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上先生今天交稿了吗?》 第1章 在一个平常的早晨,神上朔普普通通地睁开了眼。 普普通通地坐起来,普普通通地打量四周。 简陋到仅有桌椅和床的房间让他直接愣在了被窝里,而后猛地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对着正面的那堵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看了个遍,都没找着他屋里的那个醒目的七层书柜,他整个人惊得睡意全无。 这年头……居然还有偷书的人吗? 活像只被端了粮仓的松鼠,神上懵在原地,水润濡湿的眼睛雾蒙蒙的,直愣愣地对着白墙,有种说不出来的可怜意味。 他慢吞吞地从被窝里扑腾出来,跪坐在棉被上,脚趾小心翼翼从睡裤伸出一截,宛如初来乍到的可怜猫崽,爪子一点点扒拉自己发凉的睡衣。等等,毛绒睡衣为什么会发凉? 他近乎呆滞地看着身上破烂的像完完全全变了个样的贴身衣物,指尖颤抖地抚上前胸,那里本是一段绒布兜袋,现在弹进去只能摸到袒露的雪白胸膛,被手指冰的颤了颤。 这件看上去跟被菜刀剁过没什么两样的睡衣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什么冰冷锋利的东西从他脑海闪过,银灰色的刀锋?还是刀锋的碎片?他抖着手哆哆嗦嗦地收拾自己,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物出来。 神上朔左手扣着衬衫顶端的纽扣,右手推开窗子,正准备向窗外探出头去,看看这四周的环境——“轰!”地一声巨响,约十几米开外的地方一枚炸弹砰然炸裂,飞溅的弹片险些削掉他的脑袋脑袋。 他整个人被吓软了腰,脊椎僵直,连不存在的飞机耳都出来溜了个弯儿。远方的黑西装们还在苟延残喘地拖着身体进行火拼,神上扶着窗棂,近乎无奈地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黑帮火拼居然还会威胁到平民的安全吗? 花了一段时间检查现如今的躯体,又稍微整理了一下周围的信息,神上朔发觉这具身体与原来的高度一致,换而言之,这应当就是他自己的,然而背景生平却是大变样了。 “我这是穿越了,穿成了一个坐拥遗产的无业者?”神上朔喃喃道,“这真是……再合适不过的身份了。”他的神色出现了短暂的迷离恍惚,眼睛像灯火一样重重叠叠,冷凄凄的。 有这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小筑,是多么难得的幸运。在这里,没有人会影响他干干净净活着的信条,可以独自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活,无人可见,无人可知,堪称完美。 他把身体跌入被褥之中,撒娇似的将一头白毛在枕头上乱蹭,留下几道浅淡的红痕眼睛却迷蒙地看着前方,就只是睁着,如同两颗失去光泽的嵌在脸上的玻璃珠。 然而,人要活着,便要浪费约百分之九十的资源,因此那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就像乱麻一般捆在身上,直让人喘不过气来。而栖息于此的神上先生就活似冬眠的小兽,蜷在重重筑起的柔软窝洞数十日后,将原本贮藏起来的食物消耗殆尽,为了活得干净些,便也不得不穿戴整齐,第一次于异世踏出大门。 在路上慢慢吞吞走着的时候,他由着无所事事,自然而然地观察起这里的风土,第一天醒来的推开窗的瞬间记忆犹新。或许是想给自己一个安慰,他就像是机敏的小动物为了寻求保护色一般观察起了“自然色”。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未免寒峭的过分了。 明明还是正午,路上的行人步速却不正常的急促,脸仿佛要深深埋着似的行走,如同颈后有一只寒森森的恶鬼在磨牙,他们不得不寒栗着前行一样。但这里的人到底是深深憎恶着恶鬼的窥伺呢?还是早已习惯了恶鬼的存在呢?这就不得而知了呀,他歪了歪头,抱歉地朝被盯得有些受惊的路人笑了笑,扭头走开。 夹紧外套,白发少年按照规定好的步调前行着,走了约莫十几步,旁边的小巷猛然窜出了一个孩子,一团风一样的撞了出去,连带着神上跌了个踉跄,向一边倒去。 他扶着墙,勉强稳住身躯。看着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地冲过去的小孩,神上朔神色莫名地摸了摸风衣,指尖微顿,旋即抬起手来,一把攥握成拳,几个音节消隐于唇间,血管涌动,冰凌飞旋,一堵冰墙拔地而起,直直横在了那个孩子的前方,飞奔的孩子眼眶微微扩大,慌忙间想要调转方向,但为时已晚,过大的惯性使他猝然贯在了冰墙上,“哐当”一声跌倒在地。 神上不慌不忙地上前,慢悠悠地在那个孩子的四周竖起了冰笼,他敲了敲冰刃,一双眼睛冰锥子似的对准地上的孩子,幽幽地说“小孩,钱包,还回来。”,语调是平的,吐字还算清晰,没多大起伏的句子却让眼前的小孩跳的像受惊的兔子。 “还什么?我没拿你东西!”那个小孩剧烈地挣扎起来,双眼像对小铜铃一样鼓起来,胸脯剧烈起伏着,如同蒙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喊叫着。 他本想让眼前的少年知难而退,哪知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为他的声势所动,目光依旧清凌凌的,看着让人发怵。 他隐约觉得眼前这个人并非看上去那么病弱又金贵,并不是什么好下手的肥羊,不由得慌张起来,“你,你想干什么!我可以是羊的成员,对,我,我是羊的一员!羊之王……羊之王听说过吧!你再不放我离开,你就等着羊之王的报复吧!”那孩子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忙忙喷出几个名字,随即像得了免死金牌一般洋洋得意起来,用一种仿佛他就是所谓的羊之王的口吻命令道“你,还不快放开我,只要你好好地给我道个歉,不,顺带交出你身上的钱,今天这笔帐就这么算了!听到了没有!”他鼓起勇气对上那人的眼,却被激得浑身一激灵。 这个人的眼睛……简直空荡的可怕。 神上朔却没好像感知到眼前这个小孩丰富的心理活动,也许是感知到了却不甚在意,他只是单纯地想把钱包拿回来去采购,出来一次已经足够麻烦了,如果还有第二遭,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的存在了,因而使用最近发觉的异能力也纯粹是因为——他追不上而已,关起来已经是足够便捷的法子了。但这样单纯的心愿并没有传达给眼前的小孩,他看上去闹得更厉害了,一个劲儿地在笼子里扑腾。 莫名经历了烦恼的一遭,他只觉得眼前的小孩聒噪得过分,一时间只想快点拿到钱包早早回去窝着清静一下。 于是那个小孩惊恐的发现眼前的人不但丝毫没有放开禁锢的想法,反而用一种看嗡嗡乱晃的蚊虫一般的眼神瞧着自己,他眼睛半眯着,手指轻轻附上眼前的坚冰,细碎的冰凌“簌簌“地以他为中心在地面上蜿蜒着,自孩子的足部盘旋而上,蔓延至四肢,骤然锁紧构成冰柱,整个人被以大字行禁锢于寒冰,白发少年手指些微地摆动了几下,一刃冰刀”刺啦“一声划开了小孩的衣兜,一个浅咖色的皮夹应声而落,被冰簇推聚着送到少年手上。 “这不是钱包么?那么,再见了。“像是了却了一桩麻烦事,神上收敛了眉眼,扑了扑皮夹,走得毫无留恋,留下一地冰霜。 “羊,羊绝对不会放过你的——。“身后羞恼的声音像被拴上链子幼犬一样狂吠着,发出无意识的”呼呼“声。 那个小孩,也就是藤木伦太郎,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了。他跟了那个怪人好一路,纤弱的身姿,不正常苍白的脸色,购物付账时随心所欲的举止,怎么看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而已,谁知道,谁知道!他愤愤然的想,明明是一个异能不错的异能者,竟装出那副柔弱的样子引诱他,然后又那样恬不知耻地狠狠地羞辱了他! 藤木伦太郎一身湿气,眼睛却瞪得通红,活像只落汤的公鸡,满脑子凶恶地想着怎么添油加醋地告诉中原中也自己是怎么被欺负的,那个人又是怎样怎样的恶劣,如何如何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是不把“羊”放在眼里,不把中原中也“羊之王”的名号放在眼里!他像是得到了什么依仗似的,喉咙里滚出几声哑笑,隐隐约约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让人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 “味增,咖喱,寿司醋……”他的怨念完全没传到神上耳朵里,此刻的他正像只小只松鼠一样,仔仔细细检查过冬的“坚果”。神上朔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认真,他以一种高度的专注仔细比对标签,品牌,生产和保存日期,对周围异色的带来的毛刺感视而不见。这没什么好分神的,他暗暗想,那是完完全全不相干的人。 故而,虽然大包小包的日用品和食品与俊美少年搭配起来突兀怪异且吸引眼球,但视线的中心却依旧是浑不在意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往小窝敛食,勤勤恳恳地托着过分巨大的包裹往住所走去。 “书店?“下意识绕开了来时路上的障碍,神上朔却发现了意外之喜,“这个世界的书,应当会与原来的不同吧,会有很多没看过的好书呢。”怀着这样的期许,少年径直走进书店,脚步轻快,像是找到了新毛线团的猫咪,平日几无波动的眼睛濡湿下来,透着波光,闪闪烁烁于书架之间,偶尔找到了符合心意的封面标语,踮脚,抬手,翻书一气呵成。 然而这个流畅完美的过程却在细细品尝时戛然而止,神上朔被噎了个彻底,乃至呛了个泪眼朦胧。 “这是……写的什么?”像是吃到了被做成鱼形的分子料理,内里满满填充着芥末酱,一口咬下去不仅耳尖鼻尖被刺激的通红,嗓子也哑得生烟,咳个不住,冲击过大之下不仅尾巴不晃了,甚至眼中也出现了一阵迷蒙,丽日消隐。 “为什么这样的书,这样的三流文字竟然可以获得这等殊荣,大摇大摆地跻身所谓的名著……”神上朔求证似的翻看了一本又一本,寻求安慰之下,被接二连三的打击伤得的体无完肤,摇摇晃晃的闭上眼睛。 这个世界的文豪……都遭遇了不测吗?明明都是日本背景,世界观也还算正常,环境异常度也不明显,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文学崩溃?难道这里有什么专门暗杀文豪的邪恶组织吗?“冲击之下,思维也出现了短暂的絮乱,出现了不可忽略的偏差。 神上此人,对与人交往一事毫无兴趣,更称得上畏惧,但对于文字有着莫大的热情,毕竟人生在世不能像畜生一般仅仅应付生理上的需求了事,对于脑子的慰藉显然是必不可少的,但借用外力诸如酒精此类显然不符合他干干净净活着的标准,毕竟死泥一滩的存在既不风雅,又与脏污相伴。 然而这个世界却是异类中的异类,如同天降了个冰河,“哗啦“一声倾泻到了的心坎上,浇得四肢冰凉,思绪僵直。 他拖着脚步想,这个世界好难啊,神上君。 第2章 神上朔花了两天接受这个天崩地裂的事实,没有令人满意的口粮固然使人悲从中来,然而活还是要活下去的,慰藉也还是要有替代品的。 替代品分成了两种,一是将那些名不符实的乏味文字生吞下去聊以充饥,二是——自己学着如何烹饪。 毕竟神上朔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幸运再度穿越,而天天啃压缩饼干的话不仅会嗓子干痛,连灵魂都会面黄肌瘦起来,这样比起来,如果,他是说如果他会“做饭“的话,看上去应该会活得体面一些。 他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神上君,争气一些啊神上君。 然而足够冰凉的现实直接就把他的信心当头一浇。刚刚的雄心壮志在他握住笔身的一刻起就“噗“的灭成了一道火苗,而他现在之所以还能够端坐在写字台前,做出一副艰难构思的神态,不过是因为他没有别的事可做。 身体被饲养的很好,不困不饿,运作正常,所以思绪就被牢牢地锁在了躯壳里,缝在神经中动弹不得了。神上朔绞尽脑汁拉扯着思绪按照预想的模式继续运转,那么思绪也就只能不情不愿地流动起来了。 好在被逼迫运转的思绪还是延伸到了应该去的领域,或许是这里的“自然色”太过独特,他慢吞吞地落笔—— ————————————————————— 我叫筒井庆人,是个没有影子怪物。 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有影子的,黑漆漆的一团附在主家的颈后。平日里黏液会蠕动成尖刺的样子,明晃晃地对着旁的人,尖端暗绿色的绒毛时不时会扫过别人的肌肤,那可是顶大的抱歉事,或是麻一会儿或是疼一阵,净是些让人不痛快的鸡毛蒜皮。 不过奇怪的是,这种抱歉事经常是双方一同失手的,他们的脸上褶成笑纹,啊呀啊呀地互相握着手,说着道歉的话,不多久又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了,活像一对儿亲兄弟。 可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影子呀。我暗暗琢磨。 是的,没有影子的我是个不能自保的废物,被误伤也是时有时的事情。这不能怪他们,这是我自己的缺憾,因而他们亲亲热热挨过来的时候我总是下意识地后移,挤出笑脸来说着“没什么呀,就是靠过来的时候扫到我了而已,不要紧的呀。”之类干巴巴的话,好在旁人似乎也不介意我语言的匮乏,依旧亲密密地同我讲话,眼神热切地像追逐恋人的身影。 每每这时,我心上就如同有什么粘稠的东西糊了上来,紧紧地扒着心坎,让我一阵吸不上气来。 好奇怪啊这些人,他们没听到我讲话吗?还是又忘记了?抑或是我记岔了?其实我并没有说过?种种猜疑使我心上一紧,不由得对眼前人生出几分歉意:原来是我忘了说呀,真是抱歉啊。 他们说:没事没事。他们说:好呀好呀。就轰轰烈烈地离开了。 我却像徒然失去了发条,瘫软下来,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好疼呀。 …… 我其实并不是先天残缺的,我的父母把我生得很好,我确切地记得童年的时候我脖子后面也是有一团影子的。那我后天是怎么残疾的呢?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应当是吧。那时周围的大人们常常语重心长地教育我,“庆人啊,要做一个善良的孩子哦。要乖乖的,不可以撒谎,不可以伤害别人哦。”然而这些教导确实白费的,我是个心毒的蠢材,不开窍的朽木。 我常常为自己的恶念而感到羞愧和耻辱,我会因为邻居家的小孩索要玩具而愤怒,会因为同班同学的嘲弄而憎恶。这样是不对的,我告诉自己,然而我是个没用的人,即使我用全身的力气抑制住我难堪的情绪,也总有失控的时候。然而每每不负责任地由情绪变质后,没用的我连道歉也不能道歉的得体,下一次也不见得可以控制自己。 也许就是这样,我的影子才离我而去吧,毕竟,谁会想要一个恶徒当主人呢? 我暗暗想着,又高兴起来,这么说来,那些人完全是不小心的喽,他们有影子的呀,他们一定是好孩子或是堂堂正正的好人呀,怎么会对我这个恶徒心怀歹念呢?我真是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蠢货呀! 我渐渐放松下来。 我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好人呢?我什么时候能找回影子呢? ————————————————————— 就写到这里吧。 一种难言的酸涩感攥紧了神上朔的心,他撇了撇头,匆匆忙忙放下笔,刚刚写完的文字上面好像沾染着什么叫嚣着的东西,让他情不禁地向后缩去。 我写了些什么啊。 也没人会看的吧。 神上朔晃晃脑袋,正好肚子也有些饿了,趁机去烧点咖喱饭吃吧。他抖抖身上的寒气,向厨房慢慢挪腾,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裤缝。 “羊”的基地,藤木伦太郎。 “啧,什么嘛,那个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打你一顿呢?“赭发少年皱着眉,听了一大段颠三倒四的叙述以及怨毒的报复计划后,反问道。 “就是嘛,这也太奇怪了吧伦太郎。”身边的小羊叽叽喳喳地补充道。 “什么!连中也也不相信我吗!比起那个怪人,连我,‘羊‘的同伴也不信任了吗?”藤木伦太郎像是受到了泼天的侮辱,“嘭”的一声炸了起来。 “好,好就算你不相信我,‘羊‘的同伴,但你总要相信我那天回来的凄惨的,饱受折磨的样子和冻伤是真的吧!”哆嗦着声线,像是在被什么追赶着一样,他急忙掀开袖子,露出暗紫色的伤痕。 “这倒是……但是……”中原中也仔细看过伦太郎的伤势,确实是被结结实实地冻了一顿,心中不免游移起来。或许真的有什么异能者盯上了”羊“呢? “没有什么但是!我们应该百倍奉还啊!这,这样的话就没有人敢来欺负我们了!对吧中也!“他像是找到了什么真理一般,口气渐渐倨傲起来,”反正中也足够强嘛,你自己说的嘛,你有着最强的‘手牌’,你会给狠狠反击回去的对吧,中也?“ 中原中也虽仍旧存着几分犹疑,但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去看看再说吧,万一真有什么杂鱼威胁到了小羊们呢?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他也会护着这群小羊们安全的。 …… 神上的邻居大抵是个社畜,每天早上伛着身蠕动着去赶公车,等到晚上又拖着死狗样的身体回来,神情憔悴是难免的事,但这几天却尤为出格,甚至连面上覆着的,最起码的神采都维持不了了,只抬着抬着一双眼滚动几圈以致意。 “晚上好,松平先生,是下班回来了吗?。“神上朔嗫嚅着开口,好在声音还算清亮,就算是稍有吞音也成功吸引了青年的注意。 “啊,是神上君啊。是要倒垃圾吗?又是大冷天了啊。”他疲惫地开合嘴巴,身子稍稍挺直了。 “是,横滨这几天确实大降温了。” “那么要好好保重身体呀,神上君。” “谢谢您的关心,您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松平先生脚步一顿,他不确定眼前的少年是否看出了什么,但是,但是这种时候,哪怕只有一个人来说说话也好,他真的——要撑不住了啊。 以上,就是松平先生做客的原因。 神上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他觉得今天的自己格外奇怪,仿佛有另一个谁控制了他的身体,以一种截然相反的方式行事。他细微地抖着,整个人窝在靠垫里,捧着热茶听着眼前的男人絮絮叨叨。 并不是个特殊的故事,出版社没有畅销书,只得以裁员这种方式减少开支,而眼前的男人,说是不幸也好,没有才能也罢,即将成为革新之下的牺牲品。 原来如此,神上暗暗想,怪不得今天的他提前了整整一时回来,按正常来看,外出倒垃圾的他是绝对不会遇见松平先生的。 “世道不易啊,松平先生。” “是——啊,世道不易。”枯黄的男人嘟囔着,明明咽下的是茶,却做出了猛灌一口烈酒的做派,甚至也欺瞒到了他自己的神经——他看上去真的与醉鬼没什么两样了。 “松平先生还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还能有什么打算啊!”他摇晃着两根臃肿的手指,冒出几句呓语,“干不下去喽!回老家去喽!” “还是要好好挽救一下的啊。”真奇怪,在这样的气氛下,神上反而安定了下来,甚至隐隐生出了几分对眼前人真情实意的担忧。 “没有办法啦,好苗子都被抢光了,笔上带金的根本瞧不上我们这种小编辑。”松平先生吃吃笑起来,侧瘫在椅背上,斜睨着神上,用一种局外人的口吻说道。 人类真是足够奇怪的生物,他们可以对陌生人的遭遇感同身受,痛哭流涕,也可以远远地脱离开现有的境遇,以一种十足的冷酷叙述自己。。 但眼前的松平先生却等不得他继续想下去了,他现在就像一张被绷到极致的弓,开始自虐式地用撕裂自己进行松弛了。 神上急急忙忙开口,尽管句子还像是黏在了口腔上,“我说,我是说如果,松平先生愿不愿意看看我的小说呢。” 我真是找了个极烂的接口,甚至还有趁人之危的嫌疑,神上心头盘索着不安,但刚刚,他细细地想,如果我不开口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吧。 松平先生却没有如同他想象的一般勃然大怒,他好似没听清,等着这句话他脑里盘旋一圈后,他才像反应了过来,抖着伸出手,“看——看看呀。” 第3章 神上朔有一会儿真怀疑他会拿不住书。 但事实上,他不仅拿住了,还拿的极紧。就像是即将溺死之人抓住了汪洋上的浮萍,死死攥住了虚幻的稻草。 他一页一页地碾过去,碾的速度几近停滞,仿佛畏惧着戳破泡影,恐惧着下一秒的骤然坠落。 真的是十分抱歉啊,松平先生。神上以一种临刑前犯人的姿态注视着青年,他明明对刀刃打心眼儿里恐惧,恨不得缩进无人知晓的角落,却因为被不正常的情绪逼迫到了某种程度,竟异样地平和下来,安静地等着刽子手的审判。 但令神上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等到的不是斥责和羞辱,却是一个几乎称得上撕裂的感谢—— “真的是万分感谢啊,神上君!”醉嗡嗡的人像是被泼了一盆热油,呼呼猎猎地烧了起来,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念叨着: “我竟从来不知道神上君有这样的才能!了不得的才能!“他鼓着眼睛对着神上,换了另一种轻柔的口吻”您真的愿意将这样的作品交给我吗?神上老师?” 发生了什么。 一种比羞耻更凄烈的情愫一下子攫住了神上,他哆嗦着几个音节,慢吞吞回道“不必如此,松平先生。这个,这个不过是一点见不得人的小玩意罢了……”他的声音冷静下来,”您不必……” “不要这样看轻自己啊神上老师!“松平先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谬论一般义愤填膺地站起来,大声嚷嚷”您的才能是惊人的,那些’好苗子‘是完全没法跟您比的,这样的您绝对会成为文坛的新星!“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几乎要落下泪来,“非常感谢您的关照。”他端端正正地朝神上深鞠了一躬。 完全没办法拒绝啊,这么闪闪发亮的眼睛。 神上止不住地遮住眼,从指缝漏些光进来。他翻来覆去地想,这样子的我,真的有办法回应松平先生的期待吗?才能平平的我,又有什么资格担起这样的一份信赖呢。 “那以后就请您多多指教了。“他听见自己说。 稍微,稍微的暖和起来了呢。 …… 在被溢美之词灌得忐忑不安之前,神上送别了过度失常的松平先生。 让我试着,稍微承担一下这份信赖吧。 神上再次拿起笔,几个字符顺畅落下。 ————————————————————— 岩城先生的小酒馆是这里不可多得的放松之处,虽然醉了酒的影子们会飞舞的十分狂野,但只要防范得当,总归不会出什么乱子。 “筒井今天又来喝酒了啊!”岩城先生热切地招呼过来。 “是的,今天也承蒙您关照了。”我点了梅子酒,细细啜饮着。 忽的,一股栀子香飘了过来,我转头看去,一个挽着天神发髻的女人斜斜地倚着吧台,白色的衣服下摆扫在乌黑的地板上,显出一点冷然来。 “水野小姐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了啊,”岩城先生笑着打趣,“她是不是很美?” 是的,真的很美。 一双水润的眼睛低垂着,百无聊赖地注视着活动的芊芊玉指,微微咬着下唇,身姿隽永婀娜,有一种独立于世外的纯洁。 “水野小姐,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筒井先生。”酒馆老板粗粝的嗓音一下子将我惊醒了。 真是失礼,我竟然盯着一位淑女愣住了,太令人羞愧了。 所幸水野小姐并没有在意我的冒犯,她用一种注视着失而复得的宝物的眼神柔和地追逐着我,“筒井先生也是没有影子的人吗?” 也?她这是什么意思啊。我晕晕乎乎地想,这样,这样一位纯洁可爱的小姐竟然跟我这样的恶徒一样没有影子吗?这是上天何等不公啊!一种难言的悲戚笼罩着我,但更令人羞愧的,竟其中掺杂着是一种隐秘的欣喜。 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烂人。 “这真是……难以置信。”我恍惚着开口,“水野小姐……” “理沙,叫我理沙就好。筒井先生,我们是一样的,是被上天抛弃的的孩子,我们生来就没有影子。“她的口吻哀恸而真挚,“所以,我们应当依偎着取暖,对么?”她的眼睛中的雾霭散去了,显得清澈而明亮。 “我的荣幸,水野小姐。” 真奇怪啊,我怎么开口了呢。 ————————————————————— …… 重拾工作信心的松平先生在读完神上新鲜出炉的一段后烧的更旺了,他手舞足蹈地说:“真是构思新巧的恋爱开端啊,两个没有影子的人相互依偎,相互支撑,一同成长的故事!您果然是天才啊!”他越说越兴奋。 打扰一下,您在说什么啊松平先生。 “它其实不是个恋爱故事来着。”果然,松平先生愣住了。 “那个女子是有影子的哦?”神上忍着笑意,对老实人编辑解释道,“她只不过是为了骗钱伪装成了没有影子的人,捏造了一个极容易戳筒井庆人软肋的身份哦。” 也许是编辑发愣的眼神太有趣了,神上起了玩心,笑眯眯地讲,“不仅如此。也许连那个女子也没想到吧,她的伪装和表演竟然给了筒井认认真真活下去的希望,因此在她嘲弄着离开的时候,筒井像是掉了半条命呢。” 看着编辑愈发呆滞的眼神,神上的心情轻快得很,他继续叙述自己的剧情。 “还有哦。筒井还会遇到很多事呢,被当作挚友的人其实是看不惯水野小姐为这样一个人劳心劳神,费心劳神地跑过来撬墙角的哦?敬重的长辈照拂他也只是为了他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哦?工作上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学长前辈一直对他的能力嫉恨不已哦?” 神上啜了口茶,以一种既慈悲又冷漠的语气,高高在上地继续说道:“而这一切的一切,将在某一天接二连三地爆发出来。”他句尾放得极轻,“这样一来,筒井的崩溃就是自然而然的了吧。” 说的好开心,剧透的感觉真好。 然而,编辑先生的眼神好可怕,松平先生几乎有些发抖了,“神上老师,筒井庆人熬过来了吗?” “当然没有哦。” “那结局是……” “是……不告诉你哦,稍微留一点悬念吧松平先生。“神上看着自己呆愣的编辑,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糟糕,是不是逗得太过了。 “神上老师!!!快把它写出来!我忍不了了啊!“松平先生诈尸般地哀嚎起来。 “好的好的,马上马上。” “太敷衍了啊!神上老师!” …… 综上所述,这就是神上被迫飞速完成了大致剧情线的原因。 松平先生,真的是有出色的催稿才能啊。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神上叹了口气。正好存粮也不多了,去采购点东西放松一下好了。 …… 收回前言,他为什么要出来一趟,让松平先生帮他捎一点吃的不好吗,虽然说有些太过麻烦松平先生了。 以上是神上被一个黑影狠狠摁在地上时的全部心理历程。眼前的赭发少年眉眼锋利精致,有一种凌厉的美感,一双蓝眼睛极其出彩,漂亮的像天空洗出来的颜色。在脑海里反复过滤这张面孔后,神上确认自己不认识眼前的人,他眨了眨眼,“打扰了,您有什么事情吗?” 中原中也有事,非常有事。这几天他一直蹲在被袭击点的附近,希望能抓住那个伤害小羊的人。幸运的是,今天那个怪人出现了,拎着一大兜零食。他于是毫不犹豫地出击,直接将人按在了地上。 但是,但是,中原中特的心情有些崩溃,这人真的是伦太郎说的那人吗?无论是从那一点来看,这个少年都不像是会对小孩子出手的人渣啊! 中原中也忽然有了一种想要捂脸的冲—动,手底下的脖颈皮肤细腻白皙,微弱地起伏着,而少年的面容又平和纯净,此刻正安静地注视着他。且不论这一张生得隽永俊秀的脸,清瘦的身型,单单就论这个人的眼神,未免干净得过分了吧! 不要用那种小羊羔的眼神看着我啊!怎么感觉我是个在欺负小朋友的变态一样!中也在心中崩溃的喊着。 硬下心来,中原中也强行对上白发少年的眼睛,粗声粗气地说“你就是那个冻住藤木伦太郎的人?” “藤木伦太郎?”那是谁?神上觉得自己委实无辜,他翻遍自己的脑子也翻不出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名字,他确实没有冻过一个叫藤木伦太郎的人啊。 “别装傻,他那天就是在这里被你袭击的!” 这……里?哦哦,原来是那个孩子吗?想通了前因后果,神上在表面上展现了一种奇妙的真挚,“是那个偷了我钱包的孩子吗?原来是这样啊。手段有些过分粗暴了,您生气也是应该的。” 神上任命地放松身体,原来是监护人找上门来了啊,那就没办法了。哦呀,难道他命运的终点是被人打死吗?不是个好死法呢。 中原中也狠狠地皱着眉,平心而论,他是相信眼前的人说的是真的,那一副做派委实不像蓄意袭击的人,而伦太郎他们却一直是有着偷人家东西的前科。两相比较之下,真相自然水落石出了。 察觉到这发少年态度软和下来,甚至有一点暗暗的难堪,神上朔疑惑地歪了歪头。这个人……竟然是位讲道理的好人先生吗? “抱歉。是我没有搞清楚事情。”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判断,中原中也爽快地道歉,旋即松开了压制神上的手,搭着他的胳膊把他扶起来。 “您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冷不丁第,中原中也听见耳边的声音喃喃道,“您不应当狠狠地教训我一顿吗?在我这样粗暴无礼地对待您庇护之人之后?” “你在说什么啊?”中原中也眉头揪得更紧了,“那本来不是你的错吧……你干嘛……” “您真奇怪,比起我这个第一次见的人,您不应当信任您熟识的人吗?“神上朔以一种梦呓的语气嘟囔着。 “什么啊,我也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啊小鬼!倒是你,又没做错什么,倒是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啊!真的是,摆出种样子给谁看啊!” “我以为,不挣扎的话,您会打得轻一点?说到底,我也是有私心的。” “这算是什么鬼私心啊!”中原中也没忍住摸了摸那一头白毛,摆摆手,“快回家去吧,奇怪的小鬼。” 您才奇怪吧,口是心非的好人先生。这句话在唇瓣上挣扎了半响,终究没有逃脱出来。 谢谢您。他向少年离开的方向微微点头,以示致意。 这世道真是奇怪啊,孩子的躯体里塞得却不是孩子,是流淌的粘稠毒液,倒是神明的身躯里却被塞上了柔软的内核,被束缚在毒液之间。 遇到了很好的人,今晚回去把结尾写掉吧,想开新的文章了呢。 第4章 他不应当告诉松平先生这件事的,神上朔有些愧疚的想。这个可怜的老实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哆嗦地连稿子都拿不住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您,您居然会遇到这样的危险。“他脸上的皱纹晃动着,嘴开的奇大,活像个被人盯上菜园子的八旬老农。 “嘛,其实我并没有出什么事情,只不过是一场误会。那位小先生是很好的人。比起这个,不如先看看剩下的结尾吧,松平先生。”神上尝试安抚受到惊吓的编辑先生。 “就算您这么说,我也……” “安啦安啦,好好看书啊松平先生。” “不要妄图转移我的注意力啊神上老师!” “原来老师是这么狡猾的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家的,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蜷缩在旧垫子上了。 我唯唯诺诺地抱着膝,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将我关在了这里,它冰冷酸涩地在我心间蠕动着,在我心上啃食出一个又一个空洞,然后将粘稠的黑浆填补上去,胀得我一阵反胃。那种悬空着的满噎感顶着我的上颌,涌出胃囊里的苦汁。 好冷啊。那是一种打心眼的冷。寒颤从我的血管里打着旋飘出来,拨弄着纤维,黏着在肌肉上,引起全身一阵一阵的痉挛。我这是怎么了?我想哆嗦着问自己,但竟连声音也不能发出来了,能发出来的只有一点甜腥味。 我本想掏出手绢清理一下口腔,却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了手掌。我勉强凝神看过去,原来是一朵枯萎的玫瑰花,不仅花瓣已经被揉得七零八落了,连花心都开始泛黄了。 玫瑰花?玫瑰花! 我想起来了,这不是我想要送给水野小姐的那朵玫瑰花吗?那个卷走了我全部积蓄,摆着一副嘲弄人的嘴脸的女人,高高地将这朵花抛开,“啪”地一声落在垃圾桶旁边。 哦呀,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我已经没皮没脸到了这种地步了吗,居然连最低等的尊严都可以不要了呀,可以高高兴兴的像只哈巴狗一样把这个衔回来? 我捂着脸,面皮极其夸张地扭动了起来,整条嘴唇拼命地往上提着,做出笑的样子来,眼睛被颊肌挤成一道像向下耷拉的弧线。 笑出来啊,快点笑出来啊!这不是你最擅长的了吗?把那种恶心的滑稽神态摆出来啊! 我近乎是癫狂地用手提着嘴角了。 在那层遮蔽住我的笑泪下,一张张可怖又熟悉的笑面闪过,有酒馆老板的,有水野小姐的,有亲友的……不,这哪里是脸啊,这明明是一具具黑黝黝的折射出绿火的骷髅头!他们狞笑着,带着他们肮脏的影子一起,根根扎进我的头颅,挤眉弄眼地看着我痛得满地打滚。 滚啊,你们快滚啊! 粗粝的痛意一点点刺进我的头皮,碾碎我的头骨,把神经和组织液吃了个粉碎,最终填充了整个颅腔。那肮脏的黑火从脑内燃烧到了我的眼膜,又把鼓膜一点点撑开,我既看不到,也听不见,恍惚间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怎么可能! 我看的见你们啊,水野小姐,老板先生……我竟然笑出来了,笑得笑肌干成结块,挂在脸上。有几个粗哑地不成样子的声音从我嗓子里滚出来,像是沾着毒液的浓痰。 我记得你们哦。 我笑得温柔又甜蜜,那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美妙模样。 有什么黑漆漆的东西从我颈后探出头来,我轻柔地抚摸它的头部。 哦呀,原来是我的影子啊。 你看,我找回影子了啊。 ————————————————————— 或许是他的书太差劲了。神上望着松平先生愈发苍白的脸色,悄悄握紧了钢笔,如果要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呜呜呜神上老师您就是个天才!”他的编辑以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鲁莽高频率擦着冷汗,声音里是没缓过劲来的惊慌与畏惧,“这种如影随形的窒息感和压迫感以及独具匠心的结局设计真的是太妙了!”松平先生的脸上浮现起诡异的红晕,“我保证,神上老师,这本书一定会大卖的!一定会让文坛认识,不,记住您的!” 这也太夸张了吧。不过是一点聊以慰藉的小玩意罢了,松平先生居然可以夸大其词得这么情真意切……神上感觉自己的面皮烧起来了,麻痒感从指间传导进来,电得他打了个哆嗦,甚至有些害怕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打断了编辑唾沫飞溅的长篇大论:“松平先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搬一下家……” 眼前的编辑显而易见地疑惑起来,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老师是在为安全问题担忧吗?” “啊,其实……”神上正想否定,突然间有几个荧绿色的数据闪过脑海,那些黏附上来的切切喳喳的私语如同记忆中的那只橡胶手套一般把他摁在了原地。细密的寒颤顺着僵直的脊柱爬上来,冻得头皮一震。 “是的,我……我非常担心。”少年的语气飘忽,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慢慢呼出了一口气。 抱歉,要给您添麻烦了,松平先生。 还有那位漂亮的小先生。 非常抱歉。 然而好心的松平先生已经开始为他打算起来了,“您要是被什么心怀歹念的异能者盯上了,搬家也解决不了问题呀,万一他……”他瞧了瞧自己家敏感害羞还脆弱的老师,不由得操起了老妈子的心,“我倒是知道有个接委托的地方,那里全都是异能者,我们不如将安保工作托付给他们。” 松平先生欣慰地看着自家老师从自闭状态冒出了个头,好奇地问,“什么地方呀。” “叫武装侦探社哟!”老师他简直就像刚出窝的雏鸟一样,”啾啾“地抖着绒毛嘛!这也太可爱了……我松平小太郎一定会守护好神上老师的幸福的! 眼前的编辑不知道陷入了什么臆想,露出了诡异而慈祥的微笑,成功吓退了神上朔到嘴边的那句“还是不必了,这也太麻烦您了……” 所以有些时候,变态些也是有好处的。 …… “您就是委托人吗?我是与谢野晶子,是这家侦探社的社医。”短发医生端来热茶,招呼着眼前奇怪的客人“客人想要委托些什么呢。” 她面前,自称“神上老师编辑”的男人虽然也有点不安,但到底是拿出了年长者的担当,勇敢地挡在了自家老师的前面,隔绝了医师小姐打量的视线。 “是这样的,老师他前几天遭到了不明异能者的袭击,我们对老师的安全十分担忧,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接下我们的委托,酬劳一切好说,但,但老师他只有一个啊——”青年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愤慨,激昂地情绪使他直接忽略掉了身后老师害羞到捂脸自暴自弃的样子,怒火一团团烧起来,“那种人真的太过分了!竟然妄图对文坛的明日之星……” “编辑先生,你如果再说下去的话,你身边的那位兔子先生就要逃跑了哦。” 眯眯眼青年从零食堆里抬起头来,一手托着腮,冷不丁地开口打断了编辑的喋喋不休,顺带制止了某食草系少年想要偷偷溜走的尝试。 “啊啊啊十分抱歉神上老师,我说的太多了——” “不是哦,那位兔子先生单纯是因为你夸奖他而在害羞呢。真奇怪呢,明明是很优秀的作家,结果却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吗?” “只不过,只不过是一点见不得人的东西而已。“被丢到陌生环境里,顶着好几个陌生人探究的视线,白发少年已经羞涩到恍惚了,声音又轻又细,”我不配被称为作家的。” “真的。” “您!”编辑先生看起来心疼得不得了,他无奈地对看上去比较靠谱的与谢也说到,“您也看到了,我们家老师这个……性格”,他努力咽下了“好欺负”这三个字,实实在在叹了口气,“您看……” “我们……”与谢也晶子刚要开口,一道声音再次插了进来。 “这个委托乱步大人可以接哦,但是是有条件的!”他那一双苍翠欲滴的猫眼睁得滴溜圆,“你”他指了指神上朔,“来我们侦探社当调查员怎么样!” 神上看上去愣住了。 “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可去的地方嘛,住的房子是定时陷阱,本人也没有身份证明,完完全全是黑户一个!来我们侦探社的话,乱步大人不仅可以全帮你解决了,连零食也可以分给你一些哦。” “当然,”他急急忙忙补充道,“你也要给乱步大人做好吃的哦!”他像是一只体态轻盈的猫咪,轻巧地落在神上前面,凑近了瞧他,拿一双干净澄澈,水润光泽的眼睛眼睛盯着神上。 神上他,他当然不为所动—— 才怪吧。 