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穿成豪门贵公子》 第1章 大梁国君性情暴戾,阴晴不定,金台灭门案震惊一时。 举朝上下都疑惑,为什么这回国师不劝陛下三思,要知道,圣上向来对谢国师言听计从。 事实上,谢玉帛别说劝,他甚至得不到任何外界消息。 他因为功高震主,已经被暴君囚禁于国师府足足半年。 因为他惊才绝艳,能窥天机,在大梁朝百姓心中是当之无愧的圣人,地位隐隐超越圣上。 七月初三,谢玉帛上书请见圣上,被驳回。 次日,上书,再驳回。 直到老太监端着圣旨前来,谢玉帛才知道,早在两个月前,北戎犯边,正中暴君下怀,当即御驾亲征,大有穷兵黩武之势。 谢玉帛眉头紧皱,他有预感大梁百姓即将面对一场浩劫,可偏偏一直见不到暴君无法商议对策。 圣上听信小人谗言,囚他于国师府,君臣情分早就在这半年磨灭,大贤臣都得被逼反。 可是谢玉帛想,暴君无仁,生灵涂炭又何辜。 七月初七,大梁最优秀的国师英年早逝,留下一封信预示天灾,并献出所有家当合计二十万两黄金赠灾。 随后一月,一切尽如信中所言。 大梁有惊无险地度过地动、洪涝、瘟疫之灾,随后……皇帝暴毙。 其胞弟继位,命史官厚记谢玉帛,名留青史。 百姓从劫难中堪堪回神,方知他们的国师因强改天命,受噬而逝,遂家家户户主动挂白绫祭奠。 …… 龙干市,全市第二高建筑立荣大厦,顶层。 “对,往前走,那里有个台阶,玉帛,我看到你了,再往前一步——” 手机里的声音循循善诱,诱导着白色西装的青年一步一步走上三层铁架台阶,接着一步跨过天台围栏,一脚踏空—— 电光石火之间,白衣青年原本没有焦距的双眼骤然清醒,这一刻,灵魂换人,大梁国师谢玉帛睁开天眼,看清四周,在急促的下坠趋势中一把抓住了外墙的管道。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天台外缘爬回来,谢玉帛右手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方才有什么东西从手里滑落,谢玉帛垂眸向下望去,一条大道川流不息,光怪陆离,密密麻麻的铁疙瘩碾过,根本看不清地面。 谢玉帛凝神观察了一会儿,收回眼神,慢慢整理如今的情况。 他从天台圆灯的光面中,看见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年轻苍白,不同的是,覆额短发,奇装异服,如果他不开天眼,凭这个身体的肉眼看不见任何东西——是个瞎子。 作为一个职业素养过硬的神棍,谢玉帛很快接受了魂穿这个设定。 周围的一切提醒他,这里刚刚发生一起跳楼自杀未遂。 谢玉帛眼里露出淡淡冷意,原身是怎么想的他不知道,但是这绝对是一场谋杀,他甚至不用算卦就能推断出—— 原身似乎准备参加重要的聚会,白衣一尘不染,而那个突兀出现在天台的铁质台阶,高度正好超过围栏,原身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最后一脚踏空。 关键谢玉帛他是个瞎子,那个台阶赤色锈迹斑斑,一蹭一个印子,如果没有人指引,一个瞎子,如何能准确地找到台阶,拾级而上,而衣物和手上一点锈迹都无? 开天眼了? 他确定这个天台上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人,谢玉帛想不明白原身是怎么被引导的,有人千里传音么? 唔,当务之急先解决出恭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对他很陌生,但房屋风水格局之事古今相通,掐指一算,迅速找到了茅房。 就是这茅房跟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凭着大胆的探索精神,谢玉帛精确地站在了一个便池前,就在他准备研究如何宽衣时,眼前忽然一阵阵迷雾,视野回归黑暗。 谢玉帛按在皮带上的手指一僵。 该死,一醒来就用眼过度,加之身体虚弱,这下天眼暂时性不灵了! 这个凉凉的金属扣和皮带是什么,怎么扯不断? 谢玉帛一只手受伤,单手摸索皮带,可能是人有三急加上心里着急,一时间不得其法。 这里的人为什么要增加自己解手的难度?不怕尿在裤子上吗? 英明一世的国师头顶冒出很多问号。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两个人进来,谢玉帛张了张口,耳朵尖漫上一层赤色。 “兄台,我有一事相求……”谢玉帛声如蚊呐。 对方没有反应,谢玉帛怀疑自己声音太小,他把自己受伤的手晃了晃,“行个方便?” 商言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眼前这个青年,目光触及他空洞的眼神和淌血的手指,微微一凝。 谢玉帛接受过万民朝拜,却被这道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人这样看过他。 是谁呢……谢玉帛晃了晃脑袋,本国师被关得太久了,想不起来。 谢玉帛大概以为他不愿意帮忙时,察觉到旁边探过一只手,他说了声“谢谢”,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扣响后,腰带一松,他适时按住下坠的西裤,又道了声谢。 这个世界的打扮真古怪,外面的裤子不好脱,里面的裤子也奇奇怪怪。谢国师乃见过大场面的人,尽量使自己表现得成熟而风度翩翩。 肩膀忽然被人扳住,谢玉帛被动地往左微微转了个角度。 没对准。 “……”谢玉帛脸颊爆红,这回连谢谢都不好意思说,飞速地解决了生理问题。 初来乍到,连自己都没见过的身体部位,就这样曝光在陌生人眼里。 那人顺手又帮他把皮带扣回去,洗了手之后便离开,仿佛只是进来茅厕巡查一番。 从始至终对方没说过一句话,谢玉帛听脚步音转向门口,努力眨了眨眼,可惜还是看不见。他刚刚魂穿,天生自带的天眼异能还水土不服。 看不见恩人的大国师有点暴躁,他都没有受惊,一个天眼简直娇气!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掐指一算这人的身份。 然后……更暴躁了。 他算不出来。 …… 助理林北一见商言戈出来,立马迈步跟了上去,顺便整理好表情,掩饰内心的震撼。 他们生人勿近的商总,刚才是,帮小孩把尿了吗? 商言戈是公认的天之骄子商业巨擘,作为贴身助理,他比谁都清楚一点,他上司的脾气那岂止是不好,简直是阴晴不定,不过他总是能控制得很好,不对旁人发作。 就比如方才在会场,林北就察觉到商言戈突如其来的低气压,说要去天台透气。离天台还差一层楼梯时,商言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就原路返回,仿佛不曾说过要去天台。 “马上约申琛。”商言戈眉心紧拧,洗手间里青年双手胡乱抓着白色西装,伤口流出的血把上衣下摆蹭得一片腥红的情景还留在他脑海里,让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糟糕。 “好。”助理联系商总的私人医生。 “去通知谢家,谢玉帛在这里。” 今天是谢式集团的周年庆,谢家人全体出席,自然也包括了谢家那个据说痴傻眼盲的小少爷。 助理有些惊讶,他方才没注意青年的眼睛,但从他的行为上看,既不像瞎子,跟痴傻就更靠不上了,不由得对传言嗤之以鼻。 …… 谢玉帛在洗手间等了一会儿,他没有继承任何记忆,但从原主出现的地点和衣服质感来看,必然非富即贵。 他是个瞎子,家人肯定不会让他乱跑,过会儿应当就有人过来找。 “家”这一字遥远又陌生,谢玉帛早早就显露了他的算命本事,爹娘把他当谋生手段,让他装半瞎子给人看命,全家严防死守,怕他跑了。 他后来才知道这种应当不能算“家”。十四岁以后他把朝廷当家,十九岁的时候他发现他又错了。 谢玉帛眼珠转了转,不如趁大家都没发现,他先跑了吧?反正凭他的本事,不愁没饭吃。 谢玉帛脚步一动,走了一步突然想起教唆原主自杀的凶手还没找到,如果一走了之,等同作孽,天不可恕! 正思考时,洗手间外呼啦涌进三四人,一边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家里人来了!谢玉帛不知道原主什么性格,和家人怎么相处,加之他从未有过和正常家人相处的经验,他担心会露馅,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你受伤了?!” 小儿子雪白西装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谢夫人当即眼前发黑,几近昏厥,被谢父扶住。 “妈您别急,小帛伤的是左手,已经止血了。”谢忱泊安抚好母亲,一边试探着靠近谢玉帛。 “小帛,我是你大哥,谢忱泊,让我看看手好么?” 谢夫人缓过来,连忙上前,轻声细语:“我是妈妈薛菁,小帛你不要怕,妈妈叫刘医生过来,马上就不痛了。” 不对劲,至亲之间说话,也要次次自报姓名么? 谢玉帛一头雾水,但他不能算自己的命,也算不出来,只能通过他们的言语判断。 接着,谢玉帛发现,有人跟他说话,基本都会自报家门,小心翼翼的娴熟的语气,仿佛在跟傻子说话。 话语中的关切千金不换,惹人生羡,谢玉帛眼眶有些酸涩,为这真挚的亲情,为冒承亲缘的愧疚,他把手背到身后,“小伤,无碍。” 空气忽然安静,谢玉帛猛地被谢夫人激动地抱住。 “你听得懂妈妈说话了!建明,小帛回应我了!我就说小帛很聪明……” 被点到名字的人,正是半退休的谢董事长,谢玉帛的亲爸,闻言哽咽不止,“好,好……” 谢玉帛试探道:“妈——” “小帛会叫妈妈了,妈妈就在这里……” 谢玉帛:“……” 我明白了。 我是个傻子。 第2章 来到一个新世界,还有比傻子更容易代入的身份吗? 谢玉帛打算循序渐进地从痴傻这个角色出来。很快有人帮他包扎伤口,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当被问到怎么受伤时,谢玉帛指了指楼上,谢忱泊很快通过血迹查到他差点坠楼的事。 此事谢忱泊没告诉父母,顶层没有监控,楼梯监控只拍到谢玉帛一个人上楼,立荣大厦主打高端商务,顶楼一个月前刚刚施工过,楼梯是施工队留下来的。 面上是意外。 谢玉帛换个衣服的间隙,谢忱泊已经把电话打到了千里之外的施工队核实。 “行,我知道了。”谢忱泊低头看他乖巧可爱的弟弟,说实话,他不信这是单纯的意外。 弟弟再可爱,谢忱泊也得承认,凭他弟弟一个人,想坠楼有点难度。 他弟弟天生眼盲,连带自我封闭意识,国内外各大医院都跑过,医生说智商没问题,却也说不清原因,仿佛有一层屏障在阻止他与这个世界交流,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两窍不通致七窍封闭。 谢玉帛听不懂复杂的话,不会回应任何事,记忆力形同虚设,今天告诉他谁是哥哥,睡一觉就忘了。偏偏他防备心还强,如果不标明身份接近他,就会像只惊弓之鸟一样瑟缩。以至于谢家人每次和谢玉帛说话,都得带自我介绍,让他判断是否可靠,也不知道判断逻辑是什么。 谢忱泊挂断手机,捏了捏眉心,如果没人去理谢玉帛,他可以自己安安静静地待一天,完全不可能发生违背本能独自上天台的意外。 可是一方面,谢忱泊又想不通,他的弟弟生活环境单纯,哪里来的仇家?要是谢玉帛能自己说出发生什么就好了。 谢玉帛反应了两秒,才发现他哥不是同他说话,而是通过什么手段,和一个不在场的对话。 他猛地想到自己醒来那一刻从手里滑落的物件,想立刻确认一下。天眼休息这么久了,应该可以用了? 谢玉帛闭了闭眼,凝神于心,鸦羽般的眼睫扑簌几下之后,再睁开时,眼神渐渐清明起来,乌黑的眼珠缓缓转动,不着痕迹地观察谢忱泊手里的长方体。 他像盲人一样扶着谢忱泊的身体站起,胡乱摸一通后,把手伸向长方体,嘴上问着:“这是什么?” 谢忱泊:“……手机。” 谢玉帛心中一凛,手感一样,是它! 有人通过这东西传音,引导小公子自杀! 他开天眼时视力可察秋毫,事后他从天台往下看,下面已经没有手机的身影。试问一个摔碎的手机,没有人蹲点,怎么会一下子消失。 除非有人想抹除线索。 谢玉帛突然诞生一个新想法。 他神情惶恐,一伸手夺过了谢忱泊的手机,战栗地扔到软塌上,尖声道:“手机!里面有人,哥,里面有人说话!” 谢忱泊不可思议地盯着谢玉帛看了两秒,接收到里面的信息量:“有人给过你手机?小帛冷静,告诉大哥你听到了什么。” 谢玉帛眼角流下痛苦的泪水,断断续续地说:“有人要我跳下去,我跳下去了,但是我害怕,我抓住了栏杆。” 谢忱泊怒不可遏,从沙发上捡起手机向弟弟确认之后,一抬手砸向地面,“小帛不怕,这是坏手机,以后再有这种事,像哥哥这样砸了就好,坏人就消失了。” 谢玉帛呆滞了一下,他方才选了个软塌扔的手机,他哥就这样砸了? 演得太过,欠谢忱泊一台手机。 本国师还没有赚钱买手机,就先欠了一台。 谢忱泊越发庆幸没有将此事告诉母亲,否则她又要日夜担惊受怕,他抽了一张纸给哭成泪人的弟弟擦眼泪,擦着擦着,脑门一激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玉帛。 他弟弟会说话!会叫哥!还记得半小时前的事! “因祸得福”四个大字浮现在眼前,鬼门关前走一趟,谢玉帛受了惊吓,吓好了! 谢忱泊按捺狂喜的心情,不敢刺激谢玉帛,说一些话安慰他,三言两语间,谢玉帛的表达越来越流利,有种厚积薄发的意味。 厚积薄发,可不是谢家人的祖训,今天是谢式集团周年庆,大好的日子,喜上加喜。 谢忱泊面上不动如山,心里把弟弟夸了一遍又一遍——机灵,聪明,不愧是我弟弟。 谢玉帛小心观察谢忱泊的脸色,估计对方脑补得差不多了,他从现在开始,不仅不用装傻,还可以拼劲儿学习新知识而不被怀疑。 谢家人是真的宠小儿子,谢玉帛没有亲人缘,阴差阳错地享受了和他同名者的亲情,眼底有些歉意。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选择,他感受不到谢小公子一分一毫的魂魄,想来已经离开投胎,若非这样,堂堂大梁国师,有的是办法把身体还给他。 他能做的便是,查出真相,替人尽孝,不与兄弟姊妹争家产。 …… 谢忱泊春风满面地把弟弟从换衣间带出来,瞒下天台惊魂不说,编了个温馨的过程告知二老弟弟开窍了。 薛菁揪紧了大儿子的袖子,仿若蹉跎数十年终于看见希望的普通母亲,尽管她有另外两个优秀的儿子,但谁不希望自己孩子每个平平安安。 过去十八年,午夜梦回,她常常因为悔恨而醒来,纵有家财万贯,她却是把小儿子带到这世界受苦来了。 谢建明生怕自己老婆受不住刺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努力平稳道:“忱泊,你妈妈身体不好,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他看向小儿子,眼神却暴露了一个父亲的殷切期盼:“小帛,我是爸爸,我问你一个问题。” 谢玉帛点点头,来吧,本国师胸有成竹。 谢建明:“今天是几号?” 一家人都炯炯有神地盯住谢玉帛,仿佛智障儿子正接受幼儿园入学考核。 谢玉帛:“……”有点难度。 但也不太难,只需耗点时间,联系气节天候算一遍黄历便是。 谢玉帛心里飞速运算,一套年历渐渐形成,他截住其中某一点,声音清脆:“十月二十。” 想不到吧,大梁钦天监的活儿也是我干的,又快又好,领两份俸禄。 谢忱泊夸赞的话卡在喉咙。 谢建明一愣,薛菁眼神一黯,发出细细的抽泣声。 谢玉帛抬头四顾眼茫然,怎么,哪里不对么? 谢忱泊连忙圆场:“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怎么能问这种难题。” 谢建明反应过来,附和:“对对对,小帛能听懂问题,已经是进步了!” “我来问,小帛,哥哥给你一个苹果,爸爸也给你一个苹果,你一共有几个苹果?”谢忱泊循循善诱,就差伸出手指比个二了。 谢大国师感觉受到侮辱,“……两个。” 此话一出,二老对谢忱泊的话深信不疑,小帛确实变得聪明伶俐! 谢玉帛鼓了鼓脸颊,谢家人对小公子的智商要求真的不高。 可是,他怎么会算错呢? 今天是谢家人主场,欣喜过后,谢忱泊还要曲招呼客人,便询问谢玉帛要不要先回家休息。 “哥,我想玩一会儿。” 谢玉帛想观察一下在场的客人。 弟弟十八年来第一次说想“玩”,谢忱泊哪有道理说不,就算谢玉帛现在想玩捉迷藏,他二话不说立刻赶人收拾场地。 薛菁容易累,谢建明陪她去休息,谢忱泊本来想把弟弟带在身边,被谢玉帛婉拒,便找了张桌子安置谢玉帛,时不时往那边看一眼。 谢玉帛安静地坐在会场一角,仿佛玉琢而成的小公子,发着光引人注目。 场里不少保镖,谢忱泊比较放心,专心应酬。 “对了,商总呢,怎么没看见他?我还没有谢谢他。” “似乎是家里有事,提前走了。” 谢忱泊点点头,心里记下人情,他呷了口酒,随意略过四周,看见喜爱穿古袍的长丰影视董事长,这位老先生最迷信老黄历,凶日连大门都不出。 想到什么,谢忱泊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 十月二十! 他就觉得这个日期熟悉。 所以,他弟弟刚才说的是农历?!厉害了?! 此时,某国师还在为日历问题耿耿于怀。 他穿着另一套小西装,唇红齿白,眉目昳丽,眼角宛若桃花瓣重叠,侧面看去,乌黑纤长的睫毛像露水打湿的燕尾。 集团周年庆上,衣香鬓影,往来者不乏名流巨星,谢玉帛立于其间,完全不输精心包装外表的明星,还自带一股矜傲贵气,名利场中的人修炼十年都不及其万分一。 他的存在自然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又瞎又傻的,也不知道谢家为什么把他放出来,不嫌丢人。” 餐桌边忽然聚集了一堆年轻男女,见女伴频频看向谢玉帛的方向,一个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富二代顿时不爽,阴阳怪气地开口。 “你别乱说,看起来不像啊。”女伴嘴上这么说,看谢玉帛的眼神却立马从讨好变得鄙夷。 一群人像是找到什么乐子似的,隔着两米打量谢玉帛,压着声音说笑,反正对方又瞎又傻,既听不懂,也看不见是谁说的。 尤其见谢忱泊会场的“商务区”,隔着一重重人影,没注意酒水台的状况,更是你一嘴我一嘴的八卦起来,说到开心处哄然大笑,没注意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三十岁上下的人,边打电话边靠近这里。 “忱泊,我酒喝多了,到这边先休息一会儿。” 笑声戛然而止,年轻男女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当然不是怕打电话的人,而是他嘴里的“忱泊”,今天会场的主人。 这人站在这里多久了?谢忱泊有没有听到什么? 他们的家世远不如谢家,今天来之前被父母耳提面命要夹着尾巴做人。 谢忱泊是商场上的笑面虎,看谁都笑面迎人风度翩翩,但是绝不会有人把他当成谢玉帛一样的小绵羊。 豪门兄弟之间不和是常态,谢家三兄弟也没听说感情多好,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嚼舌根,万一摸到老虎须,也够受的了。 慌张过后,这群人眼珠乱晃,不约而同想到,谢忱泊并不认识他们这些小喽啰,光听声音绝对认不出来。 下一秒,抱团嘲笑的人做鸟兽散,谁都想第一个脱离群体,后面的不小心踩到前面的礼服,带倒一片,加上心虚的表情,狼狈不堪。 另一头的大人们,看见摔成一团的“前途无量”的富二代,再对比一旁端坐着矜贵的谢小公子,心底都生出“谁才是傻子”的疑惑。 替谢玉帛解围的人叫邱衡,他伸手松了松领带,想到那群人的话,便不多此一举打扰谢玉帛。 邱衡今天是来拉投资的,托关系弄到一张入场券,但觥筹交错之际,总是金融科技地产备受青睐,他一养殖业的,但实在很难得到大佬的青睐,喝了一肚子酒,话还没说上几句。跟谢忱泊通话不过是唬那群小年轻,想到投办的养殖厂亏损到卖房发工资,邱衡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干了十年的老员工向他预支工资给老婆看病,邱衡实在说不出他差点工资都发不出来的话。 “谢谢你。”一道清亮好听的声音传来。 邱衡惊了一下,看了谢玉帛三秒,才确认是他在说话。 这小公子不仅不傻,还能听出他刚才是帮他解围?而且还知道他站在这里没走? 真的又傻又瞎吗? 邱衡没傻到开口问,大概是最近家里经常放宫斗剧,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脑补了一出豪门大戏。 为避兄长锋芒,弟弟装傻保命什么的。 “我不过是狐假虎威。”他忍不住安慰道:“嘴长在别人身上……” “对。”谢玉帛弯着眼角,“一群刁民罢了。” 邱衡忽然觉得小公子不需要安慰。 谢玉帛:“家里养猪吗?” 邱衡:“呃,对。”他有种和领导人唠嗑的错觉。 等等,小少爷为什么知道他养猪他在全场话都插不上,更别提说明自己养猪了。 谢玉帛欣慰地点点头,“最近有人跟你借钱你不要借。” “你又知道——”邱衡瞪大了眼,他卖了房发工资,还剩十万,打算咬咬牙借给老员工,为此老婆气得两天没跟他说话。 他看着谢玉帛笃定的脸色,联想他一句话说穿自己的职业,鬼使神差地给老婆打了个电话。 “老婆是我,早上借给老吴的二十万你打款了没?正在银行汇款?先不急着,等我回去再说。” 谢玉帛撑着下巴想,手机真有用,本国师也要赚钱买一个。 怎么赚钱呢? 谢玉帛眼珠转了转,忽然看见他哥哥的秘书过来。 “小少爷,谢总请你过去。”秘书贴心地引路,对待盲人周到而不着痕迹。 刚打完电话的邱衡还没来得及多问,他看着谢玉帛的身影,觉得自己似乎对豪门大戏脑补有误。 口袋里手机振动,邱衡一接听,就听见媳妇在那头骂道:“我在银行排了两小时队,刚轮到我你就打电话过来,我就出来了,你猜我看见谁了,老吴!他在大街上跟人吵起来,原来是赌场追债,还给人家说你马上就要帮他还债了。欠的何止十万,这钱一到他手上,三秒就得到赌场手里,听不到一个响儿。下次我再跟着你烂好心我就跟你姓!” 邱衡连忙道:“我再糊涂也知道赌债不能借,你千万别上去,悄悄离开。” “这我还不知道,放心吧。” 邱衡挂断电话,有些恍惚,谢小公子哪是傻,分明是大智如愚,可笑世人看不穿,他遇上神仙了! …… 谢忱泊在切三层大蛋糕,想让弟弟过来吃第一块。 谢玉帛安静地站着,余光看见助理在一旁用手机,见缝插针地浏览周年庆账单。 在琳琅满目的款项里,谢玉帛看见了一条熟悉的—— 选吉日,一千元。 谢玉帛眼波不动,万分痛心。 哥哥!这个钱怎么让外人赚了! 第3章 谢玉帛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哥旁边,淡定地接受一众打量视线。 原身不会使用手机,谢家没有给他配备。按照谢忱泊对弟弟的关心来看,手机应该是今天刚出现的,不然很容易被发觉。 谢玉帛听见他哥跟人通话时,提到关键的一点——原身本来好好的坐在会场里面,后来自己走了出去,跟着他的女助理以为他要上厕所,便去通知男护工跟着,一转头谢玉帛就不见了。 后来谢玉帛说有人给他手机,谢忱泊又重新调出监控,反复放大比对,最终确定,谢玉帛走出会场时,口袋鼓起的地方就是手机。 可惜会场大厅的监控没有拍得很清楚,小公子第一回 被谢家带到正式场合,家人带着他跟很多人都接触过。 凶手就在这群人当中。 那部手机也有古怪,小公子叫声“妈妈”,薛菁都泪如雨下,可见原身傻得彻底,那怎么会乖乖按照指令行动? 让谢玉帛跳楼,一个傻子而已,到底谁能从中获利? 谢玉帛维持空洞的眼神,开天眼一个一个扫过商圈名流。 商场上的都是老狐狸,每个人都笑得无懈可击。谢玉帛也不急,费尽心思杀人,一次不成,定有下次,如今是他在,就等着幕后之人再出手。 谢玉帛故意踉跄了一下,仿佛虚弱地快要归西,刹那间,暗地里关注他的人露出马脚,眼神明显波动。 大国师掀开账本,一个个登记在册:秃顶的,眼睛上架东西的,年近古稀留白胡子的,一米八八一脸冷漠的…… 谢玉帛坚持记下全部,眼前一明一暗,天眼又开始闹罢工了。 这回不能怪天眼,黑锅得自己背,因为他刚才提醒邱衡不能借钱给别人。 谢玉帛有一颗天道孕育的七窍玲珑心,却也不能为所欲为,否则世间不乱套了? 公然与天道为敌,必遭惩戒。 但天道之大,处处有漏洞可钻。只要找到合理的、被默认的途径,就可以间接泄露天机。 这些途径是几千年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被天道默认,是谢玉帛异能输出的安全媒介。 换言之,谢玉帛能一眼看出有人骗邱衡,但是他不能直说,得通过算卦、画符等常规手段,推出这个结果,然后再行告知。 上天很慷慨,大国师惊才绝艳,上天又很严苛,不允许大国师直接写答案,必须要有过程,哪怕跳个大神呢。 只要做个样子,上天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它也无从判断,谢玉帛用的是智慧,还是异能,总之很好忽悠。 当时邱衡他老婆马上就要从银行汇款成功,谢玉帛手边又没有工具,当众跳大神未免惊悚,便直接说了,因此受到一点小小的反噬。 这一点,谢玉帛也是慢慢才想通的。上辈子,他大开玄学异能,有次帮助京城躲过一场大灾,结果直接昏迷了。后来,谢玉帛就摸到要领了,居家常备符箓八卦。 但是最后一次,大梁灭国之灾实在难救,他偏要逆天而行。哪怕画符做法设坛耍桃木剑,能用的障眼法全都试过,还是逃不过天道追杀。 谢玉帛微微叹气,当务之急,先买一套算命工具! …… 周年庆过得有惊无险,谢玉帛提前被司机送回家中。 司机王坪从谢玉帛六岁起就跟着他,负责照顾他起居,接送出入,小少爷大多数时候很省心。 谢玉帛拒绝王叔帮他洗澡的提议,强烈表示自己手没问题。 王坪也不坚持,小少爷平时自己洗澡也没问题。他跟着谢玉帛的时间最久,小少爷今天变聪明了,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照顾了这么久,多少也把他当自己孩子,王坪这一路上被叫了好几声“王叔”,句句都砸在他心坎上,好歹四五十岁的大人了,差点开着车哭了。 谢家十八年守护终于云开月明,小公子会回应人了。 卫生间。 浴缸放好了热水,水汽氤氲,谢玉帛站在镜子前,头回认真观察自己。 和上辈子也没多大差别。 冥冥之中自有缘分? 谢玉帛目光下移,尽量客观公正地审视了一下……咳咳,尺寸正常。 很好,早上没有给本国师丢脸。 他对早上那个人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他看不透的人。 算不出年龄身份、家住何处、家中几房妻妾。 当然,他发誓他对恩人闺房之事不感兴趣。 想不通的事,谢玉帛也不为难自己,他洗完澡,喝了牛奶,上床睡觉。 来到新世界的第一个夜晚,梦境还停留在过去。 谢玉帛睁开眼的那一瞬,右手还虚握着——在死前,他手里提着一把玉龙剑。 谢玉帛拢了拢手掌,安慰自己,等他有钱了,造一把新的,绝对不输那一柄,大梁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可究竟什么时候有钱呢? 上辈子他十九岁就攒了二十万两黄金,最后都捐了!捐给暴君灾后重建了! 这辈子王叔说他已经十八,却身无分文。 谢玉帛感到迫切,如果要通过算命赚钱,必然瞒不过家里人,不如先给他们透个底。 但又不能是全部,免得被当成妖怪。 他坐在床边,胡乱掐了一把手指,把表面功夫做足,然后出去吃早饭。 饭桌上,谢忱泊拿出一部新手机,递给谢玉帛:“之前没给你买手机,是哥哥考虑不周。” 谢忱泊怀疑是自己没给谢玉帛买,所以弟弟才会不设防接别人的手机。 谢玉帛吃惊:“这怎么好意思,我不能要。” 薛菁:“一家人说什么不好意思,小帛长大了,可以用手机了。” 谢忱泊:“这里面有专门开发的app,别担心不会用,你二哥从国外寄过来的,全部采用智能语音识别模式。” “当然,我参与了部分设计。”谢忱泊强调。 这部手机是开发给谢玉帛用的,那时候谢玉帛情况还很糟糕,谢家兄弟是抱着“教他个上百遍,总能学会”的念头设计的。 “你只需要发号施令就行。”谢忱泊教他用手机,“按一下开关,你就可以对它说,打电话给大哥。” 谢玉帛被迫一句一句跟读,比如“我要录像”、“我要听歌”、“播放新闻联播”…… 过于智能,大国师都有些懵了。 谢玉帛马上借口进洗手间,忧心忡忡对着手机道:“我二哥谢忱行明年会娶妻吗?” 手机:“……” 谢玉帛:“我大哥谢忱泊今天出门会被鸟屎砸吗?” 手机:“……” 还好,谢玉帛收起手机,本国师的饭碗没有全部被砸。 谢玉帛面带笑容从洗手间出来,薛菁和大儿子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小帛肯定是觉得手机好玩,又觉得自己十八岁了,不好意思在家长面前玩,迫不及待进洗手间摆弄了。 见谢忱泊要去上班,谢玉帛关切道:“现在天气晴朗,但黄昏时疾风骤雨,共打雷四十三次,大哥你记得带伞。” 谢忱泊十分感动,弟弟第一次关心他:“好。” 薛菁也笑了,不愧是她儿子,刚拿到手机就学以致用。 谢玉帛等了等,见谢忱泊还是往外面走,有些捉急:咋没人问他怎么知道的? 本国师算出来的!他们都不奇怪吗? 这让他怎么顺其自然地引出后面的话? 谢玉帛只好直接提:“哥,你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买符纸、罗盘……” 谢忱泊越听越不对,皱眉打断他:“你买这些做什么?” “算命。” 薛菁笑容一淡,给大儿子使了眼色,语重心长道:“小帛,你要相信科学,你看看你爸,昨天还跟我提要新开一个医药科技公司。” 谢玉帛解释:“我觉得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谢忱泊:“比如?” 谢玉帛笃定:“我知道晚上有雨。” 谢忱泊拿过谢玉帛手里的手机,按了一下,快速道:“天气预报。” 下一秒,机械女音播报:“龙潜市区今日下午五点有暴雨……” 谢玉帛:“……”嗯? 谢忱泊摸了摸弟弟的头:“你只是在洗手间不小心按到了天气预报,是手机在播报,不是神或者鬼悄悄告诉你。你刚清醒,不懂科学发展程度,但是不要说给人算命这种话了,谢家人不准迷信。以后肯定会有其他适合你的职业!” 薛菁:“阿忱你不要太严肃了,小帛还小,慢慢就懂了。” 谢玉帛睁大眼睛,小声逼逼:“可是我听说周年庆你花了一千块看吉日!” 谢忱泊想了一下:“那应该是酒店承包范围,找的一个收款名目。” 谢玉帛创业第一步——取得家人理解失败,盯着脚尖想:一切要从长计议,不可再贸然行动。 科学是什么老妖精! 他要学习!恶补! 谢忱泊教育完弟弟,西装革履地出门,正好一只鸟飞过,“哎——” 薛菁:“怎么又回来了?” 说完她看见大儿子的发梢,没忍住笑出声。 谢玉帛看着狼狈的哥哥,有些心虚。 对不起啊大哥,我忘了。 …… 今天周一,大国师要上学。 谢小公子眼盲,按理说应该要去特殊学校上学,但他又痴,基本告别学习。薛菁不舍得谢玉帛天天一个人在家里孤零零坐着,便在龙干三中捐了一栋实验楼,让小儿子入学,沾一沾同龄人的人气。 小公子一路跟读,现在已经高三。 薛菁昨晚旁敲侧击地问他,既然好了,要不要接受特殊教育,怕他听不懂高三的课。 谢玉帛表示自己可以。 他现在迫切想要了解这个世界,薛菁说高三可能是某些人一生中知识最丰富的时候,他就更要去读了。 谢玉帛坐在王叔的车上,觉得今早谢忱泊的反应有些奇怪。 他凝神探查了一下谢家,发现脑海一片空白。 他算不出来的东西,说明是和自己有关。 谢玉帛干脆问王叔:“以前家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王坪方才亲眼目睹了过程,明白谢玉帛要问什么,便悉数告知。 原来,薛菁现在身体弱,就是吃了迷信的亏。她生完谢玉帛,身体不怎么好,特别是是谢玉帛又跟一般小孩不一样。 谢玉帛的奶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是薛菁怀孕期间冲撞鬼神,弄了一堆符灰给她吃。 当时谢建明长期不在家,薛菁看见小儿子这样,医生都治不了,精神越发差,就有点病急乱投医,信了婆婆的话,吃了很多无厘头的偏方,越吃身体越差。期间谢玉帛的奶奶还骚操作频出,有次把母子两都折腾进了医院,差点断送两条命。 从医院醒来,薛菁抱着虚弱的小儿子,一下子清醒了。 不管她儿子是什么样,她都要好好养大,不能因为愚昧无知害了他。 谢建明从外地赶回来,对他娘的固执也很愤懑无奈,就把老婆孩子接到身边,禁止她们见面。前几年,谢玉帛奶奶病逝,但是薛菁的身体是一直差下去了。 迷信在谢家是禁忌。 谢玉帛抿了抿唇,在他确实能帮到谢家之前,他首先应该尊重他们的伤痛。 钱依然要赚的,只是得瞒着。谋生就要早出晚归,他得找个幌子。 什么借口才会让人觉得一个盲人在正经工作呢? 谢玉帛看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商店招牌,倏地眼睛一亮。 啧,盲人按摩! 王坪说完,想起今早谢总第一次对小公子不假辞色,怕谢玉帛心情不好,也语重心长地劝了一句,“大少也是关心你,你和夫人那时差点……迷信要不得——” “停车!”谢玉帛突然叫到。 王坪以为小公子恼了,脑袋有些懵,手上却因为谢玉帛果决严厉的命令迅速刹车。 下一刻,惊魂陡现。 一辆醉驾跑车以巅峰时速从侧边横扫而过,装上隔离栏,在空中翻了几番,正好砸在王坪车前,烟尘四起,轰声震天。 王坪傻了,条件反射去看小公子。 别说跑车是在司机视觉盲区,就算察觉了也躲避不急,小少爷眼瞎,是怎么看见的 谢玉帛闭着眼,本国师又来不及装个样子! 第4章 王坪报警之后,就处于断片的状态,仿佛没有了指令就不会行动,一方面是劫后余生,一方面是所经之事超出认知。 他刚才还劝小公子什么来着?不要迷信? 寄希望于虚无缥缈之物是迷信,可是小公子的能力是实打实的! 神都来救你了,还能叫迷信吗? 谢玉帛:“王叔,你还好吗?” 王坪楞了一下,小公子跟没事人似的,但是他却不能再把他当一般人。一般人谁能一力阻止一场人祸后,还能像谢玉帛那样镇定? 好歹开了二十年车,王坪稍整心神,便重新摸到方向盘,他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把小公子准时送到学校。 在王坪车后头,一辆奥迪车主骂骂咧咧,问候突然刹车的前车司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闪了舌头。 如果刚才前车继续开……不是它被跑车撞,就是自己被跑车撞,说不定还是连撞两车! 看着那辆撞成烂饼的跑车,奥迪车主手脚发凉,心跳加快。 神预判!神车技!神运气! 他迫不及待想查看行车记录仪,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 待驶离车祸现场,谢玉帛才道:“这件事就不要让家里人知道了,免得他们担心。” 王坪:“我会处理好。” 搁昨天,王坪根本不敢想象有一天小公子会有秘密隐瞒家人,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帮他圆谎。 谢玉帛笑眯眯:“迷信确实不好。” 王坪尴尬一笑。 谢玉帛道:“除了我,其他一百人里面,九十九个是骗子。王叔,你可不能因为今天这事,盲目迷信。等我开业了,找我就好。” 王坪一听就明白了,谢玉帛只是暂时对家里妥协,他还是想给人算命。 “小少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帮我保密?” 谢玉帛笑逐颜开,王叔不说,他在外面干什么,就没人告诉家里了。 “我打算开一家盲人按摩店,但是我手上没钱——” 王坪马上道:“我——” “你的私房钱?不行。” 王坪讪讪一笑,得了,活到这个岁数,私房钱都让小辈知道了。 谢玉帛:“我先从学徒做起,这样比较可信。今天中午放学,我们就去找找。以后我出去,都是去学按摩了。” 王坪惊呼:“少爷连书包都没自己背过,怎么能给别人按摩?大少也不会同意的。大少工资却开得高,这些年也偷偷攒了点,咱还是自己当老板吧。” 甚至都不用他的私房钱,谢总会直接给谢玉帛开一间高级会所。 谢玉帛摆摆手:“又不是真学,我就打个幌子,因此要找一个信得过的老板,千万不能被我哥策反。” 学校快到了,谢玉帛抓紧安排:“你一会儿帮我去买几样东西,就你们平时搞迷信的那一套工具,多多益善。” 王坪:“好,我待会儿就去买。” 谢玉帛想了下,又道:“前十八年我都没学进任何东西,我想最快时间了解这个世界,要看什么书?” 王坪惊了:“看?” 谢玉帛紧急圆回来:“大哥说,手机里有什么扫描的,照一下书,就能帮我读出来。” “嗯……《百科全书》《世界史》《科学进程》?” 王坪有个女儿,他飞快地想了一下女儿平日里的样子,觉得还得加上九年义务教育课本,以及《当代流行语注解》。 “都买,都买,特别是那个科学,多买点!”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咳咳,就是这个钱,叔,先欠着行不行?” 王坪严肃道:“给孩子买书,是长辈的义务。” 他女儿从小文化课稀烂,看书三分钟就打瞌睡,从来不央着爸爸买书。 因此,王坪还没有踏进过书店,享受给孩子挑书的成就感,他有些激动,恨不得一脚油门到书店。 谢玉帛迷惑不解,王叔好像有点上头? 说起来,这并不是大国师第一次上学,他上过一年太学,不知道为什么,连续离职三任夫子。 难道他们都怕本国师看出他们妻管严? 谢玉帛常年稳坐教室靠窗最后一排,单人桌,形同隐形。 他生得出色,刚开始还会有女同学盯着他看,但是三年下来也不新鲜了,课间偶尔欣赏一眼解解压。 这是一所不错的高中,十余年教育,使大多数学生具备年少而美丽的世界观,因此,谢玉帛并没有受到什么欺凌,他就是个树在角落的花瓶,大家都知道打碎花瓶要赔钱。 新老师都会被告知,单桌的那位学生是谢氏的小公子,不要点他回答问题,不用参加考试,最好也不要搭话,眼神关照就好。 王坪一向时间捏得很准,六点五十准时把谢玉帛送到座位上。今天路上耽搁,晚了五分钟,谢玉帛在门口就听见了两个男同学探头探脑的讨论。 “五十五了?谢玉帛今天不来了?” “可能是,他要么五十分到,超过这个时间就是请假了。” “你说我现在坐到他座位上怎么样?今天新的历史老师来,我假装谢玉帛,是不是就能混过去睡一节课?”刘飞打了个呵欠,昨晚他一不小心游戏通宵,真要命。 “卧槽,你这么一说……”以那个男生为中心的小团体,不约而同,虎视眈眈地看向谢玉帛的座位,仿佛那是什么vip贵宾席人间天堂。 “操,能让我上课在那里公开睡一觉,我愿意献出我的零花钱!”刘飞说着,余光看见谢玉帛出现在门口,顿时遗憾。 谢玉帛动了动鼻子,本国师闻到了人傻钱多的气息。 刘飞认命地掐了一把大腿,把自己痛得龇牙咧嘴保持清醒。 谁上课睡觉被科任老师点名报给班主任,就等着叫家长吧。 “零花钱?” 一道完全陌生的声音响起,少年感十足,刘飞忍不住追寻源头,一抬头看见是谢玉帛,表情仿佛见了鬼。 “是、是你……” 谢玉帛:“可以卖。” 鸦雀无声。 半晌,有人道:“原来你会说话啊?” 二班的学生都以为他是严重自闭症,不爱与人交流,见谢玉帛说话,便以为他康复有效,反倒没有谢家人吃惊。 自闭症说话,比傻子变聪明,常见多了。 青春期的男生总喜欢做一些无伤大雅的叛逆,公然当着老师的面睡觉是多么大的诱惑。 当即有人竞价:“五十。” 刘飞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塞进谢玉帛手里,然后火速转移座位,“是兄弟就别跟我抢!” 今天早读班主任不来,完美。刘飞在谢玉帛位置上趴下,发现这个座位还跟他们不一样,趴着睡觉特别舒服。一百一次,赚了。 谢玉帛第一次摸到纸币,指腹在上头摩挲了下,刘飞的同桌不由道:“是一百块。” 谢玉帛点点头,他对面额没有概念,刘飞给了他便接,把钞票规规整整折成对半,揣进兜里。 本国师真会赚钱。 二班是文科班,成绩排名年段垫底,第一节 就是历史,此时期中考刚过,纪律松散,许多人双眼无神,勉强撑着眼皮听课。 新来的历史老师叫周蔷,没有经验,敲了好几下黑板,全班依然死气沉沉,只好把注意力放在愿意听课的学生身上。 比如第一排那颗水灵灵大白菜似的男孩子,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全班就数他脊背最直,眼睛最亮。 孺子可教! 周蔷眼神慈爱地看着谢玉帛,“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周蔷明显感觉到这一刻,班里的气氛突然变了,昏昏欲睡的人竖起耳朵。 谢玉帛想自己收了钱,得敬业:“刘飞。” “刘飞,很好,你把这一段读一下,大声点,给大家醒醒神。”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看谢玉帛,又看看睡着的刘飞,精神抖擞。 让你大摇大摆睡觉!露馅了吧! 老师点谁不好,点谢玉帛,他是个瞎子啊! 周蔷感觉到这一刻,除了角落里睡觉的谢家小公子,所有人都清醒了,她猜想刘飞在班里的人气应当很高。 谢玉帛在四十道目光中,淡定的站起来,声音清脆流畅:“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等着看好戏的同学:“……?” 嗯?谢玉帛他、他不是个瞎子吗? 现在读书的,到底是刘飞,还是谢玉帛? 谢玉帛朗读完毕,达到了周蔷的“唤醒全班”的目标,老师很满意。 “刘飞同学请坐。” 又好看,又听话,读书又认真,周蔷觉得这是上天给她安排的小天使。 谢玉帛站着,秉承不懂就问的精神,道:“学生有个地方不懂。” 周蔷微笑:“你说。” 谢玉帛皱眉道:“汉武帝是谁?” 看起来也没有比暴君优秀,这就千古一帝了,还杀儿子?起码暴君没有儿子可以杀。 周蔷:“……” 说好的好学生呢?你上个历史老师是谁?是谁?? 谢玉帛无视老师的眼神,皱着眉想,按照史书来看,暴君这种的,八成能名留青史,真是气死本国师了! 周蔷简单解释了一下汉武帝生平,着重说他的雄才伟略,谢玉帛越听越不开心,气鼓鼓坐下去。 哼,暴君把本国师关起来这种事,看样子也没有史书会写了! 谢玉帛气了一会儿,又眼含期待地问历史老师:“一个人他在古时候天灾时,捐了二十万两黄金,能上教科书吗?” 哪怕跟在暴君生平下面的小字部分呢? 周蔷:“……”想辞职。 第5章 一下课,谢玉帛身边就围了几个人,不可置信道:“谢玉帛,你眼睛也好了?” 谢玉帛摇摇头。 “那你怎么……” 大国师微微一笑,骗小孩道:“我都会背。” 二班同学纷纷吸气,“你好厉害!” 两节历史课过后,刘飞被叫醒,人还很懵,周围人七手八脚地给他科普课上发生的事。 “有这种事?”刘飞惊讶,随即摸了摸口袋,找到谢玉帛商量,“我有一个长期稳定的交易……” 谢玉帛:“不要。” 刘飞噎住,也是,谢家多有钱,他被谢玉帛一时的爽快迷惑住了。 “黑发不知勤学早。”谢玉帛失望地瞧了小年轻一眼,“我早上答应你,是因为你两天没睡,需要休息。” 刘飞本来听前一句话还不以为意,听到谢玉帛点破他通宵两天,忽然感觉一阵心悸。 早读的时候,他是不是心跳有点快,呼吸不太畅? 刘飞思维跳跃,被自己吓到腿软,他熬夜很小心,连同一屋檐下的父母都不知道。 他父母很严厉,刘飞不敢在上课睡觉,会被叫家长,那样会同步暴露他通宵的事。 刘飞一下子抓住谢玉帛的手腕,搭在了自己脉搏上,惶急道:“快,帮我把把脉,我心跳正常吗?” 他笃定谢玉帛久病成良医,隔着一米都听见他心跳不规律了! 谢玉帛有些无语收回手:“别想太多。” 刘飞放心了,医生态度越差,说明病人身体越好! 他看见谢玉帛拿著书包要回座位,细白的手指被肩带勒住,看起来就很重,狗腿地接过,“我帮您拿,小心看路,啊不,小心脚下!” …… 中午王坪来接谢玉帛放学时,后备箱塞满了书籍,他一早上跑了六家最大的书店,红光满面步态稳重。连锁书店的导购结合他开的豪车,以为是老板暗访,贴心地介绍各种启蒙书。 这本小少爷需要!这本也需要! 王坪皱眉,书店怎么不配购物车呢? 买完书,他又去买了算命工具,这个不太好买,他开车出城绕了一圈才买齐。 谢玉帛一上车就看见后座放着一堆黄色符纸,他升上车里的挡板,拿了一叠符纸,沾墨画符,动作行云流水。 这玩意兜里得随时备着一捆,有事拿出来现用。 大国师没有和同行交流过怎么画符,不过他写得一手独门狂草,字和字叠在一起,内容不重要,看不懂就对了。 他一连画了二十张,画累了,等符纸吹干之后,叠起来随身携带。 不夸张地说,这些是他的保命符,保证他动灵力不被天道发现。 王坪和薛菁汇报了谢玉帛今天的上学情况,说他在学校和同学相处得很好,放学还有人帮忙拎书包。 薛菁高兴道:“我们小帛也交朋友了真好。” 王坪道:“中午少爷说要请同学吃饭。” “好好好,你带他们去好点的地方的吃,账单发给阿忱,小帛第一次请客,不要小气。” “好的,夫人。” 王坪一头汗地挂断电话,这个对谢家忠诚了二十年的男人,说谎对他来说不亚于犯罪。 谢玉帛笑眯眯地把一百块钱递给王坪:“先还一百。” “不用——” 今天王坪买书消费了五位数,因为全是精装版。 谢玉帛:“我很快就会赚回来的。” 谢玉帛着急找盲人按摩店,午饭就在车上吃了。这个城市盲人按摩店不多,还要找靠谱的老板合作,就更稀有了,谢玉帛思考之后,把范围扩大到普通按摩店。 连着进了两家暗地里经营不正当生意的按摩店,还被当成人傻钱多的富二代,谢玉帛还没怎么样,王坪脸都青了。 王坪:“少爷,下午还有课,不然咱们下次再找?” 王坪老脸羞愧,他跟过一段时间谢总,负责市内接送他谈生意。 跟着谢总都没进过风月场合,今天他居然带着不谙世事的小少爷进了两家!小少爷金贵,才高三,事不过三,再来一次他以死谢罪得了。 下回他顶着被老婆殴打的风险,先去把按摩店都摸一遍底,再带小少爷去! 谢玉帛:“王叔,再去最后一家。” 学校附近的也就这些了,远一点的等周末再去。 王坪咬咬牙:“行。” 这是一家外表不怎么起眼的按摩店,招牌老旧,墙壁发黄,以前可能聘用过盲人,现在更新换代,直接把广告上的盲人二字涂掉了,总之装修非常不走心。 谢玉帛走进去,感觉到一阵阴气,他忽略这股异常,打量里面的陈设。 迎面的墙壁上,洋洋洒洒地写着这家按摩馆的发迹史,什么百年老字号,什么祖传七代,什么某某领导来过。 陈设也很齐全,就是旧了些,最直接的一点就是,没客人。 谢玉帛一进来,就被递上一杯热茶,“客人这边请。” 谢玉帛直接道:“谢谢,老板在吗?” “老板啊?”前台扯着嗓子喊道,“有人找。” 不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胖胖的,很有富态的长相,却眼底青黑,似乎被杂事困恼了很久。 “你有事?” 谢玉帛恭敬地问道:“我来是想问问,您这边还收学徒吗?我看您门口以前还写着盲人按摩项目。” 王付杨这才仔细打量谢玉帛,盯着他无神的眼睛看了会儿,恍然大悟。 他也是见过世面的,能看出谢玉帛身上的衣服都是大牌,旁边站着的中年人估计是司机之类。 什么情况,富家公子出来体验生活?盲人按摩是盲人的一条出路,对于富二代却不然。 王付杨觉得这个年轻人长得贵气,又有礼貌,如果是以前他就让他来玩玩。 可是现在…… 王付杨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收,是我们店快倒闭了。” 谢玉帛面露同情。 王付杨喝了口茶,伤春悲秋:“想当年我们王家按摩,谁人不知,管你是风湿痛筋骨痛腰痛腿痛,按到病除!不预约你就得排队,生意好到这栋楼都盘下来了,下面当门面,上面住人。我爹把它传给我的时候,风头无两,这才几年就……” 经营不善,客人越老越少,这个月甚至没开张。 毕竟是祖传产业,世代心血,王付杨舍不得关店,亏本挣扎了两年,到今天这个地步,不得不关了。 谢玉帛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尽管王坪急得不断看表,他依然一副淡定从容的倾听模样。 王付杨大受感动,滔滔不绝讲祖辈创业故事,他都要关店了,跟垂暮之人回忆过去一样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讲。 “我小姑,双眼全盲,我爷爷就专门创了一套盲人按摩手法教给她,让她以后都吃得上饭!不过你来得晚一些,我小姑前几年走了,这手法没人能教你。” 谢玉帛叹气:“那真是遗憾。” 王付杨:“相逢即是缘,今天你来了,我就给展示一下我们王家按摩的手法,小兄弟,我轻易不出手,这回不收你钱。” 谢玉帛为难道:“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让王叔来行不行?” 王付杨:“他也姓王?三百年前是一家,没问题。” 王坪搞不懂小少爷这一回想干什么,那王老板讲了半小时发家史,已经快一点半了。 谢玉帛示意王叔跟着老板进去。 大堂后面是一个个隔间,风格古色古香,王坪脱了衣服躺上去,让王老板给他按摩。 大概过了三分钟,王坪忍不住道:“王老板,屋里怎么这么冷?” 王付杨颓然地放开手,“你也觉得冷。” 谢玉帛插嘴:“我觉得还行?” 王付杨见他一派天真,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他原因,怕吓到小朋友。 他打了个哈哈:“床上有另外的冷气。” 谢玉帛揭穿道:“其实是你这里出了问题,无论春夏秋冬,每一个客人一脱衣服,就会感到一阵阴寒,脊背发凉,跟鬼上身了似的,这也是你这里没客人的原因。” 他看着老板惊惧的神色,一针见血:“或许,问题还不止这些。” 王付杨半晌不能言语,他这两年请了不少和尚道士,阴寒之象反而越来越重,直到今天他打断放弃。 他眼里迸出光亮的神采,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王家按摩馆就是他的命! “对对对,不止这些,我怕说出来你害怕。”王付杨想请谢玉帛去楼上看看,但是又怕这少年扛不住,有些犹豫。 谢玉帛:“王叔,你去车里等我,我马上出来。” 王坪断然拒绝:“不行。” “好吧。那你就跟我上去一块看看。”谢玉帛转向楼梯。 王付杨顿时跑前面引路,不得了了,连其他问题出在楼上都知道。 按摩店楼上更阴,除了老板,其他人都不上来。王坪警惕地瞪着王付扬,一副随时准备扛小少爷出去的样子。 王坪打开门,明明是很轻微的动作,屋里却一阵风动,物体摇摆撞动发出咔嚓声。 谢玉帛把目光投向供桌,这家老按摩馆是世代经营的,因此楼上供奉着祖先的牌位,墙上挂着照片生平简介,传承意味十足。 王坪站在谢玉帛身边,目眦尽裂:“又动了!又动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上照片,冷汗顿冒。 只见照片框哐哐砸墙,照片中的每一双眼睛似乎都有了生力,阴森森地散发幽暗的目光,随人游弋,如漩涡般。牌位前后摆动叮当互撞,仿佛有人在牌位间穿梭来回。 王老板从一开始的震惊害怕,到如今对眼前景象十分麻木。 做法也没用,难道还能把祖先都赶出去?说实话他不敢,这栋楼本就是墙上那几人买的产权。 动静扩大到整层楼,室内温度越来越低,伴着若有若无的鬼泣悲嚎。 谢玉帛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逛了两步,一出手将其贴在了一个牌位上。 诡异的动静瞬间消失,窗户透进的阳光也温暖起来。 王老板从麻木中惊醒,感觉一下子回到两年前一般。 谢玉帛贴的正是他亲爹的牌位,王老板有些紧张,暗示道:“我还挺孝顺的。” 绝对没有做出不孝举动,让亲爹魂魄不得安宁以致逗留不走。 “这样就可以了么?” 谢玉帛道:“治标不治本。”他直觉这桩事还真跟孝顺的王付扬脱离不了关系,原因还需查探。 王付扬:“那要如何?你要是帮我,王家按摩馆能重开,我,我把它分一半给你!” 谢玉帛:“我得走了。” 王付扬想上前抱住他的大腿,欲哭无泪,怎么就走了。 谢玉帛解释道:“要上课了,我晚上再来。” 已经吓得完全忘记上课这回事的王坪:“……” 真是难为小公子还记得。 王付扬依依不舍地送谢玉帛,目光眷恋,仿佛谢玉帛才是他爹,“你可一定要来啊!” “嗯。” 某商务西餐厅。 谢忱泊邀请商言戈吃午餐,顺便答谢周年庆当日的帮忙。 商家主要在首都发展,最近才来本市投资,都是青年精英,谢忱泊有些相见恨晚。 你来我往几句话,就敲定了初步合作意向,谢大哥心情美妙,突然收到了五条手机定位记录。 害小帛跳楼的人还没有找到,谢忱泊不放心,特意把谢玉帛手机里的定位防护级别开到最高,除了家里和学校那条路线,其他异常移动,有一处是一处,全都发到他手机里。 谢忱泊一看五条消息,笑容一顿,差点提不上气。 五个地方,一个不知名的按摩店,另外四家都是会所!其中三家是谢忱泊有耳闻的桃色场合! 小帛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今天不上课吗?王坪在干什么? 想到弟弟的美貌,谢忱泊感到一阵忧心。 商言戈随口问:“怎么了,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谢忱泊一时口快:“小帛去会所了!” 他站起来,打电话给王坪,对方说小帛吃完午饭要去上课了,语气明显很虚。 谢忱泊不放心:“抱歉,商总,有事先失陪。” 商言戈:“我开车送你。”他说完这句话,才反应过来自己急切的语气,莫名其妙,谢忱泊去找弟弟,他跟着做什么? 他很快把这归结于合作前释放善意。 嗯,商人天性。 “好,就在附近。” “嗯。”商言戈不走心地应了句,步履很快,表情凝重,仿若捉奸。 谢忱泊上车之后,突然不解,为什么商言戈摆出的样子,比他还封建大家长? 到底是谁的弟弟? 第6章 王坪一出门感受到金秋和煦的阳光,感动地差点拥抱大地。 车刚起步,他看见隔壁有卖热饮的,便对谢玉帛道:“少爷,我去给你买杯热牛奶。” 他们少爷出了大力气镇鬼,需要补充一点蛋白质和热量。 “谢谢王叔。”谢玉帛在后备箱挑了一本科技应用史,如饥似渴地汲取新知识。 他的算命生意初见眉目,必须抓紧时间了解科学,免得砸自己招牌。 谢玉帛看着看着,就有些着迷,科学这妖精着实牛逼! 能上天能下海,提升全人类的福祉。比起他只能改变某个人一小段命运,科学是真的伟大。 谢玉帛啧啧称奇,他记忆力没有过目不忘那么夸张,但是看书速度极快,一页接着一页,仿佛坐在爸爸车后座翻连环画的小孩子,对世界充满好奇。 冰箱好像在家里见过,空调洗衣机也见过。 飞机不错,想买。 游艇不错,想买。 航母不错,想…… 谢玉帛从书里一抬头,猛地看见左边逆向道路上,使过一辆陌生车牌号的黑色四轮,而副驾上,竟然是他哥,一脸来抓弟弟翘课的模样! 谢玉帛连忙从兜里拿出一张符,探出身贴在前挡风玻璃上。 一点障眼法,可以把车变得大隐于市,能看见形,却分不清。 谢玉帛很有自信。 一分钟后,黑色四轮径直停在了他面前的车位。 嗯?瞎猫碰到死耗子 这位臭司机,本国师记住你了。 车转过弯道,谢忱泊四处张望,“咦,定位就是这里,我怎么没看见小帛的车” 商言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简洁地提供帮助:“后面那辆。” 谢忱泊再认真定睛一看,车牌号对了。奇怪,他刚才是瞎了么? 谢玉帛觉得他哥不能看见时,车门打开,一双西装裤包裹的长腿出现,再接着,他哥谢忱泊的脸骤然清晰! 隔着防弹玻璃,都能看见他哥脸色不善,他混成国师之后,除了暴君,还没有对他凶的。 怎么办呢,大哥看起来有点凶。 电光石火之间,谢玉帛把后座的迷信道具都扔到前座,然后咔嚓一声,关闭天眼,谁都不看。 哦豁,这样就看不见大哥的脸色了。 掩耳盗铃式装瞎躲哥。 王坪捧着两杯热牛奶回来,在车外与谢总狭路相逢,惊得牛奶都洒出来了。 司机靠近,车门自动解锁,谢忱泊沉着脸,一口气拉开后座的车门,“小帛,你……” 他面上凶,声音却十足温和,不过是趁弟弟看不见,用表情假装自己是一个严厉的大哥罢了。 某国师歪打正着。 谢忱泊一低头,看见穿校服的弟弟正在艰难地使用手机拍照阅读功能,乖巧地看一本科普读物。 好巧,科普内容正是卫星定位技术。 谢忱泊一阵尴尬,摸了摸鼻子,“你今天怎么去了那么多地方?” 谢玉帛乌黑纤长的睫毛缓慢眨了眨,从书本里抬起头,小声:“我同学开始讨论大学专业了。” 谢忱泊捂住心脏。 “哥哥说不能算命,我想去学盲人按摩。”谢玉帛垂下薄薄的眼皮,语气坚定,“我想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谢玉帛背出《科技应用史》前言里,编者对广大青少年的寄语。 谢大哥受到暴击,是了,他忘记他弟弟情况特殊。他觉得凭谢家的地位,完全可以给弟弟富足的生活,却忘记谢玉帛也是七尺男儿。 他第一反应是极力反对,盲人按摩这种粗活,怎么适合他娇贵的弟弟。可是现在,谢忱泊张了张口,喉咙微紧,哑然无言。 他已经反对谢玉帛算命了,再反对他学按摩,岂不是太打击弟弟的自尊了? “所以你就自己出来找按摩馆了?”谢忱泊猜测,“这外面太乱了,我帮你找。” 谢玉帛指尖捻著书页:“我想自己找师傅。” 谢忱泊没一秒又妥协了,反正他可以暗中把关。 王坪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谢玉帛三两拨千金,说服了大少爷。 谢忱泊警告地看了一眼王坪:“不要带少爷去危险的地方。” 王坪点头如捣蒜,明明是小公子带他去危险的地方。 “你去上课吧,我公司还有事。” “哥哥再见。” …… 商言戈没下车,他给自己的定义是送谢忱泊过来的司机,人家的家务事,他围观可能会让小公子伤自尊。 再者,他需要理一理他突然跟过来的原因。 商言戈一边指节敲着方向盘反省,一边觉得胸闷,降下车窗透气。 只是透气而已——不是为了正大光明听那边兄弟的谈话。 谢玉帛半个身子都隐在车厢里,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小节校服袖边。 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地图软件显示附近五家按摩店的地址。 嗯……间隔距离绝对来不及深入光顾,顶多说几句话。 商总在此刻显现了极高的侦探水准。 当他听到谢忱泊同意谢玉帛当学徒时,眉心紧紧拧了起来。 推拿需要力气,不适合小公子,他十指不沾阳春水,干不了粗活。 洗手间里鲜血淋漓的手指浮现眼前,熟悉的暴躁感升腾而起。 商言戈握紧方向盘,手背青筋绷紧。 车门响动,商言戈掩去眼里一团乱麻的情绪。 谢忱泊爬上车,一改谈生意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像一只战败的狮子,“我居然答应小帛学盲人按摩。” 商言戈淡淡评价:“学徒很累,你不该答应他。” 谢忱泊隐隐听出了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他真的努力过了。 …… 下午五点,天空果然开始转阴,高中五点半放学,王坪早早地等在校门口接人。 暴雨之前,电闪雷鸣,第一声惊雷炸响时,王坪福至心灵,默默计数。 一、二、三…… 四十三! 乌云依然浓重,王坪屏住呼吸,静待下一次雷鸣。 天气现象千变万化,蝴蝶煽动翅膀,就可能改变一次气候。 小少爷说一共四十三次,王坪觉得不太可能。 但雷公仿佛赶着下班回家吃饭似的,一下子偃旗息鼓,竟一声也无了。 神了!和小公子算得分毫不差! 放学铃声振动,暴雨停止。 王坪接受了一番心灵上的暴雨洗礼,脚步更加平稳。 他逆行到教室门口,接到乖乖等他的小少爷。 “先去找王老板。” 暴雨让整个城市有轻微的积水,一辆辆车驶过时,前后轮划开白浪般的水花,偶尔还会溅到商户门口。 王付杨搬着小板凳,眼巴巴盼了一个下午,过来一辆豪车他伸长脖子看一下,心情起起落落,在小神仙到底来不来中差点精分。 又一辆车稳稳地停在门口,看清车牌号,王付杨拍拍屁股一跃而起。 小神仙来了! 他拿起一旁的伞,撑开,等谢玉帛从车里出来,他便把伞撑到谢玉帛头顶,防止他被绿化树滴下来的雨水打湿。 王坪自愧不如。 员工都让王付杨赶回家休息了,他递上一杯热茶,“您先坐会儿,喝个茶,不急,不急。” 谢玉帛看他急得都快跺脚了,示意他坐下。 “什么时候开始的?” 王付杨伤心道:“我一接手后就这样了,有两年吧,起初还不太严重。” 他爹没有推拿天分,王付杨是他爷爷亲手教的,还夸他青出于蓝,谁知道他混得比他老爹还不如呢。 谢玉帛:“也就是说,令尊死后,这事才出现的?” 王付杨小声道:“我觉得我爹应该不会跟我过不去。” “没错,也可能是你跟他过不去。”谢玉帛安慰王付杨。 “冒昧一问,令尊是怎么去世的?” 说到这,王付杨脸上闪过愤恨,“两年前的一天,我爸出门买烟,刚过马路,就看见有人当街家暴,我爸劝了两句,谁知道那人还带刀——” 谢玉帛追问:“凶手判死刑了么?” “他捅完人,慌慌张张冲上马路,被撞死了。” 谢玉帛沉吟了下,光是被杀的怨恨,不足以兴风动宅,“令尊和凶手以前可有积怨?” 王付杨顿了一下:“我是听说,听说那人渣年轻时看上我妈,还纠缠过,后来我父母结婚,就识趣消失了。不管怎么说,杀人犯就是杀人犯。” 谢玉帛上楼,把牌位上的黄符撕下,他中午便察觉与他的灵力冲撞的有两股阴气。其中一个带着怨气和善意,前者在楼上供桌敲敲打打,只对王付扬发作。另一个是被裹挟而来的,恶念极重,在楼下的推拿室兴风作浪,无差别赶客。 善意的怨气和罪孽的恶念,本应水火不容,它们却根本分不开,好像被禁锢在某个容器里很久,长在了一起。 “如果我没料错,令尊应该是火化的,骨灰葬在墓园,和令慈比邻。” 王付杨:“啊,对。”但是,这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据我所知,火葬场一般情况下不会清炉,火化之后,象征意义地返还部分灰烬,这其中可能包含上一位死者的骨灰。” 这是大国师下午偷偷查的信息,干这一行要博古通今才行,他得抓紧看书。 谢玉帛居高临下看着王付杨:“你可知,令尊的前一位是谁?” 王付杨像被雷击中了似的,联系谢玉帛方才的问话,他结巴道:“那个杀、杀人犯?” 同一天去世,可能性很大。 谁说火化遗体不用做功课,一不小心就和仇人缠缠绵绵。 谢玉帛问了凶手的姓名八字,点了点头。 王付杨哑口无言,所以,他爸的骨灰里面,是掺了杀人犯的? 他还用一个开过光的瓷坛子,把两人严严实实地密封在一起? 然后还把觊觎他妈的人渣和他妈比邻而葬? 卧槽!是个人都咽不下这口气!难道做鬼都不放过他这个不孝子! 王付杨赏了自己一大耳刮子,跪在他爸牌位前,痛哭流涕,“对不起,爸。” 他看向谢玉帛:“那现在怎么办?” 谢玉帛真诚建议:“把骨灰洒海里。” 第7章 把骨灰扬海里,让海浪奔涌稀释,天涯海角永不相逢。 王付杨闻言跪在他爹灵位前不敢起来,他想象了一下,自己蹲在太平洋边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黑伞一把骨灰,觉得自己可能会忍不住跳海。 王付杨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我这么胖,能不能沉下去。” 太假了,连王坪都看出他在卖惨。 谢玉帛是做了功课的,他歪着头:“现在不是有海葬这个说法么?” 王付杨:“有是有,但是中途改变不好吧?我妈临终前,我爸答应要跟她墓穴相连。小公子,你有没有其他办法,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谢玉帛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两张符出来,他像王付杨借了支水笔,在上面写上杀人犯的名字,随意潦草地像小学生涂鸦。 王老板蹲在谢玉帛身边,见缝插针地夸道:“字体飘逸,龙飞凤舞,真乃神人也!” 谢玉帛勾起嘴角,眼角都弯起来,得意道:“那当然,我是跟着暴——” “没什么。” 王坪将信将疑地伸脖子一瞧,他家小少爷以前哪里写过字?能好看到哪里去? 只见黄符上的字确实很飘逸,简而言之,丑到看不懂。 王坪一边唾弃王付杨不要脸,随之想到小公子是因为看不见,才写不出好看的字,顿时心脏都疼了。 如果他们小公子双眼正常,那写出来的字必然横平竖直铁画银钩! 为了避免小公子怀疑自己,王坪立刻跟随王付杨道:“张旭怀素之风!” 谢玉帛听不太懂,但是他坚信王叔是在夸自己。 他径直下了楼,在推拿室点燃了一张。 跃跃火光中,仿佛有恶鬼在撕扯挣扎,带着火光在墙壁投下的影子也扭曲丑陋。 当黄符余一地灰烬时,推拿室里终年不散的阴气随着一阵风消散。 谢玉帛把剩下的一张交给王付杨:“方才是治标,你把骨灰坛打开,让此符点燃,放进去烧完,恶念便无从生起,这才治本。” “放心,此符写了凶手的姓名,与令尊无碍。完毕之后,你把里面异物捡出扔掉,重新封好下葬。” “好、好!谢谢小公子。”王付杨十分上道,“小公子用了三张符,符纸有价恩无价,从今以后,小公子就是这家按摩馆的另一个老板了!我晚上找找小姑留下的视频,一定找到盲人按摩的精华资料给您学习。” 谢玉帛慢慢“哦”了一声,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学。不过资料拿着有备无患。 “谢谢。” 王付杨又道:“明天我就去制造一块新招牌,就叫‘王谢推拿馆’,怎么样?” 谢玉帛:“不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王老板实在不必分我家当,只要教我一门谋生手艺,顺便帮我遮掩行程便可。” 一张符纸均价不到五分,一毛五换项投资,大国师都不好意思。 “小公子真是文化人!你救了我们王家两代人,就是我爷爷在世也不会反对,这样,名字先不改,分账,分账总行了。” 谢玉帛推脱不过,便接受了,有钱入账他还是很开心的。 翌日一早,王付杨严肃地在他老爹目前磕了三个头,然后又去他妈前又磕了三个。 然后取出骨灰坛,把符纸点燃放了进去,火焰跳跃,仿佛裹挟着什么噼里啪啦焚化。 过了一会儿,坛子里出现了黑色的凝块,好像是符灰包着凶手的骨灰同归于烬。他拿个筛子,把他爸的骨灰筛到新的骨灰盒里,一想到杀人犯的嘴脸,气得他连筛了三次。 那些黑色凝块则是被他扔到了几公里外的垃圾桶。 当晚他回到按摩馆,心情沉重地上了二楼,原本在房间里敲敲打打的东西慢慢离开,一切归于平静。 王付杨倚在门口,感觉到自己后脑勺被敲了下,就像多年前他不写作业,他爸敲在他脑袋上的力道。 “对不起啊爸爸,你来了这么久,儿子都没办法领悟您的意思,当初应该听您的话好好读书。” 有了妻儿之后,王付杨就很少哭了,他抹了抹停不住的眼泪。 谢公子说人死魂散,二楼的只是他爸留下的怨气,不要不舍得,送走它才是圆满。 …… 话分两头,谢玉帛这边从按摩馆一回家,一进门,他妈他爸他哥都坐在餐桌边等他开饭。 谢玉帛大致懂了,他哥在他这里走不过三招,回家搬救兵了。 “小帛,哥哥说你要去学按摩?”薛菁目光慈爱。 “会不会太累了?影响正常学业。”谢建明皱着眉。 谢忱泊咳了一声,小帛哪里来的学业。 谢建明迅速改口:“影响晚上休息。” 谢玉帛认真捏造事实:“爸,妈,大哥。我下午放学后在王老板那里呆了一会儿,王老板人很好很稳重,他说要把他小姑的盲人按摩手法传授给我。我以后会像大哥学习,努力创造自己的人生价值。” 正在喝鸡汤的谢大哥:“……”好了我饱了。 积极的人生态度太感染人了,特别是这话从他原来人生一片灰暗的儿子嘴里说出来。 谢建明瞬间倒戈:“好,不怕吃苦,和当年爸爸在外面创业一样。” 薛菁:“你慢慢学,不要急于求成。对了,要妈妈把按摩馆周围买下来吗?我们开家大的。” “谢谢妈妈,等儿子学有所成,再做打算。”谢玉帛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吃饭,他这辈子不可能学有所成了。 薛菁给他夹了一块鸡腿,“吃个鸡腿才有力气学。” 谢玉帛眼神一动,想起早上上学时,他问王叔谢家人为什么对算命反应那么大,王叔说薛菁身体不好。 他上辈子的最后半年,被迫改行,跟着南浦圣手学医,得其真传,或许可以试着给薛菁调理身子。 饭后,谢玉帛央着薛菁一起散步,扶着薛菁时,借机查探她的脉象。 王叔说得不是很明白,谢玉帛听他说薛菁有个重要的手术要做,但她身子差底子弱,承担不了手术。但如果不手术,后果也很严重。妻子进退两难,谢建明干脆辞了集团全部事物,专心陪薛菁。 谢玉帛借着聊天,望闻问切全都来了一套,他心里慢慢有了方子,却不好冒失地给出来。 改天让王付杨去打听一下,找个有名的中医,把方子挂在他名下,然后让王付杨介绍给薛菁。 计划通。 薛菁感觉到小儿子圈住她手腕的手很温暖,眼里不由盛满了笑意,这是他们第一次像母子两一起散步。她心里畅快,觉得脚步也轻便了起来。 谢玉帛想让薛菁身体变好,很想给她一道“强身健体符”,但他今天在书上学到了“创伤后遗症和应激反应”,打定主意不再用迷信的东西刺激薛菁。 薛菁身体差,源于她对谢玉帛的一腔爱意。谢玉帛再也等不了一刻,直接在她手腕上用心神调理,想让她暂时舒服一些。 灵力没有通过道具输出,遭到反噬的天眼就不怎么灵了,谢玉帛真正意义上的“一条路走到黑”。 薛菁正疑惑儿子走岔路好像格外顺畅,谢玉帛就一脚踩进了路边的草坪。 谢玉帛最后被亲妈扶着进房间,他早早地上床闭眼。 症状还属轻微,睡几个时辰就恢复。 “……谢玉帛沽名钓誉,不事生产,于国无义,于民有害,罚在府中面壁思过,无旨不得见任何人。” “大梁国运昌乐,无需国师妖言惑众。念其本性不坏,圣上言,行医救人亦可济世,今特配国医一名,命谢玉帛悉心学习,将来悬壶济世将功补过。” 接连两道圣旨送到国师府,隐隐约约,谢玉帛又听见了张太监踩高捧低刻薄的声音。 …… 中南十字路口的醉驾撞车案,因为肇事车是难得一见的超跑,在网上持续发酵。 有人晒出了一则视频,取自行车记录仪。视频从后方角度,清晰重现了前车是如何精准预判果断刹车,避过了疯狂的索命酒驾。 “大白天醉驾,司机求仁得仁”,“看得我出了一身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黑车年度幸运司机”…… 醉驾司机当场身亡,且没有造成其他人伤亡,再骂也没有意义,网友便把关注点放在了王坪的黑车上。 不过,很快有人对“年度最幸运”这个词不服,晒出了另一则视频,是从居民楼往下拍的。视频显示,在醉驾跑车距离事发三十秒前左右,有个乘客醉颠颠地从车上下来。 因为下车,躲过了死神召唤。 网友感叹:是真的不怕死,也是真的超跑!2.8秒零百加速!十秒叩开鬼门关! 王坪谨记谢玉帛的吩咐,时刻关注车祸后续,结果看见他的车明晃晃出现在网络视频中,幸亏车牌号打了码,不然车主都被扒出来了! 他以为车主的名义,联系博主删掉视频,顺便感慨了一下,那个中途下车的人,现在估计和他一样后怕。 他没有多关注下车人,却有人关注到了。 王家推拿重新开业,王付杨弄得热热闹闹,请了以前的街坊领居热场子,今日全场免费! 商言戈开车路过时,突然想参观一下。 毕竟这是一家颇有民国情味的推拿馆,从各方面看都很吸引人,和谁在里面打工并无关系,因为今天是上学日。 何况总裁坐久了办公室,不进去走一趟,哪哪都不舒服。 免费很吸引人,纵然人多到挤,商言戈外表出众,很快有人上来询问服务。 “暂时不用。”商言戈打发走人,他囫囵看了几眼,发现一整面墙壁的发迹史中间,挂着一副突兀的相框。 里面嵌着一张十分劣质的符。 ——是谢玉帛粘在牌位上的那张,被王付杨弄下来纪念了。 商言戈觉得那符画的十分无厘头,他随意一扫,好像是四个字。 他好像能认出来。 写的是—— 傻叉暴君。 第8章 推拿馆许久不曾有客,员工辞职了一大半。王付杨为了证明自己店里没有阴气,让大家敢进来,还搞出了进店就送鸡蛋送不锈钢脸盆的神奇操作。 一时间室内闹哄哄的,跟菜市场抢免费大米似的。但有些老顾客,对在推拿室脱衣服十分忌惮,他们一边来凑个热闹,一边拒绝按摩,坐在一起聊天嗑瓜子刷短视频。 商言戈突然就对这个店很不满意。 客人扎堆在大堂,唾沫横飞的,满面油光的,一身横肉的……谢玉帛以后有可能给这些人推拿。 难道不应该是采用会员预约制,每周预约一个顾客,并对顾客群体进行筛选吗? 可能是人太多,商总心情很不美妙,就像那天在会场一样无法消解。 谢家如果够关心谢玉帛,就应当找托儿,专门预约谢玉帛,托儿要高素质,沉默寡言,道德高尚,十六以下六十以上,女的不行,男的……也不行。 总之要求很高,亿里挑一,如果谢家找他当托,商总出于商业合作需求,可以勉为其难地答应。 商言戈考察完毕,正欲离开,余光突然看见两个中年男人正在看视频,嘴里不时发出惊叹声。 手机屏幕正对着他,上面正在播放某车祸视频。 商言戈目光一冷,那辆车牌打了码的黑车,就是化成灰他都认识。 那是谢玉帛上学的车。 他昨天才见过谢忱泊,对方轻松的态度,似乎对弟弟差点遇到车祸毫不知情。 商言戈回到车上,从头到尾一帧一帧看了一遍,他还找到了跑车中途有人下车的视频。 这个人下车的时间太巧了。 他下车地点是酒店门口,这又说得过去了。 商言戈打电话给林北:“这家酒店我有股份,马上查查,跑车去过哪里,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入住的。” 三分钟后,林北回话,“他叫许淀,事发当日刚办理入住,酒店的人说他醉醺醺的,走路不太稳,睡到第二天下午才来退房。” “跑车的主人陈庞乐是王城物业的,二代圈子在城郊办了一场party,彻夜狂欢,直到天明时才散场。大部分人在别墅倒地就睡,他们二人觉得自己没喝多,就开车走了。” 这就奇怪了,城郊也有一家不错的酒店,就在聚会点隔壁,何必舍近求远?而且当天办理入住,就谈不上行李在这家酒店,所以坚持要选这家。 商言戈:“查查许淀最近在和谁来往。” 谢忱泊并没有告诉他周年庆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谢玉帛受了伤,谢忱泊郑重其事找他道谢,这两点就足以证明,那天的事情不小。 大家都是商场上的老狐狸了,商言戈能准确辨别一个人说话的语气。谢忱泊最开始找他道谢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关于周年庆的感受,说自己招待不周。 商言戈当时就断定谢忱泊在试探他什么,现在想来,谢忱泊是在排除嫌疑,这说明,周年庆上有人做了对谢玉帛不利的事,而且这个人还没有被找到。 “林北,去弄一份谢家周年庆的名单,逐一排查和许淀有没有直接或间接交往。” 周年庆和车祸前后脚挨着,如果两件事有关联,那幕后之人的确凶狠歹毒,非要在短时间内置人于死地。 “好的。”电话那头的林北挠了挠脑袋,觉得万分奇怪,他们商总未免对谢小公子也太操心了,跟他家长似的,又是把尿又是查案。 …… 谢玉帛班上转来了一位大明星。 薛思博童星出道,深得观众喜爱,才十八岁就已经红遍半边天。 他最近来龙干影视城拍戏,因为即将高考,他办了旁听手续,空闲的时候过来三中听课。 薛思博长得帅,引起了一阵轰动,整整一个早上都有人过来趴着窗户参观,这个情况直到下午才缓解。 他和谢玉帛一样,也是单独一桌,列在最后。二班里淡淡的香水味环绕,挺好闻的。 “明星就是明星,还喷香水,比咱们历史老师都强。” “这香水品牌……有钱。” 薛思博似乎有点自来熟,一开始还想和谢玉帛同桌,被谢玉帛拒绝了。 谢玉帛坐在自己的座位,老师不会管他有没有听课,他就做自己的事。能听懂的课程就听,数学英语听不懂,他就拿出百科全书,抓紧补课。 一个盲人一页又一页地翻书,就很装模作样。 这节课又是历史,周蔷被谢玉帛和刘飞偷梁换柱的举动噎住,好学生在她心里翻了车,周老师怀疑人生,连刘飞都懒得骂了。 偏偏这位“好学生”此刻一脸认真地在看书,全身上下都写着“我是全班最好学的孩子”,要不是知道他是个盲人……长得越好看的学生,越会骗人。 坐在谢玉帛前座的两个女生,被谢玉帛的翻书的动静感染,忍不住从桌底下掏出杂志和漫画。 她们两发现了,周老师很少往这边看,开点小差不碍事。 谢玉帛一心两用,耳朵听课,眼睛看书。一本三公分厚的百科全书,他用了两天全部看完。 合上最后一页,谢玉帛抬起眼,发现前面的女生在看课外书。 看清封面,大国师眼睛微微瞪大,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怎么还有把裸、男印在封面上的? 难不成这是一本春宫图? 杂志男模高清大图视觉冲击力极强,大国师羡慕了一下人家的腹肌。 他还没数清楚有几块,杂志就被收起来,换上了另一本粉红封面的。 对万事充满好奇地高中生大国师也想看点课外书,于是他目不转睛。 前排左边的女生警觉地往后看了一眼,再纸条上写:“后桌的角度会看见。” 同桌女生安慰她:“想啥呢,他看不见。” 两人愉快地翻开漫画书。 “非礼勿视。”大国师想,内容不太健康。 但是他“忘了”把天眼关闭,“被迫”看了二十分钟,很是无辜。 谢玉帛看不懂上面蚯蚓似的文字,但他能看懂主角是个皇帝。 下课铃一响,周围人开始走动,女生机敏地把书压在历史课本下,开始讨论起情节。 谢玉帛了解到这本书叫做《暴君的宠爱》。 两位女同学从颜值、权势、苏感,全面赞扬了一番主角暴君。 大国师撇撇嘴,用自己新学的多联强调表达方式,阐明内心的感想—— 就这?就这?就这? 这就叫宠爱王后了? 这暴君不太行。 “玉帛,你要上体育课吗?”刘飞跑过来激动地问他。 谢玉帛没上过体育课,但是他今天看了杂志男模的腹肌,有点羡慕,他说:“可以。” 刘飞:“那我背你去操场。” 谢玉帛看了眼他比自己还瘦弱的身板,“谢谢,不用。” 体育老师点完名字,允许自由活动,一群胆大的男生提议去植物园探险。 植物园很茂盛,地上都是积叶,全围起来无人管理,偶尔有调皮的男生躲进去抽烟。 不知道从哪代学长留下来的校园传说,说植物园里有一口枯井,有三个说法让这口井十分神秘,一说是当年地道战的入口,二说是有女生在这里投过井,三说是植物园原来是坟场。 无论哪个传说,都十分普遍,几乎每个校园都有复制品。当刘飞兴致勃勃地问他时,谢玉帛一脸无语,“既然围起来,就不要进去了。” 刘飞:“最近门锁坏了,可以推进去,好多个班级都看了,就我们班最后一个上体育课。” 见谢玉帛无动于衷,刘飞扔下句“下课了我来找你”,就汇入的大队伍中。 薛思博不知道从哪里过来,自来熟道:“你不好奇吗?” 谢玉帛默默转过头,这人身上有一股腐朽的臭味,基于礼貌,他没有说出来,“不想去。” 薛思博没觉得自己臭,“我倒是想,但是探险什么的,不符合经纪人给我的定位,被传到网上就麻烦了。” 说话间,植物园突然传来一阵惊叫,谢玉帛脑门一跳,不知道刘飞他们遇见了什么。 薛思博飞快起身:“我去看看。” 谢玉帛想了想,也跟过去了。 刚到植物园门口,谢玉帛就看见里面昏昏暗暗,晚风呜咽,跟乱葬岗似的,花岗岩随意散落,每一块上面都有刻字,模糊不清满布青苔。 到处是墓碑,原先没有的。 植物园的门被锁上了,谢玉帛见薛思博被吓着不动,便装作盲人摸索着把门栓从外面拉开,门刚开一缝,薛思博从后面挤进来,“我倒要看看有什么好怕的。” 他这一挤,把谢玉帛也带进植物园去了,顺手带上了门。天昏暗下来,门上闪过一道禁制的微光。 上钩了。 有人勾起嘴角。 第9章 按照公历,此时已近十二月份,天色黑得早,植物园里幽深昏暗,没人注意到园里又多了两个人,他们跟下饺子似的,一个个等不及,从围墙上往外翻。 当一个人开始恐慌时,群体也容易受感染。 薛思博好心地拉着谢玉帛躲避那些冲撞的男生,一步一步退到井边。 井口直径一米,足以跌进去一个成年胖子。 薛思博一边走一边掏东西,很快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瓶子。瓶子上画着奇特的符文,黑色旋涡状,邪气到看一眼就能把灵魂卷进去。 杀人是大罪,对方还是豪门小公子,如果不能处理好,等待薛思博的是坐牢和封杀。 但植物园里这么嘈杂,他干完就和那群男生一起翻出去,还可以保证自己不是最后一个。被谢家迁怒也没有关系,有人答应要保他星途坦荡。 这些心理建设只是一闪而过,当他听见植物园里风声达到最盛时,薛思博打开瓶塞。 谢玉帛平静地看着薛思博做这一切,看着他掏瓶子,看着他抬起手。 他敏捷地往后退一步,躲开了薛思博的手。 正欲把人推进井里的薛思博:“……” 他不敢置信地又抓了一把,谢玉帛仿佛没瞎似的躲过去。薛思博脸上终于出现一丝惶恐,他瞪大眼睛,见到厉鬼似的颤抖。 “你、你……你能看见!” 事情到这个地步,薛思博已经没有退路,他一不做二不休,一步上前揪住谢玉帛,准备来硬的,突然心口一热,他一低头,看见有张符纸贴在那儿。 那张纸轻飘飘的,附加于上的力道却拔山倒海般,薛思博眼睁睁看着谢玉帛一根手指头就把他撂倒。 谢玉帛踩住他的肩膀,像踩住一把稻草,居高临下道:“你想干什么?” 薛思博在他脚底下扭动,带起了地上枯叶层腐烂的气息。 谢玉帛觉得自己踩在了一块腐肉上,嫌弃地移开脚,拿出一张符垫在脚底,重新踩上去。 “我怎么动不了!你是谁,救命!刘飞周越……”薛思博喊着他在二班认识的每一个男生,可惜他自己在门上下了禁制,没有人听得见他和谢玉帛的对话。 谢玉帛见他不答,拽过了他手里的瓶子细看,评价道:“好丑。” 他转手扔进井里,砰地一声,瓷器炸裂,声音却很死沉。 谢玉帛看向薛思博,眯起眼睛:“哦,我知道了,刁民偷了本国师的东西,准备还给我了。” 他遗憾地看向薛思博:“啧啧,在古代,偷本国师的东西,你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薛思博被他神奇逻辑噎住,竟然顺着他的话道:“我又没杀人放火!诛你妈的九族!” “放肆!”大国师板着脸,“暴君就是这么告诉本国师的。” 谢玉帛指尖一搓,手里的那张符立刻蹿出蓝色的火焰,俯下身逼近薛思博:“老实交代,不然就塞你嘴巴里。单凭你姓薛,我就知道你干了什么,现在我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那蓝色的火焰,竟然比普通火苗更炽热,仿佛靠近就会卷燃人的魂魄。 薛思博怕了,他不知道人畜无害的谢玉帛为什么突然凶了起来,在火焰舔舐他嘴唇之前,薛思博嚎道:“我说!我说!我借了你的命格!” 谢玉帛都点出来他姓薛了,不承认也不行。 “借?不是偷吗?” “是是是,是偷!”薛思博语无伦次,倒豆子一样说出来。 原来,薛思博是谢玉帛的远方表亲,是薛菁那边的亲戚。 说是亲戚,其实也八竿子打不着,薛思博的父母过于极品,得罪老家一干亲戚,早早就背井离乡,互不相认。 薛思博的妈妈柳美萍十分迷信,经常求神问佛,结实一帮心术不正之人。 薛思博出生时又黑又小,夭折率极高,柳美萍请人给儿子算命,算命的一看薛思博,就说他活不了多久,如果要改命,必须找同宗同龄男孩借,此人必须有大富大贵受人敬仰的天命贵格。 柳美萍虽然撺掇丈夫与老家断绝来往,但她还时不时关注着那边的情况,阴暗地希望他们都过得不好。 薛菁就是被她关注的人之一,这个女人居然嫁了一个做生意的男人,连生两个儿子,上上个月还生了第三个,也是儿子。千辛万苦才生下薛思博的柳美萍妒红了眼,神婆一说,她就把主意打到了谢玉帛身上。 首先,谢玉帛和薛思博同龄,其次,谢建明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将来必定大富大贵,他的儿子也是一样。 薛菁读过书的,不好入手,就从她迷信的婆婆入手。 小儿子三个月大,不哭不笑,连眼睛都不怎么睁,除了喂奶有反应,其余时候安静的吓人。在婆婆的灌输下,薛菁渐渐动摇,但她自己喝劳什子符灰可以,从来不肯在儿子身上实验。 柳美萍急了,婴儿刚出生极度依赖母亲,身魂休戚相关,薛菁喝下这个符水,意味着她同意出借,现在就差给那小子也喂一口了。 趁薛菁睡着,神婆联合谢玉帛奶奶,给小孙子灌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当晚,母子二人就住进了医院。 那之后,谢玉帛一直傻到了十八岁。薛思博一帆风顺,人见人爱,进入娱乐圈后,演什么火什么,年纪轻轻国民儿子。 再过两个月,薛思博也十八了。 借的就要还,薛思博最近不怎么顺畅,公司新推了一个少年组合,复制他的路线,广告合约到期,突然就没人找他续约。 薛思博一开始不知道这些,偶然间和他妈抱怨,才知道始末。他终于自己为什么顺风顺水,明明不是最出挑的长相和演技,导演偏偏爱用他,观众缘那么好。 不止万众瞩目的闪耀令人迷醉,他妈还告诉他,他是借了命格之后身体才好起来的,如果真的要还,他可能会死。 薛思博立刻又找了那位神婆,想故技重施,但是谢玉帛已经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婴儿了。 直面这个强大到可怕的原主,薛思博明确感觉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体内散出。 不,不仅是命格,命格从几天前就跑了,薛思博瞳孔放大,是他的生命在流逝!他本是夭折之人! 谢玉帛诈的薛思博,他向来算不出与自己有关的,而这种情况又出现在了薛思博身上。他只感觉到薛思博身上有他熟悉的东西,便从姓氏入手,吓唬他。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再借我一年!我有很多粉丝,我还没有和她们告别……” 谢玉帛问他:“那个神婆现在在哪?” 薛思博:“在我老家,叫金妹,都是她教我的。” “丑瓶子也是她给的?” “对。” “只有她么?没有其他人跟你说过什么?比如许你一些好处?” 周年庆的事,不像是薛思博,他没那个能力,看他今天亲自拿着丑瓶子动手就知道了。 薛思博目光闪了闪:“没有。” 谢玉帛沉思了下,人的魂魄是一体的,虽然细分有什么七魂六魄,但正常情况下,魂魄和命格绑定,不可分割,同属于一具躯体,一损俱损,怎么也不可能喝两口黑水就慷慨借给别人了。 除非这人情况特殊,魂魄本身就处于弥散状态。 薛思博描述的神婆,就很像普普通通跳大神骗钱的中年妇女,谢玉帛不觉得她这个能力。 谢玉帛确定自己上辈子魂魄已经消散,投胎困难。所以是侥幸投胎之后,神魂依然无法聚拢,本身就不够稳,被那碗符水弄进医院后,生命垂危,无法固元,命格飘着被人顺走了? 这么说,他可能不是突然魂穿,只是过去十八年他处于混沌,真的是个傻子而已? 周年庆前一天是谢玉帛的十八岁生日。 谢玉帛现在神魂稳固,没有人能动得了他。 除非他再像十八年前那样,小命不保,才有微乎及微的可趁之机。 命格决定气运,本国师前阵子是有些倒霉。 谢玉帛想到自己上茅房天眼不灵,在科学面前翻车,被哥哥抓到去按摩馆……总之好像都能解释! 大国师的心情一下子舒畅,耿耿于怀的翻车阴影一扫而空。 谢玉帛假装没有看见薛思博的不自然,对他道:“戴着这道符,再给你两天,你向你的粉丝宣布隐退。两天之后,你该是什么命运,就当回到正轨。” 薛思博看着谢玉帛离开,果断跳进井里去捡那个瓶子。 井里面都是碎片,薛思博找到一片带有完整图案的,握在手心里,眼里闪过阴毒。他一把撕掉那道让他动弹不得让他烈焰灼神的黄符。 他不会这么放弃的,谢玉帛想用这道符控制他的生死,没门。 这个图案能吸人的命格,他只要找到机会插到谢玉帛身上,效果和瓶子一样。 …… 谢玉帛出来植物园,二班男生已经都翻出来了。 刘飞看见谢玉帛,夸张道:“你怎么也在?” “听见你们叫,过来看看。” 一群少年闻言都低下了头,他们在井口看见有青石板盖着,就想翻开,接着看见上面有刻字,像是墓碑一部分,地上还有其他的,男生们七手八脚地把青石板都翻过来,结果每一块上面都有字。 植物园里有条石板路,铺路的石板竟然都是墓碑,翻过来之后,植物园瞬间变得像乱葬岗。 兴奋过后,凉风一吹,男生们后怕起来,不说鬼神,就是他们把植物园搞成这个样子,校长也不会放过他们。 紧接着有人发现门从外面锁上,就慌了起来。 丢脸,就是丢脸。 刘飞:“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锁门,你是来给我们开门的吧,谢谢你,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原来你才是胆子大的那个!以后你就是我们二班的大哥。” 谢玉帛:“……” 其他人:“……”突然就被认了大哥。 植物园以前的确是乱葬岗,薛思博选择在这里动手,也是有借过路阴气的打算。当所有墓碑被翻过来,不明生物蠢蠢欲动。而男生们纷纷往外跳,植物园里本就稀薄的阳气跟着往外泄。 这个局设得不错,神婆估计不行。 谢玉帛道:“赶紧把石板翻过来吧,免得吓到别人。” “听大哥的。”刘飞小个子第一个动手,其他人也不好当逃兵。 刘飞小步挪移到谢玉帛身边,小声解释:“其实我们也不想搞破坏,刚才进去之前,有人在三中贴吧上发了一条消息,说他们班在石板下发现有秘密,下周一起讨论,哪个班不知道就是一群怂蛋。” 谢玉帛了然点头,没问他贴吧是什么东西。 “好好干,我先回家了。” 三中下午有四节课,最后一节课是半小时自习。 谢玉帛说要上自习,第三节 体育课后王叔没有来接他。 谢玉帛找了个地方,翻墙出了校门。 三中富贵子弟多,校门外专门修了一个停车场给人接送学生。 停车场很空旷,谢玉帛找了辆车猫着,不久,就见薛思博也出来了,在和人打电话。 谢玉帛料定有人在外接应薛思博。薛思博和谢玉帛有亲缘,若是他死了,命格应当会像十八年前那样飘到附近的薛思博身上,拿个瓶子多此一举,肯定是要交给谁,给他人做嫁衣。 “没成。” “废物,那你怎么出来的?有没有被跟踪!” 突然反应过来,谢玉帛这么简单放过他,是想跟踪他吗他四处看了一看,握紧了碎片,如果谢玉帛就在他周围,他只有两天时间了,明天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送上门的机会,不如—— 电话那头的人又急急问道:“他有没有认出你” “有,难道怪我吗——”薛思博烦躁,正想说“你知道他根本没瞎吗”,一辆停着的轿车忽然倒车,撞上了薛思博。 变故只在眨眼之间,薛思博被撞飞,场面血腥。 临死前,薛思博忽然就看清了远处谢玉帛惊讶的神情,他眼神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或许,他撕掉的是一张保命符,但他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谢玉帛隔着一百米,也是一惊,接着他就明白了。 死了没?说不定还能续一秒! 谢玉帛正要上前,忽然眼前一黑,大国师被人用西装罩住了头。 商言戈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过,气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脑袋嗡嗡响仿佛要爆炸。 那车还在,不要命了? 谢玉帛晃了晃脑袋,是哪个刁民?! 第10章 那边突然倒车的司机慌慌忙忙下车查看,看见薛思博倒在血泊里,两步上前探了下声息,确认死亡后才哆嗦地掏出手机报警。 司机一边把手机按在耳畔,眼睛往四周瞧,再看见一个被人兜头盖脑罩住的学生时,疑窦顿生,像是鸠鹰锁定目标目不转睛。 蓦地,他对上一个森凉威慑的视线,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像刑场上的砍头犯,脖子一凉,低下头跪在薛思博旁边,惶恐无助地报警。 “我要报警,我倒车时撞到人了,我真不是故意的,他突然走过来我没看见……” “别看了。”商言戈的声音克制而低沉,与往常声线不同,一字一句都是从愤怒的胸腔里蹦出来的。见谢玉帛想要摆脱西装,大掌在他后脑勺锁紧了衣服,扯着他往自己车边走。 看?谢玉帛一惊。 “为什么不在学校里待着?要我通知你哥吗?”商言戈严厉道,“知不知道是意外你就冲上去,不要命了?” 什么?通知他哥?这人是他哥朋友?谢玉帛试探道:“我、我看不见啊。” 怒不可遏的商言戈一愣,他想着不能让谢玉帛看见血肉横飞的场面,想着那个司机有古怪不能让他看见谢玉帛的脸,却忘记了一件事——他为什么潜意识里总觉得谢玉帛能看见呢? 商总向来甚少这样健忘且罔顾事实,他脚步一顿,重复道:“你看不见?” 谢玉帛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确定,甩锅道:“薛思博说要带我翻墙逃课,我们一出来,他说去打个电话,叫我站在原地等。刚才是谁被撞了?” 我是听见撞车的声音,才像跑过去的,懂? 谢玉帛第一次被人怀疑眼睛没瞎,这人眼神很毒,为了避免露馅,他关闭了自己的天眼,做一个真正的瞎子。 “没谁。”商言戈敷衍了一句,原来是薛思博带他逃课,目的不纯,幸好他来了,否则谢玉帛还不知道会被他带到哪儿去。 他十分钟前收到消息,跑车上下来的许淀是长丰影视的练习生,谢家周年庆那天,也来了很多长丰影视的管理层和艺人。薛思博也同属于一个公司,今天刚转到谢玉帛学校。 商言戈一受到消息,便开车来了三中,他刚停稳车,就看见谢玉帛鬼鬼祟祟躲他不远处的一辆车后。 商言戈把谢玉帛带进车里,掀开西装,就看见谢玉帛乖巧的眨了眨眼睛,每当睫毛倾覆下眼睑,显得格外乌浓。 商言戈随手递给他一瓶水。 谢玉帛双手搭在膝盖上,看不见。 “喝水。”商言戈塞进他手里。 “谢谢。” “我送你回去。” 商言戈倾下身,帮他系安全带。 两人离得很近,谢玉帛又闻见了熟悉的冷冽气息,好像在哪里闻过。 安全带被拉出,咔哒,嵌入座椅上的插鞘。谢玉帛看不见,其他反应就变得十分敏锐,当商言戈手指无意间擦过腰间的衣物时,这个熟悉的位置,一下子把他带回某个洗手间。 是恩人! 原来是他哥的朋友,难怪次次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他哥有这种好朋友,真是令国师羡慕。 但是这种出丑的经历,实在不好拿出来道谢,谢玉帛又算不出他的命,想来想去都没有什么好的报答方式。 薛思博还没钓出幕后之人就死了,他仍然处于敌暗我明的危机中。想报恩的话,应该离恩人远一点。 “对了。”谢玉帛从书包里掏出剩下的符,一股脑送给商言戈,“礼轻情意重,你不要嫌弃。” 商言戈余光看了一眼,被一堆“傻叉暴君”刺得眼睛疼。 “符上写的什么?” “钟馗镇邪。”谢玉帛毫不心虚。 商言戈:“……”这就是王付杨把符挂在大堂正中间的原因?小孩还挺会唬大人。 商总和谢家一样,不仅不迷信,还很排斥,拒绝了。 又是一个不识货的,谢大国师气得鼓起脸颊。 我这一叠可是有五六十张,比黄金还黄金,辛辛苦苦用受伤的手画的。 画的时候趁机宣泄了一下心中的不满,符纸就是走个形势,大国师写字时心里越是不满,异能波动越强,效果越好。 换言之,暴君二字的镇邪效果碾压其他任何苍白的文字。 侧面说明暴君十分可恶。 商言戈从后视镜看见谢玉帛郁闷的神色,改口道:“那给我吧,我正好有个合作方喜欢收集。” 谢玉帛把符纸压在车内收纳盒里,叮嘱道:“我只送给你,不可以给别人。” 本国师一张卖很贵的。 商言戈心尖微妙地被撩了一把,目视前方,冷静道:“嗯,不送。” 谢玉帛能察觉到后视镜里对方直白的视线,估计还在试探他瞎不瞎。他老老实实坐着,正好他这几天看书用眼过度,需要休息。 他趁机又探了一下商言戈,还是一片空白。和薛思博情况不同,谢玉帛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自己的东西,所以他算不出商言戈,可能就是例外吧。 商言戈把谢玉帛送回,看着他进门之后,拨通了谢忱泊的号码。 …… 谢玉帛今天送出了全部符纸,急需画一批新的。 纵然边写边骂暴君十分愉快,效果也好,但是这样太耗时间了,不如把时间省下来读书,谢玉帛打算买现成的符纸。 “王叔,附近有没有庙宇?” “有,有些远,少爷想做什么?” “不想自己画,跟出家人买点符。” 王坪想了下:“只要是符就可以了?” “对。” 王坪打开购物软件,直奔义乌小商品,“那不如网上批发,加急次日达。” 9.9元一百张包邮。 谢玉帛偷偷看了一下王叔的购物界,量大价低,咋舌:“ 会不会像骗钱?” 王叔安慰他:“那买这家好了,说是和灵名寺一个货源。” “买。” …… 薛思博被车撞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个明星在最好的年华逝去,留给大众的就是无尽的震惊和遗憾。 昨天之前,薛思博突然出现了大批的脱粉潮,“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爱了”,“脱下滤镜,突然觉得薛思博也就普普通通”。 意外一出,爬墙粉遭到真爱粉的攻击,部分人回粉,薛思博倒是看着比以前更火一些。 柳美萍接受电视台访问,哭得悲天跄地,引起广泛同情。柳美萍有点脑子,她一直坚信儿子会红,薛思博参与的每一个项目,她都尽量拿到股份,后续大爆能够分到更多钱。 前几日薛思博莫名其妙的脱粉潮,让她手里的钱一跌再跌,儿子死了纵然伤心,柳美萍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活着的人总要为自己打算。 何况有人跟她说,公司要借这个档口炒作一番,把挤压的薛思博项目卖个好价钱,对方愿意多给股份,只要柳美萍不该说的别说。 柳美萍在采访上表示,会以薛思博的名义成立一家基金会,完成薛思博的遗愿,关注贫困儿童疾病。 稍后,这家基金马上就曝光名字,一小时内就筹集了一亿。 二班教室里愁云惨雾,十七八岁的青年都不敢相信昨天还一起听课的人,今天就没了。 “你看薛思博妈妈的采访了吗,原来薛思博私底下做了那么多公益,从小到大都是榜样好学生。” “娱乐圈里一群低学历的在混,难得有个又帅成绩又好的青年偶像,前阵子国家都在推他,前途无量,居然就这么……” 谢玉帛前排的两位女生,一直走在八卦最前线。 谢玉帛一个早读,耳朵边都是薛思博的名字。 明星真会骗人,恐怕这群学生都不会知道,昨天植物园里薛思博的面目何其可怕。 死去的人,谢玉帛是不会跟他计较的,他掏出新鲜到货的商品符,贴在了桌子上,屏蔽薛思博三个字。 等他看完初一数学上册,谢玉帛撕了商品符,想活动一下身体,忽然察觉班级里好像气氛不一样了。 “原来他是这种人!”刘飞一拍桌子,亏他今天还难过了一阵。 三中贴吧出了一个声明,昨天有人发布虚假帖子,诱骗三中学生去植物园探险,现在已经查明id,是薛思博。警告大家不要像薛思博一样,违者开除处理。 首楼还放了一则植物园外面拍到的监控视频。 二班男生进去后,带着鸭舌帽的人锁上了门。十分钟后,植物园传来惊呼,薛思博和谢玉帛先后来到。薛思博抱着手臂无动于衷,直到眼瞎的谢玉帛打开锁,他才趁机挤了进去,顺便把谢玉帛也带进去了。把一个眼盲的人推进处处是坑的植物园,其心可诛。 另一处监控显示,带鸭舌帽换装的人是薛思博。 从头到尾都是薛思博的恶作剧。 昨天被吓到的二班同学非常愤怒,在贴吧里吐槽薛思博的行为。 随后这些吐槽被截图转发,可想而知,二班同学遭到了薛思博粉丝的疯狂对线,一边骂他们没有人性吃人血馒头,小小的恶作剧怎么了,难道不是自己好奇在先,薛思博又没有伤天害理,只是和同学关系好而已,高中男生就是这样调皮,一边哭现在教育体制下的高中生怎么这样,这个国家还有没有未来。 刘飞气疯了,他本来也就发个牢骚,还是在自家贴吧里,没有去其他地方乱说,结果他们班连带三中都被骂的一无是处。 “大哥!”刘飞大喊一声,拦住谢玉帛,“有人骂我们,怎么办啊。” 这一句“大哥”撕心裂肺又响亮,全班都看了过来,昨天被迫“认大哥”的男生,忽然接受了这个设定,齐刷刷地可怜兮兮地看向谢玉帛。 薛思博是关他们的人,谢玉帛放他们出来,能不能当大哥一目了然。 谢玉帛面对各路凄切的视线,不负众望:“这样,大家稍安勿躁,再等一个小时。” 三中贴吧在风口浪尖发了这么一个声明,就差直说开除薛思博的借读资格,非常硬气且刚,某种方面就代表的学校的意思。 一向息事宁人的学校为何这么刚?必然有深意。 再想想谢家在三中的话语权,八成是他大哥授意。如果是他哥出手,不会只有这么一个不痛不痒的声明。 谢玉帛隐去谢家不说,耐心地跟大家分析,哄得二班同学一愣一愣的。 “牛逼,我怎么没想到!”刘飞一拍大腿。 “学校一定会站在真理这边的!” “校长牛逼,以后我看见他再也不偷偷说他肚子大了!” 一节课,二班同学被网友骂的没有心思上。 十点十分,舆论终于反转了。 有大v质疑薛思博在三中行为,这回是没出事,万一玩笑开大了出事怎么办。如果说戏耍二班男生是恶作剧,那么薛思博把盲人推进去绝对是不怀好意。附图植物园环境。 十点十五分,柳美萍光速成立的薛思博基金会,被扒出前身臭名昭著的洗钱基金会,换壳吸引网友捐款,现在被千万网友举报退钱。 十点十六,警方立案控告薛思博涉嫌引导跑车醉驾撞人。 二班同学惊呆了,后面两个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今日上午八点,长丰影视艺人许淀向警局自首。 车祸那天,许淀本来喝了酒也不清醒,和薛思博有一搭没一搭地电话聊天。突然间薛思博就让他下车,语气很急,许淀脑子清明了一瞬,意识到自己不能坐醉驾人的车,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喝醉的陈庞乐刹车。 他想让陈庞乐也下车,但是薛思博告诉他不用,并且拖住陈庞乐几秒,等他说可以的时候再让陈庞乐踩油门。 那天很早,路上人少,陈庞乐如果按照原先的速度,到达十字路口时,只有他一辆车,顶多车毁人亡。可是许淀中途下了车,陈庞乐经过十字路口,西向驶来一排车,若非王坪及时刹车,连环撞车在所难免。 虽然薛思博许诺的好处拿不到了,但许淀捡回一条命,也不敢去揭发薛思博。 长丰影视大楼就坐落在十字路口边,当天薛思博站在窗边,每天早上站在这里等谢玉帛的车准点经过,考虑怎么续借命格。 电话里许淀说在长丰路了,薛思博果然看见一辆行驶不稳、速度却很快的跑车。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薛思博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就算恰好撞到的概率微乎其微,路人的生命代价,他在所不惜。 具体还在调查中,但许淀提交的完整录音,证明薛思博确实插手了车祸。 新闻实在爆炸,青年偶像变成法制咖只在一瞬之间,网上舆论又变,“那些借机狂骂高三生,恨不得他们高考考砸的人心里想什么,恐怕只有阴沟里的臭老鼠知道。孩子们,好好学习,内心强大,你便所向披靡。” 二班人一雪前耻,顾忌着薛思博是个死人,不好在面上表现出来,只能矜持地互相道:“其实我才不怕被骂。” 网络看客们骂人的多,道歉的少,嘴硬几句,立马投入给薛思博键盘定罪的紧张讨论中。 刘飞嘟囔:“这些人怎么脑子没有回路的样子。” 学习委员霍明明抬了抬无框眼镜:“调查显示,网民九成学历不足本科。” 谢玉帛:“按照正常情况,以后你们会比他们强。” 此话一出,二班整体幸福感急剧攀升。 谢玉帛奇怪道:“但是你们围着我,学历会自动提升吗?高三生们?” “对对对,读书,读书!”围成一堆的人各回各桌,打了鸡血一样看书。 他们老大看都看不见,依然坚持每天看书,他们眼睛仅仅是近视,一点都不知道珍惜看书的机会! 周蔷进门上历史课,看了三遍门牌号,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 成绩垫底的二班转性了? 她对网上的事略有耳闻,心想,少年人果然要经历一些风雨才会成长。 …… 谢玉帛特意致电谢忱泊表示感谢。他现在很认同自己是谢家的一份子,一声“大哥”叫起来又甜又乖,听得谢忱泊通体舒畅。 大哥谦虚地表示“哪里哪里,你好好学习,不要操心别的”,分毫不提对面商总的功劳。 明明许淀和植物园监控都是商总找的。 商言戈默默喝了一口咖啡,谁让他想知道周年庆那天天台发生了什么,就得拿出切实的证据,让谢忱泊相信他。 谢忱泊一直觉得谢玉帛似乎与谢家有一层隔膜,现在他发现那层隔阂消失了。弟弟刚刚接纳这个世界,有顾虑完全可以理解。 谢忱泊把转变原因归纳为,弟弟第一次享受到被哥哥保护的感觉。 所以这个功劳更得昧下了。 商言戈:“天台之事,未见端倪,如果有天揪出马脚,只怕也会被推到薛思博身上。” 谢忱泊:“肇事司机有灭口嫌疑,但他一口咬定是意外。” 还有薛思博的动机,这是两个人都想不明白的事。 说来还算远房表亲,何至于大仇大恨。谢忱泊和商言戈都倾向于薛思博被人收买了。因为事发前几天薛思博人气骤降,如果此时有人抛出橄榄枝,铤而走险也不奇怪。 某国师对这些事一清二楚,但他还不打算说。 薛思博的动机关系到十八年前的那件事,如果薛菁知道儿子痴傻十八年,与自己一时软弱有关,她会很自责。 尽管谢玉帛命格被借,与痴傻没有直接关联,他痴傻的真正原因是魂魄散乱,属于上辈子遗留问题。没有命格,他顶多一辈子庸碌无为如蝼蚁,但是谢玉帛不敢小看一个母亲的自省能力。 湖蓝路。 和薛思博有关的项目全部打水漂,公司和柳美萍都要付出巨额赔偿。 柳美萍刚从公司出来,谁能想到她八点还在接受电视台采访,形象是凄苦理智的伟大母亲,十点就被一堆记者堵着,问她对黑基金会和薛思博被控告是否知情。 好不容易逃出来,她头发凌乱,双眼无神,为上电台特意化的惨白妆容,越发显得她人不人鬼不鬼。 路边停着一辆车,柳美萍靠近时,车窗忽然降下,她以为又是潜伏的记者,浑身一抖,看清是一名穿校服的高中生时,松一口气。 接下来的问话,却险些让她魂飞魄散。 “命格之事,有几个人知道?” 世界上每天降生那么多人,哪会有人一一去研究这人的命格贵贱。本国师的命格是香饽饽这事,应当是柳美萍误打误撞成功后,泄露出去的。 柳美萍跌坐在地上,她好像知道这人是谁了。 “不关我的事,是神婆的主意,我 、我什么都没干。” 谢玉帛:“你儿子已经坦白了,我今天不是来跟你算十八年的帐,只要你如实回答一个问题。” 柳美萍把头摇得像疯子:“我都没有说,思博也是前阵子才知道的!我没跟别人说,你饶了我吧,我现在既没有钱,也没有儿子……肯定是那个神婆大嘴巴,她最爱吹嘘自己……” 谢玉帛皱眉,如果是神婆,那就很难办了。这些三教九流最爱凑在一起聚会,谢玉帛不知道神婆告诉了谁,又是谁慧眼识珠,惦记上了他。 谢玉帛问了柳美萍神婆的真实姓名和住址,心中一凛——那神婆早在三年前就因为给人跳大神摔死了。 幕后之人冒充神婆,给了薛思博一个丑瓶子来收他的魂魄与命格。 谢玉帛点了点膝盖,薛思博这个挡箭牌没了,未来这些人应该会收敛一阵子。 王坪看着这个疯婆子,现在还到处甩锅,一想到夫人身体坏了二十年,他就恨不得踢上几脚。 谢玉帛关上车窗,安慰道:“王叔不要生气,她会有报应的。” 十天后,柳美萍会被查出癌症晚期,丈夫抱着剩下那点钱,不肯投入无底洞,两人闹得十分难看。 她会比薛菁痛苦万倍。 …… 大国师作为一个学业繁忙的高中生,每次只能在午休时间做点偷偷摸摸的事。 王叔打听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有名的老中医,在自家开门问诊,还没有给薛菁治过病。 工作日病人不多,谢玉帛很快拿到号码,和王叔一起坐在大堂等待。 钱开康出来上洗手间,中间路过大堂,看见一位父亲带着高中生儿子来看病,因为这孩子长得太好,唇红齿白,白净乖巧,钱开康多看了两眼。 午休时间,还穿着校服,看来学业很忙,一向严格按照挂号顺序来的钱开康,忍不住停下脚步,想知道对方生了什么病。 看起来没毛病。 王坪的一个动作,让钱开康眼皮一跳,这高中生居然是个盲人。 钱开康接了两杯水,递给父子两,委婉道:“下午是不是有课,带孩子回去吧。” 王坪反应过来,这中医误以为谢玉帛是来看眼睛的,暗示自己治不好。 王坪被这老头带着有些难过,怕小公子伤怀,连忙道:“不,我们少爷是来……” “庸医!赔钱!我要抓你去坐牢!”尖利的声音从门外卷进来,下一刻,两名男子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担架上躺着哀哀叫唤的老妇人。 花衬衫男一把揪住钱开康的衣领,钱开康一把老骨头快被提起来了。 “我妈风湿腰痛,昨天在你这施针,今天早上就起不来了!庸医,我妈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钱开康咳了几下,拍拍他的手:“你先放开我,我看看。” 另个一人拦在担架前:“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看我妈?没事都给你治出事情了!” 花衬衫男顺势推搡了一把钱开康,把他推得一个踉跄,幸亏被王坪扶住。 老妇人躺在担架上,神情痛苦地按着腰,不似作假,痛呼声响彻大堂,前边挂了号的病人见势不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两个壮汉言之凿凿要庸医赔钱,钱开康隔着距离也看不到老妇人的情况,只觉得她的腰是真的不好,不由得思索了下昨天下针的位置。 “你让我看看!” “庸医看个屁!赔钱,我要带我妈要去首都医院看病!要是有事你等着坐牢吧。” 钱开康头都痛了,一把年纪了被骂庸医,还不让他靠近病人,这不是抢钱吗? 花衬衫男:“看什么热闹,今天谁都别报警,我要跟这老头私了!” 两个壮汉眼神一横,掏出手机的人都被吓得缩回去,继续观望。 钱开康叫天不应,想着是不是赔钱算了,他今年都七十了,实在受不了闹,会折寿。 这时,一道清亮的少年音插进来,仿佛一阵清风吹散了乱糟糟的污气。 “令堂分明是自己昨天在门口滑倒,伤到了尾椎骨,关钱大夫什么事?” 老妇人叫唤声一停,尖着嗓音道:“小孩子说谎嘴巴要用针缝上的。” 谢玉帛:“何不去医院验一验?国有法度,何来私了之说。” 花衬衫男心虚了一下,继续凶神恶煞,“就算我妈摔倒了,那也是因为这庸医误人,我妈在这看完病,走路都不利索了,才会摔倒,平时上上下下都没问题,难道这钱他不用赔?” 钱开康:“你这压根就是无赖!” 谢玉帛:“令堂回家时很利索,还自己煎药服用,随后把药渣倒在门口,图个迷信,让过路人传走病气。怎么,被自己的药渣滑倒,也关钱大夫的事?” “你血口喷人!” “你这么无赖,想必已经把药渣收拾了。但如果让专业人士取证,你猜地上会不会有药渣滑行的痕迹?” “毛都没长齐,学了点东西就敢在老子面前卖弄——” 钱开康被放开,花衬衫男转而去扯谢玉帛的肩膀。 王坪挡了一下,心里直叫苦,怎么变成小少爷和他杠上了。 谢玉帛丝毫不慌:“警察叔叔要来了。” 警报声由远而近,医闹三人脸色剧变。尤其是花衬衫男,对上谢玉帛的眼睛,突然脊背一凉,不能动弹。 恶人在这双眼睛面前无所遁形。 警察来了,谢玉帛笑眯眯道:“警察大哥,举报者是不是能被保密。” “是。” 谢玉帛伸出食指,指向花衬衫男:“我要举报他——” 花衬衫男冷汗直冒,不是说要求警察保密吗,当着被指认者的面就说出来了算什么保密?! 自首是不是轻判? 他飞速回想过往恶事,各种往事拥挤而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谢玉帛要说的是哪件。 他高声阻止谢玉帛:“警察同志!我要自首!” “小区里的电瓶是我偷的!毒狗药是我放的!保卫室的玻璃是我砸的!……” 警察无语:“勿以恶小而为之。” “对对对……”花衬衫男一边自首一边看向谢玉帛,却看到青年的手指移了两寸,转向他欲要出门的弟弟。 “我举报他的弟弟和一宗杀人案有关。” 话音刚落,门口的人抖了一下,夺门而逃,他快,警察更快,五秒钟就按住了他。 “林队昨天是不是在河边发现一具女尸?牙齿上有男性dna?”林同志迅速联想到新发的命案,卷起嫌疑人的手臂,果然看见一枚很深的牙印,“采样。” “这位小同志,能不能跟我回警局协助调查?” 谢玉帛摇头:“不是说可以保密吗?我去警局,我家里人可就知道了。我只从他的言行判断,去警局也没有其他线索要说。” 花衬衫:“……”原来你说的是这个保密,根本不是怕被凶手报复。 不是,原来你要指认的是我弟弟。 不是,原来我弟弟是命案嫌疑人。 花衬衫和老妇人面面相觑。 老妇人更是连腰痛都顾不得了,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我儿子都是好人啊……不可能!” 她扇了一巴掌花衬衫男:“你也不管管你弟弟!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们都去坐牢我怎么活啊!” 花衬衫忽然觉得自己像朵小白花一样无辜。 围观群众:“……”上梁不正下梁歪,诚不我欺。 警车远去,钱开康的每一根胡子都在吃惊。 “谢谢这位小公子,可我学艺不精……”钱开康脸色惭愧,期期艾艾,医生不是万能的,他却是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不行。 “没事,我不是让你治我的眼睛。”谢玉帛摆摆手,“是想让您帮我的母亲调理身体。” 钱开康直起身子:“好。” “入内详说。” 谢玉帛把王坪留在外面,掏出一张纸,“很简单,我要你按照上面的方子给我母亲调理。” 如果换一个人跟钱开康说这句话,他定然要脑补一场豪门争斗大戏。哪有自带方子找大夫的,怕不是暗地里下毒。 大夫也不会随便采用未知的方子给自己增加风险。 但是面前这人不同,钱开康不管三七二之一,先夸了一声“孝顺”,然后才看起药方。 越看眼睛越亮:“阴阳调理,五气相和,实乃把中医精髓用到顶峰。” 钱开康红着老脸小声道:“小公子,我不小心把它背下来了。” 这种顶级方子,看一眼就跟长了根一样印在脑子里。 有剽窃嫌疑。 谢玉帛不在意道:“没事,你记住就是你的了。” 钱开康:“小公子大度医者,悬壶济世,令我敬仰。” 等等,他为什么默认是小公子写的? “这是小公子开的吗?”钱开康小心翼翼地问。 谢玉帛目光虚无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行医救人亦可济世”,“将来悬壶济世将功补过”……可是暴君,玄学就不可以吗…… “小公子?” 谢玉帛回过神来:“是我开的。” 钱开康紧张地直搔白头,怎么办,他这么大年纪的,不知道人家收不收徒。 第12章 “我年纪尚轻,所以要借一个权威之人,把药方给我妈。”谢玉帛解释原因,“钱大夫可愿意帮忙?” “愿意、愿意!”被谢玉帛叫做权威人士,钱开康老脸发热,“我不是虚长几个年岁罢了,比不得小公子年少惊才。” 也就虚长五十年,年纪不是很大,可以拜师。 钱开康憋了许久,到底不敢耽误一个高中生的宝贵时间。 谢玉帛没钱,于是掏出一张符,晃了晃,“唔,就用这个抵酬劳吧。” 那是一张怎么样的符呢?这么说吧,去灵明寺的路上,小摊上一捆十块。钱开康认真看了看,实在无法辨析这张符的特别之处。纵使钱开康学富五车,都吹不出花来。 他笑语从容地接过:“举手之劳,本不应收钱,但既然是小公子所赠,我定当随身携带。” 这老头好识货,谢玉帛一高兴,又送了他一张。 钱开康怀疑谢玉帛是不是看不见,把符纸当成纸币了。 “这是符?” “对,嗯……按照你们的说法,就是开过光的。” 钱开康欣然收下。 谢玉帛跟他对好口供,便打算走,这时外面停了一辆车,来了一个贵妇模样的客人。 钱开康有心想请谢玉帛再露一手,又怕耽误他上课。 “钱叔,你们这可以隔帘问诊吧?”谢玉帛突然问。 “有!”钱开康忙不迭点头,就是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他利索地拉开一张帘子,剪了一个手腕粗的洞,做这些事的时候他敏捷的仿佛重回三十岁。 谢玉帛坐在帘子后头,钱开康在外面装抓药的助理。 郑玢疑惑地瞧了一眼钱开康,难道不是这老头看病吗?她也是广撒网,才会来这种民间中医馆。 钱开康:“今日我师父坐诊。” 师父……那不得九十岁了? 郑玢把手伸进去,明显感觉到搭在她手腕的指腹十分细腻,不像老年人,或许是人家师父驻颜有术? 郑玢是薛菁的好朋友,来过谢家几次,谢玉帛见过她。谢忱泊为人谨慎,钱开康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实绩,光凭王付杨引荐,他不会轻易让薛菁喝药。 如果他治好郑玢,钱开康的说服力就不一样了。 谢玉帛压着嗓子,“从脉象上看,郑女士肠胃不好,是早年奔波劳苦,饮食不规律所致。” 原本心不在焉的郑玢,闻言坐直了身体:“老先生说的是,我和丈夫早年一起跑运输,顾不上身体。” 中医西医都看了,胃病靠养,郑玢药也喝了一大堆,迟迟不见效,西医说情况不好,可能要切胃。 郑玢恐惧开刀,宁愿喝苦哈哈的中药,最近疯狂求医当中。 谢玉帛:“你不仅饮食不规律,早年还经常吃一种食物,身体已经屡次警示你,你却不当回事。” 隔着帘子的大夫突然疾言厉色,郑玢小学生一样检讨道:“是我图便宜。” 以前没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她和丈夫在西北呆了七八年,那里有一种特产主食,郑玢每次吃了都胃胀,但是它便宜啊,一斤才几毛,适合当干粮,丈夫又喜欢,长途运输时他们便以此为主食。 如今他们的物流网遍布全国,家大业大,丈夫为了感激她还用她的名字命名,但是再有钱,也赎不回健康的身体了。 “人心易变,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谢玉帛点到即止,拿起毛笔准备开方子。 不一会儿,谢玉帛写满一张纸,从小洞里递出,“早晚饭后办个时辰服用,抓药吧。” 钱开康双手接过药方,“我来抓——” 等等,这上面写得什么? 钱开康以为自己的字够“龙飞凤舞”,但好歹遵循医学界的简写放飞规律,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谢玉帛的字他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不是简写,毫无规律。 给薛菁的药方,是谢玉帛细细琢磨,仔细增减剂量,郑重写下的,因此还能看懂。给郑玢的这张写得快了一点,就暴露了本性。 钱开康想,小公子是盲人,能写成这样,已经不容易了。 “小公子字体狂放不羁,但我老眼昏花,怕看错关键剂量,能不能通读一遍?” 谢玉帛依言照办。 钱开康越听越心惊,短短几分钟问诊时间,就能想出这样的神仙方子,怕真是那个神仙下凡吧! 郑玢对谢玉帛心服口服,拿到药材后,期待道:“老先生完全听不出年岁,说是十八也有人信。不知有没有抗衰老的……” 十八岁的大国师挠了挠脸蛋,“对不起,没有涉猎。” 郑玢特别遗憾,她直觉要是能在老先生这里买到抗衰老配方专利,她能开一家世界一流的化妆品公司,年流水百亿起。 但是术业有专攻,精于一处更上层楼,郑玢对手里的养胃药方更有信心了。 付钱的时候,郑玢拿出一张卡,钱开康询问谢玉帛该收多少钱。 谢玉帛小声道:“我收钱?” “您开的方子,当然您收钱。” 谢玉帛没想到自己除了那一百块,第一笔收入竟然是给人看病,心情复杂,“我也不知道该收多少,钱叔帮忙定价吧。” 钱开康深谙赚钱之道,这时候你定得越高,郑玢越觉得靠谱。 “师父不轻易出山……” 郑玢:“多少都是值得的。” 钱开康:“五千。” 郑玢:“果然是医者仁心,老先生医术精湛,不妨收多一些。哪里刷卡?” 谢玉帛插嘴:“只收现金。” 大国师不喜欢电子货币,没有赚钱的实感,他还是最喜欢前世地窖里的二十万两黄金,金灿灿沉甸甸,看得见摸得着。 郑玢终于认识到老先生年纪大的地方了,老人家嘛,接收不了电子支付,她一下子有了实感,吩咐司机去银行取钱,多取了一万。 谢玉帛眉眼弯弯地捧着一大叠人民币,也送了郑玢一张符。 郑女士心里感慨,她刚才怀疑老先生十八,确实不对的。 郑玢的车一出现,王坪就躲起来了,他年轻时服过役,最近又捡起了反侦察知识。小少爷无所不能,王坪觉得自己需要长进,不然容易被解雇。 回学校的路上,谢玉帛还给王坪一万块买书钱。 王叔惊讶于谢玉帛赚钱能力,嘴上还是道:“少爷赚钱不容易,其实这钱可以跟家里报销。” 谢玉帛:“我都是大人了,怎么还能花家里的钱。” 他手机里也有支付软件,绑的是他哥的卡。 晚上放学,谢玉帛打算去天桥溜达一圈,找一个算命的好去处。他和王付杨商量好了,以后一放学他就去按摩馆,正门进去,后门出来,然后把手机留在按摩馆。 他用这五千块买了一支双卡手机,把他哥送的电话卡也装进去。这样,定位记录留在按摩馆,他哥打电话查岗他也能接到。 王坪默默帮着小公子做这一切,感觉到一丝丝孩子叛逆的头疼。 “王叔,有人在跟我们。” “什么?”王坪心惊胆战,把持方向盘的手微微不安,会不会是那伙人,万一直接撞上来怎么办? “听我指挥。”谢玉帛拿出一张符,装模作样的贴在驾驶座后头,然后灵活地指挥王坪开车左进右绕,不慌不忙。 王坪一头雾水,为什么他觉得小公子这行为不像是要躲开,反而把自己暴露在危险区。 “少爷这……” “成了。” 王坪从后视镜看去,只见两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别住对方,车门一开,下来两伙气势汹汹的黑衣人,一米八八撸着袖子,一副即将当街火拼的架势。 王坪这才明白,原来跟着他们的有两伙人,而且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谢玉帛几个摆尾,把两伙人暴露在对方视野下,挑起矛盾他最行。 王叔加速驶离现场,猜测有一方是自己人。 谢玉帛到家时,薛菁正在院子里浇花,他过去挽住她的胳膊,面不改色:“妈妈,今天中午我在王老板那里学按摩了。” 薛菁心疼地捧起儿子的手:“手酸不酸。” “不酸。妈妈,王老板说他认识一个老中医,药到病除,以前他脖子上肿这么大一个包——”谢玉帛夸张地两手比心,“老中医扎两针就好了。你也请他来看看好不好?” 薛菁自然说好,儿子的关心比什么老中医都好使。 谢玉帛高兴道:“周六就看好不好?” 再过两天周六,到时候郑玢的情况好转,薛菁就会试试了。 “我学了按摩,我给您试试。”谢玉帛半真半假道。 一方面为了取信薛菁,证明他是真的在学按摩。另一方面,谢玉帛学医的,对人体经络穴道了如指掌,不说推拿,普通按个肩膀,谁不会啊。 薛菁是他的妈妈,照顾了傻了的他十八年的妈妈。 谢玉帛上辈子一家糟心,十四岁逃家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这世总担心自己做的不够多。 “那谢谢小帛了。” 晚饭上,薛菁用了五分钟时间,从头到脚夸了一通谢玉帛,“懂事”、“好乖”、“有出息”……谢玉帛听得直不好意思。 “王老板夸我学得好,突飞猛进,就是学这块的料。”谢玉帛自卖自夸,疯狂暗示他在按摩店扎根的意愿。 谢家父子有点眼馋,十分羡慕薛菁。 谢建明发话:“那你一定要好好学,爸爸以后给你开连锁店。” 谢玉帛懂事道:“爸爸,我也给您按按。” 谢建明咬牙拒绝,他们是男子,骨骼肌肉都硬邦邦的,很费力。而且,他也愿意让媳妇在家里享受独一无二的待遇,比如小儿子的按摩。 谢忱泊一会儿看看完全被谢玉帛收买的爸妈,一会儿看看谢玉帛,难得没有加入吹捧队伍。 他在思考一件事。 与此同时,商总也在思考,因为他得向谢忱泊解释,为什么派人跟踪他的弟弟。 他的人还跟谢家的保镖打进了医院。 第13章 申琛,商总的私人心理医生,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泡茶。 自从几天前被林北一个电话,从国外紧急叫回来给商总看病,申琛就有预感,接下来他的工作就会很忙。 那天是周年庆,商总突然提前离席,等申琛降落机场,商言戈快把办公室掀了。 从助理林北口中,申琛认识到这是二十几年来,商总脾气最差的一次,暴躁到他无法在人前很好地控制自己,必须打乱行程。 申琛算是最了解商言戈的人了,在他心里商总智慧超常,行事果决。商总又很不正常,无缘无故地暴躁,阴晴不定,申琛和林北私底下恨不得叫他暴君。 幸而发病时,商言戈已经十八岁,有足够自控的成年人的稳重和冷漠,就算心里压着火,会议照开,生意照谈,对助理也态度正常。 这是一种非病理性的暴躁,让现代医学大佬摸不着头脑。 下私人飞机的申琛,施施然去医院取了一支镇定剂,然后交给商言戈。 “你要是想砸电脑了,给自己来一针。” 商言戈看过来的视线仿若刚杀完人,那支药被砸在地上,鞋底狠狠碾过,过了一会儿,人就慢慢恢复冷静了。 申琛想,商总果然不是愿意屈服于药物的霸总,不知道下次犯病,该拿什么刺激他,让他从心底激发自控的强烈需求。 了解到商言戈这几日转性般的所作所为,申琛隐隐约约觉得能安抚商总的人来了。 “所以,你想给谢玉帛配保镖?” 申琛提起“谢玉帛”时被商总横了一眼,多年交友心得,他有一瞬间觉得商总眼神的意思是“你居然直呼谢玉帛大名”。 “不行?”商言戈惜字如金。 “当然行,勿以善小而不为。”申琛笑了笑,但是你这种行为就很不符合老谋深算的人设。 给谢玉帛派保镖时,居然无视谢家自行安排安保的可能性,命人“不计代价”地保护谢玉帛,强势把谢玉帛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不考虑任何人。 这种疏忽出现在商总身上,既好笑,又值得深思。 鉴于对方还是个高中生,申琛不想深入分析原因,对面的商总看起来也不会由着他去分析,他直接说结果:“你以后还想见谢小公子吗?” “你说呢。” “那就不能承认。” 申医生对“弟控行为学”颇有研究,他敲了敲桌子,“我记得你有个弟弟是吧。” “关他什么事?”商言戈没有亲弟,但是有个叫商言羽的堂弟,他们父亲是亲兄弟,关系不错,勉强算是一起长大的。 “商言羽四岁时,你和他同车上学,中途他被歹徒绑架,放你回去要赎金,你弟弟差点被撕票,你心里留下了阴影,至今还在接受心理医生——也就是我——的治疗。此事是商家的秘密。” 不得不说,心理医生编故事十分动听。 ——当谢忱泊弟弟遇到危险时,商言戈不受控制地去保护他,就像弥补当年商言羽被抓走的遗憾。 将心比心,想必谢大哥非常能理解商大哥的行为。 商言戈觉得这个故事逻辑糟糕但是勉强能应付,“这事交给你办。” “包我身上。”申琛想了想,还是提醒商言戈道,“谢小公子他不是一个人,想保护他的人很多。” 你又不是他亲哥,手伸太长了容易被棒打。 良久,申琛才听见商总“嗯”了一声,似乎带着点迷惑和不情愿。 申琛领着高薪,尽职尽责地给商家弟弟打电话,通知他“你以前的人生有了一段崭新经历”。 商言羽语气很兴奋:“其实是真的吧!” 申琛:“不,是假的。” 商言羽:“你说我四岁的时候遇到绑架,四岁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有什么证据说是假的?不然你这个心理医生到底是干嘛用的?” 在商言羽说出“不如我去看望一下哥哥”之前,申琛选择挂断电话。 商言羽话多又聒噪,每次一来公司就搞得总裁办公层跟菜市场似的,被商言戈禁止进入。 某天下午,申琛代表商总去医院看望受伤的保镖,偶遇谢总,道歉之后,暗示了一番原因。 谢总表示体谅,难怪他和商总一见如故,两家公司合作顺利,原来是志同道合。并且慷慨地表示,以后他遇见了商言羽,也会多加关照。 一直隐隐纠结,却不知道症结在哪儿的谢忱泊,总算呼出一口气。 他拐过一条走廊,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想打个招呼,那人陪着一个女子进了妇产科。 谢忱泊以为自己认错人了,没有放在心上。 周六。 薛菁邀请王付杨来家里吃饭,作为谢玉帛的师傅,王付杨受到了极高的礼遇。 他带来了钱开康给薛菁看病。 钱开康望闻问切,一丝不苟,最后得出的结果跟谢玉帛一样,但是他开不出比谢玉帛更好的方子,便一字不差地把谢玉帛给的方子默写下来。 谢忱泊对这个老头不太信任,是药三分毒,要是吃着没效,不如不吃。 正此时,薛菁接到一个电话,来自她的好友郑玢。 “阿菁,我遇到神医了,就是城东那家医仁堂,本来我也是广撒网找的,没想到老先生是真的厉害,他给我抓的药,我刚吃了两天,晚上已经不会痛的睡不着了。我还去大医院检查了,医生说有好转,继续下去就不用动手术了。” 郑玢和薛菁两人在医院认识,姐妹情随着病情共同加深,一起当了这么多年药罐子,有好的医生,郑玢试验有效,第一时间就想介绍给薛菁。 薛菁笑起来:“巧了,小帛也给我介绍了这个医生。” 郑玢是干实事的女强人,这几年身体不好隔三差五求医,才从公司退下来。她的话,谢忱泊是相信的。 一旁的钱开康极力管理自己的表情,他听出了郑玢的声音,这才知道,为什么谢玉帛那天突然要给郑女士治病。走一步,看三步,深谋远虑。 吃饭时,钱开康和王付杨被奉为座上宾,受到了谢家人轮番道谢,二人看向大智若愚的谢玉帛,对方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扒饭,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王付杨本来十分心虚,等他目睹钱开康治病之后,突然就自信了起来。 他直觉很准,这位钱开康和他一样是托儿,难兄难弟。 有人陪还怕什么,天塌下来高中生顶着。 …… 商言戈艰难地放弃了派保镖的行为,谢玉帛身后便只剩一伙人。 好在这伙人只会停留在按摩馆大门外面等待。 谢玉帛中午放学,照例去按摩馆报到,然后从后门偷偷溜出去。 大国师终于来到了他心爱的天桥,正式营业。 他用白板写了一块招牌,墨水上书“算命看相请符”六个大字,小字“只收现金”。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谢玉帛带着草帽和墨镜,懒懒地坐在折叠板凳上,靠着栏杆假寐。 没有比天桥更适合晒太阳,不,算命的地方了。 王坪梦回八十年代,搞了一个卖墨镜的摊子支在谢玉帛旁边,感受到了自主创业的艰难。 不仅谢玉帛没开业,他也没卖出去一副墨镜。 谢玉帛一不小心睡了一觉,直到被王坪叫醒上课。 他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皮,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今天都没有没客人,王叔,你说怎么回事?” 谢玉帛指了指天桥另一头的算命先生,人家至少还有人坐下来咨询手相。 王叔沉默了一下,第二天给小少爷换了一张广告牌。 他现在确定了,小少爷对自己字有多丑,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 当然,王叔叔每每想到这儿,都会伴随着一阵心疼。 但只有他心疼没用,路人看不懂谢玉帛写什么啊。 谢玉帛太年轻了,跟在天桥上谋生的群体格格不入。 大国师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决定观察一阵主动出击。 第二天他刚到,天桥左边蹿上来一个小学生,经过谢玉帛身前时突然踉跄了一下,趴在地上。 王叔连忙把他扶起来,一看他的脸,惊呼道:“小朋友,谁打的你?” 小孩子左脸明显一个巴掌,胳膊瘦弱得可怕,营养不良又受虐待,眼睛黑黝黝的,看得人心疼。 大中午的,这小孩一看就没吃饭,才会饿得摔倒。 谢玉帛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会儿,他包里有早上没喝的牛奶,以及刘飞送给他的,据说是他妈亲手做的甜点,他拿出来,递给小孩:“吃吧。” 小孩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谢谢哥哥。” 谢玉帛想起曾经某个呆在柴房里的小不点,眼里透出一股冷意:“你爸爸呢?” 小孩闻言瑟缩了下,“爸爸在上班。” 王坪看他的反应,冲动道:“是不是你爸爸打的?” 小孩不说话,只默默的啃面包,时不时看一眼好看的哥哥。 王坪不由得看向谢玉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遇到这种事,他总觉得小公子有办法。 谢玉帛却只摸了摸小孩子头顶,“吃完去教室午休吧。你也会有哥哥来救你的。” 后面一句话他说得很轻。 小孩吃完之后,小心翼翼地把面包纸塞进口袋里,又对谢玉帛道谢。 待他要下天桥时,一个中年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小孩,等一等。” 他穿着磨破的胶鞋,陈旧的棉衣,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手里提着一大袋刚买的面包,眼眶发红:“诶,这些你藏在教室里吃吧。” 谢玉帛抬起头,看见他胸前挂着一块纸板,一张照片下面写着文字,用透明胶贴成防水的样子。 五年寻子。 这是一个风尘仆仆的父亲,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来,操着生僻的口音,站在陌生城市的天桥上,祈求过路人能看一眼,提供一点线索。寻亲让他囊中羞涩,连鞋子都舍不得换,他却给萍水相逢的小孩买了食物。 