了起来。 如此反复,煎了三张饼,孟初晞原以为她们要吃红薯粉饼了,结果周清梧把它们卷起来,像做手擀面一样切成一条条的。 锅里放了猪肉炒了下葱蒜,加水烧开。这下孟初晞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这个倒是新奇,她的确没吃过。 水开把这软而有弹性的“面条”放进去,红薯粉微微带着褐色,加了鸡蛋煎了后,特别香。周清梧加入蒜叶和青菜调好味就给孟初晞盛了一碗。 示意她:赶紧吃,这个容易糊。 孟初晞在她满脸期待下,夹了一筷子吹凉放入口中。这做的红薯粉条爽滑可口,因为加了鸡蛋还有些弹嫩,汤汁融入其中,既有红薯粉的软,又有鸡蛋的香,很好吃。 孟初晞吃得赞不绝口:“好吃,我从没吃过这样的。这些天在外面都是在客栈酒楼吃的,不合我口味,还是清梧做的好吃。” 周清梧看她喜欢这才吃了起来,听她这么说又有些想笑,明明她厨艺更好。 只是一顿简单的红薯鸡蛋粉条周清梧觉得太简单了,遍比划着: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孟初晞喝完汤满足地摸了摸肚子:“这个就很好吃了。” 洗漱完毕,周清梧坐在铜镜前面,卸了头上的发钗把头发披散下来,孟初晞倚着床靠着,温柔看着她。 等到周清梧上床躺好了,她才叹息道:“总算又有人可以抱了,我不在家,桑园有什么情况吗?一个人累不累?” 周清梧摇头:有他们帮我。第二批蚕已经在准备孵化了,桑园追了肥,纱都纺好装成捆了。 周清梧把事情交代一遍,侧身看着孟初晞:苏州有好玩儿的么 孟初晞想了想,轻笑道:“苏州府比江宁府大,要繁华,很漂亮,那里园子装饰的很美……” 她抱着周清梧和她绘声绘色讲着苏州看到的一切,她尝到的菜品,她喝过的酒和茶,事无巨细都和她说。 周清梧听得津津有味,一脸专注地盯着孟初晞,眸子都不动。 这般说了许久,孟初晞低头看着周清梧,小姑娘早就不在听她说什么了,就这么看着自己,大眼睛里漾着笑,仿佛有星星在里面。她亦是怔怔看着她,直到心口发烫,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太久没见了,此次的思念难以排解,在灯火阑珊的夜晚,这种时候格外容易催生情愫。很快,孟初晞亲了周清梧。 晃动火苗让屋里明暗波动着,拥着亲,吻的人一起躺到了榻上,即将发生什么,彼此心知肚明,也热切期待着。 彼此情浓缱绻时,孟初晞看着眼前浑身粉红的周清梧,抚着她的额头,声音喑哑道:“清梧,我想…你。” 她手里的动作告诉了周清梧她的意思,一瞬间的羞涩和紧张后,周清梧嘴唇轻抿着,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孟初晞温柔极了,周清梧并没有遭罪。她如离了水的鱼一般,把自己全部依托给孟初晞这方水泽,张着嘴拼命汲取氧气,随着这汪水起伏晃荡,最终冲上浪头。 孟初晞眼睛通红,眼里是火热的爱意,却又藏着无法排遣的忧愁和担忧,只有全身心看着周清梧,她才能彻底忘记这心底的阴云。 以至于她有些迫切,索取不休。 周清梧终于把自己全然交给了那个她爱如生命的她,迷迷糊糊中餍足而疲累,纵然倦得手指都不想动弹。 可是她却那么的快乐,从身到心,连睡着都带着粉红色。 孟初晞不在她睡得晚起得早,睡得并不好,但是今天不一样,睡到鸡鸣三遍了,她还在梦里难以自拔。 第108章 早就起床的孟初晞在外面手忙脚乱,她其实不会杀鸡,往日里杀鱼杀鸡都是周清梧在做,可是为了昨夜辛苦的人能够喝上鸡汤补补,硬着头皮上了。 怕吵醒屋里睡得香甜的人儿,她鼓足勇气捉了一只不常下蛋的母鸡,眼疾手快地擒获到手,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住了它的脖子,以至于母鸡那惊恐的叫声没能倾泻出来。 呜呜在一边有些害怕,眯着眼瞅着,只见孟初晞拿着菜刀,在那里念念有词:“莫怪莫怪。” 她拿刀的手起了几次势,最终才抹了鸡脖子,一边脱毛孟初晞还一边嘀咕:“真残忍,真残忍。” 鸡汤炖上后,孟初晞又蒸了一份鸡蛋羹,早上需要多一些蛋白质。趁着熬鸡汤的空档,孟初晞看周清梧还安稳睡着,就上了趟街。周清梧最喜欢南街那家的红枣糕,趁着早上新出笼的头一份买了几块回来。 红枣糕买回来后,她又去把两人衣衫洗好了晾起来,院子里鸡都已经带着崽觅食了,太阳也已经当空照了,估摸着时辰不早了,再睡下去反而伤脾胃,孟初晞决定去叫周清梧起床。 走进卧房,孟初晞先是打开了窗户,让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随后走到床前把帷帐拉开挂好,睡着的人此刻侧着身子,脸埋在她的枕头上。 她白净的侧脸睡得粉扑扑的,手虚搭着仿佛在抱着什么。周清梧眼睛大睫毛也是又密又长,这么看着就像个瓷娃娃,精致而灵气,可爱极了。 孟初晞认真看着,心脏忍不住乱跳起来,就这么小小一个为什么会对她有这样的吸引力呢。压抑不住心动,孟初晞凑过去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又不满足地亲了眉眼,软软的脸颊,粉嫩的唇。 大概是睡饱了,亦或是孟初晞的吻痒痒的,在她亲周清梧唇时,她睁开了眼睛,迷蒙中有些茫然,随后便是脸红。 孟初晞笑了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小懒虫,该起床了,肚子饿不饿?” 周清梧甜甜笑了起来,随后又皱起眉双手捧着孟初晞的脸狠狠揉着,发泄自己的不满,她腰酸死了。 孟初晞的脸都被她揉变形了,却还是呵呵笑着,伸手替她揉着腰和小腹,低低道:“对不起,乖,起来吃饭了,我炖了鸡汤,买了你最喜欢的枣糕,还是热乎的,要不要?” 周清梧一愣,看了看外面,又诧异拿手在脖颈处比了一下:你杀鸡了? 孟初晞正在探身替她拿衣服,听罢侧眸觑了她一眼:“怎么我杀鸡有什么奇怪的?” 周清梧被她从被窝挖起来,乖乖坐在床上等着她帮自己穿襦衣,随后比划道:鸡不会是活着就被脱毛了吧? 她一脸惊悚比划着,气得孟初晞哼了一声,一把把她抱下来让她站好,周清梧猝不及防,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孟初晞忙抱住她,声音也弱了不少:“我杀的很好,才没有。” 周清梧又生气又想笑,只能自己安慰自己,谁让她喜欢呢,昨夜明明知道她过分了,却一直任由她欺负。低头把长裙系好,看了眼乱糟糟的床铺,唔,孟初晞的确比她第一次温柔,她都没流血,除了酸胀也不是很痛。 孟初晞看出她这点小脾气,心里却是很喜欢。她发现了,在她们有了那种事后,周清梧就喜欢耍一点小性子,特别可爱。 穿好衣服后,孟初晞出去把鸡汤枣糕和鸡蛋羹都端了出来,让她好好享受这个早餐。 孟初晞炖的汤自然不用说,鸡蛋羹滑嫩可口,还有她最喜欢的枣糕,周清梧一早上就是甜甜的笑,只觉得十天的分离之苦得到了满足。 喝着汤她瞅着孟初晞,比划着:说好了要给你做好吃的。 孟初晞微愣,随后想到什么,轻笑着托着腮:“昨晚吃的特别好。” 周清梧没反应过来,摆手比划:很随意,不算好, 可是看到她笑意盈盈看着自己,又觉得不对劲,最后反应过来,气地跺了下脚,不理她了。 吃完饭,周清梧坐在梳妆镜前准备整理头发,孟初晞悄悄从后面走过来,然后盯着铜镜里的人,笑眯眯道:“我们清梧真好看。” 自从家里条件好了后,周清梧就不再是一身灰褐色窄袖短衣了,今天上面是一件浅蓝色对襟窄袖,下身是淡紫色襦裙,外面罩着一件藕荷色褙子,腰身纤细玲珑,个头也长了许多,的确是个漂亮姑娘了。 周清梧看了看镜子里的孟初晞,指了指她比划:你才好看。 孟初晞不说话,只是右手从身后拿出来,在她手中拿了一直发簪,青绿色玉材质莹润,造型微曲,尾端是雕成祥云纹路的装饰,简洁大方,很漂亮。 周清梧有些愣,看了半晌扭过头看着孟初晞。孟初晞替她理了理头发,温声道:“说好要给你带些东西,这是我在苏州府一家玉器铺子里看到的,一眼就相中了,就觉得很适合你,喜欢吗?” 周清梧看了又看,连连点头,只是有些心疼:很贵吧。 孟初晞摸了摸怀里的玉佩,摇了摇头:“远不如你送我的值钱,不贵。不许心疼银子,我都没送过你东西呢,在一起这么久,你就只有一根发簪。” 周清梧低头笑了起来,看了看她:你也没首饰。 孟初晞故意逗她:“我好看啊。” 周清梧不满地瞪她,两个人闹了半晌。 孟初晞回来后,周清梧就不用住在桑园里了,上午吃过早饭,孟初晞就和周清梧一同去了桑园,看到了孟初晞罗武显得很开心。 江嫂子给她们倒了茶,笑道:“昨晚没看到小姐,我们还担心呢,派人去问说是东家回来了,这都去了十天了,可算回来了,不然小姐一个人怪闷的。” 两个人关系好桑园里所有人都知道,江嫂子和两个人亲近,这才调侃道。 孟初晞笑了起来,“我不在这几天还要谢谢江嫂子替我照顾她。” 江九儿忙摆了摆手:“什么照不照顾的,小姐又不是小孩子,反而是照顾了我们,东家不在时小姐把桑园打理得很好,不然光靠我家那莽夫,可不能这么细致。” 她格外会说话,这一番话说得孟初晞心里都觉得格外舒服,周清梧都忍不住得意地看了眼孟初晞,显得可爱又孩子气。 回去后,孟初晞想起了她们的变蛋,把外面的木屑和泥巴浸泡后擦洗干净,孟初晞拿着蛋笑道:“希望能成功。” 说完她打蛋壳敲开,剥开蛋壳后一个剔透q弹的鸡蛋出现在周清梧眼前,她惊讶地张大嘴巴,比划道:不是流动的。 “对啊,这样最好了,不用煮生吃都可以不过最棒的是凉拌,还可以用来做汤,煮粥,都特别鲜美。”说完她把变蛋掰开,里面都是黄色的糖心,这是最好的状态了。 “太成功了,你吃一口试试?” 周清梧将信将疑咬了一口,唔,很弹味道有些冲但是可以接受,口感格外特别,尤其是那糖心的蛋黄,味道特别好,没有蛋白那种刺激,的确好吃。 “吃的惯吗?”孟初晞问道? 周清梧点头:好吃。 “我拿蒜,醋酱油给你凉拌,这刺激的味道会被中和,更好吃。” 周清梧好奇宝宝一样跟在她后面,第一次吃变蛋,奇奇怪怪的名字,独特的风味,凉拌的酸咸可口,周清梧一口气吃了好几个,满足地砸着嘴,再次笑道:初晞,我们可以开酒楼,或者摆摊卖这些小东西了。 孟初晞亦是笑了起来,抱着她道“所以啊,我们怎么样都能养活自己,对不对?” 如果逼不得已,这些她也可以放弃。大不了重头再来,只要身边还有她。 过段时间蚕就要孵化了,需要安排人手采摘桑叶,蚕龄不同采摘的桑叶位置也不同,选的合适了蚕不容易病也能吐更多丝。 而按照苏州府那边的约定,这个月底就要把已经纺好的纱送过去,所以这几日孟初晞安排人手进行包装上船,由严家商船运到苏州府。 孟初晞只需要时不时去巡视,抽查丝织品的质量,其他事情不需要她亲力亲为,就是周清梧要核算账目,稍微有些辛苦。 两个人生活充实而平静,偶尔一些波澜就是有人问起她们那个名义上的夫君,毕竟两个生得漂亮又有能力的娇妻,谁能忍得住这么久不回来一次,况且还是新婚燕尔。 每次孟初晞只是笑着说有书信来往,等到秋闱结束就可以一家团聚了。 而远在苏州的钱仁却有些不平静,原本他只是觉得好奇,刚好姓孟又和那个印象深刻的女人有些像,可是看着契约下的签字,他反复咀嚼了下这三个字,孟初晞? 随后他忍不住叫了当初陪他一起去钱远,“钱远,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去青州孟家时,那位孟家的大小姐叫什么名字么?” 钱远一愣,其实他们和孟家除了那一次并没有任何交集,所以了解得并不多,但是要合作必要的还是要知道的,只是已经过去一年了,钱远没把它当成紧要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想了片刻他略有些犹豫道:“好像叫做孟初暄?” 钱仁当下又看着纸上的孟初晞,喃喃道:“名字都是这么像,初字辈的。对了我们当时去,了解到的孟家大小姐一辈是有两女一男对不对?” “嗯,是的。当时还说孟家挺复杂的,孟家家主孟闲庭这三个孙子孙女是出自两个儿子,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嫡出的孙女是二小姐,当时据说是出了意外失踪了,所以只看到了大小姐,那个少爷却没见到。” “二小姐出了意外?”钱仁心头一跳,在大家族了供事这么久,那些各种各样的风云诡谲,他清楚的很,几乎是立刻把事情串了起来,但是转念又想,这实在太过蹊跷了,真的能巧成这样。 只是这件事纵然他知晓了,却没什么立场和动机去告诉孟家,这于他们钱家似乎没有什么好处。但是青州孟家的实力不可小觑,钱仁不知道有没有去冒险结交的价值。 如果真是孟家嫡系孙女,流落到江阴那么个小地方做生意,却不愿回家,会是什么原因?甚至那个意外到底是不是真的意外,钱仁都不确定,因此他决定和自家老爷提一下,看他是如何决定的。 听了钱仁的话,钱老爷皱了下眉,思忖良久:“孟家即使远在青州可是生意却做的远,尤其是那一手种桑养蚕的手艺,我们更是难以望其项背,既然我们想在苏州占据一片天,孟家是个很好的参照。” 钱仁听懂了自家老爷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老爷我们应该站在谁的一边?孟家那个老东家,还是孟家大小姐,亦或者是流落在外的孟初晞?” 钱老爷微微一笑:“不急,去找找你们当时查到的讯息,还有着人前去青州了解一下,孟家现在谁说的算。孟初晞太年轻了,而且眼下看她不打算认自己的身份,她没什么太大价值。我倒是看好孟初暄。当然如果当下孟闲庭才是做主的那个,自然选他,想必他很着急了。” 在没有交情时,商人的算计精明而残忍,这一切孟初晞不曾知晓,亦或者有预料却不知道会这么直接。 这个世界巧合太多了,她没想到不过是一次简单的苏州之行却阴差阳错碰到和孟家有瓜葛的人。因此当时孟初晞心慌意乱下没有花太多时间去懊悔,而是有一种宿命感,就像她从二十一世纪来到大衍占据了这个人的身体一样,如今的一切不过是命运齿轮转动的必然结果。 她所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随时迎接它带来的后果,最大程度把它拨乱反正。 第109章 在那一丝忐忑不安中,孟初晞和周清梧安稳度过了这个四月。 在青阳镇郊外生长着一片槐花树,在这温暖的理解,槐花开始吐出了花骨朵,有些早早就开了花,空气中弥漫着槐花清甜的香味。 去年槐花开时她们没有赶上,今年孟初晞出去时路过那一片城郊发现有槐花树,因此看季节差不多,便准备带着她和呜呜去踏青,顺便把江嫂子也带去了。 天气好,孟初晞想带着忙碌了许久的周清梧去外面散散心,因此不仅是出去,还带上了她自己做的一些食物。 出去踏青最好的就是带饭团,简单容易处理也方便携带,顺便孟初晞还做了几个糯米鸡。 从没吃过这种新奇样式的周清梧兴致勃勃地看着一大早孟初晞在那忙活,看着她在饭团里装着各种菜品,模样漂亮富有食欲,尤其是糯米鸡。 煮熟的糯米饭加上香菇肉丁和笋,加入调味品拌匀后锅上面粉糊放油锅里炸两遍,香味扑鼻而来,样子一看就很好吃。 周清梧馋得想尝一尝,孟初晞阻止她:“早上吃这个太油腻了,中午去那边再吃,好不好?” 周清梧咬了下手指,乖乖听话,两人用竹篮子提着水囊和吃食,一同去桑园找了江九儿。 忙碌这么久恰好是放松的时候,恰好孩子被送到了爷爷奶奶那,江九儿刚好能休息一下,听了她们的提议当下动了心。而且槐花的确是很难得美食,江九儿也想去采一点。 四月中旬阳光温暖明媚,三个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看到了那一片槐花树林,微风拂过槐香迷人。而且来的不仅她们三个,早就有人垂涎一年一度难得的美味,早早来了。 三个人寻了一株开得甚好的槐树,把带来的麻布摊开坐在上面,江嫂子看着满树的槐花,很快就坐不住了,指着矮写的槐花树道:“我先去把矮一些的摘了,东家和小姐先坐在这休息。” 孟初晞应了声,两人靠坐在一起,看着蔚蓝的天空,还有上方花团锦簇的槐花,周围都是那种甜香。 “喜欢槐花吗?”孟初晞把水囊递给她,抬头问道。 周清梧点了点头,印象中,他们原本的家里就有一株大槐树,每年到了四月,槐花就开了,整个院子都是香甜的。 而娘亲总会在槐花开得时候摘上一篮子,给她蒸着吃,又香又甜,还有槐花肉馅的饺子,那是她记忆中难忘的美味。 看她神色怔忡,孟初晞想了想,低声道:“你等我下。”说完她站起身,一个助力,几下就跳上来槐树高大的枝干上,周清梧有些紧张地比划:槐树有刺,别扎着了下来! 孟初晞回道:“我知道的,别担心。” 槐花如今大多是花骨朵,有些还是槐花米,孟初晞巡视着,摘了一串新开的花朵,示意周清梧后丢了下去。 周清梧伸手接住,孟初晞丢了几串后轻巧跃了下来,看着周清梧手里的槐花,她探头过去嗅了嗅:“好香。” 说完她摘了几朵,对着周清梧道:“张嘴。” 周清梧乖乖张嘴,孟初晞把槐花喂给她,周清梧细细咀嚼,清甜的味道混合着香味,在口腔萦绕,嗯,她尝到了春天的味道。 孟初晞看她喜欢又喂了她一口,自己也丢了几朵到嘴里,就这么吃了起来。 生槐花最是原汁原味,很好吃,不过不能吃太多。 她们两个人惬意坐在那里低声说着,周清梧偶尔被逗得笑出来,而那边江九儿采了不少槐花,用布盖住避免蔫了,看到两人坐在那笑,亦是笑着赶过来道:“东家和小姐感情是真的好。” 孟初晞笑着看了看她的收获:“这采了不少啊,江嫂子准备怎么做着吃?” 江嫂子家里也并不宽裕,她思忖了下,笑道:“家里还有一点面粉,做槐花麦饭给我那两个孩子尝尝,他们还没吃过呢。还可以用来炒鸡蛋,也很好吃,东家也可以试试。” 孟初晞点了点头,从她们带的篮子里把早上准备的饭团和糯米鸡拿了出来,周清梧甚至还拿出一小坛桑葚酒。这酒存了一年滋味越发醇厚,倒出来时就能闻到它的香味。 江九儿看得目瞪口呆:“东家你们这是?” 周清梧给她到了一盏酒,指了指孟初晞,江九儿不是很理解,孟初晞只好接话道:“这是我自己酿的,江嫂子尝尝。” 江九儿满脸惊叹:“东家还有不会的吗?” 周清梧立刻摇头表示:没有。 她那认真得意的模样逗得两个人俱都笑了起来,江九儿一直知道小姐格外喜欢东家,如今看是崇拜极了。 三个人吃着她们带的饭团,江九儿也跟着沾光吃到了从没听说过的糯米鸡。外面焦酥,里面裹着的糯米香糯鲜咸,特别好吃。 她突然有些羡慕小姐了,有东家这么好的姐姐,又宠又体贴,还能跟着尝试这么多美味。 三人都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片草地上坐了一上午后,孟初晞再次上了树,把采好的槐花往下丢,捡了满满一篮子,才准备回家。 晚饭不用再去费心想了,蒸好的槐花麦饭又香又糯,拌上酱料也好,原味吃也好,都是难得的美味。 此刻的两人闲适温馨,却不知风云再起,波涛汹涌而来。 青州,孟家。 一身箭袖窄衫的挺拔男子步履略快,一路从庭院中走过,绕过长廊站在了书房门口。书房门是开着的,但是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定后伸手敲了敲。 “进来。”沉稳中透着一丝疲倦的女声传了过来,男人闻言垂首走了进去,弯腰一拱手道:“大小姐。”行完礼他才抬起头看着眼前被他称作大小姐的人。 一袭金缕缝的宽袖襦裙,外罩一件素色纱衣,头上别着一根玉簪,华贵却不俗气。她坐在书案前看着铺子里送来的账册,黛眉微蹙,把账本合上丢在一边,低声道:“爷爷怎么样了?” 男人闻言回道:“请过大夫了,刚诊了脉更换了药方,说是还是老毛病。” “郁结在心,忧思过甚。看来,一日找不到她,爷爷的病就好不了了。”淡淡说了一句,她复又叮嘱:“让下人好生伺候,汤药必须喝了,我晚膳过去用,让他们备着。” “是。” 她拎起笔蘸满了墨,欲要落笔却又放下,神色间没了之前的冷清反而有丝压抑:“还是没有她的下落吗?” 男人眼眸一抬,又沉下来低声道:“眼下唯一的进展是查到二小姐离开青州后南下了,到过湖州和扬州,我已经派人去找了,也和当地一些朋友联系过,但是还是下落不明。” 孟初暄听罢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她没说话男人便安静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担忧。 最后她慢慢开了口:“易云,最近有看到少爷吗?” 男人摇了摇头:“已经半个月未见到少爷回家了,但是属下知道他在哪儿,大小姐请放心。” 孟初暄声音颇为压抑,忍着一丝愤怒开口道:“爷爷生病他却不归家,又去哪鬼混了?” “回大小姐,少爷在……逍遥阁。” 孟初暄手缓缓握紧,白皙的手背上青色脉络清晰可见,她咬着牙道:“易云,把他带回来,就说我的命令,无论他愿不愿。” “是,易云遵命。”他本来想退下,却又小声加了一句:“大小姐保重身体。” 孟初暄微愣,抬头看着他,随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下去吧。” 看着他的背影,孟初暄心里滋味更是莫名,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仿佛累到了极致。 眼看天色渐晚,一个气急败坏的男声从外面传了过来:“易云,你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身份,我是孟家的少爷,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给我松手,听见没有!你不过是我姐的一条狗,你以为我姐会护着你,你做梦!等枭阳回来,我让他砍了你的手!” “闭嘴!”孟初暄额头青筋直跳,看着被易云面无表情拎进来的少年,呵斥道。 她神色冷得犹如寒冰一般,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让人难以违抗的强势,孟初旭顿时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了,讷讷道:“姐姐。” “道歉。”严肃而不容拒绝的两个字让孟初旭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向易云道歉。” 孟初旭有些难以置信,指着易云道:“他是我孟家的下人,姐姐你让我给一个冒犯我的下人道歉?” 易云沉静的脸上也有些愣,欲张口说什么却被孟初暄一个眼神消了音。 孟初暄看着眼前十七岁的少年,一字一句道:“他是我的人,不是你的下人,我希望你明白。道歉,我不想再多说一遍。” 孟初旭胸膛急剧起伏,咬牙狠狠瞪着易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是易云冒犯了。” 孟初暄叫弟弟来并不是纠结这种事,她示意易云退下,抬眸看着孟初旭,语气里满是失望:“你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爷爷病重,你竟然在逍遥阁荒唐无度,孟初旭你到底怎么长成这样的。以孟家少爷自居,纸醉金迷,冲着自己人吆五喝六,你知道何为羞耻吗?你为孟家,为我做过什么呢?” 孟初旭抿紧了唇,脸色颇为难看,他走近看着孟初暄,冷笑道:“对,我是没用,不学无术!但是姐姐说我没有替你做个任何事,难道不可笑吗?没有我,你现在有资格坐在这里,冲我冷言冷语?你有资格管着孟家?他病重我就要回来陪着?你怕是忘了此刻他想要谁陪着!” 孟初暄脸色微变,双目沉了下去:“所以她失踪,真的和你有关系对吧?” 孟初旭眼里有一瞬间慌乱,眼神躲闪道:“我不懂你的意思,她自己娇纵离家出走,出了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要不是我不屑于和你争,就凭我是男丁,即使没有孟初晞,这孟家也轮不到你。” “呵,如果你不是我的亲弟弟,你认为我还能和你在这说话么?男丁,孟家交给你你扛得起来么?就算没有初晞,你也从不是爷爷考虑的人选。” “你!”孟初旭愤愤住嘴,身后冒出一股冷汗,他差点就说漏嘴了。 孟初暄不想看见他那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嘴脸,开口道:“我已经和账房说了,从今日起不得给你支一文钱,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孟初旭气急败坏,却又在心里畏惧孟初暄,他太低估他姐姐了,不仅是能力还有无情的程度! 孟初旭走后,孟初暄更疲倦了,想到这一年她经历的一切,想到自己这个一母同胞却如此不争气的弟弟,还有那个偏心到极致的爷爷。 闭上眼睛她又不由想到那个已经生死不明的堂妹,孟初暄脸上有一丝痛苦和愧疚,喃喃道:“初晞,你别怪姐姐。” 这一年她当真的想尽心尽力去找她,但是心里的愧疚和罪恶感总是会被孟闲庭那毫无理由的偏心摧毁得一干二净!都是他的孙女,就因为她爹是庶出,就这么轻视她和初旭! 即使是孟初晞下落不明,她扛起孟家维持这个富甲一方的大家族的兴衰,爷爷也没有夸奖过她,更没有心疼过她。在这一年里,底下管事和合作的商户欺负她年轻又是庶出,频频下绊子,他都没出来替她说一句话,全凭她苦苦熬过来镇住他们,谁知道她有多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多少心酸和眼泪。 孟初暄抹了抹眼睛,长长舒了口气,天色不早了,她得过去陪他用晚膳了。 第110章 今年她们已经把周家村的地卖了,但是桑园旁边那些地周清梧可没打算让它们闲着,一亩留下来种菜,另外一亩直接佃给了罗武,随他去支配,只需要收获的粮食后交一些佃金就好了。而这所谓的佃金也比正常低了六七成,罗武自然千恩万谢。 虽然一亩多地养不活他们一家子,可是却是一个不小的补贴,平日里料理桑园都是有季节性的,再种些田地再好不过了。 而如今田里早就种上了水稻,周清梧也和去年一样,种了丝瓜苦瓜茄子豆角,另外还种了大半亩辣椒。 罗武夫妻稀奇得很,他们还没见过这种菜呢。 孟初晞想着成熟后给他们尝尝,以后辣椒也可以作为货物拿去卖了。 此时把田给了罗武她们就享福多了,罗武干活都会顺便替她们操持一遍,甚至更加用心,那辣椒苗长得格外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院里那一丛金银花开得特别好,香气扑鼻却不浓郁,白色金黄色的花朵小巧简洁很具有观赏性。 最棒的就是周清梧种的蔷薇,不枉她精心打理沤肥,今年已经爬满了院墙,粉红色花朵配上茂盛的绿叶,从她们院子门前过的路人都忍不住驻足观赏。 这个春季除了忙活桑园和养蚕的事,两人一如往常那般去山上寻些珍馐食材,家里囤了不少好东西。 就笋干和蕨菜干就有一瓮,而最近的意外之喜就是呜呜带给她们的。那天去村里看刘婶一家子,她们把呜呜也带去了,等她们坐了半天准备回家时却没见到呜呜。 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在村里唤着呜呜,却发现那家伙从山上窜下来,嘴里叼着一只灰兔子。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便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兔子已经被呜呜咬死了,看着地上这只肥兔子,孟初晞狠狠揉了揉呜呜的脑袋:“呜呜太棒了,居然能捉兔子了!回去给你加餐吃肉!” 孟初晞拿草绳把兔子系起来直接带回家,路上孟初晞看着兔子,笑道:“之前猎到的那一次没给你尝尝卖掉了,这次一定做给你吃!” 回家后孟初晞小心把兔皮剥掉处理干净,兔肉鲜嫩不像其他野兽肉那么柴,但是腥味要处理好,而且火候也很重要。孟初晞准备给周清梧做一道红烧兔肉,家里干辣椒就剩下几个了,那一小坛剁椒还剩下一点,放入兔肉中味道会更绝。 黄酒生姜蒜,花椒辣椒都是必不可少的调味品。 难得尝一次其他肉食,周清梧还是蛮期待的,看着孟初晞把兔肉放入锅中闷煮,肉香和调料融合后格外诱人,醬红色汤汁在锅中咕噜咕噜冒泡,看着就让人想流口水。花椒和辣椒增添了麻辣鲜香的味道,也把兔肉的腥味彻底去掉,这汤汁中黄酒占了不少,黄酒煮出来的兔肉即使烹熟也不会柴,只会越发鲜嫩。 等到汤汁收好出锅撒上葱花点缀,漂亮的很。 饭还没有熟,家中只有她们两个时孟初晞便不会守着规矩,直接夹了一块肉吹了吹,感觉不烫了就递给周清梧:“啊~” 周清梧早就习惯了她这种提前开小灶的宠溺,眉开眼笑地张了嘴。一小块兔肉给了味蕾无比的享受,肉质紧实鲜嫩,汁水很足,辣椒的辣和花椒的麻让口感越发丰富,也让兔肉吃起来越发美味,这是猪肉无法比拟的口感和味道。 周清梧比了比大拇指,示意孟初晞也吃一块:特别好吃。 孟初晞闻言也吃了一口,眸子一亮,连连点头,的确特别棒,中午能多吃一碗米饭了。 看着被香味勾引过来的呜呜,孟初晞把焯过水的兔肉丢了几块给他它,而烧过的她特意放水中涮了也丢给这个大功臣尝尝。很显然呜呜更喜欢孟初晞做过的,尾巴摇地扇子似的。 孟初晞指了指周清梧,然后继续炒菜,周清梧又挑了肉洗一洗给呜呜吃,这兔子是它捉的,可不能亏待它。 忙碌着的孟初晞看着蹲在那喂呜呜的人,眼里满是柔和,这样的日子里,做做美食宠一宠她的心上人,然后喂一喂自己的宠物,不需要任何一个人插足,就这般就足以让她觉得幸福得想落泪。 周清梧像是有感应一般扭头看孟初晞,把她眼里的柔情看得清楚,同时也抓住了那让她有些不安的忧虑,手中逗弄呜呜的动作停了下来,周清梧看着她,若有所思。 第二批丝如期纺好了,这个春天两批春蚕和桑叶创造的收益已经比去年秋季的翻了六七倍了。 如今的孟初晞在青阳镇声望已经超过了原本的邱远甄,几乎是大半个青阳镇都知晓桑园孟老板带着蚕户养蚕,养活了不少人家。也引得越来越多的人跃跃欲试。 纱织好后孟初晞没有多耽搁,按照协议运到了苏州府。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再亲自去,而是让她手下大管事宋姚去替她送货。那边款项给得十分痛快,孟初晞也马不停蹄把收蚕丝的钱发给了蚕户。 丰收的喜悦是格外诱人的,青阳镇几乎掀起了养蚕种桑的热潮,而趁此机会,孟初晞继续买下了三十亩地,预备压枝种下新的桑园。 许多人并不看好她,甚至严谦都劝她先缓缓,青阳镇人口虽多,可是地广人稀,一百亩的桑园足够撑起眼下养蚕人数,更何况肯定会有人跟风,到时候桑叶滞留,收丝的竞争者也多了,价格不稳定风险也大。 孟初晞只是笑了笑,她种桑可不是单单为了养蚕。而就在孟初晞把地买了后,朝廷下旨,大力鼓励百姓种桑养蚕促进丝绸行业发展,因此但凡种桑的田地均降低苛捐杂税。老百姓头上最重的一个担子便是赋税,这一点恩赐对她们而言意味非凡。 这旨意一下,严帧都止不住摇头笑叹孟初晞犹如天助。孟初晞却没太多意外,她早就知道大衍王朝会有这项举措,但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她想丝织品重心应该要逐步从北方和蜀地往江浙一带转移,虽然盛极必衰,但是近数十年的繁荣足够了。 而就在孟初晞以为一切逐渐风平浪静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 钱家得到确切消息后再一次派人去了青州,打着的旗号自然还是取经如何种桑养蚕。 钱家在苏州也是小有名气,出手够阔绰,之前孟家也和他们打了交道,因此见到孟初暄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一天孟初暄从孟闲庭院子出来后脸色格外难看,她知道爷爷偏心孟初晞,可是却不知道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就在刚才孟闲庭又询问她孟初晞的下落,她的确没有找到孟初晞的下落,因此只能摇头。 孟闲庭面色青白,当下咳嗽着嘶声道:“堂堂孟家,竟然连一个人是死是活都查不到?到底是真找不到还是你根本就不愿意找,没了你妹妹,你们就以为可以得到孟家?我还没死呢!” 那歇斯底里的话利刃一般刮着孟初暄的心,她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她爹那一辈命途不好,她爹娘英年早逝,叔叔因为婶娘难产也郁郁而终,从小大大他们都是和爷爷在一起,由他教导抚养长大。 孟初暄敬他爱他,却也怕他怨他,爹娘在时他就偏爱叔叔,哪怕是叔叔根本不想要,讽刺得很,一个拼命的想要一个偏不愿意要,最后两败俱伤。 那种悲剧没有让他醒悟,偏心儿子还不够,连带着孙女也偏心到了极致。从小到大无论她做的多好,孟闲庭总是只能看到孟初晞,一心把她当继承人培养,哪怕她像极了叔叔根本不愿意接手。 过往的记忆太过难受,孟初暄打住自己思绪,仰头看了许久天空,这才打算回书房,却遇到了前来通报的下属。 “大小姐,门外苏州府钱家的管家前来求见。” 孟初暄彼时心情极度糟糕实在没心思应付那个印象中来寻求种桑法门的钱家管家。 “就说我不舒服,改日再说吧。” 说吧她准备离开,那人又踟蹰道:“他说有件急事和您商量,说是和二小姐有关系。”说完他小心翼翼看着孟初暄。 孟初暄一听神色顿时一变,颇为惊诧看着他,但很快敛了神色,沉声道:“带人去前厅,算了,直接到书房。” “是。” “另外把易云叫来。”又叮嘱了一句,孟初暄才有些步履匆匆地往书房去,心跳得凌乱一路都没平复,钱家怎么会知道初晞的事,难道她还活着,在苏州府? 孟初暄心乱如麻,又是期待又是恐慌不安,她许久没有这么乱过了。而就在她离开后,后院拱门后面,孟初旭满脸震惊,眉头紧皱着,悄悄跟了过去, 很快有人引着钱仁到了书房,而易云也赶了过来。 孟初暄看着满脸笑意的钱仁示意他坐下:“幸会,钱管家,又见面了。来人,看茶。” 钱仁笑着接话道:“孟小姐,很荣幸还能再次登门拜访。” 孟初暄并没有心情于他虚与委蛇,她掀了下眼睑,直言了当道:“很抱歉钱管家,既然您不远千里来到青州,恐怕目的很明确,我就不兜圈子了,你说知道我妹妹的消息,是真是假?” 钱仁脸色有些细微变化,果然是干脆利落的人,他也不多言,直接道:“是的,不过我们都是生意人,所以此行就是和大小姐谈一场生意。” 孟初暄呼吸略微急促,却又压了下来,低声道:“为什么和我谈?” 钱仁笑得意味深长:“因为眼下您才是孟家当家做主的人。” 孟初暄手指微微一抖,许久看着他:“钱管家果然是精明的人,可惜太自作聪明了。” 钱仁这下笑意敛了下来,他看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子,竟然一时间看不透她的想法。 良久孟初暄仿佛忘了前面自己说的话,继续道:“我为了找她,整整找了一年,钱管家既然知道她的消息,初暄自然欣喜若狂,请钱管家立刻告知在下,生意自然就成了。” 易云一直站在她身边,本来传唤他的人说的语焉不详,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刻听着却也是明白了。当下眼眸微凝,略有些不安地看着孟初暄,满是担忧。老爷对大小姐一直不满,如果二小姐回来了,那么老爷会怎么做? 他心思沉重,那厢钱仁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孟初暄,当他说出孟初晞的名字时,孟初暄已经变了脸色,毋庸置疑,这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 “二小姐如今就在江阴,也是自己种桑养蚕,已经小有起色。只是她似乎不大像承认自己的身份。” 孟初暄眼里痛色一闪而逝,不愿承认?为什么活着却不愿意回来,也没有想着找……找害她的凶手。 易云看得清楚,他正想着如何安慰她却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练武之人敏锐的很,他一侧眸就看到了窗户缝隙外一抹锦袍,欲要出声却在最后关头吞了回去。 易云看了眼华丽裙裳下背负这么多的瘦弱脊背,低头咬牙,什么都没说,那些罪孽不应该她去承担,至于那个人,都是命。 两人谈完后,孟初暄缓声道:“钱家想要的我都会如愿满足,但是这件事,如果让其他人再知晓,就请钱管家莫怪了。” 钱仁马上正色道:“天知地知,你二位知我知,我绝不会多提一个字。” “易云,送钱管家。” 易云点头,伸手示意钱仁离开,出门时他站在门口停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拐角的墙壁,最终大步离开。 第111章 钱仁离开后,孟初暄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随后推门准备去主院,门外那个陪了她十几年的人一动不动站在外面,孟初暄愣了下看着他垂首行礼:“大小姐。” 她眼里神色复杂,叹了口气:“陪我去看爷爷吧。” 易云欲言又止,不明白她为什么每天风雨无阻地去看那个顽固的老头。 走进院子孟初暄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似乎是一种即将腐朽的气息,蹙了下眉她走进了房间,丫鬟见了她,齐齐行礼道:“大小姐。” 孟初暄点了点头,屋里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喘息声,似乎排斥着她的到来。 孟初暄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去,雕花大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老人,他身形削瘦,皮肤有些枯黄,一双还算明亮的眼睛深陷眼窝,不难看出,即使行将就木,他也是个精明老者。 “爷爷。” “你又来干什么?”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忽略的孙女,眼神都不专注,似乎不愿多看。 孟初暄没有多说他的,是看着他淡淡道:“如果初晞回来了,我现在努力得到一切,你会全部给她吗?” 孟闲庭心口一哽,几乎忍耐不住:“这本就是她的!你努力得到的一切?你用了什么手段得到的这一切?她是你妹妹,是你一起长大的妹妹啊!” 老人愤怒地把药碗砸在地上,碎瓷片溅落一地,而易云已经忍不住一把把孟初暄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才避免被伤到。 孟初暄喉头滑动了几下,只是低声道:“我知道了。” 易云看着她离开,对着孟闲庭行了一礼忙追了过去,孟闲庭看着眼里亦是有些悔恨和痛苦,但是一想到孟初晞又痛恨起来。 易云很担心孟初暄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孟初暄却是看出他的心思摇了摇头:“我没事,易云,陪我去趟江阴吧。” 易云表情微微有些诧异,踟蹰道:“大小姐,你……” 孟初暄自嘲般笑了一下:“无论我多么嫉妒她,她都是我妹妹。”错误犯一次就够了,她不想和爷爷一样,明明是错的却一意孤行走到底,害了他们三个。 孟初晞哪里知道那场风暴从苏州酝酿而起,自青州呼啸而来。 和往日一样,她带着周清梧一起去桑园,如今的她们衣食无忧,只是忙碌时需要耗费更多的心力,但是却依旧幸福满足。 这一天周清梧照旧在账房做盘点,她每个月都需要清一遍账,以确保有问题能够及早发现,更重要的是必须确保每个月预留最合适的资金以防万一。 周清梧和冯煜学了大半年,冯煜真心教她,许多东西她已经处理的比那些账房先生要好很多了。 家里的院子小了些,但是这里有太多她们的回忆,不想像老宅子一样搬走,因此她们没有换地方。只是把桑园外的院子被整修一遍,除了罗武一家子可以住的宽敞,孟初晞和周清梧也有了一间专门处理事情的书房。 有了闲钱后孟初晞买的最多的便是书,闲暇时还会自己去抄书。周清梧也酷爱看书,这些日子里,有空时她们两个人就经常在书房安静地看书。 周清梧正聚精会神地埋头拨着算盘,时不时拿起笔在账簿上记下一次,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细微动静传来,眼前却是一盏茶递了过来,同时手的主人顺便把没来得及喝已经冷了的茶杯换了过去。 周清梧抬头一看,嘴角笑意浅浅,未免思绪被打断她继续手中的动作,而进来的人把茶盏挪开后便站在一边,安静看着她,眼神柔和缱绻。 如此过了一炷香时间,周清梧这才搁下笔,活动了一下有些发僵的手。很快孟初晞把她手拉了过去,轻轻揉捏替她舒缓筋骨,语气有些埋怨和心疼:“你不会自从我出去到现在都没休息一下吧?手都僵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被她捏着手她也不好比划,只是看着孟初晞,眼里都是笑意。 等到差不多了,她抽回手示意自己无事,打着手势问她:事情商量好了吗? 今天孟初晞如何青阳镇黄家谈生意去了,去年黄家收地租收了不少苎麻,还没来得及纺,因此想要借用她们的作坊,同时需要一同帮忙把麻布运出去。 黄家和严家不合,这件事他黄家不好直接开口只能求上孟初晞了。 “嗯,谈好了。黄家当家的是个爽快人,就是有些好面子,还是挺好打交道的。” 说完她又蹙眉道:“你不要这么拼,等我回来帮你一起做,不要累到了。” 周清梧摇头:你在外面跑才辛苦,我没法替你分担那些,把这个做好了你才能安心。 这也是周清梧最遗憾的,她说不了话,因此和人打交道的事她去了反而添乱,只能孟初晞一个人四处应酬。商人之间谈生意少不了应酬,每次去她都害怕有人灌孟初晞酒。 她酒量本来就浅,许多事又不得不碰酒,为了应付逼着自己练酒量,在家里喝吐了好几次。周清梧心疼得要死,却又帮不了忙。 知道她担心,因此每次孟初晞回来都要让随行的人先回去,自己在外面散散酒气,就怕让周清梧知道了难受。 就好比现下,她的小姑娘又在胡思乱想了,“不许胡思乱想,你帮我出了多少点子,又把家中开支处理的一清二楚,我从不担心账务,哪家老板一开始就这么省心的。” 周清梧知道她心疼自己,不想总是自怨自艾,便转移话题:出去吃饭了吗? 孟初晞点了点头:“盛情难却,黄家那个东家最是缠人。” 闻言,周清梧忙凑过去嗅了嗅。 孟初晞忍俊不禁:“好啦,别嗅了就喝了一盏,没事的。”看她脸色还没舒缓,又继续道:“吃了东西才喝的。” 周清梧嘟囔了下,比划着:你喝醉了就爱亲人,可不能喝醉了。 孟初晞哭笑不得,她从不知周清梧还有这层顾虑,只能辩驳:“说的对也不对。” 周清梧不解,孟初晞笑道:“我喝醉了只是喜欢亲你,你看那次在罗武家喝多了,我多乖,一点都没撒酒疯。” 周清梧红着脸白了她一眼,的确挺乖,当着人前不吵不闹,不乱动,回了家,抱着她亲了半宿。让她去洗漱不给亲还闹腾。满身酒气,要不是还有点香香的,她才不依。 “你还没吃午饭吧,都这么晚了,饿不饿?”看周清梧这架势肯定没吃午饭,江嫂子今天带孩子去看她娘了,自然也没人叫她吃午饭。 周清梧摇头,但是肚子却有了动静,当下讨好地看了眼孟初晞。 孟初晞毫不客气,屈指在她脑门弹了一记。然后在周清梧委委屈屈的时候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里面包着的一小团。她一本正经打开手绢,里面裹了油纸,再打开一看,三个金黄酥灿的金丝饼。 孟初晞看她张着嘴惊喜的模样,脸上笑意颇为自得:“恰好广平楼也有金丝饼,我便点了一份,味道和江阴那家太阁楼差不多,我便偷偷拿了三个,藏怀里了。” 周清梧自然不信她这扯浑的话,偷偷拿回来的哪能包的这么好,况且她也想象不出来那场景。笑着嗔了她一眼,可是心里灌了蜜一般,偷不一定是真,特意带给她吃却不假。 见她开心,孟初晞也笑得灿烂,捏了一个喂给她:“还是温热的,垫垫肚子,我带你去李大娘的小铺子里去喝一碗甜豆花,再买一块枣糕,好不好?” 周清梧也不点头只是笑,然后比划道:太甜了,你给的糖多了。 孟初晞听得低低笑了起来,不过好像是甜了点,想了想,抿嘴道:“的确太甜了,那我带你去吃咸豆花。” 周清梧一愣:咸的怎么吃? 孟初晞突然想到著名的咸甜之争,顿时笑得乐不可支:“咸豆花才好吃呢,要不要试试?” 周清梧将信将疑,然后想像了一下顿时摇头拒绝,豆花儿怎么能是咸的呢?那吃起来多古怪? 于是本来是甜蜜地宠着媳妇儿吃午饭的孟初晞,和周清梧争论起了咸甜豆花的事,不过最后她们没吃咸豆花,也没吃甜的,孟初晞直接带她去一家吃了三鲜面。 回来的路上两人在街上漫步,孟初晞无意看到路边一片草地上开着淡黄色花朵,叶片灰绿色带着绒毛的植物,正是开了花的鼠雀儿草。清明节已经过去了,鼠雀儿草都开花了,想到这,孟初晞眸子微亮:“清梧,想不想吃鼠雀儿粑?” 周清梧一愣:什么东西? 孟初晞又笑了起来:“看来又没吃过,我还想着这里鼠雀儿草也不少,你们应该吃过。正好赶上,明天我们休息一天,我去采鼠雀儿草给你做鼠雀儿粑吃,唔,它也分咸甜的,你要吃咸的还是甜的?” 看她脸上调侃的笑意,周清梧撅了撅嘴,哼了一声,比了几次:甜的,甜的! 孟初晞哈哈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脑袋:“是是,我们清梧爱吃甜的,我记住了不问了不问了。” 做鼠雀儿粑是要糯米粉的,回去的路上孟初晞就买了糯米回去泡着,早上起来可以磨粉,另外还需要准备馅儿,既然周清梧爱吃甜的,她就准备做一个豆沙,不过咸的也可以试试,说不定她会喜欢。 一早孟初晞就带着呜呜去地里采鼠雀儿草了,周清梧在家里磨糯米粉,等到糯米粉磨好,孟初晞也提着篮子回来了。 周清梧从不知道这个可以做吃的,有些好奇如何处理。孟初晞带着周清梧把它择干净后洗了一遍,拿起擀面杖开始把鼠雀儿草捣碎,绿色汁液流了出来,那就是孟初晞要的。 过滤残渣后拿绿色的汁水和面,加入适量草木灰澄清液,这样青绿色才能保持好。同时糯米粉里要加一些面粉,不然蒸熟就化成一滩了。 豆沙昨夜孟初晞就做好了,醬红色豆沙香甜软糯,周清梧吃了很喜欢这口感。 咸馅儿孟初晞就做了点鲜肉的,待会儿包进去就好了。两个人吃不了多少,所以做得不多,一共十个,六个甜的四个咸的,等到蒸好了送几个给罗武他们尝尝。 青绿色的鼠雀儿草粑包好馅儿后柔软漂亮,蒸熟后更是细腻,颜色越发漂亮,用手戳一戳,软糯滚烫。 用筷子小心夹出来一个,松开筷子都能感觉到那种黏糯,孟初晞把碗递给周清梧:“忙活了一上午可算可以吃了,这是甜的豆沙味儿的,你试试。当心烫到了。” 她叮嘱着,周清梧吹了吹,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软糯有韧性,满口都是鼠雀儿草的清香,口感特别棒。她再次尝了一口,这次咬到了豆沙馅儿,烫得她直吹气,等到终于凉了一些她裹着豆沙馅儿一起吃,软糯清香中带着豆沙的绵甜,太好吃了。这对喜欢甜的周清梧而言,当真是从没吃过的美味。 看她吃得开心,孟初晞弯了弯唇,不枉她们辛苦一上午。她拿了一个咸味儿的,吃了一口,味道挺不错的,鲜香中带着清甜口感,挺好吃。她看周清梧瞅着自己手里的团子,夹了起来递给她:“你尝一口咸的,看好不好吃。” 两个人早就习惯了彼此吃对方的东西,丝毫不在意她吃过,咬了一口过来仔细品尝了一下,并没有想象中奇怪,挺好吃的。 “可以接受吗?”孟初晞笑着问她。 周清梧点了点头:好吃。 眼看小姑娘又夹了一个豆沙馅儿的,孟初晞知道她还是偏爱甜的,低头失笑却满是宠溺。只是挑眉道:“吃完这个就不许吃了,这糯米的不好消化,知道吗?” 周清梧把最后一口放进嘴里,闻言恋恋不舍看了眼锅里冒热气的团子,咬了咬筷子艰难点头。 把鼠雀儿粑装起来的孟初晞忍俊不禁,捏了下她的鼻尖儿:“小馋猫,那就再吃半个,不许再这么眼巴巴了,喜欢明天再吃。”说完她夹了一个,分了一半递给周清梧,剩下的自己慢慢吃了。 周清梧低头吃着,却拿眼儿偷偷看孟初晞,脸色微红。怎么和她待在一起,自己却总像个孩子一样呢?蹙了蹙眉,又笑了起来,都是孟初晞惯的,不怪她。 第112章 春蚕结束后桑园内一批桑树就被伐了一部分,目的就是让它们重新长枝叶如此可以延续到夏天饲养夏蚕。 孟初晞在桑园查看了,枝叶都长得很好,等到吐了一批嫩叶,夏蚕刚刚孵化。 不过夏季温度高饲养蚕的技术更苛刻,蚕因为闷热产量会降低,吐的丝也会瘦一些。 以往邱远甄可不会管这些,而且他也不懂春天采完桑叶要砍一部分枝叶,因此夏蚕总是惨淡,往往费了时间损失还惨重。 马上就要进入夏蚕孵化阶段了,孟初晞每天都会细致给蚕户讲授夏蚕饲养注意之法,也建议了他们养的数目,毕竟效益低了点,还是不要大批跟风饲养。 周清梧每次都在后面坐着悄悄看着孟初晞在那细致耐心讲着,底下男女老少俱都一脸认真,像上学堂的学生一般,奇怪却又别样的可爱。 