这个人,虽然说的话奇奇怪怪,甚至还有诱拐未成年的嫌疑,但是,但是这种样子谁抵挡得了啊!神上自暴自弃地开口,按住了看上去想要爆炸得编辑,用仅存的意志挣扎道,“您确定吗?” 他的语气低落下来,耸拉着脑袋,“我是一个无能的人,仅是浑浑噩噩地活着就已经感觉到非常艰难了,跟别提身上牵扯着的,我也不知道的麻烦……” 他像一只从冰冷洞窟探出头来的白兔幼崽,对洞外的火光眨巴着一对兔子眼,三瓣嘴呢喃着,“这样的我,您确定要好心地收留我吗?” 不会的吧,像您这样聪明的人在知晓我是个大麻烦后,是一定不会接纳我的吧。 神上静默下来,等着死刑的宣判。 “那就是答应了对吧!乱步大人果然是无所不能的!我拐来了优秀的社员呢,社长一定会夸我的!” 唉? “至于你,乱步大人肚子饿了,快点去做点甜点嘛!” 啊咧? 原来这位侦探先生,竟然是这样孩子气得可爱的人吗? 神上朔,于现年今月今日,正式将自己卖给了武装侦探社,以上。 输的彻底啊,神上先生。 第5章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靠福泽社长和国木田先生社会精英的气场以及一身正气勉强安抚住了编辑先生。 那位先生走的时候不仅是一步三回头恨不得把眼珠子搁在他家老师身上,看上去甚至想要跟这个一见面就拐走了自家老师的黑心组织拼命。 然而他们家老师已经顾不上对他受伤的心灵说句抱歉了。顶着银发男子颇具压迫感的视线,神上绷紧了后背,心慌与畏惧再次在心头扑腾起来,他急急起身,嗫嚅道“非常抱歉给您添了这样的麻烦,我——”我还是离开好了,他在心里说。 他是这样没用的人,又怪异又怯懦,是走在路上会担心踩到玻璃渣,喝杯果汁会猜疑其中腐烂水果的唯唯诺诺的胆小鬼。这样的他,一定不能任由自己的任性来给别人留下一堆烂摊子啊。神上朔打定主意,虽然对违背乱步先生约定的事情有所愧疚,但是还是要拒绝的吧。 “我——” “呜啊,明明我只是一眼没看你而已嘛,怎么又自我厌弃起来了。居然还想违约!真的是太过分了!“江户川乱步把小圆脸在桌子上滚了一圈,嘟囔着”看好的新社员居然是这种麻烦的性格吗……” 听了这话,中年男子若有所思地盯着神上朔,锐利到几乎能射穿铁板目光盯得神上浑身一震,微微颔首道,“既然是新社员,那还是要做入社测试的吧。”他略一思索,沉吟道“那你现在过来做个笔试吧。” …… “那位神上君,真是位奇怪的人呢。“年轻的社医姿态娴静地抿了口茶,在白发少年回家整理行装后,笑着开口。 “听他编辑的口气,神上君似乎在写作上有非凡的才能。” “不仅如此,笔试成绩非常优秀。在应变处境以及情绪分析得能力上甚至优秀到了异常的地步。”社长接着道,“但是在某些决策处理上犹豫得令人看不下去,以及在某些事物的评判上颇为……出奇以外。” “我让事务所那边调查了神上朔此人的过去,出人意料,此人的过去一片空白,只有最近一段时间可以查到痕迹。” “看起来确实十分可疑……神上君看起来也不像是游手好闲之辈,难不成他一直都呆在家里吗” “呜哇,你们居然会这么想吗?某种程度来讲也没错哦。我推荐的人一定没问题的啦,那个人一看就是勤劳、强大的异能者嘛!虽说性格方面是麻烦的很,但这不是还有国木田吗?“江户川乱步往嘴里塞了个铜锣烧,吧唧吧唧道。 听到乱步的指名,国木田坐得笔直,推了推方框眼镜。“是。我一定不辜负乱步先生的期待。” “乱步,那孩子的异能是什么?”福泽谕吉的沉声道,“还有,他所谓的麻烦是?” “是冰啦是冰啦,是可以把一切东西变成冰的可怕异能哦!甚至还可以在此基础上对冰进行微观上的原子结构调整哦。嘛,不过还是我的【超推理】更胜一筹就是了。”眯眯眼青年语调轻快,不甚在意地继续讲道,“至于所谓的麻烦嘛,不过是几个无聊的人想要复活某个人罢了。搞来搞去出现了一大堆的牺牲品……”他皱了皱眉,用一种吃到了芥末味巧克力豆的嫌恶口吻说”我真的是搞不懂这些蠢货为什么全是一个已死之人的狂信徒,安安分分地接受现实不好吗。” “这么说,神上君就是牺牲品中的一员喽?” “怎么说呢,应该是——【唯一活下来的牺牲品】比较准确。” …… 返回了暂时居所的神上朔却没有按照编辑所期望的那样开始进行下一部小说的构思,他保持着机械的动作将自己的私人行李打点好。 说是行李,其实不过就是一点没吃完的零食,一些贴身衣物和一小沓稿纸及钢笔墨水。将最后一沓稿纸包好放妥,神上在床上摊成一滩,白日的种种在面皮上留下来的灼烧感依然清晰。 他能感受到,武装侦探社的众人,哪怕是那位看起来冷厉严肃的社长先生,也都是心思纯正的好人。尽管其中温热的目光中可能夹杂着几分审视或者是奇异,但面对那一颗颗纯然的善心,即便是他这样的庸人,也不免眼眶微热,甚至于乱碰的心脏也微微沉向了腹部。 然而正是囿于这样的感恩和善意,他被紧紧捆在原地,束缚于无法触碰的玻璃房间,不敢去靠近,不敢去触碰,如同害怕被星光灼伤的胆小鬼在原地打转。忧虑与恐惧,时时蛰伏于他的神经末梢,但凡外界有一丁点刺激,就立刻扩散至全身,浅至皮层,深入骨髓。 打起精神啊,神上君。要……好好回应那位先生的期待啊。 在揪着被单沉入梦乡之前,神上于心底暗暗发誓。 …… 次日早。细雨丝丝,仿佛若有寒。 昨天被拉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有好好地欣赏事务所的外观。神上走过横滨港湾附近的坡路,前方的事务所通体砖红,暗褐色的锈迹爬满了雨水管和电线杆,看起来老旧薄弱的样子。但是,神上眯了眯眼,这个结构、厚度和材质……目测能挡下机关枪的冲击。 武装侦探社,不可貌相啊。 今日的侦探社较之昨天冷清了不少,相比于昨日全员到齐得盛状,今天这里就只剩下国木田先生在工位上处理文件。 “来早了啊,小子。” “啊?” “比约好的时间早了将近半小时,这是你的失职。我还有半小时的计划没有完成。在此之前,小子,在那里做好,不要打扰我。” “好,好的。” 国木田先生,原来是这样认真的性格吗。 在神上腕表中的秒针卡准12点的时候,国木田分秒不差地站起身来,整好衣襟,拿起手账本,敲了敲神上面前的茶几“走了,小子。” “啊,是。” 神上瞅着金发前辈严肃的神色,跟着走了半响,憋出一句,“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新人,有问题就要大胆问出来,不要萎缩在后面。“国木田看了看小心翼翼跟了一路,满脸疑惑还不敢问,好容易问了还被自己一句怼得恨不得当个哑巴的后辈,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是去调查一起入室抢劫杀人案。” 对着白毛后辈湿漉漉的眼睛,国木田耐心解释道,“昨晚岛村先生一家遭遇了入室抢劫,岛村夫妇被绑在楼梯架上,被歹徒直接割破喉管,一刀毙命。但由于邻居听到了声响,发现的及时,他们的长女幸存了下来。” “歹徒没发现那位岛村小姐吗?” “发现了。发现岛村小姐的时候她已经被死死地绑在了楼梯扶手上。应该是歹徒察觉到有人来了,没来得及处理她吧。” “这样吗。“神上若有所思。 岛村宅是一栋装修精美的双层复式别墅,看得出来主人家花了很多心思进行布置和装饰,处处散发着温馨的气氛。而凶案现场被用来固定受害者的楼梯扶手采取的是镂空间隔设计,材质光滑圆润,新巧的设计甚至让这一片栏杆在日光下闪着粼粼波光。 此时国木田先生已经与那位岛村小姐攀谈起来了,那是位看起来娇弱纯净宛如百合花的女孩子,今年刚好大一,她努力复述着昨晚噩梦般的遭遇。 “我们先是听到了有人非常用力地拍门,力气大到好像是要拍掉门板。” “我们一开始很疑惑,从猫眼里看过去,发现是不认识的人。爸爸当时说‘凶神恶煞的,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你们给他们开门了?” “怎么可能!“她剧烈地抖起来,”我们不开门,然后然后……他们就……”说到这里,她像再也不能多说一句似的,抱成团缩在椅子上。 “所以他们强行撬开了锁,直接就被控制住了手无寸铁的岛村一家。”国木田详细记录下案件细节。 “冒昧问一句,您一点也没有看清他们的脸吗?”神上骤然发问。 摇头。 “听到声音了吗?” 摇头。 “您尝试呼救了吗?” “他们堵上了我的嘴,我不能……”她看起来快要崩溃了,痛苦地捂着脸,完全符合一夜之间父母惨死的孤女人设。 “失礼了,岛村小姐。您还记得圣索亚学院的校训吗?” 她看上去愣住了,半响莫名地摇了摇头。 这样吗。神上对国木田点头致意,“我上去看看。” …… 经过大半日调查,线索却依旧少得可怜。没有目击证人,又是监控死角,指纹和毛发也没有样本发现。 “真是难办啊。歹徒应当是对岛村先生一家有着深仇大恨的,细节也做得太好了,一看就是做了详尽的实地调查。这不像是单单为了钱的入室抢劫。但奇怪的是,“国木田皱着眉,”岛村夫妇一向风评很好,为人有君子之风,根本没有仇家一说。” “可能并不是一家哦,国木田先生。“神上叹了口气,放下手中岛村小姐的学习资料。 “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唉?!” “我们下去看看那位岛村小姐吧。”神上语调低落,撑着扶手,一点一点滑下去。 当岛村小姐知到他们推理出来了真凶之后,一种大仇得抱的快意浮现在她脸上,“真的是太好了。我现在整日整日地睡不着,心里恨不得手刃那群恶棍。“她眼中泪花闪烁,”那些人,那些人就应当下到十八层地狱里去!“语气愤懑沙哑,尾音激扬。 “真正应当下到地狱里去的,应当是您自己吧,岛村小姐。“神上朔以一种截然相反的冷冽眼光注视着慌张的女人,瞳孔像小块碎玻璃般的反着冷光。 “什么,您在说什么啊?“岛村小姐像是被一脚踩中了尾巴,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些杀人犯的同伙,不,准确说是主谋,不应当是你吗?“神上的语调没有丝毫变化。 岛村小姐的没擦的泪珠滑稽地挂在腮上,她看上去愣住了,旋即就像见了血腥的雌虎一样尖叫起来,“你在胡说些什么——” “难道不是吗?“国木田隐约感觉到自家后辈身上的某种特质正在发酵,使他看起来竟有了股凌人的仙气,”线索已经足够多了。” “其一,也是最明显的一点。能迅速在这么复杂的栏杆上完成完美的,让成年男子都挣扎不得的绑人手法,过于熟练的撬锁手法和处理证据的技巧都显示这一定是一群老练的惯犯对吧。这样的杀人犯如果要血洗一家,怎么可能会留下活口。” “时间来不及?怎么可能啊。邻居家就算发现异样,第一反应也是会先敲门询问以防尴尬而不是报警吧,这么一会儿的时间,足够惯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好几次了。你难道会怀疑杀人犯的心理素质和职业素养吗?” 他轻轻巧巧地堵上了岛村小姐的嘴,“其二,也是最奇怪的一点。明明是岛村小姐自己说看不见,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来的。也就是说受害人应该是全被蒙上眼睛堵上嘴巴和耳朵了。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邻居又是怎么发现异样的呢?”神上歪了歪头,“难不成,你们杀完人以后还在这里开了个party?然后被好心的邻居看到了不应该出现的影子?” 看着岛村小姐骤然苍白下来的脸色,神上的目光骤然降温,夹杂了一点慈悲与怜悯,他突然感觉到一阵的空虚,低落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你是享受着他们杀死你父母的全过程的。” “不,不是这样的。动机,对,动机!我,我没有杀他们的动机啊——” “不,你有哦。”神上朔的眼神怜悯又无奈,轻轻晃了晃手上的文件夹。 第6章 “据我所知,您一开始并不是圣索亚大学的学生吧。” “圣索亚大学是一所以严苛著称的女子学院,一个恨不得晨读早练读校训,就连写个请假条都要复述校训的学院的在校生,怎么会不记得校训呢?除非……她压根就没来上学。您说是吗?” 避开岛村小姐淬了毒的眼神,神上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一点暂且不提。您所谓的‘学习资料’和‘成绩单’也是您伪造出来的吧,这应该是您向岛村先生骗取生活费的手段吧。那沓资料习题之间毫无系统性和关联,根本就是零碎知识点的拼凑,应当是您靠自己对大学课程的臆测,从网上随便搜来的吧。至于所谓的‘成绩单’……” 他稍微闭了闭眼,纯白的眼睫颤了颤,撇向一边,”那就更可笑了。且不说伪装劣质的公章,连绩点的计算都是错的……想必岛村先生也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会冻结了你的生活费,勒令你回来吧。” “为了一个只会甜言蜜语哄骗你的男人,这样真的值得吗?”神上的神情柔化下来,嗓音放的又软又轻,好似真真疑惑起来。“还是为了别的呢?” “闭嘴,你闭嘴啊啊啊——草野是不可能骗我的,我们说好会相爱一辈子的!这种感情,是你这种冷血的家伙一辈子都不会懂的。”岛村小姐狂吠着,她表情夸张地扭着,手指扣着头皮,细白的脖颈上青筋崎岖,癫狂地吼叫。 制止了想要上前一步的国木田先生,神上朔半蹲下来,与岛村小姐视线齐平。 “懂不懂的我并不知道。但你所谓的男朋友不过是个看上富有女大学生,想要捞一笔的小混混,可是个事实哦?” “那个男人嘴里吐出来的奉承话,真是甜蜜又卑微啊,完完全全是卡着您这样家教严格的淑女的喜好点呢。您是不是觉得他可怜又可爱,是个体贴帅气的适合放在跟前养着的小玩意?” “然后养着养着,是不是又觉得养个男人真是费钱?是不是抓心挠肺地想‘家里的钱要是由我主导就好了?” 他语调拉的绵长,丝丝缕缕缠上岛村小姐的神经,把她扯进更进一步的深渊,“让我来猜猜看,您昨晚彻夜未眠,是因为在翻来覆去地想‘要是我那个弟弟也在家就好了,这样遗产就全归我了。‘,对吧?” “这么看来,您的那位男朋友也是个可怜人啊。他一定想不到他沾沾自喜钓到的女朋友居然处心积虑地准备将罪行全都推到他头上呢。” “‘不过是个讨人欢心的玩意儿,一个没了还能换下一个。‘,您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半响无话,国木田猛然惊醒,他抬眼看去,却发现岛村小姐已经由于极度的恐慌昏死过去了,而她面前的少年,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 国木田:…… …… 神上给定的思路在后续考察中一一被警方证实,除了那一段对岛村小姐的心理推演无从考证之外。但从事后岛村小姐尖叫着“我都说,我什么都说!但不要让那个魔鬼再来靠近我。”的供词来看,神上朔的推演基本全中。 回侦探社的路上两人尴尬地沉默着,国木田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开口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这小子又没有乱步先生那样超越常理的异能力,刚刚的一切,他是怎么做到的? “您指什么?” “比如岛村小姐的心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神上朔发誓这句话是他不含任何额外情绪的真心话,然而国木田先生诡异的脸色直接就让他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急急忙忙补救道,“这种事情,只要设身处地地模拟一下就好了吧……” 听起来更恐怖了好吗?你为什么会知道罪犯在想些什么啊? 仿佛听到了前辈的心音,神上慢吞吞地说:“感,感知一下?” “你……算了。“这个后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是个怪物。 …… “这么说来,入社测试完全没有体现出神上君的善心嘛。” “完全想象不到这是那个像兔子一样的神上君会说出来的话呢。”这是听完神上朔壮举的武装侦探社众人。 “与其说是性格大变样了,不如说是完全进入到犯人的情绪里去了吧。” “唉,这种天分……该说得天独厚好呢,还是脆弱易碎好呢。” “总归他在侦探社也不会出什么岔子,至于对神上朔此人品行的考核,不如在后期进行观察。”福泽谕吉一锤定音,顿了顿,转头问道,“神上朔这孩子去哪里了?” “说是有了新的构思,回宿舍写小说了。” “神上君的小说吗?说来真想看一看啊。” “应该马上就可以看到了吧。听他编辑说,第一本小说近期就要出版了。” “哦呀哦呀,我暂且期待一下好了。” …… 与其说是有了构思,不如说是有了大致的情感导向和主要元素。神上朔回忆着白日里所见的那位岛村小姐,那种粘稠的,发烫的,带有腐蚀性的分裂型情绪,就像是冰川之下湍流咆哮着的岩浆,顶着一具妥帖娴静的壳子,内里却已经烂透了。 注视着这样散发着腐臭味的烂泥久了,便会被一种令人眩晕的绝望缠住,被质疑与愤慨拽进另一个无可想象的境界。然而这样的境界对于作者来说无疑是迷人又危险的,它能促进你文思活泛地流转,所有障碍被扫荡一空,飘飘然下笔畅快如有神助,但这段时间你仿佛不是你了,有什么东西接管了你的手,你的笔,你的神经。你不再是你,你只不过是另一个人自我表达的工具。 现在的神上朔显然没能将这种异样的冲动压回去,他沉浸于其中,笔尖迅速地在稿纸上勾勒着大纲。“孩子……毒液……注射?看起来好像没有必要……加一点逆生长会好很多吧,唔,再完善一下背景……” “咚咚咚!”一阵欢快的敲门声直接把神上从玄妙的境界里扔了出来。他惊愕地抬起头来,一脸懵懂地看着“啪嗒啪嗒”踢着小皮鞋闯进来的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他迟疑地开口,“请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能让乱步先生跑来叫他,这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吧!神上慌慌张张收好稿纸,猛地站起来,等着乱步的下文。 “呜啊,你居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吗?听好了,这可是快要深夜了哦,我会饿也是理所当然的的吧。明明答应了我要给我做好吃的,现在却像没事人一样在这里坐着什么也的——也太过分了吧!” “?”白色的细软毛发中突然出现了一根桀骜不驯的长毛,孤零零在神上脑袋上独秀。 “快去,乱步大人的点心时间到了!快去啦。” “啊,啊咧?好,好的。”这是被乱步推着走的神上朔。 他竟然还可以在这方面不辜负乱步先生的期待吗? …… “您想吃些什么呢?晚上的话还是不要吃一些比较甜腻的比较好吧,凉的最好也……” “甜的,要吃甜的嘛。正好社长刚刚有事出去了,乱步大人可以想吃多少甜的就吃多少甜的!” 好像一只“喳喳”等食儿的小麻雀啊,“啾啾”地一蹦一跳真可爱啊…… “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啊!看在甜品的面子上就不跟你计较了哦,快点做嘛。” “非常抱歉——” “请问水麻薯可以吗?” “什么都好,我真的好饿……” “这里有两块我最近做的草莓牛轧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先垫垫肚子。一道棕色的影子闪过,两指间的糖果没了踪影。看着眼都没睁开就直接叼走了牛轧糖的乱步,神上疾步进了厨房。 竟然让乱步先生饿成这个样子!他竟然如此没用——现在也只能极力补救了,绝对不能再让乱步先生饿着了! 国木田目瞪口呆的看着刚刚还绵绵软软呆呆愣愣的神上朔突然间醒了神,像是踩了风火轮,眼神徒然凌厉起来,甚至于走路姿势也有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味道,心急火燎地……踏进了厨房? 这孩子,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 不,这是被名为乱步的可爱事物蒙蔽了双眼的super里神上哦,国木田君。 冷锅加水下木薯粉,加糖加炼乳,硅胶铲搅得飞速,固液混合物像是感知到了眼前“厨子”熊熊燃起的决心,糊化地飞快。神上朔左右开弓,左手边加了红糖桂圆和红枣甚至还撒了一层干桂花的汤底已经散发出了清爽的甜香,只等着把顺滑q弹的麻薯一浇—— “乱步先生,先来垫垫肚子。“匆忙把玻璃碗端到乱步先生面前,配上一柄雕花小勺,神上迅速折返厨房,晚饭怎么能光吃甜点呢! 洁白的麻薯入口细腻,奶味浓郁,咬起来像是啾了一口胖乎乎婴儿的小脸蛋,湿润度和绵密度都恰到好处,配上颜色清亮的汤水,完全不觉得腻口。乱步满意地嗦完一碗水麻薯,就被一根修长带着奶香味儿的手指戳了戳脸颊。 “唔嗯?” “咳,咳咳。没什么,您还饿吗乱步先生,我刚刚私自做了碗皮蛋瘦肉粥,您要是不嫌弃……” “咻“得一下,白瓷碗凭空消失。 不要这么急呀,会烫着手啊乱步先生!只能暗搓搓地在心底呐喊,神上紧张地瞄着江户川乱步的手指,眯缝着眼瞧他的指尖有没有被烫红。可恶,要是刚刚再拿异能冰一下瓷碗就好了! “居然不是甜的……不过这种简单明了的食物我也很喜欢就是啦。”喝了一口被强制冷却到略高于体温的皮蛋瘦肉粥,温热的粥液绵软晶莹,入口即滑,咸香和谷香一并在嘴里化开——这种从舌尖到胃部一并安抚到妥帖的体验,真的是绝妙。 完成进食的乱步先生像一只懒洋洋晒着太阳睡懒觉的猫猫,眯着眼无意识地蹭着,软软地开口,“明早一并把早饭带过来吧,神上君。”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继续说,“还是想吃甜的嘛,就这样说定了哦!” 会心一击。 结果就是神上朔连夜翻遍了各国食谱以及营养指导,早晨五点顶着黑眼圈起来做饭。 第7章 “给我停下来啊!” 交错的小巷之间,二对一的追逐战正式打响。 身后的白发新人显然已经体力不支了,不仅步子时有踉跄,连桡腕关节都有了微脱的迹象。绯红在他的眼眶下方被细汗浅浅晕开,神上感觉自己的一呼一吸完全是气流在嗓子里流窜,急促又干燥,被刺得酸疼。 他们此刻正在追赶的犯人显然是逃脱的个中高手,他仗着自己身形瘦小,猴子一样不住地于人群的缝隙进行穿梭,并且时刻向人群密度更大的地方进行转移。 显而易见的是,国木田前辈并不具有这样的优势体型,他只能一边推挤倒过来的老太太,一边闪避正在走路听歌对一切浑然不觉的女学生,连带着对嬉皮笑脸远去的犯人怒目而视。 “咳……嗯!这种情况下要使用异能的话,会伤到无辜的普通人的吧。“努力催动双脚跟上前面的身影,神上朔看着身手敏捷的犯人顺着狭长的小巷狂奔而去,脚下一滑,溜进了熙熙攘攘的商业街之中。 他想要做什么? 虽说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场所我和国木田前辈固然施展不开手脚,但即便是外形瘦小的他一时之间也会难以摆脱纠缠。明明如果刚刚继续在街巷里进行逃亡的话,以他的脚力,甩掉我们的几率会令人惭愧地优于60%。 令他改变主意的原因是什么? 神上迟疑地看向商业街为晚上游客游街准备的,白日里黯淡着的,在各种树枝上搭着的装饰性彩灯,眼里一阵窒息。没想到,现在的他对异能力的掌控居然连犯人的微操都比不过了吗? “国木田先生,冷冻枪——” “哈?你小子在乱说些什么?在这种地方用冷冻枪制敌也太鲁莽了吧?” “不,快一点啊,这是为了灭火啊国木田先生!” “哈?” “您想想这个犯人的异能力!” 栗山棹,男性纵火犯,异能力——“导体共振”。是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诱导附近导体与自身心脏以一定比例高频振动达到升温金属的破环性异能。据说,他通过电线引燃房屋的时候只是情绪激昂范围内的心跳加快。 但此时,神上看了一眼面色潮红,大汗淋漓的栗山棹。按照比例粗略计算一下,嗯,大概还是不可以将金属熔化的程度呢。不过点燃区区木材,那是相当轻松啊。 “国木田前辈,他……” “嗯?怎么不追了啊,侦探社的菜鸟们?你们这一路可是追得我相当的恼火啊,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两个碍眼的调查员烧成灰就好了。’“他的像是裂开了似的笑着,横肉堆在腮部,一口残缺的黄牙沾着涎水闪着,”我果然是被上天爱着的呀。“他做出一副娇羞夸张地捧心状,”你看看这现成可口的可燃物,简直是为白日焰火做的最佳准备!” “可恶,他是想在这种地方纵火吗?现在疏散路人的话也来不及……神上!先尝试限制住他!”国木田反应过来,在手帐本上奋笔疾书,将写下了“冰冻枪”和“铁线枪”的纸张撕下来,在其上凝神。 “独步吟客——” 鱼叉状的钩针“啪”地刺破了正在叫嚣的男人的衣袖上,链接钩针的尾线直接将他滑稽地贯在了地上,下颌正中地砖。 好枪法,但是——来不及了。 几乎是在国木田前辈命中范围的瞬间,高温金属直接烫破了橡胶管,火苗透过焦黑的管皮直接舔上了下方的灌木丛,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直接席卷而来。仿佛是将一盆热油泼进了水洼,人群尖叫着沸腾起来,“起火了——” 与女伴分享着一块芒果班戟的女人当下拿着银质叉子就往门外冲,热吻着的情侣也急急忙忙分开,顾不得唇边的水渍,手拉手跑到街道上来,就连前几秒还在捧著书潜心精读的学生,此刻也在歪着眼镜蹲在路边喘气了。 连路人的反应也预算在内了吗?相当迅速的判断力。神上看着地上狰狞嘶吼的男人,脑内飞速运转着,如果将导体直接变成冰,且不说一瞬间的高温会直接将冰柱融化成液体,就算侥幸并的温度足够低,残留的冰锥在电路之中也有可能造成短路或漏电,造成二次灾害,同理树丛……只能这么做了吗? 希望武装侦探社的资金充裕。 “喂,小子,别愣着……你在干什么?!“国木田惊悚地看着自家后辈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数十道冰刀顺时针旋成冰轮,冰轮在他手上”呼呼“地加速旋转,尖端刃部闪着凌冽的寒光,然后,他双手一挥,将它们甩向了电线??? 尖锐的刀锋直接将长段电线切割下来,暴露的铜丝在空气中“噼啪”一响,闪过蓝色电光,下一秒,冰霜欺身而上瞬间包裹住整段线条,电线在重力的作用下加速碰撞回旋的冰轮,被二次切割成零散的冰段,散落在树丛枝桠的冰壳上,清脆的“叮“了一声。与此同时,神上朔掌心扣地,一心二用,几道冰蓝色的微光绕过人群,擦过枯枝,而后几根冰柱拔地而起,冰凌盘旋其上锁成栏杆,将灾区与外界分离开来。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抹了抹脸上的灰烬,神上直起腰来长舒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后觉看向一手拖着晕过去犯人沉默的金发前辈,“怎么了?国木田先生?” 少年站在一地余烬之上,漆黑的枝叶被他踩在脚下,飞舞的冰雪亲昵地把他从脖颈蹭到腰身,折射着暮光,远远看去如同细碎的灯火。这当儿,他的神情重复着天真无辜,面庞薄粉,蹭着几道灰痕,一头柔软的白发还淡淡地残留着晚霞的荣光。 这孩子现在看上去有几分可笑的狼狈,双手乌亮,闪着矿物质属的光泽的发丝乱蓬蓬的,一身衣服黑灰浮跃,简直就是一只泥潭里打过滚儿的小花猫嘛! 然而,那双眼里流淌的情真意切的喜悦是做不了假的。那种像是刚刚破冰,叮叮咚咚唱着歌向前涌去的溪流一样,清澈明快,实实在在的喜悦。 是在为劫后余生的人们喜悦吗?国木田看着明亮了不止一个度的少年人,嘴角勾了勾。 是个好孩子呢。 …… 然后刚刚看上的好孩子就被人拐跑了。 起因是他们被商业街负责人留下来商讨设施修复事宜,双方礼貌地就赔偿问题进行了友好谈话,你来我往之间不免有些口干舌燥,然后他贴心的后辈就小小地举了下手,嗒嗒嗒跑去咖啡厅给他买饮料。 国木田甚感欣慰,结果,回来的时候后面就跟过来了两个“野男人”。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您!” “啊啊,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最近可不太平啊,你……” “哦呀,看看没脑子的蛞蝓操心别人的样子。” “绷带混蛋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呢?” “呀呀呀,蛞蝓生气了~” …… 关系真好呢,好心的小先生和绷带先生。 国木田打量着跟过来两个少年,前面的那个赭发蓝眸,眉眼线条锋利,像是一团张扬着的橙色火焰,语气虽称不上温和,但确实有关切意味在……但后面那个被白色绷带遮掉眼睛的少年,以及这两身黑西服打扮……像是被某种冰凉的铁质钝器敲了一下,国木田后退半步,皱眉问道“神上,他们是?” “是上次出门买菜遇到的,好心的小先生和他的朋友。” “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的我跟他是朋友啊?!” “没想到居然是会做饭的贤惠性格吗?” 这么默契居然不是朋友吗?难不成是在拌嘴吗? “嘛嘛,怎么想都不应该是这种吧!”绷带少年目瞪口呆地朗声反驳,鸢色的眼睛玻璃珠子似的圆溜溜的。 “抱歉。”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吗?不应该的呀。他抬起脸来,茫然地补了一句,“要一起去吃甜品吗?” “唉?!” …… 综上所述,国木田先生就是这个样子被抛下了甜品大军,孤苦伶仃地返回侦探社的。至于他心中底稿两万的《论如何正确交友》以及《如何完美计划娱乐与工作》将会在什么时候展示给神上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 “这么说来,你在侦探社找了份工作?“中原中也皱着眉打量眼前人过于纤细的身型,”是做文书工作吗?” “也不能完全算……有时候在人力不够的时候也会跟着前辈进行调查工作的。“神上朔小口地抿着奶茶,羞愧地喃喃自语,”尽管我实力不济总是给前辈们添麻烦,但前辈们一直都很关照我。” “不要想这么多啊,好好干的话,总有一天会做好的吧。” “噗嗤——“太宰治一口慕斯呛在了嗓子,”咳咳咳咳咳” “被慕斯呛到窒息这种死法真的好痛苦啊,我本来还以为这会是一种甜蜜的死法来着。“他一边擦着咳出来的眼泪,一边惋惜地评价道。 死法? “太宰先生……”白发少年欲言又止,死法这两个字像一股凉气闷进心头。 这位先生,明明单单只是坐在那里笑,为什么却散发出了这样孤独绝望的气息呢?就像是一个在黑暗的单向轨道,既不明白终点在哪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行走的旅人,一个……踽踽独行,浑浑噩噩想要离开的囚徒。 耳边中原先生“不要教坏小孩子啊你这混蛋!”的怒吼也远去了,恍惚间,神上把自己的声音从肺腑之间打捞上来,飘荡出一句“我不明白,太宰先生。” 第8章 “哈?你还想明白什么?明白怎么自杀吗?”中原中也提着太宰治的衣领,转过头来剐了神上一眼,“别不学好啊。” “这么说来,神上君也有自杀的愿望吗?我这里有好多经验的说!一起来分享吧神上君~”太宰治荡漾着声波,海草一样扭动着柔软的脖子。 回应他的,是中原中也牌的无情颜拳。 “啊~粗暴的小矮子!。” “找打吗?” 关系还是很好的吧,这两位先生。 “话说回来,刚刚乍一下看到中原先生的时候我还以为认错人了,虽说像中原先生这样俊朗出众的外貌就几乎没有被认错的可能,但看到这样几乎变了个人的中原先生,我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呢。”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动作一顿。 人群的喧闹突然沉寂下来,像是属于已然遥远的世界,桌上的空气一滞,凝固似的沉默着,晃得神上心头一跳。 他果然说错话了吗……他只是想夸一下中原先生现在焕然一新的衣品,难道这套衣服有什么不妥吗?还是他的用词不当?也是,像中原先生这样出色的人,应当不屑也不愿泯然于众人吧。他还是太没用了,居然惹中原先生生气了…… “算了,你这小鬼什么都不知道。”中原中也不知何时松开了攥着太宰衣领的手,他不自在地理了理帽子,提高嗓门打断了神上惴惴不安的心声,“我现在换了一份,嗯……工作。已经不在是那群小羊的‘监护人’了。”末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急冲冲地补充道,“所以换种穿衣风格很正常吧!” “唉,被自己的小羊捅了一刀的没脑子的蛞蝓啊……” “你给我闭嘴!加入港……港口贸易公司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与别人没有关系!“他的声音急促又称重,带着一点隐秘的粗音。 什么? 神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通透无垢,纯然得仿佛可以发出光来似的中原先生,居然会有人狠心无情地罔顾他往日的照拂,狠狠地给他一刀,将他捅的心脏冰凉吗? 会很痛吧,中原先生。 恶意,这腐烂翻涌着的恶意——为什么就不能离您远些呢? “喂喂,把你那难看的表情收一收啊。”中原中也嘟囔着,“又不是你的错。”别露出这么难过歉疚的表情啊! 然后他就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发少年一言不发地直直站起来,从吧台端了整整一盘甜品,“砰”的一声撂到桌子上,“尽情吃吧,中原先生。” 你是在喂猪吗??? …… 在把打包好的甜点给乱步先生的时候,他眼中的翠光骤然泄露了几缕,“这么快就有新思路了吗?神上这一路上遇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嘛。”他眯了眯眼,嚼吧着糕点,“别忘记乱步大人的点心哦!” “晚饭的话,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嘛嘛~开心一点嘛,小神上。你看上去,可是快要难过地哭出来了哦。” “……” 乱步先生说的是对的,就在刚刚,神上朔新小说的大纲已经完全拟出来了,他想讲一个关于孩子的故事。至于难过……他并非注意到了他在难过这一事实,但这一路上紧紧缠着他这一颗微薄跳动的心脏的酸涩与愤怒,却使他感到凄烈之至的沉默,它们钩着他心头的一小块肉,一下又一下地把它揪向肋间,生生作痛。 我应该写点什么东西。 我必须写点什么东西。 ————————————————————— 亚当斯大陆的子民信奉著名为“mondo”的源泉,他们自称水的孩子,因为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源泉一滴水的化身。 源泉的生命之水顺着叙兰河流遍亚当斯大陆,沿途之中,只要有水流撞击到岸上细小的石子,便会有几滴水珠落到岸边的草丛,化作几个婴孩。亚当斯帝国的勇士们会将草丛中捡到的婴孩带到协会,同一培养成国家的优秀人才。 当然,勇士们是不会将婴儿全部带走的。协会中的阿诺德先生,是挑选“种子”的一流精英,他因着有《筛选婴儿的标准与操作指南》一书,被皇帝陛下授予了荣誉学士的称号。由此,这一本伟大的名著就成了帝国勇士挑拣婴儿的唯一标准,被整个侦察团奉为圭臬。 至于你问被剩下的那部分孩子呢? “当然是自生自灭咯。”那里的人们会这样告诉你,“他们不被帝国荣光所庇护!” 是的。阿诺德先生的著作这样写道,只有骨型优美,皮肤白皙,哭起来声音清亮,发色偏白最好是带点金色的婴儿,才是被荣光宠爱着的婴儿。因此,每天当金灿灿的阳光从天空洒下时,整个亚当斯帝国都涌动着金色的河流,看上去神圣又庄严。那是亚当斯帝国被源泉守护着的证明。 但是,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那就是被打上“根源烙印”的孩子。 传说,这样的孩子左锁骨下方三指处会有金色的水滴形胎记,他们是被源泉深深宠爱着的。 阿诺德先生曾这样激昂地写道“源泉在上!他们简直就是世界的宠儿,他们天生勇敢,坚毅,智慧,勤劳……凡是你所能想到的可贵品质,他们都会将其在身上展现地淋漓尽致。他们是最接近神明的人类!或许你会在他们的光彩下黯然失色,甚至嫉恨不已,但是,只要我说出一个名字,你便为他的威严所倾倒,接着诚惶诚恐地跪拜下来,相信我所说的一切!他就是——戴维德大帝!”“这个开创了亚当斯帝国辉煌的伟人!他是那样的悲悯贤德,他的光亮划破了远古时代的沉沉雾霭,使得阳光再次降临……” 戴维德大帝,亚当斯帝国的开拓者,在那段黑暗时代里,他的左膀右臂以及先驱都是有“根源烙印“的持有者。自他以后,皇室有了明文规定,尊贵的皇室血脉世世代代都是由”根源烙印“的宠儿构成的,他们父慈子孝,亲如手足,是有着其他家庭无法比拟的慈爱孝顺。亚当斯帝国的统治者,自然是有皇室进行家族会议集体选拔的。 奇怪的是,可能是由于继承者的人格魅力,每一次家族会议的选票都出奇的集中。 …… 查尔斯就是被“根源烙印“宠爱着的一员,尽管他黑发乌眸,但人们只会去称赞他细雪般白皙的肌肤,英挺凌人的身姿。 他是作为皇室这一代第七子诞生的,在他被勇士们带回的那一天,人民们准备了盛大的游街,身披金纹白袍的的祭祀鞠了一捧圣水,为他洗净身躯,恭敬向天祷告,“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源泉啊,伟大的mondo,我们迎回了您的孩子!” 当然,此时的查尔斯,还只是一个只会傻愣愣笑着的婴孩罢了。 …… 查尔斯是这一代皇室中最笨的孩子,在他三岁幼弟可以和内阁大学士商讨洪水灾情修缮事宜的时候,他还在苦苦研读《亚当斯大陆风物志大全》。查尔斯废寝忘食地吸纳知识,试图追上自己的兄弟姐妹,在某一方面有所建树,例如对每一处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 他曾经将自己的烦恼诉说给皇姐珀西,这一位英姿飒爽的皇室长女闻言,只是吧羽扇一敲,颜面笑道,“我亲爱的查尔斯,你是个足够幸运的孩子。”她笑得妍尽温柔,态度拿捏得端庄亲和,像是做过了无数次,“你应当更加努力一点,我的小百灵鸟。你生来就有副好嗓子,要好好珍惜它啊。” 皇姐柔和温暖的鼓励几乎伴随了查尔斯王子的童年与少年时光,直到他长成了挺拔高大,星眸炯炯的青年。少年时的日复一日地极限训练,挑灯苦读并没有辜负他,青年的查尔斯王子谈吐高雅,举止赏心悦目。他有着公认的博学多才,进可挥笔天下,退可指点汤药。他出色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 “咦,神上老师这次是想刻画一位励志男主吗?”前来递交样品书的编辑兴高采烈地翻完了新小说开头,侧头笑道,“这个世界观颇具匠心啊,老师不愧是老师呢。” “励志男主?姑且算是吧……”神上朔捏着一块小泡芙,轻轻咬了一口,”嘛,总而言之是个‘孩子不是孩子’的故事?” “‘孩子不是孩子’?听起来有些奇怪啊神上老师。不过我可是对您充满信心的哦。” “还是别抱有期待比较好吧……” …… “样品书看上去很精美嘛,能看得出来出版社费心了呢。”国木田拿起标有《影子》字样的书本,惨白色的标题配上下方有着狰狞影子的白色人形,整个封面看上去诡异又颇具冲击力。 “可以看看吗?“国木田侧头看向还在文件中挣扎的神上朔,”在休息时间内我应该能够读完这篇小说。” “您……” “乱步大人也想看,但我先要把抹茶泡芙吃完!“没等神上开口,侦探先生从泡芙堆里里露出个软乎乎的脑袋,一叠声地叫着,”等我一下哦,国木田。” “您要是想看的话,请随意好了。不必管我……“神上努力克制住那一点不明不白的羞耻感,羞涩地点了点头。 感觉好丢脸啊,神上把脸凑到钢笔笔身上,试图用那点凉意缓解一下脸上的热度。那种恍惚的时候写的东西怎么给人看嘛,国木田先生也就算了,怎么乱步先生也会对这种东西感兴趣啊! “那也加我一个好了。“金色蝴蝶发夹的女性听到动静,从医务室里走出来,笑眯眯地摸摸神上的脑袋,温柔补刀。 “与谢也医生!怎么连您也……”浅樱色从锁骨一路吻到耳尖,白发少年自暴自弃地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细白的绒毛抖动着,像只被迫露出雪白肚皮的奶猫,小声哼唧着。 第9章 “筒井庆人……他最后居然找回了影子吗?”国木田皱着眉,难以置信地发问。 “没能守住心中的信念呢。”短发医生撩了撩刘海,厌恶地回答,“完全被腐烂的世界染黑了,烂透了。” 那种粘稠的黑暗的绝望的情绪是会让每一个热爱生命的灵魂感到被玷污的秽物,与谢野感到有些反胃,小说中的那种流淌的酸汁像是从字里行间爬出来的蠕虫一样,使她感到一阵胸闷。 “嘛,虽然能猜到,也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很难受呢。”翡翠质感的眼睛闭了闭,嘟囔道,“从某种角度来说,小神上也是个了不得的人呢。” “万分抱歉,乱步先生……”白毛下精致软糯的小包子已经黏在桌子上了,战战兢兢发出一点黏乎乎的少年音。 “这种描写未免有些太过真实了吧,你还挺厉害的……怎么说,感觉这部作品跟神上是完完全全的两样呢。”国木田叹口气,用指节顺了顺后辈蓬松的发顶,“你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啊。” “抱歉……” “啊啊,你有什么好道歉的,要说道歉的话也是我们才对。平日里对你的了解果然还是太少了吧。“他一推眼睛,抽出印有“理想”二字的手册,“唰唰”记上“观察神上朔”的字样。 “不愧是国木田呢。” 国木田上前一步,双手撑在神上两侧,沉声说,“或大或小的理想都应当立即拼命去实现,所以——神上,为了让我更加深入地了解你,来给我讲一讲你创作的心路历程吧!” 神上朔惊恐地在桌面上弹了一下,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身后烈火熊熊的国木田,如同被骤然告知要进行清洗的猫咪,抖着声线“喵呜“着确认,”心路……历程?您指什么?” 可以不讲吗,这种如同学生时期公开读作文的羞耻感也太难挨了。 然而沉稳严肃如教导主任的国木田并不打算放过这只小猫咪,他迫切地想要弥补过去对后辈关心的缺失,一连串地回答“比如你为什么要写小说?写小说的时候在想什么?为什么是这个结局?“他以一种老师固有的慈爱温声补充道,”慢慢想,不着急的。” 好像更可怕了。 仿佛回到了被导数求解支配的学生时代,神上朔蔫哒哒抬起脸,烟粉的脸颊枕着臂弯,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套公式,“因为没有合适的小说看,所以就打算自己试一试。“他忍耐着从尾椎钻上来的耻意,细声细气地接着讲,”写的时候没想什么,至于结局……”,他顿了顿,“总觉得应当这么发展,就这么写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很奇怪吗?” 国木田与与谢野视一眼,答道:“不奇怪……只是我有一个疑问。“他把语气放的轻柔了些,”为什么筒井庆人没能坚持下来呢?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可以保持内心的纯净,那接下来不就可以改变他的周围的人了吗?这样结局会……更幸福一点吧?” 然而眼前的少年并没有理解他的期待,他先是慢吞吞地嘟囔了一句,“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然后琢磨着跟前辈解释,”因为所有的糟糕的事突然压在同一天上啦,这么看的话果然还是崩溃的几率比较大吧。“斟酌了一下用词,”而且他在那种肮脏自卑痛苦的地方呆久了,慢慢崩溃掉是自然而然的吧。” “毕竟您不能指望绵羊在蛇群中独活。” “要么被瓜分掉尸体,要么变成另一条毒蛇。怎么看都只有这两条路可走吧?” 一室静默。唯剩轻微的呼吸声与少年梦呓般的自白。 隐隐有人叹了口气。 …… 武装侦探社的日常委托基本上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平常且细碎, 是日,一位高腰长裙的女性走入了侦探社的大门,她看起来憔悴又无奈,抬起头来的额纹看上去突兀又不和谐。 然而这位夫人的委托却是那种脱线中带着平凡的有趣事物。 她先是将白丝手套抵住下颌,然后以一种懊恼恳切地语气询问道,“请问我可以下一个辅导小孩子数学科目的委托吗?” 这位夫人揪着衣摆,颇为烦恼地说着,”我们家孩子地数学就没有上过平均线,他也许是脑瓜儿笨。老师讲了他照着做,一步一步地跟着做还好,一到他自己解,磕破脑门也还是不会。” 她期待地看向侦探社成员,也就是国木田和神上朔,”我听闻武装侦探社都是异能者,请问有可以教会小孩数学的异能吗?” “并没有那种异能……我很抱歉,夫人。” “也许你们愿意辅导一下他?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你们处理过那么多委托,对小孩子的数学一定有办法的吧!请你们务必试试看。“那位女性掩着面,语气止不住的哀婉,像极了望子成龙的家长,“他还那么小,以后的升学可怎么办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委托也太奇怪了吧。 “请务必让我们一试。“耳边一个声音炸起。 嗯?这是谁的声音? 等等,国木田前辈?您确定吗? …… 以上就是神上朔被迫在咖啡厅旁听小学数学的原因。他局促不安地扶着棕色卡座,指节拧地发白。耳边是国木田先生从“角有几条边”讲起的,由浅入深的数学课堂,神上朔内心异常崩溃,一心只想早点回去。然而国木田和夫人的小孩显然都在享受辅导数学的过程,一个仔仔细细讲,一个认认真真听。 对面的小孩是少有的异色发,半棕半白的小卷毛衬着他白嫩的小脸儿,睫毛忽闪忽闪的,看上去像是个大号的洋娃娃。除了……这孩子手上的过分怪异玩偶。 这真的是这个年龄段小孩子会喜欢的玩偶吗?还是他跟不上这个时代孩子的审美了? 那个古怪的娃娃两眼露着窟窿,挂着两道血痕,全身被棉线歪歪扭扭地缝合。神上不漏痕迹地打量着还在手里的玩偶,这怎么看都不想是这个年龄孩子喜欢的玩具啊…… “大哥哥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也许是被盯得久了,那孩子有所察觉,仰起一对水汪汪的异□□瞳,奶声奶气地问。 “不,啊……没什么,学了这么长时间,久作很棒呢。想不想吃个甜点奖励一下?“神上朔伸出手呼噜了一下他的卷毛,温声道。 结果一瞬间就进入奶孩子的状态了。 看着眼前的小孩趁着课间时间一脸满足地扒拉甜品,神上朔笑了笑,戳了下他的小肥脸,顺带拿手绢擦净了那孩子嘴角残留的奶油。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嘛,刚刚的危机感果然是错觉吧。 神上的美妙心情截止于他看见前几日才刚刚认识的太宰先生正妄图用咖啡顶的吊灯上吊。 “这么高还这么牢固!把绳子绑在上面上吊一定会一下子就没气了吧!多么优秀的自杀地点!“太宰先生的鸢眼浮着一层水光,内里多面镜似的折射着明明灭灭的光。他的语调还是那么活泼甜蜜,好像即将奔赴的地方是一座巧克力喷泉,而不是冷冰冰的窒息死亡。 “又见面了,太宰先生。” 但为什么感觉这次的太宰先生虽然也是真情实意地期待着的自杀,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呢。 “哦呀,这不是小神上吗?是来喝咖啡的吗?“清瘦少年招招手,笑着打招呼。 “嗯……是来辅导小孩子数学。“艰难地把缘由说出口,神上好奇地反问,”太宰先生呢?” “被无良老板压榨劳动力了啦——“太宰治像是遇见了什么知心人,一把拽住神上朔的胳膊,”我跟你讲小神上,找工作一定要留心,千万别把自己卖给什么黑心老板。特别是那种有变态癖好还经常秃头,发际线后移的那种。” “听起来很辛苦呢,工作很不容易吧,太宰先生。”以及,能不能放开我的胳膊,被抓的有点痛…… “何止是辛苦啊!”绷带少年看上去简直要抹眼泪了,“工作那么多,根本没有假期去自杀!同事暴躁又没脑子,一言不合就殴打我。呜呜呜我好惨啊~” “没有假期对您也算是一件好事吧……”顶着对面”你为什么要辜负我“的视线别开脸,神上朔语气认真地补充,”如果老板的变态癖好太过分的话……我是说您感觉到不舒服的话,请一定要报警!找我也可以……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就是了。“妃色染上少年微微突起的喉结,最终在鼻尖落下。 害羞了呢。 闻言,太宰治勾了勾嘴角,笑眯眯地接道,“啊咧!神上君真是好人呢!如果我被变态上司威胁了,我会记得来找你的哦!” “这种情况还是去警察局比较好吧。“” 请不要这样,要注意人身安全问题啊……太宰先生。” “嘛~” 第10章 最后这一场闹剧一样的委托是以孩子家长一叠声的感谢告终的。那位夫人看上去简直要为她家小孩学会数学痛哭流涕了。 明明感觉久作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来着,难道是因为聪明人也有不擅长的领域吗?神上暗地里琢磨,转念一想,果然还是因为国木田先生教的好吧。 “国木田前辈,好厉害。” “嗯?”国木田放下手中的教学大纲,不明所以地应声,有些可惜地揉了揉太阳穴,“我本来还想从头到尾给那孩子补习一下呢。那孩子也很好学,很聪明,知识点领会的很快,但不知道为什么孩子的家长……” 他指尖敲了几下桌面,”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孩子已经开窍了,不需要辅导了。我跟她说之后的辅导并不需要追加委托费,她也是不肯,别是那孩子的家里有什么矛盾吧……” “唔,也许那孩子真的开窍了呢?那位夫人可能是真的不想继续麻烦您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而且数学哪是一朝一夕可以开窍的东西。“国木田翻看着手里的文件,转移话题道,”话说,你小说最近写得怎么样了?“ “只写了个开头……” 国木田叹了口气,继续操着班主任的心,“要好好写啊,坚持写下去总会有收获的吧?何况你有那样的天赋……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神上朔,“这是你编辑寄到侦探社里的,说是他整理的书评,要好好给你看看。”男人故作严肃地咳了一声,“看看你有多么优秀。”尾音的颤动暴露了他揶揄的情绪。 眼前毛茸茸的脑袋抖了抖,唇瓣张了张,堆砌在嘴边的话语却在前辈温和鼓励的眼神下溃不成军,落荒而逃似的“呜”了一声以示回应,就匆匆忙忙跑掉了,只留下微微晃着的柔软发梢。 国木田欣慰地看着少年的纤细背影,老怀甚慰,这孩子软乎乎的性子终于被他扳回来了一点,现在被欺负了起码知道跑了,而不是傻愣愣地原地挨打了嘛! …… 另一边的神上朔并不清楚国木田老父亲的复杂心情,他一点一点翻动着编辑誊抄书评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把视线集中到文字上。 会有人喜欢我的小说吗?真的会有人愿意看吗?松平先生……真的不是在安慰我吗? 或许是被字符浅淡的墨香安抚了,神上朔勉强凝神,鼓起勇气向信纸看过去。 “淤泥之中不复存在的纯白——一个堕入深渊的绝望灵魂。” “看完之后我吸了一整支烟,那种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和窒息感围绕着我。也许有那么几个时刻,我和筒井庆人奇异地重合了。” “每一个人的崩溃都不是悄无声息的。” “筒井庆人的堕落究竟是他的错,还是那个社会的错?” 这是一些短评,其中不乏名家手笔,大部分都在讨论筒井庆人这只可怜绵羊的堕落,也有一小部分是在夸奖他的文笔和构思。 “完全没猜到结局,老师的思路也太精巧了!” “是那种精细到会让人产生生理反应的文笔呢,这真的只是老师的第一篇小说吗?如果是这样,老师真的是实实在在有令人赞叹的才能啊!” 神上朔一页一页看过去,把读者的每一个字慢慢嚼透,玫瑰色从他的耳朵尖烧到眼尾,艳艳地勾勒眉骨。 他哪里有那么好……读者们都好热情啊。 神上朔仔仔细细把每一张信纸展平,整整齐齐叠好,连同那个牛皮纸信封,一并放进他屋内仅有的保险箱里,活似一只往自己猫窝扒拉小鱼干的幼猫。 怀着波动剧烈的期待回到座位上,神上朔滴溜溜地转着钢笔,慢慢写下几个字。 ————————————————————— …… 雪莱是查尔斯的知心好友,这是个有着一头可以与黄金媲美的发丝的高瘦青年,眼窝深陷,棱角分明,每当他笑起来,查尔斯就如同看到了冬日阳光下的第一捧雪。 雪莱深知自己的好友近来一直为无法加入处理国家事宜而只能赋闲在家而苦恼,“我亲爱的查尔斯,兴办桥梁的活计还没有着落吗?” “还是没有。”查尔斯抓了抓自己的黑发,几乎称得上焦躁地应道,“邓肯皇兄是这方面的专家,近几年的建筑事务全都是他全权处理的,我根本插不进手去。”青年的神情无奈又迷茫,他喃喃与友人絮语,“雪莱,我总有一种感觉。我与整个皇室格格不入,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仿佛……是个多余的人。” “怎么会,我的查尔斯。你是如此的耀眼惹人怜爱,你只是没有机会一展抱负罢了。” “机会,这可恨的机会——”青年完全没有被安抚到,他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道,“我等不到机会的。我有这种预感,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整个帝国都不会有属于我的位置,雪莱。”他的声音轻的不可思议,仿佛是在畏惧着惊扰了什么。 “整个皇室简直就是一台操控国家的精密机器,每一个零件都是那样的严丝合缝,牢不可分地凝聚在一起。除了我,”他哀鸣着,“我就是那个废弃掉的零件!” “别这样,查尔斯。”友人柔声抚慰,伸出手来揉了揉这只丧气的黑毛犬。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 ————————————————————— …… “让乱步大人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不是查尔斯和雪莱去调查皇室秘辛了!“刚刚从外地赶回来的江户川乱步窝在神上朔怀里,合上新鲜出炉的章节,歪着头享受来自神上的头皮按摩,眯缝着眼黏乎乎地问道。 “是这样的乱步先生……”神上朔无奈地看着生无可恋被剧透了一脸的武装侦探社成员们,手法温柔地抚弄乱步的发顶,“毕竟异样这么多,不起疑心的话才比较奇怪把。” “嘛,他真的承受的了知晓真相的后果吗?” “应该可以吧,查尔斯已经长成了坚强勇敢的样子呢。” “等等,”国木田恍惚间感觉自己错过了几十集连续剧,懵逼地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被剧透了也还不明白吗?笨蛋吗……国木田?抱歉我不该用反问句的。但是,乱步大人是不会跟你解释的哦!完全解释不通呢。” “我会详细向您说明的,国木田前辈要听吗?” “……” 国木田有些无力,我觉得我跟你们两个格格不入。 美貌的医师小姐看着这一场的闹剧,禁不住揉了揉鼻梁,“啊啊,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小神上。“ “与谢野医生……”被捏脸的神上糯叽叽地嘟囔着,不好意思地别了别脸。 “居然不好意思了吗?哦呵呵呵。”与谢野收回手,顺带顺了顺他的软毛,“正好有个很可爱的案子,要不你和国木田去一趟?” “可爱……”什么案子才称得上可爱的案子啊。 “是‘猫猫‘失踪案件哦!“与谢野把文件往神上眼前抖了抖,像是使用逗猫棒一样转了转上面的凤尾夹,”我想,应该会是小神上喜欢的委托。“ …… 所谓的“猫猫“失踪案件说白了,也就是个丢猫事件。委托人是一家心善的宠物店的老婆婆,据这位老人家所言,她近日收留了好多”乖孩子“,其中不乏金渐层、挪威森林猫等名贵品种。 ”当然啦,像是三花猫啦这样的孩子也是有很多的!都是些很活泼的小家伙,聪明又亲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恶徒妄图对这样软糯可爱的小精灵下手。 年近七旬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连声叹气,语气哀怨“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偷猫贼,我们家的好孩子刚刚接进来两天,就两天!”她脸上的皱纹不住地抖动着,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拐杖“咚咚“地叩着地板,”那些第一天还怯怯怕生的孩子们就全没啦!都没啦!。“ 婆婆胸脯止不住地起伏着,眼神担忧地注视着空荡荡的笼子,言辞恳切,“我一定要找出那个混蛋偷猫贼!“ 神上瞟了一眼观察宠物店结构的国木田先生,端了杯热茶递给情绪不稳的老婆婆。 “婆婆喝茶……您先别着急,我和国木田先生一定会全力以赴进行调查的。“少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语调温柔轻快,”您的那些孩子们,一定还在其它的地方等着您呢!您放宽心好了!“ 然后就被冷静下来的婆婆理了理刘海,塞了一兜子的橘子糖。 “我……不是小孩子了,婆婆。”神上朔捻了捻被婆婆顺毛的刘海,水红色蒸上透白的脸颊,慢吞吞补充道,“但是,婆婆的糖也很好吃,谢谢婆婆。” 甜度超标的草莓大福吗?神上小朋友。 “啊呀呀,也没人规定大孩子不能吃糖嘛。好孩子就会有好孩子的奖励,吃完了婆婆这里还有哦!” 我也不是大孩子了,我应该算成年了吧。无法拒绝这样善意的神上朔自暴自弃地嚼着橘子糖,酸甜清新的味道刚刚好,一咬下去满嘴的橘子香气。 完全被当作孩子对待了……不过,这样也好啦。这样子的话,婆婆就暂时不会想起来那些被抓走的可怜猫咪们了。 神上朔蹲下身来检查被切断的铁笼子,铁丝的截面干净利落,摸起来极为光滑,像是直接被什么利器斩断的。但是,这个方向……神上摇摇头,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对上了一旁国木田凌厉的视线。 “神上,收拾一下,今晚准备在这里守夜了。” “是——” 拯救猫猫大作战正式打响! 第11章 “国木田先生,你说今晚那个偷猫贼还回来吗?”神上端坐在软垫上,膝上摊着一团松饼,他用三指慢悠悠地揉着怀里矮脚猫杏黄色的脑袋,享受着肌肤划过细软长毛的快感,手法异常熟练。 国木田瞅着他的手法眼熟,他在店内巡视着,一手按着鼻梁,一手检查猫笼是否都锁严实了,“据婆婆说,今天离她捡到这只矮脚猫已经两天了,偷猫贼一定会来的。” “完全想不通两天这个事件对偷猫贼有什么益处啊。如果要是为了给自己留充足准备事件的话,也完全没有必要啊。话说这种行为真的不是挑衅吗?比如‘你们这群废物我都告诉你时间了你也抓不住我之类的‘。啊……完全讲不通呢。” 神上叹了口气,一把把猫捞进怀里,下巴蹭着猫脑袋,“小可爱,你说那个混蛋是不是看上了你的美貌?想把你掳过去当压寨猫咪?” 然后就被一爪子拍到了下巴上。 “好痛……这真的是一只小猫咪该有的力道吗?”神上摸摸自己发红的下巴,自言自语地抬起脸,突然对上了前辈一言难尽的表情。 “神上朔……”国木田突然有些心累,他发觉自家后辈跟一只猫咪说话都比跟自己说话顺溜,心情也更晴朗些。他摇了摇头,将手账本和钢笔放到手边,”算了……做好战斗准备吧。“ 孩子现在挺开心的,等会去后再说吧,先让他开心会儿吧。 神上被看作大龄儿童朔迷茫地看着前辈失落地盯着窗外,脑袋上一枝独秀的长毛歪了歪,“好的……我会做好准备的,国木田前辈。“ 国木田先生是在担忧在这里打斗会伤害到猫咪吗? 国木田先生真可靠啊。 思路犹如两道平行轨道的二人各怀心事地等待着,一个撸猫,一个眺望远方,看上去有种温馨的和谐。 但那一刹那的狂乱直接摔碎了此刻美妙的平静。 接近零点的时候,神上朔怀里的矮脚猫突然躁动起来,它疯狂扭动着身体,以一种和体型不符的力道挣扎开神上的手,小炮弹似的窜出他的怀抱,直至朝窗外冲出去。 “国木田先生,窗户!“ 窗户是关着的,那个偷猫贼想要怎么…… 下一刻,神上朔瞳孔紧缩,眼眶绷紧,他眼睁睁看着原来那只娇憨可爱的矮脚猫疯了一样地撞开玻璃,消失在月色中。 “神上,别愣着了,跟上。“国木田利落地翻窗,手里举着铁线枪,”可恶,是控制猫咪的异能吗?“ “是!”神上朔高频率使用自己的腿部肌肉,不断地呼出热气。 这个速度和撞击力……一只能撞破玻璃还毫发无伤的猫咪?对方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 眼看着猫咪几个翻越轻巧地落在了公园草坪上,一口咬住了那里伫立着黑影的裤脚。 “什么人——举起手来!。”国木田瞄准了对方的头部,拉开距离高声喊道。 另一边的神上朔已经双手张开,掌心寒气流转,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一并冷却下来,“那边的先生,你对猫咪做了什么,以及,”神上朔目光沉沉,反射清冽的月色,“原来那些被你控制的猫咪,去了哪里?” “哦呀,那边的两个小鬼,我劝你们最好离远一点哦。”那个人影悠闲地从树影下信步走出,令人惊讶的是,那人并非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残暴犯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瘦弱青年。 青年一双鸽子血似的红眸调笑着锁定神上朔和国木田,“不知道两位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呢?” “我们来做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国木田冷哼一声。 “我可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呢。”那人以一种歌剧的咏唱腔调浮夸地回答,“我可是只看到两个不怀好意的异能者想要对我动手呢。” “你!” “国木田前辈,看上去他是不会束手就擒了,动手吧。”再拖下去,也不知道这种异常的状态会对附身的猫咪造成什么影响。 要是连这一只猫咪也不在了,婆婆又要怎么办呢? “也只能如此了。”国木田皱眉看向远处的青年,“尽量限制他的行动,小心些,注意安全。” “嗯!”神上点点头,两掌相扣,几道寒冰铸造的锁链游龙似的缠上了青年的身躯,瞬间将他四肢紧紧勒住,在他的喉结附近形成冰刀,凌冽的寒光直逼敌方双眼。剩余的锁链分出一条,轻巧地托住猫咪,活像灵蛇一般转头一跃,把它安置到远离战场的滑梯上。与此同时,国木田的铁钩也划破了犯人的衣领,铁索直直被他拽在手上。 “真是凶狠呢,犯人先生们。”然而,被束缚住的青年却好像浑不在意自己的窘境一般,“特别是那边的白发小先生,你的冰冻弄得人家好痛呢。” 他低哑地喘了一声,猩红的舌尖探出来,“小先生~你不该弄疼我的。”青年歪了歪头,不顾国木田惊怒的视线,冲着神上朔“喵“了一声。 等等,他在做什么? 意识到对方可能发动异能了的同时,神上朔的眼前浮现出了暖融融的白色光团,它们惬意地游动着,汇聚成一条温暖的光河,将神上朔裹挟其中。 身体好累啊……但是感觉很温暖呢。神上迷迷糊糊地想,耳边的一切声音都远去了,还存在的只有那种仿佛全身都在暖洋洋晒太阳的幸福。 “你对神上做了什么?“国木田怒吼着向神上靠近,刚刚原本好好站在那里的少年已经消失了,空留散落一地的衣物,以及……凸起的一团? “将死呢,犯人先生。“被绑住的青年恶劣地嘲笑着,满不在乎地把目光转向滑梯上的矮脚猫,”我是不是超棒地打跑了坏人!秀斗桑,我是不是超——厉害!“ 一旁的矮脚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颇为人性化地摇了摇头,几个起落跳到青年肩上,直直地一爪子拍上他的俊脸,力道之大直接让青年头歪向了一侧。 “咦咦咦——秀斗桑为什么要打我!“青年看起来懵逼在了原地,迷茫发问。 而猫咪并没有办法回答他,只是烦躁地抖了抖尾巴,消失在树丛中。 此时,零点已至! “秀斗桑,就算你换衣服很害羞你也不能打我呀~“ “闭嘴,笨蛋光希。“树丛中传来清朗的少年音,一个金发少年从里边走出来,背带裤凌乱地搭在神上,一手扶额,另一手”啪“地一声拍在青年头上。”给我好好跟侦探先生们道歉啊!“ “唉唉唉?“ …… “所以,你们是婆婆请来抓偷猫贼的侦探?“仍然被绑着的青年,也就是光希,喃喃道,”完蛋了,我还以为你们是偷猫贼。“ “哈?你在说什么啊。“国木田死死皱着眉。 “还是我来讲吧,光希这个混蛋脑子不好使。“金发少年头疼地敲着脑袋,”是这样的,我们本来也是最近才知道偷猫贼的事情的,他以为你们是偷猫贼来着。“ “等等,秀斗,他们真的不是吗?真的会有这么凶狠的侦探吗?“ “闭嘴,你这个脑袋有坑的家伙。“ “嘤嘤嘤,为什么秀斗也变得凶狠了,果然是被那边的侦探传染了吧!“青年假哭着伏在秀斗身上,眼睛在国木田身上比划着,”既然他们不是偷猫贼,那谁是啊,难不成是我吗。“ “对,就是你。“ “咦咦咦?“盯着国木田愈发不善的眼神,光希讶异地看着友人,”这是怎么说?“ “是这样的……“金发少年认命地开始解释。 …… “所以你是把自己的朋友变成猫假装被婆婆捡回去的?“国木田难以置信地发问,“为了保护婆婆?然后时间到了让他们自己跑回来?” “当然啦……”青年有气无力地回答,”横滨很危险的好吧,特别是对于婆婆这样手无寸铁的老人家来说。“ “我劝也劝不动她,就只能将自己的朋友变成武力惊人的小猫保护她了。“青年的眼神温柔又专注,“毕竟,在我生死一线的时候,是婆婆收留了我,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发誓要守护好她的余生了。” “可惜的是,我的异能只能维持两天来着。婆婆对猫太熟悉了,我又不敢送两只一样的猫咪过去,没想到她居然会以为会有偷猫贼偷猫……” “这是正常人都会想到的好吧。“国木田揉了揉太阳穴,”所以,所谓的‘偷猫‘事件就是一场乌龙?“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一金一黑的两个脑袋步调一致地点头。 “那就没事了,我就回去复命了……个鬼啊!”国木田骤然提高的音量把两人下了个哆嗦,“我的后辈怎么办啊!你能解开异能的对吧!” “并不能来着……”沐浴在国木田充满杀气的目光下,光希瑟瑟发抖,悄咪咪地伸出两根手指,”只能等两天,等着神上先生自己恢复了……”说完,他像只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直接从国木田和秀斗之间的缝隙里滑出去,瞬间来到神上遗留的衣物旁,一把掀开—— “既然变不回去,那就让我来看看神上先生是什么样的小猫咪吧~” “啊啊,你这个笨蛋变态在做什么啊!” “小子,想死吗——” 光希:没有什么能阻挡我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小猫咪施行变态行径,颜拳和过肩摔都不行。 猫咪万岁! 第12章 纯白衬衫之下,白毛团子上一对浅灰色的小耳朵率先移动,薄薄的绒毛迎风抖了抖,小圆脸儿上圆溜溜的猫瞳在夜色中水光潋滟,恍惚间令人如同看见了月光下的粼粼波涛。 神上还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浑身光溜溜的、不着寸缕的感觉让他整个人,啊不,整只猫都烧了起来,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好在长毛猫的毛发足够可靠,外人完全看不出来内里猫咪的异样。 视野好低啊,脚底下松松软软的,这是……原来是他的衣服吗? “哦哦~居然本体是只布偶猫吗?小仙女~”青年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双手崎岖地扭着,一边努力梗着脖子,一边荡漾着声线想用侧颊蹭猫咪的肚皮。 “喵!!!”神上不熟练地扭动着身子,小小的肉垫在草坪上交叉律动着,惊慌失措地躲避凑上来的大脸,全身白蓬蓬的毛“呼呼”地炸起了一片,尖尖的小耳朵不安地向后折着。 这人,想干什么啊! “别挣扎了小猫猫,快点让我吸一……额啊!“青年吃痛地跪坐下来,额头上的拳印清晰可见,可能由于从半空中落下时是以脸着地的动作,他白皙的苹果肌上滑稽地挂着几根青草。 “不要对神上先生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啊……”秀太收回拳头,活动了下腕关节,小心地瞧着旁边国木田阴沉到铁青的俊脸,小心翼翼地补救道。 秀太把耳垂拈来拈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把青年死狗一样地拖走,耳边是叽叽喳喳的“又不是敌对猫猫,我为什么不可以撸!”的呐喊,心中止不住地忐忑。 糟糕,旁边的侦探先生看起来简直想给光希当头来一枪……把人家的后辈变成行动不能的猫猫,还对人家欲行苟且之事……秀太崩溃地捂脸,他们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公园吗?他为什么摊上了这么一个发小啊!连累的他现在也不敢说话了啊! 国木田倒是暂时没有追究光希的作死行为,他蹲下身来,目光与神上平行,“现在还有意识吗?有的话喵一声。” “喵。” “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没有的话,两声。” “喵喵。”小奶音听上去有点低落,蔫蔫地。 到底还是给国木田前辈添麻烦了……神上朔恹恹地把自己埋在衬衫堆里,蹭蹭散发着海盐香的衣料,趴在那里不动弹了。 然后就被可靠的金发前辈捞了个正着。 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从腋下拎离了衣物搂在怀里,神上不安地动了动,然后就被用四指理了理耳边的绒毛,安抚性的拍了拍。 “稍稍忍耐一下,神上,我们先回侦探社看看有没有解决办法。”捧着怀里柔软温热的一团,国木田脊背一僵,快速地收拾好神上朔的衣物,转头对另一边被强制静音的两人嘱咐道,“我们先回去了,你们记得好好跟婆婆解释下,做好事也没必要偷偷摸摸的,省的惹出来不必要的麻烦。” 秀斗和光希安静如鸡,小鸡啄米式点头。 好可怕——眼前这个男人的气势怎么又拔高了! …… “所以,神上未来两天都要以这么可爱的样子出现吗?”与谢野毫不避讳地挠着布偶猫的下巴,眼睛闪闪发亮,“不如就让我……”来照顾这只小可爱吧(撸猫)! 与谢野医生,就算他现在是只猫,他也还是个男性啊!不可以随便摸啊!神上无可奈何地歪着脑袋,不熟练地收回锋利的指甲,在毛绒垫子承受着他这个年龄不应该接受的爱抚。 或许是因为被激发了保护欲的医生小姐太过热情,布偶猫猫只能全力闪避那只越来越靠近肚子的手,在一旁社长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更加锐利的眼神中翻滚。 直到他看见了一双同时装备了白丝和小皮鞋的腿。 像是看到了心仪的猫爬架,神上加速冲刺,充分发挥猫咪“流动的液体“这一神仙特质,在纤纤玉手布置的复杂陷阱中成功找到突破口,一鼓作气冲了出来,小爪子勾搭上乱步的咖色披肩,三步作两步伏在他的肩膀上。 “哦呀,还真是亲乱步啊。“医生小姐姿态娴静地掩唇浅笑,”就这么不想让姐姐摸摸吗?“ 这不是摸摸的问题啊,这是男性的尊严和贞洁问题啊与谢野小姐! 好在此时沉稳可靠的社长先生的顶梁柱作用还在,在详尽询问过国木田猫化事故后,他握拳咳了一声,试图吸引社员的注意力。 “乱步,神上现在这个状态还是没有解除办法吗?“ “没有哦,就只能等了嘛。“乱步伸手将一个劲儿在他肩膀上打滑的神上朔拦腰抱下来,顺着脊梁摸了两把,”小神上现在这么可爱,也不着急变回来嘛。“ “咪呜——“ “好啦好啦,别委屈了啊“。乱步把猫咪夹在怀里,拇指从猫咪的下巴尖一路揉开,”当一只猫什么都不用管,不也挺好的吗。“ “喵……”一点都不好,总是给大家添麻烦,这次也需要大家花时间照顾我。 “嘛,你怎么老是这么想啊,乱步大人不都说过了吗,没人会觉得这是麻烦啊!麻烦!”江户川乱步幅度剧烈地摇晃起来,连带着布偶猫一阵天旋地转,“给社员做心理辅导完全不是名侦探的工作!不过介于小神上现在的状态,乱步大人就宽宏大量一次吧!” 他的眼睛里掩藏着一汪清泉,乍湿一半云气,神上的影子简直要被揉碎在他的目光里,“小神上,大家都是喜欢你的,这是确信无疑的,要相信这一点啊笨蛋调查员!” “!!!” 热意从血管直直烧起来,火焰淌着血液舔上心房,缠绕得一颗心几乎要化掉。 喜欢什么的,这也太超过了吧—— “果然,小神上还是害羞了,我们的喜欢有这么可怕嘛。“女医师弯下腰,点了点被冲击到意识模糊的神上朔的耳朵尖,”自信是被可爱吃掉了吗,嗯?“ “呜……” 在神上缩成一团的面影下,一股温暖干燥让人想起秋日天空的情绪踮起了脚尖,抚平了神上朔此人心上仅存的褶皱,轻笑着在他的泪腺旁边转了个周身。 泪流满面的错觉使他止不住地往乱步怀里钻,一拱一拱地甩着尾巴。 “嗯哼,本侦探就是这么可靠哦!” 是的,您太可靠了。我亲爱的侦探先生。 颠倒乾坤之里,烟沉氛氲之下,您便是遥遥灯火,曈曈万里灼灼。 …… 放下接近失去理智的神上朔,乱步手背托腮,“小神上现在这个状态哪里都好,就是我的点心都没了……”,他委委屈屈地撇着嘴,柔顺的发顶同神上挨在一起,旁人的观感简直就是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乱步先生倒是提醒我了,”国木田沉吟片刻,“神上现在的情况肯定没办法照顾自己了吧?” “这么说确实是个问题呢。”与谢野点了点头,“不光这些,猫咪用的器具也需要买一些吧,猫粮啊,逗猫棒啊,猫爬架啊,猫砂盆啊……呵呵,肯定都是现在的小神上会喜欢的东西呢。” 神上刚刚从乱步的心理辅导暴击中缓过神来,转头又遭到了医生小姐的补刀,猫粮也就算了,猫砂盆又是什么?略微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个名词的用法,神上眼前再次模糊了——与谢野小姐,这也太过分了……不要再戏弄他了! 然而旁边可靠的国木田前辈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心音,恍然大悟状拍手,“虽然我今日的计划并没有养猫这一项,但是现在情况特殊,置办一些猫咪用具照顾神上也是可以的。“ “神上朔,要不你这两天到我那里住吧。“ “不了,先让神上朔跟乱步住两天。“低沉的男音以不容拒绝的气势插入了一人一猫的交流,”乱步,这两天神上朔就交给你了。“ ”好嘛好嘛,既然社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乱步大人勉强负一下责任吧,做完之后社长会给我奖励吗?“ “如果你做得好的话,我会夸奖你的。“福泽谕吉略一点头,在神上喵的面前站定,高大的阴影直接笼罩住了体态娇小的猫咪。 “喵?“社长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 只见和服男子面皮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在茶色布袖中掏了掏,拎出一袋银亮的小鱼干。 他把小鱼干在神上的猫瞳前晃了晃,“饿了吧,要吃吗?” 啊咧? 神上迟疑地从男人手上叼走小鱼干,试探性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小鱼干闻起来很新鲜,嚼起来也很香,他小口小口地撕咬鱼肉,心灵感觉受到了震荡。感觉好难想象啊,社长这样严肃锐利的精英居然也是会随身携带小鱼干的人啊,神上有些失神地舔着嘴边的碎屑。 而在另一边,看着光顾着享受小鱼干,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上朔,福泽谕吉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力道轻柔地抹了抹神上左耳旁的软毛。 “喵?”社长先生也是想撸我吗? 隐约意识到严肃社长的真实用意,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神上朔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往桌子上微微一歪,露出雪白的皮毛,用眉心的绒毛蹭了蹭福泽谕吉粗粝的指腹。 社长的话,摸摸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大家都是男性嘛。 这是在撒娇吗?福泽猫厌体质谕吉状似冷静地思索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依旧沉稳可靠如巍巍山峦,只是不断加速的顺毛速度显然暴漏了他的动容。原来,撸猫是这样美妙的感觉吗? 小心掉毛啊,神上先生。 第13章 早晨,将醒未醒的感觉最为磨人,阳光亲亲热热地腻在眼皮上,粘得神上喵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小声呼噜着蹭了蹭枕巾,被枕巾米黄色的花纹勾得耳朵抖了抖。 好亮……要是能再睡一会儿就好了,变成猫后生物钟也有些混乱的神上朔不适地甩了甩尾巴,向另一个柔软黑甜的方向钻去,把脸深深埋在里面,濡湿的鼻尖安稳下来,撒娇似的哼了声气。 松松软软的,闻起来好香啊。意识发软的神上喵沉浸在熟悉的气息中,唇瓣无意识地碰了碰,一头扎进“温柔乡”里睡起回笼觉了。 然而共寝一室的另一位主人公倒是彻彻底底被猫咪突如其来的举动惊醒了,特别是在颈侧被温柔舔舐过后。 “唔啊——小神上,不要把我的脖子和头发当作猫窝啊!” 这个声音……好熟悉,是乱步先生吗?神上朔迷迷糊糊睁开眼,眼里重重春雾映入星河,骤然对上一双控诉的碧眼,迷茫地抖了抖长睫。 “喵?”神上喵的声音黏糊糊的,缠绵起来总给人‘这孩子在撒娇’的错觉。 “居然睡迷糊了啊。真难办,我的床就这么舒服吗?好歹也看看周围啊,小神上。”对面那人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抬手揉揉神上脊柱上的凸起,顺带理理他颈部的软毛。 周……围神上喵被从头捋尾椎,甚至于蓬松的尾巴尖儿都被不轻不重地□□了一番,神智稍有回笼,眨巴眨巴还模糊着的视线,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他发觉自己正枕在乱步先生乱蓬蓬的发梢上,入眼是一片雪白细腻散发着瓷器光泽的肌肤,白得有些晃眼,也瞬间吓醒了神上朔的睡意。 这是……乱步先生的脖子吗!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或许是手底下猫咪的僵直太过明显,江户川乱步手底动作一顿,发现了神上已经醒来的这一事实,“哦呀,终于醒过来了啊。”他拢了拢胸膛前的睡衣,把僵在原地的神上朔搂进怀里,挠挠他的下巴壳。“真是的,为什么会在那里睡得那么香啊,难道我的头发比鸭绒毯都要舒服吗?“ 神上几乎是羞得全身通红了,他把肉垫搭在乱步的腕骨,讨饶似的摁了摁,两只肉垫乖乖并在身前,耳朵耸拉着,满怀歉疚地“喵“了一声。 乱步先生,非常抱歉,不自觉地就钻进去了。 不过说起来,乱步先生的身体真的好温暖啊,比趴在毯子上还要舒服,裹起来真是暖和,闻起来清爽又干净,让人想起太阳晒过的味道。 神上先生,思路越来越往奇怪的地方偏折了呢。 …… 以下资料来自于珍贵的猫咪原稿《侦探所密事》,因涉及武装侦探社相关内部情报,无关人员严禁外传泄密。 7:30-8:00乱步先生在楼下的咖啡厅解决了早餐,吃的甜味咖喱。早上起来吃这种东西真的不要紧吗?等变回去的时候再好好补偿先生吧,早餐一定要吃得营养均衡才行啊。以及,被好心的收银员小姐投喂了罐头,原来猫罐头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吗! 8:00-10:10国木田前辈依旧那么准时。今天的文件好像很多的样子,感觉国木田的钢笔笔尖都要跟纸张摩擦出火花,步入爱情的殿堂了。本来想过去给前辈帮忙,结果被前辈严词拒绝了,被从桌子上抱回了临时猫窝。 顺带一提,前辈做的绒布猫窝真的非常舒适!是原来绒布睡衣滑过皮肤的美妙触感! 而此时的乱步先生因为没有有趣的案子已经无聊到打滚了。 10:30-11:20我至今仍不清楚乱步先生的保险柜到底是零食箱还是哆啦a梦的零食口袋,这源源不断的零食山是怎么回事!乱步先生,这已经是您喝的第三瓶橘子汽水啦,巧克力豆也吃了两盒了,再这样下去您会长蛀牙的!