小孩能认字,他目不转睛看了一会儿照片上的小男孩,眼神灰暗地低下头去,喃喃自语:“要是你是我爸爸就好了。” “作孽啊!”尽管小孩和照片上的小男孩一点也不像,多愁善感的王叔忍不住问谢玉帛,“这两个人会不会是父子……?” 如果是亲生父亲,不能这样虐待小孩子吧会不会是拐卖的 有谢玉帛在,连脚踏实地的王叔都忍不住期待人间奇迹。 谢玉帛摇了摇头:“不是。” 王叔一脸难过,有的爸爸父爱如山,却痛失爱子音信,有的孩子懂事乖巧,却有一个人渣父亲。 谢玉帛目光看向天桥下,一个三十来岁的西装男,一脸戾气地看着过往的每个校服小学生,像是在找他的儿子。谢玉帛勾起嘴角,“人渣来了,他马上就要后悔了。” 第14章 西装男是一家外企的普通职员,柯正志,薪水一般,他在下面看了一会儿,径直走上天桥,打算去对面吃午餐。 他的皮鞋擦得很亮,走上天桥时满脸嫌弃。柯正志向来看不上天桥摆摊的人,嫌他们没有正经工作,当他走过这些摊子时,齐整的西装会被蹭上灰尘。 “小白眼狼!”柯正志突然看见他儿子被几个人围着,嘴里吃着手里拿着。 “老子都还没吃饭!”柯正志骤然暴怒,他上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面包,攥在手里:“有钱买面包还大中午地找我要钱!让我在经理面前丢脸,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小孩叫柯小宇,五天前,老师通知每个同学交二十块杂费,还把通知发在家长群里,不过柯正志一直屏蔽家长群。 柯小宇不敢向柯正志要钱,拖了五天,今天下午终于拖不过去。放学了同学都去食堂吃午饭,他饭都没吃,从学校出来,一路走到爸爸的公司,神色惶恐地向他要钱。 父子两是在楼梯间说话,平时没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经理恰恰经过,听到柯正志为了二十块跟孩子大呼小叫,神色当即变冷。 柯正志一脸奉承地送走经理,嘴角一拉,甩手重重给了柯小宇一巴掌,把孩子打蒙了当即跑了出来。 除了中午在学校那一顿,柯小宇有上顿没下顿,饿得面黄肌瘦。 柯小宇看见他爸追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嘴巴张了张,失语般一句话都解释不出。 给柯小宇买面包的中年人,李建国,连忙帮孩子解释:“这是我买的,你别误会。孩子都快在路上饿晕了,怎么当爸爸的?” 柯正志看见柯小宇目光怯懦地看向李建国,一下子气急,抓稻草似的把孩子揪过来,“你看清楚谁才是你爸!小白眼狼,我才是你爸爸,我在公司低头哈腰地给领导赔罪,你在这里大吃大喝,我这么努力工作是为了谁!” 说到最后一句,柯正志抓着儿子的手越发用力,柯小宇眼泪一下子涌出来,结结巴巴道:“爸爸是、是为了小宇。” 听到这一句话,柯正志终于舒坦了三分,他气势汹汹地看向李建国,目光鄙夷地把对方穷酸的打扮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触及他胸前的寻亲昭示时,豁然勾起嘴角。 “原来是作孽做多了,儿子丢了啊,你不去找你死在哪个臭水沟的儿子,惦记我儿子干嘛?要不要脸?” 李建国闻言暴怒,一下子揪住柯正志的衣领,目光凶狠:“你再说一遍?” “好啊,你听着……” 柯小宇吸了好几口气,才哭出声道:“爸爸,叔叔是好人。” 柯正志:“小白眼狼,谁是你爸爸,你以后要孝顺谁?谁工作给你交学费?我养了你十年,他只给你一袋面包,你是不是白眼狼?” 这样的对话似乎发生过无数次,柯小宇回答也千篇一律,像是被逼迫到极限的机器。 “柯正志是我爸爸,我会孝顺爸爸。” 李建国愤怒痛心,又无可奈何,他看见柯小宇被柯正志推搡来去,小孩子露出的手腕上有好几道皮带抽过的伤痕,气得眼眶都红了。 可他只是个乡下来的农民,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城里的工薪阶层对峙,李建国又想起自己的小宝,会不会也像这个孩子一样,正遭遭受非人的折磨? 柯正志在李建国身上找到了优越感,没收了柯小宇的面包,推了他一把,让他去上学。 柯小宇小声道:“爸爸,老师说要交二十块钱。” 说完他捂着脸,怕柯正志又一巴掌甩过来。 “要什么钱?老子给你交学费还不够?”不提还好,一提,柯正志刚才在楼梯间被经理撞见的耻辱感又涌了上来。 “对了,你刚才跑什么,打你一下你就跑,以后还能指望你什么——”柯正志扬起手,柯小宇吓得蹲在地上。 “柯正志——” 突然,一道崩溃的女声夹着电流音响起。 王坪手指松开话筒,那道声音越发清晰。 “柯正志——!你就是这么对小宇的!我跟你没完!呜呜……小宇妈妈对不起你,妈妈这就回家……” 柯小宇听清了女声,眼睛一亮:“妈妈!” 柯正志陡然慌了,他着急四顾,目眦尽裂地看向王坪手里的手机,这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接通了他老婆的视频通话。 “玉娟,你听我解释——” “柯正志我现在去车站买票回来,我跟要你离婚!” 王坪插嘴道:“买机票,我给你报销。” 他刚才被谢玉帛按住了,小公子给了他一张皱巴巴的纸,让他联系上面的人。 这张纸是谢玉帛从小宇口袋里拿到的,写着他妈妈孙玉娟的名字和号码。 可怜这个孩子,天天被柯正志吓得,攥着妈妈的号码,却一直不敢打。 孙玉娟节省了一辈子,从来没想过坐飞机,骤然被提醒,她哽咽道,“对对我应该买机票……” 她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一年前参加了西北某建设项目,深入大漠腹地,项目需要女工,给的钱多,但是每天都非常忙,信号也不好,她已经一年没有回家了。 每周一次和儿子通话时,柯小宇被他爸看着,从来不敢说他的坏话。 孙玉娟今天才知道,原来柯正志说的话都是哄她的。 他说给孩子报了英语班,孩子很忙,没空听电话。 他说公司年景不好,降薪了,孙玉娟连忙预支工资,嘱咐他不要亏待孩子。 结果呢?她的儿子,要个二十块钱就被打成这样!柯正志还不如天桥上的路人对小宇好! 孙玉娟软下声音,对柯小宇道:“妈妈晚上就到家了,你现在去上课,乖。” 她红着眼睛对王坪道:“这位好心人大哥,我马上给你转二十块,你帮忙给小宇二十块好不好?” 王坪:“行。” “这钱怎么要外人掏,我给,我给……”柯正志终于肯掏钱,但是王坪比他更快,直接给了小孩一百块,让他去上课。 孙玉娟:“不要你的钱。” 柯小宇似乎明白了妈妈的意思,乖乖地接过王叔叔的钱,“妈妈再见,谢谢哥哥,谢谢叔叔。” 他步履轻快地下了天桥,原来妈妈会站在他这边的,原来爸爸也会害怕,要是他早点给妈妈打电话就好了。 他以后要勇敢。 等孩子走了,孙玉娟才冷冷道:“柯正志,小宇可是你亲生儿子。” 孙玉娟长得好看,人也贤惠,柯正志和她是自由恋爱,他从来没想过离婚,此刻就像纸老虎被戳破一个大口子一样,冷汗直下。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怀疑过这个。” 孙玉娟:“那你为什么——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了。” 柯正志:“我不离婚!玉娟,我知道错了,等你回来,我们说好了还要再生一个,我会对他很好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私生子?”孙玉娟怀疑,否则为什么屡屡跟她卖惨,自己的工资都节省下来? “没有!” “那你就是不配当父亲,小宇以后没有你这个爸爸了。” “我……” 谢玉帛帮他说:“因为你命中无德,子孙不孝。是这样吗?柯先生?” “对!”柯正志突然找回了一点底气,信誓旦旦道,“玉娟,不是我对小宇不好,是因为小宇他是白眼狼投生,大师说了,以后小白眼狼根本不会赡养我们,赶我们出门,生病不出钱,还会逼我们上街乞讨!给他花的钱也白花,我要存起来以后养老。” 孙玉娟都听笑了,“就是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怎么叫莫须有?”柯正志看见谢玉帛的广告上写着算命,立即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你也算一卦!你要是技术到家,就会得出小宇是白眼狼。” 谢玉帛歪头:“小宇确实不会赡养你,也不会叫你爸爸了。” “你看!你看吧!”柯正志激动地手脚乱挥。 孙玉娟:“是你傻逼吧,我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种因得果,你这样对小宇,还想他对你千依百顺?我都要跟你离婚了,以后我不会再让小宇叫你一声爸爸。” 柯正志突然像被掐住嗓子一样,木头人一样愣住。 谢玉帛摇摇头,孩子成长一生,变数颇多,受父母影响极大,给人算这种卦,实属缺德。 而往往算卦结果影响父母态度,态度一变,把孩子逼着往不孝的路上逼,届时又变成了神仙之手算无遗策。 谢玉帛:“柯先生,你知道给你算卦的是谁吗?” 柯正志此时还嘴硬:“刘大师,他很准的,他在街边算命,说我那天有劫数,不要靠着窗边走,那天一个花盆恰好从三楼砸下来。” “那你知道花盆的主人就是那位刘大师吗?” 柯正志瞪大眼睛:“……不可能,他为什么要……”他当时急着回去找那个大师,想算一算运势,根本顾不上找花盆主人理论。 “你和孙玉娟是大学同班同学,毕业时,有人天天送礼物给孙玉娟表白,你暗恋孙玉娟已久,没胆子表白又不甘心,于是你冒充了对方,抢先表白。” 孙玉娟惊了:“那些礼物都很用心,难怪恋爱后你都不送了。” 柯正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想起来了,被他截胡的那个人,好像就是姓刘。 刘同学多年后,突然从同学口中知道这件事,没证据,心里又气不过,此时他也已经成家,不再对孙玉娟抱有心思,便想了一损招。 柯正志果然上钩了,他本身心理就很阴暗,从当初暗恋孙玉娟不敢说,却冒充别人就能看出。 这招游走在法律边缘,你说他诈骗,可人家也没收柯正志的钱。 当时刘同学编了一堆,夫妻不和、子孙不孝,柯正志娶到觊觎已久的女神屁都不敢放,他偶尔也会心虚,毕竟是骗来的老婆,心虚多了就潜意识觉得自己会受报应,被人一游说,马上把子孙不孝当成报应。 孙玉娟很爱孩子,柯正志不好跟她说算命的事,同时也不想再给柯小宇花一分钱,他为人极度自私,还有家暴爱好,心心念念都是再生一个。 “玉娟,我错了。”柯正志突然扑通一声下跪,泪如雨下,“不要离婚,我错了,我以后会弥补你和小宇的,不要离开我,我爱小宇,没有你们我活不了……” 孙玉娟干脆地挂了电话。 柯正志全无白领气度,无数后悔和绝望涌上心头,甚至想跳下去被车撞死,可是孙玉娟已经挂断电话,他威胁不了谁,也不敢去死。 他发疯似的在天桥乱踢乱打,甚至想把怒气发泄在谢玉帛身上。 但是他一坐办公室的,还不如王叔身体好,根本打不过,被王叔和李建国一起架到了天桥下边,免得堵路。 谢玉帛摘下草帽,这一出闹剧实在有些久,都快上课了。随着时间流逝,柯正志会越来越后悔,因为柯小宇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他会孤独终老,痛苦余生。 眼前突然跪下一个人,李建国急切地把兜里包里的钱都掏出来,一百元的,一块五块,还有钢镚,这是他的全部家当。 “小菩萨,求求你帮我算算小宝在哪行不行?要多少钱都行,我可以去工地搬砖,一天就有两百——”李建国哽咽道,从乡下出来五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希望。 王坪眼神同样恳切,李建国自己都没钱了还给柯小宇买吃的,是个大好人。 谢玉帛抽出一张十元的,叠好放进兜里,换了一张符出来。 本国师第一次开业,少收点吧。 他煞有介事地把符按在李小宝的照片上,沉吟了一下道,“你从这里拦第一辆公交车,坐到终点,看见一个穿红色旧衣物的小孩,那就是了。” “小宝就在龙干市?”李建国大惊,今天他本来打算离开龙干市,前往下一个城市,他不敢想象错过的后果。 “是,他今年五岁,可能不记得你了,但他也在等你接他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王坪拿出皮夹,把一沓钱都塞进李建国裤袋里,“拿着买点好吃的给孩子,要是人家不肯还孩子,你就打我电话。” 李建国不由分说给谢玉帛和王坪磕了头,“等我们回老家安顿好,我会来还钱。” 说完匆匆下桥等第一辆公交车。 谢玉帛捏着十元大钞,眼睛弯起来,“王叔,我开张了。” “恭喜少爷。”王坪发自内心道。 谢玉帛开心道:“明天还来这个地方。” 王坪乐呵呵地收拾摊子,突然脸色一变,“少爷少爷,我看见商总过来了。” 众所周知,商总和谢大哥好的像穿一条裤子,他知道了,离谢忱泊知道也不远了。 “什么?在哪?”谢玉帛没看见。 “好像是车抛锚了,要过天桥去另一侧,等其他司机开车来。” 王叔放弃了他的墨镜摊,拿起谢玉帛的算命招牌,和谢玉帛落荒而逃,简直像是遇上了城管。 王叔拉着谢玉帛回到车上,“今天也算是演练一下,少爷,天桥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城管偶尔会来赶人。” 谢玉帛问清楚城管是什么,点点头,虽然城管没有商总可怕,但是被城管驱逐,说出去很丢大国师的面子。 必须开阔新的市场了。 谢玉帛回到教室,看见一群傻白甜小弟正在认真学习,不禁有点心动。 到底要不要宰熟呢? 如果本国师一张符卖便宜点,走销量,是不是也能赚很多钱? 下午是大作文课,谢玉帛身为老大,有些压力,刘飞热情地邀请他和小弟们一起写作文,带头示范。 “哦。”谢玉帛冷漠道。 刘飞贴心的把谢玉帛的作文本拿出来,翻开第一页,拔了水笔的帽子,递到谢玉帛手里。 刘飞认为自己在帮老大融入集体,不然每次他们写数学题的时候,老大只能假装看书激励陪伴他们,其实心里很难过吧。 水笔和毛笔不一样,无法写出飘逸的字体,谢玉帛便没有使出全部功力,收敛了一点他狂草的作风。 本国师也是要练一练现代的水笔了,比毛笔容易携带。 巡视校长见这个班级在认认真真地写作文,不由有些欣慰,他一时间没看清门牌号,就进去巡视一圈。 反正这么乖的不可能是二班。 谢玉帛正在写作文,身边突然靠近一个人。 “小同学,你这字有点丑,高考作文得先扣个五十分,要练练。” 谢玉帛抬起头:“……” 丑? 刘飞沉着声音道:“校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老大,老大字虽然丑,但是他用心啊。” 校长猛地看见抬起头的谢玉帛,认出来了,连忙改口,“字写得怎么样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用心。” 大国师拿起作文本,眼神迷茫,真的很丑吗? 可暴君说国子监的三个夫子书法水平都不行,亲自教到他出师,夸他自成风骨。 可恶,暴君又骗本国师。 第15章 谢玉帛气得也不写作文了,水笔乱画,写一些让自己高兴的骂人的话。 暴君说的话都是假的,他让本国师行医,本国师偏要算命。 谢玉帛一下课,眉目开颜地掏出一把符纸,问道:“有人要买符吗?” 周围安静了一瞬,班长谨慎道:“老大,学校里不能传教。” 谢玉帛:“我无教派人士。” 刘飞问:“那你卖的是什么符?” 谢玉帛:“强身健体符。” 刘飞沉默了一下,觉得那张符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智商税”三个字,谢玉帛是有钱少爷,这一张符会不会卖很贵? 刘飞贴心道:“老大,我们都高三了,结合需求,你应该卖点状元符金榜题名符,我一定买来放在书包夹层收藏。” “学海无涯苦作舟,哪有一步登天的好事。”谢玉帛满脸正直,“我卖给你们状元符,对其他学生公平吗?最多让你们保持身体健康,全力冲刺。” 谢玉帛说的义正辞严,刘飞差点以为他的符真的有效。 作为小弟,刘飞自然是要支持老大创收,他问:“多少钱一张,我买十张。” “过犹不及,限购一张,一百一张,现金支付。” 二班的有钱子弟很多,除了刘飞买之外,陆陆续续又卖出十来张,义乌小商品符,买家大多是无条件捧谢玉帛的场。 谢玉帛赚到一千二,加上郑玢的五千,李建国的十元,合计6210元。某国师打算都放在床底下的铁盒里。 谢玉帛数了数剩下的符,他得想个办法,打入上层圈子,上辈子用黄金结算,每次都不低于一两,不能越活越回去。 学生的钱都是家长给的,能少卖就少卖。 二中的校长苏长奋,在二班这里受了刺激,接下来巡视都恍恍惚惚的。 怎么回事,连最优秀的一班,作文课纪律都不如二班? 而且二班同学看他的眼神还格外尊敬和热切? 因为太胖,还经常跟赞助学校的资本家周旋,看起来没有文人气骨,很难得到学生爱戴的苏长奋,突然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正面反馈。 还有谢玉帛那孩子,除了字丑,看起来挺机灵的,自闭症治好了? 这两个奇迹让苏长奋有些激动,在他的英明领导下,二中蓬勃向上,植物园恶作剧那事,还有无数网友夸他正直公正,跟其他和稀泥的校长都不一样。 苏长奋俨然忘记自己被谢忱泊要求发声明时的不解和担忧,他路过植物园,突发奇想进去看了一圈。 植物园自从那事之后就加了一把锁,但是作为校长,腰间叮当当挂着的,什么钥匙都有。 园中古木参天,杂草丛生,石板路被翻过一遍,位置狼藉。但是整体气氛还算和谐幽静,是夏天避暑好去处。 “嘿,一群小鬼,人走了垃圾也不带走。”苏长奋弯腰把井边的一张黄纸捡了起来。 正是当日被薛思博撕掉的那张保命符。 苏长奋以为这是一张乱涂乱画的涂鸦,他四处看了下,没有垃圾桶,顺手就给揣兜里了。 在他揭开这张符后,植物园忽然风大了起来。 苏长丰不以为意,他抬头看了看,发现植物园好多树枝都伸到外面去了,便给后勤处打了个电话。 “喂,是我,我决定把植物园翻修一下,有些树枝太腐朽了风大的时候容易折断砸到人。还有把里面的路也修一下,我都磕到好几回了,免得以后还有调皮捣蛋的进去吓人。资金?”苏长奋低调咳咳两声,“这个我会处理,你开始准备吧。” 想必谢家一定会鼎力支持。 …… 下午放学,王付杨打电话请谢玉帛过来一趟。 “小公子,这是这几天的利润分成。虽然还不多,但是我有信心,再给我三个月时间,口碑回来了,生意会越来越好。” 王付杨用红包抱着一叠钱,笑容满面地递给谢玉帛。 谢玉帛捏了下红包:“何止是利润分成,你把营业额都给我了吧。” 王付杨前阵子大张旗鼓地开张,送赠品送礼物,投了不少宣传费进去,之前推拿室阴气给人的阴影太深,大家嘴上不提,心里还是忌惮的。以前辞职的老员工也未悉数到岗。 谢玉帛估计他的利润还是负数。 王付杨抹了把汗:“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公子,但是我说好要分一半产业给你,总不能一直没有分红,那不是开空口支票嘛。” 谢玉帛:“准备纸笔。” “嗯?”王付杨从柜台上拿了纸笔递给他。 “我念,你写。”谢玉帛现在对自己字非常有数,咬牙切齿道。 王付杨不明就里,但是小公子写得东西肯定是无价之宝。 “这个是泡脚的配方,现在是冬天正好,下次他们登门蹭暖气,你给他们免费提供一次泡脚服务,只提供三天,随后收费一星期,一星期后把这个配方加入推拿套餐,不单独提供服务。” 能用一般手段解决的问题,谢玉帛承诺不首先使用玄学。 上辈子他他昏迷过一阵,醒来之后身体虚,被窝里总是睡不暖,南浦圣手就给他开了这方子,睡前一泡,晚间不会手脚冰凉。睡眠质量一好,身体也渐渐恢复起来。 同理,也适合那些体虚的老年人。谢玉帛不怕没有回头客。 王付杨直点头:“还是小公子会做生意。” 方子上的药材都不贵,十分常见,王付杨一天准备个几百桶水也花不了多少钱。 等客人为了泡脚只能点推拿套餐时,就可以证明,他们老王家的祖传推拿手艺又回来了。 王付杨:“小公子还有没有其他高见?” 谢玉帛转了一圈:“不如把推拿床的床单全换了吧,我不喜欢白色。” 王付杨没说白色看着卫生:“换,换成什么样的?” 谢玉帛凭空想象:“比如粉色碎花?蓝色碎花?蓝色白条?” “蓝白条?”王付杨惊了。 谢玉帛皱眉:“怎么了?” 王付杨坚信这是小公子深思熟虑的选择,是最适合王家推拿馆的:“就这三样是吧我马上下订单。” 谢玉帛:“目前就这些……再加一个明黄龙纹。” 暴君骗他,他今天就要以下犯上。 王付杨更加同意:“这个放在至尊vip室。” 谢玉帛坐了一会儿,看王付杨教新收的小学徒推拿。 陈阳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出来谋生,王付杨店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大家的首要任务就是给谢玉帛打掩护,这个新人经过谢玉帛点头才收进来。 陈阳爱说话,又机灵,知道谢玉帛是半个老板,不喜欢跟人说笑,便对他客客气气的,很会看眼色。 谢玉帛观摩三分钟,就当完成学徒任务,当晚回家大言不惭地跟薛菁吹牛:“妈妈,我今天学了按、拿、捏,明天还要学点拨、拨牵……” 每天汇报一点进度,才能显得国师大人认真在学。 薛菁刚从他这里听到,转头在用饭时,加上母爱滤镜,把谢玉帛学到的东西又向全家传达了一遍。 谢玉帛得到了“认真好学,不日出师”的评价和期许若干。 当他爸说到“不日出师”时,谢玉帛心里一咯噔,总觉得哪里要遭。 哪里呢? 谢玉帛揉揉脑袋,把六千多块钱存在床底下,爬出来时被撞了下。 哦——本国师想明白了!是捧杀!是迁怒! 暴君也说过他书法和暴君不相伯仲,可以出师了。 王叔敲了敲门,迫不及待地告诉谢玉帛李建国寻亲的后续。 “他在终点车站看见他儿子,当年襁褓中被人顺走,现在都五岁了。买小宝的那户人家一年前生了亲儿子,赌博欠债,家境困难,就不想养小宝了,但是又怕被发现以前买过孩子坐牢,打算再偷偷把小宝卖了。” “这家人在车站摆摊卖水果度日,亲儿子抱在手里,小宝就随意放在马路边上玩,车站那里来来往往尘土飞扬,又脏又危险,李建国差点要跟那家人打起来。” 好在李建国是有理智的,他看了那么多新闻,知道这种事要报警,让警察跟他一起去。 警方现在在抓当年的人贩子。 王坪:“李兄弟让我一定要跟你道谢,我就忍不住打扰小公子了,你早点休息。” “王叔晚安。” 今天“孩子”出现的频率太高,谢玉帛睡前想了一下柯小宇,他妈妈现在已经落地,把柯小宇带回娘家去住。 渐渐地,柯小宇稚嫩的脸庞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是谢小五,没有名字。家中三个哥哥一个姐姐,都有自己的房间,只有他住在柴房里头,没有窗户,柴门紧闭,外面拴一条恶狗。 天亮时,家人苏醒,用过早膳后,把谢小五带到了集市上。 “你要装半瞎子,不知道怎么装就跟隔壁老周学一学翻白眼,这样才有人找你算命。” “奇人异士才受人追捧,什么隐居山林的狂放名士,有了,我们小五特别就特别在他只吃素,荤腥不沾,出凡脱俗。” “今天刘员外给了一兜银子,你为什么要说他为人缺德不得好死?我是这么教你的吗?打你是让你长记性,下次这样就别吃饭了。” “你昨天给张员外算卦,说他平安顺遂,结果人家今天被仇家打死了,什么,你不敢如实说怕没饭吃?没用的东西,名声都让你整没了,我们得换个地方了。” “爹娘生你养你多不容易,你哥哥姐姐都干不了活,你要好好算卦,这样我们全家才能活下去。” 谢小五想不通,他的兄姊好手好脚,一个比三个他还大,打起人来特别疼,但为什么就干不了活。 他自从就展露看透命运的天赋,全家人以他为生。他没上过学,不认识字,诗书礼易统统不懂,但他下意识地知道——有些卦不能算。 人心可怖,本事越大,他面临的危险越多。 小打小闹的算命一直持续到十四岁,谢小五被家人带到中原,在一座古城落脚。 那里有一座古台,供周围村庄赶集交流。 认识字的人说,古台上磨灭的三个字叫“黄金台”,曾经是很有名的地方。 他在这里很出名,姻缘仕途都有人找。 有一天,有人问他怎么造反才能成功,当今圣上不在宫中,如何取而代之。 那人给了很多钱,谢小五算不出来,差点连累了全家人性命。 第二天,他肿着脸给人算命,恶心人的老头问他邻居家外出的汉子什么时候回家,因为他想玷污隔壁的小娇娘。 谢小五没说,被家人重重踢了一下。 城楼上,某人的脸色越来越差,周围的侍从大气不敢喘。 此人身量颀长,俊美无俦,文治武功,无一逊色,乃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他干了一件令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他从城楼下来,扔下一锭黄金,问他:“你要跟我走吗?” 于是这锭黄金成了强买强卖的筹码,谢家人破口大骂,不肯放开摇钱树,但是合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人,只能看着谢小五被带走。 “从今天开始,你叫玉帛。”得知他不认识字,那人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释然,“看来我要教你的东西很多。” “我教你的第一件事——” “任何时候,有人把你关起来,你要逃。” …… “陛下有旨,罚谢玉帛在府中面壁思过,非有诏不得踏出谢府半步,不得见任何人,否则罪同谋反。” …… 谢玉帛满脸是汗地醒来,觉得这个梦境格外糟糕。 饭桌上,薛菁看见小儿子红着眼睛,担忧地问:“没有睡好吗?” 谢玉帛背起书包:“没事,妈妈我上学了。” 本国师现在很好,没有人关他,也不用人救他。 第16章 谢玉帛踏入二中校门,就隐隐听到某处动工的声音,电锯片和木桩摩擦,铁锤敲击石板,在清晨的校园好不热闹。 苏长奋说要修植物园,谢忱泊马上赞助了一笔丰富的资金,第二天工人就安排上了。 这些噪音尖锐的工作要在第一节 课之前搞完。 “老大!” 刘飞打着招呼跑过来,冬季的早晨气温很低,他和身后几人都穿着单件运动外套长跑驱寒。 而谢玉帛被薛菁包成了一个糯米团子,围巾手套,校服外面还套着大羽绒服。 王坪惊讶道:“刘飞啊你居然主动跑步。” 刘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想锻炼身体嘛。” 另外11名一起晨跑的同学生无可恋地点头:“是啊是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他们昨天和刘飞玩游戏,输了要答应刘飞一个要求。刘飞可是熬夜打游戏的种子选手,他们自然比不过,但是高中男生本就喜欢挑战自我,反正刘飞也不能怎么为难他们。 谁知道输了竟然要跟着刘飞晨跑! 十一人后悔不已,早起,晨跑,要命了。 刘飞道:“王叔叔,我们带玉帛进教室吧。” 谢玉帛点点头,王叔便不送他进教室了。 刘飞想搀谢玉帛,谢玉帛摆摆手,道:“不用,谢谢你,刘飞。” “这么正式干嘛——”刘飞话音一顿,突然想到谢玉帛这么聪明,可能是在感谢他另一件事? 他今天带着十一人晨跑,主要是因为他们十二人都买了老大的强身健体符,刘飞怕符没有起作用,败坏老大的名声,让老大伤心,决定主动促成这个结果,用心极为良苦。 “嘿嘿,没啥。植物园在动工了,你们还敢去看吗?”刘飞揶揄地对其他人道。 二班男生都在植物园受过惊,一听晨跑结束,精神都上来了,“怎么不敢,走,去看看。” 现在是大白天,园里那么多工人,安全得很。 谢玉帛无奈地看着这些人背影,快上课了还跟植物园过不去。 “老大老大,他们把墓碑都翻过来切割打碎,好像是要运走,哇,井也填了。” 刘飞实时语音播报,努力用自己瘠薄的词汇,生动描述出全部景象给谢玉帛听。 园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碎石块,断树枝,泥沙石灰,以及围绕在这上空的,无形之物。 “好冷啊,我要回教室穿衣服了。” “预备铃响了,我们走吧。” 谢玉帛把书包交给刘飞:“你们先上去,帮我跟老师说,我要在这里站一会儿。” 刘飞:“啊?” 另一个消息灵通地对刘飞道:“植物园是谢家出钱的,老大可能想在这里监工。” 不止他这么想,其他知道谢玉帛身份的工人也是同样的想法。 被人监视心里总是不爽,此时见谢玉帛踏入植物园,工人不禁嗤笑他狐假虎威,毛都没长齐就学会借着家族的名头吆五喝六,果然是富二代,天生的本事。 工人们窃窃私语,很快所有人都知道谢玉帛一个瞎子,自作主张,替谢家监工来了。 在东家眼皮子底下偷懒大概是一个刺激的事,有人故意站在谢玉帛身前两米远,把一车土来回推着玩,其余人笑嘻嘻地围观,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看见。 谢玉帛眼神淡淡,一步从植物园跨出去。 “哈,他走了——” 这一刻,植物园忽然变暗,吸入肺中的空气彻骨冰寒,仿佛经年累月的地底寒气都在往身体里钻。 好多工人被冻得握不住铁锹。 植物园的阴气上回被薛思博做法搅乱一通之后,便有些放肆,但校园里处处是新生的希望,它们只能在园里徘徊,不成气候。 这回植物园被整改,阴气赖以生存的井口和残缺墓碑都被移动,它们便有些按不住了,左突右进寻找解决之法,当它们刚找到法子——降低温度减缓工人劳动速度,钻进人体以求荫蔽。 可惜它刚兴风作浪,谢玉帛就来了,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能震住一切无形之物。 工人是谢玉帛获得新生后,最熟悉的一个群体了,他们肩挑手扛,就像上辈子修河道、筑城墙的那些人,没有令国师眼花缭乱的高科技。 大国师曾经监工过宿河水渠,他与他们同吃同住,感情深厚。 气温降低,会让手脚皲裂,阴气入体,会让人伤寒不适几天。 都不是太严重的问题,熬一熬便过去了。 只是讨生活不易,谢玉帛希望,上辈子的朋友,能过得好一点。 但如果他们戏耍本国师,那就不能当朋友了。 喷嚏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一群着急上课的学生从食堂往教学楼跑,中间经过植物园,谢玉帛退后让了让,又进了植物园。 浇水泥的工人手腕一动,又灵活了一些。 待学生走光,谢玉帛跟在最后,也打算去上课。 忽寒忽暖的骤变终于引起浇水泥的人的注意,他放下仿佛瞬间被冰冻的水泥,几步追上谢玉帛,“少爷!少爷!” 他闹着后脑勺,憨厚道:“学校动工急,没来得及在园中拜土地神,少爷您长得跟小菩萨似的,能不能帮忙在这里站一会儿镇镇。” 其余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工友的操作,有些人反应过来,有些人还不信,看好戏。 推沙车戏弄谢玉帛的人叫大飞,刚跟着老乡打工不久,年纪轻,看见谢玉帛一小少爷杵在这儿监工,仇富心理一上来,行为便不过脑子。 他眼睁睁看着谢玉帛勉为其难的踏进植物园一步,就在他脚尖点地那一刻,气氛骤变,大飞觉得自己被解封了一般,冰雪消融春天来临。 他哑口无言,方才还看不上李叔卑躬屈膝地叫人家少爷,现在恨不得也上去叫两声给自己去去晦气。 但是有人比他更快。 谢玉帛享受到了植物园最高的待遇,原先还有些懒散的工人,打了鸡血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卸货,搬运,搭起一座石桌。 “椅子马上就能坐了。” 大飞挤进去,拿出自己的保温杯,殷勤地倒出一杯热水:“暖暖手。” “其实我们干活也挺好玩的,小公子你多看一会儿。”有人睁眼说瞎话,被工友捅了一下胳膊。 所有人默认谢玉帛监工的合理性,并且生怕他跑去上课一样加速干活。 怕小公子无聊,坐久了想回教室,经过谢玉帛身旁的人都自带解说。 敲敲铁锹:“小公子,我要挖土了,这里有一批新的绿植。” 碰碰漆桶:“粉刷墙面了,底子刷白,据说之后要请人画水墨画。” 谢玉帛点点头:“慢慢来,安全第一。” 他坐在这里,渐渐能抬头看见蔚蓝的天色,太阳当空,植物园照进久违的阳光。 天眼视线内的阴气渐渐澄明,宛若盘古开天一般,一部分归入泥土长眠,一部分被风吹到九万里长空消解。 谢玉帛刚要走,突然被人拉起来。 “你坐在这儿当少爷呢!没看见人家在干活吗?地砖都快铺到你脚下了还不挪下身子!” 来人也是个学生模样,带着副黑框眼镜,谢玉帛并不认识他,但他本来也打算走了,便不多说什么。谁知这人过度正直,非要扯着谢玉帛胳膊走。 对方力气大,一副路见不平,欲除之而后快的模样,谢玉帛被拉得一个踉跄。 工头李庆拦住他:“哎,这里这么乱,知道他看不见还走那么快,孩子摔了怎么办。” 他一边替谢玉帛清理路上障碍,一边把谢玉帛的胳膊解救回来。 “少爷在这里我们心里踏实干活有劲!” 眼镜男没想到工人不感激他,还替谢玉帛说话,现在一群人围着他,似乎都在责怪他莽撞。 下等人就是贱得慌。 眼镜男自讨没趣:“那我不管了。” 谢玉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打电话通知保安:“学校里混进生人了。” 二十分钟后,眼镜男骂骂咧咧,被保安揪住赶出校门。 当晚,某自媒体上传一则视频。 《痛心!学校纵容学生欺负农民工!到底是育人还是毁人!》 有人翻出上次薛思博的事,阴阳怪气道:“又是二中,那我就不奇怪了,这个学校是出奇地护短,他那里学生杀人放火都行。” “过分了,一个学生跟工人过不去,又是让端茶倒水,又是让现场给他造少爷椅,工人做错了什么。” “人家可不是普通学生,是谢家小少爷,谢家都知道吧,这回植物园就是他家出钱,翘课了故意跑那儿当工地少爷呢。” “教学楼是谁建的?这些学生能不能有一丝感恩之心。” 视频是静音的,拍摄人离得比较远,看起来还真像是富二代闲着没事干去欺负人。 网络风向也是奇怪,似乎致力于证明这代青年没有希望。 二中最近黑红黑红的,苏校长一看舆论,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又是植物园!又是植物园! 这次明确波及到了谢玉帛,尤其是富二代这个身份过于冲击,有人扬言要谢氏集团明天股票跌停。 明显有人趁机针对谢家。 他立刻打电话询问谢忱泊怎么处理。 谢家餐桌上,谢玉帛不要脸地汇报自己今天的动向——乖乖听课,学习推拿,今天认了好多经络穴道。 今天天气太冷,王叔舍不得谢玉帛抛头露面,把人送到王老板那就不肯走了。 谢玉帛只好在那儿看了一小时《世界通史》。 谢忱泊接了一个电话,眉心拧起来,搜索查证,很快就看完了视频。 “小帛,今天去植物园玩了?” 他不信他弟弟会去欺负工人。 薛菁看见他的手机页面,也是一愣,做口型道:“小帛很乖的,不要凶他。” 谢建明也学着薛菁无声道:“把你的眉头捋一捋好么?吓唬下属就够了。” 谢忱泊无奈回应:“我皱眉小帛又看不见。”明明声音就很和蔼可亲。 谢玉帛看着这群人口型交流,差点没忍住说我也能看见。 薛菁道:“小帛喜欢植物园啊,放假了妈妈带你去雨林。” 薛菁最近身体好转,连雨林都敢开口了。 谢玉帛只能承认:“早上教室里很闷,我想去植物园听一听人声,工友们很欢迎我的。” 冬天的教室门窗紧闭,确实闷,谢玉帛又看不见,连工地都去了,可见把孩子闷坏了。 谢家人既理解又心疼:“这网上怎么乱说。” 谢忱泊正要联系工人,网上又跳出一则新闻《自媒体人翻进校园偷拍,扭曲事实为哪般》。 新闻电话采访了几位工友说明当时的情况,令网友大跌眼镜,工人们都说谢玉帛的好话。 一则较模糊的监控可以看出,谢玉帛原先打算走了,是工人自己请他进去的,中间谢玉帛觉得阴气三得差不多想走,工人再次恳求他留下。当谢玉帛被眼镜男拉扯时,工人还帮他了。 “谢家说动工不要吵到学生,给我们开三倍工资,让我们轻一点,这么好的甲方哪里找。 说难听点,谢小公子根本不能正常学习,还被我们留在工地玩了,谢家是为了全校除了谢玉帛之外的学生,才开三倍工资,谢式集团是一家有社会责任的公司!” 这夸得谢家人都不好意思了。谢忱泊沉默了一下,联系法务告那个自媒体人。 眼镜男就是拍摄者,他专门拍一些哗众取宠的视频,颠倒黑白他最擅长,最近没什么素材,他想到薛思博和植物园,便想炒个冷饭博眼球,恰好遇到谢玉帛。 他本来还想亲自上场充英雄,把自己也录进去,扩大个人影响力,谁知道被不识好歹的农民工围起来谴责,气得他回家立即赶工剪视频。 网上舆论变化之后,眼镜男便意识道自己踢到铁板了。 果然当晚他的账号就被封了,第二天,他收到律师信,还不止一封,包括他以前剪辑视频的贫穷苦主,突然像是中彩票了一样,纷纷有钱请律师打官司。 收入被断,官司缠身,眼镜男不过几天就悔断肠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谢玉帛并不关心。 有人帮谢家快速处理了这件事,谢忱泊不由得道:“这回又得感谢商总了。” 姓商? 谢玉帛耳朵竖起来,问道:“商总全名叫什么?” 谢忱泊:“商言戈。” 他说完这句话,仿佛能看见弟弟的隐形兔子耳朵失望地耷拉下来。 谢玉帛心想,不一样啊。 和暴君名字不一样。 …… 商言戈雷厉风行,删帖封号毫不留情,还做了一个决定。 林北:“收购长丰影视?” 商总这是要进军娱乐圈了吗? 商言戈:“只需要董事会的一席之位。” 他和工人交流时,无意间听到他们谈起立荣大厦也是他们翻新天台的。 立荣大厦是谢家周年庆的场所。 商言戈仔细问了他们细节,才知道原来那个三阶铁架不是故意遗漏。 工程结束之后,几天后他们清点工具,发现少了一台铁架,便想回去拿,再买要花几百块钱。 但是他们去的那天,长丰影视正在开慈善拍卖会,娱乐圈男男女女齐聚一堂。 工人想上去时,一开始说得好好的,快到顶楼时被人拦住了,说是不方便。 他们提出自己可以走货梯,尽量避开他们。拦住他的人不耐烦给了他们五百块钱,说今天来的明星太多,不能让任何人上去。 工人疑惑以前也没这么严格,大厦的货梯和楼梯甚至还不是同一侧,完全不相干,但是他们给钱多也就算了。 谁拦的已经不知道了。 周年庆就在慈善拍卖之后几天,长丰影视出席的人很多,薛思博也是长丰影视的人,商言戈不得不多想。 …… 今日天气晴,谢玉帛揣手坐在天桥的小板凳上。 王叔觉得冬天墨镜不好卖,改成天桥贴膜。 国师营业态度不积极,靠着栏杆打瞌睡,一中午下来还没有王叔贴膜的次数多。 谢玉帛理直气壮地想,我一天把世界史从公元前看到两千年,打瞌睡是应该的。 瞧,走过来的这位姑娘,加班一天睡四个小时,看起来比我还困。 林瑜边走边汇报工作:“水军已经请好了,就等十二点新闻爆出。张姐让我先吃个饭吧。” 她的工服上有长丰影视的标志。 谢玉帛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丝和薛思博身上类似的臭味。 这回更像臭水沟。 不太重,像是这位姑娘在公司里蹭到的。 本国师好像抓到老巢了。 谢玉帛提笔,紧急在案板上添加业务——捉鬼。 第17章 林瑜饿得头眼昏花,作为一个职场新人,所有琐事都堆到她头上,只留出二十分钟午饭时间。 大型车碾过路面时,天桥会随之轻微振动,林瑜头重脚轻步伐虚浮,觉得自己要猝死在工作台上了。 她有关注到那个与众不同的高中生,因为对方貌美贵气,比长丰影视的签约艺人还好看。 林瑜天天给明星处理粉黑炒作,对明星的滤镜降到谷底。 真不如天桥上的高中生。 林瑜多看了两眼,很快发现,谢玉帛的牌子上多了一条捉鬼,原先是没有的,仿佛特意为她量身打造似的。 肯定是老天爷给她的提示,再这样下去她就要死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看的高中生,一定是神仙下凡。林瑜一边觉得自己困得不清醒了,一边不受控制地紧走几步蹲在谢玉帛身前:“你会捉鬼?” 谢玉帛;“会,要收钱。” “那你能、能看出我最近怎么了吗?” 谢玉帛把符纸贴在她手心,适时沉默了三秒,然后道:“居室不宁,彻夜难眠。” 林瑜啪叽一下,蹲不住,跪在了天桥上,找到救助组织一般:“我屋里真的是鬼!” 一个月前她入职长丰影视,搬到新的住处,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晚上就渐渐地睡不着,因为工作需要,她常常要后半夜起来监督水军控评,因此定了一个闹钟。 谁知这个闹钟就像催命符,每次一响她就跟梦魇困住一样,想醒又不能醒,反复听见一名女子呜呜的低泣,好像有人坐在床头哭,令她毛骨悚然。清醒后,哭声就消失了,林瑜也不确定到底是在做梦,还是遇到灵异事件,总之她神经衰弱,快不敢睡觉了。 一旦被确定是鬼,林瑜更加害怕了,“大师你帮我捉鬼吧,多少钱都可以,可以扫码吗?” 谢玉帛:“只收现金。” 林瑜马上跟隔壁贴膜的王叔换了五百现金,“现在捉,还是晚上捉?她晚上才出现。” “晚上下课之后。” 林瑜今天强硬要求不加班,五点半准时下班赶回家中。 王叔的车已经停在家门口了。 王坪拒绝谢玉帛让他在下面等候的好意,双股战战地跟着小少爷上楼。 林瑜的租的是两室一厅,暂时还没有找到新室友。房屋摆设很齐全,像是房东以前自己住过的。 谢玉帛来到卧室,看见一扇大窗户,外面加了防盗窗。 铝合金防盗窗采用常规的金银两色,花纹比较独特,金色杆集中在正中间,偏上两根横梁也是金色的,装饰若干外圆内方的金属圈。 谢玉帛道:“这是一把镇邪的铜钱剑,这里死过人。你租着凶宅,房租有减免吗?” 林瑜腿一软坐在床上,一想起女鬼经常坐在床头哭,崩溃地又站起来,贴着谢玉帛身边站。 “房东没说,不然我一个人怎么敢租。”林瑜立刻电话联系房东,等待接通时她又搜了新闻,“你租给我的房子是凶宅?” 房东果断道:“没有,我告诉你别想用这招减免租金。” 谢玉帛目光定在床头柜的闹钟,定时一到,闹钟头顶的小锤子就快速敲打金属球,发出响亮的铃声。 六点整,指针和分针即将连成一条直线,谢玉帛新奇地试着手指一拨,把闹钟定在了六点。 林瑜也不是包子:“我是信任你才没多打听,我搜到了新闻!” “林瑜我看你是小姑娘,才把另一间空着,你要是不识好歹,信不信我把另一间租给糟老头——” “叮铃铃——”六点到,闹钟小锤疯狂敲击,尖锐响亮。 瞬间,一道低沉哭泣的女声响起,像是有人从窗外飘进来,坐在了床头。 房东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瑜首次在清醒时听见哭声,她吓得抓住了谢玉帛的校服,“是、是她,她又来了。” 谢玉帛让林瑜开免提,“房东女士,这是令千金的声音吗?” “不是、不是,我不认识她!” 房东语气激动,电话里却传来一道稚嫩的男孩的声音。 “妈妈,姐姐又在哭吗?” “哪有哭!小孩子乱说什么。”房东声音尖着,把那头的小男孩吓坏了,传出了一点呜咽声。 谢玉帛勾起嘴角:“你逼死女儿,怎么现在不敢认了?” “我没有,是那死丫头自己想不开,我不过是对她严格了一点,她就想不开要割腕,还让我撞见了,她就自己跳楼了!” 谢玉帛:“严格?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女儿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了吗?你给她每天定十六个闹钟,闹钟一响她就要行动,四点起床学习,五点去厨房做饭……” 房东的控制欲很强,她给女儿规定好了全部行程,还恶意地买了十六个闹钟放在女儿床头,每个闹钟定的都是整点。 一旦女儿没有按照闹钟准时做事,或者做的不好,就会被劈头盖脸地骂。 女儿被闹钟的铃声折磨到精神恍惚,极度抑郁,每次闹钟响后,她都在坐在床头哭,借着闹钟的声音掩盖哭声,因为在这个家里是不能哭的,会被妈妈罚饿肚子。 某天她终于受不了,拿着水果刀自残,房东正好撞见,却不把她当回事:“敢威胁我?” 女儿被妈妈的表情吓得缩在床上,随着对方步步靠近,她吓得直接越过窗户跳了楼。 房东对所有人说,她女儿不想学习做不完作业,去跳楼了,包括她爸爸也信了。 她找人做法,在窗户外面加了一道防盗窗,禁止她女儿的鬼魂回家,随后就搬家了,把这套房子租出去。 未得沉冤,魂魄不去。 谢玉帛暂停闹钟,屋里安静下来,连哭声也消失了。 房东歇斯底里道:“是又如何,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儿子才两岁,让那死丫头帮忙做饭怎么了!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你懂什么。” 事实上她是离异的全职太太,因为控制欲强,丈夫和她离婚,她抢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靠丈夫每月给的不菲的抚养费度日。 离婚后她变本加厉,控制欲暴涨,一边靠着孩子的抚养费寄生,不让孩子父亲探视,一边把家务都推给女儿。 林瑜目瞪口呆,她完全想不到表面和善的房东,私底下竟然是这副样子。 房东现在还有个儿子,看她不知悔改的样子,难道也要遭她毒手吗? 林瑜突然就不怕了,坐在她床头哭的只是一个可怜的妹妹,她现在更忧心她的弟弟。 “大师,她弟弟怎么办?” 听到他们又讨论她儿子,房东警觉起来,“我儿子好的很。” 她在谢玉帛这里讨不了好,转头骂林瑜把什么野男人都带到出租屋,要她马滚出去不租了。 电话嘟嘟两声,显示对方已挂断。 谢玉帛手里把玩着闹钟,好笑道:“你不是要我捉鬼么?” 林瑜不好意思道:“反正房东要我滚了,本来就是她的卧室。” 谢玉帛“嗯”了声,突然扬手把闹钟砸了。 不是普通的四分五裂,不知他使了怎么样的力气,闹钟摔得粉身碎骨。 怨气逗留世上,对大众对死者都不是好事,若非极度不甘,谁不想爽爽快快地离开。 林瑜的闹钟一天能响好几回,这是那女孩最怕的东西,每次一响,女孩残留的怨气便贴着窗户聚集。但是林瑜最近入职长丰影视,身上沾了点阴气,使得防盗窗上的铜钱剑失去屏蔽作用,女孩便有机会进入房间,坐到了床头。 谢玉帛干了女孩从来不敢的事情——砸闹钟。 屋里一阵清风,林瑜惊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特别爽。” 王坪根据王付杨他老爸骨灰之事猜测:“完成小姑娘的遗愿,她就会走了。” 林瑜现在对大师身边的人也非常信任,哪怕中午王坪还只是个天桥贴膜的,奇人异事果然爱在天桥。她焦急地跺脚:“那肯定不止摔闹钟,她肯定还担心弟弟。” 王坪:“房东把女儿的死因栽赃到写不完作业上,还告诉了她爸,小姑娘肯定想澄清。还有吗?少爷?” 谢玉帛点点头:“你们都说完了。” 林瑜:“房东她赶我走,明天我就买十八个闹钟,在这里砸着出气。接下来怎么办?” 谢玉帛:“靠你。” 林瑜:“我?” “小姑娘他爸是你们公司的职员。你有个习惯,所有通话录音。” 林瑜眼睛一亮:“我这就去告诉他,让他重新争夺抚养权。” 林瑜掀开床单,那里藏着五百现金,她拿起来,笑眯眯地问谢玉帛:“大师,帮我算算这份工作有没有前途。” 她每天累死累活的,长丰影视内部的人还特别奇怪。求职的时候被娱乐圈星光迷了眼,真正进去后才知道藏污纳垢。 谢玉帛坦然收下钱,然后道:“没有。” 还会让人变臭。 本国师马上就要摁扁这家公司了,劝你早点离职。 林瑜反而如释重负:“等这个月工资拿到,我就离职,不能白给它干活。” “你知道吗,出了薛思博那件事后,公司效益下滑,股价新低,今天还在大门口摆了一个香炉。确实没什么前途。” 谢玉帛:“没错,现在还挤进去的可能脑子有问题。” …… 商言戈做空长丰影视的股价,然后大肆购入,成为新股东。 他今天第一次造访长丰影视,从他踏入大厦内部开始,经过了门口大香炉、电梯长生符……等等迷信产物之后,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了点问题。 他忍着不适,对长丰影视董事长徐长丰道:“风水对影视公司确实很重要。” 徐长丰久闻商言戈大名,没想到他居然愿意与长丰合作,很是欣赏这后生。 徐长丰一身长袍,有几分仙风道骨:“说到这个,商总就没有我研究得深。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传授几招。” 商言戈挑眉,“最近标了几块地,正要找人看风水。” 徐长丰谦虚了一下,表示自己只对娱乐圈生财之道有研究。 他给商言戈看了一下他在办公室的供奉。 商言戈脸色一黑,这近乎套得他反胃。他只看出了长丰上下都很迷信,暂时想不明白这跟谢玉帛又什么关系。 难道是迷信到了极点,准备以人命为代价? 不如让他破产吧。商总想。 …… 林瑜找到谢玉帛的提示,在技术部找到了女孩的爸爸周亢。 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把录音放给他听。 周亢和前妻离婚两年,那女人特别会找借口不让他探视,只会开口要抚养费。 这个男人沉默地听完全程,一年前女儿意外跳楼,他刚从伤心里走出来,此时蹲在楼梯间抓着短发崩溃:“我以为她很爱孩子,她说两个孩子是她的命,不能没有她们。” 他加班加点,工资大部分用来抚养孩子。前妻无理无脑的事情太多,以至于他后来也不想跟她交流,就是打钱。 “我对不起小路。”周亢呜呜地哭着,他女儿一直考第一,他只顾着高兴,还以为前期教得很好,原来都是被逼出来的,他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你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想着自己脱离苦海。但是你现在还有一个孩子在等你解救。” 周亢抹了把眼泪:“我下午就请假去接小海。” 他会把孩子带在身边,不会再给那个女人一分钱。让她无处可去,只能回到那套凶宅忏悔。 他会告诉所有人,女儿是如何被妈妈逼死的。 林瑜把录音拷给他,回到工位,既然打算辞职,她胆子也大了起来,那些跟她无关的工作再推过来,便大声地拒绝。 临下班前,人事把林瑜叫了过去。 林瑜以为自己要被开除时,人事突然神神秘秘地交给她一样东西。 “咱影视公司的传统,你拿回家里供奉,保佑我们红红火火。” 林瑜打开红布一看,是一个模样扭曲的小人像。 “你记得吃饭给他准备一副碗筷,平时买点玩具。公司会检查的。” 林瑜很想扔掉,但她想起谢玉帛的话,便找了个袋子装进去,嫌弃地提回去。 “大师,原来他们真会养小鬼啊,恶心死我了。” 谢玉帛看了一眼,告诉她可以扔了。 林瑜:“还有,我今天带着你给的符,真的闻到味道了,特别是童天宇身上,是臭水沟味。” 谢玉帛:“那你离他远点,回家记得洗澡。” 林瑜:“我要马上辞职,工资不要,受不了。我去洗澡了大师再见。” 原来长丰影视就是靠歪门邪道捧红明星,养小鬼遭到反噬,急需补救,所以盯上本国师的魂魄了。 谢玉帛淡定数钱,他们下手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现在竟然一条路走到黑,连新员工都不放过了。 不过修修补补终无意义,那个童天宇马上就要瞒不住了。 谢玉帛现在只剩一个疑问,本国师的魂魄就那么好用吗? 强大之人的魂魄也是干净纯粹的,只要他不愿意,宁消不屈,不可能同流合污。 徐老头是被人骗了吗? 晚间,谢忱泊在客厅和多人实时语音,有一搭没一搭,然后突然提到商言戈最近投资娱乐圈的事,还是老熟人长丰影视。 谢玉帛委婉道:“大哥,你能劝他别投了吗?” 恩人的投资眼光好像不怎么样。 谢忱泊:“为什么?” 谢玉帛再次拉出薛思博:“以前薛思博跟我说过长丰内部的一些小秘密。他们非常迷信腐败,进去的人都要跟着一起迷信。进了长丰人就会变臭。” 薛菁笑了,这怎么这么像薛思博哄骗谢玉帛的话,小孩气的。 国师大声道:“我们家最讨厌迷信了!谁要是迷信,都不让他踏进一步。” 谢玉帛再接再厉:“大哥你不是跟商总关系特别好,如果商总进长丰了,你们就不能当朋友了,不然不让你进家门。” 请为了你们一条裤子般的兄弟情义,劝一劝他吧。 谢玉帛心想,哥哥能劝最好,不行的话,他从其他方面,也给恩人一些提示。 谢忱泊露出欣慰的神情,弟弟真是听话,他说的话一次就记住了。 谢忱泊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这可不是我教的。” 一直没有发言的商言戈:“……” 谢玉帛愣住,为什么电话那头还有商总,我没有说你坏话。 第18章 “我只是说迷信不好,没有说你不好。”谢玉帛飞快地解释一句,低头吃饭。 商言戈自从开启群聊,就一直在看财报没有说话。事实上,除了视频会议,商总就没有跟多人聊天的经历,鬼使神差地加进来,一来想跟谢忱泊加强联系,就要打入内部,争取建立更加复杂关系网,比如更多的互相认识的朋友。 二来,商总知道谢忱泊此时在家,说不定能听见谢玉帛的声音。 他确实听见了,但是有点扎心。 “没事,迷信确实不好,长丰只是无奈之举,我很快会退出。” 商总说完这句话就下线了。 薛菁笑道:“商总这就下线了?” 谢忱泊猜测:“估计去洗澡了。” 谢玉帛遗憾,这就去洗澡了啊,他刚才说错了话,还有拯救一下形象呢。 比如不经意的炫耀一些东西,让商总听见。 少了一个听客,谢玉帛依然不气馁,又向薛菁夸大他的推拿学习成果,像一个想要妈妈表扬的小孩子,满脸都写着夸我。 薛菁果然又夸了他好几句,庆幸自己早上在宝妈论坛发了一个求助贴“孩子做完作业了,怎么夸他最好”,一一记下高赞答案,夸人不重样。 再多来几次,薛菁大概要词穷地按照网友提议,改成物质奖励。 谢忱泊不平地咳了两声,他把公司管理得很好,他妈妈怎么没有天天夸,难道他要把每天营业利润贴在冰箱上吗? 谢玉帛笑弯了眼睛,果然,上辈子那种家庭才是意外,能生出本国师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必然是伟大的母亲。 薛菁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新来厨师的拿手菜,多吃点长身体。” 红烧肉肥而不腻,软度适中,夹起来时浓郁汤汁还往下滴,把白米饭染得酱汁色香滑透亮。 “谢谢妈妈。”谢玉帛咬了一口,神情忽然静默了一瞬,“做菜师傅是谁,很好吃。” “喜欢吃你就去谢谢周库叔叔,以后让他给你常做。” “经常吃也不好,容易三高。”谢玉帛顿了顿,有些出神,“因为第一次,才欢喜不已。” 谢玉帛很喜欢吃肉,大口大口的,吃饱后他婉拒和薛菁散步,回屋休息。 为了方便,他的房间在第一层,谢玉帛站在窗前,看见一名大约四十来岁的叔叔从冷鲜库出来,大概就是周库。 谢玉帛目光神游虚空,前世他还不叫谢玉帛时,家人给他想出了一个“不闻荤腥”的人设沾沾自喜,并且发现这样能减少伙食支出,从此就真的不给他吃任何荤食。 以他的算命收入,谢家并不是吃不起肉,相反,他的至亲顿顿鱼肉,谢小帛只能眼巴巴看着,看着他们吃完,看着恶狗叼走骨头。 后来,有人把他救出来,亲自给他夹了第一块肉。 谢玉帛记得那个味道,那是他记忆中,第一次沾到荤腥,意义比味道更深。 周库做的红烧肉味道和那次一样。 谢玉帛的目光从他的面庞滑过——但厨师的模样却不是当初那个。 旧人皆随江山改,天桥恐非黄金台。 …… 冬季流感侵入校园,一堂课每隔五分钟就能听见一次打喷嚏或擦鼻涕的声音,仿佛整间教室都飞扬着病毒。 刘飞环顾四周,悄声对谢玉帛道:“老大,我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啊。” 谢玉帛:“哪里?” “我们几个怎么没事啊?我同桌都传染了一圈人轻感冒了,只有我一颗独苗苗,还有那十一个人也是。” 谢玉帛:“你们不是每天晨跑吗?身体素质好。” 刘飞坦白:“我们就跑了两天。” 大冬天早起,这谁坚持得下去。刘飞本着给老大兜底的意志,比他们多坚持了一天。 “那强身健体符,是不是真的有用?”刘飞有些激动,要知道感冒这种没完没了的病,真的很影响听课。 谢玉帛没说话,刘飞看他的眼睛里全是小星星,“你是哪个寺庙求的,我也去求。” “你求没用。” 刘飞一拍大腿,果然这是他们老大的独家秘诀,他商量道:“能不能再卖我两张?我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妹妹在上幼儿园,听说幼儿园最容易一传传一窝。” 谢玉帛收了两百块钱,给他两张符。 刘飞这个大嘴巴,第二节 下课后,全班都知道强身健体符有效,不知道是开过光还是用中药水泡过,总之一百块钱买不了吃亏。 而且谢玉帛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至于坑他们这一点钱吗? 一时间围在谢玉帛身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 “我要一张!” “我也要!后悔死了没买,最近感冒折腾死我了。” 买过的十二人抱着手站在教室中央,眼神有点骄傲,幸亏刘飞撺掇他们买的时候,他们迫于友情压力买了。 早买早享受,真理。 国师发现自己带的符不够多,为备不时之需,他必须留个十张在身上。 刘飞帮他一数,发现只有三十张,空缺十张左右。 “政治老师说,供不应求,价格就要向上波动——”刘飞看出来他们老大有点财迷,想帮他抬升价格。 具有良心的大国师阻止他:“不涨价。” 他拿过十张符纸,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一撕成了两半。 “效果是一样的。”谢玉帛强调,“买可以,你情我愿,我们签口头保密条约,谁违反的话,这符就无效了。” 学校里有很老师跟谢家关系不错,一旦让他们知道,谢玉帛就没办法拿推拿室当借口了。 刘飞:“ 心诚则灵啊大家,谁说了就不是二班人!” 部分人还在犹豫,但是二班人都不缺这一百块,看别人抢着买,生怕手慢无,纷纷掏钱下单。 反正家长们一到高考季就喜欢去寺庙里添香火钱,保佑孩子们考好,动辄几百上千,这一百块也不算多。 谢玉帛一下子收到一叠钱,由于都不是新钞,叠起来的高度能跟一万块媲美。 大国师美滋滋地想,义乌小商品就是畅销,要多多进货。 刘飞中午一下课就跑回家,平时他选择在食堂吃饭比较多,“妈妈,你们下午是不是要去幼儿园看妹妹文艺汇演?我买了两个平安符,帮我带给妹妹。” 刘妈妈感到欣慰,之前刘飞天天沉迷打游戏,难得放个假就窝在床上,对妹妹们都不带搭理的,现在每天埋头苦读不说,还记得关心妹妹了。 “好,快来吃午饭,睡个午觉再去上学。” 刘飞快速扒完饭,抹了抹嘴:“不了,我跟同学约好了中午做小题狂练。” 老大越来越厉害,要当谢玉帛的首席小弟,他一定要更努力才行。 刘妈妈看着刘飞的背影,不敢置信,难道男孩子到了一定年龄会自动开窍吗? 她一边不可思议,一边收拾东西,先去公司接丈夫,然后两人一起去幼儿园。 刘飞爸爸在谢氏集团的子公司高新技术企业任职,此时正在给前来巡视的谢忱泊汇报营业情况。 环节出了一点意外,原定一上午的汇报时间,一直拖到午饭后。 “总裁,以上就是我们公司目前情况。”这家公司刚开不久,方向是医疗科技。 刘岳是新挖来的经理人,谢忱泊对他比较满意:“刘经理是有什么事吗?你看了三回表,要有急事就先走吧,几个细枝末节问题我你叫个技术过来就行。” 刘岳:“抱歉,总裁。” 谢忱泊摆摆手:“我没有说你工作不认真,别紧张。” 刘岳:“其实也不是重要的事,就是下午跟公司请假,去看我女儿幼儿园文艺表演,还有亲子活动,学校希望爸爸都去。” 谢忱泊:“我记得刘经理生了一对千金对吧,赶紧去吧,迟到不好。” 像是谢玉帛开家长会,谢大哥从来不会迟到。 但遗憾的是,由于谢玉帛的特殊情况,谢大哥不需要参加家长会,顶多出席校企联合大会。 谢忱泊想到刘岳刚才喜上眉梢的样子,不禁羡慕。 他弟弟要是上幼儿园就好了,这样他一年能观看两次文艺汇演,六一一次,年末一次,蹦蹦跳跳真可爱。 谢忱泊把钢笔扔在桌上,金属笔帽砰一声脱离,他灵光一闪。 对啊,文艺成果没有,但他为什么不能去看弟弟的推拿成果呢? 谢忱泊心血来潮,但是谢玉帛明确暗示过,他不喜欢学习推拿的时候被打扰,要等他学有所成。 谢玉帛最近天天回家里求薛菁表扬,从谢忱泊的角度看,弟弟已经学有所成,昨天还说会帮人正脖子落枕。 后天便是周六,谢忱泊跟酒店定好甜点饮品,届时送到王家推拿馆,人人有份。 然后他拿起手机,挨个打电话:“喂,总,你最近有没有落枕?” …… 王叔很奇怪的是,今天小公子放弃了他最爱的天桥,打算回家吃饭。 怎么回事,小公子对天桥的兴致明明很高,说那里人流量高,南来北往的人转公交都喜欢经过这里。 怕他有不开心的事憋在心里,王坪旁敲侧击道:“小公子今天不开业了?” 谢玉帛掏出四千块,在王叔眼前晃了晃:“财不外漏,我们得先回家把钱藏床底下,顺便再拿点符。” 王坪惊了一下,只觉得是一笔巨款,怕是全二班都消费了。 小公子太单纯了,怎么把钱藏床底下都大大咧咧地说出来了,他恨不得给小公子买个保险箱。 王坪分享经验:“可以把大字典掏空,里面装两万块钱,拿来垫桌角。” 谢玉帛数了四张,递给王叔:“喏,分红。” 王坪没有推辞,他现在坚信小公子给的钱都是财运,不接破财。 谢家三父子同时到家,谢玉帛看见两个工人搬着一盆观赏树进来,放在了大门左侧。 谢建明刚刚钓鱼回来,摘下草帽:“我在度假村看见这株树不错,老于说他认识主人,就送给我了,名字还挺好听,叫长生树。” 谢建明退休之后就喜欢跟薛菁一起搞园艺,让他在外头看见枝形好看的树,多远他都想运回来。 树长得不错,根系繁茂,难得的是枝杈十分清秀对称。 谢玉帛目光停留在它的根处,土壤还挺新,刚被翻过。 谢玉帛摸了摸这棵树,道:“昨天冒犯了商总,我心里很愧疚,能不能把这盆栽加上红布条,送到长丰影视,表达我的歉意,祝他们合作愉快。” 谢建明觉得他这要求奇怪,但是这棵树跟开业花篮形状上是有点像,既然玉帛要表达歉意,那他一个当爸爸的也不能舍不得一个盆栽。 “行,人情往来是大学问。小帛越来越聪明了。” 谢玉帛勾起嘴角:“谢谢爸爸。” 薛菁问谢玉帛今天怎么没有去学推拿。 国师张口就来:“王师傅夸我进步很大,很快能独当一面,可以休息一天。” 谢大哥见缝插针道:“小帛真厉害,这么快就出师了,哥哥可得光顾一下你的按摩馆。” 谢玉帛笑容一僵:“……” 你说什么? 哪里报速成班? 第19章 谢玉帛终于知道自己被吹捧“出师”时,为什么觉得要遭,不是因为暴君骗他书法“出师”留下的阴影,而是会被谢大哥突击检查! 都怪暴君限制了本国师的警惕性! 谢玉帛胡乱甩锅,得知谢忱泊还要带朋友来,更紧张了。 精明的哥哥本就难糊弄,推拿手法到底有没有学习过一看便知。如果说谢忱泊对弟弟有七分滤镜,或许还能抢救,要是那位朋友实话实说怎么办? 大国师下午上课一直在思考对策,教室里打喷嚏的人少了,很安静。 许多道探究崇拜的目光看向谢玉帛,仿佛那是什么发光体一般。 强身健体符的起效了,原本有些在感冒边缘的人,午觉醒来突然就鼻子畅通喉咙清爽,没有了要感冒的迹象。 当然,这也可以说成积极的心理因素战胜了病毒。 但是这又反映出另外一个问题——谢玉帛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居然这么高了吗?他们这么信任谢玉帛的强身健体符? 谢玉帛突然翻了两页书,哗啦啦的可大声。 偷窥的人立刻收回目光,脖子一缩,老大在提醒他们学习了。 在学习了!在学习了! 谢玉帛下午放学,就直奔王付杨那。 王家按摩馆现在最火热的项目就是泡脚驱寒,如果你经过王家按摩馆,而没有进去泡泡脚,那你绝对是不爱惜自己的双腿。 王付杨知道谢玉帛方子神奇,没想到这么厉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睡前一泡。 一开始推出泡脚时,很多来蹭暖气的老人只当占个便宜,但是当他们晚上发现脚底不再冰凉,暖暖和和一觉睡到天明时,便爱上了这种身心愉快的睡眠质量。 一传十,十传百,免费期来泡脚的人挤满大厅,王付杨紧急购买了一大批泡脚桶。 之后是收费期,王付杨十分心机地打广告:“一个疗程是七天,我们祖传泡脚药方,优势就是滋养元气不伤身,泡一天治标,一个疗程治本。” 泡脚业务十分火热,这几天甚至不断有人来偷洗脚水回去分析方子的,试图剽窃配方,王付杨都不管他。 小公子说了,能偷走说明本事到家,给他倒也无妨。 今天是将泡脚加入推拿套餐的第一天,很多人颇有怨言,说王付杨黑心商家,捆绑销售。 王付杨只笑眯眯:“大路朝东,我不强买强卖。” 为了泡脚,他们只能勉为其难地躺上按摩床。 一小时后—— “不愧是祖传手艺 ,让我一下觉得筋骨通了,爽利!也不怎么痛,比市面上那些下死手按你脚板的按摩店好多了。” “有些个年轻人讲究越痛越好,咱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瞎按,还得认准王家这太极招牌。” “王老板,前阵子是不是缺钱了,没交暖气费,那个冷的,害得大家都不敢来了。你说这样多好,最近我腰痛都找不到好的师傅治疗。” 从泡脚到推拿的转化率极高。 王家按摩馆的口碑迅速回升,老员工回来,王付杨也正式管理起来,不再送鸡蛋和不锈钢脸盆,大厅只接待顾客。 谢玉帛来的时候,王付杨正忙着,他便没有打扰他,在一旁偷偷开天眼学习。 按、搓、揉、捏…… 新来的女学徒陈阳和前台关系好,经常凑在一起分享八卦。保洁来不及的时候,她们会帮忙一起打扫隔间。 这回她没看见谢玉帛在一墙之隔,一边替刚用完的升降床消毒,一边道:“最近我们老家那里出了一件大事,一家盲人按摩馆被封了。” 前台心领神会:“被扫黄扫到了? ” “不是。”陈阳低声道,“是有个客人发现,那一家的三个盲人按摩师都没瞎。好多女顾客都放松警惕了,当着他们的面换衣服,好像都被拍了,其中一个按摩师用照片威胁人,女顾客也是明白人,直接报警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挺能装,偷看的时候居然面不改色,目不转睛,惯犯。我打电话回家我妈还问我,咱这里有没有那种事。” 前台:“这哪是盲人按摩师,简直就是色情狂。你来我们这里来对了,我们大老板看着胖,最正直不过了,砸招牌的事他死也不会干。我们二老板,就是那个小神仙,是真盲人,看看人家那光风霁月的长相,我都觉得他给人推拿会被占便宜。” 陈阳点头:“以后小神仙要是营业,咱至少要一个人陪着他,不能让他受委屈。” 谢玉帛:“……” 心情复杂。 本国师不是色情狂,不是。 本国师到时候会关了天眼的。 但如果关天眼,就是真的盲人按摩了,速成难度加大。 谢玉帛想,我到时候开一点点天眼看路,不往人家身体上看就好了。 王付杨对盲人推拿不是很熟练,他刨出了一个古早光盘,“我小姑比较擅长盲人按摩,她没有收徒,但是把大部分按摩手法都录像下来。” 王付杨道:“不如我先看完,然后手把手教你。” 教一个盲人,王付杨也没信心。 谢玉帛:“来不及了,我今晚就拿回去学习。我有办法读取。” 王付杨放心了,谢玉帛是神仙下凡,说不定手放在光盘上一感知,全部视频自动输入脑子里,就像对接另一个u盘。 要是他读书时能这样高效学习,就不会被他爸追着打。 “小公子在这吗?”老中医钱开康找上门,又喜又忧。 自从上次给郑玢和薛菁看过之后,钱开康就在二人的朋友圈出了名,找他的人络绎不绝。他还自己配备了一名保镖。 钱开康心里有数,有多大本事收多少钱,还是跟以前一样。他在中医行列里已经靠前,能治就治,不能治就实话实说。 但是这回找他的,家里特别有钱,钱开康想到小公子似乎对现金特别喜爱,便来问问他愿不愿意出手。 谢玉帛为难道:“我晚上要学习。” 钱开康:“二十万。” 谢玉帛:“反正后天才考试。” 像极了考试前两天被约出去逛街的学渣。 谢玉帛突然信心满满,他学中医,对全身经络脉象十分精通,推拿和针灸五百年前是一家。 他这样聪明的人,临时抱佛脚能叫佛祖叫唤脚酸。 谢玉帛:“病人在哪?” 钱开康:“医院,他刚做完化疗,接下来要养身复元,化疗太痛苦,他现在看见白大褂就害怕,跟家人说希望能用中医治疗。” 谢玉帛摸清了现代医学的许多名词,知道化疗是什么,“开养身方子啊,那可以。” 能找上钱开康的,或多或少都和薛菁郑玢有交集,谢玉帛为了避免翻车,决定这回装钱开康的徒弟。 求医的人叫做段文耀,今年二十七,脸色虚白地躺在病床上深睡,身体瘦弱,连呼吸都浅。 段家也是传媒大佬,段文耀留学回国刚去公司历练没两年,就被查出癌症。 段家父母殷切地围着钱开康,也不是他们多信中医,术业有专攻,能给郑玢养胃,不一定擅长化疗后养身,但是儿子都说要用中医了,为了能让段文耀配合治疗,不信也得信,还要显得态度积极,坚信他一定能好。 钱开康先自己诊断,待会儿再以让小徒弟学习的名义,让谢玉帛也把一次脉。 他想学习谢玉帛的医术,首先要了解病人身体,才能更好地学习谢玉帛开出的方子,汲取里面的精髓。 因此钱开康看得很认真。 他们三人围着病床,谢玉帛没有凑上去,他带着墨镜和口罩,完全看不出样子,仿佛明星出行,露出的眉梢姣好如刀裁柳叶。 “徒弟,你过来看看。”钱开康叫道,“你们把人叫醒,我问他几个问题。” 段母有些不太乐意,儿子好不容易睡着,这师徒为何非得晚上来。 她小心叫醒了段文耀,谢玉帛问了他几个问题。 段母看见谢玉帛还带着墨镜,沉着脸:“不应该让你老师来问吗?” 钱开康连忙道:“这种基础问题,谁问都一样,我这小徒弟快比我厉害了。” 段母不买账,全程盯着谢玉帛,好像他儿子多回答谢玉帛一句话就能短一年阳寿。 段文耀虚弱有礼道:“妈,我看小先生水平也很高,您不要担心。” 等谢玉帛查探完,钱开康便道:“病人身体情况已经悉知,方子大约需要一个晚上时间,写好之后,段太太明天派人来取。” 出了病房,钱开康小声道:“我不该带你来的,小公子妙手回春,该是人家三顾茅庐才对。” 谢玉帛倒是不介意,他的装扮是有些奇怪:“给钱就行。” 二十万块钱,他要换成金条存床底下。 谢玉帛晚上九点才到家,借口是学完推拿又去了刘飞家做客。 谢玉帛房间里有电脑,只是一直没人用,王叔帮他把光盘放进去,调试好,“少爷,一个视频结束后您只要按这个键,就能进入下一个。” 谢玉帛:“好,谢谢王叔。” 王坪走时面带愁容,他可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小公子没学过一天按摩,真的能速成吗? 而且还是靠“听”视频速成。 与王叔想象的完全相反,谢玉帛点了静音键,只看不听,老视频都没有字幕,王付杨的小姑有些口音,谢玉帛没听懂,也怕声音传出去被哥哥发现自己在抱佛脚。 本国师看就能看懂。 谢玉帛倍速看了几章节,连连打了三个呵欠。 他只是一个十点就上床的高三生啊! 好困。 视频太庞大了,王家小姑的衣服有夏天有冬天,可见拍了好几年,可怕极了。 谢玉帛跳着看了一个,不满意循序紧急的进度,决定倒着来。 先学最难的,学会了前面的融会贯通。 他点开倒二,名字和其他视频都不太一样。 它叫“心肺复苏”,也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 “本国师知道了,这是保养五脏六腑的手法。”谢玉帛煞有介事地分析,不承认自己孤陋寡闻。 谢玉帛拉进度条,忽略前面的讲解部分,反正他静音,讲解一概不听,只看动作。 前面他看的全是背部按摩,这是难得一个正面姿势。 大国师此刻已经昏昏欲睡,半眯着眼睛勉强观看学习。 看来看去这个视频步骤最简单,功能最神奇,可以用来临时救场,谢玉帛在心里记下。 啧,还扒人衣服,还要在非礼勿视的胸前找中心点,还要低头…… 忽然,大国师脸色一变。 “世风日下,怎么还亲嘴巴?” 第20章 大国师一脸迷茫地睡着,第二天上课干脆趴在桌子上补觉。 一直精神奕奕的人突然上课睡觉,引起了刘飞等小弟的关注。 课间操,刘飞蹲在谢玉帛桌子边,告状道:“老大,你生意被人抢了。” 谢玉帛猛地惊醒,一瞬间以为是昨天的二十万飞了。 “啊?” 刘飞道:“五班有个人,不知怎么弄到跟老大一模一样的符,现在正在向他们班的人兜售。” 而且一张才卖五十块钱,具有充分的价格优势,连他们班都有几个同学贪便宜又买了两张。 刘飞忧心忡忡:“真的一模一样。” 谢玉帛撇了撇嘴,因为本国师是网上进货的,某宝识图一下能买同款。 对方借谢玉帛这股东风,卖五十块钱已经是暴利了。 谢玉帛:“你去告诉他们别买,劝那位同学别卖,不听的话也不用管太多。让买的人留下付款证据。” 如果符纸没有效果,肯定要找卖东西的退钱,有证据不怕对方不退钱。 谢玉帛不是不能直接拆穿他,指责他的符纸无效。但是他看了这一群高中生,不经世事,经常盲目从众。 因为在他这里得到了强身健体的好处,抵抗一时流感,就对其他产品不加辨别。 生活中不仅有国师,还有很多骗子,需要他们自己去辨别,谢玉帛帮不了他们。 没有辨别能力,不如从来不信,先吃点亏也好。 谢玉帛翻开书,科学也是个好东西,本国师就很喜欢。 中午谢玉帛又去按摩馆学习,他两只手揣在兜里,听王付杨教他推拿流程,怎么洗手,怎么涂药油。 “嗯,嗯,我明白。” 王付杨高兴极了:“你是我教过学习最快的学生。” 虽然谢玉帛全程没有上手,但是小神仙说他会了就一定是会了。 国师今天一天都很忙,偏偏还有事情打断他。 钱开康说段文耀喝了他开的方子后身体浮肿,段太太带着两个人上门讨说法。 钱开康被押到了医院,要求在药方上面按手印,证明这是他开的,等段文耀情况转好,再决定要不要上诉。 谢玉帛挂断电话,最后一节课也不上了,通知王坪过来,去后门等他。 “刘飞,要是老师问,就说我家里有事,司机来接我了。” 谢玉帛这回只戴了一个口罩,飞速赶去医院,段太太疯了似的辱骂钱开康医术不行,他儿子刚刚化疗身体虚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要钱开康坐牢。 可怜钱开康一把年纪了,短时间两次遇到医疗问题,只能任人骂着,没说药方到底是谁开的。 “钱叔,怎么回事?” “不是让你先别过来,段文耀喝了药,反应不好。” 药渣,药汁,方子,被段太太一一放在钱开康面前,派人守着,铁证如山。 钱开康:“我看过那药渣,确实是方子上的没错。” “承认了吧!枉我那么信任你,你这是故意下毒。这是你徒弟对吧,师徒两名声一起臭,以后都别混了。” 谢玉帛扫了一眼药渣,冷笑:“信任?” “这碗药渣中,红景天的量少了三分之一,陈皮多了三成……”谢玉帛一一列举,“段太太,你是不是把这张方子给别的医生看过,并且修改了。” 段太太:“那又如何,事关我儿的身体,总不能听一人之言。多一点少一点,万变不离其宗,有什么不一样?总归是你这张方子根子上出了问题!” 谢玉帛鼻子一嗅,“煎药中途还吊了一会儿人参。” 钱开康先是震惊于段太太的无知,接着脑子里理了一遍谢玉帛的话,惊得嘴巴都合不上。 这是什么境界的医术,才能靠鼻子就闻出所有配方?他只看出药渣里药材与方子一样,完全没有看出剂量的变化。 钱开康感觉自己老了,不,他年轻时鼻子也没有这么灵。 他突然顿悟,真正的大师级中医,对自己开的药方煎出来的气味根本就是了如指掌! “是你的方子出了问题——” 段太太还想说什么,一直没发话的段父突然喝道:“够了,你私自请人修改方子连我都不知道,小先生看了一眼就说的一清二楚,仿佛亲眼所见,你还质疑他的医术,糊涂!” 段太太胡搅蛮缠:“我看你才糊涂了,这方子是老先生开的。” 段父:“你最近没见过薛菁吧,周年庆我见她时她还病歪歪的,现在面色红润,还跟郑玢一起去商业街逛了一天,就是这老先生的功劳。” “你怎么知道她们逛了一天?”段太太骤然警惕,“你跟谁出去的?” 段父嘴角抽了抽:“跟你女儿!” 听到他们提到薛菁,谢玉帛不由得把口罩又拉高了一些。 段父放弃和老婆沟通,“我看你以后也别来看文耀了,你这是害他。” 段太太嘴硬:“我怎么会害我儿子。” 段父:“行了,不跟你说了,天天跟我抱怨你朋友嘲笑你没文化,没文化又懒得去进修,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段太太脸色一白,哑口无言。 段父转向钱开康:“钱大夫,现在,文耀这情况怎么办?” 问是这么问,段父的目光不由自由看着谢玉帛,他总觉得这个小年轻更厉害,少年惊世天才。 “等他浮肿退了。”谢玉帛看着隔着透明玻璃的段文耀,对方面色发青,显然主治大夫用了重药,让人很不好受,“不遵医嘱的家属原来这么讨厌,我是第一次遇到。” 大国师上辈子只在国师府里实践,没机会遇到蛮不讲理的人。 段太太见谢玉帛用一种新奇的语气提到她,本来还怨怪丈夫当着外人面不留情面的她,突然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面上炽热。 原来她的行为,在谢玉帛这里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足够被列入最讨厌的病患家属。 段太太以为自己跟那些贵太太交流时,被她们看出没文化,已经是丢脸的极点了,没想到,她今天遇到更糟糕的情况。 以前没文化只是丢脸,今天不但丢脸,还差点丢了儿子的命。 谢玉帛道:“令郎身体情况已变,这副药方被你们糟蹋了,不能再用。” 段父立即道:“是我们的错,二十万我会打到钱大夫账上。我愿意再出三十万。” 谢玉帛喜欢讲钱又讲理的人,他弯着眼角道:“不用不用,按原价来就好了。” 一共四十万。 本国师童叟无欺,卖符卖方都不喜欢涨价。 见钱眼开的谢玉帛在医院耗到了八点,等段文耀情况好转苏醒才给他把脉开药,自然借口又是刘飞妈妈做了好吃的甜点。 薛菁思考自己是不是要去学个烘焙。 当晚,谢玉帛继续学习盲人按摩。 他倒着看,点一个关一个。 不想给人按脚、不想给人抬腿、不想给人……某个国师本性毕露,一副被宠坏的学渣样。 最后他只学习了三个视频,按肩膀,按腰部,揉脖子,以及昨天的心肺复苏。 其中又以心肺复苏的流程最为熟悉。 健康作息的谢玉帛打着呵欠,熬夜熬到十二点就受不了。 “本国师会心肺复苏就好了,一招鲜吃遍天下。” 谢玉帛睡前这样自我安慰。 翌日,谢玉帛去王家推拿室报到,他现在看见陈阳有点心虚,因为会想起她说的盲人按摩偷窥顾客这事。 按摩馆暖气很足,谢玉帛换上单薄的工作服,浅黄色的,坐在椅子上等他哥哥带客人过来。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色情狂,谢玉帛熟悉环境后乖乖关闭了天眼。 王叔紧张地站在窗口探望车辆,一回头看见谢玉帛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特别听话,不会四处搞事,仿佛校霸坐下来安静写作业一样不可思议。 可是小公子的样子也没变啊。 他哪知道谢玉帛看不见了自然乖了,以为少爷是紧张。 连无所不能的少爷都紧张了,王坪腿抖得更厉害了。 大少爷也不是善茬,他阳奉阴违这么些天,最大的危机就是现在。 王付杨进来,“小公子,你——” 他一愣,也有点不习惯,小公子现在给他的感觉,无害到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老鸨。 谢玉帛恢复视线:“干嘛呢?” 无害果然是错觉,王付杨把药油给他:“这是新开封的。” “谢谢。”谢玉帛在适应黑暗期,但是他又闲不住,跟小孩疯狂开关灯一样闹腾天眼。 要是天眼有物理开关,今天就让他整坏了。 “来了来了,大少来了!”王叔紧张地汇报消息,“我看见他的车了,天,另一个人是商总。” “商总?”谢玉帛有种今天要在恩人面前丢脸的预感。 但很快他就否定自己,本国师战无不胜,今天就要在恩人面前展示他高超的技巧了。 谢忱泊第一次光顾弟弟的生意,打扮得人模狗样,但是接到商总之后,发现人家也不输他。 商总果然是聪明人,知道他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帮谢玉帛压阵,故意穿得正式严谨。 在哥哥心里,还是很怕谢玉帛平时在按摩馆当学徒被人欺负的。 两名高大英俊,西装价值不菲的客人进来,引起一阵骚动,王付杨径直把人迎到了贵宾套间。 “小帛。”谢忱泊心里暗叹弟弟可爱。 “大哥。” 谢忱泊转身介绍道:“这是商总,他脖子落枕了,我带他来看看。” 商言戈目光在谢玉帛身上转了一圈,惜字如金道:“麻烦你了。” 他其实没有落枕,谢忱泊打电话询问他时,商言戈留了个心眼,得知谢忱泊的打算后,果断决定战略性落枕。 可惜商总没有搜到“如何让自己落枕”的有效方式,今天早上他的脖颈依然十分灵活。 商言戈犹豫了下,怕被谢玉帛看出来,还是承认道:“其实下午已经好了。” 谢忱泊:“那没事啊,小帛会的可多了,会什么试什么。” 谢玉帛拿出专业推拿师的水准,做了个“请”的手势:“淋浴房在那边。” 谢忱泊正想和弟弟唠两句,突然接到一个远洋合作方的电话,比较紧急,必须马上处理。 他告知谢玉帛之后,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少了一个看客,谢玉帛信心大增,无论他按得怎么样,求商总给个好评应该不难。 先抹油搓手,推拿师首先要保养好自己的手。 哦,对了,本国师的药油放在哪里了? 谢玉帛伸手摸索,手臂半径内都没有,他不得不睁开半只天眼,小心翼翼地寻找,恰此时,淋浴室门一开,谢玉帛按照流程随口道:“衣服脱了换专服,谢谢配合。” 商言戈:“衣服在哪?” “隔间挂钩上没有么?”谢玉帛一扭头,不小心看见了没穿衣服的商言戈。 !!! 卧槽,完了,本国师变成偷看顾客身体的偷窥狂了。 谢玉帛僵着脖子,他的视线朝下,能看清胸肌以下的全部。 怎么办,怎么办? 本国师连他八块腹肌大长腿都看清楚了! 盲人按摩职业道德法则在谢玉帛脑子里滚了一圈,差点把谢玉帛碾成滚烫的浆糊。 八块腹肌……谢玉帛突然想到自己在前桌女生杂志封面上看到的男模,当时他连腹肌都没有数完。 商总明显比人家更好看啊,轮廓没他夸张,但是看着就很有力量。 谢玉帛灵光一闪,找到了自我开解的方法——如果他没有看见商总的脸,那他和看杂志男模有区别吗? 必须没有! 而且,本国师来的第一天,商总就帮他脱裤子了,他也看了本国师的,一来一回,算是扯平。 谢玉帛不安的良心被抚平,机智地把天眼关掉。 商言戈盯着谢玉帛爆红的脸颊,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总是觉得谢玉帛没瞎。 商言戈揉揉眉心,觉得自己疯了,谢玉帛盲人是有医学证明的。 可他为什么脸红? 大国师没意识到自己被出卖,他指了指升降床,服务周到:“商总你喜欢哪张就躺上去。” 商言戈压下不解,自己找到一次性专用服,果断在蓝白条、蓝碎花、粉碎花之间,选择了淳朴的蓝色碎花床单。 谢玉帛跟着他的步伐,听声辩位。 商言戈回头看了一眼谢玉帛,为什么这个时候,又像个盲人了? 他牵住谢玉帛,拢在掌心:“小心,慢慢走。” “谢谢。”谢玉帛面红耳赤,有些局促,他没当过几天盲人,真的不太习惯。 商言戈一旦不动,谢玉帛就分不清他在哪里,躺下了没。 更糟糕的是,谢玉帛算不出商言戈的轨迹状态。 还是开天眼吧。 谢玉帛自暴自弃,开天眼,并且把天眼里的商总脸部和关键部位打上马赛克。 “只要我不看脸,我就还是遵纪守法好公民。” 谢玉帛动作流畅起来,打开药油抹了手,一抬头看见商言戈躺在床上,不是趴着。 正面的推拿姿势,在国师有限的知识里,只有心肺复苏一项。 怕暴露自己只会这一手,谢玉帛不给商言戈选择项目的时间,直接上手。 谢玉帛按部就班,先拍打客人的双肩,视频中这个时候客人一动不动。 商言戈确实没动,他不懂谢玉帛在干什么。 谢玉帛等候了数秒,发现商总的反应与假人如出一辙,眼睛一弯,看来他第一步做对了。 商言戈以前怀疑过他没瞎,国师大人聪明地没有把每一个动作做到标准,而是茫然地摸索了两下,占尽便宜才找准地方。 触摸颈动脉,观察胸腔起伏,慢吞吞定位到两连线的中点。 商言戈呼吸一滞,眼睁睁看着谢玉帛解开自己的衣服,四处煽风点火。 王付杨就天天教谢玉帛这个?! 要不是今天他来,谢玉帛岂不是要被带到沟里? 商言戈喉咙发紧,眼眸黑沉沉的,双重上火。 谢忱泊还在阳台通话,商言戈压着火,额头爆出青筋。 谢玉帛还小他不懂,自己不能跟着胡闹。 明明可以叫停,商言戈却意外地犹豫,脸上隐忍和挣扎交替,各种意义上的怕贸然吓到谢玉帛。 谢玉帛看不见商言戈的脸色,他一条腿半跪在床上,手腕关节伸直,双手叠扣,用力下压肋骨—— “卧槽!” “商总?” 谢忱泊挂断电话进来,看清眼前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只是打二十分钟电话,商言戈就要用上急救了? 心脏骤停?猝死? 谢忱泊想起黄金三分钟,一边强行镇定地叫救护车,一边准备去接替弟弟。 商言戈差点断气,他连忙握住谢玉帛的双手,远离自己闷痛的肋骨。 “误会,别打120。” 商言戈一手按着肋骨,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错选了医院蓝白条纹的床单,才会给谢玉帛他需要心肺复苏的错觉。 谢玉帛被紧紧地攥住手腕,像一只突然被人薅住的猫,一脸茫然,本国师捅马蜂窝了吗? 第21章 所有人都很懵,商言戈又确认了一编,自己选的是蓝碎花床单,没有躺在蓝白急救床上。 所以,谢玉帛的行为逻辑是什么? 商言戈观察了下谢玉帛,对方脸上两种情绪交叠,在“事情要遭”和“我很有理”间变换。 谢家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商言戈心里有了计较,深呼一口气,率先从一团乱麻中走出来,“玉帛说他学了心肺复苏,在我身上试。” 国师点头,没错,是这样。 谢忱泊怔了一下,才确定自己是角度偏差,没看见商言戈还能动,他按灭手机,松了口气,“小帛,标准心肺复苏容易按断肋骨,禁止在正常人身上实验,哥哥明天给你买个假人,咱不要伤害商总。” 谢忱泊犹疑道:“商总,你肋骨还好吗?” 他弟弟好像整个人重力加上去了。 要不去医院拍个片? 事实上,某位国师看视频的时候太困,压根没有注意到按压深度要达到五厘米。 谢玉帛抢先道:“肋骨很好的,我又不傻。” 本国师多少是半个中医,怎么会伤人? 说起来,商总的胸膛十分宽厚坚实,根本压不动。 他注意到商言戈拉拢领口的动作,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手心和脸颊都热辣辣的,谢玉帛羞愧地低下头去,他恐怕好几个月都没法解除商总的脸部模糊禁制了。 谢玉帛触电似的把手从商言戈掌心抽回来,他还是不太明白当下的情况,但很显然,商总在帮他圆场。 “怎么了!怎么了?” 王付杨冲进来,急得满头大汗。他和王坪在门口站岗,心里都为谢玉帛捏一把汗,比高考考场外的家长还担心。 人家高中生好歹学了三年,小公子可是裸考,监考老师眼睛还毒。 听到谢忱泊的惊呼,两个中年男人吓了一跳,以为谢玉帛操作失误把商总怎么了,互相对视一眼,决定派王付杨进去救场。 谢忱泊虚惊一场,觉得自己需要点一单王老板的祖传推拿。 “那我们正式开始吧,小帛你帮商言戈,王老板,我肩膀有点酸,你帮我按按。” 谢玉帛为难地看向王付杨,他今天可算知道“相形见绌”成语怎么写了。 王大师在一旁,哥哥可不就看出他没学过了。 王付杨心一软,脸一横,大义凛然道:“其实,是我骗了你们!” 谢忱泊皱眉:“骗什么?” 王付杨把锅往自己身上背:“小公子根本没有出师,学的还非常基础,吸收也慢,甚至没有在人体上实践过。我怕小公子忧心进度,就骗他做得很好,马上就能赶超我的水平了。” 谢玉帛眼睛看不见,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行家是怎么按摩的,如果王付杨骗他,谢玉帛很容易相信。 谢玉帛马上配合道:“不怪王师傅,是我自己学得慢,王师傅是为了安慰我。我前两天就知道真相了,但是不敢跟你们说,怕妈妈失望。” 谢忱泊被这两人的配合打得措手不及,看见弟弟鼻子一皱,立马心软:“是哥哥太着急了,我的错,学一门手艺,三五年出师才是常态,当年我也是跟着爸爸在公司历练了五年,爸爸才放手让我自己闯。” 学得慢说明不会太辛苦,谢忱泊暗暗认为这样很好。 今天这出有点尴尬,他下意识看了下自己带来享受推拿的商总,却见对方一脸认同。 商言戈十分能理解王付杨的决定,因为他发现,如果自己站在王付杨的立场上,当谢玉帛迟迟无法达到要求时,他绝对会闭眼夸谢玉帛聪明,哄他水平可以出师。 只是他会做的更好,杜绝一切让谢玉帛知道真相的可能。 他会骗一辈子。 商言戈提议道:“快中午了,不如我们出去吃饭?” 今天的按摩到此为止。 谢忱泊:“对,刚才电话里谈生意谈得我都饿了,王老板也一起去吧,谢谢你对小帛的照顾。” “今天客人都约好了,下回再一起吃饭。”王付杨有惊无险地渡过难关,短时间内不敢再见谢忱泊。 谢忱泊道:“我去开车,你们两稍等。” 因为是家庭活动,谢忱泊自己开车过来,并捎上商言戈,这是一种仪式。 商言戈落后一步,终于有机会问:“你为什么学心肺复苏?” 回想起方才的一幕,悸动和愤怒依然在心底盘旋,随时能卷土重来。以前,商言戈偶尔会不受控制地暴怒,遇到谢玉帛之后,这种阴晴不定的情绪甚少发作,但商言戈也切切实实地动了几回怒。 周年庆那天、薛思博被撞死那次,还有今天。 商言戈能感受到这几次生气,与以往都不一样。 不是空洞,暴躁,无根浮萍般。 是实质的,能触到底,从他心底剧烈激荡出的——都跟谢玉帛有关。 从看见谢玉帛第一眼,商言戈就生出了强烈的保护欲,以及不自觉的领地意识。被申琛提醒之后,商言戈无声收拢了后者,暂退回谢忱泊的朋友这一身份。 他不知道这些私望从何而来,又好像与生俱来,初见春风猛烈觉醒,他并不排斥。 常年与情绪对抗,让商言戈即使生气也看不出来,但若是谢玉帛真在这里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能徒手把王家按摩馆拆了。 为什么学心肺复苏? 谢玉帛小声道:“这不是按摩的一种吗?” 商言戈沉默了一下,告诉他是用来抢救心脏骤停的人。 谢玉帛:“……王师傅。” 王付杨一惊,又要他背锅? 怎么背,给个提示。 谢玉帛道:“为什么你给我的资料里有这个?我没有认真听,以为都是按摩。” 王付杨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有一年社会宣传急救知识,有大屏幕的商家都要参与宣传,可能被一块收进去了?” 谢玉帛觉得自己很无辜,商总现在一定觉得他智商不够吧。 “你笑我了。”谢玉帛陈述事实。 商言戈严肃:“没有。” 但他心情确实很好,不止是谢玉帛可爱的乌龙,还有王付杨透露出的消息——谢玉帛没有给任何人推拿过。 也就是说,他是谢玉帛的第一位顾客。 商言戈希望是最后一个,但只能心里想,万万不能说。 …… 谢忱泊开车到一家餐厅,主厨尤其擅长做肉菜,他点了一堆,桌上几乎不见纯粹的青菜。 大盘鸡,蒸龙虾,红烧鱼,脆皮卷,烤五花肉…… 谢玉帛最爱经典大鱼大肉。 他看着手边的茄汁大虾,咽了咽口水,正常情况下,他作为一个合格的盲人,得等人帮他夹才行。 好想自己来,哥哥怎么还不帮他。 谢忱泊又在手机处理公事。 有谢忱泊在,商言戈主动挑鱼刺或者剥虾夹菜都很突兀,眼见谢忱泊终于有了公事,商言戈自然而然地带上一次性手套,剥好了大虾蘸了酱料,递到谢玉帛嘴边。 谢玉帛余光看着虾,心里着急。 商总怎么还不叫他张嘴? 这让他一个盲人怎么看得见。 商言戈愣了下,才明白谢玉帛为什么迟迟不吃。 “玉帛,张嘴。”商言戈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拿起一只,“我帮你剥虾。” 大国师热泪盈眶,“好吃,谢谢商大哥。” “没事。”商言戈脱了一只手套,一边单手剥虾,一边面不改色给助理发消息。 “随便找点时效短的公务邮件,让谢忱泊回复。” 塑料兄弟情,根本就不管工具人大哥有没有吃饱。 谢玉帛吃得很开心,他想起长丰影视的事,问商言戈到底退出了没。 商言戈:“长丰有内斗,我转让给他们副总了。” 这是商言戈做过最儿戏的一桩生意,全程入场才几天,可以预见下次董事会被拿出来点名批评。 “那就好,我不喜欢跟迷信的人交朋友。”大国师鼓着脸颊道。 商言戈附和:“我也不喜欢。” 谢玉帛心里一咯噔,觉得有点过头。 我不跟迷信的人当朋友,但是你可以跟迷信的我当朋友。 确定商言戈退出了,谢玉帛掐指一算,确定长丰这个臭气熏天的盖子捂不住了。 之前谢建明接回来的长生树盆栽,根系下面有古怪,埋着薛思博上次用的丑瓶子类似的法器,想悄悄吸收谢玉帛的魂魄,反哺长丰。 谢玉帛反手把它送回长丰大楼,估计是运气好,夹杂在景观树中,一直没有被发现。 偷鸡不成蚀把米,长丰掀盖子的日子来得更早了。 二十一日早上,长丰目前最火的艺人,童天宇召开新歌发布会。 粉丝热情,媒体捧场,香氛环绕。 发布会顺利进行一个小时后,万众瞩目的童天宇身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惊人恶臭,像是臭水沟成精了一样。 现场一阵哗然,众人纷纷捂住口鼻,连带着滤镜的真爱粉都忍不住退避三舍。 当事人匆匆退场,截止目前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谢玉帛毫不意外,等待他们狗急跳墙,或者,宣告破产。 第22章 二中。 谢玉帛喜欢在上课铃响之后再去卫生间,这样卫生间里没人,他就不用假装瞎子,流畅地解决生理问题。 他刚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有人裹得严严实实地靠着栏杆。 见谢玉帛出来,来人拉下墨镜。 “是我,童天宇。” 他穿了三件衣服,还是掩盖不了身上的气味,但是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气味淡了一点。 一靠近谢玉帛,童天宇立刻迷恋般地吸了口气,这两天就连他自己也会被气味熏到,唯有刚才靠近谢玉帛的那一刻,才获得片刻的清新空气。 徐董说的没错,能救他们的只有谢玉帛。 谢玉帛退后一步:“童先生有何贵干?” 童天宇恨不得上去拥抱谢玉帛,像他以前的狂热粉丝一样,但是想到自己的诉求,不舍得挪开一步,“谢少爷,你帮帮我好不好,只有你能救我了。” 谢玉帛:“你要我怎么救你?” 童天宇:“只要你的几滴血,对你不会有任何伤害,我出钱买行不行,一滴十万,你就当在献血站做好事。” “血?”谢玉帛打断他,“与血有关的,可没有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你身上这么臭,肯定是干了坏事。” 童天宇脸色虚弱苍白,眼里挤出几滴泪水,痛苦道:“我也不想的,我选秀进长丰的时候才十八岁,他们说养小鬼可以招财,在娱乐圈大红大紫,如果我不照办的话,就雪藏我。我跟长丰签了十年,我也没办法。” 长丰每个艺人都分了一个金属制的婴儿像,短手胖脚,五官夸张,巴掌大小。 “一开始只要吃饭多备碗筷,跟小鬼对对话,后来徐董说不够,要用鲜血供养,我每周抽一点灌溉在小鬼的眉心,谁知道小鬼的胃口越来越大,如果不满足他就在家里翻箱倒柜地闹。” 再抽血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不止童天宇,长丰上下每一个艺人都遇到了这个困境。 “它阴魂不散,每天都嚷着要喝血!”童天宇痛苦地闭上眼。 谢玉帛静静地看着他卖惨,现在说阴魂不散也太晚了,它帮童天宇招财,让同行倒霉,让他大红大紫的时候,怎么不说? 童天宇选秀歌手出身,后来踏入影视圈,只要他看中的剧本,小鬼都会想方设法地帮他弄来,包括但不限于让原定主角不小心摔下楼梯。 童天宇:“都是公司逼我的!我也不想这样。我真的一开始没想到会这样,他们说让我去收养夭折婴儿的灵魂,死得越惨越好,我都不敢去做这种事。那天我经过一个水沟,看见一个胎盘,可能是附近哪个女学生未婚先孕,三五月把未成形的胎儿流产了,扔在这里。我晚上偷偷去捡回来,按照他们的方法把小孩下葬。” 下葬之后,小鬼便请来了,附身在婴儿像上面。 小鬼前身是臭水沟里的胎儿,已经腐臭发黑,当童天宇无法满足小鬼的条件时,小鬼的特质就会反噬到他身上,让童天宇身上也散发出臭味。 童天宇一天没满足小鬼,他就会臭一天,直到他退让供血,或者小鬼长期没有受到供养自行死去。只是这个过程中,小鬼帮助童天宇做过的事,会一件一件还到他身上。 最坏的结果就是身败名裂,这些年赚的钱吐出去,与臭气缠缠绵绵数年。 换句话说,死不了。 但已经站在娱乐圈顶层,谁能甘心跌落淤泥滩。 为了光鲜亮丽地活着,牺牲别人的命,在长丰的人看来不算什么。 童天宇跪在谢玉帛面前,“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可以分一半财产给你。” “一半财产?” 上亿了。 童天宇看他心动了,连忙再加码,“你要是想要更多,我可以跟我们董事长商量。” “你当我傻啊,我的血给了你,代替你受反噬的就是我了。” 或许还不止童天宇的反噬,整个长丰的代价都转嫁到谢玉帛头上。 “没有任何后果。我保证!” 谢玉帛懒得跟他说话,“让一让,我要上课了。” 童天宇眼神一暗,卖惨卖了这么久,对方还是软硬不吃,要不是谢玉帛的血要心甘情愿地给才有用,何必废话这么多。 一滴血都不肯给,别怪他拿魂魄交差。 童天宇从大衣里掏出一把折叠刀,从后方向谢玉帛刺去。 对方是个盲人,他有足够的胜算。 为了出名,他连臭水沟的胎盘都忍着恶心去捡。 为了出名,他早就跟长丰影视绑在一块。长丰影视内部层层剥削,三线艺人要给一线艺人上供小鬼的功力,他好不容易混到一线艺人。 童天宇出手快准狠,他特意选了没有监控的卫生间,右手持刀,左手持瓶,只要采了谢玉帛的心头血,徐董就有办法让谢玉帛的魂魄飘到长丰大楼护阵。 他们在长丰大楼设了转灵阵,因为小鬼是极阴毒之物,需要干净强大的灵魂去净化他们,保长丰转危为安。 白刃入体前,谢玉帛掏出符纸,挡在即将被刺到的后背,符纸和刀刃“铿”一声,闪出耀眼的火花,好像一副坚硬的盔甲。 谢玉帛勾起嘴角:“你薛师兄没告诉你们失败的原因吗?” 童天宇瞪大眼睛:“薛思博是你杀的?” 谢玉帛一张符纸把他摁倒在地,“不是,不过本国师当时也是这样把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夺过童天宇手里的瓶子,“果然你带了这个。” 谢玉帛想也不想直接把瓶子敲碎了,还在瓶子上碾了一脚,把所有邪气的花纹都抹了。 “不要!”童天宇目光剧颤,仿佛谢玉帛碾碎的是他的心脏。 “那是我的瓶子!” 谢玉帛把一道符塞进他嘴巴里:“老实说,长丰还有几个这样的瓶子。” 薛思博一个,长生树下埋着一个,童天宇一个。 三个了,这玩意儿不要钱吗? “我不知道——啊!”童天宇惨叫,嘴里仿若有烈火灼烧,叫都叫不出来。 “是徐长丰给我的,那天他打开保险箱的时候,我看见这是最后一个。” “第二个问题,谁给你们出的主意,要我的魂魄?” 童天宇没想到自己会折在谢玉帛手里,被当成罪犯审讯,还上私刑! 想到薛思博的下场,童天宇怕了,他一骨碌把知道的全说出来:“我们公司都养小鬼,多多少少都被反噬,只有薛思博一直没事,那时候大家都很奇怪。有一天徐长丰的朋友来找他谈事,过了一会儿就把薛思博叫进去了,后来他们还去了薛思博的老家。” 谢玉帛眼珠一转,看来这个朋友跟徐长丰都是对小鬼有研究之人,他们在薛思博身上察觉到了什么,去了薛思博老家找当初移命格的神婆求证。 谢玉帛这样的命格与魂魄千年不遇,还会被天道隐藏,若非机缘巧合,根本无从得知。 “再之后,徐长丰就告诉我们,要想永久摆脱小鬼的反噬,必须拿到谢少爷的魂魄。” 谢玉帛:“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拿我的魂魄也没用,本国师就算七魂六魄分崩离析,每一丝魂魄都不会屈从于任何事。天道会回收的,懂?” 这才是真正的强大,真正的受天道偏爱。 童天宇差点吐血,比失败更煎熬的是,此事从头到尾都没有希望,他为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来谢玉帛这里送死。 “徐长丰的朋友是谁?” “我不知道。” “回去告诉徐长丰,接受现实,不要再做无用功,顺便告诉他那个朋友,学艺不精不要下山骗人。” “好、好,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我痛改前非,我以后天天做公益,谢少爷能不能救救我?” 童天宇突然发现,或许不用谢玉帛的灵魂,只要谢玉帛愿意,他也可以救自己。 他心里抱着这样的期盼,毕竟他今天还没有得手,没有实质伤害到谢玉帛,接下来对方的一句话,却让他浑身血液冰凉。 “谢家周年庆那天,谁给我打的电话?” 是了,他怎么忘了他引导谢玉帛跳楼的旧账。 那天他在全市第一高楼开房,房间窗户正对立荣大厦的天台,他拿着望远镜,一句一句,引导谢玉帛跳下天台。 他怎么有脸要人救他? 谢玉帛看见他的反应,心里了然,此事还是商言戈告诉他的。 商言戈查过那天第一高楼的全部住宿名单,因为里面不乏富商政要入住,他耗了一些功夫才弄到。也是童天宇的房间位置正对天台这一证据,让商言戈锁定了长丰影视。 但是谢玉帛强烈反对商言戈去入股长丰,商总在长丰内部逛了一圈,发现他们可能真的是因为迷信才想弄死谢玉帛,他无法理解这些人的脑回路,便干脆在长丰内部挑起党争,高价出售股份走人。内斗一起,正是藏污纳垢之处暴露的先兆。 …… 童天宇屁滚尿流地回到长丰,把话一句不落地转述,可是当他想说谢玉帛没瞎时,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张不了口。 “没用,滚。”徐长丰最近被搞得焦头烂额,他以为商言戈是来合作的,结果就是来捣乱的。董事长之位不保,手下的艺人一个个出事。 昨天童天宇发布会出事,今天当家花旦遛狗时摔进水里,因为她养的小鬼是淹死的,限制了她的游泳技能,被人救起的时候奄奄一息,身上也开始发臭,围观人员差点以为是尸臭。 无形中有铁锤砸下来,长丰影视的一个个臭鸡蛋裂开现出原形。 不敢公关,没有回应,在一片恶臭中,长丰影视默默装死。 所有艺人失去商业价值,还倒欠违约金。 曾经他们用阴损手段,让同行竞争对手倒霉,如今被小鬼反噬,毫无挣扎之力。 徐长丰被谢玉帛的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现在长丰上下只有他还没变臭。 二十年前,徐长丰刚刚创立长丰传媒,就迷上了从国外传进来的小鬼术,生意一直顺风顺水。 那天妻子在家里六个月早产,胎儿滑出母体时血肉模糊,接近死婴。 徐长丰当时正愁没地方找惨死的婴儿,不管那团肉还会不会动,就浇上汽油烧干净了。 这是他的小鬼,烧得干干净净,甚至来不及产生一点臭味,也让徐长丰从小鬼身上受益最多,身上味道却最轻。 徐长丰虔诚地拿出供奉的小鬼,喃喃自语了几句,“乳臭未干的小孩知道什么,他说魂魄没用就没用吗,一定还有办法的,我要给天师打电话。” 天师给了他三个净瓶,就是为了收魂魄的,不可能骗他。 他刚拿起办公室的固话,突然感觉到一阵血腥味和汽油味弥漫开来。 报应已到,来不及了。 “怎么会,天师说我还有十天!”徐长丰目光一转,突然看到长丰大厦的门前景观林中,赫然包含一棵长生树。 他送到谢家的长生树,泥土里埋着极阴之物和净瓶,居然又回到了长丰。 就是这棵树,让长丰提前受到反噬! 徐长丰一口老血卡在喉咙,终于接通天师的电话。 “小鬼反噬,你该死了。”那头有人叹息。 “你、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但是你是废物。” …… 翌日头条,长丰影视老总被发现死在办公室,身上有汽油味,大众怀疑是因为公司经营不善想引火自尽,但是还没成功,就先情绪激动突发脑溢血而死。 数日后,长丰影视宣告破产,庞然大物轰然倒下,令人震惊。其名下艺人几乎都背上巨额债务,且因为身体无缘无故发臭的原因,没有一个经纪公司敢接手。 徐长丰死得太快,谢玉帛本来还想上门问问他瓶子哪来的,只能作罢。 …… 一切变得风平浪静。 薛菁最近身体越发好,很快可以进行手术,二儿子谢忱行给她在国外联系好了顶尖外科医生。 不是所有问题都能靠中医解决,谢玉帛遗憾自己不会外科手术。 三天后,谢建明就要陪薛菁去国外,先在那边适应几天,没有水土不服的情况才能开刀。 这是一次大手术,谢忱泊正好要去那个国家出差一个月,到时候抽时间陪同。 谢玉帛道:“我也去。” 薛菁笑道:“可是小帛在读高三啊。” 谢玉帛哪里用得着读书,薛菁这么说就是不想让他去。 在薛菁的想法里,让一个盲人离开熟悉的地方,来到异国他乡,吃穿住行都会遇到全新的障碍,小帛只怕是比她还痛苦。 人手术后的状态都不会太好,谢玉帛又看不见,只会徒增担心。 “我会乖乖学习的。”谢玉帛道。 薛菁这次手术会很成功,有大哥二哥陪着,不去也行,免得薛菁还要分神担忧他。 “妈妈,你今天不要出门,给我做面包好不好?”谢玉帛期待道。 “行,等你中午回来吃。” “谢谢妈妈。”谢玉帛放心地去上学了。 王叔的车刚开走,郑玢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邀请薛菁一起逛街。 “你动手术后好长时间不能下地,抓紧机会出门啊,我去接你……你要给小帛做面包?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面包店,甜点师可以教人做面包,只要付的钱够,新口味配方都能学。” 谢玉帛吃肉,喜欢传统菜式,而甜点方面勇于尝试各种西式新口味,薛菁有些心动:“那你过来吧,我在家等你。” 两小时后,薛菁和郑玢满意地从面包店出来,一人提了一袋甜点。 “谢谢你,这些面包小帛一定很喜欢。”薛菁说着,却发现好友的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一家奢侈品店。 在那里,导购围着一对男女推销珠宝,女的很年轻,男的正是郑玢的丈夫。女子时不时踮脚亲吻男人的脸颊,看起来跟老夫少妻似的。 “我说呢,最近怎么经常出差。”郑玢冷笑一声,大步走近奢侈品店,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手抓起包装袋里的蛋糕,狠狠砸向潘弘量。 潘弘量劈头盖脸地被糊了满脸奶油,抹了一把脸,正要发怒,看见是郑玢,脸色骤变,甩开女人的手。 潘弘量还试图当无事发生:“咱妈下个月生日,我跟秘书过来挑礼物,老婆,你怎么来了,你胃不好,少吃奶油。” 郑玢把手里剩下的一块蛋糕砸过去:“给你买的,吃。” 围观群众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出抓奸戏码,迅速把场地空出来给主角发挥。 潘弘量出轨的是荆春文,她原本是郑玢的秘书,郑玢身体不好离开公司,本来要解雇这个工作能力一般的秘书,邢春文哭着求郑玢让她留下,说她妈妈身体不好手术要花很多钱,家里欠债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郑玢便把她分给潘弘量的秘书当打杂助理。 邢春文看见郑玢还是有些害怕的,她弱弱叫了声“郑姐”。 郑玢抓住她的手腕:“我不是你姐,潘弘量他管不住下半身,是他的问题,我今天不打你,我解雇你,明天就从公司滚出去!” 群众们有点意外,在他们认知里,似乎所有正室抓小三,都应该和小三互相撕扯,他们还想着要是小三被扒衣服要不要报警,结果郑女士只扣了渣男两个蛋糕。 邢春文眼里冒出泪花:“潘总。” 潘弘量顶着满脸奶油,十分滑稽,和稀泥道:“家丑不可外扬,老婆,我们回去说,这么多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邢春文没想到潘弘量一直给郑玢赔罪,眼里闪过愤恨,这女人不过是在公司股份多而已,潘弘量就这么舔她。 一老太婆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见这场面,大呼道:“女婿的脸怎么这样了!” 郑玢冷着脸:“我扔的。” 就在所有人以为她是郑玢的妈妈时,邢春文哭着叫了声妈。 邢母以为女儿是都市白领,不方便跟撒泼的疯婆子计较,立刻嚷着道:“哪来的疯婆子跑到珠宝店撒野,老娘我过生日,女婿给我买礼物,多开心的事沾上晦气了!呸!” 她朝郑玢吐了口水。 郑玢:“原来这就是给妈买生日礼物,谁的妈啊?” 潘弘量一脑门冷汗:“邢阿姨您冷静。” 他朝邢春文使眼色,让她把她妈带走,可邢春文就像看不到一样,不说话不解释,由着她妈撒泼。 “我女儿有身孕,蛋糕要是不小心滑倒我女儿,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邢母上前一步,右手扬起隔空甩了甩巴掌,要给郑玢颜色看。 怀孕的事也爆了,潘弘量恨不得把邢母踢回乡下。他和邢春文上床纯属是意外,谁知邢春文怀孕了。潘弘量和郑玢只有一个女儿,对多一个孩子也是欣喜的,万一是个儿子就能弥补遗憾了。 潘弘量让邢春文生下来,邢春文却说她一个未婚小姑娘,生了孩子会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她妈妈也不同意,让潘弘量跟她演戏骗她妈。 潘弘量实在想要这个孩子,便同意了,捏着鼻子叫了几天丈母娘。 邢春文一招把自己的地位从小三变成虚拟正妻,正得意着呢,她肚子里有潘弘量的孩子,巴不得上位,此时看她妈妈对郑玢破口大骂,心里惬意极了。 郑玢听到怀孕,既生气又意料之中,气得手都在抖,瞪着潘弘量说不出话,连邢母的嘴脸都顾不上。 薛菁终于赶上来,她皱眉道:“阿姨,请您放尊重点。” “上场撒泼还有帮手啊?” 薛菁讲道理:“是您的女儿破坏别人夫妻关系在先——” “你说我的女儿是小三?小春,告诉她你们要结婚了,什么小三,别血口喷人。” 被母亲问是不是小三,邢春文仿佛受惊般地只会摇头。 “你看,不是!”邢母今天出来玩一天,受尽了城里人的气,此时咄咄逼人,骂薛菁和郑玢让她出了一口恶气。 她围着薛菁骂,把薛菁逼得步步后退。 郑玢打了装鹌鹑的潘弘量一巴掌,“孬种,谁是你妻子都不敢说!伺候你的好丈母娘去。” 然后转身想叫薛菁走,“阿菁,我们走。” 一转身,却看见薛菁被邢母堵到电动扶梯下行台阶上,“别退了小心!” 薛菁身体后仰,栽下楼梯。 薛菁这次手术与脊柱有关,万万不能在手术前夕出岔子,不然她会愧疚而死。郑玢想也不想,冲过去抓住她的手。她虽然胃不好,但是早年装货卸货跑运输的敏捷性仍然没有丢失。 她抓住了薛菁的手,但是还是被扶梯带着摔倒,一起滚到了下一层。 郑玢那一刻看见了潘弘量的表情,好像无论什么事,他都是这样温吞着急,他也会担心老婆,但永远只是看着,永远不会像她这样,果断地伸手。 好像从当年跑运输时就这样了。 潘弘量知道她吃那些东西会难受吗?他知道,他会担忧地看着她吃,却不会提出换一种食物。 潘弘量知道邢母误会了在咄咄逼人吗?他知道,他会警告地看着邢春文,但不会出口反驳,瞻前顾后怕被人看更多笑话。 潘弘量知道她这样摔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吗?他知道,所以他站在扶梯上方仓皇失色,别说跨级追来了,他连站着扶扶手下来都不肯迈步。 她总是念着辛苦打拼的情分,总是念着以她名字命名物流的情分,对这些视而不见。 其实,叫郑玢物流又怎么样,她占股份最多又怎么样,是潘弘量爱她吗?不,是因为没有她郑玢,潘弘量什么都不是。 她不会再念任何情分了。 胃部突然一阵灼烧感,郑玢想是自己可能胃出血了。下一刻,脑袋磕在扶梯台阶上,眼前一花。可惜了,她就不应该讲理智,先给每人三个巴掌再说,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邢春文急匆匆地过来,着急道:“妈妈,你刚才碰到她们了吗?” “没有,她们自己一个拉一个掉下去的。” “那就好。”邢春文竟然有点希望郑玢代替薛菁摔死。 郑玢是自己见义勇为,跟她妈妈一点关系都没有。 …… 谢玉帛上着课,突然脸色一变,没打招呼就跑了出去。 他掏出一张符,十指翻飞,飞快折成飞机状,投掷出去。 与此同时,郑玢胃部连续灼烧了两次,她跟薛菁一起被摔到下层,还飞出了几米远。 “天呐,快打120!”有人喊道。 郑玢以为自己应该至少断个胳膊腿什么的,她怔了一下,才发觉她好像除了胃,没有哪里出问题,后脑勺都不怎么疼。 “阿菁?”郑玢连忙去看薛菁,见她躺在地上,怕脊柱出问题,也不敢去动她,“有没有事?” 薛菁皱了皱眉,慢慢活动四肢,“好像没事?” 她自己就能做起来,表情也是不可思议。 郑玢吓死了,她捂着胃,突然觉得好像灼烧感不是来自身体内部,而是外部。 她伸手大衣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张黄符,拿出来的那一瞬,灼热感消失,好像只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符。 这件大衣是那天去看病时穿的,神医还送了她一张符,她当时揣在兜里,没当回事。 如果说她一个人摔下来没事是侥幸,连薛菁也没事,那就不能单单用造化形容了。当时神医还说什么来着,让她不要太在意潘弘量? 那人分明不止是神医,还是神仙! …… 谢玉帛看着符飞机消失,眼前闪了闪,天眼不太灵光的样子。 幸好郑玢身上有符,幸好她紧紧抓着薛菁的手,谢玉帛才能增加一份灵力,让一张符挡两次灾。 否则要凭空阻止一次事故,谢玉帛要瞎很久。 …… 救护车把两人一起送到医院细查,郑玢后怕地对薛菁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是我要感谢你伸手才对。” 郑玢:“没想到邢春文工作能力不行,装无辜小白莲使坏倒是顶尖。” 她立即打了律师电话,要求他去医院等她。 清点财产,离婚拆伙。 谢忱泊和谢建明匆匆赶来,揪着心等x光结果。 薛菁安慰他们:“我没有任何不舒服,肯定没有问题。” 结果出来得很快,两人都没什么问题。 谢忱泊抱了抱薛菁,“妈妈,你一定要好好的。” “放心,儿子。” 谢大哥点了点头,他们家最脆弱的就是薛菁和谢玉帛,怎么都让他放不下心。 薛菁这边暂时没发现问题,谢忱泊又老母鸡似的举一反三,忧虑起弟弟来了。 上个街都能遇见猖狂的傻逼,要是他们都出国了,谢玉帛被人欺负怎么办? 得想个办法照顾弟弟。 谢忱泊脑海里浮现一个靠谱的监护人。 第23章 郑玢物流公司股份,郑玢占35%,潘弘量占30%,郑玢因病把管理权让给潘弘量。 郑玢到医院半小时后,潘弘量才姗姗来迟,此时律师和他的女儿潘倩倩已经到场了。 对上妻子冷漠的眼神和女儿失望伤心的质问,潘弘量张了张口:“我没想过离婚,公司是咱两一起办的,我们走过了二十年……” 郑玢:“你女儿二十岁了,你去外面搞了一个私生子?” 潘弘量:“还不是你身体不好,天天不是去这里求医去哪里求医,我忙了一天工作回家一个人都没看到,那我不如待在公司,那个时间春文也天天待在公司加班……” 郑玢:“我跟你提过几次,让你放下公司事务,边旅游边陪我看胃病?你是怎么说的,不放心把公司交给外人?现在倒是来装受害者了?我胃不好是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吗?生生生!跟小三生儿子开心吧!我怀着孕跟你跑运输,卸重货的不小心流过一个孩子你知道吗?” 那时候潘弘量压力很大,孩子月份小,没了就没了,郑玢都没有告诉潘弘量。 “我们以前还有一个孩子?”潘弘量脸上闪过震惊和愧疚,“我不知道,你怎么能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顶事,告诉你也没用。”郑玢决绝道,“我们离婚,名下股份各自转让百分之十五给倩倩,我们以前忙,倩倩一直放在老家养,你现在有了别的孩子,必须给倩倩补偿。剩下的股份爱给小三给小三,我不管。现在住的房子是我选的,你搬出去。” 相当于潘弘量现在提前分财产,一半给女儿。 潘弘量还在挣扎,跟女儿打感情牌:“倩倩,多一个弟弟不好么,爸爸保证他不会跟你抢任何东西,你劝劝你妈妈,别离婚,一切好商量。” 潘倩倩站在她妈妈后面,抿着唇没说话。 “潘弘量,你还没看清楚吗?邢春文要名分的,你真以为人家愿意给你个糟老头子生私生子?” 潘弘量咬了咬牙,他今天也算是知道了邢春文的真实想法,但是让他放弃这孩子又不可能。算命的说他子嗣单薄,恐怕邢春文这个是最后一个了。 “好,离。”潘弘量习惯性听郑玢的安排,郑玢说他只能离婚,潘弘量也想不出别的办法。郑玢说要转让一半股权给女儿,潘弘量也同意了,他私心里也是想防着邢春文。 他还是希望将来能和郑玢复婚,先让郑玢消气了,让邢春文把孩子生下来,以后由女儿牵桥搭线复婚。 二十几年夫妻,郑玢几乎能看透他在想什么,眼神微冷。一个懦弱又什么都想要好的人,注定什么都捞不到。 不过像潘弘量这样的人,就是要先给他指好一条路,他看到目标才会顺着走下去。在他愧疚之心鼎盛时,最大限度地给倩倩争取权益。 邢春文知道潘弘量转让一半股份时觉得天都塌了,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她儿子的。 她前阵子刚刚悄悄送了血样出境检测胎儿性别,确定是男孩。 “你看看这张单子,是个男孩,我们以后要看着他长大成家。潘总你还这么年轻,何必这么早分配股权?” 潘弘量目不转睛看着性别鉴定单,在“男”那个栏目上确认了好几遍:“你不是盼着我离婚吗,我转让股权后才能离。” 邢春文又气又喜:“我哪有这么说,是我妈妈误会了,她现在知道错了,她说要给薛太太赔罪。” 潘弘量想起那个老太婆,心里也是有气,如果不是她冲出来乱搅和,说不定郑玢还不会这么生气。 “你把她送回老家吧,别让她出现在谢家面前。” 潘弘量陪邢春文来产检的,他们在等候室坐了一会儿,结果便出来了。 他看见医生脸色不好,心里一咯噔:“情况还好吧?” 医生看着这两人,沉着声音道:“胎儿唐筛结果高风险。” 潘弘量:“唐氏综合征?”也就是说邢春文可能生出一个愚儿? 邢春文脸色一变,“只是高危,还没确定对吧?” 医生道:“对,建议你们做羊水穿刺,提取胎儿dna,结果最准确。” 诊断室一阵沉默。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潘弘量先开口:“那医生帮忙马上安排一下——” 邢春文打断他:“我不做,无论是好是坏,他都是我儿子,我一定要生下他。” 潘弘量不缺养一个愚儿的钱,她有了这个孩子,才能分到潘弘量的财产。 潘弘量皱眉:“你别傻。” 医生也说现在提倡优生优育,孩子是一辈子的责任,一定要考虑清楚。 邢春文完全不听,她抓起包就哭着就跑出去,“妈妈我想生下这个孩子。” 当邢春文有不方便说的话时,她就会带上母亲。邢母从走廊冒出来,听清楚怎么回事后,立刻哭天抢地坐在地上:“造孽哦,我女儿年纪轻轻的,要是打胎了以后生不了孩子怎么办!好赖都是缘,他不让你生,我们自己回老家生,孩子没爸爸就没爸爸。” 潘弘量追出来,看见这个老太太就头疼,他下意识道:“有事我们回家说,大庭广众地让人看笑话。” 邢母:“我大孙子一定要生,不查了,没毛病也会被查出毛病,我们那有个老头身体好好的,去医院一查得癌两天就走了。” 潘弘量这回却很坚持:“羊水穿刺一定要做。” 邢春文哭着道:“你根本不是真的爱这个孩子,你缺孩子这一口饭吗?谢家那个又瞎又傻的少爷还不是好好地养了十八年,你不是还说他开窍了,你看薛太太多乐意。你就是看不上这个孩子。” 潘弘量不乐意她老提别人,“人家谢小少爷生理上没检查出任何毛病!就是不愿意跟人交流。你知道什么叫多出一条染色体吗?” 邢春文把b超照片给他看:“你儿子已经这么大了,你忍心吗?” 潘弘量心一软:“只是有风险,咱们检查一下安心,我马上去安排,要是没问题,你想去哪儿养胎我都陪你去。” 之前邢春文提出要去哪哪养胎,潘弘量都没答应。 邢春文心知肚明,潘弘量这都让步了,说明如果孩子确诊了他一定会要求打胎。 只要她不去做,这个结果就永远只能等孩子出来才知道。瓜熟蒂落,唐氏儿又如何,能继承家产就好了。 邢春文:“我一定要生。” 潘弘量吼道:“你正常点行不行!” 他这辈子跟郑玢一起,从无名之辈,到享誉全国,有产业庞大的公司,有聪明伶俐的女儿,他已经是一个成功人士,不可能接受一个痴傻的儿子。 年过半百跟发妻离婚分家,退出公司,结果生一个痴儿,就算是儿子又如何,这会让他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发现邢春文特别无理取闹,完全跟前妻跟比不了,只会带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泥潭。 潘弘量不想赌这个孩子正常的可能,医学已经如此发达,为什么不提前规避风险? 邢春文已经看出潘弘量的决心,她也道:“我给你两个选择,现在跟我结婚生下这个孩子,或者,咱也不做产检了,直接把孩子流了吧。” 潘弘量痛苦握着拳头,他只是想要正常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邢春文见潘弘量被她威胁了,松一口气,连忙跟她妈离开医院,这鬼地方她以后再也不来了。 两人一走没影,潘弘量脑内的一根弦终于崩断,他意识到没有人会再帮他拿十全十美的主意。 他拿出这段日子以来最高的气势:“站住,今天必须马上羊水穿刺!” 邢母一听,拽着女儿的手跑得飞快,她边往后顾边跑,没注意到前面一排台阶,母女两摔成一团。 老太婆的手肘直接压在了邢春文肚子上。 “小心!”潘弘量赶到,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快步送到急救室。 这大概是潘弘量这几年少有的果断,比郑玢摔下扶梯时还利索。 邢母一点事没有,一百五十斤的她压在邢春文身上,她麻溜地爬起来,看见地上的血,脸色惶恐,过了一会儿骤然灰败下来。 没了,孙子没了,有钱女婿也没了。 她听见急诊室的两人还在撕心裂肺地吵架。 “孩子没了你高兴了吧!” “我高兴什么,从头到尾都是你不讲理!” “潘弘量你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年纪,精子质量差成什么样,你有什么资格要我羊水穿刺!” “你胡说八道!” “你就是看不上我,如果我是什么郑太太,薛太太,你肯定巴不得生出来吧,管他是不是傻子……”邢春文捂着肚子哭,如果时间能重来,她绝不会给正妻优秀的孬种当小三。潘弘量根本不是真心想娶她。 “我有什么错,我为了你离婚还不够?好啊,现在正好来查一查孩子到底有没有问题,看看是谁后悔!” 如果没病,邢春文会不会后悔自己跑了,如果有病,那他有什么错! 邢春文尖叫:“啊啊啊——潘弘量你个没种的男人,你现在还要来刺激我!” “要不是你妈,你不会摔掉孩子,要不是你妈一定要我买钻石项链,我也不用跟我老婆离婚……” 潘弘量现在两手空空,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啪!” “啪!” 潘弘量脸上出现两道巴掌印。 医生护士目瞪口呆,他们第一次见,刚流产的小三和小三她妈,以及出轨渣男,互相甩锅打脸的奇景。 医生连忙上去分开三人,这小三刚流产,命还要不要了。 …… 薛菁摔下楼梯有惊无险,谢家人越发觉得这手术要早动,以免夜长梦多。 谢忱泊提议给谢玉帛再找一个监护人,出事情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强势出现揽事。王叔虽然衷心,但很多事拿不了主意。谢大哥最近还发现,王叔好像特别听谢玉帛的话。 薛菁眼神一动,监护事无巨细,自然要找自家人,“要不叫……” 她顿了一下,没说完。 谢忱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小舅舅还是算了,怕小帛跟他学坏。” 薛菁讪笑了下:“也是。”她有一个小十六岁的弟弟,生活作风问题一直是她妈妈头疼的主因。 谢忱泊推荐:“我有一个朋友,在小帛的事情上帮了我很多。” 他忽略长丰影视这一遭,只说结果,向薛菁介绍他心里的靠谱人选。 家世清白,俊美天成,不图家财,为人热心,周年庆那天就是他先找到的小帛。 薛菁:“听起来靠谱。” 明天薛菁就要出国了,谢家人邀请了很多朋友一起吃饭。 比如郑玢、潘倩倩、王付杨、钱开康,以及商言戈。 谢玉帛问:“郑阿姨最近生活好吗?” “很好。”郑玢笑着道,如果潘弘量没有天天请求复婚就更好。她重回管理岗位,她打算再管两年,整理一下这些年的漏洞,过两年交给潘倩倩,如果女儿不愿意接手,就让出管理权,坐收分红。 “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想谢谢大家,希望你们帮忙照看一下小帛,感激不尽。” 薛菁目光看了一圈,定格在商言戈身上,这个年轻人沉稳的气度她很喜欢,一看就能震住小帛。 不知怎么的,在薛菁心里,她觉得小儿子本性其实很调皮,只是谢玉帛喜欢被人夸他很乖。 谢玉帛乖得跟兔子一样,他想不通哥哥为什么还要给他找监护人。 本国师已经成年了。 这样还怎么愉快地每天夜不归宿? 万一有人半夜找本国师捉鬼呢? 刚才钱开康过来,顺便把段文耀的治疗费带过来了。他按照谢玉帛的吩咐,换成了一根根金条,装在手提包里,一路上战战兢兢,感觉自己在销赃。 四十万元纸币太占地方,一共换了十根100克的黄金9999金条,谢玉帛坐在地上玩了一会儿,把金条推到床底下。 谢玉帛吃着饭叹着气,金条也太可爱了。 按照本国师的行情,每多被监护一天,就等于损失十根金条。 …… 国际机场。 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架架飞机起起落落,像轻燕般消失天际,充满现代科技的魅力。 “辛苦小商了,小帛就交给你了。” “不辛苦,伯父伯母一切安心。” 谢忱泊:“安检了,忱行说他会在机场等我们。” 谢玉帛:“帮我跟二哥问好。” 谢建明烦恼道:“你二哥既不回国也不结婚,都不回来看你,我倒要去问问他。” 谢玉帛悄悄问薛菁:“妈妈,二哥没有谈恋爱吗?” 薛菁:“没有。” 谢玉帛挠挠脸蛋,忍不住道:“说不定有。” 毕竟明年他就会结婚了呀。 谢家人进候机厅后,谢玉帛看着一架架飞机有些出神。 商言戈抓起他的手,放了两张国内最长线路往返程的商务舱机票。 “想坐飞机吗?” 谢玉帛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商言戈但笑不语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他送机前就直觉谢玉帛会对飞机感兴趣,提前买了机票,防止谢玉帛为了体验坐飞机,临时买票跟谢家人一起出国。 还好,谢玉帛的身份证都在监护人这。 谢忱泊绝对想不到,他弟弟的航班比他还早起飞。 某靠谱监护人上岗第一天,就打电话给学校老师请了两天假。 万米高空,谢玉帛专注地看着舷窗外的蓝天白云,地上的江湖沟壑渐渐化成点和线,仿佛能一眼望尽千里江山。 暴君都没有这样看过他的江山呢。 谢玉帛看了一个小时,突然想到自己的身份证是不是在商言戈那里,那岂不是干什么都很不方便?比如雇主在外地,买个动车票也要身份证? 他看见商言戈正在处理公务,而他的证件和机票一起,夹在商言戈的西装口袋里。 得想个办法偷回来。 谢玉帛摸摸索索伸手过去,扯开他敞着的西装外套:“需要按摩服务吗?” 商言戈环顾了一眼密闭的双人商务舱:“……” 做人底线总是面临挑战。 第24章 谢玉帛目标准确,慢慢挪到商言戈身后,手指按在肩膀上的一点,指腹用力揉了揉,这个穴位可以解除低头办公时肩膀的疲乏。 他对推拿一窍不通,对穴道可了如指掌。 “我最近有认真学哦。”谢玉帛哄骗道,“闭上眼睛效果更好。” 商言戈手里捏着一支钢笔,看起来快变形了。 在商言戈身后这个角度,谢玉帛清楚看见右侧西装外套里的证件,直愣愣插着,跟金子一样发光。 谢玉帛的天眼选择性屏蔽商言戈的面容,所以他现在也看不见商言戈有没有闭眼睛。 “闭上了吗?”谢玉帛修长的手指大胆地摸了一把商言戈的眼角,确认对方是闭着眼。 “很好。” 小指触到商总额角的青筋时,谢玉帛觉得它跳得厉害。谢中医有点点疑惑,甚至想给商总扎两针。 他撤开手,一只手没有诚意地捏着商言戈的颈椎骨,一只手顺着西装背线往下,缓缓靠近口袋。 距离证件还有十公分,谢玉帛屏住呼吸,“唔——” 商言戈突然探手,把谢玉帛偷东西的罪恶之手按在了自己背上。 商言戈语气勉强淡定:“玉帛,其他地方不用。” 谢玉帛眨眨眼,难过道:“你是不是肋骨还疼?不肯让我试了?” 商言戈噎住,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有,怕你手酸。” 谢玉帛又高兴起来:“那只按肩膀也行,西装太厚了,我要下力气才行,不如你脱了吧。” 大国师郑重发誓,坚决遵守盲人按摩师行为准则,不会借机偷窥商总的胸肌和腹肌。 商言戈:“……” 谢玉帛:“你不是担心我手酸吗?” 原来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商言戈有些后悔,让谢玉帛隔着衣服瞎闹就好了,为什么要去阻止他。 恐怕谢家现在还与他同处一片大陆领空,商言戈忍了又忍。 面对热忱体贴的谢玉帛,这才第一天,商言戈正襟危坐,保持风度。 何况他心底还有许多疑问,比如对谢玉帛本能的保护欲和占有欲。这两股极为强烈的情感商言戈并不陌生,占有欲商言戈能理解,但是植根于意识的保护欲究竟代表了什么,谢玉帛还会有危险吗?命运在警告他什么? 念头只是闪过几秒,商言戈回神之后,发觉这个小东西正在帮他脱西装。 许是因为看不见,对方十分笨手笨脚,总是碰到无辜的地方。 谢玉帛就凑在他脸颊边,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 正襟危坐的商言戈被这笑容一晃,仿佛烈火浇油,分寸大失。 他单手松了松领口,深吸一口气,打算用行动告诉谢玉帛不要瞎撩。 撩他没事,撩了别人怎么办? 商言戈伸出手去,想把谢玉帛薅进怀里教育,忽然对方毫无预兆地放开手,缩回了舷窗边,像只猫儿一样惆怅地望着外边的风光。 “累了,不按了。” 商言戈手顿在半空中,心情不上不下,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怒。 谢玉帛支着下巴,唾弃自己果然是个傻子。 他刚才猛地回想起上机流程,要刷好几次身份证,回程想必也是这样,就算现在偷了,到时候也要上交给商言戈,让他帮忙过安检。 白做无用功。 商言戈定定地看了两眼仿佛无事发生的谢玉帛,起身去了卫生间。 申琛常说他阴晴不定,按他看,他变脸哪有十八岁高中生快! …… 商言戈订了酒店,他们住一晚第二天就返程。 酒店是套房,谢玉帛住里面一间,商言戈睡外面。 “要不干脆再请两天假,我带你在这里玩一玩?”商言戈问,反正工作可以路上处理。 谢玉帛第一回 在谢家以外的地方过夜,有点新鲜,就是床底下没有金子,让这张床看起来普普通通不太踏实。 “不用,明天就回去吧。”谢玉帛担心影响商言戈工作。 商言戈去洗澡,谢玉帛盘腿坐在床上,三秒后还是忍不住去了阳台,用新手机号去酒店前台打了电话。 商言戈办理入住的时候他看见了,住一晚两万三,他得吆喝卖两百张强身健体符才能抵上。 所以,他得把这个钱赚回来。 谢玉帛接通电话:“你好,贵酒店需要驱鬼吗?” 前台:“……先生,我们酒店十分安全。” 谢玉帛:“你们停用了一部电梯,难道不是因为不敢开那个电梯的门吗?” 前台笑容一顿,怕是商业对手过来套话:“没有这回事,先生。” 谢玉帛抓着栏杆好着急,商言戈洗澡都快洗完了,为什么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五年前某件事后,只要那部电梯一开门,就会凭空传来争吵声,同层的客户投诉过好几次。你们调查之后,便把电梯封了。” 前台语气终于不淡定了:“我联系一下经理。” 不过一分钟,谢玉帛就和酒店经理通上话。 “小师傅。”经理大概把谢玉帛想成小和尚或者道士,“我是酒店经理,你刚才说的话很有趣。” 谢玉帛眼珠一转,经理还是不太相信他,职业敏感度强一些也是对的,他道:“贵酒店第十八层都没有营业,空出来给鬼住,我猜经理会越来越苦恼。” 经理终于信他是来做捉鬼生意的了,坦诚道:“是,我最近确实很苦恼,电梯本来封起来就没事了,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声音竟然能透过电梯,整层都能听见女人吵架的声音。” 吓得经理赶紧上报董事,把十八层也封了。这么大的酒店也不能说关就关,只能继续营业,也不知道这声音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部电梯,一个楼层……接下来呢?会不会整个酒店都遭殃? 小处上看,为了瞒下这件事,员工封口费和壮胆费一年比一年高;大处上看,五星级酒店住客非富即贵,有些还格外讲究,要是这件事捂不住了,以后不仅生意没得做,整个集团的口碑也该凉了。 谢玉帛:“说吧,五年前发生了什么?” 虽然他也能算,但是偶尔也想省力。 经理从头说起:五年前,有富豪和小三入住酒店,原配前来捉奸,在电梯吵得十分激烈。争吵中,小三将原配的头撞在电梯墙壁上,原配死亡。富豪花钱压下了这件事,并且把资产转移到了国外定居。 三个月后,电梯开始出现异响。 时间不多,谢玉帛很干脆:“你出多少钱?” 经理头回见到这样不做作只要钱的大师,诚意满满道:“只要小师傅开口,我能办到的尽全力满足。” 