这么远远看着她,和两个人独处的感觉截然不同,私底下她很清楚自己有一个特别好的心上人,离得远看她干活时,更让她知晓她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才情,智慧,心地,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难发现,青阳镇的蚕户对孟初晞格外尊敬,开口闭口都是叫东家,平日里遇到了总会是热情非常,家中自己种的小东西都格外朴素送她们尝尝。 纵然家境悬殊,孟初晞身上也只是多了些温文尔雅的气质,并没有寻常富贵人家的傲气,因此和这些老百姓根本没多少距离感。 把该交代的事交代完,孟初晞笑着让蚕农们回去,视线扫动间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眼里满是不自知笑意的周清梧,顿时嘴角扬得更厉害了。 等人都走了,她背着手走过去笑道:“哪家小姑娘偷偷在下面盯着我看?” 周清梧脸一红,嗔了她一眼。 孟初晞笑眯眯牵了她的手,略带撒娇道:“我饿了呢,想吃清梧做的手擀面,要撒葱花蒜末的那种。” 周清梧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弄得心软成了一滩,嘴角笑意压都压不住,却还是傲娇比划:我不和面。 孟初晞点点头:“我和面,你擀面,我吃面,你洗碗。” 周清梧噗嗤笑了起来,扭头摆着手不理她。 当然最后周清梧没有让孟初晞和面,而孟初晞也没让周清梧洗碗。比不上现代精面白皙的微黄面条,依旧是那么劲道鲜美,倾注着满足心上人的爱意,好吃的一塌糊涂。 夜里满是爱意的亲昵,让人美好的沉溺其中,纵然紧要时忍不下去发出软糯的泣音,也能从中窥探到那一刻的餍足和畅快。 孟初晞亲着她,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把软若无骨的身体搂进怀里。瘫软无的人说不了话,埋怨不了爱人紧追不舍的痴缠,只是咬着她下巴的软肉啃着。 弄得孟初晞低低笑,又咬住她的咽喉,满意听到笑声变成此前那种凌乱粗重。 虽说日子变好了,两个人并没有换宅子,也没有招下人,但是桑园的护卫却是不少。 这个时代人是一种光明正大被买卖的商品,好一些的是卖给富贵人家做小妾,有些是卖给府里做家丁丫鬟,命运悲惨的也是勾栏瓦栈被人□□。 就在几天前,孟初晞和周清梧上街时在江阴县时恰好见一群人围着吵吵闹闹,间或夹杂着呵斥和痛骂声,还有无法被忽视的痛哼声。 周清梧看了眼孟初晞,眼里满是惊诧,孟初晞想了想周清梧上前去了。 那一堆人大多是在看热闹,吵吵闹闹却是各自说自己的,和身边人说着他们看到的原委。而在人群中央,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妈妈,手里拿着鞭子一边唾骂一边抽着蜷缩在地上的一个人。 “小贱丫头,跑啊,让你跑啊。我管你吃管你住,教你本事怎么对不起你了,你那爹娘早就把你卖给我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跑了你让老娘去哪里讨回两贯钱。这都第二次了,不打得你长记性,我便不姓陈了!” 说着手里抽得越发狠了,被打得人抱着头一动不动,任由鞭子抽在单薄的背上,血痕一条条冒出来,她抽搐着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却又用手捂着嘴使劲往回压。 孟初晞格外震惊回过神后立刻上前挡住了她继续落下的鞭子,忍耐道:“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呦多管闲事的来了,她是我买回来的,打死又怎么样,你们管不着。”这姓陈的女人显然怒极了,说话毫不客气。 同时她使劲想抽出鞭子,却发现纹丝未动,顿时越发气急败坏:“找茬是吧,当我春风楼没人呢,来人啊!” 孟初晞神色未变只是缓声道:“在下并非蓄意找茬,既然你说她是你买下来的,那也是费了您银钱的,就这么被你打死岂不是不划算。” 说完她便松了手,拿回鞭子这位姓陈的妈妈脸色稍稍缓了点,依旧不屑道:“我乐意,这死丫头已经是第三次了,想跑,敢跑就是这个下场,打死了就罢了,没打死,直接拉去接客算了。” 听到她说的话,一直蜷缩着的瘦小身子抖了下,随即周清梧看到她微微抬了头,赤红的眸子里没有她那个年纪的单纯怯懦,却是刻骨铭心的憎恨和绝望,看得周清梧心口发紧,顿时抓住了孟初晞的衣袖。 孟初晞回头看了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那边陈妈妈更是怒火中烧:“还敢这样看着我,你在我手里就是只蝼蚁,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小贱人,给我拖回去继续打!” 孟初晞感觉到周清梧身体都绷紧了,连忙伸手阻止:“慢着,陈老板,这小丫头看着就是个硬骨头,此前跑的两次,下场好不到哪里去吧,还敢跑不说抓住了还不肯认错,她这是准备宁死不屈了。这才多大的孩子就这样子,恐怕没什么□□的价值了。” 陈妈妈斜觑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倒是看得清楚,怎么你的意思是就这我算了?进了春风楼便别想好好走出去!” 孟初晞笑了起来凑过去低声道:“不瞒您说,我家老爷最近有一个趣味,最爱这一口。这小孩子年岁不过七八,最是让他钟意,尤其是小小年纪又够硬,他喜欢,但是放在春风楼可就是个□□。要是伤了客人,这不是引火烧身吗,所以我想……” 孟初晞脸上笑意带着丝漫不经心和残忍,看得陈妈妈诧异不已,她竟然看走眼了。 可没人知道孟初晞心里的恶心,无论哪个时代喜欢娈童的人都存在,满满都是血泪和污垢,恶心的让人想吐。 “原来是这样,你想要?”她思忖着孟初晞的话,再看看那要死不活却又一身铜皮铁骨的贱骨头,心里有些意动。 “想啊,不过陈妈妈要价几何?”她语气中显得很轻松,略带一丝趣味。 “四十贯。” 孟初晞神色未变,呵呵一笑道:“陈老板这生意做绝了,两贯买来四十贯转手与我,若是良家女子,样貌好的数百贯不嫌多。但是去了春风楼,还是个没几两肉的孩子,又被你抽成这样,能不能活我都不确定。四十贯买个烫手山芋,难成,难成。” 说罢语气里还有些可惜,低声呢喃:“本来想献上去讨恩赏,现在可没了。” 陈妈妈可是人精,刚刚狮子大张口就是试探孟初晞的心思,看她这模样当下信了八分她的说了,当下微微一笑颇为亲近道:“这贱丫头别看骨头硬,可是实打实黄花闺女,可和青楼女子不一样。而且如果不是骨头贱,我也不会考虑卖给你啊,这样吧,三十贯,三十贯成交!” “十五贯。”孟初晞说了一句话就看着她,眼神瞥了一眼那个孩子,蹙眉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好的,又有些嫌弃,摇了摇头:“十五贯这是买了个麻烦,算了,清梧,我们……” “二十成交!”陈妈妈状似咬牙切齿一般答应了,孟初晞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最后又想到什么了,点了点头:“二十?倒是比之前强,嗯……勉强就这样吧。”这还是不情不愿了。 但是实际上,是这小孩倔得让陈妈妈难以招架,注定是赔本的买卖,否则二十贯真不可能。 周清梧看孟初晞和对方谈妥了,对着孟初晞点了点头,转身去扶那个孩子。 可是对方神色凶狠,避之不及躲开,却也不敢跑,只是警惕地看着周清梧。被她这动作吓到了,周清梧缓了缓指着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她没强迫她,示意她站起来。小孩子又瘦又小跟个猴子似得,被打的浑身遍体鳞伤,身上还在淌着血,周清梧看得一脸不忍。 想了想,周清梧把自己外面穿着的褙子脱下来,递给小孩子,指了指她的身上。小孩子的衣服都被打破了,露出了许多肌肤,总归是女孩子家,这样会让她难堪。 小孩子原本警惕而强忍恐惧的眼神倏然怔住了,她试探着看着周清梧,最后慢慢伸出手接过衣服,看了半晌又瞧了瞧自己这样子,有些踌躇。 周清梧会意朝她柔和笑着,上前一步把衣服接过来披在了她身上,小孩瑟缩了下仿佛有些不可思议,最后赶紧低下头不敢看周清梧。 孟初晞在和陈妈交涉,写下了字据后孟初晞回去让人取了钱送过来,总算把小孩的身契拿到了。 等到孟初晞再次回家时,周清梧正在房里给小女孩上药,小孩衣服褪了一半露出来的伤口纵横交错,不仅是皮开肉绽的鞭伤,还有一块块青紫淤痕,可想而知是挨了多少打。 孟初晞皱了皱眉:“大夫看过了吗?” 突然听到她的声音,痛得紧绷着身体的小女孩立刻拉起衣服蜷缩在一边,颇为警惕地看着孟初晞,很显然周清梧耗费了不少时间才让她放下戒备,仅仅是对她的,至于孟初晞,她还有一些敌意。 孟初晞被她这反应弄得一愣,另一边周清梧比划道:大夫刚走,留下了药膏,开了药。 孟初晞点了点头,大概知道她为何独独对自己有敌意了,在一旁坐下温声道:“听到我和她的话了?” 小孩子眼睛微闪,里面憎恨藏得很快但终究是稚嫩了点,被孟初晞看得清楚。无意给饱受摧残的小孩增添心理负担,孟初晞解释道:“那都是骗她的,我家里没老爷,倒是有个夫人。买你只是看不过去想救你,不是把你拿来献给别人的。但是不那么说怕她趁机坐地起价,你是活生生的人本不该拿来买卖,我更不想她获利良多。” 她突然来一句夫人让周清梧差点呛到了,红着脸嗔了她一眼,又忙看着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指着孟初晞比了个大拇指。 “家中只有我和这个姐姐,你不用害怕我们会做什么,先让她给你上药,这一身伤定然疼死了。”自从有了周清梧,孟初晞更丝毫见不得小孩子被这般欺负,心疼毫不作伪,至少在这孩子看来,和之前那个谈生意的人截然不同。 “清梧,你给她上药,我去给你们做吃的。” 想到小孩子身上的伤口,孟初晞没多犹豫直接上了街去鱼市碰了下运气。这时候不早了,鱼市都休了只有几个在船头没走,也是运气好虽然没看到黑鱼,却让孟初晞遇到了一只甲鱼,买了甲鱼,孟初晞又买了一点肉,这才赶回家。 周清梧已经替小姑娘擦好了药,洗干净脸上的脏污,她发现小姑娘长得很好看,她的鼻梁特别挺,五官深邃,眸子并不是她们最常见黑色或褐色,反而带着淡淡的蓝色,像是胡人。 周清梧不会说话,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交流,她想了想推开了窗户,指着外面示意小孩看看。 因为伤势不轻小孩无法下床,但是当窗户被推开后,她从窗户里看到了外面一片粉红色的蔷薇。这种景色在以往她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再美都和她没有关系,但是这是第一次有人把美景送到了她要前,给她一个人看的。 她看了眼周清梧因为淡蓝色显得薄凉深邃的眸子里仿佛有一层冰在破碎溢出了水光。 恰在这时,脚步声传来,小孩看着那个生得格外好看的女人抓着一只甲鱼拎着一块肉,和她那衣冠楚楚的斯文模样格外不搭。 她有些开心地道:“清梧,我在鱼市居然还看到了甲鱼,可以煮汤给小家伙补身体,伤口好的快。” 在市井里摸爬打滚了许久,看多了各色面孔嘴脸的小孩,有些恍惚地想,她这是遇到了神仙么? 第113章 周清梧看着她手中的甲鱼,站起身比划:我去处理。 孟初晞犹豫了下还是交给了她,说来惭愧,对于杀鸡杀鱼她都有些发怵。 周清梧去处理甲鱼,她则准备食材做饭去了。呜呜看到有新成员到来,一直很好奇,凑在小孩身边嗅着。只是小孩显然很畏惧呜呜,缩着往里躲却不敢像以前那般和狗对峙发狠。 孟初晞看见了连忙唤道:“呜呜过来,不许过去,你吓到人家了。”呜呜被训斥了一顿,蔫头耷脑地看了眼小孩,直接出去找周清梧委屈去了。 孟初晞看得好笑:“孩子一样。” 她看了眼小孩,询问她:“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小孩看着她沉默半晌,最后摇了摇头,她不记得了。她曾经是有名字的,那时候她也有爹娘护着,可是她爹娘死了,再没人叫过她的名字。 后来她辗转流浪,被人叫了太多乱七八糟的诨名,至于春风楼给她取得那个花名她是一点都不像要的。 孟初晞蹙了下眉:“那姓什么呢?” 小孩摇头:“很长,记不住了。”她声音有些哑,但是带着小孩的稚嫩,可以听出来她年纪不大。 “你眼睛很漂亮,看起来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大衍人对么?”孟初晞此刻走到了她身前,微微蹲下身仰头看着她。 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话时蹲下身这般看着她,小孩子内心触动非常,愣愣看着她,半晌摸了摸眼睛有些痛苦地别开:“他们说我眼睛长得像怪物,不好看。” “怎么会,你的眸子看起来就像天空一样,都是蓝色的,很好看。他们是少见多怪,看不得有人长得和他们不一样,说不定嫉妒的很。”孟初晞神色很认真,她知道眼前这个孩子缺乏的不仅是安全感,更是积攒了一身的冷漠,和当初的周清梧不一样。周清梧把自己缩了起来,而这个孩子却是给自己装满了刺。 说罢她不再多言:“好了,你一个人乖乖坐在这,我去和清梧姐姐做饭。嗯,我叫孟初晞,那个很温柔的姐姐叫周清梧。” 简单交谈后孟初晞全心去做饭了,甲鱼汤最好就是清炖,家里还有枸杞和红参,孟初晞加了一些蘑菇后,放入这些药材用瓦罐慢慢炖。而买回来的肉孟初晞决定就把瘦肉拿来汆糊糊肉,好消化也不油腻。另外就是苕尖也出来了,可以做一盘苕尖,再蒸份鸡蛋,营养丰富均衡,适合那个小姑娘吃。 小孩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耳朵却是全神贯注听着那边的动静。因为有一个人不会说话,所以只能时不时听到那个漂亮女人的声音,轻缓温柔,偶尔会提到自己,没有一丝恶意。 她还是难以相信,她竟然可以遇到这么好的人,她在外流浪四年了,除了那个捡了她的阿婆待她好过,她遇到的人一个比一个恶劣,能活下去简直就是她骨头硬,她实在不敢想自己还能回到天堂。 可是她们两个人好温柔,家里的布置,两个人说话做事的神态,都是好人才有的姿态。自己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除非是真的拿她去送人,不然真的没有什么好贪图的。 厨房内香味从院子里飘过来无可避免进入了小孩的鼻子里,肚子顿时投降,咕噜叫了起来。 很快两个人进来了,小孩忙别开目光,只见她们手里端着菜往这边来。 把菜放在了桌子上,孟初晞笑道:“今天情况特殊就在这里用饭。”说完她又回去捧着香味扑鼻的瓦罐放在桌子上。 小孩看着桌上的菜色,愣了半晌,却一直不敢动筷子,直到周清梧替她装了饭递到她跟前,她才试探着拿起了筷子。 “赶紧吃,饿坏了吧。”孟初晞在给她们盛汤示意小孩吃饭。 小孩捧着白米饭,眼里冒出一缕光芒,拿着筷子非常迅速地往嘴里扒了一大口饭。只是扒进嘴里后意识到不对,又颇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看她的两个人。 嘴里塞满了饭的她不敢放肆咀嚼,哽着嗓子往里咽,周清梧一愣连忙摆手阻止她。 但还是晚了,这一口米饭哽下去,小孩脸瞬间涨得通红,孟初晞立刻站起身把她拉过来压在腿上在她后背拍打了几下,她才把饭吐出来。周清梧手忙脚乱道了杯水喂给她喝下。 这场景惊险又尴尬,小孩看着地上吐出来的白米饭,涨红的脸又有些发白,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感和耻辱感让小孩眼睛都红了。 孟初晞和周清梧对视一眼,都有些心酸,孟初晞声音放稳道:“把头抬起头,坐好。” 小孩闻言慢慢抬起了头,坐好看着两个人的表情。 “很久没吃饭了,是么?”她现下也才意识到,陈妈妈想要教训她,磨她的性子,怎么可能给她饭吃。 她点了点头,孟初晞叹了口气,认真道:“你现在在这里,吃饭每日三顿都会有,不用急不用抢,也不用刻意去收敛,这些都是你的,不会有人不给你吃。只是饿极了更不能暴饮暴食,要细嚼慢咽,我晓得很难做到,但至少不能一大口直接往下吞呀。” 说着她把筷子重新递给她,周清梧又把碟子里菜都夹了一些放进她碗里,孟初晞把盛好的汤递给她:“先吃一点饭,再把汤喝了。” 小孩子扶着碗,拿筷子一口一口吃起来,她速度明显还是比寻常人快,但是却努力咀嚼好再咽下去。这道菜味道比她吃过都有的东西都要美味,就连这不知名的绿色青菜都那么可口,一碗饭很快下肚了。 孟初晞示意她喝汤,甲鱼汤熬的奶白鲜香,喝一口鲜美的不得了,她从没吃过甲鱼却也知道甲鱼是个好东西,寻常人家哪里吃的到,上午她还在忍饥挨饿,被人鞭打,如今却坐在这吃着白米饭喝着甲鱼汤,她真的就像在做梦。 这么多的苦难没有让她落泪,因为哭除了告诉别人你很痛苦,没有任何帮助,所以她痛得受不了时都要忍着哭泣,在屈辱下流的泪会让她更加觉得悲哀。 可是当幸福来临时,这种顽强的意志力就会土崩瓦解,她捧着汤一口一口喝着,眼泪却一滴一滴往下落,她睁着眼睛丝毫无法克制,到之后埋着脸一直哭。 明明不痛苦,不难过,甚至幸福而感动为什么反而哭得停不下来呢? 后来长大了的她才知道,爱其实比恨更具有杀伤力,后者你会筑起城墙,前者却让你软化盔甲。 两个人没有劝她只是静静等着,周清梧眼睛也有些红,她能体会她的心情。 哭完后,小孩抽噎着看着她们,眼里满是不好意思,那本就轮廓深邃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容瞬间柔软了许多,眼神都软绵绵的像个小孩子了。 孟初晞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小孩子居然红了脸,嗫嚅着说了她回来的第一个谢谢,声音很小,吐字也不清楚,因为她太久太久没有说出这两个了。 “不哭了,还没吃饱吧,再喝一碗汤,饭不能再吃了,吃多了更受不了,晚上我们早点做,好不好?”孟初晞能看出她逐渐软化,声音也越发温柔。 小孩点了点头,继续小口小口喝着汤,不再像之前那么急切。她没学过多少餐桌礼仪,可是却知道对面两个人都温柔又雅致,自己不能像在大街上混迹时一般粗俗。 吃过饭,周清梧给她量了尺寸准备去给她做两身新衣裳,孟初晞看着瘦的只有小小一只的女孩,和她商量:“你还没有名字呢,以后也不能不称呼你,介意我们帮你取一个吗?” 小孩摇头,“可以。” 孟初晞思忖了一会儿,指了指自己和周清梧,笑道:“你是和清梧姐姐姓还是和我姓,唔,如果你有想叫的姓也可以,日后你就留在我们家,好不好?” 小孩眼里那一丝希冀闪闪发光,但是看着两个人她迟迟不敢下决定,半晌急的抠指甲的小姑娘,忐忑地问孟初晞:“我选清梧姐姐,初晞姐姐你会生气吗?” 孟初晞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摇头道:“不会,不过你为什么要选清梧姐姐?” 小孩子看她的确不生气,小心翼翼道:“你听清梧姐姐话。” 孟初晞顿时一愣,周清梧也愣住了,怎么就得出这个结论了。 半晌她噗嗤笑了起来:“就因为这个,你怎么知道我听她话?明明你清梧姐姐更乖,她还要叫我姐姐呢。” 周清梧脸颊一红悄悄踢了孟初晞一脚,小孩看的清楚,再看孟初晞笑意盈盈宠溺样,越发坚定了:“你喜欢清梧姐姐,而且,清梧姐姐姐不会说话,以后我会护着她的。” 她深知原本是不幸的遭遇最终会变成别人攻讦你的理由。今天周清梧给她穿衣服时,旁边就有人指指点点说周清梧是哑巴真可惜云云。 孟初晞听得心头一烫,其实孟初晞救回来只是因为不忍和同情,亦是爱屋及乌。这个孩子戾气重了些,原本孟初晞还有些担心。 可是带回来看她和周清梧相处,她才发现,这孩子的戾气不是用来伤人的,只是保护壳罢了。一个能够分辨是非,柔软对待对自己好的人,表示懂得感恩,如今更让她满意。 “好,就和清梧姐姐姓周,叫周念安,意思是以后都能平平安安,清梧你觉得呢?合不合适?”说罢她又问小孩,“叫念安好不好?” 一大一小两个俱都认真思索着然后齐齐点头,惹得孟初晞笑了起来:“都挺乖的。” “念安,今年几岁了?” 周念安听着这个新名字,有些恍惚,有人给她取了名,还是有名有姓的大名。她忍着鼻头的酸意,轻声道:“好像是七岁了。” 名字不知道,年岁不清楚,这孩子遭遇了什么呢? “念安能和姐姐们说说你怎么会流落到春风楼了呢?” 周念安闻言身子一紧,眼里那股怨恨又没能压住,她压着声音一字一句告诉了她们。 她记得她以前就是和爹娘住在大衍的,爹爹是胡人,娘亲是大衍人,家中做了点小生意,具体是做什么她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一天许多人骑马闯进村庄杀了很多人,其中就有她爹娘。家里被洗劫一空,房子被烧掉,小孩子都被带走了。 她阴差阳错被一个小哥哥带着跑掉了,却又失散一个人无依无靠沦为乞丐,那时候她才几岁根本活不下去,被一个行乞的阿婆捡了去。她叫她丫丫带着她乞讨,拼死拼活养活了她。 日子过得特别苦,却有人护着。但是在去年过年时,阿婆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富公子,被家丁猛然推倒外地摔得爬不起来,回去就病了,那个冬天特别冷,无论她怎么努力的行乞,甚至冒着被打断腿的风险偷吃的,也没能让她熬到第二年,在新年夜里阿婆死在破庙,又只剩她一个人。 她聪明又会跑,知道自己长得和普通人不同,因此一直故意蓬头垢面的,总算有惊无险得撑过了半年。 就在两个月前,她遇上了一对夫妻,莫名地对她格外好,说刚刚没了女儿痛苦不堪,说她声音像他们的女儿,于是百般体贴,总是给她送吃的,说想收养她。 小姑娘心眼是多,可是那般环境下怎么扛得住两个成年人的温情攻势,跟着回了家,还没等她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人终于重新有了家,转手就被下了药卖到了青阳镇的春风楼。 她说的时候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泪光闪动,咬牙切齿,她的痛苦怨恨憎恶毫不掩饰。 所以当她被买下来时,她对周清梧很有好感,但是一直很敌视孟初晞,她怕她又掉进了另一个地狱里。 孟初晞两人听得满脸不忍,这才七岁啊,经历生离死别,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见识这么多人心的险恶。因此她们并没有去苛责她那与年龄颇为不符的阴暗和恨意,没有人能要求一个经历这么多的孩子温柔良善。 她又忍不住看了眼周清梧,她庆幸周清梧那时候还有片瓦遮身,周家村虽小人多,但没有那烂了心的无耻之徒。 没忍住握住了周清梧的手,周清梧明白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 随后孟初晞对着周念安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只要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念安和清梧你们再受苦的。” 这个孩子,要好好爱护,不然这种怨恨和阴暗会侵蚀了她的心。 第114章 下午周清梧和孟初晞赶紧把另一间房收拾出来,把床给铺好,略微歉疚地看着周念安,孟初晞解释道:“家中久无外人来,所以被褥也不够,今晚先委屈你,明日我去找人置办新的。” 周念安忙摇头,模样开心而满足:“已经很好了,之前都没床可以睡的。” 孟初晞很开心能看到她露出这点欢快,但是又觉得心酸,摸了摸她的头,却不料周念安望了望外面,疑惑道:“初晞姐姐夜里和清梧姐姐睡么?” 孟初晞一愣,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随后才有些尴尬道:“嗯,清梧姐姐怕黑一个人睡会怕,所以我们便一直在一起睡。” 周念安没多想点了点头,保证一般道:“我不怕黑,我可以一个人睡。” 孟初晞笑了起来,想到周清梧她更是想笑。 周念安就这么来到了这两口之家,多了一个孩子可不比养一只宠物,费的心思更多了。孟初晞把周念安身契撕了,这表明她不是可以被随意主宰买卖的人,带到县衙入籍登记,就算是彻底安顿下来了。 周念安以前生活的环境鱼龙混杂,有些东西还要孟初晞和周清梧慢慢教导,但好在周念安虽然满心的戒备,对这个世道也满是憎恶,但对孟初晞和周清梧二人却是实打实信赖喜欢,仿佛天生合拍,因此还算听话。 这些日子只要有空孟初晞就教她认字,从千字文开始一点点教,她很好学也聪明,孟初晞教的格外省心。只是周念安对外人都颇为冷淡,甚至抗拒与外人交流,带她出去必然是站在两个人身后一言不发,神情也是冷漠,带着一种薄凉的审视。 孟初晞和她谈过几次,周念安自己也知道,也有努力在改,这些都足以让孟初晞她们欣慰。 周念安虽然小,但是经历的事很多,几乎没有平常娇养的小孩毛病,乖巧懂事,也不需要两个人多操心。 周清梧发现,添了一个人屋里声音越发多了,孟初晞也终于有了一个时时可以说话的人。当然这是她认为,其实孟初晞更喜欢和周清梧说话。 一家之中两副碗筷变成三副,孟初晞忙碌回来时家中不再是周清梧一个人,让她越发安心和幸福。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念安基本上在桑园那边混熟了,罗武他们基本知道了,这个小姑娘是他们东家收养的。 五月伊始桑园内的桑葚大批成熟了,邱远甄种的桑树结的果子大而多汁,味道也是格外好的。为了加快采摘速度,除了请人采以外,孟初晞也贴出了告示,愿意吃桑葚的孩子在桑园内每采完一篮子可以免费拿一些回家尝尝,如果采的多糟蹋的少还可以按数量给工钱。 采桑葚如果变成一个任务,便变得枯燥而乏味,可是对于孩子而言就是一种乐趣。 因此告示一出,十里八乡孩子有空的都过来了,不要小看孩子的效率,当热情催发时,速度格外的快。 这时候闲置的蚕室就派上了另一种用场,请人洗桑葚装坛,准备酿桑葚酒。 今年量大,孟初晞请了人帮忙,她负责加酒曲和检查用料配比,因此并不需要周清梧辛苦。周清梧爱吃桑葚,周念安这一点倒是像她,一口气能吃许多。 孟初晞在酿酒时就把好的桑葚挑出来,装了满满一筐放在两个人面前:“来,都是你们的,慢慢吃。”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 孟初晞在那里查看酿酒的缸,身后小方桌就摆在院子里的一株桃树下,满树的桃子还未成熟,但个头都已经长好了,青绿色的桃子,绿色叶子,零星散落的阳光,静谧而美好。 坐在树荫下的一大一小围着桑葚一颗颗吃着,鼓着腮帮子一动一动,俱都看着孟初晞。孟初晞一回头就看到她们两个,顿时笑了起来:“明明长得不像,可是看着越来越像了。” 周清梧瞅了瞅周念安,红了下脸,周念安眯了眯眼,嘴角有一丝淡笑。虽然还小,但是已经能看出来,周念安不喜欢笑,外出时更是不苟言笑,也只有对着两个姐姐才会露出柔软的神色。 添了一口人家中热闹了几分,日子也变得更加温馨了,只是暴风雨终究还是会来。 夏蚕收丝完毕,孟初晞没能立刻休息。桑园和严家合作了许久,再加上以前孟初晞在严家做事,所以严帧还是会把一部分产业交给孟初晞和锦云阁一起打理。这一次丝量不少,苏州那边订单已经交齐,所以这一批货物需要通过陆路运到随州。 孟初晞需要亲自操持,甚至可能亲自送货。这一批货送到,她们又可以安稳一段时间。 几天后商量定了,因为严家刚好签了一桩大单子,人手不够,所以还是让孟初晞去。 周清梧得到消息后心情有些低落,之前去苏州那十天的滋味太难熬了。想了半天,夜里睡觉时,周清梧一直看着孟初晞,那眼神明晃晃告诉她,她不开心了。 孟初晞失笑,凑过去弯腰看着她:“谁惹我家清梧不开心了,怎么闷闷不乐的?” 周清梧指了指她:你。 孟初晞探头顶了她一下:“我做什么坏事让你不开心了?” 周清梧撅了撅嘴,比划道:你心知肚明。 “舍不得我了?” 周清梧看着她,最后比划道:我想和你一起去。 孟初晞一愣,随后微微蹙了眉:“赶路很累的。” 周清梧懊恼地皱眉比划:想你担心你更累。 孟初晞愣了愣,看着又羞得红了脸的周清梧,抿嘴低低笑,大抵是被戳中了心尖尖,孟初晞止不住地想笑,她看着自己害羞的姑娘,忍了又忍,还是满是开心地确认道:“真的?” 周清梧看透她了,一迭比划:真的真的,你就得意去吧。 孟初晞当真很得意,一把抱起了周清梧,直接滚上了榻,她压在周清梧身上,嘴角翘起:“真的这么想我?” 得寸进尺了,周清梧红着脸却满是气恼地扭过头不看她,才不要看她这嘚瑟样。 孟初晞眼神柔软宠溺,她喜欢死了这样的周清梧,伸手抚着她的脸,思量了半晌:“真要去,那念安怎么办呢?” 周清梧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意动了后,连忙打着手势:我和念安说了,可以让江嫂子照顾她,小家伙和江嫂子家的姐儿关系还不错,有伴儿。 长途跋涉不适合带着周念安,来到桑园一个多月了,周念安适应的很好。罗武和江嫂子很疼她,他们是孟初晞和周清梧信赖的人,可以放心。 孟初晞依旧是温柔看着她:“都谋划好了?” 周清梧点头,抱着她的胳膊晃了晃,满眼乞求和撒娇。 孟初晞哪里招架的住,心里彻底投降了,不过……她指了指自己的唇:“亲亲我,我就答应你。” 周清梧憋红了脸,随后闭上眼睛亲了她一口,赶紧分开。孟初晞眼里的笑意根本关不住了,从缝隙里流淌出来,当真是流光溢彩。 “太快了,不够。”低了八度的声音透着暧昧。 周清梧心一横,搂上她的脖颈深吻起来。孟初晞脸上笑意凝结,垂眸迎合这个甜蜜的吻。 迷糊中她咬着周清梧耳朵,喃喃道:“清梧乖,声音小点,念安还在隔壁呢。” 周清梧听得浑身一崩呜咽一声又被她吞下,身体打着哆嗦,任由孟初晞翻来覆去地品味。 最终孟初晞还是答应了带上周清梧,两人和周念安商量了,好好叮嘱她在家按时看书习字,注意安全不能单独一个人出门,反反复复和罗武他们叮嘱了,这才放心,而呜呜早就黏上了这个小主人,可以保护她。 两天后,孟初晞带着周清梧,与随行八个护卫以及两个随身的下属前往随州。只是这个决定让孟初晞万分后悔,如果她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她绝不会带上周清梧,但是命运终究是在齿轮转动到那个节点时无可逆转,一如当年那场毁了周清梧的劫杀一般。 就在孟初晞一行人出发后,一个带着布帽的灰衣男子抬头看着车队离开,他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壮实,麻布灰衣下的胳膊可以看出来是个练家子,孔武有力。 他抬手整了下帽子,抬手间衣领微开,脖颈处那抹暗红色痕迹赫然显露出来,随即快速离开。 车队运送货物用的都是马车,一行人自青阳镇到离开江阴县都毫无异样,江阴民风淳朴一直很平和,从来没有出过大案子,所以他们并没有提高警惕。 他们已经走了四个时辰了,此时离开了江阴县城,走在前往江宁府的官道上,到了这个时辰路上行人不多,领头的人告诉孟初晞,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到江宁府。 五月天气说热不热,但是马匹已经倦了,孟初晞想了想让他们停下来,把马牵去喝水,吃点清草再快一点赶到江宁住店。 马车停了下来,孟初晞跳下马车,伸手把周清梧扶了下来,随行人把水囊递给孟初晞:“孟老板,先喝点水吧。” 孟初晞道过谢,把水囊递给周清梧:“来,喝点水。” 周清梧小口喝着,然后递给孟初晞,孟初晞接过来问道:“饿不饿?” 周清梧摇了摇头,孟初晞却是不信,她伸手变戏法一般又拿出了一包东西,打开后里面是几块糕点,还有之前有些贵的五香糕。 周清梧一愣:你哪里来的? 问完她突然想起来半路孟初晞说有点事让他们等了下,估计就那时候买的。 嗔怪地看了她一眼,看了看周围都拿着烤饼嚼起来的众人她脸有些红,她是不是被养得太娇惯了。 孟初晞知道她的意思,过去悄悄道:“没事的,你有媳妇疼才有好吃的,他们没有就只能吃烤饼。” 周清梧噗嗤笑了起来,而孟初晞眉眼弯弯捻了一个点心喂给她:“甜不甜?” 周清梧点了点头:甜。 此刻虽然只是吃着糕点,还待在荒无人烟的郊野,对二人来说都是幸福的。 只是这副美好静谧的画面并没能持续太久,看周清梧吃得差不多了,孟初晞把剩下的收起来,准备看看他们把马喂得如何了,却敏锐发现附近树林里有些异样。 孟初晞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往周清梧身边退,同时对着看向她的押送货物的柯老大打了个手势,对方一愣立皱了下眉,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同时也是打起了暗号。 坐在地上休息的一群人立刻意识到有情况,翻身起来,迅速往货物旁边靠,手都按在了武器上,而就在此时一阵箭雨从树林里破空而来,孟初晞带着周清梧立刻滚到一颗树后边,几枚铁箭咻咻钉在她们躲着的树上和地上。 因为孟初晞的惊醒,大多人都有了戒备抽出刀打落箭矢,来不及的也能躲避一二,但是实在是还没摸清状况,以至于还是有人当场中箭倒在地上被同伴赶紧拖到马车后面。 马匹没能套在马车上,根本无法带着货物跑,此刻他们几乎都认为对方冲着打劫来的。 柯老大很恨道:“大家提高警惕,保护好货物,这一块儿从没出过事,这群强人哪里来的!” “孟老板,你们没事吧!” 孟初晞神色紧张,回了声:“没事。”看着面色苍白的周清梧,她脸上懊悔之色难以掩饰。之前说了一路平安从来没出过事,而且随行人不少,她以为没有危险不然断不会带上她。 低下身她抱了抱周清梧:“不怕,没事的。” 箭雨停了后,一群黑衣人从树林冲了出来,孟初晞看了一眼,心头猛然发沉,这些人远比他们随行的人多。 那边带的护卫已经和他们混战在一起,孟初晞敏锐发现对方一直在找什么,看到了她们这边后,领头的人眸子一闪挥了下手直奔她们而来。 孟初晞脑子转得飞快,立刻反应过来,对方不是冲货物,而是冲她们来的! 第115章 对方人多势众,孟初晞带来的人完全被牵制住,孟初晞不能寄希望于他们。 孟初晞快速打量着,看到了河边的马匹,她立刻低声快速叮嘱周清梧:“清梧跟着我,别怕。” 周清梧很坚强,可是这种场景无可避免唤回她十二岁那年的梦魇让她根本就摆脱不了,她站起来都很困难,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但是她还有一丝理智,使劲推了一把孟初晞,崩溃般摇头让孟初晞快跑。 孟初晞眸子倏然发红,一把拉着她:“不许胡思乱想,走!” 两个人被彻底分割开来,对方追过来,孟初晞不得不带着周清梧往后退。 “柯老大!”孟初晞实在怕护不住周清梧高声喊道,眼神看了下一边的马。 柯老大也发现他们有些针对孟初晞他们,当下也是低声叮嘱他们找机会上马去接应孟初晞。 两个人很快就被追了上来,对方都带着刀,孟初晞不敢让周清梧犯险。让周清梧躲在树后自己迎了上去。 这身体功夫还不错,孟初晞自己也是灵活,躲过了对方劈过来的刀,猛然绞住对方的手,在另一把刀砍过来时带着他架住了一刀,一脚踢翻了一个人同时夺了另一个人的刀。 心里涌出来的危机感让她毫不留情,反手一刀把丢了刀的人砍翻在地。 他们完全没料到孟初晞看起来纤细文雅竟然会功夫,而且下刀毫不留情,顿时被震住了,当下拿着刀有些犹豫,警惕地看着孟初晞。 周清梧头晕目眩,她看到刀对着孟初晞就觉得心里发寒,她想让孟初晞赶紧跑不要管她,拼命憋着嗓子想要发出声音,却无济于事。 犹豫的两个人最终还是动了手,孟初晞空有一身功夫可是身为如今的她实在是没有和别人实战切磋过,看得周清梧心惊肉跳,场面几度险象环生。 幸好孟初晞大概知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她出手一下子变得格外狠绝,防御毫不犹豫,进攻更是单刀直入,勉强能扛住,甚至是让她寻到了破绽砍伤了一个人的胳膊,缓解了一下局面的凶险。 但是没等两个人松口气,突然一个低沉的男人说:“后面那个也别放过。” 他手中拿的不是单刀,而是一把唐刀,似乎是领头人。当他径直绕开孟初晞朝周清梧而去,孟初晞顿时慌了,立刻转身往后退却又被后面人缠住。 一旦有了顾虑,孟初晞身后便漏洞百出,身后的人一脚踢在她腰间,她只觉得腰身一麻,顿时踉跄着摔在了地上,跟着就是周清梧从嗓子眼里发出的惊叫。 孟初晞看都没看,立刻就地滚开,一连两刀追着她砍在了她衣摆上斩下一片衣襟。 她立刻翻身起来又迎上了另一把刀,顿时用刀背硬扛了一下后退两步,几个疾冲拦住了想去抓周清梧的人。 对方发现了周清梧是个柔弱女子也发现孟初晞极为看重她,当下俱都往周清梧而去。 周清梧面色惨白,她也发现了这个事态,纵然腿软得不行,她依旧挣扎着起来。心里的梦魇克制不住,她狠狠咬住了自己的胳膊,剧痛让她不受控制地状态好了一些,她踉跄着往前跑,孟初晞不可能丢下她,她只能离她远一些才能不拖累她。 “清梧!”孟初晞嘶声喊着,没有人护着如果被追上周清梧会死的! 她当下情绪激动起来,手中刀狠劈下去,砍得刀刃都卷起来了,逼退了跟上来的人,赶紧去拦还想追周清梧的人。 只是就在孟初晞快要追上去时,那个人突然扭头,孟初晞赫然看到了他脖颈处的那一片红色的瘢痕,紧跟而来的是泛着寒意的刀直指面门,这个人功夫比那群黑衣人厉害。 闪身避开,刀锋又至孟初晞清楚看到他眼里冷酷的杀意,毫不掩饰!孟初晞心口猛然一拧,她知道了,他们目的是自己。 再次避开时他手中刀上沾了血,孟初晞闷哼一声捂住了胳膊,鲜血顺着她胳膊流了下来。 “你没有第二次了。”对方只是说了这句话,接下来便是刀刀致命的攻击。 周清梧眼睁睁看着孟初晞受伤,顿时脚下一滞狠狠摔在了地上。 追上来想要救人的柯老大再次被缠住,孟初晞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而原身面对他时那种恐惧,让孟初晞断定无疑,原身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一瞬间的恐惧和绝望裹住了她的心脏,所以今天她还是要和原本的孟初晞一样死在他手中吗?那周清梧怎么办? 她额头满是冷汗握在手中的刀刀口已经卷了起来,右手因为受伤控制不住发抖,周清梧看得心都碎了,一双眼睛瞪得血红,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还要这样!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有给她机会,手中刀微微翻转,西边天空的太阳被一片云彩遮挡,那一大片云彩镶上了金边,下午的太阳光从缝隙中窥探着这场暴动和杀戮,落在刀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刀锋破空带动的凌厉气劲激得孟初晞凌乱的发丝扬起,破空声斩落又跟上,夺命的声音轻而急促。 孟初晞一直避让,分明是紧急万分的时刻她却分出一点心思去思忖其他,她知道要杀她的人是谁了,那应该意味着他只会要她的命,不会伤害无辜的周清梧。 这个念头涌上来,无尽的绝望中奇异地冒出一丝安慰。而此刻又一刀落下,孟初晞举刀挡,只听得铮得一声。手中刀顿时断成两截。 太阳从云层的束缚中逃脱出来,阳光一瞬间有些刺眼,孟初晞后退两步闭上了眼睛。男人一脚踢在她腹部,孟初晞只觉得脏腑都被这一脚踢移了位,半晌气都喘不过来,她能感觉到刀落下的势头却无力阻止,恐慌无穷无尽,却不仅是因为死亡即将降临,而是周清梧还眼睁睁看着。 但是那把刀却没有落下来,男人愤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孟初晞心头猛然一跳,她立刻睁开眼,眼前周清梧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居然狠狠勒住了这个身材壮硕的男人,那双纤细的胳膊爆发出超出她体能的力量铁锁一般牢牢将对方锁住,为的只是孤注一掷想要替孟初晞争取这短短几息的生存时间。 犹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一般,不自量力却偏偏出现了奇迹,男人似乎不可思议自己被一个弱女子束缚住,愣了一下,随后双手用力猛然挣开,反手拿刀就要刺向周清梧。 大概是恼羞成怒,他竟然第一反应选择了先除掉这个爆发出惊人力量的哑巴。 孟初晞顾不得腹部的疼痛,伸手迅速抓住他手中的刀柄,孟初晞手中力道丝毫不放松两个人当下僵持起来。 周清梧被他挣开,当下脱力重重摔在了地上,她挣扎着起来想要过来帮忙,孟初晞惊出一身冷汗失声道:“清梧,离远一点!” 手中力道猛然加重,眼看这人就要脱离掌控,孟初晞左手绞住他的左手,右手一松,在对方调转刀身想要削向她手腕时,掐住了对方手腕上的麻筋,顿时他手中力道一减,孟初晞趁机握住了刀柄,可是对方显然是个老手,反应很快,同时也抓住了刀。 孟初晞余光看着自顾不暇的护卫队,心头发凉,如果再给他机会,她和周清梧都完了。 她手中力道迅速往外顶,男人下意识往回收,却不料下一刻孟初晞松了左手,也抓住了刀,身体抵住他后背,顺势将刀借着他的力道往两人方向狠狠一拽。 刀尖被调整方向直接朝他捅去,这力道又急又快,他完全没料到。 他这一刻突然涌出一丝恐惧,而这恐惧却也促成了他生命的终结,这个狠狠抓住刀的人和他印象中截然不同,就像刚刚那个哑巴一样疯狂而可怕。 这种借力使出来的爆发力是他被困住后无力阻止的,只听得一声轻嗤,这把他退引以为傲的锋利唐刀贯穿他腹部,挣扎的人顿时委顿下去没了力气。 看到这场景周清梧却没有觉得开心,她跌坐在地上看着那把刀三分之二都没入了那人身体里,面色惨白若鬼,她愣愣看着神色有些释然的孟初晞,只觉得如坠冰窟,嘴唇哆嗦着呢喃着,喉咙深处含糊的声音仿佛要破口而出却发不出来。 下一刻她看着男人失去力气颓然跪倒在地上,孟初晞亦是猝然瘫坐下去,刀刃从血肉中□□的声音细微却清晰可闻。 周清梧崩溃一般手脚并用爬过去,推开男人后,她死死盯着孟初晞,她身上穿的本是一件月牙白的浅色衣衫,此刻腹部一大片血红,还有血不停从伤口往外涌,那把刀孟初晞控制不了力道,透过那个人后也径直刺进她身体。 周清梧拼命摇头,手脚瘫软的她想撕下衣服给她按住伤口,却根本撕不动,喉咙里恸哭声一顿一顿往外喷发,根本无法顺畅。她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呼吸,她搂住孟初晞把衣衫胡乱压在她伤口处,死劲压着。 气音在喉咙里冲撞,她一直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砸在孟初晞苍白的脸上,苦涩而滚烫。 周清梧死死揪着心口掐住了皮肉,可是这点疼痛完全缓解不了心口那被绞碎了一般的剧痛,绝望和恐惧,她不能没有孟初晞,她不能没有她! 不……不,不要!她脖颈和额头青筋暴起,歇斯底里地无声喊着,谁来救救她的初晞,谁来救救她,太痛了! 孟初晞还有意识,但是腹部的剧痛让她说不出话来,看着周清梧崩溃的模样,她眼里满是痛楚,眼泪也落了下来,她吸着气着想要缓解下痛楚让她可以开口。 耳边周清梧却嘶声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眼,“不……” 孟初晞一愣,眼泪倏然落了下来,却是带着惊喜的笑意,因为失血过多而还是迷糊的人蓦然清醒过来,她声音很弱,却透着急切:“清梧,你……说话了?” 周清梧张嘴一直喊着不,却仅有那一个音节吐了出来,她此刻什么都不想,更不在意能不能说话,只是抱着孟初晞,崩溃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人。 可对孟初晞而言这已经是绝望中最亮的曙光了,如果周清梧可以说话,那即使没了她,以后周清梧也不会再像以往那样让她放心不下。 她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周清梧,可她有些看不清她了,孟初晞心里很难受,她挣扎着抓住周清梧的手,喃喃道:“你……你叫下我……我名字,叫下……” 她以为自己在盯着周清梧,却不知此刻她眼神涣散根本看不清东西,只是睁着眼睛没有焦虑地看着那阳光渲染的天际,嘴唇蠕动着,声音轻的周清梧伏在她唇边才能听见。 周清梧浑身都在抖,她拼命张着嘴,像被抛上岸的鱼,在满是氧气的空气中窒息。口唇努力协调着,想要吐出初晞二字,明明在心里念了无数遍,可是她这个废物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孟初晞状态很差,她眼睛已经没力气睁着,周清梧看着她闭上双眼,脑海中赫然浮现出那一年她咬着手躲在那个洞中,看着爹娘倒在她面前,看着他们依依不舍地闭上眼。那种记忆深处让她挣脱不出来的绝望铺天盖地涌出来,再看看仿佛历史重演一般的现在,周清梧撕心裂肺般嚎哭起来。 她颤栗着,张嘴极为困难而缓慢叫出她一直想喊的名字,“初……初……晞!” 太久没说话她叫得含糊不清,但确确切切是初晞。怀里的人手早就失了气力滑落下来,纵然她那么想听到周清梧说话,此刻也睁不开眼睛了。 周清梧呢喃不停重复着,最后再也忍耐不住,喘着气,呛哭出来,由轻到重由急由缓到急,最终是撕心裂肺的嚎哭,悲怆绝望。 “初晞,初晞。”她似乎只会这两个字,哭喊着孟初晞的名字。 那边柯老大等人寡不敌众眼看也要落败,马蹄声骤急,马匹横冲过来撞飞其中一个匪人,一个女子急切的声音传来:“易云,找二小姐!” 来人中有一个女子,一身箭袖短打,干净利落,眉宇间满是急切,听到那悲戚的哭声,一拍马急赶过去,看到眼前的场景,她目眦欲裂,马未停稳翻身跳了下去。 第116章 来的人正是孟初暄,她一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到了江阴打听到孟初晞的住处,寻到青阳镇才发现孟初晞她们上午就离开江阴恰好错过了,一路追上来没想到孟初晞却出事了。 目光落在抱着孟初晞快要跟着晕过去的周清梧,她一时间弄不清楚状况,可是看到躺在一边地上的男人,一股愤怒直冲头顶,看到孟初晞浑身是血不省人事的模样,她手脚都凉了。 迅速过去伸手按在她脖颈处,指尖触及的微弱的跳动让她魂又回来了一半,立刻急声喝:“易云立刻派人去最近的江宁府找大夫,把马车套好赶紧走,立刻!” 周清梧抬头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眉眼间和孟初晞又几分相似,混沌的脑子开始动了起来,这是孟初晞的家人吗?初晞还活着,还有救? 她眼里迸发出一丝光芒,喃喃叫着孟初晞的名字,好半天才憋出另两个字:“求你。” 她声音有些奇怪,含糊不清又生硬,仿佛不习惯说话,孟初喧蹲下身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开口道:“要救她,把人给我。” 周清梧没得选,也没时间耽搁只能松手看着这个女人接过孟初晞,迅速被人背到马车里。她踉跄着跟上,孟初暄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车队:“你不管下他们吗?” 周清梧摇头:“初晞。”声音沙哑而坚定。 孟初暄有些诧异,吩咐一声:“快点走,剩下的人和那批货物全部带到江宁府。” 马车一路飞奔,周清梧没有陪在那里,孟初暄在那里,她并没有坚持也没有要求,只求她们能最快的赶到江宁府。 她坐在后面的马车上,只是呆呆看着那个载着她视如生命的人的马车一路狂奔,心里的恐惧和焦灼犹如烈火灼着她的心。孟初晞的伤被这么颠簸,会不会加重,流了这么多血,她能不能挺下去。 此处离江宁府不远,但也不近。唯一庆幸的是孟初暄带了药,给孟初晞吊住了一口气,总算让她活着到了江宁府。 在大夫诊脉救治过程中,周清梧就呆呆坐在门口,双手紧紧纂着,眼泪已经流不下来了,她心里绷着一根弦,强自撑着,那个大夫救得不仅仅是孟初晞的命,还是她的命,孟初晞要是没了,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孟初暄神色凝重在院子里不停踱着步,她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枭阳会知道初晞在这里,明明她让钱仁不许多嘴,那天知道孟初晞在江阴的只有她和易云。 想到这,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易云,神色间满是审视。易云心里微微有些慌,却还是不动声色,轻声道:“大小姐,有什么事要吩咐?” 