嗓子也会疼的冒烟哦!您要要好好喝水呀,好歹控制一下糖分摄入量啊! 猫咪的身体完全挡不住乱步先生的手啊,可恶,最后被团成一团圈在怀里了。 这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吗! 11:20-12:00社长先生不愧是侦探社领导者,完成任务的他在饭点之前制止了乱步先生甜度超标的行为,并把他的零食收了回去。社长先生,真是令人信服的可靠啊! 再次被投喂了小鱼干,还被摸了肚子,感觉中午不用吃饭了呢。 12:00-14:00肚子吃撑了,好好睡个午觉吧。 …… 暖风穿堂,阳光一点点缝补侦探社的空隙,光粒浮浮沉沉,一人一猫的枕在木制桌椅上,细软的绒毛摇曳着,在梦境里休憩。 “总感觉神上君变成猫之后性子也变得粘人起来了呢。该说这是猫咪的本能使然呢,还是变成猫以后小神上的自制力变差了,暴漏本性比较好呢?”与谢野轻声与国木田交谈,看着乱步和神上小动物似的亲密地挨在一起,呼吸声微响,“真可爱。” “……”虽然没能理解到短发女性的萌点,但并不妨碍国木田赞同点头,”以前的神上朔绝对不是这样爱撒娇的脾气。“想起了上午神上被他把爪子扒拉开文件时委屈的裹了一包水儿的眼神,国木田嘴角一勾,”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国木田也到了会操心孩子的年纪了呢。“ “哈?!“他哪里来的孩子? …… 结果晚上的时候某孩子气的青年就带着猫跑出去觅食了。 起因是一下午都没有有趣的报纸漫画和案件,无聊的乱步亲已经开始玩脸滚桌面的小游戏了,再加之天黑时社长有事外出,疏于制止,被憋得想要撒欢儿的江户川乱步在此时的侦探社里,是没人能管得住的。 若是放在原先,过分担心乱步走丢或人身安全的神上朔还可以用新品甜点或者其它美食绊住江户川乱步的脚步。奈何现在存在的是神上喵。虽然厨艺点仍旧是被点满的状态,但技能条已经灰掉了,只能紧紧扒住乱步亲的帽子,暂且充当猫体导航。 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 “呐呐,小神上我们去吃咖喱吧!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咖喱店,可是最近社长都没有时间带我去,只能乱步大人亲自出马了!”乱步鼓着小包子脸,“名侦探的工作量又增加了!” 然后就被肉垫安抚性地怕了拍额头。 好好看路,小心车辆,走路不要分神啊,乱步先生。 “嗨嗨,别那么扫兴啊小神上。”被猫咪蓬松尾巴勾住小指头的乱步撇了撇嘴,坏心眼地戳了下敏感的尾巴尖。 “喵!”神上喵被戳的浑身一颤,小爪子险些扒不住帽顶,被失去平衡吓出来的尖锐指甲骤然伸出,不可控地给贝雷帽留下了几道浅色的抓痕,委屈地哼唧了一声。 “走啦走啦,美味的咖喱店就在前面了哦!” …… 咖喱店整体装饰得很温馨,昏黄的灯光打下来,饭香一路漂荡到嘴边,让人怀念故乡的灯火。 “呀,是没见过的客人呢。“咖喱店老板笑眯眯地出来迎客,”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乱步打量四周,扶了扶帽子“大叔,你这里人还蛮多的嘛,满满当当的。“ “我可是把这当成对我生意兴隆的夸奖喽。“老板笑眯眯地回道,”桌子好像是满了,不知道这位小先生介不介意拼桌?“ “这种事情无所谓啦,快点快点,我可是已经饿了哦?“ “那可真是我的不是了。“老板笑眯眯地一撩菜单,转身把他们向一位客人引去,”织田先生,可以拼个桌吗?“ “请随意。“原本专心致志对付咖喱的男人停下来,面无表情地回复道,虽然语调听不出来起伏,但配上他毫无波动的神情,莫名就浮现出一种质朴的真诚。 “抱歉打扰你享受咖喱的时光了,说起来,你还真是咖喱的狂热爱好者呢。“ “因为真的很好吃。“ 江户川乱步此时已经落座,只是扫了男人一眼,便无所事事地敲着勺子等饭吃。反倒是神上朔眯着猫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红发,米色夹克,下巴上有些凌乱的胡茬,看上去是有点潦倒的普通男人? 他的目光一直专注于盘子里的咖喱,跟老板的描述一致。说起来,神上朔迟疑地顿了顿,一对澄澈的水蓝猫眼映得红亮亮的咖喱更为鲜明——这咖喱看起来并不是正常人能接受的辣度呢。 难道是在味觉上有异能力的异能者吗?靠刺激味觉发动异能之类的? 神上的思路飘远之际,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乱步开口道,“大叔,养孩子很辛苦吧。“ 男人,也就是织田作之助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干巴巴地回答“是啊。“,他重新审视了眼前的眯眯眼青年,笨拙地补充,”养猫也很辛苦吧。“ 嗯?神上一个激灵,从被迫害妄想里游出来,转转耳朵。这人有些奇怪啊,不了解乱步先生正常人一般第一时间想到的,不应该是你为什么知道我在养孩子啊?明明我看上去也不是很大啊?之类的问题吗?这人怎么把话题引到了养猫上。 神上喵心中一动,灵巧地从乱步膝上跃上桌子,肉垫轻盈地避开了碗筷,用毛茸茸的身形隔开乱步先生和陌生男人。 难不成这是什么拿到了侦探社情报的危险人物吗?神上略一思索,水润的猫眼泛着一层水光,猫爪不安分地向前试探。一旦这个让男人有什么异常举动,他一定会—— 男人只是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就当神上以为他要采取行动,全身紧绷之时以,耳边低沉的声音炸起,内容平铺直叙。 “宠物上桌不太好吧,会掉毛的。“ 第14章 蓄势待发的神上朔被这一团从山川刮来的狂风吹得风中凌乱,蓬松富有毛发的尾巴僵在半空,猫耳朵尖空中一滑,整只猫被按下了暂停键。 哈?这个男人刚刚说什么? “不是宠物,小神上是人啦,当然可以上桌。“不经意间收获了一出好戏的江户川乱步挑了挑眉,眼睛欲睁不睁,懒洋洋地朝男人解释道。 “至于掉毛……“他张开手掌,从猫咪的颈部贴着骨骼捋到尾巴根,炫耀似的把手指缝向红发男人挥了挥,”一点都不掉毛哦!“ “那就好。“男人信服地点点头,重新拿起勺子,看上去是想继续享用咖喱。 他怎么还在吃咖喱啊?他上辈子是个咖喱精吗?神上朔有些崩溃,大脑二次混乱,顾不上被当众讨论毛发问题的羞耻,他匆匆忙忙扒拉江户川乱步的袖口,有些怀疑自己的头脑构造是不是从人变成猫以后除了岔子。 为什么他跟对面的男人的重点,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啊!完完全全不是一个思路走向啊!你为什么会在意他掉不掉毛啊?这只奇怪的猫还没你的咖喱饭重要吗? 织田作之助:谢邀,咖喱饭真好吃。猫是什么?能搭配咖喱饭吗? “你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乱步重新把有些恍惚的猫猫呼噜进怀里,拇指揉揉猫咪的后颈皮毛,翠眼闪着细碎的微光,”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织田作之助。“男人咽下一口米饭,端起玻璃杯抿了口冰水,蓝眼几无波动,”你们又叫什么?“ “这是小神上,全名神上朔,是个可爱的孩子。而我,”江户川乱步话锋一转,挺起胸脯,像只昂首挺胸地肥啾,下巴角度奇高地冲着对面吊灯,“世界第一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是也!” “是这样吗,很厉害。“织田作之助真心实意地评价道。 乱步鼻子都要窜上天了,“那当然!乱步大人是最厉害的!” “好像是这样没错。” 两人加一猫就在这样亲切友好的氛围里,度过了晚餐时光。 “志向是写小说吗?跟小神上一样呢。”吃饱喝足的乱步把头搭在椅背上,心满意足地聊天消食,“小神上的书也很好呢。” “哦,这样吗?”闻言,织田作之助有些意外,打量着有些迷茫的布偶猫,“是我以貌取人了。“ “真想看看神上老师的书。”他有些期待地感慨。 “小神上的书已经出版了!“乱步与有荣焉,轻轻快快吐出一串字符,”就是这个啦。“ 乱步先生……莫名被安利出去的神上朔脸上一热,他甩甩尾巴,以一种全新的,更为郑重特别的姿态注视织田作之助。 织田先生的小说?听起来相当不错的的样子!如同贪食的猫类动物被许下了美味烤鱼的承诺,眼前人自叙小说的平淡的字句在神上心里也生动明媚起来了,仿佛就是在神上朔耳边低语描述这条烤鱼的外壳是何等的金黄酥脆,肉质是多么的鲜嫩饱满,被淋上了多么顶级香料和酱汁,将鱼肉从鱼骨上分离下来是多么的美妙,一口吃下去味道会怎样怎样地在味蕾上爆开。 听起来真的好香啊……快把它做出来啊,织田先生! 猫猫探头.jpg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雹骤降,再次把神上朔从云端砸进地底。 “可惜工作实在是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可以完成它,稍微有点遗憾呢。” 这不是有点遗憾,这是非常遗憾啊织田先生!用词要准确啊!产粮太太没有时间产粮的悲伤从神上朔脑海穿过,“啪”的一声,烤鱼的泡影破碎了,剩的一地碎末,留神上朔一喵神伤。 在神上朔黯然神伤的时候,一只略微发福的三花猫跳上了桌子,神情平和地注视着瘫成猫饼的神上。 可能用“神情平和”这四个字形容一只三花猫有些怪异,但这是神上朔能想出来最为贴切的形容词了。眼前这只真三花猫面相看上去平静又慈祥,安安稳稳地揣着手,绅士一般蹲在一旁,单单只是让人看着,心跳就平稳下来了。 “‘老师’,也来了吗?”咖喱店老板笑着端上来一点小鱼干,打招呼似的对三花猫略一点头。 老师?是这只猫咪的名字吗?听起来很妥贴很稳重……啊! 沉浸在自己思绪的布偶猫没能及时察觉到三花猫已经悄声挪步到跟前了,期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神上猝不及防之下,被舔了个仰倒。 等等——停下来啊!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小奶猫!神上连忙后撤,却被经验丰富的三花猫按住了几个穴位,整只猫瘫软下来,被摁在桌子上舔毛。 “喵!“不可以啊,我我我又不是猫,我是人啊人! 然而眼前的三花猫却一点没有接收到他喵言喵语的信息,专心致志进行舔毛大业。它眯缝着眼从布偶猫的侧脸舔起,用舌尖的倒刺把毛发一点点梳平梳顺,然后舌尖又在耳周打转,前前后后反反复复地把棕灰色的耳朵根舔倒又翻起,委屈巴巴地折着。 小猫咪也是要学会打理自己的,三花猫肉垫挡住布偶猫胡乱扑腾的爪子,一心一意教小辈护理皮毛。 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小猫咪了.jpg 最终生无可恋的神上被老师‘爱的教育’搞到四肢大张,眼神朦胧,木木地睁着,肉垫内扣,活像只被烤到松软可口的牛奶糕点,恹恹地被乱步带回侦探社了。 我不干净了.jpg “我以为猫咪应该都挺享受舔毛的过程的?还特意留时间让小神上感受了一下,但你好像看起来不怎么情愿啊?”江户川乱步把猫咪搭在手臂上,右手扶着毛脑袋,“哒哒”地往侦探社赶。 “……喵。” 也许对于猫咪来说是有点舒服,但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想一下,这种事情的羞耻度直接就爆炸了吧。神上喵歪着脑袋蹭了蹭黑发青年的手背,肉垫按按乱步的骨节,小声抱怨似的哼气,。 “嘛,有些时候体验一下新事物也是很有趣的啦。”乱步戴稳帽子,小碎步踢得飞快,“加速咯,绝对要在社长之前回来——” “绝对不能让社长先生发现我们出去偷吃了!”他声音轻快的像是刚刚开放还沾着露水的丁香花,眼中的翠意几乎要溢出一捧淙淙清泉,雀儿一样蹦蹦跳跳地回到了侦探社。 当然赶在了社长之前。 “今晚我们溜出去的事情,不准告诉社长哦小神上。” “喵?” “笨蛋,你不提,社长就不会知道!社长只会以为我们在楼下吃了咖喱!” “喵……”说谎不好呀,乱步先生。 “只是让你不说啦,不算撒谎的!”乱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语气轻松。 布偶猫歪着头趴下来,白炽灯轻声噪着,雪白的皮毛不掺一丝杂色,末梢闪着金色的芒尖,眼里湖水映着篝火,忽然起了夜雾。 这话好像确实没什么不对的样子,这是神上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之前仅存的意识。 而这一幕在武装侦探社众人的眼里,就是上一秒还温柔注视着乱步先生的神上朔,下一秒就昏倒在桌面上失去了意识。 “小神上?!” “神上?出什么事情了?” “他昏过去了,身体机能出问题了吗?快去叫与谢野医生!” “都让开,让我检查一下!” …… 白色,漫无边际地纯白。 这是哪里?神上朔用力张了张眼皮,感觉有什么冰凉酸涩地液体从眼角渗了进来,刺激的眼膜一颤,痛意顺着血丝往眼球压去,淤积在眼底。睁不开眼睛,眼皮外面,有什么东西的外壳。 还有什么异物,捆在手腕上。 神上朔试着活动身体,但手腕上地带状得金属质感的异物禁锢把他牢牢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手环的冰凉表面贴着青白的血管,下面是汩汩流动的血液,孜孜不倦地温暖着颤抖内壁。 好冷啊,这到底是哪里啊。 好空啊,你们在哪里啊? 你在哪里呀? “簌簌。”耳道里突然回响了一点杂音,空旷旷往耳膜深处闯。 好像有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来了。它们高着低着,交着错着,齐放又顿挫着。这些声音一个疙瘩一个疙瘩拧成绳索,直直穿进神上的耳朵,被外力拉扯着,一个结一个结的粗糙毛刺反复摩擦过耳壁。 这是人类发出的嗓音吗?还是某种玻璃器皿磕碰发出的声响?神上朔的神经已经绷成一根细细的弦,被笼罩他的声音拨弄着,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眼皮外白茫茫的白色开始晃动了,它们像一块块白色的衣料,擦着神上的周身涌动着,把他拉进更加沉寂遥远的洪流。 我好累啊。神上的意识稀薄呼吸着,身体全部的气力都慢慢沉降下来,沉到背部的皮里,化成热量被背后的寒凉吞噬。 没力气挣扎下去了呢,睡过去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呢? 有谁在呼唤我的名字吗? 没有哦,银色的洪流笑着说,轻轻缠上他的咽喉,细细密密地低语。 晚安,我的祭品。 ……晚安。 那根弦,断了。 第15章 “昏迷时间已经超过一天了。”国木田皱着眉站在病床边,他的身边,武装侦探社全员到场,短发医师手里捏着身体检测报告,面无表情地翻动着。 “体表有多处旧伤,初步鉴定是割裂造成的,有几处甚至损伤到了骨缝,骨膜被划伤。看起来像是刀伤,他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了修复这种伤势,他的自愈机制甚至有崩坏的趋势,再加上异能力的过度使用,神上的昏迷简直不能再合理。”女医生叹了口气,收起单子。 “受伤?异能力过度使用?”国木田猛地转过头来,眼下的青黑一晃,难以置信地发问,“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们最近的案子基本没有出现危机情况,难道是上次……” “不是案子的问题。”乱步直接开口打断了国木田,他从刚刚起就一直沉默着,此时骤然开口,脸部的棱角随着话语起伏,“跟小神上来侦探社之前的经历有关系,等他醒来再说吧。” 他把手指插入刘海,翠眼转向与谢也晶子,“他现在身体上的伤势还没有好转吗?” “身体上的伤并不是问题,有我的异能力在,哪怕他只剩一口气,我也能把他拉回来。”与谢野双指并拢抵住太阳穴,“他现在与其说是身体拖累着意识昏迷,不如说是意识出现了断层,驱动不了身体。精神上的问题,我真的无能为力,只能盼着他还有自救意识,自己清醒过来。” 闻言,江户川乱步别了别头,望着还在沉睡的少年。 此时的神上朔已经从娇小的猫咪状态脱离了出来,恢复了人形。他苍白到有些透明的皮肤掩藏在肥大的病号服下,有一种零落的脆弱。纤细的骨骼微微凸起,连接着浅青的血管,只能在尖端捕捉到一点淡红。 神上朔的脊背弯成弓形,手臂虚虚交叉着,像是在拥抱什么人,整个团在病床中央,像是蜷缩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孩,看起来用一只手就能折断。 太瘦了吧,小神上。乱步轻声叹了口气。“快点醒过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 当神上朔醒来的时候,身旁安静得很,只有几缕阳光斜斜刺在眼上,令他不适地眨了眨眼。 “你可算是醒了。”国木田注意到了他的动静,合上书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还……咳!好”神上朔试着发出声音,但声带干哑得发痛,令他压不住地咳了一声。 “我是再也不信你的还好了,来,喝点水。”国木田把他扶起来,喂了点温开水,话里难得地带点火气,“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要好好爱惜,这一点你总得懂吧?这次幸亏发现的及时,这要是留下病根子,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对不起。” “你又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望着几乎要把一头白毛埋进被子里的神上朔,意识到神上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进行安全教育,国木田头痛地扶额,“算了……你先好好修养,这个话题我们之后再聊。” “来喝点粥。”他把自己刚刚下楼买的小米粥端过来,“还能拿住碗吧?” “嗯。”刚刚从梦魇里挣扎出来的少年脑子里空蒙蒙的,他伸手接过食盒,感受到手掌上突然增加的压力,慢吞吞地一小勺一小勺地吞咽粥液。 小米粥是刚刚煮好的,熬制的时候加了点荷叶,喝起来能闻到荷叶的清香,神上朔控制着米汁一点一点从喉咙滑下去,流过心管,把胃里的酸苦抚平,渐渐地暖和起来。 旁边的前辈仍旧是眉头紧皱,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任命般地叹了口气,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 不知怎的,神上朔感觉有潮气从眼底弥漫上来,眼角也有了湿意,酸酸地扒着眉睫支棱着,一晃一晃地瞧着碗底。 “国木田先生,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一句话犹犹豫豫蹭过唇瓣,尾音几乎消失在空气里。 国木田看着他,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他弯下腰,凑到神上跟前,用温暖干燥的大手摸了摸神上的一头白毛。 “有什么事回侦探社再说吧。” 瞧把孩子委屈的。 …… 武装侦探社,圆桌会议进行时。 顶着武装侦探社一众人或担忧或了然的眼神,神上朔抿了口茶,斟酌着开口,“我好像想起了什么东西。”少年的声音放的极轻,好像一阵被风吹散的烟,“这段时间承蒙大家关照了。” 他话锋一转,别开了眼,错开对面江户川乱步的目光,“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件事,乱步先生应该知道吧。” 所以,大家没必要他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根本不是同伴。 “你为什么还在在意这个?”没有等来想象中赞同的声音,神上朔惊讶地抬头,正对上了江户川乱步的眼睛,玻璃绿从他的瞳孔层层叠开,闪烁着冷光,“你居然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吗……”神上朔被他的一眼瞧得浑身一激灵,后背贴着椅背,呢喃道。 “大笨蛋啊大笨蛋!”江户川乱步前倾着身体,上半身剧烈地摇晃着,恨铁不成钢地解释,“原来你想了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个?唔啊——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他像某种猫科动物一样双手按在神上朔两侧,“听好了——我只说一遍,你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听清楚了吧?” “嗯……” “嗯什么嗯啊?啊啊啊啊啊笨蛋都不足以形容你了啊!你是被扔到了那个世界,时间到了自然就回来了啦!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哦,你自己都不知道。“气鼓鼓.jpg “啊?“感觉自己跟乱步看的不是一个剧情的神上迟疑地跟上理解乱步的解释,脑子发懵,“我本来就是这里的人?” “难道还要我一个字一个字重复给你听嘛……“乱步有气无力的回答,“小时候被抓走当作实验体也就算了,长大后居然连……”他望了望神上朔在刘海缝隙里漏出来的,波湛粼粼,点光跃金,重新流淌起来的眼眸,默默把“脑子也不好使了吗。”这一后半句吞了下去。 这不是还是很像样的嘛,小神上,这一切的一切,本来也不是你的错呀。 “神上朔,你现在对原来发生的事还有多少印象。”对乱步的推理深信不疑的福泽谕吉咀嚼着实验体这几个词语,沉吟道,“说来听听。” “印象……”解开心结长舒一口气的神上朔思索着,指甲扣着桌面的裂缝,“是一个很大,很空的地方。那里全都是白色,无边无际的白色,偶尔会有人在我旁边说着什么……”,他顿了顿,拧着眉,“很抱歉,至于他们说的是什么,我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们?”与谢野着重重复。 “是,总感觉是一群人在我旁边活动,说着我听不懂的东西。在我听起来……就像一群无意义的顿挫音符而已。” “听不懂?难道是在异国?“国木田在手账本上记录下关键信息,“你试着重复一下音节?” 神上试着按照梦境里的音律发声。 “听起来像是欧洲那边的语言,“国木田点点头,”我对语言没什么了解,这应该不是英文吧。“ “不像。“与谢野接过话头,”感觉更像法语。“她偏头看向江户川乱步,”乱步先生的结论呢?“ “是在法国没错啦,是某个违法异能组织吧。” “那么,让事务那边去查一查,我去托付军警谍报机构的友人帮忙找找情报。“福泽谕吉一锤定音,”在结果出来之前,为了安全起见,神上朔先减少外出。” “是!” …… 被当作病号被强制留在侦探社待机的神上朔就只能呆在曾经的工位上,现在的零食架,一边和乱步进行零食赏析,一边怀念离他远去的工作。 咸鱼养老.jpg 或许是因为太过于无所事事,神上朔的更新频率几乎是直线上升,被他咕得满心委屈的编辑先生喜极而泣,发来贺电,并寄来了第一次丰厚的稿费,被神上朔存入了银行理财。至于作者编辑两人之间的电话交流过于鬼哭狼嚎,在此不予呈现。 在这段难得的侦探社闲暇时光里,神上的第二本小说也迎来了小高潮——主人公与友发现了皇室秘辛。 ————————————————————— …… 查尔斯和雪莱一路尾随大皇姐来到了花园隐秘的侧门,远远望去,里面除了奇珍异植以外,里面就只剩一口破败的水井了。 “长公主殿下来这里做什么?“雪莱将身形隐藏在树后,悄声对查尔斯示意,“查尔斯,这附近有巡逻的士兵。” “这绝不是平日驻守花园的士兵。”查尔斯断言,眼前的这一队士兵个个井然有序地围绕水井在外围进行隐患排查,将以水井为中心的圆形土地空出来。 他们的铁甲较之普通卫兵更为厚重,表面的铁光几乎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将魁梧的身躯包裹地严丝合缝。他们手中按着宝剑,眼睛炯炯有神,像狩猎时的鹰犬,在四周寻找猎物的踪迹,铁靴踏过地面,“叩叩”碾过每一寸土地。 看上去,士兵马上就要巡逻到他们的附近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他们必须立即行动起来。 查尔斯与雪莱对视一眼,“各自小心。” 查尔斯跃上枝头,借着茂密的树冠穿梭于林间,全身紧绷,如同机敏的猎豹一般精准控制自己的肌肉一次次稳住重心,只发出轻微的响声。 而他身旁受过特殊情报训练的雪莱更多地靠的是技巧和巧劲儿,他灵巧地坠在查尔斯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二人成功避开了这一队精兵,,随着皇姐珀西来到了水井。 只见皇姐珀西以一种与平日截然相反的迅捷到达了水井,明眸狠狠扫过水井的四周,再确认没有人之后,这位平日走路步生莲花,仪态端庄堪称皇室典范的贵女,单手往石台上利落地一撑,腰肢一摆,翻身跳进水井,身影消失在黝黝黑洞里。 “我从来不知道大皇姐有这样的身手,我以为她只是在礼仪仪式上颇有建树。”查尔斯和雪莱蛰伏在树影中,轻声交流,“我还是不明白她来这里是想要干什么。” “查尔斯,我有预感,所有的谜团终将在这里得到答案。”金发青年喃喃,嗓音消隐于午后的阳光。 “借你吉言。”查尔斯于喉头发出一声闷响,阳光弥漫过他的脖颈,微微有些发寒。他紧紧地盯着那一口水井,它黑洞洞的,吞掉了每一缕洒过来的光,如同一头蜷缩的黑兽向羊羔露出了獠牙。 查尔斯打了个寒颤,轻轻咬了咬牙。 第16章 …… “查尔斯,这里面一滴水都没有。”雪莱隔着手套摸了摸水井内壁,砖缝有些发潮,霉味很重,青苔填补了砖面的缝隙,看起来像是一块块腐朽不堪的苹果干。 “一滴水没有却被腐蚀到了这种程度?”查尔斯鼻头耸动,一股混合着某种臭鱼烂虾的味道直冲鼻腔,发咸泛甜的腥臭吸附在他的喉咙上,使他涌出反胃的酸汁。 “见鬼的地方。”他拿出手绢拧了拧鼻子,“我有点后悔了,这种该死的地方藏着的东西,简直能让我把隔夜饭吐出来。” 雪莱轻笑出声,摸出一张手帕,替出生以来就生活在馥郁芬芳里的小王子扇了扇风,“我的查尔斯,你的可爱就是这里唯一的光亮。” “雪莱……”查尔斯注视着友人的面庞,眼神无奈又温柔,藏了一整个春天的美酒。他理了理领结,大步迈向前方,“走吧,真相就在前方了。” “如您所愿。” …… 水井的底端是一扇紧锁着的椭圆形阀门,敲上去听起来像是某种金属质感,锈迹从边缘一点一点啃上来,对中央的手柄施以绞刑。 “是用转动圈数来作为辨别方式吗?” “不像,这样的话,达到一定数量不就直接打开了吗。”雪莱摇了摇头,抬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友人,“亲爱的,往旁边一点,让我试试。” 他上前一步,取下单片眼镜,对准阀门细细打量,上面的一道浅色划痕吸引了他的注意,“查尔斯,我有个想法。也许这扇门根本不是靠旋转手柄打开的。” 他缓慢抚过微凹的痕迹,感受里面的粗糙程度,心里揣度测量摩擦损伤的次数,“这扇门应该是直接靠移动手柄造成的。”他用力一推手柄,“咔哒”一声,快而准地将它卡紧了最深的凹陷。 “吱呀——”阀门打开了。雪莱逆着光停驻在门前,光影掩藏着他的五官,门后黑浸浸的暗色慢慢爬到他的脚踝。 “你看。我就说……”他轻笑一声,“走吧查尔斯,可以前进了。” 然而身后却没有脚步声响起,连个回应都没有,仿佛空无一人。 “查尔斯?你在听吗我说……” 身后的查尔斯啪“地一掌按住他的左肩,指节攥得发白。 “可以了,到此为止吧雪莱,”他绷紧下颌,嗓音粗哑,“现在,立刻回到你的花园,去快快乐乐享受一本红茶和午后仅存的阳光吧。你不要再跟下去了,求你了。” “求你了,雪莱。”这头皇室的黑狮低下了他凌然于众人头颅,吐出的字眼是戏剧性下沉的悲戚寒凉。 像是突然想通了关窍,他黑曜石般的眼睛与门后的阴影重合了,朦胧的惊人。知晓了阴影里可能藏着的是什么种类什么巨兽,他觉得眼前蒙了一层阴翳,打心眼里觉得苦涩,“我不值得的,是我拖累了你。回去吧雪莱。” 雪莱皱着眉,完全不理解对面的友人在想些什么,他脱下手套,指尖点着查尔斯的眉心,“我都站在这里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你不明白的,雪莱,我们将要面临的到底是什么?“查尔斯喃喃道,“我恐惧着,我们无能为力被推向与皇室为敌的一天。” “这种地方留我一个人就够了,你天生就应该在太阳的赞歌下光辉璀璨,而不是与我一同深陷泥沼,被凶兽撕咬得粉碎,尸体烂在泥里。“他的眼神温柔又专注,仿佛拉开了时间,”我亲爱的雪莱,我舍不得。“ 舍不得万一猜想成真,你的尸骨将与我将一并吞噬于腐朽,燃烧所有的余烬。 “查尔斯,你给我听好了。“雪莱皱了皱眉,一把反握住查尔斯的手。 “我再说一遍,我已经站在这里了。”他的蓝眼睛像是拥抱了天空的星河,温柔笼罩查尔斯的周身。 “我的查尔斯,你还想不明白吗?我是愿意的。” ————————————————————— “虽然这样也很好看啦,不过总感觉小神上改剧情了。”乱步心满意足地合上本子,在神上朔旁边窝成一团,“果然还是幸福一点的结局更符合我的口味呢。” “瞒不过乱步先生。“神上朔笑着把果茶注满茶盏,端到乱步嘴边,”本来是想写一个身败名裂,尸骨无存的改革者还有一个奔赴末路的国家的故事呢。“ “结果写到一半后悔了,就稍稍改了改。” “那为什么要改呢?“乱步眯缝着眼,微微侧脸,就这神上的手抿了一口白桃乌龙,茶香混合着桃子的清香,在唇齿间热恋着,甜度刚好。小块蜜桃冰沙一点点在舌尖化开,冰冰凉凉地增添口感,引得乱步无意识地蹭了蹭,“这个好喝!” “您喜欢就好。”神上朔熟练地移开茶杯,擦了擦乱步的嘴角,“说来惭愧,我本无意修改剧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写到雪莱的时候突然就后悔了。” “哦?怎么说?”乱步饶有兴味地听着, “或许用心疼这个词会准确些。”少年身着白色针织衫,细小的绒毛微微晃着,眼里春枝挨着秋水,回视乱步,“我当时只是在想,这样明亮坚定的人,本就应该活成星子,肆意而闪耀,在宇宙中炯炯其华,而不应该收到拖累,一朝身陨遭万人唾弃,化为粪土的肥料。” “我舍不得。” “嘛,小神上真是个好孩子呢。”江户川乱步松了口气,歪在神上朔身上,”快把它写完啊,乱步大人等不及了。” “嗯。” 愿所有的星星永不坠落,被世界温柔以待,不论是在我的王国里,还是在我身边。 我的星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走过一段狭窄的长廊,砖石滴滴答答淌着水,最里面是一间装满卷宗和贵重器皿的封闭小屋。 “这是什么?”查尔斯拿起一卷卷轴,上面印有几个烫金大字,由于年代久远,上面的金箔已经暗淡了甚至有剥落的迹象,“mondo?源泉?他们在做些什么?”他皱着眉翻开第一页,被灰尘呛得咳嗽。 “咳咳咳,这又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就没人来清扫一下吗?” 但很快,他就说不出话来了,雪莱凑过头去看,只见标题几个大字张牙舞爪地扑过来——“sphio” “我是库伯,就在今天,我和我的伙伴发现了源泉的姊妹泉眼,它隐藏在源泉的一侧,只有浅浅的一滩,它是双色的,异色的那边只有几丝金色的泉水涌出。我愿意将它称为“sphio”,mondo的倒影。” “我们尝试对sphio进行研究,希望能对亚当斯大陆的生命有所帮助。” “我们使用了我们所拥用的一切药剂,一切手段,一切工具,但sphio的泉水就好像是什么超然于物理法则之外的存在,即使是在源泉的圣水中,它也岿然不动地像个顽石!” “我们有了重大发现!只要在源泉的几滴水中混入一点sphio的液体,出生的孩子身上就会出现金色的胎记!” “我们现在有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想,一个会令我背负罪孽的猜想,尽管我在此之前一无所知。” “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我是个罪人。” “在我进行赎罪之前,我要将这一切的缘由说明白,免得有别的倒霉蛋重蹈覆辙。mondo,我们的母亲,我们的世界,其实只是孕育了我们的血肉,我们的筋骨。我们的魂灵,其实是sphio的馈赠。透明无色的那边泉水,每一滴,都藏着一个完整的魂魄,这一滴水在我们的心脏里运转,直至死去。老天,我几乎不能写下去了。无知是罪啊,无知是罪!在我的手里,曾经有多少未出世的孩子被折磨致死,我却一无所知!愚笨的刽子手!” “我尝试分析异色泉的金色部分,那是与透明的部分截然相反的部分。” “我进行了大量研究,它们统统告诉我,这些金色的泉水最多也就是能在身躯上打个印记,它是亘古不变的金子,它就在那里,无法被改变。” “今天,我收到了戴维德大帝的传唤,我简直要幸福得昏过去了,我这样三流的学者,居然能有朝一日面圣!这是天大的运道!。” “陛下询问了我的研究,我几乎要颤抖地跪下了,我是罪人这一事实就要暴漏了,但我却一字未曾隐瞒。我只是恳切着,大帝能给我一个谢罪的机会。” “那个机会来了!无上的戴维德大帝宽容了我的罪过!他让我继续进行研究,让亚当斯大陆的子民从中受益!他的伟岸光辉让我潸然泪下。” “在戴维德大帝的帮助下,我搞清楚了金色sphio是如何在躯体上打上痕迹的,我甚至感觉我是个手工匠人。” “大帝为什么会让我继续研究透明的sphio?我不想这么做。” “我无能为力。” “我检测出了一个人魂灵的质量以及形态……我没有力气写下去了。” “不——不!求你了,我不想这么做,求求你了!把那些从敌人尸体上扣下来的sphio水滴拿开啊!这是践踏人道的啊!我不能这么做,求求您了!” “我亲爱的薇薇安,我背叛了我的信仰,我成了一个真正自主举起屠刀的刽子手。我别无它法,但只要你还能一直明媚地在朝阳下微笑,我就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敌军的战俘不够了。我很担心。” “哦,我的天,我手下的这具尸体,我见过!是街头那家买的最好的面包店的店长的!最坏的事情发生了。” “我研究出了如何让一个人死而复生又再次痛苦死去,够了吧,可以停手了吗?” “等等,他们为什么要将这颗死而复生的水滴上加入金色的sphio?” “我明白了,我亲手放出了一头凶兽,他在人民头顶上睥睨着,永生不死地吸着子民的血液。” “大帝,亲王,皇后,首相……全部的顶级权贵汇聚一堂,在皇室这个腌臜的蛇鼠之窝盘踞着。我亲手将这无与伦比的权力交给了这群恶棍,让他们堂而皇之地走入殿堂。” “‘根源烙印‘?这是最大的骗局,每一个这样的孩子,身上都有几世的肮脏!“ “他们还继续威胁我进行研究,这不可能,我没有能力关上笼子,但我至少可以让凶兽少露出几颗獠牙。” “解决透明的sphio在金色的那边浸泡超过半个昼夜就会粉碎的问题?你们休想。” “薇薇安,很抱歉,我们可能要共赴黄泉了。我是这样无耻地将无辜的你一同拖入地狱,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但请你至少对我的罪孽施以惩戒。” “薇薇安,我已经没有颜面活下去了,我这一生,就如闯入了圣殿的泥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惶惶而不可终日。但所幸,亡羊补牢,我还能为未来的英雄做一点事情。” “罪人库伯——滑稽又可笑的一生” “啪”卷宗掉进灰尘里,密室里却无一人开口,一室静默。 第17章 “雪莱……”查尔斯眼前一阵迷离恍惚,他的白色手套褶皱一点一点吃进了灰,“这就是真相吗?” “我恐怕是这样的,查尔斯。”雪莱试着活动一下脖子,却发现骨骼与凹槽之间干涩的惊人,“查尔斯……你?” 查尔斯茫然地像个刚出世的孩子,刚刚从温暖的子宫里探出头来,就被一把扔进了死海,茫然又无措地呢喃“我不知道……” “你……” 查尔斯猛地扭过头来,眼睛里雾霭沉沉,透不过光亮,“雪莱,我向你发誓,我用我全部的生命和魂灵向你发誓,我对此毫无印象。” 他咯吱咯吱地咬着牙,“这是真的。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向你欺瞒,绝对不会,从来不会。但是……我觉得我现在说什么都像一个笑话。” 他痛苦地捂着头,像是有什么钝器在撕扯他的神经,“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罪孽深重的恶棍啊!“ “……”雪莱看着这头黑金狮子以一种要撕裂头皮的力道在地上嘶吼,他沉默了一瞬,蹲下身来,给这只萎靡的大型猫科动物顺了顺鬓角,”好了,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 黑曜石上有一点火星闪了一下。 他温柔地把一缕缕错位的黑发安置到他们本来的位置,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了解你胜过于了解我自己。“ “我亲爱的查尔斯,我比你还要确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那样的勇敢,机敏而天赋异禀,人们为你神般的威风凛凛而折腰,但我,”他笑了笑,澄澈的天空从她的眼里放晴,“总是为你凡人的怜悯和彷徨而潸然泪下。” “这样的你,是做不出来这样的罪行的。”雪莱站起身来,伸出手拉起查尔斯,“去查查吧,说不定是我们遗漏了些什么。” …… “查尔斯,看看这个。”雪莱从夹层中抽出一份类似族谱的卷轴,上面的烫金笔迹像什么枝叶茂盛的树冠,从页眉蔓延到页尾,上面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果实样的坠着,沉甸甸的。 “戴维德大帝,娜提雅维达王后,杜鲁门亲王,哈利法克斯……这就是最初长生不死的名单!这些名字后面都跟着一长串名字,应该就是他们转世用的身份!“ “我看到了珀西皇姐!她是……丝特芬妮女爵!是那位宫廷礼仪的创始人!” 查尔斯急急开口,眼神锐利,“快,雪莱快看看,我的名字在哪里。” 他们翻来覆去地看那宗卷轴,直把它看了个颠倒,但“查尔斯“这个名字却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般,了无踪迹。 “怎么会……没有我的名字。“查尔斯手指攥得发白,空落落地发问。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查尔斯,你是真正“根源烙印”的持有者,你才是真真正正源泉选中的孩子。”雪莱轻笑一声,四根手指摩擦过指缝,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雪莱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根源烙印’不是个骗局吗?“ “他们的烙印当然是,但你的可不一样,我的小查尔斯。” “你生来就有烙印,这是天然的,源泉的恩赐。你的魂灵在sphio中就被染上了金色,而那群人工的皇室就不得不把你纳入他们的范围。你是无辜的。” “啊?”查尔斯嘴巴无意识地张开,脸上的纹路一清二楚,“我是无辜的?” “是的,我确信。我誓死捍卫你的清白。”黑暗之中,友人的誓言燃起了灯火,把寒凉浸染到温热。 “那么,查尔斯,知晓了这一切的你,要怎么做呢?“ “我……”他喘息了两声,“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野火焚烧不止,星火永不坠落,如果不能将坟墓中的苟延残喘埋葬于这滔天光焰,我便愿与镣铐与残躯一同沉沦,在深渊中不得来世,不度往生。 ————————————————————— “反击战正式打响了!很像样嘛这两个人!。”义诊结束的与谢野晶子笑着补充,“我倒是没想到,神上君的构思是这样的。” “其实这一篇本来打算写一个战场上的故事呢,把逆生长的孩子作为武器来着。” “这反差有点大啊……原来的故事听上去真的非常不妙啊。” “说起孩子,”国木田放下手中的文件,“最近横滨有十几个孩子失踪了,也不仅是横滨,全日本各地都有这种现象。虽然数目不大,但难度在于几乎没有痕迹,没有预兆也没有踪迹。