谢玉帛:“两万三。” “啊?”经理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心里在打向董事会申请大笔经费的草稿了。 以前不是没请过人做法,不仅没效,要求还多,两万三简直是做慈善。 谢玉帛:“但是我要求很多。” 经理提起一口气,他就说不会这么简单。 谢玉帛:“换成等价黄金。” 经理:“没有问题。” “好,那你现在把电梯门打开。” “不行!”经理吓死了,他又怀疑谢玉帛是不是竞争对手派来的了,电梯门一开,万一连其他楼层都出事了呢? 今天入住的客人不少,甚至还有商氏的总裁带着不知是弟弟还是情人的少年,都是圈内的大人物。 谢玉帛:“堵不如疏,你不如去查查明天是什么日子。今天不开门你会后悔的。” 经理被谢玉帛说的后果吓到了,连忙让人去查。 助理从农历查到黄历,都没查到问题。 谢玉帛叹气。 经理灵光一闪:“查个屁黄历,查查当年几位当事人。” 助理这回很快:“明天小三出狱!” 由于当年电梯监控拍到原配先动手,加上小三狱中表现良好,只坐了五年牢。 明天小三出狱,富豪回国接她出国。 “原配心有不甘,怨气困在电梯多年,当年的争吵声日日刺激,日渐强盛,明天是富豪和小三最后一次出现在国内,你说她会不会想方设法出去?” 经理不敢相信原配要怎么出电梯,无论是附身还是拆楼,都可怕极了。 “我这就去开电梯,只要这样就行了吗?”现在已经晚上九点,明天就是限期,经理突然觉得一把镰刀悬在自己脖子上。 “不行,你还要在我这里买张符。” “小师傅现在在哪里?”经理急得挠头,该不会要私人飞机接才来得及吧。 “楼上,2703。” 经理捂住电话筒,轻声问:“今天有出家人入住?” 前台:“没有。” 谢玉帛听见经理跑起来的声音,数了三十下,施施然开门。 谢玉帛出去之后带上门,“带我去看看。” 纵然电话里已经知道谢玉帛年轻,看见一个穿着拖鞋的高中生出现,经理心里还是一阵恍惚。 谢玉帛边走边道:“此事保密,不然鬼怪会回来找你哦,特别是不能让我同屋人知道。” “好的,好的。” 电梯就在走廊尽头,电梯口用木板封了,刷得跟周围白墙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有电梯。 经理带了一把锤子,“砰”一声,砸出一口大洞,露出金属双开门,上面还贴了两个黄色封条。 谢玉帛抬手撕了封条,电梯已经重新启动,他按了一下开门键,与此同时把一张符纸贴在了门上。 厢们打开,沉寂多年不流动的空气裹挟冷意袭来,经理倒退两步,仿佛感受到了地底下的寒气。 过了一会儿,温度正常,经理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没有听到女人吵架的声音,不敢置信道:“这就完了?” 谢玉帛:“人家本来就不想呆在这儿。” 起初是怨气太弱,只能附身于死亡现场,后来有能力走了,酒店不给出去了。 谢玉帛这张符起到净化怨气的作用,防止怨气多年攒成怨毒,离开时作恶。 经理拿出一块金观音,本来是买来保佑自己的,实心,五万块。 “小师傅,时间太急,没有金块,你看这个行么?” 谢玉帛对黄金的斤两估值可谓炉火纯青,比金店工作人员眼睛还毒,“可我没有钱找你。” “不用找不用找,都给小师傅,祝小师傅财源广进。” 经理说话真好听,谢玉帛欣然笑纳:“那我不客气了。” 经理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解决这件事,上头给批的奖金何止五万块。 眼看谢玉帛就要离开,经理忍不住问:“她、她不会出去害人吧?” 从他这儿放出去的,要是酿成重大事故,他良心不安。 谢玉帛:“外面朗朗乾坤,她一出去就会慢慢削弱,等到见到小三和富豪,几乎没什么破坏力。” 但这是原配的选择。 拼着怨气消散,也要吓一吓负心汉和小三,让他们余生不安夜中噩梦。 “那就好,那就好。” 谢玉帛道:“您最好重新检查一遍酒店消防。” 经理呼吸一停,讲话都直白了:“要、要着火了吗?” 谢玉帛:“你以为她是凭借什么逃出去?大火会烧掉那层木板和封条,她附身于逃生的人群而去。” “一定、一定。”经理软着手脚走的,排除消防隐患前他睡不着了。 谢玉帛告别经理往回走,刚转过走廊,就看见商言戈穿着浴袍出来,连拖鞋都没穿。 “你去哪儿了?”商言戈一把握住谢玉帛纤细的手腕,几乎把手腕勒出一个红印,“我洗澡前有没有告诉你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开门?” 谢玉帛看不见商言戈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把钱赚回来了有点开心,解释道:“经理在走廊指挥排查消防,现在我会用灭火器了。” “就不能等我出来,乱跑什么?”商言戈闭了闭眼,不敢回想自己看见房间内空无一人时的心情。 谢玉帛等了等,发现商言戈没有把重点放在夸他又学了新技能上,而是很生气,他一下子怂了,“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我以为三分钟你不会发现,对不起,让你着急了。” 对方认错如此诚恳,商言戈还能说什么,难道要说谢玉帛一个人在外面,他连沐浴泡都不敢多搓两遍吗? 谢玉帛被拉得很近,近到他能看见未干的水珠在浴袍敞开的胸膛上滚动。 他看不见商言戈有多生气,但突然明白了商言戈出来时有多急。 商言戈拖着谢玉帛进屋锁门,胸膛剧烈起伏,末了,他斩钉截铁地宣布:“回去之后,跟我住。” 原本打算是让谢玉帛住自己家,谢家有保姆有厨师,商言戈只需要有事时出面处理。 商言戈太凶了,谢玉帛愧疚又心虚,只好道:“嗯。” 以后开业都要受限,他没有发现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让步。 谢玉帛想了想,突然踮起脚凑近商言戈。 怒头上的商言戈一愣,没反应来前脖子突然一重,一块纯金观音悬挂在他颈间。 “送给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谢少爷熟练掌握男人哄生气女朋友的常规操作。 商言戈心情有些微妙,更微妙地是:“哪来的?” 谢玉帛低下头:“呃……经理送的?” 商言戈:“……”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 第二天退房,经理笑眯眯表示自己和谢玉帛投缘,房费免了。 商言戈黑着脸带谢玉帛光速离开这间酒店。 谢玉帛满心都是疑惑。 五万块钱,居然还没哄好?而且商总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 第25章 谢玉帛没哄到人,反而还被没收了一块金子,坐飞机的时候都不敢靠近商言戈。 以前有人用金子哄我,我都很开心啊。 难道是不够多? 谢玉帛想起自己前世一箱箱沉甸甸的金元宝,每个有半个巴掌大。 暴君别的不说,但每天下朝送的金元宝都又大又饱满。相比起来,金观音是有点瘦小了。 谢玉帛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于是下飞机后,商言戈带他去谢家收拾东西时,谢玉帛肉痛地钻进床底下拿了两根金条。 还是要努力赚钱才行,这一点点金库都不够商总生两次气。 征求过谢忱泊同意后,王坪也要跟着去商家住,他帮谢玉帛收拾了衣服和书本,东西不多,主要是谢玉帛的算命工具不能被发现。 谢玉帛把符纸都装在书包里,剩余的放在王叔车后备箱,不敢带进商家。 趁商言戈去开车,王坪悄悄问谢玉帛:“少爷,你真要跟商总一起住啊?” 在他认知里,谢玉帛可是巴不得一个人自由自在没人干扰他算命。 谢玉帛抱著书包的手一僵,重新思考了下,摊手道:“我惹他生气了,没办法。” “好了吗?”商言戈敲了敲门。 “好了。”谢玉帛走过去,像赌神亮底牌一样两指一捻,闪现两根金条,“再给你两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商言戈已经不太想问金条哪里来的,据他所知,谢忱泊并没有给弟弟买金条玩的爱好。 于是,商总问道:“又是谁给的?” 谢玉帛对答如流:“王老板送的。” 商言戈怀疑自己再板着脸,谢玉帛能搬出一堆金条,一一告诉他分别是哪些老板送的。 怎么就能这么讨人喜欢? “走吧,需要带厨师吗?” “不用。” 仅仅是一晚,商言戈的市中心别墅就大变样,实木家具换成表面柔软的布艺沙发,花瓶等不实用的摆设全都收进地下室,长方形餐桌换成了圆桌,一楼卧室给谢玉帛住,因为原先一楼只设一个卧室,所以总裁的卧室从楼上搬到改装的茶室。 所有棱角都包上了防撞,仿佛迎接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屁孩。 看到这些,谢玉帛才意识到,自己装瞎的任务都多紧迫。 他一边感动,一边把自己的天眼关闭,成为一个真正的盲人。 晚上,谢家人轮流打电话问谢玉帛生活习不习惯。 谢大哥:“弟弟,商言戈别墅格局跟咱家不一样,你走路要小心。要不,我明天就回国……” 谢玉帛:“谢谢大哥,不用,生活很方便,哥哥安心工作。” 薛菁:“小帛啊,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人给你夹菜啊?要不再派一个熟悉你口味的阿姨过去?” 谢玉帛:“我每天都吃得很饱,商大哥很会夹菜。” 谢二哥:“咳,我会尽快挑时间回国的。” 谢玉帛与他二哥的相处,仅限于通话,便只矜持的回了一声好。 谢忱行是神经科医生,一直在国外深造,名声很响,薛菁动手术事宜,也是他亲自走了几十家大医院,和医生商量方案,多方比较才敲定下来的。 谢医生和家人在一起,闲聊时总是容易涉及人生规划。 薛菁没有直接说,而是不经意地提谢玉帛说“二哥或许在谈恋爱”的话,旁敲侧击问他在国外这么久有没有对象,什么肤色都行。 可恶的是谢忱泊得知之后,特地半夜打电话过来揶揄:“妈妈要动手术,心情难免紧张,最好找个话题让她转移注意力,我觉得你的人生大事不错,所以你不要回避。” 谢忱行怀疑这是一套组合拳,但是他没有证据。 谢忱行委婉道:“你能不能帮二哥澄清一下?” 谢玉帛反问:“难道没有吗?” 事关国师大人算命的准确度,谢玉帛一时顾不上二哥的真实诉求。 本国师不能又翻车吧? 谢忱行:“……” “二哥?” 谢忱行幽幽道:“这么说吧,在神经科工作,比较容易遇到神经病。” 特别是医术精湛玉树临风的谢医生,抬手喝个水,白大褂牵起时勾勒的腰身,已经遍布护士们的相册。 谢玉帛面露同情,他和谢忱行算半个同行,不讲理的病人和病人家属实在太闹心了。 二哥工作这么难,一定没心思谈恋爱,难道是本国师出错了? 谢玉帛可以再查探一次,但是哥哥们的隐私,他上次验证手机时不小心用了一次,除非迫不得已,他不想去探查。 谢忱行又道:“神经病故意蹦跶起来,很容易被人发现。” 完全经不起打探。 谢玉帛睁大眼睛:“我明白了,二哥你想藏着那个神经、不是,藏着二嫂。” 谢忱行:“不,我没有这么说。” 谢玉帛给薛菁打电话:“妈妈,我上次在机场说错了,二哥绝对没有谈恋爱。” 敲门声传来,商言戈的声音随后响起:“喝牛奶了。” “请进。” 商言戈吃无名醋吃了一天,在给谢玉帛热牛奶时心情才平静。 监督谢玉帛喝牛奶,商言戈居然诡异地从中获得了一种岁月安稳的幸福感。 “商大哥,晚安。”谢玉帛放下牛奶杯,嘴巴上沾了一圈奶白色。 商言戈抽了张纸巾给谢玉帛擦嘴,可能是灯光太暗,谢玉帛皮肤太白,商总不太分得清奶渍和正常肤色,把谢玉帛嘴唇都擦红了。 谢玉帛怀疑商总有点夜盲。 …… 二中校长苏长奋,经历过两起校园舆论事件后,心态变得十分佛系,像他这样频繁曝光的校长,一定要学会爬山玩水养身。 这天,他来到游人较少的郊外野湖钓鱼,这里以前修过一个钓鱼台,大概离水面一米高。 苏长奋钓鱼的运气一直不好,今天开局就是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让他有些兴奋。 忽然,鱼标浮动,鱼竿头被拖入水里,苏长奋激动地站起来收竿,谁知起身太快有些眩晕,加上水里的大鱼使劲挣扎,苏长奋一个一百六十斤的胖子居然一头栽进湖里。 “救命——” 冬日的湖水冰寒彻骨,苏长奋还不会游泳,挣扎了两下衣服就全湿透了,沉沉地拽着他往深水里去。 苏长奋想起自己在秋季开学典礼上,反复强调中学生不准去溪湖里游泳洗澡,还让他们签安全责任书,谁知道他当校长以来,学生都乖乖地,第一个掉湖里的人是他。 这么死了一定很没面子。 苏长奋上下扑腾绝望地想着,突然他觉得身体一轻,身上不知哪里涌出一股热意,竟然慢慢漂浮在水面上。 不枉他养了这身优质脂肪二十年! 就当他把功劳归结到脂肪时,他又发现,只要自己动一动手指,身体就自动往岸边动。 他很确定不是波浪在推动他,他刚才钓鱼时,一片枯叶落到水面,半小时后都没漂动十厘米。 苏长奋懵逼地上了岸,感受到劫后余生和寒风入体,才敢相信刚才不是黑白无常在勾他。 他赶紧跑回车里开暖气,突然想到什么,伸手在口袋里一掏,掏出了一张黄色符纸。 居然是他全身上下唯一没湿的东西,也是在他身上无端出现的热源。 苏长奋觉得自己需要《走近科学》栏目的帮助,这张符是他在植物园捡到的垃圾,回家后把衣服挂在玄关处,就忘了扔掉。今天他出来钓鱼,特地穿了件旧衣服。 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苏长奋眼睁睁看着这张符在他手里一点一点湿掉,仿佛慢半拍一样,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掉进水里过。 苏长奋不由得把它和植物园“闹鬼”传说联系起来,该不会是很久很久之前,有高人经过这里,用这张符镇住了植物园的邪祟? 那他捡了会有事吗? 苏长奋立即驱车回到学校,在办公室换了备用衣服,前往植物园。 此时的植物园已经大刀阔斧地修整过,完全看不出原样,学生下课后都喜欢来这里散步。 看起来没事? 或许是他刚才看花眼了? …… 监护人管得严,谢玉帛决定重拾校园生意。 小本生意也是钱,但是谢玉帛没有想到,他的市场已经被人用低一半的价格完全挤占了。 学谢玉帛卖符的人叫汪盘,他们两人的符一模一样,单纯的学生逐渐倒戈向便宜的一方。 有些人怀疑谢玉帛的强身符只是巧合,因为这些天流感过去,没买符的人也病好了,所以他们觉得自己可能是身体好快人一步。 分毫不差的符,求个心安为什么不能买便宜的呢?而且他们买汪盘的符至今,生活顺遂无忧无虑,说明符要是真有效,汪盘的符也一样。 刘飞同仇敌忾地拍桌子:“老大,他太过分了!完全就是踩着你赚钱。” 他就很有商业竞争头脑:“老大,要不我们推一点新产品吧?” 谢玉帛:“不了。” 他付出了自身灵力,只是按白菜价卖了四千块,有人却趁机薅了这群傻白甜三万块钱。 除非他搞些大动静,让大家看看谁才有真本事,但是这样就不可避免地会被老师知道。 他还是约这个汪盘见一面,让他退钱。 学生太容易上当,谢玉帛决定不在校园里做生意了。 “老大!好消息好消息,五班有个人买了符觉得亏了,想退钱,汪盘不肯,结果那人有交易录音,被揭发到班主任那里了。” 学习委员跑过来报喜,汪盘的符他买过来做过研究,根本不会发热。而谢玉帛的符,在流感盛行时,有病人对他打喷嚏,符就会微微发热一次。 那热度几近于无,整个年级也只有心细如发的学委,发现了不同。 刘飞露出大仇得报的笑容:“爽!” 谢玉帛心里一咯噔,觉得不妙。 果然,一分钟后,班长跑进来,气喘吁吁道:“不好了,老大,汪盘把你供出来了,说是学你的,你卖的更贵。” “班主任在等你过去。” 刘飞小心翼翼:“老大,要我陪你去吗?” “谢谢。” 谢玉帛被刘飞拉着跑到办公室,两位班主任已经联合把汪盘教育了一顿,让他写检讨叫家长,把钱全部退给同学。 汪盘被训得两眼泪汪汪,看见谢玉帛的瞬间有了一点底气。 他从二班同学那里体验过谢玉帛的符,是真的有效,他卖一模一样的符,到底哪里有错? 汪盘期待谢玉帛说两句,给他们这符正正名。 谢玉帛不负所望,表情十分淡定。 汪盘收了眼泪,静等说法。他希望谢玉帛拿出一点证据来,好顺便拯救他,这样他就不用退钱了。 谢玉帛道:“老师,我错了,能不叫家长吗?” 七班班主任见谢玉帛果断认错,便拍了下汪盘的肩膀,“看看人家的态度,回去上课,明天让你家长来学校。” 汪盘临走时看谢玉帛的眼神十分震惊。 办公室里只留班主任和谢玉帛,班主任和颜悦色,却十分笃定地回答他:“不能。” 谢玉帛伤心道:“可我妈妈正在动手术,不能动气。” “你哥——” “我哥在国外。” “你的新监护人——” 谢玉帛摇摇头:“他好凶。” 谢玉帛有个直觉,千万不能让商总知道。 然而班主任坚信,只有叫家长了,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才会真正反省。 他说:“必须叫。” 谢玉帛没办法了,只好使出绝招:“老师,您十一岁的时候点鞭炮炸了学校粪坑,班主任让您叫家长,您用一根冰棍请了隔壁老王帮您糊弄老师,将心比心,想必您也知道被叫家长不好受。” “你怎么知道”班主任人到中年突然被人揭开亏心事,满脸惊讶和不自在。 他刚要说什么,校长突然进来。 苏长奋看见谢玉帛,即刻多了两分关注,班主任立刻把事情详细汇报了一遍。 谢玉帛眉毛一挑,看了一眼苏长奋,正好和苏长奋的眼神对上。 植物园那张符是谢玉帛亲手画的,那时还没有选择商品符。 刚才他感受到了一圈灵力波动,原来是校长使用了薛思博的那张保命符。 苏长奋听完事情经过心里一激,又是符! 他突然想起作文课上,他看见谢玉帛那鬼画符似的字,和那张符竟有异曲同工之处。 ——因为谢玉帛在作文本也有暴君傻叉的字眼。 苏长奋冷静地挥挥手:“赵老师你去忙你的,这边我来处理。” “行,麻烦校长了。”班主任心里想,谢小公子对校长的意义就是不一样,一点小事就要揽过去处理。 谢玉帛和苏长奋对峙三秒没说话,他率先开口:“校长,您刚才掉湖里了吧?” 苏长奋觉得自己冷静不了:“你知道?” 谢玉帛:“我还知道,您在植物园捡了我的符。” 苏长奋从湖里上来腿没软,这时候却不得不拖了张椅子坐下,社会老油条此时跟毛头小子一样无措:“谢同学什么、什么意思?” “我的符救了你一命,你帮我瞒下这件事,不要让我家人知道,新监护人也不行。” 苏长奋常年从谢忱泊手里拉投资,有点怕翻车,“我考虑一下。” 他还是不太信。 谢玉帛道:“你从湖里上来之后,是不是符还是干燥的?” 苏长奋的心理防线终于破了:“你怎么会画符?” “秘密。不过,校长要是有朋友需要算命看姻缘看风水驱鬼镇宅,都可以找我。前提是,不能告诉我家人。” 谢玉帛抓紧推销自己。 “……你业务还挺多。” 难怪子不语怪力乱神,苏长奋沉思了一分钟,细细回忆了湖里的细节,越想越惊出一身冷汗,怕自己不答应谢玉帛,会再死一回,“答应你可以,但是你——” “我不会再在学校兜售任何迷信相关的东西。” “这就好。”苏长奋放心了,“我会跟你班主任打招呼。” “谢谢校长。”谢玉帛笑眯眯道,“有需要真的可以找我,我收费不贵。” 苏长奋一个人坐在办公室,不停地抹汗,不仅是超自然现象带给他的震撼和畏惧,还有隐瞒谢家这事的压力。 以后怕是不能语气自然地跟谢忱泊要钱了。 口袋里手机振动,苏长奋接道;“喂?” “你人呢?不是说好陪我钓鱼?我到了你呢?”朋友抱怨道,“最近运势不好,工地一个个出事,出来钓鱼消愁,就你有空,你还放我鸽子。” 苏长奋鬼使神差道:“消愁?我这里有高中生……” 朋友愤怒地打断他:“你这什么鬼主意,我再闷也不会包养高中生,这传出去变成社会热点,股价要崩成雪花。” 苏长奋心塞,我就长得那么像拉皮条的? …… 晚上放学,谢玉帛又去了一次天桥,这回他没有开张,而是静静地在天桥上站了十分钟,看着南来北往的人出神。 王叔莫名觉得小少爷在伤心,抓耳挠腮地想不出原因。 难道是天桥的生意不好,变成了小少爷的伤心地? “少爷?” 暮色降临,谢玉帛回过神:“走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天桥了,或许世界上存在比天桥更像黄金台的地方,但是他可能找不到。 手机响了,谢玉帛接起电话,商言戈问他现在在哪。 “火车站中路。” 商言戈合上企划书,拎起西装外套:“原地等我,十分钟。” 林北跟在商总后头收拾东西,把晚上要带回去处理的文件整理好。 他有个预感,商总要炒黄金期货。 啧啧,股票已经满足不了霸总了。 商言戈先去了金行,提取了自己预订的物品,放入车内。 谢玉帛乖乖站在天桥下等商言戈,十分钟,不多不少,时间一到,他就看见商言戈的车开过来了。 谢玉帛觉得今天的天眼有点奇怪,好像车水马龙的大街只能看见商言戈的车牌号一样。 王叔给谢玉帛开门,自己开车跟在后边。 谢玉帛一上车,就发现座位边有一个二三十公分的长方形盒子。 商言戈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淡淡:“打开,给你的。” 谢玉帛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差点闪瞎他的眼睛。 他死死忍住上扬的嘴角,手指紧紧捏着盒子,装作诧异地问:“这是什么?” “金砖。” 第26章 谢玉帛从盒子里抱出一块与真实砖块等比例的金砖,不是完全实心的已经有二十斤重。 商言戈:“你摸摸上面的字。” 谢玉帛早就看见砖块侧面刻着他的名字,他作势摸了一把,露出摸麻将花色的神情,然后眉眼弯弯道:“是我的名字。” 商言戈:“嗯。” 谢玉帛:“可是这么贵重的金砖……” “不贵。” 谢玉帛从善如流:“谢谢商大哥,你真好。” 他以后也要努力赚钱,给商总送礼物。 其实金砖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小字,写的商言戈的名字,谢玉帛看见了,但是手指摸不出来,就没好意思提。 商言戈也没提。 回到家后,谢玉帛就吭哧抱着金砖,把它藏在了床底下,半个身子都钻进去,把它推得很后面。 商言戈一开始觉得自己送的金砖好像待遇不怎么样,接着注意到床底下空间非常大,如果塞满金砖能建一座金屋了。 谢玉帛钻进钻出,衣服扯上来,露出一截细瘦的腰肢,在黑色毛衣的衬托下,白如凝脂。 商言戈眼神撇向别处,“小心一点,别撞到头。” “好。” …… 生意来得太快,翌日,谢玉帛刚上学,早读时就被校长叫出去,老师同学见怪不怪,以前谢家有什么事,都是直接通过校长转达给谢玉帛。 苏长奋拿人手短,每次都亲力亲为。 “小少爷。”苏长奋有些扭捏,“你真的会镇邪吗?” 谢玉帛:“我今天涨价了。” 苏长奋愣了一下:“涨价没问题,主要是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才敢让你去接单。” 苏长奋都不敢想象,要是谢总知道他介绍小少爷去捉鬼,他的后果有多惨。 但是他这位朋友是个富二代,这回是第一次揽了家里的工程,还是跟有经验的大企业合作,一切安排得好好的,就等他项目完工,理所应当地进入家企。 可是最近工地偏偏出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先是有人半夜三更不睡跑到工地转圈,接着是工人隔三差五地从脚手架上掉下,幸好都被墙体外围的绿幕缓冲接住。 全体跟撞邪了一样,吓得苏长奋这个朋友给每个工人都配了安全带,走哪拴哪,宁可麻烦一些。 校长亲自带学生翘课,开着车从大门正大光明地出去,连王叔都不知道。 工地在城东,是个正在进行中的房地产项目,钢筋混凝土框架已经搭好,正在砌墙。 同样的安全帽,戴在苏长奋身上偏小,勒得他双下巴紧紧的,戴在谢玉帛身上就稍微偏大,酒红色的帽盔衬得他下巴尖尖,眼睫乌浓,像是家长带来工地玩耍的小朋友。 众所周知,工地是不能玩耍的。 校长的朋友陆明,看见谢玉帛神采奕奕的眼神,以及他目光投向那些吊机、起重机、搅泥机时,跃跃欲试的表情,他怀疑谢玉帛来到了游乐园。 “你这小朋友也太小了。” 而且小朋友长这个样子,苏校长真的很有拉皮条的嫌疑。 苏长奋至今还气陆明对他人格的侮辱,他没好气道:“他医学上全盲,你看这个样子像吗?人家那是什么境界你知道不,完全脱离五感之外,天人合一,用心感知外界。” 苏长奋说得自己都不信了,但这些就是谢玉帛搪塞他的话,他只能越说越大声,企图说服朋友。 陆明仔细观察了谢玉帛三秒,真没发现他哪里瞎了,那边吊机的长臂伸过来时,他分明看见谢玉帛双眼放光,眼神追着吊机跑。 不过,苏长奋是他多年老朋友,他说瞎,那肯定没有假的。 谢玉帛等他们两交流够了,便道:“陆先生,麻烦带我到处走一走,参观一下。” 陆明:“好,您要先去哪边?” 谢玉帛:“随便,全都要逛。” 一小时后,苏长奋累得差点趴在地上,年轻人腿脚就是灵活,整个工地都逛得差不多了,居然还不见累。 但谢玉帛是他带出来的,苏长奋一秒都不敢让他离开视线。 陆明觉得自己像是陪领导参观了整个工程,他解说得口干舌燥,要不是他下决心要把项目干好,对工程了解颇多,谢玉帛千奇百怪的问题,他还真给不了答案。 就在他耐心告罄时,觉得谢玉帛在坑他当导游时,对方发话了。 “问题在你脚底下。” 此时他们已经逛了一圈回到原点,陆明一听差点蹦起来,“哪呢?哪呢?” 谢玉帛:“你的工地挖出了古董,却没有上报有关部门。” “没有!”陆明持续跳脚,“这么大的事可不能乱说!” “你不知道,不代表没有。” “我天天来监工,要是有,我早就知道了。”陆明直接把承包的工头叫过来,“你跟他说,咱这一铲子挖下去,不是黄土就是石块,哪来的古董。” 工头高高瘦瘦的,一身衣服沾满水泥灰,他先是观察了谢玉帛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没有这事,要有的话,工地早乱套了,大家不都抢古董去了,谁还干活,你看我们现在工地,工人一个没少。” 谢玉帛:“你要是不说实话,明天可能就少了。” “嘿,你这小孩怎么还诅咒人呢?”工头最怕工地出事,跟家属不好交代,他顾忌着谢玉帛是老板带来的没发作。 “啊——” 一道惊恐的呼喊传来,工头认出这个声音,是抹外墙的,他连忙抬头看最近一栋楼的楼顶。 有个人失手从脚手架掉下来,险险地被安全带拴在了半空。 同层工人听见声音,连忙合力把人拉了上来。 这惊魂一刻让在场人都变了脸色。 陆明骂道:“你最近是怎么管理的?我给你们买安全设施,连倒班都不敢让你们倒了,为什么还这么粗心大意,你们别不是晚上一起去哪儿快活了!” 工头惊魂未定,“我、我也不知道啊!” 正常来说,工地上没有配这么多安全带的,特别麻烦,还限制了行动范围,可是今天要是没有这个,他们工人兄弟就少了一个。 陆明扶着额头,心想要不干脆换一批工人算了。 谢玉帛盯着工头:“还不说实话吗?” 工头和陆明很熟,几乎马上看出来陆明有换人的念头,咬着牙挣扎了几下,承认道:“半个月前,工地确实挖出了一点东西,就在陆先生你脚下的位置。” 那里是污水管道,半个月前动工的,工人在这里挖出了异物,是几副残缺的骸骨,和一个瓷坛子。 开挖掘机的人第一时间上报给工头,工头看了之后,发现骸骨不是人类,都是狗,那个瓷坛子里面空空的,只有一抹灰。 工头怕上报引来考古队,拖延他们的进度,工程完成不了,就拿不到款项,于是瞒了下来。 项目继续,接下来都没有出现狗骨头,可见不是什么大型殉葬坑,没有考古价值,工头便放心下来,把坛子拿到楼里面放着,打算项目结束以后拿去给人看看。 只是几根狗骨头,加上一个被挖掘机敲破了坛子,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就是这个坛子。” 工头隐隐约约认定这个是个骨灰坛,联系这几日的事情,觉得它十分不详,用手指着,都不敢靠近。 陆明从工头承认开始,看谢玉帛的眼神就不对了,连他都不知道的事,谢玉帛竟然一清二楚。 这个坛子绝对有古怪,陆明抄着手站在谢玉帛身后,挺直了胸膛,气势汹汹地骂人:“这么大的事,你还敢瞒着!” 其实哪怕当时他在场,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 工头苦着脸:“陆先生,我们也是怕啊,上半年我们在新式地产辛辛苦苦干了半年,楼盘烂尾了,老板跑路了,兄弟们一分钱都没拿到,大家都是出来挣钱养家的,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一家八口都等着吃饭,实在是拖不起了,就想赶紧完工算钱。” “算了算了别说了,我们跟商氏这样的大企业合作,还能少了你的钱?” “是是是,老板您是好老板。” 听到商氏,谢玉帛一惊,随即想到商言戈平时那么忙,应该不会像陆明这样跑工地。 这个破坛子至少几百年了,年代久远,谢玉帛可以确定里面是骨灰,周围的狗骨头应该是殉葬品。 他让工头形容一下当时骨头的摆位,听着听着,越发觉得这是一个诅咒阵法。 骨灰坛的主人死后用活狗一起下葬,召唤自己的魂魄归来。 谢玉帛倒是能用灵力探查,但是穿透百年灵力耗费颇大,他觉得不太划算,不如等鬼魂出来自己说话。 他往坛子里放了一张显形符。 “最近晚上睡得好吗?” 工头搓着手:“不错。” 谢玉帛:“是不是经常梦见美人携手同游?” 工头老脸一红:“那倒也不是很经常。” 陆明猜测:“他们不会是梦里被狐狸精吸干了精气,白天才会无法集中注意力吧?” 谢玉帛:“看你的表情,晚上很想在工地睡觉?” 陆明:“没有,我绝对不敢这么想,我还要传宗接代呢。” “想看看狐狸精也行,等我通知。” “通知什么?” “等我找个合适的捉鬼时机,到时候请你一起见证,观看一次十万,来么?” “十万?”那可太便宜了! 就问世界上有几个人能看见狐狸精? 陆明迫不及待:“什么时机合适?” 谢玉帛深沉道:“天机不可泄露。” 所谓时机,完全取决于商言戈什么时候晚上加班。 谢玉帛提醒他:“捉鬼是二十万,参观费十万,先准备好金条,我只收黄金。” …… 商言戈最近把下班时间调得和高三生下课一样,时间一到就走人,公司里都猜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林北给商言戈收拾文件,心里吐槽他,主妇回家给儿子喂饭都没有这么掐点的。 商言戈把工作带回家处理,可急坏了谢玉帛。 已经两天了,商言戈一点点在公司加班的征兆都没有,明明每天工作都很多。 再拖下去,女鬼又要出来害人了。 谢玉帛在网上找了个电工,拨打过去道:“请问我怎么破坏家里的电路,能让专业维修工修上一天?” “要很隐秘的,看起来自然损坏的那种。” 电工觉得自己遇到了熊孩子,但是对方给的钱多,也顾不上人家家长会不会生气,如实告知了方法。 王叔表情一言难尽,想不到有一天,他要跟着小少爷破坏商总家的电路。 人生又多了一种新体验。 破坏完毕,谢玉帛打电话告知商总:“家里好像停电了,已经有维修工来修了,但是叔叔说要明天才能修好。” “商大哥,你在公司处理完工作再回来吧,家里太黑了看不见。” 商言戈:“你不要怕黑,我马上回去。” 这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谢玉帛:“我是瞎子,我不怕黑。商大哥,你不要因为我耽误工作,这样我很过意不去,还不如跟着哥哥去国外。” 谢玉帛随口装乖,正好戳中了商言戈的弱点。 商言戈哑口无言,如果自己坚持回去,确实不合常理,要是让谢玉帛多想,跑了怎么办? “要不,我带你去其他地方住?” 谢玉帛:“不用,还得麻烦你回来一趟,那我不如回家住。” 路被堵死,商言戈只好道:“那你在家不要乱走动,乖乖等我回来。” 谢玉帛重重点头:“嗯。” 他挂断电话,“走。” …… 苏长奋本着负责到底的精神,忍着害怕前来观看。 一行人把车停在入口,步行到铁皮工房,这里是临时搭建的工人住处,随着项目完工就会拆除。 工头命令所有人今晚早睡,明天早上四点出工,现在是八点半左右,大多数房间都熄灯了。 谢玉帛搬来一张椅子,坐在板房对面,陆明和苏长奋猫在他身后。 八点三刻,破坛子摆放的方位出现一股青烟,衣衫履带的形状在青烟中慢慢凝成,随后出现及腰的长发、纤细的四肢。 这些本都是虚无的,谢玉帛为了让陆明看清楚才让她显影。 女鬼出现后就直奔板房所在地,只能看个背影。 陆明嘴巴都合不上,若不是亲身经历,他绝对会以为谁家在工地弄了3d投影。 “她又去祸害工人了?快阻止她啊。”陆明大喊。 他这一声惊动了女鬼,对方回过头来,仿佛才发现这里也有壮年男子一般,猛地扑了过来。 “啊啊啊啊啊!”陆明和苏长奋抱在一起惊叫,见女鬼以势不可挡之势朝他们俯冲过来,仔细一看,女鬼竟然没有脸,吓得一人抱住谢玉帛一条腿。 “啊啊啊我还要传宗接代啊!”陆明陷入自己被吸干精气的惶恐,明天他的精子质量下降了怎么办? 距离陆明还有一米时,女鬼刹住了脚步,试图换各个角度冲过来。 谢玉帛气定神闲,认真道:“你说我两谁的年纪比较大?” 不是同一个世界无法比较,但是可以间接从生前朝代的科技水平比较。 女鬼没有脸说不了话,谢玉帛点点头:“看来是我比较大。” 陆明、苏长奋:“……”他们到底抱了一个什么东西的大腿? 谢玉帛跟她商量:“好几百年了,也该投胎了吧?” 女鬼闻言,形制一变,在半空中撕扯起来,变幻莫测,毫无人形,随着她的动作,夜晚的风声凄厉起来,仿佛在诉说一场悲剧。 陆明和苏长奋耳朵刺痛,纷纷伸手捂住了。 谢玉帛倒是听懂了,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遇到真正意义上的“鬼”,而不是残留的怨气。 原来女鬼生前是青楼妓子,很俗套地和负心书生相恋,书生拿着她的钱考中科举后,就娶了达官贵人的千金。 多年后,她在青楼楼上看见书生与妻子相携走过,她派人联系书生,与书生旧情复燃,但这件事很快被妻子知道,当晚,书生妻子就抓了她,划花了她的脸,还用火油浇在她脸上烧毁花容。而这一切,书生亲眼目睹无动于衷。 五官全部丧失的人自然活不了多久,女鬼就请高人作法,把她和七只咬过人的恶狗一起活埋,用无穷无尽的畜生怨气形成围困阵法,阻止人的魂魄离开。 七七四十九天后,她的魂魄被困住,尸体挖起来火化,用高人给的坛子封起来,魂魄就再也不会跑了。 数百年后,魂魄终于修炼成女鬼。但是此时仇人皆已经灰飞烟灭,女鬼不甘心,恨上世间全部男人。 她入梦勾引那些男人,有些意志不坚定的还会半夜梦游,第二天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会脑子混沌无法凝神。 “他们家里都有老婆,却还是会在梦里与我嬉戏,都是贱男人!”女鬼一个个细数她勾引过的男人。 谢玉帛:“……”我只是个高中生,不必讲得太生动。 “还有你身后这个!身上有八个女人的味道,也是负心汉!” 陆明突然和女鬼贴面,吓得眼珠差点脱眶。 谢玉帛站起来,也凑近陆明,给他解释:“她说你脚踏几条船,是负心汉,该死。” 陆明呜呼一声跪下来:“姑奶奶啊,我错了,我马上跟其他女朋友分手,保证她们分得满满意意的……” 他好后悔今晚跟过来看狐狸精,根本就没有漂亮狐狸精,只有凶巴巴的女鬼,还逼他跟女朋友分手。 谢玉帛:“你心不诚。” 陆明闭着眼睛不敢看女鬼:“分!马上分!我发誓三年内不近女色!三年后只娶一个老婆一辈子对她好!” 谢玉帛单手拎着女鬼的后脖子,把她扯开,“工人虽然梦里意志薄弱,但是他们家里都有妻子父母在等他们养家,你放过自己,放过他们吧。” 女鬼疯狂在谢玉帛手里变形,她的目标就是杀光这里所有的男人,心理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 谢玉帛见她还想撕掉自己的一半身体逃走,伸出另一只手扯住她。 “我还没有报仇!我还没有杀了那对夫妻,让我杀了他!还有他,他前妻死了居然还敢再娶!负心汉!” 这说的是苏长奋。 “如果我告诉你,书生的结局,你是不是就能去投胎?” 女鬼骤然安静,她最大的不甘就是没有亲眼看著书生死,她一醒来就跨到了现代,查不到任何书生的结局。 谢玉帛闭上眼睛,溯洄时间,慢慢回到女鬼生活的时代。 他以前从来没有透过几百年的时间去看一个人的命运,第一次尝试,大国师觉得自己应该能办到。 很快,他看到了书生。 女鬼看见谢玉帛闭着眼睛很好欺负的样子,忽然开始作妖,她早就被仇恨禁锢了灵魂,或者说,魂魄不单单是人类的成分了,已然包括恶狗的属性,看见乖巧的善良的,就想伸过去咬断脖子。 这唇红齿白的书生气少年,在她眼里渐渐和书生重合,女鬼忽然扬起长袖,猛地朝谢玉帛意识冲了过去。 砰——一股巨大的阻力,将她整个鬼都弹出了三米远,魂魄另一头还握着谢玉帛手里,差点被拉成面条。 谢玉帛睁开眼:“书生和她妻子在你死后半月,驾车出游,整架车马摔进悬崖,尸首分离。” 他搓了一张符,符上燃起灵火,眼神失望而悲悯:“你可以走了,女子爱美,我不想烧你。” 女鬼听到了书生的下场,仰天笑了几声,宛如鬼哭。笑完之后,她不信邪地又冲向谢玉帛,还没有遇见上次的阻力,就先被符火烧得肢体扭曲鬼哭狼嚎。 “别烧了别烧了!我知道错了!” 女鬼最怕火了,仿佛回到生前最痛苦的时刻,她急忙远离谢玉帛,却发现自己骤然变轻了不少。 好像那些极端的、丑恶的念头变得无足轻重。 谢玉帛道:“无论何时,人不能与恶畜为伍。” 烧掉恶畜的杂魄,女鬼回归了本性,她本也是期待爱情的普通女子,得知书生一家不得好死,怨气放下。 想投胎了,这现代世界如此美好,不像古代般。等她投胎去做好人家的小女儿,不靠男人也能活得潇洒 。 远处有车灯照进,女鬼定定看了一眼,对谢玉帛道:“我真羡慕你,被人生生世世护着。” 说完一阵白烟生起,像是烟花盛开后的余韵,绚烂一刻,很快被夜色掩盖。 陆明从苏长奋怀里露出一个头:“她走了吗?” 苏长奋一个胖子,被陆明当成盾牌,差点勒得瘦五斤。 他刚松了口气,手机一响,他掏出来,瞬间结巴:“商、商总……” 谢玉帛看清手机号,脸色一白:“完蛋了。” 商言戈下班路过工地,偶然看见苏长奋的车停在外面,决定见一见谢玉帛的校长,当一个更好的监护人。 ——谢忱泊不在,要是学校里需要配备什么,只要能为学生提供方便,尽管向他开口。 苏长奋哪知道商言戈的友好意图,这一天天的,他快被吓尿了,“喂?” 不会是来捉谢玉帛的吧? 要是被人知道谢玉帛是他带来的,他还能继续当校长吗? “你在陆家的工地?我正好路过,想见见苏校长。” 苏长奋看了一眼呆住的谢玉帛,结巴道:“我、我正好办完事,这就出去……” 商言戈:“车位不够,我有通行证,进来了。” 商言戈的车,就堵在唯一的出口。 幸好谢玉帛长了个心眼,没有让王叔把停外边,而是去了远远的公共停车场。 陆明赶紧拉着谢玉帛躲起来:“翻围墙怎么样?” 谢玉帛靠在墙壁上,眼前有些花,刚才找书生太耗天眼,他现在得瞎半个小时,恐怕翻不了墙。 但是他得赶在商言戈之前回家。 “有没有伪装的东西?” 陆明:“没有啊。” 苏长奋急中生智,“我后车厢有套玩偶服!” 苏校长的女儿想参加漫展,还要带上老父亲去见识,逼着苏长奋买了一套玩偶服。 但是苏长奋买错了,买成商场外面促销员穿的那种胖乎乎的套头玩偶。 苏长奋还特地买了兔子装,因为那款兔子装的肚子特别大,可以容纳苏长奋的大腹便便。 陆明拿了苏长奋的钥匙,艰难地翻墙出去,拿了衣服又翻墙进来。 苏长奋笑容可掬地和商言戈会话,后背一层层冷汗。 商言戈觉得苏长奋今晚不太正常,好像干了亏心事。 他正想试探两句,忽然一只兔子一蹦一跳地从他面前过去。 商言戈怀疑自己看错了。 陆明牵着大兔子,看见商言戈停了一下,“商总稍等,我送他出去。” 商言戈目送兔子出去,“怎么回事?” 苏长奋脑子打结:“呃……工地最近风水不好。” 商言戈沉默了两秒:“你想说那是幻觉?” 苏长奋:“不是!是陆明请人来跳大神!” 商言戈:“……” 用兔子跳大神? 或许跟陆家合作开发东城区就是个错误。 谢玉帛走路嚣张地路过商言戈面前,闻言又使劲蹦了两下。 认不出本国师了吧? 第27章 太嚣张了。 苏长奋仿佛看见自家熊孩子挑衅狼狗的画面,他捏了一把汗,见谢玉帛只是蹦跶了两下,就被陆明拉走了,一颗心沉回原位。 商言戈多看了两眼,忽然脚步一动,作势要追,一直关注他的陆明吓得加快了脚步,把谢玉帛拉得一个踉跄。 果然! 那头套明明有缝隙可以看路,偏偏眼瞎到需要陆明扶着他出门,再者他完全可以脱了头套走路,何必遮遮掩掩。 眼瞎,又有苏长奋在场,除了谢玉帛他想不到第二个人! 商言戈咬牙切齿,脑门青筋直跳,上前单手揪住两只兔耳朵。 兔头忽然一股力道扯住,谢玉帛笨拙地抱紧脑袋,试图扯回来。 “材质不错。” 谢玉帛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商言戈手上用力揉了两把,淡淡评价一声就放开他。 “哈哈是,手感很好,我送他出去。”陆明僵笑。 抓他的力道一轻,谢玉帛又能自由活动,他试探性地踏出一步,发现对方没追。 他跟着陆明跑了两步,觉得哪里不对劲,脑筋转得飞快,马上想通问题,心一横,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兔子头套摔出三米远。 商言戈都认出他了还放他走,分明是想分开审讯!到时候口供肯定对不上! 没门! 商言戈看见自己刚放开谢玉帛,他就跑两步自己摔了,顿时心疼得不行,连忙冲上去把谢玉帛从地上抱起来,“摔哪了?” 由于全身都裹着厚厚的海绵,谢玉帛哪里都没有摔到,他一听商言戈心疼但毫不意外的声音,就知道他猜对了,低声道:“手疼。” 商言戈拉下玩偶服的拉链,把谢玉帛的手解放出来,“我看看。” 他半跪在地上,把谢玉帛搂在怀里,帮着他轻轻揉手指的关节,生怕他哪里骨折了。确认他无事呻吟后,商言戈没忍住在兔尾巴那里拍了一巴掌。 兔子玩偶的海绵和大国师的脸皮都很厚,谢玉帛没察觉似的,大声道:“家里停电了,我睡不着,就问校长能不能带我去工地玩。” 那边两个,听见了没,这是正确答案。 “刘飞说,工地的吊机可以隔着二十米,把我从地上抓到楼顶!” “玉帛,这样很危险,下次你可以让我带你去游乐场。”商言戈横了一眼苏长奋,谢玉帛什么时候又和校长这么熟了? 苏长奋连连点头抄答案:“是我不好,带他来工地,不过我是确认了今晚工地不开工才带他来的!陆明,你说是不是!” 陆明:“对,今晚不开工,你看工人都睡着了。” 三个人一唱一和,商言戈失去先机,只能将信将疑,谢玉帛连珠炮似的地跟他描述工地的好玩。 “陆明带我去摸了水泥车,它还会转。” 陆明哑口无言,他第一天确实先给谢玉帛当了一个小时导游,解说差点累瘫他。 现在想想,谢玉帛分明一进来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就是故意坑他当导游。 阴差阳错地,现在反而成了来工地玩耍的铁证。 商言戈分分钟能赚几百万的脑子,愣是没找到谢玉帛语言里的漏洞,除了他和苏长奋陆明过分熟悉这点。 商言戈帮谢玉帛把玩偶衣服脱了,他站起身,想把衣服给陆明,西装下摆却被谢玉帛条件反射扯住,小心翼翼的,像是行走在黑暗里抓住了一个路标。 谢玉帛神色淡定,他现在看不见,会下意识拉住身边的人。 商言戈心里涌起巨大的波涛,他时常觉得谢玉帛没瞎,还找过破绽,但是当谢玉帛因为眼瞎依赖他时,他又说不出的心疼,并且开始责怪自己,因为莫须有的怀疑催生出粗心大意,没有时时刻刻握住谢玉帛的手,给他安全感。 “回家了。”商言戈突然不想再浪费时间问苏长奋和陆明,只想把这只兔子带回家。工地没有全部铺上水泥,还有坑洼的土坑,他一把抱起谢玉帛,大步走向车位。 “校长再见,陆先生再见。”谢玉帛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示意陆明要记得付钱。 大国师天眼没有恢复好,被人抱着丝毫不挣扎。 商言戈有个错觉,他见过的谢玉帛所有时候,只有现在是真正的乖巧。 苏长奋逃过一劫,笑呵呵地没话找话:“商总臂力真好啊。” 陆明今晚过得惊心动魄跌宕起伏,抹了把汗:“是啊,我们也该加强锻炼了。” …… 一路上,谢玉帛把陆明的导游词又复述了一遍,一边给商总洗脑,一边给看不见的自己解闷。 别墅的电路被破坏得彻底,电工还在修。商言戈大开车前灯,揽着谢玉帛上台阶。 屋里,管家已经准备好大功率的临时照明设备,热水也从别地运来了,注满了浴缸。 “我去洗澡,你在床上坐着等我。”商言戈把谢玉帛安排在自己房间里。 谢玉帛本身是瞎子,照理说现在比商言戈要如鱼得水,却反而被更加细心地对待。他想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其实是商言戈怕黑,不敢一个人洗澡,要他坐在外面陪他。 国师有点愧疚,他为了一己之私,竟然给商总带来了这么大的不方便。 于是他贴心地关注站在了浴室门口,和商言戈搭话,“我就在这儿呢。” “下水了吗?水热不热?我听到声音了,慢慢洗……”谢玉帛小嘴不停,“你想让我进去陪你也行。” 瞬间水深火热的商言戈:“……” 商言戈先洗澡,是为了体验一下冷不冷,毕竟是冬天,没电就不能开地暖,浴缸水温虽然合适,但是出浴的一瞬间寒气就会紧随而上,要是实在不行,他洗完澡就带谢玉帛换个地方。 谁知道谢玉帛能站在门口跟他亲切聊天呢。 还问他要不要让他进来? 这能进来? 商言戈怀疑谢玉帛在按摩馆受到了什么不良教育。 “不用,你回床上。” 他极力克制,才让自己没在洗澡的时候顺手做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有谢玉帛在,商总注定不能好好洗澡,洗完发现自己全程都在操心谢玉帛,忘记带浴袍进来,只好黑着脸打开门。 商言戈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袒露身体,谢玉帛不是外人,但是他尊重谢玉帛,不会干出丧尽天良的事。 但是今天没电,加上谢玉帛看不见,商总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刚踏出浴室一瞬间,灯泡一闪,来电了。 商言戈僵了一下,不太自然地去更衣室。 谢玉帛估摸着天眼已经恢复完毕,试着重启,眼前骤然一片光明,以及…… 他又偷看了商言戈的身体! 还好商总是男的,要不本国师把人家正面反面都看了,可太不要脸了。 谢玉帛一边自我唾弃,一边眼睁睁看着商言戈进了更衣室,都给他看完了,才如梦初醒般关闭天眼。 维修工觉得商总家的电路坏得有点邪门,完全在他想象不到的地方坏,跟有人故意破坏似的,他想跟管家提一两句,但是卧室里出来一个小少爷,礼貌地打断他,“很晚了,我请王叔送你回去吧。” 维修工受宠若惊,本以为自己要花钱打车。 王坪方才一回工地发现小少爷被商总抓了,差点要主动自首,没想到小少爷糊弄起商总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奉命送维修工回家,又奉命不经意地询问:“师傅,你说这电路怎么坏最不好修?” 没错,谢玉帛吃到了甜头,下次还想故技重施。 …… 钱开康联系谢玉帛,说段文耀化疗后吃中药身体好转,最近能够出门走动了,想请谢玉帛吃饭,感谢他妙手回春。 谢玉帛想到段文耀生了这么久的病,八成认识很多有钱的病友,说不定可以介绍生意,便欣然赴了午餐约。 段文耀年纪尚轻,已经走了好几回鬼门关,这使他面色苍白,气质沉静,有了几分病弱公子的味道。 谢玉帛觉得他有些像被关在国师府里的自己:“恭喜你,既获新生,好好活着。” 段文耀笑了笑:“谢谢你,看来我想得没错,是你救了我一条命。” 段文耀几次化疗后求生意识不强,才会坚持只看中医,想在剩余的一点时间里不再那么痛苦。幸亏遇到了谢玉帛,虽然他才是个高中生,但比起暮年白发的钱开康,他让段文耀觉得更有生的希望。 “我听说了医院里的事情,代我母亲向您道歉。” “我接受。”谢玉帛期待地看着他,他带着口罩,一双眼睛又圆又亮,“你有其他病友需要治病吗?我要是接到生意,可以分你一点介绍费。” 段文耀不缺这点钱,他笑道:“小神医说笑了,别人要是有幸充当神医的介绍人,恐怕这中间的好处数都数不尽,哪能再从您这里抽介绍费。” 有些人病的只剩下钱了,要是谁给他介绍个神医,这辈子都是他恩人。 谢玉帛认真道:“因为我不想太出名。” 段文耀有点愣,他以为谢玉帛能说出找他介绍病人的话,应当是很想扩大知名度,最好是上层圈子都知道有他这一号人,排队送钱。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谢玉帛这么厉害,要是有心出名,早就名扬天下了。 谢玉帛:“我觉得你人很好,所以请你帮忙,家里并不知道我在做这个,所以不能公开身份。” “我不需要名声,我只要钱就好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这句话换个人说,绝对是个只知敛财的黑心医生,但是从谢玉帛口中说出来,段文耀无端觉得这里面有很长的故事。 “为什么?”心态佛系的段文耀忍不住出言追问, 谢玉帛语气淡淡:“没什么,吃过亏罢了。” 如果他没有被万民敬仰,万民请愿,是不是就不会功高震主? 他确实吃了大亏。 谢玉帛掏出一叠符纸,都是强身健体符,他几天前就花了灵力弄的,后来决定不再在校园里搞迷信,这些符就没卖完。 他数了三张给段文耀:“诺,强身健体符,这是定金,有空就帮我介绍生意吧,病人要品德高尚,嘴巴牢靠。” 段文耀双手一起接过三张符,仿佛中学时代从校长手里接过表彰奖状一样,对他现在这副身体来说,这简直是无价之宝。 “不能白拿,您开个价吧?” 谢玉帛皱眉:“本来就卖不出去啊。” 段文耀简直要窒息了,怎么会卖不出去!分分钟一张拍卖几十万好么! 谢玉帛想了想道:“一张一百吧。” 段文耀没有血色的脸都被这价格刺激到了,太不会做生意了:“符纸有价情义无价,我一定替神医好好把关病人。” 不久后,段家父母会发现,儿子放着家里的传媒事业不去继承,悄悄地当起了中介,而且行为看起来很见不得光。 谢玉帛翻了翻剩下的符,晚饭时把它们都送给了王坪和商言戈。 商言戈上次收到一打符,这次又一打,以为还是谢玉帛在路边买的小商品,他默默收下,和上次的放到一起。 礼轻情意重,总比送其他男人给的黄金好。 谢玉帛吃完饭,放下碗,起身的时候不小心从书包里掉出了几根金条。 这是中午吃饭时,段文耀听说他喜欢金子,非要送他的。 谢玉帛塞在书包里给忘记了。 金条叮当当掉在地上,商言戈有些窒息。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当家里出了一只蟑螂,意味着已经有几百只蟑螂。 当谢玉帛书包里出现一根金条,意味着他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人给他送金条。 是他掉以轻心了。 第28章 谢玉帛慌了一瞬,自然而然地捡起金条,反正商总又不是他真正的监护人,只要他捡的够快,盘问就追不上他。 握住金条的那一刻,大国师胆子膨胀起来,他是个瞎子,天生看不见人的脸色,装傻就行了。 再者,他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监护人? 商言戈有恩于他,他几次送符纸报恩,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 他吃亏吃得不够多吗?难道又要搭进去一次? 商言戈还没开口,谢玉帛就溜了,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摆出监护人的姿态,现在有点说什么都晚了的错觉。 谢玉帛今天睡得早,还把门反锁了。 商言戈捧着牛奶,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闷的“我今天不想喝”。 手指维持在敲门的姿势,商言戈暗下眼神,他直觉谢玉帛回来后情绪不高,突然不愿意接受他的示好。 直到杯中的牛奶从热变凉,商言戈才无声从谢玉帛门口离开。 他想知道谢玉帛发生了什么,或许他该去查查谢玉帛今天见了什么人,可是,商言戈有个预感——他查不到。 许是因为今天没有喝到牛奶,连梦境也不香甜。 谢玉帛又回到从前——距离他死亡大概还有八个月。 大梁百姓引以为傲的,有广阔富饶的土地,有开明英俊的君主,尤其有衣被苍生的小国师。 小国师是哪里来的,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只知道他们陛下某次出巡后,身边就跟了一个美貌少年,少年神机妙算,惊才绝艳,不久就被封为国师。 国师一直跟在陛下身边,除了一次多地频发水患,两人分头治水,分开快一年。 岁末时,谢玉帛算出商鄢勾结草原铁骑,集结了五万兵马,陈兵边境。 商鄢是陛下的皇叔,先帝亲弟,深得皇室信任,彼时陛下正命他率领七万兵马把大梁布防重点西移。 谢玉帛上书商鄢有异心,已经策反这七万兵马,调军西行途中将与五万草原铁骑里应外合,直入京师。 谢玉帛甚至把反贼的兵力陈列位置,粮草筹备情况,将领优势弱点,一一写了下来。 右丞相当即笑他:“你比反贼还清楚。” 商鄢是陛下亲皇叔,看着陛下长大,如同父子一般,要说他谋反,只凭谢玉帛一面之词,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右丞相:“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陛下派皇叔调军,就是信任他,切莫寒了老臣心。” 陛下却出乎他的意料:“用人不疑,孤用国师不疑。” 丞相哑然,谢玉帛笑得两眼弯弯,从袖子里掏出另一份作战计划,“只要按照这上面的来,保证陛下擒贼擒王。” 十二万兵马并不好处理,当时朝中能担大任的两名将军,竟然都信誓旦旦说皇叔不会谋反,陛下师出无名,会使天下大乱。 陛下直接甩出前方探子回报:“草原起兵挑衅,就算皇叔不曾勾结,孤要出兵收复失地,又有何妨?” 两位将军目瞪口呆,他们都没想到,陛下信任国师,竟然到了御驾亲征的地步。 谢玉帛也有点讶异,尾随陛下进御书房:“陛下,你就这么信我?” “玉帛也看见了,这朝中皇叔的声望有多高,这两天多少将相忤逆孤,此患必除。”君主板着脸,显然怒到了极点,像个多疑的暴君。 谢玉帛拿起一本奏折,跟自家书信似的乱翻,看见某一行字时,目光微微一凝。 “嗯,本国师掐指一算,商鄢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号。” 因为国师太能干,时常显得一堆臣子像废物,觉得谢玉帛妖言惑众的人也不少。若是以商鄢极高的声望,再打上清君侧的名义,恐怕到时会有一群人倒戈。 谢玉帛放下奏折:“是不是呀?” 一国之君自然有他的情报线,已得谢玉帛提点,派人再深入探查,很快就得到了他们出师的借口。 清君侧? 找死。 “看见奏折了还问!” 谢玉帛小声:“我自然是要听陛下亲口说。” “恃宠而骄。”君主笑骂了他一声,复又轻叹道,“你等着。” 大军出征,谢玉帛没有跟去。前线捷报频传,商鄢果然谋反,举国震惊。 随着战火渐渐从大梁境内一举推到边境线,再成功收复四十年前被异族啃下的失地,谢玉帛在国师府睡的时间越来越长。 直至昏迷不醒。 消息刚才京城传开,百姓无不紧张,从第一天开始,有九旬老汉跪在国师府前,向上天请愿,愿意以命换命,报国师旧年救命之恩。 接着,人越来越多,从一到十,从十到百,从百到万。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如可赎兮,人万其身。 万人哭祈,上达天听,下达地府。 商鄢朝堂声望高又如何,此事一出,所有大臣才知道,谢玉帛最得民心,无人可与之争锋,陛下都得往后让。 谢玉帛甚至可以一句话组织一个军队。 谢玉帛知道自己为什么昏迷,无非就是近些年算命越算越大,开始干涉国运民生,受到了天道反噬。 他原先小打小闹,替谢家人谋生时,只是偶尔身体差,也不知道原因。跟在陛下身边读了很多书之后,他才悟到这个原因,也试着找办法去化解它。 他找到了方法。 上天注定商鄢会谋反,他的精锐部队会让天子陷入险境,平叛旷日持久。 谢玉帛不想这样,他想把商鄢的谋反摁死在萌芽之中。尽管他知道遇上这样的大事,自己的障眼法不顶用,会被反噬得很严重。但没事,天道肯定会留个缝隙给他,他一定能慢慢摸索到更合适的办法。 谢玉帛没想到,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探索了。 从昏迷中醒来,谢玉帛首先见到的君主的怒容。 “谢玉帛,你看见外面万民请愿了吗?孤觉得自己不需要国师了。”君主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孤要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不算大梁的一命一卦,若有违反,别怪孤不念旧情。” 李太监摊开圣旨:“谢玉帛跪下接旨。” 圣旨上禁止谢玉帛再算卦。 谢玉帛抬头看他:“为什么?” 李太监四平八稳:“陛下刚刚斩下商皇叔首级,谢国师可要引以为戒。” 谢玉帛目光盯着那道玄色身影,一动不动:“陛下平叛回来,觉得我比商鄢还厉害,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了?” 暴君转过身来,负手而立:“焉知你只是草绳,而非乱麻。” 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 谢玉帛低下头,看见自己的眼泪砸在地上,“我发誓。” 暴君看见把头垂得很低的小国师,冷笑道:“前年你我在扬州,你十步算十卦,三日名声大燥。你怎么保证自己看见七旬老妪生活困苦,你不上前帮忙?” 谢玉帛梗着脖子:“不知道。” “不如你呆在国师府,哪儿也不去。” 谢玉帛猛地抬头看他,噙满泪水的双眼再隐瞒不过。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有人把你关起来,你要逃。” 谢玉帛脑海里闪过这句话,定定地看着暴君。 他听到这句话起,就把它奉若箴言,却没想到,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遇到类似的情况,第一个要关他的人是暴君。 “你出尔反尔。”谢玉帛哭着道。 暴君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国师府,再也没有踏进一步。 谢玉帛在国师府等来了一道道骂他的圣旨,等来了隔墙妇孺八卦当今圣上暴戾,忽然要了金台满门性命,等来了南浦圣手教他行医。 或许这只是暴君百忙之中,惦念起国师府里还有个国师,觉得他还有点行医价值。 谢玉帛没有再见过暴君。 名声除了会功高震主,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 “气死我了。”谢玉帛红着眼睛醒来,一边刷牙一边生气。 早知道第一天他就跑了。 商言戈把谢玉帛的脑袋从饭碗里扒拉起来,“以为这样我就看不见了?” 穿了一回兔子玩偶服,眼睛就比兔子还红。 谢玉帛:“不是大事,昨天有人在梦里骂了我好几回而已。” 商言戈拧着眉心,嘴上问着“谁欺负你”,心里却有种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愧疚,好像那个人就是他一样。 谢玉帛:“忘记了,不熟。” 商言戈本是进退有度的人,察觉到谢玉帛不想说,按理应该给他一点空间,可是今天他不想这样。 “那今天不要上学了,我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监护人又在撺掇学生逃课。 谢玉帛:“游乐园哪有工地好玩。” 只有鬼屋,又没有真鬼,幼稚。 商言戈被激起了一点好胜心:“那我带你去工地。” 商家也有很多项目,桥梁隧道应有尽有。 谢玉帛:“不了,我想当个好学生。” 商言戈碰了一鼻子灰,只能亲自开车送谢玉帛上学,转头把车开进商氏的地下车库,和匆匆前来的申琛会面。 申琛:“你心情又不好了?需要吃药吗?” 商言戈:“我觉得他心里好像住了一个人。” 谢玉帛还特别小心眼,有人了,别人就别想进去,下意识排斥、不信任别人。 商言戈不确定这个人是什么意义上的存在,但对谢玉帛的影响一定很大。 申琛:“在学校早恋了?” 那他们商总有点惨,守着一个高中生,早恋初恋都赶不上趟儿。 商总难得跟申琛分析他的内心:“不知道。但是我也不是特别……难受。或者说,我难受不是因为那个人,我觉得自责。” 看见谢玉帛难过,太过自责,顾不上吃醋了。这股情绪他憋了很久,憋到心慌意乱,却不知道怎么向谢玉帛表达才好。可无缘无故的为什么难受,总不能是他跑进谢玉帛梦里骂人了吧 商言戈突发奇想,或许还真有可能是他,毕竟叛逆高中生做完坏事,梦里有可能会出现监护人气势汹汹的嘴脸。 那他倒是有点冤,要知道,昨天他可是忍得七窍生烟,才没有追究谢玉帛跑去工地的事,就是不想当一个让谢玉帛害怕的监护人。 去工地到底干什么,他会向陆明求证。陆明虽然不靠谱,但是某些事还是拎得清的,不可能是什么对谢玉帛不利的事。 申琛陷入沉思,想不到他们商总竟然还能慈悲为怀,容忍他人在谢玉帛心里扎根。 商言戈话题变得很快,似乎不需要心理医生给解答,只是单纯郁闷:“有很多人送谢玉帛金条。” “你也送啊,你肯定比他们有钱。” 商言戈:“送了,三百多万。” 黄金密度高,怕实心金砖谢玉帛抱不起来,他送的半实心的,也有十几斤。 现在在给谢玉帛垫床脚呢。 申琛:“……” 所以,你找我来,既不是为了治病,也不是为了出主意把谢玉帛心里人赶出去,主要是为了炫富吗? 第29章 中午放学,王坪带谢玉帛去按摩馆,上次谢玉帛经过按摩馆换装时,王付杨正好在炒菜,说什么都要留谢玉帛吃一顿。 按摩馆的楼很久之前就被王家买下,厨房里还设着年代久远的柴火灶,不过烧柴烟火大,还容易发生消防事故。王付杨最近推拿生意红火,每天大笔金额入账,他突发奇想给柴火灶搞了一套排烟和防火系统,然后开始迷恋用它做饭。 没办法,经常看见小公子,王付杨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返璞归真,他从农村买成捆的干竹子当燃料,操持一口大灶,质朴得不像话。 王付杨炒的菜也很质朴,完全看不出现代科技对菜的加成,简而言之就是味道一般,谢玉帛偏偏喜欢它的原汁原味,吃了第一顿就有第二顿,渐渐地中午就留在按摩馆吃饭。 王付杨因为自己做饭能讨小公子喜欢,越发沉浸于柴火做饭,员工眼睁睁看着王付杨从推拿师变成厨师,不教他们推拿手艺就算了,竟然还想去饭店拜师,个个敢怒不敢言。 王付杨深谙谢玉帛的口味,顿顿有肉,“来来来,小公子,多吃点。” 他定制了一张椅子,谢玉帛坐下去就能显示体重,他的目标就是把小公子养胖十斤。 商总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就没有王付杨这么敢实践,弄一把这种椅子出来。 谢玉帛对这张椅子非常无语,故意每回坐下,体重纹丝不动,连小数点最后一个字都不会动。 王付杨观察了两天,没有任何结果。他仗着谢玉帛看不见搞小动作,其实人家看得一清二楚。 撤掉椅子的同时,王付杨又遗憾又佩服,小公子真乃神人,连仪器都能控制! 吃饭的时候,电视上播放影帝敖景山的采访内容,主题围绕他的新电影《天工》。 “《天工》的小说原着我看过,我当时还哭了,讲一群人修路的故事。”王付杨感慨,“敖景山在里面演的一个农民工,可太像农民工了,那手指糙的,皮肤黑的,完全看不出是他。他还演过武侠剧,打戏都没有用替身。啧,我看着他的剧变老,以前年轻不懂事,还信了他被人包养过,现在看看,怎么可能呢!” 王付杨大概想给谢玉帛多口头转述一些趣事,还扭头拍拍王坪的肩膀,“你有没有听说过?” 王坪一愣,看了眼敖景山不修边幅的脸和五大三粗的身材,咽下一口汤,波澜不惊道:“没有听说过。” 王付杨极力想证明自己和王坪是一个时代的人,敲着桌子回想了下:“我记得他被传跟一个叫……” 王坪私底下踩了他一脚:“在高中生面前胡说什么呢?” “哎,小公子,我错了。” 谢玉帛:“没事,挺有意思的。” 餐桌上,谢玉帛的工作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段文耀。 “喂,小少爷,我这边有个靠谱的病人。” 谢玉帛看了一眼电视:“敖景山?” “你怎么知道,奇怪,他生病的事,没有媒体放消息啊?”段文耀心里震惊,嘴上先把话说完,“他最近得了一个怪病,哪哪都不舒服,但是去医院又查不出毛病。” 本来一个娱乐圈糙汉,生生在床上躺成了黛玉,原本新电影杀青,通告非常多,现在定好的工作都推了。 段文耀:“他是我朋友,人挺好,嘴巴也严,少爷您愿意治吗?” 谢玉帛:“可以,下午两点,在你家门口等我。” 王付杨咋舌:“说曹操曹操到,小公子,敖影帝不会有事吧?” “不知道,得去看看。王老板,你帮我收集一下《天工》的拍摄资料。” “好咧。” 谢玉帛又打电话给苏长奋:“校长,下午两点,带我逃课。” 电话那头的苏长奋顿时觉得手里的猪蹄不香了。 上了贼船就别想下来。 王坪对这点深有体会,他和苏校长一样是背叛谢忱泊的好战友。 …… 王坪提前到段文耀家里,和他一起等待苏长奋把谢玉帛送来,然后由他开车送两人去影帝家。 影帝的家在焦园别墅,这里安保严密,有不少艺人在这里置业。段文耀家里干传媒的,和影视圈很熟,在这边也买了一栋别墅。 “小少爷,这边请。”段文耀按下门铃,过了一会儿大门自动打开。 敖景山家里四面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里头只在玄关开了一盏小灯,卧室漆黑无声。敖景山摸着门从卧室出来,行动慢吞吞的。 “你们来了啊,抱歉,招待不周。”敖景山拉开客厅的窗帘,“最近状态不好,怕被记者拍下来。” 谢玉帛观察他的脸色,没有什么病气,但由于敖景山愁眉不展不修边幅,看着跟流浪汉似的。 他把目光下移至敖景山的双腿,在天眼里,敖景山的脚底正散发着一缕缕黑气,像是一条无形锁链将他的双脚捆了一起,让人如负重物,行动困难。 敖景山:“医生说,可能是我拍摄天工时太累,拍伤了。小说主角是个修路工,每天要背石块上山好几次,为了电影效果好,我一直没有用替身。” 《天工》之所以叫这个名,就是因为那条山路非常难修,一级一级台阶铺上去,折弯处险比华山。 谢玉帛刷着手机上的资料:“拍戏时脚受过伤吗?” “呃……有过一次,当时赤着脚背石头,快到山顶上不小心滑了一下滚到旁边的树林,脚心被旁边秃楞的石头割破了。” “你回忆一下那块石头。” 敖景山不明就里:“就是一块普通的岩石,像是从山壁上风化掉下来的,上尖下宽,二十公分高,有些像塔。” 谢玉帛从书包里拿出一把银针,这是钱开康送他的,市面上买不到。 “把腿抬到沙发上。” 敖景山愣住:“这就下针了?” 谢玉帛:“何止呢,我这一针十万,你数好了。” 段文耀拍拍敖景山的肩膀,“放轻松,你看看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看望你,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敖景山今年四十,一直没病没灾,突然想撞邪了一样找不出病因,这几天他度日如年,精神都快崩溃了。他看了一眼好友,段文耀最后一次化疗前,他还去看望他,当时段文耀苦笑着说自己可能熬不过这次了。 而现在,段文耀脸上有了血色,身体明显好转,风度翩翩地站在这里安慰他,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位小神医。 敖景山艰难地把腿移到沙发上,“来吧。” 说出来有点可笑,硬汉人设的敖景山最怕的就是扎针,不怕医院用的针筒,只怕谢玉帛手里的这种银针,因为他小时候只要一着凉,就会被家长抓去扎手指和脚趾。 “好了。” “嗯?”敖景山闭眼还没两秒,只觉得两边脚踝像被蚊子叮了一下,太过轻微了,差点因为皮糙肉厚没察觉。 谢玉帛满意地看着两股黑气慢慢溢出,“稍等一刻钟。” 大国师其实用的是玄学,扎个口子把黑气引出,跟中医没有太大关系。 一刻钟后,敖景山小心地活动双脚,发现他只要使出轻微的力气,就可以灵活地走动。 “操,我都快忘记地球的重力原来这么友好。”敖景山激动地握住谢玉帛的手,“神医,真是神医!谢谢小神医,谢谢文耀。” 段文耀看着有点不对:“小少爷,刚才你只扎了一下,为何如此神奇?” 段文耀深深怀疑,谢玉帛就是简单粗暴地挑了个没腿毛的地方下手。 “因为他不是有病,他是被邪物缠上了。”谢玉帛一边收拾银针,一边云淡风轻道。 一句话重石击水,敖景山脸色一白,他摸着沙发背坐下,联系谢玉帛问他的话,语无伦次道:“是、是,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次脚心被石头割伤后才渐渐双腿活动困难的!我助理当时踢了一脚那块石头,那么小一块石头纹丝不动,我以为是他没用力。现在想来,那块石头根本不是自然掉落,而是有人用水泥封在那儿的。” 谢玉帛:“你知道电影为什么选址在那座山吗?” 敖景山:“因为那座山很险,后面是一个山村,里面的人出行困难,要么绕很远的坎坷泥路,要么直直翻过山。政府今年会投钱修水泥路进去,电影上映还可以宣传造势,双赢。” 谢玉帛展示关于那座山村的全部搜索结果,消息并不多,仅有几个帖子提到了“拐卖”字眼。 有那座村庄走出来的人,在网上爆料他们那里十年前经常买卖妇女。 大山深处,很多单身汉娶不到老婆,就花钱“买”老婆。这门违法生意一直做了几十年,被拐卖进来的妇女,有的被打得认命,有的逃了又被抓回来,就这样,劣质基因一代代延续下来。 直到法制逐渐完善,这种现象才慢慢变少,但是陷在大山里的妇女们,早就被磨没了反抗精神,一辈子都毁了。 一个人买媳妇,全村人帮忙盯着,跑了就抓回来打到认命。 “无辜被拐的女性,岂会甘心给无赖生儿育女,跑的人太多了,有些女性还很聪明,他们看不住,就请人设了一个阵法。” 凡是跑出去的妇女,一进山,双腿就会自动变得沉重难行,一小时跑不出一千米。 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竟然在《天工》拍摄地的附近上演,敖景山白了脸色,他竟然是因为误中了阵法,才会行动困难。 他想到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不由得骂了一声:“畜生!这还把人当人看吗?” 谢玉帛道:“你敢曝光它们吗?” 曝光,意味着《天工》电影可能受到负面影响,多少人会迁怒拍摄地是穷山恶水,而不进电影院观影。 敖景山被问住了,普通人愤怒的时候,不一定会思考自己能为这种现象做什么。 他是影帝,有足够的影响力,也因为他是影帝,举手投足都要谨慎。 敖景山看见谢玉帛在收拾书包了,对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期待他会同意。 “我会!”敖景山冲动道。 谢玉帛欣赏地看了他一眼,他本来以为要自己处理这件事,天眼让他看到了好多面容麻木的妇女,在心底发出的呐喊,希望有人来救救她们。 “那我就不收你诊费了。” “谢谢神医。”敖景山冲动之后,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下,握紧了拳头,“人活到这个岁数,拥有了影响力,路见不平还畏首畏尾的话,干脆继续去跑龙套算了。” 段文耀:“我会帮你的。” 敖景山说干就干,坐下来编辑文字。 “今天我要曝光一件令我愤怒痛心的现象,在电影《天工》拍摄过程中,我无意间了解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敖景山文案发出去不到一分钟,手机就被打爆了。 “抱歉,你们坐,我去接一下电话。” 段文耀也给家里打电话,帮忙导向舆论。 客厅只剩谢玉帛和王坪,门铃再次响起,这人似乎有敖景山的大门密码,直接进来了。 “听说你起不来了?”来人声线自然带笑,光是听声音就能想象出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王坪头皮发麻,这声音…… 他还来不及让谢玉帛躲避,来人已经看到了谢玉帛。 “哟,小外甥也在。” 没错,这人正是薛菁的弟弟,一个让全家人头疼的斯文败类薛衣明。 传说中曾经包养过敖景山的富商。 看见谢玉帛,薛衣明多了几分正经,伸手把领子最上面的扣子系上,推了推金丝边眼镜,努力经营首次见面舅舅的形象。可惜他一坐下就交叠起长腿,衬衫皱了,形象又没了。 算了,外甥也看不见。 谢玉帛对上一双笑意盈盈到处都写着薄情的眼睛,眉毛一挑。 他刚才搜《天工》消息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敖景山的负面包养新闻,而且对象还是他只听过名字的舅舅。 一见真人,谢玉帛发现自己居然有几分像舅舅。 本国师玉树临风,可以推出,舅舅也不会差。 怎么看,都应该是敖景山包养薛衣明才对。 这两人的颜值,反过来了吧? 第30章 谢玉帛目光悄悄在薛衣明身上转了一圈,对方在敖景山家里坦然闲适的神态,证明二人关系极好。 他还没有向敖景山交代更多保密条款,让敖景山对薛衣明保密是不可能的了。 既然注定要被舅舅发现,不如主动拉他下水。 “你就是我舅舅?” “对,可惜你妈妈怕我带坏你,不然我才是你的新监护人,到时候舅舅带你去见识见识……” 王坪猛咳了两声,暗示薛衣明再胡说八道就告诉薛菁。 薛衣明适时闭嘴,遗憾极了,他还是很喜欢小外甥的,知道薛菁要去国外动手术,在国外旅行的他立即打算回来照顾小外甥。 可惜他前阵子不巧传出和双胞胎玩那什么的道德败坏道德的新闻,薛菁不信任他。 谢玉帛脸蛋突然被舅舅掐了一把,他鼓了鼓脸颊,一把捏住薛衣明的手腕,搭在他脉搏上试了一下:“舅舅和爱人相处时似乎不够强势……” “咳咳咳——”薛衣明猝不及防,外甥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他终于拿出大人的威严,正襟危坐,“童言无忌,不要造谣你舅舅。” 谢玉帛一脸无辜,他只是想借机卖药而已。 谢玉帛笑眯眯道:“舅舅,我今天来是给敖景山看病的,我医术很厉害,舅舅要是有什么不适都可以来找我,打八折。” 明明知道谢玉帛看不见,薛衣明怀疑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屁股上,他换了个姿势,“不需要。” 谢玉帛:“我有个宫廷秘方……” 薛衣明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学医的?” 谢玉帛:“那我待会儿卖给影帝。” “他不买。”薛衣明又掐了一把谢玉帛的脸蛋,“你难道没有听说吗,是我包养他。” 谢玉帛:“哦……” 薛衣明看他一脸的不信,觉得舅舅的威严受到挑战,即使自己和敖景山只是多年朋友,这时候必须让谢玉帛改变对舅舅的错误认知。 “包养新闻是十五年前的,你应该去看看那时候敖景山长什么样。” 十五年前,敖景山刚刚出道,水灵灵的美少年,谁知道现在会转型长成五大三粗的中年糙汉。 薛衣明后悔极了,当初就是看敖景山合眼缘,顺手帮他几次,两人成了朋友。早知道就不放任新闻发酵了,现在谁看见他们站在一起,就觉得他这个“金主”才是下面那个。 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谢玉帛悄悄搜了一下敖景山以前的照片,看见一张青涩稚嫩的脸庞,有些震惊。 谢玉帛看着薛衣明。 果然,舅舅的美貌是永久的。 薛衣明比敖景山小六岁,今年三十四,十五年前两人的合照还是同龄人,现在仿佛差了一辈。 不得不说,敖景山转型很成功,影帝本身也很满意,郁闷的只有风评被害的薛衣明。 难道本国师把脉又错了? 不可能。 他很确定,脉象告诉他,薛衣明不久前在床上躺了三日,所以他才会想给薛衣明卖秘方赚钱。 “舅舅,你真的没事吗?”谢玉帛看见了薛衣明年轻时的长相,跟国师大人更像了,顿时原谅他掐自己脸蛋两次的仇。 一个成功的中医,就是要善于发现别人的需要。 薛衣明:“你妈知道你懂这么多吗?” 谢玉帛:“我们今天就当没有见过。” 薛衣明抓到谢玉帛的把柄,一点都不想放过他。 小外甥根本就不是无辜小白花。 他起身去了敖景山卧室,准备从朋友嘴里撬出真相。 谢玉帛看着薛衣明的背影,掐指一算。 既然要互相揭底,就看谁先认输。 作为一个五好青年高中生,谢玉帛没有去打探薛衣明床上的事,就简单算了一下结果,顿时胸有成竹。 没两分钟,薛衣明就出来了,桃花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小外甥,你居然帮敖景山驱邪,谢家一定不知道你在搞封建迷信吧?”薛衣明的接受能力很强,不问谢玉帛能力出处。他不像谢家,对迷信全盘否定,反而觉得,他的小外甥傻了十八年,原因医学无法解释,现在聪明了,自然也不能用科学解释。 谢玉帛:“舅舅,你居然跑到国外躲情债,对方还不知道你是谁吧?” 薛衣明被戳到软肋,笑容维持不住,认输道:“听你的,我们今天就当没见过。” 谢玉帛:“好像有点晚,他在谢家周年庆出现过,如果对方不笨的话,应该很容易联系到咱两的容貌。” 谢玉帛在周年庆时观察过,关注他的人当中,有个一米八八长得挺帅的,对方显然在透过他的脸看另外一个人。 薛衣明意识到,他的小外甥能力超乎他的想象。 他出国度假坦坦荡荡,实际上确实有那么一点怂。 事情发生在十一月末,薛衣明在斯文败类的外表下,有一个正经的工作,注册测绘师。 他上过山下过海,就算整天跑工地,皮肤依然又好又白,带着金丝边眼镜,穿着工装看水准仪时,单手抄着腰,宽大的工装贴在腰上,勾勒出令人艳羡的腰线,眼睛微微眯起,眼睫毛垂下一片阴影,样子又禁欲又高冷,年年挂在工程系的招生首页,吸引了一堆堆不谙世事的女生报考。 富二代圈子里有个无所事事的程序员,结合自身性向需求,开发了一款门当户对相亲软件,专供精英阶层男性交友。软件下载门槛很高,要有邀请码,进来的人必须是真心交友,不可以约p。 薛衣明这个完全不符合要求的人,不知道怎么混进去的,他有个损友情况跟他一样,却被开发者拒之门外。 “说什么严肃相亲软件,你这种人都放进去了,还不是看脸。”损友气愤地拿着他的手机划拉,“来都来了,你出手让他们看看社会险恶,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薛衣明拒绝:“都没我好看,看不上。” 损友受到伤害,划拉了一个小时,终于找到一个:“有了有了,就他!够帅了,你要是不约就是怂。” 正装照片确实好看,但是薛衣明眼睛毒,一看就知道这人比他高,有些犹豫。但是损友之所以是损友,就是特别会坑人,完全不给薛衣明犹豫的机会,把人约了出来,还直接约在酒店。 薛衣明刚刚跟完一个工程,赶鸭子上架,穿着久违的西装,提前来到酒店,他防备心也强,亲眼确认环境之后,站在落地窗边等人。 他手里捏着一只红酒杯,当酒店房卡被另一个人刷开时,逆光看了过去,被黄昏光线渲染的眉眼轮廓出色至极。 精准目测来人有一米八八时,薛衣明产生了一点退意,但是下一秒,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了解薛衣明的人都知道,他这副表情说明他正在计算测绘结果。 来人觉得自己一进门,被x光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扫描了一遍。 “你好,我是陆圳。”来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我的兴趣是打游戏,我们一起联排怎么样?” 薛衣明注意到他的手机,屏幕上一局游戏还没有结束。 虽然薛衣明本人也没有相亲诚意,但是对方这样耍他,他十分不爽,就想憋坏。 这个叫陆圳的,虽然看起来跟照片上一模一样,但是薛衣明是谁,一眼就看出这个是冒牌货,真正应该赴约的人是他的双胞胎兄弟。 “去洗澡。”薛衣明他翘着脚坐在藤椅上,面无表情地划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 陆圳张了张口,怀疑自己到底是来相亲还是来约p。他觉得这人好霸道,语气就像他哥一样,不由自主进了浴室,出来时听见一声冷笑,差点滑倒在地上。 薛衣明逼近陆圳,眼里仿佛装着千分尺不断滚动数字,精确到0.01毫米。 “从整体比例上来看,眉间距宽了3㎜,从眼中线到眉峰上扬了3,喉结较照片下移了五mm……”薛衣明一一细数陆圳的不对劲,把人堵在墙角,把眼镜摘了凑近一看,“睫毛的排列密度也不同。” 最后,他用金丝边眼镜腿撩起弟弟的浴袍,眉毛一挑,又一声冷笑,“平时长度16.32公分,比介绍里面少了0.83公分。” 陆圳目瞪口呆,“你、你们还交换了这个数据” 他哥哥私底下竟然是这样的吗? “诈你的。” “我是专业的,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造假?小弟弟,把你家长叫过来放人。” 薛衣明语气像黑社会,心里跟小时候过年一样愉悦。 他最喜欢这种不自量力的造假行为了,就像在菜市场买西瓜,掀翻摊主的黑心秤一样快乐。 陆圳像遇见了绑匪,哆嗦地给他哥陆深打电话,快哭出来:“哥 ,他是专业的!快拿钱放人,不是,是拿你换我。” 陆深今天很不巧,临下班时遇上了上面视察的领导,只能先陪领导。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他又是个有时间观念和契约精神的人,于是一个电话打给双胞胎弟弟,“你帮我去一下,对方反正只是看脸,脸一样就行。” 只看过照片的人,根本不可能分出他和弟弟的差别。 他没想到他弟弟连这个也能翻车,以为陆圳遇见了专业约p的鸭子,心里骂了两句相亲软件不靠谱,急忙过来救人。 薛衣明依然很高冷地翘着二郎腿。 陆圳等待哥哥的时候,连游戏都不敢打,方才薛衣明让他去洗澡,摆明了真实目的是跟他哥上床。 哥哥真是抢手,哪怕脸一样,别人也看不上他。 陆圳火速溜走,临走前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小声逼逼道:“不要在网上约炮。” 特别是约了一个测绘师不要让我来。 陆深:“……”果然对方不是来正经相亲。但是他又实在喜欢薛衣明的长相,一眼就望进了心里,所以才会看个照片就同意相亲。 看见真人,陆深觉得自己一见钟情了,哪怕对方动机不纯,但是根本控制不住心动。 薛衣明正等着陆深道歉,结果对方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了还想跟他上床? …… 事后薛衣明最后悔的一句话,就是答应陆深“谁上谁下凭本事”。 早该在他目测到陆深那里的长度时就该跑了。 薛衣明是第一次,被压制得咬牙切齿,心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特别是第二天躺在床上起不来时,后悔的心情顿时达到顶峰。 于是当陆深压在他身上问他,“能不能认真处处”时,薛衣明在心里冷笑,终于能沟通了是吧,昨晚仿佛听不懂人话的畜生是谁? 上我还上瘾了,食髓知味了? “看你表现。” 薛衣明享受了三天陆深无微不至的男友式照顾,要求贼多,把床上受的气都出了,靠吃醋人设还成功拿到了对方的手机,删掉了他手机里相亲软件的全部数据,然后把自己的号注销了。 他没用真名,身体一养好,跑国外继续度假。 他还给陆深留了一张纸条,让他见识社会险恶。 “经考虑,不予答应。我在相亲软件上找到新的对象了,活肯定比你好。” …… 薛衣明结束回忆,自欺欺人:“这么久了,正常人都不会揪着不放。” 谢玉帛:“……” 这就是薛衣明传出跟双胞胎玩那什么的始末? 确实,他舅舅最喜欢营造自己不正经的人设,从跟敖景山的包养传闻起就这样了。 “外甥,你说是吧?”薛衣明征求谢玉帛的意见,谢玉帛能算出他和陆深的事,肯定还知道别的。 “不是,他已经知道你回国了。”谢玉帛做生意很积极,“障眼法符,一张十万。” 薛衣明:“你还卖符?来十张。”测绘师工资不高,但是薛家底子厚。 谢玉帛:“买了我的符,就要跟我签保密条款,告诉我妈妈的话,符就会失效。” 大国师恶狠狠地威胁:“一失效,你早晚会跟我做另一桩生意。” 被日的起不来床,买独家药膏什么的。 薛衣明:“你闭嘴。” 因为是舅舅,谢玉帛马上现场亲自画符,还多送了一张。 谢玉帛把符交给薛衣明,收了钱,他又变成了乖外甥,出主意道:“舅舅,要争气啊。要不我给你算一卦,你红线对象是谁?你们赶紧在一起,就不用担心烂桃花了。” 薛衣明:“不了。” 总觉得结果会很心塞,他还想再挣扎一下。 敖景山终于跟经纪人通完电话,和段文耀谢玉帛商量怎么办。 谢玉帛:“网上舆论已经很大了,引起足够重视,我预估一下受害者人数,到时候雇够数的心理医生一起去。但是很多受害者已经麻木了,都不敢轻易踏出大山,她们哪怕出去,脚上依然带着枷锁,当前第一件事,我要去把那个阵法拆了。” “但是我这边有点麻烦,可能得先换个监护人。” 谢玉帛喊道:“舅舅。” 他的外甥这么厉害,居然搞不定新监护人?那得多难搞?薛衣明一听他的声音,又乖又甜,仿佛指着甜品店让舅舅买一支甜筒。 但他十分清醒,脑内自动翻译成,小外甥指着关着猛兽的笼子,对他说,“舅舅,你跟他搏斗一下。” 第31章 外甥像舅,薛衣明虽然明白他的外甥大概是个黑心汤圆,仍然是抵不住对方叫了三声舅舅。 当地警方现在已经出动,事不宜迟,谢玉帛必须马上出发破阵。 凉西村地处偏远,得先乘飞机再转车。 薛衣明:“这样,我先斩后奏,如果商言戈找你的话,我就说是我带你出去玩了。” 那时候他们已经在外地,天高皇帝远的,如果商言戈大发雷霆,他就把谢玉帛往回一送,怒火也挨不着他。 谢玉帛:“可以是可以,我没有身份证。” 自从上次偷身份证失败,谢玉帛就没有下过手了,也不知道身份证被商言戈放在哪里了。 薛衣明:“回家拿户口本,我们先去机场办临时身份证明,回来后挂失身份证,补办一张新的。” “还是舅舅聪明。”谢玉帛眼睛一亮,是啊,还偷什么身份证,补办不就好了。 户口本在谢家,很容易就拿到了。 不敢跟商言戈说,但是可以先从薛菁这里入手,薛衣明打电话给全家最容易心软的薛菁,“姐,我可以带小外甥出去玩吗?” 薛菁不太同意,怕薛衣明带谢玉帛去乱七八糟的场合:“在家里坐坐就好了,别出去了。” 薛衣明:“我带他去听音乐演奏,不信你查一查,世界顶级交响乐团来我们这里巡演,机会难得一见。大型交响乐团,能让人用耳朵看见整个世界。” 很适合盲人。 谢玉帛装乖道:“妈妈,我想听。” “姐姐。” “妈妈……” 左右夹击,薛菁根本受不住,弟弟虽然风流成性,但对家人都是真切关爱的,而且小帛自己有主意,他同意的事,大抵也不会有问题。 “要不请商总一起看?”薛菁动摇。 谢玉帛抢道:“妈妈,商总每天都工作很晚,怎么好意思天天麻烦他,他又不是我舅舅,自己人。” 薛菁只好道:“那你看着你舅舅,不要在外面拈花惹草。” 薛衣明小声:“我现在哪敢啊。” 得到真正监护人的同意,二人马上出发,到达《天工》拍摄地时,天色将暗。 谢玉帛和薛衣明看着眼前这座大山,咽了咽口水。 太高了,阵眼接近顶峰,他们必须爬上去才行。 薛衣明把外甥带过来,自然不能放任他和王坪两个人上去,他捏了一把谢玉帛的脸蛋,“舍命陪外甥。” 谢玉帛:“谢谢舅舅。” 他掏出一张符,飞快了画了两笔,“不亏待舅舅,喏,解乏符。” 薛衣明看着谢玉帛鬼画符两笔就有神奇效果,不由得心思活络,问道:“有没有力大无穷符?” 他要是变得力大无穷了,不就能把床上吃的亏补回来了么? 想到自己一根手指把陆深按在床上动弹不得,薛衣明觉得人生都光明了。 谢玉帛:“解乏符只是让你心理上感觉没那么累,没有本质改变。我不能轻易更改别人的生理状态,不然会被反噬。舅舅你还是多运动吧。” 要是能改变,本国师还用羡慕商总的八块腹肌吗? 他们雇了《天工》拍摄时的工作人员当向导,一群人一起上山,大概不间断爬了一个小时,谢玉帛终于看见敖景山受伤的地点。 这块二十公分高的小石块依然伫立不倒,它原先是宝塔形状,被风水日晒,渐渐磨平了塔尖和屋檐,看起来和普通山石无异。 王坪愤怒地上去踹了一脚,若非经过几十年的风化,岂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说明,凉西村拐卖妇女的罪恶持续数十年,罄竹难书。 王叔踹得狠,石块却巍然不动,他拿出折叠刀,在底下刨了刨,发现下面用水泥连接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上。 “奇怪,水泥也不多,我用力踹应该能踹平。” 谢玉帛:“这就是阵法所在了。” 谢玉帛将一张符贴在上面,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石块底部的水泥渐渐裂开,渗出点点滴滴的黑血,仿佛成精了的石头受伤了一样。 王坪脚有些麻,任谁在夜里看见这渗人的景象都会害怕,尤其他还踢过一脚,简直像是他把精怪的头盖骨踢得脑出血了一样。 “这、我这算不算杀生啊?” 谢玉帛:“王叔你踢得好才对。这血不是石头成精,而是那些受害者的血。有人收集了受害者的脚心血,和水泥混在一起,镇在这座九层塔下,水泥凝固,枷锁形成。当她们走入这座山的地界时,血气呼应,阵法就会催动,让她们举步维艰。” 薛衣明一时不知先惊讶凉西村的邪术,还是先震惊小外甥的能力,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只道:“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为了繁殖不择手段。” 其实这种现象他也经常见,有些废物又要喜欢男人,又要繁殖,两个男人不能生,就找各种阴暗手段。科技进步,助长了某些人退化成禽兽的脚步。 谢玉帛蹲下去,指腹一搓,引燃一张黄符。 金色火焰中,那些凝固了几十年的黑血燃烧殆尽。 他看着跳跃的火苗,“舅舅说得对。” 他大概终其一生也无法理解这种思想,因为有皇位要继承的暴君从不提子嗣问题。 因此,大国师也觉得这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谢玉帛让王坪和薛衣明合力搬起一块大石头,扔过去,这回石塔不再无坚不摧,露出风化腐朽的本质,被砸得粉碎。 “你们在干什么!” 几道手电筒光芒射向树林,惨白如雪,山那头翻过几个人,听见石块相击的破裂声,迅速跑了过来。 “你们!你们竟然敢破坏我们凉西村的风水!”为首的男人怒不可遏,咄咄逼人。 今天村里来了好多警察,挨家挨户排查有没有人拐卖妇女。 好多人悄悄把媳妇藏在地窖里,谎称自己单身,但是家里孩童的衣服暴露了他们,被警察搜了出来。 他们以为《天工》电影在这里取景,以后就能躺着收门票,结果好事还没到,坏事先来了! 董浑怀疑是风水被破坏,才会惹上麻烦事,连夜纠结了几个人一起上山查看。顺便还带了血,巩固风水。 这塔是他们祖宗留下的宝贝,以前只是为了防止山里的女人逃跑,避免凉西村人丁稀薄,后来发现这个还能禁锢买来的媳妇,便更加肆无忌惮,还用这个超自然现象恐吓那些读过书的女人,打压她们,让她们从心底产生畏惧。 发现石塔被砸,董浑目眦尽裂,一副要跟谢玉帛拼命的样子。 谢玉帛冷笑:“风水?保佑你们拐卖妇女不受法律制裁的风水吗?” 薛衣明皱着眉头在口袋里悄悄按了报警电话,向导带他们来到这里就先回去了,现在对方有四个人,他们只有三个人,但是谢玉帛这个战斗力不知道能不能指望上。 董浑:“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有祖训,破坏风水者,以死谢罪!” 薛衣明差点听笑了,法制社会居然还有祖训这玩意儿。 “那你想怎么样?”谢玉帛问。 这个问题居然难倒了董浑,祖训上面那么说,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杀人犯法。凉西村驻扎了大量的警察和记者,除了翻过这座山出去,其余路都被堵死了。 他们一村人可能都是罪犯,被严密地盯住了。 董浑迅速打着算盘,他家的臭婆娘早就被这个阵法吓乖了,就算被警方发现也不敢说什么。凉西村不能住了,他现在要有钱,带一家老小去别的地方生活。 “你们一人二十万,用钱赎罪。”董浑狮子大开口,“看你们的穿着,都是城里人,别说没有手机立马转账。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扒了你们的衣服捆在树上,今晚就别想下山。” 夜里温度逼近零度,被捆在树上一晚,一条命也差不多没了。 王坪只见过谢玉帛跟鬼魂搏斗,不知道活人能不能打得过,况且对面还都带着锄头,便小声道:“不如先给钱,再报警。” 六十万对他们也不算多。 谢玉帛:“我们不过是踢了一块石头,是古董吗,要给六十万?” 董浑:“你小命不值六十万?” 谢玉帛高声道:“警察叔叔,他们在勒索。” “警察?”董浑四人仓皇四顾,“在哪?” 薛衣明本来是静音报警,见他小外甥这么嚣张,只能掏出手机,“你们老实点。” 董浑吓得腿一软,大声道:“我没有勒索,是他们破坏风水,我们凉西村的规矩就是这样,我马上放他们走。” 他上去抢了薛衣明的手机,发现信号不好对方根本没打通,飞快按了挂断。 谢玉帛看见薛衣明报警,但没料到还有信号不好这回事,愣了一下,笑道:“逗你们的。” 董浑脸色一凶,被谢玉帛激怒:“好啊你们,既然喜欢半夜爬山,那看不清路摔断腿也不能怪我们。” 说着,他一挥手臂,其他三个法盲立刻响应,准备先把谢玉帛推下山,再要钱。 这附近有个大坑,不慎就会跌进去,法盲们都很自信不会被抓到证据。 “少爷!”王叔连忙挡在前面,拉起一根枯竹竿,对着董浑,“别过来!” 薛衣明:“你先走。” “老东西!”董浑呸了一声,四人丝毫不怕被竹竿上杂生的枝叶刮伤,猛冲了上来,突然脚步一重,啪地齐齐跪在地上。 王坪毫无章法地挥着竹竿,视死如归:“薛少快带少爷离开!” 话音刚落,他发现敌人都跪了。 “怎么回事?” 谢玉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刚才他觉得那阵法的精髓不错,只要用在正规途径,有大用处,便学习了一下,刚好拿来练手。 他悄悄设了阵法,当王叔手里的竹竿把它们的脸都刮伤,泄出一丝血气,阵法就起效了。 还是加强版的,全身都动不了。 “你们也尝尝双脚被禁锢的味道,从这里爬回去,不然就冻死吧。” 谢玉帛动了动手指,把他们的双脚稍微解禁。 董浑觉得自己脚上仿佛负重千钧,他拼命挣扎了一下,也只前行了一步。 孤月挂在山顶,凸显这山有多高。四个人终于怕了,哀声求饶。 “大师放过我们吧!我不想死!” “我错了我不要钱了,你放我走……” “我动不了了呜呜呜……” 谢玉帛越过他们:“好好体验一下,逃不出大山的绝望。” 薛衣明跟上:“你想翻山进凉西村?” 谢玉帛:“反正都要下山,来都来了。” 王坪大胆地从董浑手里拿了一根手电筒,惊魂未定地跟上,把那四人的哀嚎抛在后面。 此处离山顶不远,他们爬了一段路,再下山,时间用得和上山差不多。 晚上九点,凉西村家家户户闪着灯光,其中穿插着警车的红蓝灯,像是文明与法制突破黑暗,利剑直插大山。 半山腰,薛衣明把谢玉帛羽绒服的帽子盖上,“小外甥,我怎么觉得漏了什么事。” 谢玉帛:“我也觉得。” 王坪:“我也……” 下一刻,三人的手机终于连上信号,铃声疯狂响起。 每个人都有一大串未接来电,来自谢忱泊、敖景山、商言戈。 本来他们应该在商言戈打来第一个电话时,就向他说明谢玉帛被舅舅带去玩了,晚上不回家,并且拿出薛菁的通话记录,证明这是经过了家长的同意。 他们都没想到这里的信号这么差。 谢玉帛是不知道还有信号不好的情况,薛衣明和王坪则是被峰回路转的变故惊得,脑子里绷着一根弦,早忘了这事。 谢玉帛谦让:“舅舅,您先接。” 薛衣明:“……” 薛衣明在三把手机里犹豫了一下,眼疾手快接通了谢玉帛手机上商言戈的电话,把它按在谢玉帛耳朵边。 谢玉帛:!!! “你在哪?” 商言戈极力压制的恐惧和怒火不小心顺着电流音灼烧了谢玉帛的耳朵。 谢玉帛急中生智:“舅舅他看上了一个农村大学生,偏要来这里看星星看月亮。” 最擅长给自己编造绯闻的薛衣明飞快进入人设:“对,我想追他又不好意思,就说我外甥想尝尝农家乐。” 谢玉帛:“我们刚才去山顶看星星了,没有信号。” 薛衣明:“可惜还是没追上,强扭的瓜不甜,以后还是直接接受追求者比较好,明天就回去了。” 他刚装模作样地感慨完,一道完全想象不到的声音从商言戈那头传来。 “看上农村大学生?接受追求者?” 薛衣明:“……” 他听错了么,怎么会有陆深的声音? 商言戈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谢玉帛,陆明已经交代了 ,再编一句试试。” 谢玉帛:“……” 好凶。 第32章 陆明已经承认了? 那么,上次他和苏长奋一起去工地捉女鬼的事也瞒不住了? 商言戈现在到底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十分安静,谢玉帛仿佛能听见商言戈不轻不重的呼吸声,“我……” 商言戈轻轻“嗯”一声,似乎在鼓励他坦白从宽。 “对不起,我先上个厕所。”谢玉帛“啪”一下把电话挂断。 商言戈:“……” “舅舅,你先接哥哥的电话。”谢玉帛飞快地拨通陆明的电话,问他到底交代了哪些。 陆明的语气不能更心虚,哼哼唧唧的,跟饱受摧残的小媳妇似的。 “对不起,商总诈我说校长已经招供,我就上当了。” 谢玉帛其实也不奇怪商言戈会使这一招,他直截了当地问:“他知道我一直做迷信生意了?” “嗯。” “也知道我收你们金条了?”本国师贪财属性要暴露了? “嗯。” “还知道我能看见了?”谢玉帛忐忑地问,商总会不会觉得自己按摩时性骚扰他了啊? “嗯……没有,我太紧张了,这个忘记招了。”陆明语气终于松快一点,好像坚守住了清白一样。 “了解。”谢玉帛说着就要挂电话,陆明叫住他,期期艾艾地问自己招供了是不是没好果子吃。 以后工地是不是还会有女鬼? 谢玉帛:“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大事。” 大国师点到即止,只要金条到位,他可以勉强不生气。 陆明醍醐灌顶:“我明白了!谢谢大师。” 谢玉帛又接通谢忱泊的电话,先是装乖接受批评,然后把刚才舅舅追求农村男大学生的说辞拿出来糊弄大哥。 谢忱泊虽然对薛衣明的行为不满,但他毕竟是晚辈,顶多挂断电话后去薛菁那里告状。 “你舅舅他很忙。”谢忱泊委婉劝告弟弟少跟舅舅混。 谢玉帛假装听不懂:“可我很喜欢舅舅,大哥不喜欢和舅舅玩吗?” 谢玉帛用一种“我们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的无辜语气发问,让谢忱泊不敢反驳他,怕弟弟幼小的心灵蒙上阴影。 谢忱泊:“我也喜欢。” 薛衣明笑眯眯:“谢谢大外甥喜欢,下次带你一起。” 谢忱泊:“……”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解决完两处,谢玉帛鼓足勇气联系商言戈。 被晾了五分钟,商言戈显而易见地心情更差。 “商大哥。”谢玉帛低声叫人。 商言戈怒极反笑:“你吃准我没告诉你哥是吧?刚才是去确认了?” 谢玉帛心虚:“没有没有。” “那就是联系陆明了。” 薛衣明一旁听着暗暗发笑,他觉得小外甥在商言戈面前未免太乖,方才在山上,他可是嚣张得不行。而且,这两人真有意思,一个个都对对方行为模式了如指掌。 商言戈放弃和谢玉帛在电话里沟通,他道:“你现在在凉西村是不是?警察已经到了,你不要掺和,马上让王坪带你回来。” 商言戈一知道他捉鬼的危险行为,就立即猜到他又要管凉西村的事。 谢玉帛捂住话筒,皱眉问舅舅:“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他早就把手机里的定位卸掉了。 薛衣明想了想,眼睛一眯,“我知道了,你接电话就能定位。” 难怪那边会有陆深王八蛋的声音,陆深和陆圳两兄弟,可不是精通网络定位技术,感情是商言戈请的外援。 这样都能遇上……薛衣明摸了摸身上的障眼符,总觉得不够用。 谢玉帛对商言戈道:“好,我马上回去,只要你不告诉哥哥,一切好商量。” 谢玉帛立刻就要关机。 商言戈好像能猜出他的动作,快速道:“从现在到你登机前,不要挂断。” 谢玉帛有些为难,他还想去凉西村转一转,商言戈显然是想远程监控他。 “不行,我手机没电了。” 谢玉帛听见对方呼吸猛地一重,然后似乎克制下来,轻声哄道—— “你要相信警方办案能力和现代科学刑侦手段,申琛这次也报名了心理医疗团队,你相信他好不好?” 明明商言戈语气很好,谢玉帛却突然生出了一点逆反心理,他想也不想道:“你觉得我做不好吗?” 为什么你们总是不喜欢呢? 暴君这样,你也这样!明明玄学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就是嫌弃它不让他用! 谢玉帛猛地抹了一把眼角,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可是暴君没有给他机会问。 “你很有能力,但是迷信总归不好,我不希望——”商言戈艰难措辞,他直觉不能让谢玉帛动用他的算命天赋,这样会导致他不能接受的后果。 他不希望谢玉帛在未知世界全貌的十九岁,就冒然崭露超能力。 谢玉帛一愣,从商言戈嘴里听到这句话,让他联想到了当年的骂他妖言惑众的圣旨。 商总又不是金口玉言,他不必再把谁的话奉若圣旨,应该开心才是。 谢玉帛打断他:“这是我的私事,我不要你管我。” 他狠心挂了电话,对薛衣明道:“我们进村吧。” 薛衣明摸了一下小外甥红通通的眼尾,“怎么这么像小情侣吵架,还一个人默默流眼泪。” 谢玉帛:“没有的事。” 他率先走到村口,向执勤人员道:“我认识里面的心理医生,他让我帮忙送东西进来。” 虽然和商总吵架,但不妨碍谢玉帛利用他透出的信息。他报了“申琛”的名字,不一会儿,就看见一个身高腿长的青年从一间帐篷出来。 他没见过申琛,不过是从商言戈那里听过他的名字。 申琛一见这小少爷有些头痛,就在前一秒,商言戈通知他谢玉帛也在这,要他照顾好他。申琛听出来商言戈似乎刚刚被人狠狠气过,提起他最爱的小少爷时,语气也硬邦邦的,“不要多问,相信他,他想知道什么都告诉他,不要让他干出格的事”。 下一刻人家小少爷就打着他的名义进来,把自己当工具人,看起来哪一点需要人照顾? “谢少爷,你好,我是申琛。” 谢玉帛:“一共有多少受害者?” 申琛低声道:“二十七。”不包括已经死亡的。 有后台的媒体记者驻扎得比谁都快,高效率的曝光、省级下来的办案人员和专业的心理辅导,也给了受害者站出来的信心。 不会再被和稀泥一样处理,生活已经够差了,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对,还有两个。”谢玉帛心里默数着,“再找找。” 他在申琛面前还得适当装瞎,只好提示道:“董浑。” 这个村子不大,申琛已经摸清了这里所有常住人口的姓名。 “有这个人,他老婆抱着孩子看热闹,一直畏畏缩缩的,我们的人问了好几遍,她都说不是。”申琛目光扫了一眼,发现那个叫顾秋芳的女士蹲在东边墙根看着他们,目光和他相触时,飞快收了回去。 顾秋芳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皮肤黝黑,手指粗糙,一口方言,像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申琛想到商言戈莫名其妙让自己相信谢玉帛的嘱咐,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她也是?” 谢玉帛:“嗯。” 申琛:“会不会是她的生活在这些人里比较好,又生了孩子,所以不想改变?” 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顾秋芳的面貌衣着精神,无论哪一方面看都不好。 谢玉帛声音冷下来:“恰恰相反,她是最不好的那个人。带我过去见她。” 看见陌生人,顾秋芳条件反射往墙根后面躲。 谢玉帛一步一步靠近她:“顾女士,跟我离开这里,好吗?” “不走!不走!我不会再走了!我就是这里的人。”顾秋芳激烈地摇头。 “不,你不是这里人,十五年前,你是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你不属于这里。”谢玉帛蹲在她面前,“你好心送一个小女孩回家,醒来却来到这里。你反抗得最激烈,也是跑得最远的人,但是你永远跑不出那座大山,因为董浑告诉你,山神会诅咒每一个往外面跑的女人,会砍断她们的脚。” 谢玉帛的声音很平稳,顾秋芳听着他的话,满脸惊恐地顺着往下说:“我跑不动,有东西缠着我,山神他来了,他在夜里用斧头砍我的脚。” 她说得乱七八糟,夹着凉西村口音,让人听不懂,只下意识顺着她的动作往下看。 看清她双脚脚腕一圈完整的刀疤时,众人纷纷吸了一口气。 谢玉帛:“没有山神,是董浑干的,他恐吓你。” “有的,有山神在,我跑不出去,我跑了四十七回。”说到这,顾秋芳声音低了下去,仿佛害怕这个隐秘的数字被董浑听见。她看向谢玉帛的眼神又绝望又期盼,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除了谢玉帛。 申琛听懂四十七这个数字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难怪谢玉帛说她过得最不好,因为她最聪明,最勇敢,逃跑的次数最多,回回都被抓住,每次必然会被董浑变本加厉地恐吓。 这本是个聪明坚韧的女性,硬是被董浑吓成了神经兮兮的模样。 谢玉帛握住她的手:“不是山神,只是一个诡异的阵法,他想困住你,现在已经被我破了。不信你看看我的手。” 顾秋芳闻言看去,只见谢玉帛手心出现一个石头印记,赫然就是那座石塔。 “你最远到过那里对不对?我把这座塔收了,它不会再害人了。” 王坪目瞪口呆,突然明白少爷为什么突然借水墨了。 顾秋芳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谢玉帛半晌,两行眼泪从眼角流出来了。 “你是神仙对不对,你来救我了。” 顾秋芳再次开口,竟然是标准的普通话! 她是村里这些年跑的最远的人,甚至跟踪董浑找到了石塔。因为买来的“媳妇”太聪明,董浑也是村里最关注石塔动静的人。顾秋芳虽然发现了阵眼,但是她丝毫奈何不了它,这个发现反而让她更绝望了。她意识到,这或许不是人力所能扭转的绝境。 她开始屈服,董浑每次听她说普通话就会打她,骂她,慢慢的,顾秋芳就逼自己学了方言。 但是一个人时,她还是会偷偷练久违的普通话,这是她与外界文明的唯一联系,好像这样,她就没有被同化,没有全部屈服,还有走出大山的希望。可是希望来临时,受尽磨难的顾秋芳反而不敢相信了。因为那座噩梦般的石塔,那夜半站在她床头砍脚腕的山神。 谢玉帛帮她擦眼泪:“是你救了你自己。” 第33章 凉西村案件震惊全国,不少家里丢了女儿的父母星夜前来,这个小地方的人流量一下子攀升。 还有记者冒充寻亲的家长,企图获得第一手资料。但是大海捞针般的寻亲,几率本就渺茫,抱着希望前来的老年夫妻,看见一张张麻木憔悴的脸,离去时不知是幸是悲。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警方征求过同意后,以最快的速度把受害者的信息发布出去。 信息发布后,前来寻亲的人便立刻少了。从时间上看,越是久远的失踪案件,家属反应越慢,凉西村的受害者中,不知有多少亲属早就放弃了寻找。 因此,当村里再次响起一对父母悲怆的哭声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和记者的关注。 那是一对年近四十的知识分子夫妻,反复向办案人员确认,“我女儿安安,她半年前失踪的,真的没有吗,她就是来这个省旅游失踪的……” “先生,真的没有,我们统计出的被拐卖妇女,最晚都是八年前的了。”警察安慰他,“现在监控追踪技术发达,近期失踪的,被找到的可能性极大。” “呜呜呜老江,怎么办啊安安她也不在这儿她去哪儿了……” “会找到的,安安她一定没事。”男人嘴上安慰着,眼里一阵阵发酸。 依赖现今的天眼系统,还查不到下落,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极大。 谢玉帛和顾秋芳看了那对夫妻和警察交流全过程,一时都没有说话。 “她的父母来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么?” 顾秋芳沉默了一下,问眼前这个比她小了十七岁的少年,“山神不会再来了么?” “它不是神,它已经死了。” “你跟我来。”顾秋芳抱着孩子从地上起来,径直向后山走去。 申琛和王坪对望了一眼,申琛连忙跑过去叫那对中年夫妻。 因为扶贫政策,凉西村的人不干活也饿不死,后山农田用水困难,有很多荒地,年中村里迁电线杆时,砍了成片的竹林,枯黄的竹竿乱七八糟地倒下。 地里有个丝瓜架,顾秋芳那天本来在固定架子,当好不容易支起的丝瓜架一次又一次倒下时,顾秋芳神经有点不正常了,她开始在丝瓜架下面挖坑,想把自己埋了。 忽然一个年轻小姑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见丝瓜架后面有人,一瞬间就吓哭了。 这个村里的人互相盯梢,不让任何一个人跑出去,村里人都是法盲,受害者沉默而麻木。 当你逃亡路线上遇上任何一个人,就注定会被抓回去。江安以为顾秋芳和那些告密的女人一样,绝望地坐在地上痛哭。 顾秋芳告诉江安:“你逃不出去的,你一上山,山神就砍断你的脚。” “姐姐求你帮帮我吧……”江安被人贩子藏了半年,兜兜转转被卖给凉西村,她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她第一反应是跑,如果跑不了她就去死。这是她在这里听见的第一句普通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求着顾秋芳。 顾秋芳一眼就看见江安赤着的脚心,一道伤口血还未凝,表明江安也受到了山神的诅咒。 可是这个赤着脚逃跑的姑娘,又何其像十五年前的自己。 顾秋芳:“我帮不了你。如果你愿意躺进这个坑藏起来……” 话还未说完,江安就慌不择路地躺了进去。哪怕她困死在这里,这里就是她的坟墓,她也不会发出一声引来畜生觊觎。她也会记得,临死前,有一个说普通话很好听的姐姐帮了她。 顾秋芳用几根竹子当做支撑,覆上枯枝和土,留了个口,把江安藏了起来,最后那个丝瓜架依然是倒的,倒在了掩藏江安的土地上。 这事发生在两天前。 凉西村发起了两场声势浩大的搜索,几乎全村的男人都出动了,包括董浑。 其中又以董浑最会指挥找人,用他在顾秋芳身上得来的教训,寻找各个可能的地点。 找不到人,最慌张的人也是董浑,他甚至因此打了顾秋芳好几次,一遍遍给她重复噩梦的故事。 顾秋芳越走越快,看见丝瓜架时,她好像意识到什么,扔下孩子,上去疯狂地搬开上面的杂物。 王坪和薛衣明帮她搬走竹子。 因为竹竿有些塌陷,顾秋芳表情逐渐惊惧,她刨开泥土,看见没有意识的江安时,崩溃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 谢玉帛连忙道:“她还活着,只是饿昏了略微缺氧,你救了她,她会永远感激你。” 江安没有受到侵犯,她还有很长很好的人生。 王坪和薛衣明合力把江安从坑里托上来,此时江父江母赶过来,跪在坑边一遍遍呼唤着女儿。 顾秋芳情绪依然在崩溃边缘,谢玉帛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被董浑压迫了那么久,看见了办案警察仍然躲躲藏藏地不相信,她在后悔自己瞻前顾后,后悔自己因为惧怕山神而怯懦,没有早点告知江安的存在。 谢玉帛想了想,抓住江安的手输了点灵力进去。 江安悠悠醒来,被喂了点水,看见父母的那一刻直接哭了出来,“爸、妈……” 泪眼朦胧中,她又看见一旁的顾秋芳,挣扎地坐起来,朝顾秋芳跪了下去。 “谢谢……” 顾秋芳冷静下来,眼里涌出泪水,“真好,真好……” 江父江母明白了一切,对顾秋芳道:“你救了安安,你就是我们家的恩人,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你们可以来我们家生活……” 江母在路上被申琛告知了顾秋芳的身份,看见顾秋芳手里的孩子时,犹豫了一瞬,随即目光渐渐宽容,就算这个孩子的父亲十恶不赦,她们家也依然感激。 谢玉帛眼前有些黑,给人直接输灵力都是无奈之举,天眼很容易关机。 他撑着对顾秋芳道:“你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 顾秋芳擦了擦眼泪,抬眼望向天空,似乎在回顾过去,神情渐渐平静。 “对。”顾秋芳笑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个孩子是董浑从堂兄弟那里过继来的。 纵使再麻木,但她知道,她不能生董浑的孩子,怀孕就想当设法意外流产,她不会在凉西村生根,当天光破晓时,她要一个人踏上归途。 江安刚刚高中毕业,顾秋芳当年大学没有读完,尽管十五年大学屡次更名,巧的是,她们是同一个大学。江父表示他会想办法,让顾秋芳和江安一起入学。 “我就算掘地三尺,也给你找到档案!学校会特殊考虑你的困难,你不用担心。”江父正是这所大学的教授。 面对如此大的舆论,学校都会酌情考虑放宽复学要求。顾秋芳还不太懂这种情况,怕给江父惹麻烦,谢玉帛只能告诉她:“你的档案还在,相信我。” 顾秋芳和董浑没有结婚证,她也不想再见到董浑,和江安做完笔录,就被特许离开。 她对谢玉帛道:“如果没有你……” 谢玉帛:“就算我今天不来,你也会战胜自己的恐惧,不是么?” 顾秋芳:“谢谢你。”她往谢玉帛手心里放了一个东西。 谢玉帛摊开手,看见一把青铜钥匙,是顾秋芳很久之前从石塔上掰下来的。 “不知道有什么用,交给你了。” 谢玉帛一愣,笑道:“好。” 凉西村这个阵法存在很久了,这把钥匙是阵眼的关键,相当于人为把凉西村封锁起来。起初这个阵法,是因为凉西村人丁凋零,为了阻止村里的女人跟外面的男人跑了,所以固步自封,后来发现这样没用,渐渐发展为禁锢外来的妇女。 凉西村没有一点存在感,顾秋芳掰下这把钥匙,让《天工》剧组选址在了这里。 凉西村靠阵法强行繁衍至今,如今该走回正轨了。 钥匙倒是不错,国师把它揣进兜里。 顺着江安的口供,警方将掀起一条拐卖妇女的黑产业链,凉西村的受害者,也会根据她们的意愿安排技能培训,重新融入社会。 谢玉帛跟申琛强调,心理辅导,最重要的事要让她们克服对山神的恐惧。 申琛今天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他终于明白商言戈那句“相信他”的含义。 天亮时,董浑一行人终于从山上爬下来,此时顾秋芳已经走了。 他大吼大闹,说顾秋芳生不出孩子他还天天给她饭吃,言下之意是顾秋芳应该感谢他。 薛衣明一脚踩在他胸膛:“别想了,警方还要控告你强奸罪,故意伤害罪,拐卖人口罪。” 谢玉帛趁人不注意,将钥匙反插在凉西村祠堂,扭了一圈又收回去。 从今往后,凉西村的所有参与拐卖人口的人,只要一出凉西村或者起了坏心,行动就会像董浑那样困难。 恶心人的东西,就一起烂在凉西村吧。 董浑发现了谢玉帛的动作,却无力阻止,只能颓然绝望地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的能力。 他想起每次他带领村里人搜捕逃跑的女人时,看见她们受伤蜗牛一样在山里挣扎,那时他是何等畅快。 现在,报应降临在他们每个人头上,尤其是他,他连在凉西村都无法行动自如,生不如死。 …… 谢玉帛事情办得低调,除了几个知情人,大家看见的,只是谢玉帛安抚住了顾秋芳并且让她说出了江安的下落。 但是他临走时,一个老警察追了上来,“年轻人,你很厉害。” 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拐卖案件中,最担忧的就是受害者的心理,以及买家逃脱法律制裁纠缠不休。 而这次居然都没有发生。 顾秋芳鼓舞了其他受害者,而买家居然一个个都老实地配合调查。 “山路要三个小时,带着路上吃吧。” 谢玉帛拿到了一大袋大白馒头,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大口,“谢谢叔叔。” 申琛看着他吃个馒头都开心的样子,心情复杂,他第一次觉得,其实面前这个少爷只是一张白纸,白得不染纤尘。 或许在他们商总心里,这还是一张风吹就能破的白纸,需要时刻有人遮风挡雨。 在谢玉帛于凉西村小休,等待天亮这段时间,商言戈给申琛打了两小时电话。 申琛终于明白了他们在吵什么,他劝商言戈给谢玉帛一点信心,奈何商言戈铁了心一样,立场十分坚定。 他也想替商言戈解释两句,但是看谢玉帛上了车,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枉他是个心理医生,商言戈付给他高工资,在老板生气时,也只能用“要不要开镇定剂”刺激他冷静。 可是人都有短板不是,就像谢玉帛能解决很多问题,但解决不了他和商言戈的矛盾,因为两者本质是相悖的。 山路很长,谢玉帛昏昏欲睡,他输出灵力之后天眼就会不怎么灵,方才又惩戒了整个凉西村,困得不行。 睡了两个小时,谢玉帛醒来肚子都饿了,他想起还有一袋馒头,便拿出来分。 薛衣明:“要不要喝水?” “不用。”谢玉帛嚼着馒头,问舅舅还有多久到家。 “再一小时到机场,飞机两小时到家。” “哦。”谢玉帛默默啃着馒头。 薛衣明觉得小外甥这副样子有点可怜,揉了揉他的脑袋:“在想和商言戈吵架的事?” 舅舅难得像个长辈,谢玉帛也不否认:“嗯。” “其实商言戈也很冤枉,你无缘无故失踪,他一共只说了一句话。” 谢玉帛鼓着脸:“他就是不能说那句话。” 薛衣明看出来了:“你压根不是跟商言戈吵架,你是在迁怒。说吧,到底是谁惹了你?” 谢玉帛说不出来,总不能说是一个死了很久的人吧。 飞机抵达龙干市,谢玉帛伸着脖子望了望,没看见商言戈的影子。 他以为会来的。 他怎么在说了伤人的话之后,居然还想得挺美。 谢玉帛说了不要商言戈管,商言戈也没有来接他,这是默认解除监护关系了吧? “舅舅,我跟你回家吧。”谢玉帛道,等明天再找个机会道歉吧。 “一副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样,叫两声好舅舅,我就带你回家。” 谢玉帛:“舅舅,那谁马上就要看见你了。” 薛衣明马上跟踩着尾巴了似的,飞快掏出一张符防身。 “这样就看不见了么?”薛衣明把羽绒服拉高挡住半张脸,“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陆深和商言戈一起接机,直到半小时后,还是没有看见人。 陆深看了看表:“怎么还不出来?” 商言戈收回目光,“他们早就出去了,你没看见么?” 陆深:“……”在他眼皮子底下,薛衣明这样也能溜? “你看见了?” “嗯。” 陆深确认了两遍,才肯相信薛衣明就是从这道门走的,他一瞬间怀疑薛衣明会飞天遁地。 商言戈起身,林北拎起公务包跟上。 这个公务包死沉死沉的,里面是商言戈的部分房产股票期权动产不动产,总之他们商总短时间粗略梳理了一遍财产,林北第一次直观认识到商言戈有多富有。 包里全都是转让声明,对象都是谢玉帛,千亿资金往来,林北提着公文包的手都在颤抖。他怀疑谢玉帛一下飞机,他们商总就要求婚。 结果他们商总只是眼睁睁看着谢玉帛走掉,然后吩咐他销毁这袋玩意儿。 商言戈独自开车跟在谢玉帛后面,经过某条岔道时,终于一狠心拐上另一条路,踩了刹车。 他从陆明那里听见谢玉帛喜欢金条,每次出手都要金条做回报,他马上整理身家财产,打算全部转让给谢玉帛。 如果谢玉帛够有钱,十辈子都挥霍不完,他是不是就不会想着算命捉鬼了? 直到申琛给商言戈汇报了谢玉帛在凉西村的所作所为,商言戈意识到,那堆转让协议无足轻重。 谢玉帛做的事,不能以金钱衡量。 他的小朋友很厉害,他却越来越慌,想不择手段阻止谢玉帛算命捉鬼。 一切慌乱无缘无故,他却深信不疑,并为此大动肝火。 如果他再不远离谢玉帛冷静一下,他怕有一天会忍不住把人关起来。 第34章 薛衣明平时人不是在工地,就是到处度假,家里不经常住,他和谢玉帛奔波了两天,一到家就各自钻进房间睡觉。 谢玉帛睡了两三个小时,养足精神,睁开眼时还不到凌晨。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瞪着天花板发呆。 床底没有金子,本国师睡不着。 谢玉帛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重新穿好衣服,把自己包成一颗胖糖果。 一拧开卧室门,大厅灯光明亮,薛衣明穿着睡袍靠在沙发上怒发冲冠,看起来是被气醒的。 薛衣明为了让陆深心甘情愿给他做牛做马三天,嘴上没把门,说了很多近似于答应跟陆深处对象的话。现在陆深一句一句拿来反问他,薛衣明虽然心虚,但是嘴上必须赖账。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呢,伺候人还伺候出感情来了? 就是想一直上他,还找那么多深情款款的借口,没门。 “正在和我的小朋友共度良宵,再扰拉黑。”薛衣明使出杀手锏。 下一刻电话响起,薛衣明立刻挂断拉黑。 他知道陆深的本事,今晚能用代码打几千个电话,干脆把电话卡都拔了。 “舅舅?” “嗯?”薛衣明抬起头,看见小外甥大半夜全副武装,愣了,“你要去哪?” 谢玉帛双手揣兜:“唔,我明天要上课,去商总那里拿书包。” 薛衣明拆台:“你上课有听过课吗?” 装乖在舅舅这里根本行不通,如果是谢忱泊听到他要拿书包,早就感动得开车送他去了。 谢玉帛坐在薛衣明身边,“商总家里到处都包着海绵,比较适合我这个盲人。舅舅家里太乱了,容易摔倒。” 薛衣明:“说得好像你真是个盲人一样。” 商总也是惨,不知道小外甥装瞎在他那里骗了多少好处。 谢玉帛争辩道:“哪有什么好处,我既没偷窥他洗澡,也没有让他帮我洗澡。” 薛衣明愣了一下,扯住谢玉帛的脸蛋:“小孩子不准偷窥大人的想法。” 万一他在想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呢?比如他刚才想了十八种上了陆深的方法,可恶的是,他居然连脑内实践都没有看到成功的希望,这么怂的心理活动要是传出去,那舅舅的形象还怎么保得住? 谢玉帛无辜:“明明是你脸上这么写的。” 这个时间,王坪早就下班回家了,薛衣明只能当起司机。 养孩子就是麻烦,想一出是一出。 可是外甥要去给商总道歉,是一种有责任感的表现,当舅舅的必须支持。 谢玉帛揭破这虚假的亲情:“舅舅,你能不要一脸有好戏看的表情么?我就是去拿个书包。” “我有看好戏吗?你看错了。”薛衣明已经深刻认识到这个高中生不省心,与鬼神打交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撞上强大的对手,如果有人管着他收敛一点也是好的。 他和谢玉帛签口头保密协议,不能告诉谢家人,那就只能指望商言戈出手了。 谢玉帛给商言戈打了两个电话都显示关机,按照商言戈的作息习惯,没有这么早休息,此时应该在书房批改文件,忘记给手机充电了。 出乎意料,商总别墅一片漆黑,连管家都不在。 薛衣明:“怎么办?” 谢玉帛下了车,“要不我在这儿等吧,舅舅你先回去睡觉。” “我哪敢放你一个人,你妈妈知道了能不动手术跑回来打死我。” “妈妈哪里会打人?”谢玉帛在车外蹦了两下,“她是下周五动手术吧?” 薛菁在国外修养了一阵子,适应了当地的气候,身体状况不错,医生说可以准备手术了。 “是,到时候我会飞过去看她,你去吗?” “要。”谢玉帛想,还是舅舅好说话。 薛衣明把座椅调下,半躺着玩手机,让谢玉帛一个人在外面转圈。 谢玉帛有些紧张,他睡了一觉就更加后悔了,商言戈跟他非亲非故,这阵子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这个世界上除了家人,就商言戈对他最好了。 他回程坐飞机时,想起商言戈放下工作,就为了陪他坐第一次飞机,小心牵着他过安检,耐心地解说流程,那时候起他就特别愧疚,看窗外的天都不蓝了。 都是暴君太坏了,害他忍不住迁怒别人。 深夜温度很低,谢玉帛又不想在车里等,只好绕着舅舅的车蹦跶。 好紧张,商总会不会不想跟他说话了?紧张到想算命,谁来给他练个手…… 谢玉帛目光一转,看见一个与他同龄的小姑娘偷偷摸摸顺着墙根走。 “亲爱的,我出门了,你等一会儿,我爸妈没看见……” 这里地价寸土寸金,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小姑娘精心打扮,行动鬼祟,全身上下都写着“瞒着家长早恋,深夜出去约会”。 谢玉帛戴上口罩,挡住她的去路:“姑娘,算姻缘吗?” “啊!”樊丽正绷着神经,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 她一脸不耐烦,却在看见谢玉帛那双温润的眸子时,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小哥哥,我赶时间。” 别墅区安保严密,眼前的少年肯定是这里的住户,而且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攻击性,樊丽以为谢玉帛在逗她玩。 “我算姻缘很准的,你是不是打算去见网恋对象?” 谢玉帛双手揣在羽绒服口袋里,讲话时呵出的气都是白的,而樊丽穿着两件套修身裙,露着锁骨,两人仿佛不在同一个冬季。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樊丽都不是一个有警惕心的小姑娘。 “你知道!嘘——”樊丽凑近他,低声道,“我爸妈不让我早恋,所以我才在网上谈恋爱。” “网恋很好玩?”谢玉帛好奇。 “那当然了。”樊丽开心道,“他会哄我睡觉,会听我说心事,跟我一起骂刘园园,最重要的是,他特别优秀。” 谢玉帛仿佛有一种让人倾诉的魔力,樊丽忍不住分享她憋了好久的恋情,“刘园园交往了一个小混混,天天在我面前炫耀,说我要是得罪她了,她就让混混男朋友去校门口堵我。” “我当然知道她是说着吓我的,她没有那个胆子,但是她有男朋友我没有,就低了她一头,她说我是长得丑才找不到男朋友,明明就不是,是我妈妈不让,我不敢在学校里谈而已。” 谢玉帛真是不懂年轻小姑娘的脑回路:“所以你就上网随便找了一个?” “怎么能叫随便,我喜欢心理学,他是国外心理学博士后,这叫灵魂伴侣。”樊丽说着眼睛一亮,“对了,你刚才说你会算姻缘,帮我算算我们能不能结婚。” 谢玉帛:“不能,你回家吧。” 樊丽:“你什么都没算就知道——” “凌晨约你一高中女生出门的,能有几个好东西?” “那你不也凌晨拦住我?”樊丽神情有些羞涩,“他说今天公务回国,只回来办事两天,明早就要坐飞机走了,临走前想见见我。我今天要是不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了。” 谢玉帛见她这个傻乎乎的样子,恐怕今晚男方要求上床,她都会点头。 一般情况下,顾客没给钱,国师大人是不给算命的,但是谢玉帛今天来找商言戈道歉,想做点好事攒功德。 他拿出一张符,贴在樊丽的手心,随口扯淡:“好了,现在这张姻缘符正在窥视你的姻缘线……有结果了。” 没有用胶水,姻缘符却牢牢黏在她手心,明明无风,尾翼烈烈翻飞。 “它会动!”樊丽睁大眼睛,满脸都是对谢玉帛的崇拜,“姻缘符原来是这样,结果是什么?” “门口等你的是骗子,不信你现在打电话给他,随便问一个心理知识。” 樊丽被打击得小脸一垮,可是刚才姻缘符翻动的情景历历在目,正好男友打电话过来,她接起来,“喂,快到门口了。” “你别急,马上到了,嗯……我刚才突然想起心理效用曲线,它说人类总是对夜晚的感情交流更敏感,嗯……所以相亲总是在晚上聊天。你故意晚上约我,是不是因为这个啊……”樊丽硬着头皮编造。 “呃……当然,因为晚上月色很美。” 樊丽呼吸一窒:“骗子!你谁啊,你不是我男朋友。” “怎么了?我怎么骗你了宝贝?” “你连哪里骗我都不知道?心理效用曲线根本就不是研究感情交流的,我智商不高都知道这个,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偷我男朋友手机了?”樊丽大声质问,连自己智商不高都能拿出来说了,“你是智障吗!” 谢玉帛不小心被扫射到,觉得自己很无辜。 本国师也不知道心理效用曲线是什么。 谢玉帛飞快的搜索了一下,原来是跟消费者行为理论有关。 电话那头的邹岳慌了一瞬,很快恢复自如,命令道:“啧,你赶紧出来,我就是你男朋友,我们都发过照片了,见面了你就知道,我明天还要赶飞机,不出来我就走了。” 樊丽之前很吃这一套,只要邹岳以强调时间,她就会着急出来。 樊丽果然有些着急,急得都忘了男朋友真假问题,“你等一下。” 谢玉帛摇摇头,伸手接过樊丽的手机,对那人道:“你高中毕业,酒店侍应生,骗人家小姑娘是心理学博士干嘛?” 电话突然换人,邹岳一愣,恼羞成怒道:“你谁啊,我跟樊丽聊天,我什么学历,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樊丽点点头,“哎……也是。” 谢玉帛:“你在酒店值班遇见樊家千金,起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加她微信后,编造人设,还雇了一个名牌大学心理专业的跟樊丽聊天。” “你别血口喷人!” “怎么,要我把你狗头军师的学校年级名字都报出来吗?” 那边一时无声。 樊丽迟钝的神经终于接上:“你居然骗我!我宣布我们分手了!我要让我爸爸抓你!” 邹岳见事情暴露,便也不装了:“抓,怎么抓,我是骗财还是骗色了?分手也可以,我花了三千块钱雇人,你把钱结一下,再赔我青春损失费。” 他一直旁敲侧击地问樊丽的生理期,想找个容易受孕的日子骗人出来上床,等生米煮成熟饭,就算骗局被揭穿也无所谓了。他就没见过比樊丽更容易骗的女生,若是怀上孩子了,他多哄两句,怕是休学也要给他生孩子。 精心布局被打断,邹岳咬牙切齿,阴恻恻对谢玉帛道:“我记住你的声音了,你小心点。” 谢玉帛:“哦,那你倒是进来打架啊。” 进不去高档小区的邹岳只能放狠话:“……你、你等着。” “樊丽,我的账号你知道吧,早点打钱。” “你做梦!”樊丽呸了一声挂断,无措地看向谢玉帛,“怎么办,要不要打钱?” 谢玉帛蹲在花坛边,觉得商总选邻居的眼光不行。 “他已经知道你的身份,把这件事告诉你爸爸,让他来解决。” 樊丽:“我爸会骂我……” “你认为你自己能比得过无赖吗?要相信监护人的能力,就算他生气,也会替你解决问题。”谢玉帛苦口婆心,心里却在想,本国师的监护人怎么还没回来。 “好吧,我知道了,我爸爸还是爱我的。”樊丽跟他一起蹲下,“谢谢你啊。” 谢玉帛问她:“零花钱多吗?” 樊丽以为谢玉帛在问她有没有给邹岳花钱,苦着脸道:“挺多的,我都给邹岳买了好几次衣服了,一万两万地花。” 谢玉帛:“那就好,姻缘符的钱结一下,一张一百块,现金,明天放116家门口。” 樊丽:“……” 不出去约会了,衣衫单薄的她后知后觉有些冷,而谢玉帛穿得格外暖和,一看就让人想靠近。樊丽拿出手机转账页面,凑过去哀求谢玉帛能不能直接转账。 一束车光从大门口照来,商言戈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眼就看见了蹲在花坛边的谢玉帛。 跟一个小姑娘紧紧挨着谈话,十分亲近。 谢玉帛跟小姑娘蹲他家门口谈恋爱来了? 故意来气他的? 还敢脱衣服给小姑娘穿? 喝醉的商总不太清醒,脑子里自动对所见所闻进行了艺术加工,直接暴怒,生生把陆深车里的把手拧坏了。 薛衣明被车门暴力开关的声音震惊,挺起身一看,发现商言戈从车里出来,像拎小鸡一样,把蹲在花坛边的小外甥扛了起来。 不是要家暴吧? 薛衣明连忙下车解救小外甥,突然看见对面车里驾驶座上的陆深,立刻缩回了试探的脚。 泥菩萨过江,惹不起。 第35章 商总车开回来时,谢玉帛没有注意到,彼时他正在接一单新的生意。 樊丽被骗之后,在地上蹲了三分钟,情绪突然上来,抱着国师的胳膊哭成泪人。 谢玉帛怀疑樊丽抱着他是为了取暖,毕竟他的羽绒服特别贵特别保暖,但是一个小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大国师感觉到一丝丝慌乱。 他没有和同龄小姑娘相处的经验,在学校里天天围着他的都是刘飞这种粗糙的高中生。他前桌倒是有两个女生,但她们比国师还沉迷于《暴君的宠爱》中走不出来,很少交流。 谢玉帛劝樊丽回家无果,为了解放胳膊,只好大衣脱给樊丽穿。 樊丽穿好衣服就不哭了,仿佛刚才只是被冻哭了一样,她抹了抹眼泪,对谢玉帛道:“你会看手相,那你再帮我看个面相好不好?” 谢玉帛闲着也是闲着:“付钱就行,看谁?” 