孟初暄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即把目光放在这个一直坐在那等着的姑娘身上。这个人应该是和初晞感情极好的,所以才会这么担心难过。 她缓步走过去,看着失魂落魄的人,眼神落在她几乎要掐进肉里的手指,略有些诧异和动容,她拍了拍她的肩膀,也是崩得紧紧的。 “放心吧,她一定会没事的。你和初晞是好朋友?” 周清梧眼珠子有些缓慢转了转,落在了她脸上,她摇了摇头,随后依旧用那种怪异的强调一字一句道:“她很重要。” “所以初晞失踪的这一年半时间都是和你住在一起?”孟初暄心里又是焦灼又是好奇,想转移自己内心的不安,她选择和周清梧攀谈,想了解一些孟初晞的情况,虽然她已经派人去查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两人没能聊太久,门嘎吱一声开了,那个年过五旬的大夫挽着衣袖,上面都是血迹,面色疲倦冒头的汗。 周清梧顿时猛然站起身,却因为太过心力交瘁,直接踉跄着倒了下去,孟初暄一惊上前扶住了她。 顾不得道谢守礼,她迅速稳住身体踉跄上前一步,面色苍白的很,使劲揪着衣服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句她怎么样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大夫,我妹妹怎么样了?”孟初暄也急,紧张问道。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有些凝重:“暂且保住了命,但是伤口很深,而且失血很严重,再迟一时半会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我给她开了药,用参片续住她的精气,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处理的了,全靠她自己扛了。” 周清梧一颗心并没有因为大夫的话放下去,什么叫自己扛,还没脱离危险吗? 孟初暄也是心头发凉:“您的意思是,我妹妹还会有生命危险?” 大夫点了点头:“她失血多身体弱,如果没熬住伤口恶化,随时能要了她的命,老夫也不敢打包票,只能用药给她补血气,增强体质,剩下的只能看病人自己能不能挺住,其他的交给老天爷了。” 周清梧表情极为痛苦,她绕开大夫跌跌撞撞进了屋。床上孟初晞安静地躺在那,黄昏下的余晖落下投在房中,给她苍白的脸上添了一抹温柔的金色,可是也显得她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 周清梧看着她原本干涩的眼睛蓦然又落下泪来,明知道在孟初晞姐姐面前她不应该失态,更应该暂且克制自己的心情,可是看到这样的孟初晞她心都疼碎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在榻前蹲下,周清梧握住了孟初晞的手,冰冰冷冷的。屋内血腥气还很重,看着放在桌上那一盆血水,周清梧使劲捂住了脸,这么纤瘦的人哪来的这么多血可以流啊。 她顾不得擦眼泪,只是捧着孟初晞的手在掌心轻轻揉搓,想让她暖和一些。 孟初暄神色颇为复杂,就这么两面,她从这个奇怪的女孩身上就看到了她孟初晞对她有多重要,这种重要也根本不是朋友可以有的,这让她有些不可思议。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耐下来,孟初晞的情况不大好他们肯定不能赶路,得先在在安顿下来。而且这次出来,惊动了老爷子,虽然他在病中,但是她突然离开他肯定能猜到什么。 最让她愤怒的是为什么枭阳会在这,而且枭阳身死,这件事断然遮掩不下去。这次她无能为力了,也不想助纣为虐了。她已经昧着良心包庇了孟初旭一次,这次他必须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原以为他只是喜欢花天酒地,有些不学无术,却不知道心狠到这个地步。最让她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孟初旭会知道孟初晞的下落,思前想后,也只有他有嫌疑。 孟初暄忍着心里的各种猜测,看着躺在床上还生死未卜的孟初晞,咬了咬牙,平复下心情,她走上前低声道:“吉人自有天相,她之前出事也是化险为夷,这次一定也可以的,你先照顾她,我去处理下今天的事。” 周清梧看了眼她,眼神中那种痛楚让孟初暄都有些震惊,手中力道大了大,最终还是松开手离开了。 周清梧把脸埋在床前,低低抽泣起来,可是……可是孟初晞第一次根本就没熬过去啊。她的初晞呢,老天爷能眷待她吗? 柯老大等人都挂了彩,他们来的迟一些,眼下才将将赶到。当时太过混乱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柯老大对着出来的孟初暄行了一礼:“感谢姑娘出手相救,孟老板怎么样?还好吗?” 孟初暄摇了摇头:“她伤势很重,现下还没能清醒。你们不用谢,你们口中孟老板本就是我的妹妹,救你们是应该的。你带着你们的人先去治伤休息,另外这批货物如何处理,你们要自己要协商好,她不可能再跟着你们去送货了。” “我还有事,先告辞。易云,跟我来一下。”她说得干脆利落,脸色并不好,易云也察觉到了问题,垂眸跟了出去。 柯老大眉头紧皱,但是主心骨的孟初晞昏迷不醒,他做不了主,只能让手下先疗伤,他赶紧修书回去,让严谦严管家知道情况,免得耽误了事情。 就在他着急上火时,周清梧走了出来。柯老大和周清梧并没有太多交流,因为这个孟老板格外疼爱的妹妹不会说话,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大概是孟老板对她的宠溺。 此刻的她脸色苍白,明亮澄澈的眸子都暗淡了下去,看起来瘦弱而单薄站在那时柯老大都怕她会站不稳倒下去。 “周姑娘,有什么事吗?” 周清梧嗓子滑动了下仿佛在酝酿什么,半晌才有些生涩地开口道:“初晞出了事,没办法运货物,我要守着他也走不开,还请你写信告知严管事,另派人手送货,如果没有合适人选,就去桑园找罗武,让他来,麻烦您了。” 她说的有些磕绊,但是字字句句的确是开口说了话,柯老大一直清楚她没法说话,顿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周姑娘您可以说话了?” 周清梧眼里痛色难掩,嘴角勉强勾了下:“可以了。”可是如果知道说话的代价是这般,她宁愿一辈子开不了口。 她现下快要崩溃了,可是孟初晞还活着,她不能放弃,她要撑下去,至少在她昏迷期间照顾好她,替她处理一些事。等她醒了什么都不用担心,乖乖养伤就好。 孟初晞的药已经有人去熬了,她今天太混乱了,除了知道那个女人是孟初晞的姐姐外什么都不清楚。 虽然现在不是想那件事的时候,但是孟初晞并不是她们找的孟初晞,眼下她不能把孟初晞这离奇的遭遇和孟家说,那么有一个问题必然需要解决,就是她们在一起孟家定然不允许。 如果孟初晞好了起来,他们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势必是回孟家,但是孟初晞不是原来那个孟家二小姐,孟初晞肯定不可能心安理得回孟家去接受那一切,她更不能让孟家夺走她的初晞。 虽然一时间她不知道如何处理,但是孟初晞没有完全想起过去,那么在她醒来遇到这个棘手问题前,她要替她弄清楚眼下的局势。 这些比起孟初晞的伤势而言似乎微不足道,可是却是眼下支撑她的理由了,不然她快要死了。 另一厢孟初暄安静地坐下来,就这么看着易云,半晌才缓声道:“易云,你跟我了多久了?” 易云剑眉微动低声道:“大小姐十岁那年把易云带回孟家,现在已经十二年了。” 孟初暄点了点头:“十二年了,易云你该知道在孟家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在我心中不仅仅是下属了,你知道的吧?” “易云知道。”他喉结滑动了下有些艰涩道。 “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枭阳会在这里?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易云脸色微变想要说什么,孟初暄轻声道:“不要骗我。” 易云低下头,沉默许久,最后才开口道:“那日少爷在外面听到了您和钱仁的谈话。” 孟初暄胸口急急起伏了一下:“所以你明知道他听到了却不动声色,是想借刀杀人?你知道初旭的性子,他不会放过初晞,所以你就装聋作哑,让我弟弟再去杀一次我妹妹?易云!你明知道,我不想伤害她,那一次本就是我的过错让初旭有了可乘之机,我事后包庇他已经让我沦为罪人了,好不容易有了弥补机会,你却再一次把我推进深渊!” 她赫然站起身几步走到易云面前仰头看着她,双目赤红,眼泪似乎就要溢出来了,神色痛苦而愤怒,更多的是不可置信和浓浓的失望。 易云很怕看到这种神色,他心头发慌单膝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大小姐,我……我对不起您!只是我实在看不下去老爷这么对你,如果二小姐回来,以老爷的性子,他当真能做出剥夺您的一切全部给二小姐的事,纵然二小姐不想要,他也不会给您!这一年多若不是你,孟家早就没落了,我看不下去,更接受不了他们过河拆桥的做法!” “易云,你知道孟家是我想要的,你知道爷爷不顾我们所有人的意愿逼迫初晞接孟家,逼我放弃孟家让你无法接受,那你逼我接受初晞身死我去捡漏,和他有区别吗?”她眼睛微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第117章 周清梧吩咐完后又重新守在了孟初晞身边。因为失血过多,她不仅面色苍白体温也低。 周清梧轻轻替她揉搓双手,看到右臂上缠着的纱布,眼睛刺刺的痛,目光落在她的中衣上,周清梧忍着泪意小心揭开她的衣服,腹部厚厚一层都是裹紧止血的纱布,纵然裹得厚也能看到透出的淡淡血色。 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把刀从孟初晞腹部□□的场景,那大片汹涌的血色,让周清梧心都在绞痛。在纱布下露出的腰侧肌肤上,周清梧还依稀能看到之前受伤留下的疤。 指尖轻轻抚摸着,控制不住发着抖,周清梧别开脸失声抽泣,她摸着孟初晞的脸,哽咽道:“怎么还要你再受一次伤呢?该多疼啊。” 替她盖好被子,又在那揉捏脚,不知道还要昏睡多久呢,这么躺着定然难受极了。她边替她揉捏,边絮絮叨叨和孟初晞说话。 她一直到都知道孟初晞很希望她可以正常说话,就在她伤得这么厉害时听到她开口了,她都笑了出来,那听着自己说话,她一定很开心。 “我会说话了,我也能叫你名字了。我……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我叫你,我……我应该……应该早点开口,这样就不会让你等得那么辛苦。”她边哭边低声说着,随后又抹了眼泪努力笑道:“不过要是没听到也没关系,我现在说话不好听,怪怪的,等你醒了,我说的好了,再说给你听。” 她看了看孟初晞,絮叨道:“但是不能睡太久了,不然我都说给很多很多人听了,你还没听到我说话,你肯定会不开心的。” 屋内她一个人在那说话,语调起初还有些别扭,但是慢慢的越来越流畅了。单从这声音中就能听出话语中的感情和爱恋,饱含感情,却因为没有人回应而像一个人的独角戏。 周清梧并不在意,她就像孟初晞可以回应她一般在那温柔低语,因为在一起的五百多个日夜里,孟初晞就是这么和她说话,永远只有她一个人的嗓音,却依旧迷人而幸福。 虽然此刻有些痛苦,但是只要孟初晞还活着,她就足以得到安慰和鼓舞。窗外那一轮金色太阳彻底沉入西山,敛尽了所有光热,只余天边那一道带着微弱光芒的缝隙,很快也将湮灭,但是屋内的烛火却在它湮灭前亮了起来。 孟初喧和易云谈了许久,最后她让他先回青州去了,易云知道她对自己失望了,纵然不想离开,可是又怕更惹她烦,只能先行回青州,这次事情败露,还不知道孟初旭会怎么样呢。 厨房已经把晚膳做好了,孟初暄让人端了送到房里,那个周姑娘应该饿了。 走进院子就听到了里面低低絮叨的声音,声音有些喑哑,孟初暄站在原地听了一下,都是在说着一些很平常的事,还提到了周家村。 偷听并不是合礼仪的事,孟初暄上前敲了敲门,里面声音停了下来,周清梧打开了门,嗓音低还透着沙哑:“孟小姐。” 屋内烛火和身边人提的灯笼让孟初暄看清了眼前的人,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她觉得她脸色又差了,嘴唇都有些干裂脱皮,不知道多久没喝过一滴水了,嗓子应该是说多了有些沙哑。 “今天受了惊吓又一直提心吊胆,到现在还水米未进,怕是饿极了,我送了饭菜过来,你先吃一点。”说完她让人把饭菜送进去,自己也走到床边看了看床帏阴影下的孟初晞。 不同于周清梧自己的干裂模样,孟初晞唇色虽然苍白但是却还水润,看来有人给她喂水了也润了唇。 在一边坐下,孟初暄看着这个年纪明显比自己小的姑娘,温声道:“知道你很担心她,但是也不能不顾自己身体,和她说了几个时辰话了也不喝点水么?” 周清梧微愣,“谢孟小姐关心,我知道。” 菜色比较清淡,有汤和甜粥,周清梧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去,强撑着吃了碗粥喝了小碗汤,和孟初暄道过谢后就有些出神般盯着孟初晞。 孟初暄眼里满是探寻之色,她不知道自己的堂妹和眼前这个女孩子发生了什么,让她这般惦念牵挂。 “你今日肯定又累又怕,这里有我守着,你先去休息吧,你脸色不太好。” 周清梧这才收回目光,连连摇头:“不累,我守着。” 她说话很简洁和之前对着孟初晞絮叨个不停的样子截然不同。孟初暄莫名觉得有趣,却也没多说什么。 过来照顾的下人是临时请的,这才过来,周清梧失魂落魄只看得到孟初晞,因此屋里孟初晞换下来的血衣还没收拾。 把陪护的侧榻摆放好,清理的人整理了下染血的衣物,发现里面还有个帕子包起来的小布包,没有得到允许下人并么有打开看,只是拿着东西询问:“小姐,这里面还有个小布包,您看看。” 周清梧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看了一眼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顿时呆呆盯着,眼圈几乎是立刻红了。 孟初暄接过来本打算看看,但是见周清梧这个样子,愣了下反应过来递给了她:“你知道对吧。” 周清梧接过来,白色绣花帕子被血染透了。看着上面的暗红色血渍,周清梧鼻子酸痛的很。 里面东西她当然知道,就在出事之前孟初晞还变戏法似的把它拿出来,单独给自己开小灶。她眉眼带笑透着自得的隽秀模样清晰的连嘴角,眉头扬起的弧度,周清梧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一转眼孟初晞就重伤昏迷。 她忍着压到了极致的情绪把手帕打开,里面孟初晞留给她的糕点早在那场打斗中被压的支离破碎,有些还沾了孟初晞的血。看着破碎不堪的糕点,想到当时孟初晞的笑,周清梧把糕点包起来按在怀里痛哭出声,那种仿佛失去了最重要东西的悲痛,那么强烈而震撼。 这种崩溃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抵挡不住,本来她的情绪在孟初晞出事时就被宣泄殆尽,剩下的是绵绵无尽的心痛和心疼。可就是这碎掉的糕点把她不断攒起来勇气和坚强摧毁的一干二净,这碎掉的不仅是糕点,而是她和孟初晞的幸福和安宁。 她哭得太过于悲痛,孟初暄完全没料到,她猛然站起身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更不明白这糕点为什么会让周清梧这么崩溃。 她看得懂周清梧的痛楚和崩溃,却看不懂她崩溃的缘由。只是她并非草木看着她哭成这般,顿时也是悲从中来,只能站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周清梧控制不住自己,越是幸福的画面一但被摧毁,痛苦也是越沉重的。 哭了许久她才缓下来,身子止不住随着抽泣抽搐着,擦掉眼泪她鼻音浓重道:“对……对不起,我只是忍不住了。” “我明白,没事的。” 她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周清梧,颇为复杂地看着她,又瞥了眼孟初晞。怎么在这个姑娘身上,她觉得孟初晞就是她的天了,她出事了,就像她的天塌了一般。 “真的没事么?你还是去休息,今晚我就再这守着她。”孟初暄还是担心这个柔弱的小姑娘。 周清梧摇了摇头:“我守着她,你让我守着,我太害怕了。”她喃喃说出一句话,让孟初暄怔在原地,打消了劝她的心思。 孟初暄陪着她守了半宿,她都觉得有些疲倦,而周清梧还在那给孟初晞揉捏筋骨。 “别把自己累倒了。”孟初暄有些看不下去了。 周清梧转头看着她笑了笑:“你先去休息,我还好。” 孟初暄大概是知道了周清梧的状态,心下无奈,这初晞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倔丫头,偏偏惹人疼, 到了后半夜周清梧熬不住就趴在床边睡,握着孟初晞的手不敢松,几乎是睡一会儿就会醒过来,起身摸一摸孟初晞的额头。 这么折腾了一晚上,周清梧倦得在天刚亮时睡了过去,直到孟初暄带着早膳过来时她还没醒。 孟初暄摇了摇头,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孟初晞额头,还好没发烧。 她没打扰周清梧,虽然她看起来睡得也不安稳,吩咐下人安静点,先去把孟初晞的药熬好,等着周清梧醒过来。 早膳是小笼包和八宝粥,还有两碗鸡蛋羹。 周清梧醒过来时身子一个激灵,还没坐稳就去看孟初晞。 身后温润的女声传了过来:“她很好,没发烧,你先过来吃早膳。” 周清梧脸颊微微一红,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肆无忌惮,但是孟初晞重伤还没脱离危险,她没办法收敛一丝一毫,而且也唯有这种自虐式照顾她,才能让自己好受一些。 如果不是自己没用,孟初晞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个在孟初晞抚慰呵护下的恶毒诅咒又萦绕在她心头,偏偏孟初晞带着她一起去了就出事了,她爹娘送货也不是一次两次,那次带上她也出事了。 这些念头在昨晚一个个压在她心头,现在醒过来她也在那种沉郁种难以自拔。 孟初暄看她怔愣发呆,叹了口气:“吃点小笼包,这碗蛋羹你也吃了。虽然我们不熟悉,但是眼下我们都是在担心初晞。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可我能感觉到你状态很不好,你这么不眠不休还绷着精神,很快你就会倒下了。再怎么想照顾她,也不可能了,明白吗?” 周清梧看着她,她完全不了解孟初暄,除了她是那个孟初晞的姐姐以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思考到这里,她突然意识到孟初暄出现在这很奇怪,明明一年多没有讯息,怎么这么巧合恰好在这危难时刻救下她们。 还有那个领头的男人,当时孟初暄看到他的尸体时表情有些奇怪,的确是愤怒但是回想起来却不像是单纯替孟初晞抱不平。 她是一个细致的人,头脑也灵活,从孟初晞重伤的绝望中回过神,一切细节都开始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想到自己的决定,在孟初暄面前坐下,轻声道了谢。 “之前太失礼了,什么都没询问,也没和你说清楚初晞的状况,很抱歉。”小姑娘安静地道了歉,孟初喧愣了下,摆了摆手:“那种情况下,很正常。” “我只知道你是初晞的姐姐,只是初晞流落到周家村这么久,一直没见人找,为何昨天却突然知道她在江宁府?还有那些人不是一般的山匪,他们就是冲着初晞来的。就在我救初晞时她也是满身的伤,似乎被人追杀了一般。”她没能忍住,眼下孟初晞是逃过了一劫,可是到底为什么三番两次有人要杀她,她觉得她必须知道。 孟初暄有些惊讶于这个小姑娘的敏锐和此刻与她柔弱模样不符的质问,顿时笑了起来,反问道:“原来是你救了初晞,这一年多里她没有提过任何和家有关的事么?她失踪一年多,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她,原以为她真的遭遇不幸。一个月前却阴差阳错从苏州一个商户那里得知有一个和我妹妹同名同姓,而且精通种桑之事的姑娘,这才赶紧带人过来,我不明白为什么她活着却不通知家里人。” 周清梧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才:“我发现她时,她身上有刀伤,而且脑袋也摔了,所以很多事情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自己家人是谁,家在哪里。” 这倒是孟初暄没料到了,她以为孟初晞猜到了些什么,又因为爷爷逼她的事才选择不回家。 心口一股滞闷感涌了上来,让孟初暄久久没再说话。 而她的反应让周清梧心里立时警觉起来,虽然她救了孟初晞,可是她不敢冒一点险,眼下来看孟初晞原本那个家家境殷实非富即贵,那些高门大院的蝇营狗苟她还是知晓一些,不得不妨。 因此她心头暗自思忖,维持着平静的样子问孟初暄:“我只知道她睡梦中喊过姐姐和爷爷,却不知道她家中到底有哪些人,又怎么会被人所伤,孟小姐方便告知我么?” 第118章 孟初喧听得心里难受极了,声音有些轻颤:“她叫姐姐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当时听得她酸溜溜的,记得可清楚了,她选择提这个亦是希望她能有所触动。如今看她这样子,她也并非铁石心肠。 孟初暄想到那一次孟初晞离开前因为信赖她,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她。当时她和孟闲庭刚吵了一架,孟闲庭觉得她和孟家下面的张管事走太近,又把青州白家庄园生意拿下来是心怀不轨,因此含沙射影地挖苦她,并且专横地推掉了白家的单子。 孟初暄又难受又怨恨他,连带着被他逼着接任孟家家业的孟初晞也埋怨上了。孟初晞告诉她,她不想就在家里被爷爷束缚时,她不但没劝阻反而偷偷帮忙让她躲过了爷爷的人。 她当时真的觉得孟初晞虚伪,她拼命要的东西在她眼里却是避之不及,多么可笑。可是她努力做好想要闯出一番事业让爷爷刮目相看,而孟初晞被爷爷这么精心培养,却不肯承担一点。 但是她没想过真的恨孟初晞,更没想过害她,她们一起长大,虽是堂姐妹,但两人都是早早没了爹娘,一起长大胜似亲姐妹。 但是孟初晞的行踪只有她知道,连带的孟初旭也知道了,所以她出事,孟初暄其实猜到了是孟初旭,却包庇了亲弟弟,甚至有一瞬间也因为她的失踪而欢喜过。 孟初晞出事的内情她不可能说,但是孟家的情况没什么不好说的。周清梧是孟初晞的救命恩人,两人如今这状态虽然让她觉得不对劲,但是并没有妨碍。 “初晞是我们孟家的二小姐,我是她的堂姐,要严格说,她其实才是孟家嫡系小姐。孟家在青州产业已有百余年……,我们两人父母都早逝,所以爷爷一直把初晞当继承人培养,可是初晞却并不喜欢经商,反而格外热衷闯荡江湖,爷爷自然不许。在被逼着接任家中生意前,初晞选择离家出走,却不料出了事,以至于音讯全无。” 周清梧听着却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假,孟初暄看着她又瞥了眼昏迷的孟初晞自嘲道:“她说她不喜欢做生意,可是在这里她还是走上了这条路,白手起家才一年而已,就做的也有声有色了。”她去打听时青阳镇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孟初晞的。 周清梧心头微微一跳,摇了摇头:“她不是喜欢,只是想让我们过得好一点。我救她时,家里一贫如洗,连饭都吃不饱,她跟着我上山下地吃了许多苦头,但也因为有她我的日子才一天天好起来,后来出了些事,她想让我们有底气有保障才决定做生意的。” 孟初暄一愣,“原来是这样。”她其实以为孟初晞排斥经商,往日里又和爷爷对着干任性的很,对经商应该不擅长,却没想过她在这方面也是颇具天赋。 周清梧把目光落在孟初晞脸上,低声道:“她其实更喜欢简单的生活,最喜欢上山去寻一些好吃的,那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虽然记不起自己家里有谁,但她依然很开心。” 孟初暄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微微敛眉,半晌道:“你并不怎么希望她找到家人对么?” 这话问的很直接,周清梧心头一跳,转头看着她,随后平静道:“我怎么希望不重要,我只想她好,如果找到家人她开心,我便希望。如果她不开心,甚至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我一点也不想。” 两个人说罢无声对视着,周清梧眼里满是疲倦但是却依旧清亮,眼神中没有任何波动的神色仿佛在和孟初暄无声较量。孟初暄心里微微一颤,所以她知道了些什么? 终究是心里有愧,孟初暄败下阵来,挪开眼看着孟初晞,却没说什么。那个家对孟初晞而言,除了富足,似乎都是束缚。 用过早饭,周清梧把那晚蛋羹一点点喂给孟初晞,喂的过程很痛苦,昏迷的孟初晞自己根本就吞不进去,但是失血过多后她必须吃东西,因此便只能硬生生灌进去。喝药也是这般,一碗汤药只能灌进去一小半。 蛋羹蒸好后用勺子搅碎,再加一些鸡汤一点点往里喂。这时候孟初暄必须帮忙,因为周清梧根本就没办法对孟初晞动粗,只能看着下人扶着孟初晞坐起来,往里喂。 折腾了半晌总算吃了些,周清梧手指都在哆嗦,赶紧给她擦嘴清理衣服。 到了下午罗武来了,跟着罗武一起来的还有周念安。接到信后知道孟初晞出了事罗武心急如焚,立刻准备动身来江宁府。周念安在他家中自然没能瞒住她,当下非要跟着他过来。 看到周清梧和孟初晞时,周念头心里猛然发凉,她几步走到周清梧跟前,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孟初晞,眼睛倏然红了:“清梧姐姐,初晞姐姐伤得很严重吗?那些山匪都抓住了吗?” 周清梧没想到她会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忍住泪意开口道:“都抓住了,初晞姐姐流了很多血,还没能醒过来。” 周念安又愤怒又难过,正要说什么却突然愣住,不可思议道:“清梧姐姐,你……你能说话了?” 罗武也是惊诧万分,周清梧苦笑一下:“我能说话了,此时事来话长。罗武接下来的事就要交给你了,辛苦了。” “没有,这是我分内的事。小姐不要操心这个,只管照顾东家,我立刻启程一定把事情办妥当。东家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肯定没事的,您保重身体。” 罗武心里也是难受,他一直觉得能遇到孟初晞和周清梧两人是他们家福气,孟初晞出事他和江九儿急死了,什么都没带直接过来了。 只是想到什么,他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陌生女人,又开口询问:“这位姑娘就是救了您和东家的恩人吗?” 周清梧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她是初晞的家人,这次得到消息来寻她恰好救了我们。” 罗武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那便好。” 他和孟初暄道谢,孟初暄摆了摆手,:“她是我妹妹,理所当然。你们先聊,大夫应该要到了,我先去接他。” 孟初暄离开后,看罗武欲言又止,周清梧示意他直说。 罗武有些犹豫道:“东家家人来了,那东家是不是要……” 周清梧嘴唇紧抿,立刻道:“不会的,初晞不会走的。这些事很复杂,但你不需要多担忧,无论结果如何,桑园不会随便没了的,你只需要在她没醒过来之前打理好一切,等初晞好了,我们会解决好的。” 罗武点头,转身去和柯老大商量对接。 大夫过来给孟初晞换了药,他看着眼神热切看着他的几人,温笑道:“目前看情况还不错,伤口没有再流血也没有渗液,脉象比昨天要好一些。只不过这刀伤最怕的就是发炎化脓,所以草药不能断,除了避免污染伤口,更重要的是要让她能吃药,无论什么办法都要让她喝够剂量。” 周清梧连连点头,她对草药很了解,也知道外伤最严重的就是伤口恶化,此前孟初晞运气好,躲过了那一劫,这一次她提心吊胆的就是害怕她出现伤口感染。 “孟小姐,还烦请您帮念安安排一间房间。”看着一旁一直不说话看着孟初晞的周念安,周清梧缓声道。 “这是自然,我已经吩咐下去了。” “念安,赶了一路累了吧,先去休息好不好?” 周念安摇了摇头:“我不累,清梧姐姐你才累坏了,你脸色看起来很差。有我在这,我一定寸步不离看着初晞姐姐,你不要担心。你先去睡一会儿,好不好?有什么事我就叫醒你,要是初晞姐姐醒了看你这模样,一定会心疼坏的。” “小孩子都知道,你却一直不肯听。不知道初晞什么时候能醒,后面几天更关键,你不养精蓄锐,到时候根本顾不了她。”孟初暄看着那个小女孩,又瞅了眼周清梧趁机劝道。 “你就在外间榻上小憩,总行了吧?” 周清梧心里也清楚,她蹲下身摸了摸周念安的脑袋:“那就让念安替我陪一下她,你和她多说说话,好不好?” “嗯,好。” 周清梧拖着沉重身体去了外间,躺下后浑身就像散架了一样,根本无力动弹。纵然身体疲倦双眼无力睁开,但事实上并没有很快就睡着,反而很难受。 她闭上眼睛想着孟初晞被人追杀的事,如果是仇家,这么久没找上门,却偏偏是孟初暄从钱仁那里得到消息后才就找上门,再加上孟初暄说的孟家状况,她几乎能断定这件事和孟家脱不了干系。 再深想一下,那一次的受伤失踪会不会也是有人蓄意灭口?想到这周清梧身上冒出一股冷汗。孟初暄看起来不是会对孟初晞下手的人,不然救她们实在是多此一举,但是她能想到的孟初暄自然也能想到。 眼下孟初暄最有动机,孟初晞爷爷偏爱她,引得别人妒忌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难道孟初暄没说实话,孟家还有其他子嗣? 但是无论如何,孟初晞活着被找到的消息恐怕早就传遍了,她不能寄希望于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孟初暄,她要写封信请严家人帮个忙。 她太累了,此刻起身又不合时宜,于是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沉沉睡了过去。 等她醒时,屋内烛火已经燃了起来,她坐起身后便有人走了过来:“姑娘醒了?晚饭一直听小姐吩咐温着,可以起来用了。” “多谢。”她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神思混沌,脚步声传来,周念安端着茶小跑过来递给周清梧:“清梧姐姐,喝水。” 周清梧嗓子的确干得厉害,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看着周念安笑道:“谢谢念安。” 周念安摇了摇头:“清梧姐姐是做噩梦了吗?你睡得很不好。”她在里面守着孟初晞,却听到周清梧一直低低呓语,出来看发现她一直出汗,所以知道她醒了赶紧给她倒点水。 周清梧苦笑一下,点了点头。孟初晞受伤的场景对她而言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想到孟初晞,她赶紧起身穿鞋子,周念安知道她担心,认真道:“我们给初晞姐姐喂了水,药也喝了完了。她睡得很安稳,没有发热,也没出汗,你别担心。” 周清梧转头看她,摸了摸她的脑袋:“谢谢你念安。”才七岁的丫头却已经体贴懂事到了这地步。 周清梧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孟初晞,又询问道:“给她翻身了么?有没有揉捏下筋骨?” “嗯,照顾初晞姐姐的人已经做了几次了,我也有一直和她说话。” 周清梧揭开被子,伸手探进去摸了摸她腹部,干燥清爽,没有出汗。 坐在旁边桌子上,她吩咐下人送了笔墨纸砚过来,开始坐下来写信。 周念安在一旁乖乖坐着:“清梧姐姐给谁写信呢?” 周清梧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道:“给严家人,这次货物本有严家一大半需要说清楚。”其他的事她没说,周念安还小,那些事还是谨慎一点。 周清梧嗓音和她人一样,轻柔平缓,但是一直有些沙哑,偶尔有些生涩。 周念安想了想认真道:“姐姐你的嗓子才好,不要说太多话,我会经常和初晞姐姐讲话的。” 这倒是真的,孟初暄和她说话时周念安能摇头点头绝不开口,只有陪孟初晞说话时就像个话痨一刻不停,什么都能说。 “要是初晞姐姐知道你可以说话了,她一定开心死了。” 周清梧心里一疼,手中拿着信纸,眼神落在昏睡的人脸上,久久难以平息心里的苦涩。 第119章 信写好后,周清梧交给了柯老大,让他帮忙找人送到青阳镇交给严谦。 接到信的严谦,颇为惊讶:“难怪难怪,我当时第一次见初晞就觉得有些不对,当时我出去是听过孟家找人的事,但是想着青州这么远,我们与孟家也无往来不是很熟悉,后来根本就没多想。” 钟楼刚好过来找严谦,得知消息有些惊讶道:“那清梧丫头又写信给你可是有什么事?初晞还好么?” 严谦摇了摇头:“事情有些复杂,初晞还没醒。清梧写信是想请我帮忙派人去保护初晞,说是初晞两次被人追杀恐怕和孟家人有关系,现下初晞的姐姐孟初暄在那里,她不信任她,怕出什么纰漏。” 钟楼眉头一皱:“又是这些破事,都是一家人流着一样的血,一连两次下手,这心有够狠的。” 严谦走南闯北,对这些事见得多了,难得周清梧能想到这一层,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谨慎一些总要好的。 严谦沉吟一番:“那这样,把手底下办事机灵底子好的挑几个人去江宁府,就说知道孟老板出事,严家不放心又过意不去,派人去帮忙。” 钟楼点了点头,心里却替两人担心:“这也是难为她们了,躲过了一次好不容易过上太平日子,这又突然冒出一个这么多纠葛的家世。” 严谦送过去的人第二天中午就赶到了,孟初暄听了说辞后看了眼周清梧,却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吩咐人安排住处。 周清梧虽然知道这样有些失礼还有点小人之心,但是事关孟初晞的安危,无论孟初暄怎么想,她都必须做。 孟初晞已经昏迷了两天一夜了,让周清梧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从这天下午开始,孟初晞就开始发热,起初是有些烫手,后来却是开始出虚汗。 孟初暄赶紧找人请大夫,这个年过五旬的大夫在江宁府远近闻名,如今她们只能寄希望于他。 等他把脉时,周围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气氛紧张而凝滞,周清梧双手拇指紧紧扣在一起,紧张和害怕难以掩饰。 把完脉大夫沉吟了片刻:“脉象急促,略微细浮,是发热引起的。不过我看了她的伤口,有愈合结痂的痕迹,伤处有些许红肿,但是却没有那么坏,她伤口颇深,多多少少要熬这一劫的。伤口处用草药敷,只是要更细致,清理要干净,而且颜色有变化立刻更换,切勿再刺激损伤伤口。如今她出汗,更要保持伤口的干净,另外不能让她一直烧下去,时常给她擦洗让她热度降下去。” 周清梧连连点头,送大夫离开后,原本安静的院子忙乱起来,孟初暄着人去买烈酒,运到院子里,用酒给孟初晞擦洗身子帮助降温。 院内一整晚都是酒香弥漫,周清梧更是不敢合眼。屋内灯火摇曳,陪着守夜的下人已经是不停打着呵欠,周念安不肯睡但也抵不住身体年幼,睡着后被抱到了外间。 屋内酒气浓郁的仿佛要把人熏醉,周清梧低头贴了贴孟初晞的额头,还有些热,但已经不是之前那种灼热的温度了。怕酒气太浓会影响孟初晞,周清梧当下手中帕子,站起身想要去开窗却是眼前一阵阵发黑,踉跄撞到了桌子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动静。 “嘶。”这一下撞到了小腿上的骨头痛得周清梧弯腰痛呼出来。 本要睡着的丫鬟立刻清醒了:“周姑娘你没事吧?” 周清梧摆了摆手,她维持这一个姿势咬牙等着痛意缓下来,指了指窗户:“麻烦你替我把窗户打开通通风,注意不要让风激了她。” “好的,我马上去。您坐下缓一缓。” 虽然她们被请过来是照顾病人的,但是周清梧在她们基本上都不用干什么,最多是翻身时周清梧害怕牵动孟初晞的伤口才让她们帮忙。 说实话她从没见过有人能这般尽心尽力去照顾一个人,事无巨细都考虑的格外周到,心下忍不住感慨。 而就在第三天早上,迷迷糊糊醒过来的周清梧听到了屋外有人说话,睁开眼第一反应摸了摸孟初晞额头,还好不烧了。 侧耳细听,是孟初暄在外面:“肖叔,初晞还没醒,大夫说她伤得厉害,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候,眼下状况还不乐观不能带她回去。” 肖达声音平稳而坚定:“我要看看小姐,老爷很担心她,我亲自看过了会立刻写信告诉他老人家小姐的情况。” 周清梧听罢起身整理了下自己,然后脚步声传来,一个估摸五十多岁的男人跟在孟初暄身后走了进来。 他目光并没有过多停留在周清梧身上,而是看了看孟初晞,脸色有些肃然。 “大夫如何说,有生命危险吗?” 孟初暄叹了口气:“大夫说失血过多,要看她自己能不能熬过来。” 肖达看着她:“不知道大小姐有没有抓到凶手?” 孟初暄眸色微暗,神色未变:“凶手已经抓住交给了衙门,领头的人已经死了,事情来龙去脉我都已经修书送回青州了,爷爷自会清楚,肖叔不用操心了。” 肖达嘴角微微一勾:“大小姐办事我自然放心,只是不知道这位姑娘可是那位救了小姐的周姑娘?” 周清梧见他们把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略微颔首大方道:“晚辈周清梧。” 肖达有些惊讶:“我记得你应该是不会说话的。”他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孟初晞,得到的消息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姑娘是个哑巴。 周清梧心头一沉,好快的动作,才找到这那厢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本是以前受到刺激导致失声,这次阴差阳错却是可以说话了。” 肖达点了点头:“那这倒是因祸得福,于你倒是好事。你曾经救了我们家小姐的性命便是孟家的大恩人,孟家绝不会亏待姑娘。我了解到周姑娘和小姐在青阳镇经营一家桑园,夏蚕刚收,该给秋收做准备了,小姐有我们在定然会让她万无一失,周姑娘可以不必耗在这,如果担心小姐,等她醒了我定然会派人去通知你一声。” 肖达截然不同的态度和这绵里藏针的话语让周清梧心里有些发沉,她眼里有些嘲讽之意,敛了情绪面无表情道:“初晞在这一年里从未提过她有家人,她没了记忆不知晓家世,恐怕更不会认得诸位。那日生死一线,孟小姐仗义出手救了我们,我感激不尽。虽说你们皆言她是孟家小姐,可是她自己却不知道,是不是错认我不敢下结论,但是至少在她醒过来之前我不会离开半分,她若醒来发现都是不熟悉的人,会害怕的。” 孟初暄本来听了肖达的话直皱眉,可是听她说完肖达一时间没有话可接的样子,低头抿了笑,这小姑娘当真是不可小觑,这之前可没怀疑一分她的身份,现在说起来一套一套的。 肖达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周姑娘自便。” 肖达出去后对着孟初暄道:“大小姐,那个女人和小姐的关系你应该也查过了吧。” 孟初暄蹙了下眉点了点头,昨夜她就收到了那边送过来的东西,此刻她都满心震惊和不可思议。 “如果让老爷知道小姐居然和一个村野丫头共侍一夫,嫁给一个到现在都没踪影的男人,这会怎么样!”肖达一想到就头疼。 孟闲庭一直把孟初晞当继承人培养,以后肯定是要招入赘女婿继承家业的,怎么可能接受她和别人共侍一夫。 孟初暄起初是震惊但是惊疑一晚上她却觉得事有蹊跷。先不说以孟初晞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再看孟初晞重伤昏迷后,那个享齐人之福的男人根本就没露面。 而且周清梧一门心思照顾孟初晞,根本就想起来通知他,好似根本没这人。 但是这消息青阳镇很多人都知道,说起这个无不艳羡那个男人,更是记得对方下聘时的盛大状况,所以在孟初暄看来,这其中一定有蹊跷。与其让她相信孟初晞和周清梧嫁给了同一个男人,她还不如信她们两个成亲了呢。 本来是一个随性的想法,可是孟初暄一个愣神豁然开朗,迅速转头看了眼屋内,她终于知道周清梧对孟初晞的在意是什么了,那怎么可能单单是朋友! “大小姐,你怎么了?”看她一脸震惊不可思议的样子,肖达不由问道。 孟初暄下意识摇头:“没事,就是难以理解初晞的做法。”她没有选择告诉肖达,告诉了他,孟闲庭必然就会知道。 “还请大小姐留意那个女人,莫让她单独和小姐相处。”他还是担心女人之间有是非,谁愿意和另一个人分享夫君呢。 “我知道。” 肖达走后,周念安才过来,她年纪小跟着熬了一天一夜,困得厉害,这才醒过来。 孟初暄看着对她点了点头打招呼的小孩,忍不住开口道:“念安,你和初晞姐姐她们生活在一起,你有看到她们的夫君么?” 周念安一愣,心里立时起了警惕,那个所谓娶了她两个姐姐的男人她自然没见过,也不想见。太贪心了,初晞姐姐和清梧姐姐又漂亮又厉害,他竟然都娶了。 但是她也发觉那个名义上的姐夫,根本不会出现在两个姐姐的对话中,除了那天有人调笑着询问初晞姐姐解释了下,其他时间甚至提都不会提一句,就像没有这个人。 所以她很自然地重复了孟初晞那天的话:“嗯,但很久没在家了,姐姐说他很忙,去京城赶考了,等到秋闱结束就会回来了。” “赶考?”孟初暄听了她的话自然认为她见过那个男人,不由有些奇怪,真有这个男人? 周念安进屋后,孟初暄吩咐下人准备早膳,进去看了下孟初晞便离开了,肖达来了事情就不那么单纯了。 周念安想了想孟初暄问的话,小声和周清梧道:“清梧姐姐,刚刚外面那个姐姐问我有没有看到姐姐们的夫君。” 周清梧心头一跳,眸子微凝:“念安怎么说的?” “我说他许久没回来,上京赶考去了,等结束才能回来,我有说错吗?” 周清梧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念安答得很好。” 周念安看了看她又瞅了瞅孟初晞,又压低了声音问:“清梧姐姐,是不是没有姐夫啊?” 周清梧有些惊讶:“怎么这么说?”她和孟初晞基本没和周念安提这事。 周念安坐过去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清梧姐姐你们有彼此就够了,哪会有多余的人,肯定不会要姐夫。” 周清梧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会,不是还有念安你么?” 周念安想了想:“有我就已经够多了,不用再要姐夫了,不然初晞姐姐要醋坏了。” 说起这个周念安还有些怅惘,孟初晞和周清梧都很疼她,但是前提是她不能霸占了,不然都酸的很。 周清梧看她那小模样,又没忍住笑了起来,自从孟初晞重伤昏迷,这是几天来她头一次露出笑意。 周念安看她笑了心里开心的很,再一次确定了,清梧姐姐和初晞姐姐不需要姐夫。 周清梧照旧给孟初晞揉捏身体,脸上少见的带了笑:“你听见没有,念安说你爱醋呢,我可以说话了你却听不见,我都和念安说了好多话了,还没和你说上一句,你会不会酸啊?” 似乎想到什么,她又低头笑了起来,只是眼里神色却还是散不开的难过,她好多天没听到孟初晞的声音,没看到她的笑了。 吸了吸鼻子,她收拾好情绪,不能悲春伤秋了,等着她们的事还很多呢,她必须坚强。 给孟初晞翻了身,看了看伤口,周清梧就握着她的手,给她捏捏手指,当她按在她虎口处时,周清梧突然觉得自己手指传来一股力道像是被圈紧了。 力道很弱,很快又松开了,但是却让周清梧僵在原地。她手维持着固有的姿势一动不敢动,呼吸都屏住了,双眼紧紧盯着自己的手。 第120章 等了许久却没有看到一丝变化,周清梧心里难过极了,紧绷的身体弯了下去,有些颓然。 周念安拿了茶水进来,看她这模样有些担心道:“清梧姐姐,怎么了?” 周清梧正准备说话却又立刻把头扭了回来,只见孟初晞手指微屈虚虚握住了周清梧的手,而指尖细微的力道也提醒周清梧,这不是幻觉。 她颇为失态,一把握住孟初晞的手,急急忙忙扑过去,话语急促:“初晞,初晞,你醒了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孟初晞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周清梧喜极而泣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周念安也是难得这般情绪外露,跑过去叫着:“初晞姐姐,你醒了吗?” 她冲过去又想到什么,转身往外跑:“我去叫大夫!” 周清梧没拉住她,心神又全在孟初晞身上顾不得其他,赶紧看着孟初晞,捧着她的手,眼泪止不住往下落,半晌才带着浓重哭腔吐出一句话:“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孟初晞闭着的眼睛开始微微发颤,可以看到眼珠子在动,半晌她终于从那无尽的黑暗中睁开了眼。 太久没睁开眼,光线让她觉得有些刺眼又皱眉闭了起来,身体知觉开始恢复,身体的僵硬和腹部那十分磨人的痛意全部袭过来,让她不舒服的唔了一声。 周清梧赶紧伸手替她遮住一些光线,急切而小心翼翼道:“是不是伤口疼了?你别乱动,慢慢睁开眼。” “清梧。”孟初晞低低呢喃出两个字,声音很轻周清梧听出来是在叫她,连忙凑过去一迭声道:“我在这,初晞,我在呢。” 她似乎累极了,单单睁眼就耗费了她不少力气,说话也是细若蚊吟,听得周清梧心头一阵阵发疼。 半晌她又睁开了眼睛打量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女孩儿,脸色这么差,好像又瘦了,她身体很虚弱,说话也很费劲,稍不注意腹部痛得厉害,勉强攒了点力气,“受……受伤了么?脸色……差。” 周清梧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额头处抵着,憋着哭声身体都在发抖。终于听到她的声音了,周清梧这几日做的心里建设彻底崩塌,她不想在孟初晞面前哭,她还受着伤呢,可是真的忍不住。 她强行压着眼泪,吸着鼻子抬起头连连摇头,哽咽道:“你都昏迷三天了,你吓死我了。” 孟初晞眼睛跟着红了,她大概知道这几天周清梧有多么难熬,这傻姑娘肯定是因着照顾自己,才把自个儿折腾成这模样。 她目光黏在周清梧身上,嘴角弯起一个苍白的笑意,流了太多血又昏迷这么多天,她精神很差,但是看着周清梧的眸子却带着光:“我们……清梧会说话了,真好。” 周清梧哭着道:“一点都不好,我不要说话我只要你好好的。” 孟初晞唇角弯了弯却最终还是因为心疼放了下去,脸上的笑意转为难过,低低道:“对不起,吓到你了。” 那天她撑不住晕了过去才发现原来人濒死时最后消失的是听力,她听到了周清梧嘶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听到了她不断叫着,听到了她哭得撕心裂肺,当时那种痛苦和心酸真是让她觉得自己死不瞑目。 还好老天眷待她,让她还能睁开眼看看这傻姑娘,自己受伤肯定让她害怕极了。 周清梧擦了擦眼泪,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过来,周清梧意识到什么,连忙道:“初晞,你才醒精力不济,有些事等你好些了我慢慢和你说,现在过来的人是那日救了我们的人,她说,她是这身体的姐姐。” 