警方追查了有一段时间了,今天向我们求助了。” “看上去像是有什么人贩子组织在出没。” “感觉像是有什么异能力的存在,”神上皱了皱眉,“失踪的孩子们有什么共同特征吗国木田先生?” “没有。失踪的孩子几乎是毫无共同点,都是些健康聪明的孩子。” “最近也没有什么贩童的交易?“ “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国木田捏了捏眉心,语气隐隐焦灼,”没有最新的交易记录,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抓这些孩子做什么。” “这……” “国木田,这个案子交给小神上和我,你们不必操心。”江户川乱步豁然开口,眼中翠光乍现。他扶了扶帽檐,“小神上,准备一下,收拾行李跟我去熊本县一趟。” “唉?” 国木田犹豫着看向乱步,“乱步先生,社长不是说……” “社长那边我会去说明的。“ 他看了一眼在原地懵懵懂懂,完全没跟上节奏的神上朔。他的眼神温柔干净,像是细雨拂过江面,晕开一点涟漪。 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吗? “唉,真是令人操心的小神上啊。不过能者多劳嘛,身为世界第一名侦探的我就稍微能干一点好了,回来记得补偿我新的甜品哦!” “是?” “用肯定句啊肯定句!” …… 横滨至熊本县一号列车。 “乱步先生……” “好麻烦好麻烦,出勤什么的最麻烦了,又闷又热,我想要喝冰的波子汽水嘛。”没戴帽子的乱步先生看上去脸儿滚圆,有点婴儿肥的肉感。 “虽说我并不赞同这种季节喝凉的,但是车厢里属实太闷了。”神上朔擦了擦细汗,拿扇子在两人之间扇了扇风,左手握住汽水瓶,控制着瓶身周围的表层空气转化为冰层,“诺,乱步先生,冰镇好了。” “很实用的异能力嘛。”乱步心满意足地晃了晃瓶子里的弹珠,漂亮的水蓝色在在波光的映射下显出漂亮的镭射纹路,“对了对了,夏天的时候帮我把保险箱也冻上吧!” “保险箱?是您放零食的那个箱子吗?” “就是那个啦。夏天的时候零食吃不完就会坏掉,超——讨厌的说。” “我会帮忙的。”神上朔点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为什么不放进冰箱里呢?” 答应下来再问这个就没有意义啦,神上君。 “当然是因为冰箱装不下啦!小神上连这也想不到了吗?” “是我多此一问了。”神上捏了捏指节,替乱步擦掉冰化掉留下来的水渍,“乱步先生,还有一段路,不如休息一会儿吧。” …… 在二人抵达事先预定好的酒店的时候,已经近黄昏了。夕阳轻柔地笼住了山头,朦胧的火焰柔化了山峦的轮廓,浅浅的余晖沉积在山峰,使得山峦不像山峦了,更像一阵飘渺无依的雾气。 “乱步先生……今天还进行调查吗?“神上朔犹豫着开口,天色不早了,现在进行调查危险性会高一些,但是那些孩子们…… “不要操心啦小神上!跟着乱步大人一步步走就可以了!”江户川乱步浑不在意地摆摆手,“还是先去吃东西吧,肚子好饿!” “嗯。” …… “看不出来,这边的夜市还蛮热闹的嘛!”乱步叼着个丸子,兴高采烈地踮脚,含含混混地推荐,“小神上尝尝这个丸子,是红豆馅的,好吃!” 他拿着竹签往前伸了伸,上面仅剩的一个红豆丸子在橙色的火光下晶莹剔透。 “唔——“神上朔歪了歪头,凑到乱步手边,小口吞咽下,糯米的外皮微烫,里面流淌着红豆味十足的内馅,嚼起来弹弹的完全不黏牙,清香四溢。 “是不是很好吃!“ “嗯,吃起来很香。“ “果然乱步大人的眼光是最好的!“眯眯眼青年昂了昂下巴,拽住神上朔的食指,”再去那边看看,那里好像有一家……”饭馆。 “啊!!!”一个尖利女声瞬间划破此时此刻的温馨静谧,纸制招牌在尖叫声中凝固了,仿佛连四周微燥的风都静止了一瞬。 “有怪物啊!!!”前方的街道尽头,一个黑影磕绊着狂奔而来,模糊看去腰上还围着一尾围裙,她几乎可以说是横冲直撞地冲了出来,微胖的身躯滑稽得像个球,哐哐啷啷地撞散了两旁的货架,各色食品哗啦一下洒了一地。 保龄球吗这是?神经紧绷的神上朔稍稍走了下神,甩了甩头,把这个可笑的念头甩了出去。与此同时,他右脚前滑,身体一转,一手将江户川乱步护在身后。 第18章 怪物? 神上朔目光越过那个过分圆润的身影,向女人身后看去。那是更为狭长的街道,黑团团的街口在两侧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更为深邃黑幽,模糊得看不出有什么择人而噬的凶兽在活动。 神上朔困惑地打量着那团黑影,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异样,“乱步先生……” “好像遇到有意思的事了呢,”不知何时,青年已经张开了眼,盈盈的绿色重叠在闪闪烁烁的灯火中,美得惊人,“小神上,走,我们去看看。” “啊?等等,等等啊乱步先生,万一有危险——”这是晃神的神上朔。 “没关系啦,不会有事的,不会出事的啦。快去看看!”这是显示出惊人力道,一把拖走神上朔的乱步先生。 乱步直直走向瘫倒的人影,张口就是一句,“大婶,你看见了什么?” “什么大婶……哪来的小鬼啊。”地上的女人尚且惊魂未定,听见这话下意识地回嘴。 “明明就是大婶啊,年纪都一把了为什么不许人家叫呢?”乱步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更加仔细地瞧了瞧狼狈的女人,“哦,原来是因为这么老了还……”嫁不出去才不让叫大婶吗?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教那女人听到。 乱步睁着滴溜圆的猫瞳,难以置信地看着神上朔——捂住他嘴的手,也许是因为主人刚刚拿过甜品的缘故,手指上面闻起来香香甜甜的,透着一股蜂蜜味儿。 “嗯唔嗯,嗯呃唔嗯唔唔唔呃嗯?”江户川乱步发出一串堪比乱码的语音。 小神上,你为什么要捂我的嘴? 此时的神上朔虽然听不清乱步的话,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抿了抿唇,“乱步先生,总觉得您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我下意识就……”他停顿一下,感受到从手心传来的温热触感,手掌可疑地抖了一下,“这么做了。” 他的声音在这句话里越来越轻,最后一个音节几乎要消散在空气中了。在意识到他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之后,酥麻的羞耻感一路从尾椎上颤抖上来,激得他浑身一抖,玫瑰色从雪白指尖晕开,亲昵地在眼下厮磨。 “我,我……” “赶紧把手放下才是正事嘛!”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眼前人自觉地把手放下,乱步气鼓鼓地挣扎开,自顾自地走上前。 这时,人群已经一窝蜂地涌了上去了,连带着神上朔打了个旋儿,有人认出了路上坐着得女人的身份,乌乌泱泱嚷起来, “这不是居酒屋的老板娘吗?” “发生了什么乱子啊这是?” 女人这才像大梦初醒般,以一种从水里捞出来的惶恐状态念叨,“刚刚,刚刚有只猫开口说话了!” 她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语气是止不住的惊疑,“它好像在说什么,‘拿酒来,夏目我要喝酒之类的’,还有搞不懂啦,为什么不喝酒啊夏目。’之类的。” “什么嘛,别是你喝酒喝过头了出现幻觉了啊。” “我没有!”她剧烈地转了下身,惊恐地凝神回忆,“那好像是只非常胖的三花猫……不,真的有这么胖的三花猫吗?” “越说越离奇了啊老板娘。” “不不不,”中年女人摇晃着面团似的脑袋,“我想起来了——那只猫,是有主的!它身边有一个看起来脸嫩的少年,年岁也不大,约莫十几岁?” “你看看,你这酒喝多了净说胡话,这怎么还编排出了个孩子出来?” 人群嬉笑着,完全不相信她口中所言,一致认为是老板娘今日酒喝多了,神志不清。不在意地拥着上前收拾着女人身边的秽物,时不时的宽慰几句,抖个机灵。结果到最后,就连老板娘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了,摸着脑门回家去了。 目睹这一切的神上迟疑地转头,“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还在生气吗? “虽然现在我很不高兴,但看在你这么恳切地发问了,我还是回答一你下好了,”乱步托着一边鼓起来的腮帮子,“那个大婶说的都是真的哦,结果自己最后也不信了,什么嘛。” “口出人言的猫是真的?”神上朔微微拧眉,担忧地望向乱步,“是异能者吗?会不会与我们调查的案子有关?要不要……” “算啦,”乱步故意把这两个子咬得很重,还拖了长腔,“现在追也追不上了,而且追击工作也不在名侦探的工作范围内啊。” “那我……去追追看?” “你追什么啊小神上!那又不是犯人!快跟我回旅店睡觉去,已经好晚了。” “听您的。”既然不是犯人,那也没有必要追了。可能是什么异能者的恶作剧吧。不管了,时间也不早了,乱步先生该睡觉了。 两人步行回了旅馆。提前订好的旅馆采用的是比较简朴的木质结构,低矮地掩藏在夜色中,后面的树丛亲密地私语着,隐隐能透过纱窗听到虫鸣。 “今晚的夜空相当漂亮啊。”神上朔得救了似的松了口气,拉起乱步的手举过头,“乱步先生,看,是星星的夜晚呢。” 莹莹的浅光一点点化在深潭里,周身散散起了寒光,显出如梦似幻的色泽。 神上仰着头,小声呓语“星星……在唱歌吗。” 他的语调放的轻缓,像个刚刚出世探出头来的孩子,有种纯然的欢乐,发梢蹭过清风,眼里的星河轮廓分明地浮现出来。 江户川乱步脚下一乱。 看起来开心多了啊,小神上。乱步叹了口气,难得地没有反驳这一幼稚的谬论,“是,很漂亮的星星。” “小神上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星空吗?” “好像这么说也不对。”神上朔摸了摸额角,“我以前也看过很美丽的星空,他们就在那里闪耀着,离我很远很远。”他稚气地张开手掌,把手臂打到最长比划着。 “但这里的星星,虽然也很漂亮,但感觉离我很近,仿佛一伸手就能抓到似的。”他活动着手指,像是要抚摸天上的星星,“是一种亲切的美丽。” “嘛……小神上。”乱步任命地躺下来,和神上并排躺下看星星。 再陪你看一会儿好了。 就一会儿。 …… 次日早。两人起了个大早,打理好自己就向远处的山林进发了。 熊本县的山林正值生意盎然的好时候,草木深深,芬芳的气味从每个犄角旮旯拥挤冲撞着,沁人心脾。 “乱步先生,小心脚下。”神上朔拨开眼前低垂的绿枝,脚下的泥土微潮,有点湿湿滑滑的趋向,偶尔还会有几颗青石冷不丁地冒出圆润的脑袋。 “唔,小神上,你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的地方?”神上朔疑惑地回视,“您指什么?” “我……”乱步话音刚起,西南方向百米处突然“轰——”地一声巨响。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前奔去。 循着草屑碎石降落的轨道,神上朔轻盈地落在一块草皮上,左手握着乱步的手腕,后者正气息不匀地喘着气,腰弯到水平线以下, “呼……呼,小神上,稍微慢一点啊。”像是小只猫崽散热似的吐着舌头,乱步似真似假地抱怨着,“真是的,乱步大人都要跟不上了。” “抱歉……” “嘶,我不是在责备你啊!“虚虚扶了下额,被拿手帕仰着脸擦净了颧骨到下巴地细汗,乱步眯着眼补充道。 “嗯,我明白的。“神上轻声应道,哄孩子样的顺了顺乱步的发丝,把剧烈运动过后的结节理开。 “总感觉刚刚小神上心不在焉的样子”“乱步小声嘟囔。 “我……”神上朔刚想解释些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直直截住了两人的谈话, “哇,这可真是吓到我了,月初大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啊!”奔过来的青年声音清澈又明快,让人无端联想起什么翱翔于天际的鸟类。 “月初大人?”另一个男声适时响起,本来是有些温吞的嗓音此时因为怒意也显得有些低沉,“那边的人类,你跟这个想要伤害葸的家伙是共犯吗?” 与他话音一并落下的,是神上朔周身破土而出,暴涨的藤蔓。 “都说了我落到那棵树上是个意外啦,我也不知道那颗树上还有个小姑娘嘛。”白衣胜雪的青年几个翻身,挡在了神上朔面前,清冽的刀光几下闪烁,斩断了缠绕上来的青藤,“再说了,有这样不错的惊吓不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嘛,是吧,后面的小姑娘。” 堪堪反应过来的神上朔下意识向与他们对峙的青年身后看去,那是个看上去正值花季的小姑娘。身着粉白长裙,深红的系带交叉在她的藕臂,裙摆像是花苞一样有一点刚刚盛开的味道,从束腰到末端是由纯白渐变到粉红的漂亮颜色,裙摆旋转的时候,就像是盛放的花瓣。 此时,小姑娘俏丽的脸上还是有些后怕,“这哪里有意思了,我好端端地坐着,天上突然一把刀落下来,这是哪门子惊吓啊!任谁也会被吓到吧!” “抱歉抱歉,给你造成了这么大困扰。”青年敷敷衍衍地道了个歉,旋即回身,像某种白鹤收起翅膀一般收了下衣摆,转头对上神上朔的眼,“比起这个,果然还是月初先生比较重要啊。” 青年眼中是毫不作伪的欣喜,那种久别重逢的欢快使他那对金眸熠熠生辉,“您怎么会在这里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吓,啊不惊喜啊。“ 第19章 “月初大人?“神上朔迟疑地重复,他无比确认自己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在仔仔细细打量过眼前白发青年武士般的打扮以及超越常人的俊美之后,他二重确认眼前的是陌生人,神上朔轻声发问,“先生,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白发青年,也就是鹤丸国永,笑意豁然僵在了脸上,他满脸诧异地把神上朔从头到尾瞧了个遍,声线微抖,“月初大人,您也学会开玩笑了吗?这可是了不得的惊吓啊……” 他像是要阻截什么似的急急开口,清越的嗓音匆匆扑上来,“别这样啊先生,这也太过分了,我可是真的被吓到了啊!” 他微微有些熔化的目光蜜糖样的黏上来,却被神上朔下一句话直接降温冻成了糖块。 “并不是开玩笑啊……我确实不认识你啊先生”礼貌客气,克制地保持了一段距离的行为。 鹤丸国永难以置信地后滑一步,“您……” “你们给我离远一点啊!黏黏糊糊想要干什么呢!认识人也要认清楚啊,蠢得乱步大人都要看不下去了!”江户川乱步咋咋呼呼地从神上朔身后跳出来,“你认识的是这个‘月初’吗?” 月初……那是谁?乱步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可能认错月初先生的啊……”神上的心音和鹤丸国永的呢喃奇妙地重合了。 “谁说你认错了啊!”江户川乱步恨铁不成钢地吐槽,“你不觉得这个小神上看起来太稚嫩了吗?” “稚嫩……”鹤丸国永若有所思地绕着神上朔转了一圈,不经意地蹭过他的后背,引得神上朔敏感地晃了一下,他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竟然是之前的月初先生吗?” “哦呀哦呀,那就没办法了。”这只纯白的仙鹤又欢快地扑腾起来,“重新认识一下吧,我是鹤丸国永,曾为您麾下的一刃。” 他的眼睛温柔地追逐着神上闪躲的目光,“再次见到您很高兴,请多多指教了。“ 盯着对面鸟类温度过高的目光,神上的心情有些许崩溃,他确实不是什么‘月初先生’啊,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乱步先生。 “你现在就是‘月初’。“乱步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半圈在了怀里,下巴磕在神上朔肩膀上,伏在神上朔耳边悄声道,“现在先别问为什么,听我的。” “嗯。”神上朔有些耳热,不自在地别了别脸,玫瑰色顺着耳骨吻着,“啾”地啄了啄耳垂。 听乱步先生的吧。对江户川乱步此人盲目相信的神上朔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就是‘月初先生‘这一设定。 在他不曾回看的背后,翠绿的颜色在那一霎那暗沉了些许,色块紧缩。 “那边的人类,你们终于谈妥了?”一道饱含怒意的在此前已蛰伏了许久,此刻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冒出来,“你们是打算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上?” “别这么暴躁嘛鹿先生,“鹤丸国永调笑着回答,“我们是真的对你家的小朋友没有想法啊。” “呵,”鹿角青年冷哼一声,他生得样貌妖异,鲜红的纹路在他的眉间扩散开,延伸至眼下,勾勒得眼角上挑。 他脸上的的五官哪儿个单挑出来都是惑人的,然而他的神态拿捏的实在是端方,以至于他的面貌奇异地分离出了两种气息,糅合在一起有种凌人的威严。 但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他额上分叉出来的一对晶莹剔透的鹿角,表层是釉状质感,内里填着上好暖玉般的物质。 “好漂亮。”像是被晃动着的逗猫棒吸引了兴趣,神上朔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这是重点吗?小神上? “虽说是很亮晶晶的很好看了,也不用这么入迷吧,小……月初。”江户川乱步也完全没有对眼前的一看就不是人类的青年升起敬畏之心,小声念叨。 “你们……”听见这样不着调的回应,青年皱了皱眉,“我看你们是想……” “算啦算啦,我是真的完全没感觉到恶意啊啊喂,”倒是他身后的少女抢先开口了,“感觉那个白毛的家伙刀落下来的时候跟果子落到地上没什么区别啊,也许这真是个误会呢?” “胡闹。”青年不为所动,呵斥一声,“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是意外?” “感觉是嘛……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很灵验的!“少女撒娇似的扯了扯青年的袖子,“好好跟人家说话啊,别这么凶神恶煞的嘛,阿……”最后几个音节被少女吞在了嘴边,好像是习惯性的这么发音了一般。 然而一边的青年的目光倒是没人查觉的一瞬黯淡。 “这真的是误会啊!我发誓啦~”鹤丸国永双手合十,乘胜追击。 “你……”青年心中有些犹疑,据以往经验,葸的直觉继承了那个人的天赋,一向准的毫无道理。她也没有替对方隐瞒的必要,难道这一次真的是他弄错了? 还没等到他打定主意,不远处的灌木丛传出几声响动,打乱了他的思绪。 “猫咪老师,乱拿别人家的红豆糕是不对的,快点还回去啊!” “不要嘛,夏目真是老古板,这明明是那户人家供奉给我的。而且你这么对我也太狂妄了吧,惩罚人什么的可是我非常擅长的领域哦。” 真是沙雕中掺着奇奇怪怪东西的对话呢。 茶色发少年的前面,一只三花猫翻滚着跑动着,嘴角还残留着可疑的红色渣渣。 “我已经吃光了,夏目拿我没办法喽~” “猫咪老师!” “夏目贵志?”这边的鹿角妖怪疑惑地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哟,这不是句巉小子嘛。”圆滚滚的三花猫在草地上弹了两下,找准一块岩石趴下来,看向他身后的小姑娘,“葸也醒了啊?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猫咪先生,我认识你吗?”小姑娘似有疑惑地反问。 “这次又没赶上花期吗……”三花猫人性化地一拍额头,小声嘀咕,“没,我记错了,很高兴认识你啊,樱花小姑娘。”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葸探出半边身子,“虽然不明白您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但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葸,是从樱花中诞生的妖精。” 白衬衫少年弯下腰来腼腆地打了个招呼,“我是夏目贵志,很高兴认识您。“ “呀,这不是那天吓了那个大婶一跳的三花猫嘛,”乱步饶有兴味地接话,“你就是这只猫的主人?” “什么主人啊?!”三花猫像是某种炸起的毛线团子,半月眼转了几个来回,“你这小鬼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啊?” 夏目贵志迟疑按住斑扑腾的短脚,“您是……” “我是全日本,啊不全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是也!那边是小月初。“ “喂喂,这个头衔未免吹的太过了吧。”三花猫跳到乱步脚边,绕着看神上朔,“两个都能看见妖怪的人类?真少见……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能看见妖怪?“夏目堪堪反应过来,刚刚自己与鹿先生和樱花小姐的对话并没有被这两个陌生人当成脑子有问题的自问自答,“您也能看见吗?这真的是太好了。” “这种在眼前的事情能看见有什么奇怪的啊,这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嘛。“乱步不理解地答道,“至于来干什么,看不出来吗?我们是来找小孩子的啦。” “小孩子?” “我来解释一下好了,“神上朔上前换位,“是这样的,全日本近来丢了不少孩子,警察方面委托了侦探社,我和乱步先生正是前来调查此事。” “原来不只是熊本县有小孩子失踪吗……”夏目看向神上朔,“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本地的妖怪在作乱呢。” “应当是人类犯罪哦。” “原来是这样。” “等等,那边的人类,”斑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眼睛弯成新月,“你们是怎么调查到这里的。”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嘛,所有的线索都明明白白写着‘熊本县就是犯人的老巢’啊!” “唉???” …… “原来您也是为这件事来到这里的吗?” “是,”夏目苦笑着,“我问过一些妖怪朋友,他们说小孩子都是被掳到这里失踪的。” “除了像姑获鸟这样的异类,其它的妖怪都不会对人类的幼崽感兴趣吧。”三花猫松软地瘫在草地上晒太阳,“白担心一场了啊,夏目。” “不,即使不是妖怪所为,救出小孩子也是越早越好吧。”少年非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被更为冷淡的担忧压上了心房,“专门抓小孩子的组织,怎么想都是很糟糕的事物吧。” “又开始管闲事了啊,笨蛋夏目,那边自以为是的侦探小鬼和糯叽叽的助手不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吗!走啦走啦,人类的案子不归我们管的。” “找人这种事还是人多力量大比较好吧。”茶色少年不为所动,朝露出异色的神上朔安抚性的微笑。 不理会那边猫咪老师“麻烦的夏目”的碎碎念,少年眼中的关切毫不作伪,“两位侦探先生有什么发现了吗?” “有发现是有发现了,但要是推导出对方‘巢穴’的位置还是有一段时间啦。“乱步咔嚓咔嚓地嚼了片薯片。 “其实你是根本没有好好调查过吧!“三花猫不甘示弱地回击。 “调查又不是名侦探的工作!“ “找借口的懒惰小子!” “吓人的肥猫!” “你!” …… 夏目and神上朔:并不敢搭腔。 第20章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和句巉前几天确实看到有人经过了这里。”葸撑着树干晃脚丫,“那几个人白得像鬼一样,夹着十来个棺材一样的白箱子。走得很急,连带着我的花瓣都撞下来了好些。” “白衣服?”几点冷意幽灵似的滑过神上的后颈,一些迷乱的画影使他神经一紧,“人很多吗?他们手中有武器吗?” 葸努力回忆,“人很多,经过的人能明显感觉到不是一批……至于武器,”她不好意思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如果他们腰带上别的那个金属块和手里拿的中空铁杆子算的话,那就是有武器。” “金属块和铁杆子?”神上朔有点迷茫。 “葸她想说的是枪支,她不懂那就是枪。”句巉叹了口气,“这一月以来,这样的怪事并不少见。那箱子里的生命气息很微弱,不知道是他们用了什么法子。所幸他们见不到我和葸,省得一桩麻烦。” “被注射了药物吗……”乱步抬起头。 “葸,你见到的那些怪人往哪里去了?” 小姑娘略一思忖,玉腕仰起薄纱袖,几瓣樱花流转成一道飘向一边,“喏,就是那里了。“ 她丸子头上的丝坠喜鹊鸟一样翘着,“我也跟着你们去看看好了,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 “胡闹,他们虽是看不见你,但万一打斗起来,误伤到你也是可能的事。”句巉毫不犹豫地否决“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别凑热闹。“ “不是凑热闹啊,人类的小崽子真是让人操心。“花苞一样的女孩子叽叽喳喳地缠上来,“再说了,我也是个妖怪啊句巉,保命的术法我也是会几手的,一定会没问题的!” “再说了,”葸的吞吞了一半的字音,咬字落得迟缓,“我的花期……就要结束了呀。” 所以,就算出事也是没有关系的,因为在我的尽头已然写下了凋零的结局。 倒不如做些值得盛开的事。 句巉没能听见这一飘零如樱花雨的字句,他还在担心着会有不长眼的人类伤到这一朵娇弱的粉白,“我建议还是……” “听不见听不见,句巉又在念经了!“小姑娘踩着木屐,”嗒嗒嗒“地端起猫咪就跑,“我先走一步啦~” 银铃般的笑声在石缝间击落了一滴露水。 …… 林间深处。 金发美人托腮坐在几个集装箱搭成的王座上,胳膊靠近窗边芬芳的野花。 这位美人的眼珠像是橱窗里的首饰,在阴影里呈黑色,但此时被阳光照耀着,最底层部分集中形成深蓝色,珐琅质一层层上浮变淡,在最表层泛起一点光感。 “新的祭品找齐了吗?那种健康活泼,筋骨上乘的小羊羔?”娇媚的女声在阴暗的临时基地里发出甜滋滋的嘶声,直让人汗毛倒竖。 “祭祀大人,至今还差三个,预计今晚送达基地。” “真不错呢。”女人纤纤玉指在裙撑上弹拨着,黑暗之中,指环上的几个字符看不真切,“我离那位大人的身姿又近了一步呢。” “这真是让人难为情的甜蜜呀。” “查理,你可要抓紧了,我要忍不住对那位大人顶礼吻拜了哦。” 沉沉灰暗之中,一个男声应道,“是。” “乔治桑,你跟查理一起去吧,去得再快一点哦。” …… 在始终放不下心的句巉和好不容易见到先生的鹤丸国永一同加入了找孩子大部队后,这支小队是显而易见地活跃起来。。 “我说,走了这么久,别说犯人的据点了,我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啊!”鹤丸国永几个闪身穿过树丛,惊起一对交颈麻雀,“毫无惊吓和看点的说,超无聊——” 好像一只耸拉翅膀的白鹤啊,鹤丸先生。 “还有好远的路啊……乱步大人都要走不动了。”乱步半眯着眼,靠扯着神上朔的袖子向山峦前进,“小月初的训练成果蛮有成效的嘛。”他好奇地戳了戳神上朔的腰腹,“哇,腹肌已经很明显了呢。” “承蒙夸赞,乱步先生。”被叫了一路小月初的神上朔被摸得气息不稳了一瞬,“之前国木田前辈和社长先生在体术训练帮了我许多,我今天才能够是这个样子。” “不愧是社长!” “话说……”神上朔看着乱步有些哆嗦的小腿肚,担忧腻歪地蹭上心来,“需要我背您上去吗?您看起来很辛苦得样子。” 江户川乱步在思考过被人背这种行为的合理性之后,当然了,旁人震惊的目光不属于这个范围,他还是摇了摇头,“虽然我的腿已经很酸了,但小月初还是保存好体力比较好哦。” 他的翠眼意味不明地显露了一瞬,“毕竟之后会有一场恶战呢。” “我会的,”神上下意识缩了下手指,”说起战斗……” 他忍不住把埋在嗓子眼儿里一路的话涌了出来,“乱步先生,要不要把您先送回去。” 他眼里是真情实意流淌着的担忧,涓涓汇入另一个人的眼底,“这种战斗想想都觉得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也知道危险啊。“句巉冷哼一声,”葸她……” “啰嗦的像个老妈子啊,省点心吧句巉。“少女适时开口,堵上了正准备就事长篇大论一番的句巉。 然而身处话题中心的两人还是对这边浑不在意的模样。 “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名侦探的能力实在是太可靠了,没办法的话大家只能靠我啦。” “或许乱步先生可以画个地图出来?”神上朔试探性地提议。 “好麻烦的说,还是到了基地我再找地方躲起来吧。” “嗯……” 或许是那种为难在神上的五官上堆积的太过鲜明了,乱步脚下一顿,“放轻松啊小月初。” 他温和起来的嗓音里有种莫名的安定作用,“要相信我啊。” 如果你不相信你自己的力量,那么,多相信我一点也是没有关系的。 …… 墨绿色的枝叶掩藏着几个灰蓝色的铁皮房子,崭新的没有任何痕迹的墙身反着冷冷的铁光,显示着这里初来乍到的身份。 此时天色已晚,这几个灰蒙蒙的色块在树影下显出类似斑驳霉斑的样子来,像个腐烂到表层的废品。 “就是这里了吗?” “嗯。”乱步压了下帽檐,幅度轻微地点了下头,“这就是完整的临时‘巢穴’了。” 他的眼睛翠水横波清,乍泄一缕寒光,“小月初……你想要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神上朔不甚清楚地回过头来,“一切听乱步先生的好了。” “嘛……这要我怎么说嘛,这么回答也太狡猾了吧!“ “咦,有……吗?“ “算啦算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不知道为何,在神上朔纯然不解的目光下,乱步闪避似的歪了歪头,“我接下来的话,要仔细听好哦。” 他的神情专注起来,隐隐有种凌冽的味道,“这里面不仅有持枪的武装部队,还有算上头目在内的三名异能者。孩子们被放在地下类似于临时冷藏库的地方。” “至于你,小……月初。你要做的,只是把孩子带出来就可以了,犯人不需要你接管,听到了没有!” “啊……”神上朔有些不解于乱步此时提升的语速和波动频率变高的情绪,“可是警方和异能特务科那边不是……”要求逮捕犯人吗? “你管他们那些没用的大傻瓜的要求干什么啊!自己吃白饭的样子也太难看了!连犯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居然还这么要求别人做好吗?”乱步一下子全身戳到神上朔眼前来,力道之大使得帽子都滑了一半露在外面,“听我的!光把孩子带出来就可以了!” 那些人不是现在的你可以应付的,万一……连你自己也失去了的话,那不就什么意义都没了吗! “已经危险这种程度了吗?果然还是先把乱步先生送回去比较好吧。”然而眼前人完完全全隔绝了他内心的纠结波涛,思路朝着无尽的原野猛然一拐,“鹤丸先生……” “嗯?先生有什么吩咐吗?“听到熟悉的字节,挺拔的青年矮下身来。 他是可以信任的吗?其实在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神上朔就再次被后悔堵塞了咽喉。明明是从未认识过的人,人家愿意跟过来他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能就这样豁然支使人家做事呢。 再者,乱步先生就这样托付给别人也不应当吧。 但是,他抬头看向蜜糖色中琉璃波似的闪耀着的眼睛,道歉的话就像是被塞上了塞子,一滴也流不出来了。 虽然毫无逻辑,但总觉得鹤丸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伙伴。 鹤丸国永不知是否洞察到了神上朔的心理活动,这只平日里喜欢支棱羽毛的仙鹤柔和下来,温柔地追答,“没关系的,您尽管说,一切凭您的吩咐。” 他一个字一个字咬的很清晰,语速也放的慢,像是教给牙牙学语的婴孩说话那样重复道,“一切听您的。” 清风过堂,不过如是。 第21章 “可以劳烦您把乱步先生送回旅店吗?虽然有些唐突,但……” 最终还是说出来了。神上朔长舒一口气,总感觉那位先生安静下来的样子,莫名有种仙人特有的包容气质呢,是说出什么都会没关系的错觉吗。 “嗨嗨,收到了。“白鹤轻盈地一撑树杈,单膝落在地上,他单手捞起江户川乱步扛在肩上, “那我去了哦。” “等等,小月初你就这么把我交出去了?”乱步难以置信地从被一个男人扛起的状态清醒过来,几缕顺毛耷拉在他的眼睛上,柔和了目光的锋利度,显得呆萌萌的。 “咳。”神上朔下意识地缩了下脖子,上眼皮提紧,线条勾得神态有些无辜,“委屈乱步先生了。” “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你把我交出去就这么草率吗?”这是略微有些炸毛的乱步喵。 “抱歉,辛苦您了。”白喵看上去有点难过,但还是一横身堵住了洞口,“但这边太危险了。” “我,我不能让您……呜。”否定自己喜爱先生的难过以及不能让先生随心所欲活动的无能为力的潮气一点一点渗进眼底,酸涩顺着眼下的神经一路湿润道心头,使神上朔抑制不住地加上了一点泣音,险些缩进旧日的壳子里去。 “别,别哭啊。”乱步慌慌张张地掐住鹤丸的肩膀,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让人红了兔子眼,“我走,我这就走,你别难过了。” 他像是在挥鞭子一般高高举起手臂,一巴掌抽在鹤丸马的背上,“快走,跑起来!” “记得听我的话啊,小月初!”少年人的嗓音在风中被拉的很长,如同一线牵的纸鸢,被云层剪去一半。 在目送乱步离开后,神上朔脚下的人影就像是凝固在了树影里一样,静默得有些雕塑的质感。 “我说,月,你是叫月初对吧。”葸小心翼翼开口,把神上朔从暗影里打捞出来,“我们下一步做什么呢?” “打起精神来啊小伙汁。”三花猫居高而下地打量他,“别像个没断奶的的崽子啊。” “这种说法也太失礼了吧,猫咪老师。”夏目放下扶住猫咪的手,“不过月初先生还是有朝气一点比较好啊。” 神上朔慢腾腾把自己从树下影子中移出来,前几个发音还有点哑,“我会打起精神的,谢谢大家。” 他深吸几口气,把心脏上黏附的潮气驱逐出来,“要不我们从潜入调查开始吧,有劳诸位在外面盯梢了,我这就进去确认一下对方的分布。” “别了吧,”葸头上的喜鹊尾巴翘起来,她围着神上朔绕了一圈,故作无奈地接道,“这位小先生看上去就像水做的娃娃一样,可是个经不起折腾的样子。” “所以有些糙活,就得我们这些粗人干了。”她一胳膊肘拐向句巉,“你说是吧,句巉。” “我……” “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是什么……”神上朔踌躇半响,还是没有把“水娃娃”这三个字吐出来,转而说道,“没关系的,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别不好意思了小哥,”葸一扯句巉的袖子,“他们又看不见我们,交给我们就好了。” 小姑娘俏皮地眨眨眼,系带飘飘,“再说了,你要是伤着了,你家先生可是会心疼的!” “咳咳咳,”刚要反驳的神上朔直接呛住了,“乱步先生不是我家的啊……” 察觉到隔壁小姑娘调侃的目光,他反应过来,急急找补,“我是说,这是我的事,是跟先生没有关系的。“ “得了吧。“小姑娘一撩眼皮,“我又不瞎……” 她瞅了瞅还满脸烟霞的神上朔,小声嘟囔了什么,旋即提高音量,“那我和句巉先去啦。” “等等,葸小姐,真的不用。“ 神上朔尝试仿效刚刚葸调侃他的句式,“您受伤的话,句巉先生也会不开心的。“ “我们也不是这种关系啊小哥,“葸一挑眉,“别磨蹭了,救人要紧。” “我们一起总可以了吧。” 说服不了葸的神上朔求救似的看向句巉,句巉先生这么重视葸小姐,一定不会…… “那走吧。”句巉叹息一声,一马当先向基地走去。 在葸心意已定的情况下,他是劝不了了的。 你不了解葸,她是那样热烈盛开着的花,执拗地从根须燃烧到花蕊,连周身溅射出的火星都足以成为指引他人归路的灯火。 所以认命吧朋友。 …… “这里未免也太黑了吧。”小姑娘发出几声气音,他们几人刚刚通过一个狭窄得出奇,甚至可以用束这个量词作为计量单位的入口,顺着长廊前行。 葸伸出手摸了摸墙壁,“啧,又是铁皮,冷冰冰的。”进到这个基地里来以后,就像是一头扎进了铁盒子,又闷又热地堵着胸膛。 “别乱碰。”句巉扬了下手腕,几根青藤攀附上铁皮的横纹,长出细须向前摸索着。 句巉一手拉一个,“先让他们探探路。” “真可靠啊句巉。” 句巉操控着藤曼爬到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尽力勾勒出每一个物件的形状。房屋的结构做的极高,棱角分明地像是刚刚被四四方方切出来的一般,在边角的地方也没有杂线和其他图形,干净利落得过分了。 听完句巉的第一视角的动态描述,神上朔有些发愣,“这里连个监控都没设置吗?墙体内部也没有中空轨道……这个基地到底是怎么运转的?” “别着急,我且再看看。”藤曼又分出一簇向地下分裂散开。 “潮湿度不太对……感觉地底下有什么?” “难道是有什么密室之类的吗?”神上朔皱了皱眉,“还是隐藏的物资贮藏点?” “有点像,但是……这个感觉也太冷了。”感觉到钻进底下的青藤尖端已经起了霜雾,句巉尝试往下方递了递已经无法继续生长的青藤,“温度好低,不太像是贮存食物的样子。这种温度……食物会直接被冻坏吧。” “等等,”猛然察觉到了什么微弱的气息,句巉手臂一僵,“这下面,有生命的气息。” “难道是孩子们吗?” “应当是,能感觉到之前遇到过的熟悉气息。”但是,这已经是微弱到了稀薄的程度了。 “那我们……” “先等等,别着急啊小哥。“葸按住进入战斗准备状态的神上朔,“还是先去确定一下敌方的位置吧。” “地上部分有几个群聚的生命点,还有单个散在一边的,”嫩绿的藤曼从每一个细缝钻出,暗暗地注视着一切,“整个是以中心最为强烈的生命点分布的,目测那就是最大的头目了。” “那还说什么,避开那些人渣们,我们先去看看人类的幼崽们吧。”葸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向地下室的位置疾行。 “葸小姐,稍等片刻。”神上朔思忖片刻,“地下室的部分还是我一个去探查吧。“ 他的眼睛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愤怒,居然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清冽得像零度下的冰晶,釉面抛着冷光,“据我所知,葸小姐的原型应该是樱花吧,而句巉先生则是鹿对吧。” 他微微一顿,“两位的原型都是在低温下会受到限制的物钟呢,感觉不是很方便在冷冻环境下作战呢,还是劳烦两位在上面等我吧。” “我去去就来。” 葸目瞪口呆地看着神上朔如同倒豆子一般把话倒了一地,然后撂下话就跑,活像只瞄到鹰的兔子。 “我说句巉,我们俩真的是食草动物和植物对吧?” “嗯?”你想表达什么?句巉式面皮不崩,显出一点疑惑的神色。 “不,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刚刚有没有露出看到肥肉的狰狞表情。” “果然还是想多了嘛,我这样貌美的小姑娘怎么会吓到别人呢。” “咳。” “句巉,你咳什么?” “……呛到了。” 众所周知,植物是可以吃肉的,甚至会比吃土更开心。 当然这种话是不可以讲的,这会被女孩子锤爆脑壳的。 …… 顺着句巉先生青藤上的结节,神上朔摸索到了一扇向地底打开的门,几番尝试就顺利地进入了这一片温度异常的冻土。 推开门的一瞬间,冷气争先恐后地往他的脸上喷,皮肤表层理所当然地有了点上涌的血色。入眼先是白茫茫的晃眼一片,让人不得不眯眼躲避,等适应下来,接着就是某种金属特有的色泽在他的视野里横冲直撞。 不知怎的,微弱的不安,像釉面上的纤细冰裂纹一样,在那一刻起,浅淡地布满了全身。 