樊丽:“我还有个男朋友……” 谢玉帛:“……” 樊丽:“其实是我的偶像啦,他长得好帅,我和小姐妹都是他的女友粉,你帮我看看他的面相。” 她划开手机相册,从一大堆偶像精修照片中,左挑右选找到一张正气凌然的高清正脸图,“你看看他。” 谢玉帛挠了挠自己的脸蛋,他一直不关注娱乐圈面孔,今天突然发现他的职业规划里还可以增加一个出道选项。 这张脸可以,本国师也可以。 樊丽期待地看着他,她偶像是不是很有当娱乐圈顶流的潜质?将来能不能影视歌三栖红遍全球? 谢玉帛客观评价:“眼角开过,下颚骨削过,发际线也整过。” “啊……”樊丽看起来比被骗财骗色更伤心。 谢玉帛摊手:“三庭五眼皆有变动,又p得这么厉害,看不出面相。” “不可能,哥哥说他没有整容。”樊丽难过地看着谢玉帛,“你都不懂客户心理,这时候你说前途无量四个字就好了。” 谢玉帛笑了笑,一则樊丽是个高中生,谢玉帛对跟高中生做生意有阴影,想要看一个人完整的命运,樊丽付的钱也不够。二则,樊丽的偶像私底下并不像包装的那样光鲜亮丽,说出来估计小姑娘得抱着他大腿哭。 谢玉帛最怕女生哭了,想赶紧送走她。 “回去吧,唔——” 谢玉帛说着打算站起来,突然一声车门开关的巨响传来,紧接着脚底一轻,被人从背后拎起来,直接扛到了肩上! 这年头能从背后悄悄靠近谢玉帛的人几乎没有,谢玉帛猛地一惊,剧烈挣扎了起来。 “安静。”商言戈拍了下谢玉帛的屁股。 谢玉帛一手搂紧了商言戈的脖子,一手屈辱地捂住了屁股。 监护人喝酒了! 谢玉帛耸耸鼻子,试图判断商言戈喝了几两,脑子有几分清醒。 樊丽惊讶地看着这一系列变故,站起来喊到:“你什么人,放开他,我要报警了!” 谢玉帛觉得自己在客户面前丢光了脸,连忙让她回去:“是我监护人。” 樊丽将信将疑,今晚为数不多的警惕性全放在商言戈身上了,着急地跟着。 场景仿佛棒打鸳鸯孔雀东南飞,有火上浇油的效果。 谢玉帛总觉得樊丽再不走,他又要被醉酒的人打屁股了,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对商总这个邻居比对网友还警惕,“他是我哥,我舅舅就在车里,没事,你回去吧。” 樊丽见谢玉帛急了,便停下脚步,“那,那我回去了。” 她以前也见过商严戈,那时候他眼神没这么可怕,跟她偷了虎穴里的小老虎一样。 樊丽离开,谢玉帛立刻感受到商严戈紧绷的肩膀肌肉缓和了一点。 从花坛到大门口,只有一小段距离,谢玉帛脸朝下,俯视角让他眼里只有商总西装包裹的大长腿,他抽空感慨了两下腿长的优势,就被扛到了家门口。 接着,他的手被商言戈握住,用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重重摁在了指纹锁上。 干嘛非得用他的? 难道商言戈自己的喝醉了就不管用了? 谢玉帛算不出自己的命运,但是他能提前感知危险,现在他心境非常稳定,证明什么事都不会有。 商总是只纸老虎。 谢玉帛朝舅舅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示意薛衣明可以先走了。 薛衣明透过玻璃观察,成功接收到小外甥的意思。也是,小外甥连鬼都不怕,怎么会打不过一个凡人商言戈,他刚才是自乱阵脚了。 遇事果然不能慌,一慌就得浪费一张符。 要在陆深眼皮子底下开车离开,可不得耗一张符。 薛衣明把符塞上衣口袋里,刚要发动汽车,驾驶座的门猛地被人打开,陆深竟然不要脸地跟他挤一个驾驶座。 别说这只是辆宾利,就算是五棱宏光的宽敞驾驶座也不能这么挤! 陆深进来的一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手速,驾驶座猛地后仰,薛衣明被迫躺下去,吓得他抓住了陆深的领口,拉得对方倒在他上面。 “是你,对么?”陆深顺势压在薛衣明身上,明明这个人抱起来的手感跟薛衣明一模一样,可是他看着薛衣明的脸就是认不出是他。 就好像有人在他大脑里写一个新代码,眼睛看到的东西转瞬就被当成无效信息略过,无法与记忆建立联系。 薛衣明屏住呼吸,不说话。 果然是亲外甥,给的符都是增强版。那作为舅舅,就更不能轻易认输了! 他盯着陆深的脸,心想:“你要是扑错人了不尴尬吗?赶紧滚。” 陆深扣住薛衣明的手腕,好气又好笑,这是跟他玩一二三木头人吗,“三十五岁的人,还这么幼稚。” 薛衣明桃花眼射出冷光。 小不忍则乱大谋。 陆深打开车顶灯,和薛衣明对视:“不是说今晚和小朋友过夜么?故意气我?” 薛衣明保持沉默,忍一时风平浪静。 陆深:“信不信我一分钟就能查到这辆车的主人是薛衣明?” 薛衣明想:“去查。”等你查到这辆车在敖景山名下,脸色一定很精彩,想看。 陆深没有如薛衣明的意,而是突然侧身,锁住了薛衣明的脚腕,眸色沉沉:“你知道吗,有些人我只要看见一个脚腕,我就笃定是他。” 刚才薛衣明探出了一条腿,虽然又立刻收回去了。 脚腕上传来微热的痒意,薛衣明终于忍不住了:“你是变态吗!” 快放开,他对这个姿势有阴影,谢谢。 他一出声,陆深眼前拨云见雾,终于看清了薛衣明的脸,“这是什么障眼法?” 而且这个障眼法分明只有反效果 比如陆深现在就觉得,雾里看花,薛衣明好像更好看了。 薛衣明打开他的手,色厉内荏道:“滚下车。” 陆深滚到副驾驶座:“我喝酒了,不能酒驾,今晚就跟着你了。” 他今晚其实没喝酒,一晚上都在看商言戈喝。机场回去后,他越想越不对劲,怎么偏偏他看不到薛衣明,便打算找商言戈弄清楚。 商言戈倒是很容易约,闻言讳莫如深地看他一眼:“不清楚,以前也有人和你一样。” 陆深猜出商言戈是被叛逆的小朋友气到了,他能感觉到商言戈的怒火,但是人家就是能一脸平静冷漠地借酒消愁,一点都不像呼风唤雨的霸总。 城府极深,特别能忍。 陆深想自己要不要和商总学习一下,毕竟商言戈和谢玉帛相处久了,悟出来的一定是最佳相处之道。而舅甥之间,肯定有相似之处。 他一直在思考事情,一口没喝,送商言戈回到门口时,看见商言戈猛地暴怒,借酒装疯把谢玉帛揪回了屋里。 他又得到了一点启示。 酒是个好东西。 薛衣明:“我给你叫个代驾。” 陆深:“刚才我的车门被商总掰坏了,关不上。” 薛衣明:“那车给你开,我打车。” 陆深:“不行,我怕你今晚有别的小朋友。” 陆深系上安全带,靠在椅背上:“别停人家门口了,咱回去说行不?” 薛衣明看陆深好像有点困了,心一软,发动汽车:“年轻人睡眠要充足,别想乱七八糟的,不然容易肾虚。” 开着开着,薛衣明想起蒲松龄的《狼》,“前狼假寐,盖以诱敌”。 他警惕地想刹车,但看了一眼闭上眼睛呼吸平稳的陆深,又自我安慰,“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凶一点,管他是不是在假装困意,几只狼都不怕。 陆深余光看见薛衣明纠结的神色,眼神一暗。 虽然嘴上咄咄逼人,但那是为了让薛衣明不要去找别人,陆深心里还是很有数地把自己放在“追求者”的位置上,暂时不敢放肆。 …… 谢玉帛被扛进卧室,他以为商言戈会跟他说几句话,他正好也道歉安抚一下对方。 商总都被他气得喝醉了,本国师太不应该了。 谁知商言戈全程一言不发,把谢玉帛放在大床上,用被子滚了两圈,然后在他一脸懵逼的表情中,决绝离开,带上了门。 “咔哒。” 谢玉帛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房门是面容识别或者用钥匙开门,商言戈从外面上锁只是个形势,因为从外面开门需要钥匙,从里面开门出去却不需要。 谢玉帛愣了,不明白商言戈这是什么意思。 想关他? 不是,除非拿个狗链把外面锁住,不然这门肯定能从里面开,再不济还能爬窗。 是想告诫一下他? 很有可能,那他乖乖地在屋里睡一个晚上,明天商言戈就不生气了吧? 谢玉帛躺下来,过了一个小时,依然看着天花板睡不着,“关”这个字能让他联想到很多很多的往事,实在不适合睡前回忆。 他忽然想到,上辈子最后的时候,他好像发誓以后不会再被任何人关起来,不会再向任何人妥协。 那他今晚又妥协了么? 外面没有声音,商言戈估计已经睡觉了。谢玉帛从床上爬起来,偷偷下床。 本国师不会再乖乖妥协了,至少,至少……要叛逆地去客厅走一圈才对得起他发的誓! 趁商总睡觉,偷偷的,走一圈。 “啊——” 谢玉帛一打开门,被门口的人影吓了一跳。 商言戈就席地坐在他门口,背靠着墙壁,单腿曲起,一手搭在膝盖上,安静得仿佛一座凝固的雕塑,像是守城的大将奋力厮杀,一回头发现城中已经空了,麻木地扔下长剑,跌坐在城墙上。 “商总?” “怎么能在这儿睡……”谢玉帛自言自语,想把商言戈从地上拉起来。 他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好像看见商言戈这个样子会特别难过。 谢玉帛把原因归结于自己做错了事,还没有得到原谅。 商言戈太重了,谢玉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改变他的姿势。他急得想哭,心里生出一股执拗,好像今晚必须安置好商言戈,咬牙把人扶起来。 五米之外的卧室是不要想了,谢玉帛只能就近把商言戈往自己卧室拖。 每一步都很艰难,谢玉帛想偷懒给自己加点力气符,发现根本没用。 终于挨近大床,谢玉帛力道一松,商言戈眼看就要面朝下砸到床上。 虽然床铺很软,但是谢玉帛想也没想,抱住商言戈,在他砸到床之前翻了个身,成功把自己压下面了。 “这回可不是我故意偷看你的腹肌了。” 商言戈身上有酒味,最好擦擦再睡。 谢玉帛第一次伺候人,又是脱衣服又是拿毛巾擦身,最后给商言戈盖上被子,累得他自己也躺下了。 翌日。 天色微亮,商言戈按着眉头清醒,回想昨日,陡然一惊。 他好像做了他一直不敢想的事,把谢玉帛关起来了?! 人呢? 商言戈一瞬间心慌,直觉告诉他禁闭谢玉帛后果会很严重。 要是谢玉帛气得跑回去怎么办?告状事小,失去监护权事大。 商总如临大敌,脑海里刹那闪过了几千种哄人的方案,竟然没有发现谢玉帛就睡在他旁边。 这副样子要是让陆深见了,定要收回那句“城府极深值得学习”的评价。 第36章 商言戈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动作一大,把被窝里的谢玉帛一起翻出来了。 谢玉帛感觉到被子里进风,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找被子,被子没有找到,但是摸到了商总的腹肌。 商言戈这才发现,这是谢玉帛的房间,自己没有穿衣服,而谢玉帛合衣而躺,床头柜上还有半拧干的毛巾,一切都在说明一个结论——谢玉帛照顾了喝醉的他。 因为商总太有钱,中彩票发现过期都不能形容他现在复杂的心情。 他对昨晚把谢玉帛扔到床上之后的事毫无印象,但他肯定不会做出赖在谢玉帛床上不走的事,说明是谢玉帛把他搬进来的。 要是有在谢玉帛房间里装监控就好了。 谢玉帛主动照顾他,他竟然一点也不记得。 商言戈深深懊悔着,没注意到谢玉帛本能循着热度越靠越近,手也越来越没规矩。 清晨容易冲动,商言戈连忙捉住谢玉帛的手腕,强制塞进被窝里,冷静地进了浴室。 谢玉帛被抓手的动静弄醒,睁开眼只看见商言戈些微暴躁的背影。 还在生气啊? 常识告诉谢玉帛,他照顾了喝醉的商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应当趁热打铁先发制人。 如果商言戈先骂他了,大国师可能就拉不下脸道歉了。 谢玉帛赤脚下床,跟在他后面,“商大哥,我认识到错误了,请你原谅我……” 谢玉帛掰住浴室的玻璃门,声音还带着清晨初醒时的朦胧,眼睛却玻璃镜似的明亮,黑白分明,可怜兮兮的,谁见了不想欺负一下。 对方是个盲人,商言戈压根不敢用力跟他抢一扇玻璃门,怕把谢玉帛带倒,两人只能隔着二十公分的缝隙对望。 商言戈不由得想起申琛家里那只猫,每回主人进浴室都要团在门口等候。 可谢玉帛不是猫,还是个寄在他这里的高中生。 商言戈一边知道他是个盲人,一边抽了一条浴巾把自己的下半身遮起来。 完全多此一举,矛盾行为。 商言戈被迫道:“我原谅你,让我先洗个澡,你去床上坐着。” 谢玉帛不走,他觉得商言戈不是很情愿。他探进一只脚,堵住门缝,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威胁了商言戈谈判:“洗澡可以等下洗,我昨晚给你擦过了,我们可以先谈谈别的么?” 商言戈:“……” 他低头看了一眼谢玉帛的脚丫,白皙的脚背上鸦青血管分明可见,脆弱得不堪多看。他觉得谢玉帛天生就是来克他的。 洗澡是可以等,但是其他方面不行。 商言戈呼吸不太稳:“你想谈什么?” 谢玉帛:“关于我算命的事……好吧,这个话题太大,我们先说监护人的事,我私自跑出去不对,可是你、你为什么不来接我啊,也不接我电话……” 商言戈:“昨晚是我喝醉了,没接到电话,我不对。其实我去机场接你了,但是怕你不想见我,我就没出现。” 谢玉帛眼睛一亮,“这样吗,你不是故意躲着我?” 商言戈面不改色,果断抛弃“冷静一段时间”的决定,“我永远不会躲着你。” 晨起兵荒马乱,商言戈先是担忧谢玉帛生气跑了,以后再见不到他,那几秒钟心上如巨石滚落,砸得遍地血坑,而当他发现谢玉帛就睡在他臂弯里的那刹那,心脏骤然被感激和后怕充盈。 那一刻商言戈就想明白了,去他的分开一段时间,做这种决定简直愚蠢不堪,只会把谢玉帛推远,然后永久失去他。 谢玉帛让出一点:“那就好,你先洗澡吧。” 商言戈某些方面和暴君太像了,谢玉帛总怀疑商言戈知道他会算命一样,会难以接受,主动疏远、躲着他,让他苦守半年都见不到一面。 还好,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像暴君一样坏。商总是个靠谱的好人。 商言戈见谢玉帛终于让出浴室,额上跳动的青筋终于可以歇一会儿,果断开了冷水。 玻璃门合上,谢玉帛坐在床头,有些郁闷,商言戈是不是还在生气啊,气得都冲冷水澡了。 而且,今天商总的肌肉好像特别有张力? 怎么办到的? 谢玉帛握住拳头,鼓起自己的肱二头肌,平平无奇,一点都没有商言戈的厉害。 大概一刻钟后,商言戈便匆匆从浴室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快速套上一件衣服。 “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让管家和厨师都放假了。”商言戈拉开冰箱冷冻层,横看竖看都很嫌弃,“水饺吃吗?要不我带你出去吃?” “我喜欢水饺,”谢玉帛坐在餐桌边,嘴硬道:“我当然要回来,我书包和金条都在这边。” 他目光一转,看见商言戈撕开一袋冷冻水饺,动作不太熟练地下到滚烫的沸水里。白色水蒸汽上扬,和商言戈湿漉的黑发勾扯。 为了尽快给谢玉帛做早餐,连头发都没擦干。 谢玉帛改口道:“我怕你以后都不理我,所以半夜来道歉了。” 商言戈端上一盘水饺和醋,坐在他身边,帮他把水饺用筷子夹成两半,加快散热,蘸了蘸米醋,放进谢玉帛手上的汤勺,“不准这样想。” 谢玉帛看了仿佛给一岁小孩喂饭的商言戈,以前也有人对本国师这样好,最后还是说变就变。 大国师本来排斥警惕那些无缘无故对他好的人,可是在商言戈面前,总是忘记教训。 谢玉帛盯着商言戈模糊的面容,笃定他一定很英俊,天眼八成是个颜狗,不关本国师的事。 商言戈盯着谢玉帛吃下七八个饺子,吃饱喝足,开始审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算命?” 谢玉帛:“商大哥,你不吃吗?我喂你行不行?” 商言戈板着脸,没有屈服于谢玉帛的糖衣炮弹:“说。” “哦。”谢玉帛放下大勺子,垂下眼睫,“我从天台跳下去之后,忽然就会了很多东西,学习也特别快,可能上辈子我就是个神棍吧。” 其实我是个威风凛凛的国师,可惜不能说。 商言戈听到“天台”二字,心脏揪紧了一瞬,“也就是你不知道你的异能是哪来的,也不知道随意使用它有什么后果?” 商言戈一针见血,谢玉帛都愣了:“哪来的我不知道,但是使用它是没问题的。” “你在说谎,玉帛。”商言戈掰正他的脸,“你看不见,不知道自己一说谎耳朵就会红。” 谢玉帛条件发射想捂住耳朵,忽然察觉到商言戈是在诈他,要是心虚就证明他在说谎了。 但是商言戈离他太近了,说话时声音直往耳朵里钻,呼出的气息也贴着面颊飘过,谢玉帛控制不住,耳根子一点一点变红。 商言戈:“你在说谎。” 谢玉帛争辩道:“你判断不对,耳朵红不一定是因为说谎,也有可能是、是热的。” 他挣脱商言戈的手掌,把椅子搬远了一点,“我们重新谈话。” 商言戈敲敲桌子:“你要是说我霸道也行,我单方面认定你说谎,你要是不坦白,我就让你哥一起来问问。” 谢玉帛:“你霸道!” 哪有人都不知道他说什么慌,还偏偏要他坦白。 简直在侮辱“说谎”这个行为。 谢玉帛气死了,闭着眼睛嚷嚷:“我坦白!是有点限制,我不能明目张胆地用异能,被天道发现我就会被反噬,但是我只要弄一点迷信手段来遮掩,就什么事都没有。” 商言戈终于撬开他的嘴巴,追问:“反噬你会怎么样?” 谢玉帛:“呃……身体不好?这个有分轻重的,我算命捉鬼都是小打小闹,用两张符遮掩一下就行。” “会不会危及生命?”商言戈抓住了谢玉帛的手腕,好像这个问题是他无法承担之重,必须抓住谢玉帛他才不会跑。 “只要我不去更改国运,都没问题。”谢玉帛反握住商言戈的手,“商大哥,你想想,国运是多庞大的体量,山川河流,士农工商,十几亿人口,我给人算个命,捉个鬼,是不是就变成很小的事了?” 商言戈一句一顿:“也就是说,你有危及生命的可能?” 谢玉帛:“……”你能不能听点好的? 谢玉帛仿佛看见商言戈压制不住的怒火化成形体,像火焰一般扑面而来,补充道:“国运只是我想象中的事物,一个比喻,用来说明我做的事真的很微不足道。在古代或许可以,但是,现在不是家天下的社会,我做不到通过改变天子的命运,进而影响国脉。” “你做不到最好。”商言戈眼眶发红,狠狠道,“不该你碰的,念头都不许有。” 谢玉帛笑了,凑近商言戈:“你同意了?” 商言戈:“我同意什么了?” “同意我算命捉鬼,顺便帮我打掩护啊。” “得寸进尺。”商言戈气得揉了一把谢玉帛的后脑勺,“你哥哥把你托付给我,我就要保证不损分毫。你拿什么保证你说的话?” 谢玉帛:“你想怎么办?” 商言戈就等他说这句话:“你动用异能必须瞒过天道,这点我必须监督你。从今天开始,算命也好,捉鬼也好,先打一份报告,详细说明时间地点胜算必要性,还有掩护手法,我审批通过,你才能开始。” 打报告…… 谢玉帛目瞪口呆,觉得面前的人不是商言戈,而是某个异能管理局。 他急道:“我瞎呢,怎么打报告?” 商言戈:“语音转文字,我稍后给你发格式。” “……哼。”谢玉帛鼓起腮帮子,“难道我走在路上预感有一个小孩快被车撞了,还得先打份报告?” 商言戈冷酷无情:“事后补。” 谢玉帛小声逼逼:“职场里的墨守成规的上级真是面目可憎。” 他看见商言戈看过来,抬起下巴:“我又没说你。” 商言戈捏住他的后颈,“不准阳奉阴违。” 流程麻烦点,小朋友才不会滥用。 谢玉帛观察商言戈的表情,觉得这事大概成了。 本来还打算告知天眼的存在,给商言戈一个定心丸,现在看来……商总不值得。 商言戈一点都不好说话,能够同意他估计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是瞎子,不好找工作实现人生价值。 这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事,没必要拿出来说。 如果被商言戈知道他看得见,说不定今晚就开始逼他学数理化参加高考了。 商言戈出去打了一个电话,谢玉帛都把剩下的饺子吃光了,他才进来。 “还饿吗?” “不饿。”谢玉帛关心道,“你没吃早饭。” 商言戈:“我被气饱了。” 谢玉帛厚着脸皮:“谁气你了?我让他今晚洗澡停水。” 商言戈捏了下他的脸蛋,“今天不上课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又要逃课了么?”谢玉帛兴奋。 商言戈觉得小东西有点本性毕露,以后更不好管了。 他抽了张湿巾给谢玉帛擦嘴:“我们马上过去。” 谢玉帛脚步一顿,突然踮脚摸了一下商言戈的头发,“还没干,你吹干了再出门。” 商言戈暴躁的心情,因为这句关心平稳下来,牵着谢玉帛去浴室吹头发。 他以为这是一件简单的事,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谢玉帛。 “谢谢,我自己来。”商言戈第四次捉住谢玉帛穿梭在他发间的手指,再来一回,他干脆洗个冷水澡再出门。 谢玉帛疑惑:“我帮你不好么?” “很好。”商言戈冷静道,胡扯道,“但是我们要出门,你的手法容易让我发型很乱。” 怕头发炸毛吗,谢玉帛收回手。 “那你自己来吧。” 商言戈:“嗯。” 说实话商言戈是短发,如果没有谢玉帛捣乱,他们已经在车上了。 …… 一小时后。 “到了,正好能赶上。”商言戈看了看表,“玉帛,下车。” 谢玉帛任由商言戈给自己解安全带,他抬头,发现商言戈把他带到了一座拱门前。 大门上赫然写着——龙干大学马克思学院! 大学教室门口,一个教师模样的年轻女性看见商言戈,招了招手。 “这里。” 商言戈:“麻烦你了。” “都是老邻居了,不麻烦,进去上课吧。” 谢玉帛懵逼地被商言戈拉到最后一排听课,而商言戈全程坐在他旁边用手机写着什么。 两个人的颜值引起了一阵骚动,教授拍了几下讲台才安静。 谢玉帛有点想问前排两位女生,“骨科我也可以”是什么意思。 “注意力不要分散。” “哦。” 接下来两小时,国师大人在监护人的陪同下,重点学习了三个部分重要内容。 分别是—— 个人英雄主义的缺点。 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 马克思唯物史观。 谢玉帛:“……” 课程结束后,商言戈告别教授,带谢玉帛出来。 “学到什么了?”商言戈问。 谢玉帛眼瞎都没用了,耳朵可好着呢,还能听课。 他怂了吧唧道:“不是少数英雄创造历史,而是人民群众创造历史。” “还有呢?” 谢玉帛:“过分强调个人英雄主义,否认人民群众的力量和智慧,容易犯自由主义和无政府主义错误。” 本国师可真是个好学生。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门课程,简直像商言戈定制的! 他还是见识不够多。 商言戈:“差强人意。”他决定关注一下全国还有哪些著名马哲教授讲课,经常带谢玉帛去听听。 谢玉帛:“我不是都背下来了么?你应该夸我。” 商言戈:“记下来没用,你要实践。” 他牵着谢玉帛的手走过大学的林荫路,像是情侣携手走过一样自然。 谢玉帛嗅了嗅,闻到一股甜甜的蛋味,循着香味来源,他看见一个卖“鸡蛋仔”的摊子。 有热的,也有鸡蛋仔冰淇淋。 谢玉帛停下脚步,开始思考他有没有带钱。 摊主是个爱笑的阿姨,她看见谢玉帛走不动道,这么乖巧漂亮的男孩子停在她摊前,很难不心生喜爱。 “想吃不,阿姨请你吃鸡蛋仔。” 谢玉帛点点头:“想吃。” 商言戈有些好笑,给谢玉帛付钱,摊主怎么都不收。 “小孩可爱,我请他吃,不要钱。” 谢玉帛等了十分钟,拿到了用纸袋包着的鸡蛋仔,笑眯眯道:“漂亮姐姐,今天晚上回家要打手电筒哦,老路上有好几个井盖塌陷。” “哎,记住了,你这小孩嘴甜心善,还要不,再给你来一个?” “不了不了,我饱了。”谢玉帛揪了一个圆滚滚软乎乎的面团,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好吃。” 商言戈看他无忧无虑天真的样子,一边怜他心善可爱,一边气他遇一个算一卦。 他看着自己手机上,花了一个小时写的长达两页的《算命\捉鬼申请报告格式》,觉得还是不够长。 商言戈回到车上,提醒道:“一份报告。” 谢玉帛:“这就开始欠了?” 商言戈:“你刚才没算么?” 谢玉帛无言以对。 他把鸡蛋仔塞给商言戈,“吃。” 可恶,要不是看某个人没吃早餐,他就省了这一份报告了。 商言戈怔住,喉咙有些涩:“给我买的?” 第37章 谢玉帛被商言戈盯得脸红,监护人给他喂水饺,他投桃报李,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商言戈的眼神让谢玉帛想到自己刚清醒那一天,只是叫一声“妈妈”,薛菁就感动得泪流满面。 莫不是在商言戈心里,他还是个傻子? 谢玉帛揪了一个鸡蛋仔,举到商言戈嘴边,没有正面回答,“我吃过早餐了。” 等他手都举累了,商言戈也没动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谢玉帛努力绷着小脸,假装镇定,要不是他瞎,早就直接塞商言戈嘴里了。 “谢谢你,玉帛。” 商言戈把自己放在监护人的位置上,从头到尾只想对谢玉帛好,不奢求回报。 可是谢玉帛送他一点点糖时,商言戈才发觉,他不是真正无所求,不过是他不敢求。 他微一低头,咬住谢玉帛手中的食物,香甜绵软,就如谢玉帛本人。 谢玉帛搓了搓指尖,又揪了一个,“还要开一小时车,多吃点。” 商言戈吃了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顿早餐,突然理解了“从此君王不早朝”。如果每天都能有这待遇,哪怕谢玉帛睡到十二点,商言戈也乐意饿着等他喂早点,别说上班了,上朝都不想去。 谢玉帛观察着商言戈的表情终于回到前几天的水平,试探着问:“那能省了一份报告吗?” 商言戈咽下甜点,变回不近人情的大家长:“不行。” 谢玉帛:好生气啊,不想说话。 顾不上自己的瞎子人设,他一口气把剩下的鸡蛋仔都塞进商总嘴里,“气人,你不要讲话了。” “咳咳……”商言戈艰难地咽下去,“胆子越来越大。” 谢玉帛靠在椅背上,给自己拉了安全带,“活该。” 谁让你不挣扎,就张着嘴纵容让他捉弄,搞得他都不好收手了,都是商总的错。 商言戈从储藏柜拿出两瓶水,一瓶打开后递给谢玉帛,一瓶自己一口气灌了半瓶,等谢玉帛小口抿了好几口之后,收回水,防止开车时洒在谢玉帛身上。 “坐好,我开车了。”商言戈上路之后,余光欣赏了气鼓鼓的谢玉帛一分钟后,才慢悠悠道,“奖励你今天表现好……” 谢玉帛耳朵竖起来,表情却不为所动,“我才不要小红花。” 商言戈:“今天报告就省了。” “真的?!”谢玉帛笑起来,冬日浅暖的阳光从挡风玻璃照进来,投在他乌黑的眉眼上,更显得皮肤白皙,凝脂般细腻,处处都是快活的光影。 商言戈也被谢玉帛的开心感染,差点想大赦天下,把报告全免。他别过眼,专心看路,打消念头。世上还有千万种让人幸福值升高的方式,谢玉帛的安危是他一步都不能退的底线。 谢玉帛转过头,勾着嘴角看向一脸淡定的商言戈。 其实商总就是被他哄得开心了吧? 他恨不得以后追着商言戈喂饭。 …… 回到家后,商言戈带谢玉帛去饭店吃午饭,那里的老师傅传统菜式做得很棒。询问过谢玉帛得知他不需要午睡,便把他送进二中上课。 接着,商言戈马不停蹄与一家专业的软件开发团队会面,要求一天之后开发一款盲人做报告的app。 开发者一开始挺紧张,他们还从来没有和商氏这样的大集团合作过,等听清楚商言戈的诉求,人都傻了。 从业多年,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发这种傻瓜app了。 按照商言戈的要求,他们只需要做一款语音唤醒的软件,当识别到特定人的指令后,就一条一条语音提示流程,用户回答。 比如,“请您说出时间,地点,主要参与人物,作答完毕请说‘结束’,自动进入下一题”。 “请您简要说明此事的紧迫性和必要性,字数四百字左右。” “请您简述行动过程中的防护方法,并从多方面证明其有效,字数不少于八百字。” “如您是事后补交,请说明原因,时间不少于五分钟。” …… “如需补充请说‘补充’,倒计时十秒后,我们将生成文档发送给您的监护人。” 商言戈:“钱不是问题,要快。” 开发者走出商氏大楼整个人恍恍惚惚,有钱人就是钱多没地花,明明超级简单的软件,商言戈偏偏给他拨了一大笔资金——虽然我要求很简单,但是你得做出跟资金量符合的软件。 这钱要花在哪里呢? 开发者走着走着,看见对面商场的巨幅广告,灵机一动,他请个大牌明星来录语音提示,钱不就花出去了? 晚上九点,商言戈就收到了app第一版,界面还比较粗糙,只有商言戈和谢玉帛的声线能打开它。 一激活,时下最热的歌手声音弹出。其音色干净清澈,钱到位了,录得又快又好,听着语音提示仿佛有人在耳边哼唱。 商言戈有一瞬间的不爽,想换掉这位歌手录音自己上。 按照谢玉帛的性子,天天都有报告写,回回都听这么一好听的声音,这不是引狼入室? 软件:“第二项,请简要说明……” 商言戈正测试软件灵敏度,随口数了几个数字。 软件:“对不起,您的字数不足四百,请补充。” “不足四百,请继续补充。” 商言戈释然了。 如果有个人天天在你耳边念着,让你写小论文,商言戈保证不出三天,声音的主人就会被谢玉帛讨厌。 不仅不会引狼入室,还能排除一个情敌。 没错,在商总看来,全世界都是情敌,尤其是谢玉帛看不见,更要谨防嗓音条件好的。 “啊!” 浴室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商言戈连忙奔去查看,“怎么了?” 谢玉帛洗澡的时候,商言戈特别不放心,怕他没看见滑倒,一定要让谢玉帛开着房间门,他坐在客厅守着。 谢玉帛顶着一头泡泡,郁闷道:“没水了。” “稍等。”商言戈拿起手机,查看了一下业主群,发现十分钟前小区水管破裂,临时宣布停水。 “小区停水。”商言戈道,“楼上我之前的卧室的热水器里应该还有水,上楼去洗,你先用浴巾遮一下,我进去了。” 谢玉帛的浴室不能从里面锁,怕他出事的时候破门不方便。 谢玉帛把自己包起来,“你是不是在笑我?” 商言戈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早上谢玉帛的诅咒——谁惹你生气了,我让他洗澡停水。 商总严肃道:“没有。” 谢玉帛有点怀疑是商言戈去挖断了水管,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商言戈进来,看见一脸无辜的谢玉帛,没忍住笑了:“现在知道谁惹我生气了?” “知道了——唔!” 下一秒他被商言戈打横抱起,身上的沐浴泡泡全都蹭到了商言戈身上。 “不用抱,把你衣服都弄脏了。”谢玉帛挣扎着要下地。 商言戈收紧胳膊,声音有些紧:“别动,你脚底滑,抱着安全。” 谢玉帛察觉到商言戈使了一点力气,顿时不敢动。 被抱着上楼梯时,谢玉帛紧张得脚趾都蜷缩起来,明明商言戈走路很稳,不会突然掉下去。 商言戈的旧卧室谢玉帛没有上来过,当那扇门被推开时,谢玉帛认识到商言戈陪着他住一楼的改造卧室有多委屈。 不说别的,面积就是楼下的两倍。 谢玉帛愧疚道:“你还是搬回来住二楼吧。” 商言戈充耳不闻:“你想住二楼?” “不是。” 谢玉帛被放下,看着商言戈给浴缸放水,试水温,几乎用完了全部储水。 “我只用一点点就行了,很快的,剩下的水给你吧。”谢玉帛还记着商言戈的衣服弄脏了。 商言戈把人抱进浴缸:“这间浴室你没来过,淋浴怕你弄反冷热水开关。我在外面,有需要叫我。” 谢玉帛捉住商言戈的胳膊,担忧道:“那你怎么洗啊?要不……” 怕谢玉帛说出什么惊人的话,商言戈几乎是落荒而逃。 商总从来不需要热水澡,他只需要冷水就够了。 …… 软件开发团队加班一夜,清晨便把新的安装包发给了商言戈。 早饭后,商言戈装在了谢玉帛的手机上。 谢玉帛气成了河豚,不愧是上市集团总裁,给一个甜枣再打一棍简直熟练应用。 昨天对他那么好,刚才又伺候他吃早饭,就是为了这一刻吧! 可惜他吃都吃饱了,不能使出“气得吃不下饭”这种绝招。 商言戈拎起谢玉帛的书包:“走吧,我送你去上课。” 谢玉帛生无可恋地来到学校上课,又是大作文课,今天写半命题作文,《我的——》。 谢玉帛深刻认识到自己字丑,所以作文课一直被他当做练字课。 周围人都在奋笔疾书,间或咬着笔杆思考文章结构。 刘飞抓着脑袋,到处探头看别人写什么。学委是《我的理想》,语文课代表是《我的求学生涯》,他到谢玉帛这里,“老大,你写什么?” “不想写。”谢玉帛黑着脸,他现在最讨厌的事就是写作文,想把作文本写满商言戈的名字然后撕掉。 刘飞觉得老大今天心情不佳,就像他爸爸给他买了三本王后雄一样。 想到这里,刘飞提笔写下《我的爸爸》。 谢玉帛受到大家的创作热情感染,鬼使神差地,他在作文本上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我的暴君监护人》 大国师体会到下笔如有神的爽感,三十分钟就写出了八百字吐槽,一气呵成,字字泣血,行行带泪。 在他手机里装陌生软件。 压迫他什么事都要写申请报告。 不让他帮助别人。 还有禁锢他,不让他踏出大门,不让任何人接触他,强迫他学医! 写到最后,谢玉帛一怔,笔尖停留在最后一段结束语—— “可恶的商……” 商什么?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吐槽谁了,反正都是姓商的,一样可恶。 谢玉帛在这里写了个,代指两人,并加了三个感叹号。 他放下笔,心情舒畅,等愉悦度升上来后,心虚地合上作文本。 咳,文学作品嘛,有部分渲染夸张。 趁还没下课,他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因此他自然不知道,刘飞把他的作文簿撞到地上,课代表收作业时,匆匆忙忙没看名字,以为是班级其他同学的,捡起来一起交了上去。 更不知道,语文老师半夜批改作文,看见他字体歪歪扭扭,仿佛求救般的血泪控诉,后背发凉,不敢惊动谢玉帛和他的新监护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谢忱泊那里。 凌晨两点,商言戈睡中接到谢忱泊从海外打来的电话,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表情是懵的。 王坪猛按门铃,根据谢忱泊的要求,带着两名保镖,见势不对准备破门。 商言戈:“你冷静冷静,再说一遍。” 谢忱泊:“去他妈的冷静。” 第38章 商业巨擘商大总裁,临场应对能力一流,被骂得大脑宕机重启了三十秒。 “这里面有误会。” 谢忱泊怒道:“小帛写的亲笔信,哪里来的误会!刘老师都拍照给我看了,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商言戈:“我……” 谢忱泊:“我对不起小帛,居然把他交到你手里,我就是把人放舅舅家里都好。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居然都不敢告诉我们,只敢在作文里写!” 前面五分钟谢忱泊骂得狗血淋头毫无逻辑,商言戈终于抓到一点信息:“什么作文,你确定他能写作文?” 谢忱泊:“你连作文都不让他写?你知道他告状的时候有多害怕吗?每个字每一笔都在颤抖,他连你真名都不敢写完!他才十八岁!” 在哥哥眼里,是没有字丑这回事,只有颤抖得写不好字! 商言戈:“……” 谢忱泊:“我要带走小帛,回头再跟你算账。” 商言戈差点脱口而出一个“不行”,坐实罪名,好在理智及时出现挽救了即将谈崩的局面。 带走? 商言戈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谢忱泊大半夜控诉他这么多废话,怎么可能没有行动? 这房子隔音效果极强,商言戈迅速下床开门,和大门进来的保镖面面相觑。 王坪有别墅的指纹,进来确实很简单。 商言戈握紧手机,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谢玉帛卧室,抿紧唇和人对峙,危机感让他浑身暴躁,但他面上依然要温和倾听谢忱泊的意见,心里恨不得冲进去先抱走谢玉帛。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我想我应该有一个澄清的机会。” 谢忱泊得知王坪带保镖到了,也松了口气, “你囚禁监控小帛,不让他跟外人交流。”谢大哥咬牙切齿,“你怎么解释?” 商言戈:“我想这件事,我说了不算,王坪最有发言权。” 商言戈打开视频通话:“王叔,你说。” 王坪今晚也是一头雾水,十二点半被叫醒,去商家解救少爷,谢忱泊说得太笃定,王坪也不敢多问,怕耽误事。 比起商言戈,他当然更信任谢忱泊。 王坪:“呃……少爷好像没有提过?” 谢忱泊:“小帛连你都不敢说。” 商言戈提醒他:“谢总,疑罪从无。” 谢忱泊:“你还在他手机上安装陌生软件压迫他,这证据确凿。” 商言戈头脑阵阵作痛,他完全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让谢玉帛把这些事写在作文本里。 光写结果,有没有交代原因? 谢忱泊已经不信任他了,如果他再不小心卖了谢玉帛算命的事,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结局就遭了。 商言戈顶着压力道:“那只是一款普通软件。” 谢忱泊这只老狐狸马上听出了他的心虚,“你把我弟弟手机拿过来,点开我看看。” 商言戈自然不能让他看见:“是一款汇报行程的软件。” “上回,玉帛与舅舅不打招呼私自去了乡下,我们都很担心,我就自作主张给他装了这款软件,让他做事前先在上面记录一下,当备忘录用。” 商言戈开始颠倒黑白:“玉帛毕竟已经十八岁了,我咨询了申琛,高三生如果管的严,容易生出叛逆心理。我只是个半路监护人,也不敢太过问,就让他写个备忘录,如果没有按时回来,我就上去看一眼,间接交流,给彼此空间。” “怎么能这样?”谢忱泊被带跑了一秒,“他去哪里你应该直接打电话问他,或者问王坪,小帛情况特殊,光看个备忘录怎么行?” 商言戈真心实意道:“你说的是。” 谢忱泊回过神来:“不对,我不信你,小帛作文里都那么写了,你三言两语就想撇清?我还怎么当哥哥?” 商言戈:“难道谢总中学写作文没有无病呻吟?” 商总手心捏着一把汗,他倒是不怕谢忱泊,然而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谢玉帛为什么会在作文里那样写他? 难道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商言戈心口闷痛,他承认自己过去会诞生一些荒唐的念头,但是在昨天,这个想法就被他完全压下去了。 在目睹谢玉帛在他身边醒来的那个早晨,商言戈明白了,他最不想谢玉帛讨厌他。 不用去试,他都知道被恨着的感受,仿佛冥冥之中经历过一样。 两位大总裁,半夜三更在客厅隔空对峙,谁也没提找当事人,仿佛谁提了谁就输了。 天大的事,都不能打扰谢玉帛睡觉。 谢忱泊最后一问:“那你强迫他学医是怎么回事?” 他们家人都没有干涉谢玉帛的大学志愿,商言戈凭什么。 商言戈毫无头绪,而一旁的王坪冷汗都下来了。 小少爷一开始没有明确告诉王坪他会医术,后来王坪看见他治好了几个人,便联想道薛菁的健康状况,明显是小少爷的手笔。 王坪看得出谢玉帛不想提医术来源,心里震撼着,却也忍住不问。 这个医术,在熟悉商总之前就会了。 他的小少爷,究竟在作文本里写了什么,把医术都曝光了。 商言戈心里觉得学医比算命好多了,但谢玉帛是个瞎子,他怎么可能逼迫他学医,“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谢大哥也觉得商言戈没理由这么干,一时沉默。 王坪知道医术内情,但丝毫不敢透露。 三人各怀鬼胎,客厅分外安静。 要不要叫醒谢玉帛,这是个问题。 良久,谢忱泊碍于交情,一直没把话说死,问出了他最关心的事:“你一把年纪,怎么还不结婚?” 是不是对谢玉帛有非分之想? 商言戈直言不讳:“谢总,我们同龄。” 谢忱泊:“……” 正僵持着,谢玉帛卧室里传来咚的一声,商言戈脸色一变,连忙开门进屋,“怎么了?” 谢玉帛卷着被子砸到地上,摸着头坐起来,卧室灯光一亮,照出他漂亮的眉眼。 商言戈克制着距离,无论心里多想过去抱住他哄他,终是隔着一步距离,“撞到头了没?” 谢玉帛眼睛眨了一下,歪着头看商言戈,嘴角慢慢勾起。 大国师做了一个美梦,梦见自己写了一篇怒斥暴君的檄文,被天下传唱,夸他是大文豪。 “小帛。” 大文豪被哥哥突然出声吓到,迷茫了一下,叫道:“哥哥?” 这么晚了,为什么他们在通电话? 谢玉帛顿时警惕地看向商言戈,你不是告密了吧? 商言戈看见谢玉帛这副表情还能说什么,沧桑道:“你把作文的事,和你哥解释一下。” 大文豪愣了一下,自己私底下写的檄文,什么时候跑到正主面前了? “你们怎么看到我的作文?” 商言戈:“你语文老师批改到了,告诉你哥我虐待你。” 谢玉帛回想了一下,他去厕所回来后,桌面似乎是少了一点什么,但是大家桌面都没有作文本了,谢玉帛也没有反应过来。 “……哥。”谢玉帛涨红了脸,“不是那回事,我瞎写的,你不要误会商总。” 谢玉帛急得不行,怕他哥误会下去,商总为了澄清自己,把他抖出来。 谢忱泊:“弟弟,不要怕,哥哥替你做主,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看见那两个保镖了吗,我们家的,不够还有。” 谢玉帛:“真不是那回事……我、我就是上回跟舅舅出去玩,回来被商总要求报备行程有点生气,写着玩的。” 王坪目瞪口呆,他算是这里面看得最清楚的人,对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简直叹服。 真的没有偷偷对口供吗? 谢忱泊的反应完全一样:“上次的事我还没训你呢,要是出事了,怎么跟妈妈交代,不能这样了。” 谢玉帛:“嗯。” “但是大哥看了你的作文,情感真挚,真的没事吗?” 谢玉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瞎写的,班上有女同学看漫画,是里面的情节,被虐待的是主角,我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站在他的视角写的。” 谢忱泊:“什么漫画?” 谢玉帛羞耻道:“暴君的宠……” “什么?” 谢玉帛双眼水汪汪:“哥你别问了,丢人。” 谢忱泊通过摄像头,看见他家宝贝弟弟,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脸上长了点肉,对商言戈也不害怕,显然日子过得非常舒心。加上王坪一直说不出谢玉帛哪里过得不好,真相昭然若揭。 这下轮到谢大哥尴尬了:“商总,抱歉。” 人家尽心尽力,他却半夜骂人,私闯民宅,简直和弟弟丢脸丢到一块儿去了。 谢玉帛:“商大哥,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大哥,给你添麻烦了,不然我还是回家住吧。” 这样他偷偷算命就不用写报告了。 商言戈一下识破他的居心,“不麻烦,多双筷子而已。” 谢忱泊道:“这样吧,以后王叔也跟着你在这住,吃饭什么的,还是让他协助,工资翻倍,王叔你看行么?” 王坪:“行。” 商言戈此时什么都顺着谢大哥,免得他再起疑:“可以。” 于是哥哥安插了心腹,商总留下了人,王叔升职加薪,皆大欢喜。 唯有大文豪苦着脸。 商言戈顺势和谢忱泊交流了一下近期动向,对加强管理高中生行程达成共识。 他挂了电话,送走两名保镖,对这出乌龙哭笑不得。 “玉帛。” 商言戈走进来,把谢玉帛从被子里刨出来,摸了摸他的额头,“有没有撞疼?” 有点不放心让他一个人睡了。 可是又出了这事,他肯定不能跟谢玉帛睡一间。 商言戈闭了闭眼,问:“你觉得我压迫你了?” 谢玉帛脸上依然羞愧发红,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我没有那么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他上辈子死过,所以知道商言戈的顾虑并不多余。 他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 商言戈:“囚禁和学医是怎么回事?” 谢玉帛就知道骗不过商言戈:“囚禁是漫画里的情节,学医是我自己发散的,因为我二哥学医,能帮我妈妈安排手术,我觉得他很厉害。” 幸好本国师在前桌女生看漫画时,多看了几眼,虽然漫画里的暴君宠人不咋样,可他囚禁起主角来,倒是比那个谁更狠。 “漫画叫什么?” 谢玉帛:“……你想跟他学习?” 商言戈:“我要确认一下真假。” 谢玉帛说了名字,商言戈立马在网上搜到了。 商言戈目光一深,“你喜欢看这个?” 两个男的? 谢玉帛连忙摇头:“我就是在她们讨论剧情的时候听到了,我又不聋!” 不喜欢看,真的不喜欢,就是天眼它自己关不上。 …… 第二天上学时,谢玉帛明显感觉到,语文老师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尴尬。谢玉帛面红耳赤地从语文老师手里接过作文本,歉疚道:“对不起,让老师担心了。” 语文老师和蔼可亲:“没事就好,你写的文章倒是很有文采。” 谢大文豪:“……老师过奖。” 语文老师已经意识到谢玉帛是字丑了,昨晚认字差点把她看瞎,但对方是个盲人,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有几个错别字,以后注意。”语文老师每个学生分作文本时都一一指导了几句,轮到谢玉帛时,她挺喜欢这个少年,怕他觉得自己被孤立忽视,便也说了几个错别字。 “好。” 语文老师在谢玉帛手心写下一个“讠”,一个“戈”,“我看见你在作文本上划掉了好几次这个字,字典上没有这个字,是记错偏旁了么,你原本想写什么?” “没有这个字……” “谢同学?” 谢玉帛攥紧手心,心口像被风吹出了一个大洞,这个世界居然没有暴君的名字,那也不会有暴君了? 第39章 谢玉帛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语文老师上课念《出师表》的时候,他在阳台站了半小时,掏出手机给陆明打电话:“有没有捉鬼生意,介绍一下。” 陆明战战兢兢:“您还是自由身吗?” 商总同意了么?不会下次还大晚上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供吧? 谢玉帛扭了扭脚腕,声音叛逆中带着明显的低落:“反正没有人可以管我了。” 有种暴君过来关本国师啊。 陆明心里卧槽,怎么叫没有人,商总不是人 陆明:“可是我最近没有遇见鬼……” 要是他能天天撞鬼,这个世界还不乱套了。 “算命也可以,越多越好。” 陆明被商言戈警告过,不敢给谢玉帛介绍大生意。 商言戈看出谢玉帛没有主动到处打广告,全靠熟人介绍,私底下威胁了陆明,“要是谢玉帛少一根头发,你就做好出家的准备。” 陆明觉得小神仙好像不太开心,需要算命发泄,啧,有才华的人就是这样任性。他灵机一动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公园相亲角?” 谢玉帛:“算姻缘?月老庙?” “差不多,就是现在单身男女越来越多,他们平时上班特别忙,就由他们父母带着照片,在公园里相亲。” “这些老头老太太都不缺钱,你要是能撮合他们子女,红娘钱不会少。” 虽然钱不少,但对于他们这样家世的人来说,犹如九牛一毛。但是钱少也有钱少的好处,证明这项生意积极健康,无副作用。 “好吧,你来接我。” 陆明工地项目进行得好,零花钱大把大把的,此时正准备和狐朋狗友在销金窟一掷千金。 “呃,我……” 谢玉帛:“你不是答应女鬼三年不近女色?” 陆明想起那个无脸女鬼,浑身一震,推开往他身上靠的女人:“马上来。” 中心公园。 一棵百年大榕树,枝叶遮天,下系红绳,红绳上挂着男男女女的相亲信息,上到六十丧夫老太找老伴,下到刚毕业小伙子找姑娘,热热闹闹,交谈声高。 这里被本地新闻报道几次过后,加之当地民政部门良性引导,相亲规模日渐扩大,退休的父母们,有的操着一颗焦虑催婚心,有的纯粹在家没事干,出门凑凑热闹。 此时正好是下午三点,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人的身上十分舒服。 今天似乎新来了一对父母,儿子条件优秀,掀起了一波围观。 只见一张白纸板上写着—— “征婚:我儿卫某,985研究生毕业,律师,身高1.80,年纪29,市中心三套房,两套门面出租。 择偶标准:温柔孝顺,美丽自信,学历匹配,本地户口……” 卫父卫母站在人群中心,挺起腰杆,“我儿子条件万里挑一,你们有没有女儿配得上的?” 有人问:“看看照片?” 卢秀拿出他儿子的照片,小气地给人看了一眼:“怎么样,我儿子很帅。” “是挺帅。” “不错不错。” 有一长发阿姨心动了,指着一张a4纸,“这是我女儿的信息,你看看,要是合适就安排孩子见面。” 卢秀扫了一眼:“你女儿都三十了,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女人一过三十,赔钱都没人要,那就得往四十的找!” 长发女士怔住:“你怎么说话的?我还看不上你儿子呢!” 卫父“哼”了一声,“看不上看不上你挤进来干嘛,惦记我家条件,也不看看自己。” 长发女士今天只有一个人,说不过这对夫妻,撕了女儿的征婚启事,愤愤离开。 众人虽然觉得这对夫妻说话不好听,但不少焦虑到没有理智的女方家长,居然还认同她这一套。 一个黑夹克的老头道:“我女儿才二十八,这是照片。” 卢秀:“家里只有一套自住房?一套房都陪嫁不起?” 老头气得双眼发花。 如此两遭,没有人愿意上前和卫家攀谈,大家一哄而散。 卢秀嘴上骂了两句“难怪嫁不出去”,欣欣然收起自己儿子的照片,尤不满足,开始对着红绳下的一张张征婚启事评头论足。 “幼儿园老师?一看就学历不高,配不上我儿子。” “个子才一米五六,娘矮矮一窝。” “这个更好笑,说对男方长相不要求,肯定是她女儿丑,算是有自知之明。” “还有这个……” 被点评到的家长一个个黑了脸色,可是卢秀不光她自己一个人在说,还吸引了三四个臭味相投的人,他们都有一个金贵儿子,对陌生姑娘左挑右选,以前不敢明说,现在有人带头,心里可高兴了,刻薄嘴脸暴露无遗。 姑娘家长气得要命,忍不住骂了回去:“你儿子要真优秀,还用得着你来相亲?” “你懂什么,我这是广撒网,男人越老越值钱,我明年来后年来,都一样受欢迎。”卢秀挑起眉毛,目光轻蔑,“你们明年估计就没脸来了。” “放你的狗屁!我女儿优秀得很!”黑夹克老头气得直咳嗽,心里是万分后悔来相亲角,他早上甚至还为了这事和女儿吵架,现在想想,不值得!不值得! 卢秀皱眉:“身体差劲就不要出来了,别人看见会怀疑你家基因不好,谁敢要你女儿啊!” “你、你……” 老头指着卢秀,手指颤着,呼吸急促,后退了好几步。 卢秀周围的人一边连忙退开,一边说着“身体真差啊,会不会被讹上”,没人搭把手。 眼看老头要撞到后面的木架子,刚刚抵达的谢玉帛和陆明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老先生,没事吧?”陆明掏出手机要叫120。 “不用、不用……”老头摆手,从夹克口袋里拿了降压药服下,“打120我女儿就知道了。” 谢玉帛按住他的脉象,确认他缓过来了,让陆明把他扶到花坛边坐着。 他扫了卢秀那一圈人,眼神一冷,从口袋里抽出五十张符。 谢玉帛看着卢秀,一步一步走进人群中心:“你,卢秀,丈夫卫员,外地人士,年初家里工厂倒闭,房产全部抵押,还倒欠两百万外债。” 谢玉帛声音不高,偏偏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一句句揭穿,让全场鸦雀无声,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卢秀,正常人都有宁可信其有的心理,刚才在众人眼里还是香饽饽的家庭,瞬间跟一滩污泥似的。 卢秀被拆台,表情扭曲了一瞬,眼神阴毒看向来人,对方神情平静,她却看到了眼瞳深处的可怕,不敢和他对视:“别胡说,小孩子别捣乱,小心我老公揍你。” 谢玉帛:“失信被执行人,网上都可以查到。” “臭小子胡说八道!”卫员见媳妇被欺负,撸着袖子,扬起手。 “住手!好好说话!”众人惊呼,这个少年长得多好看,这一巴掌下去脸得肿成猪头。 卫员盯着对方无知无惧的脸,感觉自己被小看了,一巴掌呼地抡过去。 “嘶——” 由于卫员体格太壮,一群老年人愣是没人敢上去拦。 陆明瞪大眼睛,心都凉了,感觉自己明天就得去五台山出家:“少爷!” 他扶着老头,离了五米远,根本来不及。 “啪——” 巴掌声响起,却不是落在谢玉帛脸上。 也不知谢玉帛是怎么躲的,卫员这一巴掌直接落在了他老婆身上。 卢秀痛叫一声,条件反射还了卫员一巴掌。 啪啪两声,像是把众人打傻了,反应不过来。 谢玉帛眼睛一眨,说一句话,撕掉一张符,轻飘飘地,跟撕着玩似的:“轮到你,卫员,企图赌场翻身,一个月内,债务滚到了七百万。” “什么!”最先出声的是卢秀,被算准家中债务之后,她下意识相信谢玉帛的话,狠狠拍着丈夫的后背,“那一个月你不是说找老乡借钱去了!” 卫员挂不住脸,恼羞成怒:“什么老乡,我老乡这些年都被你得罪光了,谁还敢借钱,真应该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还怪我了?叫儿子来评评理,看看你怎么当父亲的!” 两人忽然就地上演家庭伦理剧,你揭我短我揭你短,叹为观止。 谢玉帛又撕一张符:“你们儿子,当律师被吊销执照,29岁天天在家里沉迷游戏,这种玩意儿,也敢拿出来相亲?” “你们两分明就是被追债追得心理阴暗,在相亲角找存在感,故意贬低他人。” “故意的……”周围人义愤填膺。 “看不出来,衣着得体的,竟然是这种人……” “这是想骗一个小姑娘给他们还债,难怪要经济条件好的。要不是法治社会,看我不给他们一两拳。” 卢秀和卫员见势不对,顶着两猪头脸,灰溜溜地撤走,还被愤怒的家长扔了几个矿泉水瓶,摔了好几个踉跄都不敢回头。 方才围着卢秀,跟着她一起嘲笑女性征婚信息的几个阿姨,见状也往人群里缩。 “别跑,一个一个来。”谢玉帛转向他们。 “蓝衣女士,征婚启事上漏了一点,令郎二婚,离婚原因,家暴。” “光头大叔,征婚启事要求女方喜爱孩子,想要一儿一女,令郎精子成活率低,医生没告诉你么?” “还有你……” 谢玉帛点名的几个,刚才笑得最欢,此刻一个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当今天没来过。 无论是二婚还是弱精,无不是全家苦苦瞒着,就想骗个儿媳妇,这下好了,在场这么多人,明早能传编整个市。 刚才憋屈的姑娘家长,此刻都长舒一口气,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有脸把自己儿子吹得那么优秀,“你们几个我记住了,以后看见一次,免费帮忙宣传一次,就这样的还挑三拣四,呸!” 几人闻言,连忙用围巾捂住口鼻出逃,还想掩饰身份。 然而,不少人举起相机,把他们的脸记录下来,准备发给亲朋好友防范。 谢玉帛走了十三步,连算十三次,怼人无数,让他心情微微好了一点。 他刚要走,被热情的群众包围,一口一个大师,请他算命。 “多亏了小伙子,我刚才差点就让我女儿和家暴男相亲了,看着长相斯斯文文的,本来都交换了名片了,哎呦,我赶紧得把他扔了,要不然以后我女儿得怪死我。” “小师傅,还算命不,我们找个地方说……” 谢玉帛:“不算了。” “怎么就不算了,还早着……”众人依依不舍,却也不敢冲撞大师,谢玉帛走一步,他们让一步,仿佛粉丝在机场偶遇了大明星。 陆明拨开人群,把小少爷接到手,“不要拍照,犯人隐私损阴德,不是我吓唬你们。” 陆明现在已经是个熟练的小弟了。 他心有余悸,扶着皮夹克老头,“我们要出去了,要不要顺路送你一程?” “谢谢,谢谢,我今天真是被气昏了头。” 两人慢慢往公园外走,快到门口时,一名穿着公司制服的年轻女性急匆匆往这边过来。 谢玉帛停下脚步。 “嗯?”陆明不明所以。 “爸!” 姑娘一看到老头,连忙跑过来,看见浑身上下写着花花公子的陆明,眼神顿时警惕。 陆明猛地反应过来:“别看我,我不近女色,我不是来跟你相亲的。” 姑娘歉意一笑,对老头道:“我早上是不是跟你说了你别来,医生让你多休息,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我、我就是来看看,你妈妈走得早,我也身体不好,怕你以后一个人,就想你早点结婚生孩子……” “我都说了我不想结婚,影响事业,等稳定了再说,我多陪着你不好吗……”许是和父亲争议过很多次婚姻话题,姑娘说话声音越发急促,带着哭腔,“你不要逼我,你再逼我我就……” “不是、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兰兰,是爸爸错了,我以后都不逼你了。”老头满脸悔恨,今天他可算是看清某些男方父母的嘴脸,她女儿这么优秀,一定要擦亮了眼睛,宁缺毋滥。 “真的?” “当然,我女儿优秀,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别说才二十八,三十八五十八都是最优秀的。”老头把今天的事一一道出,说到气人处,又咳了好几次。 姑娘闻言,后怕地又嘱咐了父亲两句,然后对谢玉帛道:“谢谢你们帮了我爸,要不一起吃个晚饭?” 谢玉帛:“谢谢你的好意,我还得写作业,得回去了。” 陆明“噗”一声笑了,上气不接下气,“你还有作业啊哈哈哈……你刚才的样子我都忘了你是高中生!” 谢玉帛:“……闭嘴。” 陆明一秒恢复正经:“姑娘客气了,我们先走一步。” 回到车上,陆明认真问:“心情好点了没?” 谢玉帛:“我没有不高兴。” “你真有作业?” 谢玉帛拿出手机,表情明显陷入挣扎。 报告,写,还是不写,是一个问题。 他刚才算了十三次。 十三篇报告,足以让一个好国师说谎。 大国师后悔了,他不该报复性算命。 谢玉帛趁着陆明开车,升起后座隔板,乖乖地填写报告。 这种有损威风的事,只能悄悄干。 他一连补了三篇报告,嘴巴都说干了。 够了够了,非常有诚意了,商总又不知道。 而此时,陆明给商言戈发消息,告诉他今天公园里好多人拍照,记得撤网上谢玉帛的照片。 好一个双面小弟。 谢玉帛还不知道有人已经把他十三条算命罗列出来写成文章,一条漏网之鱼都没有。 他心虚地收起手机,目光看向车外,突然一凝,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陆明,跟着右边那辆车!” 他好像看见,一个和暴君胞弟长得很像的人。 第40章 陆明没想到,他竟然跟着右边那辆路虎,绕了龙干市一圈。 对方似乎发现有人在跟他,但是技术不好甩不掉,只能让陆明跟着,比谁的油箱先耗完。 谢玉帛从车后座一步跨到副驾,眼睛紧紧追着路虎,嘴唇抿着,一言不发。 陆明从没见过谢玉帛如临大敌的样子,让他开车开着有些腿软,谢玉帛都招架不住的东西,怕不是什么妖魔鬼怪。 “前面是你仇人?”陆明试探着问。 谢玉帛摇摇头:“不是。” 陆明刚松口气,就听谢玉帛道:“仇人的弟弟。” 陆明:“……” 艹,能跟谢玉帛为敌的,能力必然不相上下,该不会跟着跟着,直接开进了仇人的老巢,对方全家一起上,而谢玉帛还带着他这个大拖油瓶?! “小少爷,您不是会算卦吗?不如先算算吉凶?” 如果是大凶,我们就先回家吃饭吧! 谢玉帛闷闷道:“算不出来。” 这辈子,只要他一想算算暴君在哪里,异能就会失灵,还是那种一刀切式的失灵! 比如,谢玉帛在大街上,随便看见一辆车,他想看看这里面会不会坐着暴君,结果他就会连车里面的人是男是女都算不出来。 离谱到完全不能去想! 好像暴君就住在他脑子里一样,只要他有相关念头,马上没收算命能力。 谢玉帛猜测是和上辈子发誓有关。 他当着暴君面发誓,以后再不算大梁和暴君,这个誓言阴魂不散,居然跟着他转世。 上辈子的誓言,完全靠他承诺遵守,他随时可以反悔,这辈子却是直接强制他不去算。 傻叉暴君,就这么怕本国师找你报仇? “算不出?!”陆明大惊小怪,比谢玉帛更加不能接受,“那要是对方把我们忽悠进老巢,全家对付你一个人怎么办?” 谢玉帛正中下怀,“好好跟着。” 陆明偷偷向商总求救,明明今天出来只是想摆个姻缘摊,促进社会和谐,事态升级太快了,他这个倒霉蛋承受不住。 和他想法一样的,还有前车的商言羽。 他今天来龙干市找他哥,开着路虎进高速加油站,被一个小姑娘缠上了,死活要他的联系方式。 小姑娘大冬天的爆炸头、皮短裙,流里流气,看年纪估计刚成年,对商言羽的脸和车“一见钟情”。 商言羽不想理她,对方直接爬上了他的车前盖,不能打不能骂,好不容易甩掉她,对方竟然开着保时捷,跟车驶入高速,一直跟到市中心。 商氏的根在首都,商言羽对龙干市不太熟悉,只来过一次,这回他没有告知商言戈,自己过来了,一边绕着龙干市转圈,一边思考要怎么突袭大哥别墅能被接纳。 他不是真怕了一个小姑娘,不过是没想好进入商言戈家里的对策,闲着陪对方耗。两小时后,商言羽灵光一闪,向商言戈求救:“哥,我被跟踪了!” 说不定下一秒就要被绑架了! 申琛给他讲过一个兄友弟恭的感人故事,商言戈因为他小时候被绑架,没能救他,愧疚了二十年。 虽然是商言戈为了塑造“弟控”形象,硬塞给他的人生经历,但是万一商言戈演着演着,入戏了呢! 如果弟弟的语气稍微惊慌一点,商言戈会更关心,他平静道:“……你在哪。” 堂哥的声音真是非常沉稳,丝毫不慌,商言羽被伤透了心,他看了一下导航,此时他已经绕着商氏大厦为中心转了好多圈,没敢直说:“我在龙干市,有辆车跟了我两小时。” 商言戈沉默了一下,语气嫌弃:“你就不会把车开进警局吗?” “事出有因。” “原因?” 被小姑娘缠着要联系方式,这个理由太脑残了,他哥会把他踢回老家,商言羽换了一种说法:“到警局也得开门下车,我直觉不能下车,不然事情会很糟糕。” 糟糕到被小姑娘坐车前盖。 所以他能不能把车开进商氏大楼呢? 被禁涉商氏大楼的弟弟如是想。 商言戈不接茬:“你继续绕圈。” 商言羽被挂断电话,感慨他哥真是一如既往地英明无情。 他又开了一会儿,看见一家面向男性的“俱乐部”,装修得金碧辉煌,小字上写着“女士请留步”,就差把某种生意写在脸上。 商言羽请求进入商氏大厦失败,也懒得跟后面的车周旋了,保安查过车内性别构成,放闸,直接开入其地下停车场。 …… 商言戈不想接待商言羽,他正要求技术部门删网上的图片,林北给他发了完整的事件记录,是现场一位老太太写的,估计年轻时是个语文老师,文章生动客观,起承转合,充分利用各种写作手法,描摹现场的惊险。 林北:“商总,对比过其他人的帖子,这篇最全最客观。” 商言戈花两分钟浏览了全文,指尖夹着一支钢笔,看一段记一笔,数到十三的时候,把钢笔尖压断了,满脑子都是想着把人抓过来打一顿屁股。 分明是故意算这么多卦的! 他打开邮箱,显示收到了三封长邮件,来自谢玉帛的三篇事后申请报告,附件是音频。 商言戈一目十行,发现谢玉帛把十三卦,张冠李戴,融合成了三篇,比如三个人的事,在这里,变成了刘某某一人,既秃头又家暴还弱精。 “小东西,一点都不老实。” 林北动作一顿,以前商总打回各部门经理报告,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动辄全部推翻,小少爷惨了。 商言戈点开原始音频,听见谢玉帛贴着手机小声的吐字,那声音又乖又狡黠,进度条滑到最后,谢玉帛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是口渴了。 三篇报告,一连说了二十分钟,嘴巴肯定会干。 商言戈心疼了,只恨自己没在他身边喂水喝。 说一不二的商总陷入纠结。 第一次要给个教训,有些事不能开头,有一就有二,以后天天滥用异能不老实报告怎么办。 但是…谢玉帛的录音还在播放,越到后面停顿时间越长,商言戈握紧钢笔。 谢玉帛他都渴了! 什么报告不报告的,小东西第一天在监督下算命,还记得事后补三篇报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林北: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耳旁风吧。 商言戈艰难下决定,又收到陆明等红绿灯时发的消息,说谢玉帛路上遇见了仇人的弟弟,跟踪了两小时,看起来要跟他拼命! 商言戈猛地站起来,刚想放他一马,谢玉帛总有办法让他更头疼,“留在人多的地方,不准下车,发定位。” 他甚至来不及抓起椅子上的外套,三两步跨进总裁电梯,按下负二层取车。 …… 陆明看见前面那辆路虎车进去的地方都惊呆了。 他被谢玉帛从这里叫出去,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打死也不敢带进去的高中生。 陆明有点结巴:“我、我不近女色,三年吃素。” 谢玉帛疑惑:“快点跟上啊。” 陆明挠头,这该怎么解释? “里面的营业内容不太正规。” 谢玉帛愣了一下,“青楼?” 上梁不正下梁歪,商诩还会上青楼了? “进去看看。” 陆明为难,几乎要把商言戈供出来了。 谢玉帛:“今天没有人能阻止我,商总也不行。” 陆明:“……” 谢玉帛吓唬他:“别跟我说你进不去,四小时前你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吧?还答应女鬼不近女色,你都半破戒了,小心半夜女鬼站你床头,快进去,我帮你原地做法消除业障。” 陆明毫不思索踩下油门,挽尊道:“来都来了,我们去喝杯果汁。” 陆明对这里比较熟悉,保时捷和路虎一前一后在地下停车场相遇。 谢玉帛要下车,陆明紧急落锁:“等等,我们观察一下对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他谨记商言戈不能下车的要求,想拖一拖,让对方先上去消费,并给自己的狐朋狗友打电话:“你们喝醉了没,没醉的话下来几个,帮我盯一个人。” 谢玉帛:“我找他有事要问。” 陆明哭着扑到中控台:“小祖宗,我求你了,等我朋友过来,我保证绝对不会跟丢。”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谢玉帛哭笑不得,“只是一个故人。” 陆明就差撒泼打滚:“我不听。” 另一边,商言羽也在车上思考人生,他在高速路的时候,眼神没瞎啊,真的是个小姑娘,怎么进来的? 他觉得事情有点大条,好像不止他想象中的迷妹跟踪那么简单,顿时找到借口再次发求助信息:“哥,我被人堵在停车场了。” 并发过去一处定位。 谢玉帛没理陆明的纠结,直接伸手解锁车门,走过去敲了敲路虎的车窗,做手势:“出来。” 近距离看,商诩和上一世的长相略微不同,谢玉帛眼神微暗,加大了敲窗户的力度。 商言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谢玉帛的五官,有点懵,刚才那小姑娘呢?女扮男装? 他目光扫过保时捷,忽然发现车牌号似乎变成了本地牌照。 商言羽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一个拐弯,他本来以为甩了保时捷,结果一看又跟在他后面。 他一直没留心车牌号,所以不是同一批人?! 保时捷这款车型并没有烂大街,他这是什么运气连着遇上两辆! 那现在跟踪他两小时的是什么目的? 商言羽抓起手机,看了一眼聊天界面,他哥并没有理他,他干脆拨号“110”准备。 一抬头,发现青年还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手腕背叛了意志,在他没反应过来前,就把车窗给降了。 商言羽镇定:“你有事?” 谢玉帛单刀直入:“我想知道你哥的事。” 商言羽震惊,果然他只是个可怜无辜的弟弟,跟踪他的人,连目的都是他哥。 “我哪个哥?”商言羽打哈哈。 谢玉帛手掌按在车窗上,指尖有些发白:“你亲哥。” 商言羽:“我没有亲哥。” 谢玉帛脸色一白:“你不叫商诩吗?” 商言羽用同情文盲的眼神看着谢玉帛:“不是。” 拆开了,但他不说。 谢玉帛仿佛失去气力一样,松开按着车窗的手,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商言羽见他有点难过,好像不是来寻仇,便道:“其实我有个厉害的堂哥。” 谢玉帛眼皮动了动,心里不抱希望,脚步却生根了似的。 商言羽吹牛:“他对我特别好,小时候我被绑架了,他因为这事愧疚了二十年。” 谢玉帛:“哦。” 商言羽眉头一皱,怎么没反应,不羡慕他么,他再接再厉:“他还会帮我写作业,带我逃课。” “哦。”谢玉帛抹了下眼睛,“你不要再说了。” 越说越死心,暴君根本不是这样的兄长。 就算商诩哥哥的脸有可能跟暴君相似,但是有一点点不一样,那都不是暴君了。 对方看起来更伤心了,商言羽不由得问:“你是因为没有这么好的哥哥伤心了?” 谢玉帛情绪不佳,但还是觉得有必要维护自己哥哥:“我有哥哥,两个,对我特别好。” 商言羽一下子被比下去了:“我哥他特别关心我。” 谢玉帛:“我哥哥也是。” 商言羽坚信自己哥哥不可能被任何人比下去,但是他又缺少实证,冥思苦想间,又一辆车按着喇叭拐进停车场弯道,轮胎和地面刺啦摩擦的声音反应出车主的暴躁。 会所停车场,这车主是有多急色? 商言羽目光一转,看清车主,忽然顿住,什么急色,呸,是他哥如天神般降临! 他说被堵在停车场,他哥立马杀过来了,连外套都来不及披,在这寒冷的停车场,上身只着一件白衬衫,处处彰显钢铁兄弟情。 尴尬的是,堵他的人是只委屈的小白兔,看起来更像是被他欺负了。 商言羽感动地从车里出来,一边担忧自己要怎么澄清谎报军情这事。 “哥!”他叫道。 谢玉帛身体一僵,脑子钝了一般傻站着。 商诩哥哥来了? 他站在商诩车右边,和来人隔了两辆车,视线全被挡住了,看不到人。 谢玉帛踏出一步,撑着路虎车前盖,好像有了坚实的依仗,才有信心面对。 下一刻,谢玉帛目光震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眼前仿佛雪山崩塌般,覆地翻天,飞沙滚石。 他看见了一张模糊的脸。 这世界上,被天眼屏蔽脸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他好像从未注意过商言戈是哪三个字。 商言羽站得跟小学生似的反省,“哥,耽误你时间了,其实……” 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因为他发现商言戈压根没看见他,径直走向那青年。 商言戈沉着脸,握住谢玉帛的手:“先跟我回去,凡事三思而后行。” 陆明冲上来,宛如阵前探子,指着商言羽,道:“就是他,谢少爷仇人的弟弟!他哥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商言羽无端被指控,嚷道:“哥,不关我的事!” 等等,好像……? 场面一度安静,针落可闻。 第41章 商言戈目光从陆明和商言羽脸上滑过,瞬间明白了,跟踪的,被跟踪的,全是一回事! 他没理这不靠谱的二人,见谢玉帛一直低着头,问道:“你说我是你仇人?” 谢玉帛眼神恍惚了一下,眼角一湿,当商言戈靠近他轻声说话时,声音确实像暴君。 他升起一股类似于近乡情怯的心理,不敢直接解除商言戈脸部的屏蔽。 就像刮一个决定终生的大奖,指甲盖在纸片边缘抠来抠去,没有勇气看答案。 声音有点区别。 如果脸也长得有点不一样呢? 不一样了,那到底还能不能算是暴君? 可是商言戈名字合起来是暴君,他算不出商言戈的命运,也算不出暴君的命运。 暴君有个弟弟叫商诩,商言戈的堂弟和商诩有九分像。 在这之前,谢玉帛也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商言戈和暴君给他的感觉,极为相近。是他自欺欺人,固执认为暴君就算转世,也应当分毫不差。 他太贪心了,一直想找一模一样的暴君,所以忽略了身边的人。 商言戈又问了一遍:“仇人是什么意思?” 谢玉帛声音里带着委屈:“你知道商诩是谁吗?” 商言戈想了一下:“堂弟他叫商言羽,不叫商诩。” 谢玉帛心一沉,不再抱有侥幸心理,商言戈不是故意装傻,他是真的不知道关于暴君的一切。 眼下乌龙变得难以解释,谢玉帛小声道:“谁逼我写报告,谁就是我仇人。” 商言戈揉了把谢玉帛的脑袋:“十三篇报告你才写了三篇,我也没跟你计较,这就升级成仇人了?” 谢玉帛没想到这也逃不过商总的监控,这半是无奈半是宠溺的语气,熟悉到让他眼眶发热。 商言戈:“你干嘛追着商言羽跑?肚子不饿吗?” 谢玉帛吸了吸鼻子,把黑说成白:“我算到你弟弟去会所消费,想要阻止他。” 商言羽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你不追着我跑,我至于躲到会所吗?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人。” 谢玉帛反问:“你不会把车开进警察局吗” 商言羽觉得这话有点熟悉,等他想起谁也说过这话时,默默钻进车里。 无辜可怜,就像一个遇事不会打110的智障儿童,被两个家长轮番嘲笑。 商言戈嘴角一勾,莫名有点愉悦,对堂弟解释道:“他会算命,但是可能只算结果没算过程。找到住处了没,没有就去我那里住。” “算命?”商言羽愣住,这是什么神奇说法,他哥不是一直不信这个吗? 他想起谢玉帛问他叫不叫商诩,所以谢玉帛在完全不认识他时,就算出“商言戈弟弟商言羽准备去会所”,并且把他的名字认错成“诩”,看在他哥的面子,拯救失足青年? 太神奇了吧? 商言羽对这个高中生刮目相看,忍不住怀疑起他和他哥的关系。 看看这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看看谢玉帛理所当然管教他的模样,商言羽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四个字。 长嫂如父。 思及此,商言羽再也不敢对谢玉帛有意见,今天只是把他逼进了会所而已,换成以前,当家夫人要是苛待弟弟,可以直接赶他去猪圈睡觉,想必他哥也不会有意见,顶多跟他一起睡猪圈。 “你先回去,想吃什么菜自己让阿姨做,今天你点菜。” 商言羽觉得他哥今天和颜悦色了许多,见好就收,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陆明不小心骂到了商言戈头上,一直装透明人,此时见商言羽走了,连忙找个借口一起开溜。 商言戈打发走两名碍事的,牵着谢玉帛往自己车那边去。 他心情确实不错,因为谢玉帛主动管他的事,把商言羽也当成自己弟弟看待,才会追着他跑两小时。 谢玉帛几次想抽回手,都被暴君按得更紧,乌龙危机解决,他又陷入解除天眼屏蔽的纠结中。 他晃了晃脑袋,再不看到答案他要疯了。 谢玉帛手指颤着,慢慢攀上商言戈的袖子,揪住他,像抓住光一样,“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 用天眼看得太快,他怕自己承受不住冲击。 商言戈对这个要求有些不解,但是谢玉帛对他的脸感兴趣,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越来越在乎了? 商总一直觉得自己空长了一张英俊的脸,声线却没有多出色,而谢玉帛是个瞎子,眼睛不行耳朵灵,他的外在条件在谢玉帛这里吃大亏,比不上容貌一般的歌手和主持人。 谢玉帛有兴趣摸他的脸,那真是……太好了。 商言戈捉住谢玉帛的手,凑近自己脸颊:“可以。” 商总努力思考,在盲人的触觉下,什么表情会让他觉得比较帅。 可惜,他没有提前查过这方面的资料,只好面无表情。 暴君的样子,谢玉帛早就刻在心底般深刻,他手指抚上商言戈下颌,触及到熟悉的棱角弧度时,心跳骤然像被潮水拍打的海岸,一声高过一声,偶尔还会漏掉几拍。 指尖一分一厘地移动,慢慢攀上刀凿斧刻般的眉骨。 这里他上辈子触碰过很多次,他练字的时候,暴君总站在他背后看,谢玉帛就大逆不道地捂住他的眼睛,把暴君推出去,“我还没练好,陛下不准看。” 谢玉帛手指顿住,暴君的草书被很多有名书法家夸赞过,他跟着暴君学习草书,照猫画虎,只有其形,不得其神,暴君夸他“别具风骨”。 语文老师上过书法鉴赏,举过草圣的例子,谢玉帛终于懂了,不得其神的草书,那就是涂鸦。 暴君骗他。 商言戈扶住谢玉帛的手腕,怕他举着手太久会累,过去两分钟了,谢玉帛的手指还停留在他眉骨上。 他觉得谢玉帛可能得摸个二十分钟,怕谢玉帛手酸,直接抄腰把谢玉帛抱到了引擎盖上,这样谢玉帛就比他高出半个头。 谢玉帛坐在挡风玻璃前,微低着头,指尖拂过商言戈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子,最后停留在他唇边,脸颊也靠得极近,呼吸相闻。 太近了,商言戈喉结上下滚动,一抬头就能吻住的距离,最适合的接吻姿势,他甚至可以制造出无数种意外,让他们不经意地吻上。 但是商言戈没动,他不想让初吻只是一个蜻蜓点水的意外。 理智是这样的,但不妨碍商总在心里设想情景,人在这方面的思想跳跃性总是令人惊叹不受控制。 谢玉帛手指忽然从脸侧滑落,紧紧抱住商言戈的脑袋,把脸埋在了他肩颈处,硕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让眼前景象渐渐模糊,模糊到极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商言戈就是暴君转世! 谢玉帛在他肩膀上偷偷蹭了蹭眼泪,抬起头时,完全解除了天眼的屏蔽,并把天眼开到了高清。 他睫毛湿成一簇簇,眼珠乌溜溜的,看不够似的盯着商言戈的脸,如果不是盲人按摩那件事,他早就应该看见了。 除了发型不一样,商言戈的外表和暴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谢玉帛摸了摸商言戈的头发,他怎么没发觉呢,他们连发质都一样。 谢玉帛揪了一把商总的头发,知道这个人是暴君后,自然就不能再用对待监护人的态度对待他。 他们间还有一笔烂账没算。 本国师才是债主。 “摸好了么?”商言戈被谢玉帛盯得有点受不住,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但就是忍不住想去解读他目光里的含义。 “没好。”谢玉帛气鼓鼓地,伸手在他喉结那里勾了一下,都怪这里,商总和暴君的声音相似度大概百分之八十,误导本国师。 他生着莫名其妙的气,但又不敢让商言戈看出来,动作非常快,以至于有点轻佻。 商言戈:“……”他不知道第几次怀疑谢玉帛故意撩他了。 但是谢玉帛的表情又非常纯洁天真,有时候甚至跟他的动作相反,比如现在,看着反而有点气。 反正也不敢问,就是忍着,忍到毕业再说。 商言戈把谢玉帛从引擎盖上抱下来,送进副驾驶座上,“回去吃饭,言羽应该准备好晚饭了。” 堂弟就是个点菜的工具人。 谢玉帛不经意问:“你会不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商言戈不解:“没有,比如?” 谢玉帛:“比如你违法犯罪。”囚禁本国师。 商言戈:“我遵纪守法,按时交税。” 他以前会做一些梦,梦里的他总是无缘无故暴怒,醒来还能感受到那种被困在暴怒中挣扎的无奈,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商言戈比较少情绪波动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全部的情绪都拿来对抗躁郁,很难再关注其他人。 谢玉帛打破这个认知,像是沙漠里突然出现的清泉般,让他驻足沉溺,拥有了泉水般活泼的情绪波动。 遇见谢玉帛之后,他没有做过那种梦,所以也不打算说。 大国师却对“遵纪守法”的商总不太满意,有些事若是只有他记得,再大的悲愤也将归于虚无。 他看见中控台上有一只油性笔,故意问:“有笔吗?” 商言戈把笔塞给他,谢玉帛抓住他的手,咬开笔帽,在商言戈手心里写下龙飞凤舞四个字。 用暴君的独家草书。 谢玉帛紧张而期待地看着商言戈:“我写了什么?” 如果、如果商言戈认不出来,他就下车! 商言戈目光一凝,看了看谢玉帛,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在王付杨按摩馆看见那张符,会认出上面的字了。 当时四个字叠在一起,他凭直觉认的,如今谢玉帛把四个字拆开又写一遍,商言戈再熟悉不过。 那是形似于他写毛笔字时的字迹。 商言戈讶然,他随手写出来的草书,竟然和谢玉帛眼盲状态下的字迹一样,冥冥之中,好像上天注定一样。 谢玉帛:“你认不认识?” 商言戈:“……傻逼暴君。” 谢玉帛瞪大眼睛,终于开颜:“你再说一遍。” 商言戈掌心收拢,盖住那四个字,淡淡道:“不要说粗话。” “又不是骂你,我想再听一遍,好不好?”谢玉帛恳求。 商言戈:“……” 第42章 谢玉帛逼着商言戈骂了三句,第一句震惊和欢喜,第二句确认,第三句消气。 骂暴君的每一句都不会浪费。 商言戈把谢玉帛带回家,堂弟已经点了一桌丰盛的晚餐。 他从管家那里得知谢玉帛住在堂哥家里,羡慕震惊了一阵后,神态已经十足坦然。 为了拐别人家的弟弟,给自己捏造弟控人设,他哥煞费苦心,自然不是把谢玉帛当普通弟弟,不然有他这个弟弟不够么? 商言羽勤快地准备碗筷,把他哥和未来嫂子的座位挨在一起。 只要他足够贴心,他哥就不会赶他走。 商言羽倒是不怕自己打扰堂哥二人世界,明眼人都能看出,商言戈距离牵手成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说不定还得拿他当挡箭牌。 谢玉帛推开大门,走了进来,还没挨近任何一个障碍物,商言戈就从后面追上来,牵起他的手,把他引到洗手间,亲自给他打洗手液洗手。 谢玉帛两只手被包在白色毛巾里擦干,有些不自在。 他上辈子不是盲人,暴君虽然对他好,但用不着事事帮他,更多的是教他诗书礼仪为人处世。 一旦得知商言戈是暴君转世,他这臣子还有点不习惯。 而且商言戈对他这么好,又不记得以前的事,谢玉帛都不好发作,师出无名,显得无理取闹。 本国师不能太依赖暴君,脸色要差一点,眼神要冷一点,别看暴君现在千依百顺,将来他说翻脸就翻脸。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暴君的江山没了,但是本性与生俱来。 他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揣进口袋里,“够了。” 谢玉帛自觉十分冷酷地自己摸索到餐桌边,嗅了嗅鼻子,皱眉道:“弟弟,你又在肘子里加了多少冰糖?” 商言羽大学刚毕业,被高中生叫弟弟也接受良好,他甚至想象不出来谢玉帛换其他称呼,好像本就应该这么叫。 “我多放了几块而已。”商言羽比划了一下,每一块只有橡皮擦那么大。 谢玉帛:“还这么喜欢吃甜的。” 商言戈拉开椅子坐下来,表情仿佛精明的丈夫在小娇妻身上看到可疑的短发:“又?还?你们很熟?你怎么知道桌上有肘子?” 这几个问题太实在了,谢玉帛脑筋快速转动,道:“我算出来的。” 商言戈捏了一下他的脸蛋:“你一刻不算浑身难受是吧?记得写报告。” 谢玉帛太冤枉了,苍天可鉴,关于商言羽的一切,他都是和上辈子的小王爷相处得知的。 明明就一卦都没有算,白天被赦免的十篇报告在晚上换一种方式补回来了。 谢玉帛生气地把屁股往旁边挪了十公分,才不要和不讲理的暴君挨着。 商言戈把谢玉帛揪回来,“我给你夹菜。” 商言羽点的菜,每道或多或少加糖,极具个人口味。 谢玉帛发话:“弟弟,请帮我给你商大哥夹一块冰糖肘子和荔枝肉。” 这两样的甜度,在桌上数一数二。 “好嘞。”商言羽义不容辞地拿了公筷,给商言戈夹了两块最大的。 商言戈碗里多了两块肉,虽然只是谢玉帛委托夹菜的,在商总眼里宛若玉盘珍馐。 他感动地咬了一口,后槽牙磨了磨,低头扒了三大口白饭。 他怀疑菜里没放盐,只放糖。 谢玉帛问他:“好吃吗?我闻到荔枝肉的味道了,特地给你夹的。” 商言戈云淡风轻:“还行,下饭。” 他很后悔把点菜权交给商言羽。 商言羽一口米饭一口荔枝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也觉得下饭。” 商言戈冷漠:“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嗜甜。” 商言羽佯装悲伤:“连玉帛都知道的事,亏你才是我哥。” 谢玉帛看见商言戈一碗迅速见底,又盛了一碗冒尖的白米饭,嘴角微微勾起。 上辈子暴君从来不跟小王爷同桌吃饭,谢玉帛还怀疑了一阵兄弟夺嫡感情不和,后来才知道,兄弟两就是单纯吃不到一块去。 暴君讨厌做菜加糖,小王爷吃肉必糖醋。 谢玉帛眼见商言戈连扒了三碗饭,才勉强把两块肉吃完,不厚道地笑了。 叫你让我写报告。 他挑起一块剔过刺的糖醋鱼肉,外焦里嫩,酸酸甜甜,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商言戈和商言羽口味都没变,更加印证了他没认错人。 他找到暴君了。 饭后,商言羽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谢玉帛坐在他旁边听声音,两人一起看电视,而商总在用电脑办公,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家谁才是顶梁柱。 谢玉帛曾经看过商诩的命运,用“大器晚成”四个字形容最适合,那时他刚刚随暴君抵达京城,像只盲目护主的小狗,妄图用天眼帮暴君扫清一切障碍。 看见商诩命运时,他着实担忧了一阵,直到后来才慢慢接受商诩特别崇拜他哥这个设定。 大器晚成,或许商诩在别的领域有大建树。 谢玉帛关心道:“弟弟大学什么专业?” 商言羽:“酒店管理。”现在管理他家的连锁酒店,偷懒的干法就是各个酒店轮着住,遇到问题发给他哥。 商言羽偷偷传授秘诀,“你别看我哥满脸冷漠,我说他帮我写作业都是真的,只要把问题往他邮箱里一发……事情解决了。你是不是要写什么报告,让我哥帮你。” 谢玉帛:“我们不一样。” 他看了一眼看电视的商言羽,和看报告的商言戈,揪住弟弟的耳朵,什么大器晚成,分明就是偷懒。难怪暴君的奏折总是批不完。 谢玉帛按了下遥控器,关掉电视,平静而温和地对弟弟道:“你现在应该向你哥学习。” 过去,看着他办公。 商言羽想挣扎一下,就听谢玉帛对他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你哥,你逃婚。” 商言羽:“我只是不想相亲,怎么就变成逃婚了?” 谢玉帛:“差不多,你爸还不知道你在这吧?” 因为按照常理,商言戈不会接收堂弟这个难民,所以家长也没找商言戈要人。但是这回情况比较特别,商言戈需要弟弟掩护他见不得人的心思,就答应了。 商言羽乖乖地去学习管理手段,有一个会算命的嫂子真是可怕极了。 商言戈恰巧在看连锁酒店的经营报告,余光看见谢玉帛和商言羽一边看电视,一边说悄悄话,心里醋海翻天。 他目光盯着报告,心里却在思考加班的意义,看见商言羽过来,立刻起身把他按在了电脑前,语重心长:“你长大了,该独当一面了。” 商言羽:“……” 商言戈把谢玉帛牵进屋里,关上了门。 谢玉帛坐在床沿,商言戈帮他脱袜子时,他飞速地收回脚,伸进被子里。 被暴君伺候,怪怪的。 商言戈面对谢玉帛一整天忽冷忽热的怪异举动,脾气相当好:“要我帮你放洗澡水吗?” “不用。”谢玉帛撑着下巴,目光热切的看着商言戈的脸。 今天才看到,压根看不够。 天眼高清也不够,想拿个放大镜,跟记忆里的暴君比一比。 谢玉帛:“我能再摸摸你的脸吗?” 商言戈:“为什么?” 谢玉帛理直气壮:“我看不见啊,不经常摸一摸,我会忘记你长什么样。” 商言戈自然不想被忘记,把谢玉帛拖过来一点:“行。” 眼前的人是暴君,谢玉帛不再纠结于“色情狂”这个称呼,陌生人当然不能随便看,但是他和暴君的事,能跟一般人一样吗? 谢玉帛目光下移到商言戈的腹肌,他不小心看了那么多回,还没有真正上手摸过。 不知道上辈子,暴君是不是也有八块腹肌。 今天在停车场,商言戈估计出来得着急,没有穿外套,谢玉帛抱着他的时候,手掌感受分明。 商言戈努力找一些话转移注意力:“你刚才和言羽说什么?” 谢玉帛得意道:“我算出来他爸爸让他相亲,你要帮弟弟保密。” 商言戈语气微妙:“你们今天才见第一面,你帮他算了有三卦了吧?” 谢玉帛:“……”又自爆了。 “你愿意为了他写三篇报告?你不是最讨厌写报告?”商言戈按住谢玉帛的手,“你还从来没为我写过报告。” 谢玉帛无辜,他也想啊,就是算不出来有什么办法。 商言戈见谢玉帛装死不回应,给他掖好被子,“三篇报告,一篇都不能少。” 谢玉帛一骨碌从被子里钻出来:“哪有三篇,同一个人,只能算一篇。” 他今天是真的冤枉啊,除了商言羽相亲这事,其他的都是旧知识好么,它自己冒出来的,不关本国师的事。 还有,商总可以让他写报告,你个暴君凭什么,不写。 嫉妒中的男人非常可怕,商言戈长篇大论:“你知道初次见面的商言羽的口味,主动查探他的经历,而我作为你的监护人,你却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还给我夹冰糖肘子,这三篇报告,你不该写么?” 谢玉帛哑口无言。 他知道暴君的口味,只是以前没把它套在商言戈身上。 商言戈扔下一句:“明天抽空写吧,我不催你。” 谢玉帛气得在床上打滚,为什么他没有勇气对暴君说不呢! 都怪商诩。 三篇啊,他白天输入了三篇,嘴巴都干了。 大国师开始动歪脑筋,并且酝酿出完整的逃避计划。 首先需要弟弟帮忙。 谢玉帛打电话给楼上的商言羽:“帮我准备一张小桌子,一盏台灯,一杯提神茶,凌晨之后,搬到你哥房间门口。” 商言羽感觉谢玉帛要使坏,全力支持:“可以。” 时针滑过十二点。 谢玉帛被闹钟叫醒,迷迷糊糊地下床执行计划。 商言戈卧室门口装备齐全,一张半米高的小桌子,上面放着茶水和一盏昏暗的小台灯。 谢玉帛席地而坐,打开报告app,忍着困意开始写报告。 “时间发生在下午五点……” 商言羽按照计划从楼上下来,夸张地道:“玉帛,你怎么挑灯苦读!” 音量以能吵醒商言戈为目标。 房门里传来一点动静,商言羽继续道:“专家说,超过十二点睡觉,第二天容易精神不振,胸闷气短,严重者甚至会引发……” 谢玉帛坚定道:“我要写作业。” 商言戈黑着脸打开门,看见一唱一和的两人,头都疼了。 “你非得半夜写报告?” 谢玉帛打了个呵欠:“今日事今日毕。” 充电式台灯微弱的光芒闪了闪,发出电力不足的警告,谢玉帛小小的一只,坐在地上写报告,看起来可怜又弱小。 商言戈一字一句:“去睡觉。” 谢玉帛灌了一口浓茶:“不,除非……” 不写报告! 快点,暴君,三秒钟内大赦天下,我就原谅你逼我学医这点。 第43章 商言戈垂眸看向地上的一团,眼神冷冷地扫过商言羽,弟弟立马识趣地跑上楼睡觉。 商言羽赤脚踩在木质楼梯上,声音都不敢大声,他高中时见过他哥发火,一点都不好惹,如果坐在地上的人换成他,估计已经被一脚踢翻桌子,踹去睡觉了。 这么一想申琛这个狗头心理医生还挺专业,现在高中生都敢揪虎须了。 商言戈想了想这两天,报告对谢玉帛一点约束力都没有,一天十六次,比之前更频繁。 他不知道的时候,谢玉帛为了躲他,各种掩饰,一天没几个机会算命。现在倒好,暗地里的生意转到明面上,那叫一个肆无忌惮,吃准了自己拿他没办法。 一会儿装乖,一会儿卖惨,一会儿叛逆,花招频出。 商言戈今天要是退让了,明天这条规矩就废了。 商言戈:“睡觉去,明天再写。” 大国师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代标准生物钟,让他困得不行,他眼角沁出两行清泪:“你就是把我赶走,我也会回屋继续写的……唔!” 身体猛地一轻,谢玉帛被商言戈“端”起来,后退一步,扔到自己床上。 商言戈被气得不轻,感情他还不能把谢玉帛放回去,他还要躲在被窝里干活! 还能怎么办?只能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商言戈没收手机,锁进保险箱,关灯拉被,硬邦邦命令:“睡觉。” 谢玉帛彻底被惊醒,加上那口浓茶,没有了睡意,一计不成,手机也没了,他眼珠子转了转,在黑暗里亮晶晶的,狡黠灵动。 “既然没有手机,那我就给商总做个口头报告吧。”谢玉帛凑近暴君的耳朵,“你自己要计数哦,我可不管有没有满足四百字。” 商言戈耳垂像是被轻柔的棉花触碰,瞬间全身僵硬,捂住谢玉帛的嘴巴,“不听。” 谢玉帛:“……” 真是令本国师为难。 两只手被制住,谢玉帛伸出舌尖抵开商言戈的手掌。 商言戈一僵:“能不能睡觉?” 他转变思路:“我明天有个六点的会议。五点就要起床,而半小时前我刚刚上床。” 谢玉帛瞬间乖了,他没有觉得六点的会议哪里不对,他对现代企业不够了解,只知道暴君以前确实天不亮就上朝。 “嗯嗯嗯……”谢玉帛使劲点头,快放开我。 卖惨,大家都可以卖,商言戈忽然悟到了相处之道的精髓。 “你乖一点。”商言戈压着嗓音,给谢玉帛盖好被子,然后主动给两人间留出了二十厘米的空隙。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谢玉帛听着旁边暴君的呼吸声,黑白分明的眼珠睁得圆溜溜,躺在这里,他兴奋了一天的情绪终于沉静,把自己从找到暴君的激动情绪抓出来。 谢玉帛转过脸,看着商言戈安静的睡容。 功高震主,换句话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他以前在宫里呆晚了,也会留宿,虽然没有睡过龙床,但也不会离暴君太远,都在他寝殿里。 那时的暴君就像现在这样,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变化发生在他昏迷之后。 他永远记得,商言戈从黄金台上救出他,从一笔一划开始教他做一个自由的人,给他肉吃,给他一人之下的地位。 他也忘不掉,暴君下旨把他关在国师府,无论他装病、装伤、假装要出逃国师府,暴君都没有给他一个眼神,永远只有阴阳怪气的张太监来见他。 时至今日,谢玉帛不会傻到认可“功高震主”这个理由,暴君不让他算命,是因为怕他被反噬吧?谢玉帛很肯定,暴君嘴上欠他一句“关心”。 谢玉帛翻过身,不想再看商言戈的脸。 对于荒诞前尘,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其实就是暴君兴起养的一个小跟班,暴君对他好,他知恩图报,两人相处融洽。 直到有一天,暴君发现小跟班并非无所不能,会受伤,会昏迷,会死……会成为他的软肋。 因此,暴君宁可选择不让他算命,便不欠他;不去见他,便不会为他担忧。时间会淡忘一切。 他带给暴君的负面情绪远大于受益,所以昏迷之后,被暴君放弃了。 这是一个帝王英明神武的决断,也仅止于此。 他们间的牵绊,没有深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大梁可以没有国师,暴君也可以不见他。 如果换成他,大国师丢脸地想,除非他死了,不然他会想方设法地赖在他身边。 他确实赖在京城,直到死了。 …… 商言戈起来,发觉谢玉帛缩在大床的另一边,眉头紧皱,似乎梦里很不开心。 “玉帛?” “嗯?” 在谢玉帛睁眼那一刻,商言戈很清楚地看到了委屈和嗔怪,他想想自己昨天晚上强硬的做派,补救般地温和,“醒了就洗漱吧,早上收拾一下,下午我们去看你妈妈。” 薛菁马上要动手术了,谢玉帛和薛衣明说好飞去国外看她。 “你也要去?” 商言戈:“嗯。” 薛衣明在商言戈这里的可靠度为零。 临上飞机时,商言戈却临时有事,需要两个小时处理。 考虑到那边有谢忱泊接应,这边送那边接,全程在天上飞,谢玉帛肯定丢不了,商言戈先让舅甥两上飞机。 “国外不比国内,玉帛你语言不通,要时刻跟着你哥走,不要乱跑。”商言戈忧心忡忡,怕谢玉帛的本领到了外国水土不服。 薛衣明推了推墨镜,隔壁送小学生单独出国的家长都没有商言戈啰嗦。 本舅舅不算靠谱家长吗? 商务舱宽阔舒适,人数不多,全是中国面孔。 谢玉帛隔壁有个书卷气极浓的中年男性,年纪大概五十上下,一直在看一本科研杂志。 薛衣明最近大概生活顺遂,没有烦恼,跟谁都能聊起来,他看清中年男子手中的杂志,关于技术方面的,一看就是理工科出身。 他闲不住,找到聊天的切入口,跟人聊起国内的测量技术。 中年男子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但只是点到即止,没有深入交谈。 “要进步,最终还是归结到测量仪精度上面。” 薛衣明点点头,没错,有些问题不是人力所能攻克。 他看出对方不愿多聊,准备找外甥扯淡,最近陆深去外地出苦差了,舅舅每天精神都很饱满。 谢玉帛凭借颜值,向空姐借了漂亮的信纸和钢笔。 薛衣明:“你不是刚分开就要给商总写信?” “怎么可能?”谢玉帛迷惑地看了一眼舅舅,又不是古代了。 他喜滋滋地把信纸递给隔壁的中年男子:“能给我签个名吗?” 这是个科学家,活的! 会发明冰箱电视手机的那种伟大科学家! 大国师目前最喜欢的一类人。 璩安国神色一紧,笑道:“小朋友是不是认错人了,我长得像哪个明星么?” 谢玉帛小声确认:“你不是科学家吗?” 璩安国实在没想到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实验室人员,也有人能认出来,但是联想到此行的任务,他摆摆手道:“我不是。” 他生出了一点警惕,这对过分年轻俊美的舅甥,忽然都找他这个糟老头搭讪,怎么看都值得怀疑。 谢玉帛没有要到签名,有些失落,他定定看了眼璩安国的眉心,忽然道:“你要小心。” 璩安国捏着杂志纸页的手指骤然一紧,随后恢复云淡风轻。 “你不签,那我给你签名行不?”谢玉帛在信纸上画了一张鬼画符,不由分说夹在了璩安国杂志里。 他回到座位上,拉上舱门,悄声问薛衣明:“有一件奇怪的事,为什么有的科学家出国会有危险呢?” 难道他们不是世界的宝贝吗? 薛衣明不知道谢玉帛又哪里听到了故事,给他科普技术壁垒和产业打压。 谢玉帛恍然大悟,越发达的科技,越残酷的竞争,弱肉强食亘古不变。 幸好暴君现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霸总,不用再忧心更为深刻复杂的国事。 不然以目前的经济和人口体量,他想帮助暴君,估计要被反噬到死无数次。 暴君不是暴君,国师依然是操心的国师。 他给璩安国一张符保命或许不够,对这个人来说,任务比生命还重。 谢玉帛对薛衣明道:“舅舅,你帮我扛一下,落地之后,时间可长可短,靠你了。” 薛衣明不了解谢玉帛的意思,直觉不好,“你不要出幺蛾子。” 谢玉帛眨眨眼:“人民有信仰,国家有力量。” 薛衣明联系前后,他精明得很,对谢玉帛的要干的事隐隐有个猜测,但是这岂是普通人能掺和的? 舅舅紧紧盯着谢玉帛,跟他一起下飞机,远远的都看见谢忱泊了,三人互相招手,忽然几个人走过来,谢玉帛就不见了。 “我保证安全。” 璩安国随着人群出机场,尽管有机上那一出莫名其妙的事,他的步履依然非常平稳。 突然,他的手肘被抓住,扯着他往另一个通道走,他想起谢玉帛的警告 ,慌乱回头,看见正是那位一起上飞机的青年,“你……” 谢玉帛:“你被盯住了,跟我走。” 璩安国警惕:“我凭什么相信你?” 谢玉帛苦恼了一瞬,戳了戳自己的脸蛋,奶白色的皮肤诠释年轻的优势,“凭我这黄皮肤?” 璩安国:“……” “黑头发棕眼睛?”谢玉帛紧紧抓着他,“反正你不信也不行。” 谢玉帛拦了一辆的士:“先生,你的目的地?” 璩安国依然不信任他,谢玉帛指了指不远处的两辆车,此时车上下来了三个人,急促地找着什么。三人虽是常服,但是眼神动作都身经百战般锐利敏捷。 谢玉帛低声道:“我用了障眼法,他们看不到我们的脸,但是我们时间不多,我知道你是来找旧友拿资料的。” “你的儿时旧友,著名半导体材料学家,有意回国却被限制出境,他愤怒却无可奈何,想把一项新研究的资料交给你,让你转交祖国。” 谢玉帛浑身上下透露着“东方玄学”的神秘。 璩安国看出了那几个人的危险性,不信不选择相信谢玉帛。对方有这能力,就算他不信,也隐藏不了任何秘密,他甚至怀疑谢玉帛可以易容代替他去交流。 “好,我信你。”璩安国说了一所医院的名字。 两人打车到那,璩安国和一个华人共同探望了病人,走时,从那人手里自然而然地接过一台笔记本电脑。 “我以为这次也会失败,没想到……”那人笑眯眯地看着谢玉帛,他刚才要不是谢玉帛叫他,根本把璩安国当路人,“我们国家有这么厉害的少年,华夏不老。” 谢玉帛见到更著名的科学家,谦虚道:“哪里哪里,还是您厉害,科研无涯。” 本国师这双天眼,完全看不懂这电脑里写了什么,被暴君扫盲后,好久没有体验过当文盲的感受了,这就是科学家的最高境界吗 璩安国:“……” 这就是玄学和科学的塑料互吹? 第44章 “事不宜迟,你们回国吧。” 璩安国看了一眼施飞鸿,这个享誉国际的天才半导体材料学家,“谢谢您。” 施飞鸿今年六十七,满头银发,从五年前就写了六次回国养老申请被驳回,生活和通讯都被监控,眼里依然饱含对科研和祖国的感情。 谢玉帛离开的脚步一顿,忽然转头,正好看见施飞鸿眼里对他们的不舍,他想了想道:“您想回国吗?” 既然干了,何不干一票大的。 大国师某些层面上是传统保守的,他最能理解海外游子落叶归根的打算,客死异乡从古至今都不是好词。 施飞鸿一愣,“想。” 谢玉帛:“想清楚了?” 回国意味着没有更好的科研平台,当今新的研究发现,与科研仪器进步息息相关,若是回去,这些优势就没了,或许他再也不会有超过以前的成就。 璩安国突然保证道:“施老先生,如果您愿意舍弃名利回国,我保证国家不会亏待您,虽然没有这里先进,但是我们想尽办法给您最好的科研条件。” “不说什么条件,我都六十七了,还能再活几年,何必再为他国做嫁衣。”施飞鸿笑了,他希望能创立半导体实验室,点拨后辈,让国内青年在这个领域一点一点追上来,以他们的人口基数,不怕没有好苗子。 “但要怎么回去?偷渡么?” 谢玉帛:“我自然有办法。” 施飞鸿沉吟了下,神情凝重道:“其实,要想清楚的人是你,不是我。” 站在玄学巅峰的人,何曾不是被争抢的对象。若是他这样轻而易举地回国,谢玉帛要不要接受调查? 谢玉帛:“只要你们二人不说,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互相信任,不是么?” 本国师也有办法让他们说不出来。 “我不说。”璩安国没想到这一趟还能直接拐一个科学家回去,他连被暗杀的心理准备都做好了,此时还是会小小地吃惊:“那、那我们走吧,还坐飞机吗?” 他怀疑谢玉帛会飞。 谢玉帛:“坐。” 施飞鸿皱眉:“但是我的护照不能用。” 谢玉帛:“咱用别人的。” 国际机场,可疑车辆依然停在周围搜索璩安国,但是对方扩大了搜索范围,只剩下了一辆车没动。 谢玉帛掐指随便一算,在机场外面停下,“稍等一下。” 有一对东方面孔的中年兄弟,刚刚从机场出来,两人仿佛进行什么仪式一般,站在一个垃圾桶旁边,激动地互相说了几句话,开始手撕护照,边笑边录像,情绪十分上头,似乎恨极了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这本护照上。不知道是成功投奔了资本主义怀抱,还是打定主意当个黑户。 谢玉帛点燃一张符,抱着手臂远远看着,等这对兄弟美滋滋地离开,脚步一动,从垃圾桶里捡起了两本完好的护照。 既然你们看不上,本国师就拿走了。 谢玉帛给两人一人发一本:“你们就用这本护照买票,障眼法会帮你们通过人脸识别。” 璩安国也看见了刚才那对中年弟兄,感慨道:“不知道这两人以后会不会后悔。” 现在很难见到撕护照的蠢货了。 一直以来,崇洋媚外的人都不少,方才那两人还录像上传,哗众取宠赚流量,故意为之。 谢玉帛:“璩先生不必伤脑筋,等需要的时候,他们会第一个排队去大使馆补办。” 到时候本国师会帮他们挖掘一下这段视频。 施飞鸿走路不快,他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谢玉帛怕隐形符效力不够,一直搀着他进航站大楼。 保险起见,谢玉帛用自己的账号取了现金,现金购票。来这之前,商言戈给了他一张这里的银行卡。 璩安国尤为不好意思:“我是公费出差,怎么还让你出钱了,你账号是多少,回国内我打给你吧。” 谢玉帛把机票递给他们:“璩先生忘了?回国之后,我们就是陌生人。” 施飞鸿重重握了下谢玉帛的手:“你让我想起上个世纪的那批人,你是幕后英雄。我施飞鸿向你保证,一定全力以赴,把我国的半导体材料带上一个新台阶。” 在建国前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学者,他们奔走呼吁,放弃国外福利待遇,投身建设一穷二白的祖国。 除了科学家之外,必然也有谢玉帛这样的人,暗中努力,创造条件让科学家回国。 施飞鸿年近七十,早过了退休年纪,却主动向谢玉帛一个高中生做出这样的保证,给自己增加压力,足以证明他对谢玉帛的重视。 临走前,他问谢玉帛:“你上大学了没?” 谢玉帛:“没有。” “有没有兴趣报考我的专业,我亲自带你。” 有大科学家愿意收神棍,谢玉帛受宠若惊,但是……他想起电脑里他每一个字都认识,合起来就看不懂的文件,默默后退了一步:“我不是这块料。” 施飞鸿背影都透露着遗憾。 谢玉帛在机场坐了一会儿,直到载着两人的飞机飞过头顶,他才松了口气。 他掏出手机,上面一堆未接电话,最新的是商言戈打来的。 谢玉帛一惊,他前后才消失三个小时,这么快商言戈就知道了,他舅舅一点都不给力。 此时,谢忱泊绕着机场找人,心里都快急得冒火了,“舅舅,小帛在飞机上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薛衣明小声:“报效祖国……” “嗯?” 薛衣明大声道:“他看上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说喜欢他,追着人家小姑娘跑了。” 让薛衣明编借口,永远都离不开花边新闻。 谢大哥心情复杂,一方面对弟弟的主动感到高兴,令一方面十分不信任薛衣明:“他又看不见,怎么知道对方金发碧眼还是黑发黑眼?” 薛衣明:“我给他描述的,他图新鲜嘛。那小姑娘眼神也不好,但她有一条温顺的导盲犬,我都不知道小帛这么喜爱动物。我只是稍微一提导盲犬有多可爱,他就跟那条狗玩了好一会儿,刚才他跑之前,我听到了一声狗叫,估计是跟着狗跑了。” 薛衣明甩锅道:“肯定是大外甥你天天给小帛灌输我不靠谱的观念,现在好了,舅舅在小帛眼里都不如一条狗,他宁愿跟着导盲犬。” 谢忱泊:“……”冷静,长幼有序。 他停下来,认真看谢玉帛的手机定位,定位上显示谢玉帛去了一次附近的医院,又马上返回机场,路线也是绕着机场转,移动的速度很快。定位不知道怎么的,非常模糊,只有大致位置。 但谢玉帛活动范围没超出机场就是好事,谢忱泊打电话告诉刚刚落地的商言戈,让他从出口出来的时候留意一下。 “你说小帛失踪了?”商言戈觉得晴天霹雳,眼前有些黑。 薛衣明隔着手机一米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暴躁,弱弱地又提了一遍“小帛跟狗跑了”。 这话他糊弄谢忱泊可以,商言戈一听他略带心虚的语气,心里猜想两人估计又合伙搞什么。 他立刻致电谢玉帛,第一遍电话还能打通,第二次直接显示关机了。 耳边全是各国外语,商言戈闭了闭眼,分不清谢玉帛到底是遇到危险了还是跑去管闲事了。 管闲事,语言不通还能管什么闲事! 商言戈抱着一线希望,打开邮箱,没有发现谢玉帛发的任何报备邮件。 异国喧嚣的机场助长了心底的慌乱和烦躁,久违的暴怒再次野蛮滋长,商言戈砸了一把手机都无法冷静。 手机碎片飞起,引来周围人注意,都在奇怪这个英俊高大的男性究竟遇到了什么事,甚至还有大胆的女郎上前搭讪。 商言戈伸手挡开人,按着烦躁的心情找人。 没错,按着。 商言戈右手按着直跳的心口,感觉有什么快要从那里破土而出,带来一阵阵心慌。因为无法定义这种陌生的预警,反而更加恐惧,但他肯定不是健康问题,只与谢玉帛有关。 或许再这么被气下去,他会英年早逝也不一定。 助理林北不做声跟在商言戈身后找人,他是第一次见到商言戈完全把暴怒表现在外头,默默地为谢玉帛点蜡烛。 老板的手机砸了,林北就得替他联系各方,他一边蹲下去捡四分五裂的手机,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开机。 页面刚解锁,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商总,你的副卡刚刚取现了!” 林北陪商言戈到国外出差时,消费都是他来负责,很多无用的消费短信都发给林北手机上,这次给谢玉帛的卡也是林北负责的。 林北迅速向银行查询消费地点,得知就在他们身后的服务大厅。 商言戈闻言立即狂奔至服务大厅,距离门口还有十五米时,他看见谢玉帛鬼鬼祟祟地从大厅挪出来,施施然把手机扔到了一个垃圾桶里。 商言戈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撑着膝盖深吸了口气,余光看见林北联系了谢家人,三人匆匆从另一侧赶过来。 准备上前的脚步一顿,商言戈忍怒靠在了身后的广告牌上。 …… 谢玉帛心痛地销毁数据,扔掉手机,假装它被偷了,不然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 今日国师非但没有进账,金库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 扔完手机那一刻,天眼终于支撑不住,像老旧电视机灰败一片,挣扎了几下后终于黑屏了。 事出紧急,他刚才好多步骤都跳了,没有花心思隐瞒天道,现在受到一点点反噬。 施飞鸿虽然会对国家起到重要作用,但说白了谢玉帛这次只是用了几次障眼法让他过安检,不是简单粗暴地插手国运。 谢玉帛在心里默念“不关本国师的事,本国师什么也没干”,一边根据自己眼瞎前的印象,找了个显眼的地方蹲着。 他不知道商言戈就在他前方十五米的地方,下意识把自己装得可怜一点。 丢了手机,和舅舅走失,只能在机场门口等家长认领的小可怜。 谢忱泊很快赶到,薛衣明一看见谢玉帛好好的,大声道:“下次别去追导盲犬了,金发碧眼的小姑娘就算她看不见,被你追着也会害羞。舅舅给你买十只好不好?” 谢玉帛立刻领悟:“哥哥!舅舅!你们终于来了。对不起,我就听见狗叫了好奇,就追了两步。我错了,我当时马上就想回来,发现手机丢了,我跟着人流瞎走,以为能到出口遇见你们。” 谢忱泊正想教训谢玉帛两句,就听弟弟邀功似的道:“刚才有对兄弟,家里出事了到机场买票,结果临时买机票太贵了,兄弟两是学生,没钱只能在柜台抱着哭。” “我一下子就想到哥哥和我了。” “所以我就花钱帮他们买了机票。哥哥,我做得对吗?” 谢忱泊只得先回答:“你做得对。” “哥哥不怪我了?谢谢哥哥。” 谢忱泊:“……” 商言戈静静地看着巧言令色的谢玉帛,脸上喜怒不明。 听到谢玉帛小心翼翼地询问他在哪时,商言戈借了路人的手机,给林北发短信,“告诉他我去开会了,没时间过来。” 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揭穿谢玉帛的拙劣的谎言,让那张嘴再也不敢说出气人的话。 更怕自己忍不住心里的愤怒,言语间伤到谢玉帛。 小东西做事根本不怕他,以为什么事都可以像报告一样赖账。商言戈揉了揉眉心,他得让谢玉帛长个教训。 至于怎么长教训,商言戈一点没辙,他现在完全按不下怒气,不仅生谢玉帛的气,还生自己的气,处在火山爆发边缘。思来想去,就只能默默消化愤怒,等自己先消气了再说,顺便暗示谢玉帛他看穿了,主动过来承认。 林北转述了商言戈的话,他自觉说话很有艺术,不会让谢玉帛误解商言戈不重视他。 但是,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谢玉帛脸色骤然苍白,好像遭受了巨大打击一样。 谢玉帛仓皇茫然地四顾,试图重启天眼看看商言戈在哪里,他知道商言戈一定在附近,看穿了他的伎俩,因为商言戈此行根本没有生意要谈,哪有那么巧合的生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遇到了上辈子的困境——他昏迷之后,暴君不愿意见他了。心底有旧伤的人,每一阵和煦的晚风吹过,都会先怀疑是不是跟那次伤人的龙卷风一样,像一只乍惊的小雀。 天眼重启失败,谢玉帛心口像是火烧一般难受,前尘往事骤然浮上心头,忽然如同一盆冷水浇下,把什么念头幻想都浇灭。 他为什么就是不死心? 他为什么自信这辈子可以改变暴君的英明决断? 他为什么要拉一个不愿意的人为他担心受怕? 泪水骤然涌了出来,谢玉帛胡乱抹着眼泪,一抽一抽,两世以来,大国师第一次因为暴君在人前哭出声,他极力压抑着颤音:“我知道了,我不会再打扰他了。” 他不要住商言戈家里了,就好像他上辈子呆在国师府等暴君一等半年一样傻,暴君不会见他了,他根本改变不了结局。 商言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第45章 谢忱泊手里既没手帕也没纸,不知道怎么安慰弟弟才好。 他理智上知道商言戈有自己的事情,他把谢玉帛送上飞机之后,就算交割责任完毕,但看着弟弟哭得那么惨,又忍不住怪商言戈给谢玉帛喂了什么迷魂药。 不就是没来找他么,又不是男女朋友,至于这么伤心吗? 谢玉帛觉得丢脸,努力控制住了情绪,道:“不是因为商总,我想起了那对兄弟,他妈妈在国内生病了,我很难过。” 谢大哥勉强接受这个解释,主要是他不接受也不知道怎么办,人生难得糊涂,反正这回薛菁手术结束,他再呆个两天等情况稳定了,就跟谢玉帛一起回国。 自己的弟弟还是自己看着最安心。 “我们去医院,我刚才跟妈妈说顺路带你去游乐园玩一圈,妈妈等你很久了。”谢忱泊带弟弟上车,很快离开机场。 商言戈最终还是没有上前,因为谢忱泊在,很多事都不好解释。 谢玉帛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眼前一片黑暗让他无法欣赏异国的风景,但也让他心情平静地去思考一些事。 他好像无论怎么保证安全,商言戈都不会信他,相比之下,舅舅会更支持他。谢玉帛恍恍然明白了人与人的性格差异,君王生性带有多疑和掌控欲,不欲让任何事超出他的预料。 这辈子暴君从商,他遇到的问题都能用钱解决。他不需要国师了,国师存在意义只会让他担心。 他和暴君,天生不适合待在一块,无论当君臣还是朋友,都让两人不开心。 暴君无法信任他,他无法让暴君信任,无解。他乐观地想,或许找到暴君只是上辈子见不到人的执念,现在他知道暴君过得很好,慢慢就会放下前尘了。 谢玉帛自我安慰道,还会有其他人需要本国师的,比如,有的人想走出大山,有的人想回归祖国。 总之,他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了,忍着半年都不算一卦。半年,他可以帮助很多人,收获很多金子,做人无愧于心,其他的就不强求了。 薛菁术前的状态养得很好,主治医生也说很有把握,谢玉帛悄悄探了探她的脉象,脸上露出一点笑容:“妈妈,我在这里陪你,我们一起回家。” 薛菁:“谢谢小帛,你不上课了?” 谢玉帛:“刘飞他们天天模拟考讲卷子,我不想听。” 薛菁心疼地摸摸他的眼角,不小心发现了谢玉帛哭过的痕迹,从小看到大的宝贝儿子,只要有一丁点异状,都逃不过母亲的眼睛。 她的小帛,眼睛看不见这大千世界,却会伤心流泪,一点也不公平。 薛菁把大儿子支走,悄悄问:“你是不是哭了?” 谢玉帛懒得扯谎了,把脸压在薛菁的被子上,坚定道:“不是哭了,是我长大了。” 这就是不想细说了。 薛菁揉揉他的脑袋,孩子流着泪长大令人心疼,她以为谢玉帛会永远像个孩子,他有两个哥哥,能照顾保护他一辈子无忧无虑。 薛菁想了想,对谢玉帛道:“长大,就是找到人生目标了,妈妈知道小帛肯定会有自己想做的事。” 谢玉帛眼皮一动,有些愣。 薛菁接着道:“无论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你的哥哥对你担心过度,你也要理解他。” 谢玉帛:“不关哥哥的事,他都好久没管我了。” 薛菁:“那难道是商总?” 谢玉帛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在机场遇到了一些事,有了人生感悟。” 薛菁也不揭穿,本质叛逆的小儿子和包办一切的大家长,成长中必然会有矛盾:“男子汉要负责,有担当,坚定自我,理解他人。你没有照顾过人,有时候不懂大人的担忧,有你哥哥在前,商总负责照顾你,压力很大。如果妈妈扔给你一个小婴儿,你是不是也要二十四小时看着才放心?” 谢玉帛撩开眼皮,很少人试着教育他,上一个人还是暴君。这辈子他遇到的更多还是被纵容。 母子间严肃的谈话,反而让谢玉帛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更踏实了一分。 “我明白,做错的事我会跟商总道歉。” “小帛好懂事。”薛菁话锋一转,“等手术之后,我就让你哥回国,谈什么生意能谈一个月,以为谈对象呢!” 哼,要是谢忱泊谈对象拿出这点诚意,她早就抱上孙子了。不谈对象,不如早点回国照顾谢玉帛,把孩子一直放在别人家算什么事,委屈都没地儿说。 说到底薛菁也是纵容一派,教育小儿子的时候很委婉,收回监护权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谢玉帛跟商言戈住了。 谢玉帛愣了一下,点点头:“好。” 他借口去卫生间,摸到洗手池,指尖碾过一张符纸,燃起一簇青色的火苗。 大国师自创五行转换符,金转木。 回国飞机上。 迟则生变,璩安国和施飞鸿选择了时间最近的航班,国外的航空,机组也是外国人员。 起飞三小时后,机上突然响起广播,先用英文再用中文,内容是机上有一位旅客丢失了贵重物品,现在要对所有人进行检查。 乘务员从第一排开始,重点查每个人的随身包裹。 “凭什么检查?你们没有权利搜身!”一位黑发年轻人大声抗议,用流利的英语道,“落地之后报警,我们会配合警察,现在想搜身,就是侵犯我们的人权。” 本来打算自认倒霉配合调查的人,忽然间顿悟,对啊,乘务员又不是警察,没有资格检查他们。 璩安国直觉机组就是冲他们来的,地面情报局估计此时已经查明他和施飞鸿见过面,怀疑他人虽然没上飞机,但是资料或许会转交其他人带回去。 他和施飞鸿对视了一眼,此时距离国本土不远,飞机随时可能返航,两人的手心不由得出汗。 那个装有资料u盘的公文包,就放在他们脚下。 其他乘客敏锐地发现了一点,空姐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对照着对部分人重点检查。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是中国籍。 “你凭什么重点检查华人,我们拒绝被检查!” 空姐:“我们没有歧视,所有人都要接受检查。” 被当成重点检查对象,再佛系的乘客都怒了。 “停止检查,我们要曝光你们!” “什么玩意儿?不要以为我们中国人好欺负,落地就向民航局投诉!” 机组一下子面对几十台开启录像的手机摄像头,态度终于不再强横,急急忙忙地拉了帘子,似乎是去报告上级了。 机组退让,所有中国乘客都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好像在这一刻,他们不再是零落海外的游子,而是一股强有力的绳结。他们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保护了祖国最大的利益。 璩安国心跳缓下来,没想到回程比来时更紧张。来的时候,顶多就是一个死,而现在,他带回了璩安国和重要资料,如果不成功,他死不瞑目。 机舱内渐渐安静,所有人以为风波过去,广播却再次突兀响起。 白人乘务长点了下,每个机座前的电子屏出现一道搜查令:“机上丢失重要资料,与我们国防紧密相关。这是搜查令,请各位配合。” 机组重点查华人,所有华人的脑子里都闪过了一个认知——他们似乎与不得了的人物在同一飞机上。 说是对方的机组资料,然而他们刚才上飞机时都是一起行动的,谁有空去偷资料?以这个国家不要脸的程度,谁又说得准是不是贼喊抓贼?说不定是想拦截他们祖国的情报呢? 经过刚才那一遭的区别对待,华人心里都产生强烈的荣辱感,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残酷的问题,他们该怎么做? 刚才出头的黑发青年再次站出来道:“飞机已经抵达公海,你们没有权利对他国公民执法。” “对!我们已经通过安检了,没有携带任何违禁物品。” “我们不配合!” 施飞鸿看着眼前这些相同肤色的人,眼眶有些涩,不管走到哪里,华人一条心,不怕人看轻。 飞机上大半人都是中国籍,而下发的任务里,也只是说“可能会有资料”,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机组人员也怕发生暴动,又商量了一阵,采取一个折中办法,他们不知道哪里拿来一个金属探测器,让乘客把背包里的金属物拿出来,只要包里没有其他物品,探测器不响,就不翻包,尊重乘客隐私。若是再不配合,飞机可能返航。 这个方法让人无话可说,华人心里憋闷,但又不能不讲道理,只能检查时制造一点麻烦。 检查到璩安国那一排时,乘务长已经觉得这架飞机上不可能有什么情报员了。 “麻烦您站起来,将所有金属物品放在座椅上。” 璩安国和施飞鸿面色镇定,谁也没有去动脚下的公文包,假装它不存在,赌谢玉帛的障眼法对探测器有效。 乘务长滴滴了几声,确认只有腰带含有金属后,便将探测器下移,越来越接近公文包。 璩安国的目光跟随探测器,在探测器碰到公文包时,心脏猛地揪紧,里面的u盘全是金属壳。 “好了,谢谢配合。” 探测头晃过之后,没有发出任何响声,好似里面只是一包木头。乘务长道歉之后移到下一个乘客。 璩安国面上不动声色,脚底暗暗发软,心里只剩一句话—— 谢玉帛牛逼。 十个小时后,飞机安然落地。 璩安国给有关部门发消息通知,有关部门立刻下发指示,从特殊通道接走两人。 有敏感度的乘客,悄悄关注机场的变化,似乎变得严阵以待,他们互相提示着,心理都洋溢着喜悦和自豪。 若干天后,当新闻播出时,有些人或许会后知后觉猜想——他们和英雄,同机回国了! …… 谢家在医院旁边租了一栋静养别墅,谢玉帛晚一些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他二哥。 谢忱行的气质偏向薛衣明,两人站一块的时候仿佛亲兄弟。 谢玉帛眼露同情,就是太像了,二哥和舅舅有一样的烦恼。 “二哥。” 谢忱行:“小帛会叫人了,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谢忱行只有一个亲弟,长这么大终于听见他面对面叫哥哥了。 谢玉帛手腕一沉,问道:“是什么?” 谢忱行:“听说你手机丢了,这是新手机,以前的那些特殊app都在,还有一个手机支架。” 手机支架,纯金雕刻的。 谢玉帛想到被自己扔掉的手机,还是有点心疼。 谢忱行帮他把手机挂在脖子上,“以后出门还是这样挂着,才不会丢。一模一样的新手机,你就当它回来了。” 被二哥一说,谢玉帛有点想去垃圾桶捡回来。 手机确实一模一样,哥哥们特地为他开发的语音型软件也都在,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少了一个报告软件。 可能以后也不用装了。 夜间,谢玉帛躺在床上摆弄手机,视线大概恢复了一半,他点开音乐,道:“我不开心,你放一首开心的。” 窗户突然被人从外面掰开,谢玉帛住一层,以为进小贼了,迅速回头。 只见西装革履的商言戈不走正门,两手撑着窗棱,高定皮鞋踩着窗台,手腕一撑,跳进来了! 谢玉帛眨眨眼,天眼是不是花了? 第46章 谢玉帛坐在床头,眼睁睁看着商言戈跳窗进来。 上辈子睡不着的时候,他经常盯着雕花窗扇,幻想那扇窗会被推开,进来一个暴君。 谢玉帛暗了眼神,坐在床头,假装没看到商言戈。 太迟了,他早就不敢幻想了。 谢玉帛抽了抽鼻子,但是,为什么本国师还是想哭。 商言戈晚饭后被谢忱泊强硬地通知以后不用他照顾谢玉帛,甚至用薛菁身体弱,手术前后都不适合太多人在场,避免细菌感染,婉拒了商言戈来探望。 他当即就坐不住了,谢玉帛被他惹哭这一点太明显,无论原因是什么,谢家人已经不再信任他。他见不到谢玉帛,不知道是谢忱泊决定的,还是谢玉帛要求的,总之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信号。 怕时间一长,谢玉帛脑回路往他无法接受的路上去,商言戈直接用“揭发舅舅替外甥打掩护”威胁了薛衣明,让他给商言戈开大门,绕道别墅后边,跳进了谢玉帛屋里。 商言戈站在床尾,看见谢玉帛略带水红色的眼角,心痛得要命,从他在机场外面听见谢玉帛哭声起,心脏就没好受过一刻。 当时他离得远,尚且能因为理智忍着,现在他距离谢玉帛不过两米,心里翻江倒海地悔恨。 他当时为什么不直接上去? 生气得无法自控又如何,难道自己还真敢对谢玉帛发火吗? “玉帛。”商言戈一步一步走近他,距离还剩一臂时顿住,“机场的事,我很抱歉。” 谢玉帛扭过头:“是我做错了。” “你确实错了。”商言戈语出惊人,仿佛根本不是来求和的。 谢玉帛嘴巴一瘪,什么呀,大晚上的翻窗就是为了来教训本国师。这让他想起前世,暴君不来见他就算了,还老是让张太监带圣旨来骂他。 大坏蛋。 商言戈:“你明明那时已经处理好问题,不该不接电话,还把手机关机扔到垃圾桶里。” 谢玉帛一僵,果然,商言戈看到了这一幕,他瞬间没有底气道:“对不起。我认识到错误了,以后不会犯了,你可以走了。” 商言戈强行忽视谢玉帛赶客的话,抑制住心慌,道:“但除了这一点,剩下全是我错了。” “我不该逼你写报告,不该对你管束太严,不该不信任你。” 商言戈等红绿灯时,遇到一对母子,小孩子贪玩游戏机,被妈妈要求每天只能玩半个小时,超时要写检讨。 “你管得太严了!我同学都没有这样的!他们每天都可以喝汽水玩游戏!” 妈妈一边拉着孩子过红绿灯,有任何一辆车过来都会把孩子护得紧紧的。 “我这是为了你好。” 小孩子嘟着嘴道:“哼,要不是你是我妈妈,换一个人我才不会让你管。” 商言戈被小孩子的话惊醒,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他们之间的关系,匹配不上他对谢玉帛的约束。 扯着监护大旗、打着关心名号,理所当然地定规矩,有狐假虎威之嫌。 他的玉帛,不是不乖,是乖得过头了,才会一直按照他的想法去做。 他白天只看见了谢玉帛扔手机,便勃然大怒,却忘了反省自我——他是不是给谢玉帛的压力太大了,才会让他连电话都不敢接? 按理说,谢玉帛向他坦白了玄学技能,就是想得到他的信任,让他不要担心。 商言戈非但没有信任,反而更加担心了,像一个神经质的男友,控制不好自己,早晚会把谢玉帛往外推。 商言戈诚恳道:“请你原谅我。” 谢玉帛呆呆地看向商言戈,他其实一点都不怕商言戈的管教,反而有人管着他、教他做人道理,他会很安心,宛若无依无靠的浮萍被框在了安全的水域。 他只害怕有一天,商言戈发现跟他在一起太忧心,决定放弃他。 商言戈迈出半步,在谢玉帛脚边单膝跪下,“可以吗?” 这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可以离谢玉帛静一点,又能杜绝从体型上给他施加压力。 谢玉帛表情却有些乱,连忙在床上半跪起来,“你、你起来!” 他没跪过暴君,当然更不能让暴君跪他,尽管他已经知道,这个动作在现代的含义被无限弱化。 商言戈被拖到了床上,他趁势提道:“原谅我了?” 谢玉帛眼神飘忽,“其实我不怕你管我。” “嗯?” “但是我怕你不信任我,早晚有一天,你会觉得每天为我担心受怕的日子很难受,只要远离我,你就会过得很开心。” 商言戈:“不会。” 他斩钉截铁道:“除非你不让我靠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谢玉帛不太信,谁能在当下保证未来的事呢,连本国师都算不出来。 商言戈看着不吭声的谢玉帛,突然明白了谢玉帛的无奈:恨不得剖开一颗心,证明自己承诺的真实性,对方却不肯相信。 他说:“我们要互相信任。” “我信你有分寸,会保护好自己,你信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商言戈茅塞顿开,“其实它们是同一件事,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 谢玉帛鼻尖一酸,几乎要答应。 商言戈:“白天没出现,是因为我生了不该生的气,不敢出现在你面前,怕对你发火,扔手机实在是很可恶。” “只有懦夫才会因为担心就临阵脱逃。玉帛,难道在你眼里,我是懦夫吗?” 谢玉帛想起雷厉风行的商总,想起杀伐果决的暴君,“你不是。” 难道上辈子,暴君就只是单纯担心他?想用时间来考验他发誓的真假?多久?半年还是一年?那他是没有等到就死了么? 还是说,暴君故意疏远他,激怒他,是为了让他失望,从此再也不管大梁一花一草死活? 谢玉帛不断猜测着暴君的动机,不知不觉间,他心里完全倒戈,每个猜想都在为暴君开脱。 谢玉帛凑近商言戈,食指摸上他的嘴唇,用力碾了下。 商言戈呼吸一顿,一千零一次怀疑谢玉帛学了什么不该学的东西。 但是他不能贸然去问,只能凭借本能猜测,但这样更糟糕了,商言戈完全想不到什么正直的方向。 谢玉帛抿了抿唇,生气地想,商言戈这张嘴明明跟上辈子一模一样,为什么上辈子说不出一句人话呢? 商言戈见谢玉帛不说话,还越凑越近,连忙出声打断自己不该有的遐思:“你能看见?” 这个念头在他看见谢玉帛精准扔手机时,就确认了,难怪一直以来,他无法把谢玉帛当盲人。 谢玉帛吓了一跳,眼神乱闪,像是停留在牡丹上的黑蝶,忽然被惊吓振翅起飞。 谢玉帛顾左右而言他:“唔,我的手机怎么还没有放音乐?” 商言戈看向他的新手机,忽然有些心疼,谢玉帛平时挺小气的,被逼得连手机都扔了,这该有多慌张? 谢玉帛捏紧手机,小心翼翼地问:“你还要往上面装报告app吗?” 商言戈凌然道:“不装了。” 谢玉帛松懈下来:“对,肉眼看不见,但我有天眼。” 商言戈闻言,几乎是条件反射巡视了一下自己的穿着,正式挺括,挑不出错,他细品了一下谢玉帛的逻辑,问道:“为什么不早说?” 谢玉帛理直气壮:“我怕你以后让我手写报告。” “……” 商言戈咬牙:“你担心得对。” 谢玉帛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脸上一副“我就知道”的得意,跟他说了一下今天在机场发生的事。 商言戈死死压抑住心慌:“算不算影响国运?” “不算吧。反噬都是即时的,现在没事就都没事。” 商言戈捏了捏他的脸蛋:“夜深了,睡觉吧。” “你还要跳窗出去吗?” 商言戈犹豫了一下,担心自己爬墙的背影不够英俊,现在他确认了谢玉帛能看见,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谢玉帛下床打开窗户看了看,发现窗台下面有条沟,还挺深。他皱起眉,要是暴君摔了怎么办? “不然你在我这儿睡吧?” 商言戈不敢,怕明天谢玉帛全家反对他来往,“不了,我回去睡。” 谢玉帛脸上升起一股愧疚,商言戈来他家,他却没能力做主留宿他,以前暴君见天色一黑,就说什么都不许他走夜路出宫了。 “对不起,要让你走夜路。” “没事,我开车。”商言戈简直要被谢玉帛这幅样子吃得死死的,不知道该怎么宠他才好。 稍一分神,商言戈跳下窗台时,不小心一脚踏进了水沟里,没有一丝褶皱的西装被水花溅得深一片浅一片。 守在窗台外的舅舅不小心笑出了声。 商言戈恨不得花个几千万让时间回档一分钟。 谢玉帛忍俊不禁:“小心,开车慢点。” “嗯。” 目送商言戈离开,薛衣明觉得自己就像给早恋高中生放风的小弟。 虽然舅舅就是早恋的忠实拥护者,但是他双标地板起脸:“小外甥,你怎么能留宿陌生男人?” 谢玉帛:“不陌生啊?” 舅舅:“下次不可以这样。” 谢玉帛疑惑:“可是陆深在舅舅家住了好多次。” 薛衣明噎住:“那是他死皮赖脸,我们已经十三天没见面了!” “舅舅记性真好。”谢玉帛关上窗户,“舅舅晚安。” 薛衣明觉得被小外甥内涵了,气得深夜敲开二外甥的房门。 谢忱行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模样比斯文败类薛衣明要正经一点。 薛衣明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谢忱行,眼里快速滚动着各项身体数据。 “舅舅最近遇到了困难。” 谢忱行做了个“请”的姿势,薛衣明在他们三兄弟小时候经常买零食买玩具,多年感情不是挂在嘴上,而是记在心里。 哪怕谢忱泊一直担心薛衣明带坏弟弟,若是舅舅开口说要帮忙,也是义不容辞。 薛衣明迈步进去,坐在电脑椅上:“最近有一朵烂桃花。” 谢忱行僵了一下,直觉他应该现在就把薛衣明赶出去。 