孟初晞一愣心里微微发紧,眉头也皱了起来,周清梧看她现在状态还很差,生怕她想多影响伤势,忙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心口轻轻抚了抚:“什么都不要想,现在没有比你养好身体更重要,更紧要的事。” 说话间人已经走进来,孟初暄步履匆匆:“初晞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吃的,你昏迷这么多天一定要好好养身子。” 说罢她又赶紧让开:“对对,先把脉,大夫你给她看看。” 孟初晞很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女子,她其实都想起来了。在这昏迷的时日里,原本的孟初晞濒死时丢失的记忆又在这次奇迹般全部记了起来,自然对眼前这个堂姐是熟悉的,但是却不是孟初晞亲身经历的因此又觉得陌生。 而且对这个堂姐她现在心情很复杂,明明是疼这个妹妹的,现在的担心却也不作假,但是终究因为那些私心放弃了原本的孟初晞,甚至是间接害死了她。 心口一阵阵不舒服,她有些难受地扭头看着周清梧,周清梧立刻发现了她的不舒服,连忙过去低声道:“初晞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么?伤口疼了吗?大夫,她怎么样了?” 把完脉后大夫摸了摸胡子,脸上有了点笑意:“能醒过来算是闯过了鬼门关了,但是伤口还没好,不能大意。汤药和吃食都要精细,得好好补补。她年轻身体好,能扛过来真是万幸万幸。不过到底是重伤,身体虚弱,伤口痛也是避免不了的,千万注意不能让伤口裂了。” “好,我们记下了。” “药方我改一下,这几日先吃着,我会时不时过来看看。” “多谢大夫,辛苦您了。我让人送您回去。”孟初暄让人送大夫离开,临走时他又嘱咐道:“她还需要静养,不要太过打扰她。” 送走大夫后,孟初晞看着屋里的人,周念安也在,小姑娘神色间难掩激动,无声叫了她一句,懂事的没上前,孟初晞神色由诧异转为柔和,对她笑了笑。 另外两个人,除了孟初暄,另一个在原本的孟初晞记忆里也有,她声音很小,轻声道:“肖叔,姐姐。” 孟初暄一愣,周清梧也是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初晞你不是……”孟初暄想到周清梧的话,忍不住道。 “我已经想起来了。” “这太好了,小姐您可算醒了,列祖列宗保佑您安然无恙,我立刻送信回去让老爷安心。您失踪的这些日子,老爷身体每况愈下,担心的不得了,现下可算好了。” 听了他的话,孟初晞心里微微一沉,孟闲庭知道她活着,还把身边最为信任的肖达派过来,看来孟初旭对孟初晞下手的事现在都知晓了。 她身子实在不舒服,看着此刻两个都让她头疼万分的人,虚弱道:“辛苦肖叔了,我累得很想休息一下。” “好好,大夫刚说了要好好休息,老夫不打扰小姐了。” 孟初暄想要说什么可看到孟初晞那模样又忍了下去,“那好,你好好休息,吃的我待会儿让人送来。” 肖达看周清梧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清了下嗓子道:“周姑娘现下确认了她是我们的小姐了,既然她醒了就不要打扰她,让她休息。你累了这么多天,也该歇息了。” 孟初晞摇了摇头:“让她留下。” 肖达一愣,有些无奈,最终只能和孟初暄一起离开,周念安跑过去低声道:“初晞姐姐,我不吵你们,但是要好好休息哦,也让清梧姐姐多休息一下。” 周清梧脸颊微红,看着小丫头跑出去,轻嗔了一句:“她古灵精怪的。” 孟初晞没说话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见她不说话周清梧俯身看着她,神色有些担忧:“刚刚是哪里难受了?伤口疼吗?” 孟初晞摇头:“只是看到孟初晞的家人,有些难过。” 孟初晞已经想起了那些属于那个无辜枉死的孟初晞记忆,会有感觉不奇怪。周清梧并不打算多问,孟初晞看起来真的累了,脸色很难看,大概是伤口太疼醒过来这么一会儿就是一头冷汗。 拿出帕子给她仔细擦汗,见她还要张嘴,伸出食指压在她唇上:“不许说话了,休息一下。” 孟初晞微微扁了下唇,伸手想拿开她的手指。她没什么力气不等她做完动作,周清梧就捉了她的手:“不要乱动,当心扯到伤口。” 孟初晞不管,轻声委屈道:“我好不容易才醒过来看到你,不想休息。” 周清梧听得心里又酸又疼,柔声道:“我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我和你说话就好,你别乱动也不要多说话。” 孟初晞弯了弯眉眼,就这么躺着看着她,半晌她又不听话地开了口:“你叫我一下。” 周清梧脸颊蓦然红了,只是叫个名字而已,她却突然觉得羞涩,半晌才低声道:“初晞。” 孟初晞显得格外开心,没什么精神的眼睛都有了光亮,继续道:“多叫几声。” 周清梧根本无法拒绝她,轻声重复着她的名字,她从来不知道会有这么两个字让她叫得这么缠绵,叫得这般心动,脸上的红晕越来越盛,眼里的情愫也越来越浓。 孟初晞同样如此,她曾经无数次设想周清梧会说话了会怎么样,想象过她叫自己的场景,却从没现在这般,这么幸福开心。 她控制不住此刻的心情,看着她的心上人,弯起唇低低要求道:“那,叫一声姐姐?” 周清梧脸直接涨红,抿紧唇直接捂住了孟初晞的眼睛,语气有些结巴:“你……你不许说话了,闭眼休息。我才不像你一样,姐姐什么的,是能乱叫么?” 以前就觉得叫她姐姐让人面红心跳,难为情得很。在一起以后,这个坏人总在两人情浓的紧要关头哑着声音让她叫姐姐,当时说不出话就觉得浑身颤栗,能说话了她更开不了口。 孟初晞一愣随后低低笑了起来,这小丫头自己不就是叫了声孟初暄姐姐么,还在意上了。只是乐极生悲,身体因为笑意轻颤着,伤口生疼,不得已又把笑意憋回去了。 纵然被蒙住双眼,都能想象到她的小姑娘此刻是什么样子,她这么辛苦,一连几天照顾自己,她想让她轻松一下,所以才逗她,忍着疼又道:“小心眼儿,我刚才不过是顾及一下才叫了姐姐,和让你叫的姐姐,可不一样。” 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周清梧连忙小心压着她腹部,“哼,有什么不一样。让你逗我笑话我,疼了吧?”语气里是抱怨可是神态动作却满是心疼和小心。 两人没再说话,孟初晞躺着就这么看着她,而周清梧就握着她的手,无声与她对视,屋内很安静,但是却满是柔情和缱绻的意味。 孟初晞眼睛时不时闭上,看起来犯困了。周清梧摸了摸她的额头:“等吃的送来了,你喝一些汤,我守着你睡一会儿,好不好。” 孟初晞真累了,身体远没恢复,她轻轻点了点头。 孟初晞胃口不大好,周清梧哄着喝了小半碗燕窝,又喝了点鸡汤便熬不住睡了。 不过睡前又撒娇耍赖要周清梧亲亲她,周清梧舍不得拒绝,吻得格外珍惜,仿佛对待一个稀碎的宝贝。就这般亲昵了一下,又小心哄着,这折磨人的人才算睡了过去。 孟初晞额头冷汗就没干过,看她睡着了周清梧心里那种细密的疼涌了上来,明明自己这么难受,还在故意逗她,眼里的泪意被她压了下去,低头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虽然清醒了过来但是这一整天孟初晞基本上睡过去的,清醒的时候并不多。 中午被叫醒吃了点东西,孟初晞催着周清梧去休息,周清梧才睡了一个多时辰。 期间孟初暄来过许多次,她最近似乎有些忙碌,过来时孟初晞都是昏睡着的,她也没多说只是在一边看着孟初晞。 今天孟初晞醒了后只是叫了她一声姐姐,基本没多看她更别说说话了。如果是以往,孟初晞最是依赖她,所以她如今这般是因为猜到了一些事吧。 心里闷闷的感觉难以排遣,说不出来是愧疚多一些还是痛苦多一些。实话说如果不是爹娘临终前的叮咛,孟初旭在她心里其实是比不上孟初晞来得亲厚,可是她终究是在关键时刻没有站清立场,也算自找的。 第121章 孟初暄看着坐在旁边的周清梧,在一边坐下后有些自嘲道:“她当真是和你感情好极了,以往在家她最为依赖我,现下即使要人陪着,她也只会要你。” 周清梧看着她眼里的那些失落,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事实远比现下看到的残酷,孟初暄因为孟初晞的疏远而难过,可是那却不知道个真正的孟初晞却在那个秋天,死在了冰冷的河水中,甚至是很可能是死在了自己亲人手中。 纵然那不是她的初晞,可是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周清梧还是替那个无辜的孟初晞难过,更为自己的初晞后怕,差一点,那个人也夺走了她的初晞。 她此刻却不能告诉孟初暄这些事实,这对孟初晞是致命的威胁,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这等离奇的事,她不能冒险,哪怕眼下认下这个身份会有很多波折。 因此她轻声道:“她心里装了事,身体又不好自然顾不过来,而且这些日子她什么都不记得,自然会更依赖我一些。” 孟初暄点了点头,笑道:“你说得对,就是辛苦你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有什么辛苦呢,她好起来才最重要。” 孟初晞醒了后周清梧精神明显好了起来,只是孟初晞伤口刚好转还疼得很,根本没办法自己起身,周清梧也不敢放松,怕她碰到伤口。 半睡半醒过了一天,孟初晞精神好了许多,周清梧给她喂着燕窝粥,孟初晞靠坐在床头一口口慢慢吃着,眼神却是不离周清梧。 周清梧抬眸掀了她一眼:“好好喝粥,做什么这么看着我。” 孟初晞笑了起来,“你脸色好看多了,我看着喜欢。” 周清梧停下手中动作打量着她,脸色还是透着病弱的苍白,嘴唇也没有色泽,不过好歹说话不再是有气无力,比昨日好多了。 “你脸色还是不好看,不过总算比昨日好了,今天这碗燕窝粥要都吃完,知道吗?” 她说的严肃而认真,孟初晞心里想笑却还是苦着脸道:“我吃不完这么多嘛,那我现在是不是不好看了?” 周清梧忍俊不禁,捏了下她的鼻尖:“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好看,怎么都好看,就是这样子太让人心疼了。” 居然没脸红,孟初晞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周清梧不明所以:“这么惊讶干什么?” “清梧说情话都不会脸红了。”她好似真的很惊讶,惹得周清梧顿时红了脸,低头舀了一勺子粥喂进她嘴里:“谁说情话了,赶紧吃你的。” 孟初晞只是笑,死里逃生,再看到她的姑娘,她总是很欢喜,哪怕就这么说着话,她也开心。 “我都想起来那些事了,清梧你都不问我么?”眼下她们虽说温馨甜蜜,但是风暴并没有结束,等待她们的几乎是一场死局。 周清梧敛了笑认真看着她:“你身体没好,我不想让你思虑太多,有些事我们一起商量最好,但我能想到的我都思量好了,不急的。” 孟初晞既惊讶于她的冷静又觉得欢喜,她的清梧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独立,可是又有些心疼,如果不是自己现在身体状况太糟糕,便不用周清梧这么辛苦了。 可是心里这么想,孟初晞还是装作委屈的样子:“他们都来了,你都不怕直接让我们分开带我回青州么?” 周清梧动作一顿,表情也微微一凝,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她看着孟初晞认真道:“无论你在哪里,只要你不说不要我了,我都会跟着你。” 孟初晞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此刻屋内只有两人,她有些控制不住心头的悸动,轻声道:“清梧,你靠近点。” 周清梧不明所以,但很听话的凑了过来,孟初晞继续道:“再近点。” 周清梧脸腾地红了,她们已经面对面了,再近一点是要做什么对现在的周清梧而言,可不是什么难猜的事了。 可是半躺着的孟初晞双眸盯着她看,好看的薄唇微抿,柔软诱人的唇瓣还缺了几分血色,带着一丝柔弱,让人爱怜。于是她可耻地妥协了,闭上眼睫羽轻颤,如愿亲到了那软得像云朵一般的唇。 周清梧越亲越投入,她很喜欢和孟初晞亲吻,但是还记着她伤着,一直小心护着孟初晞,随后她睁开眸子看着孟初晞,缓缓离开她。 嘴唇撅了撅又有些想笑,孟初晞舔了舔唇眼里笑意融融,却还问周清梧:“笑什么呢?” 周清梧红着耳朵替她擦了擦唇角的痕迹,又憋不住笑道:“笑你刚刚像个大爷,就等着我送上门给你亲。” 孟初晞忍不住笑出声,又拧着眉哼了声,面色发苦。周清梧脸色也是一变,赶紧替她护着腹部。 孟初晞看到她的紧张,在她说话前软软撒娇:“清梧,疼。” 周清梧看她这模样又心疼又好笑,有些懊恼道:“我不该逗你笑的。” 孟初晞有些不赞同:“逗我才好,我一个人躺着多没趣。也不是很疼,要疼厉害了你亲一亲就好了。” 周清梧嗔了她一眼:“不正经。” 正说着屋外脚步声传来,却是孟初暄来了。孟初晞当下收了和周清梧在一起时轻松谈笑的模样,看着孟初暄半晌才有些不习惯地叫了一声:“姐姐。” 其实有了原主记忆的她叫孟初暄姐姐时并不觉得古怪,似乎理应如此。可是理智却还没能适应,更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叫这个姐姐。因此,这两个无比亲近的字听上去并不是那么亲近。 孟初暄眼神微闪,但还是有了些许笑意,她看着孟初晞温声道:“脸色比昨天好多了,清梧姑娘把你照顾的很好。”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随后道:“还要谢谢你及时出手,又请了名医救治,不然我恐怕已经没命在了。” 她这话说的真诚但是孟初暄却听出了里面的些许意味,还有些生疏。她心里微微有些苦,初晞不傻,这两次暗杀她应该早就猜到了是谁下的手了。叹了口气,她抬眸问道:“可以单独和姐姐谈谈么?” 周清梧眉头一皱连忙看着孟初晞,眼里明显是不大赞同。 “如果身子还弱,那姐姐再等等,不急的。”孟初暄把周清梧的担心看得清楚,颇为体谅道。 孟初晞摇了摇头:“我好多了,只要不动到伤口并没什么事。”说着她转头对周清梧道:“念安一个人怕是有些无趣了,你先去陪她,也休息一下,我和孟……姐姐单独聊一聊。” 她眼神带着安抚,周清梧虽然担心但是她相信孟初晞,于是点了点头但还是叮嘱道:“孟小姐,初晞身体才好一些你们不要谈太久了。”对着孟初晞又道:“不许乱动。”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态度,甚至话语中她比起孟初暄更像是孟初晞的亲人。孟初暄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却没表现出来。 只是在周清梧离开后才开了口:“初晞你和清梧姑娘的关系好的让我都嫉妒了,哪怕是以前在家,你和我都没有和她这般亲密无间,她对你也很特别。” 孟初晞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片刻后她才微微一笑:“你觉得以前在家时我们感情很好,是么?” 这话问的有些带刺,而且除了最开始她都不怎么叫自己姐姐,孟初暄心里一拧,呼吸有些沉,半晌有些艰涩道:“你都知道了对吗,你怪我。” 孟初晞摇了摇头,她心里很难受,这是这身体中残留的痛苦,她忍了忍道:“我看到了枭阳脖颈处的印记,所以我知道是孟初旭派人来的。” 说完她看着孟初暄有些发白的脸,低声道:“孟初晞一直都知道你要什么,原以为你也知道她要什么,可是却忘记了,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因果,所有的罪过都源头,存在有时就是过错吧。” 孟初暄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眼睛发红,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几个字:“初晞,对不起。” 孟初晞闭上眼,心口一阵阵抽痛,感觉很难受。在孟初晞原本的记忆中,她和孟初暄感情甚笃,孟闲庭对她的□□对孟初暄的漠视和不公,她看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如此排斥接管孟家,如果说四分是因为她自己的天性,那么六分就是因为孟初暄。她选择离开何尝不是给孟初暄机会,可是却没想到那却是断送自己性命。当她看到了枭阳身上的印记时她就清楚了,只有孟初暄知道她的行程,孟闲庭尚且没有找到她,可并没有多大能力的孟初旭却能在这截杀她,定然有孟初暄的原因。 醒过来后她也清楚,纵然当时孟初暄没有参与那场截杀,但终究是在她和亲弟弟之间选择了弟弟。这对原本的孟初晞是多大的伤害,没有想起来时那只是一个结局悲惨的人,如今有了记忆这种不平和痛苦却感同身受了。 “我知道我该理解你的选择,但是还是很难过。其实你,没必要再找我的。当初那个孟初晞已经死了,孟初旭也犯不着再杀我一次。孟家我不会要,甚至我也不可能回去,如果你还顾念那一丝情分,你要做的事就是给我和你你自己讨个公道。” 她看着孟初暄等着她的回答,孟初暄眼里已经有了泪意,但是她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不回去?可是爷爷已经知道了你在这,他不可能就让你留在这里的。” “至于你的公道,如果你是担心初旭,那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包庇他,他该承担的一分都不会少。但是你该知道爷爷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让你留在青阳不回去?” 孟初晞垂眸沉默了一下,随后笑道:“所以我希望姐姐帮我,也帮你自己。” “初晞你想做什么?”孟初暄觉得眼前的人和之前变化太大了,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姐姐,你想要孟家,想要向爷爷证明你有能力带着孟家更上一层楼,而我想要的,就是无忧无虑的留在这,这一切不是恰到好处么?”成全孟初暄改变她爷爷那顽固不化的观念是原本的孟初晞想要的,而她想要的就是自由。 孟初暄看着她,想到什么,定定看着她:“如果我没猜错,你想要的不是无忧无虑,是周姑娘吧。” 孟初晞干脆地回答:“是。” 她丝毫不掩饰地承认了倒让孟初暄愣住了,半晌她才不可置信道:“所以你们两个人所谓的成亲是掩人耳目?你们都是姑娘家,这样子怎么可以,爷爷怎么可能答应?” 她真的凌乱了,她其实早就觉得两个人感情好的有些过分,但是一直不敢往这方面想。孟初晞虽然没有喜欢的人,可是以前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可都是喜欢人家少年郎,怎么受了伤被救了后就喜欢上一个姑娘了。 “初晞,你冷静一些。你知道两个女人在一起会怎么样吗?你们会被流言蜚语淹没的,甚至是没办法立足的!” 孟初晞淡淡一笑:“我们并没有在一起,不过是嫁给了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相互扶持,有什么问题呢?流言蜚语又有什么立场指责我们。” “你早就打算好了?” “不是打算,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姐姐,你应该了解爷爷,他对我与其是偏爱不如说是执念,这么多年了,他把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产生的愧疚拼命地想要弥补回来,却一错再错,害了大伯也害了我爹,如今在我们身上再次重演,难道你还想我们重蹈覆辙吗?” 说完她苦笑一声:“其实已经重蹈覆辙了,孟初旭已经恨不得我死了。其实在你们心里都想过,如果没有我,你们处境便不会这样对吧?” 孟初暄欲要反驳却无能为力,颓然坐了下来,看着她苦涩道:“我从来不知道你看得这么透彻,明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放弃呢?原以为你是真的不想经商,可现在看你明明做的很好。你如果不让,我再怎么本事通天,爷爷在时我不可能接触到孟家的一丝一毫事业。” 孟初晞看着她:“因为孟家是姐姐的目标,你有能力,更重要的是,你是姐姐。” 这是原本孟初晞心里想的,她想成全孟初暄,只可惜,她输了,代价是她的命。她为了自己也是遵循原主的意愿,让孟初暄成为家主。 孟初暄听到她叫姐姐,听着这几句话,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捂着脸埋下了脑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孟初晞没有说话,她甚至原谅她的资格都没有,那个孟初晞早就那时候魂归黄泉,她占了她的身体眼下却不能告诉眼前满是愧疚的人,她的妹妹已经死了,心口闷闷的感觉让她颇为难受, 许久后,孟初暄抬头看着她:“你要我怎么帮你?” 孟初晞有些许惊讶,最后释然一笑:“先帮你拿下孟家。”孟家由孟初暄当家后,许多问题就简单了,一个固执且充满控制欲的老人,没了控制的能力才是去说服他的最好方式。 第122章 (大修) 孟初暄有些愣,神色间有些诧异,孟初晞自顾自道:“虽说这一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以你的能力,孟家许多产业你应该都能扛下来了,唯一缺的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或者是爷爷的承认。我会帮你彻底堵住那群人的嘴,让你名正言顺地接管孟家。我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事情结束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干涉我的决定。” “我决不会拿孟家一分一毫,也不是孟家小姐。”孟初晞不可能接受孟家的一切,这不属于她,眼下她欺骗了孟初暄能给的补偿就是全她所愿。 孟初暄脸色变得格外难看,不可思议道:“你是要彻底和孟家划清界限,彻底和我和爷爷断绝关系吗?你这么恨我们吗?” 孟初晞没说话,她沉默了许久,划清界限?原本就是没有干系的人。 她叹了口气抬眸盯着孟初暄的眼睛:“我不恨你,也没资格怪你。只是我在孟家就是是非,于你于我都不好。孟家不可能接受我和清梧嫁给一个男人,我亦不可能丢下眼下我有的生活。同样,我在孟家,爷爷就不会死心,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你应该明白的。” “你为了他们连家都不要了?你昏头了!”孟初暄还是不能接受,声音有些高。 周清梧根本放心不下孟初晞,此刻现在院子在外面,孟初暄这一声清晰传进她耳中,顿时拧紧了眉,神色有些许担心,目光望着房门处。 “是你们先抛弃孟初晞的!”孟初晞听到这番话陡然控制不住,说完看着孟初暄痛苦怔愣的模样,心口那种尖锐的痛意又涌了出来,说不清是这身体残存的痛意还是她的愤怒。 她平复了下情绪才低声道:“眼下孟家能接受他们吗?多余的话我不想多言,清梧是我的命,我能活着都是因为她,所以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事去打扰我们。”她并没有一丝退缩一字一句道。 孟初暄胸口不断起伏,她抚了抚额头:“为何偏偏是个女人?” 孟初晞沉默下来,孟初暄无奈道:“别人可能会信你和周清梧嫁给了同一个男人,可是爷爷呢?他会信吗?我能看出来你真正放不下的只有周清梧他一样能。在爷爷眼里这就是离经叛道,为世人所不容啊,初晞!” “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我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有时候自己做了决定,无论是什么后果都要承担的。” 孟初暄沉默了许久:“真的决定了,不后悔?” “不后悔。” “好,我和你合作。但是初晞,你可以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可以喜欢自己选的人,我虽然不能认同但是你若坚持,我可以支持你。但是唯独和孟家划清界限,我不允许。爷爷也绝不会允许!” 说罢她转身便离开了,孟初晞脸上有些无奈,等真相大白,要划清界限的可就不是自己了。 其实找孟初暄何尝不是一场赌注,但是从眼下看孟初暄虽然曾经做过错事,但是对原主的确是有感情的,而且为人心性坚定,骨子里也不是坏人,到时候也许还有转圜余地。 孟初晞心下那丝叹惋越发浓重,还有对原主的亏欠,让她有些不舒服。只是她有私心,现下绝对不能直接告诉他们真相,不是所有人都是她的清梧,这等怪力乱神的事,如果在没有信任的基础上说出来,等着她的下场恐怕是当成妖魔鬼怪直接诛杀了。 屋外孟初暄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周清梧,她看了周清梧许久,最后才低声道:“你进去吧。” 周清梧点点头,进了房间看到孟初晞在那发呆,脸上表情有些低落,上前在她身边坐下:“和她吵架了?” 孟初晞摇了摇头,轻声道:“只是替原本的孟初晞难过,又觉得对不起她,明明已经不在世上,眼下却要被我顶着身份,无人知晓她已经死在了这场家族争斗中。” 周清梧看着她,点了点头:“我知道的,一想到她的遭遇就让人难受。只是她的死这不能怪你,如今你最对不起她的是你不得不认下她的身份,对么?” 孟初晞眼神微暗,点了点头,苦笑道:“孟家欠她一个公道,我觉得我应该替她讨公道,可是我怕……”她没说完,只是看着周清梧。 周清梧心里发酸,她知道孟初晞怕什么,俯身抱着她,周清梧认真道:“我的初晞总是善良的,我一直知道。眼下他们来的猝不及防,你的选择和无奈我也知晓,所以只能暂且对不起她。但是初晞,如果想替她讨回公道,我们便不能冒然回去,我也是自私的,如果需要牺牲你去讨这个公道,我宁愿就此瞒下来。若真有因果,下辈子我去还这个债便是。” 孟初晞愣愣看着她,百感交集,眼里有些热。她不想弄得气氛太过沉重,便故意严肃看着她:“不许去。” 周清梧一愣:“什么?” 孟初晞一本正经地道:“不许你去还债,我和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你下辈子要是去坏还债看上她了,我怎么办?” 周清梧愣了半晌,最后无奈笑了起来:“胡说什么呢,我喜欢你又不是看你的脸。” 孟初晞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可说不准,我长得这么好看,你看着不心动么?” 周清梧噗嗤笑了起来,伸手捏着她的脸扯了扯:“皮也不厚啊。” 孟初晞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周清梧赶紧替她压着腹部,免得乐极生悲。孟初晞在心里暗自下了决心,迟早需要告诉孟初暄的。 今天又该换药了,周清梧把东西准备好,小心翼翼替孟初晞揭开了腹部的纱布,白皙的腹部上那道狰狞的刀口依旧清楚可见,周清梧看着就心疼的红了眼,待会儿换药更是一场折磨。 伤口必须清理干净,之前的药都要清理掉换新的,这对伤口才刚刚结了层薄薄血痂的孟初晞而言是极为痛苦的。 孟初晞伸手轻轻拽了拽她:“让别人换吧。”她不想周清梧心理压力这么大,这看着伤口就心疼了,让她换药不是折磨她么。 周清梧摇了摇头:“没事的,我手脚轻你能少遭点罪,而且你这样子,我才不让别人看。” 此刻孟初晞躺着就穿了一身中衣,衣衫被撩起来露出纤细的腰肢,如果不是伤口,看起来那是相当旖旎。当然这只是借口,周清梧觉得自己不能替她一起承担这身体上的疼痛,那陪着她一起心痛也是好受些的。 清理的过程漫长而痛苦,孟初晞本来就不是耐疼的人,可是看着周清梧那模样,再痛她也只能死死忍耐着,双手揪着被子冷汗直冒。周清梧眉头紧紧拧着抬眸看了眼孟初晞,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等到一点点把药清理下来,孟初晞身上衣服都快湿透了,额头青筋一直绷着,被单被攥得皱巴巴的,周清梧别过头快速抹了把眼泪,握住了她汗湿的手:“好了好了,已经清理干净了,我现在给你上药,一会儿就好了。” 孟初晞实在没力气了,她呼吸凌乱,勉强笑了笑,有些虚弱得嗯了声。 看着周清梧额头一层细密的汗,双眸专注,小心翼翼把药敷上去,孟初晞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伤口的刺痛细密难以忍受,她咬紧牙没再发出声音。 被人心疼是件很幸福的事,但是这种情况下,周清梧的心疼却让她更心疼,她才十七岁呢,一个在她们那还在家中撒娇的小姑娘,却吃了有些人一辈子的苦,在这个年纪就要替自己担心难过。 周清梧一边上药一边时不时看看孟初晞,直到她把纱布重新裹好,再把被子替她盖好,周清梧才显露出自己的崩溃,她小心抱着孟初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偶尔一点抽泣的声音。 孟初晞也没说话让她抱着,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半晌才轻声哄小姑娘:“好啦,我现在不疼了。” “都怪我没用,帮不了你不说反而拖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现下疼了也没办法。”孟初晞受伤那天的场景她根本不敢回想,可是一想到都是悔恨自责。 “不许这么说,若深究起来对方是冲着我来,那日我若没保护好你,亦或者孟初暄没来,我那真是要懊恼死。所以,不许乱想,是我连累了你,不是你没用。” 周清梧抬头看着她,眼里还有泪:“你怎么这么会哄人?” 孟初晞笑了起来,顶了顶她的额头,随即又蹙眉道:“我一身汗,抱着我不嫌弃呀?” 周清梧摇了摇头,又凑过去嗅了嗅笑道:“我每天都有给你擦洗,香香的不难闻。” 不过说着周清梧还是赶紧去拿了干净衣裳,又去取了干净的毛巾替孟初晞擦干净身上的汗,再把衣服换好。 孟初晞看着她满脸红晕,低头抿唇笑:“还这么害羞可怎么好呢?” 周清梧白了她一眼,红着脸嗔怪道:“害羞也没见你少欺负我。” 孟初晞差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碍于腹部的疼痛,只能忍着。 虽然孟初晞身体还没好,但是她醒过来和自己说话,就已经让周清梧的恐惧和紧张都消失了,满满的幸福甜蜜。 肖达一直想让孟初晞早些回青州,如果不是孟初晞伤势太严重,他早就等不住了。 现下是六月了,桑园的处理工作就要开始了,现下周清梧和孟初晞在江宁府养伤,罗武还没回来,孟初晞心里还是有些忧心,虽然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是眼下青阳镇的产业她不打算就这么丢了,因此还是要交代一下两位管事,再让严家帮着照看一下。 这次她们又欠了严家一个大人情,孟初晞在心里一一记下。 在江宁府养了七天,孟初晞才能自己坐起身,她深知躺久了对身体不好,可是在这个连基本缝合都没有的时代,她还是不敢冒险下床,不然撕裂了伤口,她估计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怕她躺在床上闷坏了,天气好了周清梧便会让人在外面备上躺椅让孟初晞坐在那透透气。 孟初暄最近并不是没有事,她离开青州这么久,家中事物她依旧操心,最近几天从青州送来了不少信函,都是需要她亲自去处理的。看着上面的讯息,孟初暄苦笑,果然有些人就是阳奉阴违,无论自己怎么做他们都留着一点心思,因为知道这孟家的主子不可能是她孟初暄! 把信收好压在镇纸下,孟初暄打算去看看孟初晞。 还未进园子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笑声,她站在门外看着院子里的情景。孟初晞躺在躺椅上,周清梧搬了个小马扎坐在一边,替孟初晞捏脚,孟初晞有时候发痒,忍不住笑起来。 周念安坐在一边看着她们,在孟初晞笑时严肃提醒:“初晞姐姐不能笑得太厉害了,伤口疼的。” 孟初晞连忙收敛,周清梧斜眼瞧了她一眼:“都不如念安懂事,这样很痒么?” 嘴里这么说着,却还是避开她脚底敏感的地方,替她揉捏小腿。 孟初暄看着她们,只觉得她们当真像一家三口一般,其乐融融的幸福让她都觉得艳羡。 这些日子周清梧对孟初晞的照顾她靠在眼里,凭心说,找不出一丝缺漏。如果不是见了她们,孟初暄都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可以这般亲密体贴。 那边周清梧已经看到了孟初暄,对她对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 孟初晞亦是叫了声:“姐姐。” 孟初暄笑了笑:“好很多了,再过半个月应该就可以自己活动了,也省得清梧每天替你活动筋骨。” 孟初晞看了一眼周清梧,眼神温柔带笑:“嗯,这段时间累到她了,也让你费心了。” 孟初暄摇了摇头。 孟初晞看着她:“你离开青州应该有段时日了,那边没出什么事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之所以问,也昭示了孟初晞已经猜到了孟家那边会出问题。 孟初暄脸上神色微有些淡漠,轻嗤一声:“我不在,他们怎么会安生。” 孟初晞没有说话,记忆中孟家当家做主的的确是孟闲庭,但是一个几代起家的大家族,怎么会安生。虽然孟闲庭牢牢把控了孟家,可是旁支还是费尽心思想要分一杯羹。 如今孟初晞失踪生死不明,孟初暄不受孟闲庭待见,孟初旭不成器,难免就有人蠢蠢欲动了,更别说孟初暄现在不在青州。 “你不需要先回去吗?按时间算,爷爷应该接到了肖叔的信,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理。”她说的话语很淡,也没说清楚,但是孟初暄知道她的意思。 “我若回去那也是为了处理生意上的事,至于他,爷爷怎么处置,我不会再插手了。一次已经够了,他不是小孩子了,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孟初晞有些许惊讶:“可他是你亲弟弟,你也不在意么?” 孟初暄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我已经帮他一次了,也对不起你一次了,这次不会了。” 孟初旭派人追杀孟初晞的事周清梧已经知道了,她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平静得过分的对话,缓缓松了口气。 虽然孟初晞不是原本的那个,但是无论是这次,还是上次,占用了她身体的孟初晞都不能放过孟初旭。才十八岁的人心思如此歹毒,手里沾了自己姐姐的血,若非周清梧没办法插手,她杀了孟初旭的心都有了。 第123章 对于孟初暄的回答,孟初晞有些许惊讶,但是却没多说什么,孟初旭罪有应得,即使孟初暄肯姑息养奸,她也要替原身讨个公道。 只是她大概能猜到孟初暄面临的困境,于是认真道:“我的伤要想能够长途跋涉回青州至少还需要一个多月,再加上途中的时间,等你回青州那也是两个月之后的事。爷爷能够把肖叔派过来,想必他并没有你预想的病得这般严重。他知晓我活着,定然是还指望着我回去接受你的事务,所以肯定会有所动作。我建议你先回去,至少不能让自己处于被动地位,爷爷年纪虽然大了,可是在孟家的威信可没有变过。” 孟初暄皱了皱眉,看着孟初晞。 孟初晞笑了笑毫不避讳她握住了周清梧的手,“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确不想回去。至少此刻我是不会回去的。青州不是青阳镇,如果你没能取得主动权,我回到青州后,我有什么能力和爷爷抗衡。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我怎么会自投罗网。” 孟初暄听了又好气又好笑,但是不得不说孟初晞考虑得一点都没错。如果冒然回去,就爷爷那性子,不知道会怎么对她们,至少孟初晞肯定没了自由。 “你这算盘打得当真好,这就是把我派回去打头阵,以后好给你撑腰是吧?”孟初暄口中这么说,但是心里其实有些开心的,至少在孟初晞心中她还是可以信任的。 至于孟初晞喜欢周清梧的事,她虽然没办法理解但是现在看着,她还是羡慕两个人之间那种彼此依赖彼此照顾的样子,让人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时这么的幸福。所以,她尊重孟初晞的选择,倒不是支持她们在一起,只是希望她能有选择权,而不是像过去的她们,什么都被爷爷安排着,那太可悲了。 “那好,我再待两天然后就回青州,手下的那些人也留给你。不过肖叔那边?” “没事的,我会和他说。桑园都在这,我和清梧的家也在这,我们还能跑不成。”孟初晞微微一笑道。 孟初暄亦是笑了出来,不过有些事她还是要提前提醒孟初晞:“你和清梧的事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但是肖叔和爷爷远比我敏锐,迟早都会猜到的。” 周清梧虽然没见过那个所谓的孟家家主,可是从孟初暄两姐妹的遭遇中就能猜到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族的一家之主,代表着绝对的权威和□□。他这么看中孟初晞,连她不接孟家都接受不了,如何能接受她喜欢一个女人不成亲生子。 想到这她还是有些忧虑,她不怕前路有阻挠,但是她害怕孟初晞受伤害。 孟初晞神色倒是平静:“我知道的,他不知道是最好的,如果知道了,我也有所准备,过程如何我不并不在意,我所要的是那个既定的结果,一日不成便一个月,一个月不成便一年。” 说这话时她把目光落在了周清梧身上,周清梧看着她的眼神心里又酸又甜,眼神温软但同样坚定。 孟初暄看得直摇头:“我觉得我说什么都是在看你们感情有多好,实话说我并不能理解你们,但是你们如果能一直这般坚持下去,我想了一下,也挺美好的。” 说完她自己笑了起来:“我大概疯了。” 周清梧和孟初晞对视一眼,轻声笑了起来。 肖达得知孟初暄准备回去时有些不赞同,孟初暄心里门清。肖达和老爷子是一条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希望自己回去坐镇。 “大小姐此行就是为了找小姐,如今找到了却不带她回去自己先行回家,到时候老爷恐怕会有别的想法,反而伤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肖达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孟初暄双眸微沉,脸色冷静:“青州分家最近又在挑事,趁我不在把桑园原本的几个老主顾全部揽到自己私人园子。不仅如此,孟家和朔州常家的货物往来一直都是主家在操持,其中利益肖叔你应该清楚,可是竟然让孟凡接了过去,而且李管事居然说他不好强硬拿回来。肖叔,爷爷还活着,孟家也还有人,但凡他们对孟家有一丝敬畏,对爷爷有一丝尊重,都不敢做到这地步。爷爷以为这是下我的面子,给我制造麻烦,却不知丢脸损失的都是他。” 肖达面色青红交加,但到底是老练的人,很快转过弯:“老爷身体不好这些事我从特意吩咐了不让他知晓,这些事我自然知道,所以已经在派人处理,那些跳梁小丑哪里犯得着大小姐和老爷亲自出手。” 孟初暄笑意薄凉:“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多了。但是,到手的鸭子飞了,即使再抓回来,也少不得折了几根羽翼。回去的事我和初晞商量了,她伤势未痊愈,肯定不能舟车劳顿,我离开后会留一批人手在这里保护初晞。肖叔也不用担心,罪魁祸首爷爷已经知道了,处置了他,不会有人去害初晞了。倘若您不放心,可以留下来,但是得看初晞愿不愿意了。” 肖达只能应下,心里有些无奈,老爷看不上大小姐,却不知大小姐可比小姐心思多多了。尤其是如今接管孟家一年多,处理事情,言行举止越来越雷厉风行,就连他都算计不了她了。 老爷如今想折了她的羽翼给小姐做嫁衣,恐怕难了。更难的是,他看得很明显,小姐一点和大小姐争的心思都没有。 第二天一行人和孟初晞辞行,肖达留了随身的几个人,也准备回去了。他临行前道:“小姐留在这好好养伤,这些人任凭小姐差遣,等到回去将家中事处理好,我们亲自来接小姐归家。” 孟初晞点了点头,孟初暄看着她,凑过来轻声道:“下次来恐怕是爷爷亲自来了,知道了你还活着的消息,他精神好了很多,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了。” 孟初晞点了点头:“我明白,你要记住孟家这么一个大家族,有些人也跟着腐朽了,虽然不能太过激进,但是有些人当去则去,不破不立,姐姐不用太过优柔寡断。” 孟初暄微微一愣,低头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看着一行人离开,孟初晞心里那份沉重感去了不少,可依旧不轻松。现下她又何尝不是骗孟初暄,现下她叫她姐姐,真相大白那日,她会有什么反应,孟初晞不得而知,这是她的业报,也是自己应该承受的。看看身边留的人,孟初晞又微不可察笑了笑,看来他们并不放心自己,现下走一步算一步了。 因为伤势的原因周清梧不打算带孟初晞回青阳,但是桑园不能不管,都丢给严家更说不过去,因此周清梧只能一再叮嘱留下来照顾孟初晞的丫鬟照顾好她,再把念安留下来陪孟初晞,自己先回去处理下桑园的事宜。 没有周清梧在孟初晞就有些兴趣缺缺,躺在院子里躺椅上时就在那看周清梧给她寻来的杂书,顺便教周念安念书。 周清梧回去已经是第四天了,今天天气还不错,六月已经有了暑气,但好在院子里有阴凉地,坐在这株合欢树下也颇为凉爽。 孟初晞吃罢午饭,给周念安讲了一篇《孟子》后,就让她自己在那写生字背书文去了。周念安颇为自律,因为长年流浪,她深知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因此让她背书写字她都格外认真。 孟初晞看着坐在那全神贯注写字的小姑娘,颇为欣慰。不过很快就有些蔫了,可惜周清梧不在,她会说话后孟初晞最喜欢的就是她的声音了,和她人一样软绵温润,特别可爱,尤其是念书给她听的时候,轻缓温润,很舒服。 想到这孟初晞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书卷,叹了口气,自己都能写一首闺怨了。 周念安听到了她的叹气声,停下笔笑道:“初晞姐姐是想清梧姐姐了吗?” 孟初晞看了她一眼,失笑道:“你哪来看出来我想她了?” “哪哪儿都看出来了,自从清梧姐姐离开后,你每天都要叹好几次气。”周念安说得认真且不容反驳。 孟初晞被戳穿有些不自在,反问道:“记得我之前教过你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都几日没见清梧了,想也是正常不是,你不想她吗?” 周念安睁大眼睛摇头,小声道:“我可不敢想,不然初晞姐姐该吃醋了。”说完她晃了晃脑袋继续写字。 逗得孟初晞噗嗤笑出来:“小丫头,人小鬼大。” 她百无聊赖地躺着,很想起来走走。但是一个人还是不能下地,周念安小,她又不大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索性躺着继续看书。 没有周清梧在她睡觉也不安稳,看着书吹着院子里的微风颇为惬意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捏着书睡过去了。 周念安许久没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转头却发现她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上前替她把手里的书拿了下来放在一边,继续看书守着她。 这一觉孟初晞睡得有些久,久到赶回来的周清梧到家了她还没醒。周念安看到周清梧眸子都亮了,颇为欣喜地站起身小声喊了句:“清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周清梧笑了起来,跟在她身后一溜烟跑过来的却是呜呜,周念安立刻迎上去抱着呜呜,开心极了。 周清梧已经看到了躺在藤椅上的孟初晞,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绿色衣衫,就这么躺在那,右手搭在胸前,长发披散着犹如泼墨。 下午的阳光把树叶的影子投射下来落在她身上,恰好风吹过,几朵粉红色毛茸茸的合欢花打着旋儿落在了她身上,惹得周清梧弯了眼睛。 周念安眸子转了转招呼着呜呜出去了,留下两个人在院子里。 周清梧看着四天没见的人,脸色红润看起来气色不错,就是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看来没睡好,嘴角两边梨涡浅笑,难怪睡得这么香。 伸手摸了摸她的手,风吹的微凉,再把合欢花从她身上捻掉放在一边,周清梧眼神越来温柔缠绵,痴痴盯着她。 天知道这几天她有多难熬,一想到孟初晞伤还没好一个人留在这,她就神思不定。总怕她逞强动了伤处,又怕她被别人照顾的不细致不好好吃东西,眼下回来了才踏实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一捧栀子花,这个季节栀子花开的很好,开的路上恰好看到了路边一户人家种的栀子花,清幽的香味格外迷人。她记得孟初晞很喜欢栀子花和桂花的香味,便厚着颜讨了几朵。 那户人家朴素大方,直接给她折了几枝。轻手轻脚进了屋,寻了一个花瓶倒满水把栀子花放进去插好。洁白的花朵舒展开,还有许多花苞和绿色的枝叶又美又香。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一边伸手把孟初晞被风吹乱的发丝抚好,不过还是迟了些,有一些发丝飞到了她鼻头处惹得她打了个喷嚏。 周清梧脸色一变赶紧替她压着腹部伤口,但是睡着的人还是蹙眉疼醒了,睁开眼时迷迷糊糊的带着些疼意,便格外惹人心疼。 “伤口疼了吗?”孟初晞刀口好得慢,到现在已经十多天了,打喷嚏这种大动作还是会疼。 孟初晞睡得久了,所以醒来有些懵,听到耳边熟悉而焦急的问话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就愣愣看着眼前逐渐清晰起来的人。 脑袋转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字:“香。” “嗯?”周清梧一愣,看着她吸着鼻子有些茫然寻找的模样,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栀子花上面,低低笑了起来。 她手上沾染了栀子花的香味,于是伸手过去:“是不是这个香?” 孟初晞嗅了嗅点了点头,但是人也逐渐清醒过来了。眸子里的迷蒙褪去,惊喜和欢喜涌了出来,她拽住她的手指:“清梧,你回来了啦?” 周清梧抿唇笑着点头:“嗯,回来了。刚刚说香,什么香呀?” 孟初晞已经看到了她身后桌子上的栀子花,却还是伸手抱着她嗅了嗅,低笑道:“媳妇香。” 第124章 周清梧脸止不住红了,笑着推开她:“又不正经,胡说八道。” 孟初晞只是笑,还在那坚持:“真的香香的,不是花可以比的。” 周清梧笑着不搭理她,孟初晞想着她回去恐怕一堆事,又赶回来舟车劳顿,于是开口道:“让下人备好热水你先沐浴洗洗风尘,一路上累坏了吧。” 周清梧摇了摇头:“我不累,不过赶了路是要先洗洗,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初晞摇头:“不要你做,让他们安排就好,要想做给我吃明天再说,好不好?” 