温度真的太低了,哪怕身为冰系异能者,神上朔此时也不由得瑟缩了两下。 然而很快,门内的影像就像是斗大直径的钉子,活生生把他钉在了原地。 一列列白色长条盒子,整齐地码在地面上的雾气里,活像午夜惊魂时期里的石头棺材,里面活埋着一具具幽灵似的魂魄。 他的手打筋骨里面冷得发抖,险些没能掀开手边的棺材盖。 第22章 孩子们平日里娇嫩红润的花骨朵一样的小脸蛋此时干巴巴地蔫下来,唇线怪异地扭曲着,青紫色的死气从他们龟裂的嘴角撕到眉心上来,撤下一层灰白色的角质层。 难以想象,这一叠散发着裹尸感的蚕蛹群,在此之前,居然会是可以天真烂漫向你撒娇的孩子。 神上朔在某一瞬间真的很想跪下来无声嘶吼,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发泄自己无用的情绪了。他只能忍着生理性的反胃把一个个“冻干”运到地面上葸和句巉的位置上去。他尽可能不去触碰那些孩子的裸露的皮肤,单只是拎着衣服走。然而每一次握住衣料的的手指上还是有种被滑腻的蝮蛇绕过的错觉,让人起了一层战栗的鸡皮。 “我的天……”葸看到这一个个蚕蛹险些惊叫出声,句巉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才没闹出更大的动静。 “你们人类……竟然会对自己的同类做出这样的暴行吗?”她像是被眼前的冷酷行径扼住了咽喉,只能磕巴出几个字眼,“或者说,这就是人类吗?” 某些埋在记忆深处的恶劣感情在葸的心头踹了两脚,“真是恶心。” “我们不是同类。”神上朔绷紧下颌,他胃里翻滚的感觉越来越重,甚至于喉头发酸。 “这种时候开除人籍也没什么意义,”葸呼了口气,“下面还有剩下的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很抱歉,我这就去。” …… 葸难言地注视着神上朔来来往往上上下下跑动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在地下冰窖呆久了,少年呼吸之间的气流都让她觉得发凉。 “我是真的搞不懂人类这种动物,句巉。”外表二八少女的樱花妖脸上竟然有种老态的颓然堆积在眉眼间,不知名的沉重感觉坠在她的肩上,远远看上去竟有些佝偻,“简直理解不了。” 句巉转过头来,轻声安慰,“你没必要理解他们的。” “不,有必要的。” “句巉,我们现在是在做救人的事情。”少女喃喃自叙,尝试自己把心上打结纠缠的思绪情感解开,“我本以为,这里的一群孩子,至少会有像是小夏目和小月初这样温暖明亮的人。” “是他们俩,才让我起了帮帮这群孩子的念头。” “但是,当我看到这群孩子惨状的时候,我突然害怕了。”少女的口吻里藏着一种恐惧,不仅限于那种对于天敌先天性的畏惧,还有更高位的不可逆的恐惧,“这些孩子里面,真的会有像月初夏目一样的好孩子吗?真的不会再出现像对面那些披着人皮的魔头吗?” “我们会不会放出了另一个,不,好几个灾祸?” “葸……”句巉抬了抬手,像是要打破无形的什么,他就站在那里,身姿隔开了门外的月光和屋内的暗潮,“我理解你的想法,你的恐惧,人类的想法我们确实不能知晓,也不能预测。” “但是,葸,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绝不会就此离开的。” 你是热烈生长的花,没有人会比花期短得可悲的你更尊重生命的存在。无论是被踩碎脊梁得污秽,还是云端盛开的芬芳,你绝不会在他们的开头就判下死刑。 “我说的对吗?” 我久别不得重逢的友人,我卑劣地在那一瞬间,偷偷寻觅到了你的影子。 …… “这就是那里最后的了。”放下最后一个蚕蛹的神上朔半蹲着喘气,体内没有平息下来的热量温暖了呼吸间的气流,“我们先出去吧。” “这也太多了吧。”调整好心态的葸凑上来,意料之中地被冻干上的寒气冰了一下,“这要怎么搬啊。” “放到我身上来吧。”句巉轻巧地在地面上打了个旋儿,恢复成了原型。 银白色的鹿长晃了晃琉璃般的岔角,“快一点,那边有人发现异常了。” “是。” 人一花一鹿迅速地行动起来,短时间后就与夏目贵志和三花猫会合了。 “他们究竟抓了多少孩子。”夏目望着比普通鹿类大个三四倍的白鹿身上驮着的蚕蛹,难以置信地嘟囔。 “我们还是抓紧时间把这些孩子运回去吧,里面的人已经察觉到了。”葸分出几根枝条捆住“货物”,“快走啦。” “我再留一会儿。”神上朔深吸一口气,“乱步先生说敌方异能者一共有三个,刚刚句巉先生探查到的只有一个。” “我怕他们是外出抓捕其他的小孩子了,我在这里看着有没有被送回来的,剩下的就劳烦诸位了。” “可是小月初……”葸吞咽了几个字眼,她想说些什么,但又在神上朔的目光中败退。 “那你小心行事。” 几人匆匆消失在了丛林中。 …… 很抱歉,葸小姐,我又撒谎了。准确的说,是隐瞒了些什么。 在确认夏目贵志他们已经远离了这一片区域后,神上朔有些凝滞地把自己从树上蹬下来。 对面有敌人外出捕猎是真的,他要等剩下的孩子也是真的,但是还有一点他一词未提。 那就是,无论是什么人,懦弱也好,勇莽也罢,在亲眼目睹了这样把人性架在绞刑架上一刀砍落的一幕,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他也是接近正常人的形式,他也无法对那种从心脏最里处钻出来的粘腻恶心得以释怀。难以释放的愤怒从他每一处神经末梢燃起来,烧得血液微沸,“咕噜咕噜”地把他往前推。 他无比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哪怕不能将肮脏燃烧殆尽,也至少要撕碎一点残渣。 只是乱步先生……回去再好好解释吧。 …… “你说什么?”金发女人一掌拍在裙摆上,失手打翻了玫瑰镶金的茶盏,不顾仪态地大喊,“那些祭品全没了?” 她瞪着蓝眼睛,因为力度太大而显得眼白范围过大,“你们这些吃干饭的废物居然没发现?” “属下无能。” “没用的豚猪,你们只在吃槽食上有天赋吗?“美人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猩红的嘴唇吐出的的字眼像是淬了毒,让人简直不能相信这是一位窈窕淑女的谈吐。 “人呢,追回来了吗?” “查理大人和乔治桑大人已经归队,不如……” “赶紧让他们滚……啊不赶过去啊!”女人掩饰性地卷了卷自己的鬓发,重新端出骄矜优雅的姿态。只是叫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就像是黑心商家强行给劣质商品糊上的精美包装,表面上还过得去,实则已经散发出了刺鼻的村妇味儿。 …… 神上朔再一次潜入基地,他安静地伏在阴影处,屏息观察着。 此时的这里明显“活”过来了,人影在光影明暗处来回闪过,脚步声显得有些急促,“踏踏”地从四周角落向中心响应。几个白影的身上分布着质地不一的金属块,几人一队运送着玉质的白箱子。 “查理大人已经前去抓捕那些罪人了吗?” “是的。乔治大人也前去了,连带着他们的直属部队。” “那抓到那些小贼不是轻而易举的嘛。”那人轻松地抖抖衣摆,讥笑一声。 “谁说不是呢,不过祭祀大人可算是气疯了,这不是把她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么。” “哈哈,你少贫了,那位大人可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能议论的。” “说的好像你在这里不带劲似的。” “哈哈哈。” 人声渐渐远去了,神上朔放松了下无意识紧绷的肌肉,一缕焦躁盘踞在他的心头。 麻烦的敌人已经去找葸小姐他们了吗?居然没能拦截这一队,甚至刚刚才发觉……神上朔攥紧拳头,指甲扎进肉里。 果然他还是差的太多了,希望句巉先生他们都平安无事吧。他会早些料理完这些恶心人的畜生赶过去的。, 一定。 他回忆着句巉给的方位向前摸索过去,紧张地闪避进入备战状态的武装部队,偶尔有避不开的人员,也只能一胳膊肘撞击后颈了事。这种粗糙的处理手法当然是不可能维持很久的,但作为应急手段还是能挺过一段时间的。 但也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当神上朔猛击一个毫无防备的持枪人员并将他撂倒时,他发觉自己已经被一队白衣包围了。 “啪啪啪。”人群之中传来掌声,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拨开了人流,袅袅婷婷地站在神上朔的面前。 “哦呀,真是意想不到啊。”女人朱红的指尖做作地点着腮,仿效贵妇的姿势因为不到位也没有气韵,反而有种滑稽的古怪。 这种不对称的古怪在她身上简直就是一出喜剧,她思忖着礼仪里谈吐应有的节拍,慌忙发现自己因为摆姿势已经错过了教科书上的几个拍子,急忙拉着分贝补救道,“你这下作的老鼠,老实交待,是谁指使你来我这里放肆的?” 时至此时,她还是不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跟威猛高大或者金贵逼人一点也不搭边的少年,会是冒犯自己的主使。如果是这样,她不是一点牌面也没有吗? “真不好意思。“神上朔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嗤,难得的是他竟然无师自通了讽刺这种表达,”您这样的烂人,也只配我这样无能的人来回收。“ “我也怕您沾在别人手上,脏了他们的手。“ “您说是吗?“ 第23章 “你!”女人,也就是爱玛福楼拜,先是反应了几秒,旋即勃然大怒,“肮脏的贱种,不知道如果将你的这层老鼠皮扒下来,你的嘴会不会放干净一点?” 爱玛几个深呼吸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仪态,她状似轻蔑,松了松扳指,嘲弄地冲属下一撇下巴,“你们,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把这只老鼠关进篓子里?”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神上朔就已经动起来了,他双手一拍地面,借着反冲力后撤,脊背半贴铁皮墙。他左臂一挥,几簇冰锥化作箭矢堪堪击中爱玛身后白袍影子架起的一列列的机枪, 一刃细小的冰凌擦过那个高傲女人的脸颊,鲜红“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这种不伤人性命的攻击方式稍微进行小幅度晃动就可以躲掉,也或许是因为对准了他的黑黝黝的枪支实在是太多了,除了少数被击歪的枪口,其余的弹道遵循着女主人留活口的命令,没有一点偏差地把炮火输送到位。 一时间,空气里的□□味直腾而起,甩着火光向神上朔砸去,逼得他向右侧一个翻滚,仓促释放出一道冰壁。 然而白袍人的火力还是足够的,漆黑的弹孔在铁皮上人体描边过后,直直撞上冰层,仓促建立起的薄薄冰墙吱呀一声发出悲鸣,不堪重负地破碎一地。 神上朔眉头紧锁,他指缝紧扣,在新一轮炮火洗礼之前筑起了新的冰罩,他暗暗发力,把炮火炸出的裂纹用硬度更大的寒冰补上。这层透明的防护层全方位地笼罩了他的周身,但也限制了他的移动范围,犹如困兽一般抵御着。 “哟,就这点儿能耐啊,”女人怨毒地摸了摸自己擦伤的创口,“还挺乖,自己把自己关进笼子了?喂,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给我把他的老鼠笼子轰碎!” 感受到功率陡增的输出能力,神上朔不得不再一步提高自己的异能力使用程度,勉力维持那一层冰罩。细汗渐渐沁湿了他的白衬衫,半透明的朦胧里显出一层冷然的粉白,他靠近指尖的汗滴甚至已经被冻成了冰碴。 可恶,异能力不能危及犯人生命,明明答应乱步先生会好好完成任务的,绝不能就这样狼狈了事……但现在这个样子,他又该怎么办呢?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新增的冰层已经跟不上新一轮子弹粉碎的速度了,几颗迅猛的漏网之鱼毫不留情扎进他的腕骨和手臂上的皮肉,溅起一点血花。 “唔嗯。”神上朔吃痛地闷哼一声,勉强在冰罩崩坏之前滚进空地。他本就血色不多的脸色此时已经像是刷上去的白漆了,冷涔涔地潮湿着。 不行,再退让下去的话,就要出事了……只能用异能力去攻击这些普通人了吗? 神上朔稳了稳心神,完好的右臂上肌肉紧绷,掌心寒气汇聚,被猛然摁在地上。 刹那间,绚烂的冰花从他脚下绽开,延伸的线条变换着复杂前进,每一组图样上都附着一层零度以下的气流,那些气流顺着白袍人们的脚腕盘旋而上直冲发顶,将他们滑稽可笑地凝滞在某一瞬间的动作中,动弹不得。 爱玛福楼拜也被神上朔突如其来的反击吓得娇躯一震,但好在她身为异能者,好说歹说维持住了自己最后一点脸面,在气流腾起到她面前的一瞬架起了金盾。 “光辉之国——迦太基!” 闪亮的粒子在空中架构起一面面金盾,上面流光溢彩,犹如太阳的光辉的色泽照亮了一室的暗沉,恍惚间让人以为进入了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然而冰霜的侵染使得冰盾金灿灿的光泽黯淡下来,如同王冠上的锈迹,看得令人难挨。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贼!”爱玛一时之间组织不起贵妇应有的谈吐,只能把她脑子里通俗的骂法一股脑倒出来,“竟敢偷袭,我今天一定要让你领教我的厉害!” 说话间,她的身后一支支金箭林立位次,每一支箭的箭尖尖锐到恐怕蚊虫在上面歇个脚都会迎来被刺成两半的命运。 “就用你的惨叫声来获得我原谅吧!”女人洋洋得意,自以为得体地打了个响指,瞬间万箭齐发,几乎涌动成了咆哮的河流,即将席卷神上朔这一叶扁舟! 然而她想象中神上朔被扎成肉泥的一幕并没有上演,白发少年只是单手捂着有些结痂的伤处,在原地安静地伫立着。他的眼睛里折射着明灭的箭雨,清冽且不闪不避。 就在爱玛以为他被吓傻了的时候,她猛然听到了“咔嚓”一声。 那是冰层断裂的声音。急急陨落的箭矢就像星星一样闪耀,但它们也正如同被沉沉黑夜吞噬的流星一般,消逝的无影无踪,了无存在的痕迹。 爱玛这才发觉,她引以为傲,甚至作为她为自己“添金”的本钱的异能力箭雨,被眼前这个纤弱的少年在一瞬间碾成了粉末,在空中一吹就散。 不,或许连她本身,在对方的眼里都是粉尘一般的脏东西。 “只是将您的箭质地稍稍改造了一下,不必如此惊讶。冰箭的话,不是控制一下就碎了吗?” 神上朔将自己撑离墙面,一步步走向爱玛福楼拜,每一步都像踩着她的心脏,“现在,就是抓捕犯人的时间了。” 他操纵着冰霜,想将吓呆了的爱玛福楼拜就地束缚。 “不,不!你不能这么做!。”女人惊惶地躲避冰凌,想要再次凝聚异能力产物,却因心神动荡而无力反击。 神上像是某种锁定小老鼠的猫咪,慢慢将猎物逼近角落。 该结束了吧……他这么想着。 “砰!”就在寒冰即将锁住女人之时,有什么人从他的背后幽灵般冒出,重重敲击在他的颈部。 “!” …… 另一边,接近丛林外围之处。 “该死,那些人已经追上来了。”三花猫解除了平日里憨态可掬的招财猫形态,化作巨型白狸狐,蓬蓬的尾巴笼住夏目等人。他的獠牙在月色中擦着冷光,发出几声警告性的嘶吼。 “一头鹿和一只狐狸还有两个人?”乔治桑远远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说,“异能者吗?” 闻言,她的心腹有些迷茫地应声,“乔治桑大人,哪有什么鹿和狐狸啊?不就是一个人吗?” “我们的那些祭品怎么都浮在空中啊?是那个人的异能力吗” 听见这话,这位干练女性挑了下眉,“你确定?你再仔细瞧瞧,就一个人?” 心腹有些不解地揉了揉眼睛,瞪大了眼睛瞧,“确实就一个人啊,我的确没看见什么动物啊。乔治桑大人是有什么发现吗?” “算不上发现,只是一些有趣的事物罢了。”女人笑了笑,“造成幻觉的异能力嘛,还算有点意思。” 她咬字放的恶劣,像是要把眼前的敌人放在齿间研磨,“通知全员,朝以那个人为中心两米的范围,给我狠狠地轰!” “是!” “可恶……”白色狐狸拦下了绝大部分火力,这些子弹虽然不能给这种等级的妖怪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那种灼热感和打击感就像夏天的痱子一样令人烦躁,“真的好烦啊这些人类!” “火……真是麻烦。”句巉灵巧地闪避着火光,不时抽出几根枝条绊倒敌人,看那些人类擦枪走火误伤友军,也是件有趣的事情。 葸稳稳地扒住句巉的鹿角,身体随着白鹿起伏,一边分出粉色的花流迎击飞溅的炮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我们还好说,孩子们要是伤到哪里就麻烦了。” 然而下一秒,一刃破空而来的刀锋直接削掉了她的一绺鬓发。 “安蒂亚娜,给我把她掀下来。”女人踏着高跟长靴,拉紧手套,“初次见面,盗窃者们。” “因为我的属下实在是瞎了眼的蠢蛋,像个可怜叫的无头苍蝇,就只能我这个可怜人亲自上了。” 女人风情万种地一撩头发,“那么,现在是丰收的时候了。” 半空中漂浮的人形异能在她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收腰后撤,双臂十字形交叉挡住了树条的第一波冲击,锋利的刀刃从她的四肢弹出,直直向葸劈来。 葸慌忙向一侧躲避,奈何被子弹封锁了位移,只能凝聚出一面花墙受了一击,被劈砍成零落一地白雪。安蒂亚娜一击不中,正要再度追击,就被九尾狐一尾砸中,轰然落在树冠上。 “狂妄的人类。“圈着夏目等人的九尾狐踏出一步,妖异的兽瞳锁住乔治桑,让她浑身一激灵。 这是人类的眼神吗?她心里犯嘀咕。 她满心眼里全是那只宛若凶兽的白毛狐狸,却忽略了一边几近暴怒另一位。 熊熊的烈火席卷而上,烧的句巉神经发麻。 刚刚那一幕仿佛与过去的重叠了,刀尖抵住细弱的白玉,手腕一抖,就会有绮丽的蝴蝶扑簌簌地飞向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焦土,溅湿他的发梢。 密度过于沉重的情绪扣住了他的气管,拽着他向过往溺亡。 句巉听见一声粗哑的不复温润的吼声,“你们给我滚开啊!“ 他思索了半响这是谁的声音。 原来是他的呀。 第24章 “这就是愤怒的男人拥有的力量吗?”一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地狼藉,眼下碗口粗的翠绿藤曼混着泥土,扬起沙砾,把土地抽下一道又一道沟渠。 刚刚还站成一茬茬麦苗似的的白袍影,现在就像被一锤砸碎的碎石,被洒进树林里,一个个倒在地上像群死狗一样□□着。 唯一状态还算好些的乔治桑单膝跪地,喉咙里呛出几声咳嗽,试图呼唤自己丢在一旁的人形异能,“安蒂亚娜,带我离开这里!” “省省吧大婶。”葸单手提着领口,一脚踹卡跌跌撞撞赶过来的安蒂亚娜,“把人家花了这么久时间弄好的妆发和漂亮小裙子弄成这个鬼样子,事到如今居然还想跑吗?” “记得要赔人家一身新衣服哦。”有些恶劣地放倒了乔治桑,葸有些烦恼地拢了拢裙子,“这要怎么办嘛,这么开着领子出去走,用人类的话来讲,不就是伤风败俗吗!” 句巉“……” “你从哪里学会这个词的?“ “是隔壁的狐狸精姐姐,她真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呢!居然还告诉我……” “好了。“句巉有些头痛地打断了葸接下来的有伤风化的”新知识“,“你能不能少学一点这些有的没的。” “葸小姐不可以补一下裙子吗?“夏目贵志避开目光,闻言有些好奇地发问。 “能补当然是能补啦,”葸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看他,“但不好看的小裙子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算啦算啦,我之前好歹还做了套男装,我变个男体凑合一下算了。“ “男体?”听到某些不该出现的词汇,夏目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少女的身形稍稍抽长了些,有些地方平整了,骨型也打开了一些,神上的衣物也变了模样,“这这这!!!是什么啊!” 一边的句巉已经失去了辩解的欲望,倒是九尾狐心情愉悦地回应,“夏目居然不知道吗?一看就没有好好上……那个叫生物课的东西!要好好学习啊夏目!“ 夏目贵志心态有些崩溃,他当然知道樱花是两性花,但他不知道你们妖怪也这么尊重科学啊! 生物学家的棺材板真是稳重啊! “不至于啦小夏目。”樱花妖笑着摸了摸有些恍惚的夏目贵志,“之前只是因为女装好看才保持女体的哦!” 这是好不好看的问题吗??? “话说回来,真是小看你了啊句巉。”九尾狐放过被冲击得有些自闭的夏目贵志,好奇地伸过脑袋来,灯笼大的眼睛盯得句巉发怵。他一甩尾巴,“砰”地变回娇小猫咪的样子。“今儿我才知道,你原来也是个暴脾气啊。” “不是的……”句巉的声音弱下来,止不住的脸热。 三花猫的眼睛眯成月牙儿的形状,“不~是~什么啊,已经不是那个被人欺负的小妖怪了嘛。“ “已经成为厉害的妖怪了呢。当然了,你跟斑大人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句巉先生,很厉害。”夏目贵志真心实意地夸赞,“刚刚那下,很帅气。” “是呀是呀,刚刚句巉那下超——帅气。”葸叽叽喳喳在他耳边扑腾,一脸战斗过的兴奋。 “帅气什么的……没必要吧。”句巉抹了把脸,“还是快把这些人绑住,等回来再带回去吧。” “咦——,句巉是害羞了吗。” “不是。” 只不过是因为,我曾在不该懦弱的时候恐惧了,不该畏缩的时候缩紧了。 我这个胆小鬼配不上那样的他。 我就这样将那双最期盼我风雨无忧的目光遗落在了沙海。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被肯定强大与否,帅气与否的意义,因为那个唯一有评判资格的人,我己经彻底失去了。 “走吧,我们先去找乱步先生。” …… 等他们赶到森林外围的时候,黑夜已经被刷了一脸的石灰浆水了,灰白着一张臭脸。 “等等,话说回来,乱步先生在哪里啊?”葸揉了揉眼,“那个叫鹤丸的不是把他送回旅店了吗?” “旅店?”句巉卸下一身棺材,“人类那边,我和葸就无能为力了。” 夏目掏了下口袋,找出手机翻出备忘录,“没关系,月初先生给我留了乱步先生的地址,我和猫咪老师去一趟就好了。”他看向葸和句巉,“这边就麻烦两位看守了。” “嗯。” “交给我们啦,放心去吧小夏目。” “是!” …… “把孩子们救出来了?你们还是很能干的嘛。”听了夏目贵志的一通记述,乱步点点头,随随便便报出一串数字扔给夏目贵志,“这是异能特务科负责人的电话,你打给他们,通知他们一声来一趟就行……专程过来捡漏的家伙真令人讨厌,真不知道小月初是怎么忍下来跟他们……” “小月初?“他豁然睁开了眼,玻璃质感的翠绿色一层层往中心切过去,反射掉小块碎光,“他怎么没过来?他人呢?” 夏目手忙脚乱地打开通讯录,刚输上电话,闻言,有些奇怪地回答“月初先生说还有孩子没有被带回大本营,他在哪里等……”一会儿。 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急急止住话头,“乱步先生,发生了什么吗?” “莽夫,心太软的莽夫。大笨蛋啊,超级大笨蛋!”像是念咒一般弹出几个名词,江户川乱步从床铺上一跃而下跺了跺脚,“真的是,太让人不省心了!” 他扯了下帽檐,周身棉花糖糖丝一样蓬松的气场一厘米一厘米焊接起来,显现出金属样的锋利质感,“我明明都告诉他了。真的是……”,声线越到后来越被压得低沉,透着一点儿咬牙切齿的担忧。 夏目贵志显然还没有明白出了什么岔子,他忽然有些不敢跟乱步对视,只得戳了下一旁同样神色肃然的鹤丸国永,“鹤丸先生,乱步先生怎么了?” 青年的神色在光影斑驳下显得有些晦涩,他无意识地搓弄柄卷,“约莫是月初先生出事了。” 果然他当时不应该留先生一个人,不然…… “怎么会?” 前面一马当先的人回过头来,焦灼意味扑面而来,“你们在磨蹭什么?还不快走啦!” …… “夏目?这么快就回来了?” 葸伸着脖子向他身后看去,“来接管犯人的人呢?怎么……” “乱步先生说月初他出事了,我们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夏目贵志喘着气补充,“葸小……啊不先生,月初先生还没回来吗?” “没有……”敏感察觉到什么不安定得因素,葸小心地望向江户川乱步,“他不是去接个孩子吗,怎么了……吗?” “就接个孩子?他是去端人家老巢了吧!”乱步转过头来,语出惊人,“都说了这么多遍了,不用管不用管!就是不听,非得把自己搭进去吃苦头,他气死乱步大人算了!” “!“飞快地领会了乱步口中的意思,句巉略一思索,重新变回鹿身,“我送你们过去吧,这样也快些。” “摆脱快一点。“ 白鹿在林间疾驰,白鹤飞鸟一般在枝桠间翱翔似的前进。 …… 其实在身后那一下重击之前,神上朔是有所感应的,他感觉到后面有什么灼热的东西突兀地出现了,粗哑的呼吸听起来非常聒噪,但奈何为时已晚,躲不开罢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身处一处潮湿阴暗的地方,眼前白蒙蒙的透不过光,霉味儿拽着他的嗅觉往青苔上扑,顶得神上朔胃里发苦,之前留下的伤口应该是渗进了水和沙砾,摩擦得整只胳膊肿痛。 他是被拖过来的吧。 “你可算是醒了啊。”一个黑影从一旁出来,狼狈地裹着一袭破布,“你可真是害我还得好苦啊,臭老鼠。” 爱玛福楼拜走在青苔深浅的岩石上,努力控制下盘的稳度,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像一位卑贱的卖花女,她凝结出一支金色的匕首,还别出心裁地雕刻了镂空花纹。 爱玛像摇晃什么镀金酒杯一样把玩匕首,薄如蝉翼得刀锋在神上朔侧颊上比划,“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才能让我的怒火平息呢。” 这种说活方式,她是在展示她咏叹调功底吗?戏剧性反差的举止,拿捏标准奇怪的姿态……这人是在进行沉浸式表演吗?还是说她根本就是这种追逐橱窗里愿望的性格吧。 爱玛福楼拜自说自话地威胁了半天,手腕把能想到的挽花匕首的方式用尽了,兵刃底下的那个别说惨叫了,痛哭流涕式求饶了,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说你这个死小鬼!”女人感觉自己好像是个台上供人逗乐的丑角,连个叫好都没有的那种,“你到底听见了没有!” “……” 山洞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在回响,另外两个人只有呼吸声还有点存在感。 “你!”女人怒极反笑,反手扬起匕首,猛一发力,“我看你还张不张嘴!” 第25章 “请稍等一下,”矮胖的男人犹豫了一瞬,还是懦懦地开口了,“祭祀大人,我们只是把他绑起来了,并没有限制出他的异能力使用……您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万一……” “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有价值的玩意儿,榆木疙瘩一个。”爱玛福楼拜像挥苍蝇一样摆了摆手,并不想理会这个庸俗平凡的男人。 她一脸摆出来给人看的不耐,抬脚用有点歪了的小高跟踢了踢神上朔,顺道在他的裤脚上蹭干净了鞋面,“就这个小子?我承认,我之前是有点疏忽,让臭老鼠逮住了空子。” “但现在?”她轻蔑一笑,“老鼠落到猫手里喽!” 这也不能怪她心大,神上朔此时的状态是显而易见的不好。持久输出的后果就是难以抵抗的脱力,他模模糊糊知道眼前的女人嘴部在频繁地张开闭合,但混沌的意识分析不出她发出的声响是那种字符,只是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划过他的侧脸,带出点刺痛感。 浅淡的腥味传过来,刺激得神上朔意识回归了一瞬。 血吗?她刚刚在做些什么? 女人洋洋得意地拿刀柄拍了拍她留下来的那道杰作,“瞧瞧,真的就像只劣质豚猪一样,我就算给他一刀放放脏血,他也发不出什么动静儿。” “来,查理,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这可是一般的淑女做不到的。”她握紧匕首,摆出生日宴会上切分蛋糕的标准姿势,对准填满柔软馅料的糯米皮糕点一刀切下去。 “看……!”金色匕首角度完美地刺入了肩部三角肌,鲜红的馅料溅出来,殷红半透衬衫里钻出藤曼,浸染过大片布料。 女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下刀位置,她勾了下唇角,手腕上挑,想把匕首收回来再切快蛋糕。 “来,让我们再……嗯?” 匕首怎么拔不出来了?她诧异地抬起头,正正好好对上一双眼,清冽的,冰凌质感的,哪怕还含着水雾,也冻得她发根发麻。 “你怎么……”醒过来了? “这还真是多谢你啊。”明明白发少年此时的模样是前所未有的惨烈,但语却给给人更为凌厉的冲击。他半边的身体还栽着深深浅浅的红色山茶,锈红的花瓣强调了棉质面料的格纹质感,凄艳地泼洒在细雪上。 在那层铁锈之下,浅淡的冰痕擒住了雕花匕首,冰雪从刀剑迸发,“簌簌”地顺着刀身一路向上蔓延。冰蓝色刹那间铺满了暗金色,啃食过白皙的肤色,锁住线条乍起的肌肉纹理,巨大的冰笼瞬间结茧,将女人惊恐的脸色凝结在最丑陋的那一刻。 “您不应当叫醒我的。”神上朔唤出几道冰刃切断了捆绑他自己的麻绳,“我以为您应当会理会这一点。” 他松了松手腕,看向面前新鲜出炉的冰雕,语气冷冽,刮过爱玛的耳畔,刺得她心里生疼,“您甚至还给我了更为方便的攻击通道,我应该对您说声谢谢吗?” 不再理会爱玛福楼拜愈加怨毒的眼神,神上朔转过身来,迎着破空声豁然向下一弓腰。“那位会隐身的先生也是,这种行为我吃一次亏也就够了,您说是吧。” 洁白的晶体从他手心滑出,迎风暴涨,回旋着绕成小型旋风,散射出的冷光几乎要照亮这片阴暗山洞。星星点点的冰雪遇见障碍物就堆积上去一点,有点摩擦力就留下一片。很快,绵绵的白色就勾勒出一个矮矮胖胖的椭圆形人影,他不倒翁似的被风雪刮得东倒西歪。 “隐身虽然是种相当便捷的异能力,但也并非无敌的存在。”神上朔“啪“得一声打了个响指,冰刃拔地而起将查理困入其中,碗大的冰块冲着他的脖子就是一个猛击,“这不就是一种破解之法吗?这位先生。” 查理沉默不语,滚动着自己微圆的身躯,像颗在坑洼不平的小道上旋转的陀螺,想抖落一身寒霜,但他讶异地发现这层厚实的积雪就像长在他身上了一样,别说抖掉了,连刀割也只能砍下一点儿碎屑。 注意到他这边的困兽之斗,已经蹲坐下来的神上朔一撩眼皮,眼神冷得像未曾开封的冰河,散落在刘海散落的空隙里。 他用一只完好的手臂撑着自己,强打精神制止了查理的自残行为,“您还是不要继续为好,您身上的那层雪霜是我控制过温度的,您不褪一层皮是不可能将他弄下来的。”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恹恹地补充,“我很抱歉使用这样的手段,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 “毕竟您现在虽然是犯人,但也是敌人。” 说完这一切,他逃避似的垂下了头,细软的发丝上还沾着点尘土,被染成银红色。还滴答着鲜血的手臂耸拉在一边,仿佛是游离于他身体的另一个零件,痛意被隔绝在一侧,不安和疲倦充斥在身躯里,横冲直撞地拉扯他的心脏。 明明还是闭着眼,他却感受不到一点休憩的安适和愉快。只有最后一点光明也被夺取的惶惶然心悸。 ....... 当江户川乱步急急赶到山洞的时候,白发少年萦绕着死寂气息的一幕险些让他呼吸骤停。 他慌张地翻身下鹿,想要上前确认神上朔的安危,却被一道白影抢先一步。 鹤丸国永仗着太刀中还算占优的机动性先人一步地来到了他的先生的一侧,红白相间的配色加上扑鼻的血腥味冲得他脑子一瞬发懵。 他不知何时收敛了全部笑意,眉眼间隐没的是平素藏于刀锋刃尖上的凌冽杀气。他伸出的手指因为无从下手,又蜷缩回来,直直被另一个人拍开。 “小神........月初!” 江户川乱步的小身板从另一角挤上来,他的翠眼探射灯一般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扫过意识稀薄的神上朔,送了一路奔波后的第一口气,“没生命危险,还好,还好......” 鹤丸国永撇了一眼喘着粗气摸上神上朔腰侧,想要进一步检查伤势的乱步,“你也不是医生,还是我来看看吧。” 他一边说着,就伸出手撩开神上朔沾血的发梢,金眸里是少年完完整整的倒影,“头部没有受伤,只是沾了点血。” 他一路顺势检查下去,细细密密的擦伤和划痕让他皱了皱眉,手臂和肩膀上深可见骨的刀痕简直称得上触目惊心,他暗处的拇指无意识间发力到泛白。 我当时不应该离开的。有个声音在暗中说。 他克制掀开其他几处要害上粘黏的衣物,发觉少年白瓷光泽的肌肤上最严重的也不过是淤青,并无大碍。 “幸好,先生......” 一番仔细查看过后,鹤丸国永放下心来,单手摸索过衣袋,想就地找些什么擦净先生的脏污。 “我说,你也差不多可以了吧。”察觉到眼前这只白鹤的用意,江户川眯了眯眼,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隐约不耐浮了上来,让他无端觉得眼前这人碍眼的很,就像无理取闹抢掉小孩子玩具的恶人。 他上前一步半抱住神智微弱的神上朔,转头看向同样探出双臂的鹤丸国永,微妙的不爽感直接让他把话糊了鹤丸一脸,“他现在也不是你的先生吧,莫名其妙地想要干什么呢?他跟你又不熟,自己蹭上来什么的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分给欲言又止的鹤丸国永一个眼神,“就算是另一个时间点的小月初,现在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好吗?保持距离总可以吧。” “我......” “你什么你啊,赶紧给乱步大人让开,我要带小月初回去了。”看着白鹤吃瘪的样子,青年不知为何心情略微愉快了一点,恢复成眯眯眼的样子,“赶紧收拾一下那两个犯人,我们先走了!” “!”他是来救先生的,又不是来给这个小鬼打杂的! 葸:欢乐吃瓜,逐渐兴奋。 ...... “句巉,稍微走的平稳一点嘛,这么颠小月初伤口会痛的。”回去路上,盯着神上朔满身伤的乱步有些难过地开口,“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育一下小月初!真的是太令人生气了!” 他瞅了瞅脸上没一丁点儿血色的神上朔,叹了口气,模仿着神上朔以前的动作小心翼翼地给他擦了擦脸,扶着他靠在肩膀上。翠眼青年细致地避开了伤口,抬手固定住他受伤的手臂,防止刀伤摇晃后的阵痛。还在昏迷中的神上朔隐隐闻到了清冽好闻的熟悉气息,小猫儿似的自然而然地蹭了过去,发顶陷在柔软温热的一处,妥帖地安置下来。 “别乱动啊小月初!别碰着伤口啊喂!”乱步哭笑不得地看着找猫窝的一幕,手忙脚乱地把他按在怀里,搂进了温软细弱的一团。神上朔此时还没能醒过来,他的睫毛微微颤着,远远看去就像弯弯笑着的眼眸。他们俩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吐息混着对方的气息,有种同调的温度。 “唉,“江户川乱步别开眼,再次重重叹了口气,下巴陷进细软的发丝,”还是先原谅你一会儿好了,小月初。” 第26章 一路无话,葸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这只樱花妖精还是没憋住想说的话,他一撩衣摆,碰了碰江户川乱步一侧的肩头,“乱.......啊不江户川先生,你跟月初小哥是什么关系啊?” 乱步闻言,愣了一瞬,顶着葸布灵布灵的热烈目光,贴着嘴唇的“朋友”这个词儿怎么也飞不出来了,“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啊呀呀,这不是好奇嘛。”,“葸”嘿嘿”笑了一声,变为男体的他性格也更偏向于爽朗活泼的一侧,他毫不掩饰自己想要吃瓜的一面,“我就是整天看着这位小哥天天‘乱步先生’,‘乱步先生’得喊,心里面有点兴趣。” “整天‘乱步先生’?”江户川乱步感觉被什么轻柔软糯的东西戳了下他的心窝,柔柔和和地升腾起安然的情绪,他略一思考,“说朋友的话好像不太准确,让乱步大人想一想。” “快想快想,句巉你跑慢一点!”葸在第一线听到当事人的证词,兴奋地一拍句巉的鹿头,直把句巉拍得仰倒。 “等等,你别晃啊!小月初伤还没好呢!”沉思着的乱步显而易见地被葸有疯婆娘趋势的动作惊到了。 “不好意思,听到感兴趣的部分就没控制住自己。”,葸反应过来似的吐吐舌头,抱歉地安置好神上朔,再度语出惊人“话说回来,我第一次见你们俩的时候还以为你们是对情侣呢!” “啪!”鹤丸国永一脚踏空,堪堪落在地上晃了一下,他无奈地扶着腰,“这种惊吓还是少来一点吧,小姑娘......啊不小朋友。”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可以乱说哦。“他金眸缩紧了一瞬,疾鹰般掠过乱步若有所思的脸,“你一只樱花妖,怎么开始抢桃花妖的活儿了。” “我哪有乱说!”葸双手掐腰,斜跨在句巉背上,“不是桃花妖又怎么了,我又不是没眼睛!” “他俩那天腻歪得还不够吗?多像对儿新婚的小夫妻啊!” “我跟你讲,我前几天还看到有小夫妻来这里度蜜月,我看得可清楚了,他们.......” "咳,"埋头赶路的句巉轻咳一声,“这种不重要的细节就不要讲了吧。” “也对!”葸一拍脑门儿,继续将他最近学到的恋爱知识加以传播,“人类不是只有恋人之间才会这么黏黏糊糊的吗?” “等等等等,”鹤丸国永尝试扳正这只妖自以为是的恋爱观,“不只是恋人啊,父子,兄弟,朋友........这些不都是很亲密的关系吗?” “我没怎么见过这几种关系来着。“葸好奇地追问,”兄弟之间也会这么腻歪吗?天天粘在一起,照顾来照顾去的这种?” 鹤丸国永回忆了一下粟田口日常,以及自己被天青发色青年追着砍的心酸过往,“作为兄长会照顾弟弟们的起居,饮食,在弟弟进行身心有益的游戏后(指类似掉在坑里这种恶作剧)会进行友好交谈(指硬抗一期一振的打击)........这不是很正常吗?” “真的吗......”葸心中存了点疑虑,“感觉哪里不对的样子。” “........”发觉了某些真相的江户川乱步一言难尽地看向这只搞事鹤。 以后的小神上说不定会更辛苦呢。 他眼里的翠色点点浮沉,在澄澈的湖水中打旋儿,温柔地蹭过神上朔的小片肌肤。 ......... 神上朔在迷迷糊糊中被颠了一路,也许是因为周身沉浸在过于熟悉的气息中,他的意识还是打了个瞌睡,恢复了点精神。意识一点点聚拢起来,隐隐能听见低柔的嗓音,他隐隐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柔地吹拂他的额头,带来些许许痒意。 是风吗?吹得人懒洋洋的....... 神上朔慢吞吞地支起眼皮,闭了太久的眼睛起初只能看见几团模糊的色块,他眨了眨眼,目光渐渐聚起焦来,眼前人的轮廓逐渐清晰,五官简直不能再熟悉,这不是乱步先生嘛,有什么好惊奇的......... 等等,乱步先生?! 终于将眼前人俊美的脸庞与身份信息对应起来,神上朔险些惊得跳起来,活像某种受惊的白兔团子。他此时的波动性动作对于还没好的伤口来讲,就是一种不该有的拉练,报复性地刺痛一瞬。 “嘶.......” “怎么一醒来就乱动啊小月初,明明睡着了的时候那么乖的。” 旁边的葸听到动静,回过身来,“哟,可算是醒了啊小哥。” “这是........” “在路上啦在路上!”林间的飞鸟也察觉到了先生的苏醒,雀跃着翻身下来,“您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啊!这种惊吓还是少一点吧先生,我可要遭不住了。” 他扑棱着不存在的羽毛,“先生还是要........” “你们男人都有老妈子的天赋吗。”葸挺着平胸毫不留情地吐槽,旋即兴冲冲地对神上朔讲,“快,月初小哥,快摸摸你的脸,是不是平滑如初,毫无破绽!” 他异常骄傲地提高分贝,“虽然我不精通治愈之术,但这么漂亮的小脸蛋有了瑕疵着实可惜。为了美人的脸蛋,我可是下了好一阵功夫呢!当然小哥你别的地方的伤口我也有清理啦.......”他看着神上朔被胭脂色薄薄抹到脖颈的姝色,知趣地止住了话头,只是单单催到“快试试,是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神上朔顶着一众人的视线,迟疑地上手,手下的肌肤还是原来的触感,与战斗之前并无差别,并没有什么凸起的异样疤痕,“确实是,多谢葸小.........” 