果然,薛衣明不靠谱道:“你跟我身形相仿,你回国帮舅舅来个钓鱼执法。” 小外甥给他的障眼法符不够用了,因为陆深熟练掌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真理,每次直接上门,不管能不能认出薛衣明,反正房主肯定是对的。 每次来也不干别的,给他做饭洗碗,最后占据沙发睡觉。他家沙发都换了一张大的! 薛衣明已经一个月没去酒吧夜店等等场所了! 小外甥不行,薛衣明不得不求助于二外甥:“你到我家去住,等陆深来的时候,就把电闸关了,他根据身形认人,我们身形一样,他肯定会认错。” 薛衣明:“等他从后面抱住你的时候,你就亮出你的神经外科手术刀直击要害!用你的手术刀和冷冰冰的镜片反光吓萎他!” “舅舅何不直接换锁?”谢忱行沉默了一下,打开门:“舅舅晚安。” 薛衣明再次被内涵,甩手离开,果然,外甥都靠不住。 第47章 隔天,薛菁进行手术,谢建明满眼泪花地把薛菁送进去,回头看了等候区一二三四……一共六个大男人林立两旁,叹了口气:“诶,咱几个大男人,没一个能替阿菁受苦。” 家里的男性严重超标,统统不娶老婆,没有一个贴心小棉袄。 儿子们和弟弟以及某个总裁齐齐低下头。 手术一共六个小时,眼睛能用的好歹还能看看文件转移注意力,谢玉帛就纯粹坐着担心。 谢忱泊怕弟弟无聊,虽然他和商言戈的友情因为弟弟哭了几近破裂,还是出声道:“言戈,你带小帛出去走走,这里太闷了。” 谢大哥想不通他们两是怎么和好的,满心都是“弟弟开心就好”的无奈。 商言戈低头询问谢玉帛的意思,谢玉帛点点头:“好。” 在五个家长面前装瞎太难了,谢玉帛全程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跟小学生一样。 商言戈扶着谢玉帛出门,前面有一级台阶,他还没出声提醒,谢玉帛就一脚踢了上去,一个踉跄揪住了商言戈的袖子。 谢忱泊和谢忱行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弟弟,把他架上了五六级台阶。 商言戈接收到哥哥们谴责的目光,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注意。” “不如还是哥哥带你去吧。” 谢玉帛:“不用,你还是在这里陪妈妈。” 谢忱泊把弟弟的手交给商言戈:“小心一点。” 转过一条走廊,踉踉跄跄的谢玉帛立刻健步如飞,仿佛刚才是故意碰瓷,让商言戈难堪。 商言戈不禁反省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做错了什么。 “你刚才上台阶……” 谢玉帛:“哦,我怕被哥哥看出来,所以把天眼关了。” 商言戈没想到这还能随意开关,斟酌着道:“你下次关闭之前,先和我说一声。” “不是限制你,我就是怕今天这样,以为你能看见,上台阶也没有及时提醒……”商言戈啰嗦地补充,随即皱了皱眉,“算了,你不用说。” 商言戈暗暗决定,取消默认“谢玉帛没瞎”,以后还是把谢玉帛当瞎子看待,万无一失。 发誓不再给谢玉帛定规矩的商总,有点矫枉过正了。 谢玉帛发现了这一点,“商大哥,你不要这样,我喜欢你管着我。我以后会说的。” 他想了想,又透露了一点:“有时候我算命忘记隐瞒天道,天眼就会瞎一会儿,不是大事。” 商言戈闻言本性暴露:“出门至少要带一百张符,贴身口袋里十张,包里随时备用。” 谢玉帛弯唇,黑乎乎地眼珠转了转,手指撑开自己的牛仔裤兜:“好啊,你要不要检查一下?” 他习惯把符纸塞在后面的裤兜,放外套里不安全,有时候他嫌热脱了就忘记穿上。 水洗色的牛仔裤修身贴合,勾勒出两条笔直的长腿,以及某处圆润的弧度。 商言戈眼神一暗,心跳漏了几拍,攥紧手心,手背上青筋绷紧,“咳,不用检查了,我相信你。” 天天撩!天天撩!那叫检查符纸吗,那是邀请他摸屁股! 他就没见过这样天真又残忍的小东西,商总觉得自己可能要吃点清心寡欲的药。 谢玉帛不服地松开手,本国师携带符纸这一项,绝对符合商氏标准,偏偏不检查这个。 这家医院闻名世界,全球仅有几台的最新诊疗仪器,往往这里就有一台,因此能看见来自各国的人求医。 花园小径,一个人带着口罩墨镜迎面走来,见谢玉帛看着他,脚步迟疑了一下。 裴玛是华语乐坛排的上号的领军人物,嗓音条件一绝,老天爷追着喂饭吃,他苦练唱功,努力配得上天赋,有十来首爆红出圈的歌曲,坐拥无数歌迷。 国内狗仔队多,很多明星身体出毛病,不想被粉丝知道,会选择去国外治疗。 裴玛也不例外,在医院看见同胞,他的第一反应是绕道。 此时,手机冷不丁响起来,是他的圈内朋友,影帝敖景山。 “我觉得你嗓子的情况很怪,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小神仙?” 裴玛走远了几步:“不用,医生说声带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前几天吃了上火的食物,现在已经好了。” 敖景山:“但你这个情形确实怪异……” 裴玛皱眉,小声道:“你还敢信什么大师?娱乐圈最信大师的长丰影视,倒得那么突然,旗下艺人各个背债,被网友扒了无数个帖子,现在娱乐圈谁敢沾‘大师’?名声要臭的。” 敖景山跟裴玛没好到那份上,他自己的真实经历不想拿出来讲,“好啦,你嗓子好了就没事了。” “裴哥?”助理远远喊了一声。 “来了。”裴玛应道。 单单两个字,谢玉帛耳朵一动,机警的他已经听出,这道声音正是报告app里的引导音。 大国师假惺惺地捂住耳朵,这辈子最不想听第二遍的声音就是它。 商言戈见他捂耳朵的动作,哭笑不得,“我已经把那款app永久删除了。” 谢玉帛故意来这一手,闻言满意地松开耳朵:“你怎么不自己录音?” “怕天天轰炸你耳朵,你以后不想听我说话。” 谢玉帛心里嘀咕,暴君就是暴君,转世还是老奸巨猾。 裴玛看见谢玉帛捂耳朵,条件反射以为自己声带又出问题了,声音变得粗哑难听,他赶紧哼了一句歌词,“从前你从我的小楼下路过……” 歌声一出,裴玛脸上骤然没了血色。 他的声带仿佛年久失修的机械零件,咔咔地磨过齿轮,发出的声音又粗又涩,比指甲挠黑板的声音还让人头皮发麻。 而就在十分钟前,世界顶级专家诊断他声带没有问题。 不正常!这根本不是他的声音! 裴玛腿一软,几乎是颤抖地打电话给敖景山:“你说的那个大师在哪?” 敖景山被刺啦的声音刺到耳膜,不由得远离了听筒:“好像不在国内,我也不清楚,我问问。” 裴玛愣愣地收起手机,失魂般坐在花坛上。 谢玉帛脚尖一动,被商言戈牵住手,“我们出来挺久了。” 谢玉帛看向商言戈:“你做app花了多少钱?” 商言戈果断打了折上折,说一个预计谢玉帛能接受的价格:“十万。” 谢玉帛瞪大眼睛,用看败家子的眼神凝视商总:“一傻瓜软件,你竟然花了十万?” 大国师忧心忡忡,暴君花钱如流水,经商真的能好么?现在可没有源源不断的国库税收给暴君支配了。 “你居然为了监视我花那么多钱!”谢玉帛掐了下商言戈的胳膊。 商言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我错了。” “那软件根本不值钱,肯定是把钱花在请歌手录音了。”谢玉帛攥紧拳头,“我要赚回来。” 商言戈看着谢玉帛怒气冲冲的背影,小东西总有各种借口。他一边担忧,一边觉得,有人帮他省钱的感觉不赖。 裴玛一抬头,看见一个学生模样的人站在他面前,表情好像他欠了他钱。 他警惕地看向谢玉帛,不发一言。 谢玉帛一脸高深莫测:“先生,你找的大师就是我。” 裴玛:看起来不太像。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八成是这少年听见了他的谈话,准备敲诈一笔。 谢玉帛背着手,挺着小胸膛:“不过你得付钱,我收费很高。” 裴玛:看吧,开始谈钱了。 他也不傻,自己不方便说话,站起来招了招手,助理马上跑过来,驱赶谢玉帛:“对不起,让一让,我们要离开了。” 大国师第一次在暴君面前展现技能,内心想搞出孔雀开屏的完美震撼场面,却被人当做骗子,他觉得有点没面子,趁暴君还没过来,威胁道:“一分钟后我就涨价了。” 助理莫名其妙,把谢玉帛往外推:“走走走,再靠近一步报警抓你诈骗了。” 大国师气鼓鼓的,看着两人离开。 商言戈戳了戳他的脸蛋:“呼吸。” 谢玉帛转过头看他:“一分钟,他就会回来找我。” 裴玛刚走出十米,就接到敖景山的电话。 “小神仙他就跟你在同一家医院,你把握机会,我把他的工作电话给你。” 裴玛一边拨号,眼神却不由自主看向谢玉帛,在他拨通的那一刻,铃声隔着十米响起。 四目相对,他狂奔过去,握住谢玉帛的手:“小神仙,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求您帮帮我吧。” 商言戈掰开裴玛的手,“不要动手动脚。” 他帮忙掏出谢玉帛的手机,挂掉电话,不小心发现了谢玉帛双卡双待的秘密。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工作号码?! 谢玉帛弱弱解释:“工作和生活分开嘛。” 裴玛这时才看向商言戈,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某次招商会上见过? 他心一沉,小神仙身边都是大佬,看起来根本不缺钱,恨不得改抱谢玉帛的大腿赎罪。 谢玉帛察觉到他的意图,后退一步:“你的声带没问题,有人偷走了你的声音。” 裴玛操着一口粗哑的声音,鬼哭狼嚎一般:“小神仙您帮帮我,多少钱都行,双倍十倍都行。” 谢玉帛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符,双倍收钱:“四十万。” 裴玛愣了一下,这价格也太亲民了,“谢谢小神仙。” 他太狭隘了,一提起大师就想起老头,小神仙跟观音莲花座下的童子似的,大师这个糙汉的称呼根本配不上他! 谢玉帛:“最近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平时吃东西很谨慎的,损伤嗓子的一口都不动。”裴玛仔细回想,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星期我参加了一档歌手选秀节目,我去当导师的,当时评委桌上不是矿泉水,而是陶瓷罐装的茶水,我口渴就喝了一口,味道有点苦涩,像苦瓜茶。” 谢玉帛:“选手当中,有没有一开始你不看好,最后脱颖而出的?” 裴玛:“我参加了一期就因为嗓子原因退出了,后面的选拔结果我不知道。” 他立刻搜索了一下选秀新闻,发现第二期有个少女选手半路杀出重围,夺得第一。 “是她!她唱民谣的,唱歌时很沉醉,但是嗓音条件不行,挺遗憾的。” 谢玉帛目光在她胸前的特殊服饰上停留了一会儿,“有意思。” 他终于又看见邪恶的花纹了,上一次是出现在薛思博收他魂魄的丑瓶子上,都爱抢人东西。 商言戈不满:“你在看什么?” 谢玉帛指了指花纹:“挺吸引人。” 商言戈胸闷,恨自己西装三件套太厚,比不上年轻小姑娘布料少,他应该只穿件白衬衫。 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看他的胸肌? 第48章 隔着太平洋,谢玉帛也不能把人怎么办,“我过几天才回国。” 裴玛:“小神仙不急,我可以等。” 谢玉帛听见他沙哑粗鄙的嗓音,突发奇想道:“你把这张符烧成灰烬,泡水喝试试?” 谢玉帛一直在寻找把灵力放大,而不损害自身的办法,他猜想自己是不是越装得那么回事,越容易成功? 比如迷信糟粕——喝符水? 一碗符纸水,声音尽归来? 裴玛噎住,他现在对入口的东西十二分警惕,让他喝符水,万一声音没回来,嗓子齁坏了咋办。 “我开玩笑的,你把它随身携带就成。”谢玉帛从商言戈西装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刷刷在符纸上写了一行字,“好了,它现在就是一张临时变声符了,你带着它声音不会太难听。” 场面过于随意,裴玛都惊呆了。 他接过符纸,“谢谢,怎么……” 陌生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裴玛猛咳了几下,这符比变声器还神奇,他要是从谢玉帛这里买五六张符,以后演唱会是不是能当场炫技? “怎么付钱?” 谢玉帛:“回国之后,带金条来见我。” 商言戈总算知道谢玉帛为什么老是往家里带金条。 下楼放风十分钟,谢玉帛就促成一桩生意,随着他客户的增加,客户介绍客户,以后只会越滚越多。 除非谢玉帛不见任何人,否则避免不了要算命。商言戈一边接受事实,一边诡异地觉得这个情况眼熟。 手术室的灯依然亮着,谢玉帛坐在外面,一直等到了薛菁出来。 麻醉过后,创口作痛,薛菁脸色苍白,眉头紧皱,谢忱泊穿着无菌衣进去看她的时候,薛菁强忍疼痛,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谢玉帛隔着玻璃门观看,一张小脸皱起来,“我也想看看妈妈。” 家里人怕他看不见,不小心碰到薛菁的伤口,因此只安排他隔着玻璃门观看。 谢忱行听见小弟的声音,一下子心软,虽然他作为一个医生不建议谢玉帛进去,但是作为二哥,他跟谢忱泊一样,对弟弟的请求没有任何抵抗力。 “二哥牵你进去。” “谢谢二哥。” “你怎么眼睛还红了?妈妈没事。”谢忱行给谢玉帛套上一次性无菌衣,洗了手,小心牵着他进去。 “二哥,我可以碰一下妈妈的手吗?” “可以。” 谢玉帛轻轻牵起薛菁的手腕,输了一股灵力进去,当薛菁脸上的痛楚慢慢消失时,谢玉帛眼前越来越黑。 只是瞎一晚上,就能给薛菁镇痛,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意了。 有了谢玉帛这股灵力,薛菁第二天脸色红润了许多,还能跟家人们说笑。 她看见谢玉帛,居然催他回去上课,谢玉帛在这里,眼睛看不见,语言也不通,每天只能和家里人交流,大概憋坏了。 大国师都快忘记自己是个高中生了,他的生活完全没有薛菁想象的枯燥,毕竟有商言戈变着法带他出去逛。 频率太高,商言戈都快进入谢家黑名单了。 考虑到裴玛在国内等他,还有那个诡异花纹,谢玉帛答应先行回国。 谢忱泊正好谈完生意,被薛菁赶回去照顾弟弟。 商言戈没想到,出国一趟,监护权没了。 谢玉帛住回谢家,出门办事的借口就是上学和学按摩。 歌手选秀第三期录制,裴玛准备了两张门票,给谢玉帛和商言戈。 谢玉帛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静静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这些歌手来自全国各地,水平各有高低,一名长得挺白的男生上台唱了一首口水歌,获得了目前为止全场最高分。 谢玉帛:“评委耳朵是不是有问题?” 商言戈:“这是牵年影视董事长推荐的选手,是赞助商。” 谢玉帛看向商言戈:“你好像也有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 商言戈郑重强调:“只是部分领域有合作。” 谢玉帛:“那你有没有推荐选手?” 商言戈正要说话,下一名选手报幕,来自百田传媒推荐的女歌手。 商言戈正直道:“没有推荐。” “百田传媒是商氏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听说杨佳佳后台很硬!”前面的两名观众激情八卦。 “有多硬?” “有没有听说过商氏神秘的总裁,至今未婚,不知道包养了多少女明星,说不定这个就是。” “你有什么证据?” “哪要什么证据啊,百田传媒是商氏来这边扩展业务新成立的子公司,签的全是女艺人,结合商氏总裁来这边掌事的消息,你还看不出来?你细品!” 杨佳佳的歌声不错,甜美的少女音,一听就让人想起那些恋爱偶像剧的甜蜜泡泡。 前面的人有没有品出来,谢玉帛不知道,反正他是明白了八卦者的深意——商言戈来龙干市开扩业务,顺便成立了一家娱乐圈公司给自己充后宫。 联系到他前世是暴君,这个行为就更加合理了。 谢玉帛目射凶光:“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上辈子他死后,大梁国运远离多灾多难,走上发展正规,暴君是不是趁机后宫三千?! 商言戈冤枉极了:“我没有插手百田传媒的经营。” 谢玉帛:“那你干嘛突然涉猎娱乐圈?” 商言戈道:“本来是打算弄一个空壳公司跟徐长丰合作,探一探他公司的内幕。后来长丰影视倒了,市场空缺出一大部分,这时候不趁机入场就是傻瓜。” 商言戈忽然把事情联系起来,徐长丰要害谢玉帛,最后死状凄惨,他当时以为谢玉帛是只弱势小白兔,事情到此为止。 他严肃道:“你一直不让我跟长丰合作,是因为你算到了他的结局?我总觉得事情不止这么简单,他突然对付你,是不是因为觊觎你的能力?玉帛,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还有多少人想要你的能力?” “没有!”谢玉帛断然否认,没想到揶揄几句暴君,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长丰被人骗了,才会一直想抢他的魂魄,其实根本抢不走。 台上的选手换成了唱民谣的姜布侬,一句句江南小调,仿佛把观众带进了油菜花金黄金黄的江河两岸。 谢玉帛眯起眼睛,幕后之人又在教人抢东西了,上不了台面的鼠辈真是可笑。 上次薛思博意外死亡,线索断了,这回他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谢玉帛回答地太快,商言戈不怎么信他,但是一想到两人的约定,以及谢玉帛无论何时都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默默忍了。 谢玉帛转移话题道:“别说我了,再不把姜布侬的真面目拆穿,你家杨佳佳排名就要后退了。” 商言戈:“什么我家的,你好好说话。” 谢玉帛目光盯着上头,随口道:“那是我家的,行不行?” 他看见前排两名粉丝要上台鲜花,连忙起身,“不小心”撞上去,把一张现形符夹在了花束里。 姜布侬沉浸于自己的天籁之音里,如痴如醉,有人上来献花,她态度倨傲而狂热地接过一大捧花束。 倨傲是因为她自信凭借实力,以后压根看不上这种街边买的廉价花束,狂热则是因为她第一次在这个舞台上收到花,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姜布侬哼着小调,打算将花束放下,却在此时变故陡生。 她手心一热,仿佛碰触到了什么热源,在她还没意识到声音不对前,劈了的嗓音忽然通过扩音器和立体音响,回荡在整个场馆。 姜布侬脸色一变,沉着气又唱了一句,传进她耳朵里的,依然是自己与生俱来的,泯然众人的歌声。 怎么会这样? 台下骚动,都以为姜布侬出了假唱事故,姜布侬突然崩溃地坐在地上,尖叫起来,被话筒放大之后,折磨着每个人的耳膜。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我不要这样!我完蛋了!” 谢玉帛拉着商言戈离开,闪进一间划化妆室,在桌面上留了一张纸条。 一分钟后,失控的姜布侬被工作人员架道化妆室,此时的她发型散乱,又踢又打,坐实了观众的猜想—— 难怪这两期姜布侬突然崛起,还以为她找到了适合自己的音乐路,没想到是暗箱操作,连声音都不一样的假唱!有胆子假唱,心理素质不行,一被揭穿就又哭又闹。 姜布侬癫狂地扫开化妆台的瓶瓶罐罐,她完蛋了,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现在要变回丑小鸭了…… 激动中,一张纸条飘落在她眼前。 “搞砸了就联系我。”后面是一串电话。 没有姓名落款,癫狂中的姜布侬失去思考能力,瞬间把它和与她交易的天师画上等号。 谢玉帛刚回到车上,就接到了姜布侬的电话。 “天师,我把我的心头血给你了,你说帮我借一副好嗓子,我才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失效了!为什么!你赔我!” 对方歇斯底里的声音充斥了整个车内空间,避无可避,谢玉帛眉毛一挑:“天师正在闭关,我们没有售后。” 姜布侬恩狠狠道:“你不要以为我找不到你,你不就是住深山老林吗?我从小就生活在山脚下听你的故事长大,以为这样我就像其他村民一样永远敬畏你吗?我要报警!我倒要看看天师怕不怕警察!” 谢玉帛顺着她说:“报什么警,我怎么你了?天师他不图财也不图色……” “你要了我的心头血,让我短寿十年!你这是教唆自杀!” “有什么证据?向谁报警?不要天真了,天师可从来不受人威胁。”谢玉帛激怒她。 电话那头传来砰地一声,好似是桌子被推倒了,想不到一个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疯狂的力气。 商言戈看了谢玉帛一眼,把手机音量调低。 谢玉帛朝他讨好地笑了下,刚才他想和姜布侬正面刚,商言戈非要他用打电话的方式,果然有远见。 姜布侬轻声道:“天师要是见得光,何必躲躲藏藏几十年?你取了全村人的心头血,我有录像证据的。现在全国打击黑作坊卖血,你说我用这个借口报警,会不会震惊全国,掀了你的老巢?” 谢玉帛眼珠一动,看来姜布侬的老家和那个天师是一起的,对天师非常了解。 也是,如果谁都能用心头血和天师交易,世界早就奇人辈出了。 目前为止,他就只发现了一个姜布侬,想必她是对天师有特殊价值,才会进行交易。 谢玉帛:“想售后可以,你冷静,接下来不要跟任何人说话,回老家,重新交易。” 商言戈差点想打掉谢玉帛的手机。 心头血一听就是邪术,他怎么胆子这么大! 此时,姜布侬的翻车视频早就传遍了各个地方,包括某处深山老林。 竹林里坐着一个身材瘦小,满脸褶子的老头子,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活了两百八十岁,才能生出这么多可怖的皱纹。 老头子刷着和他年纪不符的短视频软件,看见姜布侬翻车喋喋笑开,嘴巴的里牙齿早就掉光,以至于笑容十分渗人。 姜布侬那性子,翻车却没有联系他,那是被谁截胡了,还用想吗? “你要来了。” 第49章 谢玉帛查了一下姜布侬的老家,在地图上一点都不起眼,那里崇山峻岭,未开发的无人山区一片一片。 他站在一张几平米的大地图前,手掌覆盖上那一块地,掌心一热,感受到一股悲凉衰败的气息。 大国师不是目观八方的,世界那么大,他没去过的地方,不知道的人,天眼看不到的角落,发生什么事他无法顾及,不然早该被各种庞杂的信息充斥到脑子爆炸。 他上辈子经常这样干,探一探大梁各个角落是否是发生天灾人祸。 但由于地方太广,地图太简略,常常也感受不到什么。这次谢玉帛目标准确地定位在姜布侬老家,明确清晰地感受到了衰败更替。 衰败更替,谢玉帛想到了生命的轮回。联系到全村人被取了心头血,谢玉帛无法不担忧他们的安全。 他直觉此行凶险,内心里是想一个人去西南的,但是他知道商言戈不会答应。 商言戈担心他,他也怕到时顾不上商言戈。 谢玉帛坐在谢家别墅前叹气,要是这时候他跟商言戈还在吵架就好了。 谢忱泊给他买了一只导盲犬,毛发黑亮,性情温顺,此刻蹲在谢玉帛脚边,和他大眼瞪小眼。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过去臭骂暴君一顿怎么样?会不会激怒他?” 大狗“汪”一声垂下头,仿佛在说这是馊主意。 谢玉帛撇了撇嘴,太阳穴忽然跳了下,他站起来,咬咬牙,“不管了,先斩后奏。” 今天谢忱泊在家休息,禁止谢玉帛被商言戈带出去玩,理由是“快期末了,在家里收收心。” 分明就是察觉到了一丝丝不对,不肯放弟弟离开了。 谢玉帛打电话给王付杨,让他来家里接他出去,随便找什么借口。 没一会儿,王付杨便以店里员工聚餐为由,把谢玉帛带走了。 “去机场。” 王付杨眼皮一跳,看见谢玉帛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有些不放心,“一个人?” “对,要去见一个老朋友。不能让人跟着。” 老朋友,年纪很老的陌生朋友。 等到了机场,谢玉帛顺利买了票,上飞机时竟然遇见了姜布侬,她急着回去和天师做新交易,带着厚厚的口罩和墨镜。 她走路鬼鬼祟祟,被机场保安拦了好多次,确认她是因为假唱翻车怕被人认出来才戴口罩。 谢玉帛正愁看地图麻烦,全程跟着姜布侬走。 下飞机后,他发短信给商言戈,说自己到了姜布侬老家,保证安全。 商言戈几乎是秒回,“不准擅自行动。” 谢玉帛故意气他,想吵架:“难道要等你一起行动?你帮不了我,反而会让我分神。”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就差把“猪队友”三个字贴在商总脑门上。 商言戈:“我帮不了你,至少让我看着你。” 谢玉帛看着这一行字,鼻尖一酸,暴君也太好了。 下一秒手机响铃,谢玉帛按掉它,继续回复:“这是一场我们两个人的考试,商言戈。” 考验谢玉帛的保证安全的承诺有效性,考验商言戈对他的信任度。如果有一个人不通过,一拍两散。 商言戈直接发了语音过来:“这不公平,玉帛,我们所承担的后果完全不一样。” 谢玉帛听出了言语间的隐忍,每一个字背后似乎都藏着一捆炸药,而他嘴里衔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暴君估计很生气,但是又不敢吼他。 他看见姜布侬上了一辆大巴,道:“考试开始了,现在我要收起有作弊风险的手机。我不会关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打电话,这会让我分神。” 谢玉帛又强调了一次,坦诚道:“你对我很重要,所以不能打扰我。帮我应付一下我哥。” 他把手机静音,揣进口袋里,跳上车,坐到姜布侬后面。 等他再次跟着姜布侬换另一辆面包车时,姜布侬终于警惕起来。 “你是狗仔?” 谢玉帛变了个声:“不是,我是来行侠仗义的。” “什么?” 谢玉帛胡扯道:“你的老家将有一场大劫,我奉师父之命,前来降妖除魔。” 姜布侬身上依然穿着她的特殊服饰,闻言变了脸色,“那你有把握吗?” 她虽然张扬自私,但是从她一直穿着的衣服就能看出,她对老家是有感情的。那群人虽然又笨又丑,但到底是她的亲人邻居。 谢玉帛指着她衣服上的花纹道:“这是什么花纹,你这么喜欢?” 姜布侬:“打从我记事起,我们家家户户门梁上都雕刻着这种花纹,能辟邪。” “什么辟邪,是招引邪物。”谢玉帛道,“你们全村人是不是都给天师贡献了一点东西?” “你怎么知道?会出问题吗?”姜布侬问道,她出去一趟明白一个道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师给她那么大的帮助,肯定要从她身上收回什么。 姜布侬很讨厌那个所谓天师,可是村里人非常迷信,明明对方住在深山老林里,谁也没见过他。天师会用一点小钱,从村里人那里买心头血,说是拿回去做研究。村里人都没什么异议,一点不痛不痒的血,还能卖点钱买肉吃,排起长队献血。 姜布侬从小看着这副场景长大,渐渐的,村里的面相越来越丑,她从心底感到排斥。 她喜欢唱歌,她想离开村子里,想做个大明星。 就在她离开前,天师派人找到她,说“山窝里飞不出金凤凰,你嗓音平凡,一点天赋都没有,如何比得上光鲜亮丽的大明星。天师保佑每个村民,你是我们村的骄傲,留下你的心头血,我保证你在外面飞黄腾达。” 姜布侬是全村最后一个没有卖血的人,长得水灵灵的,她没见过什么世面,天师让她短暂体验了一分钟的“百灵鸟般的歌喉”,姜布侬才知道自己有多普通。 有些东西得到过就再也不想失去,想出去想成名的心理一旦形成,姜布侬立刻同意了交易,并且按照天师的方法,把一点药粉下到了她认为最有天赋的人的茶水里,向他“借”。 谢玉帛看了看姜布侬,“你照照镜子。” 姜布侬将信将疑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镜子,这一看,就让她尖叫出声。 “啊——” 她扔掉镜子,不可置信地按着自己的眼角,她才十九岁,居然就开始长眼纹了,让她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谢玉帛:“有得必有舍,只是有时候别人只会让你看见获得,看不见失去。” 他突然明白自己感受到的衰败是什么了。 有人用心头血做阵法,索取了全部人十年以上的寿命。 加起来几千岁了,这是什么老不死的玩意儿? 谢玉帛看着她:“想清楚你要的是什么了吗?” 姜布侬眼里闪过犹豫,她老了二十岁,换来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值得吗?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涌进脑海,姜布侬不得不承认,她们骂得都有道理,她收到的批评,比她这辈子说的话还多。 她到底只是个心理不成熟的小姑娘,现在哪敢再回娱乐圈露面。再者,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村里人面相都好丑,让她打心眼里排斥。 她排斥村里,才想出去唱歌,前因后果,相较起来,她还是更在意自己不要变得跟村里人一样。 “我想年轻呜呜呜……”姜布侬哭了出来。 常常有人问这样的问题,“你愿意用二十年寿命换……”答者选择不一,但是有人亲眼见证自己瞬间老二十年,容貌和身体机能都在明显衰退,恐怕回答愿意的人会少一大半。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最好的二十年卖掉。她才十九岁,她不想变成三十九岁。 谢玉帛:“那你下车。” 姜布侬打了个“嗝”,眼角挂着泪水,“什么?” “下车,打电话跟裴玛道歉,诚实说出你的所作所为,取得他的原谅。两天内不要回村,等消息就好。” 姜布侬脑子不太行,她吓怕了,谢玉帛说什么她做什么,背起包就要下车。平日里轻松背起五六千克的背包,此时却让她有些吃力,这让她再一次体验到年老,几乎要哭。 面包车在村口停下,放下谢玉帛和“姜布侬”。这里和龙干市气候不同,空气格外干燥,谢玉帛一下子喝了半瓶水。 谢玉帛送“姜布侬”回家休息,看见左邻右舍都没有打招呼。他估摸着时间,给商言戈去了一条“我很安全”的短信。 “哎呦真奇了,今天村里人都归队了,还有一位哪里来的小帅哥。”一位面容苍老的大婶调戏道。 几人围了上来,交谈着,互相抱怨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身体特别差。 “要变天了吧,你看看西边那乌云,可能要打雷,咱风湿犯了吧。” “我才四十就这么多毛病,以后可怎么办,儿子还没娶上媳妇呢。” 说话的中年人,头发白了几个度,看起来六十了,但周围人都没有发现。他们好像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骤然衰老。 谢玉帛默默旁观着,出声道:“门框上画黑纹,是为不吉。今日黑云诡谲,两相映衬,煞气冲撞,所以你们身体才不好。” “你这外乡人,我们这是祖上留下的祥云纹,保佑祖宅安宁,你不知道别乱说。” 谢玉帛:“祥云纹?你们睁眼看看,是不是跟天空的乌云更像?” “呃……”被谢玉帛骤然一点醒,那些人好似发现新大陆般,迟钝地对比着。 “谁胆子大的,现在把黑云纹抹掉,看看身体是不是马上就恢复了,再不济,你们也能重新画上是不是。” 有一个人跃跃欲试,“我家的本就快消了,试试我家的。” 他搬了把楼梯,用砂纸将黑云纹擦掉。 谢玉帛扶着他下来,给他输了一点灵力。 那一瞬间,这人感觉到自己身体骤然变得轻松,年轻而有活力,惊喜道:“是真的!是真的!大家快擦掉!” 忽然白光一闪,西边的山上劈了几个闪电撕裂天际,伴随雷声轰鸣。 “无知小儿!妖言惑众,看吧,上天打雷惩罚你们了。”一个人老人家怒斥谢玉帛,嗓门极大,让想擦掉黑云纹的人都停下了手。 今天天气干燥,又突然打雷,怪怪的,不如等天气晴了再说。 “更替……”谢玉帛眼眸闪了闪,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跑出院子,去看被院墙挡住的西边的山林。 “火——”谢玉帛瞪大了眼睛,掏出一张符纸,待要说话,脑后一阵风,他弯腰躲过,争分夺秒把符纸,扔到地上。 与此同时,谢玉帛骤然被揪住衣领,后脑勺一痛,失去意识。他余光看见是刚才那个骂他妖言惑众的大爷,用棒子敲了他。 大国师有点失误,但事有轻重缓急,谢玉帛顾不上自己了。 “把他送到天师那儿去。” 面相又凶又丑的大爷,扔了棍子,用麻袋把谢玉帛装起来,指了两个人,“你们行动快点。” 西边的山头冒出一缕几不可见的青烟,两个人扛着谢玉帛疾行在山路上。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谢玉帛悠悠转醒,他揉了揉后脑勺,“两位大兄弟,放我走吧。” “闭嘴,你冒犯天师,要去接受惩罚,只要你诚心悔过,天师会宽恕你的。” 谢玉帛:“你们两个就要死了,现在马上折返,还能有救。” 这两人气力大得不正常,扛着他还能健步如飞,看来是天师座下的一等小弟,受到了恩惠。 “好言难救该死的鬼。”谢玉帛查探到这两人就是天师的打手,在村里横行霸道,为虎作伥,瞬间觉得没意思。 爱咋地咋地吧。 “走路稳一点,你们颠到我了。” 大国师不满,会不会抬轿? 两个打手闻言,走得更快更颠了。 谢玉帛稍稍满意,他正愁深山老林太远,懒得走路。这两人不错,就是太慢,需要赶赶,不然以这个速度,他何时才能见到天师。他闲着又给商总发了一条短信,“我很安全”。 短信很快发送出去,信号诡异地很好。谢玉帛收起手机,有些后悔没有把手机给姜布侬,让她帮忙半小时发一次短信。 两小时后,谢玉帛被带到一个竹林里,此时西边一片通红。 打手恭敬地给屋子里的人行礼,然后告辞。 谢玉帛从麻袋里钻出来,看见眼前一个老不死的家伙,眯起眼睛。 “我说是谁呢,难怪刚才那大爷骂本国师妖言惑众那么熟练。” 第50章 “没用的东西,让你醒得这么快。” 谢玉帛勾唇,难道本国师会让自己昏上一天?黄花菜都凉了。 “张太监,又有圣旨要读?” 虽然眼前这人老了不知多少岁,但是谢玉帛看人识骨,就算化成灰都能认出来。 “呵,还把自己当国师呢?”张太监没有牙齿,他动了动嘴皮子,仿佛全程没有张嘴。面对同个时代,却依然风华正茂的小国师,张太监眼里出现了浓烈的嫉妒和不甘。 谢玉帛嘴角笑容一顿,为什么连张太监都记得从前,只有暴君跟傻了似的?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张太监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裂开嘴角,眼皮耷拉地折下来,遮住了整个眼球。 “你说对了,奴才确实有一道圣旨要读,陛下在塞外下的旨,可惜国师大人死了没有接到。”张太监捏着拿手阴阳怪气腔调,“陛下有旨,剥夺谢玉帛国师称号,贬为庶人。” 谢玉帛情绪有一瞬间地上头,暴君能耐了,自己屁事记不住,还能派太监跨越千年来气人。 张太监阴恻恻地笑出声:“此旨不宣,奴才死不瞑目啊。” 谢玉帛疑惑道:“张太监你有事吗?你的宝贝根子当初还不是本国师给你算的风水请葬?” 张太监形容扭曲了一瞬,配上他满脸的皱纹,一下子鼻子眼睛挤成一团,“我和国师当然没仇没怨,不过是奉旨行事罢了。我宣旨的语气都是陛下首肯的。” 这要是回到他刚来那阵子,张太监这么拱火,他可能就跟张太监一起怒骂暴君了。 但是现在……商言戈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担忧生气,大国师就没有立场了。 张太监似乎不知道商言戈也转世了,故意刺激他,谢玉帛脸上装得很愤怒,想让张太监多说一点。 谢玉帛由衷道:“这是什么傻叉暴君!” 张太监:“说起暴君,大国师以前可是对陛下敬爱有加,咱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怎么了,突然嗜血残暴,你听过金台灭门案吗?” 谢玉帛:“在国师府里,有所耳闻。” 张太监好似终于撑开一点眼皮,精明地盯着谢玉帛:“死的一家好几口人,都姓谢呢。” 谢玉帛脸色一变,蹲在张太监面前:“什么意思?” “哪有什么意思。”张太监道,“你不认识姓谢的吗?” 谢玉帛脑海中瞬间飘过薛菁谢忱泊谢忱行等人,末了,才慢吞吞想起上辈子的亲爹亲娘兄弟姐妹,他嘴角一勾,冷冷道:“上辈子的人,本国师早就不记得了。” 张太监怪笑:“你这辈子投得好胎,自然不念上辈子生养之恩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怀胎十月……” 谢玉帛沉默了一下,不太想说这个话题,目光看向张太监的后面,“暴君后来呢?” 张太监:“大国师鞠躬尽瘁,力挽狂澜,但是抵不住陛下残暴,顷刻将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意思就是谢玉帛白死了,鬼听到这个都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谢玉帛按住胸口,被气得要命。 张太监眼里闪过一丝狂喜,突然把自己的手掌按在尖锐的圆形铁圈上,鲜血顺着圆弧溢到四周,无形中有一根根纤细的血线,编织成一张紧密的大网,阵法开始转动。 谢玉帛后退一步,愤怒地看着张太监作妖。 周围狂风四起,吹得竹林鬼哭狼嚎,天色暗下来,幽灵的鬼火跳跃在林间,湿黏黏地贴上人的胳膊。 谢玉帛和张太监两人被锁在一个血红的圈子里,地下埋着山下村子里,全部村民的心头血,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一分一秒收紧。 谢玉帛身形晃动,仿佛被无数只手推着,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体内剥离开来,仿佛有人伸到灵魂深处,扯住他的赖以生存的东西往外拉。 灵台被血气冲得混乱不堪,谢玉帛右手掐着大腿,让自己保持清明。 那血线越勒越紧,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那么大时,再紧一寸,就要嵌入谢玉帛的细嫩的脖子吸血。 “嘭”一声爆炸声响,红线化作漫天的血雨。 “噗——”张太监趴到地上,突出一口黑血来,一下子有出气没进气。 张太监慢慢翻过身,眼睛不甘地看着天空,“你、你……贱人!” 谢玉帛:“怎么,本国师没有生暴君的气,你好像不太满意?” 张太监又呕出一口血来,他利用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的心头血做阵法,向每个人索取二十年的寿命,帮助他返老归童。 然而如此邪门的阵法,必须要有人护阵,所以他将谢玉帛引了过来。 他的计天衣无缝,怎么会这样? 他掐指算了算,发现少了一个人的寿元,才让他的天圆阵法有了细微的破绽,被谢玉帛冲破了! “姜布侬没有回村?” 不可能,有人亲眼看见她回屋休息了! 谢玉帛神色淡淡,当姜布侬说起她是全村最后一个贡献心头血的人,他就猜到阵法是要献祭全部人,这种阵法往往讲究一个都不能少。 他弯腰从他腰间取下一枚玉佩,玉佩两面刻着诡异的花纹,就是那些黑云纹的起源。 谢玉帛疑惑道:“你不就是个普通太监吗?连大总管都没混上,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临死前还要被嘲讽一波没混上大总管,张太监简直想暴起砍人。 张太监眼神微弱,阵法失败,他急剧老去,几乎要变成一堆皮包骨。 他看着谢玉帛手里的那个玉佩,神游到了上辈子。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太监,慢慢升到了御书房附近。陛下带回来一个多智近妖的少年,没多久就封为国师,某天国师提了一句,“不知道天底下还有没有像我一样的人”,陛下便四处收罗消息。 但是像谢玉帛这样的天道宠儿,几千年不见得能出一个。 陛下费尽心思找到了一本记录各种玄法的典籍,国师却看也不看,说这是邪术,叫人把它烧了。 那天烧到一半下雨,张太监去添火时,趁机摸走了一小片纸。 幸运的是,那片纸上,正好画着一种花纹,下面记载着,它能够向人索取一切,包括运气、命格、魂魄、寿命。 但具体怎么操作没写,张太监研究了好久,甚至用人命试了试,一无所获。 后来国师和暴君闹掰了,陛下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忽略贴身大总管,指明让他去宣旨。 张太监冒着砍头的危险留下纸片,结果啥也没研究出来,他看谢玉帛便格外嫉妒,没忍住小人得志的嘴脸,在谢玉帛面前阴阳怪气。 从国师府出来那一刻,张太监忽然感到害怕,他的所作所为,陛下的眼线一清二楚,上报后会不会降罪于他? 出乎意料,什么事也没有,张太监依然被派去宣旨。 张太监这才相信,这对君臣终于分道扬镳了。他心思一转,自己算不出命来,那花纹没啥用,但是国师的名声响亮啊! 他如今是能直接接触国师的第一人,只要悄悄放出口风去,不愁没有人委托他。 大梁想让国师算卦的人太多了,张太监赚得盆满锅满,至于算命结果,随便瞎编一个,挑不出错就行。 再后来,国师死了,暴君从边塞赶回来,张太监不小心偷听到了暴君和商诩的谈话,陡然一惊! 原来陛下不是怕国师功高震主,把他关起来,而是因故不能见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为了一个黄毛小儿牺牲了龙魄,只为了唤醒昏迷的国师! 张太监当即冷汗直下,国师死了,暴君疯了,清算一切,而对国师不敬的他首当其冲! 他决定趁陛下正伤心,无暇顾及其他,天灾人祸国师发丧的混乱档口,卷包袱潜逃。 然而因果循环,他之前假借国师之名敛财,乱点鸳鸯谱,乱开保命药,闹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人命,被人捅到了暴君面前,被凌迟处死。 张太监非常不甘心,恶魂缠生,今生他在二十八岁那年,也就是上辈子去世的年纪,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他心口有个黑色的胎记,和邪书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于是他又开始研究,一次意外,他得知了黑云纹的用法。 要用心头血为引。 然而他能索取的东西微乎其微,等张太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父母被克死,他孑然一身不说,还受到了邪术的反噬,容貌急剧衰老,老得不能见人。 他忽然明白了,他出生时难产,医生都说放弃,自己却活了下来。活到二十九岁,父母却死了。 他根本不是投胎转世,而是被黑云纹送到了将死胎儿身上,索取他父母的寿命帮他续命。 张太监躲进了深山老林,若要成功,心头血,心甘情愿,两者缺一不可,他开始发展下山的村子为信徒。 他认识了养小鬼的徐长丰,还给了他一些指点。 他从徐长丰那里听说了薛思博这个人。 他发现了大国师的转世。 此时张太监,已经悟到了用心头血返老还童的办法,但是还需要国师护阵免受反噬。 不止如此,谢玉帛身上有暴君的龙魄,他要设法剥离这个龙魄,让它为自己所用。谢玉帛是天道亲儿子,硬抢没有好果子吃,张太监想了一招,激怒国师,让他从心底仇恨暴君,与暴君势不两立,本能排斥暴君的魂魄共处。这样,再剥离龙魄就容易多了。 就算谢玉帛强大到不肯护阵,只要他拿到龙魄,龙魄一直保护着谢玉帛,要说护阵,没有东西比它更懂。 当今社会哪有龙魄这一说了,只有封建社会的天子才有,也是巧合,龙魄随着国师转世,在天道之子灵魂的掩护下,竟然没有被社会主义改造。 可能是上辈子做过太监,还不是正常投胎,张太监这辈子还是个太监。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与皇宫签下为奴契约,就要得到主人放行,才能自由,得到龙魄为他所用,问题迎刃而解。 再者,龙魄纯阳,能让他重拥子嗣。单论一个人一生中能拥有多少子嗣,没人比得上后宫三千的帝王。 他所需要的东西,都在谢玉帛身上了。 谁知道谢玉帛脸上佯装愤怒,内心里护暴君护得死紧!根本撬不走一分!完全就是一对狗男男君臣! 谢玉帛砸碎了玉佩,设法将心头血全部还给村民。 时间不早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快死的张太监,问出他最关心的问题:“你难道不知道我的魂魄夺不走吗?” 做这些白工到底是图什么? 张太监喋喋笑起来,他知道啊,他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个。 他死死盯着谢玉帛,一句一句道:“大国师,暴君他屠你满门,你娘临终前叫你报仇呢……” 上辈子,暴君偏偏要让他去宣旨,做那个坏人,才会让他滋生当“黑中介”敛财的念头,一切都因这两人而起!他至今还记得凌迟处死的痛! 既然如此,他就要当到底! 陛下啊陛下,你爱的小国师,生生世世恨着你! “他屠你满门,他屠……”张太监像是老旧的复读机,在一声比一声卡的复读中,生命拨到了最后一刻。 谢玉帛静静地站了会儿,闭了闭眼。 张太监的话他信得不多,但是这句应该是真的。 就算他后来当了威风凛凛的国师,其实也没想过去找家人算旧账。 暴君他…… 西边红彤彤的一片,干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玉帛转身,看见一团山火像猛兽呼啸,借风扑过他的头顶,引燃对面的山头,竹子炸的噼里啪啦。 他来时查探到的更替,原来不止指村民的寿命。换个他在生物老师那里听到的词,那就叫群落演替。 四面都是熊熊山火,隔绝了所有去路。 谢玉帛脸颊被火光映红,他摸出手机,果然已经没信号了。 他想了想,原路返回,向火光那一面走去。 再不给商言戈发短信,他应该急坏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哥和商言戈在去找他的路上,看见底下烧红半边天的火光,已经快到拆飞机跳下去看看他在哪的地步了。 第51章 谢玉帛让商言戈帮忙隐瞒大哥,但这次商言戈也没有办法了。 谢忱泊本来推掉一个出差,在家里安心照看弟弟,但是一不留神谢玉帛就跑到了商言戈那里,跟不着家的猫儿似的。 谢大哥虽然认定商言戈图谋不轨,但是不得不承认,商总大多数时候把人照顾得挺好的,不用他操心,左右在家里也无事,谢忱泊干脆坐飞机出差,现在去,凌晨就回,还可以监督弟弟睡觉。 两人在机场大厅狭路相逢时,空气凝滞了三秒。 谢忱泊看了看商言戈身后:“你又打算带小帛去哪里玩?他人呢?” 商言戈捏了捏眉心,他直觉谢玉帛会遇到麻烦,这次不一定能瞒得住。 包括他自己现在急躁的心情,也没办法做到面不改色地对谢忱泊撒谎。 “玉帛他一个人去永梁县了。” “他不是说去找你了?”谢忱泊反应过来,“他没去找你,而是一个人去……?” “一个人!”谢忱泊重复了一遍,他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地方,他弟弟眼瞎,到底怎么去的? 商言戈:“三言两语说不清,你想知道等玉帛回来了问他。我现在要去永梁县找他。” 谢总的秘书很有眼色地重新买票。 直到上飞机了,谢忱泊还不明白弟弟是怎么跑的,急得不行,有心想问商言戈,但在看见他明显压抑怒火的表情时,决定让他冷静冷静再说。 过了半个小时,飞机在平流层稳定飞行,谢忱泊问道:“小帛去干什么,具体位置在哪?” “上飞机前,他的手机定位在永梁的大山里,那些山都没开发。”商言戈拿出一张地图摊开,怕进山之后信号薄弱,无法用手机查看地图,他走之前把谢玉帛所处的位置地图全部打印下来。 谢忱泊一眼就看见密密麻麻的等高线和挤挤挨挨的群山,眼前一花,咬牙道:“他去这里干什么!不怕被拐走吗?” 商言戈言简意赅:“去收拾坏人。” 谢忱泊怀疑自己听错了,看见商言戈冷到滴水的神色,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眼瞎的高中生弟弟,孤身一人,去打坏人了。 是英雄主义电影看多了?觉得高中生能拯救世界? 不报警至少也告知父母啊! 谢忱泊后悔把谢玉帛放出去太久了,如果一直带在身边,至少能知道弟弟想什么,而不是现在一头雾水地坐在飞机上,指望商言戈开金口。 读什么高中啊,带去公司实习不行么? 商言戈从他们在国外遇见失声的裴玛开始,把事情始末告诉谢忱泊,不管他能不能理解,这件事他就说到这儿,再早前的事等谢玉帛自己说。 商言戈已经被气昏头了,也急昏头了,他管不了谢玉帛冒险,就让他大哥来管! 谢忱泊默默消化了一分钟,有那么一瞬间想迁怒商言戈,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要帮谢玉帛瞒着他们? 但是某天清晨的一段对话浮现在他脑海,谢玉帛信心满满地告诉家人想以算命为生,被他语气不善地驳回了。 不怪弟弟这样,是他先一刀切无视了弟弟的需求。 医生都说他弟弟不是真正的傻,为什么拒绝和世界交流原因不明,谢玉帛本就异于常人,自己为什么就不肯多思考他的要求呢? 弟控哥哥想得很开。 上天是公平的,它让谢玉帛痴呆了十八年,总要在其他方面补偿。 只是这个补偿出乎意料,有利有弊,关心谢玉帛的人宁愿他没有。 谢忱泊心情复杂,只想赶紧见到弟弟教训他一顿,让他不要鲁莽行事。 谢忱泊不傻,他以前只是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细想这些日子有好多奇怪的事,恐怕从“心肺复苏”开始,这两人就狼狈为奸了。 大哥很好奇,但也不想老是问商言戈,显得姓商的才是亲哥似的。 商务舱很安静,两人各自沉默,直到商言戈往舷窗外看了一眼,脸色骇然。 谢忱泊连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机翼之下,红光漫天,火焰和浓烟笼罩大地,昏黄可怖,和另一侧的澄澈空明山海可见形成鲜明对比。 在飞机上看不清火光下的地形,但是附近地形却很熟悉,分明刚刚才在地图上看过。 谢玉帛,可能就在那一圈山火包围中。 谢忱泊脑袋一懵,呼叫乘务员确认着火地点。 广播突然响起,副机长安抚乘客,下方的山火不会影响本次飞行。 乘务员显然对乘客的问题很有准备,等谢忱泊问时,准确地报出了地点和火势。 商言戈脑袋“嗡”地一声,一直紧绷的神经崩裂,脑子像要炸开,痛苦地捂住额头。 这股痛苦似曾相识,以至于不知道哪里来的绝望侵袭了他。 他宁愿自己此时代替谢玉帛眼瞎,好让他看不见“万里无云”的天空——说明连一丝人工降雨的可能也无。 谢忱泊看了眼反应过度的商言戈,此时也无心刨根问底,只能干巴巴道:“过去这么久,他既然会算命,一定早就出来了。” 商言戈直到下飞机也没有接到新的报平安讯息,他租了一辆车和司机,他和谢忱泊的状态都没办法开车。 顶着道路允许的最高时速行驶,这里距离事发地竟然还有一个小时车程! 谢忱泊点开新闻播报,当地政府动作很快,山下的居民已经全部撤走,着火点全是未开发山区,人烟罕至,新闻从头到尾没提山里还有没有人。 司机插嘴道:“据说是雷电劈到山头,草木干燥,就着火了。” 越是接近着火点,越是与车辆逆行,和他们同向的,只有一辆辆消防车,紧急救援的气氛一下浓重起来。 他们的车被拦下来,谢忱泊口干舌燥地解释他们的弟弟可能在山里,拦车的工作人员一脸懵,“还有人在山里?” 村长挨家挨户排查,没有发现哪一家少了人,今天也没有人上山,有个外乡来的小少年,也早就离开了。 那个凶神恶煞的老大爷,打晕运送谢玉帛上山都是悄悄进行的,打手也是外乡人,平时隐秘地替天师做事。 商言戈勉强冷静道:“大山里有个号称‘天师’的人物,我们弟弟去找他了。” “救人难度很大,你们要想清楚到底是不是在山里,免得造成无辜消防员伤亡。”工作人员脸色不好,“哪有什么天师,你们是不是搞错山头了?” 工作人员叫了村长过来,“你们这里有什么天师吗?” 村长茫然摇头:“没有。” “有的!有的!”姜布侬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村长,你忘了,有天师!” “布侬,是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天师,我没有听说过。” 姜布侬懵了,什么情况,难道、难道小公子把天师除掉了,还抹了所有人的记忆? 她异想天开,低头去看自己胸前的服饰,但是发现那些特殊的花纹好像变得非常平凡。 姜布侬不敢再随便说话,怕坏了谢玉帛的计划,忽然被一股大力拉到了一边。 “你跟他见过了是不是?”商言戈眼眶充血,嗓音嘶哑。 “嗯……”姜布侬莫名相信他,也可能是商言戈的样子太可怕,不由自主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商言戈沉了沉气,拿出地图:“大致地点在这里。” 工作人员看见谢玉帛的地点和最初着火点差了十万八千里,排除了人祸嫌疑,将信将疑道:“家属保持冷静,跟我来。” …… 山火是从很远的山头,被强劲西风一直吹过来的,顷刻点燃整片山林。 张太监已经死了,变成了一具腐化了二十八年的枯骨。谢玉帛怕村民告诉消防队山里还有个天师,消防队上来救人,不仅白费功夫还有生命危险。因此,在把心头血还给村民时,谢玉帛刺破了自己指尖,将自己的血融入其中。 当心头血归位时,村民就会恢复年轻,并且忘记自己曾今信仰的天师,除了不在村里的姜布侬。 谢玉帛嘴唇有些苍白,和张太监僵持阵法时,他也耗了很多神力,勉强才能维持天眼清明。 他顺着风向走,他这里烧得还不厉害,火聚集在峰顶,半山腰勉强还有一条小路走。 顺着风向挺危险的,但是这样出去最快。 经过岔路时,一条通往山下,一条通往着火的山坡,风向剧变,摸不清规律,谢玉帛停下,忽然眉心一跳,收回脚步,果断往另一面山坡去。 他越走越快,几乎是用跑的,穿过火线,终于在山坡背面看到了一支打火队。 他们是第一时间上来的九名消防员,想翻山越岭,前往着火点,但没想到的是火势凶猛,还没到达着火点就被火势迎面猛扑,现在停在这里就地扑灭山火。 看见一个少年冲出来,衣角都被火苗撩黑,打火队无不震惊。 “你后面有火,快过来,我们保护你。”和谢玉帛年纪相仿的队员呼唤道。 谢玉帛大声道:“风向变了,你们跟我走!” 打火队面面相觑,他们虽然年轻,但知道风向改变是多么危险的事,上一刻在你眼前一百米烧的火,下一刻就可能从后面包抄你。 风声和火烧噼啪声共舞,消防员第一反应是保护群众,让群众躲在他们背后,却没想到谢玉帛会提出跟他走的要求。 该不该信?对方如此年轻,似乎都不是本地人,他们每一个人都比他有应对山火的经验。 谢玉帛:“我以前是瞎子,耳朵特别灵,能听到百米外的风声,真的,相信我。” 见他们犹豫,谢玉帛冲过去,揪住领头的人,说了几句话。 队长脸色骤变:“兄弟们,快跟他走!跑起来!” 谢玉帛指路:“这边。” 九个人以最快地速度逃离原地,相比起来,谢玉帛反而体力不太行。 队长过去直接背起谢玉帛,“你指挥!” 就在他们逃离那片山坡的下一秒,风向骤变,带着一团山火,“噗”一下引燃整片区域。 火光跳跃在九双黑黝黝的眼睛里,所有人人后怕不已,对谢玉帛指的每一个方向都深信不疑。 谢玉帛被轮流背着,他无数次要求自己跑,都被无情驳回。 开玩笑,这个少年嘴唇看起来都没有血色了,还能跑得动吗? 谢玉帛其实是天眼快失效了,会看不清风向,他不得不用血供养天眼。 这招还是他对抗时,从张太监的天圆阵法里面学的。 大国师就是这么活学活用。 十个人被山火赶得十分狼狈,每个人脸上都乌漆墨黑的,只剩两只眼睛黑白分明,好在他们已经渐渐逼近了山林边缘。 山下。 第一支打火队失去联系,消防大队气氛凝重悲伤,对接下来的救火安排慎之又慎。 因为天师传说突然“消失”,商言戈一时间拿不出谢玉帛在山里的切实证据。消防员的命也是命,不能贸然深入山林拿命开玩笑。 谢忱泊在和他们交涉,四处打电话调人。 商言戈一秒钟都等不了,他淋湿自己,直接冲破了警戒线。谢玉帛在山里,就算粉身碎骨,他们也要同年同日葬在同一座山! 悲到极处,有什么陌生的记忆冲破时间空间的阻隔,在火光中如画卷徐徐铺展,仿若两个世界。 谢忱泊通话声顿住,赶紧拿了两套装备,追上去。 今天要是带不回谢玉帛,他也没脸见爸妈了。 “乱来!拦住他们!”指挥部气得吐血,放群众进山,绝对是他们的重大失误。 天色已晚,火光熊熊,指挥官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阵欢呼。 “我们安全了!” 是九名失踪消防员的声音! 宛若干燥天候里一道甘霖,降临在指挥部每个人心田。 九个人背着一个看不出模样的少年,呼啦从他们想不到的地方下山。 商言戈转身,看见一个浑身被熏得黑乎乎的小东西,有点不敢相信他是谢玉帛。 谢忱泊一下子拽住傻掉的商言戈,“ 回啦!” 谢玉帛血耗了不少,被颠得有些晕乎乎,倒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有个太监欺负我。”谢玉帛委屈地抱怨,眼睛渐渐闭上,累晕了。 商言戈抱着失而复得的小宝贝,大脑剧烈一痛,识海白光大盛。 他好像知道了是哪个太监。 第52章 “对不起。”商言戈抱紧了昏迷的谢玉帛,嘴里不断说着对不起。 他一闭眼,两行泪从眼角滑落,暴躁了一天,恐惧了一天,所有复杂深刻的情绪,在这一刻化成混着烟尘的泪水。 谢忱泊看见这架势,眼神复杂极了,看见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过来,连忙把弟弟从商言戈怀里抱出来。 “也不是你的错,哭什么呢。”谢大哥其实也有点心酸,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感人,但是商言戈比他还早一步抱到了小帛,一副独占的样子就让他十分警惕。关键时刻,商总还是精明的,分毫不让,一点都不值得哥哥同情。 商言戈和谢忱泊一起跟救护车去医院,九名消防员各自都有点伤,他们齐齐站在车后面,担忧地看向谢玉帛。 队长自责道:“如果他当时自己先走的话,就不会被浓烟呛成这样了。” 谢玉帛刚从山头上出现时,还是一个唇红齿白面容洁净的少年,带他们逃命之后,被熏得灰扑扑的。 队长坚信谢玉帛是上天派来救他们的,其他队员或许会相信谢玉帛“眼瞎耳朵灵”的设定,但是他永远记得,谢玉帛在他耳边说出他全部银行存款那一刻的震惊。 “我有预知能力,你信我。” 队长信了,并且背着谢玉帛的时候,答应他不说出去。 谢忱泊一一跟他们握手感谢,“小帛不会有事的,你们别担心,谢谢你们。” “是我们谢谢他!” “他救了我们的命,好家伙,当时那一团火扑过来,要不是我们听他的话离开……” 谢忱泊:“不不不,不能这样说,你们轮流背着我弟弟下山,大恩大德无以为报,等小帛醒了我让他给你们道谢。” 谢忱泊见商言戈眼里只有谢玉帛,连句像样的话都不说,感觉自己像是他的助理。 救护车开走,有人好奇地问队长,谢玉帛当时对他说了什么,让他当机立断带兄弟们走。 “没什么,滚滚滚,快滚上救护车,别硬撑了。” 堂堂队长的银行存款太丢人了,他都不好意思说。 他眼睛慢慢而坚定地扫过一个个还能说笑逗趣的队员,抢救人民生命财产意义重大,当然,活着才有意义。 他把兄弟们带出中队,完整地带回去了! 指挥部依然愁眉不展,怕山火越烧越猛,却不知道,谢玉帛早就用符划定了区域,他无法阻止天灾,但可以限定山火在特定区域烧,要不是为了这个,他才不会被老头敲一闷棍。 接下来数个小时,令人欣喜的是,火势没有继续蔓延,扑灭有望。 商言戈握着谢玉帛的手,眼里深色波涛翻涌,一边头痛欲裂地接受前世的记忆如同海啸般席卷,一边追悔莫及。 谢玉帛说有个太监欺负他。 他上辈子是不是也想跟他抱怨?可是自己竟然狠心地不去帮他。 他故意派张太监去宣旨,让谢玉帛受委屈无处抱怨,甚至把恩怨扯到了这辈子,让他几度被害。 张太监!商言戈神色一厉,上辈子凌迟处死,竟然还没有让他悔改! 世界上不可能没有坏人,却是他亲手把坏人推到谢玉帛跟前。 商言戈盯着沉睡的谢玉帛,昏迷的样子渐渐和上辈子的场景重合。 那时候国师突然昏迷,商言戈才发现,原来谢玉帛算命并不是没有代价。他急疯了,国医圣手看过之后都战战兢兢地跪下,说无能为力。 玄学还需玄学医,商言戈想到,他能找到一本上古邪术,世上必然还有能救谢玉帛的东西存在,哪怕是邪术,他也认了。 经过多方打听,商言戈听说东边沿海有蓬莱,山上有世外高人,不过他神出鬼没,只在渔民口耳相传中。 蓬莱地势险要,还从来没有人登上过。商言戈怕其他人上不去还浪费时间,亲自走了一趟。 此间种种艰辛不赘述,跟着商言戈去的人,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到最后,无不原地待命。 国君去蓬莱求仙失去消息,若是传出去贻笑大方,商诩差点以为自己要给哥哥发丧时,商言戈回来了。 绝境逢生,商言戈在山上遇到了道人,道人告诉他,慧极必伤,谢玉帛受天道反噬,魂魄不稳即将归还于天道。 “孤不还!”商言戈怒道。 道人眼神悲悯:“还有一法,真龙天子分出龙魄,给小国师固元,保护他的魂魄稳定。” 商言戈:“行。” 道人:“人固有七魂六魄,互为依托,若是少了一魄,魂魄失衡,轻则心智失控,重则暴毙而亡。” 商言戈不想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孤绝不后悔。” 道人有些惋惜,一代明君,千古一帝,可惜为情所困。 商言戈从蓬莱下来,按照道人的方法,把龙魄渡给了谢玉帛。 他变成了暴君。 商言戈不敢见他,怕被谢玉帛看出来他少了一魄,怕自己靠近谢玉帛,会把龙魄引回来,还怕自己不看着他,谢玉帛又到处算命遭到反噬,每每一想起这些,商言戈便在理智崩溃的边缘。 他下令把谢玉帛关了起来,不准他算命。 第二天却又后悔,宛如困兽之斗。 暴躁时,商言戈心想把谢玉帛关起来挺好,这样他既不会算命,又不会逃离他的视线。 清醒时,商言戈知道这样不行,他把谢玉帛从黄金台救下来,教他读书识字,可不是为了有一天又把他关起来。 暴君几近精分,有一天他想到一个办法,他写了一道批评谢玉帛的圣旨,想让谢玉帛心生逆反,主动逃出去,他就不用纠结了。 从头到尾,谢玉帛要是想走,国师府没有一个人会拦他。可是他的小玉帛太乖了,压根没有想逃的念头。 就像他被家人虐待时,看门的恶狗从来不是困住他的原因,是他自己不懂得逃。 商言戈教他这种家人不必留念,不是所有家人都要生活在一起,却忘了教他,不是所有君臣都能善终。 大总管喜爱小国师,为难地说自己宣不了这个旨,小国师一追问,他可能就招了。 商言戈找了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太监,姓张。 这个张太监对谢玉帛不敬,商言戈想砍了他的头! 可是暗卫说国师被张太监激怒了,说了好几句对陛下不敬的话。 商言戈又觉得这个太监能用。 谢玉帛每次都跟张太监吵起来,气呼呼怒骂暴君不讲诚信,他再也不要见到暴君了。 可是谢玉帛又一直乖乖呆在国师府没走,商言戈怕他无聊轻生,赶紧又命令他去学医。 后来有次谢玉帛生病了,在床上躺了很久,商言戈差点想不管不顾地去见他。 他想见谢玉帛,越想见他,赶走谢玉帛的事越紧迫。 他常常觉得自己心智已经不太正常,才会一边关着人,一边又想赶人走。明明只要下一道流放圣旨就可以,可是圣旨在御书房堆了一面墙了,还是一道都没发。 赶不走,见不到,舍不得。 暴君即将变态时,塞北动乱,狼烟四起,这可真是送上来缓解他无处释放的暴躁的好靶子,他当即御驾亲征,远离谢玉帛。 暴君好战,理所当然。 商言戈在战场杀敌时,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起谢玉帛。他曾四处征战,收复失地,后来和谢玉帛一起推行修生养息国策,百废俱兴。 他承诺以后不会再打仗,如今,谢玉帛会怎么看他? …… 再后面的事,商言戈不想回想了。 他最错误的事,就是用张太监去刺激谢玉帛,不怪谢玉帛这辈子还天天骂暴君傻叉。 假设换成现在的商言戈,或者魂魄正常的暴君,根本不会做这样的事。 世界上没有如果,谢玉帛现在一定很恨他,也算是求仁得仁。 商言戈握住谢玉帛的力道一重,对方皱了皱眉,他连忙放轻力道,给他揉了揉指节。 以前,谢玉帛老爱追着他问,历史书上会怎么写他们。 商言戈知道他担心自己被传成妖言惑众的国师,告诉他:“等下次编史时,封你为史官。” 谢玉帛很好哄,立刻板起小脸,拒绝道:“这样不是显得你很昏君,不用了,功过自有后人评说。” 几千年后,商言戈从后人的角度,终于能全局客观地评价自己——懦夫! 只有懦夫才会允许一个太监骑到谢玉帛头上去,还让这个太监在现代继续作妖。 只有懦夫才会想起全部,但不敢对谢玉帛吐露实情。 其一,他是为了避免解释不能见面的原因,怕被谢玉帛挖出他牺牲了龙魄的事。这辈子他还是易怒,感谢现代医学和心理学发展,尚在自控范围,龙魄应当还在谢玉帛身上。 道人说,时间久了,龙魄就稳定在谢玉帛身上不会跑了,他这辈子和谢玉帛共同生活了这么久,龙魄都没动弹一下,看来很稳当。而且,可能转世之后,残缺的魂魄自动打补丁,谢玉帛没有看出他的不对。 幸好,他没有再遇见一样的困境。商言戈不想索回,就怕谢玉帛拼命要还。 其二,他就是不敢打破现如今两人的相处。他怕谢玉帛知道他想起来,变得横眉冷对。 让他再想想。 商言戈见谢玉帛老是皱眉,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一下子摸到一个肿起的小包。 商言戈神情不对,谢忱泊马上看过来,“怎么了?” “小帛被人打了。” “什么!”大哥立即撸起袖子,想帮弟弟讨回来。 谢忱泊接到一个电话,警局打过来的,说是医院接到两个严重烧伤的患者,口中一直说着“以后不敢了”,方才清醒之后警方问话,两人承认,是他们打晕了谢玉帛把他运上山的,然后山上着火,他们觉得遭到报应了。 打手供出主谋,是山脚村庄的一个老大爷,老大爷禁不住审问,说谢玉帛出言不逊,所以雇人把他扔到山上长个教训。 没有了“天师”这一环节,这三人的犯罪逻辑自动补全,认罪伏法,谁也别想溜。 “气死我了。”谢大哥心疼要命,“回去要拍片看看。” …… 谢玉帛在医院醒来时,生活诡异地平静,大哥没骂他,商总也没骂他。 难道是本国师这次太惨了,他们也不忍心教训他了? 不不不,谢玉帛摇摇头,什么叫惨,明明他这次威风凛凛,孤胆英雄。 大国师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刚从山上下来时,黑得都看不清脸,也不知道自己脑后肿着一个包,脑子都被扫描过了。 面子里子,都没有。 病房里有电视,上面正在报导好人好事。 今天下午,永梁县消防队,接到了一笔匿名捐赠,补贴九名差点失联的消防员每人八万八。无独有偶,五点时,消防队又接到一笔捐赠,每人十万。 谢忱泊得知商言戈捐的比他多,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都要掺一脚,到底谁才是亲哥! 谢玉帛咬着苹果,想到队长贫瘠的银行存款,一向抠门的他,倒也不觉得哥哥和商总花钱大手大脚。 谢玉帛扔掉苹果核,打了个嗝,“商总,你今天已经削了两个苹果一个橘子一袋山竹……”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商言戈斟酌着道:“你之前说,有个太监欺负你?” 谢玉帛点点头:“那天师是个死太监,说话阴阳怪气,还挑破离间,气死我了。” 商言戈面色铁青,“死人”果然不好做,活人怎么冤枉都无法辩解。 “挑破离间?” 谢玉帛眼珠转了转,瞎编了一个,“他说你管我太严,让我跟他混,想得美。” 商言戈没信。 说起来,张太监是他下令凌迟处死的,这人心理阴暗,应该找他报仇才对,估计是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谢玉帛异能出挑,才会被注意到。 张太监能怎么挑拨?无非是把上辈子的圣旨再背一遍,这些谢玉帛都听过了,翻不起大浪。 若是他无中生有,捏造罪名,谢玉帛脑子好使,也不一定会信。 商言戈恢复记忆之后,多出了几年的相处,对谢玉帛的神情解读更加得心应手。 肯定有一件事,谢玉帛信了,记在心里了。 商言戈搜罗记忆,眼神猛地一深。 还真有一件,不会是金台灭门那事? 他后来查清,那家子人不把谢玉帛当人看,是因为谢玉帛根本不是他们亲生的。那家父母本是谢氏望族的家奴,偶然注意到了刚学说话的小公子竟然能预知后事,在谢氏出事时,家奴四散,趁乱偷走了小公子。 砍头都是轻的! 可他要怎么在“没有恢复记忆”的前提下,澄清自己? 发匿名邮件可以吗? 商总很急。 第53章 商言戈以前还不明白谢玉帛为什么要他一起骂“傻叉暴君”,原来乐趣在这里。 谢玉帛肯定知道他是暴君转世,他忽然想起自己吃了很多没必要的醋,比如谢玉帛对商诩的口味了如指掌,是因为他们早就认识。 一想到商诩这辈子还是没有事业心,有难题就甩给他负责,商言戈有些头痛。 见鬼的大器晚成,就是缺少哥哥的毒打! 上辈子谢玉帛去世后,暴君自知时日无多,京城天灾人祸虽然被谢玉帛言中,大梁躲过了灭顶之灾,灾后重建事宜依然艰巨。 失去退路的商诩被他紧急培养了一个月,初现帝王风范,能扛起大梁的重担了。 商言戈决定再逼一逼商诩,这样就能挤出更多时间和谢玉帛相处。 商言戈脑海里把集团事物都安排好了,该分管给商诩的权限,该给商诩练手的公司,思路清晰,毫不犹豫。 集团开会一周可能还定不下的事,商总只需要考虑几分钟。饶是商总如此英明,仍然不知道该怎么洗刷自己的冤屈。 杀人全家之仇,不是普通的罪名,谢玉帛念旧,虽然前世家人在这一世衬托下非常不堪,终究还是有点生养的情分在。 要不干脆找个大师帮谢玉帛算命,委婉暗示他上辈子其实是被养父养母从大户人家偷出来牟利的? 可是哪个大师禁得住谢玉帛的天眼? 商言戈知道谢玉帛上辈子就有天眼,这玩意儿很灵,能看穿一切,对付个假大师,比企业的“天眼查”还准。 他还没想出个办法,起身想给谢玉帛倒一碗红枣猪肝汤补血,突然被谢玉帛扯住袖子。 谢玉帛试图唤醒商言戈的良心:“每喝一碗猪肝汤,就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小猪仔去世。” 他喝腻了真的。 商言戈:“嫌这个不好喝,那你自己说要吃什么补血。”南浦圣手上报过,说小国师能出师了。 商言戈抿了抿唇,他的国师这么厉害,他却没有给他应有的嘉奖。谢玉帛这么喜欢被人夸,一定很失望。 比起药补,谢玉帛宁愿食补,“就这个吧。” 他得配合一些,恢复元气,好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商言戈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谢玉帛吃了半碗,忽然按住商言戈手里的汤勺,“等等再喂,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假如啊,假如,你是一个暴君,拥有无上权力,你会因为讨厌一个人就杀他全家吗?” 谢玉帛终究还是问了,等商言戈作答。 商言戈手腕一紧,仿佛在考场上写下准考证号一样慎重,他有心想发挥口才,像写论述题一样拿到满分,最终只艰难地做出了选择题的效果:“不会。” 谢玉帛:“可是你很讨厌他啊,都不想看到他。” 商言戈故意疑惑:“真的是讨厌吗?” “唔——”谢玉帛嘴角微微一翘,“也可能是喜欢他,想保护他才不见他。” 商言戈都天天给他喂饭了,商暴君肯定不讨厌他。谢玉帛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他估计上辈子暴君是有点膨胀了,以为把他关起来才是为他好,不然怎么会让他学医呢? 明明前天他也昏迷了,商言戈却没有像上辈子那样,看着生气却啥也没说,归根结底就是三个字,他不敢。 有哥哥在真好。 哥哥……其实他以前也有哥哥,肥头大耳的,谢玉帛都快忘记他的长相了。 暴君没变,商诩没变,张太监没变,只有他的家人变了。 谢玉帛心里一突。 商言戈抢救道:“我喜欢的人?更不可能这样做了,不是膈应对方吗?我想跟他来往,讨好家长还来不及。倘若他的家人对他不好,我也就是无视他们,遵从对方的心意对待他们。除非家长做了罪不可恕的事情,比如他们其实是人贩子,那就毫无情分可讲了。” 谢玉帛算不出自己的事,他有时候也恼。 “人贩子?”谢玉帛以前从没往这儿想,他记住这个可能性,暂且相信了暴君的辩解。 比起黑心家人和死太监,谢玉帛宁可相信商言戈。 暴君虽然可恶,但是不会真正伤害他的。谢玉帛嘚瑟地想,国师之所以是国师,就厉害在天眼看透人心,他直觉相信的,一定不会错。 商言戈看见谢玉帛眼里的疑窦化解,如春水化开,倒映出暖融融的春日,清澈得一目了然。 他何德何能,能再得谢玉帛这样的信任? 有那么一刻,商言戈想和盘托出,但是一想到龙魄,他就打消念头了。 如果把龙魄从整件事里摘出去,等于他空口无凭,还是无法解释他上辈子丧心病狂的行为,说与不说,对洗白暴君区别不大。 龙魄的作用是保护谢玉帛神魂稳定,谢玉帛需要它。假如让谢玉帛知道,自己也需要龙魄维持七魂六魄平衡,商言戈毫不怀疑谢玉帛会马上还给他。 他必须要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或者一个完美的说辞。 天无绝人之路,他能找到一次道人,就能有第二次。 商言戈给谢玉帛擦了擦嘴,顺手把碗拿去洗了。 谢玉帛看着他贤惠的背影,专注的侧脸,不由得鼓起了脸颊。 连张太监都想起来了! “没用!” 谢玉帛抱着手臂观看,语气宛若抱怨自家男人赚不到钱。 商言戈手指一僵,加快了洗碗的速度。 他确实不太会洗碗,谢玉帛很介意这个吗?他要好好和家政阿姨学学家务了。 …… 谢忱泊现在有了新的体悟——眼不见心不烦。 只要他不去关注商言戈的行为,那就是不存在这件事,只要别有一天两人手牵手告诉他要在一起了就行。 总结起来,就是容许接触,但不准产生结果。非常矛盾。 谢玉帛会算命和中医的事告诉了谢忱泊,说辞是,有一天醒来,他脑子里突然就塞满了这些东西,天选之子。 谢大哥一想到弟弟给妈妈减轻了那么多痛苦,就没有任何立场生气。 而且,谢忱泊也不知道算命会被反噬。 “等妈妈身体好了,找个机会告诉她。”谢大哥语重心长,“弟弟,咱家也不缺钱,你应当先去追求自己的理想。” 谢玉帛:“嗯?” 本国师的理想就是赚钱啊? 谢忱泊:“你现在看得见了,准备准备,参加高考吧。” 大哥以“适龄学子都在参加高考”,“不高考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还有一百多天,弟弟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完成冲刺”,等等观点,努力游说谢玉帛。 “我弟弟聪明伶俐,一定能在千军万马中脱颖而出,和全国的青少年较量。”谢忱泊语出惊人,甚至说出了“高考是公民的义务”这样的话。 大哥使劲灌鸡汤,试图让谢玉帛沉迷学习,发现学习乐趣,并以此减少和商言戈的来往。 主要就是为了阻止早恋。 偏偏谢玉帛吃这一套,他喝下鸡汤,斗志昂扬,大国师到哪里都不会输。 谢忱泊给他定下小目标:“你高考要是能考两百分,我送你一套别墅当毕业礼物。” “可是哥哥,我看不懂公式啊。” 谢忱泊:“历史政治语文可以拿分。” 时隔半个多月,谢玉帛再次回到校园,对外说是出国治好了眼疾。 二班的人都以为谢玉帛要瞎一辈子,闻言纷纷过来刷脸。 “老大,看看我。” 刘飞:“老大你记住我的脸了吗?” 谢玉帛早就看得不想看了,对挤过来的一张张长着青春痘的大脸十分无奈,“我都记住了,过三十年都认识。” 他皱着眉,发觉自己不在学校这段日子,二班的学习似乎有些松懈了,“快期末考了,你们怎么一点复习的气氛都没有?” 刘飞:“老大,你不知道,咱班偷偷在操场西北角,养了一窝猫,大家都想下课去看它们。” 谢玉帛怀疑这是一群小学生。 天气寒冷,一只怀孕的流浪猫跑进校园,二班在人比较少的阅览室楼道里搭了一个纸箱窝,买了猫粮和罐头,几乎每天都要去看猫。 “小白一下子生了七只!” 高三最后阶段,家长大多不允许家里养猫分心,学生们又没有找到合适的家庭送养,就一直养在学校里。 “放学了放学了!”刘飞撺掇谢玉帛一起去看猫。 谢玉帛默默看完了一本政治书,满脑子的哲学,想换换脑子,便答应了。 等一群人兴冲冲地到达时,却发现猫去楼空,一只猫都没有了。 “怎么回事?小白不喜欢我们,带小猫搬家了?” 学校围墙上有个狗洞,小白经常钻进钻出活动,居然把崽崽都带走了。 “也可能是一家猫出去散步了,我们等一等。” 谢玉帛耳边全是变声期尾巴的男生们“喵喵喵”呼唤小白的声音,魔音贯耳。 刘飞担心道:“最近本地报道了一个虐猫事件,好多流浪猫都消失了,我怕小白有危险。” 被曝光的人屋子里发现了好多流浪猫的尸体,死状凄惨,令人发指。 那人不堪指责,灰溜溜地搬家,现在不知道在哪祸害猫呢。 谢玉帛:“小白被抓了。” 天眼里出现了一排被吊起来的猫,一大七小。 “老大,我们快去救它们!报警?警察管不管?你知道在哪吗?” 谢玉帛也不废话:“要快点,我知道在哪。” 女生们回教室放风,男生们翻起围墙,扑通扑通,体育委员最壮,还给谢玉帛当脚垫,把他也带了出去。 谢玉帛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栋单元楼前,指着第一层的某间道:“在这里面。” 刘飞上去敲门,出来一个斯斯文文还带着黑框眼镜的青年男。 “你们有事?” “你有没有见过一只母猫带着七只小猫?” “没有。”青年扶了扶眼镜框,表情淡定。 刘飞趁机往他屋里看了看,没有发现一根猫毛,讪讪地退回谢玉帛身边,“老大,你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谢玉帛盯着青年,“就在里面,在黑铁皮箱子里。” 刘飞又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一个黑铁皮箱,足足有一立方米,想到谢玉帛说的要快,他顾不得礼数,立刻上去打开铁皮箱,果然看见八只猫,可怜地被吊住脖子挂起来,排列成阵,脖颈被深深勒出一道痕,染红了吊绳,快没气了。 二班男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小猫解救下来。 “你是不是变态!”刘飞怒骂。 “什么变态,我干什么了?” “你就是那个虐猫的变态,没有人性!” 面对愤然的指责,青年无动于衷,双手插兜,姿态怡然,让人想把他打一顿。 “我不过是在模仿薛定谔做毒气与猫的实验。” 刘飞一下子懵了,什么玩意儿。 “没有毒气,用吊绳代替咯,我观测了两百三十只猫的死活,样本数量还远远不够,我在做科研。” 刘飞问学习委员:“薛定什么实验?” 学习委员:“没有一只猫活着,实验有个屁意义。你有那仪器设备吗?” 青年听到学习委员的质问,稍稍恼了一下,“要什么仪器,科研就是从无到有。” 法律没有规定要把杀了两百只猫的人怎么样,偏偏这人还道貌岸然,扯了科研做大旗。学生们气得要命却没有办法。 青年一副我为科学献身的样子,谢玉帛定定看着他,忽然勾起嘴角,“你听说过薛定谔的人吗?” 青年脸色一变。 谢玉帛:“那么,我要观测你了。” 第54章 按照量子力学的解释,观测决定猫的生死。 “一分钟后,有颗水滴会掉在你头上。” 空调外机水滴落下来,砸中青年的发心。 “十秒后,你会被活物袭击,伤口流血。” 清醒的母猫,从刘飞手里跳下来,死死咬住了青年的脚脖子。 青年嗷地一声蹲下来,痛呼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三十秒后,你可能会被砸中脑袋,进医院缝针。”谢玉帛烦恼地揉了揉眉心,“只要我不观测,你就处于被砸或者不被砸的叠加态,我要看看结果吗?” “闭嘴!你别看了!”青年大吼一声,比起已经发生的事,未知的恐惧更让人害怕,像悬在心头的利剑,不知它什么时候落下来。 “你看了那么多猫的生死,怎么,我就不能观测你了?” 谢玉帛蹲下去看他:“真可怜,你被砸中了。” 天花板上的晾衣架因为年久老化,哗啦一声砸下来,铁钩在青年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谢玉帛:“我再看看五年后的你的生死,啧,你在马路上……” 谢玉帛戛然而止,什么都不说。 谢玉帛:“你猜实验结果是什么?像那些猫一样必死无疑吗?我要不要看呢?” 青年早已崩溃地跪在地上,“我错了我再也不杀猫了!我不会再用活物做实验了!” 青年深信“量子纠缠”那一套,深信谢玉帛只要观测,他就会被决定生死。他把猫当玩物“观测”,却不知世界上有真正能观测他未来的人。他的人生就算有无数可能,但是他毫不怀疑,只要这个高中生一看,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 他以为自己是主神,能掌控猫的命运,等他的命运也被人吊在绳子上当实验对象时,他发现这一点都不好玩。 人生被别人的一眼决定,是多么可怖的事情。有些人只有自己经历过了,才会对生命抱有同理心。 刘飞他们把猫送到宠物医院救治,剩下一半人准备先回校。 谢玉帛拿起手机,在班级群里解释了刚才的事,水滴,母猫咬人和老化的晾衣架都是因为他事先看到端倪,判断出结果,拿来唬人的。 同学们纷纷松一口气,“还为你真那么厉害呢,恭喜你,看来你的眼睛恢复得很不错。” 谢玉帛收了一波恭喜,正打算要走,突然被青年拉住:“你是量子力学大牛吗?” 谢玉帛:“……”我愿你把它称之为玄学。 谢玉帛看着他:“年少的失败并不是你堕落的理由,慢慢向那些猫赎罪吧。” 青年高中时,本是物理实验天才,但是他在一次重要名校联考物理实验中,因为没见过某个仪器,不懂得用,失败得一塌糊涂。家庭原因使他不能接受这次失败,开始自暴自弃,用垃圾装置做一些幻想中的“高精尖”物理实验,直到设计“薛定谔的猫”,虐猫使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无法自拔。 谢玉帛故意“观测”了他五年后的事,这五年,青年都将会因为被观测战战兢兢夜不能寐,脖子上套着绞绳,时时想着谢玉帛的实验结果,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他永远不得安宁。 回到学校的围墙下,体育文员照旧蹲在墙根,“上来。” 谢玉帛犹豫,刚才是急着出来,现在又不着急了,怎么好意思再踩在人家的肩膀上翻墙。 “谢谢,这样你的肩膀太受累了。” 附近也没有石头,谢玉帛看见垃圾桶附近有个大纸箱子,便搬过来踮脚。他哥和商言戈现在学精了,还会让学校的门卫特别注意他,谢玉帛习惯不走正门。 他动作很快,趁纸箱来不及塌之前就骑上墙头。 口袋里的手机一响,现在是中午十二点二十,谢玉帛决定发奋学习参加高考之后,午餐便在学校食堂解决,吃完在教室午睡一会儿,跟高三生保持同步。 往常这个点,商言戈都会打电话过来问问他吃了没。 谢玉帛:“刚吃完,食堂红焖茄子煲味道很好。” “今天有乖乖呆在学校吗?” 谢玉帛在墙头上使劲点头:“有,正在背地理常识。” 周围几个男生会意,连忙替老大营造出朗朗书声的环境。 “南半球左旋,北半球右旋。” “千岛寒流,赤道暖流……” “秘鲁渔场形成原因……” 商言戈查完岗,不舍地挂断电话。谢玉帛参加高考,隐去谢忱泊的险恶用心不说,商言戈还是大力支持的。 把时间花在学习上,谢玉帛就不会去搞七七八八的兼职。商言戈也希望,谢玉帛通过学习,找到新的无害的爱好。 唯一的坏处就是他现在不能太打扰谢玉帛学习。 商言戈操着家长的心,生怕自家孩子高考失利情绪低落,谢玉帛喜欢被人夸奖,要是考了全班垫底的分数,肯定会很难过。 他要从现在开始就好好想想,怎么夸一个考不到本科线的小国师,再研究一下哪所大学可以操作破格录取。 谢玉帛从墙头跳下来,一群人往教室走,进过阅览室楼道时,突然听见一小姑娘细细的哭声。 一个穿着单薄校服的小姑娘,扎着马尾,坐在楼道第一级台阶上,脑袋埋在胳膊里,哭得一抽一抽,露出校服外的两只手被冻得通红。 男生们面面相觑,都认出了这是重点班的女学霸,康芦雪。 他们小声交流着,想上前又不敢,毕竟他们的班级位置按照成绩排一头一尾,中间隔了好几个教室,学渣们不太会跟十七班的学霸交流。 “翟宽,这不是你女神吗?快去安慰!” “是不是有人欺负她了?难道是她也在找小白?” 学习委员推了推眼镜,“可能是考砸了伤心吧,昨天月考成绩出来,她在光荣榜上从第一排退到了第五排。” “是吗?可是我要是能上百名榜,最后一名我妈都要放鞭炮。”学渣们挠挠头,他们班除了学习委员,没有人去会看光荣榜,因为上面注定没有一个二班的人。 学习委员一直在努力,也只能在102徘徊。 “这我们就没法安慰了。” 翟宽身为学渣,对女神默默关注地多,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搭话,他皱眉道:“好像是她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 “别人家的事,还是不要打听了。”翟宽把人劝离,“走了,人家来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咱一堆男的就不要围观了。” 翟宽赶着二班同学离开,然后去小卖部买了一杯热奶茶,跟做贼似的放在康芦雪身边,脸都没露,一溜烟跑了。 他上回路过办公室,无意间听见班主任惋惜,“康芦雪父母车祸去世了,这孩子才上高三,还是要自己看开坚强起来才行啊。” 这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康芦雪看着已经走出悲痛了,不知道最近怎么突然成绩下降。 谢玉帛落后一步:“人先要自己立起来,旁人才能帮忙。” 他留下一句类似自言自语的话,回去看书。 康芦雪胳膊抖了一下,泪眼朦胧地拿出手机查看自己的发帖,果然,下方一水地骂她是包子活该被狗咬。 [树洞:父母去世,大姨一家来我家住,照顾我,现在他们说要用二十万买我的房子,该怎么拒绝?] 三个月前,康芦雪父母车祸去世,爸爸那边没什么亲戚,妈妈那边有一个大姨。大姨帮康芦雪料理父母的后事,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幸好有大姨帮她。她却没想到,这是另一段悲惨生活的开端。 出殡之后的一天晚上,大姨找康芦雪谈心,“你在这个城市里孤孤单单一个人,大姨心疼,你就跟我亲女儿一样,现在正是高三的关键时刻,大姨照顾你。” 原本一家三口的房子,现在空空荡荡,康芦雪感激涕零地答应了。 三天后,大姨儿媳妇生二胎了,大宝没人带,便把五岁的小男孩接过来一起住。 小男孩特别调皮,老是翻康芦雪的抽屉衣柜,拿里面的东西,还在她收藏的限量版书上乱涂乱画。 康芦雪每次跟大姨告状,大姨总会说“小男孩就是调皮嘛,你什么东西那么重要,我也不能把他送回去。” 想着大姨是为了陪她,康芦雪只好认了。 再一个星期,大姨的儿子儿媳也搬过来住,说是想念妈妈和大宝了。 康芦雪每天大部分时间呆在学校,就回来睡几个小时,学习让她暂时忘记伤痛,反而是每晚一回家,婴儿啼哭不止的声音让她睡不好觉。 她想委婉地暗示大姨,她已经不需要照顾了,每次都被打岔过去。 “你表哥的出租屋都退了,你让我们这老老小小的,怎么找房子,你表嫂还没出月子呢。”大姨言辞之中,显得康芦雪好像特别不懂事一样。 不仅如此,她还让康芦雪晚自修之前的时间拿来给五岁的小屁孩辅导英语发音。 “你爸爸妈妈死了,我里里外外忙活这么久,小雪啊,咱都是一家人,我把你当女儿,大宝就是你亲侄子!” 康芦雪讨厌小侄子老是动她东西,又拗不过大姨,只能抽出半小时教他念音标。 她本来在学校食堂吃晚饭的,现在每天都要坐公交赶回去,一进门,总是看见大姨一手筷子一手调羹,飞快地把桌上的菜拨到表哥表嫂侄子的碗里,然后招呼她吃饭。 康芦雪看见桌子上一个个盘子只剩青菜梗,撇过脸道:“我在食堂吃过了。” 她一低头,看见垃圾桶里扔着碎瓷片。 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珐琅餐具,他们一家人都小心翼翼舍不得用,被大姨拿出来装辣椒酱。 “碟子怎么碎了这么多?”康芦雪蹲下去,心痛至极。 “你小侄子非要拿着当积木摆,一点都不听话,你平时不要光教他读英语,性子也教教。”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康芦雪没教好侄子。 最让康芦雪受不了的是,没过两月,大姨的女儿女婿失业,前来投奔大姨。 大姨自然是眼含热泪地接纳了她们,并且跟康芦雪商量:“房间不够住,他们小夫妻两睡沙发不合适,要是晚上干点啥的,让你起夜看见了多不合适。反正你只晚上回来睡一会儿,沙发好,你们这买的沙发又大又宽敞。” 人不要脸起来,在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面前,公然谈起房事。 康芦雪咬着牙:“那是我的房间,榻榻米都是我爸给我设计的。” “你这孩子,你每天晚自修十一点半到家,大门房门厕所门,挨个打开,你表嫂都让你吵得睡不着觉了,孩子晚上老是哭,这些事大姨怕影响你学习,都没跟你说。你在沙发上坚持一下,等你表姐表姐夫找到工作就搬出去。大姨把你当亲女儿,才不跟你见外。” 康芦雪坚持:“我要睡我自己的床。” 大姨又拿出长辈的姿态来:“你家以前装修的时候,你妈没少拿图纸叫我参考,我家月月是学设计的,给了多少意见,现在连房间都不肯给睡了?你妈没死前,还邀请我来你们家住,你妈一死,哦,你就翻脸了是不?你是不是看不起你妈妈?看不起她的亲姐姐?” 所谓给意见,就是改了个数据,还改错了,让她们家阳台拆了重装。 这事只有康芦雪妈妈知道,还瞒下了,让女儿不要往外说,表姐也是好心。康妈妈非常喜欢大姨,一年都要邀请大姨过来住很多次。 康芦雪不同意,表哥表嫂齐上阵,红脸白脸一起唱,小侄子还把她的闹钟拿出来,“太好咯,你睡沙发!” 正说着,表姐到了,画着精致的事业装,一来就拖着行李箱往康芦雪的房间走,“让我看看我的房间?啧,这床我不喜欢,飘窗倒是不错。” 夫妻两把自己的行李往康芦雪衣柜里放,其他人也不劝说康芦雪了,各自做事,仿佛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不需要讨论。 康芦雪在沙发上睡的两晚,正是月考的那几天,白天要集中精力考试,晚上要听自己的房间里传来某种不和谐运动的声音。 她心疼自己的榻榻米,但是面对强势的大姨家,敢怒不敢言。月考成绩出来一落千丈,她终于崩溃,要跟大姨一家摊牌。 没想到她刚开了个口,大姨直接提出要买她家的房子。 “你这房子靠近学区,二中特别不错,你看你高中快毕业了,以后也用不上,你爸妈的保险金你也拿着,不如把这房子卖给大姨,我们住着觉得合适。”大姨笑容亲切,“二十万,咱都是一家人,大姨不占你便宜。这房子买的时候二十八万,你们也住这么久,算点折旧费,二十万卖给大姨,你可以继续住,大姨不赶你走。” 康家的房子买得早,那时候连二中都没建,过了十几年,房价翻了十倍不止,居然还要折旧卖! 大姨这怕康芦雪以后精明了不好欺负,想先把房子弄到手。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房子,我不卖。” “转手给大姨怎么叫卖?房子里住的还不是这些人?大姨是贪你钱吗?你爸妈的存款,大姨觊觎过一次吗?” 大姨确实没有觊觎,但是她一家七口人,谁过生日,逢年过节,就变着法向康芦雪要礼物,家里目前为止已经添置了好多康芦雪用不上的高价电器,都是康芦雪出钱。 康芦雪不同意,一家七口人就围着她洗脑,仿佛不成功不让她走,跟传销似的。 这些是昨晚发生的事,早上康芦雪好不容易到学校能松口气,结果早读时,班主任暗示某些退步的同学要努力,她一下子崩溃,跑到阅览室下面哭,边哭边发帖求救,要怎么保住房子。 网友都被康芦雪这个软包子气坏了。 “绿,现在真有这种纯天然没智商的包子了么?扑街写手试梗?” “这家人就是瞅准了吃绝户,天,不划清界限还把一家子吸血鬼都招进来,一个包子后面几条狗惦记。” “现在还想着什么保住房子,立刻,报警把她们全赶出去!换锁!找个装修队,把这群恶心人的住过的地方全粉刷一遍。不是坐月子吗,给她弄个甲醛超标,看她还敢不敢来!” “恶心死了恶心死了!这种极品亲戚,警察都不一定有用,人家就是赖着不走。” “楼主你可捏好了保险金,小心财房两失。” “我看明白了,楼主和她妈就是舔大姨一家的祖传包子。你爸那边就没什么亲戚?” “包子就活该被狗咬,熊孩子上门时就该看清大姨的嘴脸了,居然一再退让,住上沙发了!包子别来发帖,气死我了。” 康芦雪选了“报警”那一楼回复:警察会管吗?可是大姨一家没地方住,找房子也要找很久。 此话一出,网友骂得更凶,“你管她有没有地方住,妹妹,现在是你没地方住了!” 康芦雪发帖时,内容简略,没有说自己还在上高中,网友大多把她当工作后的成年人,说话也不太客气。 被网友骂了这么多,康芦雪依然觉得浑浑噩噩,不知道该怎么办。 直到谢玉帛站在她身边说了一句。 或许是现实和网络天差地别,被网友教育了那么多,都不及谢玉帛一句让康芦雪震撼。 她立不起来,所以没有人能帮她。 她自己立不起来,守护不了爸爸留给她的珐琅餐具和榻榻米。是她一时软弱,贪图大姨给的虚假亲情,闭眼装瞎,才让大姨变本加厉。 康芦雪深吸了口气,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告大姨一家强占房屋。 …… 下午第三节 ,谢玉帛接到裴玛的电话,他首先是郑重感谢了一番谢玉帛对他的帮助,姜布侬给他道歉了他不打算追究,反而因为这件事有了很多音乐方面的灵感。 “感谢小神仙,以后能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裴玛送过来的黄金十分可观,谢玉帛很满意,“钱货两讫,不说什么谢不谢的。你有事要说吧?” “小神仙真乃神算!”裴玛吹捧了一下,对他道,“我有个朋友,他最近开了一家鬼屋,环节设置得很刺激,网上风评不错。但是最近有些奇怪,那鬼屋变得十分吓人。” “本来鬼都是工作人员扮演的,看顾客接受能力适可而止,但是最近这些‘鬼’有点邪门,好像不止工作人员。前天有个顾客被吓晕了,抬着出去的。今天又有两个吓晕。” “小神仙,愿意帮忙看看吗?” 原则上,最近任何事都不能打扰大国师高考冲刺一百三十天,但是…… 谢玉帛低头看着地理填空:此时a地的昼长是()。 大国师撩起眼皮,又看了一眼被水笔涂得黑乎乎的经纬线。 好难哦。 a地还不是精确的地点,算都算不出来!出题老师是不是故意为难他? 谢玉帛把笔一撂,不写了,本国师要去捉鬼。 鬼屋坐落在游乐园左侧,出了游客被吓晕的事之后,游人还是不少,并且某个中二年龄段的游客剧增。 老板怕出事,被相关部门整改,又挡不住好奇的游人,便把单独冒险区域全关了,每次成团进去,人数不少于十人,从头到尾不分开,跟一起看恐怖电影似的温馨。 谢玉帛买了张票,跟其余九个年轻人一起进去。 虽然工作人员很敬业,吐血断舌断头具有迷惑性,但是谢玉帛的天眼一向透过现象看本质,一下子看见工作装下面一个个社畜想赶紧下班的脸。 比起工地的女鬼,这些都是小意思。 其他人或嬉笑或惊呼,他们似乎都认识,组团来冒险,谢玉帛落后他们一步,表情淡定。 经过一面墙时,鲜血毫无预兆地从墙缝里渗出来,血淋淋的,还散发着一股腥味,和墙面擦过的人无一不跳脚。 其中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最紧张,叫得最大声。 白衣男觉得丢人,四处看了看,拿谢玉帛挽回一点面子:“看看我们后面那个人,明明怕得要死,一直躲在我们后面,脸上还要强装镇定,活得累不累啊?叫出来就没事了,装什么逼,我敢打赌他现在已经腿软了。” “不认识,不要这样说人家啦。” “要不我们试试?等会儿下一关,门一开,我们假意进去,然后趁关门之前跑出来,留他一个人。” 这样违反了鬼屋冒险规则,十个人一定要同进同出,其余人纷纷表示不同意。 白衣男觉得没脸,血迹墙打开时,快步走了进去,谢玉帛跟在他后面,紧接着,墙面仿佛失灵一般,不等其余八人进去,就把门关死了。 气氛一变,谢玉帛盯着墙上的两只红眼珠,挑了挑眉,他的天眼看不到幕后之人,说明眼珠是真的。 看来吓人的就是这一关。 谢玉帛看了一眼趾高气扬的白衣男,这人也是倒霉了。 “看什么?等下可别躲我背后啊。” 谢玉帛:“你的衣服要有血渍,刚才沾到了吧?” “什么?”白衣男闻到空气中一股恶臭,跟身上起火了似的狂脱衣服,“哪里?哪里!那不是真的血吧?” 墙上的眼珠开始掉落,跟下雨似的,正好掉进了白衣男的西装口袋里。 他伸手进去,捏到了黏糊糊的触感,一下甩开,惊叫着抱住谢玉帛,“好可怕好可怕!救命啊!” 谢玉帛:“放开我,勒。” “我不要呜呜呜我要出去,你带我出去吧……” 白衣男本来就胆小,今天完全是逼着自己来跟女神接触的,他觉得谢玉帛身上特别有安全感,像溺水之人死死抱着浮板不放。 谢玉帛拖着一个巨婴,只想速战速决,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 “你手松开一点,我要捉鬼了。” 白衣男睁开半只眼睛,看见谢玉帛手里拿着一个用空的六神花露水玻璃瓶子,绝望地闭上眼睛,“鬼是真的!你真以为瓶子上写着六神,它就有六个神能捉鬼了!我们还是赶紧出去吧。” 谢玉帛在学校特别招蚊子,这花露水是刘飞给他驱蚊的,全班男生一起用,消耗地特别快。 谢玉帛不知道该拿什么装鬼,顺手拿上了。 他听见白衣男的话,唇角一勾,“六神啊,那正好,连符都省了。” 大国师最需要的,就是这种能障眼的东西。 白衣男见谢玉帛神神叨叨的,觉得他不靠谱,放开他去推门。走了一步,又良心发现,拖住谢玉帛,“快跑啊,屋子都快被眼珠装满了。” 太可怕了,他一走动,脚底啪叽啪叽的 ,分明就是踩到了那些鬼眼珠的爆浆声。白衣男全程闭着眼睛,怕跟那些红色眼珠子对视,他嘴上坏,逃生的时候,倒也记得带上同伴。 谢玉帛拧开瓶盖,“随便来六个神仙,帮忙收一下鬼吧。” 说着他启动灵力,五指一抓,将一个隐形鬼从墙面上扯了下来,塞进瓶子,“谢谢各位路过神仙。” 鬼不是本国师抓的,我只是拧开了瓶盖,天道一定不要冤枉人。 散落满屋的眼珠子骤然消失,屋门缓缓打开,其余同伴看见白衣男紧紧挂在谢玉帛身上,哄堂大笑。 白衣男面红耳赤,但还是不敢离开谢玉帛背后,哪怕沾着这个人一片衣服,都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胆子这么小,还跟高中生求救,丢不丢人?”同伴笑他。 白衣男瞪他:“不要叫他高中生,请叫他大师。” 谢玉帛:“你再碰我一下,要收费的。” 白衣男掏出钱包,双手捧上:“就再一小会儿。” 谢玉帛不要白不要,从里面抽了几张大钞,看在这个年轻人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金的份上,就原谅他刚才的无礼了。 鬼屋里这就是个爱玩闹的小鬼,但继续放任下去,可能会变本加厉,伤及人命。谢玉帛根本不花什么力气。 他把瓶子放口袋里,正想着怎么处理小鬼,忽然看见康芦雪坐在路边哭。 这小姑娘怎么老哭? 康芦雪今天报警了,来了两个社区民警,但是初出茅庐的民警哪是大姨的对手,一哭二闹三上吊,家里还握着一个三个月婴儿的王牌,民警也不敢动她,说明天让居委会继续调解。 谢玉帛走过去,把瓶子送给康芦雪:“把瓶子藏在你家某个地方,晚上不要回家住。” 谢玉帛跟小鬼商量:“你要是帮小姑娘解决问题,我就帮你解决问题。” 瓶身晃了晃,表示同意。 康芦雪抽噎:“我家没有蚊子。” 谢玉帛:“想赶你大姨走,就按照我说的做。” 他使出一个障眼法,把瓶子变得黑乎乎的,“办法有很多,全看你用不用,这里面全是蚊子,保证你大姨被叮得受不了,三天内必搬家。” 康芦雪看着那瓶密密麻麻的“蚊子”,想到这三个月大姨一家的行径,狠了狠心,反正她也没办法了,大姨再不走,她的家就面部全非了。她莫名相信这个小少爷,点点头,“那我晚上住哪里?我没有地方去。” 谢玉帛想了想,让她一个人住宾馆她估计也不敢:“算了,你放好跟我回家吧。” 真不敢把包子放到街上。 哥哥应该会同意吧? 第55章 晚自修时,王坪来接谢玉帛下课,看见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同学一起上车,下巴都快惊掉了。 小少爷情窦初开,懂得跟女同学相处了? 谢玉帛简单对王叔道:“她家里出事,没地方住。” “哦。”王叔应了一声,眼里八卦的光芒一下子闪灭,小少爷心地善良,爱管闲事,跟男女之情还真没有什么关系。 谢家有很多客房,王叔收拾出一间,两人就各回各屋做作业。 谢玉帛歪头看着中午没做出来的地理题,气得打开手机搜题目答案。 没想到题目竟然是二中老师自己编的,网上没有答案。 晚上十一点,谢大哥应酬回来,看见谢玉帛屋里灯还亮着,过去敲了敲门,“小帛,早点睡。” 他的宝贝弟弟快三天没跟商言戈见面了,形势稳中向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读书太认真了。谢玉帛没有系统学过前面十一年的课程,让他参加高考确实有点为难。 楼上动静响了一下,谢忱泊吓了一跳,弟弟住一楼,这个时间二楼一般不会有人。 谢玉帛从房间钻出来,笑容可掬地陪他哥上楼。 谢忱泊想到弟弟的异能,心里毛毛的,以前他不信鬼神,现在竟然开始怀疑楼上闹鬼。 “楼上有什么?” 谢玉帛老实道:“我一个无家可归的同学。哥哥,对不起,没提前跟你打招呼就带同学回来。” 谢忱泊严肃:“这里就是你家,你想带谁回来,就带谁回来。下次不要说这样的话了。” 谢玉帛:“好的,哥哥,你读书时是学霸吗?” “咳咳。”谢大哥故意清了下嗓子,字正腔圆道,“当然是。” 谢玉帛掏出卷子,星星眼看着谢忱泊,“那你帮我看看这题吧。” 谢忱泊僵了一下,他出社会这么多年,脑子里的高中知识早就随着财大气粗的捐款一起捐给母校了,现在满脑子都是金融和管理。 他接过卷子,扫了一眼,发现是地理之后,眉头都皱起来了。 完蛋。 谢忱泊:“哥哥是理科学霸,不学地理。” 谢玉帛在他哥卧室门口顿住,原来哥哥也不会啊。 懂了,本国师是祖传的地理不好。 “可以让我看看吗?” 一道细弱的女声传来,谢忱泊一懵,看见客房走出一个穿谢玉帛同款校服的女孩子,才反应过来,弟弟带回来的同学是女的! 谢大哥不由自主露出欣慰的表情,随即又佯装严肃,高中生不准早恋。 谢玉帛把卷子递给康芦雪,对方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会儿,就征得谢玉帛允许,提笔在空白处写上解题思路。 康芦雪是个容易害羞的女孩,做不到跟谢玉帛直接讲题,便把相关知识详细地写在卷子上。 谢玉帛看完之后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 ,谢谢你。” 这道题要用到一个地理常识,正是他的知识盲区。 谢玉帛:“我记得你也是学理科的,怎么还会这么难的地理题?” 康芦雪脸颊一红:“这是高一必修部分,大家都学过。” 理科学霸谢大哥:“……” 他转移话题道:“要不要哥哥给你请名师家教?一对一辅导?” “一对一辅导?”谢玉帛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飞快勾了一下,拒绝道,“不用了哥哥,我还是喜欢跟班级同学一起冲刺,有气氛。” 晚上十一点半,谢玉帛虽然有很多知识要补,但他上辈子养成了早睡习惯,以及中医养生知识,让他不会超过十一点半睡觉,学习到两点是不存在的事。 夜深人静,商总刷到了一条谢总的朋友圈。 【勤学好问的弟弟真可爱。】 图片背景是谢家二楼,一男一女穿着同款校服,都是乖巧漂亮的模样,天造地设一般,站在客厅里专注地看同一份卷子。 男的是谢玉帛,女的是谁? 这么晚了,谢玉帛带女同学回家? 商言戈嫉妒地用拇指挡住女同学的脸,贪恋地盯着谢玉帛的侧脸。 忍了好多天没打扰他学习,谢玉帛竟然会带女同学回家了! 理智告诉商言戈,八成是谢玉帛又在管闲事。但是两个高中生站在一起的画面太和谐,商言戈嫉妒得眼前发黑,恨不得年轻七岁,去陪谢玉帛读高三。 就是吃了年纪大的亏。 因为一则“仅商总可见”的朋友圈,商言戈吞了一斤柠檬,酸的睡不着觉。 今夜睡不着的人不止商总。 康芦雪家。 晚饭时,康芦雪回来了一趟,拿了两件衣服就走了,大姨跟康芦雪撕破脸了,看见她回来就威胁她要是再报警,就上吊自杀在她家。 “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偏偏被猪油蒙了心,大姨哪里对不起你,你让我没地方住我也让你没地方住!” 康芦雪目不斜视地拿了衣服就走。以前没有撕破脸的时候,尚能自我开解大姨是她最亲的人,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原来,有些事,只要踏出第一步,接下来的路都会清晰明了,生活不止狗血和极品,也可以很爽。 大姨以为康芦雪识时务,在她走后,重重关上大门。 关门的声音吓到了五岁的大宝,大姨转过头来,立马换了一张慈祥奶奶的脸,“大宝不要怕,小贱蹄子走了,以后她房间里的东西,你怎么动都不会有人说你。” 大宝在沙发上蹦跳着,把康芦雪的临时被子踩得一团乱,闻言立刻冲进了康芦雪的房间:“太好了!我讨厌姑姑!” 他钻进床铺底下,搬出一个大盒子,他很久之前就看见姑姑把一盒手办藏在床底下了。 “都是我的了。”大宝拿起一个男性角色,在手里肆意摆弄。 “小朋友,乱动别人东西,是要被砍掉手指的哦。” 一道阴恻恻的沙哑的男声钻进耳朵里,像是魔鬼的低语。 大宝一愣,突然发现手办的脸好像活了一样,咧开一个血盆大口,还会咬他的手指! “哇呜呜呜……” 他吓得扔掉手办,手办的嘴巴却越长越大,咬住了他的手指头,他快痛死了都甩不掉。此时,手办睁开眼睛,两只血窟窿似的红通通,随着他的甩动,眼珠子像弹珠一样陆续弹出来,在地上瞪着他。 吓人,小鬼是专业的。 “奶奶……呜呜呜……奶奶……”熊孩子吓得哇哇大叫。 大姨应声跑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奶奶给你炖蛋呢?” “有人咬我呜呜呜……” 大姨视线里,只有孙子拿着一个手办在哭,一切都很正常。她以为是大宝被玩偶吓到了,夺了他手里的那个,在盒子挑出一个皮卡丘造型的,“这个好玩。” 好好的皮卡丘,在大宝眼里,瞬间变得跟手办一样可怕,他连忙挥手:“我不要了,我不要姑姑的东西了!” 大姨追着他,“小心点,这个皮卡丘这么好玩,不要怕,你姑姑不会骂你了。” 大宝被奶奶拿着皮卡丘追,一边跑一边甩泪,最后气得推了奶奶一把,“你走开。” 大姨被推得一个踉跄,按住大宝,大掌落在他的屁股上,“没大没小,奶奶平时怎么教你的?” 客厅里哭声震天,小孙子被吵醒哇哇哭,儿媳妇走出来,破口大骂,“叫魂呢!” 今天警察上门,她全程躲在屋子里不敢见人,但说她脸皮薄也不对,她只是习惯享受成果坏人让大姨去做。 大宝一直哭到了夜里,给他拿什么玩具都不敢接,哄不好,带着二宝一起哭,整个家哭声震天,被邻居投诉了好多次。 晚上十一点,名为找工作,实际上出去跟狐朋狗友喝酒的女婿回来,看见卫生间亮着灯,下意识以为是康芦雪晚自习回来在洗澡。 “快点,磨磨蹭蹭的,这是你一个人的厕所啊,快点我憋不住了。” 在这个家里,康芦雪只要刚进厕所,立马有人来催。 女婿对这个漂亮年轻的高中女生不是没有遐想,但是他现在跟岳母一家住在一起,老婆又管得严,不敢有任何动作。 但是这不妨碍他在康芦雪洗澡时做一些小动作,他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以为康芦雪像以前一样不敢发声,狠戾地撞着浴室门,妄图沾点便宜,“门怎么坏了?” 连撞了几下都没开,女婿正要上脚,门突然从里面开了,不等他眼神对焦占便宜,“啪啪啪”几声,巴掌不留情地落在他脸上。 儿媳苏英怒得一张脸都红了,“你耳聋了是不是?没听见我在里面洗澡?哦——我知道了,你这个色胚子,是不是想偷看我洗澡?在我洗澡时故意撞门?” “我不是,你没说话啊……” “睁眼说瞎话,我喊了那么多遍!你一来我就觉得你不安好心,我老公还在呢你就敢撞门,家里要是没别人,你是不是还敢强奸!” 儿媳的嗓门很大,很快就把一家人都吵醒了,儿子维护儿媳,女儿维护女婿,两对夫妻吵得不可开交。 “男人不能憋,他就是真的想上厕所,就你那怀孕走形的身材,以为能吸引谁?我还要说你不在小卫生间洗澡,偏偏来客厅的洗,是不是存了什么心思!” “蒋月你嘴巴放干净点,这是你大嫂,你们夫妻两失业这么久,吃我们的,睡我们的,还有脸诬赖你大嫂!”是个男人都不能忍隔壁老王的存在,蒋大刘骂道。 “吃咱妈的,睡康芦雪的,有你什么事?”蒋月冷笑,“这是康芦雪的房子,也没见你夹着尾巴做人啊。” 兄妹俩越吵越凶,大姨调停失败,坐在沙发上呜呜地哭起来,本来她儿女都住在一起,还以为享天伦之乐,结果变成了这样子。 兄妹大吵之后,口头决裂,不过谁也没提搬出去的事,他们现在利益一致,还不能翻脸,各自回屋睡觉。 女婿被老婆维护了,刚才一股邪火就没下去,一回屋就拉着蒋月做那事。 突然间,两人齐齐发出一声尖叫。 对方变成了可怖的样子,全身皮肤干瘦,眼眶黑洞,青面獠牙,比所有恐怖电影里的僵尸还要可怕。 更可怕的是,两人紧紧粘在一起,根本分不开,那里传来被毒虫啃噬的剧痛。 女婿瞬间吓萎,终身举不起来。 小鬼在房间里喋喋笑出声,让你们在别人房间干不要脸的事,以后都别想了。 大姨坐在客厅里伤神,觉得自己为儿女劳心劳力,结果吵架没一人听她的,委屈地直跟妹妹抱怨。她以前经常这样干,在康妈妈面前买惨,只要康妈妈一心软,她就能趁机讨到好处。 纵然康芦雪妈妈死了,大姨还是自言自语道:“你女儿太不懂事了,今天居然还报警,搅得家宅不宁……” “你这样对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空气波动,康妈妈骤然浮现在半空,直直飞过来掐住了大姨的脖子,“住我家,骂我女儿,你不要脸,我要杀了你……” 大姨吓得嗷嗷叫,双手乱挥,打破了桌上的花瓶,砰地一声巨响。 花瓶碎裂时,几道房门同时打开,儿子女儿都像鬼上身似的跑出来,“啊啊啊救命啊有鬼……” 众人丑态毕露,面面相觑,周围安静了一瞬,那些困扰他们的东西消失无踪。 就在他们懵逼,正想说点什么挽回成年人的面子,屋里突然翻箱倒柜,凡是属于这家人的衣服用品都被扔了出来,康爸爸和康妈妈的声音宛若立体音响循环播放。 “一家子畜生,离开我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五个大人抱团害怕,又跪又求,整夜没睡,到天明时,各个眼底青黑。 …… 谢玉帛睁开眼,对康芦雪家里的事了如指掌,愉快地伸了个懒腰。 吃早饭时,他对康芦雪道:“你今天就可以回去了,你有钱吧?招几个保镖,不然带你们班男生去,找个媒体都行。” 谢玉帛心无旁骛地上了一天课,晚自修跟班主任请假。 他抱著作业本,打算去找个家教。 “哥哥,我去找商大哥请教作业。” 谢忱泊怀疑人生:“我给你找个家教。” “不用,太浪费钱了,商总就可以。” 谢忱泊抓狂,你的商总给你讲一道题,人家分分钟能赚更多,怕自己过分阻止,弟弟生出逆反心态,本来没往某方面想,变得往那一方面想。 大哥信誓旦旦:“商总也不会地理!” 谢玉帛:“他肯定会。好了,哥哥,我要听广播了。” 自从哥哥一提家教,谢玉帛就想到了暴君也能教他。 本国师已经三天没见暴君了。 谢玉帛以为要自己去,没想到在校门口就看见了商总的车。 他走过去,主动爬上车,看见商总眼底的青黑,十分疑惑,商总家里也闹鬼了么? 商言戈没想到能轻而易举地接到谢玉帛,心里的醋劲稍稍下去一点 他打着方向盘,迅速把小国师载回自己地盘。 谢玉帛问道:“商大哥,你能辅导我写作业吗?语数英政史地。” 商言戈马上意识到这是制造相处机会的正直借口,一口答应,“没问题。” “谢谢你,我昨晚问我哥题目他都不会,最后只能请教康芦雪。” 商言戈手腕一紧,心里吐槽谢忱泊连高中生的题都不会,让谢玉帛去问女同学。真没用。 鄙夷了一番,商言戈随后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跟谢忱泊情况差不多。 怕被康芦雪比下去,商言戈趁等红灯的时候,给林北发了一条消息:“帮我找高中文科复习资料。” 林北:“帮小少爷找?” “我要,最好三天就能学会。” 商言戈面上淡定而自信,看见谢玉帛低头看书的专注侧脸,不由得又想起谢忱泊的深夜毒鸡汤。 他不经意问:“康芦雪怎么了?” 谢玉帛没听清问题:“她挺好的,大学霸,我喜欢学霸。” 商言戈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要不你帮我看看我会不会戴绿帽?” 话一出口,商言戈就知道不合适,正想补救,就听谢玉帛用深思熟虑后的语气道—— “我不知道啊。” 商言戈:“……” 暴君危机感骤升。 第56章 谢玉帛掐指一算,康芦雪快到家了,“新福小区a栋,麻烦先去一趟那里。” 商言戈:“这是谁家?” “康芦雪,她有点麻烦,我去盯一下。” 商言戈把刹车当油门踩,第一次希望他的车抛锚。 “快点。”谢玉帛催促,好人做到底,他顺路去看一看也不碍事。 康家经过一晚上的惊魂,天亮时五个大人仿佛死里逃生一般,差点吓到脱水。 他们神经质地打开所有门窗,让外面新鲜的空气涌进来,迫不及待地重重呼吸了几口。 客厅里满地堆积着他们的衣物,五个人坐在沙发上,没人提吃饭,也没人开口。 遇到这种事,所有人的反应都是这屋子闹鬼,不能住人了。 可是让他们放弃来之不易的大房子,心里都不甘心。 “一定是那个小贱蹄子,她往家里弄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把我们赶出去。” 一条内裤从地上飞起来,呼啦甩在大姨脸上。 嘴巴比厕所都臭。 全家人腰背齐齐一震,昨晚的恐惧袭上心头。 儿媳苏英因为全程抱着小婴儿,受到的惊吓最小,她隐约明白了鬼神对她手下留情,但是这点微薄的情分不足以使她放弃学区房。 大宝就要上学了,二宝还在襁褓中,丈夫领一点死工资,要是没有这房子,她还得跟着婆婆去乡下住。 “我认识一个大师,我有他电话,请大师来驱鬼吧。” 大师离得比较远,谢玉帛到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碰见他。 对方是一个看起来颇有道法的和尚,光头配僧袍。 “大师,过来捉鬼啊?” “啊,对,小施主也听说了小区昨夜闹鬼?” 谢玉帛:“没听说过,人心可比鬼怪可怕多了。你这样捉一次鬼,多少钱?” 国师想要了解一下市场价。 和尚伸出五根手指,神情得意。 谢玉帛:“五十万?” 和尚僵了一下,瞬间觉得五千块说不出口,他马马虎虎地点了下头,维持自己的高冷身价。 “那你要是捉不到鬼,退钱吗?” “施主可不要小瞧我。”和尚撩了撩僧袍,弹手抚平衣袖的褶皱,“你可曾听说前阵子举国轰动的妇女拐卖案?” “你可知那些妇女为什么走不出大山,皆因他们山上有山鬼!我一得知此事,立马连夜上山捉了山鬼,解开妇女脚上的无形镣铐,她们方才得救。” 谢玉帛露出一眼难尽的表情,被一旁的商言戈大力揉了揉脑袋。 一想起这事就生气。 天天乱跑。 商言戈想起上辈子的事后,明白了什么才算更改国运,谢玉帛两次简单粗暴地干涉国运,把天机泄露了个彻底,才遭到反噬。 第一次他用龙魄换了,第二次他来不及见最后一面。他算是明白了,不让谢玉帛算命也不行,他会给你憋一个大的。小东西还是要时时刻刻放在身边,看着他才行。 好在这辈子谢玉帛长了教训,都没有主动出头,把焦点揽在自己身上,天道似乎喜欢他低调行事,一直没找他麻烦。 谢玉帛讨好地顺着商言戈的蹂躏靠在他肩上,“都过去这么久了。” 商言戈掌心微痒,忍不住牵了谢玉帛的手,还好,他的小国师还会主动靠近他。 和尚:“哪里久了?你要是不信,去找几个受害者问问。” 和尚平时消息比较灵通,哪里有事哪里钻,把一些奇特现象主动说成自己的功劳。有的事件是纯迷信,有的事件则是真的。 老和尚调查了很久,认定有一个淡泊名利的大佬出手拯救了受害者。他觉得大佬如此低调,自己冒充一下,绝不会被大佬注意到。 谢玉帛:“到处骗钱。小鬼,给他个教训,帮他破除迷信,以热爱科学为荣。” 老和尚不理拆台的谢玉帛,径直往康芦雪家中走。 电梯刚升上来,苦苦守候的一家人分列两旁,顶着黑眼圈迎接大师。 和尚觉得这回有点棘手,隐隐有点想逃。 没等他说一句话,就被雇主簇拥着进门。 “砰——”一声,门无风自动甩上,窗帘像放电影似的,徐徐拉上。 “来齐啦?” 一道冰凉刺骨的声音,顺着每个人的后脊梁攀爬,好像有人贴着他们的后颈吐气,鸡皮疙瘩雨后蘑菇似的冒出来。 “听说你想抓我?” 儿媳苏英吓得面色如土,“大师、大师,你快施法啊!” 她话音一顿,觉得自己好像被无数双红眼睛盯上,她下意识想跑进卧室抱孩子挡一挡,卧室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老和尚快吓尿了,他怎么会想到自己真能遇见道行高深的鬼。 “我、我不是来捉鬼的,我就是路过,我走了!” 同样的,大门也紧紧锁上打不开。 小鬼又重复了昨晚兴风作浪的过程,用康爸爸康妈妈的照片使劲扇他们的脸。 “搬不搬?” 大姨此时只想逃离:“搬!” 一连问过去,直到蒋月那里卡了壳。 “有人犹豫,重新开始。” 从第一个大姨开始,照片扇一下,问一句。 游戏进行了三十分钟,女婿吓得说话结巴,导致没回答上来,被全家人用眼神剜死。 终于所有人意见一致时,大门打开,和尚第一个冲出去,忽然被一把衣架勾住了后领。 “跟我念,以热爱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寒战爬上双腿,和尚骤然想起小区门口遇上的少年。 原来上面的鬼只是小意思,下面那个才是指挥大佬,决不能以貌取人。 “我说,以热爱科学……” “以后还骗钱吗?” “不敢了不敢了,我退钱!以前的也退。” 和尚感觉到后领一松,连忙一溜烟跑下楼梯。 一口气下了十六楼,和尚看见谢玉帛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嘴里念着什么“物质决定意识……” 和尚觉得这就是念给他听的,连忙鞠躬九十度,涕泪横流地忏悔:“我不骗钱了,我以后日行一善。” 看见商言戈眼神不善,又鞠了一躬,犹觉不足,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溜得比兔子还快。 暴君很久没有被行大礼了,心情复杂。 康芦雪终于鼓足勇气,跟同学提了自己的家庭问题,得到了同学们的呼应。 “走,我们陪你回家。” “咱班十九个男生,怕什么。” 她带着一票帮手回家,想着有同学壮胆,她可以跟大姨谈一谈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大姨老是用孩子威胁警察,她得自己解决。 回到家,她却傻眼了,大姨一家决定搬家了,客厅里狼藉不堪,全是收拾出来的衣物。 大姨本来还想磨磨蹭蹭的,等康芦雪回来,揪住她问问是不是给家里招了什么脏东西,让她赶出去。 结果一看康芦雪带的同学人数碾压他们,屁话都不敢说。 男同学一挥手:“来都来了,我们帮您收拾吧。” 一群人齐动手,没一会儿就把家里清得干干净净。大姨天天卖惨没地方住,租不到房,现在还不是租到了一间小破屋。 临走前,蒋月脸色一冷,正想说几句,让这屋子变成人尽皆知的鬼宅,谅康芦雪一个女生也不敢住。 脚心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头发被拉扯,蒋月咬住牙,心里大喊,“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一家人走出小区,蒋大刘突然开始埋怨,“当初要不是妈你把蒋月也招过来,强占了表妹的房间,咱一家人也不至于这样。” 苏英:“人心不蛇吞象!” 蒋月立刻跳脚:“合着便宜只能你占是不是?” “小破屋我租的,没有多余地方给你们住。” “我就要和妈住!” 大姨竹篮打水一场空,精神恍惚,她见到了死去的妹妹,实在是噩梦,“我要回乡下住了。” 儿媳马上道:“那谁给我带孩子?” “不管了,我要回乡下。” “你不带孩子,以后我不管养老。” “嫂子这你可不对了……” 一家人在小区外面吵得不可开交,蒋月和蒋大刘甚至扬言要分祖宅。大姨气得说不出话,她来这一趟,别人的房子没分到,自己养老的祖宅倒是要被分了。老人一旦没有房子,养老难道还能指望两只白眼狼? “惦记房子?等我死了再说。” “你把妈气晕了!” “是你气的!” …… 商言戈观察谢玉帛有没有对康芦雪留心,发现他全程只顾着看书,仿佛只是来镇个场,连面都没露,更没有出现让他牙酸的“英雄救美”场面。 商总的心情美妙了起来。 商言戈把人带回去,书桌收拾出来给谢玉帛做作业。 谢玉帛拿出一张文综卷,抬头看着暴君:“期末考文综要考一百分。” “你一定可以。”商言戈想也不想鼓励他,眼神扫过桌上这张卷子,微微一顿,嗯……他可能也考不到一百。 为了不暴露短处,商言戈引导道,“不如我们来看看语数英?” 谢玉帛从书包里掏出一打卷子,语文是他现在唯一能考及格的科目,古诗文默写、文言文、诗词鉴赏、阅读理解、大作文都是得分点。 如果大国师字写得好看一点,说不定还能上一百二。 商言戈一看满卷子的狗爬字,有些头痛,让习惯用毛笔写草书的人,重新写正楷,一撇一捺横折弯钩都考验人的耐性。 谢玉帛耐性是有,但是字写出来就像小学生,还是小学生里字丑的那一款。 商言戈:“人各有所长,尽力就好。” 谢玉帛瞪了他一眼:“都怪你。” “这也怪我?”商言戈摸了摸鼻子,假装听不懂。 上辈子,谢玉帛练字比较迟,系统开始学习是在十五岁,大梁比较繁荣稳定之后。 商言戈给谢玉帛请了国中最有名的书法夫子,据说能把掏鸟蛋的山野小子教成书法大家。 谢玉帛学什么都有天分,偏偏字丑,天生的。暴君警告过夫子,无论学生怎么样,不准打击他的自信心,只能夸不能贬,鼓励进步。 第一个夫子很快请辞,说自己教不了。 第二个夫子被谢玉帛气得胡子都掉了,告老还乡。 第三个夫子天天找暴君告状无果…… 谢玉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气走了三位对学生要求极高的夫子,暴君决定自己教。 他发现谢玉帛模仿他的字体时更快,果断给他换了自己的字帖临摹。 很快,商言戈就发现,谢玉帛只是像画符一样临摹草书,没有真正学到精髓,但是面对谢玉帛兴冲冲的表情,再想到之前谢玉帛练隶书楷书痛不欲生的模样,暴君只能夸奖:“别有风骨。” 如今面对要参加高考的小国师,暴君有点后悔,溺爱果然是不对的,如果他当初逼紧一点,谢玉帛字就不会这样丑了。 都怪他。 商言戈教谢玉帛解数列,大国师发现商言戈的字简洁遒劲,跟草书完全不一样,试探着问:“你会不会写草书?” “会。但需要毛笔,其实跟你的差不多。” 谢玉帛感慨:“有些为老不尊的混蛋,好的不教,偏偏教坏的。” 商言戈:“哪些?” “就是有些,网上看的,一时感慨,不是在说你。”谢玉帛抓过一张空白稿纸,在上面默写数列公式。 暴君起身给大国师倒了一杯蜂蜜水降火。 上辈子为人处世都是暴君教的,这辈子的天文地理,谢玉帛也下意识地寻求商言戈的指点,仿佛回到了那段最温馨的日子,暴君在看奏折,他在学习,偶尔暴君过来瞄一眼,看看他有没有遇到困难。 商言戈假装自己在看邮件,实际把谢玉帛的卷子扫描了一遍,在网上找答案。 君王包袱太重,商言戈怕自己做错题目被谢玉帛嫌弃,先把整张试卷的答案都看了一遍,然后适时巡逻,只要他一靠近谢玉帛,准会被叫住答疑,幸好商总准备充分。 谢玉帛写到晚上十一点,收起卷子,发短信告诉哥哥时间太晚了,他准备在商言戈这里歇息。 商言戈:“都写完了?准备睡觉?” “对。”谢玉帛接过商总的睡前牛奶,一口喝干,嘴唇边沾上一圈奶白色的奶渍。 谢玉帛向来尊师重道,暴君虽然可恶,但一码归一码,还是要感谢他的辅导。谢玉帛抬眼看人,带着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崇拜,“你好厉害,今天多谢商老师的指点,浪费你时间了。” “不会。”商言戈求之不得,甚至想改行当高中教师。 谢玉帛当然知道暴君不会拒绝他,他用自以为商总听不到的音量嘟囔道,“姓商的哪哪都好,就是海绵体不太行。” 商言戈怀疑自己听错了,谢玉帛是在抱怨他那里不行么? 没试过就判死刑了? 商言戈指腹用力抹开谢玉帛嘴边的奶渍,一字一句:“我哪里不行?” 谢玉帛哀怨地掀起眼皮,撩了商言戈一眼,小声逼逼:“就是那里啊。” 你那记忆相关的海什么马体,是被狗吃了吗? 第57章 谢玉帛不知为何,十分笃定商言戈有朝一日会记起前世。 大国师的直觉从来不会错,他可以耐心地等,等到那一天,向上辈子的暴君讨个说法。 万一、万一暴君真的想不起来,那也不能强求,反正他们总归是一个人。 但这些都不妨碍他觉得暴君脑子不行。 暴君想不起来,谢玉帛也不想跟他提上辈子的事。人都是独立个体,不该给他强加因果和经历。 刚才没忍住说漏了嘴,谢玉帛还是没反应过来海绵体和海马体的区别,一个是不可描述部位的组成,一个在脑子里掌管记忆,他看的书又杂又多,偶尔记混很正常。 谢玉帛打了个呵欠,手肘抬起时,衣服跟着往上一小截,白皙单薄的腰身像云层里的月牙般勾人。 “商大哥晚安。” 商言戈强行给自己上脑的热度泼了盆冷水,移开视线,见谢玉帛一副要睡觉的单纯模样,再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万一谢玉帛就是在试探他呢? 他可以忍住在谢玉帛高三期间不逾矩,等到他毕业,但如果谢玉帛也有那个意思,他不回应岂不是蠢透了?要是谢玉帛伤心找别人了怎么办? 商言戈沉住气,在谢玉帛擦身而过时,手腕一动,扣住了他的手指。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谢玉帛溜圆的眼睛滞住,果然,暴君对这个话题很敏感,肯定是他也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深夜使人胆肥,谢玉帛反手扣住商言戈的脉搏,仔细查探了一番,然后重新坐下来,提笔写了一张方子。 “照这个方子抓药,可以补脑。” 谢玉帛以前哪敢这么对暴君不敬,最近被宠得有点飘,反正暴君又不能把本国师怎么样。 商言戈拿着实际上是肝火虚旺的方子,一时间竟怀疑起自己的智商。 他是真的看不懂,谢玉帛这张方子是讽刺他连求偶暗示都听不懂,还是诊断他脑子真有病理性问题。 谢玉帛医术高明他知道,商言戈对着方子陷入沉思。 谢玉帛保证道:“相信我,我会中医,对症下药。” 商言戈:“……” 他的小国师嘴上没把门,上辈子就没教过他谨言慎行,或许随便一秃噜开玩笑也说不定。 前世因,今世果,自己宠成的小国师,敢爬到老虎头上编辫子,还不是只能忍着。 谢玉帛:“你要喝。” “好。” 别说治脑子了,就算小国师端来一碗毒药,商言戈也能一口闷了。 两人在商言戈屋里写作业,谢玉帛走出来回自己的房间,熟门熟路的。 商言羽脚步虚浮地从楼上下来,到厨房倒了一杯热盐水,他脑门冒着虚汗,手脚冰凉,显然是白天出门兜风受凉,夜里开始发作。 见二人出来,商言羽立刻站直了身子,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掩饰。 商言羽努力使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没有受凉,更不需要去医院打针。 商言戈和谢玉帛瞥了商言羽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商言羽走来。 “弟弟,生病要治。”谢玉帛道。 “又装没病?”商言戈毫不留情地揭穿。 商言羽内心崩溃,为什么,哥哥能看出来就算了,为什么连嫂子也能看出来!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为什么要这样看穿一切。 商言羽颤颤巍巍地端起盐水抿了一口:“问题不大,我睡一觉就好。” 商言戈:“都虚成这样了,还逞强。要么去医院,要么回家去。” 商言羽弱弱道:“我不想去医院。” 商言戈:“行,不去。” 谢玉帛:“我给你看看。” “玉帛他会医术,中医。”商言戈解释道。 商言羽一喜,中医,那岂不是喝点药就可以了? 他没有去想深更半夜,别墅里哪来的中药,安心地躺在自己大床上,等待哥哥嫂子的照顾。 这样一想,商言羽眼角仿佛流下感动的泪水,有哥嫂的孩子像个宝。 谢玉帛问商言戈:“有没有毛笔?” “嗯?” 商言戈本来都打算强行按住弟弟,让小国师扎两针,闻言眼含疑惑地看向谢玉帛。 “他不是怕打针吗?” “没错!”商言羽突然想起中医里古老的针灸法,连忙附和,那跟打针有什么区别。 商言戈去书房取了一只羊毫笔,递给尾随的谢玉帛,冷酷无情道:“不用对他太好。” 他担心谢玉帛又要动用灵力,商言羽不是很严重,没必要浪费灵力。 谢玉帛唇角一抿,从书桌上拿了一个铜镇纸,“砰”一声把毛笔杆微微砸裂。 然后从书包夹层取出一包银针,选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针尖还泛着冷冷的银光,将其塞入笔杆中,细软的羊毫正好覆盖住针尖。 暴君看著书桌、定制羊毫笔、手工铜镇纸,扶额叹气,难怪以前御书房的东西总会坑坑洼洼,谢玉帛某种程度上,也很败家。 谢玉帛将伪装好的羊毫捋了捋,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暴君。 商言戈收好表情,给谢玉帛比了一个赞赏的大拇指。 大国师微微一勾唇,两只夹烟蒂似的夹着羊毫笔,转着笔去给弟弟扎针。 谢玉帛面不改色:“这跟毛笔蘸了驱寒酒,刷一刷,驱寒症。” 商言羽鼻尖萦绕一股淡淡的医用酒精味,让他想起护士打针前的酒精棉球,但是他准嫂子手里并没有可怕的针头。 “谢谢嫂、少爷。” 轻柔的羊毫斜着扫过后颈,没有一点尖锐威胁感,谢玉帛趁他放松,竖起毛笔扎一针,食指和拇指用力,手法极快地挤出一小滴浓血。 “嗷!”商言羽叫了一声,“你扎我!” 谢玉帛温柔道:“弟弟,你感受错了,怪你哥买的毛笔粗制滥造毛锋扎人。” 商言羽头痛得有些糊涂了,被谢玉帛忽悠住,后颈也不怎么疼,“这样吗?” “没错,你下次给他买根好的笔。” 羊毛出在羊身上,大国师趁机帮暴君讨回一根羊毫笔,简直精打细算会持家。 “好的。”商言羽痛心他哥买到假货的档口,被谢玉帛连扎了好几针。 寒气随着黑血排出,商言羽的头重脚轻的症状缓解了一些,眼睁睁看见嫂子抓住了他的五指。 十指连心,指甲和手指关节中间那块皮最细嫩,扎起来最疼。 商言羽一下子清醒,啥话还没说,就见毛笔画龙似的在他指尖扫过一圈,密集的疼痛刚传来,施针已经结束了。 商言羽含泪咬牙,被谢玉帛一一抓着手指挤出血。 嫂子的花言巧语,不仅能骗大哥,还能骗弟弟幼小的心灵。 但是不得不说,他现在身体轻快爽利,比刚才的昏昏沉沉好太多了,只要捂好被子发发汗,病状很快便消失了。 商言戈帮谢玉帛把银针从毛笔里拔出来,“从小就不肯进医院,别惯着他。” 谢玉帛:“不是惯着他,我是怕你按住他太累,弟弟也是个一米八的成年人,骗骗他就好了,睡前不要做剧烈活动。” 按照国师的手法,只要商言羽不恐惧,大多数地方他是感受不到疼的。 他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商言戈愣住,感觉到有一股暖风从心田吹过,瞬间心花怒放,原来出发点还是为了他考虑么? 谢玉帛:“晚安,睡觉吧。” 谢玉帛如今不瞎了,商言戈没理由再替他准备睡衣放热水铺被子,但是他还是跟了进去,做好这些事后,看着谢玉帛躺下,才帮他按灭灯光带上门。 回到自己卧室,商言戈手里拿着那支砸裂的羊毫笔,蘸了墨水,在宣纸上写了两世的姓名。 羊毫微微脱落,写出来的字仍然笔锋遒劲,走势流畅,毫无墨点。 “讠戈”合在一起读“zhen”,音同“振”。 这一世并没有这个字。 他还记得,谢玉帛初初学写字,就是练他们两人的名字,常常把偏旁写得毫不匹配同伴,那天他兴高采烈地对商言戈道:“我会写我们两人的名字了!” 还不知从哪里听来溢美之词,叽叽喳喳地夸他的名字寓意好。 “拆着来看,商能富民,文能听谏,武能操戈。”谢玉帛信誓旦旦,“我会拆字看相,这是极好的名字,特别适合陛下。” 类似的话,商言戈登基以来在各庆贺奏折里看过很多次,每回都懒得多扫一眼。但从谢玉帛嘴里说出来,便完全不一样了。 他干了一件符合封建帝王的行为的事——下旨全国严格避讳。 他要独占这个字,因为他的小国师说这个名字特别好。 