知道她体贴,周清梧点了点头,心里却对做什么给她吃有了计较。今天回来的路上,恰好经过了一片荷塘,荷塘中长了一片莼菜,这个季节莼菜正是最好的时候,莼菜具有清热,利水,解毒的功效,给孟初晞吃最合适不过。 晚上饭菜是厨房下人做的,因为周清梧回来,孟初晞让后厨做的稍微丰盛一些。 夜里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虽然不比在家中轻松自在,却也是难得温馨。 “家里没出什么事吧,回去累不累?”给周清梧盛了一碗汤,孟初晞开口问道。 “没事,严管家派的人能力不错,桑园没什么大问题。我回去把要处理的事和他们做了交代,盘点了下账目,桑树修理完了,嫁接和新种的都长得不错,你不用操心。” 孟初晞点了点头:“你做事我不担心,就怕累着你。” 周念安抬头看了看两人,闷头喝汤,怎么姐姐们都这么黏糊呢。 周清梧自然看到了周念安的打量,有些不好意思,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周念安和孟初晞碗里:“赶紧吃饭。” 这段时间两个人一直分开睡,周清梧怕碰到她的伤口不敢和她同床,不过这四天没回来,孟初晞等着她洗漱完,拽着她的衣衫不松手:“我不管,今天你要陪我睡,我好几天没睡好了。” 周清梧有些犹豫,掀开她衣衫看了看,现在纱布只缠了薄薄一层,也不用再上药了,手指小心在旁边压了压。 “疼不疼?我和你睡要是不小心碰到你了怎么办。” 孟初晞不撒手:“你睡觉可乖了,我们又不做什么,怎么会碰到伤口。还是你想做什么?” 周清梧脸一红:“胡说什么呢,我不和你讲了。” 孟初晞撒娇般晃了晃:“我不说了,你陪我睡。” 周清梧哪里扛得住,自从孟初晞受伤她们就没在一起睡过,半夜里她都睡不踏实。除了担心孟初晞出什么事,也是因为身边少了这么一个人。 最后还是如了孟初晞的愿,两个人睡在了一起。不过周清梧离得远远的,生怕碰到她,孟初晞心里好笑,但是也没再得寸进尺,只是悄悄把手挪过去握住周清梧的手,捏了捏这才安生睡觉。 周清梧嘴角扬起笑,微微侧过身看着她,今天回来一路奔波终究是累了,闻着孟初晞身上的香味,很快就睡着了。 过了半晌,孟初晞睁开眼看了看她。夜色中的周清梧侧身躺得格外规矩,左手乖乖被自己牵着,离自己足有一个半身位。 眼里忍不住带了笑,心里暗自感慨真是个傻得可爱的姑娘。她微微松开手,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往自己身边带。大概是累坏了,就这么会儿她睡得很熟,睡梦中被揽着带了带,她的身体下意识就有了反应,顺着孟初晞的力道就挨了过来,然后窝在孟初晞身边抱住了她。 被她这个动作把心都化了,孟初晞低头亲了亲她,抱着她的小姑娘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周清梧发现自己抱着孟初晞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看看她的伤口,又观察了下她的脸色,睡得很安稳并不像有痛苦之意,这才松了口气。 孟初晞早就醒了,看她这模样睁开眼笑了起来:“我哪里这么脆弱了,没事的,起床不?” 周清梧点点头,当然得起来了,不然让人看到她们两睡一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周清梧自己穿戴整齐后就在帮孟初晞穿衣服,孟初晞低头看着给自己系腰带的周清梧,感慨道:“我现在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了。” 周清梧瞥了她一眼:“要想不这样,就保护好自己不能受伤了。” 两人说话间,照顾的丫鬟已经端着热水洗漱用品进来了。周念安也已经醒了,一早就过来看两人。 “清梧姐姐,我们待会儿什么时候出去呀?” 孟初晞一愣:“去哪儿?” “昨天和念安说了,带她去荷花亭玩儿。” 周念安点着头,孟初晞还是有些怔:“我呢,清梧你不管我了么?” 这模样别提多委屈了,看得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周清梧瞥了她一眼:“我能丢了你不管么?” 用过早膳,周清梧安排了软轿,孟初晞坐着软轿一家三口一起到了荷花亭。 荷花亭在江宁府有些偏僻,不过离孟初暄安排的院子却不远,因此很快就到了,那里人不多,一早来也就她们一行人。 六月初还没到赏荷花的季节,但是那一片荷塘中还是零星地冒出了几朵花骨头,还有些已经旖旎绽放了。 孟初晞被人扶着已经可以下地了,在荷花亭中坐好,周清梧还带了茶水点心,清晨的阳光已经洒在荷塘中,水光潋滟。但是温度却很宜人还带着微风,格外惬意。 这片荷塘面积不小,里面能时不时看到窜出水面的鱼儿。除了荷花外还有不少浮萍和睡莲。 孟初晞看着长出来的荷花,心里想着这个季节应该是吃藕带的好时候,不过这片荷花是供人赏玩的,不然可以采一点。 这么想着却见身边的周清梧过去和下人低声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人在荷塘较浅的地方下了水。 孟初晞和周念安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见他们伸手从那睡莲上采下一个个卷曲的嫩叶,孟初晞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对着周念安失笑道:“ 原以为你清梧姐姐是怕我们闷带我们出来玩儿,却不料是相中了这里的莼菜。” 周念安摇了摇头,似乎看穿了一切:“那也是替初晞姐姐相中了,清梧姐姐我说的对不对?” 周清梧脸颊绯红,微微瞪了一早孟初晞,对着周念安道:“你看,念安你都知道,偏偏有人装木头。” 孟初晞是没吃过莼菜的,青阳镇并没有莼菜,只是无意中看书时提到了莼菜,当时两人提了一下,周清梧回来时看到了这片荷塘里都是这种睡莲,便想到了采一些给她尝尝。 民以食为天,起初她们食不果腹,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吃什么,为了让她吃好些,孟初晞更是绞尽脑汁给她找一些奇珍野味。现在两人条件好了,吃并不愁,可是大概是两人都习惯了那种通过简单可口的食物给对方带去快乐满足,因此挂念对方最常用方式就是看到好吃的总想让对方尝一尝。 以往孟初晞一个人出去做事尝到了好吃的总会带一些回来给周清梧,这是两个人最甜蜜的小情趣。 孟初晞被瞪了亦是笑盈盈的,看着周清梧在那边带着他们采莼菜。 周念安到底是小孩,看着新奇也跟了过去,孟初晞就在那喝着茶,心情很好。 莼菜自古便很有名,在西晋就留下了莼鲈之思的典故,“莼菜银丝嫩,鲈鱼雪片肥。” 莼菜,鲈鱼,茭白还并称江南三大名菜,孟初晞还是很想尝一尝的。 周念安也没吃过莼菜,她本就是住在胡汉相接之地,后来又四处流浪,哪里有机会见。采上来的莼菜卷在一起像小鱼儿一样,一抓还滑溜溜的。 “这莼菜好滑呀。”到底是孩子,周念安抓着就觉得有意思。 孟初晞嗓音柔和:“莼菜茎叶中有一种胶状粘液,所以摸起来滑溜溜的。古有诗言‘雨来莼菜流船滑,春后鲈鱼坠钓肥’,品来颇有几分趣味。说起来,莼菜和鲈鱼的美名大概是起源于西晋。听闻西晋张翰在洛阳时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莼菜羹、鲈鱼脍,从此莼鲈之思便成了思乡典故。后世许多文人骚客在诗中多化用这两种美味,意为思乡,念安以后书看的多了,便能时常见到。” 原本是出来采莼菜打牙祭,现下直接成了夫子教学生了,原本玩心初露的周念安此刻一脸认真听着孟初晞的话,时不时点头,看得周清梧抿唇轻笑,这两个人,心里却是骄傲得很,她家初晞厉害的很,什么都知道。 以往跟着孟初晞,但凡她不知晓的,孟初晞便会娓娓和她道来,引经据典不说,还能做到雅俗共赏,嗯,当然还有许多她听不懂的名词,有意思的很。 而留下的那些护卫和下人,大多都是孟家的家仆,在孟家活了十几二十年,见过的人和事也多了去了。留在江宁府这些日子,看着自己小姐和那个姑娘在一起的画面,总觉得时时都透着岁月静好。 没有主子脾气,也不使唤他们,让他们做事时客气得让他们受宠若惊,这段时间下来,他们感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不得不说当真是神奇。 就好比现在,明明小姐很宠周姑娘,却也笑盈盈任由她挽起裤腿跟着他们下去采莼菜,只是时不时提醒,别扎到脚了。 周清梧其实很喜欢做这种事,自从有了桑园,这种亲自采野菜的机会少了许多,等到采的差不多了,她示意下去的人都起来。 大衍王朝男女大防并不是太苛刻,尤其是在民间。但是露胳膊露腿还是不大合适,孟初晞自然不大理会,可也得顾及周清梧,让他们男丁去一边清洗,才示意周清梧到亭子里来。 看着周清梧把两条白生生的小腿洗干净,孟初晞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周清梧鞋袜还没穿,脚上湿漉漉的,乖巧过来坐着,平整的石阶上印着小巧的月牙印儿。 孟初晞弯下腰也不怕周清梧脚上水渍弄脏衣衫,将她小腿放在自己身上,在周清梧面红耳赤地要抽走时捏了捏她的脚心。 “别动,我看看有没有蚂蟥什么的。”之前没想,后来才想到,池塘里这些东西还是有的。 挽起她的裤腿检查了一下,没什么痕迹,也没被划到,孟初晞便拿帕子把她腿上脚底的水渍擦干净,再低头给她穿上罗袜和鞋子。 她动作并不显得刻意,就像是这么做了很多次一般,全程认真低着头,做的细致温柔,也没去看周清梧。 一旁的周念安托着腮看着她们,眼里透着一点点光,她们可真好呀。 而周清梧已经脸红得不成样子,心也跳得也飞快。明明她们都成亲了,什么亲密的事都做了,就刚刚孟初晞握着她的脚踝给她穿袜子,垂首敛眸温柔安静,她觉得一股酥麻从脚上窜到心里,撩拨地她心怦怦乱跳。 等到给周清梧穿好鞋袜,孟初晞才笑着抬头:“好了。” 这一抬头,直直撞入周清梧那双含羞带笑的眸子里,顿时愣了下。再看她有一丝红晕的脸颊上那一对甜甜的梨涡,孟初晞后知后觉,伸手捏了捏周清梧的手:“回家么?” 周清梧点点头,站起身扶着孟初晞,转头道:“念安,叫他们一起回去吧。” “嗯。”周念安站起身,去叫他们准备轿子。 不过孟初晞没有坐轿子,让他们先行回去,自己则是让周清梧陪着慢慢走回家。在伤口不会撕裂前提下,多活动是对身体有好处的,所以周清梧并没有拦着她,时隔这么久两个人好好在一起像以往一般走回家,她已经想念很久了。 第125章 今天这顿饭周清梧准备自己亲手做,晚上鱼市那边刚好送来了几尾鱼,其中有两条野生鲫鱼,可以用来清蒸,这次回家辣椒已经结了不少,周清梧带了一些回来。 中午做道清蒸鲫鱼,做一道西湖莼菜羹,另外这季节蔬菜都出来了,周清梧想着孟初晞要吃的清淡一点,就再来一份苦瓜炒蛋。 周清梧做饭孟初晞自然闲不住,一回来她就把周清梧买回来的鸡拿了一半炖汤,又吩咐下人出去买了块火腿,西湖莼菜羹少不了鸡胸肉和火腿,熬好的高汤也是这道菜一大亮点。 话说周念安来家里几个月了,还没机会试试辣椒,周清梧在做清蒸鲫鱼时便切了青椒圈放在里面。 葱切开后横着卷起来切成细丝,待会儿清蒸鱼做好放在上面装饰,又香又好看。 重头戏是西湖莼菜羹,无论是莼菜还是配菜都值得期待。 熬好的鸡汤留着备用,把煮好的鸡肉撕成鸡丝,再把火腿切成丝煮熟。 莼菜的处理尤为重要,时间过短过长都会导致色香味受损,莼菜焯水后颜色就由原来的暗黄色变为翠绿色,把调好味的鸡汤浇在莼菜上,摆上鸡丝和火腿,就可以了。 周清梧把这道莼菜羹一摆上来周念安就忍不住哇了一声,勾芡后莼菜羹香滑诱人。其中莼菜翠绿,鸡白腿红,颜色上就尤为漂亮。 周清梧给孟初晞和周念安一人盛了一碗,“来尝一尝,看看好不好吃。” 孟初晞舀了一勺尝了尝,莼菜滑嫩清香,它本身带的胶质粘液让它口感格外独特,吃起来细柔滑嫩,清凉可口,而这汤也是鲜醇味美。 “好吃,难怪能让张翰当下弃官回家。”孟初晞感叹道。 周念安也很喜欢,喝了几口汤,抬头道:“是清梧姐姐手艺好好。” 孟初晞看了眼她,摇头笑道:“糟了,我都没念安会说话。” 周清梧白了她一眼,给她夹了一筷子苦瓜:“吃饭还嘴贫。” 孟初晞其实不喜欢苦瓜,虽然一直知道苦瓜是好东西,可是那一股去不掉的苦味实在是不好吃,当下看着碗里的苦瓜一脸苦相。 周清梧严肃道:“不许挑食,苦瓜吃了对身体好,念安都吃了。” 孟初晞也就是和她撒娇,除了折耳根和香菜她真吃不下去,其他的即使不喜欢,周清梧做了她都会吃的。 那道清蒸鲫鱼是周念安特别喜欢的,尤其是这个她从没见过的叫辣椒的东西,带着一股辛辣味,配上野生鲫鱼鲜嫩微甜的口感,没有一丝腥气,开胃可口。 这一顿午饭没有人在旁伺候,倒是呜呜坐在一边好好享受了下主人久违的投喂,乐得一直摇尾巴。 吃过饭周念安去书房看书写字去了,周清梧陪着孟初晞躺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合欢花开了许久了,时不时就有一两朵飘下来,孟初晞抬手接住了一朵,眯着眼看着树顶,周清梧安静陪着她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初晞扭过头看着她,半晌才轻声道:“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些不真实?” 周清梧瞅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合欢花,嗯了一声。随后微微叹了口气:“我突然很怀念在周家村的日子,即使日子没那么好,我也不会说话,可我很安心,因为没人能抢走你。” 孟初晞眉头轻轻一蹙,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现在也没有人可以抢走我。” 孟初晞说地慢而坚定,她思忖了下然后笑道:“其实只要不被他拿捏住,我们并不需要担心。孟家虽然家大业大,可也不是能一手遮天,现下有孟初暄愿意帮我们,我们的路会好走许多。” 周清梧神色越发不安:“现下我们最大的助力就是孟初暄,可是如果你坦白身份,孟初暄觉得我们在欺骗她,恼羞成怒,或者是把对孟初晞的愧疚感转成对你的恨意,那怎么办呢?” 孟初晞看着她微微一笑:“我明白的,这的确是一场豪赌,不过退一万步说,除非他们还想再杀我一次,不然能做的不过是断了我现下的发展。然而,青阳可不是青州,即使他们使手段,最坏不过我们桑园经营不下去了,但是该得到的我们依旧可以得到。” 说完她抬起身看着周清梧:“只要我们没分开,就可以从头来过。如果他当真赶尽杀绝,我们就私奔,带着念安呜呜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小村庄住下来,我们再从头来过,就过着在周家村时的日子,吃着粗茶淡饭,听着闲言碎语,依旧怡然自得,你说好不好?” 周清梧愣愣看着她,桑园发展到今天花了多少心血没有人比周清梧更清楚,孟初晞竟然考虑到那等地步了吗? 她喉咙有些发紧,伸手抱住她:“如果真到那地步,值得吗?” 孟初晞蹙了下眉:“什么值不值得?大富大贵从来不是我奢求的,和你在一起的幸福安稳是钱带不来的,你说,你就几天不在我身边我觉都睡不好,你要是离开我了,我该怎么过呢?” 周清梧噗嗤笑了起来,可是又有点想哭。孟初晞抱着她轻轻拍着:“你不用担心我们的结局,生同衾死同穴,这是命中注定的。我担心的只是这个过程会让你受伤害,所以需要谋划一个好的办法。” 在之前她从没想过她怎么莫名其妙来到大衍王朝的,可是受伤时她又想到了那幅画,她打量着眼前的人,心里倏然安定了。那幅画上的那个姑娘,和她怀里的分明是十分神似的。 可不就是命中注定,因为那幅画来到了这里遇到了周清梧。两个女人的合葬墓,想到那天博物馆听到的话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想想有些古怪,但是不得不说她很喜欢,这也让她坚定了她们的结局,必然是生死不弃的。现下她还不打算告诉周清梧,毕竟这种预知未来的话她不敢多说,万一有了变数得不偿失,但是她要给周清梧信心。 周清梧吸了吸鼻子:“我不怕,只要你好好的,我们不分开,什么情况我都可以接受。” 在江宁府孟初晞足足待了二十多天这才启程回青阳镇的家中。罗武已经送完货回来了,桑园新吐的嫩芽已经开始长了出来,只等秋蚕新出了。 孟初晞伤好的差不多了,基本不会再疼了,那道伤口的血痂已经脱落,留下了半指长的粉嫩刀疤。 家中许久没有人住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回到家周清梧就挽起袖子和周念安一起清扫,作为重伤初愈的伤员,孟初晞只能在一边看着。 “把他们留在那里没问题吗?”忙碌了半天终于清扫完毕,周清梧铺着床,想到肖达他们留下的人都被孟初晞发配到桑园干活去了,不由问道。 “没事的,况且他们虽然叫我小姐可不是真的全心听我的,带在身边自然不可能,但是要想他们乖乖留在江宁府也不大可能。索性让他们去桑园帮忙,也省得再去招短工。罗武不是说现在正好需要沤肥,除虫么?这么好的劳力不用,多浪费。” 周清梧失笑不已:“遇到你这么个小姐,他们估计叫苦不迭。” “我看他们挺开心的,刚好黄豆也开始长了,让他们采一些豆荚送过来,我给你们做凉拌毛豆。” 周清梧一愣,“黄豆还没熟呢,现在就吃了吗?” 孟初晞点了点头:“我去看了,颗粒开始饱满了,可以吃了。新鲜的嫩黄豆夹,里面的黄豆还是青绿色的甜嫩可口用来凉拌,你们肯定喜欢。还有田边长了不少灰灰菜,明天去掐一点,可以用来蒸饭,很不错的。” “都是往年闹饥荒才吃的野菜,你总能吃出新意。”灰灰菜周清梧却是知道,在遇到荒年没饭吃时,别说能吃的野菜,哪怕是草根树皮都能啃了吃。但是那个时候山穷水尽,有的吃就不错了,根本不会有人费心思去琢磨吃法,更没有油水盐巴,因此哪里会有人觉得野菜是好吃的。 孟初晞摇了摇头:“现下人们梦寐以求的是吃好,能吃白米饭就比杂粮饭强,大鱼大肉永远比素菜好,但是到了后世,生活水平大多很好,人们反而追求吃野菜,认为绿色健康,新意也多了。” 周清梧听得只觉得不可思议:“想象不到那种场景,你来这委屈你了。”想着孟初晞曾经描绘的世界,生活方便富足,有许多神奇的东西,现在来到大衍王朝,一切都是粗陋的,还有那么多潜在风险。 孟初晞伸手在她额头弹了一记:“又瞎想,我不是告诉过你么我在那里并不开心,虽然这里许多东西都比不上那里,但是这儿有你,比那什么都好。” 她说的认真,眼神缱绻温情,听得周清梧忍不住咬唇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看着她的眼睛,蹭过去埋在她怀里笑:“就会哄人。” 孟初晞抱着她,没说话,这怎么是哄呢,她觉得之前自己在世间唯一连接就是爷爷,爷爷去世她就像五根的浮萍,毫无着落,遇到了周清梧她才真正生根发芽,仿佛得到了新生。 翌日,孟初晞和周清梧去了桑园,七十多亩的桑园一眼看不到头,郁郁葱葱的桑叶翠绿喜人,风吹过绿浪翻腾,这片桑园已经成了青阳镇一大风景了。 孟初晞去的时候,孟家的人和桑园内的长工正在翻地,给桑树施肥。当初开春孟初晞就在桑园内种了绿豆和黑豆,旁边空着地里还种了不少黄豆,现在都已经挂满了豆荚。 罗武见她们来了忙吩咐妻子倒茶,孟初晞摆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你们忙就好,让他们帮着采一些黄豆荚就好了。” “黄豆荚?”罗武有些愣,“东家,黄豆还嫩着呢。” “她就爱折腾,没事的,摘一小筐就好了。”周清梧帮着应到。 罗武点了点头,跑去照做了。桑园旁边的小路边生了不少野草,其中就有孟初晞说的灰灰菜。 灰灰菜看着并不像可以吃的,叶子边缘不整齐有锯齿,背面有灰色粉末,因此看起来略带灰绿色,并不是寻常野菜那种青翠好看的模样。 但是灰灰菜还是一种药材,对人身体很有好处,用来蒸着吃凉拌吃都很好吃。 两人把灰灰菜顶端的嫩叶掐下来,带上采好的豆荚准备回家。临回去时,孟初晞把肖达和孟初暄留下的人都召集在了一起,看着他们孟初晞脸上带笑:“在这里可还适应?” 一群人忙点头:“回小姐,适应,适应。” “最近辛苦你们帮忙了,工钱到时候还是和他们一样发,可能比不上在青州孟家的时候,但是也不会把你们拿来当苦力使。” “小姐客气了,我们是孟家家仆,本就有月银,不敢再要工钱。”说话的男人约摸四十多岁,是肖达留下的那批人中资历最老的。 孟初晞随意道:“这并不冲突,拿着便是。如今姐姐和肖叔先回了青州,肯定是不放心这边,所以让你们护在我身边,让你们背井离乡也着实辛苦了。我伤好的差不多了,这里也一切顺利,所以给他们回信时只说一切安好便是,其他的事就不要让他们劳心劳力了。” 话说的很软,但是这批人留下来到底几分是保护几分是监视他们自己心知肚明,那孟初晞这一番话就颇为耐人寻味了。 还不等他们表忠心,孟初晞又继续道:“这次的事也让我明白了身边有一批值得信任的人有多么重要,你们跟着我在江宁府,等我伤好回去都论功行赏。家中主要产业便是桑蚕,如果你们有人善于比道,回去也能一展所长,可以好好学学。” “是,小姐,我们一定好好干。您放心养伤,我们不会让老爷和大小姐他们担心。” 孟初晞这番话诱导的意思明显,在孟家所有人眼里,孟初晞必然是下一任家主,所以应该听谁的似乎不言而喻。 虽然有些不厚道,倒也是形势所迫。 第126章 眼下孟初晞和周清梧除了好好经营桑园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如果孟初暄得知真相不想放过她们,她们必须能够全身而退。 眼下留给她们的时间还有近两个月,除了妥善处置好桑园,最重要就是哪里才有她们的容身之处,为此孟初晞不得已再次写信给了宛清颜,信在她们没回青阳镇时就寄了出去。 在信里两人将眼下的事仔细说给了宛清颜听,为的就是想在走投无路时能够给她们一些建议和帮助,如果真的撕破脸,她可以去哪里落脚避开孟家。 回到家孟初晞帮着周清梧一起摘菜,想到那封信,不由有些感慨:“当初便是麻烦了宛姐姐,如今又要麻烦她,当真是过意不去。” 周清梧大概能知道孟初晞的心情,如果不是真的被逼无奈,孟初晞不会真的去麻烦宛清颜。虽然她的初晞是个格外温柔的姑娘,但是骨子里可是也有傲气的,当初她信誓旦旦对宛姐姐承诺照顾好自己,现下又因为家中事劳烦她,这种滋味她相当能理解。 于是周清梧没说话只是抬眼看着她,果不其然那边孟初晞又有些发愁道:“她会不会觉得我没用,照顾不好你呢?” 周清梧笑了起来:“我都能说话了,也不用再忍饥受冻,被风吹雨晒。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怎么会没照顾好?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孟初晞看着她:“真的很好吗?” 周清梧笃定点头:“特别好。况且这不是你要求助宛姐姐,而是我们一起的。记得小时候爹娘说过,人生最大的幸事就是在对的时候遇到良人,在危难的时候遇到贵人。于我而言,你是良人,宛姐姐就是贵人。我想好好珍惜守着我的人,亦会打心眼里感激我的贵人。” 孟初晞手中捏着灰灰菜就这么看着她,以往的周清梧因为无法开口,很少会这般长篇大段的说话,而那些动人心弦的语句更是羞于说表达出来。 如今的她终于能够开口顺畅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嗓音温软,手有时会因为习惯也在那比划着。声音带给她的感动和她打着手势时有些不同,却一样的撩人心弦。 半晌孟初晞缓缓开口:“能成为你的良人,我很荣幸。”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而恰好在书房看书的周念安带着呜呜走了过来,看两人又在笑着,忍不住心情也扬了起来。 “初晞姐姐,我们中午吃什么呢,这又是什么啊?”她并不认识灰灰菜有些好奇地看着筐中的野菜,坐下来帮着一起清理,只是才拿了就发现手上沾了一层粉末。 “这是灰灰菜,中午你初晞姐姐那它蒸饭给我们吃,还有凉拌毛豆,都是新鲜玩意儿,我都没吃过的。”周清梧笑着道。 周念安颇为开心,在家中最幸福的就是吃到两个姐姐做的饭菜,不过她忍不住笑道:“居然连清梧姐姐以前都没吃过,我真是太幸运了。”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都止不住笑。 孟初晞一本正经道:“念安呐,还有好多你清梧姐姐没吃过的呢,我要都给她做了,以后可就没东西哄她了,得慢慢来。” 周念安噗嗤笑了出来,小孩儿在两人面前越来越开朗,也更加爱笑了。孟初晞看着满脸笑意的周念安,再看看有些许羞涩的周清梧,心里那种幸福难以言喻,这就是她这一辈子为之努力奋斗和拼命守护的东西了。 中午饭菜并不是很丰盛,偏素净,但是胜在味道和吃法新奇。 灰灰菜切碎后放油盐炒一下后,将沥好的米饭放在上面蒸熟。然后将米饭和锅底已经呈翠绿色的灰灰菜一起铲起来,米饭都被染成绿色,香味扑鼻而来,闻着就能勾起人的食欲。 毛豆处理起来也简单,只不过却是周清梧从没见过的做法,外面那一层毛茸茸有些扎手的外壳居然不去掉,洗干净后剪掉两端加香料和盐煮熟捞起来。 看着孟初晞直接把毛豆过一遍凉水,她更是摸不着头脑。凉好的毛豆放盘子中,孟初晞抬头看那一大一小盯着她,于是解释道:“这就是一道凉拌菜,我再调制一个凉拌酱汁,加一点油泼辣子,酸辣开胃,很棒的。” 看着孟初晞把酱油醋和蒜末放在毛豆让,再把热油中加入切好的干辣椒泼在蒜末上,滋得一声响,蒜香味扑鼻而来。 因为周念安和周清梧都喜欢辣椒,孟初晞还做了份青椒煎蛋,切碎的青椒和金黄色蛋液一起煎熟后,色泽金黄和翠绿相间,又带着些许焦黄,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三个人中午两个菜并不够,所以孟初晞还蒸了两个茄子,熟透了的茄子撕成条,放上蒜末和酱料浇上热油,一道简单美味的清蒸茄子就成了一道上好的开胃菜。 这段时间孟初晞受伤,几乎家中所有事都是周清梧料理,所以今天孟初晞下厨都不要周清梧帮忙。 两个人乖乖坐在那看着孟初晞把菜端上桌,然后周念安赶紧帮着拿碗筷盛饭。 看着碗中和灰灰菜一起蒸的米饭,周念安在两个姐姐开始动筷后尝了一口米饭,细细咀嚼后睁大了眼睛:“好香啊,好好吃。” 周清梧也尝了口米饭,灰灰菜中加了油盐调味,连带米饭也有些滋味。灰灰菜孟初晞她们都是挑的嫩叶,吃起来味道鲜美,口感十分柔嫩,配上蒸熟的米饭,菜都不用就能吃几口。 看两个人都喜欢,孟初晞笑道:“注意了,灰灰菜不能吃太多了,还有吃完不能晒太阳,不然皮肤会刺痛红肿的。” 吃的正开心的两个人顿时停下筷子看着孟初晞,嘴巴里饭菜都没继续嚼了,而在那大快朵颐的呜呜此刻也抬起头竖着耳朵看着孟初晞,这场景顿时凝滞而安静。 孟初晞瞅了瞅她们两个又看看呜呜,顿时噗嗤笑了出来,她笑得停不下来,连忙摆手道:“看你们紧张的,难道我还舍得给你们投毒吗?这么一点没关系,只要不暴晒不会有事的,只是习惯提醒你们,可不要因为好吃就贪嘴。” 周清梧脸颊一红,嗔了她一眼。孟初晞又夹了几根毛豆给周清梧,周念安自觉得很,不等孟初晞动手自己就去夹了点。 毛豆味道酸咸可口,因为辣椒还添了几分辣味,光嘬壳上的汤汁就觉得十分满足。里面的豆子还是嫩绿色的,水嫩多汁,剪开豆荚汤汁也都入味了,咸酸中带着清甜味,越吃越好吃。 从来没尝过的两个人顿时吃上瘾了,当真没想过黄豆荚嫩的时候这般好吃,比起成熟的豆子别具风味。 “味道不错吧,夏天吃一盘凉拌毛豆,酸辣开胃,再好不过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看着孟初晞时眼里都带着些许微光,自从她受伤她们许久没吃到孟初晞做出来的新奇菜色了,现在这般又仿佛回到了所有变故发生之前的日子里,平淡温馨。 虽然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但是就像当初她们说的,给对方洗衣做饭都是幸福的。 中午的饭菜一点都都没有剩下,青椒和鸡蛋简直绝配,一家子吃的格外满足。 桑园那亩田里的辣椒长势格外好,孟初晞之前没怎么顾得上去打理。现在发现种的迟一些的正在开花结果,只是辣椒苗生得都不够好,产量比起后世的辣椒差了不少,所以便让人去给辣椒打叶子。 从辣椒花以下所有的枝叶都要撸掉,这样更加通风透气,辣椒结得会更多。 桑园的帮工从没见过辣椒,更没见过这种粗暴的处理方式,就他们以往的经验,这好好的叶子都被撸掉了,岂不是毁了苗子,但是因为东家要求只能照做。 一人边撸边感慨道:“东家也不是五谷不分的人,怎么会想出这种法子,多糟蹋东西啊。而且你们说这长长的绿色果子能用来怎么吃啊?” “我们这些人问这么多做什么,照做便是。不过这东西据说叫辣椒,之前有人偷偷尝了一口,说特别难吃,又辣又苦,带着一股清味,真不知道种来干什么。” “有钱人的心思,我们猜不透。不过东家可不傻,说不定有其他妙用。” 几个人边干边说,突然几个人赶紧站起身,齐齐叫道:“东家好,小姐好!” 刚刚随口闲话的几个汉子晒得黝黑的脸皮都涨红了,叫了声东家后都有些紧张,刚刚在后面编排的那些话不知道孟初晞她们有没有听到。 孟初晞看着他们微微笑道:“你们都没尝过辣椒么?” 一行人连忙摇头,其中一个有些惶恐道:“东家见谅,我们就是随口说说,没有其他意思,我们平日里打理绝没有乱糟蹋这些东西。” 孟初晞摆了摆手:“不用紧张,一起干活辛苦的很,总要一起聊聊天打发时间,你们并没有说错话,我不会怪你们。不过这么多辣椒,你们都没尝过这倒是我疏忽了,另外半亩地辣椒都挂了不少了,今天下工你们一人带一些回家,让媳妇家人做来尝尝。这辣椒做正菜比较少,但可以做虎皮青椒,做配菜可以炒菜时放,尤其是炒鸡蛋……” 她在那里细致说着做法,原本心里悬着的工人都被吸引过来,听着他们东家介绍这辣椒怎么吃。 说罢有些人就不大好意思:“我们做事拿了工钱还要拿这么些稀罕东西去吃,实在是不好,多谢东家美意,我们不能要。” 孟初晞摇头:“没事的,就一些不打紧。而且我也是有要求的,如果可以不仅和家人分享,街坊邻里也可以让他们尝尝,这就是帮我忙了。” 辣椒苗孟初晞种的不少了,没有人会嫌弃新的商机,她想把辣椒也作为一种新鲜的食材卖出去。人都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勇者,她想让青阳镇的人习惯吃辣椒,然后爱上辣椒,这样可是一个好产业。 让他们先去尝试只是第一步,毕竟短工们家境都不大好,涉及的人群也是穷苦人家,因此只为了传递一个信息,这辣椒不但可以吃,而且很好吃。 辣椒成熟后,她还给钟叔他们还有严家送了一些去,简单说了一些家常菜让他们自己去尝试,顿时惊为天人,严谦直呼孟初晞老辣,对她在想什么也是一清二楚,这辣椒可还是他送给孟初晞的。 大衍王朝正处于一个鼎盛时期,其中有关饮食的发展也是十分快的,人们越来越在吃的方面讲求精致新奇,酒楼也是花了不少心思迎合顾客。 所以孟初晞还盯上了江阴县各大酒楼,其中当属生意最好太阁楼。 孟初晞在太阁楼也是熟客了,有时候得空孟初晞会特意带周清梧去尝尝鲜,但更多是因为生意场上需要,去太阁楼赴过不少宴席,所以太阁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认识孟初晞。 因此当孟初晞提出和他们合作时,掌柜的格外吃惊。 “如果我没记错,孟老板是做蚕桑丝绸生意的,虽说也供过太阁楼桑葚酒,却没听说也经营有什么特别食材啊?” 孟初晞看着他,轻笑起来:“还真是寻到了一种特别的食材。太阁楼在江阴名气数一数二,菜品都是推陈出新,引得江宁府都有人不辞辛苦前来品尝,我想掌柜的一定不会拒绝这么一个绝佳的改良菜品色泽口味的东西。” 在她身边陪着她的周清梧闻言低头失笑,果真是她的初晞,做事总是这般别具一格。 掌柜的自然知道这个青阳镇的后起之秀,年纪轻轻以女子之身白手起家,在青阳和严家交好,生意做的颇好,绝不是信口开河拿他逗趣,因此惊讶过后便是颇有兴致:“不知什么好东西劳烦孟老板亲自前来。” 孟初晞还未动作,周清梧已经把装在麻袋中的辣椒拿了出来,不仅是新鲜的青椒,便是之前用红辣椒做的剁椒酱也拿了一小坛。 严家能弄到辣椒那就是机缘巧合,现在大衍王朝见过的辣椒的寥寥无几,因此掌柜的当下有些愣神:“这是何物?” 孟初晞拿了一根,将掰开:“我叫它辣椒,肉质脆嫩,味道辛辣,初时翠绿成熟后便是这种艳丽的红色,先不论口感,在装饰上它应该能入掌柜的法眼。” 这是自然,辣椒最初作用就是用来观赏,色泽的漂亮绝对毋庸置疑。 掌柜的点了点头:“但是食材除了颜色,最重要的味道,不知这种辛辣的东西能入口吗?”掌柜狐疑地嗅了嗅,添了口后当下皱眉咂了下舌头。 “还请借厨房一用,请掌柜的品味一下。”孟初晞径直说道。 周清梧在一旁和掌柜一样愣在了那,回想着她信誓旦旦说绝对可行,顿时有些失笑。她竟然亲自上门给太阁楼掌柜做菜,这谁能想得到。 第127章 (一更) 到底也是见过风浪的,太阁楼大掌柜很快回过神,爽快道:“不曾想能尝到孟老板的手艺,岂有不准,需要什么食材尽管说,这边请。” 在一旁看着孟初晞下厨的掌柜的目瞪口呆,从没想到一个生意人还能做这出一手好菜,看她翻炒颠勺的动作,行云流水,简直让他叹为观止。 尤其是这爆炒后的香味扑鼻而来,简单的炒鸡蛋就让人觉得馋虫上翻。 周清梧在一边帮着打下手,除了青椒炒蛋,另一道菜孟初晞选择了剁椒鱼头,刚好就用她们带来的新鲜剁椒。 周清梧手脚利落地把鱼头卸下来,去掉鱼牙后一分为二,姜葱蒜很快就备齐了,看得掌柜的叹为观止。 孟初晞这么大方自在的做菜已经让他意外了,可是那个在她身边不能说话的内敛安静姑娘,在一旁同样毫不扭捏地替她准备食材,似乎根本没觉得这件事是多么让人惊讶的。 这看上去就是在家中做饭,完全想不到她们是为了上门让他和她们合作去卖一种食材。 约摸一炷香时间,剁椒鱼头便做好了,两道菜摆在他面前时,孟初晞擦着手解下身前的围裙道:“献丑了,掌柜的试一试。” 摆上桌的菜色泽上的确十分诱人,不仅如此,那剁椒鱼头里的那股鲜咸微辣的香味亦是格外的特别。 掌柜的先试了下中规中矩的炒蛋,孟初晞手艺很好,鸡蛋炒的鲜嫩味道很好,不过作为一个经营太阁楼的大掌柜,他也是个老饕,立刻品出了鸡蛋中淡淡的辣味,舌尖些许灼热感,有些刺痛,但是不得不说口感很新奇。 然后孟初晞递给他一碗米饭:“配上米饭试试。” 掌柜的夹了一块辣椒放进嘴里仔细品尝,那种辛辣感浓郁了不少可是味道出乎意料好,再吃一口米饭惊为天人。 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又去尝了口剁椒鱼头。剁椒的鲜咸和辣味把鱼的腥味彻底祛除,而且鱼肉鲜嫩中透着辣味,吃起来比单纯加生姜增添辣味的鱼口感要丰富多了。 “掌柜可以加一些这红油辣汤,吃起来会更好。”一直没说话的周清梧突然开口让掌柜地惊了一跳。 看他这反应孟初晞忍不住笑道:“我家清梧会说话了,都忘记告诉您了。” 这话的语气开心又骄傲,再加上那个满是亲昵的我家清梧,听得周清梧直想捂脸,心里又甜又羞。自她会说话以来,每每遇到熟人惊诧时,孟初晞都是一句我家清梧会说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家里的孩子能开口了,让周清梧哭笑不得,又暗自欢喜。 而孟初晞这话也逗乐了掌柜的,他哈哈笑着说了句:“恭喜恭喜,是大好事。” 说罢按着周清梧说的尝了口米饭,顿时连连点头:“绝了,绝了!” 最后的结局毋庸置疑,太阁楼很快就让掌勺师傅好好研究新菜品,最先推出的便是这青椒炒蛋,青椒肉丝和剁椒鱼头。 送过去第一批辣椒后,最开始品尝时客人还跟犹豫,结果适应辣味后越吃越上瘾,当天菜品便被卖空。太阁楼这些新菜色引得客人赞不绝口,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出了名。 掌柜的直接安排牛车上桑园收辣椒,孟初晞这一片辣椒园根本供不应求。 留着做种子的辣椒不能再卖了,产量有限,以至于太阁楼带辣椒的菜品限量供应,生意依旧火爆的不行。 当下江阴县对这新奇的辣椒议论纷纷,只可惜这江阴除了孟初晞的桑园根本就没有辣椒可买,一时间价格堪比城中珍馐价格。 孟初晞留了一批种子继续种,辣椒这个季节可以种到九十月份,完全够第二批。至于种子她会卖给一些菜农和专门嗅到商机的商人,当然价格她定的不低。 虽然辣椒并不属于她一个人,但眼下能吃的起辣椒的家境都殷实,而孟初晞去如今需要本钱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这笔钱她不得不挣。 她和周清梧商量,第一年定然是囤货居奇,等到来年,辣椒她便会分给普通农家让他们去种。这种在后世如此普通却备受人喜爱的美食是几代人积累的宝藏,从中得利已经是投机取巧,孟初晞不想把它变成富人炫耀享乐的珍馐。食物本就应该是让人幸福,这种幸福还是尽可能多让普通人也能享受。 周清梧听了只是笑着点头,她的初晞从没让她失望过。 自此孟初晞在整个江阴又再次名声大噪,许多酒楼纷纷高价预定辣椒,这种新奇的调味品,才初初显露它丰富作用的冰山一角,就已经征服了食客。 而这效益也是毋庸置疑,甚至比她们第一次养蚕收入更多。 而随着时间推移,这批新蚕已经开始了,这个时节乃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也是蚕病高发季节,因此孟初晞要比往日忙碌许多。 但是即使忙碌,孟初晞都会抽空给周清梧她们做顿饭,闲暇时节带着她们去附近搜寻一些她们不知道的野菜,这样的日子充实却幸福。 只是这种平静祥和终究是在这个七月的傍晚被打破了。 当天孟初晞去了江阴和一个商户商谈作坊纺麻的单子,恰逢周清梧月事来的第一天,因为前一天睡觉受了凉,这次来的时候尤为不舒服。 因此这一天孟初晞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结束了,回去时她买了红糖和姜准备去给周清梧熬红糖姜茶。 当她提着纸包回到家时,看着院门开着,里面两个穿着短打的家丁站在院门口,而且都是生面孔,顿时握紧了手中的绳子。 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顾不得等两人对她行礼,她大步跨进去走到了大堂,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华服老者时她目光凝了一下,他果然还是来了。 这眼神停留的很短,孟初晞又极快地看了眼一边的周清梧,她脸色不大好,不知道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因为面前的老人说了什么话。 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孟初晞这才一步步上前站在了老人,也就是孟闲庭面前。已经六十七岁的老人有些干瘦,眼窝深陷,但是那双眼睛依旧充满了力量,眼神在察觉到孟初晞回来时波动的厉害,但现在已经是如老鹰一般锐利,满是审视和打量。 “见了我便是这般么?在这个穷乡僻壤和乡野之人待久了连礼数和规矩都丢了吗?”有些不满的声音满是讽刺,从而很容易让人忽略有些关切和担忧的眼神。 孟初晞看着这个和自己爷爷长得一般无二的老人,有些恍惚,喃喃道:“爷爷。”只是叫完这两个字她就清醒了过来,虽然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是这个和她爷爷长得一模一样的老者和她爷爷却是截然不同,她的爷爷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看一边偷听的周念安气得直咬牙的模样,孟初晞也是皱了下眉,淡声道:“没想到您会突然来青阳镇,所以一时间未能反应过来,是我的不是,和别人不相干。至于青阳,民风淳朴,礼数也周全,清梧和念安应该没有对爷爷有什么失礼之处。” 她话说的不卑不亢,可是字里行间都是在维护周清梧,让孟闲庭有些不满。 “呵,我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你不明白吗?你的伤势,怎么样了?”虽然因为孟初晞对周清梧的维护而生气,但是到底是这么久没见,又想到她两次重伤死里逃生,心里又气又疼,强忍了怒气,眼神不住往她身上瞥,略显生硬地问道。 孟初晞心里乱的很,面对孟闲庭和面对孟初暄的感觉不同,这记忆深处留下的敬畏和怨恨还有这和她记忆中慈爱睿智的爷爷一样面容,让孟初晞对这个原身爷爷的感情格外复杂。她有些分不清哪些是她的感觉,哪些是原主的。 “让您担心了,已经痊愈了。” “既然痊愈了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不回去,你知不知道你失踪这些日子里爷爷是寝食难安?”所以明明年纪大了,天气又热不适合长途跋涉,他还是让肖达带他来了。 “让您担心,是我的不孝,但是眼下我不能不管这里的一切就跟着姐姐回去,离家时我留的那封信中,我已经很详细和您说了我的打算。即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那些事我依旧没想改变。” “没想改变?你说你不想接手家业,可是却跑到这么一个小镇中自己经营小营生,早出晚归不说又没有得力的人帮你,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看了眼周清梧意有所指,胸口不断起伏。他实在难以理解孟初晞为什么要这般做,他手放在拐棍上杵了半晌,另一只指着周清梧,沉声逼问孟初晞:“是为了她们,还是为了你姐姐?” 孟初晞微微上前挡在了周清梧身前,神色平静:“我喜欢这样简单的生活,孟家我不想要,也要不了。姐姐能力心性比我都合适,爷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为什么非要逼得我们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呢?” “你是在教训我?”孟闲庭气得吹直敲拐棍,肖达在一边忙给他顺气,对着孟初晞道:“小姐,老爷一路奔波十分遭罪,您就别再惹他生气了,和我们回去吧。” 孟闲庭喘着气又在那拿眼神瞟孟初晞,看她沉默着不说话,继续道:“我知道你重感情,这位周姑娘救了你是你的恩人,理应好好报答。但是,你是我孟家嫡小姐,我绝对不允许你和她共侍一夫。之前说你失忆了,我可以理解,但是现在你想起来了,难道还要委屈自己?而且这婚事我不接受,你立刻把他叫回来,写和离书,然后跟我回青州。” 孟初晞心头那种窒息一般的压抑感腾腾往上涌,她努力摒弃之前原主记忆中的怨意才冷静下来,心平气和道:“我是不记得许多事了,可我只是忘了不是傻了,即使想起来了,这决定我也从没后悔过。我知晓您的想法,可是我是个人我有感情,有取舍,有想要追求的东西。如果您认为我选择的可以这么轻易抛弃掉,那您给我的一切,我的确可以接受,但同样也会轻易抛弃掉,所以请恕我难以从命。” 孟闲庭从没想到她如此能言善辩,当下被说的哑口无言,有些恼羞成怒。 而就在孟闲庭又要爆发时,孟初晞有些疲倦道:“爷爷舟车劳顿一定累了,我们现在先不争论这些,先让您好好休息我们好么?肖叔,客栈住处安排好了么,随行也有人照应吧?” “回小姐,我都安排好了您放心。” 孟初晞话中的贴心让孟闲庭怒火平息了不少,以往的孟初晞脾气其实有些像他,又倔又犟,话不投机时任性又不服软,总是闹得不欢而散。而今天她的表现让孟闲庭觉得有些惊讶,他的这个孙女,成熟懂事了许多。 他也清楚孟初晞的脾气,想让她这么轻易低头是不可能的,便只能从长计议。 “爷爷,我送您过去吧。”毕竟是原身的爷爷又和自己爷爷生得一样,孟初晞也做不到冷漠。况且周清梧不舒服,有他在她更是难以自在。 孟闲庭冷哼一声站起身,在肖达搀扶下准备走。 孟初晞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周念安,低声叮嘱:“先让清梧姐姐休息,我很快回来。” 说罢孟初晞伸手偷偷捏了一下周清梧的手,这才转身离开。 屋外孟闲庭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她们的院子:“这院子太小了,布局也小家子气,简陋的很,你住这也不觉得难过。这段时日为外面还没受够苦么?” 他没有遮掩的意思,因此周清梧和周念安也听的一清二楚,不过随后便是孟初晞的声音:“这里自然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但是于我而言却是最好的,并未受苦,反而很幸福。” 次次都被孟初晞不软不硬地顶回来,孟闲庭很不开心,不过见了孙女还是心安更多,并没有发作。 送孟闲庭到客栈后,孟初晞没准备多留,看得孟闲庭一肚子气:“这么久没见了,你这就准备离开,不知道陪我老头子说会话吗?” 孟初晞微微行了一礼:“爷爷现在心情不畅,我怕再惹您生气,还是先回避。爷爷您先休息,肖叔,你照顾好他。明日一早,我就过来陪您用早膳。” 她现在也是无奈,她对孟闲庭并不是全无感情,可是却也不可能真的把他当爷爷,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有些礼数不能缺,但是也不知道他和周清梧说了什么,今天周清梧本来就不舒服,她担心的很,不能丢她一个人在家。 第128章 (二更) 孟初晞离开后,孟闲庭坐在房内许久都没说话。肖达在一旁侯着,见状小心翼翼道:“老爷你放宽心,小姐只是遭逢变故还没缓过来,对您她自小就是尊敬有加,况且小姐似乎懂事了不少,像个大人了,这足以让老爷您欣慰了。” 孟闲庭双眉上挑眼神微暗叹了口气:“是懂事不少,可是却让我越发忧心啊。长大了有主见是件好事,心智坚定神思清明更是件好事,可是肖达啊,她这些好都用在了她亲爷爷身上。你发现没有,她一直在压我的话啊,她这是打定主意了,比以前她任性吵闹还难办啊。” 肖达微愣,随即也是点了点头。 “我到真不知该喜该忧,对了,那个姑娘你都查清楚了?”说罢他喝了口茶状似随意般问道。 “回老爷,查清楚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说起来也是苦命的人。父母是做药材生意的,一家三口送货时被山匪打劫,父母双亡她也大病一场说不了话。父母死后,家业被人卷了跑了,留下一个孤女未婚夫不到一年也死了,过得很可怜。也正是这些事,这周围人都说她是天煞孤星,以至于无人提亲,这不前面小姐出事竟然被她救了。此后小姐一直带着她,日子越过越好,买了桑园不说,还自己改良了纺车开了小作坊,最近更是说卖了一种叫辣椒的食材,价格堪比肉价,在江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眼看提到小姐后自家老爷脸色由沉重转为轻快,甚至隐隐带了笑意,肖达便详细夸赞了一番孟初晞。 直到孟闲庭收了笑,严肃道:“好了,跑偏了。” 肖达笑着连连点头继续道:“这个姑娘在江阴名声不好,可是小姐和她感情甚笃,认识她们的几乎都知道小姐待她比亲妹妹还好,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在几个月前,两人救了一个被卖入青楼的小丫头,便是今天您看到的那个小姑娘,三个人便住在一起了。之前小姐被劫杀,阴差阳错让到让她能开口了。” “你说了这么多,也就是那个娶了她们两人的那个男人几乎没有什么讯息是么?”听了这么多,孟闲庭敏锐发觉了不对,蹙眉问道。 肖达也是一愣,回想了下点了点头:“的确是这样,我唯一打听到的,就是当初提亲时那个男人出现过,聘礼相当丰厚也引得周围人津津乐道。只是成亲却不在青阳而是去了对方老家,成亲过了两个月小姐才带着那个姑娘一起回青阳。说是那个男人进京赶考了,此后青阳镇再也没人看到过他回来。” 孟闲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看着孟闲庭忧心忡忡的模样,肖达也有些无奈。他隐约感觉到小姐把那个周姑娘看得太重了,相比于那个从未露面的夫君,恐怕小姐最不愿离开的是那个姑娘。 另一边赶回去的孟初晞进门就看到了周念安,周念安看到她眸子里有些许意味也有些委屈:“初晞姐姐,你回来了。” “嗯,清梧姐姐呢?”没看到周清梧孟初晞便开口问道。 “她不舒服,脸色很难看。我去给她烧些热水。” 