他刚刚醒过来的脑子没能转过弯儿来,吞吞吐吐“小姐”这个称呼还是打着转儿出来了。 葸刚要开口,被无视了一阵的江户川乱步耐不住地出声了。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他搂着神上朔腰腹的那只手微微加力,“现在的葸就是男性哦!” “男.......性,好吧,非常抱歉。”神上朔毫不怀疑地直接改口,“麻烦您了,葸先生。” “啊啊啊,我觉得我男女体差别还挺大的吧,你怎么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葸无力地顺了顺马尾,“还有葸先生什么的好难听啊,你还是叫我葸酱吧!多亲切啊!” “嗯.......”这个亲密度直线上升的称呼在神上朔齿间翻滚了一阵,还是艰难地存活了下来,“........葸酱。” 他身后的乱步难以置信地发觉,连他自己现在都还在乱步先生这一阶段,旁边那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自来熟樱花妖就已经叫上“葸酱”了? “喂喂,小月初。”他有些委屈地探过头来,粼粼湖光之下掩埋萤火的摇得神上朔心神动荡了一刻,“你叫我什么呀?” 咦.......乱步先生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乱步先.......生”神上朔抵御着心底撕扯着的焦虑,勉勉强强对上乱步的眼。 “只是这样吗......”乱步撇撇嘴,“小月初真的是.......笨蛋!” “啊?”不知道为什么惹恼了乱步先生的神上朔下意识攥紧了衣角,一整夜的遭遇埋下的惶恐和不安像是细密的蛛丝交织着将他缠绕包围,丝丝缕缕地粘满了被抛弃的窒息感,把他引向更为崩溃的地界。 “对不起.......”低落的,弃猫般的咪声。 “呃,”敏感地察觉到怀里的人情绪不对,乱步脱离出置气的状态,逆着毛捋了下猫猫的脑袋,“这是怎么了?”他扶正神上朔的脑袋,顺着背脊往下用撸猫的手法往下呼噜毛。 神上朔难得地没搭腔,他僵在那里,呼吸跟着乱步的节奏走,变得愈发地不稳。 “乱步先生........对不起。” “啊?” “我没有听您的话,没能拦下追击夏目他们的队伍,没能早一点发现偷袭,还要麻烦先生来找我.......”他害冷似的轻微发抖,细数自己的一桩桩“罪行”,毫无保留地袒露出脆弱的肚皮。 他一边觉得自己简直是恬不知耻,竟然还在期许他的先生的原谅,一边又任命地合上了眼。 就这样吧,就算....... 然后他就被人以轻柔的力道扣住了后脑,温柔地按在了肩上。神上朔整个上半身跌落在乱步怀里,鼻尖陷落在披肩的面料里,能清晰地感觉到另一个人暖洋洋的体温。 “我说小月初啊,你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有人舍得怪你呀。” “......”神上朔沉默了一瞬,他无处安放的手指慢慢从另一个人的腰侧伏到后领,克制地揪起一点褶皱。蒙蒙的水汽被他压进身下人的披肩里,温热的体温顺着水痕涓涓传过来,敷得他双眼发热。 “一眼没看见,结果又委屈上了?好啦好啦。” 原来他这是在委屈的吗? 江户川乱步心满意足地把投怀送抱得神上猫猫吸了个够,全过程异常舒适无阻。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对,那就是某只鹤跳脚的样子和葸灼灼的视线过于碍眼了。 第27章 成功与守在孩子们身边的夏目和猫咪老师会合后,就是要分别的时候了。 在鹤丸国永明确表示自己要在这里等同伴来接之后,神上朔一行就与葸和句巉告别了。 “明年还要来看樱花哦!”明艳少年沐浴在晨光之下,挥手作别。 “一定会的。”神上朔珍重地点点头,“感谢您的慷慨相助。” “再见。” ....... “猫咪老师,葸和句巉先生之间......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走在路上,神上朔冷不丁地开口。在别离之后,总有一种微妙的不安盘踞在他心上,直觉告诉他,葸的那句告别里绝对隐瞒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句巉先生看起来......真的很难过。” “嘛,好像讲给你听也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三花猫歪了下脑袋,老气横秋地补充,“让我想想从哪里给你讲......葸一开始其实并不叫葸。” “他也不是什么劳什子花妖,而是个活得潇潇洒洒树妖。”三花猫揣着手,半月眼眯缝得更细,“那时候的句巉嘛,还是个小妖怪而已,事那时候的葸庇护他长大了。” “那应该是段非常珍贵的友情。” 三花猫撇了他一眼,耷拉下脑袋打了个哈欠,“哪里,友情归友情。天灾人祸的,没点东西不是正常的吗?” “天灾人祸?” “年份这么久的樱花木,灵力充沛,材质适宜,正是制作灵器的好材料。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呢?” “再然后啊.......树妖剩下的一点神魂就寄居在樱花上了。” “神魂不完整,花妖又是弱小脆弱的种族。寿命只有一个花期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下一次开花就是一次新的开始,类似于你们人类的轮回。”猫咪倦了似的跳上夏目的肩膀卧着,“......很常见的故事。” "真的吗。" “......” ...... 与红砖楼久别重逢,神上朔脚步有些发飘地走上了四楼。 时钟还处于白日工作日时段,走得近了,隐隐能听见交谈声和“哗哗”翻动纸张的声音。 “神上君和乱步先生还没回来吗?” “根据他们车票的时间,他们应该在两分三十秒之内能回到侦探社。” 几乎能看到国木田先生掐着表算时间的样子了呢。神上朔叹了口气,摆出正常的姿势一挺胸,推开门。 “国木田先生,与谢野小姐,我们回来了。”环视事务所,摆件和家具几乎没什么变化。 除了花花绿绿的零食山过于整洁之外。原有的吃剩下的零食袋已经被人细心挑出来了,看起来是被扔掉了,还没拆封的零食都整整齐齐码在乱步先生座位上。 看起来是国木田前辈的手笔。 “可算是回来了啊,神上。”短发女性一夹写字板,“怎么样,案子还顺利吗?” “还算是顺利。”神上朔下意识回答,“没有逃掉的犯人,失踪的孩子们也救出来了,所幸没有伤亡,只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异能特务科那边还在研究。” “啊啊,小神上真的是惯会模糊重点呢。” “模糊重点?”国木田微微一皱眉,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并肩作战时候的不妙回忆,“神上朔......” 此时动作迅速的女医生已经三步作两步走到门口了,她打量着神上朔有些不自然变扭的姿势,多年的医学经验让她很快意识到了眼前的症结,“肩膀和手臂,怎么回事?” “只是一点不足挂齿的小伤......” “小神上的经典论调又来喽!”今天的乱步先生似乎格外奇怪,明明白白地唱反调和拆台,就像是小孩子变扭的恶作剧一般。 神上朔凝噎地回视他,他只是无辜地眨眨眼,吐吐小舌头做个鬼脸。 乱步先生,这样真的好吗...... 算了,先生开心就好。 神上朔相当顺利且心安理得地说服了自己,回过头来,就被医生小姐虎视眈眈的眼神惊得后颈发凉。 女医生笑得灿烂,尖锐的眼尾末梢高光一现,“来,小神上,过来让我检查下。” “不,不必了吧......” “别害羞嘛,让我好好看看,你又对你的身体做了什么?” “与谢野医生,请等一下!” “不哦。” 气场强势的女医生按住白发少年的时候,对方那种惊恐中带着绝望的眼神,简直就是抓住“啾啾”哀鸣的小鸡仔的既视感。 与谢野晶子没忍住地“扑哧”一笑,手下动作不停,快准狠地控制住几个关节,掀开覆盖在伤口上的衣料。 她笑意一敛,细致地查看过刀伤,“果然伤着了,不过不算严重,休息几天别碰水,小心养着,兴许能不留疤。” “这次伤还好,我看你这拼死拼活的反应,还以为我的异能又有用武之地了。”,她放开对神上朔的桎梏,有些好笑地望着生无可恋捂着脸蹲墙角的神上朔,“我就这么可怕吗?嗯?” “不是......” 与谢也小姐,光天化日之下扒别人衣服这种事,还算是比较惊悚的吧。 "其实就是小神上自己心虚啦,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弄得满身伤,要不是被人处理过,现在......." “乱步先生!” “看看小神上现在欲盖弥彰的样子!”乱步一副要将抬杠进行到底的样子,一点遮羞布都没给神上朔留,“我现在可是要把之前留的气生了哦!乱步大人还是要好好教导一下小神上的!” “哦呀,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吗。” “讲讲吧,”与谢野晶子挂着一层和善的微笑,身后的黑气弥漫到国木田镜片后,“小可爱,你这次又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事实证明,当你的旁边有着一只拥有举世无双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的乱步先生,并且他还在存心闹脾气的话.......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或许长痛不如短痛的形容更适合一点。 有幸经历了乱步喵挠人的神上朔,此时活像只被丢尽浴缸里洗冷水澡的长毛猫,可怜巴巴地被另一个人捋着头发梳小辫儿玩,团在沙发上一声也不敢吭。 国木田先生的两小时小论文已经足够可怕了,更何况中途社长先生还进来了,银狼般的中年人短时间内了解完事情的起因,直接强势切入了战局。冷厉的眼神是比大段大段的说教更为有利的武器,将神上朔仅有的辩词打到溃不成军。 他这辈子不会想在体验一把被班主任和教导主任联动进行“爱的教育”了。 此乃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好在后来乱步先生似乎有些看不过眼了,“哒哒”踩着小皮靴买了杯热可可上来,勉强安抚了神上朔作为病号的脆弱心情。 经过这么一番暴风输出,神上朔恹恹地小口啜饮,躺在沙发上进行课后反思,时不时分给后面给他编辫子的乱步一口巧克力。 “唔,好喝。”江户川乱步舔掉唇边的巧克力渍,松开被手心捂得发热的白发,笑眯眯地问,“小神上现在认识到错误了吗?” “认识到了认识到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乱步先生。” 社长和国木田先生,在某些时候,是比魔鬼更为可怕的存在啊! ...... 回到横滨之后,日子就上了正轨,平稳中晃荡着开起来了。 “织田先生居然又收养了新的孩子吗?”神上朔有些意外,据他所知,以织田作之助的经济收入,之前养四个孩子都过得比较拮据了,现在居然又领养了一个新的孩子。 织田先生家里的生活一定很不容易吧,神上朔有些敬佩地望向红发男人。 “嗯,她叫咲乐。”织田作之助停下分食咖喱米饭的动作,介绍起新的孩子,一举一动颇有一种父亲特有的慈祥,“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红发青年人身上富有那种人间烟火味儿的积蓄,没有鸡毛蒜皮得扎人,暖熏熏的,平坦踏实得像你楼下的馄饨铺子。 “......”神上朔沉默地看了一眼还在鼓着小脸进食甜味咖喱的乱步先生,以及一脸期待往冰水里加洗洁精的太宰先生,心中微滞,“织田先生,真的很厉害。” 难以想象,这三位先生居然差不多同岁呢,为什么摆在一起居然会有三代同堂的既视感呢。 “?”,乱步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眼神上朔。 “咳,失礼了,乱步先生。”神上朔甩甩脑袋,把自己大不敬的想法丢出去,“这样说来,我准备的票就不够了。” “票?” 神上朔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掏出几张游乐园的票,“前几天来的时候,我听见幸助他们几个闹着你去游乐场,本来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的。” “多谢。” “昨天小神上就偷偷摸摸去买票了,也不给乱步大人捎一张!”那边的乱步听到感兴趣得内容,嘴里含糖似的发声,“我也要去嘛。” 乱步先生,和小孩子们一起去游乐园,您是认真的吗? “虽然会是个大热天,不过小神上在旁边降温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就是啦。” “呸呸呸!”神上朔刚要开口,他对面的太宰治就是一通惊人的动静。他面前的满杯冰水只剩下一般,看上去是太宰先生一口闷了半杯。他一头卷毛铺在餐桌上,眼白像是要超过鸢色的范围,“这次的洗洁精也太难喝了吧,柠檬的味道好恶心啊,差评,我一定要打差评!” 没人会对商家的洗洁精味道打差评吧,太宰先生。 “需要我送您去洗胃吗?”在此之前已经经历过好几次这样事故的神上朔相当沉稳,顺手帮太宰治松了松领口,让他呼吸得顺畅些。 “太宰,洗洁精是不能喝的。”织田作也搭腔道。 “啊啊,织田作是一如既往的脾气也就罢了,现在的小神上也没什么有趣的反应了呢。”没有得到预想中的节目效果,太宰治踢了踢椅子腿,把脸翻了个面儿继续趴着。 “洗胃什么的就算了吧,就这点程度而已。倒是小神上也给我张游乐园的票吧,人家也想一起出去玩呢。” “好的太宰先生,了解了。”神上朔的动作日趋熟练,架起太宰治就往医院送,“这次的医药费......您的钱包还健在吗?” “等等小神上,我都说不用了!” “这种事情的话,反对无效呢太宰先生。还有,您已经欠我很多医药费了。” “啊啊,蛮不讲理的小神上!这是暴君,暴君行为!” “感情真好呢。”织田作远远看着。 又被剩下的乱步:“哪里好了啊。” 第28章 第三日早,某大型游乐场。 “呀,这就是咲乐吗?你好呀。”神上朔弯下腰来,摸了摸小姑娘头上的羊角辫儿。 小姑娘抿着嘴甜笑,揪着自己的新裙子,“神上哥哥早上好。 “哥哥.......”乱步“扑哧”一笑,“啊呀呀,小神上有何感想啊?” 神上朔不明所以地站直身,塞给小姑娘一把水果糖,“这有什么讲究吗乱步先生.......” 太宰治:“噗。” “小神上真的是脸嫩呢,明明已经是可以当爸爸的年纪了呢~” 神上朔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如果我没记错,我才成年不久?太宰先生怎么突然......” 他余光扫到被孩子们拉扯着围成圆圈前进的织田作之助,突然就理解了两位先生的意思,他哭笑不得地说,“这么说来,我岂不是矮了织田先生一辈儿。” “什么叫矮了一辈儿啊?神上哥哥。”小姑娘放开织田作被扯得发皱的裤缝,爪子换了神上朔的下摆捏,水灵灵的杏眼望过来,看得神上心头一软。 神上俯身把咲乐抱起来,“没什么,是不太重要的事情。比起这个,咲乐想去哪里玩儿呢?” 小姑娘歪着脑袋想的时候,后面的乱步已经黏黏糊糊靠过来了,下巴蹭着神上朔小块的暴露肌肤,在他耳后懒洋洋地腻着,“小神上,你不会真的是来带孩子玩的吗?” 神上朔疑惑地回视乱步先生,“?” 难道不是吗? “啊啊,料到了啊,我果然不该对此抱有期待的。”眯眯眼青年叹了口气,小口小口地吐空气,圆滚滚的腮帮子在神上朔脖颈末端胡乱蹭着,“走嘛小神上,我们单独跑出去玩吧,带孩子好无聊的。” “并不无聊啊,小孩子多可爱啊。”神上朔把咲乐放下来,把小孩子另一只白软的小手放进乱步的手心,试图让他体会到带孩子的乐趣。 “.......”江户川乱步难得地感觉到一点窒息,他妥协般地揉了揉太阳穴,牵起小孩子的手向前走,“行行行,我们走总可以了吧。” “织田,孩子我们先领走啦?” 织田作之助感受到了一点迷惑,当街抢孩子吗这是? “不要管他们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先好好玩玩再说啦。”太宰治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滴答着可疑的水渍,“织田作,走吧走吧。” “嗯。” ...... “接下来又要去那里玩呢?”乱步相当无力地趴在餐桌上,看着一大一小快活地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我为什么要跟着一起来.......” “辛苦乱步先生了。”神上朔帮他正了正帽檐,把玩儿兴奋的奶团子塞到另一边的椅子上,“您稍等一下,我去买个甜筒,乱步先生要什么味道的呢?” 青年比出两根手指,“两个,乱步大人要两个!巧克力和抹茶的都要!” “一下子吃这么多凉的会肚子疼吧。还是给您买个双拼好了,乱步先生。”顶着对面控诉的视线,神上朔别开眼,“咲乐呢?想吃什么样的甜筒?” “草莓味的!” “现在的小神上超过分的。”江户川不甘心地嘟囔,试图唤回之前神上朔的神智,“明明以前那么,超级——听我的话的说。” “那也是您不伤害自己身体的前提下。” “咲乐就先劳烦您了,我去去就来。” ...... 正值烈日烤得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各式冷饮就显得格外诱惑。甜品站前面早已排起了长队,神上朔心平气和地站到队尾,从头开始排。 “呀,这位小哥。”油漆味儿浓烈地扑过来,连带着神上朔打了个喷嚏。他茫然地抬起头来,发觉眼前是个小丑打扮的人。 被人打了喷嚏,那人也不闹,笑嘻嘻地往这边靠。神上朔这才发现这人浑身上下都涂上了类似油彩的物质,他整张脸像是被白漆涂抹得惨白,日光下反光到刺目得程度。 a4纸同色的脸上,红红绿绿的颜色在他眼下打上了菱格,紫色的纹路从眼尾一路咬到嘴角,猩红地勾勒出笑纹,简直就像拿红颜料抹了一嘴,把明明称得上上乘的容貌衬得疯傻又妖异。 这个怪人穿着毛茸茸格子紧身衣,肢体夸张地扭过来,脸上的肌肉怪异地一块绷紧一块松弛,像是要传达某种扭曲的强烈情绪。 “今天开心吗小哥?有遇到合心意的乐子吗?”那人瞪出了了一圈眼白,里面的眼睛像是是布娃娃里面可弹出的玻璃珠,他把头仿佛可拆卸人偶一般递到神上朔面前,“开心吗?开心吗?” 浓烈的撞色和翻转的线条在他身上有种病态的美感。 “还挺开心的。”神上朔迟疑地回答,他略微感受到了不适,后脚跟不易察觉地后移一步,“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无聊,我是个多么可怜的无聊人啊!”那人仿佛被点燃的油漆弹,砰地一声炸开来,张牙舞爪地向神上朔靠近,“小哥把你的乐子分我一半嘛。” 他眼下肌肉不正常地抽搐着,眼皮皱的像刚叠好的餐巾,“就给我一半嘛,就一半,小哥不要那么小气嘛!” 这人........疯子吗。抱着不能跟脑子有问题的人较真的心态,神上朔的心情依旧稳定,在周围人群惊恐地散开之后,还异常淡定地往前走了几步排队,“先生,快乐这种东西,是没法分给别人的嘛。” “小哥,你不愿意就说不愿意嘛。理由也太牵强了吧!”小丑做了个哭泣的鬼脸,“把你的快乐抽出来,再放到我身上不就可以了吗!” “这是做不到的,先生,请尊重事实。”神上朔顺着小丑的思路想了一想,“哪怕您是想注射激素,我也不认为那属于快乐。” “怎么会呢,那是多么美妙的令人登上极乐的东西啊!”那人脸上有种婴儿般纯然得好奇,仿佛第一次见到世界一般。 “生理上强制达到的快乐,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了吧,身体不能自控,牲畜般最低级的愉悦本身.......真的足够糟糕了。” 小丑眨了眨眼睛,眼前这只小羊羔,这个唯一认认真真回答他问题的好孩子。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正经认真的言论回答他,不由得有些新奇,“我开始好奇了,小哥,你叫什么啊?” “神上朔,我叫神上朔。” “神上朔.......”他把这个名字翻来覆去地念叨,像是要把这三个字急急咀嚼咬碎一般,“遇到你我好高兴呀......” 神上朔......名字也好喜欢啊。 神上朔从瑟瑟发抖的老板手里接过甜筒,“那么,再见了,这位先生。” “不再陪我一会儿吗,小先生?”小丑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状似不舍地身体前倾。 “抱歉,我还有事。”神上朔下意识道歉。 再不回去乱步先生的甜筒就要化了。 小丑目送神上朔离开,嘴角抽搐着拉到撕裂面皮的地步。原来.......是这样极品的愉悦吗?我好喜欢啊。 那就再玩玩儿好了!新的剧目!新的乐子! 让海那边的几个疯子再气急败坏一会儿吧,没意思的玩具理应受到冷落,现在,小丑的私人表演时间了! ...... “乱步先生,咲乐,我回来了。” “草莓味的!谢谢哥哥。” “不客气。”神上朔分掉手里的甜筒,“乱步先生怎么突然不说话了,甜筒味道不合口吗?” “小神上......你刚刚遇见什么人了?” “一个小丑。”神上朔有些奇怪地反问,“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有,非常有。”江户川乱步有气无力地舔着冰激凌,“小神上,天天招蜂引蝶的真的好吗?” “招蜂引蝶?”神上朔不明所以地重复,“呃,有吗?” 乱步先生指的是那种意思吗,刚刚他有跟别的女性接触过吗? 没有吧,他果然还是不怎么能跟上乱步先生的思维。 还有学习进步的空间。 神上朔咬了口抹茶味的冰激凌,正准备问问乱步先生招蜂引蝶的含义。 “轰——”不远处的摩天轮位置,一声巨响。 神上朔“刷”的一下站起来,向远处张望,“发生什么事了?” 乱步重新把神上朔拉回座位,“安啦安啦,黑手党火拼而已,跟我们没什么关系的。” “港口黑手党?” “有一方是啦,抢了货物被追击打压不是蛮正常的吗。” 神上朔对港口黑手党的印象仅限于统一的制式西装,以及那天险些削掉他脑袋的弹片。之前的港口黑手党简直就是撒开狗绳的狂犬,对一切能撕下一块儿肉来的人或物都要冲上去亮起獠牙,不过最近听闻他们换了新首领,是个医生,整个组织状况有所好转。 坐上首领之位的医生?真是听上去就不对劲的搭配。 不去想距离有些遥远的港口黑手党,神上朔有些为不在场的几人忧心,“乱步先生,织田先生他们现在在哪里,有没有......” 第29章 “不用管他们。”乱步果断拒绝。 开玩笑,你出事他们俩都不会出事。 “要不还是去看看吧。”神上朔有些犹豫,他抱起被炮火声吓哭的咲乐,“毕竟还有孩子在那里。” 太宰先生看上去还挺柔弱的,织田先生一带五应该还会有点麻烦的吧。 “是你自己要去的哦,那被吓到我可不管啦。”闻言,江户川乱步三下两下吃完甜筒,双手交叉,有种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咦?” ...... 中原中也从天而降,一脚揣上敌方头目,力道之大,直接让地面下陷,龟裂开一片碎瓦,“谁给你们的胆子,敢窥伺港口黑手党的!” 踩着敌人冒血的前额,他拉了下皮质黑手套,“太宰那家伙呢,这工作不是有他的一半吗?” “抱歉中原大人,属下没能联系上太宰先生。”他身后的黑西服战战兢兢地回答,今天一早太宰先生一声招呼没打就出去了,通讯工具一个没带,说不定是落在那条不知名的河里了,到现在都没个信儿。 黑西服小心地看了眼逐渐暴躁的中原中也,心中了然。这次估计又是中原大人一个人干两份工作,拿一份工资了。说不定回去之后,文书工作也是中原大人一个人完成的........ 有点惨。 这么想着,内心戏颇为纤细敏感的黑西服停下了心中的嘀咕,算了吧,“双黑”之一的角色,再怎么着,都比他这样的小角色风光万倍。说不定哪天他没气儿了,中原大人还在不知名的地方饮酒呢。 唉,想想还有点伤感。黑西服抽了抽鼻子,我走后,中原大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离太宰大人远一点啊! 中原中也疑惑地回过头,他刚刚身上没由来地泛起一阵寒意,差点儿起了鸡皮。 难道有谁在背后偷袭吗?他凌厉的蓝眼睛往四周狠狠一刮,试图找到那个偷袭的小贼。 然后他就眼瞳一闪,某条没影了一天的青花鱼正大摇大摆地逛出来,手里还牵着个不知从哪里拐来的孩子。见到他,非但没有一点心虚,甚至还笑咪咪地打了个招呼。 “哦呀,这不是小矮子吗!真稀奇啊,居然能在游乐园见到你。”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今天的工作是什么吗?脑子里全是水的青花鱼?”顾及着附近有小孩子,中原中也没有直接颜拳,忍耐着试图唤醒搭档的神智。 “蛞蝓的工作怎么能和人一样呢!”太宰治有声有色地“啧啧”两声,每一个字简直是要踩着中原中也地神经起舞,“被一天天的工作压得长不高的可怜中也呢,小心发际线像森先生一样啊!” “我天天那么多工作到底是因为哪个不负责地混蛋啊!!”这是中原中也怒气条爆开的声音,他一握拳,抬手就准备把这条滑不溜秋地青花鱼锤进地里。 “太宰?”刚给孩子们买完棉花糖地织田作匆匆赶来,他看了眼脸色已经有些的中原中也,“中原大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中原中也大人看上去就要暴打你了。 “不用对蛞蝓这种低级生物用敬语了。”太宰治耸耸肩,拉着织田作就要走,“打扰别人休假还理直气壮地进行武力威胁,真是暴躁无礼的可以。” “走啦走啦。” “休假?”中原中也“咯吱咯吱”地咬着牙,“我让你到医院里去休假怎么样啊!混蛋太宰治!” 他一个右勾拳打过去,没有原来的那种糊脸的柔软触感,反而是某种冰凉的坚硬屏障碎裂开的尖锐感。 仔细看去,太宰这家伙的前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层冰雪结界,牢牢地把他护在后方。 冰雪?想起了某个小孩儿的特质,中原中也抬起头来,朝远处看去。 果不其然,某个有点儿蠢的白发小孩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正喘着粗气,周身浮散的冰凌还没散去,直直往这边奔来。 根据乱步先生的指引,神上朔没绕几个弯子,不紧不慢地往太宰治这边赶,走到半路就看见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地西服暴徒把太宰先生按在地上,眼看着就要一拳砸在他身上。 神上朔被吓得呼吸一紧,急急发动异能力,堪堪拦截下这破空的一拳。 港口黑手党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向太宰先生行凶?难道说太宰先生之前得罪过他们吗....... 百米冲刺过来的神上朔缓缓抬起头,想要看看对面的恶徒,一眼就愣住了。 怎么会是......中原先生? “嗯?”中原中也撇了眼呆住的小白毛,有些烦躁地轻啧一声,“你拦着我做什么。” “这家伙,可是欠揍得很。” “啊呀,这就是小矮子不懂的地方了。”太宰治麻利从地上起来,自来熟地跟神上朔勾肩搭背,“我和小神上的友谊可是很坚固的,他当然不会向着你了。” 不,我只是没认出来那是中原先生。 “是吧是吧小神上,快把这只蛞蝓暴打一顿帮我出出起气嘛。”太宰治没骨头一样靠过来,声线黏糊,尾音荡漾的好像长了个小尾巴,一翘一翘的。 太宰先生,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我也打不过中原先生。 中原中也果然没有搭理太宰治小学鸡一样的言论,“你怎么来游乐园了?今天不是工作日吗?还是休假来玩儿的吗?” 居然会来游乐场这种地方,果然还是个孩子吗?这么想着,中原中也望向神上朔的眼神愈发慈祥。 中原先生,您清醒一点,你眼中的孩子年纪比您还大啊! 神上还是个宝宝朔:“准确一点的话,是陪织田先生家的孩子们来的。” 他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的热意熏染开玫瑰粉,“虽说我也玩得很开心就是了。” “那你好好玩,开心点儿。”看着眼前比之前明亮了好几个度的小孩儿,中原中也不自觉地笑起来。 最近过得不错嘛,这家伙。 “借您吉言。”神上朔点点头,目光触及中原中也身后齐刷刷的黑西装,表情凝固了一瞬。排除掉中原中也受人挟持这一荒唐的想法,神上朔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中原中也先生,您身后的人,是您的同事吗?” “啊?”中原中也顺口答道,“是啊。” 中原中也先生居然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吗?神上朔一脸震惊。 或许是他眉眼间的波动实在有点剧烈,中原中也转过头来,勾唇笑笑,“怎么,不像吗?” “只是觉得跟中原先生的气质有点不符。” “不过既然您这么开心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的样子。” “又开始说奇怪的话了啊,好了好了,用不着你操心我。” “顺带,”赭色的发丝在空中一扬,“离你身边的那条青花鱼远点,他也是个黑手党。” “太宰是先生这样身娇体弱的人也是吗!” 织田作之助:其实我也是,但我好像没有姓名。 “看吧,连小神上都说我这样柔弱的存在不适应黑手党工作。”太宰治完全没有被揭发的羞赧,嬉皮笑脸地挤出几滴眼泪,“都怪森先生太黑心。” “把你恶心的样子收一收,他只是被你的外表迷惑了而已。” “总感觉有点难以想象。”迅速接受了两人黑手党的设定,神上朔不由产生了兴趣,“这么说来,太宰先生也是异能者喽?” “他当然是。”中原中也哑笑,“跟他本人一样滑不溜秋的恶心人异能力。” “唉?” “就是异能力无效化——人间失格是也!”看够了的江户川乱步补上一句,他半托着腮,饶有兴味地看着震惊到恍惚神上朔,“小神上看起来不太对劲呢,这个名字怎么了?” “人间失格?!”神上朔眼眶微扩,浅浅的瞳色散开,显得有点朦胧的迷蒙,“懦弱的人连幸福都害怕?” 下意识就说出来了。他捏了捏眉心,正要为自己唐突的言论道歉,就直直跌入另一对鸢眼中的波涛。 “呀,懦弱的人连幸福都害怕。’......”太宰治喃喃咂摸着十个字,“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呢?” 他收起了嬉笑的皮相,丝丝缕缕的波纹在他的眼里漾起一捧湖水,“小神上?” 这种与他心境无二无别的句子,你怎么会脱口而出呢?特别是在知晓他的异能力之后?太宰治无比确认他和神上朔不是一路人,哪怕他们同时拥有“胆小鬼”这一特质。一个不过是太将价值放到别人身上,自我过于敏感纤细,易伤到禁锢自己的地步,而至于另一个,到现在连价值是什么都还没找到呢。 “是这样的......这是我非常喜爱的一本作品中的一句。也是......非常触动的一句。”神上朔长吸了一口气,他突然发觉,这个世界好像有哪里混乱了的样子。他旋即转向中原中也,像是要确认什么,“中原先生,您的异能名是?”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中原中也不解,”怎么了?” “今日细雪,悬而欲降。”神上朔捂着脸蹲下来,让他冷静一下,冷静...... 这有什么好冷静的!他终于发现这个世界的文学崩坏根结所在了,他应该看书的时候好好记住作者的名字的!这就是不良书癖带来的后果吗......神上朔之前在精神食粮富足的时候,啃书的方式比较异常,先是囫囵看个大概,稍稍体味一下感觉,再慢慢细化把文字读开。 这就导致他找书,根本不是看作者,而是拿起一本觉得味道对头,就会看下去......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当时听到社长名字的时候还以为是重名的问题,结果,真相居然是这样吗! 世界意志为什么要把文学作品当作异能力属性啊! 为什么啊! 第30章 “哦呀,那本书叫什么名字呢?” “《人间失格》。”神上朔有气无力地回答。 “《人间失格》?居然还有这样的书吗!”太宰治一挑眉,眼作星星状,颇为兴奋地追问,“我也想看看!” “不,估计现在已经没有那本书了。”被打击到掉色的神上朔慢吞吞憋出一句。 那是肯定没有了。您都不写书了,哪还有啊! “真可惜。”太宰治笑颜未变,“我还想见见这位老师是什么样子呢?” 看看这到底是不是他这一道单行轨上,并行的同类。 “太宰先生......”白毛少年迟疑地踏出一步,像是弓起一只爪垫的猫崽,试探着拨弄毛线球,“您对写作有兴趣吗?” “虽然这么问很失礼。” 但是这样的才能不能为世间所惊艳不是太可惜了吗!神上朔蠢蠢欲动,只要太宰先生愿意写作,他就...... "不哦,这种事听起来就很麻烦的样子。"太宰治摆摆手,既然见不到那个所谓的“同类”,那继续写作话题也没有意义了,“我还是去吃饭吧,肚子饿了哦。” “哈?你还想吃饭?赶紧回去把工作给我完成啊!”中原中也虽然没跟上节奏,但这并不妨碍他抓人回去干活。 他皱着眉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领,对神上朔几人点头致意,“混蛋太宰我就先带回去了,你们请便。” “暴力小矮子,我才不要工作!”太宰治修长的四肢扑腾起来的时候,活像某种搁浅的鱼类,以致于中原中也不得不加大力道。 他压下帽檐,“那么,我们就先行一步了。” ...... “乱步先生,您对写作有兴趣吗?” “暂时没有哦。小神上还没有死心吗?”乱步有些好笑地看着蔫巴的神上朔,逆着揉乱轻软的发顶,“我以为下午的时候,你就应该放弃了。” “怎么能放弃嘛。”神上朔顶着一只手,眼神发直,“太宰先生明明有那样出色的才能......” “乱步先生也是!”他的眼神清炯透亮,仿佛能洒出几滴雨来,“先生您就试试看,就一次,一次就好。” “以您的才华,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恶魔》、《孤岛之鬼》、《怪人二十面相》哪部作品都可以啊,他真的不挑的。 就算原来比较挑,但现在缺粮缺到这个地步,他什么都能吃的! “咳。”左手食指第二指节抵住下唇,乱步戏谑地睁开眼,“就这么馋吗?小神上。” 神上朔小鸡啄米式点头,开玩笑,怎么可能不馋,这种机会怎么可能放过啊! “那就要看小神上表现了,说不定哪天乱步大人一高兴就写了。” “总感觉您在敷衍我。”神上朔恹恹地趴下来,“超过分。” “噗。吃不到的小神上真可爱啊。” ...... 远远的灯火下,一个小丑打扮的男人斜着脸凝视红砖墙,暗橙色的光影像是某种疤痕,横踞在他脸上,狰狞地挥舞节肢。 “武装侦探社?有趣的道具。”蒙蒙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喜悦在他的音节里流动盘曲,“我期待着你们的表演,那一定是远胜于任何焰火的祭典。” “千万别让我失望哟。” ...... 中岛敦觉得最近真是糟糕顶透,先是流言四起的“孩童丢失”事件,让本就气氛紧张的孤儿院雪上加霜,院长的神态也一天比一天凝重了。结果到后来......走到河边的他掬了捧河水,闭了闭眼,竟然是他被赶出来了吗? “肚子真的好饿......”长时间的剧烈运动却没有进食,中岛敦的眼前止不住浮现黑斑,脚步虚浮得一走一晃荡。 他半跪在河畔,双手抠进土里,嘴里止不住地念叨,“梅子干,海苔碎,鲜香的鸡肉和滚烫的米汤......” 一碗碗茶泡饭旋转着在他眼前跳舞,记忆中喷香的气味缠绕上他的神经,险些引出嘴角的不明液体,“茶泡饭,哪怕一碗茶泡饭也好啊!” “再这样下去,就要活不下去了啊!” “下一个,遇到的下一个人我就去打劫!”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神上朔悠悠嗒嗒走在回家的路上,他近来多了个新的习惯,喜欢在晚风微燥的天气下散步,仿佛清风可以散去一身铅尘和疲惫。 他享受着拂面的清凉触感,沿着河道走下去,脑子里慢慢构思自己的细纲,正到意动处—— “打,打劫!” 一个狗啃刘海的瘦弱少年举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尖锐物体,空荡荡的袖口露出一截细瘦的腕骨,颤巍巍的。 “嗯?” “你要打劫?”神上朔估算了下两边的战力差异,有点不可思议,“这位小先生,您确定吗?” “我确定!”中岛敦感觉自己受到了不小的轻视,眼前这个人,明明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像是个学生模样,斯斯文文的,身型也不高大壮硕,遇到打劫这种事怎么一点都不害怕啊! “我说,我要打劫,你没听见吗?”他鼓起勇气又吼了一嗓子,尾音紧张到泄露一点小奶音。 神上朔稍微有点无奈,这个还抖着声线的少年,不,这大概还是个孩子,精神看上去比他这个被打劫的都要紧绷。 看起来是第一次打劫,是误入歧途的孩子吗?神上朔的神情柔和下来,他对于孩子总有一种天生的忍耐让步,“为什么会想要打劫呢?” 他弯下腰来,眼里的浅色被霞光晕染开层层云雾,毫不回避地迎上刀锋,捕捉到中岛敦躲闪的眼神,声音放的更轻,“是离家出走了吗?” 离家出走?中岛敦一愣,显然没跟上神上朔的思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离家出走啊!” “大概是因为你的眼神看起来确实不像罪犯?”神上朔选了个不那么伤人的理由。 总不能直接说你看起来实在是太弱了,干不了抢劫这一行吧。 “什么嘛。”中岛敦颓然地扔掉手里的尖刃,“算了算了,你赶紧走吧,不打劫你总可以了吧。” “走走走,你赶紧走。”饥肠辘辘的困扰诱发委屈情绪的蔓延,他忍了又忍,差点憋出泪来。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然后他感觉头上一暖,一个温热柔软的触感就抚上了他脏兮兮的发顶,顺带一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儿崩。 我都不打劫你了,你还弹我!中岛敦更委屈了,简直是包着一包泪儿扭过头来,“你干什么!” 听着中岛敦肠胃里发出的人声都掩盖不住的轰鸣,神上朔强忍笑意,“小孩儿,饿了好久了吧。” 他顺手把中岛敦的一头杂毛梳顺,“要去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吗?” 他的声音温柔又清澈,抚慰一身饥寒,险些让中岛敦落下泪来。 这人是天使吗! ...... “神上君?”短发医师看到去而复返的神上朔,“怎么又回来了?” 神上朔笑着答话,难得开了个玩笑,“捡了个孩子。” 他让出身后的中岛敦,“与谢野小姐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哦?”与谢野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身子骨不错,就是饿久了,喂喂就好了。” “怎么,突然想养孩子了?”女医生戏谑地一挑眉,“就这么想成家?” “咳,哪里哪里。”神上朔一噎,“您想的未免太远了。” “神上先生......”中岛敦幽幽地冒出一句,“我还不想给自己找个爸爸。” “只是个玩笑,敦君请不要当真。” “比起这个,你想吃些什么呢?” 这就是我等待已久的问题啊神上先生!中岛敦泪流满面,“茶泡饭,麻烦您了!!!” ....... “好好吃啊......”中岛敦面前的空碗以稳定速度递增着,瓷碗摇摇晃晃叠起一沓,“神上先生的职业真的不是厨师吗?” “我看起来真的就这么像厨子吗?”神上朔哭笑不得递给他新的一碗,明亮配色的瓷碗上雕着可爱的猫咪头。 连之前给乱步先生做甜品的时候用来搭配的小碗也用上了,侦探社的碗筷都告急了,敦君真的不会撑破肚子吗? 比较下中岛敦的骨架大小和胃容量,神上朔迟疑地出声,“敦君,下顿饭还是有的。” 真没必要把一辈子量的茶泡饭吃进去,伤身体的。 “嗝?”中岛敦懵懂地看向神上朔,后者眼神愈发怜悯,吓得他一激灵。 神上朔声线轻柔地像是在唱摇篮曲,“没关系的,至少暂时来讲,敦君是不用饿肚子了。” “说起来,敦君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就是以后的计划之类的,虽然敦君还是小孩子,但还是有个近期的计划比较好吧?