避讳到最后,这个字失去使用意义,大概就从字典上消失了。后世考古帝王家谱,估计也不知道读什么。 商言戈不清楚,这世界没有这个字,是否与他的避讳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果之事,由不得不信。 谢玉帛跟他坦承过,一开始没有看他的脸,直到在停车场才开始好奇他长什么样,所以要求摸一下脸。 谢玉帛虽然没有多说,商言戈却明白了。自己的声音有所变化,谢玉帛没往那方面想,那天在地下停车场,谢玉帛看见商言羽的脸,才把他和暴君联系起来。 如果他名字没变,谢玉帛还能更早认出他。 商言戈写完最后一笔,将毛笔抛入垃圾桶。他看着白纸上这两个名,眼神微暗。 他自诩宠溺谢玉帛,其实谢玉帛对他的好一点也不逊色,跟他一样,与生俱来一般,成了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谢玉帛到底是在对哪个他好? 是暴君还是商言戈? 商言戈和谢玉帛相处才不到两月,恐怕不值这样的情分。谢玉帛在对上辈子种种往事未知全貌的情况下,依然不改他们相识初心,对他这样好。 商言戈将纸揉成一团,心绪如麻,比纸团还纠结。 他借着暴君的光,享受谢玉帛的好,却迟迟不说恢复记忆,是不是卑鄙过头了。 他不是吃自己醋,是心疼谢玉帛。世上确有人对一个人好不求回报,但是受益者若是知道了付出者的惦念,还装若无其事的话,早晚要后悔。 他必须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第58章 深夜十二点,一个正常时候,谢玉帛睡了而商言戈还没睡的点,商言戈练了满满一张字,墨迹未干就拍照上传朋友圈,仅谢忱泊可见。 此时谢忱泊正打算找借口打个电话,比如跟商言戈商量一下合作事宜,顺便刺探一下两人有没有睡在一起,恨不得找个放大镜研究细节,发现上面抄的是正在实时变动的纳斯达克指数,数字全用大写,十分具有时效性。 “……” 算姓商的识相。 时隔多日,谢玉帛再次住在他隔壁,加上心里装着事,商言戈今晚稍微有些失眠。 第二天清晨,谢玉帛六点就起床去敲商言戈的门。 大清早记忆极力鼎盛的时候,本国师要背单词了。 听见里面应了一声“进来”,谢玉帛拧开门把手。 商总晚上睡觉不锁门,真是十分危险,很容易遇见垂涎美色的人闯进来。 遮光窗帘很厚,屋里一片昏暗,商言戈打开床头灯,搓了把脸,如果换一个人,恐怕此时脸上要露出大清早被熊孩子敲门的不悦来,但是商总就完全甘之如饴。 他愣了一瞬便清醒,迅速下床穿衣,扎进卫生间洗漱。 谢玉帛现在不是瞎子了,商言戈要时刻保持在小朋友面前的优雅形象。 谢玉帛只能看见他一边套衬衫一边进浴室的背影,感觉对方十分匆忙。 他鼓起脸颊,商言戈他是不是歧视眼睛不瞎的人?以前明明还会穿着浴袍跟他说话,现在好像每次见他都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 本国师又不会故意占你便宜。 他拉开窗帘,坐在床上读了一会儿单词,然后和商言戈一起坐在餐桌上吃饭,六点四十,商言戈开车送他去学校。 “谢少爷!” 商言戈刚下车,准备给谢玉帛开门,耳边就传来一道欢快的女声,正是康芦雪。 商言戈握在车把手的上动作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不太想开门。 谢玉帛降下车窗,眉目带笑:“早上好。” 商言戈不太满意地想,这句话谢玉帛今天都没有跟他说。 康芦雪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瓶子,郑重其事地交给谢玉帛,鞠了一躬,再抬起头时,眼眶居然有些红:“谢谢你。” 谢玉帛接过花露水的瓶子,“不用客气。有没有找人换锁?” “还没有,我放学就去办。” 谢玉帛:“有困难找老师,别什么都憋着不说。你去申请一下住宿,一个人害怕就先不要住家里了。” 康芦雪:“可是,现在都学期末了,会不会太麻烦老师了。” 谢玉帛:“我想你班主任会很乐意。” 康芦雪成绩排名年段前几,不出意外,今年会为二中争光,对于这样的学生,学校都会愿意为她解决生活上的困难。 “我有个同学,他爸爸是本地新闻台的记者,说愿意帮我曝光大姨一家的恶劣行为。”康芦雪跟谢玉帛一说话,就控制不住脸红,声音越来越低,“我一直以为自己能解决好,是我太盲目了,原来办法有这么多,只有退让不能解决问题。谢谢你们。” 康芦雪性格弱,孤身一人生活,早点吃亏,早点长教训也好。 谢玉帛又跟她聊了两句期末考的事,时间接近七点,康芦雪跟他告别。 像尊雕塑一样杵在车门边的商言戈,这才大发慈悲地打开车门,“上课了。” 商言戈盯着他手里的花露水瓶子:“她为什么要送你这个?” 说完,他就眼尖地在谢玉帛脖子上发现了一个被蚊子叮过的小红点,顿时担心自己被康芦雪比下去。 谢玉帛:“因为学校里面有蚊子。” 瓶底被谢玉帛握着,商言戈看不清里面其实一滴花露水都没有,“我去给你买一瓶新的。” 谢玉帛笑道:“其实这里面装的是一只小鬼,我借康芦雪去吓吓她的大姨。” 这个答案并没有比收女同学礼物好多少。 商言戈:“你什么时候又去捉鬼了?打算怎么处理他?” 还用花露水的瓶子装鬼,还抱在怀里!就像商言羽小时候,喜欢在院子里用玻璃瓶抓萤火虫,看他们聚集发光,抱得跟宝贝似的。 这可不是萤火虫,商言戈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玉帛:“就随便抓到了,怎么处理下课再说,我会通知你后再处理他的。” 谢玉帛从车里拿出书包背在身上,“再见,商大哥,我去上课了。” 他挥了挥手,走近校门后,悄悄用手指旋开一点瓶盖,小鬼安安静静地缩在里面,没有趁机逃跑。 瓶盖一开,小鬼马上钻出半个身子,伸了个懒腰,昨晚比在鬼屋工作累多了。谢玉帛说要帮他解决问题,他当然不会逃。 “刚才那个男人对你真好,哼,现在还没走,你命真好。” “你的学校环境真好,我以前读书就没有这种条件。” “好多老师主动关心你,我怎么逃个课就会被一堆人抓到。” 小鬼一出来就叭叭一堆话,每一句都充斥着柠檬精的气息。 谢玉帛:“你就是传说中的红眼病成精了吧?” “什么?”小鬼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你说我是红眼病成精?” “不然你的眼睛怎么总是红得滴血,又大又圆,老是拿这个吓人。” “难怪我总是控制不住说酸溜溜的话!”小鬼仿佛第一天知道一样,“我觉得好多话不是我想说的,我想赞美你的学校,但是一出口就变成这样了,对不起。” 谢玉帛知道他是中了邪术,说话非本意:“你得了红眼病,我不怪你,我先帮你治一下。” 谢玉帛往花露水瓶子里塞了一张符。 “这么丑的符……” 下一秒,符纸起效,小鬼说话马上正常起来,“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丑不丑的不要紧。” 谢玉帛:“红眼病,记得你为什么在鬼屋吗?” 小鬼魂体在空中化成了一个两头尖中间胖的形状,看起来气鼓鼓的,只有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他抗议道:“我讨厌红眼病,能不能改个名字。” 谢玉帛:“那你叫什么?” “呃……”小鬼对自己生前之事一无所知,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鬼屋打工,不知道哪天开始就没法下班了,被困在鬼屋里,他只好继续工作,但是心里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这样下去,你不能这样甘心。 “好吧,柠檬精。”谢玉帛很好说话地给小鬼改了个名,“当鬼之后,周身就会凝聚阴气,久而久之,戾气就会加重,你又得了红眼病,所以在鬼屋里吓人越来越没分寸。” 小鬼把自己捏成一个柠檬,“对对对,特别是有情侣携手闯到我这关的时候,我完全控制不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谢玉帛:“你乖乖呆在瓶子里,我中午放学带你去鬼屋看看。” 早上第四节 下课,谢玉帛跟刘飞说今天不去食堂吃饭,有事出校门一趟。 刘飞以“老大又要拯救世界”的眼神目送他,“下午还上课不?” “当然上,后天就要期末考了。” 二中的期末考安排在农历十二月二十七,非常接近新年,二中高三生的寒假都很短,有个十天就该偷笑了。 谢玉帛刚出校门,就看见商言戈的车停在跟早上一样的位置,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曾离开。 他自觉地上车,报了鬼屋的方位。 商言戈:“鬼屋?里面该不是……” 全是真鬼吧? 谢玉帛:“当然不是,只有这个是鬼。” 他晃了晃瓶子,给商言戈介绍柠檬精。 商言戈觉得谢玉帛叫一只鬼的语气都过分亲切。 两人到了鬼屋,老板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 见面一握手,谢玉帛手心就被塞了一块金条,仿佛在做什么违法交易一样。 “小神仙大驾光临,令我蓬荜生辉。”老板开鬼屋,很信风水,像是谢玉帛这样的人物驾到,若是不给点钱,他会觉得怠慢了神仙。平时还要特别去庙里求神,活菩萨亲自来了哪有不上供的道理。 谢玉帛从善如流地把金条揣进口袋里,被商言戈眼疾手快地抠出来,咬着牙问:“你又要帮他做什么?” 当着他的眼皮底下就敢悄悄接单,难怪什么去捉鬼他都不知道。 谢玉帛眨眨眼:“这个……算打赏?” 老板很有眼色:“这是上回捉鬼的尾款,尾款。” 谢玉帛小声:“明明你说可以接。” 上辈子,谢玉帛作为大国师,暴君宠臣,前赴后继贿赂他黄金的不少,暴君那时候说:“想要你就接,不过不用帮他做事,孤给你兜着。” 光收钱不干事,看起来就像君臣合伙骗贪官钱,不过谢玉帛很有原则,危害暴君的事他一概不做,除非暴君让他钓鱼执法。 商言戈假装没听见,时代不一样了,以前嘛,贪官的钱都是国库的钱,等于都是暴君的钱,现在商言戈不太想让谢玉帛收陌生男人的金子,怕谢玉帛无形中就要付出什么。 “既然是尾款,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先接着,回去之后,他给老板打钱买下金条。 “我来是想查查你鬼屋的工作人员,重点是鬼屋出现异常那阵的人员变动。” “好的好的,您稍等。” 谢玉帛本也可以耗点心力直接用天眼查探,但是商言戈让他能用刑侦手段的先用,不要过度用眼。 老板查了一下员工变动,“最近有两个员工离职,一个是鬼屋保洁阿姨,王春,说是家里儿媳怀孕了要辞职照顾。还有一个是我们扮演鬼怪的工作人员,庄岫,二十四岁,人很机灵,结婚之后就不想干了。” 谢玉帛:“庄岫你有印象吗?” “有,大学时期就来我们这里兼职,毕业后转为正式员工,家里条件好像挺好的,就是兴趣所在,他结婚之后辞职我还挺舍不得的。” 老板调出了员工信息,谢玉帛看到了照片,是一个容貌出色的男学生模样,笑起来很好看。 “说起来,他辞职那天,好像性格都变了,眼睛红红的,说话呛人,可能是心情不好,看来成家对人的影响真的很大。” 谢玉帛悄声问:“柠檬精,你看看这个人是不是你?” 小鬼沉默了一下:“有点熟悉,但是我不太记得。” 谢玉帛拿到了庄岫的住址,离这里不远,谢玉帛和商言戈一起赶过去。 庄岫家在的小区位置不错,房价惊人。商言戈进不去小区,便停在外面。 此时,有两个人从小区外围的超市出来,并排走进小区,其中一人就是庄岫,另一个人比庄岫高半个头,进门前回头看了一眼这边,好像在找什么,随后自嘲一笑,帮庄岫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遮阳帽。 那人没有看到任何东西,瓶子里的小鬼却对上了他的眼神,撞出瓶盖,“我想起来了,庄岫是我!” “我刚结婚!等等,那我在这里,那个人是谁?有人冒充我?” 小鬼两只眼睛这下是真的红到滴血了,“啊啊啊他顶替我,还睡我老公!” 看见照片没想起来自己是谁,看见“庄岫”和自己爱人出双入对,迅速被刺激到想起来。 他被一个红眼病鬼顶替了,而自己变成了柠檬精鬼!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小鬼四处乱撞,试图出去钻进自己身体里,但是他一出窗户,遇见猛烈的阳光,立刻痛地跟上岸的小人鱼一样。 每一步都脚踩尖刀似的痛,但是他仍然追着那两人去,眼里留下的两条汹涌的血泪。 谢玉帛把他稀薄的魂魄抓回来,“别晒了,再动回不去了。” 谢玉帛目光盯着那个庄岫的背影,天眼里,那人脑袋上悬挂着两只红眼睛,时刻扫射着恶毒妒忌的红光,然而脸上却挂着单纯无害的笑容,看见旁边有一对遛弯的情侣手牵着手,便攀比似的弯着嘴角,跟身边的男人撒娇太阳太晒,能不能背他回去。 世间之物千奇百怪,居然还有红眼病成精的,眼红什么就去抢什么,自己不努力,却惦记身边每一个人的优势。 冬天的太阳根本不晒,今天顶多是天气好,小区里好多老爷爷老奶奶都下来晒太阳。男人纵容地蹲下来,背上“庄岫”,加快了步伐。 小鬼虚弱地拍了一把车窗户,被晒得蔫蔫的,只能看着二人消失:“这个负心汉是不是瞎,我追了好多年,还没睡过一次……我又得红眼病了……” 谢玉帛:“你老公可能不行,他们还没上床。” 小鬼红眼睛瞪大了一倍,半径足有二十公分,跟两颗火球似的,喜出望外:“太好了,他不行!” 谢玉帛点头:“没错,这种好事哪里去找,独独让你遇上了。” 商言戈:“……” 第59章 小区里,傅别旌背着庄岫,进了电梯,庄岫依然挂在他背上,一点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傅别旌第一次见庄岫,是因为庄岫在鬼屋工作,扮鬼吓到了怕鬼的暴力玩家,被摁在角落一顿打,其他工作人员连忙拉开玩家,报警后把庄岫送到医院。 傅别旌当天坐班急诊,接到了一个满脸血腥油彩的骨折患者,咋一看好像被人爆头了,实际上是手腕骨折。 手术之前,护士给庄岫擦干净妆容,因为油彩不好擦,擦干净后庄岫痛得发白的脸颊都红了。 “还是个小帅哥。”护士开玩笑道,“早知道他皮肤这么好,我就擦轻一点了。” 手术后,庄岫住院两天,他这人很会逗同屋的人开心,尽管自己手腕麻药过了钝钝作痛,嘴上却绘声绘色地讲自己的鬼屋工作经历,把一屋子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傅医生查房的时候,就数庄岫这间病房最吵。 他看着盘腿坐在病床的庄岫,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去洗了头发,柔顺的黑发想让人揉一把。 “你再说一句,林大爷的线该开裂了。” “我不说了。” 傅别旌查房的时候很严肃,庄岫被训了好几次,什么下地没穿拖鞋啊,太早洗头发啊,晚上没有按时睡觉啊,吃营养餐还挑食……庄岫一干坏事,准能被抓到,就像被安了监控一样。 傅别旌以为庄岫会迫不及待出院,结果他在医院多住了两天,不好意思地表示:“傅医生,我能不能追你?” 傅别旌不跟患者谈恋爱,任庄岫怎么追,始终无动于衷。 他没想到,庄岫坚持了两年,也没想到自己早就心动沦陷。 半月前庄岫过生日,他们去国外领证了。 当天,龙干市外高速发生了一场波及范围很广的连环追尾事故,医院紧急调回休假的医生,傅别旌也得回去。 蜜月泡汤了,庄岫丝毫没有抱怨,“我有证就行了。” 傅别旌:“只要证不要人?” 庄岫:“不是!我的意思是,我马上就能持证上岗了,你接下来肯定很忙,我可以光明正大给你送饭了!不用再用巧克力贿赂你科室的小护士帮我转交了。” 傅医生一开始很高冷,连他身边的小护士都身经百战,见多了男男女女要追求傅医生,拒绝帮忙转交任何东西。 庄岫软磨硬泡,投其所好,认真的样子让傅医生有一阵怀疑他其实在追小护士。那天傅别旌鬼使神差地收了庄岫的便当,后来他明白这是在吃醋。 “我以后天天去送饭,你不准点外卖。” 回国之后,傅别旌连加了半个月班,庄岫也回鬼屋上班。 做完一场五小时的手术,时间接近下午一点,傅别旌想着庄岫说的话,没去食堂吃饭,先给饿昏头的自己开了一瓶葡萄糖。庄岫经常会错过正常吃饭时间,傅别旌怕他来的时候自己先吃饱了白跑一趟。 傅别旌等到三点,待会儿还有手术,实在没办法,准备去食堂,他给庄岫打电话,怕他这时候还挤在哪个公交车上。庄岫说他在睡觉。 回国飞机上说的送饭一次也没有来,每次打电话都爱答不理的。 傅别旌想,庄岫可能是工作忙,或者时差没倒过来,有次他要回家拿换洗衣服,顺路去鬼屋接庄岫下班,才知道他一回来就从鬼屋辞职了。 连最喜欢的鬼屋工作辞了也没跟他说,傅别旌意识到自己结婚后的一星期陪伴庄岫的时间太少了,庄岫可能觉得被冷落了。 本来他要住在医院,后来他每天回去,但时间大多是凌晨二三点了,庄岫早就睡着,第二天他要六点去医院,庄岫还没醒。傅别旌一天三次打电话关心庄岫在家里有没有好好吃饭,几乎每次对方都在睡觉或者打游戏。 傅别旌只好一到饭点就给别扭的爱人的点外卖。 一星期后,医院终于不那么忙,傅别旌放了两天假,这两天他发现庄岫尤其嗜睡,以为他生病了。 把人抓去的医院的路上,傅别旌懊悔不已,自己前段时间太忙,庄岫生病了他都没察觉,亏他还是个医生。 傅别旌第一次产生了转行的想法,他一直认定自己会当一辈子医生,哪怕遇上无厘头的患者家属闹事,他也没改变过理想。可是遇到庄岫,他的职业让他陪伴庄岫的时间太少了。 傅别旌带着庄岫,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亲自查看各种报告,分析可能的病因,但是体检报告显示,庄岫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最近一星期睡多了游戏打多了,需要多运动。 体检之后,庄岫像睡醒了似的,又变得和从前一样有活力,还异常黏人。 傅别旌给庄岫点了一星期外卖,非常自责,特意请假照顾他,每天出门买新鲜食材做饭,监督他早睡早起。 他一边让庄岫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一边觉得哪里已经不对了。 庄岫以前会吃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醋讨要好处,但不会擅自删除他手机里所有护士的联系方式。尽管傅别旌跟护士的聊天记录,仅限于某某床位患者今天情况如何。傅别旌只好跟护士一个个道歉再加回来。 庄岫以前喜欢做饭,但是他现在连厨房都不进。庄岫朋友圈里有很多人,天南地北各种职业,经常有人秀恩爱。看见有人晒男朋友做的大餐,就一定要傅别旌也给他做。傅别旌做饭十分业余,仅限于有营养的家常菜,只能拿着菜谱学。做好之后,庄岫要求摆盘拍照,发完朋友圈后吃一两口就扔了筷子。 甚至有一次,庄岫看见大学同学晒情侣攀岩的合影图,强烈要求傅别旌一起和他攀上去拍照。 傅别旌:“我马上要有一台大手术,要拿手术刀,手指不适合攀岩。” 傅别旌指着情侣两人的手指擦伤,分析这个场地设置很烂,手指特别容易受伤,以后他找到合适的地方再去。庄岫这回没有在朋友圈出风头,大闹了一场,傅别旌哄了很久。 结婚会让一个人性格大变吗?究竟是婚前伪装得太好,还是婚后傅别旌一连七天的加班让庄岫不满了? 傅别旌倾向于后者,庄岫不是不讲理,大概只是想折腾他七天,这样才公平。 七天过去了,庄岫没有任何改变。 若非庄岫的模样一点没变,傅别旌要怀疑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一方面,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庄岫追了他两年,他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另一方面,傅别旌总是怀疑,这个人真的是庄岫吗?或者说,这个人格真的是庄岫吗? 傅别旌又去过一次鬼屋,他有个错觉,好像鬼屋里的某个人才是庄岫。 可是他爱庄岫,又不是爱他的职业,甚至傅别旌一想到他们初遇是因为庄岫被游客打到骨折,就恨不得他换一份工作。 电梯里,“庄岫”挂在傅别旌身上,一只手紧紧勒着傅别旌的脖子,不管他舒不舒服,另一只手玩着手机。 他加入了一个“老公是顶尖外科大夫是什么体验”讨论组,发现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傅别旌,他立刻打字吹嘘傅别旌,甚至编造出了收患者一套房的经历,导致傅别旌被骂到翻页。 随后另外一个人晒了自己老公,年纪轻轻已经是院长,给谁谁谁看过病,网友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庄岫”眼睛一红,为什么傅别旌还只是个三甲医师? 他立即对傅别旌道:“你爸是不是开私立医院?你干嘛在三甲医院领死工资,你回家继承医院当院长好不好?” 傅别旌:“我只是个外科医生。” 他爸不看好他和庄岫的婚姻,在他爸那里工作容易受辖制。而且,他爸老当益壮,庄旭这话很不合适。 “庄岫”凑过去,“我亲你一下你答应我好不?” 傅别旌连忙别过头,不让他碰,“到了。” 在国外领证快洞房的时候,傅别旌被临时叫回特别遗憾。 但是现在他有时间,却下意识拒绝和庄岫亲近,有一种诡异的出轨感。他会照顾庄岫,但避免和他牵手。 他说不出这种混乱感来自哪里,但是他没办法将现在的庄岫当做和他结婚的庄岫。 他的宝贝去哪了? …… 谢玉帛:“说夺舍也不完全对,你和红眼病应该是交换了魂体,他去你的身体里,变成了普通人,你被变成了下一个红眼病鬼,失去记忆,还染上了他的红眼病。” “会什么是我?”柠檬精庄岫气成了河豚形状,“我又不嫉妒别人,吃一点醋也不行了?我以后再也不敢故意吃醋让傅医生哄我了。” 谢玉帛:“这只红眼鬼应当在鬼屋地下呆了很久,慢慢修炼,你结婚回来太幸福,被红眼病盯上了。” 庄岫委屈地缩成一团:“我不该买了一百斤喜糖在鬼屋里到处分给游客。” 分完喜糖老公被抢了!这上哪说理去! 庄岫现在的形体就是一团无形的雾气,在谢玉帛的天眼里,只有两只随时变大变小的红灯笼。 “求求你把我放到傅医生家里吧,我得看着他们。”庄岫鼓着气,“我就是个柠檬精,他们不许上床,不许亲嘴,牵手也不许。我要把红眼病吓走。” 谢玉帛非常理解柠檬精,“但是你不怕吓到傅医生吗?” 庄岫:“他不信鬼神,我吓红眼病一个人。” “傅医生不怕的话,红眼病可能会哭着躲进你老公怀里。” 庄岫:“……” 他想了一下,自己越吓人,傅别旌就把红眼病抱得越紧,他可能会当场气炸了魂飞魄散。 谢玉帛:“我能把他的魂体抓出来,但是你要怎么回去呢?红眼病是鬼,魂魄经过修炼比较强大,能进入肉身,柠檬精你有点困难。” 庄岫从人变成鬼,本质上是进入了红眼病鬼蜕出的能量壳里,他的魂魄还是人的魂魄,一旦脱离鬼体,容易逃逸部分,再回到肉身里,可能会引发一系列毛病,比如精神失衡,脾气暴躁…… 有点熟悉? 谢玉帛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但是他现在操心柠檬精,没有抓住那个点。 谢玉帛:“我想个办法护魂。” 商言戈如临大敌,生怕谢玉帛用了跟他一样的办法,“不准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你在这我怎么敢?”谢玉帛冤枉,见商言戈眼神不善,又补充道,“你不在我也不敢,我就是想设计一个阵法。” “不是敢不敢,是不能。”商言戈耳提面命,恨不得让谢玉帛抄写一百遍。 谢玉帛:“好好好,我发誓。” 本国师还要留着完完整整的小命,等暴君清醒算账呢。 他回想了一下张太监的天圆阵法。那个阵法可以抓人的寿命给张太监。寿命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阵法能让它们尽数归到张太监体内,而不中途流失。 只要把这个阵法改一改,寿命换成魂魄就好了。 给方程替换一个未知数不影响解题,谢玉帛学以致用,心里很快有了完整想法。 “现在,只要把人约出来就好了。”谢玉帛拿出手机,“柠檬精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电话是傅别旌接的,谢玉帛根据柠檬精提示道:“您好,快递,小区门口车牌号***领取,快点。” 傅别旌去超市买了食材在做饭,“放快递柜就好。” “庄岫先生一个月前在我们这里定了生日蛋糕和礼物,他要求不能给任何人,只能本人领取谢谢。” 这个店员有点大嘴巴,顾客的礼物内容都说出来了。 傅别旌一愣,今天是他生日,但是庄岫好像一点也不记得。 一个月前的庄岫记得。 柠檬精很心虚,生日蛋糕是他瞎诹的,其实他还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就变成鬼了。 其实也不能说没有准备,他是准备了一套护士装来着。 不过现在用不上了,傅医生不行。 电话里传来“庄岫”颐指气使让傅别旌炒菜小声点的声音,柠檬精差点原地爆炸。 “可恶!可恶!红眼病吃了傅医生那么多菜!今天是傅医生生日还让他做菜!” 谢玉帛安慰他:“反正是进了你的肚子,都一样。” “不一样,做鬼之后,我已经半个月没吃饭了。”柠檬精的眼泪从嘴角流出来。 傅别旌告诉庄岫他有快递,让他下去拿,没告诉庄岫是什么东西。 一来这是庄岫准备的礼物,他提前知道未免扫兴,二来,他想看看庄岫到底记不记得。 “庄岫”的反应很平淡,眼睛盯着电脑,“你帮我拿。” “必须本人到场。” “哦,我打完这局就下去。” 两个庄岫强烈的割离感又来了,傅别旌按了按眉心,“别让人久等。” 他想看看一个月前的庄岫给他留了什么。 “庄岫”慢吞吞地下去,傅别旌又惯性担心起人,跟在他后面。 …… 红眼病一靠近车子,谢玉帛立刻把他拖进去,关紧车门,五指一抓,将红眼病鬼从庄岫身体里抓出。 柠檬精从鬼体里冲出来,在阵法的保护下,完整地回归躯体,悠悠醒来。 红眼病还想挣扎着从谢玉帛手指间漏出,钻回他的鬼体里,谢玉帛直接把他摁进了花露水瓶子里,顺手点燃一张符,引燃了鬼体。 空气哔哔啪啪,像是发生了一场无形的爆炸。 傅别旌隔着五米,“庄岫”竟然一点也没回头。以前不管傅医生在哪,庄岫都会第一时间发现他的脚步声。 他跟着跟着,看见庄岫被人抓进车里,心神剧颤,拔腿就追。 他刚到车边,车门便从里面打开,庄岫蹦着从里面下来,猛冲过来抱住他。 “傅医生,我回来了!” 傅别旌托住庄岫,心里一下有了实感,和之前半个月都不一样,那时候明明庄岫在他身边,他却觉得他们隔着天涯海角。 他们真的是不同的庄岫。 “其实我没有买蛋糕,也没有礼物。”庄岫带着哭腔道。 “他”干了那么多坏事,傅医生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你在这里就好,宝贝。”傅别旌眼眶有些红,他刚才跟着“庄岫”下楼,真的以为庄岫回不来了。 他收到了最好的礼物。 …… 商言戈暗中打量傅别旌,问出了一个他耿耿于怀的问题,“你到底怎么看出他……不行?” 谢玉帛不会是用天眼扒人家衣服了? 或者观察人家生活细节了? 什么生活细节简直不能细想,商总成功变成了下一个柠檬精。他还怀疑谢玉帛观察得不准,怕谢玉帛用的都是同一套法则,也认为自己不行。 谢玉帛一头雾水:“就那样、直接知道了。” 要问他解题过程,他也不知道啊,他只会推论,反正是柠檬精的老公,不关他的事。 谢玉帛不知道商总小心眼至此,他在意另外一个问题。 刚才的阵法太得心应手了,聪明伶俐的国师怀疑有另一种力量在帮他护魂,或者说是给他提供经验。 他向来无法判断自身情况,这是他第一次发现端倪。 第60章 谢玉帛突然想到一件事,在他前十八年的混沌期,魂魄重组休复,无法做任何交流,他自己本身什么记忆都没有,但是根据刚醒来时的情形,只要家里人报上姓名身份,还是可以得到他的信任的。 究竟是他自己的本能反应,还是有谁在帮他判断可信与不可信? 他没有这段记忆,谢玉帛倾向于后者。 傅别旌大概是考虑到车里还有人,克制地亲在了庄岫的额头上,庄岫就没那么多顾忌,踮脚吻了一下他嘴角。 他和谢玉帛连傅别旌行不行都讨论过了,亲一下这种小事想来围观者不会在意。 商言戈看着这两人,再看看小脸严肃冷静的谢玉帛,说实话有点羡慕。 他的小国师,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常常会做出撩而不自知的举动。而在直面你侬我侬的小两口时,却又仿佛身处学术会议现场,好像一点也没有被气氛影响。 谢玉帛到底是懂还是不懂,商言戈一点把握都没有。国师心,海底针。 正沉思间,谢玉帛接到了段文耀的电话,问他现在能不能出诊。 段文耀介绍的客户非富即贵,会送很多金条。 谢玉帛动摇了一下,随即想到自己快期末考了,恐怕时间不多。 “他急不急?等期末考之后我再去。” 段文耀声音谦和有度,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少爷您好好复习,他这边自然要配合您的时间。” 谢玉帛:“那行,我考完再去,要是实在紧急,你随时打我电话。” 段文耀关心了一下谢玉帛的学业,问他跟不跟得上,他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补课名师。 谢玉帛捂住出声筒:“谢谢你,我不需要。” 怎么大家都要给他找家教?本国师找家教了,还怎么理直气壮地折磨暴君? 他就要让商言戈教他。 商言戈本来听得好好的,说着说着谢玉帛还捂起手机来,让他漏了一句关键的。 商言戈顿时警惕起来,这人要给谢玉帛送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是谁?” 谢玉帛:“段文耀,我给他治过病,请他帮我介绍中医生意。” 商言戈之前没有听说这一号人,便把他记在心里。他赞成谢玉帛用医术去救人,这也是他上辈子的心愿。 要不干脆给谢玉帛开一间中医医院?规模大一点,从早到晚有人挂号,谢玉帛热心善良,不会拒绝给人看病,定然一头扎进悬壶济世这条路,保准他没有多余时间算命。 问题是谢玉帛没有行医资格证。 如果想正式坐诊,最好大学报中医专业……商言戈回过神来,竭力打消自己给谢玉帛安排出路的冲动。 谢玉帛在作文里控诉过暴君逼他学医,那时商言戈看不懂这篇文章,现在他懂了,要避免重蹈覆辙。 庄岫听到谢玉帛会医术,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会捉鬼的人,医术肯定是起死回生的水平。 他挪到车窗边,“晚上傅医生过生日,你来我家吃饭好不好?我做饭很好吃的,让我好好感谢一下你。” 谢玉帛掂了掂手里的花露水瓶子,“行啊,我五点半下课。” 正好处置一下这个红眼病鬼。 庄岫眼珠转了转,给谢玉帛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谢玉帛点点下巴,包我身上。 庄岫立刻开心地拉着傅别旌回去,“我快饿死了,我好久没吃饭了。” 傅别旌想到庄岫下楼前还吃了一盘鸡腿,委婉地摸了摸他的肚子,“我们消化完再吃。” 庄岫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饿,想来是红眼病用他的身体大吃大喝,“当鬼太难受了,我半个月都没吃饭。” “当鬼?” 庄岫叽叽喳喳地拉着傅别旌把经过都讲了一遍,“那个人就是一个红眼病鬼,傅先生,我知道一个正经医生可能会怀疑是人格分裂,但那真的不是我,我人格分裂也不能分裂出那种人!” 傅别旌:“我相信你。” 方才那车里坐的两人,看起来身份就不一般。哪能一进车门就切换人格,只能用鬼神解释了。 只要庄岫能回来,他什么都信。 庄岫回到家,发现他最爱的零食被红眼病鬼吃光,自己饿了半个月,小肚子上反而长了点肉。 他还没有以最好的状态洞房,该死的红眼病! 幸好傅医生不行,他还有时间锻炼身体。 庄岫见厨房锅里还闷着佛跳墙,自动走进去,“我来弄吧,你去休息。” 傅别旌从后面抱住他:“对不起。” 庄岫:“什么对不起,你最近辛苦了。” 傅别旌把他转过来,拥进怀里,“因为你半个月没吃饭,我却每天伺候另一个人,我的小柠檬一定会吃醋,你随便发火,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庄岫鼻子一酸,一踏进家门,他早就柠檬精上身了。 傅别旌做饭一般,现在却能炖佛跳墙,傅别旌喜欢干净整洁,现在屋里四处都乱糟糟的。 “庄岫”作天作地,傅医生却对他那么纵容,他都没有体验过。 可是庄岫又不敢吃醋,红眼病可能把他在傅别旌那里的好感都败光了,傅别旌这些日子过得也苦,他要是不懂事,傅别旌觉得他和红眼病没有区别怎么办。 傅别旌见庄岫纠结的模样,道:“其实我很早就发现你们的不同了,我守着他,是因为想等你。要是我的小宝贝回来了,他把你的身体折腾坏了怎么办?我没有跟他牵手,更没有跟他这样……” 傅别旌亲下来,这是一个长长的吻,吻得柠檬精都甜了。 庄岫笑逐颜开,马上转变思路,傅医生真好呀,作成这样都没跟我分手,他是真的爱我。 傅别旌这段日子也反省了一下,一开始庄岫追他的时候,他甚少回应。当他在医院加班,庄岫对他爱答不理时,他忽然明白了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 “你来说二十条对我的不满,我会好好改正。”傅别旌知道庄岫心里肯定有点委屈不敢说,既然如此,他就强迫他说。 “二十条?” 傅别旌:“嗯,一条都不能少,少一条后果自负。” 庄岫:“……你逼我的,以下的话都来自柠檬精发言,跟理智聪明的庄岫没有关系。” 傅别旌:“嗯。” 庄岫绕着屋里转:“第一条,我在小区外面看见你背他了,可恶,你还没有背过我。” 傅别旌:“背过,你去年生日约我出去吃饭,最后你喝醉了,是我背你回去的。今天的情况一样,我背的是没有意识的庄岫,而不是那个人。” 庄岫:“你不是说让出租车司机送我的?” 他那时候追了傅医生一年,想借酒装疯占点便宜,但是他高估自己的酒量,什么目的都没达到。 傅别旌坦言:“没想到你会信。”哪怕换一个普通同事,傅别旌都不会让陌生司机送人回去。 庄岫:“……”他就说哪个司机还兼顾换衣服,他还以为自己换的睡衣。 他明白了,傅医生闷骚,快被他追上了还不承认! 傅别旌:“第二个不满。” 庄岫指着地板上的零食袋:“你以前说养生,不让我吃零食,为什么红眼病就可以吃!还能打游戏?” 傅别旌:“我不让你吃的话,家里的零食谁买的?” 庄岫趁机争取权益失败,弱弱道:“你不让我晚上十点以后吃。” “晚上吃太多零食对胃不好。” 庄岫:“红眼病就行?都是我的胃。” 这个时候,又承认都是他的身体了,过于双标。 “因为他都是晚上偷偷吃的。”傅别旌突然扛起他,拍了拍他的屁股,“你晚上偷吃,我能这样把你抱到房间里管教,他我能吗?” 庄岫:“你们分房睡啊?” “嗯。” 庄岫的柠檬酸都降解了,没什么任何不满,傅医生在他心里本来就很完美。 傅别旌:“还有十八个,慢慢想。” 傅医生想在庄岫心里做到最好。 “昨晚你打游戏了,现在补个觉。” 庄岫:“可是你生日,我要给你做一大桌子菜。我一点都不困。” “我自己来就好。”傅别旌把庄岫压在床上,半真半假地威胁,“你要是实在睡不着的话,那我们来干点别的。” 庄岫小脸通红:“你不用逞强,我马上就睡。” 傅别旌一时间也没听懂“逞强”是什么意思,他第一次做佛跳墙,还得去外面看火候,“你赶紧睡。” 庄岫把脸埋在被子里,他知道傅医生刚才只是口头吓唬他,看他走得那么急就知道了。好像以前傅医生也是这样说说,没有实际行动,庄岫恍然大悟。 可是就算傅医生不行,他还是会脸红心跳啊! 经历捉鬼一事,庄岫对谢玉帛的话深信不疑,就算谢玉帛告诉他地球是方的他也信。 …… 下午六点,商言戈带谢玉帛过来,还带了一瓶红酒,以及一瓶鲜榨果汁。 谢玉帛想起以前和暴君一起会见外国使臣的日子,高兴地帮商言戈提红酒瓶。 他装模作样:“我明天还要上课……” 商言戈把果汁递给他:“所以这瓶才是你的。” “……”谢玉帛把手甩在身后,一瓶都不拿,可恶,这样子让本国师在朋友面前很丢脸的好么。 庄岫在小区门口等他,谢玉帛看见他就笑眯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小瓶子。 花露水瓶太大了,谢玉帛在刘飞那里换来了一个风油精的小瓶子,把红眼病关在里面。 “给你报仇。” 庄岫有点不敢碰,“他会不会跑出来?” “不会,它已经快被气死了。”谢玉帛道,“我今天下午把它放在实验班的教室里,里面都是数一数二的学霸,恰巧在表彰各种竞赛获奖者。” 红眼病之所以能成精,就是它看什么都能红眼。 看着周围一个个同学少年意气风发地领奖,备受师生瞩目,前途不可限量,而它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它的红眼球都爆了。 “他生前不得志,最嫉妒的还是别人成双成对,感情美满,恨不得去拆散每一对情侣取而代之。”谢玉帛弹了弹瓶子,“所以我又给他放了集体婚礼视频。” 红眼病鬼困在瓶子里,无能狂怒,全身气焰暴涨,两只眼球不断地撞击四周,愤怒地快要裂开了。 谢玉帛:“你再随便说几句,它就会气死了。” 庄岫炫耀道:“红眼病,傅医生早就认出你不是我了,你眼红我也没用,他只爱我,谢谢你锻炼他的厨艺啊,他现在天天做饭给吃,天天亲我,我们领了结婚证,接下来还会办婚礼——” “嘭——” 风油精的瓶子在手里一烫,红眼病鬼两只红窟窿炸开,一片血红色之后,归于清明。 “这就气炸了?是小气鬼吧?” 谢玉帛把风油精瓶子抛进垃圾桶,想弄死一个没有鬼体的红眼病太简单了。 前边两人挤在一起说着什么,活像古代一起逗蝈蝈的纨绔。 傅别旌笑道:“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商言戈:“嗯。” 暴君后悔没把谢玉帛养成纨绔,没心没肺的,只要开心就好。 有些人就是养不歪,暴君也没办法。 傅医生:“你声带是不是受损过?有没有饮食禁忌?”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做的一大桌子菜,作为一个医生,对“病人”的饮食要求十分严格,以前庄岫住院时被他骂过好几次。 商言戈下意识看了一下谢玉帛的位置,见他已经拐进电梯里,听不见了,才道:“天生如此,不要紧。” 傅别旌:“我有个朋友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顿了一下,“我忘了,你的小朋友就是专家。” 两人心照不宣略过这个话题。 一顿饭宾主尽欢,庄岫定了一个大蛋糕,基本上只有他和谢玉帛吃。 商言戈给谢玉帛倒了一小杯红酒,然后把果汁立在谢玉帛手边,示意他接下来只能喝这瓶。 谢玉帛用食指揩了一抹奶油,抹在商言戈脸颊边,“成年人了,我连可乐都没有。” “不给。”商言戈抽了张纸擦脸,“你刚才出校门前扔了一个空可乐瓶,当我没看见?今天喝够了。” 谢玉帛小声:“你该不是有天眼吧。” 吃饱喝足,谢玉帛和庄岫对视了一眼——还有正事。 庄岫:“咳,傅医生,谢大夫想跟你切磋一下。” 傅别旌:“切磋什么?” “他是中医,你是西医,平时没怎么互相交流吧?这是一个机会。你那么爱养生,不如趁此机会请教一下中医大师!”庄岫抓过傅别旌的手,“来,把把脉。” 傅别旌不敢小瞧高中生的谢玉帛,何况对方还救了庄岫,便正襟危坐,礼貌地伸出手腕。 谢玉帛一本正经地搭上脉搏,表情顿时空白了一下。 嗯…… 商言戈看着突兀的切磋场景,再看庄岫和谢玉帛一唱一和的模样,好像明白了他们在干什么。 恕他直言,当傅别旌坦然伸出手腕那一刻,商言戈已经在想谢玉帛要怎么圆话了。 他算无遗策的小国师,失误了。 谢玉帛只看到傅别旌没跟红眼病上床,而且心如止水一般。试问面对新婚爱人,这谁忍得住?加上为了安慰柠檬精,他就说傅别旌可能不行,让他别担心。 后来看柠檬精那么高兴,谢玉帛被他感染了,就默认了这件事。 大国师又不是变态,哪会时时刻刻去关注一个男人的身体状态,不该看的事情,天眼不会给他汇报结果。 很智能。 不然谢玉帛一天不知道要接收多少垃圾信息。 谢玉帛刚要说傅医生身体很好,庄岫先忍不住了,“怎么样?” 由于庄岫的目光太直接,鬼都知道他看向了哪里。 傅别旌脸色一黑。 商言戈见状拉起谢玉帛:“时间不早,该告辞了。” 谢玉帛从善如流:“二位再见。” 关上门后,傅别旌逮住庄岫,弯唇:“我下午屋子收拾地干净吗?” 庄岫心虚:“很干净,不愧是傅医生。” 傅别旌挽起袖子,把他抵在门后,慢慢逼近他。 傅医生有点帅过头了……庄岫紧紧地贴在了门板上,像罚站一样,心里砰砰直跳,对方还没说什么,他就红了一张脸。 “你猜我收拾的时候在衣柜看见了什么?”傅别旌松了松领口。 “下午睡够了吗?” “去换上。” …… 商言戈直到把车开到了商家别墅,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反观谢玉帛,他坐副驾驶座上,被商言戈又带回他家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商言戈有些愉悦,这是不是证明谢玉帛把他这里当家了? 但是谢大哥可不好糊弄,商言戈还是征求意见道:“你晚上想睡哪?” 谢玉帛:“我房间呀。” 他顿了顿,才发觉自己把商言戈的卧室当自己房间不太应该,他跟暴君又没好到那份上,补救道:“我进去拿本书,很快,你等我一下。” 谢玉帛解开安全带,忽然看见商言戈衬衫领子边上还蹭有奶油。他就想抹一下暴君的脸,怎么这里也沾上了? 谢玉帛揪住商言戈的衣领,让他低下头来,动作很慢地仔细用湿巾擦掉了。 他动了动鼻子,几乎埋进商言戈肩窝,眉眼弯弯地抬头看暴君:“蓝莓味的。” 商言戈握住谢玉帛的手拿开,冷静道:“待会儿换件衣服就行。” 谢玉帛下车,而商总坐在驾驶座上,冷静地吹风。 谢玉帛随便拿了一本昨晚落下的书,出来时看见弟弟正坐在客厅喝水。 “弟弟,你病好了没?” “好了。”商言羽怕了准嫂子的银针,但是这针扎下去,该死的有用。 “你在看什么?” “我哥的墨宝。”商言羽决定吹一波自己大哥,让哥哥看起来更抢手一些,“我哥天生毛笔字就写得好,那一手狂草,苍劲雄浑,我爸有次拿了他的字去拍卖,被当成大师作品高价收了。可惜我哥不怎么写毛笔字了。” 谢玉帛很冷淡:“是么。” 商言羽来劲了:“不信你看看。” 他面上是一堆皱巴巴的练字帖,谢玉帛准确在一摞莫名其妙的大写数字中,发现了两个人名,包括某个在这个世界属于错别字的人名。 哦。 大骗子。 谢玉帛很快面不改色地出来,上了车,重重关上车门,盯着暴君看了五秒。 商言戈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谢玉帛:“没什么。” 不是暴君么?怎么怂了? 谢玉帛不太确定商言戈是想起了全部,还是只想起了部分。但是暴君静悄悄,必定有妖。 谢玉帛没有产生什么阴谋论,他就是怀疑商言戈不敢面对他,或许还有点别的。 他努力回想商言戈是什么时候想起的,发现对方好像是在永梁大火之后态度就变了。 是他出事了,所以暴君才想起来么?暴君一定在隐瞒他什么,现在揭穿他会被他狡辩过去。退一步说,他又不可能真的生暴君的气,揭穿有弊无利,反而让暴君看清大国师是只好脾气的纸老虎。 本国师从今天开始要凶巴巴的。 谢玉帛不想和暴君说话,按了车上广播,文科会考一些时政,偶尔也要听听新闻。 “应对猪肉价格上涨,中央再次投放两万吨储冻肉,累计投放38万吨……” 两万吨两万吨……爱吃肉的大国师脑子被猪肉牵去了一瞬,他数了一下有几个零,扫了一眼暴君,故意道:“科技进步真好啊,两万吨猪肉随便投放,大家都能吃肉。换成封建暴君,举国之力,都不一定能筹集两万吨。啧,连猪都养不好。” 商言戈听出谢玉帛在直接点名批评暴君了,微微心塞,但是他现在能买得起两万吨啊! 他的小国师果然对暴君意见很大,看个新闻都能想起来骂一嘴。 是时候投资一座全国规模最大的养猪场了。 谢玉帛看着若无其事的商言戈,嘴角微微勾起。当面骂人还知道他听懂了却不能反驳,真爽。 有本事你就继续装。 第61章 谢玉帛要参加人生第一次考试,连谢大哥都很紧张,生怕弟弟考差了,下学期面对高考压力太大。 因此,谢玉帛回来时,谢忱泊破天荒地没有询问他关于夜宿商言戈家的任何事。 “妈妈明天要回来了,她还不知道你要考试。”谢忱泊道,“要不等你考完了,我们再坦白这件事?” 谢忱泊担心薛菁太激动了抱着谢玉帛哭,耽误他复习的时间。 谢玉帛:“不就是一个期末考吗?我不参加都可以。哥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要不我给你按摩放松一下?” 谢忱泊:“不用不用,你去看书就好。” “好。” 谢玉帛乖巧地应了一声,但是进屋之后既没有看书也没有睡觉,光盯着窗帘发呆。 暴君是挺可恶的,专门挑他考试前露出马脚,谢玉帛怀疑他要是没有看见那张纸,商言戈会隐瞒到他高考后。 干嘛非要瞒着他呀? 还不如张太监直接。 堂堂暴君不如太监。 谢玉帛越想越生气,暴君在他心里已经等于没种的太监了。 谢玉帛从来想要的就是一个确切的解释,哪怕暴君说他就是忌惮他,他也能接受。 他们现在这样不清不楚地算什么呢? 难道是怕说破前尘,会被他算旧账吗? 谢玉帛突发奇想,或许就是因为他目前对暴君太宽容,导致暴君不敢打破平衡。 如果他凶一点,暴君大概就觉得说不说真相后果一样了? 商言戈被他当面阴阳怪气都无所谓,看来脸皮厚比城墙,不会有主动承认的一天。 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翌日。 薛菁的航班是下午五点到达,正好和谢玉帛一起到家。 谢忱行陪同父母回来,没带什么行李,仿佛只打算送到家门口就走。 “二哥。” 谢忱行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语出惊人:“听说弟弟大变样了,哥哥以前在国外忙,都是大哥照顾你,我很抱歉,二哥以后会补偿你的。” 谢玉帛:“嗯?” 可是我现在不需要照顾了呀?大哥难道没有跟二哥透底吗? 薛菁很高兴:“忱行以后要常住国内,咱一家人可以团聚了。” 谢玉帛偷偷把谢忱行拉到一边:“其实我也能照顾妈妈,二哥你完全可以追求自己的事业。” 谢忱行:“一,我已经接受了国内顶尖神经科医院的聘请,人都会想念自己的故乡,我也不例外,有限的生命里,我更愿意呆在国内。二,妈妈年纪大了,这次手术更是伤身,肯定希望我们多陪陪她,我们三个人当中,只有我是医生,也只有我陪她的时间最少。” 三,谢大哥很担心小弟,把二哥叫回来统一战线。 四,有个神经病违反同居约定,向他求婚了,而谢忱行并不想结婚。 二哥的理由过于丰富,完全不是谢玉帛想象中的“异国恋被迫分手”情节。 薛菁还坐着轮椅,住在了谢玉帛隔壁,长途飞机让她精神倦怠,直到被推进屋里才反应过来。 “小帛,是你……” 薛菁以为是谢忱泊谢忱行或者谢建明推的她,独独想不到是谢玉帛。 其他人没有跟进来,她便明白谢玉帛有话要和她说。而当她抬起头,看见谢玉帛不再装瞎灵动的双眸时,一下子愣了。 “妈妈,我、我……其实看得见。”谢玉帛像个犯错的小孩子,无措地低着头。 薛菁眼眶骤然红了,声音压在喉咙里都不敢大声:“你能看见了?” 谢玉帛小声解释:“我眼睛没好,但是我能用天眼看见。妈妈,对不起,我知道你被迷信伤害过,但是我还是去给人算命了。” 谢玉帛断断续续地,把自己觉醒的能力都说出来,担心薛菁接受不了,说一句瞥一眼,随时准备给薛菁输灵力。 “对不起,我没听你和哥哥的话。” “给妈妈拿纸。”薛菁镇定地拿到一卷纸后,情绪便控制不住了,一边哭一边擦眼泪,“你过来,傻孩子,你道什么歉,妈妈高兴都来不及……” 薛菁这辈子最愧疚的事,就是没能给谢玉帛一双能看见世界的眼睛,她宁可用自己的眼睛换谢玉帛一时半刻光明。 她忽然想到有好几次,身体剧痛之时,谢玉帛一牵她的手,情况便有好转,连给她调理身体的钱开康也是谢玉帛找的。 不知不觉间,谢玉帛暗地里付出了这么多,而这个傻孩子还在担心家人接受不了。 谢玉帛:“妈妈,那我可以……” 薛菁:“妈妈是因为你才不信鬼神,也能因为你感谢神佛。只要对你没有害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薛菁转动轮椅停在一个储物柜前,她打开一个箱子,里面珍藏着好多孩童的小玩具。 薛菁从底下翻出一本儿童识物挂画,吸了吸鼻子,“这是你两个哥哥的启蒙读物,我怀你的时候,以为你有一天能用上……” 她想不到谢玉帛会这样,什么都看不见,后来谢建明把这些东西都锁起来,怕薛菁看了伤心。 尘封十八年的画册表面泛黄,处处是时代的印记,还有被谢忱泊撕扯过的痕迹。 谢玉帛接过画册,“当然能用上了。” 上辈子的父母从来不教他识字识物,跟多养一条狗没有区别,谢玉帛特别眼馋邻居的小珠,他妈妈会抱着他,教他认锅碗瓢盆花草树木,他只能偷偷跟着学,在心里默念大千世界的种种事物。 幸而他有强大的好奇心和自学性,让他像个人一样活着,等到了暴君救他。 谢玉帛蹲在薛菁身边,从第一页开始,补一个迟来的童年。 “这是拨浪鼓。” “小汽车。” “小鸭子。” 谢玉帛每读一个,薛菁的笑意便深一分,一副“我儿子能看见”、“我儿子好聪明”的神情。 家里其他三位男性,在门口看见谢玉帛看儿童读物的场面,明明是违和的场景,却纷纷红了眼眶。 谢忱泊心情复杂,他弟弟期末考前一晚在复习小鸭子大苹果,考试可怎么办? 期末考离新年只有三天,谢忱行的新单位年后才去报到,他接过大哥的旗帜,开始接送谢玉帛上下学。 到了校门口,谢忱行转告谢忱泊的话:“弟弟,不要有压力,只要考一百五以上,哥哥就给你买别墅。” 谢忱泊在高考两百分买别墅的要求上,偷偷降低五十分。谢玉帛语文就能考个一百二,剩下五个科目,瞎蒙选择题都能拿到三十分,以他弟弟的运气,说不准能直接蒙个三百分。 进考场之前,谢玉帛又接到了商总的短信,这个人的底线更可怕了——谢玉帛第一次正式参加考试,只要把填涂答题卡学会了就送他一箱金元宝。 “本国师又不是弱智。”谢玉帛翘着嘴角收回手机,故意不回暴君的短信,跟刘飞一起把复习资料都搬到教室外面。 诚实守信的谢玉帛发现,考试不作弊真是太难了。 只要他想,他可以直接越过前边人的身体,看到他试卷上的答案。 谢玉帛收回目光,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考卷,他前面是刘飞,学渣的试卷没什么好看的。 谢玉帛做得比谁都快,因为他很有自知之明,有些题目一看就不会做,一点都不用浪费时间。等他把会做的题都做了,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检查试卷?不存在的。 谢玉帛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 考试铃响,刘飞交完试卷,回头看见睡着的谢玉帛,绞尽脑汁地安慰他。 老大一定是太多题不会做,才趴下睡觉的。要是老大考了全班最后一名,会不会伤心得不想来学校了? 要不他考英语的时候放水,让自己当最后一名? 见谢玉帛醒了,刘飞换上难过的表情:“我大题都只会第一小问,其实最后一名也没什么大不了,我都习惯了,现在还是活得好好的,天天刷题呢。” 谢玉帛冷冷道:“你要是还考最后一名,以后就别叫我老大。” 刘飞一急,吐露心声:“那老大考最后一名丢了面子怎么办?这个位置还是让我来坐吧。” “你想太多了。” 二班的老师改卷很快,英语是最后一科考的,还基本全是机改,因此,到了晚上十一点,班级成绩已经出来了。 谢玉帛,语文128,数学50,英语59,文综129,合计366,班级排名三十,后面还有一串人。 公布排名后,刘飞第一时间关注谢玉帛的排名,他的手机打字框里已经整理好了很多冲刺一百天逆袭鸡汤,打算发给谢玉帛。 他熟练地从倒数最后一名开始看,还没看见谢玉帛的名字,先看到了自己的,三百五十分。 他擦了擦眼,以为自己看漏了,又倒回最后一名。 两分钟后,刘飞默默删掉鸡汤,打开了寒假作业。 家长群里也公开了成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班级里有个吉祥物,只要给他一张桌子,人家不吵不闹,学校要什么谢家给什么,师生福利急剧提升。 听说谢玉帛治好了,还考了三百多,加群的谢大哥收到了很多祝贺。 仿佛新公司开业,老朋友纷纷送花篮送条幅祝贺,这种事谢忱泊都是交给秘书处理的。 事关弟弟就不一样了,谢忱泊坐在书房办公椅上,正襟危坐,一一回了二十七个家长的祝贺。 他把手机扔给谢忱行,“还有十个,你回一下。” 谢忱行接过手机,此时页面停留在上一个家长,谢忱泊已经回过了。 家长是个人精,惯会拍马屁:“谢同学短时间内突飞猛进,是状元之才,恭喜谢总。” 谢忱泊的回复是:“借您吉言,拭目以待。” 谢忱行:“……” 谢玉帛此时正跟段文耀确认病人的情况,他答应期末考后出诊。 病人半年前出车祸,被撞成植物人,医生说醒来的几率不大。巧合的是,病人出事那阵子,正值公司管理层变动,两个豪门继承人争夺股权,其中一个就恰好出车祸了。最近老爷子身体不好,植物人再不醒来,就彻底出局了。家人急得什么方法都试过,甚至搞了个冲喜。 “行,我明天过去看看。” 听到敲门声,谢玉帛打开门,“大哥?” 谢忱泊拿着一个平板,给谢玉帛看,“这里有几个别墅楼盘,你看看喜欢哪个。” 谢玉帛:“真买啊?” 谢忱泊:“买来放你名下,心情好可以去住住,当然,妈妈肯定是希望你住家里。” 暴君以前也经常赏他宅子,谢玉帛没觉得不能收,他随手划了几下。 “这个不行。”谢大哥眼疾手快地帮谢玉帛排除了一个——他疯了才会给弟弟买商言戈同个小区。 弟弟的事果然不能交给秘书办,如果让大哥自己来筛选别墅选项,绝对不会让某个小区出现在这里。 谢玉帛好奇:“为什么?” 谢忱泊理直气壮:“这里风水不好,容易让兄弟反目。” 谢玉帛:“……” 你在一个资深国师面前诬赖风水?这个借口也太烂了。 第62章 谢大哥非说住这里会让兄弟反目,谢玉帛虽然不认同他的风水理论,但是如果他和哥哥争论,岂不是正好应了那个“兄弟反目”? 大哥果然是大哥,让人无法反驳。 谢玉帛在城市的另一头挑了个别墅区,“哥哥们以后去城东办事,就可以住在这里了。” 谢大哥老怀宽慰,这么乖巧的弟弟,定然不能白送给商言戈。 第二天一早,段文耀带着厚礼上门做客,探望刚做完手术的薛菁。 薛菁见谢玉帛结交到优秀的朋友,十分自豪,对段文耀也相当热情,嘱咐他们要多多往来。 正巧,商言戈也来了,带了一后备箱的补品,燕窝人参坚果海鲜……等等。 谢玉帛站在车旁,看商言戈卸货,本来想凶一点,但是当商言戈卸完货,从副驾拿出一盒子的金元宝时,就没办法继续凶下去了。 他接过盒子,两指捏起一只金元宝,足金的,沉甸甸,比金条还多了繁复的工艺,表面磨刻地金灿灿,好看又贵重。 一盒子有二十四只,底下都刻着“玉帛”二字。 谢玉帛怔了一下,他记得这两个字,是他刚刚跟着暴君时,暴君给他取名写下的字形。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印进心里。 就算是同一个人的笔锋,不同时候写出来的字也有细微差别,但这金子底下的这两个字,与当初一模一样。 暴君是不是也像他一样,从相遇开始,每一分每一秒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国师决定先原谅暴君两天。 薛菁看见商言戈,郑重地感谢了一番他对谢玉帛的照顾:“养孩子很操心吧?我家小帛过去有不懂事的地方,商总多多担待。” 谢玉帛捏着暴君的肩膀:“我才没有让人操心,是不是?” 商言戈忍着谢玉帛诡异的推拿手法,好歹也是在推拿馆旁观过的,下手依然不知轻重:“对。” 商言戈养了谢玉帛五年,也是从谢玉帛一张白纸慢慢教起,从某方面来说,他和薛菁有很多共同语言,但是碍于国师的威严,他只能否认养谢玉帛操心。 薛菁看了一眼两人的互动,笑着招呼商言戈和段文耀。 谢玉帛:“我和段先生要出去玩,晚上回来陪妈妈吃饭。” 薛菁:“注意安全,不要太晚。” “好的。”谢玉帛背上小书包,仿佛要去上学。 商言戈动作熟稔地提住他的书包:“不要背,我来拿。” 谢玉帛顺手把书包塞给他:“谢谢你。” 三个人往外走,薛菁让保姆推着她到门口,看见谢玉帛二话不说上了商言戈的副驾,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原先谢玉帛眼睛看不见,下半辈子必然要有人照顾,这个人包括他的两个哥哥,也可以是爱人,最好是力气大的男性。 薛菁出国前一天,大儿子介绍商言戈这个监护人来家里吃饭,她那时候就看出了一点端倪。 哪有大总裁上赶着当监护人的,男性天生没有女性的柔肠和心软。 后来谢玉帛被商言戈气哭,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 薛菁考虑过商言戈,成熟,有手腕,会照顾人,如果换成一个家境不如谢家的,薛菁反而会怀疑他的初心。 但那是以前。 现在谢玉帛是个能自立根生的正常人,她便觉得商言戈不合适了。 谢玉帛才高三,还是个孩子,大学都没上,他初见光明的人生中,还没有结识足够多的人,商言戈出现得太早,不公平。 作为一个母亲,必然有其自私的一面,想给孩子打算最好的。 望着商言戈和段文耀两车一前一后离开,薛菁敛了眼神。 合不合适,她说了也不算,如果谢玉帛喜欢,她也不会反对。 问题就是商言戈和谢玉帛相处时间太多,十八-九岁阅历单薄的少年头脑一热,真的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说一千道一万,早恋不行。 商言戈一边开车,一边回想薛菁对他和段文耀态度微妙的差别。 薛菁感谢他,话里话外都是谢玉帛是个让人操心的小孩,而面对段文耀,薛菁却会说让他和谢玉帛常常往来。 一家子都是人精,除了坐在他旁边这个傻子。 有些话上辈子就该说出口了,拖到后面有口难开,拖到这辈子,对方变成了个禁止早恋的高中生。 “你今天要去哪?” 谢玉帛:“段先生介绍了一个生意,给植物人治病。” 商言戈:“封开霁?” 谢玉帛:“你们果然都认识。” “封家靠连锁超市起家,之前和他有合作,他出车祸后,对接人就换成了他哥,能力不行,麻烦。” 封家老爷子病重,两兄弟正在争夺继承权,这场车祸疑点诸多,当天是司机开的车,突然闯红灯被一辆货车碾过,但是司机直接死在了车祸里,死无对证。 “那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把优秀合作方救回来。” 商言戈:“你以前救过植物人吗?” “没有,死马当活马医。” 商言戈觉得自己有需要给谢玉帛普及一下现代律法,不允许他擅自实验。 谢玉帛:“开玩笑的,我肯定是有把握才出手。” 商言戈:“总之,你量力而行。” 谢玉帛到了医院,才知道“量力而行”是商言戈让他不行赶紧撤的意思。 迎接他的是封开霁的妈妈,胡玲,她穿着一套大红波点连衣裙,和背景红艳艳的医院病房相映成辉。 病房门窗都贴着红双喜,吊顶红色拉花,病人盖着龙凤被,到处喜气洋洋。 谢玉帛一瞬间以为自己来到哪个婚房,从窗户里一瞥,看见躺在床上的封开霁紧闭双眼,面容清峻,因为昏迷半年,脸色微微发青,和整间病房格格不入。 “麻烦让一下。”一个白净的黑发青年端着一盆热水,小声道。 谢玉帛侧身让他进去,跟段文耀确认:“冲喜?” 段文耀一言难尽地点点头,封开霁他妈真的瞎搞,她是续弦的,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便是生了封开霁这个有出息的儿子,把上面那个废物哥哥秒得渣都不剩,连老爷子也有意向将公司大头留给封开霁。 眼看就要享福了,关键时刻,封开霁被撞成了植物人,就算她怀疑是跟封开允有关,但是一来她没本事找证据,二来,二儿子已经成为植物人了,老爷子就想息事宁人,保大儿子,不想自己快入土了,儿子一个死一个坐牢。 老爷子越病越重,眼看大势已去,胡玲越发不甘,想让儿子醒来争家产。她一开始各种求医,医学手段走不通后,开始请大师做法招魂,跳大神,喂偏方,通通没用之后,又想到了冲喜这一招。 奇招百出,仿佛是个古人。 冲喜对象是个大学生,顾仞,家境贫寒,寒假期间在医院当护工,因为护工日薪高。胡玲正打算给儿子找个对象时,恰巧听见顾仞家里打电话说父亲急病需要一大笔钱。 所谓一大笔钱,其实也就十来万,对胡玲来说不算什么,大师说了,冲喜男女不重要,重要的是八字要合。 胡玲到处找八字合的人,立刻问了顾仞,算出二人“天造地设”后,她立即开价要顾仞“嫁”给封开霁。 嫁娶就是走个热闹的形式,没有真的去民政局,民政局也不理男男婚事。 顾仞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 胡玲精得很,顺便和顾仞绑定了三年护工劳动合同。 要是封开霁一直醒不过来,胡玲自问做不到天天照顾他,她还和姐妹们约好了环游世界。封开允和她势不两立,若是封开允上位,家产绝对没有多少给他们母子。 财产有限的情况下,她环游世界要挥霍、要在姐妹们面前挣面子,封开霁要住好的病房也开销巨大。 如何取舍,胡玲心里不免偏向自己。 她需要有个便宜劳动力死心塌地地照顾封开霁。 她让顾仞在没有法律效应“结婚证”上按手印,顾仞心软好拿捏,到时候她可以用这个证,把照顾封开霁的责任甩给他,自己这当妈的也算尽心尽力了。 段文耀那天来医院,正好是封开霁和顾仞的“婚礼”,胡玲一个人就能折腾出花来,什么喝媳妇茶,改口,拜堂……把顾仞折腾得够呛,连植物人封开霁的情况也不怎么好。 段文耀和封开霁是点头之交,听说他出车祸也没来探望过的一般水平。那天他路过被胡玲拉着“参加婚礼”,他实在是不忍心看胡玲继续折腾这对晚辈,想到封开霁人不错,便起了让谢玉帛看看的心思。 治不好,他出钱,治得好,封开霁自己付。 顾仞一进来,胡玲便指挥道:“手脚要勤快点,你要打心眼里把他当你丈夫,心诚则灵,知道吗?要不我十五万就白花了,我儿子醒不来就是你心不灵。天冷的时候要常常给他按摩翻身,擦身一天一次,今天不是擦过了?你倒热水干嘛?” 顾仞:“您刚才把茶水洒在被子上,湿了好久才发现,我摸着封先生的脚背都凉了,想给他暖暖。” 胡玲太不靠谱,哪有这样当妈的,喝水洒在植物人身上,以为他没知觉就不管了,还是他发现的。 顾仞刚上大学那年,封开霁代表校企合作代表,在开学典礼出现过一次,还给顾仞颁了五千块的助学金。 那时封开霁玉树临风,精英模样,哪像现在躺在床上,被他妈折腾喂各种迷信偏方。顾仞也不是任人搓揉,他就是觉得封开霁有点可怜。 殊不知这样正中胡玲下怀。 胡玲脸上有点挂不住,心里又觉得自己教育出一个好媳妇,洋洋得意,退了一步道:“我是不小心的。还有,你还叫封先生呢,叫老公,心诚则灵。” 顾仞:“……” 胡玲觉得必须要让顾仞有代入感,结婚证是假的,但老公是真的。 她翻开包,拿出一万块钱:“改口费。” 顾仞只犹豫了三秒:“老公。” 他昨晚听见胡玲和朋友通话,环游世界她们至少要挥霍个两百万,而据他所知,这对母子真的没什么钱了,封开霁账上的钱被胡玲拿去投资,三个月就亏空了,还听信朋友的话加杠杆炒股,结果倒欠钱。 封开允来医院看过一次弟弟,言语之中说他爸会立遗嘱,只给胡玲一套房子和五百万现金。 五百万,要拿三百万还债,剩下两百万,胡玲的分配也很自私。 顾仞怀疑她要全拿去环游世界,会不会回来都不一定。 真的是亲生儿子吗? 胡玲只想享受优秀儿子带来的好处,不想晚年还照顾一个植物人,她要去享受生活。 冲喜几天了,封开霁苏醒无望,胡玲心灰意冷,开始计划自己的生活。 顾仞哪知道胡玲打的主意,他觉得封先生很可怜,趁胡玲还没出发之前,他赶紧从胡玲手里抠出一点钱,帮封先生存着。他是一个外人,没法干涉胡玲的决定,只能这样了。 顾仞一直从胡玲手里抠钱,叫一声老公一万块,胡玲似乎特别喜欢他这么称呼封开霁,讲那一套心诚则灵。到最后他已经很熟练了,还会变着法要钱,表情要做出一副善良懦弱舍不得封先生,但又内心煎熬不想当人媳妇的样子。 一时间两人各怀心思,战况胶着,胡玲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她马上要离开了,也没想太多,每天就是洗脑顾仞。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要把开霁当你法律上的丈夫。大师批开霁的姓名,说云开雾霁,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心里千万不能有放弃的想法,他这么优秀,完全配得上你。你好好照顾,有朝一日他醒了,你就是总裁夫人……” 顾仞:“嗯嗯嗯……是是是……是我老公……” 段文耀打断胡玲的喋喋不休,介绍:“他们是封先生商场上的朋友,过来探望一下封先生。” 除非本人委托,不然段文耀是懒得麻烦小神仙的。但是他看了看顾仞被压榨的模样,也算是一次救两人吧。 段文耀没有直说是来治病的,免得胡玲像缠着顾仞一样缠着谢玉帛。 谢玉帛只在门口看了看,便和商言戈一起出去,“我没看见封先生的魂魄。” 段文耀跟上来:“也就是说没救了?” 谢玉帛:“人是植物人没死,说明魂魄还在世上,就是不知在哪里逗留。” 逗留了这么久,居然没有魂飞魄散,也是机缘一场。 谢玉帛有点好奇了,“他在哪出的车祸,我去现场看看。” 段文耀:“找到的几率大不大?” “不好说,得找一找。” 段文耀想了想,他身体渐好之后,越发觉得人要行善积德,才能遇上小神仙这样的人物,否则你就是遇上了,神仙也不一定愿意救你。 “顾仞他有点惨,我跟他说两句。”段文耀想,实在不行,他替顾仞把十五万还了,那可是三年的护工合同,虽说排除了上课时间,但也是不小的负担,何况顾仞以后大学毕业了也要工作生活。 段文耀和胡玲一样,觉得顾仞太心软好拿捏,搓圆揉扁一一忍受。 谢玉帛疑惑:“惨吗?” 他怎么觉得顾仞收钱的时候,跟本国师收金子一样开心? 第63章 封开霁出车祸的地方在城西的一个十字路,这里接近高速路出口,是龙干市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跑货运十分繁忙。 司机闯了红灯,被右边一辆大车撞飞,在空中翻滚了几下才落地,车内一死一伤。 商言戈远远地把车停住,避开那些集装箱货车,“你就这样看吧。” 谢玉帛:“我得拿个望远镜吧?” “待会儿就给你买。”商言戈不上当,“你天眼能不能看见,跟距离没关系。” 暴君想起来了就是不一样,对他的能力了如指掌,谢玉帛从天窗里探出半个身子,目观四方,眼前闪过车祸一幕—— 晚上十二点,物流依然繁忙,渣土车也被允许进入市区,小轿车从司机的视觉盲区蹿出来,司机刹车不及,车体侧翻,车内的渣土倾泻而出,瞬间掩埋了小轿车。 警车救护车闪着红灯呼啸而至,路人一起合力清理渣土,把车内人解救出来,送往医院。紧接着是道路清理,政府紧急调派新的渣土车,把十字路口中心小山般的渣土运走。 谢玉帛抽出一张符,搓成烟卷状,叼在嘴里,轻轻吹了一口气,烟卷突然被人抽走。 商言戈:“不准抽烟。” 谢玉帛:“我不是在抽烟,我就装个酷。” 商言戈:“我知道。” 不就是想借符纸放出灵力,去查探封开霁的灵魂在哪么?动不动就放灵力,然后天眼再瞎一阵吗? 谢玉帛的套路被看穿,他心虚关上天窗,缩回车里,“我什么都没干。” 商言戈:“凡事先按常理推断,路都走不通了再上玄学,不准走捷径。” 他简直想让谢玉帛把这句话抄个二十遍。 谢玉帛坐直,双手放在膝盖上:“我记住了。” 商言戈:“你看不见封开霁的魂魄在哪?” 谢玉帛点点头。 “那你想想他会不会被其他东西带走了。” “呃……”谢玉帛一下子想到那辆渣土车,小轿车当时被全部掩埋了,会不会是魂魄被困在渣土之中? 商言戈立即打电话,辗转联系到了一个当时善后的工作人员。 “商总您好,车祸的事您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我是工程运输承包方。” 渣土车是从龙干市外进来的,那里有个小山包要推平,市内有个项目要填土。 “那车砂石最后倒哪了?” “我们老板说,这沾过血出过人命的沙土不吉利,不能拿来当填充物,就原路运回了。” 商言戈要了小山包的地址,联系人先把那堆砂石买下来。 市外的小山包推平工程,原先是想整出空地修路盖厂,但是拆迁的事没谈拢,市内也不需要砂石了,工程搁置了几个月。 小山包已经被挖开了一半,在它右侧整平的空地上,一车砂石突兀地堆放在那里,外部都开始长草了。 负责人多日没来这里了,匆匆开车赶来:“你们要的那堆砂石就在那里。也是邪了门了,它一运回来,我们这工程就停了,作孽,还是那边退货的地产老板聪明。” 林北稍后赶到,拿出一纸合同,要负责人签字。 “还搞这么慎重,哈哈这堆土我白送给商总都行。”负责人爽快地签了字,这是他卖过最值钱的一车土,“你们慢慢找,我家里还有事,就不陪商总了。需要挖土机的话,那边就有,找个会开的人来,我这有把钥匙。” 商言戈以封开霁朋友的名义买下土堆,说自己曾送给封开霁一个东西,现在要拿回来,但是家里公司都找不到,可能是遗落在事故现场,跟渣土一起清走了。 谢玉帛盯着这堆沙土,眼睛一亮,“就在这里面,被一个盒子困住了。” 小山包里挖出了一个能锁魂的器物,被渣土车一起运走,车祸那一刻,封开霁的魂魄飞出,被掉在他附近的器物吸收。 如果魂魄被困个千百年,渐渐失去记忆和人性,就可能会修炼成鬼怪。 商言戈:“在哪个方位?” 谢玉帛:“正中间,得赶紧挖出来,再拖下去,会被器物改变本性。” 商言戈看了看他们三个人六只手,把目光转向挖土机,准备让林北雇个会开挖土机的。 谢玉帛也看见了挖土机,他本身还有一点少年顽皮心性,看见挖土机就跟三岁小男孩一样兴奋地扯商言戈的袖子,“商总,你会开吗?我们坐这个。” 商言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追老婆还要考挖掘机操作证,是他停在工地外的千万商务车不够舒适吗? 谢玉帛刚来现代没多久,商言戈能理解。 没等他搜索“看十几分钟视频能学会开挖掘机吗”、“乱按挖掘机按钮会有危险吗”,谢玉帛已经一溜烟跑到了挖掘机上方,伸手跟他拿钥匙。 商言戈:“无证驾驶犯法。” 谢玉帛手缩回去,眼巴巴瞅着操控台:“这也犯法啊?” 林北赶紧联系师傅,对方说大概十分钟就到。 商言戈紧紧捏着钥匙:“没错,犯法。” 谢玉帛偷偷从兜里拿出一把青铜钥匙,插进车门扭了一圈,飞快地开门钻了进去,隔着玻璃和商言戈对视。 “我就摸摸不动手。” 商言戈不知道他哪来的万-能-钥匙,一手攀住车门,铮亮的皮鞋踩上满是黄泥的地盘,一跃而上,把谢玉帛控制住。 开挖掘机的林师傅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成年人挤在小小的单人操作室里,一不小心流露出了看智障的表情。 商言戈放开谢玉帛的两只爪子,“咳,师傅来了,让座。” 他率先下去,小心翼翼地扶着谢玉帛下来,抱了个满怀。 林师傅拿了钥匙,熟练地启动,掉头,下铲…… 谢玉帛笑眯眯地看着,对商言戈道:“好像很简单……” 商言戈按住谢玉帛的脑袋转过去,开挖掘机有这么帅气?谢玉帛都没有用这种眼神看他开车。 “快找东西。” “哦。”谢玉帛目不转睛看着师傅每一铲子的砂石。 而商总,则用余光偷偷学起了师傅的挖掘机操作技术。 林师傅按照谢玉帛的要求,挖一铲子土,抛到另一边,抛土的时候控制倾斜角,让砂石慢慢倒出来。 大概挖到一半后,有个拳头大的盒子随着砂石掉落。 “够了!”谢玉帛喊停,跑到砂石堆边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盒子。 “啊?”林师傅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有看见什么盒子,只看见谢玉帛捡起了一个泥土块。 谢玉帛把它装进纸袋里,“谢谢师傅帮忙。” “不用不用……”林师傅今天也很懵逼,他才干了不到十五分钟,对方开价一千五,有钱人的钱真好赚。 谢玉帛夸奖道:“师傅你技术真好!太稳了,我找东西时一点都不眼花。” 林师傅:“哪里哪里……” 这小孩长得好看嘴又甜,让他忍不住想免费干活。 商言戈用满是黄泥的皮鞋踩下油门,他开车就不帅吗? 谢玉帛用湿巾一点一点擦拭拳头大的泥块,里面的盒子渐渐露出真面目。 一个长方体的青铜器皿,做成盒子的形状,好像被投入火中烧过,表面黑乎乎的看不见任何花纹,也不能打开,只有中间一个小洞。 若是普通人捡到,肯定当成废铁块卖给回收站。 谢玉帛用青铜钥匙比了比,发现正合适。 商言戈:“钥匙哪来的?” 谢玉帛:“在凉西村的时候,顾秋芳送我的,说是从石塔阵法上抠下来的。” “普通的锁也能开?” “也可以这么说,主要是我想开。这个钥匙配这个青铜盒子正合适。” 谢玉帛收起盒子,抬头看了一眼前方,“我们掉头,走另一条路。” 他在前挡风镜拍了一张黄符,让车辆泯然众车。 商言戈闻言,镇定地打方向盘,驶入了另一条路。 后视镜中,有两辆车突然刹车,下来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车呢?怎么突然跟丢了?” “快汇报封总。” 一名看起来比较斯文的助理模样的人,站在马路牙子上给封开允打电话:“封总,我们来晚一步,那一伙找封开霁遗物的人已经走了。” 他移开手机,默默听着对方大骂“废物”。 谢玉帛看向后视镜,勾起嘴角:“他们以为我们在找证据,这个封开允,自露马脚第一名。” 本国师是那种慢慢收集证据的人吗?直接把你哥弄醒就好了。 商言戈暗暗叹气,怎么去市外挖个土都能有危险。 “封开允心思不正,不会善罢甘休,封开霁要是醒过来,不能马上把他送进牢里,自身也会有危险。” 封开霁一醒,找到证据封开允就得坐牢,并且失去到手的家产。如果他“失手”杀了封开霁,虽然要坐牢,但是家产还在手,哪个合算不用多想。 谢玉帛:“我的护身符也不是很贵,可以跟我买。” 他对着盒子上的小孔道:“买吗封先生?” 他得准备好护魂阵法才能打开盒子,现在还不能放封开霁出来,对方也听不见他说什么。商言戈黑脸,硬邦邦道:“嘴巴不要凑那么近,不卫生。” 谢玉帛开心地看向商言戈:“今天你开车辛苦了。” 商言戈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只是辛苦?” 他开车技术不好吗?上路不稳吗?司机不英俊吗? 谢玉帛想了下:“等封先生付钱了,我就分你一半。” 两人来到医院,谢玉帛抱着盒子进来,只看见顾仞一个人忙活,胡玲咔嚓咔嚓咬了一个苹果,随手扔进垃圾桶里。 “顾仞,你好好照顾开霁,我有事要出门一趟。”胡玲看见谢玉帛来了也只是打个招呼,她要回家收拾一下,明天九点飞世界环游第一站,临走前再看一眼儿子,她觉得自己算得上爱子如命了。 顾仞:“您什么时候回来?” 胡玲打马虎眼:“事情办好了就回来,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你老公,等我回来,要是开霁照顾得好,我就再奖励你二十万。就算我不在,你也要把他当丈夫对待,你收了钱的,万万不能偷懒。” 胡玲开着空头支票,顾仞心里一沉,直接问道:“要是你不及时回来,医院缴费到期怎么办?” “到期之前我一定回来。”胡玲连忙转移话题,又掏出一万块钱,“我又不缺这个钱,你叫他一声老公,说不定他就醒了。” 顾仞看出胡玲是铁了心要走,故意做出犹豫的模样,胡玲一咬牙,加到两万。 顾仞:“老公。” 想着自己也要走了,胡玲是不介意花一点小钱,把儿子甩给顾仞的,她爽快地给钱:“开霁就是你的责任,你以后要好好爱他。” 说完,胡玲看了一眼封开霁,心想,有了媳妇,你就忘了娘吧。 顾仞看着胡玲离开,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最近拿到的钱,前前后后一共才十万块,如果胡玲一直不回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过了十五分钟,有护士进来,告知顾仞尽早找好住处。 “找什么住处?” “你不知道吗?病人家属刚才去窗口退费,剩下的钱只够他住三天了。” 顾仞震惊:“那她有说他儿子怎么办吗?” 护士:“她说会有人把封先生带回家照顾的。” “谁啊?” 护士:“好像叫顾仞?” 顾仞:“……” 顾仞目瞪口呆,想不到胡玲做得这么绝,他以为胡玲顶多是拿钱挥霍,没想到她连医院账户的钱都取走了。 不得不说,胡玲料对了,顾仞第一反应,是紧急想了一下带封开霁租房要花多少钱,他只有十万块能坚持多久。 第二个念头才是他和封开霁非亲非故,他跟胡玲一样跑了就行,没有人能强制他把封开霁带走照顾。 可是躺在床上是封先生啊,他的心脏还会跳动,万一哪一天就醒了呢? 他如果放弃封先生,封开允是不可能接收他的,就算接收了也会直接饿死他,永无后顾之忧。 他要是扔下封先生,是不是间接导致封先生英年早逝? 顾仞坐在床边给封开霁按摩手指,小脸皱成一团,一分钟后,他坚定地抬起头,对护士道:“我要是今天就带他走,能不能把明后天的钱退了?” 护士:“……” 谢玉帛踏进来,把盒子放在桌子上。 “傻了?”谢玉帛看了顾仞一眼,放心,你老公马上回来。 顾仞看出谢玉帛没有恶意,就随便他鼓捣什么,反正这些日子他见得多了,胡玲总能搞出奇奇怪怪的偏方。 这种隔着一米开个盒子的,简直是人畜无害。 谢玉帛开启阵法,将青铜钥匙转入盒内,宛如一块铁疙瘩的盒子从中间裂开一条缝,仿佛切割般锋利。 封开霁的魂体从盒中飘起,瞬间遁入身体。无知无觉了半年的躯体,在所有人没看见的地方,手指微微动了下。 谢玉帛眼珠一转,按了按封开霁,估摸着他明天才能醒,意识倒是可以先开一下。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张黄符,塞到封开霁病服口袋里。 说起来,本国师卖符都是要先收现金的。 他忍了忍,还是对顾仞道:“便宜一点了,一张一千。” 顾仞抬头和他对视,马上要过上精打细算的生活,不是很想买。 财迷不相伯仲,气氛顿时僵住。 谢玉帛提示道:“封先生被褥底下有三万块钱。” 你只需要抽出一点点现金给本国师就够了,九牛一毛。 顾仞临时藏钱的地方被发现了,猛然一惊,他委婉道:“一千块钱我能带封先生租半个月单间了。” 谢玉帛顿住,你家封先生的意识我都免费开了,你不趁机表现一下为封先生一掷千金的真爱吗? 谢玉帛本来是想给顾仞一个机会的,现在只好遗憾地让封开霁赊账,一定要算上利息。 顾仞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事宜,他打电话想租一个单间,因为封开霁是植物人,房东一听说就拒绝了,怕出租屋有味道,更怕植物人死在出租屋里。他太实诚,根本租不到房子。 谢玉帛想到自己新拥有的一个精装修别墅,便道:“可以住我的房子。” 顾仞:“一个月多少钱?” 谢玉帛第一次当房东,“就按照你看的那些房子的市场价来。” 他伸手:“先付半个月。” 一千块钱,大国师是一定要赚到手的。 顾仞数给谢玉帛十张百元大钞,一张一张,四只眼睛都巴巴盯着,交易成功那一刻,友谊迅速得到了升华。 谢玉帛没有提醒顾仞封开霁明天就会醒来,他想让姓封的看看,醒来该怎么报答这个小傻子。 第64章 顾仞从隔壁骨折老大爷那里借了一把轮椅,老大爷刚入院的时候,子女在外地没赶回来,顾仞给他当过一天护工,深得老大爷喜爱,甚至想把自己的孙女介绍给他。 老大爷躺在床上,中气十足地骂他:“我如花似玉的孙女你不要,非要自找苦头,你们年轻人的潮流我老头子真是看不懂……天天封先生封先生,他是能给你饭吃还是能付你工资……” 医院一天能上演多少家庭伦理剧,就没见过这样上赶着伺候陌生人的。 顾仞知道老大爷是为了骂醒他,但他和胡玲签了三年护工合同,尽管合同上并没有写他要把封开霁带回家全权负责。 他本来申请寒假留校,不用缴住宿费,现在只能去外面租房了。 为了不让谢玉帛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后悔租房给他,顾仞拍了拍封开霁的肩膀:“唔,我就照顾他到十万块钱花完,不会一直占着你房子的。” 谢玉帛帮他把封开霁抬到轮椅上,“都收拾好了么?” 顾仞看了一眼自己买的脸盆水壶等等,有些舍不得,便把脸盆放在封开霁膝盖上带走,自己背了一堆杂货,画面十分朴实。 “你家远不远?” 谢玉帛:“不是很远。”他也是第一次去。 顾仞推了推轮椅,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那太好了,我可以推着封先生去。” 谢玉帛:“走路要一个小时。” 顾仞:“没有问题。” 谢玉帛:“那你十万块钱什么时候才能花完?” 顾仞想了下:“十万块钱只能交四年房租,很快的。” 就纯交房租,饮食起居通通不要封开霁的钱,还是个傻子。 封开霁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搁一个大红鸳鸯底的脸盆,被推着招摇过市一个小时。 商言戈也想不到,谢玉帛居然给顾仞带了一小时路,他只能开车缀在后面,无语地看着前面两傻子。 他看谢玉帛是想改行当红娘了,倒是比算命好。 到了别墅区,顾仞目瞪口呆:“我还以为是单间。” 这么大一别墅,一个月两千,天上掉馅饼了。 谢玉帛理所当然:“就是市场价啊,你住一间就付一间的钱。” 跟别墅三层有什么关系?别的房东不是这样的么? 顾仞只敢在别墅里选了一间空间不大的保姆房,跟谢玉帛保证:“封先生身上很干净的,绝对不会让房间有味道。” 谢玉帛参观了一下:“房间好多,你随便住。” 没有顾仞,谢玉帛也不会把别墅租给别人,这样想来,本国师真会勤俭持家,每个月增收两千块钱。 可惜封开霁醒来,顾仞可能就不租了,遗憾。 谢玉帛打了个呵欠,封开霁神魂刚刚附体,他得留观一段时间,便打算去楼上卧室睡一觉。 商言戈和他一起上楼,余光看见顾仞开始烧水给封开霁擦身,莫名有点嫉妒植物人。 商言戈坐在床头,给昏昏欲睡的谢玉帛掖被子,见对方呼吸渐渐平缓,自言自语颇为羡慕道:“要是我哪天也像封开霁这样……” “我不会让你变成植物人。” 睡着的谢玉帛突然开口,口齿清晰,一点也没有入睡的样子。 有大国师在一天,暴君的躯体和魂魄都归他掌管,不会有任何事。 商言戈心弦蓦然触动,这一刻尤其想在谢玉帛脸颊上落一个吻。 他拥有世上最优秀的小国师,何须去羡慕别人。 商言戈定定地看了谢玉帛半晌,伸手刮了刮他的眉心,到底是没亲。 能这样相处,已经是上辈子求之不得的事了。更进一步,那该是多奢侈的幻想。 楼下。 顾仞在和家里的哥哥通电话,顾爸爸前些日子突发脑溢血,他出钱他哥出力,手术很成功,情况安稳下来,即将出院。 他要当护工,一直无法回家照顾父亲,心里很愧疚。 顾大哥也很担忧弟弟:“弟弟,之前一直不敢问你钱是怎么来的,大哥没用,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千万不能做傻事。” 顾仞:“我当护工的那家人很有钱,提前支付工资,哥哥你放心,不会影响学业。” 顾大哥:“那你好好工作,救命钱咱一定要知恩图报。” 顾大哥耿直地问弟弟需要特产不,家里有鸡有鸭还种地。 “也不知道他们有钱人看不看得上,弟弟你有空问问。” 顾仞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穷光蛋,龙干市消费高,如果能减少伙食支出也是好事,“可是邮费太贵了,特产又重。” 顾大哥高兴地表示,他跟快递点的人很熟,可以压到低价,他明天就给弟弟寄两只杀好的鸡鸭。 封开霁现在是真正的“穷光蛋”,医院的病号服回收之后,他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 胡玲走之前没有给封开霁带任何衣服,顾仞想联系她去家里取,电话从来没打通过。 要么胡玲换号,要么他被拉黑了。 顾仞看着裸着的封开霁,连条内裤都没有,不好意思地拿被子给他盖上,唔,反正也没人来看他,穿不穿不要紧。 顾仞抓紧时间把轮椅还给老大爷。 顾仞回来的时候,谢玉帛揉着眼睛从楼上下来,看见顾仞又要出去,不由得问:“这个时间你要去哪里?” “去夜市,看看摆什么地摊能赚钱,顺便给封先生买几套睡衣。” “赚钱?”谢玉帛眼睛一亮,“带我一起。” 谢玉帛第一次逛夜市,这里市井烟火味十足,比大商场好玩多了,连消费水平都特别合国师的心意。 见谢玉帛连啃了三支“十元五串”的羊肉串,商言戈忍不住把他手里剩下的抢过来,“不准吃太多。” 谢玉帛捏着不放:“哪里多了,一串上面就一口肉都不到。” 商言戈:“没有质监。” 谢玉帛:“我就是质监啊,这一看就不是羊肉,卫生确实不太好,但是吃下去也不会闹肚子。” 商言戈说不过他,只能哄道:“你留着肚子,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谢玉帛松开手,“好,那我不吃了。” 顾仞是来创业的,而谢玉帛说是一起来赚钱的,由于财大气粗商总的存在,使得他两像约会。 他们来到一个睡衣摊前,纸板广告牌上手写“加绒睡衣批发通通30元”。 顾仞弯腰从衣服堆里刨了很久,才找到两套符合封开霁的尺码。 谢玉帛想着封开霁和商总看起来差不多高,偷瞧了一眼顾仞的尺码,闷头找起来。 大国师刨出了两套幼稚的碎花图案睡衣,看了看顾仞手里的朴素格子花纹,美滋滋地付钱。 碎花好看。 商言戈梦想成真——谢玉帛学习顾仞给封开霁买衣服,也给他选了两套。 数量一样,价格一样,完全跟植物人一样的待遇。 谢玉帛问他:“喜欢吗?” 商言戈接过满是线头的睡衣,异常感动道:“喜欢,谢谢你。” 谢玉帛挠挠脸蛋,他再去看看顾仞又买什么。 他睡觉的时候,暴君说羡慕封开霁,谢玉帛想不通暴君在羡慕什么,可能是羡慕顾仞给封开霁花钱吧。 本国师也可以花钱。 大把的钱。 谢玉帛跟着顾仞,买拖鞋,买手机壳,买断码运动鞋……肉眼可见,商总在未来一段时间会很接地气。 当商言戈两手都提满劣质塑料购物袋时,大国师今天才花了三百块钱。 钱真经花,大国师从顾仞手里赚来的房租还剩七百! 顾仞:“我觉得开烧烤摊不错。” 谢玉帛猛点头,本国师在天桥摆摊算命时,就完全没有卖羊肉串的热闹。 从夜市回来,谢玉帛又看了一眼封开霁的情况,确认他的记忆和性格没有在盒子里受损,身体已经恢复各项感知,即将苏醒,才和商言戈一起回家。 顾仞回去就把两套睡衣洗了,这一天累得倒床就睡,第二天早上起来,照旧先给封开霁擦脸,擦身,然后按摩经络。 睡衣还是湿的,今天的封开霁依然没有衣服穿。 顾仞以前都是隔着病号服按摩,这回直接接触封先生的皮肤,眼睛都不敢看。 虽然说封先生全身上下都没有他没看过没摸过的,但是顾仞总觉得今天不一样,他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下皮肤的热度,明明是冬天,没一会儿就热出了一身汗。 按摩是全身的,哪里没有照顾到,那里的肌肉就可能萎缩,封开霁已经植物人状态半年了,前几个月胡玲请的护工没有顾仞上心,顾仞为了前一个护工偷的懒,每次都累得满身是汗。 按摩前后都要擦身,顾仞拿着热毛巾匆匆给封开霁擦身体,擦到某一处时,他明显感觉到变化。 顾仞心里一紧,封先生会动了? 他松开毛巾,像发现奇迹似的盯着那处,脸颊后知后觉爆红,怕自己搞出乌龙,顾仞拿起手机,点开浏览器。 输入——植物人会有生理需求吗? 没等他看见查询结果,他握着毛巾的手就被人抓住了。 “顾仞。” 一声沙哑而微弱的声音传进耳朵,顾仞脑子宕机重启了一会儿,好像格式化了一样,满心只剩下惊喜和胡玲的心诚则灵论调。 “老公!” “不是!”顾仞蹦起来,他真是被胡玲洗脑了,面红耳赤地解释,“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封先生你醒了……” 第65章 封开霁刚醒来,身上力气不大,又没有衣服穿,导致他说什么都不太好。 顾仞眼观鼻鼻观心,伸手飞快地帮封开霁拉上被子。 “怎么样?你有没有不舒服?我打120?” “先不用。”封开霁想撑着自己坐起来,他的情况和普通植物人不同,醒来之后对肢体的支配还算顺利,就是全身没有什么力气。 顾仞:“还是要去医院检查。” “明天再去吧。”封开霁看着顾仞,眼神一如从前清明锐利,“谢谢你收留我。” 顾仞红着脸道:“我就是收钱办事,没什么好谢的。” 封开霁笑了一下,他妈不着调,不念母子之情,顾仞的性格倒是拿捏得准。 既然他们是拜过堂的关系了,就没道理放顾仞走。 封开霁对包办婚姻十分满意,若不是他现在的样子算不上英俊健康,定然要顺着顾仞的话问一句“老公”是什么。 顾仞想了一下封开霁为什么要明天去医院,福至心灵,把阳台上挂着的睡衣放进洗衣机里烘干。 他之前不好意思用谢玉帛的崭新洗衣烘干机,都是手洗衣服,想着封开霁也不急着穿。 等他下次见到谢玉帛,再给他洗衣服的钱吧。 没一会儿,厚睡衣和内裤便暖和干燥地出炉了,顾仞把三件衣服拿给封开霁,“你穿一下吧。” 封开霁看着上面一条藏蓝色内裤,突然想到顾仞照顾了他这么久,对他的身体比自己的还熟悉,小护工还没有娶到手,一方已经踏入老夫老妻的认知了。 看着自己消失的腹肌胸肌,封开霁陷入沉思。 顾仞这么从容,他在小护工眼里,和猪肉有区别吗? 顾仞见封开霁一直看着那内裤,试探道:“十元三条,你是不是看不上?” 顾仞尴尬地盯着脚趾头,封先生是植物人的时候,他当然省着钱花,但是他如今醒了,估计就看不上他买的东西。 可是……顾仞想起昨晚商言戈手里七八只手提袋,商总和谢少爷也很有钱,他们好像也不介意? “你误会了。”封开霁抬起眼道:“我没力气,请你帮个忙。” 顾仞拿起上衣给封开霁套上,以前摸哪里都没有多想,现在身体主人意识清醒了,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套内裤时,顾仞明显有点手忙脚乱,封开霁都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的热度。 明明以前擦洗过很多次,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也没变样子。顾仞奇怪地想,怎么今天那里看起来有点凶。 封开霁穿上一套三十的睡衣,心想,还好,顾仞对他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顾仞把一张符揣进睡衣口袋里,“这是谢少爷给你的,你要好好带着。” “嗯。”封开霁对于自己被困在盒子里半年的事一清二楚,如若没有谢玉帛帮他刨出来,等肉体死亡后他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他何其有幸,遇上了这些人。 他借了手机,给商言戈打电话:“商总,谢谢你这些天的奔波,我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说。” “司机闯红灯前,突然对我道,他女儿有一只小熊要送给我。” 顾仞告诉他,司机被诊断为疲劳驾驶,封开允做主不追究他闯红灯,反而以工作时间出意外赔偿司机家属一大笔钱。 那一天虽然时间很晚,但司机是晚上十点才开工,封开霁在车上看文件,疏忽了司机的工作状态。 想来是司机和封开霁串通好了,故意做局。封开霁对待员工不差,司机下手前可能良心发现,又或许怕封开霁这回死不了,反而自己白死了还担一个谋杀罪名,什么赔偿都拿不到,于是告诉封开霁一点线索,将功折罪,希望他不要去为难家人。 封开霁分析道,“小熊里应该有什么证据,请你帮我秘密取回。” 商言戈:“行,小区安保还行,你暂时不要打草惊蛇,有需要医生通知我。” “嗯,谢谢。” 商言戈突然道:“睡衣暖和吗?” 封开霁一头雾水:“不错。” 商言戈愉悦道:“确实是物美价廉,我穿着也觉得不错。” 商总说话没头没尾,纯粹就是想炫耀一下。 他也有,小国师买的。 封开霁有一瞬间以为商言戈是在对他宣战,心里浮上危机感,怕自己找商总帮忙这步走错了,以后被要求远离顾仞。 “商总也有睡衣?” 顾仞:“有啊,他的碎花的。” 封开霁心一沉,“他为什么也有?” 顾仞:“谢少爷给他买的,他们看起来是一对,感情很好,为什么不能送睡衣?” 封开霁:“……” 半年没跟商总有生意往来,他有点看不懂了。 …… 商言戈很快从司机女儿手里拿到玩具小熊,拆开来发现这是一个伪装的录音机,正好录下了封开允找司机密谋的过程。 封开允偶然在医院撞见司机,看到了司机刚拿到的体检报告,情况不太长,治疗不仅要花大钱,寿命也延长不了多久。 封开允提出,司机帮他制造一场车祸,操作成疲劳驾驶,按工作时意外死亡的两倍价格赔偿给司机。 顺理成章,又颇具人文关怀。 司机的女儿还小,妈妈没有收入,他走入死胡同,便答应了封开允的提议。 商言戈听完录音,便立即报警,警方查证了司机的病情,传唤封开允带到警局调查。 封开允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只说录音是伪造的。从有人去渣土车里找遗物,他就有预感会有这一天。慌也慌过了,态度反而嚣张起来。 他们封家有强大的律师团,家里的儿子就剩他了,他爸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捞出去。 封开允很自信,直到他看见顾仞推着封开霁进来。 “你醒了?” 封开霁冷冷看着他:“我不但醒了,手里还有其他证据。” “哼,你倒是命大。”封开允拍了一下桌子坐下来,眼里闪过恶毒的光芒。 他哥醒了,老爷子就不一定会全力以赴捞他了。 老爷子能为了有个继承人,对植物人封开霁不闻不问,也能为了让更优秀的封开霁接管公司,对拘留所里的他视若无睹。 除非封开霁死了…… 封开霁出了警察局,回到公司,他醒得及时,老爷子的大权还未下放给封开允。 顾仞推封开霁进总裁办公室,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公司里的人都很怕你?” 封开霁:“墙头草当多了,自然会害怕。” 他该整顿了一下人心了。 他看着顾仞,他重病在床的父亲不能指望,老人家一心想着捞个继承人就够。他身体健康的母亲也不能指望,居然干出医院退款去环游世界的事。 最后收留他的竟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封开霁沉吟了下:“顾仞,你先回去,这两天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他刚去刺激了封开允,对方会做出什么事不能估量,他怕误伤到顾仞。 顾仞讪讪地放开轮椅:“我正好要去找谢少爷退租,搬回学校住。” 封开霁眉头一拧,今晚就不能和顾仞挤一张床了么? 活人还没有植物人待遇好。 “我走了。”顾仞后退两步,一溜烟出了办公室。 封开霁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拍了下轮椅,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仞!”封开霁转动轮椅追上去,奈何自己现在动作比蹒跚学步的人还慢,眼看对方消失。 他急得只想抛弃轮椅,大踏步上去追人,心急之下,封开霁扶着轮椅站起来,试图迈开步。 公司楼下大厅,封开霁刚起身,斜刺里一个带鸭舌帽的男人冲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尖刀。 比鸭舌帽男人更快的,是折返的顾仞,电光石火之间,顾仞把封开霁推回轮椅上,自己压在他身上,脚底一撑滑出去。 鸭舌帽男惯性出手,直直往轮椅上的人刺去,他被顾仞截胡,心一紧,原本有些紧张笨拙的动作瞬间变得迅猛,迅速缩短与轮椅的距离。 剩下两米时,却好像被施了法一般,流畅的动作变成慢放。 刹那间,安排好的保镖从四面八方涌出来,上前制住鸭舌帽男。 封开霁兜里的符纸一热,没等他细想原因,轮椅撞上障碍物,一下子侧翻,两人本来就坐得不稳,双双滚到地上。 “唔——”顾仞手忙脚乱地从封开霁身上爬上来,“封先生你没事吧?” 封先生怎么能抱住他,给他当垫子呢? 顾仞要拉封开霁起来,却被反拉住坐在地上。 “嗯?”顾仞挣了挣,力气这么大,这还是昨晚那个不能自己穿内裤的封先生吗? 封开霁走路还需要复健,他觉得把顾仞拉到地上,处于同一水平了,自己看起来会比较英俊。 封开霁目光深深地盯着他:“我刚才亲到你了。” 顾仞脸颊爆红:“那不能叫亲。” 就是不小心碰到。 封开霁斩钉截铁:“我要负责。” …… “然后呢?”谢玉帛在电话里问。 “然后我回老家了,我爸动手术,我终于有空回家照顾他。”顾仞觉得封开霁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一直照顾封开霁,导致他产生了类似于雏鸟情节的错觉,所以他逃避了。 谢玉帛瞪大眼睛:“可是,你把他都看光摸光了呀!” 顾仞不知自己正在跟一个老古董说话,结结巴巴:“我那、那是工作需要。难道你没有因为工作需要、性命所托,看过其他人吗!” 谢玉帛:“有啊。” 顾仞:“那看了救了就变成你的了吗?” 谢玉帛:“我救了他,我难道会把他送给别人吗?” 谢玉帛浑然忘记自己和顾仞谈话的核心是爱情,飞快地代入暴君和自己,他只知道,暴君是他的暴君。 对方过于理直气壮,顾仞愣了一下,快被他的逻辑说服,转移话题道:“别墅我收拾干净了,对不起,我不能租了。” 大国师遗憾,但是也不惦记顾仞那点钱。 封开允这回被抓到切实证据,锒铛入狱,老爷子看着这两个儿子斗成这样,虽说他早就习惯了你争我抢,也没教过儿子兄友弟恭,但人快死了,想早点把事情定下,免得封开允还不死心,短时间内就交接了公司管理权。 封开霁掌权之后,不仅送了大国师好多金子,还把和商总的合作项目利润全部让出。 谢玉帛最后道:“新年快乐。” 谢玉帛寒假放得晚,处理了封开霁的事后,今天便是除夕夜。 “新年快乐。” 顾仞那边好像传来了一阵喧闹,像是汽车停在家门口的声音。 过了会儿,谢玉帛听见顾仞口齿不清说了句,“封先生来找我过年了,以后再聊。” 语气过于欢快和惊喜,跟迎接男朋友见长辈没两样。 本国师扯的红线,就没有断过的。 谢玉帛挂断电话,站在窗前望天,脑海中浮现久远的一幕。 那年他和暴君因为政务天南地北,眼看不能一起过年了,除夕夜时,他胆大包天地一个人在暴君寝宫吃饭,让商诩一个人在御书房改奏折,忽然有人推门而进,风尘仆仆,肩挑星月,光芒万丈。 他们一起过了五个年。 暴君会不会找他过年呢? 爸爸妈妈大哥二哥舅舅……唔,除夕夜的团圆饭,好像没有暴君什么位置了。 第66章 年夜饭,按照谢家的传统,学习孝顺和勤俭美德,每人要做一道菜上桌,由于全家厨艺堪忧,所以会请厨师先做六道硬菜。 今年薛菁身体还未恢复完全,她没有去厨房指点,坐在外面看着厨房里面四个大男人,一个赛一个高,围着滑稽的围裙,把场地宽阔的厨房都挤得狭小起来。 薛菁缓缓叹了口气,竟然没一个娶得到老婆的。 谢建明坐在一旁的实木圆桌上,抿一口小酒,劝解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清闲一点不好么?要是他们给你生七八个孙子,抱得动吗?” 薛菁扫了一眼谢建明,评价:“无知无畏。” 谢建明不服:“我哪里无知?” 说话间,谢玉帛第一个从厨房出来,他第一年给父母做饭,但是哥哥们只给他安排了一道凉菜,连黄瓜丝都由拿手术刀的二哥切好的那种。 谢建明笑容满面,夸奖道:“小帛懂爸爸,知道爸爸喜欢下酒菜,爸爸就没有见过切得这么完美的黄瓜丝,花生米炸得恰到好处,这皮又酥又红!” 谢建明语气就很夸张,把凉菜和桌上六道山珍海味媲美。 谢玉帛在碎花围裙上擦了擦手,不好意思道;“黄瓜是二哥切的,花生是大哥炸的。” 大国师既不让动刀,也不让碰油锅。 薛菁拍了拍谢建明的肩膀,“趁现在多喝两口,明年禁酒。” 看不出来有人觊觎你儿子就算了,厨房是透明玻璃推拉门,连小帛在里面干什么都没看见,明年都不准喝酒了。 不一会儿,其余三人也端着菜出来了,大哥手上是一碟西芹炒虾仁,舅舅是炸鸡翅,二哥在炒糊的猪肝上面摆满了现雕胡萝卜花,试图把卖相做到极致。 每年都是这些保留菜目,一点创新都没有,甚至会一年比一年难吃。 薛菁虽然心里着急,倒不会把催婚放到年夜饭来说,一家团圆,知足常乐。 过节过年,薛菁都会给保姆放假,都是成年人了,没有非用到保姆不可的地方。 吃完饭后,一家人看了会儿电视,薛菁和谢建明等不到零点跨年,先行睡觉。 舅甥们互相看了一眼,默契地关掉电视,一起收拾碗筷。 谢玉帛:“舅舅,你带我去看烟花吧。” 龙干市只能在特定江段可以燃放烟火,每年这里都会吸引无数人前往跨年。 薛衣明:“可以,早点去占一个好位置。” 谢玉帛现在是个正常人,甚至比正常人还多了异能,谢大哥也没有理由拦他。 谢玉帛:“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薛衣明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发现三个兄弟都站在门口等他。 谢忱泊:“舅舅不会厚此薄彼吧?” 为了缓解交通堵塞,不宜一下子开三辆车出门,薛衣明载着三个外甥,第一次有了当长辈的感触。 谢玉帛坐在副驾,给商总发消息:“哥哥也来了。” 商言戈:“……” 半小时后,薛衣明开车抵达江边,这里人头攒动,热闹喧嚣。 谢玉帛给商言戈发了自己的位置,以为商言戈会直接过来找自己,但他跟着哥哥一直往江边走,一路上都没有看见商言戈,倒是先遇见了谢家商场上的朋友。 对方是谢忱泊的新合作伙伴,也是阔别已久的老朋友,见了自然得寒暄几句。 谢忱泊和人聊得投机,工作上的事一说就停不下来,恨不得立刻敲定,便和朋友约了江边一家咖啡店详谈。 “你们先玩,我谈完再找你们汇合。” 谢玉帛看着谢忱泊的背影:“哥哥好忙。” 手里震动了一下,谢玉帛拿起来一看,发现暴君连着给他发了三条信息。 —你在哪? —看到你了,稍等。 —你怎么没说来了两个哥哥? 大国师哪知道商总上了谢家黑名单,愉快地回消息道—— “我二哥今年刚回国,很想出来逛逛,感受过年的气氛,商总你熟悉这里,正好带他一起。” 商言戈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 想约会,不想当导游。 事到如今,就只能硬着头皮,在哥哥眼皮子底下和小国师跨年了。 商言戈正要靠近,和谢忱行打招呼,忽然发现有人尾随谢玉帛,他眼神一厉,正要绕道从后面悄悄截人,免得破坏谢玉帛今天的好心情。 谢忱行和商言戈几乎同时发现被跟踪,他一回头,恰巧和那人四目相对,沉默了一下,对舅舅道:“你先带着小帛,我有点私事要处理。” 谢忱行逆行人海,从另一条道上拐到江边。尾随的人有着混血儿的深邃五官和挺拔身量,见状低笑了下,二话不说跟上,始终不远不近,克制地保持两步的距离——近一点老婆可能会跑。 谢玉帛出于关心,多看了两眼,发现这人就是擅自求婚把他二哥吓回国的神经病…… 本国师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薛衣明眼看商言戈的二人约会就要达成,有些心虚:“小外甥,不准在外面过夜,十二点一过马上回家,明早还要跟你爸妈招待拜年的人。” 商言戈冒出来,牵住谢玉帛的手:“舅舅放心,我会送玉帛回去。” 薛衣明:谁是你舅舅? 谢玉帛从兜里摸出一把黄符,“舅舅,你还需要障眼法符吗?我好像看见陆先生……” 舅舅很久没有在他这里消费了。 薛衣明:“不需要,姓陆的已经不敢来打扰我了。” 谢玉帛失去了一项收入,转而推销新项目,小声贴着薛衣明耳朵问:“需要宫廷秘制消炎膏吗,除夕专供?” 薛衣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有点想要,又有点抹不开面。 小外甥真是太可恶了,也没人治治他。薛衣明瞪了一眼商言戈,这人竟然眼睁睁看着谢玉帛在这里大放厥词,丝毫不为所动不想歪,很能忍的样子。 不是他看不起商言戈,他就是觉得再过五年,商言戈还是这进度。 商言戈连忙把谢玉帛薅走,怕时间长了,两个哥哥去而复返。 他定好了最佳的看烟花位置,牵着谢玉帛穿过人海,到了江边一个凸出的小看台上。 “坐。” 林北等到了商总,把手里的一袋零食交给他,“商总,我可以先走了吗?女朋友在等我。” “下班吧。” 谢玉帛嘴里含着一颗话梅,含糊不清道:“他明明单身。” 商言戈:“我知道。” 林北喜欢用这个借口下班,可能觉得这样商总同意的概率会比较大。 当然,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林北只会在老板不需要他当电灯泡的时候,才会拿这个借口走人。 谢玉帛又喝了一口商总递过来的果汁,咬着吸管思考。 林北是不是很想交女朋友? 那本国师的机会来了。 “你在想什么?” “想林北的女朋友。” “他没交过女朋友,不准想别人。” 几句话的功夫,时间便到了晚上十点,烟花表演开始。 江对岸蹿起无数烟火,层层叠叠,漫天闪金。 耀眼夺目的光芒映在谢玉帛眼里,明亮灿烂,想让人珍藏这一幕。 江边有风,谢玉帛靠在暴君肩膀上,脑海中闪过五个春秋的岁月,虽然短暂,但就像这烟火一样,绚烂得不可思议。 身后的人群在倒数跨年。 钟声响起时,谢玉帛转头问商言戈:“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如果你现在说出真相,本国师就原谅你。 商言戈没有珍惜这个机会,他又很多秘不可宣的愿望,通通与身边这个人有关。 但这怎么能说出去? 商言戈道:“希望谢玉帛高考顺利。” “哦。”谢玉帛撇了撇嘴。 商言戈问:“你有什么愿望?” 谢玉帛:“希望商总生意蒸蒸日上。” 商言戈再傻也听出了谢玉帛不太满意他的说辞,便道:“我是真心的。” 世界上没有人比商言戈更希望谢玉帛早日高考,成绩理想,千万不能复读。 考虑到自己的小国师总是对自己要求很高,想做到最好,商言戈生怕他一个不满意,又当一年高中生。 “我不是给你压力,不管你考多少,在我心里都是最棒的。”商言戈循循善诱,“大学有很多专业。你可以挑选你喜欢的专注一科,而不用每天学地理数学英语。” 谢玉帛看了一眼商言戈,问了他的高考分数,小脸立即严肃了起来。 本国师可不能落后暴君太多,要控制分数差距在两百以内。 “我也不会很差。”谢玉帛信誓旦旦。 “其实我是占了小学双语教学的便宜。”商言戈分析道,“减去148的英语分数,才是我的真实水平。” 大国师想了想自己的期末考英语分数,有点自闭。 同样都是古人,为什么暴君能考这么多? 大年初一,谢玉帛开始发奋学习,暂时收起算命和行医的手艺,一心扑在高考上。 跨年夜那天的事,谢忱行回家居然没提,谢大哥一直以为他们三人在一起,也没多想。过年之后,商言戈很久没有出现在谢玉帛周围了,这就是值得高兴的事,谢大哥很欣慰。 事实上,商言戈周末想约谢玉帛出去放松,都被拒绝了。 “我正在完成你的愿望。”谢玉帛掀过一页草稿纸,“你等着。” 商言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能不能换一个愿望?” 谢玉帛:“晚了,你自求多福。” 商言戈被挂断电话,怎么想都觉得“自求多福”有其他含义。 第67章 谢玉帛专心读书时,可以一整日都不挪位,几平米的书桌上摆满了复习资料。 他接受了大哥请家教的提议,以前他想让暴君教他,对考多少也不太在意,现在想要有效拉进度,就只能请名校名师针对性指导。 名师贵有贵的道理,短时间内就能帮谢玉帛梳理一章内容重点,并且根据学生的思维特性,省略某些考试比重不高,谢玉帛学起来性价比低的内容。 六位名师轮番教书,都不敢相信谢玉帛没读过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一高二。 学生吸收知识的速度太快,听课的表情太乖,老师们纷纷忍不住释放本性——拖堂。 谢大哥晚上加班回来,见书房的灯还亮着,里面讲课声传出来,他愣了一下,问阿姨道:“不是说每天晚自修后讲一小时吗?谁续费了?” 他弟弟已经那么刻苦了,谁他妈又给谢玉帛多续了一小时课程? 阿姨道:“老师他自己不愿意下课。” 谢忱泊:“你告诉他,多上的不给钱。” 一小时三千块,虽然他们家不差这个钱,等谢玉帛高考出分了,谢家还要包大红包,但是也不能抓着他弟弟上课到十二点啊。 阿姨:“老师说了,多的白送,不要钱。” 谢忱泊:“那也不行,我弟弟只有一个人,老师可是有六个。” 阿姨:不,你弟弟有两个。 他正要进门委婉地把老师请走,书房门突然开了,数学老师笑呵呵地出来,“这张卷子你有空做一做,做好了发给我改。” “老师辛苦了,我让司机送你。” 谢忱泊恭敬地把数学老师送出门,转头对弟弟道:“卷子咱不做。” 臭老头,说好了只上课不布置作业。 谢玉帛:“为什么不做?老师说都是经典题型。哥哥,好晚了,晚安。” 大国师打了个嗝,知识吸收得太饱了,他坐在床上,抽空想了一下暴君在干什么,没撑过三秒倒头就睡。 城市的另一头,商言戈放下文件,喝了口浓茶,目光看向窗外寂静的夜景。 “希望谢玉帛高考顺利”绝对是商总在过去一年说过的最后悔的话。 据说谢玉帛现在天天学习到十二点,每天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干,吃饭都是快速扒干净的。 他当然知道这是绝大多数有毅力高三生的日常,但是搁在谢玉帛身上他就是心疼。 商言戈怕自己打电话会打扰谢玉帛,干脆每天早上固定时间给他发一条鼓励短信。 同时,商总也变成了工作狂,换一种方式陪着谢玉帛,并且实现他开玩笑的“愿望”。 高三下学期,谢玉帛进步突飞猛进。 一模成绩出来,语文130,数学60,英语77,文综170,总分437,年段排名第472。 当天,薛菁给了家教老师每人两万红包,谢玉帛不去晚自修,晚上在家复习,延长家教时间。他甚至想节省上学路上的时间,提出干脆在家里学到高考。 薛菁拒绝他的提议,就像当初把傻子谢玉帛送到学校上学一样,要他跟同学相处。 在学校,课间还能被刘飞带着溜达一下,同学插科打诨,松懈一下紧绷的神经,在家里压力大多了。 谢玉帛睡前给商总发了三个数字,437,也没等对方回复就先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果然看见暴君夸了他三百字。谢玉帛拿张纸,仔细地誊写了一遍,纯当练字。老师说了,他的语文成绩全看字好不好看,作文明明可以拿第一等的分数,字迹拖了后腿。 再过一个月,省质检,谢玉帛语文132,数学78,英语80,文综188,总分478,年段排名第357。 谢玉帛觉得这次进步不是很明显,分数属于本一本二徘徊,就没有给暴君发分数。 商言戈坐立不安了一天,只恨自己不能跟谢玉帛一起参加高考。 他怎么不发分数了? 商总已经准备了一千字溢美之词,担心谢玉帛对自己要求太高,省质检可以看全省排名,小国师是不是第一次直面自己前面还有几万名要超越,心里难受了? 毕竟古代读书人那么少,最后一轮殿试还是看商言戈的主观评分,状元榜眼一念之间。 谢玉帛以前光是陪暴君殿试,没有自己参加过科举,而且商言戈还过度溺爱,天天哄他“国师要是参加科举,至少是个探花”,“孤没有对这届的状元另眼相看,国师无人能及”…… 可惜,国师现在参加的不是暴君能正大光明作弊的科举,而是全国性高考,排名靠后。 商言戈没忍住,等到十一点半的时候,给谢玉帛打了电话安慰。 谢玉帛此时正在写数学卷子,接起电话时,顺便找了一本单词来看。 “玉帛,有没有想吃的夜宵?” 谢玉帛:“阿姨会做。” 商言戈一下子词穷,“你哥说你考得很好,有志者事竟成。” 事实上,谢忱泊见鬼了才会跟商言戈讨论弟弟的学业,商总主要了解途径是谢玉帛的班主任。 谢玉帛皱眉:“我觉得一般,同志还需努力。” “我觉得特别好,玉帛,你是最优秀的。”商言戈搜肠刮肚,想搬出自己考不及格的经历来安慰他,遗憾的是,商总就算情绪最无法控制的那段时间,考试排名依然凶猛,只是卷子有些力透纸背。 谢玉帛:“你醒醒,这个成绩,搁古代科举,殿试进不去,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 好歹也主持过几届科举,暴君能不能对“优秀”有点正确认知? 商言戈:“进不去就让……皇帝出来见你。” 商言戈差点就要用“孤”自称。 谢玉帛闻言,嘴角微微勾起:“知道了。” 又一次模拟考,谢玉帛语文稳定在130+,数学英语第一次及格,文综上了两百,总分超过五百,年段排名第199。 而高考前最后一次考试,谢玉帛和二班学委一起双双挤入百名榜。 高考那天,天气晴朗,烈日当空,六月份天气炎热,二中财大气粗,拉了一辆救护车在校门口等着,防家长中暑防考生崩溃,反正是谢家出钱。 谢忱行穿着白大褂,搁救护车旁边坐着,说是自愿守护考场,认识的人都知道其实在守护他弟。 谢忱行讲电话时,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一口外语流利至极,就算听起来口气冷淡,依然吸引了一波年轻的大姐小姨小姑型家长相继“中暑”,前来要水。 谢忱行利索地分矿泉水和毛巾,他的通话内容似乎被人听懂了,有位女生期期艾艾地问他是不是跟小孩子置气。 谢忱行沉默了一下:“谢谢关心,确实是熊孩子。” 他觉得大庭广众跟一个神经病扯皮有点丢脸,把英语切换成了对方的母语。 这样应该没人听懂了吧? 没想到却被无辜指认“你是不是偷偷学了我的母语,你心里明明很想跟我一起生活。” 谢忱行果断挂断电话,看见了人群另一边的商言戈,对方跟他一样,在这里守了整整两天。 谢玉帛每考完一场出来时,谢忱行很明显发现他第一时间目光逡巡商言戈,然后才走到他身边来。 问题很严重了。 但是商言戈没有打扰谢玉帛,哥哥也没有立场赶人。 最后一科考完出来,商言戈终于上前,摸了摸小国师的脑袋,“辛苦了。” 不必问考得怎么样,谢玉帛不会在这方面出错。 谢玉帛定定地看着商言戈,眯起眼道:“你完蛋了。” 商言戈:“什么?” 谢玉帛咕咚了一大口水,擦了擦嘴角,“我说我正常发挥,但是如果给我更多学习时间的话……”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商言戈连忙打断他,怕他有复读的念头,他可不舍得谢玉帛再辛苦奋战一年。 谢忱行没有插上话,他看了看表,救护车可以收摊了。 “大哥定了酒店一起吃饭……” “二哥!”谢玉帛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跟我来。” 他扔下水瓶,带着谢医生一路狂奔,到了二中图书馆楼前,几乎是同时,一个人影从楼上跳下,砸在了谢玉帛面前。 还没有离开学校的学生惊叫出声。 谢玉帛握紧拳头,脸色白了一瞬,“二哥,看看他的腿。” 伤者极为幸运,从五楼跳下来,意识还清醒,痛得在地上打滚。 谢忱行按住他的伤腿,“不要动。”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所有人,工作人员从救护车上拿下担架,此时谢忱行已经做好了急救措施。 在校门口等候的家长,听说有学生跳楼,没接到孩子的纷纷围过来,其中有个穿旗袍的中年妇女尖叫了一声,“儿子!我儿子……” 伤者的意识还清醒,看见自己妈妈,痛哭出声:“我考砸了我听力没涂卡……” “妈妈不是让你写作文之前先把答题卡涂了……” “大姐、大姐少说两句,你孩子都这样了,还涂不涂卡的……”周围人见状有些了然,这孩子平时压力肯定大。 “赶紧送医院全身检查吧。” 当妈的这才跟着担架上救护车,如梦初醒般哭出声:“妈妈不要你考六百了,只要你好好的,以后我什么都不要求……儿子,你别傻。” 经过谢玉帛身边时,谢玉帛说了句:“其实你有涂,你压力太大了。” 考生傻了,连他妈一起愣住。 考生猛然抬头看谢玉帛,突然想起自己下落时托起降速的力道。 “谢、谢谢。”他忍着疼痛,咬牙道。 他是单亲家庭,妈妈天天在他耳边说要上六百,要比他爸的继子考得好,让他爸看看哪个女人生的儿子更聪明,考得差就给她一直复读,不要上大学。 他不堪忍受,考完英语就觉得自己发挥不好,恍惚间又臆想出答题卡没涂的事,一下子崩溃了。 有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犹如再生父母。他还给他妈一条命,以后不会再为母亲无理的攀比寄托而活。 中年妇女看见谢玉帛,忽然想起,这个青年拉着医生往图书馆跑的时候,她还是看热闹的心情,想不到对方是去救自己儿子。 她扑通给谢玉帛跪下:“是我的错,我逼得太紧了……谢谢你。儿子,妈错了……” 谢玉帛冷冷道:“没有第二次机会。” 商言戈捏住谢玉帛的嘴巴:“闭嘴,不准说了。” 他转身蹲下,“上来。” 考场要检查违禁品,谢玉帛的符一张都没带在身上,免得被当成小抄。刚才那种紧急情况,定然会用了灵力,会遭到反噬。 谢玉帛乖乖地趴在商言戈身上,“你别跟我哥说啊,就说我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他打了个呵欠,“今晚就不去吃饭了,我先回家睡觉。” 商言戈气得拍了下他的屁股:“下不为例!” 商言戈把谢玉帛送回家,编了个受到惊吓的借口,谢家人没有起疑。 谢玉帛这一觉直接睡了一天,他冲刺了三个月,纵然天资聪颖不废脑筋,身体还是瘦削了一些。 谢家人还没疯,商言戈先疯了。 他联想到上辈子谢玉帛突如其来的昏迷,理智告诉他情况不一样了,谢玉帛应该只是太累了加上动用灵力,身体需要好好休息,但是完全控制不住暴躁。 暴躁到连谢忱行都看出他不太对劲,好像不答应他去看谢玉帛就要拆家。 商言戈守在谢玉帛床前,此时是高考完第二天的下午三点,谢玉帛还没有醒。 “玉帛……”商言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轻声道,“别睡了,起来吃饭,这里有你最爱的红烧肉,跟你第一回 吃到的味道一样。” 谢玉帛眉头皱了皱,似乎被香味打动。 商言戈把谢玉帛扶起来,靠在自己胸膛上,“厨师要辞职了,最后一顿红烧肉,再不吃你的导盲犬阿福要吃了。” 谢玉帛眼皮微动,似乎挣扎着要醒来,少许,他安静了片刻,转而眉心深拧,无意识喊道:“商zhen……” 商言戈连忙应道:“我在。” 谢玉帛唰地睁开眼睛,“哼。” 商言戈:“……” 为什么有些国师一睁眼就想着坑人? 完蛋了。 自求多福。 第68章 谢玉帛就靠在他胸膛上,然而商言戈此时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伸手锁住了谢玉帛:“玉帛。” 谢玉帛挣了挣:“我们很熟吗?暴君?” 商言戈不清楚谢玉帛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多少,这两个问题决定了他解释的方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谢玉帛扭头,和暴君凶狠地对视,两人间距离近得似乎只要谁一动就能亲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大国师果断诈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商言戈精明的脑子快速运转,判定谢玉帛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不应该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 “我错了,请国师大人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我用这辈子赎罪,好不好?”商言戈压低声音,真心可鉴。 大国师微微胸闷,为什么这人一点也不解释,直接进入道歉流程。 要么暴君真问心有愧,要么有难言之隐。 是吃准了本国师心软,无论说不说都会原谅他? 他还是着急了,应该等暴君自己露出马脚。他藏着秘密这么久,却还对暴君和颜悦色的,等于被看透了底牌,白白助长了他人威风。 谢玉帛推开商言戈,下床时踉跄了下,拒绝暴君扶他,自己去洗手间洗漱。 商言戈跟在他后面,老父亲一般:“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上辈子也昏迷过,是不是一样的原因?” “不要跟我提昏迷,我一昏迷你就变脸,嫌我没用了?” 谢玉帛脸色微白,用毛巾使劲搓了自己几下,总算有些红晕。 商言戈:“不是。” 谢玉帛转过头来,眼眶有些红,直勾勾地盯着商言戈要一个解释。 商言戈心疼地摸了摸谢玉帛的眼角:“千错万错,皆在于我,我不该放任你为大梁劳心劳力,以至于昏迷。早知你会受到反噬,我宁可把皇位拱手让给皇叔,而不是讨伐叛军归来,只能见到一个昏迷的国师。” 谢玉帛“哼”了一声,“我才不给他,你才是皇帝。” 商言戈:“你昏迷期间,我去蓬莱找了一个世外高人指点,他说你是因为更改国运受到反噬。他还说,若是再有下次,恐有性命之忧。我所能做的,唯有让你对我失望,我不值得。” 谢玉帛:“他说的你就信啊?那万一老头挑拨离间呢?” 提起这个,商言戈就有几分暴躁,忍不住吼道:“我不该信吗!” 谢玉帛:“……” 被吼了,不敢反驳。 商言戈:“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懂,江山不及你重要。” 谢玉帛心脏猛跳了一下,如此直白的话,让他避无可避,再也无法生气。 他不忍大梁遭难,不忍生灵涂炭,不忍暴君忧国,唯独让暴君面对了他的死亡。 如果换成暴君死在他前头,他一定会疯掉。 谢玉帛低着头想,可是,谁不想见陛下呢?他的死亡是建立在商言戈半年不肯见他的前提下。 都半年没见了,他的生死对暴君而言,大概不重要了。 谢玉帛:“你能狠心半年不见我,我生病了你也不来看我,我躺床上你也不来见我……是不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你养薛定谔的猫呢!反正你不来看我,我死活都是一个状态。” “我……” 大国师学会用科学武装自己,让还陷在玄学反噬理论里的暴君无话可说。 “咳咳……” 谢大哥敲了敲门,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弟弟,至于么!至于么! 不就是高考前跟商言戈见面少了,一个月见一两次,至于扭曲成半年不见吗! 商言戈这个人到底哪里好了! 弟弟怎么一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样子? 矫情的话被哥哥听见,理直气壮的大国师脸颊一下子红了。 他支支吾吾,双颊晕红,不满地瞪着商言戈:你进来为什么不锁门? 商言戈无奈,他要是敢锁门,在大哥眼里立马变成“司马昭之心”,下一秒就能把门撬开。 谢玉帛羞耻心爆棚,径直端起床头柜上的饭菜,大口吞咽,他一定是饿昏了才会说出那些话。 商言戈:“慢点吃,先喝口蜂蜜水润润。” 商言戈温柔而强硬地夺过谢玉帛手里的碗,过程像扯遮羞布一样拉锯,最后碗还是到了他手里。 谢玉帛手里被塞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一口气喝了一半,一口饭菜送到嘴边,他适时张口,双手搓着玻璃水杯,默认了让商言戈喂饭。 谢忱泊突击检查商言戈有没有不轨行为,结果听到了弟弟一番豪言壮语不说,还目睹了商言戈喂饭,一口一口的,旁若无人。 弟弟一天没有进食了,不能打扰他吃饭,商言戈喂他还能帮着掌控速度和营养搭配,挺好的。 谢忱泊努力把商言戈当个工具人,不忿地关门。 门外,薛菁看着他:“醒了么?” 母子两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里的无奈和了然。 谢忱泊摸了摸鼻子:“在喂他吃饭呢。” 薛菁叹了口气,“小帛他有那个想法吗?” 谢忱泊:“不知道,我觉得小帛还很单纯,他没什么机会接触这些。” 薛菁:“那我们也不要太一惊一乍,免得提醒他或者吓到他。” 谢忱泊:“我也这么想。” 白菜要自己长脚跟猪跑,这谁有办法。 换个商人角度看,现在猪肉这么贵,一颗家养的水灵灵的小白菜,吸引来一只身价千亿的猪,怎么都赶不走,一起做点生意也不错。 商言戈是个很好的商业合作伙伴。 谢忱泊给自己洗脑,想来想去,心里还是觉得亏。 …… 刚才谢玉帛控诉暴君不来看他,被他大哥打断了,商言戈就顺坡下驴,之后再也不提这茬,完全没有洗白自己的意思。 这就十分可疑。 关心一个人,真的能忍那么久?连晚上也不来偷偷看一眼? 大国师那半年晚上睡觉是非常警觉的,一有风吹草动,就钻出来看看是不是暴君来了。 一次都没有。 谢玉帛很肯定。 而在他备考期间,某人可是一天一个短信问候,三天两头问他要不要出去兜风放松。 商言戈不说,他就自己查,或者逼他说。 谢玉帛吃饱喝足,躺在床上,凉凉道:“暴君,你能不能再表演一下?” 商言戈:“什么?” 他表演什么了?明明句句都是真心。 谢玉帛:“表演一个半年不见我,短信也不能发,半年之后我就原谅你。” 商言戈对答如流:“那得等我有空去考了表演系。” 谢玉帛:“还考?我看你凶我的时候,下圣旨的时候,都很浸入式表演。” 商言戈:“当时是你有危险,我才出此下策,被逼无奈,现在岁月安稳,我是傻了才会这样。玉帛,高考之后有没有想去哪里旅游?我放假陪你去?” “暂时没有哪里想去的。”谢玉帛摸到手机,想搜索一下毕业旅游攻略,看见了刘飞发来的短信。 “老大,醒了没?今天晚上七点谢师宴,你要是再不醒就错过了。” “我跟同学商量了一下,你要是实在困,我们也可以临时改明天。” 谢玉帛回到:“不用了,我准时到。” 刘飞秒回:“老大,你有没有心仪学校和专业?” 还没出分,但是各科答案早就出来了,刘飞积极地对了答案,觉得自己能考一个五百,他妈妈乐疯了。 谢玉帛:“还没想好。” 刘飞:“你报哪个城市,我就报哪个城市,到时候一起。” 谢玉帛:“好。” 他放下手机,翻身看见暴君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完全融入了现代社会,将一身九五之尊杀伐果决的气度隐藏在西装皮囊之下。 谢玉帛又想象了下,当初暴君上朝斥责大臣,昏庸大臣吓得直磕头的样子。 时代变了。 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却没变。 谢玉帛忍不住想逗一逗暴君。 “方才刘飞问我大学专业,哪个城市。” 商言戈:“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你去哪个大学,我就去哪个城市投资。” 商总果然财大气粗,这话要是让那些为gdp发愁的官员听到,说不定要立即联系当地大学招生办,热情邀请谢玉帛报考。 谢玉帛:“那报什么专业?” 商言戈有逼人学医的前科,因此回答得十分谨慎:“你学什么专业,我就扩展什么业务。” 比如谢玉帛学中医,他就开私立医院。 比如谢玉帛学《母猪的产后护理》,他就开养猪场。 无论什么专业,哪怕是养猪,在商言戈心里看来都不错。 感谢社会主义,没有算命专业。 谢玉帛沉吟了下:“我报考马克思学院怎么样?” 商言戈谨慎:“都行,先说好,我上次带你去上马原,并不是要你学这个。” 谢玉帛挪了挪,靠近一点坐在床边的商言戈,手指划着他的裤缝,“听说这个专业会批判很多东西,比如资本家,比如封建暴君,比如吃人的封建社会……” 资本家和暴君,啧啧啧,条条都是指名道姓。 商言戈脸色一黑,马上把马克思学院列入他最不希望谢玉帛报考的专业黑名单。 在谢玉帛心里,作为君王的商言戈英明神武、所向披靡、掌控生杀予夺,商言戈不确定,小国师在学过马克思先进思想之后,还能否保持对他上辈子的滤镜? 商言戈懊悔不已。 他给谢玉帛介绍这个专业的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是个封建君主呢! 该死的信息差! 谢玉帛看着吃瘪的暴君,心里偷偷笑出声,差点滚到地上。 商言戈捞住谢玉帛:“小心。” 谢玉帛扒着自己的床单,突然瞥见了床底藏的黄金。 他顿时想到一件严肃的事。 谢玉帛坐起来,由于商言戈抓着他不放手,两人挨得近,他一着急直接坐到他腿上。 商言戈忍不住心猿意马,就听谢玉帛严肃地问—— “我捐出的二十万两黄金,具体是怎么用的,精确到两。” 大国师上辈子的全部家当,最关心的,就是它的去处,不然总觉得打水漂了。 商言戈:“……” 术业有专攻,钱的事,他没有经手,遵循国师的意愿用于赈灾,交给了信任的户部大臣派使。虽然二十万两是国师的遗产,实际上有一大部分黄金是他送给谢玉帛哄他开心的。 谢玉帛喜爱,黄金便有意义,谢玉帛不在了,他很难对这堆冰冷的黄金产生什么特殊情感,关注它们的流向。 天灾人祸,善后事宜太多了,调度安排,把控大方向,他又死得早,临死前倒是有嘱咐商诩好好记载国师的丰功伟绩,二十万两捐款自然也在其中,史书上定然有。 问题是,他不知道。 谢玉帛眼含期待:“快说。” 都是本国师的辛苦钱。 暴君眼神闪躲,像极了被网友追问明细的黑心基金会。 第69章 面对国师的逼问,商言戈既不敢说自己死得早,也不敢说他全权交给户部处置,他想了想,决定争取一点时间。 “赈灾事宜庞杂,三两句话说不完,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整理一下。” 谢玉帛将信将疑,逼近商言戈的眼睛,试图从里面辩证暴君话语的真假。 商言戈坦然地和他对视,没有一丝丝心虚。 谢玉帛揉揉眼睛:“也行。” 谢玉帛捧着暴君的脑袋,左转右转看了看,“长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为什么声音不一样了?” 上辈子或者这辈子,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商言戈,除了一个国师。 商言戈冷静解释:“转世之后,五官总要有一点不同,我声音变了,你眼睛看不见,估计是一个道理。” 谢玉帛:“原来是这样,陛下英明。” “嗯。”商言戈声音有些沙哑,谢玉帛挂在他身上,手腕搂着脖颈,身体互相蹭着,偏偏某个人还一无所觉。 谢玉帛“哇”一声,惊讶地指出:“你声音又变了。” 商言戈猛地站起来,强行改变姿势,谢玉帛还挂在他身上,他伸手托着谢玉帛,把他放到床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商言戈微微叹了口气。 明明数着手指头盼谢玉帛高中毕业,真到了这个时候,商言戈恍然明白——他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只敢守着谢玉帛,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的小国师像一张单薄的白纸,商言戈怕自己吹口气都能把人吓到飘走。 商言戈没有喜欢过第二个人,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契机才是水到渠成。 或许,爱情就是两个人慢慢探索出来的,只要谢玉帛不跑,早一步晚一步,大概也不要紧。 “你晚上要参加谢师宴,要不要出去散步消食?” “要。” 谢玉帛从床上下来,打开门发现客厅里他爸爸妈妈和哥哥都在看电视,他走过去,语带歉意道:“爸、妈,哥,让你们担心了。” 谢忱泊:“不怪你,你只是太累了,多睡儿是正常的。接下来要改改作息时间,以后还跟以前一样,最晚十一点睡觉。” 实际上,谢家人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谢玉帛只是睡着了,商言戈却急成那样。谢忱行都劝大哥放商言戈进去看看,谢大哥快以为谢忱行被商言戈收买了。 谢玉帛往后看了一眼,发现商言戈正在发消息,便打不打扰他工作,扶起薛菁,“妈,我陪您散散步吧。” 外面下过一场雨,夏天的地面干得很快,只剩一点雨后的水汽,谢玉帛陪薛菁慢慢走着,间或回答她一两个问题,都是生活琐事,至于突然出现的商言戈,两人心照不宣般没提。 商言戈从窗户里看见谢玉帛,眼里带了些笑意。 虽然在一起有些困难,但是谢玉帛拥有正常的家人,关心他照顾他,他觉得无比庆幸。否则等他这辈子恢复记忆找到谢玉帛,他的小国师又该受多少苦。 商言戈把手机里对话框的文字删掉,直接致电集团财务总监。 “喂,商总?” “周璧,帮我做一套假账。” “……” 周总监听见自家大老板用如此严肃而迫切的语调请求他,差点动了辞职的念头。 做假账要被抓起来的。 听商言戈的语气,有点刻不容缓。 集团资金链出问题了吗?没有吧?上头要来查账吗?账务出了什么大问题需要平账吗? 周总监想了很多很多,问道:“具体是什么?” 商言戈:“三天时间,给我一套赈灾账本,涵盖洪涝、地震、传染病,账面金额要达到二十……” 单位不会是亿吧? 周总监此时有点腿软,难不成商言戈还想借公益做假账? 商言戈:“二十万两黄金。” 周总监脑海中上演的铁窗泪被打断:“什么?” 黄金? 商言戈:“要精确到两。你能想到的古代赈灾用途都给我加上去,不会就去翻史料。” 周璧有点明白了,商总新投资了娱乐影视公司,可能是古装商战权谋之类的剧本需要。 