孟初晞皱了下眉,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先去看她,你别去了,等下我去给她熬红糖姜茶,嗯?” 周念安笑着点了点头:“初晞姐姐回来了清梧姐姐一定就不难受了。” “人小鬼大。”两个人朝夕相处那种甜蜜和恩爱根本无从掩饰,虽然周念安还小,没想过两个姐姐之间这种感情意味着什么,但是她知道,她们彼此是最为重要的。 周清梧有些难受,此刻蜷缩着压着身子,自从日子好了后孟初晞格外重视她的身体,调理了一段时日再加上在这时候孟初晞从不让她受凉,所以再也没有疼得这么厉害了。这次着凉算是疏忽了,再加上突然遇到孟闲庭上门,周清梧心里担心又郁结,疼得越发厉害了。 脚步声传来时她以为是周念安过来了,毕竟她想着孟初晞应该要在那边陪孟闲庭用晚膳的。 她没多少力气回头看,只是低声道:“我没事的,一会儿就能缓过来了。” 正说着衣衫浮动的声音传来,一只手捞在她腰间把她带了过去,这力道和熟悉的感觉自然不是周念安,勉强抬起头看了来者,周清梧低低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孟初晞心疼得要命,脱了鞋子盘腿坐到床上,把周清梧抱了过来:“怎么疼得这么严重了?” 周清梧唔了一声,天气还是有些热,所以并不需要捂着,但是孟初晞还是解开了她的衣服,伸手贴身摸在了周清梧小腹处,果然,明明是暑气重的时候,她小腹却是凉冰冰的。手下用力,温热的掌心在她抽搐着疼的小腹处轻轻揉着,绷紧的痛意似乎缓解了不少。 “不需要陪他吗?”周清梧被她揉得舒服多了,有了些力气,弱弱问道。 孟初晞低头看了眼她:“你不舒服,我不想陪其他人。别说话了,我给你揉揉。”大夏天痛经,闷出一身汗不说,身体一会儿发冷一会儿发热,最为磨人。 孟初晞手底下力道适中,虽然依旧痛,但比起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了,周清梧绷紧的身体也才舒缓了些。 “舒服些了么?”孟初晞看她闭上眼,不再是满头大汗地绷着,低声问道。 周清梧嗯了声,鼻音浅浅,因为刚开始的疼意,显得有些软糯,撩拨的孟初晞心口发痒。 也不嫌弃她出了汗,孟初晞亲了下她的额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熬红糖姜茶,喝了后我在给你揉揉,好不好?” 孟初晞嗓音温软宠溺,像是哄孩子一般。 周清梧睁开眼看着她,半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嗯了声,难得撒娇一般道:“你快些。” “好,很快就好。”孟初晞让她躺好,起身去了厨房。红糖姜茶并不复杂,不过两盏茶时间,孟初晞就端着满是姜香味的红糖水走了过来。 低头吹了吹,等到不那么烫口了孟初晞才让她小心喝了一口。微烫的红糖水顺着肠胃划过,一口口下去有些热,但是肚腹暖暖的很舒服。 因着周清梧出了一身汗,大夏天着实不舒服,孟初晞拧了温帕子,替她擦身体。 此刻她毫无邪念,侧头认真给周清梧擦洗,又替她换了身中衣,确认她清爽干净了,才重新替她揉着肚子。倒是周清梧羞得面红耳赤,咬着唇不敢看她。 只是耳边低低的笑声让周清梧不得不抬头,只见孟初晞笑意盈盈,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哪里我没看过,还羞成这样了,还难不难受了?” 周清梧撅嘴红着脸嗔了她一下,摇了摇头:“不难受了。” 孟初晞松了口气,但手下没停。 “你回来,他不会说什么么?”想到孟闲庭,周清梧不放心问道。 “不用担心,我能处理好。今天难为你了。”孟初晞叹息一声,抱紧了怀里的人。 周清梧抬眸看着她:“没有的事,虽然他突然来了让我有些意外,但之前我们就商量好了,面对他是迟早的事,我有心理准备的。” 孟初晞嗯了声:“我就知道,我们清梧最棒了。不过他有没有难为你?和你说什么了?” 孟闲庭是商人,对着孟初晞还会有祖孙温情,可是对着阻碍孟初晞回青州的周清梧,那定然是极尽商人之能。虽然周清梧清楚自己不是孟初晞,不会放弃她,但是有些话伤害和刺激还是在的。 周清梧没说话,思绪回到了孟闲庭来的时候,半晌才轻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我耽误了你,把你困在这么个小镇上。” 孟初晞蹙了下眉:“这倒是像他们的处事风格,你不用放在心上,也不要被他们欺负去了,毕竟欠原本孟家的是我,你不必顾及他们。” 周清梧躺着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我知道你的身份,也明白你的心思打算,他们说的那些刺激不到我的,你不用担心。” 孟初晞趴下去埋在她怀里,瓮声瓮气道:“我就知道,我家清梧最厉害了,但是要委屈你了。我这边如果不松口,他们肯定会从你那下手,如果委屈了你就和我说,找我算账也行,但是不许闷着自己,更不许放弃我。” 她说话的扰得周清梧痒痒的,捧着她的脸让她瞅着自己,周清梧格外认真:“舍不得找你算账,更舍不得放弃你,我只能认了。” 孟初晞噗嗤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也会耍嘴皮子了。” 周清梧眨了眨眼睛笑道:“和你学的。” 孟初晞亦是笑着,低下头攫获那粉嫩的唇,一点点亲着,越来越缠绵。片刻后周清梧伸手搂住了孟初晞脖颈,轻轻的哼声和暧昧的水渍声在室内发酵。 直到周清梧被亲的双眸水润,呼吸急促时,孟初晞才忍耐着松开她,嗓音微哑:“我好想你。” 自从孟初晞受伤之后她们就没有过亲昵之事,如今都过去了两个月了,她的伤早就好了,但是因为恰好遇到忙时,她们也没有再做过了。 周清梧羞得厉害,细若蚊吟一般道:“我身子不方便呢。” 孟初晞低低笑着,狭长眉眼微红,含着春,色魅惑勾人,在周清梧耳边低喃道:“我很方便。” 周清梧愣愣看着她,脖颈都烧成粉红色了,实在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脸,心怦怦乱跳。 耳边又是那温柔的笑声,悦耳好听却带着一股蔫坏:“嗯,现下我也不方便。”周清梧愣了下松开手,她记得孟初晞还有几天才到时候呢。 正想着那撩拨人的坏家伙又笑着道:“还要做晚饭呢,吃完饭就真方便了。” 这话语再配上她笑意中流露的引诱之意,让周清梧身体都软了,怎么……怎么能这么色,气呢。 看她出去做饭了,周清梧在床上滚了一圈,埋在被子里又想到她在自己耳边说话时的感觉,小腹发烫,哼了声踢了下腿,“臭初晞。”只是嘴里骂着,脸颊处那一对梨涡甜的能酿出蜜。 第129章 晚饭不宜吃的太丰盛,但是因为周清梧来月事了,所以孟初晞做的还是很用心,特意给周清梧炖了红枣银耳羹。 这银耳还是之前孟初晞和周清梧在山上采回来的,晒得焦干,孟初晞一回来就用温水泡了。 周清梧喝完红糖姜水后又躺了半晌,小腹处的疼痛缓解了不少,听着耳边传来的动静,有些躺不住了,便下床去看看。 正在炉子上熬银耳羹的孟初晞看到她出来了,微微一愣,忙开口道:“怎么起来了,肚子不舒服你躺着休息一下,这里我来就可以了。” 周念安在帮着添柴火,也开口道:“清梧姐姐赶紧去休息,我可以给初晞姐姐打下手的。” “我好多了,一个人躺着无趣的很。” 孟初晞没坚持让她回去,便拿了凳子让她坐着。 炉子上的银耳已经沸腾了,红枣和银耳的香甜味在空气中弥漫,银耳羹周清梧也喝过,但是总觉得孟初晞煮的格外香。 周念安鼻子抽了下,“初晞姐姐,好香啊。” 孟初晞闻言抬头笑了笑:“嗯,已经熬了快半个时辰了,还要再用小火熬半个时辰就能熬出胶。”说着她又拿了一小把琥珀一样的东西放了进去,周念安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奇道:“初晞姐姐,那是什么呀?” “桃胶,嗯,就是桃树上长得那滑溜溜的东西,念安见过吗?” 周念安想了想有些不可思议:“虫子蛀了后流出来的东西吗?那不是桃树烂了渗出来的么?可以吃吗?” 周清梧听罢接过话茬:“桃树分泌出来的那东西是一味中药,可以用来活血通淋。” 孟初晞点了点头:“清梧姐姐受寒后不舒服,适量吃一些桃胶可以活血,能够缓解一二。” 周念安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知道了难怪初晞姐姐晚上还特意熬银耳汤,嘻嘻。” “调皮了,学会调侃姐姐了?”孟初晞沉了脸吓唬她,随后又笑了出来:“谁让我稀罕你清梧姐姐。” 周念安闻言看着周清梧,捂着嘴偷笑,惹得周清梧又红了脸。 晚饭菜色要见简单许多,孟初晞给周清梧和周念安盛了银耳羹。周清梧舀了舀,银耳羹浓稠柔滑红枣香味浓郁,煮的特别好。她以前喝点银耳羹都很清淡,银耳和汤水分明不像孟初晞熬的如此浓稠,喝起来香甜可口。 “以前在家中也喝过银耳羹,只是都没有这般浓稠,为什么你熬的这么好呢?” 孟初晞有些小得意:“那是因为银耳需要处理一下,温水把银耳泡足一个时辰,再放入水中炖,就会熬出浓稠的胶质,这样的银耳羹才好喝。而且加了桃胶后,汤也会更粘稠。” 周清梧恍然大悟,低头喝汤去了,一瓦罐银耳羹,一人一碗喝得干净。让周念安洗漱入睡后,孟初晞才去收拾自己。 等到她沐浴完出来,便看到原本一直坐在床边的周清梧连忙收回看着隔间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床铺。孟初晞微微一愣,眸子轻转几下,嘴角微微扬起很快又收了起来。 她系着中衣的衣带看了眼周清梧,开口道:“今天不舒服就早点休息。” 周清梧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见孟初晞脸色如常还有些疑惑地问自己:“怎么了?” 这模样好像根本不记得她之前说的话了。 心下失落却又实在难以启齿,刚刚她在外面听着里面孟初晞沐浴的水声心猿意马,哪成想她只是逗自己。 脸颊不自觉有些滚烫,她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说罢她爬上床跪坐在里面,但是还是忍不住看孟初晞。 孟初晞走到床前,拨了下有些潮湿地发尾,明明她刚刚在系衣带,可是中衣处的衣带还是松着的,她这么一动作,领口敞开露出一片精致雪白的锁骨,还有转头时那修长漂亮的脖颈,无一不是对她的诱惑。 这种犹如蚂蚁爬过的细微痒感不着重点,但是足以撩拨她心中一汪水泽,鼓足勇气她小声道:“你……” 说了一个你字,她闭了嘴打起了手势:你没忘记什么吗? 虽然孟初晞已经很久不看她打手势就可以知道她的意思,但是长久积累的习惯强大的很。 只是她眸光一瞥,脸上却还有些许疑惑:“怎么突然打起手势了?” 周清梧泄了气,低下头说了句没事,就准备倒下睡觉,却被孟初晞的笑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孟初晞,只见烛火中,她眸中闪亮亮的都是笑意,宠溺和调笑分明。 周清梧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孟初晞抬膝跪在了床上,随后双手撑在身前,一点点蹭过去,身体便倾在周清梧面前,轻笑道:“你是想问我现在方不方便么?” 周清梧脸涨得通红,避开她的目光慌乱地游离了一圈,才软糯糯埋怨:“你怎么这么坏。” 孟初晞还在笑,却又无辜:“我哪里坏了,明明是有人是个胆小鬼,分明心里想的很,就是不敢开口问。” 周清梧眸光有些湿润,垂眸轻声道:“我怕你觉得我……觉得我轻浮。” 孟初晞收了笑,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眼神分外温柔缱绻:“怎么会,是我答应你的。虽然我有时候爱逗你,可是你要记着,我说的每一句话,对你许的每一个承诺,也许不是每一个都那么正经严肃,可是它一样有效,你可以要求我,我也一定记着给你兑现,知道么?” 周清梧呆呆看着她,半晌抿嘴笑了起来,用力点头,那双眼眸中仿佛星子落入其中,熠熠生辉。 孟初晞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凑过去在她额头亲了亲,但她没有立刻回身,而是在周清梧耳边轻笑着道:“所以,我说吃完饭就方便了,便是真的方便的。” 周清梧心仿佛被人弹了一下,然后一下下飞快跳着,嗓子莫名觉得干。 孟初晞唇落下来时,右手也伸了过来和周清梧双手十指交扣,越来越投入。 很快周清梧支撑不住发软的身体,两个人抱着倒在榻,上。 本就有些闷热的夏日夜晚,此刻更是热意泛滥,窗外嘈杂的蛙声正烈,却被情迷的人忽略得彻底,彼此只有对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随后木榻因为晃动有节奏的嘎吱声应和着室外的蛙鸣,随着时间推移变得急促。床帏晃动着,烛火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孟初晞眼神有些失焦,捂着唇压住按耐不住的声音,直到最后一点热浪席卷着她的意识走向混沌。 她们很久没这般了,周清梧根本抵挡不住孟初晞有意的撩拨,一遍遍痴缠不休,睡梦中都是甜蜜的味道。 翌日孟初晞起得晚了,醒来时她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却又想到昨晚答应要过去陪孟闲庭用早膳的事,挣扎着起身打起精神穿衣服。 她刚穿好中衣,周清梧便走了进来,看到她时脸上忍不住飞了红晕,有些愧疚道:“很困么?” 孟初晞打了个呵欠,点点头认真道:“腰还酸得很。” 周清梧耳朵根子都红透了,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昨晚有些没控制住要了她许多次,的确累坏了她。 “能看到痕迹么?我待会儿还要过去那边陪老爷子用早膳。”孟初晞低头看着过来给她穿衣服的周清梧,仰着脖子问她。 周清梧摇了摇头,“我没有在那里留痕迹。”孟初晞时常需要出门,周清梧一般都注意不会在衣服遮不住的地方留痕迹。 看她这含羞带怯的小媳妇样,孟初晞凑过去亲了她一口笑道:“怎么这么害羞呢,昨晚欺负我的时候你可一点不含糊。” 周清梧话都说的结巴了:“那……那不一样。”当时光顾着看着眼前的魅人风景,想让她快乐,根本没心思去想其他的, 不再继续逗她,穿戴整齐后孟初晞叮嘱她:“早膳就要你们两人吃了,我先过去探探口风,嗯?” 周清梧点了点头,有些不放心道:“不要和他起冲突,还有,无论发生什么,现下你的身份都不要和他坦白,不管是考虑你自己,还是考虑他,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孟初晞安抚一笑:“我知道的,你别担心。” 说完她想到什么不放心道:“衣服和床单放在那不要洗,我很快回来。你昨天才疼呢,不要碰冷水,好好休息。” 周清梧刚要说什么,孟初晞严肃道:“不许拒绝,也不许偷偷洗,不然我要生气了。” 周清梧笑了起来:“你腰不酸么?” 孟初晞挑眉:“不错了,刚刚还羞呢,这就调侃起来了。酸也没办法,谁让我昨晚没个度随你折腾了。不过……你很快也方便了,我可要讨回来。” 说完她快步往外走:“时候不早了,我要抓紧了。”说罢她看到了周念安又顶住她:“盯着清梧姐姐让她好好休息,不要去洗衣服了,我很快就会来。” 周清梧看着她出门,嘴角笑意就没放下去,回头拍了拍周念安的肩膀:“走,我们做早饭去了。” “清梧姐姐,初晞姐姐让你休息。我会做饭,也会洗衣服的,我去做吧。” 周清梧脸色发红,摇了摇头:“有我们在哪里需要你做了。”衣服就不说了,床单为何要洗,她想想就觉得难为情。 孟初晞到了客栈时,一进屋就看到坐在那脸色不大好的孟闲庭。看到孟初晞来了,他沉着脸哼了一声:“这么晚才来,是不想陪我用早膳是吧。” 孟初晞心里有些发虚,毕竟为什么来晚了她心知肚明,却还是只能解释道:“昨天睡得晚了些,耽误了时辰,让爷爷等着我,实属不孝。爷爷肯定饿了吧,肖达赶紧让准备早餐。” “是,小姐,我立刻就去。” “一日之计在于晨,年轻人不能惫懒,早睡早起才好。” 孟初晞心里有些许尴尬,但还是恭敬道:“谨记爷爷教诲,初晞知道了。” 她的乖顺让孟闲庭心里觉得快慰,满意地点了点头。 早膳送上来,爷孙两人许久没能在一起吃饭,孟闲庭更是少见的无视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边吃边问起她在这边的情况。 孟初晞虽不是知无不言,但还是好细致回答了他的问题,孟闲庭很开心,只是话头转向孟初晞被追杀的事时,气氛陡然凝重起来。 孟初晞抬头看着眼前的老人:“爷爷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孟闲庭一听,沉默下来,脸上原本的愤怒似乎枯萎了一般,只留下满脸沧桑和悲哀。这件事对他打击其实不亚于孟初晞失踪,他的确偏心于孟初晞因为他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剩下的唯一骨血,也是孟家唯一的嫡孙女。但是孟初暄和孟初旭也是他孟家的血脉,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 纵然没想过让他们姐弟两继承家业,但是吃穿用度上他从没缺过他们,真要亲手处置他们,他心里也是疼得很。 看到孟闲庭这模样,孟初晞淡漠笑了下,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心里的疼却是真的。 “爷爷,如果孟初旭真得手了,你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孟闲庭心口一滞,他蹙眉严肃道:“爷爷不会姑息他,他做的事天理难容,只是我……” 只是还是疼啊,那个从小跟在两个姐姐后面的小家伙,长大了怎么就这么不成器呢。 “爷爷,我知道你难受。可是我又何尝不难受,当时生死关头却发现要我命的却是我一同长大,朝夕相处十多年的堂弟,您知道那种晴天霹雳的感觉吗?比死还难受!” 孟初晞眸子倏然红了,她拧着眉抬起头压住要出来的眼泪,随后低头苦笑道:“可是爷爷,我怨他,却又清楚知道,我不是无辜的。无论我在不在,初旭都得不到孟家,他如今的性格,也不可能是为了姐姐去谋划,所以,他一连两次意欲置我死地,仅仅是恨我活着。而这份恨,却偏偏来自于您的爱,是我该受得。” 孟闲庭脸色倏然灰败,嘴唇都在哆嗦,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在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130章 孟初晞看着眼前这个老人,心里有些不忍,可是有些话她必须说。 “爷爷,其实一直以来有许多话想和您说,可是当时的我太过任性,只是一味固执自己想要的,也没和您好好说说我们真正的想法。我知道你和奶奶感情甚笃,对她又有歉疚,所以这份偏爱也给了我爹。可是您回想下那段时光,您,我爹,大伯,你们何曾真正快乐过。我爹不爱经商,大伯却一心扑在生意上,他的表现大家也有目共睹。您当年强硬安排,让他们痛苦这么久,最后他们双双早逝,您应该比谁都难受,可是您却依旧把你的想法重施加在我们三个身上。” 说起来这种痛苦孟初晞感同身受,眼睛酸痛的厉害,孟闲庭一句话没说,听着孟初晞的话,他心头一阵阵发冷。 “您辛苦把我们三个人拉扯大,原本我们没资格怨您,但是初旭这么恨我,除了他心性不够纯善,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心里不平衡。爷爷,您所固执坚守的,已经让我们三个互生怨怼,乃至血亲相残了。” 孟闲庭伸出手颤声道:“别说了。”他何尝不是后悔,第一次猜测可能是孟初暄因为妒忌孟初晞对她下手时,他只感觉到愤怒,怪孟初暄心性歹毒,容不下自己的堂妹。 可是第二次发生时,他发现竟然是孟初旭这个平日里在他面前百依百顺哄他的孩子,已经心理扭曲到这个地步,他愤怒和震惊中又多了几分不可置信,不住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他们变成如今这样,但是他不敢承认。而今天,孟初晞毫不留情揭穿了那个真相,他的确有责任。 “您是我们的长辈,您要求的我们应该遵从,可是爷爷,我主动避让尚且落得这种地步,您可知道若是姐姐心思和孟初旭一般,今日我毫无机会在这里和您说话,您也无需纠结我不肯接手孟家了。” 孟闲庭听到这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眼里满是慌乱。 可是事实上,孟初暄的良知只是保住了她的命,而原本的孟初晞却没能幸免。 孟初晞这番话对孟闲庭刺激颇大,他一时间接受不了,半晌他才虚脱一般道:“你不要说了,先回去吧,让爷爷一个人待一待,好吗?” 孟初晞有些担心他,犹豫道:“好,我让肖达过来陪你。和您说这些,只是希望您不要再坚持下去了,姐姐心性良善,能力也在我之上,您放下偏见去审视她,一定会发现她比我更适合,我等会儿再来看您。” 孟初晞出去后看了眼肖达,神色有些沉闷:“肖叔,你去看看爷爷,他心情不好,若是有什么事便着人立刻来通知我。” 肖达一愣,连忙点头转身就往孟闲庭房间走去,进了房间时发现自家老爷眼眶通红地仰坐在椅子上,眼里满是痛苦,往日里精光矍铄的眸子里满是灰败,整个人十分颓然。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啊?”肖达脸色一变,快步过去神色焦灼。 孟闲庭整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好多岁,半晌才看着自己身边最为亲近信任的老伙计,喃喃道:“肖达,你说初旭会这么对初晞,是我的错吗?” 肖达心头一窒,半晌才小心道:“是小姐说了什么吗?” 孟闲庭闭了闭眼,苦笑道:“是啊,她说的话,字字锥心啊。” 肖达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孟闲庭一个人坐在那想着自己的那两个儿子。他和孟初晞的奶奶自幼青梅竹马,少年夫妻感情甚笃。他曾许诺这一辈子只娶她一人,但是成亲两年后他却在酒后和府中一个丫鬟越了矩,偏偏就是那一次就有了孩子,也便是孟初暄的父亲。 男人三妻四妾周围比比皆是,他的夫人虽难受却也替他纳了对方妾,但是偏偏他昏了头被迷了心神,那段时间因为她心里有了疙瘩让两人相处很不愉快,他也有意冷落了她。 在那个妾室有了孩子后,过了两个月她也怀了身孕,他本是欢喜万分,但是碍于面子一直没放下身段道歉。偏偏遇到孟家出了事,最后几个月他一直奔波在外,根本没时间陪她,就连临盆时都没守在她身边。等他回家便只看到了孩子,自己的夫人难产去世。 这成了他一生中最大遗憾,他对不起她却没有和她好好道歉,他的欣喜和激动也都没告诉她,让她抱憾离去。 其实是他错了,可是他不敢承认,迁怒了那个小妾也迁怒了他的大儿子。把所有爱和寄托都放在孟初晞父亲身上,想让他成材,想把最好的都交给他。 细细回想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孟闲庭只觉得五内俱焚,他转头看着肖达,眼泪倏然落下:“仲景啊,我……我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怀阳和怀远是不是到死都恨我这个做爹的。” 他说罢竟然是失声痛哭起来,肖达清楚知道老爷会叫他的字已经是崩溃了。 他亦是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他看着老爷失去夫人,看着他失去两个儿子,不是不明白他有错。可是他也是个固执的可怜人,如果把这一切都戳穿,他能扛得住吗? 所以他只能委婉劝诫,而嫡系子嗣继承家业无可厚非,所以他一直支持着他的决定,却也没想到事情竟然落到这般田地。 “老爷别哭了,您这样老奴我难受的很。若是老爷觉得错了,那便及时止损,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 孟初晞站在外面并没有离开,孟闲庭年纪大了,又大病了一场,她想结束这场悲剧不得不揭开这伤疤,可是想到孟闲庭那模样,她一点都不痛快,反而难受的很。担心他出事,她一个人在外面站了许久,直到门嘎吱一声打开,肖达红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孟初晞忙走了过去,哑声道:“肖叔,爷爷他怎么样了?” 肖达擦了擦眼睛,叹了口气:“我跟了老爷五十多年,除了夫人和两个少爷离世,我从没看到他哭成这般。” 孟初晞心口抽着疼:“是我不孝。” 肖达看着眼前和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孟初晞,有些许欣慰道:“小姐其实长大了许多,您说的也没有错,只是老爷一时接受不了,刚刚有些胸闷又歇息下了。” “我去给他请个大夫,麻烦肖叔照顾好他。”说完她才离开。 肖达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小姐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可是不接手孟家,就能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么。明明这般聪慧的人,怎么会这般糊涂,宁愿违背伦常也要那姑娘呢。 孟初晞找了大夫确认老爷子没事,这才回去了。只是心里的沉重感久久难散,回到家看到周清梧时都没缓过来。 周清梧本来就担心她,一直在家等着,看她回来脸色这么差,精神也不好的样子,颇为紧张地迎了过来:“怎么这样子,他难为你了吗?” 孟初晞摇了摇头就这么看着这个为自己担心着急的女孩子,随后她上前一步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低声道:“你抱抱我。” 周清梧不知道她怎么了,可是看她这模样,听到了她说的这句话,当下什么都没说,伸手轻轻抱住她。 周念安出来看到两人抱在一起,捂着眼睛又偷偷溜回去了。院子里周清梧抱着孟初晞,心里酸酸的,怎么总有这么多事让她的初晞这么难受呢。 这么安静地抱了许久,周清梧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些了么?早膳有吃好吗?”出去后就这模样,她担心她没吃好饭。 怀里的人嗯了一声,有些委屈道:“没怎么吃。” 周清梧眼里有些笑意,又有些心疼:“那我给你重新做好不好?” 孟初晞抱着她不松手:“我想吃你做的玉米饼子,可不可以?” 周清梧轻笑了起来:“可以,我们初晞想吃什么都行。” 说完她微微抬了下被她压着的肩膀:“不过,你要先松开我啊,不然我怎么给你做?” 家中去年种的玉米棒子收起来后就磨成了玉米面,玉米面带着玉米的香甜,用来烙饼别有一番滋味。 孟初晞松开她,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拿出玉米面和白面,在那里和面。 她就靠在门口愣愣看着什么都不问,一门心思给她准备早膳的周清梧,想到她身子不是很爽落心里有些愧疚地走上前:“我自己来,你歇着吧。” 周清梧正往里打了个鸡蛋,闻言轻轻推了她一下:“我早就好了,没事的,你坐在那儿等着。”下巴一扬指了指那边的板凳,周清梧继续忙活着。 孟初晞笑了起来,坐在一边看着她,脑海中那些压的她喘不过气的阴霾似乎渐渐被眼前这个富有烟火气息的人驱散了。 她不知道孟闲庭是不是真的能够放下,这是她唯一能替孟初晞做的事了。如果孟闲庭能够放下执念,孟初暄接任孟家也就少了许多阻碍,也算完成她的承诺。 只是眼下骑虎难下的就是她最珍爱的人想要被接受绝非三言两语就可以做到的。这大概是命中注定,这身体给了她在这个时代生活的根基,她也得因为她陷在如今这个泥沼中。 思绪有些混乱,那边已经放入热锅中的烙饼已经散发出一股诱人的清香,金黄色的玉米饼在高温下被烙得金黄微焦,一个个拿出来时色香味俱全。 这是周清梧的拿手绝活,烙饼时她会把一点猪油在翻面时放上去,猪油炙烤会让玉米饼油亮蓬松,里面也能完全熟透,避免吃起来粗糙有渣。 盛起来后放在盘子里放在孟初晞面前,把筷子递给她:“喏,尝尝。” 加了鸡蛋的玉米饼色泽更好看,闻起来也香的很。里面没有加如何其他调味品,就是原味玉米面。 一口咽下去,猪油香味和外面焦酥的外皮香的让人流口水,初咬一口只有香酥的感觉,味道其实很寡淡。但是慢慢咀嚼,香酥之中玉米那种清香甜味便出来了,口感也越来越好。 “好吃极了。”孟初晞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个,周清梧拿了两个放在一边准备给周念安尝尝,等到孟初晞吃完了第二个,她才把心中的担心问出来。 “能告诉我,怎么了么?” 孟初晞神色微黯,放下手中玉米饼把记忆中有关孟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周清梧。 周清梧听完也是唏嘘不已:“我以为只是你们三个是这般,就那么一个错误延续三代人,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所以,你是难过你把这些都强行扒出来了么?” 孟初晞点头又摇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本孟初晞的记忆全在我这,她的心情和痛苦总能影响到我,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又忍不住难过。你应该知道,我在那里自小也是和我爷爷相依为命,他对我很好,和孟闲庭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而且,最为玄幻的是,不仅仅我和这个孟初晞生得差不多,我爷爷和孟闲庭长得也是相差无几,就好似……” “好似一个轮回么?”周清梧看她满是纠结,替她补充道。 孟初晞点了点头,自从记忆恢复她就有些混乱,但是没看到孟闲庭她还能理智区分,看到她后,就有些糊涂了。 “这么一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呀,从千年后回到大衍,附身在和你同名同姓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她的爷爷和你的爷爷虽说是两个完全一样的人,却也长得一般无二,说不定当真是天意,联通了你的两辈子,这样一想倒好似宿命一般。” 孟初晞看着她,半晌笑着叹了口气,“大概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说罢她又蹙了下眉:“只是他昨天对你那般态度,恐怕是察觉到了什么,接下来几天恐怕又是一场僵局了。” 周清梧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有你在我总是心安的。” 第131章 孟初晞何尝不是,再怎么难受只要看到了周清梧她就会平静下来。在她被这些记忆和情绪搅得有些分不清自己是谁时,周清梧都能带着她出来,她就是她的心安处。 和周清梧说了会儿话孟初晞心情好多了,收拾好碗筷后,准备去洗衣服,结果发现衣衫都被洗了。 周清梧心虚地瞥了眼上面晾的衣服,转头往屋内走:“我有些渴,去喝点水。” 孟初晞气笑了,摇着头却没抓着她不放。 这天孟初晞和周清梧去了桑园,桑园现在生意还不错,收回来蚕丝大多已经脱手,剩下的一部分尚且在加工。再加上这批蚕已经都出了,每天桑叶消耗也不少,还算是比较忙碌的。 期间孟初晞派人去看了几次,只说孟闲庭还好,这才稍稍安了心。 七月底的天气。虽说总言七月流火,但是今天天气还是热的厉害,这时代不比现代有空调风扇,唯一能够带来凉意的只有手摇的蒲扇。 不过经历了去年那个闷热的夏天,今年孟初晞一早就有准备,家中一张竹榻还有凉席都派上了用场,院子里特意处理了,贴上鹅卵石后整洁干净,铺上草垫后再放上凉席,席天慕地躺着,吹着外面凉爽的晚风,格外闲适。 竹榻不大,周念安一个人躺在上面,孟初晞和周清梧则并排着躺在席子上。周清梧手里拿着蒲扇一下一下扇着。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蒿味,驱散了夏夜里的蚊虫,睡在外面也不用担心有蚊子。 耳边蝈蝈和青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这种大自然的声音,让夏夜更添了几分舒适。 三个人躺着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夜里的天空,白天是个大晴天,因此今天晚上满天繁星,银河星星点点犹如一条白色绸带横于天际,美得让人炫目。 半晌孟初晞伸出手在空中比了比:“以前小的时候,夏天最喜欢就是在外面乘凉,看着天上一望无际的星空,慢慢的你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那个广袤无垠的浩瀚世界中。心里特别特别的宁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会被那种辽阔湮灭。什么都不做,就能看上一两个时辰。” 周清梧眼神有些迷离,听了孟初晞的话,轻声道:“是啊,什么事和这片星空相比,都会微不足道。那些年我一个人时也会看着它们,以前爹娘都说人死了就会变成星星,看着他们在意的人,爹娘不在后我就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离开的人呢。太多了,我都找不到他们会是哪两颗,每当想到这,我又会觉得特别孤单,感觉自己渺小的谁都不会在意。”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孤寂和悲凉,有种恍然如世的感觉,可是想起来眼睛依旧有些发烫。 孟初晞听得心里发疼,转头看着她握住了她的手:“现在不会只有你一个人了,有我和念安呢。” 周念安脆声应了声,亦是开口道:“以前许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但是总记得那时候在草原上,夜晚星星满天时特别美,不过我还是喜欢现在这样的。” 孟初晞轻轻笑了声:“以后都会这样了,清梧不会一个人,念安不会一个人了,我也是了。” 她说完看着头顶的星空,身边一大一小都看着她,眼里亮晶晶的。 “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看到这么多星星了,遗憾了很久。没想到现在看到的更美了,而且……”她轻轻笑了起来,转头看着周清梧,在她耳边低低道:“你比星星好看。” 周清梧脸一红,抿了唇笑了起来。耳边周念安惊喜地叫了起来:“初晞姐姐,清梧姐姐,那里有好多萤火虫。” 两人闻言看了过去,院子里那一排树上,点点荧光开始闪烁,一只只萤火虫小灯笼一样陆陆续续从外面飞了进来,好像星星从天际落下。 风吹过它们都从草丛树木中飞了起来,仿佛流淌的星河,美得如梦如幻。如果说童年乡村中的星空是人一辈子之中最美的场景,那么萤火虫就是那美景中的精灵,一静一动同样点亮了夜色。 孟初晞这一家三口在这仲夏之夜享受着大自然馈予的美景,而孟闲庭则是枯坐在房里想了一夜。 夜深了,周念安年纪小,在兴奋激动了半晌后,捉了几只萤火虫放在孟初晞给她用树叶编的小兜里玩儿,最后就趴在榻上睡着了。 周清梧趴在孟初晞怀里躺了很久,直到有些凉意了,孟初晞摸了摸她微凉的手,低声道:“回去睡吧,夜深了有些凉,念安睡着了呢。” 周清梧嗯了声,两人起身看着趴在竹榻上还捏着小笼子的周念安,俱都笑了起来。里面的萤火虫在转悠着,点点荧光轻闪。 孟初晞小心把笼子拿过来,随后打开让它们飞走了。周清梧轻笑:“你这就把它们放了?” 孟初晞看着落在树上的那几只,轻声道:“念安懂事的很,不会生气的,如果不放了,明天就要死了。”说完她小心把周念安抱起来,送进了她的房间。 收好竹榻席子后,两个人相拥着,就着窗外点点微光,安静睡去。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呜呜发出了低沉的叫声,已经起床的周清梧制止了呜呜的叫唤,打开了院门,看着外面拄着拐杖的孟闲庭,她微微愣了下,随即福身行了一礼:“您来了,请进,我去叫初晞。” 孟闲庭点了点有在肖达搀扶下第二次踏进这个院子。里面收拾的很干净,虽然可以看到院子不远处有鸡在觅食,却没有一点脏污异味。院墙上那两丛花虽然花已经开败,但是绿叶茂盛看起来也是赏心悦目。 周清梧让他们坐下转身去叫孟初晞,她恰好从后院出来,“爷爷,这么早便过来了,还没用早膳吧。” “嗯。”孟闲庭应了一声,随即看着她示意她坐下。孟初晞看了眼进屋的周清梧,这才坐了下来。看着比起昨天气色好了些的孟闲庭,她微微松了口气。 “初晞,你昨天说的话,爷爷想了很久。”说起这个他神色还是难掩痛苦,苦涩道:“爷爷承认,是我太过固执了,所以,如果你真的不愿接管孟家,爷爷也不逼你。但是,你不能就在这里,青州才是你的家。” 说着周清梧端着茶水过来给他们上了茶,放下茶杯周清梧轻声道:“我去做早饭,您二位也将就用一些。” 孟初晞刚要说什么,孟闲庭却抬手阻止了她,“不用麻烦了,我让肖达去买就好,一起吃吧。你不用忙活了,坐下来一起陪老头子聊聊天吧。” 他那双眸子看着周清梧,话语虽亲和打量的眼神却颇有压力。 孟初晞目光一直落在周清梧身上,闻言拉开身边的椅子:“就按爷爷说的,辛苦肖叔了。” 肖达已经隐隐嗅到了那股气息,知道孟闲庭的打算,这是想支开他。 周清梧看他来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刚刚已经嘱咐周念安自己先去看书了,前院现在就只剩他们三人。 孟闲庭缓缓吸了一口气,神色肃穆,对着两个年轻的后背直截了当道:“那个传闻中娶了你们二人的男人是叫慕容离,对么?” 这话一出两个人心都是一沉,面上却是没有丝毫显露,孟初晞点了点头:“是。” “好,那我问你们,这门亲事是真是假?”孟闲庭没想到两人如此镇定,呼吸顿时都急了起来。 孟初晞神色如常:“三媒六聘,拜过高堂天地自然是真。” 孟闲庭面色欣慰怒气而发红:“初晞,你们可以瞒过世人却瞒不了我!慕容离是谁?京城大商户宛家的一个下人,他何德何能三媒六聘娶你!新婚不到一个月丢下新婚妻子进京赶考?你重伤他不闻不问?初晞,你真当爷爷老糊涂了么?” 孟初晞眼里神色有些许无奈:“所以爷爷又是想求证什么呢?” 孟闲庭心里还有一丝期待:“我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和她故意演一场戏嫁给同一个人是为了什么?” 周清梧眼里终究是有些紧张忐忑,虽然孟闲庭不是孟初晞真正的爷爷,可是他们之间又不是真的毫无干系,面对他的疾言厉色,周清梧还是担心的厉害。 她们虽然过得怡然自得,甚至是比寻常夫妻都恩爱甜蜜,可是不是每个人都是宛清颜,和孟初暄。真正把这份感情暴露于世,那种风暴和抨击绝对是难以想象的,随之而来的攻讦和迫害更是她们承受不起的。 “爷爷,我的命是清梧救得,在我失忆那段时间里我就已经下定决心照顾她一辈子。” 孟闲庭有些不可思议:“所以你就和她嫁给同一个男人,守着活寡带着她一起,养着和你们毫无关系的孩子?孟初晞,你昏了头了,你想报恩,想照顾她,什么办法不可以,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孟初晞很无奈:“爷爷,我过得痛苦么?我因为这个决定受过委屈吗?没有。我知道在您看来,我的人生就像被毁了,可是你却不知道这是我流落到周家村后最庆幸的一件事。” 孟闲庭拐棍狠狠在地上敲了几下:“庆幸?那你们打算怎么办?真和那小子做夫妻,还是你根本就是想和她厮守一辈子!” 他最不担心的事就是这个,从肖达调查得到的消息以及他自己感受到的,他总觉得这个周清梧和他孙女之间亲密的不像样子。 眼看他一个人歇斯底里,那个女孩眼里有些担忧,而当事人的孟初晞却是沉默不语,几乎是印证了他的猜测,他怒而伸手指着周清梧,声音也提高了几个度。 孟初晞忍不住站起身拉着周清梧,站在她面前,低声道:“您吓到她了。” 孟闲庭脸色铁青,这一下根本就是向他宣誓,他脸色铁青:“你们这是荒唐透顶!” 想到什么,他捂着胸口道:“你放弃孟家也是为了她对不对?你和我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孟家不属于我,孟初晞更没命接手孟家!”孟初晞声音有些冷,周清梧听着不对,拉住她摇了摇头。 孟闲庭顿时一愣,半晌跌坐在椅子上,指着她颤抖道:“你在报复我是吗?你们两个女人,在这个世道里怎么活下去,别人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你们没有子嗣,会被人唾骂嘲笑一生,甚至没人能够容忍你们,我也绝对不会接受!” 孟初晞怕他气坏了身体,纵然心里油煎一般,还是忍着给他顺气:“身子是自己的,您别气坏了身体。我没有要报复你,只是心之所向,素履以往,我在下决定之时便清楚今天的境地。” 孟闲庭看着眼前极度陌生的人,从刚刚开始,似乎只有自己这个老头子歇斯底里,她除了眼中的无奈,平静得让人可怕。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已经不是记忆中十八岁的孙女,如今二十岁的她心性变得无比强大,决心之坚定,思维之沉着,绝非小孩子的打闹。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是个商人绝不能在这时候乱了阵脚。 “初晞,如果你真的在乎她,你就该明白一个女人需要的是什么。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没办法相夫教子,享受不了天伦之乐是最悲惨的事!你如要是想报答她,怕她过得不好,爷爷答应你,收她做我的干孙女,我视如己出。以后你们就姐妹相称,我会给她亲自物色一个如意郎君,许她荣华富贵,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周清梧在一边一直很安静,此刻她却不得不开口,“孟老爷,我想要的不是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于我而言,最悲惨的事,是没有她,而不是所谓的天伦之乐。我知道您会觉得荒谬,世人也会觉得荒唐,我也无从辩驳,如果这是罪孽,我认。 初晞对我的意义,胜过所有,更别说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夫君,让您费心了。” “不想要荣华富贵?那你会让她白手起家建下桑园?胜过所有,说的真是好啊。可是周姑娘,你是一个女人!一个在没有她之前食不果腹的哑女。你说你认罪,那她呢,陪着你认罪吗?”孟闲庭面色铁青,那双锐利的眼睛此刻眼神如刀,牢牢盯着周清梧。 纵然周清梧再怎么有心里准备,这些话还是锋利的犹如刀子,刺得她心口发疼。 第132章 孟初晞怎么不知道此刻周清梧的感受,这简直就是狂风暴雨,直戳痛处。偏偏碍于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她处处掣肘,只能忍受,连带着周清梧陪她受罪。 “爷爷,她救我时才十五岁!”这句话说的颇为忍耐,但是意思却也很显然,一个十五岁失去双亲的哑女,哪来这么多心思去算计她。 “桑园是我要建的,但不是我一个人做起来的。买桑园是她支持我帮我出的主意,甚至银子也是她卖了爹娘留下的玉佩换的。忙碌的时候她也从没休息过,我所有的账目都是她一个人做的,还要照顾我们的起居生活。我知道你们接受不了,我说这些也不是让您接受,只是希望您可以不认同,甚至暴怒,但是不要用其他借口和理由通过伤害诋毁她来让我妥协。” 孟闲庭心口憋闷,手指都哆嗦起来:“你这是鬼迷了心窍,被她迷的七晕八素了!” “爷爷,如果您非要用这种伤人的话来讨论这件事,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说的了。继续说下去,只会气坏您的身子,也让我们不好受。”她看看着孟闲庭,握住周清梧的手低声道。 “伤人?孟初晞,我是你爷爷,我养了你十几年,是你的至亲,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三番两次顶撞我!你把手给我松开!”看到她牵着周清梧,他觉得分外刺眼,昨夜痛定思痛的醒悟和理智全都烟消云散。 “爷爷,我不需要您支持,您也可以骂我怨我,我只希望您放过我们。后果是怎么样,由我们一力承担便是。” “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不会同意的!”孟闲庭实在不能接受自己孙女选择一个女人共度余生,荒谬无比!他已经出离了愤怒,一双深陷的眼里闪着冷怒的光,他努力平复着,把歇斯里地有损他气度的狰狞失态压下,冷冷道:“你想和她在一起,就该知道这个世界对你们这种不伦的感情有多么残忍!” 孟初晞眼睛轻眯,看着眼前的老人:“所以,您想做什么呢?” “你说,当青阳镇的人都知晓了你们二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借着假成亲的名头过着这等假凤虚凰的生活时,等着你们的会是什么结局。”他话语中的威胁带着一丝残忍,让周清梧心口发紧,一瞬间差点挣脱抽出手去。 纵然孟初晞和她说,最坏不过她们离开青阳重新开始,可是她这短短十几年已经看多了什么叫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那种摧残是从心里的毁灭,其中痛苦有多么难熬,她一清二楚。她不敢,不能,更害怕让孟初晞经历比她那些更可怕的事! 孟初晞眼神都没有晃一下,手中力气加重几分硬是没有让周清梧离开。她喉头滑动了几下,一直看着此刻像对待仇人一般对付自己的孟闲庭,倏然呵呵笑了起来。 笑声讽刺而轻,却让周清梧听得格外难受。 “初晞。”叫出她的名字,声音已经带了颤抖。 孟初晞没动作,只是唇角挂着略显薄凉的笑,神色间有些轻松:“如果爷爷非要这么做,其实也好,他们知道了便知道了。若我们能扛过去,便彻底自由,谁也阻止不了我们。如果扛不过去,便下地狱,我总不会让她一个人,也算全了我当初许的诺言。” 孟初晞说完孟闲庭瞳孔紧缩,甚至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当下说不出一句话,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从牙牙学语到如今出落的钟灵毓秀的丫头,仿佛从没认识过她一般。 而周清梧却是别开脸,眼里的滚烫没能憋住落了下来,她何德何能。原本想挣脱的手,同样紧紧握了回去。 孟闲庭看了她们许久,半晌才哑着声音道:“你是铁了心对吧?” 孟初晞没说话,孟闲庭哈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嘶声道:“果然是我作孽做太多了,养了你这么个孽畜!” 他站起身,拎起拐棍直接就朝孟初晞抽了过来,孟初晞没躲,这一棍结结实实抽在她肩膀上,发出一声闷响。 孟闲庭嘴唇哆嗦了下,眼里眼泪浑浊,又是一棍子打了过来。 周清梧失声叫道:“初晞。”忙伸手去挡第二棍。孟闲庭力气可不小,这一棍砸在周清梧手臂上,痛得她闷哼一声缩回手,却还是抱着孟初晞想护住她。 孟初晞心口一抽,伸手狠狠抓住了孟闲庭的棍子,而周念安听到外面争吵早就不放心在那里看着,见状一脸凶狠快步冲了过来推了孟闲庭一把,像一头小野兽一般瞪着他冷冷吼道:“你再打我姐姐试试!” 正在这一片混乱时肖达回来了,看到眼前一幕连忙过来扶着孟闲庭,喝止了周念安:“混账,这是干什么呢?” 孟初晞揽着周清梧,伸手牵住了周念安:“念安,过来。” 周念安气得小脸涨红,转身看着周清梧,咬着牙眼里满是愤怒。 肖达看着她们,心里又气又急:“小姐,这好好的怎么还动手了呢?