他心里吐槽杀鸡焉用宰牛刀,不过反正老板发工资,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商言戈:“有问题吗?” 周璧:“账本背景的基础物价是……” “你随便找个朝代参考。” 反正查账的小国师对金钱没什么概念,眼里只有金条。 大不了他再谎称天灾之后物价变动,谢玉帛更是不懂了。 …… 谢师宴设在二中附近的酒店,本来谢大哥想包办的,但是班主任说这三年承蒙谢家照顾,谢玉帛不但没给添麻烦,还带动了全班的学习氛围,实在没道理一直出钱。 班里同学也一致赞同自己出钱,找了一家朴素的四星级酒店。 王叔准时送谢玉帛到达酒店,有些感慨,他接送谢玉帛上下学三年,风雨无阻,唯独这一年发生的事像做梦一样。谢家都是很好的人,好人有好报。 时间如白驹过隙,今天他送谢玉帛参加谢师宴,走了几千次的谢家到二中的路线,就此画上句号。 谢玉帛:“聚散皆是缘,王叔不要伤怀。” 王坪抹了把泪,“诶,你看看我,少爷你的谢师宴,我这情绪怎么回事。” 谢玉帛拍拍他的肩膀:“大家各追前程,将来为祖国建设四方,是好事,是希望。” 王坪猛地被灌了一碗鸡汤,觉得自己马上能下工地搬砖建设祖国。 谢师宴,流程不外乎吃饭、敬酒、发言,或许再加上唱歌。 上了一半菜,宴会桌上的饮料杯都悄悄换成了酒杯,红的白的,不管味道如何,总之要能满足高中毕业生的豪情和放纵。 谢玉帛点开短信,看见商言戈嘱咐他不要拼酒,喝果汁。 “砰”,眼前一瓶红酒放下,刘飞兴奋地旋开木塞,“玉帛,我们能光明正大喝酒了。” 刘飞:“你看大家都在喝酒,毕业聚会就是来测试酒量的,以后社会险恶,我们心里有数,就知道该喝多少了。我就不信这个我还比不过你。” 平时跟谢玉帛要好的人围过来,“老大,我敬你一杯,你喝什么随意。” 谢玉帛端起红酒杯:“谢谢。” 他抿了一口,觉得味道还行,没有鲜榨果汁好喝,但也能接受,一仰头喝完。 有人开了头,谢玉帛这里就成了热门打卡点,比大年初一烧香还热闹。 是了,在二班人心里,谢玉帛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跟他喝酒不是一般的喝酒,不去敬酒就亏了。 谢玉帛一杯接一杯,越喝眼睛越亮,刘飞喝酒上脸,红着脸打着嗝,替谢玉帛拦人:“不喝了不喝了我老大要醉了。” “我看先醉的是你吧,你老大千杯不醉。”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谢玉帛才是最能喝的!” “虎父无犬子,听我爸说,玉帛他哥他爸,在商场上喝遍全场无敌手!” 谢玉帛抱着酒瓶,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来。” 最后是班主任看不下去了,把这群起哄的男生分开,点了醒酒汤。 时间接近晚上十点半,到了散场的时候,酒气冲淡了离别意,或许这才是喝酒的真正目的。 学生们大多数有家长来接,没有家长接的,也顺路蹭车回去。 谢玉帛打电话给商言戈,眼神清明,话语流利:“暴君,你可以来接我了。” 一旁的两位女同学眼神一闪,从随身包里拿出一套封面花里胡哨的精装书,像是地下党交易一样,偷偷递给谢玉帛。 “毕业礼物。” 太多人投喂谢玉帛,给他买各种课间零食和补脑营养品放在学校,谢玉帛吃不完,整个二班都沾光,尤其是他前面两位女同学,那可是一学期都不带重样。 谢玉帛转头:“这是什么?” 女同学神秘道:“全套精装《暴君的宠爱》。” 她们早就发现了,高三上学期每次一打开漫画,谢玉帛就会跟着看,对漫画内容很感兴趣。 这不,谢玉帛都把亲近的人叫“暴君”了。 谢玉帛仔细回想,说话很慢很软,“谢谢你们。” “不客气。” 三个人鬼鬼祟祟地背着班主任的视线,把漫画书装进纸袋里,仿佛还在课堂上。 商言戈只用了五分钟便到达酒店,让人怀疑他一直潜伏在附近。 谢玉帛周围都是醉醺醺的男生,唯独他站在中间,脊背挺直,眼睛黑白分明,一看就是听话的好学生。 商言戈很满意,慢慢带他到车上坐,“想喝酒以后我带你去喝,你没喝过酒,不知道喝醉什么样子,万一在人前使用灵力就不好了。” “嗯。”谢玉帛点点头,“没喝。” 商言戈:“你衣服上染了酒气,先回去洗个澡。” 谢玉帛:“刘飞喝的。” 商言戈看见谢玉帛膝盖上放着一个礼品袋,问道:“有人送你礼物?” 谢玉帛:“前桌送的。” 商言戈眼睛一眯,他记得谢玉帛的前桌,似乎是两个女生? “是什么?”商言戈忍不住好奇,正好是红灯,他一闲下来,手指便蠢蠢欲动想检查,生怕里面夹杂了几封情书。 他没写过,其他人也不准写。 商言戈抓了两瓶矿泉水,给谢玉帛一瓶,自己灌了一大口,他担心自己手里不拿点什么,就会做出无礼的事。 谢玉帛摆弄了下水瓶,皱了皱眉扔掉,转过头,拉下商言戈的脖子,紧紧吻住。 商言戈心脏一紧,不可置信,身体瞬间有了反应,愣了两秒才想起要留住对方探过来的舌头。 但是谢玉帛已经退出来了,他舔了舔嘴唇,“喝水。” 谢玉帛指着前面的车辆道:“司机出轨了,他老婆也出轨了。” 他又看了看人行道:“那个小女孩会跳舞,她想要一条芭蕾舞裙,我要变给她!” “红绿灯的电路出了问题,我要跟警察叔叔反应……” 谢玉帛喋喋不休,不断泄露天机,一张符都没有用! 原来是喝醉了! 商言戈抿了抿被吻过的嘴唇,谎话一套一套的,他妈嘴里全是酒味! 眼看对方要动用灵力管鸡毛蒜皮的事,商言戈干脆一低头,堵住他的嘴巴。 “闭嘴!” “唔——”谢玉帛听话地紧紧抿住嘴巴,像蚌壳一样紧。 “……张开一点。” 商言戈退开,轻声哄道,谢玉帛却没有反应。 再一看,大国师已经睡着了。 商言戈看了看迟迟不变的红绿灯,无奈地帮谢玉帛调整睡姿,捏了捏他的脸蛋。 嘴边的豆腐也不敢吃,怕咬重了谢玉帛嘴唇有异样,被家里人看到。 当然商言戈也可以轻一点,但是他全部的自制力加起来,都没法保证亲到小国师后不会变本加厉。 控制不住,不如忍一时。 果然是居安思危的帝王作风,可敬可叹。 第70章 翌日清晨,盛夏的阳光透过没拉紧的窗帘,照在床上人的身上,不一会儿就聚集起了一小簇灼人的热度。 谢玉帛睁了睁眼,看见日头愣了一下,几点了? 他摸过一旁的手机,时钟显示上午九点,除非特殊情况,自律的大国师很少超过七点还在睡。 屏幕上一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全部来自商言戈,让他醒了回电话,时间是一小时前。 谢玉帛半阖着眼皮,脸上还带些惺忪睡意,依言打过去:“喂,商总?” 商言戈:“宿醉醒了?” 谢玉帛好像从商言戈嘴里听出了一点点哀怨和咬牙切齿,他一激灵,想到自己违背商言戈的嘱咐,喝了好多酒,红白夹杂,来者不拒。 “没有宿醉,就普通睡觉,你看我现在头不疼脑不热。” 商言戈:“下回不准在任何地方喝酒,除非我带你喝。” 谢玉帛无辜:“为什么?” “记得你昨晚干什么了?” “……”谢玉帛仔细回想中。 商言戈:“你都不记得你还敢问我为什么!” 醉到胡言乱语、胡乱非礼、醒来断片,还敢问为什么不能喝酒! 谢玉帛试图拯救:“我记得!” 商言戈:“你说。” 谢玉帛好像从短短两个字中,听到了商言戈隐藏的欣喜和期盼,他深入分析了一下暴君行为学,灵光一闪,立刻胸有成竹。 “我记得,有人来跟我干杯,我就喝了一点点,就一点点,然后前桌送了我一套漫画书。”谢玉帛一眼就看见桌上的礼品袋和熟悉的漫画封面,“然后我叫你来接我,在车上的时候,我对你——” 商言戈屏住呼吸,等一个开窍的男朋友,谢玉帛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谢玉帛接下去道:“我对你说,我原谅你了,对不对?” 能让暴君期待的事,定然是本国师酒后吐真言了! 商言戈:“……” 谢玉帛话锋一转:“但是酒后的事怎么能当真?” 商言戈冷冷道:“现在把手放在你屁股上。” 谢玉帛疑惑地搭上去:“干什么?” “并拢五指,抬高二十公分,拍一下。” “啪。”谢玉帛照做,好奇道,“什么意思啊?” 商言戈:“加重十倍力道,打二十下,就是我现在想干的事。” 谢玉帛反应过来:“凭什么打我屁股?” “凭你酒后断片还不承认。”商言戈气得要命,对方全然忘光,还敢大言不惭酒后的事当不得真,浑像个无师自通的小渣男。 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放过他,把他亲醒为止。 谢玉帛拍了拍被子:“我干了天怒人怨的事吗?” “你没干,你就是到处给人算卦,口无遮拦,泄露天机。” 谢玉帛一点印象都没,但是他今天睡得这么久,多多少少有点被反噬需要休息的缘故,由此可见,商言戈说的是真的,对方生气也是应该的。 “我错了,我以后绝对不随便喝酒了。我只跟你喝酒好不好?我要再胡言乱语,你就把我绑起来堵住嘴巴好不好?” 大国师浑然不知自己给暴君送了一个多大的诱惑。 商言戈深呼吸了下,顿时想搬上两箱红酒把谢玉帛灌醉,如果他再算命就亲他,亲到说不出话,然后把这一切录下来,让他无处可逃。 商言戈在办公室想入非非,差点没听到敲门声。 财务总监进来,把账本的初始模样给他过目。 商言戈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用古代帝王的眼光审视了一番账本,“就这样写,还要多久。” 周璧:“金额比较庞大,一时半会儿花不完,再给一天。” 侧面证明小国师是真的有钱。 “重点是金额要对得上,让每一两银子都有迹可循。”商言戈拧眉想了下,“最后弄一个小数目的结余。” 然后他便可以告诉国师,他用这点结余做生意,把钱又赚回来了,用国师的名字持续做慈善,小国师一定会千古留名。 反正又没有史书,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当然,其中还是有几分真实的,商诩和谢玉帛关系不错,他临死前让商诩想办法让谢玉帛名垂青史,商诩一定会办到。 …… 高考结束,一些人迫不及待毕业旅行,一些人则加入了考驾照行列。 谢玉帛被刘飞邀请一起考驾照,他觉得这项技能不错,以后出门不能老是暴君开车,他学会了就可以分担暴君的辛苦。 谢大哥听说之后,打算给谢玉帛找私人教练和场地练车,谢玉帛说自己和同学约好了,报了一个普通驾校。 驾校在市郊,场地宽阔,谢玉帛看到了很多新手司机上路,快把驾校的墙皮蹭秃了。 天气炎热,站在太阳下仿佛置身于烤箱之中,刘飞抹了抹汗,有点后悔撺掇谢玉帛一起来。 小少爷细皮嫩肉,出入都有司机接送,其实没有学车的必要。再不济,也不用跑来普通驾校学车,家里车库随便开出一辆宝马练手不舒适吗? “好热,我要被晒成黑炭了,我去卫生间洗个脸。” 刘飞跟着一个肤色黝黑、脑袋剃青皮的人往厕所走,这人一看就是新晒黑的,脸上被黑框眼镜遮挡的地方,肤色要比周围白好几个度,显出了一个完整的眼镜形状。 刘飞震惊地推了推自己的墨镜,害怕自己弄出个白眼圈,更怕破坏他家老大的盛世美颜,心情惴惴地跟着那位兄弟上厕所,结果被刚从厕所出来的大妈拦住,惊呼流氓。 “我不是!” “那你干嘛上女厕所?年纪轻轻,眼瞎吗?” “不是……我跟着前面那位兄弟进来……”刘飞语无伦次,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标识,发现果真是女厕所,“他怎么能进——” “刘飞!” 谢玉帛察觉这边的动静,高声叫道。 刘飞遂放弃辩解,道了个歉,蔫了吧唧地跑过来。 “我还是想不通,我前面那个人……” 谢玉帛:“因为人家是姑娘。” 刘飞惊掉下巴,“他、她是女的?女的把头发剃光,还不防晒?” 他们班里的女生,拍毕业照的时候,才两小时,刘飞就看见她们补了几回防晒。 谢玉帛竖起食指:“嘘,未知其苦处,不要随便评判。” 刘飞顿时小声,“太晒了,不如我们改天再来?” 为什么他晒得像条恨不得剃毛舔冰块的哈巴狗,谢玉帛就一副风流不减的淡定模样? 谢玉帛鬓角也全是汗,亮晶晶的,他看了看刘飞的样子,“稍等一会儿。” 等那位上厕所的女士出来,谢玉帛便知道刘飞为什么会认错,因为对方的穿着打扮也十分中性,看背影与男子无异。 谢玉帛上前兜售符纸:“女士,需要强身健体符吗?” 夏娟娟抬手抹了把汗,短袖的往上拉了一截,胳膊上一道明显的黑白分界线。 她眼神暗淡,看见白得发光的谢玉帛,眼里闪现一丝艳羡,很快便被决绝淹没,“不需要。” 求神拜佛要是有用,她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了。 谢玉帛:“真的不需要吗?一张两百,专治他人纠缠不清,打爆他的狗头。” 夏娟娟眼睛里聚起一丝光:“你知道有人纠缠我?” 她三个月前和单位大姐介绍的一个男人相亲,条件还算门当户对,便抱着处处看的心思,和任富聊了几天。 谁知越聊越觉得对方偏执狂热,半夜两点能因为一件小事有分歧,跑到她家砸门要见她。 夏娟娟自然不敢见他,发短信让任富走,结果对方说他们今晚就算见面定下了。 夏娟娟拉黑了他,不料引来对方的疯狂行为。 任富跑到她家里,父母不知情给他开了门,他当场表演自杀,逼迫夏娟娟和他结婚。 报警也没用,反正就被缠上了。 夏娟娟家里住一楼,有天半夜醒来看见窗户上两个血手印,以及任富一张疯狂扭曲的脸。 任富阴恻恻地威胁她,要是不答应结婚,就杀她全家,他会一直盯着,敢跑就试试。 夏娟娟的工作生活都在这里,母亲行动不便,因此家里买了一楼,就算她能偷跑,父母也跑不了。 任富去出差半个月,说派人盯着她家了,等他回来就要一个答案。 夏娟娟没办法,又不敢激怒任富,只好去驾照学车,借机把自己晒黑,剃光头,企图吓退任富。 好好一个肤白长发的姑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他疯,她想要更疯,却无法放下年迈的父母,只能选择这种方法。 谢玉帛:“镇宅符,早买早享受。” 夏娟娟:“你刚才不是说强身健体符?” 她很想相信谢玉帛,可是对方一会儿一个说辞,看起来就像骗钱的。 谢玉帛:“本来我觉得你需要力气反抗,但是我突然又觉得不适合你,镇宅符是升级版,不用你和任富对抗。” 大国师心疼夏娟娟的遭遇,决定自己辛苦一点,把人解决了。 两百也不算贵,夏娟娟看着谢玉帛清澈不带偏见的眼神,掏钱把符买下。 这个少年不仅知道她的遭遇,还没有对她的模样表露任何惊讶,更没有像一些人一样,质疑她是不是花了任富的钱,对方才这么不依不饶,因为任富平时看起来完全是个正常人。 谢玉帛的眼神很干净,让她有片刻的安宁,仿佛能包容她长久的委屈,就冲这个,她也愿意让谢玉帛做成一桩生意。 谢玉帛愉快地收下钱,“把符贴在门后,晚上不要开门。” “好。” 刘飞跑过来问:“老大,你刚才跟她说什么?” 谢玉帛:“问她防晒买哪个牌子,以后不买。” 刘飞掏出一瓶防晒霜:“我做过功课了,用这个最好,我表妹说一瓶一千多,特别好用。” 他不由分说挤压了一团给谢玉帛涂上,看了夏娟娟的样子后,他心有余悸,本来还觉得涂防晒太娘,现在只后悔一开始没涂。自己晒黑不要紧,作为小弟,有义务维持老大的肤白貌美。 谢玉帛脸上沾了油腻的乳液,有点不可置信,这一小瓶就一千了?那本国师岂不是也能赚这个钱? 他要是每次来练车都支个摊,学车费就能赚回来了? 大国师对于自己坚持要出的五千学费耿耿于怀。 只进不出才有国师风范。 第71章 是夜,任富出差回来,又发消息骚扰夏娟娟。 “我跟我妈说好了,明天她会来看你,我们商量一下结婚的事。” “明天你穿好看点,见到我妈要懂礼貌,主动问好。” “睡了么?你怎么不回消息?” “你不会要逼得我和我妈给你下跪才肯点头吧?” 夏娟娟心惊胆战地看着消息记录,任富在三两句自说自话后,毫不意外开始威胁她了。 她谨记谢玉帛的吩咐,没有回他。 很快,一张割腕的图片跳出来,任富说道:“我这么爱你,你要逼死我!” 夏娟娟见状连忙下楼,有强迫症一般,把门窗都检查了一遍,还拖了一张实木桌子挡住大门。 按照经验,半小时后任富就会出现在她门口。 她住的是老小区,物业形同虚设,二十分钟后,任富果然提着手电筒过来,惨白的光线射进大厅,鬼吼鬼叫:“夏娟娟你出来,你不出来我就在这等着,明天你要上班的吧,你总要出门,不要激怒我!” 夏娟娟躲在卧室里,在无视他和安抚他之间摇摆,害怕自己明天一出门,任富就会借机冲进屋里杀人。 她现在这么丑了,任富看见她就应该死心了吧?或许见一面就没事了。 可是谢玉帛让她不要出门。 正当她犹豫时,她听见了窗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没声了。 夏娟娟浑身一震,打开门口的摄像头观看。 任富喜欢表演自杀,然后把鲜血淋漓的手印按在夏娟娟墙上和窗户上,制造恐怖效果。 大多数时候是红色油漆,偶尔是真血。 今天他故技重施,两只手掌按在大厅窗户上,想抽回来时,却发现手掌仿佛被强力胶黏在玻璃上一样,粘连处传来剧烈的灼烧般的疼痛,让他想马上把手掌撕下来。 他惨叫一声,正想咒骂夏娟娟在玻璃上涂胶水设陷阱,突然发现喉咙好像有异物堵塞,一句话也喊不出。 再看掌心,他可以在玻璃上移动,但就是撕不开。好痛,有火在烧他的皮肤! 心思比鬼还可怕的人,却往往是怕鬼的。 荒谬可怖的现象让他联想到恶鬼,想马上逃离。 他一点一点撕开自己的手掌,十指连心,剧痛难当,但是过程除了痛,几乎不费力气,撕开时生生脱了一层皮。 夏娟娟一开始骂他“不怕下地狱吗”,任富都不在意,直到今天,他突然醒悟,地狱剥皮真的存在。 他表演了那么多次自杀,这次直面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第一次畏惧死亡和鲜血。 夏娟娟看着任富在她家窗户上涂抹血迹,而后屁滚尿流地离开,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任富第一次这样干脆地离开,夏娟娟赶忙跑到门后,对着那张黄符虔诚地拜了拜。 她想起那个少年清澈的笑容,像是生活即将好转的预兆,顷刻间泪流满面。 医院接收了一名奇怪的病人,对方掌心表皮消失,声称自己被强力胶水黏住,还要报警讨要医疗费,希望医生能开证明。 医生检查之后,告诉他:“你的掌心没有取到任何胶水残留,你到底是怎么弄的?” 任富两只手掌被包成粽子,闻言脸色骤变,他不相信地想夺过化验单,手腕却提不起一丝力气。 此时他还不知道,因为他再次萌生恶念,他永远拿不了任何东西,像个双手残废的废人,无法用刀威胁任何人。 …… 谢玉帛最近在家里鼓捣各种膏药,味道从一开始的浓烈难闻变得清新自然。 治病需要对症下药,护肤品却有普适性。 谢玉帛面前是各种瓶瓶罐罐,里面装着他熬的流体,有膏有水有丸。 他的房间变成了工作室,各种中药原料一堆堆,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薛菁让阿姨在楼上整理一个卧室给谢玉帛睡,反正他能看见了,没必要一直睡一楼。 谢忱泊干脆说要给谢玉帛一条日化线玩玩。 谢玉帛谦虚道:“我先自己搞搞,以后再说。” 他打电话给薛衣明:“舅舅,我有好东西要给你试试。” 薛衣明在工地上测绘,汗流浃背,蓝色工装平添一点禁欲感:“小外甥,你舅舅我在忙。” “我知道啊,最近太阳很晒,我研究了一款很适合你的防晒膏。” 薛衣明将信将疑,外甥有那么好心? 不过怎么说呢,薛衣明三十五了,陆深才二十几,虽然并不是很熟,但是“偶尔”遇见的时候,总要保持一下形象。 他在工地怕晒是真的。 隔天,薛衣明下班便来到谢家,看见谢玉帛的工作室震惊了一下,他穿过那些莫名其妙的瓶子,顺手拿起一个闻了一下,味道倒是正常。 谢玉帛带着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舅舅。” “小外甥。” 谢玉帛拿起一个玻璃瓶,里面半瓶墨绿色的样品,他晃了晃,“舅舅,这个防晒。” 薛衣明沉默了一下:“虽然工地上大家都灰扑扑的,但是涂成绿色会成奇怪。” 谢玉帛:“这是修复用的,晚上涂,绝版宫廷秘方!你拿回去试试。” 薛衣明:“太麻烦了,我不需要。” 谢玉帛疑惑:“那是谁半个月前向美容院咨询项目?” 一次十几万块,为什么不能让外甥赚这个钱呢? 薛衣明恼羞成怒,在小外甥面前真是一点隐私都没有!一定要他承认是因为陆深最近招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刚毕业小秘书他有危机感了吗! 虽然舅舅的美貌是永久的,现在看着还跟二十几岁一样,但是不妨碍他觉得二十几岁的秘书碍眼。毕竟他工作时天天呆工地,小秘书却时时刻刻跟在陆深后面,在办公室吹空调,同进同出。 谢玉帛掐指一算:“舅舅不喜欢那个秘书就说,让陆先生把她调到别的岗位就好了。” 薛衣明嘴硬:“关我什么事,我怎么能插手别人公司的岗位调动。” 谢玉帛:“是吗,今天陆先生好像和秘书一起在西餐厅吃饭。” 话音刚落,薛衣明收到一条短信,陆深告诉他今天在外面吃饭,就不回去做饭了,你自己解决晚饭。 薛衣明怒发冲冠,掏出一张支票,“帮我算算陆深今天吃牛排会不会噎死。” 谢玉帛见钱眼开,高兴地收下钱:“不会。” 薛衣明:“……” 谢玉帛把好几样研究成果用密封罐装好,分别贴了标签,写好注意事项,装在一个大盒子里,递给薛衣明:“喏,送你。” 薛衣明接过来,差点脱手,这盒子居然有二十斤。 他拿出一罐乳液,真诚问道:“这是蜂蜜吗?按斤给?” 头一回见护肤品按斤装的。 谢玉帛:“便宜大碗,原料本来也不贵。” 要是工业化生产,说不定一斤只要一百。 薛衣明抱着一箱子试验品回家,本着对外甥的信任,拿起他方才展示的防晒修复膏,去厨房找了个汤勺挖了一大勺,涂脸上和胳膊。 晚上八点,陆深应酬回来,掏出薛衣明家的钥匙,熟门熟路地开门:“你晚上吃什么,饿不饿?” 一转头看见薛衣明脸上手臂上都是绿色膏体,他挑了挑眉,怀疑这是舅甥两新发明的障眼法。 薛衣明已经很久没有对他使用障眼法符,陆深觉得两人算是更进一步了。 “饿吗?” 薛衣明觉得自己头发丝都冒着绿光:“没看见我绿着,别碰我。” 毕竟是自己强行要上门,陆深习惯薛衣明傲娇的样子,反正床上听话就行了。 这些天,陆深听了不靠谱网友建议,故意让薛衣明误会他和秘书,想让嘴硬的薛衣明说两句好听的,把关系确定下来。 可惜对方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连绿不绿的,都是因为在敷面膜。 陆深试探无果,决定还是老老实实追求。 他打开冰箱,想给薛衣明下个面条,薛衣明三十五岁的人了,晚餐还经常喝个啤酒对付。 “你想把我喂成胖子,然后去找年轻漂亮的秘书吗?” 猛地一句酸气冲天的话,陆深差点以为自己幻听。 他扭过头,发现薛衣明已经把脸洗了,皮肤好像更白一些,湿漉漉带着水汽,连一贯漫不经心的风流桃花眼都变得楚楚可怜。 “可怜”只是陆深的脑补。 薛衣明冷冷道:“我今天要是绿过,你就给我滚出去。” 陆深站起身,靠着冰箱,一瞬不瞬地盯着薛衣明:“哪种绿?” 薛衣明面色铁青:“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你脸绿。”陆深拉住他的衣领,把他抓到近前,眼眸深邃,“我要听你说。” 薛衣明猛喘了几口气,脸颊飞快地红了,在用过谢玉帛的样品之后,越发显得白里透红。 “戴绿帽子那种。” 陆深:“你承认我是你男朋友了?” 薛衣明恼怒:“我会跟阿猫阿狗上床吗?” 陆深爱极了他这副样子,顿时面也不想下了,一下子扛起薛衣明。 薛衣明挣扎:“没有安全套了。” 前阵子都用光了,最近他工作出差,家里没买新的。 陆深想了一下,从薛衣明带回来的箱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一瓶乳白色的膏状物体。 本来想凑活用,结果上面的小字出乎意料。 “试试新产品。” “什么……” 薛衣明突然想到,谢玉帛经常说的要给他那种药膏。 这个可恶的外甥,就会坑舅舅,他怎么不留着自己试! …… 谢玉帛听见薛衣明提到了秘书,突然想到了商言戈。 他能探明白陆深和秘书的关系,商言戈他却是没有办法。 暴君有几个秘书? 不会像上辈子御前宫女那样有一大串吧? 换个说法,那不就是有很多御前红人? 以前大国师是御前第一红人,第二第三都没有,独一无二。 暴君会不会有别的智囊团国师了? 谢玉帛感到了一丝危机感,本国师的地位被威胁了。 国师是行动派。 谢玉帛于是让王坪送他到商言戈公司楼下。 前台小姐彬彬有礼地问他要找谁。 “找你们商总。” “请问有预约吗?” 谢玉帛皱了皱眉,见暴君怎么这么难,他还想暗中打探一下,他问道:“你们商总,手下有什么精英吗?” 前台:“……” 谢玉帛:“有没有看起来比我聪明的?” 前台:那可有点多…… “谢少爷!”助理林北从旋转门进来,看见谢玉帛,立刻叫道,“您来找商总吗?我带您上去。” 林北顺便对前台道:“你们都认认,见到谢少爷,直接带他去找商总,要亲自交到商总手上。” 前台:“记住了。” 她暗暗吃惊,商言羽来的时候,好像都没有这待遇。 谢玉帛和林北站在同一电梯里,从墙面反光中,他看见林北看了一眼手机后微微叹气。 “相亲不顺利?” 林北:“呃……是。”他三十而立,事业有成,唯一的遗憾就是找不到对象。 谢玉帛看见林北的红线,就在不久之后。 他眼珠转了转,对林北道:“知道你为什么不顺利吗?有更深层的原因。” 林北浑然不知自己助理位置被人觊觎,紧张道:“为什么?” 谢玉帛睁眼说瞎话道:“因为你们商总上辈子可能是个皇帝,皇帝三宫六院,专克身边人的桃花运,你想想,皇帝身边跟着的人,都是什么成分?” 林北忐忑:“太监?” “没错。”谢玉帛一锤定音,“所以你找不到老婆。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你请假一个月,这一月内去相亲,会很顺利。” 林北知道谢玉帛有本事,对他的话基本不怀疑,但是冒然请假一个月,实在不是一个合格助理所为,等他回来,说不定位置已经被人占了。 林北:“一个月的假不好请。”爱情事业不能两全。 谢玉帛:“我帮你啊。” “啊?” “你去相亲,我帮你当助理,一个月后,这位置还是你的。” 林北分外感动:“会不会很麻烦你?” 按照他对商总的了解,如果顶替自己的人是谢玉帛,商言戈估计恨不得给他放三个月带薪假。 没有人比谢玉帛更合适。 谢玉帛笑容慷慨:“完全不会。” 第72章 林北领着谢玉帛到总裁办公室时,商言戈正和周璧谈论事情,桌上放着新鲜出炉的假账本。 商言戈猛地一抬头,隔着玻璃墙看见一脸抓贼模样的谢玉帛,做贼心虚心里一惊,以为谢玉帛来抓假账的。 他连忙把账本收进抽屉,压着声音道:“行了,此事保密,你出去吧。” 谢玉帛站在门外等候,警惕地问林北:“蓝色西装的人是谁?” 看起来很得暴君信任,还说悄悄话。 林北:“是财务部的周总监。” 谢玉帛:“他是商总的得力手下?” 林北点头:“好像读书时就是同学了。” 太子侍读? 谢玉帛危机感顿生,众所周知,太子侍读不出意外将来都是新帝的心腹。 谢玉帛眼神犀利,周璧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连内裤的颜色都暴露在对方眼中。 “咳。”商言戈站在谢玉帛面前彰显了一下存在感,从进来开始,小国师的眼睛都黏在周璧身上,让他想给周璧放一个月假。 谢玉帛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想暑假实习。” “来我公司。”商言戈道,“想去哪个部门?” 谢玉帛观察了一下周璧的去向,想待会儿去刺探敌情。 商言戈夹带私货:“如果你想要提议的话,财务部不适合。” 总裁办最适合。 谢玉帛道:“林北答应我,愿意把助理位置借我一个月。” 商言戈像是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了似的,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如果谢玉帛给他当助理,他们岂不是能朝夕相处培养感情? 谢玉帛:“真的,不信你问他。”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 怕谢玉帛干两天撂挑子变卦,商言戈立刻给林北开了长期假条:“带薪休假,你不是一直想旅游么?不如你去南极看企鹅吧?” 越远越好,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那种。 林北:这个办公室已经容不下我了。 林北有眼色地回工位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把桌子让给谢玉帛,然后飞快地溜走了,连交接都没有。 笑话,交什么接,他敢打赌商总不会真让谢玉帛当助理,他要是留得久一点,商总打发他去南极看企鹅去非洲挖矿,相亲对象飞了找谁说理去! 商言戈拉开林北的椅子,“要不要换成皮椅或者沙发?” “不用,藤椅挺好。”谢玉帛摸了摸桌子,“我需要干什么?” 商言戈选择性失忆,完全想不起来林北平时的活,“你就坐着,等我吩咐。” “好。”谢玉帛无所事事,打开网站阅览护肤品相关信息。 开一个“玉帛”牌护肤品公司要多少钱呢? 网页右侧推荐了许多相关搜索,比如“贵妇”化妆品的价格,高端护肤公司一年的纯利润…… 谢玉帛眼睁睁看着那些钱都流向外国,留下了羡慕的口水。 商言戈在谢玉帛浏览网站时,抓紧时间看周璧给的账本,觉得大致没有问题后,郑重放在了谢玉帛桌子上。 谢玉帛拿起报告书,发现是二十万两黄金的去向。 分分厘厘,列表清晰。 大国师心情激动,忍不住翘起二郎腿,反观站在桌子前的商言戈,表面淡定,暗暗忐忑,仿佛给大领导做汇报的小员工。 玻璃墙隔音不隔景,打算来找上级汇报的人事部长,看见这一幕,忍不住脱下眼镜擦了擦。 这还是他们那个雷厉风行、偶尔还十分独裁的商总吗? 坐在藤椅上的是何方神圣?看着好像高中生? 商言戈往外看了一眼,人事部长抹了把汗,识趣地过会儿再来。 商言戈倒不觉得被看见有什么丢脸的,否则他早就拉上了帘子。他就愿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谢玉帛是他宠着的,是他的底线。 “很多细节我记不太清了。”商言戈谨慎地补充说明,“数目是根据记忆细化的,按照物价和支出推算出来的,不一定和当时拟合。” 人的记忆再强大,也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但是商言戈知道谢玉帛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大国师果然对这份报告很满意,眼里露出赞许的目光,“没事,差不离就行了。” 这报告这么详细,怎么可能全是真的,只要看见自己的黄金变成了具体的粥饭被褥药材,便是赏心乐事。 暴君真是用心,看在他对本国师的遗产这么重视的份上,就稍稍原谅他个百分之五十吧。 商言戈度过一劫,加上谢玉帛主动给他当助理,发自内心地心情愉悦。 “你想做品牌?我给你开一条护肤线?” 谢玉帛:“我再考虑一下。” 没有人比商言戈更清楚谢玉帛的能力和这里面的商机,谢玉帛这么喜欢黄金,这个钱合该他赚。 短短几个念头间,商言戈把宣传点都想好了,他游说道:“想做就做,现在国内高端护肤线全被外资垄断,你不想做自己的品牌吗?我手边正好有个合作方,还不起欠商氏的钱,打算变卖一条日化线,据我考察,他的工厂是新的,设备都不错,各种证都有。直接收购,腾笼换鸟,比自己注册一家公司快速。” 谢玉帛犹豫道:“但是我不想做高端品。” 高价护肤品太贵了,他希望自己的品牌能够让有需要的人都消费得起。 正如他的名字“玉帛”,暴君取名的时候,玉和帛是大梁的珍贵贡品,现在平常人家也能拥有。量产、共享,才是科技魅力。 当然,谢玉帛坚信自己的品质不会比“贵妇”品牌差。 他可是宫廷秘方,贵妃专用。 说起来,他师父为什么有这么多宫廷秘方的基础版本? 连那什么膏都有。 商言戈莞尔,他的小国师从古至今,虽然爱财,但璞玉本性不曾变过。 薄利多销,占领市场,未尝不可。 他正想说一些话夸一夸善良的小国师,突然发现谢玉帛两颊气鼓鼓的。 “怎么了?” 大国师嘟囔:“这些宫廷秘方你是不是都用过?” 或者暴君的妃嫔用过? 暴君到底娶了多少老婆?他死了以后,他师父是不是还要给暴君的三千个老婆上供护肤品和化妆品? 神医师父太惨了。 没头没尾地一句话,商言戈居然听出来了谢玉帛在抱怨什么。 此时不表衷心,更待何时。 商言戈由衷道:“上辈子,我孑然一身,没有后宫,用不上这些,皇位是由商诩继承的。” 谢玉帛惊讶地看着商言戈,他没发现商总身体有毛病啊? 商言戈绞尽脑汁,在不动声色与疯狂暗示间来回摇摆。 比如,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再比如,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最后,商言戈道:“你为大梁而死,我只想全心理政,让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谢玉帛抿了抿唇,一边觉得暴君挺可怜的,一边偷偷牵起嘴角。 怎么回事,本国师的良心是坏掉了么? 不能幸灾乐祸。 谢玉帛拍拍脸,“我再看看行情。” 商言戈回到总裁办公桌,各自看文件,每隔三十分钟,商总便起身给谢玉帛续一次茶,贴心地问他要果汁红茶还是牛奶。 每隔一小时,商言戈准时提醒谢玉帛起来走动一下,不能老是坐着。 比起谢玉帛,商总更像助理。 下午四点,全公司中高层收到通知,上会议室开个简短例会。 突如其来的通知,让许多人都懵了,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在公司的高管五分钟内便全部到达会议室,互相打探消息无果,面面相觑。 商言戈领着谢玉帛进来,拉开主位,让谢玉帛坐着。 “今天临时召集大家,主要是有一个人事变动通知。” 高管们纷纷对视了一眼,猜测他们之中是不是有人高升或者被开,不由得有些紧张。 唯有财务总监老神在在,事不关己,羡煞旁人。人事部总监观察力顶尖,似有所感,也安下心来。 商言戈:“从今天起,我的助理由林北变成谢玉帛暂代。” 底下人:“……” 就这??? 周璧站起来鼓掌:“欢迎谢小少爷来公司实习。” 其他人被他一点,才明白谢玉帛身份不一般,顿时呼啦站起来热烈鼓掌,掌声轰鸣,但心里还是觉得不是大事。 商言戈:“玉帛在公司任何方面的权限,与我同等,他若是有需要,你们全力提供帮助。” “好!总裁放心。”周璧继续鼓掌。 众人终于惊了,对谢玉帛刮目相看。 这哪是富家少爷实习生,是老板娘吧? 手握尚方宝剑的谢玉帛笑眯眯地和大家打招呼:“谢谢大家,请多多关照。” 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他们吃惊的模样,觉得自己还是暴君的第一心腹,顿时满意。 除了那个不太吃惊的周总监。 散会之后,谢玉帛提出要一个人在公司里面转转。 商言戈虽然很想带谢玉帛参观,但是他还有事要处理,不想连累谢玉帛一起加班,便嘱咐道:“在人多的地方玩。” 还没走远的高管:“……”他们公司是儿童乐园吗? “好,你放心。” 谢玉帛第一站,就是大摇大摆地进入财务总监的办公室,没人敢拦他。 此时周璧不在,谢玉帛逛了一圈,觉得这里的摆设审美和暴君差距很大。 不像本国师的国师府,随便拿起一样东西,都是暴君赏赐的。 看来,暴君跟周璧没有好到送东西,很好。 谢玉帛确认之后,便要走人,突然踩到一个垃圾桶,盖子砰地弹开,谢玉帛眼尖地发现了一些草稿。 他福至心灵地捡起来,果然是他的账本。 而且是账本雏形。 比如施粥(六万两),不妥,划掉,改成三万两。 谢玉帛:“……” 很明显不是暴君的字迹,说明账本全套都是周璧编的。 谢玉帛默默把草稿扔回垃圾桶,拍上盖子,神情变得凝重。 问题来了,暴君为什么做假账? 是暴君对他的遗产不上心,还是根本没有机会上心? 第73章 暴君满口谎言,根本问不出真相,谢玉帛脑海中浮现出两个解决办法:一、研究“真话丸”,二、灌醉暴君,酒后吐真言。 但是似乎难度都不小。 谢玉帛自己酒量差,暴君又警惕,不可能白白让他灌酒而不起怀疑。 “真话丸”想想办法也能制出来,是药三分毒,他怕对暴君身体伤害大。 为今之计,只有忍着,发现更多端倪。 大国师觉得自己瞬间成熟了,学会忍着了,回去商言戈办公室,看暴君的眼神像是不懂事的小孩。 暴君今天看起来要加班,谢玉帛怕他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耽误了事,便一直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商言戈一起下班。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视频网站,突然被一则考古视频吸引了眼球。 汉代海昏侯墓考古全程。 谢玉帛一扫底下的弹幕,密密麻麻的字体当中,他火速看到了网友对黄金的赞叹。 海昏侯是废帝,陪葬品价值极高。墓室出土115公斤的马蹄金、麟趾金,金饼等,还有200万枚五铢钱,重达十吨,以及豪华车马坑等等。 谢玉帛沉思,本国师的身价应该差不多吧,要是后世考古人员挖到他……网友一定会被本国师的有钱程度亮瞎眼睛! 大国师代入感极强,马上就在脑海中描绘出自己墓室金光闪闪震惊世界成为考古界传奇的画面。 还有他那柄绝顶精致的玉龙剑,一定会被各大博物馆争相展览。 谢玉帛向暴君要了一副耳机,迫不及待地观看起来。 他先看的是考古成果展览视频,主要是看那堆黄金。 这黄金是古代的黄金,他床底下都是现代的黄金,国师准确识别出了它们的不同意义,反复看了三遍,与有荣焉。 一个小时不知不觉过去,谢玉帛正要根据网友指路,去搜考古现场视频,一道阴影覆盖下来,脸蛋被掐了下。 商言戈好笑道:“看什么这么兴奋?” “看别人的陪葬品。”谢玉帛欲言又止,他把黄金都捐出去了,没有什么家产了,但是他屋里还有玉器,比如玉龙剑,瓷器,比如顶级官窑最好成色的那批,这些总可以稍稍陪葬一下吧。 暴君难道忍心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棺材里,不给任何东西吗? 询问暴君下葬事宜,似乎有点残忍和奇怪,但是大国师真的抓心绕肝地好奇。 像本国师这么“迷信”的人,还不准他关心一下身后事吗?! 谢玉帛:“我有没有什么牛逼的陪葬品?挖出来能震惊世界?一两样就行。” 商言戈眼神顿时一沉,往事种种如同闷雷潜伏在心头,有一股暴雨之前的闷热与烦躁。 然而他看着谢玉帛满脸“我就想知道死后有没有黄金”的无辜天真样,咬了咬牙,残酷道:“你黄金不是都捐了?” 纵然谢玉帛无辜,但是商言戈对他这副轻描淡写身后事的模样恨极了,仿佛生命无足轻重,死就死了来点黄金陪葬就行。 谢玉帛表情一裂:“我知道,但是我还有其他东西,比如说我那把剑……你难道把它扔了!” 商言戈:“没有!你还敢提!” 玉龙剑是商言戈最不想提的东西,因为谢玉帛死前手里就握着它,一想起它就万箭穿心般钝痛。他们半年不曾见面,谢玉帛除了这柄剑,连句话都没有跟他说。 谢玉帛被暴君的表情吓到,他好像明白了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他弱弱解释:“其实我也不是很好奇……我就是想着,后世评价一个朝代辉煌的技术和艺术成就,都要讲证据,证据就是出土的文物。” 谢玉帛从后面抱住商言戈,仿佛撒娇一般:“你把最好的东西都赏赐给我了,要是你把这些东西陪葬了,以后挖出来,可不是都要夸你治下的大梁各方面辉煌卓越。” 国师府就像大梁的收藏馆,有官窑最出色的瓷器,江南工艺最好的丝织品,南海最晶莹剔透的珍珠,大梁锻造工艺最顶尖的青铜金银器……皇宫库存都要比之差一等。 商言戈闭了闭眼,握住谢玉帛的手,“对不起,我刚才被合作方气到了。玉龙剑没扔,你喜欢的东西我怎么会扔。” 大梁最好的一块暖玉雕成的长剑,剑身超过一米,没有任何瑕疵,暗刻龙纹,边缘包镶精铁开刃,吹毛立断。 谢玉帛想,有这把暴君送他的剑陪葬就够了,免得暴君把它送给下一个人。 大国师,小心眼。 商言戈被谢玉帛主动抱着,什么气也消了,反而愧疚起刚才的态度来。 “你好奇是应该的,上辈子很多事我没有跟你交代。想问什么就问。” 谢玉帛观察商言戈的表情,虽然对方一副开诚布公的样子,但是他相信,如果他提起账本,绝对是另一副样子。 算了,他今天就不为难暴君了。 谢玉帛问道:“还有其他好东西陪葬吗?” “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皇帝给你殉葬了。 谢玉帛好奇:“是什么?” 商言戈随口一编:“大型玉棺。” 谢玉帛不好意思:“这太败家了,有点奢华,哎,其实我觉得简简单单挺好,不要劳民伤财,大梁也挺难的。” 很矛盾,既想向后世炫耀一下大梁,又不忍心暴君把钱花在无关紧要的墓葬上。 “嗯。”商言戈摩挲着谢玉帛纤细莹白的手腕,“我知道你不爱铺张,没花多少钱,钱都用之于民。” 事实上,商言戈让商诩把自己和谢玉帛一起火化了,不建墓室,不需陪葬,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在一起。 …… 谢玉帛擅自跑到商言戈公司实习,谢忱泊见他放着家里的公司不去,偏偏要跟商言戈呆在一起,手里的猪蹄都不香了。 然而面上大家都要夸谢玉帛对人生有规划,这么早就知道要实习了,真是聪明伶俐。 谢忱泊邀请弟弟去自己公司当总裁无果,只能嫉妒地多吃了一碗饭。 谢玉帛一边吃饭一边看考古现场,全家就他最慢,饭桌上人都走光了,就剩下谢忱行还慢条斯理地喝汤。 谢玉帛领会到二哥有话跟他说,起身收拾碗筷:“二哥,一起走走吧。” “行。” 花园寂静无人,偶尔传来细微的虫鸣,远处的绿荫里蝉声时有时无。 谢忱行斟酌着开口:“你知道我主攻神经科吧?” 谢玉帛:“二哥是你们医院最年轻的主刀医师!” 谢忱行顿了一下,“明天就不是了。” 他们科室双喜临门,又重金挖了一个国外的神经科医生,比他小七天。 还是从国外同一家医院挖的。 当然,比起院长夸这位新来的医生英俊年轻,谢忱行更愿意称之为神经病。 据说他们原来的医院院长气死了,新规定医院内部不准谈恋爱,同性异性都不行,免得一个辞职回国带走了另一个。 以上不是本次谈话的重点。 “哦——”谢玉帛拉长语调,本国师果然不会算错发展。 谢忱行敲了下弟弟的脑袋,拉回话题:“我其实对精神方面也略有涉猎。你高考刚结束时,睡了一天,那时商言戈极力要求探望你,情绪暴躁,难以自控,不似普通关心。” 谢玉帛表情一凝,这话从他二哥嘴里说出,几乎是下了诊断书了。 商言戈有问题,神经和精神,选一方面吧。 但是谢玉帛作为资深中医,他是没有察觉到商言戈有任何病理性问题。 至于精神方面,商言戈也没有在他面前犯病。 这种医生能看出有问题,却又检查不出问题在哪,像极了前十八年的谢玉帛。 医疗手段查不出谢玉帛为什么不肯跟外界交流,勉强说成自闭。实际上,谢玉帛是因为魂魄出了问题,魂魄混沌不稳,无法掌握身体意识。 谢玉帛心一沉,商言戈魂魄方面也出了问题吗? 魂魄能有什么问题?无非是缺失、混乱、不稳,跟碱基对似的。 谢玉帛扯了扯笑容,“二哥说的有道理,我会观察一下。” 谢忱行:“暴躁易怒有时候是脑部疾病。” 谢玉帛看了眼二哥,见他满脸写着“让商言戈有空去医院查查脑子”。 “好,我会转告他,谢谢二哥关心他。” 谢忱行:“我是关心你。” 谢玉帛眼看就跟商言戈分不开了,谢忱行怕商言戈有暴力倾向,以后乖巧懂事的弟弟被家暴。 那他一定会和谢忱泊一起,把姓商按在地上打进icu。 谢忱行:“如果脑子没问题,那就是性格原因,弟弟你要谨慎思考交往界限。” 分手,懂吗? 等等,弟弟好像还没谈恋爱,那就连朋友也不要当。 谢玉帛点点头,神情有些蔫。 谢忱行反省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找补道:“一两次也不说明什么,日久见人心,商总对你好毋庸置疑,我是提醒你一下。” “嗯。” 谢玉帛焦虑地想,商言戈不是一次两次了。 那大概是真的有问题吧。 暴君名号不是白担的,上辈子谢玉帛拐弯抹角费尽心思打听商言戈的消息,得到的信息就是,商言戈性情大变喜怒无常,大臣都怕他,被戏称为暴君,但实际上商言戈并没有做出符合暴君名声的事,除了灭门一案。 商言戈是从什么时候性情大变呢,似乎就是从他昏迷醒来后。 控制不住情绪……与魂魄缺失精神失衡的后果相同。 那暴君好好的为什么会缺失魂魄? 联系到商言戈种种无法自圆其说的诡异行为,真相呼之欲出。 谢玉帛指尖一痛,连忙缩手,花坛里伸出来的玫瑰花刺,扎到了他的手指。 他攥紧手指,商言戈不说,他就自己查。 更甚者,此事他不能听信商言戈一句话,商言戈总是在骗他,会一直一直找借口哄他。 他要眼见为实。 谢玉帛晚上有点失眠,便又打开视频,看到了天明。 一开始是失眠,后来是被考古现场的珍贵文物出土过程吸引,跟挖宝似的有趣,一点都不枯燥。到最后看到考古人员整理棺椁时,谢玉帛反而笑不出来了。 海昏侯的墓室由于历史上数次地震,进水密封,导致保存完整,但也因为地震,棺椁被压成了千层饼,墓主人更是成了灰沫,只能找到稀落的牙齿和未消化的香瓜子。 有点惨,大国师想,这样被网友围观真是太不英俊潇洒了,不如火化。 而且那里数次被盗墓贼造访,海昏侯夫人的墓穴早就失窃。 大国师开始担心自己了,他的玉龙剑会不会被人偷了? 谢玉帛冲动地给暴君打电话:“我这么有钱,太遭盗墓贼惦记。暴君,上辈子你应该把我火化随便找个地方草草埋了。” 商言戈:“……”国师心,六月天,说变就变。 商言戈承认:“确实是这样。”他在这方面的防盗意识,可以说有点超前。 谢玉帛不信:“你昨天不是这样说的,你又在哄我。” 豁,暴君嘴里真是没有一句真话,他喜欢听什么,就编什么。 商言戈:“……”怪我。 第74章 谢玉帛在商言戈的公司巡逻一圈,确认自己地位不可动摇后,第二天便不太积极了。 商言戈谎言说得烂,伪装起来却滴水不漏,这么久了,从没向他寻求过解决情绪失控的办法。 谢玉帛不知道这其中,商言戈又受过多少苦,花了多少精力,才能控制成现在的样子。 不太想看见暴君,怕忍不住想骂人。 因此,刘飞邀请他阴天一起练车,谢玉帛爽快地答应了。 临走前,谢玉帛从自己的工作室拎了一瓶修复水和一堆防晒修复膏,在驾校时果然遇见了夏娟娟。 谢玉帛支着摊子,售卖自己的新品。 经舅舅反馈,他的产品都很好用。 一个“都”字,很有深意。 夏娟娟危机解除,穿回自己原本的美丽夏装,还戴了一个渔夫帽,她最近来驾校特别勤,希望能再次遇见谢玉帛,当面感谢他。 “小神仙!”夏娟娟在树荫下看见谢玉帛,眼睛一亮,忙不迭跑过来,还没站稳就不住地鞠躬道谢,“谢谢你!谢谢你!任富他受报应了,我爸爸妈妈能正常生活了。他们让我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到家里做客,谢谢你!” “钱货两讫,不用谢。”谢玉帛歪着脑袋,“要不要光顾我的副业?” 夏娟娟定睛一看,只见小桌子上支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防晒修复膏,一瓶100。” 夏娟娟想起今早出门时,镜子里的自己,她仍然不后悔当时破釜沉舟的勇气,但是一个妙龄姑娘,怎么会不想变回原样? 医生说她被晒伤了,恢复时期比较长,最终状态可能不如以前。 夏娟娟不敢小瞧谢玉帛简陋的地摊,经验告诉她一定物超所值,“我买!求您一定要卖给我。” 谢玉帛从包里另外拿出一瓶修复水,“你要多买一瓶水。” “好,谢谢小神仙。”夏娟娟爽快掏钱,一共两百块,哪怕两万块也要买。小神仙还记得她,特意给她多带了一种,她竟然有这种殊荣! 夏娟娟拉开的自己的背包,把两瓶护肤品装进去,顺便拿出看一个巨厚的红包,恭敬地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父母准备的谢礼,请您一定收下。” 夏娟娟可能怕谢玉帛不收,说完就溜走了。 谢玉帛卖符定价良心,是为了让有需要的人都买得起,如果消费者觉得物超所值,自愿给他补红包,那他也不会客气。 暴君和谢家人都没有教过他客气。 事实上,大部分有经济能力的人,都会另外给钱,比如植物人总裁,比如王付杨的按摩馆。 按摩馆利润节节攀高,谢玉帛不常去,每个月账户上会自动多出一笔钱。王老板不忘初心,说分谢玉帛百分之五十的股权,每个月就给他打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从不缺斤少两。 刘飞陪着老大摆摊,他震惊地看着那个红包,觉得自己的老大牛逼极了,便道:“我也买两瓶给我妈妈。” “嗤,路边三无产品也敢买,不怕烂脸吗?这驾校怎么回事,放摆地摊的人进来。” 刘飞突然被人讽刺了一嘴,闻言望去,是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女生,贬低完谢玉帛之后,先补防晒,再娇滴滴地从包里拿出一瓶昂贵的补水喷雾,喷完脸颊之后,又仿佛驱蚊子似的,漫天乱喷,彰显自己不差钱。还特意对着谢玉帛和刘飞的脸一通喷,表情得意,仿佛要给他们试试什么才叫好货。 谢玉帛呛得捂住口鼻。 “你爱买不买,又没逼着你买。”刘飞气得从包里掏出同款防晒,一个抛物线投进垃圾桶,“跟谁没有似的,鸡肋,扔了,以后只用我老大的产品。” 刘飞:“老大,咱不卖给她。” 谢玉帛点点头,“嗯。” 女生被刘飞一噎,气急败坏地跑到驾校办公室,要负责人把谢玉帛他们赶走,猛地看见整个屋子的人都涂得满脸绿呼呼。 负责人出来,看见谢玉帛点了下头,由于敷着脸霜,说话的时候有些滑稽:“你有什么需要吗?” 女生皱眉:“现在是我有问题!你快把三无摆摊的赶走。” 谢玉帛收起桌子上的广告牌,差不多该轮到他学车了,“没事。” “您小心,教练在那边。” 女生找了一通存在感,却被谢玉帛无视了,气得满脸通红。 负责人转头对女生道:“我们老板想在哪里摆摊,就在哪里摆摊,整个驾校都是他的。” 没错,哥哥怕谢玉帛学车被欺负,收购了驾校,很是有钱。 “他是老板……” “对啊。”负责人顶着一脸修复膏,晒了一会儿有些干了,心里顿时不爽护肤被打断,走到水龙头下把脸搓了。 “你、你……”女生目瞪口呆,她来驾校很多次了,每次见负责人都是风吹日晒糙汉模样,今天居然觉得他的皮肤改善了很多。 “老板给的试用装,羡慕吧?” 女生脑海里瞬间飘过一串“买它买它买它……”,再抬眼去找人,却不知道对方上了哪辆车。 她低头看自己手里的防晒霜和喷雾,居然有点认同刘飞的“鸡肋”说法。 她不会知道,当谢玉帛护肤线风靡全球时,谢玉帛今天说的不卖,是真的不卖给她。 …… 谢玉帛在休息室喝水,门外进来三个初学者,大大咧咧地坐在谢玉帛旁边,先是吐槽了一会儿教练太凶倒车太难,接着话题一转,说起首都附近的一件怪事来。 “你们看灵异论坛了没有,前两天有人发帖,说是在龙凤峡看到了凤凰!” “别是看见了风筝吧?世界上真的有凤凰吗?” “有图有真相,你们看看这张图,长得像吗?” 三个人围在一起,其中一个人脱口而出:“这不傻缺吗?这黑乎乎的也能叫凤凰?凤凰那不是彩色双飞翼的?” “主要是形状像,有凤骨。” “我觉得像是乌云。” 谢玉帛耳朵一动,凑过去一起看图,图片上栩栩如生一只黑色凤凰,仿佛黑雾所化,日光从翅膀边缘透过,渡上了一层金边,真有点凤凰朝阳的意思。 图片很糊,边缘不清,大多数网友认为这是乌云巧合被风吹成了这形状,加上p图所致,发帖人一个劲儿表示绝对不是云,并且附上了拍摄地点。 谢玉帛看了一会儿,嘴唇一勾,他找到毕业旅行的目的地了。 数万年前就灭绝的凤凰,天空却出现它的虚影,是什么东西能看到过去,并把它显示出来呢? 他如果找到这个东西,是不是就能看见商言戈的过去? …… 毕业旅行,最无懈可击的借口,商言戈甚至没怀疑谢玉帛的动机,以为他单纯只是旅游。 刘飞在驾校时听说谢玉帛想去龙凤峡,就说了要一起去,他能折腾,很快集结了二班十几名同学,把谢玉帛的行程硬生生变成了班级毕业旅行。 谢玉帛没意见,因为这样一来,商言戈就不好意思跟着一群十八、九岁的青年一起去了,其他同学都没有带家长,商言戈自己去了扫他们的兴。 商言戈反复看了他们的旅行路线,确保都是热门景点,安全系数非常高,才恋恋不舍地放走谢玉帛。 “你们好好玩。”商言戈略带郁闷,谢玉帛就上了一天班,商总想给谢玉帛端茶倒水的日子就这么结束了。 谢玉帛:“嗯。” 呵,暴君,你给本国师等着。 商言戈觉得小国师有点迫不及待浪迹天涯,更加郁闷:“回来别跟他们一起走,我提前坐飞机去接你。” 等同学走了,他就可以跟谢玉帛两个人再玩几天。 谢玉帛不太热情:“到时候再说。” 商言戈送谢玉帛上飞机,忍不住想,是不是让谢玉帛当助理是错的,他才十九岁,喜欢新鲜,一整天呆在公司坐在工位上,和他面对面办公,一天就腻了。 林北坐在相亲桌上,接到自家老板的电话,虎躯一震,犹豫要不要接,万一商言戈让他马上回去上班怎么办? “喂,商总?” 商言戈:“当助理很辛苦吗?” 林北:“不辛苦!” 特别是有好心人愿意帮他上班的时候,一点都不辛苦。 商言戈:“很无聊吗?” 林北:“不无聊!”世界上哪里去找这么好说话的老板娘。 商言戈:“那为什么玉帛一天就不干了?” 林北:“……”这个问题为什么要问他?问问你自己! 好在商言戈并没有丧心病狂地让他马上复工,仿佛只是打电话发个牢骚。 …… 龙凤峡水流湍急,声如瀑布,由于河流所经地形原因,流水十分清澈,含泥量低,浪头撞击两岸石壁,宛若北风吹雪呼啸,雪白一片。 而在峡谷两侧,分别有巨石耸立,一个像龙首,一个像凤凰。 六月的酷暑因为风中送来的水汽变得清凉。 谢玉帛目标明确,找到了照片的拍摄点,闷头在附近寻找起来。 他算出远古凤凰化石就存在于峡谷石壁中,而化石、图像的两点连线,一定存在什么东西,通过这个东西拍摄凤凰化石所在的石壁,机缘巧合显出了数万年前的黑白影像。 这个东西和天眼有相似之处,能透过漫长岁月,看见凤凰化石的生前。 峡谷边看浪头的人群骤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龙头巨石因为常年风化,刚才又有熊孩子违规攀爬,导致有块凸出的石块脱落,砸到地碎成了七八块,其中有块橡皮大小的咕噜噜滚到了谢玉帛脚下。 普通石块,毫不起眼,陷在一堆同样的苍黄石块当中,泯然众石。 大国师眼疾手快地捡起来揣进兜里。 就是它了。 等他回去就捐钱维修龙凤巨石。 接下来,谢玉帛都心不在焉,和同学一起玩了一天后,谢玉帛告诉他们,自己水土不服,想先回龙干市。 刘飞想送他回去,被谢玉帛要求继续玩,只能送到机场。 回到龙干市,谢玉帛抓紧研究了一下石块的用处。如他所想,这块石头是“天镜”,能折射过去。 他的天眼有限制,能看别人的前世,却不能看与自己有关的前世。 商言戈的前世更是禁地一般,因为他和谢玉帛的关系太紧密。 谢玉帛哪怕借着“天镜”观察商言戈,要么什么都没有,要么找准了角度,双眼被刺痛而模糊一片。 商言戈不解地看着谢玉帛,谢玉帛去首都玩了一天就回来上班了,说什么在外才知办公室空调舒服,而来了这里后,就对着一块普通石头发呆。 谢玉帛揉了揉眼睛,这傻逼暴君到底干了什么,他通过“天镜”作弊都不行。 天镜折射过去,但是一般人也看不到,被相机拍下更是亿万分之一的概率。 谢玉帛有天眼,但是天眼限制又大。 他不能用天眼直接看自己的命运,商言戈只是与他关系紧密,侧面反映他的命运,算是拐了一道弯,“天镜”相当于又拐了一个弯,他这样还是不行!这结果出乎谢玉帛的预料,也让他不安。 什么联系如此紧密,让天眼严防死守不给他看?他和商总该不会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吧!那到底要拐几个弯才行! 还有什么弯可以拐? 谢玉帛脑海中突然浮现商诩的脸。 弟弟! 他不看商言戈了,他看弟弟的前世! 谢玉帛立刻打道回府,笑眯眯地回到商家别墅,把商诩叫回来,给他熬了一碗强身健体汤。 “弟弟,我观你最近有点中暑迹象,需要马上补一补身子。” 商诩感动地喝下嫂子的爱心汤,不忘问一句哥哥有没有。 谢玉帛:“没有呢。” 商诩更加感动,决定趁哥哥回来之前,先把碗洗了,不然哥哥一定会嫉妒到把他赶出去。 他站起来,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踉跄了下,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谢玉帛笑容一收,拿出天镜,观察商诩。 渐渐地,在商诩背后的白色墙壁上,浮现了仅仅能用天眼观测的前世图像。 最初出现的,也是商诩一生中记忆最深刻的情景,似乎都与他哥哥有关,不用谢玉帛大费周章去深挖。 谢玉帛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不知为何,还没开始看,一行泪先从眼角滑下,滴在膝盖上的手背,烫的他蜷缩起手指。 金戈铁马,梦里大梁。 第75章 画面是商诩的视角,有些背景要谢玉帛自己根据情况脑补。 第一幕,皇叔商鄢叛乱,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要讨伐妖言惑众的谢玉帛。 谢玉帛声名在外,百姓心里都有杆秤,分得清奸邪与好官,但是商鄢哪里会管民意真相,只图一个师出有名。 陛下震怒,商诩被召进宫。 “孤有意御驾亲征,朝政暂且交给你。你该学着理政了,遇事不决先问国师。” 商诩有些奇怪,皇兄为什么要让他学理政,将来皇位传承给侄儿,可没有兄终弟及的道理。他当一个闲散王爷皆大欢喜。说起来,皇兄为何至今还不娶媳妇? 出征前,商言戈又把商诩叫来,叮嘱道:“你要好好照顾国师,掉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西北线捷报频传,商诩接到战报喜上眉梢,还未来得及将战报送给国师,内卫来报,国师身体不佳,昏迷一天了。 商诩如临大敌,组织太医院会诊,然而时间过去一天、两天、三天……谢玉帛的情况仍不见好转。 他在国师府门前焦急踱步,皇兄在外打仗,这个消息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犹豫再三,怕最后出事,商诩派了一个头脑机灵的小太监去去西北,见机行事。 画面一转,商诩在城外迎接商言戈班师回朝。 小太监抵达西北时,终站告捷,商言戈马不停蹄赶回来,披星戴月,长剑上还沾着战场杀敌的腥气未消。 商诩头回见到皇兄阴沉如水的样子,愧疚难当,猛地跪下:“臣弟无能!” 长剑插在地上,剑锋与石砖擦出火花迸射,发出铿锵铮鸣,“把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说清楚。” 商诩知道商言戈只想听国师相关的,但是他也一头雾水。 御医跪了一地,各个低着头颅,不敢说大国师“气数将尽,回天无力”,只能沉默以对帝王的威压。 “一群废物!” “孤偏要人定胜天。” 那一天,商诩站在门外,守着那对君臣五个时辰,他哥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谢玉帛,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翌日,商言戈对商诩道,他要秘密前往海外仙山求医,对外称他在宫里养伤,暂不上朝。 商诩激烈反对,那什么劳什子仙山,只是话本上的笑谈,多少寻仙者一去不回,就算要去,可派千军万马,何必亲自去。 商言戈道:“既然是仙人,自有他的秉性,孤亲自去才有诚意,换一群废物去,找不找得到人两说,遇上神医,神医要是提出要求,他若不敢做主答应,还得白跑一趟。玉帛他等不起。” 于是商诩又暂理朝政,等他皇兄凯旋。 可是商言戈带去的人回来一波又一波,有的人受伤,有的人没跟上皇帝,一个接一个跪在大殿上请罪。 仙山云雾迷眼,陛下失踪了。 商诩派人去找,杳无音信,就在他灰心丧气,皇兄竟然比国师还早走一步,以为要发国丧时,商言戈历尽千辛,终于回到京城。 …… 谢玉帛捂住嘴巴,眼泪大把大把地砸在手背上,别说商诩了,他看见商言戈胡子拉碴的样子,差点认不出来。 千里奔行,跑死了几匹马?风餐露宿,长夜里是否合过眼? 哪怕战场激烈,枕戈待旦,商言戈都不曾如此狼狈。 怕哭声吵醒商言羽,谢玉帛咬住自己的食指,拿起纸巾胡乱擦了擦泪水。 接下来便是他一直要的真相。 他看见商言戈拔出玉龙剑,割破手腕放血,再将一包药粉掺在血里喂形容瘦削的自己喝下。 他看见商言戈脸色苍白,竟然比长久昏迷的他还虚弱,膝盖一弯,跪在床边,十指紧紧攥着被单,忍受魂魄撕裂的痛苦。 他看见商言戈包扎起手腕,轻描淡写地让下人端来一盘橘子,用没有放血的那只手挤出橘子汁,喂他灌下去腥,再一碗浓甜的蜂蜜水灌下去,亲自做完这一切,商言戈踉跄地出门,被商诩扶住。 谢玉帛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暴君所有的行为都有了解释。 不,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叫暴君的人就是他。 商言戈是因为他,才变成了暴君。 商言戈把龙魄让渡给他固元,甚至这辈子魂魄也残缺不全,饱受失衡之苦。 难怪天眼分毫不让他去看商言戈,难怪商言戈这辈子能识破他的所有障眼法。 因为他们是一体的啊! 他要还给他。 谢玉帛呆滞地坐在沙发上,天镜还在不知疲倦地折射前世。 他以为商言戈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但是商诩的天镜画面出现了更深的波动,谢玉帛如同被闷棍敲了一把,眼里再度不知所措。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 他怎么能忘了自己后头又死了? …… 商诩以为好事多磨,这对君臣该享受太平盛世了。 出乎意料,皇兄竟然把国师关禁闭了,皇兄开始变得喜怒无常,常常在早朝大发雷霆,把大臣吓得面无人色。 又一次早朝后,商言戈把商诩叫到御书房,对他说,“商诩,你要有继位准备。” 商诩真是怕了每次和皇兄的单独谈话,父王母后去世得早,他们兄弟两相依为命。 皇兄刚登基时,内忧外患,大梁国土被外敌蚕食鲸吞,商言戈内除奸臣,外抗强敌,将国土恢复到大梁巅峰状态。 后来皇兄有次微服出巡,带回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年天纵奇才,帮着商言戈一一抚平内患民怨,国力日渐强盛。 商诩以为自己能当一辈子潇洒闲人,但是现在,皇兄对他说,你要有继位准备。 在他追问之下,商言戈吐露实情,原来治疗国师的办法含有隐患。 “大梁现在需要的是明德之君,推广教化。”商言戈捏着眉心,“外面戏称我为暴君,在我真正成为暴君之前,你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帝。” 然后商诩有了七八个太傅。 在他学帝王策的那段时间,他听说了几回国师在闹着要见皇兄,又听说国师病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 国师不吃不喝,彻夜不眠,皇兄陪着他不吃不喝,彻夜不眠。 商诩不知道该先心疼谁,劝皇兄不如去见一见。 商言戈眼神古井无波:“你要是心疼,你就去把人放了。” 商诩明白皇兄是让他想办法把谢玉帛赶出京城,如此国师便自由了。 但是他哪敢真去放人,一放,说不定他哥就疯了。 别看面上镇定,在商言戈的内心深处,也一定日夜犹疑博弈。 世界上竟然有他皇兄这样的天子。 世界上竟然有国师这样宁可被囚、死犟着不走的能人。 事情总是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异族入侵,在边境烧杀劫掠,商言戈的暴躁无处发泄,正好拿这些异族开刀。 大梁没有一个将军,领兵打仗的次数超过商言戈。 皇兄说,正好给他一个机会实践,这段日子,你就是皇帝。 这回商言戈没有让他遇事不决请教国师,因为国师被关起来了,理政难度也大大增加。 同样的,商言戈让他照顾好国师。 商诩以为不会有比“把国师照顾到昏迷”更糟糕的事了,然而,七月的某天清晨,内卫慌乱地跑进宫,说国师没气了,留下一封遗书。 商诩肝胆剧颤,眼前一黑,仿佛天塌下来了。 谢玉帛的死讯太突然,比他遗书里预言还让商诩惊慌。 没有犹疑,他立即派人传信边关,告诉商言戈谢玉帛出事了,然后打开皇宫地下冰库,把谢玉帛的尸体冰冻起来。 商诩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没有权力处置谢玉帛的尸体,甚至如果他不能让谢玉帛保持原样,他该向皇兄以死谢罪。 这回并不是下跪能谅解的了。 商言戈回来那天,商诩甚至不敢去城外接他。 如果说用一个词形容此时的商言戈,商诩只能想到“颓然”。 那一刻,商诩明白了什么是情深不寿。 原来是那种情,而非君臣情。 他把遗书交给商言戈,不忍道:“皇兄,国师用命换来的预言,你看一眼吧。” 商言戈没看遗书,怔怔地站在冰库门口,问他:“他是不是恨我?” 所以才会一句话都懒得说? 所以才等都不等他回来? 商诩忍不住替他哥嚎啕大哭,皇兄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后悔这半年一次也没有去见他,后悔下圣旨骂他赶他,后悔不记教训再一次御驾亲征? “他拿着玉龙剑,国师没有恨你。” 谢玉帛在遗书里没有对商言戈留任何话,但是——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从国师十四岁起,到生命终结,只想说这一句话。 商言戈:“你出去。” “大梁子民还在等你。” 商诩毫无底气地说完,吸着鼻子出了地库。 第二天,商言戈拿着摊开的遗书从冰库出来,双眼赤红,嗓子失声。 “商诩,上朝。” 商诩知道他哥大概哭过了,在寂静空旷的冰室,帝王失声痛哭,像失去伴侣的狼王。 遗书所言,八月京城洪水滔天,百年不遇,伴之以罕见的地动山崩,八月初九早朝,皇宫主殿垮塌,满朝君臣尽危,江山飘摇。 信上并指示,自看信那一刻,陛下立即北迁行宫,重修河道,撤离梁河沿岸百姓,八月初九不得居于室内,过后派兵前往京西,封锁某王姓村,将鼠疫扼杀于初期。 随后一月,一切尽如信中所言。 大梁有惊无险地度过洪涝、地动、瘟疫之灾,君臣民得以保全。 商言戈手把手教着商诩,治洪水、置灾民、杀贪官、平民怨…… 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足以速成一个合格的帝王。 商言戈道:“商诩,修生养息至少十年,勿大兴土木、勿征徭役加重税……” 九月初九,商诩从梦中惊醒,上一次这样,是他听到国师的死讯。 他跌跌撞撞地跑入地库,在门口被太监总管拦住,“王爷接旨。” “臣弟接旨——” 太监总管宣读传位昭书,商诩眼睛刺痛,眼睁睁看着他哥倒在谢玉帛身上。 鲜血从玉龙剑剑刃蜿蜒流出,从商言戈的喉咙,顺着清冷的玉质剑身,淅淅沥沥滴在谢玉帛染了冰霜的眉眼上。 按照商言戈遗愿,商诩一起火化二人,将骨灰收为一盒。 商言戈的意思,随便在皇陵或者山清水秀处挖个坑埋了,切勿大办丧事,切勿兴建墓室搅人安宁。 商诩登基,他的皇位是谢玉帛和商言戈,世界最优秀的两个人牺牲了性命换来的。 他要求史官,细细记载过去五年,确保皇兄和国师功绩一分不少。 做完这个,商言戈的遗愿便没了。 商诩却寝食难安,没有草率处理二人的骨灰。他召来商言戈的近卫,询问海外蓬莱的仙人所在。 仙山只有商言戈上去过,但是近卫后来从商言戈口中,知道了自己走错了哪一步。 商诩:“你当真有信心找到仙山?” 近卫:“末将拼死以赴!” “好!”商诩把骨灰盒交给近卫,让他带到仙山,交给道人,至于干什么,说实话商诩也不知道。 蓬莱仙岛,纵使不能改变什么,大概也是最佳埋骨之处。 商诩励精图治,有条不紊实行修生养息政策,大梁多难兴邦,空前繁荣,传之不朽。 很久之后,久到商诩娶妻生子,大梁万国来朝,有一天收到了蓬莱的回信。 “困君者,少言;囚玉者,多察。且收其声其眼,来世戒忧。” 然,天道爱之。 谢玉帛肉眼看不见,还有天眼,托谢玉帛的福,商言戈只是换了一副不那么出色的嗓音。 …… 谢玉帛泪如雨下。 商诩的故事比他想象的要长,天眼早已不堪重负,被主人强撑着挺到看无可看。 原来,商言戈说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陪葬品,是他自己。 他为自己访仙山、割龙魄、自刎于前。 他一声声戏谑“暴君”,是商言戈默默承受了两辈子的秘密。 商诩还在沉睡,谢玉帛对他说了一声“谢谢”,谢谢他最后把自己和商言戈送到蓬莱。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道人收走了他的眼睛,换这一辈子不会再因为天道反噬而死。 这辈子,他们不该再忧。 谢玉帛擦了擦肿成桃子眼睛,他想见商言戈。 可是天眼透支了,不知道要休息多久才好,连手机摸不到在哪。 呜,谁来帮帮他。 第76章 谢玉帛刚才在厨房熬昏睡汤时,把手机落在那里了。为了使用天镜的时候不被打扰,谢玉帛还静音了手机,他本来以为只要一个小时,毕竟天眼有高清、快进、倍速等等功能。 然而他不错眼地看了三个小时。 客厅距离厨房很远,房子太大坏处就是多,谢玉帛想了想,不如先把弟弟叫醒。 商诩就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谢玉帛小心翼翼地摸着沙发过去,拍了拍商诩的肩膀,“弟弟?” 谢玉帛嗓音带着浓重的哭腔,一声一声唤,后悔自己把汤熬得太浓。 这汤没有什么副作用,反而会让人睡一觉醒来精神百倍,很适合浅眠人士。 谢玉帛摇着商诩的肩膀,弟弟昨晚是熬夜打游戏了吗,为什么睡得这么熟,你再不醒来本国师要动银针了。 “扎针了,弟弟。”谢玉帛使劲晃肩膀威胁。 大门突然被打开,客厅光线瞬间增强。 商言戈给谢玉帛打电话没人接,手机定位显示在他家,商言戈赶忙回来查看情况。 他看见谢玉帛哭着呼喊商诩,脸色一变。 他一向把商诩亲弟弟看待,想起前世之后,更是多了一点时有时无的愧疚。 他把大梁的重任交给了商诩,难怪这辈子要给商诩收拾烂摊子——商诩管理酒店,回回把重要文件往他邮箱里一发,敲着二郎腿等商言戈处理。 商言戈后来才明白自己脾气暴躁,为什么商诩往他邮箱里扔工作时没发火。 商言戈下意识要打120,但是下一刻,心脏复苏乌龙浮上心头,他快步上前,“言羽怎么了?” 听到商言戈的声音,谢玉帛愣了一下,循声向门口看来,肿成桃子似的眼睛还挂着两行清泪,眼皮一眨,簌簌落下来,可怜地让暴君肝肠寸断。 谢玉帛打着嗝:“弟、弟弟睡着了。” 商言戈疾步过来,看了眼商诩,确定他真的只是睡着了,有呼吸的那种睡着,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揽过谢玉帛,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睛,疑惑又心疼:“他睡着了,你哭什么?” 谢玉帛埋进商言戈怀里,抵着他的胸膛哗哗流眼泪,语无伦次:“呜呜我给他喝了一碗安睡汤……” 商言戈拍着谢玉帛的后背给他顺气,闻言手掌一顿,所以到底哪里有问题? “是要睡很久吗?” 谢玉帛:“最多三个小时。” 商言戈迷茫,既然不是医疗事故,到底在哭什么? 说话间,商诩做梦梦到一半,梦里突然出现了一百个举着针筒的护士,他吓得拔腿就跑,气喘吁吁地醒来,就听见他嫂子呜呜地哭,仿佛他要不行了。 商诩连忙望了一眼周围,还好,他不是在医院。 “哥……” 商诩眼神迷惑地看着这一幕,反应了一下,义愤填膺:“嫂子他只是给我多喝一碗汤,哥你要不要把他骂哭这么严重!” 商言戈瞪了一眼商诩:“好好说话,还没找你算账。” 叫什么“嫂子”,说不定就是商诩把谢玉帛气哭的,不然实在找不到其他原因。 哥哥和弟弟都又生气又无辜,互相甩锅。 谢玉帛抽搭地从商言戈怀里起来,“不准骂弟弟。” 商诩顿时心情明媚,端起桌上的碗,去厨房清洗,完全忘记自己突然睡着这件事。 他做了一个美梦,梦见他哥和嫂子成亲,还是中式婚礼,吹吹打打热闹极了。他站在大门口,收份子钱收到手软。 商言戈把谢玉帛抱进屋里,关上门,拧了一把热毛巾给谢玉帛擦脸。 然而眼泪就像暴雨天落在车玻璃上的雨珠,雨刷有多徒劳,商言戈手里的毛巾就有多无奈。 商言戈从没有见谢玉帛哭成这样过,不,应该说他几乎没有见谢玉帛哭过。 “发生什么事了?”商言戈跪坐在谢玉帛面前,耐心地哄道,用毛巾轻轻抿他的眼角。 谢玉帛的皮肤白皙透润,他自己不住地擦脸,把脸颊磨得红通通,商言戈不敢再上手擦拭,像对待破皮的伤口一样小心。 谢玉帛:“我知道你做假账的原因了。” 心里隐约的预感被证实,商言戈脑袋炸了一下,他最怕谢玉帛知道真相之后会伤心难过。他怕自己殉情,会让谢玉帛的牺牲失去意义,所以他不敢说。 商言戈喉咙堵塞,几度张口想解释,最终只能道:“对不起。” 你倾力辅佐的君主,其实是个懦夫。 “不要,不准你这样说。”谢玉帛吸着鼻子,“我天天叫你暴君,你一句话都不辩驳……你让我变成了坏人。” 谢玉帛忍住眼泪:“我把龙魄还你。” 商言戈最怕的事情来了,“我不要。” 谢玉帛有点生气:“你不要我就把它扔到大街上!被谁捡到了我就跟谁好,不跟你好了!” 不得不说,商言戈被这小学生式的绝交发言噎到心梗,一方面又觉得不会吵架的小国师可爱到心都酥了,好气又好笑。 商言戈讲理:“我现在没有龙魄也生活地好好的,可有可无。反而龙魄跟了你这么久,早就不可分割,送给你好不好?” 谢玉帛:“谁说可有无可,要是不重要,张太监还会费尽心机来抢吗?” 他现在算是知道了,张太监明知夺不走他的魂魄,却还是一意孤行摆阵算计他,原来算计的是他体内的龙魄。 他也明白了,在自己混沌的十八年里,是什么在保护他、帮他辨别黑白。在天台那次,他之所以会听信电话里的诱杀,是因为他自己的魂魄即将苏醒,龙魄顺势功成身退隐匿下来,意识控制权交接期,出现防守空档,才给了恶徒可趁之机。 谢玉帛:“你说不可分割就不可分割了?你还不是生生撕了一魄给我。我的魂魄已经修复完毕,你很需要它,否则你会经常暴躁,还影响寿命。” 商言戈尝过魂魄撕裂的痛苦,他不知道谢玉帛还给他时会不会重演一次,但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就不想让谢玉帛尝试。 谢玉帛态度坚决,商言戈退让一步:“我遇见你之后,就很少暴躁了。我们不着急,找一个温和的过渡方法好不好?” 千万别是放血,想想就心疼。 谢玉帛一想也成,他现在看不见,很多事情不好施展。 “好。” 商言戈解决一个主要矛盾,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谢玉帛:“你是指你做假账吗?” “假账肯定是周璧的问题。”商言戈斩钉截铁,“其他的呢?” 谢玉帛支支吾吾:“我看了弟弟的前世。” 这副心虚的样子再熟悉不过,商言戈立马紧张起来,在谢玉帛面前挥了挥手:“你看不见了?” 谢玉帛:“可能要瞎一阵子。” 商言戈自责地捶了一下床,闭了闭眼,“早知你要付这样的代价,不如我自己坦白。” 三言两语寥寥带过,总比谢玉帛直面生死好。 还哭这么凶。 今天他是千古罪人。 谢玉帛往后翻滚了下,让出一点地方:“我有点困,你能不能陪我睡觉?” “嗯,等我两分钟。”商言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厨房倒了一杯盐水和一杯果汁,再到自己房间拿了一套睡衣。 “乖,喝点水再睡。”商言戈摸了摸谢玉帛的额头,怕他哭多了发烧,幸好温度正常,他又开始担心谢玉帛睡得太久,肚子饿,便哄道,“要不你再坚持一下,我给你下个面条?” 谢玉帛喝完了盐水,拒绝了送过来的果汁,往商言戈那边推,嘟哝,“你给我喂血,还敢用橘子汁消灭证据。” “是是是,我很坏,要不要吃面条?” “不吃,睡觉。” 谢玉帛手指紧紧攥着商言戈的衣服,仿佛怕他跑了似的。 商言戈轻声道:“松开一下,我换睡衣。” 谢玉帛:“你就在这儿换。” 商言戈只好在谢玉帛的床上扒光了自己,心无旁骛地换上棉质睡衣,刚一躺下就被谢玉帛手脚并用地抱住,整个人埋在他怀里。 商言戈还想等他睡着了抽身,无奈地拿起一旁的手机,呼叫弟弟:“拿包冰块进来。” 商诩很快应召进来,出门的时候喜滋滋,觉得自己马上就要靠收份子钱走上人生巅峰。 商言戈用毛巾包着冰块,轻轻给谢玉帛冰敷消肿。 谢玉帛的天眼经常使用过度,这样不行,得想个办法限制他用。 谢玉帛醒得比商言戈预计要早,他刚刚才看过由于自己昏迷酿成的惨剧,潜意识里不敢多睡。 他发现自己以骑在商言戈身上的嚣张姿势睡着,把商言戈当大抱枕用,脸蛋还枕在他的胸膛上,头顶抵着商言戈的下巴。 谢玉帛伸手摸索了下,一下子便摸到了商言戈的喉结。 这里自刎过,难怪找不回原来的声音。 道人说得好听,是收走了商言戈的声音,其实跟自刎脱不开关系,没办法恢复就干脆没收,不破不立。 谢玉帛微微仰头,亲了一下商言戈的喉结。 天眼突然恢复了一会儿,按理他应该关闭,继续修养。 但是谢玉帛有点舍不得关,他的视野里正好是商言戈下半张脸,唇线锋利,英俊得移不开眼神。 谢玉帛趁着这一点时间,一直看到了天眼自动关闭。 好看,想亲。 唔——谢玉帛捂住嘴巴,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 他不期然想起,商言戈剿灭皇叔商鄢之前,他们在御书房的谈话,商言戈笑骂他恃宠而骄,然后轻叹道:“你等着。” 他怀着毫无头绪的惴惴不安的隐秘欢喜,等商言戈凯旋,但是他最终只等到了决裂。 如果他没有昏迷,商言戈回程会跟他说什么? 他那时已经十八了。 贴着商言戈炽热的胸膛,谢玉帛的胸腔忽然像是装了一只小鹿乱撞,怕心跳声会被人听见,他红着脸从商言戈身上下来。 他一动,商言戈便警觉地睁开眼,条件反射摸了摸谢玉帛的眼睛,没有摸到一手湿漉漉,“醒了?想吃什么?” 谢玉帛口干舌燥:“面条。” 商言戈起身,问过谢玉帛不想上厕所之后,让他乖乖坐在床上等着,自己去煮面条。 商言戈顺手把他的手机拿进来,谢玉帛摸到手机,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吩咐手机:“给庄岫打电话。” 庄岫接到谢玉帛的电话兴高采烈:“小神仙!” 谢玉帛:“我不小了。” 庄岫从善如流:“大仙。” 谢玉帛苦恼:“我今天想亲一个人。” 庄岫:“明白,你喜欢他。” 谢玉帛:“这就是喜欢吗?像你和傅医生那样吗?” “是啊,我不仅亲他,还想跟他——”庄岫自动消音两个字,仿佛一个爱情导师,循循善诱,“你想不想天天见他?” “想。” “你想不想霸占他,做他身边独一无二的人?” 谢玉帛:“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庄岫:“嗯?” 谢玉帛理直气壮:“是必须。” 庄岫:“……”有能力的人嚣张一点完全可以理解。 庄岫:“是不是没有了他,你就活不下去?” 谢玉帛:“嗯。” 庄岫下结论:“这就是爱情。” 他又问:“这个人是不是商总?” 谢玉帛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爱情,他一点也不扭捏,坦然承认:“是他,可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商言戈的喜欢是爱情吗? 庄岫:“你去试探一下。” “怎么试探?” 庄岫表现得像个资深专家:“喜欢一个人,从他的眼神、话语、动作,都能看出来。” 谢玉帛:“我现在有点瞎,这些都太难了。” 商言戈说话也很模棱两可,说是对捡来的儿子一腔父爱也行。 “那你就只能直接问了。” “庄岫,我们要含蓄。”谢玉帛挠了挠脸蛋,对庄岫可以坦然,面对商言戈,又像个矜持的古人了。 这可是欺君犯上啊!要含蓄! “也是。”庄岫点点头,“对不起,商总对你太好了,我差点跑偏,给你错误的指导。告白是追人的最后一步,不是第一步。” “追人?”谢玉帛想起《暴君的宠爱》,他想他有指导丛书了。 庄岫欣喜:“我想起来了!还有个直观的办法可以检验他喜不喜欢你。” 谢玉帛放下电话,陷入沉思。 庄岫让他借口治疗,摸一摸商总那里,看他有没有反应。 比如傅医生的反应就很灵敏,甚至不需要上手。 谢玉帛皱眉,他想起以前有很多次,他在商言戈身上胡乱摸,商言戈完全没有反应。 包括他洗澡时,商言戈还能面不改色地抱他出来。 商言戈洗澡,他站在门口,商言戈也能面不改色地洗。 庄岫举例的情况都不行。 谢玉帛忧愁起来,他的陛下似乎是个正人君子。 看病乱摸的借口倒是好找,只要说还龙魄之前例行检查。 但是陛下正人君子,恐怕不会往那方面想,如果他不想,又怎么会有反应? 要直接。 谢玉帛思考了一阵,商言戈进来抱他出去吃面。 谢玉帛饭来张口,都不用亲自动手,不一会儿就填饱肚子。 商言戈身上染了油烟,而他要经常抱谢玉帛走来走去,怕油烟味让谢玉帛不舒服,便道:“你坐一会儿,我去冲个凉,十分钟。” 谢玉帛:“你去吧。” 商言戈前脚走,谢玉帛后脚跟上,去商言戈的卧室可比厨房简单,就算眼瞎也能找到路。 谢玉帛站在浴室门口,凝神聚力,开启了一小缝天眼,视力微弱,身残志坚。 不一会儿,商言戈围着浴袍出来。 霸道国师一步上前,伸手壁咚住商言戈,把人堵在墙角,单手撩开浴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撸了一把。 商言戈:“?” “哇——!”谢玉帛眉飞色舞,很想打电话问问庄岫下一步是什么。 他给商言戈拉好浴袍,扶着墙壁出去。 商言戈:“……?” 第77章 商言戈浑身血液往下冲,脑子缺氧又缺血,以至于除了某处反应迅速,整个人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 等到脑子跟上小小商的灵敏度时,谢玉帛已经扶着墙往外走了。 眼瞎,无辜。 商言戈低头扫了一眼,确定刚才发生的事不是自己的臆想。 然而一个暴君怎么敢恶意揣测国师大人的用意。 商言戈不由想,谢玉帛眼瞎抓错地方了么? 他太阳穴青筋直跳,看见谢玉帛的背影淡定而稳重,只有耳根泛红。如果谢玉帛是故意的,那他为什么撩一把就跑?更像是失手之后,心虚逃避。 还是说谢玉帛担心他失去龙魄,影响精元,出手检查了? 如果是前者,追问会让国师尴尬,如果是后者,他身体力行地表示自己分毫不受影响。 这样看来,好像也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 放屁! 商言戈拉住谢玉帛的手,声音沙哑:“你在做什么?” 谢玉帛手心被烫似的一缩,反而和商言戈扣得更紧了,他脸皮发热,谨记先追求后告白的要领:“检查一下身体。” 商言戈想甩给谢玉帛一本《现代中医职业道德素养》,嘴上说:“检查出什么了?” 谢玉帛转过来,眼神带着一丝满意:“陛下身体很好。” 商言戈差点被眼神刺激到,“然后呢?” 不负责善后? 谢玉帛眼神迷惑,然后?还有后续? 庄岫没说呀。 国师大人略带迷茫,这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仿佛天上皎月般不可亵渎。 商言戈深吸了口气,胳膊一动把谢玉帛带进怀里。 谢玉帛耳朵发麻,红得滴血。 “我消不下来怎么办?” 谢玉帛抬头,眼神清亮,紧张地问:“要扎针吗?” 一旦涉及到专业领域,小中医机灵又自信。 商言戈:“……” 商言戈把“循序渐进”四个字默念了一百遍,堪称百忍成钢,“不洗手吗?” 谢玉帛脱下老中医的身份,便又声如蚊呐:“洗。” 于是商言戈带着谢玉帛去洗手,洗完把人安置在床上,自己又去洗了个澡。 谢玉帛听着水声,脸颊越来越红。 那水声仿佛瀑布落在他耳膜上,卷起心脏深处的共鸣,令人口干舌燥,呼吸不畅。 怎么回事,五感好像出了问题? 脾肺虚旺,五感滞钝。 他从床头柜摸出一根银针,扎了自己指尖一下,顿时变得很冷静。 本国师真是神医。 …… 谢玉帛向庄岫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做,庄岫可是拿下过高岭之花傅医生的优秀选手,他的经验足以出书。 下一步……下一步难道不是由商言戈主导吗? 庄岫确认了三遍,谢玉帛的后续是被带着洗了个手,而不是翻云覆雨。 不可思议,商言戈是柳下惠吗? 庄岫看谢玉帛谈恋爱,就跟看神仙下凡谈恋爱似的,像磕cp一样想热情按头,心里疯狂想着直接上床,嘴上却理智地分享经验:“要频繁地出现在他身边,有空就去送饭,和他身边的人搞好关系,进度条差不多时,必要时借酒装疯,试探一下底线……” 庄岫瞎出主意:“你不是中医吗,你在饭里面加壮阳的东西。” 谢玉帛义正辞严:“商总是正人君子。” 怎么能用这种手法对付他呢?顶多就下一点点。 商言戈洗完澡出来,就听见谢玉帛跟人吹他是正人君子。 其实并不是、也不想当君子的商总:“……” 正直的小国师会不会比较喜欢君子人设?刚洗完冷水澡的商总揉了揉眉心,这人设有点难,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谢玉帛听见声音挂断电话:“今天要干什么?” 商言戈:“在家照顾你,等你眼睛好了再说。” “我不能耽误你工作,你把我带到公司也行。” 商言戈看出谢玉帛不想呆在家里,“行,去公司。” 到了办公室,商言戈从桌上抽出一份文件,“你在这里签个名。” 谢玉帛在驾校被人骂“三无产品”后,回去就接受了商言戈的生产线,招了一个可靠的管理层,把秘方交给他生产。 谢玉帛端端正正地在股权转让协议等一些列文件上签字,反正就闭眼签,商言戈把他的手移到哪里,他就签在哪里。 大国师眼睛瞎不瞎的,字都一样丑。 商言戈看着谢玉帛认真握笔写字的模样,很想在这些合同里夹杂一份卖身契或者结婚同意书。 签个字就是他的了。 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谢玉帛躲进卫生间,悄悄给林北打电话:“商总喜欢什么口味?” “他就喜欢你这口——”林北一顿,度假太久脑子差点坏了,补救道,“商总不挑,口味大概和你一样。” 谢玉帛想给商总送饭,但是他厨艺不行还眼瞎,只能点外卖,“你平时点哪一家外卖?” 林北报了一家私房菜馆。 谢玉帛:“那你帮我点个双人份的,要快一点。” 林北:“好的。” 谢玉帛挂断电话后,就在门口探头探脑,焦急等待外卖。 商言戈以为他饿了,关掉电脑,起身道:“我们去吃午饭。” 商言戈并不追求口腹之欲,一般林北点什么吃什么,但是有谢玉帛在,自然不能让他一起吃外卖,得出去吃。 谢玉帛:“不行。” “你继续工作,我不饿。”谢玉帛叉腰,像压榨下属的老板娘,“你今天十点才到办公室,应该延后一小时下班。” 商言戈:可是我总裁。 商总只好回到位置上,开启电脑,像个上有老下有小每月背着八千房贷的老实人,完全不敢反驳老板娘的话。 谢玉帛在门口踱步,终于看见送菜人员提着两个大保温箱上来。 “抱歉,抱歉,路上堵车。”送菜小哥把保温箱卸掉,露出里头的精美竹编食盒,每个有三层,一共四菜一汤一饭加水果甜点。 饭菜还热腾腾的,谢玉帛把积攒了一点光明的天眼又打开,差不多够用一顿饭的时间。 “啊——”谢玉帛一一打开食盒感叹,林北真是本国师肚子里蛔虫,这双人份套餐点得甚合他意。 食盒底部铺着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连叉烧肉都摆成心形的,旁边用番茄酱圈了一个红彤彤的爱心。甜点是一对鸳鸯蛋糕,汤里飘着的红萝卜也印成心形……就差在盘子底部印上百年好合。 “你点的外卖?” 谢玉帛得意地点点头。 商言戈的眼神完全被食盒底部的玫瑰花瓣吸引,这似乎有着不同的寓意,比如情侣告白之前制造的一点浪漫。 他没有理解错吧? 商言戈正要狂喜,突然觉得食盒样式有点眼熟,像是他常吃的那家。 他余光看见一张小票压在玫瑰花瓣下,他拨开花瓣,赫然看见熟悉的预留手机号。 林北的。 哦,那没事了。 是林北帮他点双人套餐追谢玉帛。 商言戈想,这也许是林北带薪休假的一点愧疚表示。 尽管空欢喜一场,商言戈对于林北的安排还比较满意,他尽量保持淡定,内心希望小国师面对这一桌的旖旎气氛,能品出一点别的感觉来。 很可惜,并没有,小国师仿佛牛嚼牡丹。 谢玉帛见商言戈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粗暴地在鸳鸯蛋糕上挖了一勺喂他,宛若棒打鸳鸯。 谢玉帛一边张口,一边把失望地这次行动概括为“对牛弹琴”。 陛下真是正人君子。 本国师要出一点狠招。 谢玉帛舔了舔嘴边的巧克力,决定这三个月都赖在商言戈身边,见机行事。 吃完午饭,商言戈领谢玉帛去休息室睡觉。 谢玉帛乖乖躺下,“那你呢?” 商言戈:“我不用午睡。” 谢玉帛:“等等,那你不要关门,我要看着你。” 商言戈揉了揉他的脑袋:“我本也不想关,有事叫我。” 谢玉帛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醒来听见商言戈正和一位女高管低声谈事。 “这是百田传媒签的男团练习生,回合淘汰制,最后留下十一位,今晚初次演出,如果您有时间,可以去掌掌眼。” 百田传媒是商氏旗下的全资子公司,长丰影视倒下后,吸收了不少影视资源。为了打响名号,百田传媒斥巨资办了一场选秀综艺,竞争激烈,热度极高。 前十一名可以和百田签约,享受公司第一批量身定制的资源。公司喂资源,只要你能出人头地,作为新兴影视公司的“元老”,甚至可以享受股份。 商言戈正要说“没兴趣”,余光看见谢玉帛探出头来,眼神亮晶晶的。 “我晚上去看看。” 商言戈带着谢玉帛来的时候,室内舞台还在前期准备,并不开放。 百田总裁韩仕听说集团老总过来,大手一挥,让经纪人把十一个新秀带上舞台,给集团大总裁过目。 韩仕大夸特夸这次选的苗子好,前途无量,暗示自己业绩出色,不如总部再加大投资。 他一边说,一边目光忍不住往商言戈旁边的少年身上瞥。 这就是集团高层间流传的神秘人物、集团二把手、未来老板娘? 不怪他控制不住眼神,实在是谢玉帛眼睛上缠着灰色条纹领带,有点突兀。 韩仕福至心灵地往商言戈领子看去——没有领带。 而且商总这身西装,很配灰色条纹领带。 韩仕仿佛名侦探,瞬间得出领带和西装是一套,都是商总今天穿的。 ……会玩。 谢玉帛拉着商言戈的袖子,“我可以放下来了么?” 因为谢玉帛不好好修养天眼,攒一点点光明度,吃个饭都要打开天眼耗到自动关闭,屡禁不止,把商言戈惹毛了。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商言戈手边没有眼罩,干脆扯了领带把谢玉帛的眼睛蒙起来。 大国师就很无辜,蒙上眼睛后样子更无辜了。 谁看了不说一句商言戈“禽兽”。 商言戈牵着谢玉帛坐到第一排,大发慈悲:“拆下来吧。” 一分钟后,十一个新签约艺人被带到商言戈面前。 虽然选秀综艺热度高,但是男团还是个小糊团,除了前三名大量吸粉的门面,其他成员还称不上“明星”,仪态和表情管理仍需努力。 他们中不少人,特别是个人表现不突出的,可能听说了什么捕风捉影的传闻,动了攀附大老板的歪心思。 于是队伍末尾,有的暗送秋波,有的根据衣服的设计,“不小心”把领口拉得更下来一点,露出肩膀和锁骨。 乌烟瘴气不学好,商言戈脸色一黑,捂住谢玉帛的眼睛,咬牙切齿:“关灯,让他们把衣服穿好了再来!” 舞台瞬间黑掉,新人臊着脸整理衣服,韩仕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封建老古董? 第78章 谢玉帛刚刚欣赏男团c位的脸,就被捂住了眼睛。 接着他听见商言戈的封建发言。 商总果然正直。 谢玉帛把庄岫教的色诱招数划了个叉叉。 一分钟后,缺袖少领的成员很有效率地披上了男团定制外套,打眼一看,正经得像来应聘世界五百强的大学毕业生,而他们面前正坐着不苟言笑的首席面试官。 凶得一批。 同龄人的谢玉帛也心有戚戚,幸好今天他来了,要不然踩了商总雷池都不知道,原来商言戈对年青一代的要求如此严格。 本国师要努力往商言戈的审美上靠。 韩仕讪笑着拍马屁:“现在的人心太浮躁,还是需要商总压一压,看看,现在整个团看起来朝气蓬勃的,以后就往这个路线走!” 拍完马屁,韩仕又详细说了给每个人的路线规划,其中大力推崇第一名和第十一名,这两人颜值高,前途无量,可以试着演戏。 商言戈:“总之,业务能力要踏实。” “是、是。”韩仕站起来讲话,“公司会给你们请最好的舞蹈和声乐老师,你们踏实学,不要一门心思想着当网红,业务扎实才能长久。公司有能力,也有耐心,打磨一支顶尖男团。” “接下来是三个月封闭训练期,你们中要是有人觉得自己现在有粉丝了,按捺不住寂寞,趁早跟你们经纪人说,退出这个团。封闭期依然有淘汰制,最后,你们可能是十一人,也可能是一个人,业务能力不达标的,要么下决心练,要么赶紧走。” 一般选秀节目都是先割一波韭菜,哪有像百田娱乐这样,刚有点热度就送到小黑屋。要是三个月后,既不能成团,也因为漫长的封闭期流失了热度,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整个娱乐圈都赚快钱,耐心打磨艺人的不多,百田娱乐背靠大山,不怕烧钱,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韩仕说完,排名靠后的新人明显犹豫了起来,趁早退出,经纪人还能安排其他出路。 但是……几人的目光不由得看向c位,这个新人从选秀一开始就凭借脸和唱跳大火特火,当同事能捆绑,退团就蹭不到热度了。 谢玉帛撑着下巴,观察他们的反应,觉得很有趣。韩仕虽然爱拍马屁,但是搞男团眼光还行,商总以后一定能凭借这个团跻身娱乐圈最牛逼的造星公司。 c位没有退团的意思,从始至终臭着一张脸,仿佛看不上这个团,又仿佛对这个团充满信心不离不弃。其他人揣摩着c位和大老板的意思,力图做出最优解,枪打出头鸟,一时没人说话。 突然第十一名上前一步,他的五官亮眼,唇红齿白,脸上没有其他人的反复思虑,能排最后一名,他的淘汰可能性太高,完全不想试。 “我想退——唔……”十一冷静道。 “他不想。”一道比他更冷静的声音插进来。 十一突然被从后面捂住嘴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c位跑到队末的人。 “唔唔唔——” 捂住嘴巴的手掌铁打一般强势。 韩仕趁机道:“看来没有人退团,希望你们好好练习,互帮互助。” 开玩笑,男团最重要的两张脸不能少。 谢玉帛目露批判:“啧。” 光捂住嘴巴怎么行,十一喜欢你,要亲上去! 本国师也想这样捂住商总的嘴巴强吻,要是商总像十一一样,他能一眼看见红线就好了。 商言戈这个影视公司就是为了调查徐长丰成立的,换言之,是为了谢玉帛成立的,他本身对娱乐圈没什么兴趣。 本来打算把团送给谢玉帛,现在不是很想送。 娱乐圈里想靠身体上位的人太多,谢玉帛要是跟他们接触频繁,难保没有人看上谢玉帛身后的资源,蓄意接近自荐枕席。 商言戈注意到谢玉帛的批判性眼神,再看了看台上的两人,顿时把这两人当成反面教材吸取教训。 不能太霸道,国师不喜欢。 君臣两人纷纷从一次舞台表演中,获得珍贵的恋爱宝典。 演出结束,商言戈用领带把谢玉帛重新蒙上眼睛,带着他从后台离开。 韩仕厚着脸皮请大总裁谈两句公务,商言戈看了一眼看不见还四处张望的谢玉帛,道:“行。” 谢玉帛第一次来到舞台幕后,好奇心旺盛,他被拉着上楼,楼上是一间一间的休息室,最里边是一间豪华客厅,除了中间一组沙发,整个二楼空地上几乎没有障碍物。 商言戈让他在视线范围内自由活动。 “好的。” 谢玉帛走走停停,眼睛不行耳朵灵,房间里有人练歌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靠近大阳台的一间屋子没关严,里头有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谢玉帛竖起耳朵,是c位和十一。 “不许退团。” “可是我唱歌走调,肢体不协调,我年纪比你大,可塑性差……” “我教你。” “可是你的粉丝都在骂我吸血,我要是不走,你的粉丝会有意见,我也会天天被骂。” “我给你开小灶,不是有三个月时间?母猪都上树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可是!你不是脸皮厚得没边吗!” 十一声音苦恼中透露着一丝丝淡定:“可是我留下来的话,经纪人不让队内谈恋爱。” “没有可是!”c位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你要跟谁谈恋爱?” 十一:“谁喜欢我,我跟谁谈。” c位暴躁:“还有谁喜欢你?” “等等……”c位暴躁的语气一收,从疯狗变成奶狗,干巴巴道,“你就是因为这个退团啊?恋爱可以背着经纪人偷偷谈……” 谢玉帛就听了大概一分钟吧,里面的人双双脱单。 别人谈恋爱为什么这么简单? 他在思考的时候,又听c位给吊车尾的制定详细的训练计划,手把手教着。 “我们以后天天一起训练,事半功倍。” 十一:“怎么说得跟双修似的。” c位后知后觉,他的搭档脸皮是真的厚,刚才唯唯诺诺的“可是”都是假象:“ 你等着。” 他急不可耐地把人扑到床上,突然发现刚才急着进来,门没有关严实,便起身锁门,然后和门外的谢玉帛来了个对视。 公司禁止谈恋爱,但是被大总裁的小情人的抓到该怎么办? 谢玉帛:“封口费两百,再加两百可以选择更多服务,让公司解除恋爱禁令。” 谢玉帛一下子赚到四百块,钱真好赚。 他把钱叠好,放进口袋里,脑海中浮现两个大字经久不消。 “双修。” 醍醐灌顶。 他完全可以借助双修,被龙魄还给商言戈,根本不用想其他复杂的办法。 前提是,商言戈自愿。 谢玉帛苦恼地想,陛下这样的正人君子,看见人露个肩膀都要生气,怎么会跟人坦诚相见? 除非这人是他媳妇。 还是要先追到手。 裤袋里手机振动,谢大哥打电话问他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谢玉帛最近瞎着,不敢回家让亲人担忧,打算都在商言戈这里赖着,“大哥,最近商总教我一些生意上的事,我受益匪浅,想多学一学,我当他的助理,跟他一起住比较省时间,可以时时学习。” 谢忱泊一针见血:“你现在的语气很像当初学盲人按摩的时候。” 谢玉帛一噎。 谢忱泊叹气,弟大不中留,他恶狠狠道:“分房睡,不要跟人家挤一个床!” 谢玉帛同款叹气,我倒是想,怕商总不同意,“放心,哥哥。” 一天下来,国师大人的追求计划没有任何进展,反而还划掉了一个重要的□□步骤。 大国师有点黔驴技穷,并且不好意思麻烦庄岫了,显得他一点都不聪明。 临睡前,谢玉帛总结经验,突然在床头柜看见了《暴君的宠爱》这本书。 对了,他今天让王叔从家里送过来。 谢玉帛拿起书,撕开包装纸,封面上的古风男男人设图露出来,花里胡哨的。 翻开第一页,哦豁,少儿不宜。 外国精装原版,里头还是外文,看不懂对话内容,但是本书的精髓显然不在对话上。 谢玉帛粗粗翻了三十页,脸颊染上一点红晕。 他看著书上那个人脸红气虚的模样,忽然灵光一闪。 原来本国师今早不是火气虚旺。 也是,本国师体内多了陛下的龙魄,可不是龙精虎猛的! 谢玉帛开了个小差,骤然想起自己的本意不是看漫画,而是学习。 他拿出手机,打开拍照翻译功能,对着漫画书钻研。 这大概是一个强取豪夺的故事,暴君看上了世家子,力排众议把他娶进宫,无奈世家子有白月光,从坚贞不屈到随你咋地,再到慢慢沦陷在暴君的宠爱中。 大国师渐渐被贯穿全书的理论洗脑。 “我就算得不到你的心,也要得到你的人!” “你看不清你的心,身体才是最诚实的。” 谢玉帛合上书:“真是歪理邪说。” 他躺下床,想到这书的主人,他的两个女前桌,经常在课上小纸条分享读后感。 比如“kswl,快上床!” 再比如“神仙爱情,先走肾再走心!” 大家都认同,必然有点道理。 大国师的脑子左右博弈了一天,在商言戈下班之前,终于走到大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气势汹汹。 本国师是为了还龙魄,是正经事,不是其他歪脑筋。 谢玉帛深吸了口气,“商言戈,我们、你双修吗?” 商言戈从公务中抬起头来,看着谢玉帛。 双休? 今天周五,商言戈为了在国师面前显示自己并非倡导996福报的资本家,果断合起文件。 “当然。” 这就同意了? 虚张声势的谢玉帛仿佛熊孩子把气球一口气吹到最大,“嘭”一声气球炸裂,炸得脸颊爆红,眼前冒星星,不似在人间。 谢玉帛三分高兴,三分慌张,还有三分疑惑。 为什么商言戈跟那个c位的反应不一样? 商总现在还在从容地整理文件?关闭电脑?给打印机换墨盒,甚至大力士一般单手扛起一桶水,换了饮水机的水源? 谢玉帛迷惑不已,难道只有本国师一个人紧张吗?商总仿佛接下来只是回家吃一顿饭? 商言戈没有了林北这个得力助理,也不舍得让谢玉帛干活,有些事他下班时顺手就自己做了,想在大国师面前展露贤良淑德的一面。 他浑然不知谢玉帛的想法,牵起谢玉帛的手:“可以走了。” 商总的掌心很热,谢玉帛同手同脚地跟他出门,下电梯,进车库。 开了大概五百米远,商言戈突然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他解开安全带:“等我一下,我买个东西。” 谢玉帛好不容易降温的脸颊腾地红了,他握着安全带,眼睛乌溜溜的,忽闪忽闪。 陛下是不是去买那什么了…… 他就说商言戈不打无准备之仗,陛下果然还是上心的,只是不喜形于色罢了。 谢玉帛歪着脑袋想:“其实并不是很需要啊。” 他有一款陆深和舅舅都回购的香膏。 算了,还是让商言戈决定吧,本国师这么矜持纯洁的一个人,不能对床笫之事指手画脚。 商言戈很快回来,递了一个购物袋给谢玉帛,发动汽车,“你看看喜欢哪个。” 谢玉帛面红耳赤地打开袋子,猛地冷静。 眼罩。 商总把便利店所有好看款式的眼罩一扫而空。 总用领带也不是事。 至于为什么今天才买眼罩,正人君子商言戈不会承认,是他私心想让谢玉帛多用几次他的领带。 谢玉帛挑了一款纯黑色的,折了折塞进兜里,然后恼羞成怒地把剩下的都扔到后座。 生气。 商言戈一点都不重视本国师。 谢玉帛恶声恶气:“我大哥让我今天回家住。” 商言戈手指一顿,不甘心地打方向盘,今天是周五,正常上班也该放假了,他没有理由扣着谢玉帛不让他放假回家。 难怪谢玉帛问他是不是双休,原来是家里在催。 商言戈还想拯救一下美好的周末约会:“你不是说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要不我找个出差的借口带你出去玩?” 谢玉帛:“不了,我后悔了,不想双修了。” 商言戈连忙顺着他的话说:“好好好,我们不双休。” 谢玉帛更生气了。 他气呼呼地回家,把一整瓶香膏都扔进垃圾桶,想想还是气不过,拉下眼罩,给商言戈发了一条消息:“我说双修你为什么这么淡定!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一冲动,手一抖,大国师就把心里话发出去了。 商言戈刚出谢家大门没多久,收到短信,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今天鸡同鸭讲的微妙在哪里。他心尖发颤地回复—— “宝宝,你有没有打错别字?” 第79章 谢玉帛怒极,天资聪颖的大国师还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你才打错别字!嫌我字丑,现在还鄙视我的语文水平!我刚刚高考完你就看不起我!我生气了!” “呼——”谢玉帛坐在床上,憋了两天的话终于说出来,一瞬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让人想吟一首《兰亭集序》。 追人好难,特别是厚着脸皮豁出去,自家陛下没有给予正面的反应,仿佛一盆盆冷水兜头浇下,把大国师浇成了蔫不拉几的落汤鸡。 谢玉帛在床上滚了一圈,看见《暴君的宠爱》,突然想起了庄岫。 庄岫好像追了傅医生两年。 他好像才追了商言戈两天。 这就糟糕了。追人没有耐性,别说看不出深情,凶巴巴的样子仿佛求爱不成恼羞成怒的小无赖。 谢玉帛一骨碌爬起来,查看自己的消息记录。 老天爷,他居然对陛下出言不逊! 一个想欺君犯上的人,居然还敢出言不逊,这何时才能追到人? 谢玉帛紧紧握着手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要怎么补救才行? 另一边,商言戈看着谢玉帛发来表示强烈愤怒的感叹号,车内冷气吹过,带来堪比西伯利亚寒流的冰冻效果。 后悔。 仿佛一夜间公司破产负债百亿坐牢前没娶上媳妇。 商言戈闭了闭眼,是了,谨慎让他失去了太多,这辈子差点重蹈覆辙。 他想起上辈子,谢玉帛还没有第一次昏迷,他讨伐商鄢时,在御书房的谈话。 那时他就让谢玉帛等他回来,他本想凯旋就告诉谢玉帛,他不止想让他当国师。 当时心照不宣的眼神和笑意,却被后来匆匆的灾祸和生死冲散,寥落无踪。 他为什么会认为,看穿了前世一切的谢玉帛,不会想起那个约定? 他凭什么想当然地忽视谢玉帛这些天的不对劲?谢玉帛是那种整天陪着他在公司蹲大牢的性格吗? 还有那顿情侣套餐,林北能留在他身边那么久,是因为他不会自作主张。 短信太慢,商言戈打电话给谢玉帛解释,每一声铃响都仿佛夏日被拉长的蝉鸣,听得人心焦。 商言戈下车,顺着谢家的围墙走了半圈,走到正对着谢玉帛窗台的地方。 他把手机暂收到兜里,双手攀着围墙顶,手臂和腰腹用力,攀上了围墙。 至于为什么不走正门,别问,问就是出来的时候谢大哥坐在客厅看报纸。 商言戈翻上围墙,一低头,和谢玉帛的导盲犬四目相对。 “……别叫。” 导盲犬摇摇尾巴站起来,嗷呜了一声,表示欢迎。 谢玉帛思考道歉手段无果,又一时拉不下面子,破罐破摔,刚想找导盲犬,一起释放运动量,闻声摸着墙壁找来,“过来。” “嗷呜。”有客人。 谢玉帛站在半米高的防水台上,等导盲犬跑过来,沙沙的草坪踩踏声越来越清晰,谢玉帛笑眯眯地伸手,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啊呀!”不是狗脑袋。 谢玉帛一惊,正要开启天眼,被抄住腋下,从高台上落入一个熟悉的胸膛,双腿条件反射夹住对方。 “别睁眼。”商言戈压着声音道。 谢玉帛闭紧嘴巴,忍不住就想睁眼,商总现在一定很帅。 “对不起,我以为你说的是双休日。”商言戈抱紧了怀里单薄的少年,“其他的,我不敢肖想。” 双休日。 谢玉帛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把脑袋埋在商言戈的肩颈里。 商言戈这么正直,显得他很不纯洁。 谢玉帛抢救形象:“其实、其实双修不是你想的那样。” 商言戈声线低而沙哑:“那是什么样?” 谢玉帛:“要找一个月圆之夜,灵气充沛,在群山之巅……” 商言戈拧了一下他的屁股:“说重点。” 谢玉帛:“我们要辩证看待双修,不能从扫黄打非的角度去看,要从龙魄转移的角度去看。” 商言戈胸闷,说白了,谢玉帛就是想还龙魄,但是他不想让谢玉帛还。 龙魄不能说没有作用,它能在关键时刻抵抗一些恶意攻击,谢玉帛跳脱又爱管闲事,多一层防护总是好的。 “让它留在你的身体里好不好?” 思想被漫画书腐蚀的谢玉帛,一听这话,脸颊爆红,差点要哼哼唧唧地说好。 “不行,你需要它稳定情绪。” 商言戈笃定:“我的情绪很稳定。” “是吗?”谢玉帛疑惑地探下手去,找到本来布料就很紧绷的地方,揉了一把。 商总呼吸顿时一重,拥着谢玉帛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青筋直蹦,手上的力道能勒死人。 然而大国师不是普通人,他没有被勒得喘不上气,反而借着商言戈稳稳的臂力,松开他的肩膀,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看吧。”谢玉帛一脸无辜,“你情绪波动很大。” 商言戈想对着谢玉帛的脖子啃一口的心都有了,咬牙道:“玉帛,这不能算。” 谢玉帛:“怎么不能算?” 商言戈:“就算龙魄归位,我还是这样,说不定还变本加厉。” 谢玉帛轻飘飘:“不试试你怎么知道呢?” 商言戈既想那啥,又不想被谢玉帛还龙魄,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纠结得快要精分了。 他定了定神,在身体极度抗议的前提下,冷静地问:“玉帛,不仅仅是为了还龙魄对吧?我爱你,你……喜欢我吗?” 商言戈问完紧紧盯着谢玉帛的眼睛和嘴巴,恨不得拿五六个助听器提前用上,免得自己听不清答案。 谢玉帛揉了揉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自己还没有告白,陛下居然就说了他爱听的话,他多怕商言戈又哄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陛下不是哄我吧?” 商言戈:“不是,我很久很久之前就想说了,有人要清君侧,我却要提着他的头颅,走过宗庙九龙阶,迎娶国师大人为后。” “你可愿意?” 谢玉帛眼眶一湿,忙在商言戈肩膀擦了擦,“我愿意。” 商言戈告白的地方一点也不浪漫,翻墙进来的他西裤上还有剐蹭的水泥白痕,导盲犬蹭了蹭他的裤腿,在草地上翻了个滚。 历经两世,他们都知道,无需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平凡岁月才是真。 谢玉帛从商言戈身上下来,扒开自己的窗户,“快进去,外面热。” 虽然商总有了合法的男友身份,但是谢家大门要进去仍然有些困难。 但是趁热打铁不需要在意过程。 谢玉帛的一楼房间早就变成了各种膏药的工作室,艰难地保留了大床的位置。 谢玉帛一进去,坐在他的工作台上,专心鼓捣限量香膏。 旧的被他生气扔了,尽管也可以从垃圾桶里捡起来,但是国师大人要用的东西,那怎么能随意? 谢玉帛往烧杯里咕隆隆倒了一瓶矿泉水,手法简单又粗暴。 他挠了挠脸蛋,想到商言戈由于顾忌龙魄还不肯答应双修,便机灵地往里面加了一味神秘草药。 快屈服在本国师的医术下。 商言戈以为进来能有美人在怀,然后他就看着谢玉帛调制莫名膏药,完全忘记被撩了一把水深火热的霸总男友。 “你在做什么?” 谢玉帛随口道:“天山雪莲生肌膏。” 商言戈:“……” 谢玉帛在明察秋毫的陛下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心里也有点紧张,一紧张,动作就僵硬,不小心把一个玻璃瓶碰倒了。 啪啦——玻璃瓶英勇就义。 商言戈连忙把谢玉帛从座位上抱起来,放到床上,紧张地抓着他的脚腕查看,“有没有被玻璃溅到?下回一定要穿鞋。” “没……” “姓商的你想干什么!”谢大哥一把拧开门,怒气冲冲。 别以为他不知道商言戈在这里。 外围监控屏就设在客厅,他看见商言戈突然折返,把车停在门口不动,便善心大发,把别墅的报警系统关了,要不商言戈哪能翻墙还没动静。 哥哥最近看了一本心灵鸡汤,类似于“当哥哥的不能一味给弟弟制造恋爱麻烦,否则弟弟会跟哥哥离心”,眼看弟弟也不能悬崖勒马了,当坏人没好处。 谢忱泊容许他们在自己家里见个面啥的,比在外头放心多了。 但是玻璃瓶碎裂确定不是弟弟的求救信号? 抓着谢玉帛的脚腕,是不是想用强? 虽然谢忱泊很想找到理由把商言戈赶出去,但是弟弟的表情明显不是被迫。 罢了罢了。 商言戈松开手,解释道:“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瓶子,我担心小帛脚上有伤口。” 谢忱泊摸了摸鼻子,“这样啊,你认真一点。” 他刚想走,突然被谢玉帛神情凝重地拉住袖子。 谢大哥心里咯噔一声,有点想跑。 谢玉帛惭愧道:“对不起啊哥哥,我泡了你的兄弟。” 谢忱泊一噎,谁跟姓商的是兄弟,明明是商言戈泡了他的弟弟! 然而谢玉帛主动挑明,还把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衬得商言戈像是小白花一样无辜。 不挑明还能当无事发生。 谢忱泊气死了,还不能发作,发作就会被谢玉帛歪曲成“亲弟泡了兄弟,大哥很生气”,不发作就要捏着鼻子认下商言戈这个弟媳。 这一趟进来好亏。 商言戈上前一步:“是我主动追求小帛。” 谢玉帛把商言戈挡在后面,不让他说话,仍然是以那副很愧疚很愧疚的表情看着他哥,泫然欲泣。 谢忱泊:“……” 谢玉帛:“哥……” 谢忱泊安慰道:“小帛长大了,有恋爱的自由,有哥哥在,你跟谁谈恋爱都可以。” 谢玉帛眉开眼笑:“谢谢哥哥。” 谢忱泊暴躁离开。 商言戈哭笑不得,又心尖发软。他的小国师,喜欢什么从不藏着掖着,第一时间要给他“名分”。 商言戈揽住谢玉帛,把赤脚的小国师抱回床上:“谢谢你。” 谢玉帛嘴角一勾,看着商言戈。 商言戈:“你想不想见我的父母?” 谢玉帛一点不怕:“好啊。”本国师这么乖,你现在是不是应该亲我? 谢玉帛等了等,商言戈还没有行动,不由得着急。 商言戈是不是不行? 庄岫说有重要进度就要趁机索取一切,比如初吻什么的,要马上拿到手,免得商言戈反悔。 谢玉帛忍不住问:“陛下初吻还在吗?” 商言戈正想亲,愣了一下:“不在。” 谢玉帛瞪大眼睛,凶得仿佛要杀人:“你敢?” “你上次醉酒,说口渴,亲了我。”商言戈控诉,完了还敢断片。 谢玉帛脸颊一红,本国师还干过这样的勇猛的好事? “那次不算。” 商言戈指腹碾着谢玉帛的下唇,惜字如金:“也不在。” 谢玉帛心里郁闷,独占欲一点都不比商言戈轻:“你——” 商言戈:“上辈子也亲过你。” 谢玉帛这回完全懵了,“什么时候?” 商言戈沉默不言,眼前闪过久远的画面,那里玉帛结霜,冰冷得可怕。 在你死之后,在我死之前。 商言戈眸色一深,捏着谢玉帛的下巴,狠狠吻下去。 第80章 对商言戈来说是第三个吻,却是谢玉帛清醒状态下第一次。 不满意商言戈太怂还会自己拉进度条的国师大人,此时就不那么游刃有余了。 眼神湿润,面颊泛红,不会呼吸…… 商言戈微微抬起头,暂缓攻城略地,“呼吸三十秒。” 谢玉帛抓紧时间喘气,眼神忽闪,不敢看人,一旦撞进商言戈深可不测的眸色中,又会像一条溺水的鱼一样,丧失呼吸的本能,只会憋红了一张脸。 国师大人绝对不承认自己的反应居然这样乱七八糟,一定是商言戈亲他的时候像个掌控一切的暴君,不给他留一点空隙思考。 然而国师实在是个笨学生,反复五六次还是得靠商言戈给他留出时间调整呼吸。 只是一会儿,谢玉帛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谢玉帛又羞又气,为什么本国师摸商言戈腹肌的时候,商言戈就那么淡定呢? 难道是因为他没有腹肌? 一定是这样,腹肌传到触觉的能力比较弱。 谢玉帛自以为掌握了真理,把身体绷得紧紧的,想象自己有腹肌。 “这么紧张?”商言戈莞尔。 谢玉帛:“我不紧张。” 其实腹肌什么都是托词,大国师就是紧张过头了。 他眼睛看不见,触觉的敏感度便直线飙升,原来做瞎子是这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谢玉帛偷偷睁开天眼,想看。 眼前一黑,商言戈伸手挡住他的眼前。 “乖,闭眼。” 谢玉帛:“哦。” 没有十秒,他又开启天眼。 反反复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复明? 还能不能亲了? 到底舍不得谢玉帛睁眼耗神,商言戈无奈地放开他:“是谁大言不惭说要双修?” 谢玉帛赶紧钻进被子里,“我就想看嘛。” 只有看见了,才能降低一点敏感度,让谢玉帛显得游刃有余。 商言戈定定地看着他,突然领悟到了眼瞎的一点妙处。 眼罩不知道滚落到哪里,下次一定要备好。 商言戈看着当缩头乌龟的谢玉帛,稍稍满意,他刚才没顾忌谢玉帛没接过吻,故意随心所欲,存了一点吓唬他的心思。 谢玉帛应该几天内不敢提双修了。至于几天后,变数那么多,他那时说不定已经劝谢玉帛歇了还龙魄的心。 商言戈低头扫了一眼,为了谢玉帛好,只能暂时忍着了。 要是谢玉帛不提双修这茬,他恨不得今晚就把人办了。 不能两全其美,遗憾。 商言戈给谢玉帛掖好被子,柔声道:“这些天辛苦你跟着我上班了。对不起,是我太笨。” 谢玉帛这个情况本来应该多睡觉,恢复得最快,但是他为了追求商言戈,天天朝九晚五,很有诚意。 商言戈合上门:“你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客厅里,谢忱泊正一脸不爽地看着上半年财报,尽管净利润一行,首位数字后有好多个零,也完全不能打消弟弟被猪拱了的愤怒和悲痛。 最悲痛的是,这头猪是他亲手放进白菜地里的。 “大哥最近在关注智能家居?”商言戈慷慨道,“我最近新挖了一个人工智能的团队,大哥若是不嫌弃,让他们去贵公司历练历练。” 谢忱泊知道商言戈从国外挖的团队,有一笔很辉煌的履历,看着让同行眼红。 但是这种下聘礼的语气就很微妙。 谢忱泊:“不要,谢谢。” 对谢玉帛,大哥软硬都吃;对商言戈,则是软硬不吃。 谢忱泊:“你千万不要叫我大哥,我不是很想听。” 商言戈懂事:“ 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 谢家兄弟两一起瞒着薛菁,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告诉她。 谢玉帛虽然很想正大光明带商言戈回家吃饭,但是他怕妈妈不同意这门亲事,让商言戈为难。 就像主动对谢忱泊坦承一样,他要每一步都自己走好,不用商言戈操心。 好不容易追到的陛下,怎么能让他受委屈? 今年已经下半年了,相信这个契机不会太远。 今天白天,谢建明带着薛菁去看画展了,晚上八点才回,而谢忱行的加了一台手术,七点半才下班。 大家都不饿,因此晚饭的时间推到了八点十分,难得一次大家都有时间的周六,自然是要吃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谢玉帛开了微弱的天眼,只需耗费较少灵力,便能不让家人担忧。 谢建明问了两儿子工作上的事,公司的事他懂,手术台却不怎么能懂,但他还是不偏不倚,努力做出认真的样子倾听二儿子的事业。 从大到小,然后轮到谢玉帛。 “小帛,驾照考得怎么样?” 谢玉帛自豪:“师傅夸我有天赋,倒车入库特别灵活,马上就能上路。” 薛菁:“小帛真聪明,多吃一个猪蹄。” 其他人也疯狂夸赞,只是在座四个亿万富翁,没有一个人提出给谢玉帛买车。 毕竟谢玉帛去按摩馆回来,也是这么吹自己的天赋,什么马上就能出师,王付杨都夸他祖师爷赏饭吃…… 结果是什么,全家人都看到了。 开车可是一件危险的事,决不能轻易给小宝贝买车。 谢玉帛被夸得飘飘然,脑海中勾勒出自己在盘山公路驰骋的飒沓风姿。 对面坐着的是他二哥,谢玉帛幻想中的画面突然一顿,眉头紧皱。 他吃饭钻进屋里,从衣柜角落里搬出以前王叔给他买的朱砂和符纸。 他画符不刻意用朱砂,普通墨水随便涂鸦一气呵成。 但是他二哥的事,便不得不上心。 先画好符,再用朱砂画了一个类似放大效果的卦阵,最后再加上“跟随”技法,可以让符跟在人身上,避免丢失。 谢玉帛把朱砂符送给二哥:“二哥,你明天上班带着这张符,万万不可拿开。” 谢忱行愣了一下:“行。” 谢玉帛:“要不你明天干脆不要上班了。” 谢忱行:“我有两台手术,病人排期不容易,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谢玉帛:“小心为上。” “好的。”谢忱行打开灯,“走,我送你回屋。” 谢玉帛挠了挠脸蛋,眼瞎果然瞒不过二哥。 翌日。 谢忱行两台手术,分别安排在上午下午,早晨五点半便到达医院准备。 与他同时到的人还有某个从国外一直追到国内的神经病,他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叫段楼。 当初段楼伪装学弟,还装英语不好,听不懂教授的课,一脸求知地在图书馆跟谢忱行请教;装听不懂汉语,又想学汉语,专门学《蒹葭苍苍》之类情诗,经常词不达意,莫名就被占便宜。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谢忱行后来才知道,这个假装学弟的人,就是他最敬佩教授的首席弟子,院内风云人物,专业性根本不比他差,装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亏他还为了能更好地给段楼讲解教程,居然鬼使神差地去学了段楼的母语,简直自取其辱。段楼是混血,一半中国血缘,一半欧洲。这个人无论汉语还是英语,都溜得很。 谢忱行气得再也没用段楼的母语跟他说过话。 气是一回事,后来不知怎么的,可能是天天一下楼就看见段楼靠墙等着,被缠得脑子发昏,就答应跟段楼同居,前提是随时一拍两散。当时薛菁身体并不好,手术风险极大,全家人最怕她突然出意外,连手术都不能做。 在这个情况下,谢忱行不可能带一个混血男回去见父母,他这辈子也没打算结婚。 但是段楼在薛菁手术成功后,还是求婚了,还畅想结婚办酒中西两式。 当初装学弟乖巧懂事,一转身变成大尾巴狼,现在也是。 谢忱行决定回国就近照顾薛菁,段楼阴魂不散地跟来了。 每天早晨,谢忱行在医院看见的第一个人总是他,好像在他身上安装了监控似的,他什么时候到车库,永远看见段楼从车上下来。 谢忱行看着眼前的早餐袋:“我说过很多次了,家里有阿姨煮早餐。” 段楼不在意:“万一哪天她睡懒觉呢?” 谢忱行无语:“你没拿工资的都能准时送早餐,何况人家每月两万。” “不一样,她不爱你,我爱你。”段楼能屈能伸,“每月两万,比我现在的基础工资还高,我快付不起房租了,能不能去你家住?” 谢忱行准备进手术室:“你把车卖了买房吧。” 段楼扬眉:“我早上也有一台手术,跟你时间差不多,完了我去找你。” 他盯着谢忱行的反应,啧,没当场骂人就是可以一起吃午饭。 谢忱行主刀的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从手术室出来接近下午一点,一上午没进食,肚子早就饿了,他目光在楼层扫了一圈,注意到段楼的手术室灯还亮着。 意识到自己在等段楼,谢医生有些恼怒,正想换衣服去食堂,电梯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中年人,大喊着“谢医生”。 “我老婆说她头疼,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你!” 一个护士跟着他,埋怨道:“说了几次了谢医生在给其他人动手术,不是擅离岗位,你怎么就听不懂——” “你太太刚做手术不久——”谢忱行转身,看见中年人从衣服里掏出一把尖刀,声音一顿。 他的身后是电梯和墙角,此时电梯未至,避无可避,眼里倒印着急速逼来的明晃晃的尖刀,而长时间手术让他体力远不及中年人。 神经科手术精细,谢忱行不可能用手去挡刀,他正想着可能身上哪里要挨一刀时,中年人的刀锋直直往他的手臂上砍。 电光石火之间,兜里的朱砂符一热,谢忱行还未感受真切,被人一推,齐齐倒进了正好打开的电梯里。 谢忱行摸到了一手的血,段楼的,比朱砂符还热。 中年男脚底一滑,直直向后倒去,脑子磕地,一把刀竟然割了自己大腿。 如果没有段楼,中年男也会在碰到谢医生之前“离奇”滑倒。 段楼扑向谢医生,反而自己背后提前被砍了一刀,血流如注,一下子染红了他的无菌服。 谢忱行眼睛赤红,“段楼!” 段楼虚弱:“你得做牛做马以身相许。” 中文十级大师。 第81章 段楼刚从手术室出来,连衣服都没换,看见谢忱行被困,想都不想扑上去。 凶手倒地之后,跟着段楼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连忙夺走他的凶器。 谢忱行双手被段楼后背的鲜血染红,他手腕抖了一下,听见段楼说的玩笑话,顾不得恼怒,只觉得这人话怎么这么多,不知道省点体力吗! 他飞速按了电梯下行,把段楼送到了下一层的手术室。段医生从手术室出来不到一分钟又躺着进去。 刚出手术室的护士换件衣服,又跟着谢忱行进去。 谢忱行抓住段楼的副手:“你给他缝。” 副手惊讶,谁不知道整个院里谢医生和段医生师出同门,感情甚笃,谢医生缝针技术全院最高,能和美容科媲美。 然而副手不知道,这些众所周知的事,都是段楼锲而不舍发的洗脑包,因为谢医生平时挺高冷,没人敢去问他,段楼又说得跟真的似的。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谢医生只跟段楼好。 段楼趴在手术台上,麻醉师还没来,他额上冒着冷汗,还不忘提要求:“你来。” 谢忱行用剪刀歘歘把他的衣服剪成碎片,冷冷道:“我怕忍不住给你背后绣一只蟑螂。” 以谢医生的造诣,并不是很难。 段楼:“蟑螂不行,你怕蟑螂。”会影响夜生活。 “你闭嘴。” 副手:“……”病人看起来很有活力。 段楼好似刚发现了副手的存在,给他解疑,顺便升级自己的洗脑包:“你知道的,医生不好给家属动手术。” 谢忱行装得再凶,不敢给他动手术这点就暴露了。段楼勾起嘴角,配上他疼到狰狞的表情,完全就是谢医生嘴里的神经病。 副手反应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在手术台上吃到了狗粮,呸。亏他每次跟着段楼上台,都被他一手登峰造极的技术折服,段楼做手术时很专注,高冷得不敢搭话。 变成病人了话倒是多。 副手边准备边打量了谢医生一眼,他没有同时跟过谢忱行和段楼的手术,据说这两人在国外时经常配合。 如果是与谢医生合作,段楼手术台上一定不会沉默寡言,想想还有些期待这一幕。 段楼背后缝了三十七针,自己人,还有谢忱行盯着,比较精细,接下来只能趴着。 凶手是谢忱行的患者家属,全国没几个医生敢接的手术,谢忱行接了,手术预后良好。因为患者手术之前的情况比较复杂,所以谢忱行对患者也比较关注,抽空便去查探情况。 或许就是因为他“多余”的关注,才让凶手觉得医生就应该随叫随到,特别是他还付了高昂的手术费。 四天前,凶手家属的手术就进行了七个小时,而谢忱行不过是一早上找不到人,如果是正常人,就应该联想到他老婆的手术时长。凶手偏不这样,还不听护士的解释。 他道听途说谢忱行家里有钱,还是医院从国外高薪聘回来的,医院给他极大的自由,所以认定谢忱行早上擅离职守,不顾他老婆头疼脑热。 看见谢忱行从手术室出来,凶手也没有停止自己的恶意,自私的人怎么都是自私的,“凭什么要给别人动手术?不管已经动过手术的人了?” 他举刀相向,恨不得砍了谢忱行的双手,让他再也不能给别人动手术。 凶手故意伤人之后,自己伤到大腿动脉,躺在地上嗷嗷叫唤。 这里是医院,但是这楼层是手术室,从手术室出来的两个医生和护士紧急跟着段楼去了手术室,剩下的全是等候区的零星家属。 所有人默契地围观了会儿,没人去给他叫医生。 过了会儿,医院上级接到通知,才派医生过来。给中年人动手术的年轻医生,心里恶心得不行,然而职业道德让他必须把凶手当做普通病人看待。 …… 谢忱行最近很忙,不仅自己有手术,还要帮忙接收段楼的病人。 最重要的是,他要照顾一个不省心的病人。 段楼趴在床上,听说凶手已经被刑拘,遗憾自己没伤得重一点,能让凶手直接死刑。 “哎——” 谢忱行正给他擦身,闻言把毛巾甩他脸上:“你命没了,他才判死刑。” 段楼声音虚弱:“没有人以身相许,活着也没有意思。如果我死了,能让伤你的人下地狱,我甘之如饴。” 谢忱行:“……滚。” 他扔下段楼,冷着脸去巡视病房。 医院发生的事很快上了新闻,引起社会重大反响,尤其是当谢忱行和段楼两位年轻优秀的神经科医生履历一出,所有人恨不得一口唾沫淹死凶手。 培养一个医生多么不容易! 特别是有小道消息传出,两位医生是放弃了国外的高薪和成就,毅然决然回国时,愤怒程度更上一层,把凶手家底扒得底朝天。 谢大哥也很生气,谢忱行不用他操心,不意味着他不关心这个弟弟,网上把家庭背景扒了正好,省了他的事。 凶手家里开一个小厂子,有点小钱,平时为人嚣张,恨不得全世界都围着他转。 谢忱行打了几个电话,这种小厂子,都用不上什么暗地里的手段,就能合法地让它倒闭欠债,等他坐牢出来,无缝衔接百万债务。 医院领导这回不敢和稀泥,把凶手和他的家属都麻溜转院出去。谢医生说了,不想让段楼和凶手极其有关的人住同一个医院,如果他们不走,就带段楼走。 “走”就是离职。这句话半点不掺假,当初办理入职时,领导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谢医生和段医生是捆绑进来的,人家不缺钱,当医生纯粹为了救死扶伤。 谢忱行不是圣母,出了这事,还能用平常心去对待凶手的家属,即便是他研究了一个月手术方案的患者又如何,接下来恢复如何关他屁事。患者一天能要求自己的杀人犯丈夫去找十八次医生,也不完全无辜。他也不想要那一点“宽容的美名”。 消息传到网上,网友大呼痛快。 薛菁最后一个知道,知道的下一秒,立刻要求去医院探望段楼,精心挑选了营养品和谢礼,大包小包把病房都堆满了。 谢玉帛跟着妈妈去医院,不好意思地对二哥道:“对不起,我没有考虑周全。” 谢忱行:“谢谢小帛,你救了我,哪有什么对不起的。” 谢玉帛:“唔,下次我会把段医生一起列入保护范围的。” 谢忱行跟弟弟说话的声音,是段楼羡慕不来的温柔:“小帛,我们都是次要,你的第一要务,永远是保护好自己,懂吗?” 谢玉帛的眼瞎让谢忱行摸到了一点点真相,故而有此言。 谢玉帛:“放心,二哥。” 谢忱行突然压低声音:“其实他可以没事,对吗?” 谢玉帛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段楼,迟疑地点了点头。 如果当时段楼从背后制止凶手,就可以少挨这一刀。 但是爱人在自己眼前出事,人的临场反应能力又说不准。段楼或许是出于稳妥,以身挡刀最有效,或许是大脑不能思考,条件反射扑上前,又或许是神经病发作,想让凶手多付一点代价。 这谁说得准,总之,谢忱行考虑到最后一种可能,联系到段楼的一贯作风,已经一天没跟段医生说话了。 谢玉帛同情地看着段楼,其实,本来,他想帮段医生背这个锅的,奈何二哥问了。 段楼住的是单人豪华病房,空间还算大,床对面有一组沙发,谢忱行和谢玉帛被薛菁赶到这里,坐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段楼表演。 薛菁认为,谢忱行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实在太恶劣,照顾人一点都不尽心,也不请个护工什么的。 “阿行,小段饿了渴了,你要坐在他身边才知道,没事就给他削个苹果倒个水,你是医生,应该比妈妈细心,不能见惯了就粗心大意。” 真救命恩人谢玉帛:“……”二哥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小段他怕生,不敢喜欢护工碰他,你们是多年老同学,只能靠你了。你给他擦身的时候要轻一点,水要多换两遍,擦完不许把毛巾盖小段头上……”薛菁来医院看见的第一幕,就是自己儿子给段医生擦完药,甩手把毛巾盖段医生头上。 谢忱行一脸冷漠。 ——哦?怕生?他怎么不知道。 段楼现在又摆出一副当初在图书馆装无知学弟骗他的乖巧模样,开始博薛菁同情。 可能亲母子就是这么神奇,薛菁也吃这一套。 什么房租贵、离医院远、饮食不习惯、家人都在国外回不来…… 说得比唱得可怜,仿佛只要一出院就没人管,一个人在家养病自生自灭迟早会饿死自己。 屋里四个人,只有两个明白人。谢忱行知道自己弟弟看人透彻,定然不会跟妈妈一样心软易骗,段楼这么卖力演出,二哥觉得在小弟面前有点丢人。 至于他为什么要替段楼丢人,又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薛菁眼含热泪:“等你出院,就上家里住,家里人多,照顾人的经验也足,有个什么不方便的,喊一声就行。” 段楼目的达到,虚伪婉拒一番,不抵薛菁热情,松口应下,背后那么大一个大裂口都不觉得疼了。 早在薛菁出国动手术时,段楼就想方设法靠近,想混个脸熟,争取和谢忱行的圈子建立联系。无奈谢忱行严防死守,甚至说出见面就分手这样的话。 谢玉帛站在床前,笑眯眯道:“初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 段楼:“自家人带什么礼物。” “还是要的。”谢玉帛从兜里掏出一张符,“送给你了。” 对方就是二嫂了,为了让礼物不显得寒酸,谢玉帛郑重用一条红绳把符包捆起来,做了一条链子。 段楼对古老东方的神秘玄学缺乏了解,一时有些愣。 谢玉帛:“受伤已是无妄之灾,怎么能再白白受皮肉苦?这个符可以把你的疼痛转移到他人身上。” 谢忱行对弟弟的神通广大了解不足,以为要现找一个人替段楼受苦,他伸手握住符纸:“我来吧。” 果然,看谢忱行这个人,不要听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什么。段楼这两天高兴得快长出尾巴,但是谢医生有这个心就够了,他才舍不得:“不要,我不疼。” 谢忱行:“没你说话的份。” 段楼:“我不说话,但是这算另类用药吧,家属签字同意也行,你承认了?” 谢忱行淡淡道:“我这个主治医生同意就行。” 段楼犀利:“主治医生手术台怎么不敢动手?” 