他是您爷爷啊!” 孟初晞看着那已经快要气晕过去的孟闲庭,心里已经没有其他感觉了:“对不起,肖叔。你带爷爷回去吧,他现在估计看到我都恨不得打死我。” 她有些无力道:“就当孟初晞死了,也许爷爷您能快活些,我如今不可能回头了。” 孟闲庭脸色铁青:“等你承受不住流言蜚语,等你无儿无女,你会有后悔的那一天的。如今你年轻,你有才能,她对你情真意切,若有一日你什么都没有,你看她还会不会如今天这般护着你,对你不离不弃。” 周清梧一直没多说话,不是懦弱也不是想躲在孟初晞身后,只是怕自己会让孟闲庭更愤怒。此刻听了这话,她挺直了脊背,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有力:“我会照顾她一辈子,即使初晞什么都没有。如果她什么都没有,那我就给她所有我有的。我是比她小,没有她聪慧能干,但是我一直在学,您担心的事,我发誓,绝不会让她发生。除非我死在她前面,不然我绝不会让她过得比其他女人不幸。” 说完,她又轻声道:“说这些并不是想向您保证什么,只是想告诉您,在我心里,初晞她不需要靠任何人就可以过得很好,我不想在您看来,她以后注定是要悲惨一般。” “今天是我们晚辈失礼了,还请您保重身体,慢走。”她微微低头,礼节上无可挑剔,可是这话语却没有半分谦卑。 孟闲庭看了二人许久:“好,好。”他大笑着却听起来像哭,径直离开了。 眼看着他们离开,孟初晞心头一股窒闷之感难以发泄,她深吸了口气,转身径直把周清梧的袖子挽起来。 纤细的小臂上那一条两指宽的红色印子清晰可见,都有些肿了。孟初晞咬了咬牙,抬起头时双眼都发红了。 周念安亦是难过得很,“他太讨厌了,打得这么狠。” 周清梧往后缩了缩,把袖子放下去,摇头道:“只是红了些,没事的。” 孟初晞摸了摸周念安的脑袋:“念安乖,我带清梧姐姐去上药,待会儿给你做早饭。” “嗯,我还不饿的。” 拉着周清梧回了房,孟初晞取了家里备着的药膏,小心翼翼在她伤口上揉开。孟闲庭气急下下手很重,周清梧细胳膊的,这一下打在手上那是直接撞骨头上的,可想当时疼得不清。 “很疼吧?”药要揉进去才有用,她不得不用力,周清梧怕她难受忍着不显露,但是紧绷的身体却也暴露了。 周清梧忙摇头,孟初晞却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 周清梧蹙了下眉,伸手托着她的脑袋:“对不起什么呢?我知道的你的苦楚和顾虑,可是即便在这种状态下,你都把我维护的很好,你都不知道,你就是太护着我了,把他气坏了。” 说着她状似烦恼地皱眉,像在埋怨,却又止不住咧嘴笑。 她这样让孟初晞心里的自责愧疚缓了不少,托着她的手又吹了吹。 周清梧转了转手臂:“真的不疼,倒是你,给我看看,他那一下敲你肩膀上了,重得很。”说着她有些生气:“虽说他是长辈又是孟初晞的爷爷,我不该多说,但是当真是太独断专行了。你还是个姑娘家呢,竟然动手打你。” 边说着她便过去掀开孟初晞的衣领,看了看孟初晞的肩膀,顿时抽了口凉气,凝在了那。这一棍子下去可不是红了,已经是砸的锁骨那里发紫了,估计是要淤青了。 孟初晞动一下都觉得疼,再看周清梧那反应猜到有些吓人了,顿时动了下肩膀道:“是青了吗?没事的,是我皮肉嫩,容易留痕迹,他打那一下没打你的重。” 周清梧不说话,拿了药膏给她小心涂着。孟初晞偏头就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她眼睛都红了,想要她开心些,她便开口道:“你说,你傻不傻,要替我挨这一下。搞得现在我两傻乎乎的你替我上药,我替你上药,你心疼我,我心疼你。我要一个人挨了,你肯定还会更疼我一点。” 周清梧听了她这歪理,忍不住在她肩膀上戳了一下,疼得孟初晞缩了一下。 “又在那浑说,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不躲呢。” 周清梧其实知道孟初晞如今的处境,可是还是不想她因为这个身份受到伤害。 想到孟闲庭的威胁,她心里也是乱得很:“如果他真的这么做,我们怎么办呢?”一想到那情景,她就觉得心头发慌。 孟初晞扶好衣领看着她:“害怕么?” 周清梧眸光黯淡:“怕,我一点都不想你陪我遭受这些,想想就受不了。” 孟初晞叹了口气,轻轻抱住她:“都是我处理不好,也许当初告诉他孟初晞已经死了,就没这么纠葛了。” 周清梧连忙摇头:“说什么胡话呢,那种情况下你要说了,说不定就被当成妖魔鬼怪给收拾了。” 孟初晞沉默了片刻:“我明知道孟闲庭不是我爷爷,固执到让我生厌。但是,一想到他是孟初晞的爷爷,想到他和我爷爷那么像,我总是狠不下心。今日这些也算是断了一分纠缠,如果他真的赶尽杀绝,那么便当我欠他们的都还了。我之前便有准备,如果真到那一步,我们便离开江宁府,隐姓埋名,躲得远远的,再写信把真相告诉他们,替原本的孟初晞讨个公道。” 周清梧看着她,点了点头。孟初晞心疼的厉害,满眼愧疚:“都是我带了一堆问题让你跟着我过得这么难,对不起你。”连累她被孟闲庭呵斥,连累她被打,如今还要和她背井离乡。 周清梧皱紧眉:“不许这么说,要不是我让你喜欢我和我在一起,你也不会承受这么多。是我想要你,就该一起承担。” 孟初晞定定看着她,倾身温柔地吻着她,半晌后抱着呼吸凌乱的周清梧喃喃道:“谢谢你让我喜欢你。” 虽然刚经历了狂风暴雨,后路又不知如何,但是彼此信任慰藉的她们,却是痛中满是温馨。 第133章 因为孟闲庭的彻底爆发,孟初晞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打算。简单吃过早饭,孟初晞和周清梧叫来了周念安,想着该如何和她说她们眼下的情况。 周念安看着有些沉默的两人,有些不安:“初晞姐姐,清梧姐姐,你们要和我说什么呀?” 孟初晞伸手拉着她在自己面前站定,微微蹲下身抬头瞧着周念安,缓声道:“念安一直很懂事,你明白那个爷爷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么?” 周念安皱起了眉,随后又有些小心道:“是他不想初晞姐姐喜欢清梧姐姐,想让你离开我们对不对?” 孟初晞心下滋味莫名:“对,他觉得姐姐这样不对,会被人耻笑唾弃。这种事情的确是不为人所接受,所以如果被别人知晓我们处境会很艰难,连带着念安你也会……” 周念安小脸倏然白了,眼里慌乱再也藏不住,嘴巴扁了几下连声道:“初晞姐姐,你们别不要我,我不怕的。我也不会乱说的,我不管他们怎么看姐姐,我喜欢你们两个在一起带着我,我一定很听话,很乖的,你们不要丢了我。” 她好不容易从泥沼中挣脱出来沐浴在阳光中,她受不了再回到那种流离失所没有人疼的日子里。 她努力维持自己的冷静,只是眼睛还是红了起来,盈盈欲泣。 周清梧闻言连忙过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解释道:“傻丫头,初晞姐姐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也没有不要你。只是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们便要离开青阳镇,不但这里的产业都要放弃,还不知道在哪里才能安身,跟着我们离开会吃苦,所以想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 周念安连忙点头:“愿意,愿意。跟着清梧姐姐你们,我不会吃苦的,怎么都会很开心的。而且,要吃苦也不怕,我能吃苦,等我长大一些就可以帮你们做好多事,不会让姐姐你们辛苦的。” 周清梧笑了起来,眼里却湿润起来,摸了摸她的小脸:“好,念安真乖。”她其实都担心周念安不能理解和接受,但是出乎意料的,她都明白,也没有因为这个而掩盖她自己对她们两人的判断,这让周清梧心里滚烫的很。 商量后,周清梧清点了下他们现下的家当,今年蚕还未出完,这段时间桑园和辣椒园的收益攒下来的银钱不少。眼下可以支配的现银有两千多贯,桑园和作坊和那种下的辣椒如今可以估量的产值也有将近四千多贯,如果真要走,孟初晞已经提前一个月和严帧谈过。 严帧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听了她的话也没觉得吃惊只是有些可惜,因此他承诺如果她真要离开,严家会手下孟初晞名下的所有产业,维持桑园的运作,而孟初晞也会把种桑养蚕的方法全部给他。 孟初晞下午出去了一趟便是和严加那边接洽了一下,孟初晞心里已经是破釜沉舟了,但是没有立刻行动的原因,只不过是那一丝希望,不到最后一刻她的确是不想丢下她们相识相遇,相爱相守的家。她对于大衍王朝的所有记忆,这里几乎占了全部,丢下心里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们许久没有回过周家村了,孟初晞准备了一份厚礼,如果要离开青阳镇,以后想要报答刘婶婶一家人基本是无望了,那么走之前一定要好好感谢他们。要是真爆出她们的事,也不知道她一家子会如何看她们。 孟初晞没有继续想,那种场景她其实都没有勇气去想象,所以当初宛清颜能够接受并且不记一切帮她们圆谎,是有多么难得。 孟初晞回到家时周清梧坐在院子里正发呆,看到她后才回过神迎了上去,看着能孟初晞略微沉闷的模样,她心里难受的厉害。决定做的并不后悔也没有犹豫,可是心痛和不舍却也是分毫不差。 “怎么样,顺利吗?”即使心里苦涩,周清梧还是扬起了笑,想让孟初晞轻松一点。 孟初晞偏着头看着她,亦是笑了起来:“放心吧,很顺利,严老爷是个好人。” 三个人简单吃了晚饭,气氛终究是有些压抑,躺在床上的周清梧虽然难受,可是更担心孟初晞的状态。所以她没有一个人独自躺在那休息,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轻松闲适地等着她的心上人,而是有些浮躁地坐起来,侧着脸盯着孟初晞会出现的那方帘巾。 今天她沐浴的时间有些久,这就意味着她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久了,这让周清梧更加焦灼。 不过很快,一只修长素净的手拂开了帘巾,在昏暗烛火中,她的手腕和白色的中衣之间仿佛没了界限,一下吸引了周清梧的心神。 在一个人独自沉思品味的沉重中走出来时,孟初晞第一眼就看到了周清梧。于是就像走出洗浴间就离开了水汽一样,那种沉闷的愁绪也像水汽一样离开了。 于是她原本有些凝郁的脸上,浮出一个笑意,然后周清梧的心神比方才更快的被吸引到了她的笑上,焦灼瞬间被驱散,脸颊处的梨涡浅浅浮了出来。 轻轻走到床前,孟初晞俯身看着周清梧:“等了我很久了么?” 周清梧脸一红,摇了摇头伸手拉了她一下,孟初晞轻笑着脱了鞋子上了榻。 她们没有睡下,而是坐在床上,彼此看着对方,良久周清梧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不好受,这里许多东西,许多的回忆都是我们两个人一路积攒过来的,舍弃很难,我想着就郁结于心,难以排遣。但是想着你在,念安也跟着我们,再带上呜呜,我觉得无论去哪里,我们都可以重新开始,然后也会有很多开心的回忆。” 孟初晞就这么听着她慢慢说着,琥珀色眸子里微光点点,专注深情,低声应着:“嗯,你别替我担心,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是心情难免低落。其实我有勇气买下桑园干出这么一番事业是因为你,同样,我敢放弃丢掉它们的勇气,也来自于你。” 周清梧心里百感交集,眼睛发热,觉得自己又要哭鼻子了。她低下头揉了揉眼睛,小声嘟囔:“你不要总说这些话,惹得我想哭了。” 孟初晞伸手在她眼尾轻轻揉了揉,轻声笑道:“那可不能了,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哭,哪种都不要。”说罢她沉吟了一下,嗓音暧昧:“嗯,不对,那种时候哭不算,我挺喜欢的。” 别看孟初晞之前守礼克制一直不肯逾矩要了自己,可是自从给了她后,这个人在这方面越来越过分了,无论是行为上还是口头上,总要让她羞得无法招架。 周清梧一听她这般语气,根本想不不用想就知道她指什么,顿时想起孟初晞欺负她时,如果过分了,自己根本控制不住,便只能低低抽泣难以自抑,脸颊滚烫的犹如发烧一般,周清梧忍不住捶了孟初晞一下,却忘记了她的伤打在了她肩膀上。 孟初晞嘶了一声,慌得周清梧连忙凑过来想看看。 孟初晞委委屈屈看着她,“好疼啊。” 这根本就是撒娇了,周清梧却还没察觉,只顾着紧张懊悔去了,忙道:“是我不好,偏偏忘记了。”不怪周清梧紧张,孟初晞那里现在是青紫了一块,比早上看着还严重。 孟初晞捉了她的手,左手揽着她的腰,让她柔韧身体紧紧贴着自己,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那你疼疼我。” 周清梧以前只是觉得她坏,可如今她才知道,在外温柔雅致的孟初晞,回了房里,在她面前根本就是个妖精。明知道她要做什么,却很无抵抗之力,心甘情愿被她拆吃入腹。 不过,她还是不方便呢,所以便只能吃了她。昨天才累着了她,周清梧今夜克制许多,却也因为今天的事缠绵了许多。 孟初晞咬着唇,眸子雾蒙蒙看着身上的人,唔,看她年纪小又可爱,自己才让着她的。 在紧要关头,她含含糊糊的颤着声道:“你还……还没叫……叫我姐姐。” 周清梧本就是脸红心跳到无法自持,闻言腰身软了下,心里说不出羞耻多一些,还是刺激多一些。 事后孟初晞精神还不错,周清梧给清理了下后,她眯着眼打了个秀气的呵欠,像一只被喂饱了的猫。 抱着埋在自己怀里不肯抬头的周清梧,弹了下她滚烫的耳朵,声音微哑:“下次你可逃不掉了,反正迟早是要叫的。” “不许说了,睡觉。”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周清梧捂住她的双眼,逼她睡觉。孟初晞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撩人的很,蹭了蹭她的发顶这才睡了过去。 枕边人的力量是无穷的,她摧毁你时轻而易举,但安慰你时一样简单又力。 周清梧醒过来时看着身边睡着的人,就是这种感觉,明明事情还没解决,可是抱着她,看着她,想着昨晚的情浓,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和喜悦,那缕阴霾在满是灿烂的世界里,无处可躲了。 孟初晞醒时看着周清梧的笑,忍不住也笑了起来,揉了揉她的脸:“这么开心?” 周清梧点了点头,拿眼神示意她:“你呢,开心点没?” 孟初晞思索了下,“开心了点,不过肯定不及你开心,毕竟得了许多便宜。” 周清梧撅嘴瞪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起床后,两人看起来精神都不错,甚至已经在想着哪些东西可以带走,应该如何离开,需要做些什么。 她们已经是等待判决了,只是足足过去了两天,却没有任何动静,孟初晞心下暗自奇怪,所以难道孟闲庭这是准备罢手了。 就在第三天,肖达来了她们这,看着孟初晞神情复杂:“小姐,老爷病了,这三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您还是去看看吧。” 孟初晞微微一愣,却没有立刻做声。肖达有些急:“我知道小姐现在在和老爷怄气,但是他毕竟是您爷爷,他年岁大了不比以往了。无论他发脾气时都么震怒,多么固执,他终究是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其实那天动手打了您,老爷一直很后悔,可是就是拉不下面子,那天的事我后来也了解了,老爷是固执了些,以往也强势惯了,可是我了解他,他哪里真会把自己孙女逼到那种境地。” 孟初晞依旧沉默,周清梧也听的一清二楚,她打量着孟初晞知道她有些挣扎,轻声道:“孟老爷愿意见她么?他那天气得厉害,初晞去会不会又激化矛盾,要是他再动手?” 肖达现在也是无计可施,圆圆的脑袋上因为跑的快汗湿了头发,圆润的脸颊上那双小圆眼里也满是急切:“不会的,有我在,我不会再让老爷对小姐动手,而且老爷也不会动手的。如果老爷不愿意见,那我一定亲自送她回来,周姑娘大可放心。” 他圆滑世故,看人也是准。对于周清梧他自然谈不上尊重,但是在孟初晞面前他很清楚,不对这姑娘客气些,她更不会答应自己。 孟初晞心下其实并不愿意去,可是这不代表她能看着孟闲庭出事,回头和周清梧叮嘱了下,打算一趟。 周清梧抬头看见肖达眸子里有喜色,缓缓吐出一口气,顿时多看了几眼,开口道:“我陪你一起去。” 肖达笑意微凝:“这……恕我直言,老爷如果知道周姑娘和小姐一起去……” “那就不让他知道,我会注意的。”周清梧说的果断,头一次打断了别人的话。这让孟初晞顿时有些警觉,回头看了眼肖达,“嗯,她陪我一起去。” 第134章 说罢孟初晞把周念安叫了过来,轻声道:“我和清梧姐姐要去看姐姐的爷爷,念安你先去桑园那边,好不好?” 周念安有些不解,孟初晞替她整理了衣袖,“肖叔你等一下,我这就过去。” 说完她又在周念安耳边叮嘱了一句,说罢才摸了摸她的脑袋:“记得听叔叔婶婶话,不要贪玩,去吧。” 周念安连连点头,唤着呜呜一路往桑园去了。 关上门,孟初晞对着周清梧和肖达道:“走吧。” 一路上孟初晞神色都有些沉闷,时不时询问肖达孟闲庭的情况:“请过大夫了么?” “请了,说是老爷肝气郁结,忧思过重,也开了药,可是他就是不肯喝。昨儿又开始胸闷咳嗽,老毛病犯了,我这是急得六神无主,这才来扰小姐清净了。”他满脸愁苦,似乎当真心烦极了。 “肖叔,无论如何,他是我爷爷,怎么能说打扰。” 肖达笑着点头,带着孟初晞二人去的却不是之前他们住的客栈,而是一座小院,孟初晞扫了眼周围:“肖叔,你们什么时候租了间院子。” 肖达不紧不慢道:“回小姐,那天老爷被小姐点醒后就准备依小姐所想不逼你接管孟家,因此想着您不会一时半刻回青州,所以安排租了个小院,这几天就搬进来了,比客栈也要舒适些。” 孟初晞看着眼前并不算修缮很好的院子,心里那一股戒备和失望越发明显,他这般讲究的人,连她们两人住的他都看不上,更何况这种地段环境都不好的旧园子。 她不动声色拉着周清梧,状似往前走,肖达却有些为难道:“小姐,周姑娘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您一个人进去为好,不然怕是又要把老爷气坏了。” 孟初晞微微笑了笑,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淡淡道:“我怕今天我进去了,便出不来了。” 肖达脸色一变,却又强颜欢笑:“小姐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孟初晞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落在院墙上:“里面有几个人呢?我看看,门后面,院墙上,应该不少,就是不知道里面有有没迷香。” 孟闲庭似乎有些小看孟初晞的功夫了,当初枭阳带着七八个人偷袭围堵才逼得她重伤坠崖掉入水中。而后来自己到底是荒废了不少,手脚功夫抵不过原本的她,可是这敏锐程度,却是不减。 肖达见事情败露,圆润的脸上有些发红,但是眼里意味分明,立刻一挥手,几个人立刻从院墙上翻了下来,大门也在一瞬间被推开,从大开的院门往内看,孟初晞清楚看到了坐在正中央大堂台阶上的孟闲庭。 他那双凹陷的眼眸和孟初晞微冷中带着嘲讽和失望的眼睛对视时,眼神晃荡了下,却丝毫没有避开,看着孟初晞。 孟初晞将周清梧往后一推,自从受伤后她清楚意识到一点,有功夫是很有必要的,而且不应该被荒废掉,所以她不曾放弃过重新锻炼她这身体,亦是根据记忆捡起了那些招式。 虽然几个月下来没有长足的改变,却也和之前比强了不少。 翻身躲开缠过来的绳索,孟初晞身体后仰,腰身近乎于贴在地面上,从他们丢出的四根交织成网的绳索下滑了过去,起身后双手绞住了其中两根,借助翻身旋转的力度,绳子绞得死紧。原本的网在那个角落拧成一股,拽的其他几人掌心生疼。 她心头一股火散不去,右腿狠踩在拧成的绳子上,直接把拉着绳索的人拽得一个趔趄往前齐踏一步。 四个大男人有些轻视了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这才被打得措手不及,回过神后俱都手中用力,硬生生往后撤了一步,压下去的绳网倏的一下绷直,发出咻的一声响。 孟初晞足下使劲,当下借着弹起来的力道一跃而起,一个旋踢干脆利落地把四个人全部踹翻在地。 坐在堂前的孟闲庭眸子一缩,挡在太师椅上的手忍不住攥紧了。 孟初晞落地后立刻带着周清梧快速后退,她僵持着看着眼前的人,冷笑道:“记忆中我与人交手算上今天不过五次,一次是为了雪恨,一次是歹人行凶自保。剩下三次无不是我一人对着一群人,而这三次都是孟家人出的手,当真是讽刺至极!” 孟闲庭脸色一白,一口气涌上心头,失声道:“这如何一样,我……我是为了你好!” “有什么不一样,您口口声声说我们会被人唾弃,被唾沫星子淹死。可是我们在一起后经历的绝境,都是孟家,是你们给的!前两次刀刀见血,要杀我而后快,不留一丝余地!这一次,您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同样不择手段不留余地,我竟然还对孟家的人抱有期待,简直是愚蠢至极。”孟初晞当真是彻底爆发了,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她糊涂了,她欠孟初晞不假,可是不欠孟家的。 她眼神中的恨意和失望悉数化为决绝,看着孟闲庭时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孟闲庭手脚发凉,他见过太多人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想到最让他窒息的是他最疼爱的孙女。 孟初晞看着再一次围上来的人,眯了下眼,眼里流露出一丝狠厉。就在冲突又一触即发时,孟闲庭抬起手站起身,颇为疲倦一般道:“都退下吧。” 肖达一愣,那原本上前的几个人当下收了手退了回来,安静站在一边。 孟闲庭步履蹒跚,夏□□袍单薄轻便,可以看出这个老人身材削瘦行将就木的衰老模样。他缓步走到孟初晞眼前,看着她,声音嘶哑:“你在恨我?” 孟初晞没说话,却也没避开自己的眼神,里面并不是恨而是冷漠,这比愤怒和憎恨更能穿人心扉。孟闲庭剧烈咳嗽起来,不甘心却又不可思议:“就因为她,你竟然连骨肉血亲都可以说丢就丢,孟初晞,你比我还狠啊。” 孟初晞抿紧唇皱了下眉,她看着孟闲庭,眼里那丝冷漠终究是压了下去。眼里罩上了一层水的壳,她睁着眼睛没有眨眼,她并不想它破掉,但是眼圈的红没能压住。 “不要去赌自己在别人心里的重要性,那种赌局你如果真放了筹码,输得代价太大了,承受不住的。孟初晞赌了一次,但是那天的江水出奇的冷,那把刀落下来时的伤口格外的疼,似乎到死了的前一秒都那么清晰。” “这是第二次,我抱了一丝不应该有幻想,结果依旧一败涂地。同样,您也想赌您在我心里的重量,也是输了,这种滋味您感同身受。您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因为她舍弃你们,那我便说为什么。她是唯一一个我敢赌我自己在她心里有多多重要的人,不计筹码不计代价,敢压上身家性命,都不会输。” 事已至此,孟闲庭脸色灰败,那一丝固执彻底被瓦解,他低声笑了起来,眼里有了泪:“我明白了。”他说完,目光落在匆匆忙忙赶过来的一群人身上。 为首的正是罗武,他略有些紧张:“东家,您没事吧。” 孟闲庭一下就明白了,脸上笑意倒是不再那般苍凉:“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不肯回头,我便随你了,只当孟家没有你这个不肖子孙,百年后也不要再说你是孟家子嗣。你选的路,希望你以后能如今日一般这么自信自己会赢,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深深看了眼孟初晞,摆着手转身。拄着拐棍的老人背影萧瑟,弯下去的腰身就像绷起来的弓,但是却没了劲道。这个强势固执的老人,终究是全部折在了他的孙女身上。 孟初晞有些诧异,但是心里却并不是彻底轻松,说不出来的沉重感坠在她心头,她看着周清梧,满脸疲惫。 周清梧懂她,当下对罗武道:“辛苦你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罗武点点头没多问,送二人回了家。周念安在那里焦躁不安,直到看到两个人好生回来才放下一颗心。 “初晞姐姐,清梧姐姐,你们没出事吧?” 孟初晞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多亏了念安机灵。” 周念安被夸得红了脸,但是开心却是掩不住的,不过又想到那事,她有些气愤又有些担心:“以后他还会来刁难我们么?” 孟初晞想到孟闲庭离开的场景,心下惆怅,但还是笑了起来:“不会了,我们应该也不需要搬走了。” “真的吗?太好了!”周念安头一次这般喜形于色,之前那老爷爷没来,她们过得多么幸福,自从他出现了,初晞姐姐和清梧姐姐都难得开心了。 虽然这件事解决的不是那么痛快,但是孟闲庭当真放弃了,在两天后,孟闲庭一行人准备返程回青州。 走之前,他带着肖达再一次来到了她们家中。孟闲庭脸色不好,精神也有些萎靡,走之前说了几句话:“我走了,年岁大了,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了,我知道你有怨气,孟初旭对你做的事他会付出代价。” 孟初晞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孟闲庭看了一眼周清梧,转身悲凉道:“是我的罪孽,这个家算是散了。”丢了孙女,又要处理了孙子, 孟初晞心头发疼,却什么都没说。这个结局无可奈何,却只能如此。 孟初晞在门口站了许久,周清梧一直站在她身边陪着她,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孟初晞握紧她的手,抬起来看着她:“我其实是开心多些的,没事的。只希望他能够好好和孟初暄相处,她很孝顺。” “嗯,一定会的。” 孟闲庭离开不过三天,孟初暄就赶了过来,比起应对孟闲庭,和孟初暄相处孟初晞会更轻松。 孟初暄看着她,又瞧了下在一旁教周念安写字的周清梧,神色复杂:“你当真决定了和孟家断的干净吗?” 孟初晞抬头看着她,笑了起来:“他应该都和你说了,孟家交给你应该没问题了吧。” 孟初暄没说话,点了点头,随着孟闲庭那封信一起交给她的还有孟家家主的印章,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初旭那边,爷爷没有报官。但是爷爷通知了族里,开祠堂按族规处置,可能会被孟家除名,直接让他离开青州去乡下自谋生路。”说道这个处理,孟初暄眼里终究是有些难过,毕竟是一母同胞,她爹临死前叮嘱过她好好照顾他,如今他那纨绔娇养的性子,恐怕在那里会生不如死。 孟初晞心里微微嗤笑,他是杀了自己堂姐的,这样的人这种处理有多仁慈呢。 “真的不能挽回吗?爷爷是固执,可是就这么舍弃自己的骨肉至亲,你真的无动于衷吗?她有这么重要?”孟初暄有些不能理解。 孟初晞喝了口茶:“有。” “你变得比以前成熟了,却也冷漠了。” 孟初晞看着她,缓缓道:“姐姐,你记得我说过么,孟初晞其实在那次就已经死了。” 她这话说出,那边周清梧仿佛感觉到什么,示意周念安回书房,起身走了过去。 从这到两人那不过十步之遥,可这短短十步,她清楚看到随着孟初晞一点点交代,孟初暄从不解到错愕,最后手猛然一抖碰翻了茶杯,脸色变得惨白。 她勉强笑着,连连摇头:“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呢,你这是被爷爷逼急了对不对?” 下一刻她双眸圆争,却还是轻声压抑道:“都到这地步了,有必要扯这种鬼话让我们放你走吗?” 孟初晞没说话,只是悲悯地看着她,眼里神色都在告诉孟初暄,她说得都是事实。 下一刻孟初暄胸口急剧起伏,双手揪住孟初晞的衣领狠狠把人拽到眼前双眸赤红地吼道:“你胡说八道,我不信!她若死了,你是什么东西,孤魂野鬼吗?你占了她的身体,你不怕我收拾你,啊?!” 周清梧心口一紧,脚步登时快了许多,几步跑到跟前,伸手抓住了孟初暄:“孟小姐,你冷静一下,松开她。” 孟初暄猛然回头看着她:“你让我怎么冷静?她说初晞死了,在两年前就死了,那她现在是什么?是什么?” 她对着周清梧嘶吼着,眼泪止不住滚了下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第135章 周清梧看她手中力气因为激动越来越大,勒得孟初晞脖颈都红了,当下皱眉将她直接拉开。 眼看她情绪失控,周清梧又把孟初晞拉着往身后带,想把她挡在后面。如今孟初晞在孟初暄眼里就是最大的刺激,因此周清梧主动开口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们之所以选择把真相说出来,不是为了单纯刺激你,更不是好让初晞摆脱孟家。” 孟初暄看着周清梧,又看了眼明明就是她妹妹的孟初晞,心里崩溃得难以为继。她眼泪止不住,指着孟初晞道:“难道她是借尸还魂吗?可是她明明记得过去的事,她认识我,认识爷爷和肖叔,她怎么可能不是初晞!” 孟初晞看着她心有不忍,却还是冷静道:“我有你妹妹的记忆不假,过去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但是,在我想起这些之前,我所有的记忆却是我自己的,并非孟初晞。这也是为什么我猜到她的身份却没有回青州的原因。” 孟初暄捂着脸不肯接受,她后退几步跌坐在石头上,许久后她红着眼睛看着孟初晞:“既然她死了,你又为什么要装成她的样子,既然装成她的样子,又为什么要揭穿!你知不知道你和周清梧的事快把爷爷逼崩溃了,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占着她的身体对这样对她的家人!” 孟初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周清梧却是忍不住:“孟小姐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和你坦白,如果初晞心术不正,她完全可以占了这个孟家二小姐的身份,你们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之所以在这节骨眼像你坦白,是因为原本的孟初晞!她何其无辜,我的初晞又何其无辜,因为孟家的争斗,她丢掉了性命,而初晞第二次又因为同一个人险些又丢了命。我们只是不忍心,初晞虽然是无辜受累,莫名其妙借了你妹妹的身体,可她还活着,我也因为你妹妹遇到了现在的初晞。可唯独她,她的家人不知道她早就在这场争端中命丧黄泉,都以为她活的好好的,这对她太不公平,太残忍了。” 这一番话无疑就是一把刀子在孟初暄心口翻绞,她一直觉得庆幸,因为大错尚未铸成,她以为自己还有弥补的机会,却根本没想到在她鬼迷心窍动摇了的那一刻,她的妹妹就被她和弟弟害死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痛苦地喊了声:“初晞啊!”说罢,捂着心口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 孟初晞和周清梧受不了这种场景,尤其是孟初晞,手指都在发抖,她虽不是她口中的孟初晞,可是她有对方所有的记忆,人之所以有感情都是来自于记忆和感受,这一点纵然孟初晞分得很清楚,也没办法不受影响。 她走过去,在孟初暄身前蹲下:“虽然我不是她,可是我清楚记得她和你一起经历的事,记得她想做的事。她很爱你,很想成全你,所以那日我说的合作,便是想替她达成心愿。和你爷爷僵持,伤了他的心非我所愿,但总算让他放弃了那害了两代人的执念,也算对得起孟初晞了。” 孟初暄抬头看着她,眼泪止不住流,哽咽道:“她临死前是不是很痛苦,怪我,恨我啊?”孟初暄哭得气息都接不上,濒临崩溃。 孟初晞红了眼睛,轻声道:“她很难过,但是没有恨你。” 孟初暄恸哭出声:“初晞,初晞,姐姐错了,我悔不当初!” 孟初暄哭了很久,直到最后哭不出来了,她双眼红肿挣扎着踉跄站起来,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孟初晞看了好久好久,半晌才怆然道:“你如今告诉我,不怕我迁怒于你么?” 孟初晞看着她,神色间有些释然:“我但求问心无愧,我不曾害过她,出现这等事我无力改变,你若当真迁怒,我也唯有奋力一搏了。” 孟初暄盯着她,喃喃道:“为什么你可以在她身体里活下去,为什么偏偏是她?” 孟初晞低声道:“我原本名字也叫孟初晞,和如今的她生得也一般无二,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那你自己的身体呢,你原本也死了么?”孟初暄想到什么,问道。 孟初晞摇了摇头:“不知道,进入这身体之前,我好好的,就是突然间就失去了意识。” 孟初暄满是空洞荒凉的眸子里蓦然迸发出一丝希望,急切道:“你能在她身体里活下去,你的身体完好无缺,她……你说她会不会也回到了你的身体中,好好活着!”这么异想天开的事孟初暄这么迅速就接受了,并且得出这个猜测,不过是欣慰她实在接受不了,妄想这一点可能来慰藉自己被悔恨和悲痛淹没的灵魂。 果不其然孟初晞还没回答,她立刻一脸惊喜的神经质道:“对,对,你能在这里活着,她一定也可以!不然哪能这般荒唐把你拖到这里来呢。她还活着,一定还活着,她才还十八岁呢,老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她说着眼里喜色越发明显,精神似乎也大好了。 她根本没又再和孟初晞她们说话,自顾自说着,喜欢踉踉跄跄出去了。屋外守着的人早就心急如焚,看到门开的瞬间立刻冲了进来。 来人正是孟初暄身边的易云,他抬头看着孟初晞两人,神色间有些愤怒,却因为担心孟初暄顾不得多说:“小姐,你没事吧。” 孟初暄摆了摆手:“我没事,回去吧,回去吧。”可是她这模样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 孟初晞轻声道:“好好守着她,等她缓过来吧。” 看着孟初暄离开,孟初晞情绪再也绷不住了,她不是孟初晞却有了她经历的一切记忆,因为她离开,她便只能狠着心把她在乎的亲人一个个伤透,这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周清梧抬眸盯着一直看着孟初暄离开的她,眼里满是心疼,这几天所有的矛盾冲突全部袭来,孟初晞再怎么强大也快扛不住了。 半晌周清梧握住了她的手,孟初晞才茫然转头看着她,眼泪倏然就落下来了。周清梧顿时慌了神,“初晞不哭,我在呢,你别哭了。” “我好难过清梧。”孟初晞哽咽道,伸手搂住了周清梧。 周清梧眼睛一下红了,心疼的无以复加,抱着孟初晞轻声哄着:“我知道你难过,我陪着你呢,乖。” 接二连三的事让孟初晞身心俱疲,周清梧陪着她回了房,抱着她哄了很久。不知过了多久,周清梧发现怀里的人呼吸绵长睡着了。 周清梧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给她脱掉鞋袜让她睡着。站在床边的周清梧看了她许久,眼里满是疼惜,俯身轻轻亲了下她的眼睑,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了从书房跑出来的周念安,她有些不解地问道:“清梧姐姐,初晞姐姐呢?” 周清梧比了个小声的动作低声道:“初晞姐姐累了,睡着了,我们不能吵她哦。” 周念安点了点头。捂了捂嘴巴。 七月底的天,晴雨难料,就像人阴晴不定的情绪,说变就变。俄而风骤,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黑云压城,风也由轻变急,院子里的树被吹得不停摇晃发出沙沙声音,窗户也微微晃动着。 周清梧赶紧去观察,风吹进来撩动帘旌,带着一股凉爽的水润,雨快来了。 周清梧砖头看了眼睡着的人,迅速还上窗,屋子暗了些,熟睡的人蹙了下眉,原本就拧着的眉,越发皱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把薄被拉过来虚搭在她身上,免得凉风激了她,很快淅淅沥沥的雨声落了下来,一阵急过一阵,打在屋顶瓦片上,树叶子上噼里啪啦动静不小。 还好,它们没有惊了初晞的好梦。 时间慢慢流逝,屋外雨水把大地冲刷一遍后逐渐失去了兴致,一点点离开了,只剩下一些留恋着不肯离去,滴滴答答落下来。 孟初晞从梦中惊醒了,睁开眼时茫然不知所措,半晌她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当时心里沉闷极了,清梧抱着她一直哄她呢,怎么就睡着了。 脸微微发红,她坐起身揉了揉昏沉的脑袋,侧耳听了听,居然下雨了。已经很长时间没下过雨了,孟初晞穿上鞋子就这么打开门看着外面。 雨走了后,乌云也散了虽然雨水未干,但是院子里被洗的干净极了,澄澈宜人,天也清明的很,湖水仿佛在天空蓄积留下了一片镜子。 这一场雨让气温也降了下去,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正想回屋穿好衣服去看看周清梧哪里去了,就听到心念的人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没穿好衣服就出来了,下雨了凉着呢。” 她手里端着托盘,里面热气腾腾的,一走过来孟初晞就闻到了香味。 跟着她走进屋,一放下托盘周清梧就找了外衫替她穿上,孟初晞张开手任由她捣腾,柔声道:“我睡了很久吗?” 周清梧替她系好腰带,抬眸觑了她一眼:“睡了一个时辰了,我做了一碗鱼儿面,想着你该饿了,恰好你醒了,尝尝味道怎么样?” 孟初晞看着碗里的面,用剪刀剪成一个个小条,两端尖中间圆,就像小鱼一般,顿时眯眼笑了起来:“好漂亮,你都会做这个了。” 在后世这种鱼儿面她倒是常见,没想到这个时代周清梧就会做了。 周清梧看她笑了,心里宽慰多了,指着它道:“我娘教我的,我切了肉丝还卧了一个蛋,味道不错的,你尝尝。” 孟初晞看着碗里洒了葱花的面,有不少肉丝,拨开一看的确卧了一个荷包蛋。当下眉眼弯弯看着周清梧:“怎么给我做这么多好吃的,又有肉又有蛋?” 周清梧看着她,努了努嘴可可爱爱道:“哄你啊,让你开心些。” 孟初晞噗嗤一笑,放下筷子托着脸看着她,眸光莹润带笑道:“就用肉和蛋哄我么?” 周清梧看她有心思和自己调笑,亦是止不住开怀,眨了眨眼道:“不行么?你还想我怎么哄你?” 孟初晞招了招手,周清梧不明所以却还是凑了过来,孟初晞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现在方便了么?” 这本就是明知故问了,孟初晞怎么不知道她月事已经走了几天了,可是这话的意味太过明显,让周清梧羞得当下缩了回去,指着面结巴道:“你赶紧吃,面……面要糊了。” 孟初晞不依:“你都没回答我。” 周清梧羞恼地看着她,最后无奈妥协,嗫嚅道:“方……方便的。” 看她耳朵根子都红透了,罪魁祸首良心有些发现了,不再逗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这么可爱呢。” 周清梧抬头看着她,嘴角上扬,她好久都没说她可爱了。 鱼儿面特别劲道,手和的面自带麦粉的鲜味,再加上肉丝一起,味道一等一的好。汤汁浓稠鲜香,好吃的很。 睡饱后又有美食又有媳妇安慰,孟初晞心里的阴云虽未彻底散去却也是轻松了许多。 孟初暄当时虽然激动,但是最后却选择离开,不知道她会不会做什么,不过有一点总算解决了,她们的感情不会再遭遇孟家的反对了。 桑园眼下是平稳运作了只是经过这一遭。孟初晞和苏州钱家的合作基本上告吹了,和严帧说明理由后,孟初晞准备另寻合作伙伴。 本来孟初晞午饭吃的就迟了,因此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周念安自己在书房读书背好了就过来找孟初晞检验,而周清梧则在一边给她们做秋天要穿的衣裳了。 她总是这般细致,即使日子好过了,这些都可以买到好的,可是贴身的衣服还有鞋子最要舒适的,她还是喜欢亲手给她们做。 三个人各做各的事,但是偶尔抬头看看就是难得的幸福。转眼间,天就夜了,该就寝了。 第136章 夏天里都是周清梧先去沐浴,等她洗完孟初晞才会进去洗。于是周清梧此刻又是一个人躺在床上,因为今天下午的对话,此刻她感觉自己就像躺在这等着孟初晞来临幸一般。 想到这她又滚了一圈,捂了捂脸,这胡思乱想什么呢。只是因为清楚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总控制不住往那里想,想得自己又羞又甜。 孟初晞出来就看到她在床上打着滚,脸颊酡红,顿时眼里带了笑,怎么这么可爱呢。 看到孟初晞出来,周清梧立刻正襟危坐,赶紧把刚才那傻乎乎的样子丢掉,看着孟初晞紧张道:“你洗完了。” 孟初晞点了点头,看了眼外面:“天色不早了。” 她说完就看着周清梧,似乎等她接话,周清梧根本没闹明白,愣了愣才道:“是,是不早了。” 孟初晞就在这时欺身上了榻,一如那一夜一样,撑着手俯身跪坐在周清梧面前。这个动作格外又带动人回忆的作用,周清梧已经想到了那一夜发生的事,清晰到指尖触感都想了起来,于是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喉头滑动得十分明显。 “不早了,我们就该就寝了。”孟初晞说着,看着她笑。 周清梧一双光溜溜露在外面脚,不算小巧精致,但是很可爱,圆润的脚趾抓在床单上,弄皱了被单,往后蹭了蹭,低声细语道:“就寝就就寝,你靠这么……啊。” 话还未说完,她短促地叫了一声,身体一滑,脚腕处微凉,却是孟初晞伸手握住了周清梧的脚腕,把缩回去的人一个用力拉了过来。 周清梧这下是真得羞了,她脸色通红,不敢和近在咫尺的孟初晞对视。 孟初晞眸子里笑意闪烁,低声道:“我说的就寝,要清梧你陪的。” 这语气暧,昧勾人,而她握住周清梧脚脖子的手更是暧,昧撩人,一点点向上掠过她滑嫩微凉的肌肤,周清梧呼吸立刻乱了起来,喉咙中溢出一声轻哼,眼睛也湿润起来。 她盈盈看着孟初晞,软软道:“你别欺负我了。” 孟初晞听罢眼里笑意淡了下去,但是眸子里的温柔和怜惜却越浓,凑过去抵着她的额头,吐气如兰:“好,不欺负清梧了。”说罢轻笑了声,以吻封缄。 周清梧仰着头承受着,随后嘤咛一声环住了她的脖颈。孟初晞随着这力道俯身下去,热意瞬间弥散开来。 自从周清梧开口说话到现在,孟初晞都没要过她,今夜的她完全醉在了她的心上人的妩媚中。 往日因为不会说话,周清梧格外隐忍,除了鼻腔低低的哼声,孟初晞只能从她脸上看出她的投入和情,浓,而如今她听着她的声音,就知道她感受如何。 小院在夜色中显得孤寂安静,可是卧房内却是暧昧私语,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孟初晞动作不停却在她耳边低低笑道:“念安在隔壁,清梧要小点声。” 周清梧唔了一声,咬紧了牙把声音都吞进去,眼角泪光莹润,控诉般看着她。 眼看她快承受不住了,孟初晞停下来喃喃道:“清梧乖,叫一声姐姐。” 周清梧摇了摇头,揪着孟初晞哼了声,孟初晞还是低低哄着她:“叫姐姐,嗯?” 她脑袋里混混沌沌,只想着这坏蛋果然不肯放过她,心里羞耻万分,可是理智被撩拨的完全丧失了,忍了又忍最后只能呢喃着道:“姐,姐姐。呜……” 疾风骤雨拂楼来,她彻底放开了随她折腾,在她灼热的诱惑下,抽泣着唤着她,一会儿是初晞,一会儿是姐姐,神魂颠倒。 夜很长,情正浓。 这一夜周清梧累得梦都没来得及做,茫然睁开眼后,转头看着嘴角勾笑抱着自己的人,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她腰间掐了一把:“臭姐姐!” 孟初晞笑了起来,又抱着她亲了口:“叫我什么?” 周清梧气鼓鼓看着她,又在她下巴上轻咬了一口:“臭姐姐!” 孟初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伸手在她小腹处轻轻揉着,低笑道:“你叫我姐姐,臭姐姐我都喜欢。” “厚脸皮。”又嗔骂了一句,这样的周清梧让孟初晞格外喜欢。她的清梧大概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和她与人相处时留下的习惯,总是没脾气乖得不行,真的是随自己欺负的那种。 只有她们亲昵后,她才会这般使小脾气和她撒娇,可爱的不行。 “要不要起床,难不难受呢?”孟初晞支起身体问她。 周清梧红了脸点了点头:“要起了,不难受,就腿软。” 孟初晞又忍不住想笑,其实虽然她要了周清梧,又爱逗弄她,但是她一直顾及着周清梧还小,这种事上她一直都格外温柔,即便是第一次周清梧也没遭什么罪。 自从她们有了周公之礼后,孟初晞也克制自己,所以和周清梧之间的事,虽说她为主导,但其实她从不会多要她,反而自己被吃的次数还多一些。 不过,到底是自己让人受累了,孟初晞鞍前马后给周清梧穿衣服,梳妆。准备去做早饭。 昨天的阴霾随着那一场雨消散了不少,孟初晞觉得浑身轻松。早饭她想了想决定给她的清梧做点新奇的,嗯,也让念安这个小孩解解馋。 家里有刚掰的苞谷,还是鲜嫩的。孟初晞挑了几根剥好,把玉米粒用刀削下来。玉米粒饱满多汁,削下来就爆了浆汁,周清梧有些不解:“这是要做什么呢?” 自己洗漱好的周念安亦是围在灶头有些好奇地看着。 孟初晞微微一笑:“给你们做玉米粑粑。” 不用说有是她们没见过的,孟初晞把玉米粒倒进小石磨里,仔细碾磨,最后刷下来就是一层玉米浆。 往里放一些面粉和糖,搅拌均匀后,孟初晞把它们均匀倒在刚刚剥下来的玉米壳上,每一个上面放上半个红枣放入锅中蒸。 “等会儿就熟了,保证你们爱吃。”孟初晞麻利地烧起了火。又挑了三个鸡蛋放入锅中一起蒸,这个周清梧见怪不怪了,因为孟初晞一直说早上吃一个蛋补充什么蛋白质,对身体好。 那边孟初晞又感慨:“可惜没有奶牛,不然我家清梧,念安都应该喝点牛奶,还要长个儿呢。” 两人听不懂什么奶牛,不过牛奶她们倒是猜到了,不过如今大衍王朝耕牛都很宝贵,能产奶的就更少了。虽然也有许多达官贵人饮用牛奶,但是周清梧在江阴却没见过。 不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居然被孟初晞归为和周念安一样需要长身体的行列,周清梧有些不依。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低声埋怨了一句,孟初晞耳朵尖听得清楚,笑了起来。 “不是说我们清梧和念安一样是小孩,只是要像孩子一样宠着,而且的确要长高呢,这段时间又长高了不少。” 之前营养不良,周清梧瘦小的很,孟初晞来了后她才把缺的一点点补回来,十五岁才来月事的她,这两年的营养跟上了,眼看着一节节拔高了,如今就比孟初晞矮了一拳而已。 玉米粑粑很快就熟了,揭开锅盖,一股甜香味扑鼻而来,看着淡黄色玉米壳中金黄色的玉米粑粑,当下就能让人勾起馋虫。 孟初晞伸手拿起玉米粑粑放在周清梧和周念安面前,看着两个人。 周清梧吹了吹眼前的粑粑,等到不烫口了周清梧咬了一口,满满玉米香甜味,又有点软糯,很好吃。 “喜不喜欢?” 一大一小连连点头,吃得欢快。作为她们家里的一份子,呜呜也分到了一块玉米粑粑,它急不可耐吃着,发出幸福的呜呜声。 三个玉米一红做了八个玉米粑粑,吃完再有三个鸡蛋,简单的早饭算是可以了。 昨天没去桑园,今天吃过饭她们就赶了过去,照旧是孟初晞去桑园巡视然后给家中蚕出问题的蚕户解决问题。 今年这一批蚕病害不少,孟初晞一出去就没歇下,中午回来都没休息,匆匆吃了饭又出去了。 虽然天气转凉了,但是在外面大太阳的,跑还是会热的。再如何心疼这事孟初晞还要去做,她能做的就是让她忙碌辛苦后回到家能吃的舒心一些。 暑气算不得全消,周清梧想着许久没回周家村,便把周念安留在桑园,随着送桑叶的车回了趟周家村。 周家村的人如今对周清梧态度简直是天翻地覆,一个个看到周清梧来了,热情的很。 “哎呀,清梧你怎么亲自来送桑叶了,孟老板怎么没陪着你啊?”虽然她们不知道孟初晞和周清梧真正的关系,但是周家村人早就习惯了孟初晞和周清梧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状态。 周清梧会说话的事要在一个月前就传遍整个周家村了。原本知道孟初晞在送货途中被劫杀时,不少起哄的人都在那唏嘘感慨,原本以为孟初晞的出现破了周清梧那天煞孤星的命格让她过上了好日子,结果又来这一出。 都说这是印证了那个话,周清梧是克星,对她好的迟早要出事。尤其是眼红的那几个说得最起劲,把刘婶气得要命。幸好当时周清梧没回来,不然不知道得有多糟心。 结果孟初晞不但好好活着,还找到了家人,说是青州顶好的大户人家小姐,家财万贯。不仅如此,就连周清梧的哑疾都好了,成了周家村乃至周围村子里津津乐道的奇事。 现在人家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多了个实打实富贵的头衔,周清梧还能说话了,再怎么羡慕嫉妒,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而且周家村许多人家都干起了养蚕的事,全依仗孟初晞和周清梧帮衬哪里敢得罪她们,那些曾经为难她们的,如今孟初晞都不曾搭理,这就是她的性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周清梧按着他们的订单八桑叶给她们,温声道:“她忙呢,今天都没落过家,我今天来有些事,就顺便送桑叶过来了。” “那真是辛苦了,这段时间蚕病害厉害,还要多辛苦孟初晞多帮我们指导指导了。” 周清梧微微笑着,打发了这群人,周清梧就去了刘婶家,陪着刘婶坐了会儿。 刘婶看着周清梧,又瞅了瞅外面刚散去的那些人,笑着白了一眼:“你可不知道,看他们现在那样,我又鄙视又解气,当初怎么看不起你欺负你,要么就是嚼舌根子,现在可算消停了。初晞这是有大出息了,你也能干,就是夫君还没回来,以后可就更好了。” 周清梧没多说,只是笑一笑,想到孟初晞和她商量的事,便来开口道:“刘婶,桑园一直缺人手。最近听说嫂子想找活做,桑园事情如今不算繁琐,不知道嫂子愿不愿去。” 刘婶一愣,随后有些犹豫:“她能做好么?我怕你碍于情面难做。” 周清梧摇了摇头:“嫂子勤快能干,又聪明,怎么做不好,再说有我和初晞在,能教她,您放心吧。” 刘婶高兴的很,连连道谢。这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刘婶待她好,孟初晞又是重情义的人,能帮一把绝对不会吝惜。 从刘婶家离开后,周清梧去看了看自家的院子,当初孟初晞种的木槿花已经开了,绿色卵圆形叶子上挂满了白色花,白的没有一丝瑕疵,在这篱笆周围当真是一道很好的风景线。 记得孟初晞说过木槿花是很好的食材,周清梧微微笑了起来,撩起衣服摘了一兜。 回程的车还在等她,周清梧兜着木槿花上了别,一路眼光往镇上赶时,看到了路边山林边长得苍绿色灌木,又让人停了下。 赶车的是桑园的伙计,当下跟着跳下牛车:“小姐,您要做什么?” 周清梧笑了笑:“我看到了观音豆腐叶子,我去采一些。”伙计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东西,但是一个大男人总不能看着他们小姐上山,忙跟着帮忙。 观音豆腐还是孟初晞给她做的,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这种臭黄荆叶子可以做豆腐,夏天吃清凉解暑,别有一番滋味。今天天热,拿一些回去做给孟初晞吃,好给她消消暑。 第137章 臭黄荆气味独特,很容易识别,采了一捆后周清梧坐着车回到了青阳镇。 去了桑园周清梧把周念安带着一起先回了家,周念安有些好奇:“清梧姐姐,你不等初晞姐姐一起回家吗?” 周清梧笑着摇了摇头:“不了,初晞姐姐今天忙回来的会晚,我们先回去做饭,等她回来就能吃了。” 周念安都看了点头,她帮着提着木槿花,看着周清梧手里那一捆叶子有些好奇:“清梧姐姐,你这采的什么东西啊,闻起来味道有些奇怪啊。” 周清梧拎起来看了看,神神秘秘道:“好东西,你初晞姐姐喜欢吃,等做好了念安也尝尝,特别好,最适合夏天吃了。” 周念安满脸惊叹:“好厉害啊,感觉清梧姐姐和初晞姐姐知道好多好吃的,我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 周清梧失笑道:“厉害的是初晞姐姐,我知道的许多都是她教给我的。” 周念安抿嘴笑,歪着头看着周清梧道:“我知道了,在清梧姐姐心里,初晞姐姐最厉害了。” 周清梧闹了个大红脸,伸手捏了下她的耳朵:“又调皮了。” 看了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做这些吃的也需要时间,周清梧开始准备了。周念安好奇得跟着她,看着周清梧把干净的茅草烧成灰。 “清梧姐姐,要草木灰做什么呢?” 周清梧看着火一点点烧尽,耐心解释道:“待会儿做观音豆腐需要用澄清草木灰水点卤。” “唔。”周念安觉得太神奇了。 观音豆腐做法比起家里的豆腐那就要简单方便多了。两个人坐在马扎上把好的叶子摘下来,清洗干净。 洗干净后,放入适量清水浸泡叶子,然后周清梧双手抓着叶子示意周念安看:“喏,就这样不断搓洗,把里面的汁液都搓出来。” 臭黄荆看起来叶子不肥厚,也比硬。但是放在水中一搓,那碧绿色黏滑的汁液立刻渗了出来,越搓越多,还带着青碧色泡沫,格外有意思。周念安搓得可起劲了,而鼻端臭黄荆所独有的气息浓郁得似乎在发酵,虽然叫臭黄荆,却并不难闻。 两个人手脚麻利,很快叶子都被搓碎了,盆中的水已经变成浓重的墨绿色。 接下来的流程就不复杂了,用纱布过滤残渣,把滤清的草木灰均匀撒在汁液中。用东西将它盖住,周清梧舒了口气道:“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成不成就看最后能不能凝结成豆腐了。” “嗯嗯,一定可以成的。”周念安连连点头,对周清梧很有信心。 做完这一切,周清梧带着周念安开始准备晚饭了。摘回来的木槿花去掉绿色花柄,只留下白色花朵。周念安很喜欢木槿花,留了一朵别在衣襟上,看得周清梧忍俊不禁。 “这花真好看啊,而且还可以吃,实在是太棒了。” “是啊,我以前单单知道它好看却不知道它还很好吃,今晚我用它做一道菜,念安可以有口福了。”摘好花后,周清梧把米下了锅,生好火,就去准备吃观音豆腐的配料了。 家中还有一些山核桃,花生米,另外就是留下的桑葚干和覆盆子果酱,都可以用来配着吃。 花生炒熟碾成花生碎,放入核桃,枸杞和桑葚干,待会儿吃的时候就可以放了。 正当把东西准备好,呜呜哼哼唧唧的叫声就传了过来,一听这声音周清梧就知道孟初晞回来了。 赶紧洗了手端着配料走出去,果然是孟初晞回来了,她脸颊微红额头还有一层薄汗,看起来就很辛苦。 “在做什么呢?”孟初晞看到周清梧手里端着的东西,笑盈盈道。 周清梧看她这模样,满脸心疼:“看你满头的汗,累坏了吧。我正在做饭呢,今天回了趟周家村采了臭黄荆,做了观音豆腐,马上就可以吃啦。你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洗完再吃好不好?” 正说着周念安捏了湿帕子跑了出来递给孟初晞:“初晞姐姐,擦汗。” 孟初晞眉开眼笑:“好,谢谢念安,真乖。”说罢她擦了擦脸和脖颈,摇头道:“没事,我先擦擦,吃完饭再去沐浴,不然又是一身汗。” 周清梧想了想也是,便拉着她走到放豆腐的桌子边:“我和念安一起做的,还没看呢,不知道成不成。” 孟初晞瞥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浅浅:“我们清梧聪明能干,一定成。”说完揭开了外面的盖子,里面原本的汁液一拧凝结成膏状,晃了晃盆子,里面豆腐果冻一般弹了弹。 孟初晞挑了下眉:“嗯,做的很漂亮。” 周念安探头看着里面的豆腐,哇了一声:“嗯,好漂亮,看起来好软滑啊。” 周清梧嘴角忍不住上扬:“念安,走,去拿碗筷和刀。” 刀划下去切成均匀的块状,这豆腐凝结得很好,弹性十足,切成块直接可以舀出来。 碧绿色的豆腐放进碗里还在那颤颤巍巍晃动,把配料撒上去,然后浇上一勺红糖水,夏日里最适合吃的一碗甜点就做好了。吃一口,甜甜的汁水配上滑嫩冰凉的豆腐,带着独特的清香味,暑气全消。 “呜,好好吃,这豆腐吃起来好软好滑啊。”周念安眸子都亮了,大口吃了起来。 “喜欢就好,这还有许多呢。不过待会儿要吃饭了,不可以吃多了。”说到这,想到厨房的饭,周清梧放下碗进屋忙活去了。孟初晞转头看着她进去,伸手拿起她的碗,跟着进了厨房。 看她进来了周清梧笑道:“今天有些热呢,进厨房干什么?出去把豆腐吃完了,等着我做饭就好了。” 孟初晞没出去,舀着豆腐笑道:“是不是看着天热特意做给我吃的?” 那脸上的笑容嘚瑟得很,周清梧哼了一声:“想太多了,我自个儿想吃了,而且念安还没吃过呢,我怎么就非要特意做给你了。” 孟初晞定定看着她,表情越来越委屈:“有了念安你就不疼我了,要是以往你肯定是给我做的。” 周清梧白了她一眼,又好气又好笑:“念安七岁,你几岁了?” 孟初晞放下碗把手背在身后,奶声奶气道:“姐姐,我八岁了。” “噗,去你的。”周清梧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摆着手赶她出去,孟初晞笑着,就是不出去,探头问她:“今晚吃什么呢?” 周清梧嗯了一声,想了想:“这几天雨水足,今天罗武家丈人打了不少鱼,罗武非要给我们送一些,我只要了一条草鱼,晚上用半条做个鱼火锅。另外今天回去发现你种的木槿花开得很好,我采了一些,你说怎么做好呢?” “木槿花开了?”孟初晞有些惊喜,她看了看的确是开的好,她想了想:“可以用木槿花炒鸡蛋,味道也不错的。明天我给你们做香炸木槿花,换个口味。” “嗯,好。”周清梧利落打了两个鸡蛋,走吧家里辣椒挑了几个,红椒青椒一起且圈,姜蒜都备好,就等着做菜了。 周清梧不让孟初晞动手,她就只能在一旁吃着观音豆腐看着,偶尔趁着空隙喂周清梧一口,一顿饭做得黏黏糊糊的。 晚饭菜虽然只有两个,一盘烤鱼,一碟木槿花炒鸡蛋,但是菜色却是一等一的好。烤鱼里放了各种配菜,有南瓜,青瓜和藕丝,花生米,蔬菜。味道辣而鲜美,用来下饭简直是没有更好的了。 新鲜的鱼用碳火烤熟,之前的腌制十分到位,鱼肉吃起来都是蒜瓣肉,鲜嫩的很。配菜吸满了烤鱼的汤汁,十分入味,搬到院子里,黄昏凉风吹散暑气,也不觉得闷热。 木槿花是一道新鲜的菜色,木槿花过油炒了后完全失去了它原本的漂亮模样,一朵朵缩在一起,但是吃起来滑嫩,独有的粘液让人吃起来眼前一亮,鸡蛋的鲜香混着花瓣的滑嫩,出乎意料的美味。 这种平静的日子持续了三天,孟初暄的到来又给她们的平静中添了一丝波澜。 看着眼前神色憔悴的孟初暄,孟初晞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而孟初暄在看了她许久后,低声道:“这般奇幻的事,你竟然敢亲口承认,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敢呢。现在我知道了,如果我告诉爷爷,告诉其他人,你会万劫不复的。” 说这话时她眼神里带着阴郁,周清梧在一边听着皱了下眉,心里分外不舒服,接口道:“孟小姐今天来就是为了来吓唬我们么?” 孟初暄嘴角微勾:“她占据了我妹妹的身体,我不应该讨回公道吗?” 周清梧牙关忍不住咬了咬,往日温和的脸上少见的冷意:“孟小姐说笑了,你说的这些我们听不懂,占据你妹妹的身体?你当真是画本子看多了,怪力乱神的事竟然还套在了自己堂妹身上。死而复生,借尸还魂,这说出去不知道的岂不是以为你疯了。” 孟初暄一愣,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周清梧,随后回过神冷冷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孟家眼下两个小姐,一个大小姐接任了孟家,一个嫡系二小姐流落在青阳。你如果此时和别人说,二小姐死了,眼下这个孟初晞是借尸还魂,可你似乎忘了,孟初晞所有的记忆初晞一清二楚,无论怎么对质,都改变不了她就是孟初晞的事实。哪怕你和爷爷说,结果都一样,说不定他还会以为你为了赶尽杀绝不择手段。” 这一番话直接让孟初暄错愕在场,随后她猛然站起身冷笑起来:“当真没想到,你们真是好心机,好手段!” 周清梧神色间有些无奈:“孟小姐,我能体谅你的心情,但是初晞本意是替孟初晞讨个公道,她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伤害任何人,我知道她善良所以支持她,但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拿这个伤害她。” 她说这句话异常坚定,孟初晞心里温暖非常,轻声道:“清梧。” 孟初暄脸色青白交加,看着孟初晞握着周清梧的手,最后一皱眉咬牙道:“你们收敛点,犯得着在我面前也浓情蜜意么?” 听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孟初晞两人有些愣。孟初暄脸色缓和下来,带着淡淡的疲惫:“我只是这么一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我当时实在是接受不了,才这般失态,是我对不住你们。” 她苦笑一声眼里有了泪意:“你们说的没错,如果你不开口,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我应该感谢你们,告诉我真相,虽然它……它太过血淋淋,太疼了,可是我应该知道她……她是被我和初旭害了。” 孟初晞不忍心她这般,她轻声道:“也许就像你说的她可能在我那个时空好好活着,而且她也不想你这样,以后的路好好走吧,我相信,她也相信,你能把孟家做的很好。” 孟初暄看着她,眼泪落了下来:“虽然你不是她,可是在爷爷心里你永远是他孙女。虽然口中说把你逐出孟家,但是他还是牵挂你,他年岁大了,我不想他遭到那种打击,所以如果可以,来看看他吧,可以么?” 孟初晞看了眼周清梧:“如果他想见孙女,我们回去的。” 孟初暄忍着眼泪,声音微哑:“你……你能再叫我一声姐姐么?” 孟初晞轻声道:“姐姐。” 孟初暄颤着应了一声,转身摆摆手眼泪倏然落了。这场纠葛终究是落幕了,没有一个人是赢家,没有一个人幸福。 第138章 孟初暄的离开昭示着她们的生活终于在这波折后恢复了平静,虽说伤筋动骨,损心劳力,但有了周清梧的陪伴,孟初晞很满足。 孟初晞桑园经营的很好,而且周清梧并不是有些人心中所想的命好依仗她的,许多事孟初晞带着她,经历一两次她就可以独自做的很好。因此孟初晞此前负责的事,周清梧都开始给她分担去了。若非孟初晞心疼她,怕她累着,她已经可以撑起许多事了。 这桑园两年间挑了不少得力人手,聘请来的管事的,选着稳妥的留了一个,签了文书,这位管事做起事格外稳妥,也帮她们分担了不少事。 孟初晞闲不住,但是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看了太多因为忙碌而忽略家人最终走向陌路人的例子。她并不贪图钱财多少,所以即使生意蒸蒸日上,她也没有过分扩充生意,而是留一些时间去陪周清梧。 在外人看来觉得孟初晞有些傻,但她自个儿却乐在其中,况且这几个月她的辣椒销量极好,这一年收成就相当可观。 桑园的院子挂满了干辣椒,里面的种子孟初晞选出来卖了一部分,另一些送给了自己桑园内的帮工。这些人在桑园做活,十分清楚辣椒的价值,东家把这些免费送给他们,这是何等的慷慨,当下都是欢天喜地带着辣椒籽回了家。 而在桑园帮工的金玉儿同样得了不少辣椒籽,还有孟初晞她们自己磨的辣椒酱,也送给了她一坛子。 金玉儿在桑园做活离家远,因此孟初晞都是安排伙食的。在桑园时金玉儿就尝过辣椒酱的味道,一直念念不忘,这次孟初晞给了她一些,自然带回家想给家人尝尝。 刘婶看了笑得眼都眯了,逢人就说孟初晞和周清梧两人待他们好,村里人也知道辣椒的稀罕,都是羡慕极了。 “这等来年一种,可比养蚕还省心,拿去青阳镇卖,都是抢手的很。”柳嫂子满脸艳羡笑道。 也有人犯嘀咕:“都是街坊邻里,这辣椒种子也不少,分一点大家都尝尝多好啊。偏偏只有你们金玉儿替他们干活,这辛苦几个月换点辣椒,也不算慷慨大方了。” 刘婶翻了个白眼:“说的轻巧,这么一点辣椒?你去太阁楼问问,想要一份辣椒炒蛋得多少银子,这辣椒一斤价值几何?辣椒籽价格可不比香料便宜,街坊邻里就得分了,那得有多少才够?少了恐怕你们又得说道了。我这是她们心善,念着我以前对清梧丫头和颜悦色照看一二,所以偏心我,有什么好酸的。” 她这话说得颇为直白,其他人被她说地脸色青白交加,讪讪地住了口。 这一群人说着,村口一辆马车却是嗒嗒驶过来,人群中骚动了一下。 马车门帘一晃,一个穿着紫衣小裙的总角小姑娘跳了下来,随后一个身着定染银丝薄邹纱的女子掀开门帘走了下来。她站稳后便伸手去扶后面的碧衫姑娘,待两人都下了马车,周围人也都看清楚了,来的不正是孟初晞和周清梧吗。 当下围在一起的人都笑着和孟初晞打招呼:“孟老板又带清梧回来看看吗?” “哎呦,你们就是钟情念旧,这生意做的这么好还总惦记着这里,真是难得啊。” 七嘴八舌的恭维声和之前截然不同,孟初晞已经见怪不怪了,点头应了几下便借口回家看看老房子,就离开。刘婶看她们松了口气的模样,有好气有好笑:“两面三刀,刚刚我故意给她们炫耀你给玉儿的辣椒籽和辣椒酱,他们这就忍不住了,开始酸水直冒了。” 周清梧也是失笑不已:“婶婶怎么还和他们闹脾气了,早见怪不怪了。” “哼,他们当初瞧不起你,欺侮你,我就是要让他们后悔酸去。尤其是村长家的那个婆娘,整天不痛快。常氏和林氏更是气焰低了许多。得亏了你,周家村家家户户都谋了好活路,这养蚕收益可比种田强多了,就他们家没脸养了。” 孟初晞没说什么,并非她们小肚鸡肠,只是这两家对周清梧恶意太大了,她记得清楚,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教他们养蚕,收他们蚕丝。 刘婶看她们带着周念安,仔细打量着:“这就是你们收养的丫头么,生得真标志。” 周清梧点了点头,指着刘婶对周念安道:“叫人。” “婶婶好。”周念安乖巧叫道,刘婶笑意盈盈应了声。 “你们今儿来可是要来玩儿?中午就在我家用饭吧,我去准备。”刘婶想到什么,忙道。 孟初晞微微一笑:“谢谢婶婶了,我们不叨扰了,今儿就是带着她们放松一下,这些天在家忙坏了。我们来的时候带了吃的,寻个地方生火野炊就好,让她们多些乐趣。” 刘婶这一听,哎了一声:“你啊点子就是多,清梧跟着你享福哦。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你们了,缺什么尽管问婶子要。” “好的。” 孟初晞让车夫帮着把东西搬进来,打开院门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家中粗布衣裳还在,两人准备换了件粗使的干活,把院子里杂草清理一下,灰尘掸尽。 许久没看到孟初晞穿这种麻布短衣,周清梧眼里带笑想到最初她们相识时的场景,如今回忆起来竟然没感觉到苦楚,反而是别样的甜蜜。 瞥到正在挽衣袖的孟初晞,周清梧想了想从箱子里翻出一条碎花头巾,然后走过去伸手给孟初晞系上。 孟初晞愣住了,看着她在自己头上鼓捣然后在自己脖颈下系了结。 “好了,这样不怕灰尘脏了头发。”她说的倒是认真,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压不住的笑意,孟初晞倒是真信了。 她一言不发看着她,略显无奈。一头蓝色碎花方巾裹着脑袋,可以想象好看不到哪去。 偏生调皮的人还在那不住打量,憋笑憋的脸颊上的梨涡一颤一颤,好不辛苦。 孟初晞看着她,正色道:“算了,想笑便笑吧,省得憋坏了。” 周清梧眉眼弯弯噗嗤笑了出来,她过来捧着孟初晞的脸仔细看了看,给她拉好头巾,还在那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笑是因为你特别可爱,带着这个好看的很。” 孟初晞挑了挑眉:“我觉得清梧比我还好看,戴着应该更可爱。”说着就要解开头巾给周清梧戴,周清梧忙拦住她,两个人又闹了起来,周清梧哪里闹得过孟初晞,最后急得叫道:“你不戴我就不叫你姐姐了。” 这话说完,孟初晞恰好把头巾拉了下来,闻言看了看她又瞅了瞅手里的头巾,一弯腰认命般把手巾递给周清梧:“你再给我戴。” 周清梧蓦得脸一红,又忍不住想笑,推了她一笑:“臭不正经。” 最后孟初晞就顶着那方碎花头巾打扫屋子,看得周念安抿嘴直乐。孟初晞哼了声,凑到周清梧耳边低声道:“你说,今晚你要叫多少声姐姐,我才会放过你?” 周清梧面红耳赤,斜眸看了她一眼,轻哼了声,低声嘟囔:“那就看看,到底是叫姐姐,还是姐姐叫。” 孟初晞听得清楚,当下呛咳起来。这小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 撩人不成反被撩,孟初晞难得红了脸赶紧干活去了。 收拾干净后时候不早了,孟初晞和周清梧把家中带来的食材简单处理了,便带着周清梧和周念安去了周家村那条河边去钓鱼。 那地方河水不深,鱼不算大所以来只是消遣,装好钓竿把鱼竿给了周念安,孟初晞和周清梧就躺在铺好的布上,抬头望着太空。 看了半晌她扭头瞅了瞅周清梧,指了指远处河岸边那棵桃树:“记得那桃树吗?” 周清梧扭头忘了过去,随后笑了起来:“记得。” 那天在桃树下发生的事,清晰的每一点细节都让她牢记于心。那天的孟初晞坐在落英缤纷中,美得让她心颤,后来因为鱼竿脱手,她们第一次在双方都清楚的状态下意外亲在了一起,当时的悸动,慌张,甜蜜,酸楚,五味杂陈的感觉,现在回忆起来,彼时是还没有得到回应的苦楚,现在却是无比美好的回忆。 “现在回忆起来梦一样,你当时,哼,还不肯接受我,害我难过极了。”说着她委屈地扁了下唇,不理孟初晞。 孟初晞看着她,只是笑着感慨道:“是我错了,早知道我后来这般喜欢你,知道你对我有意,我一早就一口答应了。” 周清梧想笑却绷着,孟初晞想了想目光扫到了不远处山坡上的野花,福临心至,低声道:“你陪着念安钓鱼,我去给你找点好东西。” 周清梧不明所以,看着她翻身起来跑远,呜呜也起身跟着她跑远了。周清梧有些好奇,忍不住探头望着她。 那边周念安中了鱼,激动地大叫起来,周清梧顾不得外看,赶紧过去帮忙。 等她手忙脚乱的把那一条一指长的鱼取下来扔进小桶内,回头却没看到了孟初晞的身影。 “清梧姐姐,初晞姐姐哪去了?”周念安没看到孟初晞,奇怪问道。 周清梧微微一笑:“她说去找些好东西。” 等了近一炷香时间,孟初晞和呜呜的身影才出现在碧绿色的地平线上。金秋时节的太阳同样明艳,此刻天高云淡,晴空碧霄,孟初晞在那一片草地上小跑过来,裙裾翻飞。太阳光让她看不见她的模样,但是周清梧却能感觉到她是满脸欢喜地跑过来的。渐渐她跑近了,的确是笑着的。 她的手背在身后,站在周清梧面前气息微乱,翻起的裙裳垂下拂在周清梧脚背上,柔软微痒。 周清梧坐着抬起头仰视着弯腰探过来的孟初晞,因为逆光,除了她金黄色带着光晕的轮廓,她看不清其他的。 她还是莫名觉得开心,问道:“你给我带什么了?” 孟初晞看着她一脸笑意,眉眼弯得越发厉害,伸手把身后一把野花递过去:“喏,这个,好不好看?” 花拿出来时是递过来的,所以在孟初晞遮掩下,她清楚看见了眼前的花束,碧绿色的狗尾巴草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碧色枝叶环绕着来的格外艳丽的野花,形状有些像野菊花,但是花瓣形态尤为美,色泽鲜艳很是漂亮。 周清梧着实没抵挡住,睁大了眼睛,惊喜地哇了一声。随后她突然又想到什么,噗嗤笑了出来,也不接花就是止不住的笑。 周念安被打扰了,回头一看眼观鼻鼻观心,又默默盯着自己的鱼竿。 孟初晞也是止不住笑却还问她:“笑什么呢?” 周清梧不想看不清她,伸手没接花却是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坐下,看着她眸色格外温柔,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清楚感觉到心动是什么时候?” 孟初晞摇了摇头,周清梧接过花,神色怀念:“其实很多次都有,但是那天你拿着一捧野花,越过周安儿跑到我面前时突然递给我,我就觉得有种什么都迷糊了的感觉。” 说到甜蜜的回忆,周清梧眼里都是情愫,迷人的很。 孟初晞眼神柔和下来,没说什么,只是指着花道:“喜不喜欢?” “喜欢。” 孟初晞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有些羞涩,她指着里面的花一个个给周清梧介绍:“这是蓝花矢车菊,这橘红色的是百日菊,还有天人菊,金鸡菊……都是菊科的,所以和菊花类似。” 最后这钓鱼也只有周念安一个人全神贯注地在进行,呜呜是百无聊赖的追蝴蝶,抓蚂蚱,而初晞姐姐,光哄清梧姐姐去了。 第139章 等到收竿时桶里就四条小鱼,这显然是没法吃的,孟初晞和周念安商量了下又把它们放了。 “今天我们就空手而归了?”周清梧看了眼孟初晞不无遗憾道。 孟初晞微微一笑:“没有鱼,虾也可以,记得家门口下去那一段小河吗?那里水不深,水草丰茂,会有好东西的。” “有虾?”周念安颇为开心,连忙接口道。 “对啊,我们回家拿上竹筐,去看看。”说干就干,三人收了东西打道回府。 这一天是难得的闲适,也不顾忌村里人一脸诧异打量的好奇模样,拿着东西就下去了。 下去后孟初晞挽起裤腿就准备下去,周清梧有些紧张:“要是扎腿或有蛇怎么办?”这地方水草不少,她不敢让孟初晞冒然下去。 孟初晞顿了下,拿筐压下去试探了几下:“水不深,下面还很干净,没事的。” 两人盯着她,看她下了水,白生生的小腿都没了进去。把筐放入水中,孟初晞往前走了几步,双手压着筐往岸边水草从中一插,然后快速抖动往前压,半晌她迅速抬起筐,水哗啦从筐中漏出去,筐里除了几根绿色水草断茎全是在惊慌失措蹦跳的透明河虾,数量相当多,噼里啪啦的声音就能听出这收货颇丰。 这虾长不大,所以个头很小,可是这么一堆吃起来那也是十分过瘾的。两个人当下惊喜的叫出声,“哇,好多虾米啊!” 孟初晞转身道:“喏,接着。” 周清梧伸手接过来倒进桶里,又看着孟初晞在那如法炮制。这河道狭长不深,水势平缓积攒了不少营养,所以虾长得特别好,这来来回回几次就弄了半桶。 看着孟初晞在河里泡了许久,周清梧忙伸手过去:“够了,上来了,水有点凉的。” 孟初晞笑了笑,牵住她的手上了岸。 她刚上岸,周清梧就半蹲下身,抬头示意她:“扶着我别摔了。”说罢她握住了孟初晞的腿,拿出怀中的帕子替她把小腿脚上的水渍擦干净。 边擦边道:“都冷冰冰的了,都不晓得凉么?”说罢,又用手给她捂了捂,刚从河水中起来的确凉,所以她温热的掌心就十分明显,孟初晞不由笑了起来,她媳妇真好。 周清梧给她捂了脚又仔细给她穿好罗袜和鞋子,开口提醒:“另一只脚。” 孟初晞笑着抬起另一只腿,一边的周念安格外忧伤,初晞姐姐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现在傻笑着,就像不能自理一般被清梧姐姐照顾的这么好,这让别人看了打死都不可能信。 这里除了河虾还有很多黄蚬子,个头不大只有拇指大小,黄灿灿的卧在黄沙中,数量还不少。用箩筐把河沙一晃,圆滚滚都出来了,孟初晞收集了两大捧,笑着道:“今晚回家,给你们炒虾子,这黄蚬子用来煮豆腐汤,特别鲜,这样用总不算空手而归了。” 周清梧嗔怪替她把湿透了的袖子挽上去:“你就不能稳重些,孩子一样袖子也弄湿了,可还比不上念安呢。” 孟初晞不乐意了,低声嘟囔:“都说了我才八岁。” 周清梧哭笑不得,周清梧拎着筐,孟初晞挽着衣袖拿着桶往回走。太阳已经偏西了,金色阳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拉的斜长,随着步子一晃一晃。呜呜跑在最前面,在长长的狗尾巴草中四处飞窜打滚,滚出一天天倾倒的带子。 周清梧和孟初晞说着话,周念安低扭头看着影子,这场景让人看着就觉得美好。 回去把东西放好和刘婶告别后,一家子就坐马车回家去了,马蹄声嗒嗒,影儿长长,形成黄昏最美的画卷。 到了家周清梧把黄蚬子养好吐沙,再去她们附近的菜园子里摘了一些新鲜蔬菜,该准备晚饭了。 周念安帮着摘菜,周清梧生火,而对吃的格外精通的孟初晞往往都是掌厨的那个。 姜丝和蒜末都切好备用,早上买的豆腐还在井水中泡着,用来打汤最好不过了。 周家村那条小河,河水干净,这种河里的虾和黄蚬子不大,但是那鲜味也是后世那些河鲜比不了的。 等到锅中油热,下入连刷爆香,孟初晞拿出了沥干水的虾。周清梧见状立刻拿了锅盖,叮嘱她:“站远一点,别溅着你了。” 孟初晞点点头,歪着脑袋把河虾全部倒进去,嗤一声,周清梧眼疾手快盖上盖,锅里噼里啪啦好不热闹,鲜活的虾拼命四处乱跳,等到动静歇了,打开一看香味扑鼻而来。 而锅中原本透明的虾全部变成了红色,切好的辣椒放进去,倒入黄酒提鲜去腥,不停翻炒,看着这颜色就诱人的很。 青阳镇鱼虾虽多,但是长这么大虾周清梧都没吃过两次,虾肉的鲜美胜于鱼肉,记忆中味道也是格外难忘。 这河中小虾米平日里根本就没人注意,塞牙缝都不够也没人回去捉,这还是头一次炒虾米呢。 黄蚬子同样是没人吃的野货,又没肉喂鸡鸭倒是多一些,晚上孟初晞爆炒后加入开水,放入豆腐慢炖,锅中咕噜冒泡的奶白色汤汁,看起来就好喝的很。 除了今天折腾的两道河鲜,孟初晞还炒了一盘红苋菜,红苋菜吃起来有点甜,红色汤汁浇在饭上格外漂亮,周念安最喜欢吃它了。 “来,试试我做的虾子,再喝一碗汤。” 给两人舀了一勺子虾,孟初晞自己也舀了一勺,一口拌着饭吃进嘴,新鲜的河虾和晒干后的虾皮完全不同,肉质鲜嫩到带着甜味,辣椒的辣汁又格外开胃,拌着饭吃那叫一个满足。 “唔,好好吃呀,我从没吃过这样的。”周念安以前饱饭都吃不到,现在坐在这里和两个这么好的姐姐吃着她想都不敢想的美味,这种幸福让她每每都想哭。 边吃她边说:“怎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啊,跟着初晞姐姐实在太幸福了。”这可是大实话,就大衍王朝吃食的讲究追求,出来大酒楼的大师傅,皇宫的御膳房,普通人家对吃食再如何讲究也比不了孟初晞在现代积攒的食材样式朵。更何况在用料配菜上,孟初晞花样显然眼高明的多。 周清梧吃的也是赞不绝口,看周念安这模样忍俊不禁:“你要习惯,你初晞姐姐就像百宝箱一样。” 孟初晞忍不住自得了:“是呀,你不知道别看清梧姐姐现在这么淡定,以前我们两刚在一起时,每次我做新菜色她都两眼冒光。那时候她还不会说话,特别可爱地打手势,比大拇指说我厉害。” 周念安咦了一声笑道:“好啦,初晞姐姐,你别夸自己夸着夸着就夸清梧姐姐了,我今天真的都看透了。”说罢她还叹了口气,逗得孟初晞哈哈笑了起来。 周清梧脸颊羞红,却也是止不住笑。 黄蚬子肉质上比不过河虾,可是熬出来的汤鲜甜美味,豆腐吸满了汤汁后入了味,喝一口汤吃一口豆腐,黄蚬子豆腐汤的清淡和爆炒河虾的香辣,再加上红苋菜的鲜嫩,晚饭又是餍足的很。 都说饱暖思淫,欲,夜里孟初晞还惦记着周清梧的白日里的话,抱着她低低笑道:“你说的,看看今晚到底是叫姐姐,还是……姐姐叫。”最后三个字又轻又媚,吐着热气让周清梧腿根子都软了。 随后便是干柴烈火,你来我往。至于姐姐叫,还是叫姐姐,也都不重要了,两个人一夜缠绵。 祥和的日子并不是跌宕起伏的,孟初晞和周清梧的生活普通的和青阳镇的老百姓没有任何区别,纵然身价翻了又翻,她们一家三口还是守着那个院子,衣食住行大都是自己来,低调而安稳。 秋闱早就过去了,而那边宛清颜来了信让她们按计划行事。期间两个人带着周念安离开了一段时间,说是要回夫家,其实只是离开去和宛清颜见面了。 再次看到宛清颜时两个人都是说不出的激动,经历就这么多,她们二人更深刻意识到能遇到宛清颜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宛清颜拉着周清梧看了又看,神色里是不加掩饰的疼爱:“这又长高了,都比宛姐姐高了,比之前也长了些肉了,看来初晞把你照顾的很好。” 孟初晞微微一笑,之事看着周清梧。 宛清颜吐了口气:“当时收到你们求助的信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早就料到初晞来历不凡,却没想到竟然是青州孟家。” “宛姐姐也知晓孟家?”周清梧有些惊讶。 “那是自然,孟家虽然盘踞青州,可是在两路名声可不小,我家中生意做的远和他们也有合作。那孟家老爷子固执的很,手段也老辣,我当时真是急死了,还好后来有惊无险。” 说起这事孟初晞心里满是感激,她对着宛清颜深深施了一礼:“宛姐姐,虽然明白你是因着对清梧的情意帮我,但是初晞是真的感谢你。我们的感情太过惊世骇俗,被人发觉必然要口诛笔伐不得安身,只有你知道了后还愿意帮我们掩饰,几次劳累千里奔来。” 宛清颜眼神柔和:“这么见外干什么呢,很庆幸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看到清梧,我就知道她过得有多么幸福,男女之情我也见多了,不堪一击毁于自己的数不胜数,你扛着这般压力做了决定,又抵住了家世的蹉跎,我很佩服你,也替你们感到开心。有时候想着这世间还有你们这般神仙眷侣,我就觉得慰藉。” 周清梧却从这话中听出了酸涩,心里发疼:“宛姐姐,那个人还是这般吗?” 宛清颜摇了摇头:“没事的,他自逍遥他自己的,我自有一番天地,如今也不受他牵累,好的很。” 孟初晞知道宛清颜的夫君不成器,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只是认真道:“宛姐姐还请记住,你能千里奔来帮我们,若你有需要,不管京城多么山高路远,我和清梧一定千里奔赴,替你解围。” 宛清颜看着她良久,最后笑了起来:“好,我记住了。” “这次回去,你们就可以对外宣称夫君……噗”她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慕容这次牺牲大了,想想就心疼的紧。” 孟初晞两人也是失笑:“替我们转达谢意和歉意,难为他不介意这等说辞,帮我们圆谎。” “还好他改了姓名又远在京城,无他无碍,你们的谢意歉意,还有这礼物我都会送达的。不过,丧夫名头也不好扛,你们现下的成就,闲言碎语恐怕不少。” “无碍,比起我们分开或者这种感情被泄露,已经是微不足道了。”孟初晞很平静,她们一路过来经历了这么多,这种名声虽不好听,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单单为亡夫守节这一个由头,就可以名正言顺堵住那些喜好说媒的悠悠众口,一举两得。 三个月后,两人携周念安回家,家中素缟,青阳镇又是好一场风波,感慨二人命苦,生意做的如火如荼却是亡了夫君,既替她们感到命苦,又感慨那个男人福薄。 只有当事人明白,这将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140章 孟初晞和周清梧两个人生得好看,再加上家中家境殷实,即使是守寡也有人冲着这两点蠢蠢欲动,不过好在在服丧期间不会有人打扰。难得有个安静。 时间在这种温馨满足中流逝的得飞快,转眼间又是两年多过去了。周清梧过了二十岁生辰,整个青阳镇也笼罩在一派春意盎然中去了。 江阴多桃李和杏,每当阳春三月天,整个青阳镇就到处都是杏花微雨的白,灼灼其华的粉,交相辉映。青石板的路上总能看到飘落的花瓣,美不胜收。 “小小姐,您慢点。”跟在身后的中年人满脸无奈,在后面喊着。 在他身前,一袭火红色衣裙梳着小辫的小姑娘步履飞快,红色绸缎靴子快速踏过一地白色花瓣,走路带风,偶尔还能卷起几朵残蕊。 听到男人的喊声,她立刻停住了脚步,于是几片花瓣轻飘飘卷起又落在她鞋上。她笑着转头冲男人道:“罗叔,你快点,初晞姐姐说了让我们早去早回,都辰时三刻了。” 罗武笑了起来:“好,好。” 他手里捧着一方纸盒子,包装精致考究,被他捧得稳当当的。这个可是一大早他和周念安到景云斋排队才买到的,说是东家要送给小姐的。这么些年了,他早就知道了他们东家对小姐有多宠,因此这事办得格外上心。 罗武把人送到了门口,把东西交给周念安:“小小姐抱稳了可别摔了,我得赶紧回桑园了,马上要到开春蚕的时候了,桑园有许多事呢。” 周念安接了过来,脆声道:“嗯,罗叔去吧,辛苦你陪我去买了,难为你了。”她说着还一副大人样,神色无奈。 罗武哈哈大笑:“东家要哄小姐,这才是顶要紧的,不为难,小小姐也乐在其中不是?” 周念安抿嘴笑:“罗叔,你怎么这么懂呀,你忙你的去吧。” 罗武笑着应了,转身离去。这两年桑园规模虽没有再扩大,甚至周边还不断有桑园兴起,但是孟初晞留下的口碑那是最好的,基本上除非产量不够,不然原本的老客户都会优先选择她们的桑园。 而随着桑园内人员的增多,罗武管的事也越来越多。有管事亲手 带着他,他这两年进步很明显,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自然家里日子也翻天覆地变化。因此罗武一家对孟初晞她们格外尊敬,实打实把她们当做自己的主子对待。 而周念安在两人身边教养了近三年,变化也是相当明显,虽然和外人打交道时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是个性越发明艳,长得也越发好了。 这推开门,就看到孟初晞轻手轻脚走出来,看到她时眉眼一弯:“念安回来了,东西果真买到了?” “嗯,我和罗叔排了好久队,那景云斋行事太过古怪了,仗着点心好而精巧,噱头做的挺大的,排队的人乌泱泱一片,还限量供应。尤其是这四色祥云糕,更是少得可怜,我不喜欢这种。”周念安想着,感观有些不大好。 孟初晞笑起来:“这是一种售卖策略,眼下带来的热度足够让他声名远播,不过后期得适当改变了。景云斋糕点其实远不及名声,我只看得上这四色祥云糕,你清梧姐姐也格外爱吃。因着太难买,她也才尝过一次。这次得亏了我们念安了,辛苦了。” 周念安摆了摆手:“不辛苦,好歹买到了。你可不能再惹清梧姐姐生气了,她脾气这么好,你都能把她惹恼啊。” 提到这个孟初晞也是无奈,的确是她的错。前天她去了江阴镇和江阴蔡家谈生意去了,对方算是半路发家,财大气粗,不比其他高门望族守礼。孟初晞去的时候对方非在家中设宴还请了舞姬助兴。 孟初晞很谨慎,也一直克制饮酒,可蔡瑁不断劝酒,那舞姬也是尽心尽力,就算对着的是个比她们还好看的孟初晞,也没收敛她们应对男人的那一套。 况且面对一个精致好看的姑娘家,可比应对不规矩的男人要好,因此格外喜欢围着孟初晞。等她最后把事情做完忙不迭告辞回来,却带了一身脂粉气,更过分是在她衣领上还有沾染了痕迹。 周清梧知道蔡家风评不好,一直提心吊胆,着人去接孟初晞。结果扶了挂心不已的人下马车时,立刻闻到往日里清雅好闻的人一身浓重的脂粉气,心里当下一紧,再看到那蹭上的痕迹,更是酸的不行。 她自然知道孟初晞不会做什么,可是看着那痕迹 和难闻的脂粉味,她都能想象到那些莺莺燕燕围着她家初晞的情景,气得不行酸得胃疼,无处发泄只能埋怨她的爱人了。 孟初晞撒娇卖乖,最后晚上勾得周清梧把持不住,随她折腾了几次,这才让她消了气性。 不过虽然周清梧不是真怪孟初晞,可是偶尔还是要委屈说几声,所以孟初晞才想着去给她买四色祥云糕。 只可惜昨晚她和周清梧闹得太晚了,周清梧困得不行,又撒娇黏着她,她便只能让念安和罗武去一趟。 哄着她睡了个回笼觉,这才得以起床。 看到周清梧还没出来,周念安忍不住道:“初晞姐姐,清梧姐姐还没起床么?” “嗯,她还困呢?” “我先去给你们做早饭,让她再睡会儿,好不好?”孟初晞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 “嗯,好。” 厨房案板碰撞的声音,是孟初晞在揉面,加了盐柔好面团放了油抹醒面,孟初晞就开始炒酱料了。 这么多年了,孟初晞总时不时弄着新鲜东西给她们尝,今天说是做酱香饼了。 做法和手抓饼类似,但是多了这酱料。洋葱大蒜姜全部切成沫装满了一碗,锅中油热后,把自家做的黄豆酱,辣椒酱倒进去炸出红色,放入碎沫炒,那葱姜蒜的香味配上油脂和酱料,这股奇异的香味让周念安口水都快出来了:“好香啊初晞姐姐,我从没闻过这么浓郁的香味,肯定特别好吃。” 孟初晞笑了起来:“不然怎么叫酱香饼呢?” 酱料炒好后,孟初晞觉得自己都腌入味了,都是酱香味。面没醒好,还得再等一盏茶时间,趁着这空档她洗了手,进了房间。 床帏还放着挡住了清晨的光亮,走过去掀开露出里面好眠的人儿。周清梧侧身睡着只露出一个脑袋,脸色红扑扑的,手搭着一个枕头揪着不放,模样可爱的很。 把床帏撩起来挂好,孟初晞俯身轻轻揭开她的被子在她耳边低低叫着:“清梧,清梧,该起床了。” 睡着的人皱了下鼻子埋了埋头哼哼了一声,似乎不满被打扰了好梦。孟初晞低低笑着,声音宠溺:“时辰不早了,该起床了,我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半晌迷迷糊糊的人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伸手搂住了她,又闭上了眼。孟初晞任由她挂在自己身上,伸手揽住她的腰一个用力把人抱了起来。 周清梧这下惊醒了,她睁开眼喃喃了一个字:“困。”说完,她又耸了耸鼻子:“你身上……的味儿好重。” 孟初晞噗嗤笑了起来:“我做了酱香饼,这是刚炒完酱料都是味道,是不是熏到你了。” 周清梧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熏,就是闻着好好吃的样子。” “真的,要不要尝尝?”孟初晞拿了衣衫开始给她穿衣服,边动作边笑道。 周清梧彻底清醒了,微微横了她一眼:“哼,现在说的好听,昨晚怎么都不肯让我,我现在这么困都是你闹的。” 昨夜她们一直做到了半夜,她嗓子都叫哑了,这人还不依不饶,折腾得她最后身体都散架了。虽然她喜欢和她融为一体的感觉,可是也不能这么折腾,更过分的是还要叫她姐姐,到现在她都不好意思在其他时候叫她姐姐了。 “是我错了,我赔罪。今晚绝对不闹了,待会儿吃完早膳,中午你再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周清梧脸颊晕红,揪了揪她的耳朵:“我就晓得没那么好的事,前天才占了你便宜,昨天都还回去了。” 孟初晞看着她替她穿好鞋子抱着她下了床叹息道:“终归我是稀罕极了你。” 周清梧不满:“我也稀罕你,你怎么不让我稀罕。” “好好,让让。去洗漱,我去擀饼,很快就能吃了。” 看着孟初晞离开,周清梧摸了摸自己的脸,回头看了看凌乱的床铺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唔,从睁眼开始她就没自己动过手,衣衫靴子都是孟初晞替她穿的。脸颊滚烫,可是甜蜜又止不住翻腾。 她似乎总这样,每次事后都特别任性。而在一起都这么久了,孟初晞对她不但没变,反而越发宠她,每当她使小性子,都哄她。 年岁的增加让周清梧出落得越发漂亮动人,在外做事待人接物,越来越娴熟有度,虽然手下人都叫孟初晞东家,可是即便孟初晞不在,也没有人会不听周清梧的,这种服从绝不仅仅是因为东家宠小姐。在孟初晞面前的周清梧孩子气,在周清梧面前的孟初晞,同样也可以孩子气, 这是两人相处中最甜蜜的别扭。 等到周清梧洗漱完,厨房内香味越发浓了,锅中的饼已经下锅了,擀完后抹上油酥盘起来再擀开,让饼蓬松而富有层次,热油一煎,面饼都开始鼓起来了,色泽变得焦黄。 “这不是手抓饼么?”周清梧好奇问道。 “嗯,就你眼尖儿,和手抓饼做法差不多,关键是多了酱,味道就完全不一样了。”说完她用筷子和锅铲配合利落给这张大饼翻了个身,颜色漂亮! 眼看着开始煎得酥脆了,孟初晞用小刷子把酱料一层层刷上去,熬的红色的浓郁酱料咸香味十足,把饼的色泽再次提升了一个度,再撒上白芝麻,香味越发足了。小火继续煎,最后一整张出锅,孟初晞下刀一切,咔嚓的脆响就昭示这饼的酥脆了。 切好后孟初晞夹了一块喂给周清梧,又夹了一块给周念安。 酱香饼特别焦酥,酱料的咸香给这饼赋予了难以言喻的味道,有点辣又带点咸口和略淡的酥脆面饼配合的完美,芝麻香酥的味道在口中迸发,真的好吃的恨不得吞舌头,更要命是越吃越香。 “别光吃饼,还有稀饭。这个吃多了干还咸。”看她们喜欢得很,孟初晞开心的很。早上三个人就吃着酱香饼,喝着稀饭,结束了美妙的早饭。 “初晞姐姐你要开酒楼,别人都没生意做了。”周念安都忍不住感慨。现在桑园在挣钱,作坊没停过,就连辣椒这简单的食材都在青阳做出了口碑。 如今辣椒不算稀罕,价钱也降了不少,虽说比普通农家菜贵,但已经能偶尔吃的起了。别人都笑孟初晞傻,白白放弃了这么一个大商机让这么多人都能种辣椒,可是等到她做出来的辣酱,腐乳,剁椒等东西出来,这价格又是居高不下,而且供不应求,这才明白别人不是傻,是胸有沟壑。 今天天气很好,孟初晞带着周清梧和周念安去了别院。她们原本的小院子孟初晞从严家手里买了下来,为了去桑园方便她们又置办了一间别院也不算大,但是带了一个后花园。里面种了许多桃树。现在季节到了,桃花都开了,刚好可以带她们过去。 三月天气温暖宜人,园中暖阳融融,坐在亭子外晒太阳最合 适不过。孟初晞着人起了炉子烧了一壶茶,又把今天周念安费劲买的糕点拿了出来。 看着里面的四色祥云糕周清梧有些诧异:“这什么时候买的?”景云斋她是知道的,糕点难买的很。 “早上你睡着了,我让念安买的,可算排到了,你喜欢吃,总得让你再尝尝。”她把糕点挪过去,笑道:“这配上茶,更是一绝。” 周清梧看着她,说不出心里是何种滋味:“你真是,我哪里就要这般娇贵,以前饭都吃不上,现在吃穿不愁也不用这么费心思。” 孟初晞摇了摇头:“你又不是顿顿都要吃这精贵的,而且,我想让你喜欢就能尝尝,过得恣意快活,这才不辜负你在这个时代下,主动走向我。”和她在一起没有孩子,这对这个时代女人而言,是极为大的牺牲。她看着周围土生土长的人们过得生活,越发清楚她清梧的与众不同和勇敢。 她托着腮看着周清梧吃着糕点,轻声问道:“好不好吃?” 周清梧不说话,把手中的小半个递过来要喂她,孟初晞摇头:“我不要吃,太甜了。” 周清梧笑眯了眼:“不甜,可好吃了。” “不吃。” “我喂你,真的不甜,就一口嘛。” 两个人在那笑着你来我往,总算哄着孟初晞吃了一口,周清梧笑眯了眼:“甜不甜?” “唔,甜了。不过我总算知道了。”她点点头,煞有介事道。 “知道什么?” 孟初晞眨了眨眼:“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家清梧尝起来这么甜了,原来是糕点吃多了。” 周清梧面红耳赤,“你又不正经,赶紧送一些给念安尝尝。”她羞红了脸,催促着让她羞窘的爱人离开。 孟初晞笑着应了,拿了几块给书房练字的周念安送去。 等她回来时,周清梧并不在那坐着,孟初晞停下来四处寻了寻,沿着花园桃林的小路过去,拐过曲折的鹅卵石小路,她在落英缤纷中看到了周清梧,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她此刻正站在一株桃树下,那棵桃树枝干遒劲曲折,年份不短,在一片开了粉色桃花的树中脱颖而出,桃花开得花团锦簇,色泽艳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而此刻周清梧 还没发觉她的出现,正踮起脚尖伸手去够一根斜伸出来的桃枝,上面花朵并不多,却十分抓人眼球,格外有画意。 脑海中尘封许久的记忆陡然泄开,曾经在博物馆中看到的那幅画和眼前场景融为一体,仿佛眼前的周清梧是从画中走出来了,又像是面前的人入了画。 心头说不出的滋味涌来,她知道这幅画的存在,却从不刻意提起也不设想。因为这是她生命中这一段尘缘的开始,顺天意,她不需要刻意去制造,可是此刻她知道,这不是她的臆像了,它真的来了。 她怔然看着桃花下的人,轻声唤道:“清梧。” 原本已经扶住了花枝的周清梧随即转头看向她,一双眸子满是柔和的笑意。 这一刻的她和那幅画彻底重叠,孟初晞就这么看着她,眼里从笑意盈盈到漾出水光,最后倏然落下。 并不是难过,而是一种庆幸和幸福,喏,这就是她穿过千年注定要拥抱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