谢玉帛看着这两人争来争去,无辜道:“让凶手疼就好了。” 符包触到锁骨的一瞬间,全身的疼痛和乏力感都消失无踪,比任何医学手段都灵。 混血外科医生有点懵。 与此同时,凶手后背突然奇疼无比,然而去医院又查不出毛病,被怀疑是弄虚作假想要逃脱刑罚被严加看管。而他自己又知道疼痛是真实的,一瞬间怀疑自己得了什么怪病绝症,吓得半死,又恰好疼在背上,以为自己遭到报应了,越想越疼,面如土色。 三天之后,薛菁亲自把段楼接回谢家照顾,房间就安排在谢医生旁边,晚上有个照应,甚至提出谢忱行应该主动陪床。 谢忱行冷着一张脸,到底也没说什么。 谢玉帛看着大尾巴狼段楼,好奇他什么时候出柜,妈妈又是什么反应。 本国师就能给暴君找个参考了。 虽然这样很对不起二哥,但是……婚姻大事本来就应该长幼有序! 第82章 家里有了段楼,薛菁的注意力被分走一半,甚至连大哥都看出了一点端倪,改成关注二哥。 谢玉帛打着给商言戈当助理的借口,每天天一亮就出门,商言戈开车等在门口,接他一起去上班。 “今天送我去钱开康那里。”谢玉帛系上安全带,不好意思地问,“助理翘班会影响你工作吗?” 商言戈看了一眼谢玉帛,小国师给他当助理,根本不干活,当然主要原因是商言戈不给他活干。没有这个助理,商言戈还能少给谢玉帛端几次茶水。 然而事情不能光看表面,谢玉帛给予他的情感需求无可比拟,只要谢玉帛和他呆在一个办公室,商言戈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和从容。 他们在大梁时,便是这样君臣不相离。 商言戈:“没事,你去钱开康那里做什么?” 谢玉帛:“我答应他等有空了教他一些秘诀。” 钱开康当初替谢玉帛给薛菁治病,谢玉帛投桃报李,教他一些医术。钱大夫年纪一大把,自从有人来闹事之后,医馆里雇了两名保镖,倒是挺安全。 商言戈把谢玉帛送到地方,打电话又雇了七个保镖,守在医馆外面。谢玉帛天眼没恢复好,他不太放心。 夏天很热,医馆却不开空调,一个比一个心静自然凉。 钱开康笑容满面地迎接谢玉帛进来,又是看茶又是打扇,服务极为周到。 谢玉帛讲堂开课,学生不止有钱开康,还是钱开康的徒弟们,他毫无保留,学生们想知道什么,就教他们什么。 活到老学到老,愿意收大龄学生的师傅却不多,钱开康看谢玉帛的眼神愈发崇拜,等两小时的讲学结束,问谢玉帛道:“小公子大学准备报什么专业?” 谢玉帛思考了下,“中医吧。” 活在现代社会,有一张行医资格证还是蛮重要的。 他以前开玩笑说要去学马克思主义,批判暴君和资本家,但是等他看见商言戈的前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念头。 尽管商言戈不会为此不高兴,但是谢玉帛愿意学让商言戈满意的专业。 钱开康十分激动,心里开始猜测谢玉帛会报考哪个大学,最有可能的就是省中医药大学,主校就设在龙干市。他在学校里有认识的教授,到时候可以偶尔蹭个课,多多请教谢玉帛。 谢玉帛问:“我要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 “你过目。”钱开康从架子上端下来一筛子晒干的草药,“我托人从西南山上采回来的,根茎叶完整。” 谢玉帛抓起几片叶子,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眼神一亮:“你没找错,谢谢你。” 钱开康好奇,谢玉帛前几天给他画了一种双子叶草,外形普通,跟野草无异,中医上也没有记载使用记录。谢玉帛说它生于西南,问钱开康在西南有没有熟悉的药农,平时上山帮忙留意。 作为一名中医,钱开康自然有这方面的人脉,哪里的草药最正宗他都知道。中医有时极为严苛,同一种药材,对应不同的病症,非得用某地草药才能起效。 谢玉帛解惑道:“这是凝魄草,用于修复魂魄,普通人用不上。” 他昏迷醒后不久,商言戈便派南浦圣手教他医术。 一开始,谢玉帛对医术一窍不通,南浦圣手每日以钻研汤药为由,给谢玉帛熬一碗黑乎乎的药。 彼时谢玉帛生无可恋,南浦圣手愿意拿他做实验倒是荣幸,每天二话不说灌下去。 他从南浦圣手那里出师后,隐约猜出,这汤药可以补身体。直到从商言羽的记忆角落里看见商言戈下令四处搜寻草药,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是凝魄草。 他现在不用喝这玩意儿,但暴君需要,无论是给归还龙魄做准备,还是拿回龙魄之后修复融合,都少不了要调理。 谢玉帛把药材包起来,放进书包里。 钱开康又端来一个筛子,上面的药材倒是很常见,补肾。 谢玉帛随手翻了翻,商言戈迟迟不肯跟他双修,就别怪本国师下手狠了。 大国师勾起一个邪恶的笑容:“钱大夫,你们这里有煎中药的锅吧?” “有!有!”钱开康急忙让徒弟去拿锅。 “好的!”徒弟手脚勤快地应下,他师父有个宝贝锅,从来不让他们碰,怕他们不小心摔了,像是剑客对待自己的剑一样珍视。 人比人要扔,徒弟觉得就算谢小公子把锅拿去装狗粮,他师父也乐呵呵答应。 谢玉帛复又把凝魄草拿出来,看也不看,抓了一把放进去。 钱开康闭眼夸赞:“小公子动作真乃行云流水!” “哪里哪里。”谢玉帛谦虚,想了想,又从补肾药材里抓了一大把。 “小公子煎药手法炉火纯青……”钱开康卡壳,“……呃。” 剂量会不会太多了? 但是、但是年轻人大抵是可以的。 谢玉帛点了点头,唔,凝魄草和补肾药相辅相成,不可缺少,商总可以的。 锅下用桂木小火慢熬,三十分钟后,谢玉帛把汁水倒掉,重新盛了一碗雪水加进去。 钱开康松了口气,幸好,他真怕这碗药谁喝了流鼻血。 小药锅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二十分钟后,谢玉帛垫着毛巾把汤汁倒出来。 一大碗,黑乎乎的,一闻就很难喝。 谢玉帛晃着脚尖,给商言戈打电话:“我这边事情办完了。” 商言戈:“好,你原地等我,不要走动。” 商总比任何一个司机还要尽职尽责,打断周璧的财务报告,“发我邮箱,我晚上看。” 周璧见商言戈匆匆离开的样子,感慨万千这要是古代,就是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吧。 商言戈到了停车场,恰巧遇见了心理医生申琛。 最近商总都不需要咨询医生,申琛觉得自己在失业边缘试探。然而作为朋友,他却是庆幸这样的变化。对于一个习惯克制掌控的人,商言戈早年发病时有多痛苦,没有人比申琛更清楚。 “车坏了,去哪,捎我一程呗。” 商言戈:“风林路。” “正好,半路放下我就行,不打扰您和小朋友。”申琛拉开副驾的车门,猛地一顿,默默走到后座。 “不是,我说,你也太注重形式了吧。”申琛忍不住吐槽,他在商言戈副驾上看见一个未拆的盒子,他认识这个包装,卖眼罩的。 眼罩并不是那种纯洁的眼罩。 “你的小朋友最近不是瞎吗?”蒙眼py真的有必要? 杜绝形式主义。 商言戈脸色一黑:“你知道个屁。” 先不说谢玉帛连接吻都喜欢睁眼,耗费天眼灵力,必须要约束他的行为。 最让人不满的是,谢玉帛偏要把上床和龙魄联系在一起,眼罩买了有什么用,根本用不上! 谢玉帛刚天眼耗费过度,商言戈怎么敢这时候拿回龙魄,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申琛看见商言戈一脸欲求不满,快递日期已经过了两天还没拆,突然顿悟:“你该不会不敢……” 商言戈猛地刹车:“下车。” 申琛看了一眼外面:“还没到呢。” 商言戈好心指路:“前方十米有公交站。” 祸从口出,申琛只好下车,吸着商总的车尾气,心想,千万不要惹外强中干的人。 商言戈十五分钟后到达医馆,一碗药的温度降到刚好能入口。 谢玉帛眉眼弯弯:“渴了吧,先喝口水润喉。” 商言戈想都不想,灌了一口,咽至喉头差点吐出来,“咳咳……” 比黄连还苦。 谢玉帛:“良药苦口利于病。” 商言戈一咳,把医馆里其他人的视线吸引过来,视线里带着些微的同情。 商言戈:“他们在看什么?” 谢玉帛:“羡慕你能喝上我亲手熬的药。” 其余人纷纷点头,我们是真的羡慕。 商言戈捏了捏谢玉帛的脸蛋:“那你说我有什么病?” 谢玉帛沉吟了下:“心病。” “不是心病,只是时候未到。”商言戈拎起他的背包,觉得好像重了好几斤,“跟钱大夫说一声,我们走了。” “嗯。”谢玉帛打完招呼,跟上商言戈。 商言戈发动汽车:“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道那碗药是什么?” 谢玉帛“啊”了一声,心虚地左手搓右手。 商言戈抿了下唇,“药很苦,我当然要陪你喝。” 谢玉帛转头愣愣地看着商言戈,眼里渐渐凝聚湿意,又努力眨眼消掉。 商言戈说他陪他喝药,那肯定是上辈子的事。恐怕还不止喝药这么简单,他在干那些无理取闹的抗议时,商言戈是不是默默也陪着他? “对不起。”谢玉帛瘪了瘪嘴。 商言戈:“我说这个不是让你愧疚,而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喝凝魄草,但是,双修的事等你天眼完全恢复好了再说,好不好?我多喝一阵子,龙魄已经在你身体里十九年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我这么遵医嘱,国师大人能不能网开一面?” 谢玉帛重重点头:“嗯。” 商言戈握了握他的手:“乖。” 谢玉帛扭头看着商言戈,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商言戈:“怎么了?” 谢玉帛:“……没事。” 啊,可是凝魄草里加了补肾药材,陛下都喝了。 国师大人像做错事的小孩,不敢跟家长承认。 其实……也没有关系吧? 商总现在不还是好好的?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还是一条好汉? “我想起来了,今天二哥让我给段楼看看能不能祛疤!我得提前回去。” 商言戈只好把谢玉帛送到谢家,车刚一停稳,谢玉帛就一溜烟跑了。 稍后,他的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对不起,我擅自给你补肾,以后不敢了!” 商言戈:“……” 难怪他觉得车内空调温度越来越高…… 为什么关键消息总是在谢玉帛进门之后收到? 不,应该要问谢玉帛为什么总是在进屋之后发消息。 肝火引动欲火,商言戈想进去抓人的心都有了。 “出来。” 商言戈咬着后槽牙回复消息,接着拨打电话,上床不行,其他的总行吧。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83章 谢家今天人多,除非谢玉帛自己出来,商言戈自己进去抓人不合适。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西装裤,目前的状态一看就很流氓,恐怕一踏进谢家就会被大哥抡起扫把打出去,尽管商言戈才是受害者。 谢玉帛给他出了个难题,他却毫无办法。 自己宠的国师,只能受着。 商言戈在门口等了三分钟,谢玉帛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他苦笑了声,只好打道回府。 他的小宝贝不懂情、欲之苦,轻飘飘地就撒手不管。 有朝一日,定然也要让谢玉帛尝尝。 商言戈脑海里都是用尽手段欺负小国师的糟糕画面,非但不能解气,成功让自己更加难受了。 谢玉帛进门之后,机智至极,只要关机得够快,怒火就烧不着我。 他关闭天眼,径直摸着扶手上二楼,二哥今天休假,在家里照顾段楼。 谢玉帛进来的时候,段楼正在抱怨谢忱行不肯跟他说话谈心。 谢忱行不想谈心,怕变成在家里谈恋爱。 谢玉帛:“恢复得可以,明天就能拆线了吧?” 谢忱行点点头,他今天带了工具回来,明天早上亲自给他拆。 “祛疤很简单,本来疤痕也不夸张。”谢玉帛捏住段楼的手腕把了把脉,准备特调祛疤膏药。 家里有中医有西医,段楼本身底子又好,恢复得生龙活虎,偏偏要凄凄惨惨地卧床,生怕自己好得快。 “我一个大男人,身上有疤不是正常?”段楼盖住自己的背,“不用麻烦弟弟了。” 开玩笑,这个长疤,谢忱行看见一次心疼一次,段楼就靠着这个疤谋福利,他疯了才会抹杀自己的功勋。 反对无效。 谢忱行对谢玉帛道:“谢谢小帛,多收一点钱,他才会长教训。” 谢忱行从段楼手里夺过手机,打开掌上银行,他的记性很好,直接输入谢玉帛的卡号,把转账金额交给谢玉帛决定:“他有钱,不要客气。” 谢玉帛不小心看见了段楼的账户余额,啧啧,天天跟薛菁卖惨,也好意思。 谢玉帛思考了下,本国师特别研制的祛疤膏,怎么也得…… 他输入一个“1”,然后按了五个零。 谢忱行把他的“1”改成“9”,确定转账输入密码一气呵成,没有当事人什么事。 兄弟两当着段楼的面转移财产,段楼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 看看,谢忱行都不用问他密码是多少。 夫夫共同财产,谢忱行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账上的钱全转给弟弟也可以,这样他就能正大光明赖着不走了。 段楼微微坐起来,偷偷向谢玉帛咨询,怎样才能更惨一点,戳谢忱行的软肋。伤痛转移到凶手身上,他现在不痛不痒,待遇急速下降。 好想惨到下半辈子靠老婆养。 谢玉帛:“有办法。” 段楼好奇。 谢玉帛向着自己哥哥:“当太监。” 谢忱行:“我看可以。” 翌日,高考出分。 谢玉帛坐在电脑前,左右站着哥哥。 “小帛,高考只是人生的一小个门槛。” “只要你考三百分,哥哥就给你买飞机。”谢忱泊照旧提出一个极低的分数,而谢玉帛高考前已经能考五百多了。 谢忱行:“四百分哥哥买海岛。” 谢玉帛哭笑不得,知道他们是故意说这么低的分数,他输入账号密码,等待页面刷新。 分数跳了出来,刷新谢玉帛考试记录。 614。 谢玉帛皱眉,本国师是不是因为字丑又被多扣了一分? 谢忱泊知道弟弟聪明,没想到他能上六百,这个分数可以报考不错的大学。 他眼尖地发现,弟弟把手覆在了手机上面,一看就是要给某个人打电话。 大哥的喜悦顿时淡了一点点。 弟弟聪明,偏偏要喜欢商言戈。 谢玉帛握住手机,钻进卧室,毫不掩饰。 谢忱泊眼神停留在另一个弟弟身上,“段楼是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谢忱行都极有主见,这回竟然任由段楼上门赖着不走。 谢忱泊不是傻子,段楼的眼神野心勃勃,是个人都能看明白,只有他妈目前还被“救命恩人”蒙蔽了双眼。 弟弟们一个一个是怎么回事?全被舅舅带坏了。 谢忱行不料战火转移到他身上,沉默了一下,把问题打回去:“如你所见。” 大哥为了表示自己对两个弟弟同样关心,没有偏颇,拿出了促膝谈心的架势,仔细询问了谢忱行怎么跟段楼认识的、为什么段楼会跟他回国等等一系列直戳真相的问题。 得知谢忱行在国外就跟段楼同居过,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会咬人的狗不叫!会谈恋爱的弟弟不吭声! 谢忱行:“哥,我有分寸,不用像担心小帛那样担心我。” 谢忱泊现在突然觉得商言戈比段楼可靠多了,起码不会演戏,小帛虽然傻白甜的模样,但是据他观察,基本没有吃亏。他的二弟倒是吃了大亏,还要天天照顾一个要求很多的残障人士! 谢忱泊:“我这不是怕我不够关心你。” 谢忱行:“我明白,我没有这么想。” 谢忱行看了看时间,往段楼房间走去,某人醒来一小时,可以拆线了。 谢忱泊见二弟脸上冷冰冰,找段楼的脚步却一点也不迟疑,明白又一个弟弟没救了。 他长长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赵伯父,您上次说要给我介绍对象……” “你终于想成家了,我跟你说,我这学生很不错……” 为了两弟弟不会气坏妈妈,大哥决定开始相亲。 谢忱泊绝对是最伟大的哥哥。 …… 谢玉帛站在窗户边给商言戈打电话,“你猜猜我考了几分?” 商言戈睡一觉后,今早仍然需要冷水澡解救。谢玉帛这碗药要是被清心寡欲的人喝了就算了,很明显商言戈不是,大国师对后果预估有些出错。 商言戈撑着墙壁,犹豫了一会儿,猜高了要是谢玉帛没考上会难受,猜低了就是对国师大人的能力不够信任。 “我猜你考六……” “你在洗澡吗?”谢玉帛耳朵很尖,“是不是没有穿衣服?” 要是本国师在就可以顺手摸个腹肌了。 商言戈闭了闭眼:“要死……” 谢玉帛:“嗯?” 商言戈:“我猜你考了614。” 谢玉帛欣喜若狂,被商言戈猜中,比自己真实考了614还高兴:“你居然猜中了,我们心有灵犀!” 商言戈:不,我们还不够心有灵犀。 他正了正神:“考了这么高,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谢玉帛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勉强道:“那就金子吧。” 商言戈扯了一条浴巾围上,笑道:“就这么喜欢黄金?” 谢玉帛:“当然喜欢啊,你用一块黄金把我买走,黄金是世界上最有用的东西。” 那块黄金改变了他的人生,陛下喜欢送他黄金,本国师好喜欢黄金。 商言戈心尖一软,头回知道财迷国师竟然是因为这样的理由,他解释道:“那不叫买,小帛是无价之宝。” 谢玉帛抠着窗台,理直气壮地:“反正你不能退货。” 商言戈:“怎么会?我想把你拴在裤腰带上还来不及。” 谢玉帛说着说着有些愧疚,他昨天擅自给商言戈补肾,还不敢当面承认错误,他不是个好国师了。 “对不起,我不该给你下药,你会生我气吗?” “不会。”商言戈口出狂言,身上水深火热,嘴上云淡风轻,“你就是多下几次我也不生气。” 谢玉帛:“我不敢了。我以后只熬凝魄草,我会研究一下,把它煮得甜甜的。” 小国师甜起来真是会让人忘记昨天的恶行,商言戈已经完全被安抚住,扑汤蹈火,不,喝汤上火,甘之如饴。 “护肤品生产线初步改造好了,杨经理说明天就能试着生产第一批样品,你要不要去看看?” 谢玉帛的事业,商言戈比他还上心,用最快的速度组建管理层和技术人员。不仅能让谢玉帛赚钱,还能有正经借口带谢玉帛出去。 谢玉帛:“我要去。” 商言戈敲了一下电脑,浮出邮箱界面,他点了两下,问谢玉帛道:“最近什么时候时间适合,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中风多年,你有没有办法?” 谢玉帛使劲点头,意识到商言戈看不见,急忙道:“我现在就有空!” 他治了那么多人,虽然都给很多钱,但完全比不上商言戈一句请求。 商言戈好不容易有事麻烦本国师! “不急于这一时。” 谢玉帛:“救人的事怎么能不急,情况一天一个变化。” 商言戈:“行,我下午过来接你,你睡个午觉养足精神。” 谢玉帛挂断电话,本国师又有收入了。 但是不知道商言戈说的是谁,要是这个人是商言戈亲戚朋友,那他就不收钱了。 午后,全家人中午吃饭时已经替谢玉帛庆祝过一轮,要不是知道谢忱行和谢忱泊两人高考都七百上下,看这架势,还以为谢玉帛是谢家三代第一个大学生。 商言戈提着一盒刻着“金榜题名”的金条上门,诚意十足,大哥看着都怕日积月累家里遭贼。 谢玉帛打开盒子,被金灿灿的光芒闪瞎眼睛,里面还有一套文房四宝,样式与现今不太一样,十分崇古。 在大梁,商言戈钦定状元之后,都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赏赐一套文房四宝,乃是御品特制,天下仅有状元拥有,代表天子青睐。 谢玉帛眼前这一套,和大梁的一模一样,不知道商言戈花了多少心思去重现打样。 谢玉帛定定看了一会儿,觉得周围的黄金都比不上这套笔墨纸砚。 “谢谢,我很喜欢。” 商言戈跟谢家人打过招呼,言明请谢玉帛帮个忙,便把人带走了。 谢玉帛还陷在感动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才发现去的是商言戈家。 商言戈:“有个文件落在家里了。” “哦,你不要着急,慢慢来。” 商言戈把车停在院子里,自己进去拿文件。 谢玉帛坐在车位上,接到了庄岫的问候。 庄岫对小神仙的爱情十分关注,慢了快了比他还揪心。 谢玉帛趁机一吐烦恼:“你知道龙魄的事吧?我想还给他,可是商总不让我欺君犯上,目前情况比较僵持。” 庄岫不知道他们上辈子的事,把君君臣臣的事当他们两人的角色扮演,不由吐槽:“听你这意思,你还想在上面?” 谢玉帛耿直:“那不然呢?龙魄我是还给他,不是他还给我。” “……” 商言戈正好出来,闻言呼吸一停,几乎想把谢玉帛抓过来打一顿,遇到他果然不能先入为主用常理思考。 所以说他上谢玉帛根本没事? 压根不用忍?他究竟错过了什么??? “嘭——” 谢玉帛听见商言戈上车,若无其事挂断电话,一扭头被商言戈的目光吓了一跳。 商言戈的眼神怎么像个吃人的暴君? 第84章 谢玉帛不太敢跟商言戈对视,老老实实地缩在副驾上,仿佛一只即将卖往菜市场的小白兔。 商言戈定定地看了他五秒,大拇指搓了搓方向盘,谢玉帛敢大放厥词,不妨先收点利息。 谢玉帛听到一声“咔哒”解开安全带的声音,眼前骤然罩下一片阴影,双颊被大掌捧住,唇珠一痛,连呼吸都被堵住。 “唔——” 谢玉帛瞪大眼睛,觉出这个吻的迫切和狠戾,对方报复性地投入,整个车内空间变得狭小起来。 五分钟后,谢玉帛在空调室里被吻出了一身汗,双唇红彤彤的。 商言戈碾了碾他的耳垂,似笑非笑:“你等着。” 谢玉帛仔细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本国师又乖又善良,乐于助人,压根没错呀。 “不是要去看病人吗,先办正事。”谢玉帛见商言戈迟迟不发动汽车,催促道。 商言戈意味不明:“正事回来再办。” 谢玉帛敏锐地察觉到危险,可是本国师能有什么危险,他现在唯一的烦恼就是陛下不跟他上床。 大约一小时后,商言戈开车进入一个老小区,房屋虽老,但胜在环境清幽,邻里和谐。 商言戈下车拉开副驾的车门,一手挡着车顶,让谢玉帛出来。 “这里面是我一个朋友的老师,年纪七十二,中风之后行动不便,养了很多年病。” 朋友的老师? 商言戈不说明白身份,估计是怕他有压力。 谢玉帛主动按了门铃,从容不迫。 商言戈道:“我们只是来拜访一下老师,不是来治病的,你量力而行,不必有压力,不是非治不可。” “我知道。” 铁门开了,一名三四十岁的保姆前来开门。 “商先生您好。” “晚上好。”商言戈牵着谢玉帛进门,从院门到客厅,皆是平缓的坡度,而不是台阶。 客厅里安静整洁,果然有个需要坐轮椅的老先生。 老太太惭愧道:“老钟他一辈子爱书,坐轮椅了还是这点爱好,麻烦你亲自送过来,这怎么过意得去?” 商言戈把三本书放在桌子上,这些都是民国孤本,恰巧他有收藏。 “书要读才有价值,我浸染商场多年,这些书留在我手里暴殄天物。” 谢玉帛撇撇嘴,商言戈一个老古董,家里书房有很多孤本字画,明明爱惜得很,还要说暴殄天物。 老太太拿出一张银行卡:“是我家老钟的意思,不能白收。” 商言戈:“您太客气,不用买,这是我送给老先生的,” 老太太道:“那就当是跟你借的,等老钟看完了,就物归原主。” 谢玉帛观察了一下轮椅上的老先生,他目光尚锐利,然而嘴巴紧紧歪抿着,显然中风让他失去了语言能力,只能靠陪了他几十年的老伴,心有灵犀交流。 周围陈列好几台书架,史学资料居多。老太太把书放在老先生膝盖上,摊开给他瞧了瞧,道:“是这几本吧?你爱书成痴,世间居然还有年轻人跟你一样收藏这小众类目。” 商言戈小声跟谢玉帛道:“老先生是著名教授,一直在内陆教书,退休后返聘,直到三年前才正式退休,他儿子儿媳邀请他去沿海团聚,谁知被海风一吹,加上不注意身体,突然中风。” 教学时劳累过度,一退休还未享受晚年,身体便出了岔子。 谢玉帛凑过去,自告奋勇要帮老先生翻书,他看一眼老先生,翻一下书,哗啦啦翻得很快,不经意间搭上老先生枯瘦的手腕。 商言戈有些担心谢玉帛书翻得太快,身边的老太太却惊讶道:“我竟然还不如刚见面的小伙子了解他。” 她向商言戈解释,丈夫手指不利索,她替丈夫翻书时,总是很慢,怕他没看清楚。 她今天看了老钟的样子才知道,老钟虽然言语手指迟钝,脑子却没有变慢。年轻时丈夫看书一目十行的样子浮现脑海。 谢玉帛翻得越快,钟老的眼神越亮,仿佛找到了当年在图书馆借阅的快意。 她突然意识到,老钟一直没有变,还是她当年一见钟情的那个人。因为怕夫人手酸,所以即使很慢很慢,也不会表现出来。 谢玉帛把了次脉象,老先生中风邪,中在经络,气血瘀滞,针灸配以中药可慢慢恢复。 谢玉帛摸出事先带来的银针,细长的针尖在窗帘缝隙里的夕阳光下闪着银光。 谢玉帛有技巧地按了几下老先生的手指穴位,僵直的指尖渐渐聚齐热意,松快了些。 “我学过针灸,您要试试吗?” “哎——”老太太有些着急,这小伙子虽然讨人喜欢,但是过于年轻气盛了些,老钟请过很多闻名遐迩的老中医,连他们都束手无措。 商言戈正想举出例子说服老太太,老先生却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商言戈莞尔,也是,大夫医术如何,没有人比病人自己感受更深。神医想出手,何须别人多费口舌打广告。 谢玉帛弯了弯眼睛:“谢谢你相信我。” 他又按了几下,展开老先生的手指,精准地挑了几处位置下针。 最后一下,他捻着银针,刺进虎口几公分,神情严肃,眼神专注,抽出针尖时,带出了一行黑血。 “啊!”老太太惊呼一声。 谢玉帛用力揉了揉老先生手腕关节,“您翻书试试。” 老先生机械般迟缓地移动手腕,落在书页上,好似忘记了怎么翻书似的,手指曲起演练了下,才小心翼翼捻住了一页书。 他翻过了一页,被下一页的内容吸引,不知不觉又翻过一页。 老先生使劲点了点头,无声感谢,眼里似有泪光,他能依靠自己看书了。 老太太不可置信地握住他的手指,感受到了丈夫坚定的回握,一时间泪盈于睫。 三年了,老钟的病太急太险,几乎没有过改善,朝着愈发僵硬的方向演化。 谢玉帛却能让他在短短几秒之间,手指恢复灵活,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谢谢。”老太太期期艾艾道,“只一次针灸便能改善,那有没有可能……” “得多来几次。”谢玉帛看了看外面,“五官之症,关乎气血,得在清晨日光下施针为宜,我明天再来。” 老先生明显有些激动,老太太替他问出口:“神医您的意思是,老钟以后可以说话?” 谢玉帛:“按理可以。” 老太太高兴地拿起手机,似乎想给儿子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拿起电话又放下,生怕谢玉帛反悔似的,先跟他定时间要紧。 “神医您明天什么时候有空?” 谢玉帛不假思索:“明天八点来吧。” “等——”商言戈阻止不及,只好放弃。 谢玉帛看向商言戈:“怎么?” 商言戈:“没事,怕你起不来。” 谢玉帛:“怎么会,我每天都六点半醒!” 商言戈抿唇,正常情况你当然六点半起,可他晚上想…… 罢了,老先生治病要紧。 他带谢玉帛给钟先生看病,就有必要保证谢小中医明天手脚稳当,这是保护,也是道德。 谢玉帛和商言戈离开时,老太太推着老钟一直送到小区门口,看他的眼神跟看亲孙子似的。 谢玉帛懒得问老先生是什么人物,反正在他眼里,不是恶人就要去救,看见了就要施以援手。 他瞥了一眼商言戈,还是觉得陛下今天的眼神怪怪的,一到二人空间,就一副猛兽下山围着羊圈打转的样子。 商言戈正盘算着晚上用什么借口把谢玉帛拐走,再收点无伤大雅的利息。 比如,将他昨天的煎熬如数奉还。 只撩,不做。 “喂,王叔?”谢玉帛突然接到王叔的电话。 王坪通知道:“明天下午,夫人说要开家庭会议,请少爷务必准时参加。” 谢玉帛吃惊,他二哥的事已经败露了吗? 王坪补充道:“夫人说,虽然是家庭会议,但是允许旁听,可以带朋友。” 谢玉帛:“……” 一爆爆两?不可能吧? 谢玉帛想问问什么情况,王叔说他还要通知下一个人,先挂了。 可见,小少爷在王叔心中很有分量,凡事第一个通知他。 接下来才是大哥二哥舅舅…… 谢玉帛:“妈妈说明天要开家庭会议,你要参加吗?” 商言戈顿时紧张,把“正事”都抛出九万里。 当然要参加,薛菁的言外之意,这次不参加,以后就不可能用“女婿”身份见丈母娘了。 商言戈直接开车去了商场,把国师拉下车:“伯母喜欢什么?” 谢玉帛正站在一家男装店前:“她喜欢我爸穿黑白灰蓝以外的衣服。” 比如说,喜庆的红色,靓丽的紫色。 商言戈:“……”不了吧,又不是迎亲。 谢玉帛快活地钻进男装店,给商言戈搭配了一身小碎花和小条纹。 仿佛床单包在男模身上。 由于商姓男模太帅,掩盖了衣服的丑,谢玉帛硬是说这身衣服可以,气得商总在更衣间里“打人”。 …… 谢大哥也接到了王坪的通知,直觉两个弟弟要遭。 更糟糕的是,他相亲很不顺利,一天相七八个,没有一个合眼缘。 谢大哥很焦急,他妈说可以带朋友,弟弟们带男的,若是他带个女朋友回去,绝对可以化解危机。 他开车路过一家租礼服的店面,广告上“日租”字眼格外显眼,谢忱泊灵光一闪,找不到女朋友没事,完全租一个。 前面是个幼儿园,几位幼儿园老师,领着一群叽叽喳喳小屁孩过马路,似乎要去对面的文化馆参观。 谢忱泊的车停下来,完全被小朋友队伍包围,密集的三到五岁的小屁孩,脑袋跟引擎盖持平。他耐心等小朋友过去。 啪叽、啪叽、啪叽。 小朋友散去,谢总的千万劳斯莱斯前,多了几十张贴纸和一道细微划痕。 跟在最后面的女老师露出要赔钱了的神情。 “对不起,先生……” 贴纸在谢忱泊视觉盲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车查看,一时被花湖绿绿的贴纸哽住。 好事者啧啧道“一台车一千两百万,喷漆几十万”。女老师指甲抠了抠贴纸,发现居然留有印记,感觉工资不翼而飞。 谢忱泊冷漠地想,就她了。 第85章 幼儿园园长折返回来,一脸不耐烦:“你在干什么?还不走?你还是临时工你知道不?” 陆明珊:“孩子们贴了人家的车。” 对面的文化馆紧急做一期“祖国未来”的记录片,说可以在当地电视台播放,园长心想那可以趁机打广告,一拍脑袋就答应了。幼儿园第一次领孩子出园,仿佛野鸟出笼,没有演练,组织纪律都堪忧。 幼儿园拉了黄线,让孩子们安全过马路,但是对面发生拥挤,孩子们在路上停留了一会儿,拉扯黄线,把黄线簇拥到了谢忱泊的豪车前。 劳斯莱斯的飞天女神车标足够吸引孩子的目光,小金人熠熠生辉,仿佛幼儿园的奖杯柱,表现好的小朋友可以在奖杯下方的柱子上贴小红花。 一个熊孩子带了贴纸,于是其他人纷纷拥有了一片贴纸,啪叽一下,不用一秒。 园长目光在谢忱泊车上扫了一眼,颇有些嫌弃陆明姗多事,顿时生气:“你怎么不好好看孩子?任由孩子搞?从你工资里扣。” 陆明姗就知道园长会借机扣她工资,“一、我不是带队老师,我跟食堂阿姨一样,负责拉黄线,我拉的不是这一侧。二,园长大老爷,临时工一个月三千,你今早已经扣了一千了。” 谢忱泊高深莫测,一方面想着要不算了,今天若非跟王氏大小姐相亲,他也不会开豪车,上路就是麻烦。一方面又觉得这位女士既然缺钱,那不正好,容貌也是薛菁喜欢的类型。而且陆明姗虽然面上看着痛惜工资,但骨子里有股处变不惊的淡定,被园长扣工资也没急眼,不知道是傻还是聪明。谢忱泊需要的就是淡定而温柔的临时女友,才能应对弟弟们复杂多变的情况。 园长想逃避责任,一脸临时工就是来背锅的:“反正这件事你解决,那边在叫我了,你善后,要不我雇你干嘛。” 谢忱泊客气道:“我们影响交通了,不如换个地方谈?” 园长眼里精光一闪,看看陆明姗姣好的面容,他敢说比女明星也不差,“对对,你们去车上谈,今天给你放假。” 谢忱泊打开车门,十分绅士。 陆明姗上了车,摆弄了下手机,“要去洗车吗?实不相瞒,我刚来两天。” 她顶多就是扣光工资,三千。再多就没有了。 谢忱泊看见她给朋友发定位了,“不去,交给别人就行。” 陆明姗警惕:“那你带我去哪?” 谢忱泊:“帮我一个忙,此事我就不追究了,你明天还能再放一天假。” “什么忙?” 谢忱泊:“出席家庭会议,大概三个小时。” 他解释了下,但没说弟弟们的对象是男的。 陆明姗:“不是,你弟弟们的对象你妈不满意,你在街上随便找一个人,你妈更不会同意吧?不会倒给我五百万要我离开你?” 谢忱泊:“那你就收下,算小费。” 陆明姗开玩笑:“还有这种好事?” 这个人态度这么自信,看来他妈妈就很好相处。 谢忱泊:“如果你不露馅,另有酬金。” 陆明姗:“没问题,你需要什么人设我都能配合。” “你是幼儿园临时工?” “园长他不签合同,所以是临时工。让我先教小朋友一星期外语试试。” “就幼儿园老师吧,少说话,当个花瓶。” …… 家庭会议迫在眉睫,听说连段楼都老老实实回自己家住了,商言戈不敢顶风作案,把谢玉帛送回谢家。 别的不说,至少要比段楼懂事。 过了明天,就是名正言顺。 谢玉帛跑到二哥的房间,打听原因。由于这件事跟国师大人的姻缘紧密相关,所以天眼不太灵光。 谢忱行沉默了一下,道:“今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跟段楼同一母语。” 段楼虽然不正经,但是在谢家还是会收敛,忍不住想调戏谢忱行,就说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的语言。 薛菁顶多会英语,没有掌握其他外语,谁知道客人竟然能听懂。 薛菁当时没说什么,很晚才说要开家庭会议。 谢忱行没想到这么快公开,他还没回过神,段楼就态度坚定地看着他:“明天我一定会来。” 仿佛抢亲一样,不来就娶不到媳妇了。 谢忱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肌肉别绷着,伤口出血了,回头诬赖我拆线技术。” 段楼顿时有底气,这就是可以来提亲的意思。 翌日,谢玉帛先跟着商言戈去老小区给钟先生看病。 迎着日头强烈的光线,谢玉帛让老先生躺平,专注在脑袋上扎针,日光可以照见更细微更自然的反应。 大约一小时后,谢玉帛一一收回针,把老先生扶起来。 “发声试试?” “……谢、谢。”老先生张了张口,吐出了两个字。他上课声如洪钟,都不必用麦。此时慢慢张口,竟然找回了当年的声音。 谢玉帛坐下来写药方:“慢慢调养,欲速则不达。” 老太太拿着药方,激动得快哭了,终于可以跟老伴语言交流了,一个家里如果只有她的声音,何尝不寂寥。 “等孩子们放假,我就和他们一起上门感谢神医。” 谢玉帛:“老先生能恢复才是要事,有事随时找我。” 谢玉帛被留下来吃午饭,推脱不过,从小区出来已经过了十二点,得回去了。 “你怎么还往你家开?” 商言戈惜字如金:“换身衣服。” 谢玉帛打量了下商言戈的衣服:“你这身是新的吧?” 已经够帅了。 商言戈:“想换身旧的。” 谢玉帛治病时,商言戈跟老太太请教了一下,开场白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 老太太说,有认错性质的话,不一定要穿新的,显得耀武扬威,洗过一两次、规整正式的西装比较好。 商言戈觉得很有道理。 “玉帛。”商言戈“咳”了一声。 “嗯?” “你知不知道段楼会带什么?”商言戈平生头一回作弊,万一薛菁只同意一个儿子的婚事呢?段楼救了谢忱行,还在薛菁面前装了那么久三好青年,怎么看都比商言戈有优势。 谢玉帛苦恼道:“不知道。” 商言戈只好自由发挥。 下午一点半。 谢家门口相继停了三辆豪车,打开后备箱,一个塞得比一个满。 谢建明一无所知,乐呵呵地放下花坛水管,在门口迎接客人:“今天是什么日子哟?来都来了,带这么多东西,啧,陆家小伙子,小心闪着腰。” 陆深搬了一个大箱子,不知道里面装什么,似乎是顶级燕窝,总之体积非常庞大,但是搬着不重。 段楼24小时紧急从国外空运了一批食材,附带厨师。 商言戈搬出一盆品相极佳的素冠荷鼎兰花。 谢建明推辞一番,把兰花收进了花房。 三个人来来回回搬了几趟,清空后备箱后,客厅多了一座小山。 谢建明切了一个西瓜,等他们搬完了,招呼一起吃瓜。 “是要晚上聚餐吗?还带食材,你们年轻人活动真丰富,哎,我们有四个人!”谢建明一拍大腿,“打麻将不?” 家里人只有他喜欢搓两圈,大儿子倒是愿意陪他打,但是谢忱泊管理公司太忙了。 四人来到麻将室,段楼紧急百度麻将方法,看了一遍,心里有数了。 新手大概有运气加成,段楼第一把就胡了。 等他准备胡第二把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商言戈的牌面,啧。 于是接下来,谢爸爸一直赢、一直赢、一直赢。 大家都有应酬的高超技巧,伪装得滴水不漏,回回“惜败”。 谢建明赢得很开心,甚至想多搓两把,但是不行,薛菁午睡起床了。 被商言戈赶去睡觉的谢玉帛也醒了,谢忱行早班交接结束,舅舅从工地搬砖回来,三人别的不说,面上都很淡定。 一行人回到客厅,谨慎地跟着谢建明谈天说地。 过了一会儿,薛菁把谢建明叫到厨房里,说明情况。 谢玉帛和谢忱行对视一眼,可靠的消防栓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大哥此时正在艰难地倒车,陆明姗说自己可以打车到别墅区,谢忱泊说他下班可以顺路接人。 他要了陆明姗的定位,大热天午后,路上车辆稀少,谢忱泊比预计来得更快,他开车进一条拥挤的胡同,停在了一栋合租房下。 陆明姗刚出门,惊了:“不是说路口等吗?” 谢忱泊正要说话,又听陆明姗道:“这是死胡同,不能转弯,只能倒车出去。” 豪门大少最差也走四车道,对生活认识不足,沉默了一下,他往后视镜一看,此时又多出一辆车,停在了百米远处。 行吧,大家一起倒车。 联系后方司机出来开车又等了十五分钟。 等到家时,全家人已经集合了。 谢忱泊叮嘱要点:“少说少错,微笑就好。” “好的。”陆明姗敬业道。 谢忱泊看了一眼陆明姗,总觉得对方很敬业地连气质都改变了,很符合他妈妈喜欢的温柔知性的大家闺秀。 到了门口,陆明姗赫然看见屋里七个男人,虽然都背对着她,一个个人高马大,西装革履,仿佛误入什么男子天团。 加上身边这个,一共八个。 怎么说呢,一个女的都没有,气氛古怪。 陆明姗后退一步,警惕:“我还是赔钱吧,你要多少钱?” 她掏出手机就要转账,兼职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谢忱泊愣了一下,有一瞬间他从陆明姗口气里听出了“一百万我也赔”豪迈,再看看认真梳洗打扮之后的陆明姗,好像不太像临时工? 事情紧急,谢忱泊没空细想:“事成,十万。” 陆明姗犹豫。 谢忱泊本来不想说太多,陆明姗装哑巴就好,现在只好坦承:“因为我弟弟喜欢同性,所以需要你帮助他们。” 陆明姗前后一想,明白了。 那行。 客厅,长四米宽两米的条形实木桌,薛菁坐在主位,脸色平静。 谢建明被科普之后,狠狠瞪了一眼刚才的麻将队友,亏他还觉得这些年轻人不错。 他“啪”地把一瓶速效救心丸放在薛菁前面,威慑力十足。 然而现场医生太多,速效救心丸没有起到应有的震慑作用。 谢玉帛和谢忱行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监控心跳。 薛菁手腕被谢玉帛搭上,还没有说话就心软地一塌糊涂。 小儿子能变成如今这样,夫复何求。 谢建明余光瞥了一眼从小志向坚定的优秀医生儿子,现在个子都比他高了。 如果儿子要找一个灵魂伴侣,好像也…… 两人又看向薛衣明,三十多岁吊儿郎当,以为他要孤独终老,现在有人能制住问题青年。 浪子回头,稳定下来也是好事? 薛菁掐了谢建明,咳咳,把范儿立起来。自家孩子当然优秀,谁知道他们找的对象是人是鬼。 薛菁正要说话,谢忱泊领着新女友进来,大家只给谢大哥留了一个位置,谢忱泊拉开椅子,给陆明姗坐。 所有人目瞪口呆。 薛菁按捺心里不住冒泡的猜测:“这位小姐是?” 谢忱泊:“您不是说家庭会议,可以带朋友吗?” 薛菁:“朋友?” 谢忱泊淡定:“女朋友。” 陆明姗端庄得体,完全是家长心里优秀儿媳的模板:“伯父伯母好,我叫陆明姗,冒昧上门,希望没有打扰到,这是我刚做的饼干,糖份比较少,伯母可以尝一尝。” 饼干是大哥秘书烤的,准备就很充分。 突然就吃上了饼干,薛菁又喜又怒,高兴谢忱泊终于谈恋爱,气他故意在这个时候带回来,明知道她要给这群晚辈开个思想教育会。 这下好了,不能第一次见面,就在儿媳心里留下恶婆婆的印象,万一把人吓跑了。 谢建明儿子被人拐跑的愤怒感平复了一半,如果大儿子能马上结婚生子,就能平复另一半。 薛菁和颜悦色:“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是,商讨一下你们的人生抉择问题。” 其余人:大哥不愧是大哥。 第86章 家庭会议下 薛菁:“你们都是成年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家庭会议,就是为了让大家各自忙于工作事业时,能停下来,缓一缓,跟家人说一说你们的计划和苦恼,集思广益,互相鼓励。” “谁先发言?” 薛菁目光鼓励地看向大儿子,希望他能说一说打算,比如和陆明姗的结婚计划,什么时候双方家长见面,什么时候订婚。 谢忱泊摸了摸鼻子,不打算对薛菁做出任何虚假的承诺,等过几天,他就要“分手”了。 薛菁:“从大到小——” 是兄弟就要互相掩护。 薛衣明作为半个长辈,义不容辞,“咳”了声道:“过去我名声不好,没有给外甥们做出好榜样,现在我遇上了陆深,想稳定下来,姐你以后不用再担心我孤独终老了。” 薛衣明不好意思道:“我喜欢陆深,他也喜欢我,我们有信心可以扶持到老。” 陆深脸上浮现深深的震惊,没想到参加家庭会议还能听见薛衣明的心里话。 陆深坚定:“我爱他,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给他洗衣做饭拖地……” 薛菁没料到他们是这样相处的,薛衣明能找到陆深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衣明,家务怎么能让陆深一个人做。” 薛衣明脸色一黑:“我让他请保姆他又不请,也不肯点外卖……” 请保姆打扰二人世界,外卖重油盐对身体不好。 陆深:“外卖不好。” 薛衣明:“你是觉得我该养生的年纪了?” 陆深还未说话,谢玉帛插嘴:“不会啊,舅舅的美貌是永久的。” 陆深还不如谢玉帛会说话,只好憋出一句:“我做饭不好吃吗?” 薛衣明皱了皱眉,一开始,陆深来他家时,总是擅自给他做饭,味道一般,不过后来厨艺突飞猛进,薛衣明起初为了赶走陆深,骂他做饭难吃以后不准再来他家,不要在他家添置厨具,他不会下厨房的,明天就扔掉。 “永远不去厨房,去了躺平给你日”的狠话都放出去了,现在薛衣明就算有心跟陆深一起做饭,分担家务,总觉得自打脸。 舅舅是一个多么爱面子的人啊。 谢玉帛替他回答陆深:“你做饭好吃,舅舅想帮你一起做饭,拉不下面子。” 陆深恍然大悟,难怪薛衣明最近说他做饭没有灵魂,并且找了一些双人厨师的厨艺教学片,夸这才有灵魂。 一道菜一旦要用两个厨师,说明菜目复杂,陆深以为薛衣明要他去学里面的满汉全席。 结果竟然……重点在双人上? 陆深看向薛衣明。 薛衣明三十几被十九的外甥揭发,外甥真可恶。 陆深握住薛衣明的手:“我知道了。” 谢玉帛看了一眼他们交握的手,勾起嘴角:“好了,下一个。” 薛菁:“……”让给你主持好不好? 谢玉帛挠了挠脸蛋,从大到小发言,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本国师向陛下展示真心啊。 他默契地略过大哥:“二哥,你来。” 薛菁:“……” 段楼蠢蠢欲动,刚才陆深获得了舅舅的表白,他是不是也能趁机得到谢忱行一句准话。 谢忱行:“妈——” 薛菁听出了内敛的谢忱行的意思,但是二儿子跟薛衣明不一样,薛衣明和陆深在一起,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谢忱行和段楼,都年轻气盛,她很担心走不长久。 “如果有人变心……” 谢忱行转了转削皮刀,眼神微冷:“那就手术台上见。” 段楼小声:“见什么?” 谢忱行看向段楼,淡淡道:“给你缝合海绵体。” 段楼和他咬耳朵,用他的第一母语:“ 不会有这一天,除非你在床上更……” 谢忱行眼神暗含威胁,让段楼把后半句吞下去。 段楼积极对薛菁道:“在我们那里,同性之间也可以结婚,伯母,我可以和谢医生一起去领证吗?” 谢忱行呼吸一窒,头一回见求婚对着长辈提的,现在还是旧社会吗? 薛菁:“你应该问阿行。” 段楼:“他同意。” 谢忱行:“……”然而这个时候他也不能当着他妈的面,说自己不同意,那就一拍两散了。 谢忱行:“嗯。” 段楼喜出望外,差点把背上的伤口崩了。 大国师心情激动,终于轮到他了。 他认真地对薛菁道:“妈妈,我喜欢商言戈,我花了很久很久才等到他,我的人生一定要有他。” 薛菁有些恍惚,总觉得谢玉帛嘴里的“很久很久”是个漫长的时间跨度,仿佛跨越生死一般。 小儿子狡黠聪慧,薛菁以前觉得他太早遇见商言戈,没有比较对象,容易栽坑吃亏。 但是薛菁从谢玉帛眼里看见,她想错了。他们似乎早就遇见,一遇见就已经是定局。 “妈妈。” 薛菁无端就从谢玉帛两句“妈妈”里,察觉到谢玉帛受过很多苦,走过很多路才到她面前,叫一声妈妈,请求允许他和商言戈在一起。 她哪里再舍得说不。 “小帛,妈妈支持你。” 商言戈握住谢玉帛的手:“伯母,我会照顾他生生世世。” 薛菁:“好,我信你。” 谢玉帛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悄声问暴君:“你没有杀我的家人对不对?” 商言戈:“你是他们从谢府里偷出来的。” 意料之中。 他确实是走了很久很久,才到薛菁面前,才找到妈妈。 薛菁忍不住抱了抱小儿子,而后将目光扫到大儿子身上。 谢忱泊光速把手虚虚搭在陆明姗肩膀上,毫无破绽。 薛菁:“姗姗是从事什么工作?” 陆明姗:“在幼儿园教孩子们外语。” 薛菁露出笑容,不知想到哪个可爱的儿子:“小孩子确实很可爱,幼师很辛苦吧,小班的孩子上课还会尿裤子,我家小……” 大哥二哥小弟纷纷警惕,不知道他妈要拿谁尿裤子的糗事举例。 薛菁似乎感觉到儿子们的紧张,打住回忆过去,笑道:“你要看看三兄弟小时候相册吗?” 商言戈见过十四岁的谢玉帛,没见过四岁的谢玉帛,因此很好奇。 一本老相册,很快被两个大男人围住,商言戈和段楼目光都十分犀利。 遇到单人照时,其他两人飞快识别自己的爱人,只有陆明姗像个脸盲,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她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顺势把相册让给二人。 一家人都在客厅里,陆明姗和薛菁的距离不到三米,谢忱泊怕他妈问陆明姗问题,便提议烧烤,把人分开。 段楼买了很多海鲜,拿来烧烤正好。谢忱泊装模作样地邀请陆明姗参观了一下别墅,一圈下来,厨师正好把食材处理完毕。 烧烤摊设在室内,空调冷气很足,薛菁也觉得年轻人难得聚在一起,早晚是一家人,互相熟悉一下也好,完全没有认识到大哥的险恶用心。 烧烤室摆满了处理好的海鲜,龙虾海鱼章鱼鲍鱼生蚝……新鲜的肉质伴着蒜蓉和孜然在碳上滋滋响,满屋飘香。 谢玉帛翻转着一条巴掌大的鱼,很快两面焦黄,他看见段楼烤了七个生蚝,居心不良。 大国师扭头看了一眼商言戈,卖乖道:“你看我连生蚝都不烤了,我给你烤鱼。” 商言戈眸光一深:“你烤,没事。” 补不补肾的,反正他不会再忍了。 商言戈捏了一把谢玉帛的脸蛋,父母这关也过了,是时候连本带利地收回来了。 谢玉帛:“我知道错了,肯定不能再犯,你说等一阵子就等一阵子,言而有信。” 商言戈懒得告诉这个小东西,他不用再等了,晚上用事实说话。 谢玉帛的烤鱼第一个熟,他知恩图报地拿过去,递给陆明姗,小声:“谢谢你今天帮忙。” 大哥今天真不容易,弟弟弟夫们见状,纷纷把自己手里烤糊的海鲜放在了哥哥面前,没糊的放在“大嫂”面前。 “谢谢大哥,谢谢陆小姐。” 烧烤这样的消遣,对于他们这群人并不多见,因此大家的手艺都不怎么样。 谢玉帛感觉自己烤得有点咸,去拿了一杯果汁给陆明姗。 于是大哥面前也多了好多果汁。 谢忱泊挑眉,挑了谢忱行烤的鲍鱼。鲍鱼上面划了三刀,一看就是谢忱行亲自动手的。 就是有点咸,边缘还焦。 陆明姗看谢忱泊,再看看其他人,羡慕道:“有弟弟真好。” 谢忱泊对着面前一堆吃不完的焦炭,感觉到一阵胃疼,从来没吃过这么不精致的食物。 陆明姗跟他换了一支签,把谢玉帛的烤鱼让给大哥,自己嘎几咬开一个已经看不出原色的龙虾壳。 啊,这就是多子女家庭的好处吗? 陆明姗被兄友弟恭感动得泪流满面,丝毫不觉得他们烤的东西难吃。要是她家也有弟弟妹妹就好了。 谢忱泊挡住陆明姗的手,给了她一杯汽水:“你是不是味觉有点失灵?” “没有啊,我觉得味道很好。” 空运海鲜肉质鲜嫩,再怎么折腾,瑕不掩瑜。 谢忱泊联想到陆明姗住的合租屋,突然理解,也是,弟弟们手艺再差,原料比外面烧烤摊好上几百倍。 谢玉帛听到大嫂的话,啪叽五下,往烧烤架上排了五条鱼。 味道不错,可以量产。 给商总尝尝。 陆明姗来的时候,给薛菁带了一袋小饼干,是谢总秘书烤的。 按照推论,陆明姗的烧烤手艺也应该不错。 大家一致赞成推选一条最优秀的烤鱼,当成陆明姗的杰作。 于是薛菁又吃到了准儿媳烤的鱼,香喷喷。她看到一群年轻人相处和谐,气氛热闹,突然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她推了推谢建明,孩子们正式上门,可以把红包拿出来了。 四个红包,大家后半生都有了伴侣,父母的期望不过如此。 这一关算是过了。 大家齐齐松一口气。 谢建明正在看外语节目,好几个不同国籍的外国人一起轮流发言,顺嘴问了一下陆明姗学什么外语。 陆明姗看了一眼,电视节目,流利地替伯父翻译,还切换了三次语言。 谢忱泊:……不应该,至少不应该是临时工。 薛菁越发满意。 叮咚—— 有人上门,薛菁笑道:“有位老朋友,刚从国外回来,听说我动了手术,要来看看我,今天热闹了。” 二十多年前对方和谢建明一起闯荡做生意,很很好的邻居和伙伴,但后来对方说要去国外开中餐厅,便渐渐定居国外,那时交流不便,又不是至亲,非联系不可,便渐渐断了联系。一天前,对方夫妻回国,突发奇想打了当年的固话,居然联系上了薛菁,闲聊得知薛菁动过一次大手术,便要来上门探望。这是他们共同老家的习俗,虽然有些迟,心意要尽到。 谢玉帛心里咯噔一声,就见陆明姗躲到了大哥身后,小声惊呼。 “我爸妈!” 大哥,危矣。 兄弟联盟情势逆转,轮到弟弟们掩护大哥了。 第87章 开窍 七个人默契地形成一堵密不透风的掩护墙,一米八八高,从客厅连接到楼梯,陆明姗飞快溜上楼,钻进卫生间锁上门。 人多力量大。 都不用谢玉帛出手,人民群众的力量胜过个人英雄主义。 商言戈趁机给小国师分享生活感悟。 谢玉帛:“好的呢。” 薛菁招呼好客人坐下,“家里孩子正在烧烤,要不要也尝尝?” 陆家夫妇欣然尝了一把热乎乎香喷喷的肉串。 “国内的调料就是正宗!同是烧烤,味道都不一样。”陆父赞不绝口,“我在国外开中餐厅,手艺差不离,但是原料不一样就是没那个感觉。吃腻了外国的猪肉,家里的真香。” 大哥:……难怪陆明姗也能吃那么香。 薛菁高兴,又拿出陆明姗做的小饼干,“阿忱女朋友的做的小饼干,低糖,适合我们吃。” 陆母也称赞道:“我们出国的时候,阿忱才两岁吧?都交女朋友了。阿菁你有福气,儿媳又细心,手艺又好。我女儿煮个面条都能糊,这辈子是吃不上她烤的饼干了。” 兄弟们:“……” 薛菁:“有女儿好啊,贴心。你们愣在那边做什么,过来坐。” 陆妈妈惊讶极了:“这些是……” 七个儿子? 薛菁:“我儿子和他们对象,左边是我弟弟,你以前见过的。” 陆妈妈在国外也算见多识广了,没有表现出讶异,频频夸他们一表人才,人多家里热闹。 陆妈妈:“人多好啊,当年我嫌生孩子痛,生了女儿后就不愿再生了。现在女儿不肯继承家里产业,毕业了谈条件要出去自己打工一年,明年再回来接手。跟老陆谈急眼了也不带钱,现在不知道蹲哪个桥洞睡觉。” 提起女儿,陆妈妈有点淡淡的忧愁,但也不是特别忧愁,一是女儿的能力饿不死自己,二是陆明姗有定期报平安。 陆爸爸金刚怒目:“活该她睡桥洞当临时工。” 世界上怎么会有贴心小棉袄喜欢到处打工呢? 陆妈妈不同意了:“什么临时工,她一定能进五百强。” 她转向谢忱泊:“你评评理,你要是老板,会招一个常青藤毕业会五门语言的小姑娘吗?” 谢忱泊“咳”了一声,坦然:“伯母说得对。” 谢氏五百强,谢大哥现在可不算是陆明姗雇主么,四舍五入等于进了五百强。 陆爸爸嗤道:“你不用逗她开心,我查了,五百强都没有她女儿的名字。” 谁说他不关心女儿的,可是就是查不到。 谢忱泊礼貌:“ 可能人事系统信息不全。” 伯父说得也对,陆明姗就是幼儿园临时工。 薛菁张望了下:“咦,姗姗呢?” 大家异口同声:“吃坏了肚子。” 谢玉帛抢先承认错误:“妈妈,是我烤了一条不熟的鱼。” 谢忱行:“不怪弟弟,是我说可以吃了。” 为了大哥面前表现,商言戈道:“其实我替小帛烤的,没有认真翻面。” 段楼:“也可能是我买的海鲜有问题。” 陆深总结:“只有第一条烤鱼没有经验,其他的都没有问题,你们放心食用。” 薛菁简直要被他们绕晕了,斥责道:“阿忱,还不去看看她。” 大哥作为男朋友,带上中医和西医,从容上楼,不着痕迹地逃离了这个尴尬的环境。 剩下的人:“……”还不是要替媳妇招呼客人。 两小时后,做客的陆家夫妇离开,陆明姗虚弱地从大哥房间出来。 薛菁关心道:“姗姗,肚子还疼吗?” 陆明姗:“我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现在没事了。” 谢忱泊看了看天色:“我先送你回去吧。” 薛菁想留他两吃晚饭,但是谢忱泊担心夜长梦多,找了个“陆明姗晚上和朋友有约”的借口,把人带走了。 他径直把陆明姗送回合租屋:“今天麻烦你了。” 陆明姗:“对不起,我不知道长辈们认识。陆明姗不是我真名,应该没事。” 谢忱泊:“不必歉疚,你今天表现很好。但是……你现在还需要额外奖励的十万吗?大小姐?” “要啊,老板愿意给我就收,毕竟我只是个缺钱的临时工。”陆明姗掏出手机,出示银行卡,“我刚出来三个月,还有九个月呢。” 谢忱泊痛快转账。 陆明姗促狭一笑:“分手吧。” 谢忱泊失笑:“好。” 陆明姗打开车门下车,突然想到了什么,敲了敲劳斯莱斯的车窗,劳斯莱斯车上还留有贴纸,幼稚得令人发笑,但也很可爱。 “洗车单据能不能发我?” 不拿单据去吓唬幼儿园老板和熊孩子一顿,她这三个月就白出来混了。 谢忱泊领会到她的意思:“行。” …… 家庭会议之后,大家都有了名分,和乐融融地吃了一顿晚餐,薛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谢玉帛说要跟商言戈出去玩,晚上不回来住,她也没说什么。 夏天天黑得晚,六点时还有阳光在地上拉出长影。 商言戈给谢玉帛扣好安全带,提议道:“要不要去看看护肤品生产线?” 就在本市郊外,车程大概半小时。 他其实想早早带谢玉帛回去,但是下午时,谢玉帛被陆明姗一句“好吃”蒙蔽了双眼,疯狂地烤鱼,一批次五条的那种。 哥哥们和商言戈凭着满腔爱意,谨遵谢玉帛不能浪费食物的要领,平分了大国师的劳动成果。 然而哥哥们好歹还有对象分担,商言戈舍不得谢玉帛吃太多烧烤,容易上火,自己一个人全包了。 就有点难消化。 晚饭时,薛菁热情夹菜,商言戈不敢拒绝,不敢挑食,照单全收。 总之现在有点撑,商言戈准备先带谢玉帛去工厂走走消食。 生产线很正规,全程贯彻gmp,谢玉帛和商言戈换上无菌服,由经理带着参观。 前期都是商言戈一手包办,谢玉帛并没有出面。 经理看见谢玉帛有点惊讶他如此年轻,说实话,人往高处走,一开始他知道是去管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护肤线,他并不愿意。 但是挖他的人是商言戈,对方说这间公司很有前景,虽然大老板们擅长画饼,但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相信了。 等他拿到配方和谢玉帛的原始产品,回去给老婆一试,之后便打了鸡血了一样,信心百倍。 他们有产品,背后有实力,他不信做不出一个闪耀世界的国货品牌。 经理带谢玉帛参观,给他介绍各个流程,突然,谢玉帛停下来,指着某一处还没投入使用的罐体道:“这里,检查一下密封性能。” 经理不敢耽误,叫技术员来查,果真发现了细微的故障。 谢玉帛看着他们把罐体处理,转身问商言戈几点了。 商言戈:“可以回去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谢玉帛:“哦,那回去吧。” 经理欲言又止,老板有这样的火眼金睛,他多希望谢玉帛能慷慨走完整个生产线。 但是,如果什么都要老板督查的话,还要他这个经理干嘛! 经理不舍地、目光殷殷地送两位老板离开。 商言戈:“收收你垂涎三尺的眼神。” 经理立正:“是。” 到达别墅时,时间接近九点。 像是大国师这种说风就是雨,不,呼风唤雨的性格,为了防止他临时变卦突发奇想出骚操作,商言戈经验充足,城府深沉,丝毫没有打草惊蛇。 在邀请谢玉帛一起洗澡无果后,商言戈也很有耐性地自己一个人去洗了。 谢玉帛抱着手机刷新闻,看见小偷被追慌不择路跑进警察局,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拇指一动,再刷新一次,一个不起眼的新闻跳出来。 原陇县发生3.5级地震。 震级太小,要不是官方播报,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 谢玉帛顺手点进评论,有很多当地网民感慨。 “这个月第三次了,都是小打小闹。” “小震不慌。” “奇怪,有点密集了,我们这里不是地震带啊?” 谢玉帛正打算找一找当地的地图看看,但是他处于天眼完全恢复关键期,当肉眼用用没事,最好不要用天眼去查探一个地方过去未来。 明天再看。 他突然想起顾仞老家好像就是原陇县。 现在正是暑假,顾仞也不用照顾植物人了,应该在老家陪伴父亲了。 谢玉帛发消息问:“在老家吗?” “在。”顾仞回得很快。 谢玉帛:“看新闻你们那里发生小地震,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顾仞知道谢玉帛关心什么,往灵异方向思考了一下:“我倒是没感觉到地震,生活跟以前一样。” 谢玉帛:“那就好,不打扰你休息了。” 顾仞:“没事,我在封先生洗澡出来呢。” 谢玉帛看了一眼浴室的门,今时不同往日,本国师岂能轻易被塞狗粮,他回到:“我也在等商总洗澡。” 顾仞:“我一次收十块钱。” 谢玉帛一拍大腿,亏了,他为什么在商言戈家里,如果是在自己的别墅,就能赚到商言戈这个洗澡狂魔的钱了。 商言戈总是因为他不知道的神秘原因洗澡。 谢玉帛回到:“真羡慕你。” 两人互相说了晚安,大国师仍然觉得自己损失了十块钱。 罢了罢了,商言戈送他那么多黄金,扯平了。 商言戈围着浴巾出来,见谢玉帛终于放下手机,一弯腰把人从床上扛起来。 “我洗完了,接下来帮你洗。” 谢玉帛猝不及防,还没到浴室,衣服已经消失了。 半小时后,谢玉帛裹着浴巾出来,露在外面的皮肤爆红,眼睛乌黑水润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擦不干的湿意。 啊,陛下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跪下来对他干那种事! 大国师差点升天。 商言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熟悉的膏体,如同下圣旨一般,不容拒绝道:“我答应和你双修。” 谢玉帛猝然睁大眼睛,乌溜溜地流动明光,欣喜:“你开窍了!” 商言戈:“嗯。” 谢玉帛看向他手里的瓶子,吃惊:“这个为什么在你手里?” 商言戈亲他一口:“请教了一下舅舅,从你工作室里拿的。” 谢玉帛嘴唇有点肿,目光怜惜地看着商言戈:“其实,这瓶上面有个加号,跟其他的还不太一样。” 这是他那天专门为禁欲暴君特调的,加了神秘药材的香膏! 那时他还不知道商言戈不愿意的原因,一心想着下药。 谢玉帛口嫌体正直,接过瓶子:“其实没必要用这瓶,普通的就行。” 他拧开瓶子,闻了一下,可以的,国师出品,售后无忧。 商言戈看着谢玉帛挖了一勺香膏,浑然不知地现在自己身上抹了一下,体验产品,其实当润肤乳也没问题。 商言戈不动声色锁住他的动作:“国师自己动手,好乖。” 谢玉帛:那是当然。 他刚绽开一个安抚性的笑容,商言戈的动作突然强硬起来,谢玉帛懵逼地被压制,不可置信地被搓圆捏扁,像一只掉进暴君碗里的粉白汤圆,被筷子戳得趴唧唧流馅儿。 本国师为什么在下面!!! 第88章 龙脉 清晨,谢玉帛睁开眼睛,入眼就是商言戈的胸膛,天眼前所未有的清晰,似乎是为了弥补昨晚被蒙住眼睛的苦。 可恶,居然无视本国师的抗议,还给他戴上了眼罩,说什么“宝宝乖,看不见就不生气了”,简直让国师气歪了鼻子。 眼罩现在就在床头柜上,看见就让人脸颊发烫。 谢玉帛把脚翘到商言戈腰上,大爷似的躺着,他深呼吸了下,将疲惫和酸涩赶出躯体。 昨晚似乎牵动了一点点龙魄,虽然没从他身体里跑出去,但是两方微弱地交流了一下。谢玉帛感觉到在自己身体里沉寂的那股力量又慢慢苏醒。 因为龙魄又开始工作,国师的天眼亮了一些。 谢玉帛的霸道姿势,使得他躺着也能看见腿上的印子。 禽兽。 本国师虽然一开始很震惊,但后来也很配合呀,为什么抓着我的脚腕不放?我又不会跑了? 商言戈是因为接触到龙魄了吗,怎么仿佛暴君附身? 谢玉帛眼珠一转,看见另一侧所剩无几的香膏。他手一挥,直接把它打到地上,碎掉了。 哼,他以后不会再配这种加了神秘药材的香膏了,明明给暴君用的,苦头都是他吃的。 谢玉帛缩回手,假装自己不是故意的,缩到一半时,被商言戈握住。 谢玉帛一醒,商言戈就跟着醒了,暗暗观察他的小国师在干嘛,看着他一会儿抬腿,一会儿思考,猝不及防像只上桌子的猫,一下子打碎瓶子,还装得一副无辜的模样。 商言戈痛心,是他失误了,没把东西早点收起来,以后要哄着谢玉帛搞点特殊的估计很困难。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商言戈握住谢玉帛翘到他胸前的脚腕,小心地给他揉揉。 谢玉帛:“你干嘛老是抓我的脚?” 让他有种逃不出这张床的紧迫感。 “怕你跑了。”商言戈说实话,“从前我虽然关你禁闭,但是每一天都怕你什么时候就跑了,从此京城再无你的消息。我多想亲自抓着你的脚腕,锁在我身上。” 居然还好意思拿囚禁他来卖惨,暴君脸皮也太厚了豁? 谢玉帛翻身压在他身上,自以为帅气地单手捏住他的下巴,低头亲了一口:“我不跑,我什么时候跑过?我不是一直乖乖等你?” 商言戈“嗯”了一声,捏捏他的后颈。 谢玉帛突然从商言戈一闪而逝的眼神中,捉到了一点点心虚。 也是,本国师上辈子守到死,足够说明他的真心。商言戈明明就是床上喜欢掌握本国师,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还不如说他憋坏了。 对,憋坏了。 实践出真知,谢玉帛终于知道商言戈根本就不禁欲,也不是洗澡狂魔,更不是正人君子。 商言戈再次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玉帛快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刚醒来时有点腰酸背痛,但是他会中医有灵力,身体会自动调节,况且商言戈照顾他的作息,没有搞到很晚,十一点多就结束了。 可是,如果他表现得太安逸,岂不是给商言戈变本加厉的资本? 谢玉帛皱起眉毛:“哪里都不舒服。” 商言戈一听,便有些着急地把谢玉帛揽起来,检查他的体温和身体状况。 谢玉帛有点痒,还有点不好意思。 遂承认道:“小问题,小问题。” 商言戈看了一会儿谢玉帛,生龙活虎的,脸颊红润,精神良好,确实不像有问题。 他拉住要下床的谢玉帛,哑着嗓子道:“国师是不是……天赋异禀?” 谢玉帛傻了吧唧:“当然!” 本国师天生能算命能改运,聪明机智,智慧无双,就是天赋异禀。 商言戈点点头:“明白了,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谢玉帛:“大肉包子。” “好。” 商言戈从冰箱冷冻室拿出一屉厨师做好的肉包子,比市面上买的要皮薄馅大,选用上等瘦肉和笋丁、香菇、萝卜等做馅儿,成分照顾国师的口味。 蒸包子不需要太长时间,谢玉帛坐在厨房里等,发现今早顾仞又给他发消息。 “我怕自己消息不灵通,今早找了邻居朋友们问了一圈。奇特现象好像有一些,七叔家里铁树开花,六婶家里母鸡一星期不下蛋……”顾仞很认真地收集消息,“村口阿伯说偷电瓶的小偷变多了。” “对了,还有地震那天,三伯在山上砍柴摔倒骨折,去医院打石膏,回来夸医生手艺好,地震了手都不抖一下,给他继续包扎,他瘸腿的差点想先跑。”顾仞十分迷惑。 “回来之后,三伯和三婶吵架,原因是三婶没有感觉地震很厉害,很轻微,说三伯找借口夸那个女医生。三伯却说医院震感很明显。” 医院和家里间隔不过十几公里,两人的震感却天差地别。 隔了一会儿,顾仞又发:“刚才听我爸说,今年山上的竹子都不生笋,今天上去看,好像枯了一片。” 随之附上两张图,一张是去年的山景,一张是刚刚的,都是远景,两张图山色有略微差别,前者更苍翠。 顾仞:“差别很细微,手机有像素和滤镜差别,我也不确定去年拍的照片能不能代表真实颜色。” 谢玉帛一一看完消息,山黄草枯地动,仿佛某种愤怒的预警。 原陇县山脉高大,资源和经济一般,既不在地震带上,地底下也没有开采的矿产和地铁。 “那家医院叫什么名字?” “樊夫人慈善医院,是我这有名的医院,看不了疑难杂症,但是一般小病都能看,重点是收费低,十里八村比较喜欢去这家。” 谢玉帛把包子衔在嘴上,打开电脑,搜索医院,私立医院,规模一般。 接着,他搜索了一下原陇县的地形,一般若有妖邪鬼神出没,风水地形必有其特别之处。 谢玉帛查看原陇县境内山脉图,目光顿时被横贯全境南北走向的一条山脉吸引。 山脉如神龙接地,爪牙俱全,威风凛凛。 这是神州大地的龙脉! 龙脉发怒,必然警醒人祸。 有人偷偷挖了龙脉,抑或是龙脉在暗暗提示世人关注此地? 商言戈好不容易等谢玉帛一口一口吃完包子,把人抱起来:“饱了么?” “饱。” “我还没饱。既然国师天赋异禀,我就不客气——” 谢玉帛睁大眼睛,急忙否认:“我没有,我不是那个天赋异禀!” 这怎么能承认? 他看商言戈才是! 谢玉帛刚被放在床上,就一溜烟从另一边滚下来:“你不是老古董吗?不可白日宣淫!” “我要去原陇县。” 商言戈皱眉:“去哪里干嘛?” 他都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谢玉帛眼珠转了转,狡猾道:“是顾仞老家啊,我要去找他玩。” 商言戈不信谢玉帛这么心血来潮:“真实原因。” 谢玉帛:“找过来人讨论我是不是天赋异禀?” 商言戈胸闷:“这种事为什么要找别人?有什么好比较的?” 谢玉帛:“你在意,我就在意。” 商言戈噎住:“我跟你去。” “好啊。”谢玉帛点点头,那可不得带着暴君,不然那边的龙脉安抚住了,这边的龙脉发怒了怎么办。 不好憋太久的。 第89章 炎黄 商言戈:“我送你回去收拾一下随身物品。” 谢玉帛身上还穿着商言戈的衬衫,袖子挽道手腕,十分宽松。这里也有谢玉帛的衣服,不知道商言戈昨晚为什么洗完澡后给他换衬衫。 谢玉帛穿衬衫晃了一上午,而商言羽早就被哥哥强行赶出家门两天。 谢玉帛:“不用回去了吧,我们现在就去机场。” 商言戈:“出远门和父母说一声。” “好。”谢玉帛预想这是一个一两天的出差,打电话就行了,但是商言戈这么说,他也觉得不回去就是不孝。 还好他就是嘴唇有点红,商言戈没有在其他看得见的地方留下印记。 至于看不见的地方,哦,那可多了。 商言戈:“去换衣服,要我帮你吗?” 谢玉帛:“不用!”让商言戈换衣服,时间一定会超过一小时,说不准还要再洗个澡。 见谢玉帛钻进卧室,商言戈眸色一深,拿起手机让林北买机票,再马上查一查原陇县最近有哪些事情发生。 他自己直接搜索这个地方,看完地理简介后,专门看资讯栏目,发现最新新闻都是小震。 商言戈眉心一跳,他好歹跟国师大人好几年了,别的没学到,至少懂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玉帛这么着急,让他联想到上辈子改国运的一场豪赌,连最初的地动预兆都这么像。 有一瞬间,商言戈想打一副黄金脚铐,把谢玉帛拴在屋里,哪儿也不许去。 可纵然千般不舍得让谢玉帛冒险,但是商言戈知道,若是他不支持谢玉帛,倘若真发生了什么事,他和谢玉帛下半辈子就只能生活在愧疚中,而失去幸福的可能。 他想和国师长长久久,前提是国泰民安,无愧于心。 他曾经是肩挑苍生的天子,应比所有人都有格局,尽管他不想要,但如果他没有,是配不上国师的。 等谢玉帛换完衣服出来,林北已经利用集团内部强大的检索能力,搜出来全部有价值的信息。 商言戈把文档打印出来,拿在手里卷成一团,揍了下谢玉帛屁股,“真是去见顾仞?” 谢玉帛支支吾吾:“目的之一。” “很严重?”商言戈问。 谢玉帛见瞒不下去了,他的陛下不是傻白甜,坦承道:“是。” 商言戈呼吸一停,盯着他没说话。 谢玉帛没说完:“但是跟上辈子不一样,不是天灾,是人祸。所谓人祸,就算发生了也可以解决。就算没有我,我们国家也可以众志成城走过这一关,但是会比较麻烦,我不愿意这样。我有把握提前解决这件事。” 商言戈:“走吧,先回家一趟。” 谢玉帛经常行动力惊人,商言戈就要带他多走一些流程,比如跟男朋友坦白,回家告知父母。 谢玉帛告诉薛菁自己要和商言戈去旅游一两天,薛菁很支持,并且给他打了一笔钱,潺潺教诲:“谈恋爱不能光花商言戈的钱,咱家有钱你随便花,最好都花咱们的钱。” 谢玉帛拼命点头:“我会给他多花钱的。” 薛菁:好像和她的出发点有微妙不同? 飞机进入平稳状态后,商言戈把一沓资料递给谢玉帛:“看看有没有帮助。” “你果然会去查。”谢玉帛美滋滋地翻起资料,人祸并不如天灾容易看到,因为他无法确定作恶对象是谁。 天眼一般是先接触到人,再看见这人身上发生的事。 谢玉帛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片段,这应该是一场隐秘的操作,媒介或许就在那家医院。 天眼还未完全恢复,为了节省灵力,以免关键时刻不够用,谢玉帛不介意先采用一些符合常理的手法找线索。 商言戈低声道:“这便是戴眼罩的好处了。” 谢玉帛:…… 停止你邀功的语气!昨晚你是先见之明吗,分明就是恶趣味! 国师大人的耳根悄悄红了,忍不住倒在商言戈肩膀上蹭了蹭。 商言戈趁势追击:“下次再试试,好不好?” “唔。”谢玉帛模棱两可,提要求道,“但是你不可以买那种乱七八糟的眼罩。” 商言戈佯装不懂:“什么是乱七八糟的。” 谢玉帛:“要正规厂家生产的。” “挺正规的。”商言戈道,“店里还有营业许可证。” “狗屁不通。”谢玉帛鼓着脸颊骂道。 商言戈轻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蛋。 以前商言戈遇到不靠谱的大臣上不靠谱的折子,就会在折子上写“狗屁不通”四个字,后来国师觉得很爽,替陛下接过了这个活。 大国师模仿陛下最像的四个字,就是“狗屁不通”,形神皆具,仿佛为了骂人勤学苦练摹了几百回,令陛下每回看见都心情复杂。 商言戈要了一杯水和吸管,喂谢玉帛喝水还不耽误他看文件,比起谢玉帛当助理时的大爷模样,显然商总更有当助理的潜质。 文件第二页,统计了本地论坛的帖子,其中“浑身乏力”被抓取到的次数超过三次,判定为重要信息,被列入了重点。 谢玉帛认真看了下,按照提示翻到第五页看详情。 这里分析了一个原贴,楼主说自己父母祖辈都是农民,一辈子干劲很足,因为他家群山延绵,不适合机械化,全靠农民劳作。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昨天本来应该是收割日,父母突然身体乏力休息在家,爷爷奶奶出门干活,结果今天,爷爷奶奶身体也浑身无力……问网友这是什么病因。 主楼首先强调,自己在外地不清楚具体状况,很着急,但是他们绝对不是懒和家庭矛盾。 文件说到,由于杠精网友的存在,整栋楼都在杠为什么还让爷爷奶奶干活,并没有任何有效回答。只有一个“我可以说我爸是个工人今天也在家里躺了一天吗”,此回答迅速被杠“不孝子孙见不得父母休息”,嘲出了几页,后续他和楼主再也没有出现过。 其余两个跟“乏力”相关的,都没有什么关注度。 商言戈也看到了,他和谢玉帛都是古代来的,并不如楼里网友那样想当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恳刻在中华民族血脉里。勤而生智,勤能补拙。 往前几十年,活到老,劳动到老,哪有什么退休概念,现在很多上一辈的人,退休之后也根本闲不住,没有“享清福”的想法。 在乡下,年轻人往外跑,五六十岁的爷爷奶奶辈,仍然是种田主力,不舍得田地放荒。 商言戈翻回第一页,指着上面围绕着一条高耸山脉的震中位置,问:“地动在你看来不是天灾?” 谢玉帛:“你不觉得震中位置很巧吗,都在这条山脉上,仿佛一条巨龙摆尾咆哮?” 商言戈:“龙脉?” 谢玉帛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肯定道:“它在生气。” 有人在对它守护的子民做不利的事情,祸及华夏,引起龙脉的警觉。 顾仞的家就在龙脉的腹地,今早给谢玉帛发过消息后,只一天的时间,山色似乎又暗黄了一些。 谢玉帛刚下飞机,便收到了顾仞的忧心忡忡的消息。 他回到:“别担心。” 林北查找发帖记录,找到了楼主过年时发帖的ip,果然在老家,和顾仞的家还很近。 辗转两小时车程,谢玉帛来到顾仞家里,封开霁居然也在,这半年他复健得不错,肌肉也慢慢长回来,穿起西装人模狗样,完全看不出当初植物人模样。 顾仞天生很会照顾人,不仅封开霁,连他爸脑溢血出院后,康复得和以前一样利索。 顾仞:“你有没有察觉到山的颜色在改变?” 谢玉帛的天眼看得更加清楚,他余光扫了一眼远处的群山,似乎能看见一片叶子慢慢变黄,万山层林悄然换天。 龙脉能力有限,在尽它最大的努力,吸引世人将目光投向这里。 “刀刀,有朋友来啊?”顾爸爸慢吞吞地从外面串门回来,说话声音很慢。 “我刚才去探望刘老九一家了,这眼看是农忙季了,一家四口全趴窝,可不得请人收麦了。” 顾爸爸一向是风风火火的,此刻行为缓慢,仿佛生了病一样。顾仞心里一紧,怕是旧疾发作,正要上去扶他。 谢玉帛喊道:“顾仞你别动!” 顾仞僵在原地,无措地看了看谢玉帛。 谢玉帛跑过去,将一张符贴在顾爸爸后背。 顾仞瞪大眼睛,他爸是、是中邪了么? 突然被人贴一张符,顾爸爸也没有生气,或者说他没力气生气,“怎么了?” 谢玉帛:“你被刘老九传染了,浑身乏力,先回屋躺着,我研究一下药方。” 顾仞紧张:“会不会有事?” “放心,性命无忧,但是你不要太靠近他。” 谢玉帛道:“刘老九家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谢玉帛分了一张符给顾仞,刘老九家大概要走十分钟,等他到的时候,乡下讲人情,又有一波探望的邻居从他家里出来。 身上隐隐约约都带了病症,可见传染性极强。 谢玉帛眼神一沉,居然有势力想对华夏最庞大的工农群体下手,破坏他们自古以来勤劳勇敢的本性,把他们变成一群“懒骨头”。 此举危害极大,往明显的说,此时正值农忙季,继续下去今年收成堪忧,危害粮食安全。国家正值工业化后期,如果劳动力突然不积极,影响全局。 好一招釜底抽薪。 更深远一点的,后果便不可估量了。 谢玉帛在刘老九家贴了一张障眼符,会让路过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进去。里面的人则因乏力,也不会主动出来。 谢玉帛:“刘老九近一年去过那家医院吗?” 顾仞想了一下,“有,上星期他胃炎,去吊了两天水。” “就是医院了。” 商言戈拨了下谢玉帛汗湿的额发,用手掌给他扇了扇风,“刚刚查出,那家慈善医院资金来源不明,是外资。” 乡下人身体如果只是单单出现乏力症状,往往会选择忽视,休息养好,就算去医院,遇上了那家,也等于查不出原因,等群体重视时,已经迟了。 医院眼光好,挑中了原陇县,这里有最淳朴的农民,如顾仞这样吃苦耐劳的比比皆是。 然而他运气也差,选中了龙脉所在地,让这事一开始就爆发出来。 炎黄埋骨之处,岂能容外人为祸子孙。 第90章 药方 刚刚探望过刘老九的人,一共有四个,还没走远。 商言戈拉住谢玉帛,“你的符留着。” 能用钱解决的事,不要动用灵力。 商言戈彬彬有礼地上前,言明自己是社会心理学研究人员,现在要研究农村群众心理学,这是国家社科院牵头的项目,希望你们能配合国家。 “心理学耐性研究,从现在起,你们,包括你们的家人,呆在家里至少两天,按人头算,一天两百,第三天三百……等我们回访问卷,你们只要说出自己这几天的感受便可。” 商言戈拿出手机:“愿意参与的人,我先结算两天的工资。如果有人忍不住出门,必须把钱退回来。” 两天四百,如果一家五口人,就是两千。 啥也不干就有两千块!天上掉馅饼了! 四个人纷纷参与,保证自己这两天和家人闭门不出耗子都不会放出一只。 商言戈花了不到一万块,搞定了四户人家。 谢玉帛鼓起脸颊,本国师的符可没有卖过一张两千的高价。 商言戈戳了戳他的脸蛋,“回去吧。” 谢玉帛只好痛失一万夫夫共同财产,愤而研究顾爸爸的病情。 他要赶紧想出解决办法,不然为了不引起恐慌,商言戈还要出多少“闭门费”。 况且,刘老七绝对不是第一个中招的人。 商言戈在外面打电话,谢玉帛在里面给顾爸爸把脉。 顾爸爸坐在摇椅上,摇椅巍然不动,他伸出手:“大夫,我怎么突然四肢无力,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谢玉帛摸摸他的额头:“有点低烧,除此之外,有别的地方不舒服吗?” 顾爸爸:“没有。” 谢玉帛给他的四肢关节扎了几针,“叔叔,您好好休息。” 他到外间,提起笔唰唰开了一副药方,放下笔时,表情却有些犹豫。 这完全是一种实验室里造出来的新型疾病,谢玉帛从没有接触过。 他不确定用药的有效性,了解现代行医的诸多限制后,谢玉帛不敢轻易将顾爸爸当小白鼠,尽管他保证这药就算没有效果,也不会有副作用。 如果他自己得过一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谢玉帛蠢蠢欲动,他看向一旁的针尖,上面还留有顾爸爸的血。 下一刻,针盒被一只手扫进垃圾桶里,商言戈铁青着脸俯视谢玉帛:“你脑瓜里在想什么?” 谢玉帛机智:“想……你。” 商言戈:“我已经向相关部门反映了这个情况,很快就会有动作,你不必太担心。” 谢玉帛好奇:“向谁反映啊?” “记得你治疗过的那个老教授吗,他儿子是卫生部门的。” 商言戈本来是为了谢玉帛的护肤线才联系老教授的,不是为了给品牌开绿灯,而是有更长远的考虑。 他看好谢玉帛的品牌,将来一定能在国内市场占据强有力的竞争位,免不了被同行盯上。 若是有人靠山强大,三不五时找谢玉帛麻烦,甚至从质量检验上市标准上恶意捏造,卡谢玉帛,那将是一件糟心事。 他不需要任何官员给谢玉帛背书,而是想给谢玉帛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被污蔑时,有人相信谢玉帛的实力,站在公平一方。 “单凭你我力量,不可能让人员停止流动,你安心研究,我猜不出明天,樊夫人慈善医院就会被封锁,到时候你可能会看到原始数据,不用以身涉险。” 顾爸爸不知哪里得知了自己得的会传染的懒病,平生闻所未闻,生怕接下来就这样半死不活了,让顾仞去找谢玉帛,说有什么要尽管招呼。 顾爸爸懒洋洋,语气生猛道:“我记得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就是找村里的一位老先生,找点草药吃就好了。后来老先生不在了,我就凭着记忆瞎吃,不也好好的!” 谢玉帛首先教育他这样不对,无论什么药,剂量都是关键因素,必须在医生指导下服用。 顾爸爸有些出神,好像当初老先生也这样教训过他,一时感慨万千,豪迈不群:“来一碗!” 顾仞给他端上一碗暗绿的药汁,一看就很苦。 顾仞对谢玉帛是全然信任的,父亲又自愿要喝,他也没有意见。 “好喝。”顾爸爸看向儿子,“有小时候的味道了,刀刀,还有么?” 顾仞:“没了。”洗洗睡吧。 谢玉帛整夜时刻关注着顾爸爸的情况,顾爸爸从前也是个精力旺盛的人,完全闲不下来,去年住院差点要了他半条命,终于能活动了,又因为这些破事躺在床上。 身体没力气,嘴巴却没闲着,顾爸爸从以前上山打狼下水捉虾的事开始讲,讲到有一年发洪水,他负责划船送村里人上山躲避。 谢玉帛听得昏昏欲睡,勉强睁着眼皮附和,最后忍不住靠进了商言戈胸膛里。 老人家喜欢忆苦思甜,讲小时候的趣事,如果这些事让一个城市小屁孩来听,保准津津有味。 但是谢玉帛见过不发达的生产力下,普通百姓是怎么生活的,比顾爸爸描述得还差,遂心无波动,只想赞扬科技。 顾爸爸看谢玉帛“认真倾听”的模样,以为他这城市富家少爷爱听,讲得越发绘声绘色,激动处站起来,跑到仓库刨了一把二十年前的镰刀,“我当时就是用它,跟一只野猪搏斗!” 谢玉帛抬头看了看勇猛的顾爸爸:“看来药有效,我可以睡了。” 商言戈叮嘱顾爸爸好好休息,哭笑不得地抱起困倦的小国师。 两名听客迅速消失,顾爸爸意犹未尽地把镰刀放回仓库。 …… 樊夫人慈善医院的辐射范围很广,因为有慈善名头,所以诊费低廉,很受好评。 一夜时间过去,网上关于“懒病”慢慢发酵,有些人调侃这是一种隔着三千里网线就能传染的新型病毒,自己已经被传染了,今天瘫在床上不想上班。 事态尚未严重,网友小范围讨论,都不太在意。 不少人还把它当成食物中毒。 因为商言戈提供了有力信息和不明势力参与医院运转的证据,上头接到举报后,迅速展开调查,结果显示至少有七八十人发病,并且有聚集现象,说明其强烈的传染能力。 维持社会运转的人突然间变成“懒汉”,后果不堪设想。 上头立刻成立专家组,下来调查,封锁了慈善医院,要求配合检查。 武警来得突然,医院地下室的门甚至还没关好,在里面查处了几千份血液样本和不明注射液。 针对华夏最庞大人群的血液样本研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事情。 专家组组长立刻将注射液交给权威机构解析,得知里面竟然是一种新型病毒。 于是连夜对医院从业人员进行审讯,具体结果还没有出来,第二天下午时,发生了更奇怪的事情。 专家组和出动的警察,接连出现了乏力症状,一时间人手竟然不足。 慈善医院的医护人员一问三不知,只知道病人来必做抽血化验项目。 紧接着,这群“嫌疑人”也病倒了,令人吃惊的是,其中有三名外籍人员,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所有人不得不全副武装自己,但是乏力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手对外籍人员抽血,研究其是否有抗体能吻合病毒。 都没有。 天生不易感。 这个结果炸裂在专家组心头。 显然,这是一场针对华夏群体的特异攻击。 慈善医院已经输出一段时间病毒了,仿佛只用了一天,整个县城变得懒洋洋,街道无人清扫,公交司机全部中招。 爆发太快,人手不足,无法阻止健康人出去,专家组焦头烂额地向上面申请,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怎么治。 此事终于引发了热点关注,觉得隔着网线能传染的人也不调侃了,反而开始疑神疑鬼,自己是不是接触了从原陇县来的人? 未知的可怕之处在于,人们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这个新疾病完全颠覆想象,只是让人单纯乏力,而没有其他症状,完全没有可循的前例,部分人觉得悲观。 而此时,谢玉帛和商言戈正从市场上收购大批的药材,运往原陇县。 这事他花了一天。 估摸着顾爸爸的症状完全消失后,谢玉帛带着他上医院,仍然没有解开他的符。 “顾叔叔他前两天发病,现在好了,你们查查他体内有没有抗体。” 一筹莫展的组长眼睛一亮,这是这两天来治愈的第一例:“自愈还是吃药,吃什么药?” 谢玉帛拿出药方:“中药。” 组长接过来,顿时被里面糊里糊涂的药材组合迷惑,他审视谢玉帛,这么快就拿出药方……不会是趁机来卖中药的吧? 谢玉帛摊手:“检测结果出来你们就知道了。” 组长:“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谢玉帛:“前两天,看见有人发帖,我就来看看。” “也就是说你的药方没有经过临床……” “有抗体!”检测人员送上报告,结果倾向于非自愈。 组长顿了一下:“个例不能代表全部,大规模用药需要开会讨论决定,这里面有些药材这里并不常见,也需要采买……” 他参与过很多次疾控,最开始都是用西药,他个人也倾向于西药。 “慈善医院成立于上个世纪,有些人潜伏十几年,针对我国人民群众设的陷阱,在他们所掌握的西医领域,定然已经完善到难以找出应对之法。”谢玉帛一针见血,“只有他们无知的中医领域,才是破解之法。林组长难道觉得我国的现代医学已经超过西方了?” 组长哑口无言。 怎么说呢,“投毒”还在非公开阶段,这个小青年好像懂得比他还多。 一个人突然在组长身边蹲下,虚弱地扶住桌腿,他吃了一惊,才发现是送报告的检测人员。 因为第一天来的时候没有防护好,他们过于轻敌,导致现在眼睁睁看着同事一个个发病。 组长眼里闪过挣扎,古方也就罢了,启用一个全新的药方,他要担责任的。 谢玉帛道:“我昨天备好了药材,剂量足够一万个人治。” 组长:“……”犹豫的时间都没有了。 谢玉帛微笑:“不如我们先动员所有单位食堂,熬一熬药水,免得之后更加没人有力气熬药?” 组长:“行。” 铁锅熬中药,白雾茫茫中,组长下最后的决定,或许再等一天,就有更大的领导下来指挥。 但是,一天也足以改变很多事。 等药熬好,谢玉帛率先盛了一碗,“我喝一碗,组长你把心放回肚子里。” 组长神色一僵,突然觉得自己工作这么多年,不如一个小孩果决。 谢玉帛吹了吹凉,送到嘴边。 组长突然伸手,握住碗沿,第一碗应该他来喝。 他喝,他负责。 组长正要用力夺碗,横空插来第三只手,一下子强硬地抢过碗。 商言戈抓着碗沿,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他喉咙滚动了下,低头和谢玉帛接了个吻:“有点苦。” 第91章 山上 组长空伸出手,觉得自己抓到了一把狗粮。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组长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表情立即变得严肃。 他越听越惊讶,忍不住看向谢玉帛。 他的上级大领导打电话指示他,全力配合谢玉帛的诊治方法,对方医术高明,治疗顽疾比西医有效,只要不是出格的手段,可以先答应下来,有事他担责。 组长一边觉得放下心来,一边觉得空空落落,失去了一个扛下一切的机会。 谢玉帛挥着大勺子,把药汁盛到不锈钢桶里,食堂打紫菜蛋花汤的桶,肩负了前所未有的使命。 整整一大桶,需要两个壮年人合力搬运。组长身边的成员,倒下了一大片,想来想去,竟然一时间没有适合的人选。 他忽然感到了紧迫感,再这样下去,病情能不能有效遏制不说,县城防卫安保无人,社会无法正常运行,要出乱子的。 组长立刻派人拟定《新型中药汤剂自愿服用协议书》,按照谢玉帛说的总剂量,嚓嚓嚓印出了一万份。 他们此时在一家大医院,前天集中收治了大概五十个病人,只过了一天半,人数迅速翻了四倍,基本上都是患者的家人。 这病传染得如此厉害,亲人之间面面相觑,谁也没法照顾谁。 特别是有一位母亲,单亲照顾孩子,孩子前些天摔断了腿,正在打石膏,结果两人都得了“懒病”,母亲四肢无力,急得直掉眼泪。 医院广播宣读志愿书,讲明利害,一碗一疗程,机理不明,无毒性,暂时没有发现副作用,愿意服用的人请按呼叫铃,将由工作人员送药。 第一个按铃的是一位单亲妈妈。 然后是一个八十岁头发花白的老头,不顾家人劝,说自己活了一把年纪了,是时候为医学做贡献了。 接下来的人里,在此次调查中倒下的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居多。 特别是他们听说一共只要喝一碗,而他们组长已经带头干了一碗时,更是踊跃参与。 有不有效不知道,反正喝不死人。 谢玉帛一共发出五十九份,今晚他将彻夜守在医院。 跟他一样不眠的还有专家组长,他们一群人来了三天,都没有解决办法,谢玉帛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效,这个病发作迅速,传播方式诡异,单这一晚上他就不断收到各区爆发式新增的患者数量,与之相对的是,能用的人手越来越少,他快要变成一个光杆司令了。 由于尚不清楚传播途径,增援人手也十分容易中招,简直到了喝口水都害怕的地步。 天明时,组长跟上面汇报情况完毕,捏了捏眉心。 那家慈善医院仿佛一个病毒库,只要进去过的人,不管有没有碰到东西,都染上了。 组长觉得自己大概也离发病不远,他叹了口气,拎起一桶矿泉水换给饮水机。 做完之后愣了下。 他怕是……不会发病了。 “组长!”仅剩的一个助手跑进来,“组长,动了!动了!” “喝药的今早醒来都能跑能跳了!”助手露出连日来第一个笑容,“原先有一家不让老大爷试药,大爷自己坚持,豁,好家伙,今天变成大爷照顾儿子孙子了,我进去统计的时候,全家人除了大爷,脸上都是猪肝色。” 组长感觉天都亮了:“有没有人出现不良反应?” 助手:“没有,现在一堆人吵着要喝药。” 组长想到自己瞻前顾后的样子,和老领导下指示时的魄力,大爷终究是你大爷。 谢玉帛守了一整夜,商言戈心疼地把他揽在自己怀里:“你睡一觉吧,接下来的事我盯着。” 谢玉帛看了他一眼:“三小时后叫我起来,换你睡。” 商言戈:“好。” 大国师安心睡去,醒来时天都黑了。 商言戈果然不会叫醒他,本国师也太不争气。 谢玉帛气恼地下床,刚要找人,就看见商言戈推开门进来。 谢玉帛在商言戈怀里就睡着了,此时才发现他们在一家酒店,明明医院里就有休息室。 “我预计你快醒了,我回来得准不准?”商言戈把脸凑过去,想讨要一个奖励。 谢玉帛看着他眼睑下青色,心疼极了,“轮到你睡觉了。” 商言戈抱着他倒在床上,“一起。” 谢玉帛:“我要去监督熬药。” 商言戈打了个呵欠:“没药材了。” 谢玉帛:“一万份都用完了?” “嗯。”商言戈办事又快又好,一天之内就安排得清清楚楚,不想谢玉帛醒来时又要操心,“新的药材等明天下午才能到。” “睡吧。” 等到明天太阳升起,就有一万人踢掉懒骨头,投入到原本正常的生活中去。 商言戈抱着谢玉帛轻声道:“今天我把你放在酒店一天,虽然找了人守着,但心里总是担心。” 睡不着正打算起身的谢玉帛:“……” 好啦,陪你睡。 翌日。 谢玉帛刚到医院,组长便高兴地围上来跟他道谢。 “我已经跟上面汇报此事,谢谢你危急关头勇敢站出来,妙手回春,用一碗药打破了某些势力精心布局十几年的阴谋,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谢玉帛的药见效太快了,药材常见,治愈速度惊人,且拥有了抗体,他们甚至不用想着研发疫苗。 现在国家已经出手收购药材,禁止私人收购,确保每一样药材都不会短缺。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第五个黎明,大地迎来新生。 原本各地抽调的人手,在路上的,纷纷思考起了“要不要原路返回”。 组长一拍脑袋,交代看一件事:“神医,你介不介意国家暂时保密药方?” 医院里的“原液”已经送往国家级实验室研究,迟早能破解针对华夏人的机制,举一反三。 组长义正辞严:“我们不输出疾病,但是也不能这么算了。” 手握两大武器,等幕后主使国出来谈判。 谢玉帛惊讶:“药方还没有流出去?” 他一开始没考虑保密啊。 组长有些敬仰地看着商言戈:“我一开始也想不到这个层面,不想商先生高瞻远瞩。” 等上头问他有没有可能暂时保密时,组长才想到这事,正要说可能不行时,商言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商言戈道:“可以,同样,我要求暂时不对外泄露玉帛的身份。” 组长:“好。” 谢玉帛挠挠头:好像没有本国师什么事啊。商言戈简直是他的全权发言人。 …… 谢玉帛和商言戈打算回去,临行前,顾仞和顾爸爸合伙做了一大桌子农家菜,给两人践行。 顾爸爸端出一脸盆那么大的柴火鸡:“自家养的,多吃点。” “自家养的黑猪,肉质绝对嫩。” 谢玉帛偷偷感叹:“有在大梁时的感觉了。” 商言戈:“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带你去农庄吃饭。” 谢玉帛:“会不会很远,打扰你工作?” 商言戈:“不远。” 大不了自己开一家。 谢玉帛突然凑过来,撅起油乎乎的嘴唇,在商言戈脸颊上亲了一口。 商言戈受宠若惊,连油渍都不舍得擦。 顾爸爸和顾家大哥目瞪口呆。 谢玉帛眯起眼睛,本国师又日行一善。 封开霁现在还客气地称呼顾爸爸为叔叔,可见他们还不敢让顾爸爸知道。 因为顾爸爸动过手术,顾仞怕刺激他,和封开霁还是明面上的救命恩人和好兄弟。 顾爸爸虽然一直觉得这两人言行过于亲密,倒是没多想,被谢玉帛亲人的一幕惊到,惊了三秒之后,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有种神仙谈恋爱,凡人管不着的感觉。 他恢复热情好客的笑容,紧接着看见顾仞和封开霁,突然福至心灵。 可是…… 好像也挺正常? 神仙都能谈,凡人有什么谈不得的? 顾爸爸敛下心神,猛饮一杯……橙汁! 谢玉帛笑了笑,答应顾爸爸今晚再歇一晚,明早离开。 晚上,谢玉帛和商言戈躺在床上,这里的夏天夜晚没热到开空调的程度,谢玉帛也很耐热,在古代哪里来的空调,不都得忍着。 商言戈摇着一把蒲扇,给谢玉帛赶蚊子。 非常淳朴。 谢玉帛抱着手机,耳旁微风轻动,他惬意地眯起眼睛,忽然道:“我以前歇在宫中,陛下是不是也半夜给我摇过扇?” 那时他睡得太熟,没有察觉到,隔了一世,倒是想起了。 商言戈:“嗯。”半夜醒来时,忍不住就想看看国师。 夏日,夜晚,凉风,气氛正好。 谢玉帛忽然拧起眉,怒道:“傻叉。” 心猿意马正把手探进衣服的商言戈:“……” 他自动代入了“暴君傻叉”的往事,气得拍了谢谢玉帛屁股一把。 谢玉帛捂住屁股:“又不是骂你。” 商言戈:“……” 谢玉帛:“上回确实是骂你了。” 谢玉帛把手机摊出来:“我在说这一群网友。” 商言戈分神去看,原来是有一群中医黑,不信中药有如此奇效,被踩了尾巴似的跳出来,要求国家马上公开药方,接受大众监督。 “没有成分表的东西,你们敢喝?” “患者没人权,让当小白鼠就当小白鼠呗。” “我要是患上了,宁愿去跳楼,也不喝这鬼东西一口,谁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公开药方!我们有权知道真相!” 一群人在网上带节奏,阴谋论整件事,越说越离谱,迫不及待地给国家戴上黑锅。 谢玉帛震惊:“今天有新闻暗示是不明势力了吧?他们的脑子呢?” 商言戈适时遮住谢玉帛的眼睛,“不准用天眼。” 大国师只好遗憾地放弃“点进主页用天眼看看这些人有没有脑子”,生理结构上的脑子。 在国家暂时战略性保密药方时,居然有这样一群人,上蹿下跳拖后腿。 商言戈:“不用跟他们置气,收了钱罢了。这群人打配合,逼着很多传统中药相关企业公开了配方,供外国剽窃研究,都是惯犯了。” 谢玉帛啧啧,给本国师多少钱,也不会干这种事。 “那怎么办?要不要我……”给他们一点教训? 商言戈:“什么钱都敢赚,这回他们会踢到铁板。” 谢玉帛闻言开心一点,“时代变了,居然有这种事。” 几千年历史长河,中医璀璨生辉,现代化才几十年,居然被某些群体贬得一文不值,谁的祖先不曾看过中医? 在大梁,可不会有人嚷嚷着中医不行。 商言戈嘴上道:“狗屁不通的论调,不值得关注。”敢骂他的国师,当谁请不起水军似的。 谢玉帛眉眼弯弯:“嗯。” 豁,本国师即将是气死这些人的存在。 “唔……”谢玉帛按住商言戈的手掌,陛下果然如狼似虎。 商言戈低声道:“玉帛……” 谢玉帛小声:“这里可是龙脉。” 商言戈:“嗯?”龙脉跟周公之礼相冲?什么狗屁道理! 谢玉帛:“天地灵气所在。” 不如我们大胆一点开车去山上? 第92章 吃桃 商言戈说了一句“不许反悔”就抱着谢玉帛出门,停放在院子里的车灯闪了两下。 谢玉帛:“鞋!先让我穿鞋!” 商言戈:“别穿了,免得你反悔跑了。” 大晚上的,在龙脉上玩捉迷藏,想想就很窒息。 怕本国师反悔跑了,至于么,谢玉帛惊悚:“你想对我做什么?” 商言戈:“去山上看星星。” 他把谢玉帛放在副驾,然后又折返回去,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扔在后座。 光从数量上看,商总是干大事的人。 谢玉帛被这齐全的装备吓到,他想了想,拿起长效持久驱蚊水,喷了喷自己的白嫩的脚丫子。 防蚊,更防商言戈。 “先说好,不准抓我的脚。”谢玉帛严肃道,“本国师明天要穿短裤的。” 脚腕上要是两个印子,走出门也太丢人了。 商言戈:“不如我们再买一条长裤?” 谢玉帛歪头思考了下,往脚上又使劲喷了两次驱蚊水。 车内芳香浓度急剧上升,让人呼吸不过来,甚至有点臭了。 谢玉帛憋着气道:“味道太冲了,我告诉你,你的手要是敢碰我的脚腕,再来捏我的嘴巴,把驱蚊水味道传过来,我就让你不举。” 商言戈:“……” 居然没有带一箱矿泉水洗脚,是他的不对。 他降下车窗,给谢玉帛通气:“国师威武。” 山上置有果树产业,因此在当地政府扶持下,盘山水泥路一直修道山顶,在月光下仿佛一条轻柔白缎。 月光如水,大地清白,穿过一片竹林沙沙响,山坡平缓处,成片的桃园徐徐展开。正值七月,拳头大的白桃和蟠桃挂满树枝,水灵灵,甜滋滋,个个饱满汁甜,乃是当地特色产业。 其中有一品种名为巨蟠,成熟时浓红,果肉白色,比圆盘还大,一只手握不住。 熟透的桃子,轻轻一按陷下去一个坑,征得主人允许后,商总虽然没有带矿泉水清洗,但可以小心翼翼地剥开表皮,尝一口清甜桃肉。 长效持久的驱蚊水,到底没有商总耐性大,奇异芳香很快散落在山风中,伴随着一声低呼,惊扰睡着的鸟儿,展翅掠过枝头,整个沉寂的桃园都醒了。 悄悄的,原本叶尖发黄,渐渐干枯的树林,一点一点恢复绿意,仿佛天降甘霖,古老的山脉上万物新生,龙脉完成它警示世人的使命,再次陷入亘古长眠。 上山和下山,完全是两种风景。 …… 无论是龙脉还是桃园,都分外契合商言戈的审美,他决定回去之后就在此处投资,置办产业。 大国师极力反对,他觉得天地灵气所在的龙脉,好像把技能点错加给了商言戈!不然那啥的时间为什么翻倍了!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大国师丝毫没有感觉到好处,困得不行,很想十问龙脉,到底谁才是天道亲儿子! 谢玉帛:“是了,姓商的上辈子真龙天子,龙脉可能眼瞎,没看到他已经转世了。” “失策,本国师失算了!”这就是自食其果吗? 商言戈默默不说话。 他的小国师好像有点傻,什么天不天子,真实原因难道不是上次是第一次,他克制自己收手了吗? 当然,城府深沉的商言戈,不会告诉国师真相。 谢玉帛睡了一上午懒觉,他们订了下午四点的飞机,这里离机场较远,两点便要出发。 谢玉帛又蹭了一顿丰盛的午饭,依依不舍地告别顾仞。 商言戈打开车门,谢玉帛顿了一下,警告道:“下次不许这么过分了,不然以后我不会坐你的车。” 商言戈:“为什么?” 谢玉帛:“我对这辆车有不好的回忆。” 商言戈:“换车就行了?” 那他岂不是能把一车库的车都试一遍? 谢玉帛:“强词夺理,不可以。” 不过商言戈离了龙脉,还能这么厉害吗?谢玉帛仔细思考,上下打量商言戈,哼,应该不行吧? 那就轮到本国师压倒一切了。 商言戈任他打量,淡定从容,小国师在想什么基本上都写在脸上了,他很乐意谢玉帛掉进这种坑,丝毫没有提醒的打算。 说起来,谢玉帛有空想东想西,说明龙脉确实给大国师补充了灵力。 尤其是在他参与一场扭转局势的重大事件后,没有受到一点反噬,眼睛乌溜溜的,老往不该看的地方看,想不切实际的事情。 算不算当局者迷? 出原陇县的高速路口,工作人员摆开五大桶药水,不管男女老少喝一碗再出去。 商言戈出示“已服”证明,顺利过关。 “今天回去就可以填报志愿了。”商言戈问,“想好了没有。” “我……”谢玉帛刚要说话,连续接了三个电话。 “谢玉帛同学你好,我是xx大学招生办……” “您好,我是xx医科大学招生办……” “您好……” 有两所学校分数很高,谢玉帛复读一年才能上,他皱眉:“我这分数不一定够啊?” “不要紧,我们自主招生名额还有一个……” “特招,学费全免,奖金丰厚,单人宿舍……” 谢玉帛受宠若惊,“为什么呀?” “国家刚刚颁布国家医学进步奖一等奖,匿名。”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奖励在原陇县事件中,做出杰出贡献的人。有门路的医科大学校长,一打听,居然才十九岁,前途不可限量,最重要的是,该同学还没有填报志愿。 一个字,招。 谢玉帛道:“我已经想好要报龙干中医大学了,跟我的分数正好。” 招生办那边明显换了个领导,着急道:“不再考虑一下吗?” 谢玉帛:“我喜欢离家近的。” 招生办:我恨没有龙干市分校。 谢玉帛淡定地挂断电话,然后喜滋滋地想搜索一下自己的闪耀美丽的新奖项,没等动手,手机通知栏自动跳出一堆新闻。 《刚刚!国家匿名颁布了……》 《解密!医学进步奖究竟颁给何人……》 这些手机软件也太爱弹出新闻框了,谢玉帛一边吐槽,一边诚实地点进去都看了一圈。 商言戈也为他高兴:“恭喜。但是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那三所大学,都很不错,现在交通方便,你去哪,我就去哪里开展业务。” 谢玉帛靠在椅子上:“有区别吗?当普通学生入学,我觉得他们也教不了我多少。” 商言戈:“也是。”除了学历好看一点,对谢玉帛确实没有多大帮助。 只要谢玉帛够厉害,他不去那些大学,也能跟中医大佬们交流,当学生的话,就要跟其他人一样从皮毛学起,皮毛哪里都能学。 谢玉帛扭过头:“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这个直球打得商言戈心头一软。 商言戈坦承道:“我心里暗暗高兴,不敢说出来。” 谢玉帛:“有什么不敢说的,你高不高兴,都要跟我说,这样我才好对症下药。” 商言戈:“看见你我就高兴。” 谢玉帛翘起嘴角,看来本国师一定长得很好看了。 回去之后,谢家人才知道,谢玉帛和商言戈悄不做声地去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于是又开了一桌家宴,预祝谢玉帛报考成功。 商言戈上门依然每次都带礼物,这回是一块金光闪闪的匾额,两个巴掌大,纯金,上刻“国家医学进步奖一等奖”。 谢玉帛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把它藏到床底下。 他推了推,发现推不进去,一掀开发现床底下满了。 本国师收的黄金太多了。 于是他盘腿坐在地上,把乱糟糟的满地黄金整理了一遍,又清出一个角落的空间。 累到流汗。 家宴上十分热闹,毕竟三个儿子找到对象,人数就翻了一倍。 只有谢大哥孤家寡人。 薛菁狐疑:“姗姗呢?” 谢忱泊理由丰富:“她出国购物了。况且,玉帛的奖项是匿名的,我们家自己庆祝就好。” 薛菁:“难道你还没有跟她定下?” 谢忱泊高深莫测:“没结婚前都有变数。” 薛菁一方面觉得大儿子理直气壮像个渣男,一方面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知道保护弟弟的隐私。 谢玉帛见势不对,给薛菁盛了一碗鳗鱼汤,薛菁喝了一口,顿时忘记计较儿媳妇没有出现的事。 七月十五,谢玉帛的录取结果出来,毫不意外,正是龙潜中医大学。 八月十五,谢玉帛的护肤线获批上市。 杨经理请示谢小总裁,推广初期,要不要找个流量代言人。 谢玉帛客气地询问了一下价格。 “用不起。”谢玉帛果断回复。 想从国师这里掏钱,是有点难的。 杨经理本来想问问谢玉帛有没有喜爱的明星,优先使用,结果谢玉帛说不请代言人。 若是先找商总,可能就批钱了——嗯。 官方账号早就注册了,杨经理命人认真编辑了一条产品发布。 出乎意料,一分钟内,这条微博就被转发了几千条。 详细一看,原来是影帝和歌王转发了。 以及一个虽然还在闭关训练期,但是人气并没有下跌的男团,一看就是商言戈下的任务。 更吃惊的是,某位刚刚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突破技术壁垒、为半导体领域做出巨大贡献的物理学家,也转发了这个产品,使得产品一下子脱离娱乐圈红尘,技术含量瞬间拔高。 原本迷迷糊糊跟着偶像转发的网友瓜都掉了——以为哥哥恰烂钱接微商、装瞎挽尊结果竟然不是!四舍五入,是哥哥沾光了! 杨经理:是我低估了谢小总的人脉。 根本!不用!花钱! 第93章 开学 杨经理接到的第一个大单,便是商言戈公司购入的员工福利,合计两万套,第二个大单子是谢家自己人,哥哥得知自己比商言戈慢了一步,气得买了两万零一套告诫自己。 本来还想买更多,但是谢玉帛生产线的规模限制了有钱人的挥霍能力。 一套就是五六种瓶瓶罐罐,卖得不贵,两百出头,甚至可以在超市开架卖。 那四万套虽然是员工福利,侧面看,也算是第一批优质反馈人群,打开口碑,想第一时间打开市场又不掉价,没有比谢家和商总购买送人更合适的了。 商总更过分一点,他让娱乐公司的员工也使用这套产品,但是不强制。 混娱乐圈的谁不爱脸?最终只有男团里的c位和吊车尾响应,可能仗着脸好任性。明星一年在脸上的花费是巨大的,居然敢用一瓶不到五十块的水乳,底下不知道多少人悄悄等着看好戏。 等着等着,一周过去了,男团的门面更加英俊帅气了,感觉两人组团,抛弃一群抱大腿的。于是团内气氛更加和谐,其他人勤学苦练,渐渐有大爆男团的雏形了。 有了半导体大牛施飞鸿的无声支持,消费者对谢玉帛的护肤品信任度直上一个台阶,有些人甚至不是相信护肤品,而是想支持施飞鸿。 施飞鸿这个名字,在过去三个月一下子从默默无闻到家喻户晓,他带领新团队突破了半导体方面的技术封锁,使得国家在某些重要领域不再受制于人,极大地鼓舞了国人。 然而施飞鸿甚少在公开露面说话,人们只知道他日复一日地埋头钻研,把剩余岁月献给最热爱的祖国科学事业。 这是他第一次支持某样东西,引起了重大反响。 双管齐下,谢玉帛护肤线的第一批产品一售而空。 准备超市铺货的杨经理:“……” 好的,马上扩大生产第二批。 那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购买或者免费试用谢玉帛护肤品的人,起初抱着“千万不要烂脸”的心态,一周后纷纷开始打听这家公司还有哪些产品。 很少有一家护肤品牌,每个产品都这样合他们的心意,仿佛为他们量身定做一般。 而且价格如此便宜,送给节省的妈妈都不会挨骂的那种! 谢玉帛在开学前,收到了第一次利润。 杨经理请的财务,绝对是世界上最快的财务。 其实一家公司刚刚做起,一两年内很难有净利润,但是商总说了,成本他担,盈利给谢玉帛。 杨经理:……钱从我这里走一遍,会变得更香是么? 不仅不会更香,还会重复交税。 但是显然财大气粗的商总不在意这点。 谢玉帛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自己赚钱了,好多个零。 “原来做生意这么赚钱!”谢玉帛惊呼,比算命还赚钱。 商言戈道:“技术变现就是这样,因为你厉害,所以它能挣钱。” 谢玉帛想象了一下,这些东西换成黄金该有多少,眼里都是金元宝。 后天,谢玉帛就要开学了,正式成为一名大学生。 大学生第一年都要住宿,薛菁也委婉地暗示商言戈,她希望谢玉帛能体验正常的大学生活,有自己普通社交,因为谢玉帛现在交的朋友,几乎都是谢玉帛先有恩于他们。 商言戈虽然不舍,但也知道薛菁说得对,谢玉帛看着活了两辈子,然而上辈子他被无良人贩子利用了十四年,每天除了算命,就是被关在柴房里,通过狭小的窗户好奇地探望外面的世界, 谢玉帛提过,他小时候很羡慕邻居家的小孩子,他娘亲会交他认动物认食物。 后来他把谢玉帛呆在身边五年,细想并没有多少玩乐的时候。 而这辈子,谢玉帛十八岁才清醒,紧接着参加高考。 他的小国师,总是很苦很忙。 他要适当放手,让谢玉帛去参与、去自主选择更广阔的生活。 话虽如此,商言戈一想到谢玉帛要住进男生宿舍四人间,就嫉妒那三人嫉妒得发疯。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臭袜子堆在床头污染空气,会不会洗完澡不穿衣服就出来,会不会天天熬夜打游戏,扰乱国师早睡早起的生活作息…… 会、会、会……他们还会跟国师朝夕相对勾肩搭背! 商言戈眼睛充血,连连喝了三杯苦瓜茶降火。 好想顶替那三个人,和谢玉帛当同学。 如果小国师以后打算读研,他一定要跨专业读在职研陪他。 谢玉帛觉得商言戈最近再床上有点奇怪,似乎想对他下重手,又每每克制地收回来,不在他身上留痕迹。 商言戈挑了处肯定不会被人看见的地方下嘴,废话,谢玉帛就要参与集体生活了,他疯了才会白白让人看见这些。 谢玉帛上学前一天,商总失眠了,患上了“儿子离家千里上大学父母焦虑综合征”。 虽然谢玉帛的大学近得不能再近。 谢玉帛倒是睡得很香,他近来无忧无虑,钱也有,陛下也霸占住了,人生最想要的东西都在身边。 陛下在床上,黄金在床下。 生活似神仙。 翌日一早,大哥和商总克制地开了两辆普通轿车,而不是整了个豪华车队护送谢玉帛上大学。 龙干市经济发达,很多大型企业落户,税收极高,大学校园也建得漂漂亮亮。 二哥今天排班,所以来的只有大哥和爸妈,以及商言戈。 但是比起其他新生,谢玉帛的家长护送队伍,已经相当豪华了。 如果全来的话,一家七个年轻男人,指不定要被无良小报歪曲成“连生七个儿子,终于生了一个女儿,她上大学那天,惊呆了十四亿人”。 尽管记者没看到“女儿”在哪,总之符合网友“国家欠我七个哥哥”的心理就好。 商言戈和谢忱泊一人一箱行李,提上了四楼,其他三个室友已经来了,在铺床铺和挂蚊帐。 擦完床板,谢玉帛静静地看着商言戈爬到床上,帮他挂好遮光帘和蚊帐。 又见薛菁和谢建明和他的室友聊天,总之大家都有事做,只有国师被要求坐着休息。 商言戈特地检查了一番厕所和房间的门,虽然没有家里的好,但是也挑不出“这锁不行我们还是回家住吧”的错处。 他暗暗观察谢玉帛的三个舍友,每个人鼻梁上都架着一副眼镜,有个勤快地在擦桌子,一个在整理衣服,还有一个累了在打游戏。 看面相不是恶人。 接下来,一行人在校园逛了一圈,一起吃了顿晚饭,然后送谢玉帛回宿舍。 薛菁叮嘱道:“要和室友好好相处,多交朋友。” “嗯,妈妈放心。”谢玉帛点了点头,又看向商言戈。 宿舍下人来人往,商言戈也不好做出出格的举动,便也朝他点了点头。 “那我上去了,再见。”谢玉帛道。 “要是睡得不舒服,打电话跟我说。”商言戈忍不住道。 谢忱泊:“第一天上大学,想家是正常的。” 他弟弟会睡不惯吗? 大概不会吧,以前他们出国,把弟弟暂时交给商言戈监护,也没有听说他睡得不习惯。 他瞥向商言戈的神情,怀疑他和爸妈今天要是没来,弟弟就会逛一圈被商言戈骗回家住。 究竟是谁养了小帛十九年!他爸妈都没有商言戈这样! 谢玉帛施施然上楼,今天刚来学校,显然新生们还没有发掘足够的大学消遣方式,都呆在宿舍里。 谢玉帛和室友打了招呼,他们正在商量集资买一些提高生活质量的东西。 “可以。”谢玉帛慷慨出钱。 然后和室友们下楼一起买东西,大约花了一小时。 回来之后,友情显然被一次购物加固,四个人有说有笑。 谢玉帛问道:“我们是朋友了么?” “啊,是啊。”其他三人卡了一下,头回见这样直白的问题,室友当然会变成朋友了。 “真好。”谢玉帛高兴地从桌子底下拉出一个行李箱,把今天商言戈拿出的东西又放回去。 室友们都懵了:“你收拾东西干嘛?” 谢玉帛:“我要回家住。” 他已经按照妈妈的要求,和室友好好相处,交到新朋友,接下来就可以回去和商总一起住了。 虽然商言戈没有挽留他,但是本国师自己脸皮就很厚。 室友:“等会儿会查寝,退宿的话要跟辅导员申请,但是我估计他不会同意。” “是吗?”谢玉帛停下手,想了想,又继续收拾起来,“没事,我去找院长说。” 院长本身就是个老中医,最容易下手了。 室友本想说这么晚了院长估计不在,但是见谢玉帛如此理直气壮,仿佛院长亲戚,便闭嘴了。 谢玉帛吭哧吭哧地塞满了一个行李箱,包括新发的书,一些衣服鞋子,至于特地买来宿舍用的东西,就没必要收了。 他勉强拉上行李箱拉链,吭哧吭哧地抗下四楼,累得气喘吁吁。 他站在楼下休息了一会儿,径直前往院办,敲开一间还亮着灯的办公室。 院长:“?” 谢玉帛:“晚上好,我想退宿。” 院长看见他把行李箱都拖来了,不由失笑:“你有必须退宿的理由吗?家长呢?” 谢玉帛坐到他面前,见他正在翻一本中医药典,“老师,不如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这本书?” 院长:“?” 两个小时后,谢玉帛喝了第三杯水,“院长,我们先谈谈退宿的事。” 院长:“不行,你先把刚才的话讲完,风邪怎么治?” 谢玉帛:“……” 再一个小时,大国师终于退宿成功。 老中医果然很容易拿下,就是嘴巴有点干。 谢玉帛拖着行李箱,路过学生街,好奇心起进去逛了一圈,出来时,手里提了五六袋小吃。 回去怎么能空手回去? 至少要有个正当理由吧。 比如说请商总吃炒粉。 谢玉帛打了一辆车,直奔商总家里。 此时已经晚上十一点,如果没有这档事,大国师差不多该睡觉了。 谢玉帛把行李箱搬出来,指纹开门,逛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商言戈。 他没通知商言戈,是因为他觉得刚住校就要陛下来接,显得国师很不成熟,他完全可以不麻烦任何人,自主选择住不住校。 谢玉帛心有所感地来到车库,果然抓到一个偷偷抽烟的商言戈。 嘴上叼着,没点燃,性感又颓废。 毕竟国师的鼻子很灵,吸烟有害健康,商言戈不敢抽。 商言戈回到家,想到谢玉帛以后都住校,家顿时失去了吸引力,他坐在车里沉默了一会儿,让林北去买一套离大学最近的房子,接着又处理了一些生意上的事。 在他想着要不要开车去谢玉帛学校周围转一圈时,突然车库顶灯一亮,他看见了小国师出现在眼前。 商言戈和他对视了三秒,仿佛被抓到出轨一样,急忙把烟折断,“没抽。” 谢玉帛伏在车窗上,眼睛一眯:“哼,是吗!” 让本国师亲一亲就知道了! 第94章 好甜 谢玉帛钻进半个身子,搂住商言戈的脖子吻上去。 有钱又霸道,大国师觉得自己是个霸道总裁。 他舔了舔嘴唇,发表意见道:“嗯,没抽。但是衔着也不行。” 商言戈愣了下:“好。” 有国师谁还抽烟? 商言戈像上缴工资卡一样,上交了车里的香烟,并且声明道:“我连打火机都没有。” 是吗? 谢玉帛当然相信商言戈,但不妨碍他趁机搜身,满足地摸了一把腹肌。 他抱住商言戈:“我觉得还是家里好。” 商言戈蓦地心疼,揉揉他的脑袋:“怎么了,学校住着不舒服?怎么一个人跑回来,不给我打电话?” 他其实不想说这一番话,只想一口答应,说“不住校了,以后我接送你上学”。 他承认,他离不开谢玉帛,也不敢离开谢玉帛,经验告诉他每次分别都像诀别。 谢玉帛:“我已经交到了新朋友,可以自己决定要住哪里了。” 商言戈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交朋友”是在履行薛菁的要求。 谢玉帛睁大眼睛:“我想天天都能见到你,难道你没有舍不得我吗?” 商言戈被国师这一番话撞到发昏,若非变成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会被国师嫌弃,他真想每天啥事不干就跟着谢玉帛。 “我舍不得,但是我们国师也需要认识更多的人。”商言戈压着嗓子道,“我舍不得。” 谢玉帛像是从幼儿园逃学的问题学生,怂恿商言戈和他一起逃学:“舍不得你就说出来啊,比如说‘今天逃课一次好不好’、‘我帮你请病假行不行’,我一定会答应你的。” 商言戈觉得谢玉帛在暗示他什么,仿佛掉进了国师编织的梦幻大网一样挣扎不得,用仅剩的清醒道:“第一天学还是要上的。” 谢玉帛:“不上我也会。”他退宿的时候,院长确认了好几遍,生怕他要退学。毕竟连堂堂院长,都没有什么可以传授给他了。 他食指勾上商言戈领带,倏忽解开,转而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你不想把我关起来吗?” 商言戈呼吸顿时一重:“……”想,但不敢。上辈子好不容易借着暴躁的理由关人,一次都没有去看过,简直失败到底。 谢玉帛:“本国师天赋异禀,再怎么样,明天都能上学。” 话说到这份上,不接就不是男人,估计还会被国师怀疑不行然后补肾。 …… 月圆露清,大国师沉沉睡去,睫毛仿佛也被露水打湿。 他想,本国师一定安抚住了商言戈。 如果他没有回来,某人是不是会在车库坐一晚? 舍不得。 新生开学前几天,往往没有课程,而是各种教育讲座,绝大多数人会忘记讲座的内容,但不会忘记初来乍到的心情和经历。 新生教育讲座九点半开始,谢玉帛睡到了八点半,闭着眼睛任由商言戈给他穿衣服、洗脸穿鞋,然后嘴里塞进一根牙刷。 谢玉帛:刷牙我可以自己来。 他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被抱来抱去,最后抱进车里,打了个呵欠。 他拿起手机,给薛菁打了一个电话:“妈妈,我决定还是不住校了。” “昨晚在商言戈家里。” “我自己跑回来的。” “好的,我会好好上课。” 薛菁平静地放下电话,她能委婉地暗示商言戈给小儿子多一些自由,奈何小儿子直白到让她无话可说。 行呗,不住就不住。 她拍了把桌子,“你笑什么?” 谢大哥今天正好休息,竟然觉得这个结果意料之中。昨晚他就觉得弟弟过于淡定,商言戈那隐藏起来的不舍,细心一点,还是能看出来的。 按照他对弟弟的了解,他能放任商言戈难过就有鬼了! 在猪拱白菜这一环节中,哥哥已经看开了,其实不能怪猪盯上,白菜自己要跑。 薛菁怒道:“你以前第一天上幼儿园,就是刚上第一节 课就逃学,还把在小班好好上课的阿行带回来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谢忱泊摸摸鼻子,是么,我还干过这种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还能这样用吗? 军训安排在中秋后,谢玉帛不小心看到了女学生包里有他的产品,顿时很高兴。 杨经理果然很会卖东西。 由于军训期间必须住校,晚上有检查,所以大国师十天没回家了。 他军训所在的操场在学校围墙边,通过铁栏杆正好能看见外面的车流。 其中一辆黑色轿车连续三天停在同一个地方了。 每次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但是难逃国师法眼。 谢玉帛叹气,商总这个小妖精,害得本国师差点分神被罚跑。 有种开车来,有种你出来啊! 坐车里吹空调算是怎么回事! 一声嘹亮哨声后,迷彩服的学生方阵纷纷散开,各自奔向饮水点。 谢玉帛抬脚要往围栏边走,室友抓住他:“不口渴啊?去喝水了。” 谢玉帛回头看了看,道:“我去别的地方喝水。” 他奔向轿车那边,抓着栏杆,被烫的收回手,背在身后,勾起嘴角看车内的人处理文件。 “快看看我!” 商言戈从文件里抬头,脸上闪过一点愧疚,连忙拎了一瓶苏打水下车。 他拧开瓶盖,隔着黑色铁栏杆,递给谢玉帛:“对不起,看入神了。” 一身军绿色的谢玉帛近看比远看更青春洋溢,帽檐下的眼睛乌黑发亮。 商言戈更加后悔,文件有什么好看的,应该早点抬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商言戈怕打扰谢玉帛,特地开了一辆低调的黑色普通轿车,反正在哪办公不是办公。 谢玉帛凑近一点,配合商言戈给他擦汗,“我觉得是你,就过来看看。” 他伸出三根手指头,“还有三天。” 商言戈:“累不累?” 谢玉帛:“这里一半都是女生,她们都没喊累,我更不会累。” 他开心道:“我看见有人用我的护肤品,然后现在好多人向她打听是什么牌子。” 商言戈:“这么高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答应杨经理铺广告?” 谢玉帛背着手道,一副倔强老古董的样子:“广告不行,第一,它要钱,第二,口碑是大家用出来,不是广告打出来的。” 主要还是不想花钱。 商言戈好笑,他刚才正好在看谢玉帛品牌线的报告,对于谢玉帛的事,他比自己的还上心,所以才会入神。 谢玉帛用名字冠名品牌,他不能让这个品牌出现任何骂声。 不打广告就不打,下周一百田娱乐的男团训练封闭期就结束了,等他们正式出道,不花钱的广告就来了。 谢玉帛曾经帮过团队里的两人说情,让上头答应他们谈恋爱,商言戈当时听见谢玉帛只收了四百块钱,哭笑不得。 要知道,队内恋爱带来的公关费和风险损失,是四百的不知道多少倍。 如今看来,倒也不算亏钱,因为那两人说以后免费带货。 免费,这两字一定很戳国师的心。 “集合了。”商言戈提醒道,“慢点走。” 谢玉帛很想隔着栏杆跟陛下亲一个,但是似乎很多人都在往这边看,他怕陛下不好意思。 他跑进墙角的榕树下,意思很明显。 商言戈看着前方的骤然斩断的道路,陷入沉思。 讲道理,为什么榕树外面是一个坑。 他脚踩着围墙地基伸出来的两公分平台,两手抓着栏杆,挪到了榕树下。 谢玉帛兴奋过头,没发现外面没路,等商言戈艰难地扶着栏杆过来时,他才猛地发现不对。 “算了,不亲了。” “不行。”商言戈想亲。 “好吧。”谢玉帛勾着嘴角站在原地,凑到栏杆中间,和飞檐走壁的商总接了一个吻。 亲完他飞快地跑回队里,脸颊红着,像是被暴晒了两小时。 由于大家都被晒得红彤彤的,并没有注意到谢玉帛的脸。 商言戈回到车里,看着自己鞋尖刮花报废的高定皮鞋,不由失笑。 明明上大学了,为什么还是像早恋。 抠门的国师大人要是知道亲一口,报废一双鞋,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明明经历过生离死别,跨越千年时光,此时却又像是枝头梅子一样青涩地甜,像春天刚刚萌芽的朦胧的花骨朵。 小国师为什么这么甜? 三天后,商言戈开车接谢玉帛回家,到底是人家儿子,工作日住商言戈那里,薛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末必须回家。 薛菁看见谢玉帛直呼“瘦了黑了”,罔顾事实,凭空捏造。 其实并没有,这只是一个疯狂给小儿子夹菜的借口。 谢玉帛问眼里装着千分尺和比色卡的舅舅:“我黑了吗?” 薛衣明自然要附和姐姐的话:“嗯。” 谢玉帛忧心忡忡,是这样吗? 那本国师一撸袖子,岂不是会看见黑白分界线? 看来不能在商总面前脱衣服。 第95章 完结 大国师站在镜子前,把天眼开到高清,仿佛探照灯一样比对自己的脖子和锁骨。 迷彩服的领子拉好之后,锁骨还能藏一藏,脖子是藏不了的。 谢玉帛眯起眼睛,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黑,不管,舅舅说有,那就必须是有。 他挖了一勺修复膏,胡乱抹匀在脖子上。住宿时,为了其他室友保持一致,谢玉帛也没有防晒,军训半个月后,其他三人黑了两个度,而谢玉帛还像一根水灵灵的白萝卜,羡煞旁人。 他从房间出来,餐桌已经收拾好了,商言戈为了显示自己“大方”,坐在客厅和谢爸爸看体育频道,并且高度赞扬谢爸爸喜欢的球星。 谢玉帛换件衣服出来,主动坐在商言戈身边,身上带着一点点暗香,换成古代,那就是一个富有心机的妃子淡扫蛾眉挤到帝王跟前争宠。 很值得被亲一亲。 商言戈拎了拎国师的白衬衫领子,勉强才能挤进两根手指的缝隙,“不热吗?扣这么紧?” 谢玉帛一本正经:“不热。” 他的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扣子,如果不是太惹眼,甚至还想系一根领带。 然而越是遮掩,越是让人心痒。 商言戈默默扫了一眼大国师的脖子,扣住了他的手腕。 好不容易陪谢建明看完一场球赛,商言戈拉着谢玉帛出去散步。 商总目的不纯,刚走到一颗芒果树下,就把人按在树干上接吻。 谢玉帛被亲得喘不过气时,一只手善解人意地帮他解开了一颗扣子。 “呼——”他松一口气,紧接着锁骨一痛,竟然被咬了一口。 商言戈满脸都写着“既然你主动要穿高领那不干点什么实在对不起这件衣服”。 商总向来很克制,不在人前能看到的地方留印记,而谢玉帛喜欢穿宽松的衣服,锁骨基本无缘。 谢玉帛没想到商言戈这么能把握机会,一时间无语地看着他,顿了顿,才想起自己为什么穿衬衫,他问道:“明显吗?” 商言戈犹豫了一下,如果说明显的话,就能像薛菁一样,用“又黑又瘦”的借口让谢玉帛多吃点。 他由衷道:“好看。” 谢玉帛:“我问你好看了么?好看你也不能咬我。”本来他穿一天意思意思,过一晚上就消了,现在倒好…… 商言戈:“忍不住。” 可能是有一点点对比效果,也可能是商总满脑子不正经,总之他怎么看都觉得领子里那一片白更加诱人。 谢玉帛:“忍着,晚上在这住,分房睡。” 谢家客房太多,商言戈还不敢明目张胆地要求住一屋。 见谢玉帛要走,商言戈伸手一拦,握住一根树枝,枝叶满树摇晃,把国师困在里面,霸道而不太诚恳地提出:“那能不能再……” 谢玉帛仰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眼里出现一丝紧张。 商言戈以为是予取予求的意思,脑袋突然被东西砸到,有什么汁水流下,瞬间一股芒果甜香萦绕。 谢玉帛弯起眼睛:“你活该!” 他伸手接住炸裂的芒果,舔了一口金黄的果肉,“甜的。” 商言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本来只想尝口开胃菜,主要还是想跟谢玉帛说一件事。 于是他只能以不太英俊的容貌道:“你下周一没课,请个假,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玉帛好奇:“去哪里?” 今天周五,算上下周一,一共有三天假期,看起来地方还挺远的。 商言戈:“海岛,我投的一个旅游项目,现在收尾了,有请国师过目。” 其实就是去玩的。 谢玉帛想想自己还没有和家人出去旅游过,不由得问:“海岛那么大,我能带爸妈去吗?” 商言戈静静地看着他。 谢玉帛道:“我以为你会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如果商言戈要在海岛求婚的话,按照老古董的思路,可不是要请两方父母到场? 大国师好贴心的,主动把父母带上了。 商言戈恨不得捂住谢玉帛剧透的嘴巴,他什么时候透露出他要求婚了! 惊喜呢! 谢玉帛眨巴眨巴眼睛,对不起哦,我不小心听到了你和林北的对话。 商言戈:“那是提亲,求婚就我们两个!” 谢玉帛:“好的。” 商言戈:“……” 谢玉帛跃跃欲试:“我可以现在就回答你。” “还是说你想保留悬念?” 商言戈头疼地按下他:“你现在不用回答我,但是也不能有悬念。” 必须答应,但不能现在答应。 商言戈心情就是很复杂,喜忧参半。 海岛距离大陆并不远,乘游轮都能到达。 谢玉帛和商言戈乘船出海,快要到达时,远远就看见海上一块巨石耸立,上书“小蓬莱”。 岛上确实还在收尾,还能看见路边堆放的建材。 商言戈含着歉意道:“本来想等全部完工的,但是你军训这半个月,我常常就在想,要不不等了。” 他到底自私,不能完全按照薛菁的意思走,谢玉帛大学生活刚刚开始,他就想牢牢抓住谢玉帛了。 海风送来椰树林的枝叶哗响,谢玉帛也等不及了,他要霸占陛下:“好,马上成亲!” 也不要去国外领证那么复杂,反正他们古代人成亲就是拜堂拜天地,证书有无对他们不重要。 欢欢喜喜地夫妻对拜,胜过所有纸上空文。 谢玉帛总是太好说话,以至于商言戈都忍不住要临时充当一下谢大哥的角色:“答应得这么快?这可不是过家家。” 谢玉帛认真道:“如果你想以大梁的后妃制度要求我,那我确实不能答应地这么快……” 商言戈急忙道:“绝对不会,我已经忘记那些东西了。” 他想了想,为了显示他不是记性不好,补充道:“应该说我从来没有去了解那些东西。” 不需要,不想娶任何妃子,不会以此任何一条要求国师。 谢玉帛瞥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说:“如果你要以那些制度要求我,我不能答应太快,因为我得先学习一下,努力及格。” 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陛下? 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纵然你是个严守理教的暴君,你说了,我还是会答应你。 冥冥之中,想听你说这句话,很久很久。 商言戈捏了捏发酸的眼眶,他们还站在码头上,他才刚开了个头,谢玉帛就把所有答案送上。 码头上有海风海浪椰子树,也有钻机刺啦啦的运转声音。 很煞风景。 奈何国师就是不让他多说一句话。 商言戈牵着他往岛内深处走,这是一座复古的小岛,虽然以投资旅游为目的,但是并不像那些商业化极高的古镇,街上每一个店面都卖义乌小商品,走几步重复一个卖品,仿佛来到批发市场。 商言戈主打“古代生活博物馆”,不出租店面,力求从细节上还原大梁真实街道,每个角落都仿佛是大梁百姓正在生活的痕迹。 谢玉帛走着走着,便发现商言戈这是复制了大梁的皇城主街。 他停在一家写着“林府”的大院前,惊喜道:“门口那把凳子,林啾啾每次都坐在这里等他的尚书爹下朝回来。” 谢玉帛眼神复杂:“要是林尚书知道陛下连他儿子的板凳都记得,还会不会每次见到陛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陛下分明如此关心臣下。 哎,也不一定,林尚书知道之后,可能觉得陛下神通广大监察百官,更害怕了。 谢玉帛:“再往下走,会不会有国师府?” 商言戈:“有,你愿意开放参观吗?” “当然可以。”谢玉帛问,“你有没有写实一点,在我床下放黄金?” 商言戈:“还没来得及。” 谢玉帛:“那我改天自己搬几块来。” 语气仿佛搬了几块砖。 街头是皇宫的宫门,朱漆崭新,气势雄伟。 谢玉帛站在宫门下,忧心忡忡:“你这样不会亏本吗?” 刘飞邀请他去过很多古镇,谢玉帛每次听完介绍就没兴趣了。 在他的记忆里,古镇大多商业化,一家店面连着一家,哪有像商言戈这样的,基本不卖东西。 商言戈是个成功的商人,在这方面却意外地执着,商品街都在小岛另一侧,很现代化。他决计不愿意以古镇为噱头,实则打造商业街。 无所谓,亏得起这个钱。 “没事。”谢玉帛拍拍商言戈的肩膀,“亏就亏,本国师能赚钱。” 不得不说,这里实在太和谢玉帛的心意,抠门如他,也宁愿亏钱保留原汁原味的大梁。按照设想,游客来到这里,是不是还要换上大梁的服装?又是一笔服装生意。 “但也不能亏太多。”谢玉帛嘱咐道,“超过一万块,就在国师府里辟出一个算命摊子,我保证游客火爆。” 大项目亏损都是以百万为单位,一万块……国师果然很能持家。 商言戈推开宫门:“这里只有一个寝殿,不开放。” 对外说是办公室,实则是商言戈的私人领地。 里头的陈设和商言戈的寝殿一模一样。 甚至国师最后一次在寝殿休息时的瓷枕也在。 他们曾无数次居于同一个屋檐下,就差同一张床。 谢玉帛看见床上有两套衣服,一套龙袍,一套他以前爱穿的大梁样式。 他有种时空错乱之感。 仿佛很久以前的念念不忘,得到了跨越千年的回响。 商言戈把玩着一堆奏折,上面还记载了一些大梁的国事,当然,经过他的筛选,存的只有喜事。 “讨伐商鄢之后,孤要立国师为后。” “臣附议!”谢玉帛抱住商言戈,目光看着明黄色的龙床。 本国师很久以前就觉得这张床舒服,无奈陛下总是不邀请他一起君臣抵足而眠。 他现在知道了,原来是因为陛下太怂! 商言戈从善如流地把国师抱到龙床上,给他换上国师的衣服。 等会儿还可以亲手脱掉。 脱衣服的过程很慢很慢,脸皮厚如国师都忍不住爆红。 宽大的下摆是掩盖一切的好东西。 谢玉帛红着脸,等商言戈抬起头来,凑过去和他接了一个味道古怪的吻。 商言戈觉得不太对,“有别的东西?” 谢玉帛:“龙魄啊。” “我终究是要还你的。”谢玉帛机智道,“不过我只还了一半,保证你不会因为龙魄缺失受影响。” 他在龙脉附近时,用那个青铜器皿锁住了一些灵气,带回来慢慢温养龙魄,加上国师本身的保护,使它就算只还给商言戈一半,也具有全部的效力。 至于另一半,不还。 谢玉帛:“我们要生生世世有关联,我藏着另一半,我们就会遇见。” 商言戈求婚可没记得说下辈子,国师比他要得更多。 霸道国师。 商言戈:“好。” 何其有幸,爱与被爱,生生世世。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