打劫什么的......不可以做了哦。” 套着少年壳子的神上朔的长辈的口吻让中岛敦有些不自在,他放下饭碗,有点羞涩,“我......不是小孩子了。” “至于计划......”毫无预期的未来就像沉沉暗幕,哪怕伸手探去也没有任何实感,中岛敦低下头,“我现在还想不出来什么。” “慢慢想,不着急的。”神上朔安慰性地拍拍头,他发觉少年的刘海虽然惨不忍睹,但是发质确实一等一的好,让他忍不住多揉了几把。 被蹂了的中岛敦也不恼,乖乖巧巧原地等待的样子软到了神上朔的心坎上。 “那么,敦君要跟我回家吗?”少年逆着光站在灯影交界处,说着惹人遐想的台词,不带一丝停顿。 “等等等,先生您在说些什么啊?” 第31章 “怎么了?”神上朔不解地摸了摸中岛敦透红的脸,“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中岛敦的眉毛揪成八字型,生动地一上一下,“是您说话的方式太奇怪了吧!” “呃,”神上朔试图描补,“我只是觉得你总要有个地方住吧,小可爱。” “这种天气睡大街是肯定不行的,而且敦君也需要洗个热水澡之类的吧。” 并不把视线集中在中岛敦灰一块儿土一块儿的脸颊上,免得小花猫一溜烟跑掉,神上朔十指交叉,语气温和诚恳,“我家刚好比较空,就劳烦敦君住一下了。” 闻言,中岛敦半瘫在椅背上,鼻梁试图与天花板平行,免得让什么不体面的液体滚落,“您为什么能把这种话说的像请求一样啊。” “毕竟是我先提出的让敦君困扰的建议,而且在我的私心里,也很想要尝试照顾敦君一下。” 敦君真的太像流浪的幼年猫崽了,糯叽叽的一团,可怜巴巴地不知道往哪里迈爪垫。 虽然很失礼,但实在是太可爱了。想象力相当丰富的脑海辐射到神上朔的嘴角,就是笑意加深,他双手合十,有种下一秒就要九十度鞠躬的正式感,“敦君,可以给我一次机会吗?” “啊啊啊啊啊——”完全顶不住这样善意的中岛敦哀鸣一声,以头抢桌,“神上先生您也太犯规了吧!”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神上朔:捡孩子计划大成功! 与谢也小姐含笑站在一旁,略感欣慰,“真好呢。小神上也长大了。” 都会拐人了。 ...... “敦君就在这里稍等片刻,”回到家后,神上朔利落地泡杯热茶,塞给中岛敦,“这里就我一个人住,随便逛就好,没什么顾及的地方。” “感觉我的衣服对于敦君还是长了一些,我还是出去一趟好了,正巧也该采购了。”他从壁橱中掏出备用的洗漱用品和浴衣,整齐码在椅子上“敦君如果已经缓过劲来的话,泡个澡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万分感谢!”中岛敦捧着杯子,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他不经意看到自己不知几天没洗,布满脏污的袖口和神上先生家洁白如雪的帆布沙发,浑身僵硬,“我一定会把自己洗干净的!” 还有沙发! “倒也不必这么紧张,洗澡只是为了你能更舒服一点。”神上朔看着中岛敦疯狂缩小自己占地面积的行为,尽管不理解,但还是反射性宽慰道,“没关系的,放轻松就好。” “那么,我出门啦。” “是!!!” ...... 某服装店内。 “有点可爱啊这个。”目光锁定一件黑白花纹的老虎毛绒睡衣,神上朔手指在绒毛里来回摸索,爱不释手,“感觉会很合适敦君。” 稍微想象一下穿上这件睡衣的中岛敦,神上朔轻咳一声,“果然还是照这种风格买吧。” 虽说敦君的穿衣风格应该是由他自己决定的,但那是以后需要敦君来挑的。暂时的,现在这段时间里,就让他的私心作祟一下吧。 好久没撸猫了,手痒.jpg “薄衬衫感觉还不错,背带裤也感觉很合适,外套......”没有放任自己有些过分的想法,神上朔及时收手,选了些正常衣物回来。 不知道敦君有没有好好放松一下呢? 应该不能用一下这种量词来形容。当中岛敦全身浸泡在神上朔提前放好水的,热气腾腾的浴缸里的时候,他抑制不住地喂叹一声。那种柔和的暖意一点点从脚跟弥漫上来,妥贴地把每一束神经包裹展平,细微的潮气又将肌肤一寸寸填平,沾湿某只小老虎睫毛。 他抱膝坐在水中,胳膊环绕着发顶,连着几日高度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松软得让他泪腺失调。 ...... "已经洗完了吗?"中岛敦出来的时候,早一步回来的神上朔已经在拆吊牌了,“辛苦敦君先穿一晚上我的衣服了,新衣服还需要清洗一下。” “真的不用这样啊.....”中岛敦看上去很想摁住神上朔拆标签的手,“您对我未免好的过分了,我也没办法回报您什么......” “回报什么的还太远了,你现在也还是个小孩子,长大就是第一任务了。” “至于这些东西,”他冲着中岛敦歪了歪头,“这不是每个小孩子都理所应当得到的嘛,安心啦安心啦。” “呜啊——”中岛敦又想哭了,“神上先生,我会给你养老的!” “啊?”并不清楚中岛敦是怎么个想法,神上朔哭笑不得,“倒也不至于这种程度啊。比起这个,” 他把最后一件叠好的衬衫泡进洗衣液里,拿起架子上的吹风机,“要不要过来吹吹头发。” “嗯!”中岛敦脸红着伏下头,枕在神上朔膝上。柔软的手指细致地分开发丝,梳理出潮湿的头发,时不时换一下风筒的风向,没有一点温度过高造成的痛意。 “唔......”,被顺毛的中岛敦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思路又往另一个奇奇怪怪的反向横冲直撞着去了。 神上先生以后的妻子,一定会很幸福吧。 话说回来,神上先生以后的妻子应该会是什么类型呢?大概率会是大和抚子那种吧,感觉那种温柔、贤惠又持家稳重的类型会跟神上先生很搭呢。 这就是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之前全部的胡思乱想了。 把中岛敦的一头白毛吹到蓬松,神上朔直起腰来,轻轻拍了拍小孩儿的后脑勺,“敦君,吹好了,可以起来了。” 半响都没有动静,刚刚一直安安静静趴着的小孩现在还是一动不动,神上朔凑过去,只听到均匀的呼吸声。 睡过去了吗? 他笑了笑,抱起小孩儿,放到他自己的被褥上,平平整整铺开,掖好被角,“晚安,祝好梦啊敦君。” 中岛敦朦胧中小声哼唧着,仿佛是在回应。 做完一切的神上朔伸个懒腰,往沙发走去。 他就凑合一晚上吧,也许是时候换个大房子了。 ...... 把最后一件衣服用烘干机烘干,神上朔擦了把汗,重新换了身睡衣,就准备和衣睡下。 这种时节,一层薄被就足以御寒了。他掀开被子,蹭着布料闭上眼睛,困意一阵阵涌上来。 吸了吸鼻子,他顺着舒服的姿势放松下来,蜷缩成一小团儿。 呼......好舒服。 他的意识浮浮沉沉,愈发模糊,就要陷入黑甜之际—— “吼———” 像是某种炮弹的轰击,神上朔卧室的门板不堪重负地倒塌,低沉的嘶吼直直压迫上神上朔的精神,惊得他翻身而起,直接进入了战斗状态。 神上朔一手撑在地上,顾不得大敞的睡衣领口,凝神看去。 倾泻的月色下巨大的白虎从一跃而出,怒吼着把门板拍碎。他前爪踩着一地木屑,冷锐的指甲已经弹出,对准神上朔的喉管,仿佛下一秒就血溅当场。 “老虎?”半睡半醒之间猛然惊醒的神上朔脑子还没转过来,他想不通这只老虎是打哪儿来的。 然而眼前的猛兽已经容不得他细想了,像是确定了这个细皮嫩肉的人类没什么反击能力,白虎重重往后一沉,簸箕大的巴掌带着风声迎面而来,拽得空中灰尘一闪。 “嗷!” 神上朔抬手就是一面冰墙,骨质的指甲撞上冷滑的冰面,难以避免地留下几道冰痕,“吱呀——”一声扎进耳朵。 “嘶。”神上朔揉了下耳骨,缓解这种令人牙酸的声响对耳膜的折磨。不适的刺激彻底叫醒了他的神志,他慢了不知多少拍地后知后觉,“老虎是从卧室里出来的?” 糟了,敦君! 窒息样的紧迫铺天盖地地卷来,神上朔没了纠缠的心思,他满心满眼都是生死不知的中岛敦,手下的力道也不再顾及对方保护动物的身份。 一簇冰刺“嚓”地卷过白虎的爪牙,猝不及防地把它掀翻。 白虎先是人性化地愣了一瞬,似乎是没想明白怎么一眨眼自己就躺地上了。它铜铃般的兽瞳一瞪,慢吞吞反应过来的猛兽意识到自己被猎物戏耍了,彻底地激起了血性! 它怒吼着翻过身来,扑向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虫子,"吼唔——" “适可而止。”,全速跑向卧室的神上朔眼皮都没抬,只是向下食指并拢,一个最为熟悉的冰笼一式就架起了。 任凭威风凛凛的白虎挥爪,撕咬,哪怕以全身之力撞去,都没撼动囚笼丝毫。 “虽然身形够大,但感觉力量并不匹配。”察觉到拦截下白虎攻势的神上朔暗暗送了口气,颤抖着踏进卧室。 “敦君?” 房内一点声息也没有,神上朔惊讶地环视四周,没有预想中一地血迹的惨案现场,卧室并没有什么异常点,最多就是爪印和被暴力破坏的迹象太过于刺目。 没有实地看见中岛敦惨死的场面,神上朔心中升起了一点希望,“敦君?你在哪里?躲起来了吗?” 第32章 还是一室静默,连一点儿人声也无。 敦君到底去哪儿了? 抱着飘渺的希望,神上朔不死心地从床头找到床尾,不单是床板下,连衣柜也没放过。然而这一套齐活儿下来,别说一整只中岛敦了,就是中岛敦的头发丝儿也没有一根。 “敦君......”强行压下自己心中,零零散散砸落的,对于中岛敦死讯的臆想。神上朔的神经被牵扯成细丝,难耐的不安透过额前的细汗,浅浅浮在表面的水痕上。 他试图屏蔽掉外面猛兽不绝于耳的撞击声,抚上被褥上的爪印,“让我看看......” 苦涩的悔恨像是鱼骨,卡在他的喉头,不上不下地刺戳痛意。 神上朔颇有自虐味道地翻找线索。 至少......也要知道敦君是怎么出事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他顺着找起了白虎的爪痕、足迹以及飞散的绒毛,挤开心中黏附的悔恨褶皱,端着仅存的冷静,试着推理中岛敦被攻击的过程。 路线、方式、程度......但想着想着,他却发现了无法解释的不合理之处。 “这只白虎......怎么越看越像是凭空出现的?”根据脚印深浅程度和分布区域,那只白虎的第一步应该就是踩在了床上,而这只猛兽的第一路线是直接选择了攻击沙发上的他,整个过程都是选的最短距离。 那么,奇怪的事情出现了,那时还在床上休息的敦君呢? 从现场来看,他应该没有受到攻击,因为这里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那么没有受伤的为什么消失了?他会去哪儿? 一个更为不妙的恶劣猜想,顺着神上朔的脊骨攀附上他的心脏。 “难道是空间系异能?将白虎与敦君互传了。”联想到某种不妙的可能,神上朔心神动荡,“敦君......难道是被传走了?” 他们为什么要抓敦君? 联想到想到中岛敦被捕这种危急的可能性,已经心慌意乱到神魂摇曳的神上朔,跪坐在地板上,没有顾及到这个猜想的合理性,只是拼命地回想他和侦探社得罪过的异能者组织...... "爱玛福楼拜?不对,她应当还在监狱里....."一个个念过去排除掉可能性,神上朔绝望地察觉到没有一个所谓的恶人能匹配上眼前的荒唐景象,“到底是谁......” 突然他脑中人影一闪,某个孩子气的支柱清风一徐,拨开沉沉思绪中的烟霾,“对了,乱步、乱步先生一定知道真凶是谁!” 他急急披上外衣,临走之前不忘加固一下困住老虎的冰笼子。 敦君,请再稍等一下,我马上就来。 ...... “乱步先生,乱步先生您在吗?”神上朔一下下震动门铃,嘴里毫无意义地喊着江户川乱步的名字,一声比一声间隔短促,像是再被恶狠狠的标点符号追赶着。 “神上朔?”已经睡下的福泽谕吉听到响动,起床打开门。他看到见到眼神中的慌乱仿佛要泼出来的神上朔,有点不崩山的疑惑,“发生什么事情了?” “福泽社长!”见到气质依旧可靠如峦石的社长,神上朔像是只冷不丁被砸懵,终于找到主心骨的猫崽。潮气弥漫上眼膜表面,生理性地涌起云雾,“敦君,敦君他出事了!” “敦?”听到陌生的名字,福泽谕吉一愣,“那是谁?” “就是......” “小神上?”江户川乱步的声音远远传来,有种甜蜜般的黏糊。他还穿着睡衣,揉着眼从福泽谕吉身后出来,“怎么到这里来了,都这么晚了.......” 他眯了眯眼,像是发觉了什么,伸出手拉住把一身寒气的神上朔,把他拉进温暖明亮的客厅,"怎么这么慌呀。" “来,不要着急了,乱步大人在这里呢。” “不要紧不要紧。讲给我听听看?” “是这样的......”心焦的神上朔几个深呼吸,吞吐出来浓度过高的紧张。他努力捋清自己的逻辑,一点点把自己的发现和情景讲清楚,尽可能地详细一点,真实一点。 听完这个惊魂夜的全过程,江户川乱步勾唇一笑,反应过来。 “原来是这样......好啦好啦,小神上放宽心,你口中的敦君,什么事都没有哦。”江户川乱步把惊慌失措的神上猫猫呼噜进怀里,“不是什么异能组织搞得鬼啦,他就是那只老虎呀。” 至于某中岛姓男子因为太过于凶狠而被小神上殴打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怪他自己嘛,这能叫有事吗? 那当然不能了。 意识到是虚惊一场,乱步朝一边杵着的自家社长挤了挤眼睛。 领会到乱步的奇妙眼色,一旁的福泽谕吉顿了顿,转身离开,留给两个小辈足够的空间。明明他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但背影却颇有一种老父亲特有的沧桑感。 孩子长大了.jpg 被乱步先生按着顺毛神上朔被一把从不安的潮水里打捞上来,他的眼眸还沾着水汽,因为微微睁大而显得圆润,像是月光晕染开的一卷湖水,“敦君,变成老虎了?这是他的异能力?” 中岛敦.......这个异能力难道是因为《山月记》? “我倒是一直没往这个思路上想,真是欠考虑,真没想到敦君居然也是异能者呢。”神上朔呐呐道。异能者这种数量稀少的存在,神上朔是真没想到自己能一捡一个准。 “这种事情没想到也正常啦,小神上能打赢老虎就已经很厉害了。”顺嘴夸得乱步重点却歪在另一个地方,“不过小神上怎么会突然领了个孩子回家呢。” 就这么喜欢孩子? “啊,这个嘛......说来也是缘分。”放松下来的神上朔长舒一口气,“敦君正好打劫到我。” “打劫?” “说是打劫,其实也就是饿得紧了,生死被迫之举而已。”怕中岛敦给乱步留下鄙劣的印象,神上朔又细细描笔上去细节和漏洞,“敦君是个很好的孩子。” “而且他最后也没有打劫我,很可爱的。” “唉......”乱步叹声气,戳了戳他柔软的侧颊,“那小神上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呢?” “我的话......是想暂时照顾一下敦君,先看看敦君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他的目光澄澈温柔,接着天际线望向遥遥远处,“有个人一起生活的未来,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唉。”乱步手下一顿,指腹转而去描摹少年的眉骨,渲染开艳艳的胭脂色,“呐,小神上家地方够大吗?我记得你家的卧室是只有一个的。” “我也在考虑换个大一点的房子,搬一下家了。”白发少年在另一人的肩上舒展开脖颈,下巴尖懒懒地搭腔,热气亲昵地伏在乱步耳廓上哼曲儿,痒痒的,“总感觉敦君会对睡我床这件事比较抗拒,他太容易害羞了。” “但是感觉如果和敦君一起睡的话,也不大好的样子。” 虽说都是男性......但好像也不太方便。 神上朔对此没什么特别的看法,然而他的先生对的反应,却比较激烈,连声调都拉高了,活像某种啼鸣的鸟雀,“小神上的床?他睡你的床?那你现在睡沙发?” “是.....这有什么问题吗乱步先生?” “啊啊啊,好可恶,我都还没......”就像只还饿着肚子的家养雏鸟,转头看着一旁不知哪里来的流浪鸟正恬不知耻地就这饲主的手大快朵颐,乱步气得羽毛炸起,气势汹汹地想要讨个说法(啄人)。 “真的是,气死乱步大人了,小神上真的超过分!你不要再说话了!” “咦咦咦?” 我怎么又惹乱步先生气了。神上朔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近来他发觉自己家先生总会有些自己理解不了的举动。 果然是他水平不够吗。 神上朔自我谴责了一番,不经意瞄到时钟,惊觉已是深夜了。 他扫到乱步有一搭没一搭眨巴着的困眼,“乱步先生......非常抱歉打扰您休息了,我这就回去看着敦君!” “您快睡吧。”他心疼地望着困倦的乱步,匆忙起身就想离开。 “你等等,“本来半倚靠背的乱步豁然开眼,清凌凌的翠色弹落一滴露水,”你回去的话要睡在哪儿?” 神上朔思及自己被抓烂的床铺,“我沙发凑合一晚就可以了,您快点......”去休息。 “那不就得了,”眯眯眼青年双手按在少年的肩膀上,像是胜券在握,轻声诱哄不知事的猫猫,“我们一起睡不就可以了?” “反正乱步大人的床也足够大,小神上这么瘦,一定可以睡得很舒服的!” “啊?”神上朔愣住了,一抹不请自来的羞意轻巧地在他心坎上磨蹭,电得他身体不自觉地酥麻,“不了不了乱步先生,我回去就好,不麻烦您......” "别害羞呀小神上,以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呀?” 可那时候我是只猫啊!辩解不能的神上朔想到了另一个理由,对了,敦君...... "那只老虎不用管啦,你的笼子足够结实了,也冻不坏他。"江户川轻轻松松堵死了神上朔开脱的的所有路子,平日里总是显得稚气的容貌在此时竟显出了惑人的压迫感,锋利又漂亮,直击神上朔的心房。 “要不要一起呢?小神上?” 第33章 没有人能拒绝那样的乱步先生,哪怕是相处了那么久的神上朔也不能。 他被温热的手拉起,像是五指陷在了甜腻的慕斯里,松松地磨蹭着。 不知怎的,虽然这种亲昵的动作之前也不是没有过,但此时,在昏黄暧昧的夜灯下,神上朔感觉有什么潜热蒸腾着吻上指尖,热潮渗透进脆弱的肌理,酥麻的可以。少年人仿佛是被涂抹上了浅淡的霁霞,把霞焰一点点在外眼梢晕开,长长染绛一笔,天真压不过艳冶。 这种不宣于人的滚热,弥漫在神上朔的心间,在乱步问出,“小神上要不要今晚先穿我的睡衣?”时,轰然炸作烟花,游漫过全身肌骨。 “不不不不不......了吧。”神上朔的脑子简直是被凝雾慑住了,嘴唇和心脏仿佛成了两个毫无联系的器官,磕磕巴巴运作着。他不知道自己在讲些什么,也不明白乱步先生又说了什么。 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血液奔涌着填补心脏,翻滚着拍击神经,腾腾热浪几乎要将他淹没在这里。 他看着乱步先生好看的唇线一张一合,有种夹迫绝望的溺死感。 求您了,不要作弄我了。 “呀,”江户川乱步一瞬不动地盯着某只受不住想要逃离的白毛兔子,闷笑一声,“不要害羞啊,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哦!你在想什么呀。” 这样的小神上真让人移不开眼啊,就像某颗被剥开的荔枝,可怜兮兮地被人捏在手里,跑也不敢跑,汁水又饱满,还泛着漂亮的粉色。 想咬一口。 脑子发懵地神上朔显然不知道乱步奇怪的想法,“没有......我这样就可以了。” “干干净净的才是好孩子嘛,脏兮兮地可不行哦,小神上赶紧换衣服睡觉啦。” “不......”神上朔还想挣扎一下。 但怎么会有用呢? □□作了一通的猫猫委屈巴巴地僵在被窝里,动也不敢动,直挺挺躺着。旁边是另一个人的呼吸,气息之间的热意扰得他心神不宁,眼下敷着海棠色的溽热,映衬着白玉般的肌肤,好看得紧。 他下意识裹紧了睡衣,却发现是乱步先生的气味,安神又恼人,慌得他差点掀开睡衣。 啊啊啊啊啊啊这怎么睡嘛! 明明他和乱步先生都是男性,按理讲没什么,但他的心脏怎么就这么不听劝地跳个不停呢。 ...... 第二日早。 江户川乱步罕见地醒的比神上朔要早,与心绪不宁的神上朔不同,他昨晚相当的心满意足,虽然没做什么太过头的事情,但也因而睡的踏实,醒的也就早。 然而早醒的惊喜也是不错的。江户川乱步发觉,某个昨晚恨不得离他一丈远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黏人地蹭了过来,下巴腻在他的颈窝里,浅浅的红晕从他身上弥漫到神上朔的下巴尖,被浸染得更为艳丽。 少年小猫儿似的侧卧着,左腿不老实地插进他的被子里汲取暖意,一只手臂搭在他身上,仿佛是在抱着人撒娇。 可能是夜里睡得不老实的缘故,神上朔的黑色睡衣领口敞开,露着瓷白光泽的胸膛,黑白对比下冲击力显著。更别提,松散的黑丝腰带顺着他的腰线蜿蜒,衬得少年人美好得像是一场初雪。 让人想留点痕迹上去,给这捧雪打上烙印。 唉。 等待的感觉真是不美妙呀。 ...... 跳过父母爱情,让我们来看看被抛弃已久的小老虎。 当中岛敦迷迷糊糊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神上朔放大的脸庞让他吃了一惊。 “神上先生?”饶是中岛敦对神上朔的人品有足够的信心,此情此景之下也觉得有些瘆人,“怎么了......” 他迟疑地转过头,瞄到仿佛是被龙卷风刮过的惨烈房间,呆住了,“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神上先生的家被打劫了?等等,他怎么躺在地上!怪不得后背好痛...... “本来听小神上的描述就觉得是个笨蛋小鬼了,结果这么一看我的推断果然没错吗?”神上先生旁边的,一位他没见过的侦探打扮的青年豁然开口,带着微妙的敌意,“赶紧把你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啊!” “真的是超级麻烦的小鬼啊!” “啊?” ...... 中岛敦被青年普及了一脸他就是人虎的信息,期间不止一次被青年嫌弃,怼的他不明不白的,最后在神上先生犹豫的目光里,被另一位先生勒令打扫房间,减轻损失。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招惹到这位侦探先生的! 幼年白虎悲愤地拿起扫把,苦涩地一个人体味家务活的心酸。 ...... "小神上,你这是养了个拆家的猫咪吗?"听闻神上朔昨晚的遭遇,女医生没忍住笑出声来,打趣地在侦探社两位团宠之间打量,“看起来昨晚过的不错嘛,你们两个。” “与谢野医生,您......”已经被调侃到无奈的神上朔哼了一声,闹变扭似的扭过头去。 “噗。” “化身为虎的异能力吗?神上朔,改天把那孩子带来侦探社看看。”听见有不错的苗子,福泽谕吉转过头来,略一思索,一锤定音。 武装侦探社实在是缺人缺得厉害,人手不足的一直是顽疾,福泽谕吉对此虽然面上不显,但暗地里也是上心的。 “是,社长。”神上朔连忙正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昨晚打扰您休息实在是非常抱歉,我当时是以为有什么不法异能者组织来着。” “没关系,谨慎点也好。”福泽谕吉拍了拍他的脑袋,拿起一份文件,“说起异能组织,今天异能特务科那边也来消息了。查了那么久,前段时间的那个搜寻孩子的异能组织的背景今天总算是有眉目了。” 说起正事,福泽谕吉神色收敛,气势一变,“神上朔,这个组织与你.....有一定关系。” “我?”神上朔歪了歪头,露出一点迷茫的神色,显然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背景颇深,我从头开始讲起吧。”福泽谕吉没有解释,反而顺着另一个话头讲下去, “真要说起来,这个组织可以追溯到百年前了。当时世界异能大战发生爆发,主要参与国有英国、德国和法国。其中歌德、雨果、莎士比亚等被称为“超越者”的异能者参加战斗,但存亡情况不明。日本也有参加,在某一战场上活跃着。”福泽谕吉敲打着手指,一点点回忆起往昔。 那个时代距离现在未免太过遥远了,以至于回想起来仿佛是某种泛黄的卷轴,有种游离于世界的脱离感。 他叹了口气,一点点勾勒出那个世界的架构。 “当时成立的“七名叛徒”,为当时最强大的异能力者组织。其中一名成员就是凡尔纳,并制造出了“standard岛”,把英德法三国元首绑架过去谈判,强行结束战争,但并没有摧毁“srandard岛”,把凡尔纳留在岛上,称为岛的守护神。” “凡尔纳,异能“神秘岛”,他能够能够将一座岛屿作为自己的领土,任何异能者在岛上死去,他的异能就会被凡尔纳夺去。” “听起来是非常霸道的异能力,实用性非常强。”国木田在手帐本上飞速记录下重要信息,精炼地评价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世上的异能千奇百怪,各有优劣,互相之间既有克制也有压迫,你来我往之间精彩纷呈。但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同时吸纳所有的能力,那岂不是相当于跳离了规则,稳稳站在了不败之地,没人能与之抗衡了吗?这就像是下棋时突然有一个人拥有全部的棋子,剩下的零落散棋就只有被吃掉的份儿。 “是的,所以当时的凡尔纳异能力膨胀到了一个空前可怕的程度,拥有大批信徒。” “尽管当时的法国政府采取最有力的措施阻止了这一切,将凡尔纳关押在了岛屿上,那群信徒也没有失去信仰。哪怕他随后在岛上身死,他那群疯子一般的信徒也还在苟延残喘。” 福泽谕吉的神色冷厉下来,“那群疯子成立了一个新的组织,以祭祀和信徒自称,他们打着‘神秘岛’的旗号,也将组织命名为‘神秘岛’。” “这个团体唯一的核心理念就是复活凡尔纳,重现他们往日的辉煌。” “复活?他们想怎么复活一个死人?”察觉到有人试图冒犯神圣的生死界限,与谢野晶子厌恶地挑眉,语气不佳地反问。 “不要着急,”福泽谕吉轻咳一声,继续平铺直叙,“他们共有四名核心成员,其中的一位你们已经见过了,她就是爱玛福楼拜。但这个组织真正的核心领导者,是一名叫狄更斯的异能者,他的异能力——【双城记】,极为特殊,是一种靠反转时间线,从而达到穿越效果的能力。” “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法宝。” “他们想通过这种能力,将这个时间线上的人们传送到那个时代的凡尔纳身边去。” “带回他们的‘神’。” 第34章 “这也太荒唐了。”国木田独步喃喃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是的。”福泽谕吉赞同了这种说法,他话锋一转,“然而就现在的情况来看,穿越时空的危险性应该是极高的,过了这么多年来他们都没有成功过。” “因此,近几年来,困扰唯一问题他们的就是没有能够找到合适的祭品,一个能承担起时空穿梭负担的祭品。” “为此,他们一直在搜罗身体素质符合条件的孩子。” “欧洲找遍了,没有合适的孩子,就来到日本。” “而在此之前,在横滨等日本各地袭击孩童的异能者,就是‘神秘岛’的成员。” “而你,神上朔,就是唯一活下来的、符合他们标准的,完美祭品。” “你,才是我们博弈之中的,最大筹码和软肋。” “......”神上朔仿佛是某个局外人,听了一圈儿故事,被豁然拉进故事里,“我?” “是,就是你。”福泽谕吉放下文件,双眼平视,目光落在远方,“所以现在,万事小心为妙。” ...... 然而再怎么小心谨慎,日常该进行的活动也是要进行的。 比如,协助横滨警方处理疑难案子。 “这次事件的地点是在安慈医院,一个患者病情的案子。”与谢野晶子把自己那群令人胆寒的“医疗器械”收进工具箱里,帅气地往后一提,“啧,跟什么有关系不好,非得跟这个。” “算了,走吧。”医师小姐颇有大姐头风范地踩着高跟鞋“嗒嗒”前行,气势矮了一截的神上朔在后面跟着。 “患者病情?”他把这个词在脑子里兜了了个风,谋杀,财产,纠纷几个词闻着味儿黏附上来,白发少年皱了皱眉,“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警方那边怎么说?” “负责这个的是野泽警官,他们那边怀疑这次的事件跟异能力有关,因此委托了武装侦探社。”与谢野整理了下金色的凤尾蝶发夹,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些,“起因是这家医院的危重患者的病情恶化情况,这一段时间里激增,而且死亡率也极高。” “是医护人员这一段时间不太上心吗?” “不,想想这种事都不太可能吧。” “据医院方面调查,唯一的异常点是他们急救科转来了一位新护士。” “他们发现,在这位护士值班期间,病人的疾病恶化率会大大提高。警方那边调查无果后,将这个归结到了异能力上。” “他们认定这个护士具有‘杀人异能力’。但这个结论得出来的时候反对声音很大,所以才有了你我的这一趟。” “去证明这个护士的‘异能力’。” ...... 安慈医院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综合型医院,在横滨一带名声颇佳。但现在出现了这样的乱子,医院一方的请求就是速战速决,免得给医院造成负面影响。 送走了喋喋不休催促着的医院方面负责人,神上朔松了口气,他果然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类通晓人情世故的人,太极拳打得极好,对着侦探社也要把医院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的,仿佛是朵无关烟火的小白莲。 “呵,”倒是一旁听了全程的与谢野晶子不屑地冷哼一声,“也就在这方面还有点本事了。” “小神上,我们走。别跟这些没干系的人较劲。” “是。” ...... 对于护士的形象,每个人心中也许有不同的判断,但大体方向也是差不多一致的。 温柔体贴,温言细语,永远包容和善的,光辉灿烂救世主一系的守护者。她们常常与天使,生命,拯救等词联系在一起,有着令人赞颂的光环。 池本郁子就是这样一位护士小姐,她的酒窝里藏了一个春天的美酒,睫毛长而密,合眼的时候仿佛是另一对会弯眼笑的眼睛。这是一位完完全全符合护士标准的女性,她的技术娴熟得令人叹服,态度也是一等一的温和。 她的眼睛清澈透亮,能包容患者所有的坏情绪,重症患者的情绪问题会相对严重,爆发起来火山一样癫狂,有时又像飞流直下的瀑布,崩溃的无法遏制。而池本郁子则像是一位伟大的母亲,她顾及到了所有患者的小毛病,举止从来不曾有一丝的不耐畏惧,仿佛是温柔的深渊,无穷无尽地包容了这些“坏孩子”。 原谅他用这样的词来形容。 但这位小姐给他的感觉,就是某种庞大的、严实的、灼热的母兽。 是和热烈纯白的与谢野小姐截然相反的感觉。 当他们找到这位小姐的时候,池本郁子才刚刚倒班下来,完成了今日的当值,匆匆赶过来。 她饱含着颜色并不浓烈的歉意,妥当而恰到好处,“抱歉,让您等了这么久。请原谅我的迟到,实在是因为和奈那孩子太......” 她像是堪堪意识到合格的医务人员不应当泄露患者信息的,她朝与谢野呵神上朔再次歉意点头,转而提起今天的正题,“两位侦探想要了解些什么呢?我并不是在催促您,只是希望这个过程能稍微快一点,我的患者还在等我......” 看起来是位职业责任心很强的护士小姐,她对这份工作的热爱毋庸置疑。 神上朔大部分情况下都对自己的第一感觉保持信任,然而他总觉的眼前的女人难言的古怪,女人的言行举止好像靠的不是皮肉的舒张收缩,而是一副皮囊的独角戏。 当然,这并不是在说什么恐怖片,池本郁子小姐也没有什么鬼附身的怪况,仅仅是一种感觉而已。 在神上朔沉下心来观察之际,与谢野小姐那边也没有闲着,她拿出常用的写字板,例行问了几个问题,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这种问题的。” “说来惭愧,第一个发现的并不是我,这真是我的失职。”护士小姐像是想起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眼里流淌出绝不作伪的痛苦,“实际上,发现这一切的是谷川警卫。” “他在做这几天患者急救时的现场监督,也许是随机分配的缘分,他发现了这个巧合。” “我真是罪孽深重,竟然没能照顾好我患者的一切。” “这也不是你的问题,不必过于挂心。”同为医学工作者的与谢野晶子没忍住安慰了一句,对于不知道异能力存在的普通人来讲,这确实是对职业信心的一次致命打击。 “你愿意带我们见见那位警卫先生吗?” ...... 谷川警卫是个相当年轻的小伙子,大概是属于年轻健气那一挂的,笑起来帅气阳光,估计有过被小姑娘追着跑的经历。 “我们来自武装侦探社,受委托调查此事,过来了解一下情况,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侦探小姐。”谷川警卫殷勤地坐下,故作爽朗地大笑,“您尽管提,我一定好好答,绝不隐瞒。” “你是怎么发现池本郁子小姐的患者病情容易恶化的?” “其实还是蛮简单的,”警卫咧嘴一笑,有种挤眉弄眼的不着调姿态,“那位护士小姐可不是常人,工作起来连命都不要,顶顶的铁人一个。” “我在这家医院干得也就了,要说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年轻的小护士这么拼命的这是头一个,感觉病人就和她亲妈似的。” “更何况.......”他挤挤眼睛,眯缝起来的眼睛显得有点猥琐,“她还这么漂亮是吧。” 嘶。 神上朔感觉到了身边另一位医师小姐的杀气,他悄悄缩了缩脖子,继续看着踩雷还想献花呃男人表演。 警卫浑然不觉,兀自给自己的流氓行径找借口,“我就想挑挑她的错处,毕竟人无完人嘛。” “谁知道啊,就出了这档子事。”他一拍手,泛油光的鼻头耸动,“真是晦气。” 他热切地看向与谢野晶子,完完全全忽略了面露怜悯的神上朔,“您说,她身上别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呵,”面容冷俏的短发医生讥讽一笑,活动了下手腕,“我看你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 感谢与谢也小姐的职业操守和神上先生的劝架(消气)能力,谷川警卫最后也只是瑟瑟发抖地念叨着自己的第三条腿。 估计他下次,下下次出去花花的时候,都忘不掉电锯的阴影了。 顺着警卫的线索,与谢野和神上朔来到了一处病房。 这是刚刚才发现的不对劲的地方,这里的主人是一个古怪的小女孩,据那个警卫的证词,这是个“令人感觉在凝视鬼魂的孩子,简直就是一抹游荡的幽魂。” 小女孩叫三木萌,也是最近转入这家医院的,家境殷实,但身体总是不定时的衰弱,因此瘦得吓人。她的眼骨实在是太突兀了,过分凹陷的眼窝让她看起来更贴近于骷髅,而不是人类的状态。 “哥哥姐姐,你们......是来找我玩的吗?” 第35章 “是的,我们来陪三木玩一会儿。”神上朔坐下来,“三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还好,除了无聊实在是糟糕顶透。”黑发小姑娘天生带点自然卷儿,衬得她本就骨感的面庞显得给为圆小,更贴近某种不妙场合下的洋娃娃。 神上朔倒是并不在意这个小姑娘有点古怪的脾气.在他看来,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有点自己的个性也没什么不好的,是很正常的事。他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转而打量了一下这间单独病房,消毒水味儿和脏白色一齐扑过来。 神上朔皱了皱眉,他倒是觉得这个环境对于小女孩儿来讲,未免太过于逼仄了。潮湿的,狭小的病房就像是个密不透风的发霉纸箱子,是那种夏天里的下水沟旁边的那种,把一只“喳喳”叫的小鸟儿关在这里实在是有点残忍的行为了。 更为奇怪的是,到现在他也没有看到来看护孩子的家长。按理来讲,患病的小孩子会更容易得到父母的怜惜,正常情况下,家长会比较心焦,长伴在身侧才对。 而不是把一个七岁半的小女孩孤零零地丢在这里。 “三木有什么想玩的游戏吗?”与谢野晶子眼神也柔和下来,无论真相是怎样的,孩子也该享有特殊待遇。 然而小女孩的眼睛只是惊喜地忽闪了一瞬,旋即又黯淡下来,无机质地玻璃色冷冷地泛着光,“算了,反正你们也只是来问事情的,根本不是来陪我的。” “骗子。” □□裸地揭开别人行为的动作并没有让这只黑毛兔子产生那种小孩子特有的,驳斥大人产生的洋洋得意的情绪。她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兔子玩偶,红眼睛像是积了一层沉锈,暗沉沉的,透不过光来。 看着上去要哭了啊,这孩子。 神上朔并不打算反驳自己一开始的不纯目的,他弯下腰来,眼神与小姑娘的兔子眼平齐,“三木,我们有想要了解的事情,跟我们可以一起玩游戏并不冲突。” “可是你们问完之后就不会回来了。”小姑娘上唇压着下唇,看起来更像是三瓣嘴。 “三木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不会回来呢?” “因为你们会觉得我是个怪胎,没人会想跟怪胎一起玩儿的。”她像是在宣告什么审判一般,声音像是高高在上的神使,冷酷无情地击落了自己在凡间的肉身,给自己下了处刑一般的定义。 她呐呐自语,诡异的冷感把她从孩子的幼稚轮廓里拉出来,“我是个没人喜欢的怪胎,没人喜欢......” “小三木......”神上朔与与谢野晶子对视一眼,意识到了这孩子的问题所在,他试着开口,“别这么说,怎么会觉得没人喜欢你呢?” “小三木那么可爱,一定会有人喜欢你的。”他试图扭转这个孩子对自己过于虚妄的看法,尽管心头肉已经被某种凄烈心悸揪起了一角,他还是尽可能地保持自己声音平日的稳定温和。 有时气氛会是个讨人厌的捣蛋鬼,它会让你认定的事实显得动摇不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解。 幸运的是,三木似乎并没有误会神上朔的想法,她先是呆了一瞬,让后抬起巴掌大的小脸儿直直盯着神上朔瞧,声音克制的冰层下几只欣喜的蝴蝶翩翩起舞,穿梭而去。 “你......喜欢我?喜欢我这个怪胎?” 她青白的手骨凸显出一块,用力地捏着被子,“怎么可能呢,怎么会......” \"噗,\"神上朔没忍住,上前一步摸了摸小姑娘有些枯黄的头发,“不单是我,与谢野小姐也是喜欢三木的。” 与谢野配合地点头,把小姑娘搂进怀里,她想起负责小三木的护士也是池本郁子小姐,下意识补充“被喜欢”的作证,“池本小姐不也是喜欢三木的吗?” 令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本来在听见与谢野名字后沾沾自喜,露出点孩子味儿的天真的三木萌,在听见池本郁子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拉下了脸。 “你们大人都是一样的吗?”她像是个喝下午茶吃到虫子的贵族小姐,做了个生动的作呕表情,“她那那里是喜欢啊?” “哟,你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不料一位年纪稍大的护士正好过来换药,听到这话,气笑了,“不说别的,池本她待你,比你妈对你都亲吧。” 她撇了撇嘴,转过头来对神上朔二人笑笑,“这孩子脾气就是古怪,净说些诛心的话。要是真叫池本听见了这话,她还不得哭死,您二位别听小孩子的胡话。” “我怎么觉得她反而会开心呢。” 老护士没听清神上朔说了什么,一边嘱咐着,一边拿着托盘出去了,不忘碎嘴几句。 “你看吧......”小姑娘显然也没把老护士的话放心上,拽了拽她新的两个“盟友”的衣袖,“没人信。” “她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喜欢‘照顾’我。” 神上朔眨了眨眼,就在刚刚那瞬间,他感觉有片羽的清明撞在了心头,打出一小块豁然开朗。 他没忍住问了个问题,“小三木是是怎么发现的呢?” 明明她“照顾”你照顾得那么好? “这简直是明明白白写在她脸上的好吗?”小姑娘负气地撅撅嘴,“算啦,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小哥哥。” “那个女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是什么天使呢。” ...... \"与谢野小姐,你怎么看?\"神上朔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流匍匐着前进,热意一点点消散在冰凉的玻璃上。 他们刚刚配小姑娘玩了几个最简单的游戏,虽然三木的胜率高的出奇,但他们俩本来也不在乎输赢胜负,也就一并玩得开心。最后还是因为小姑娘虚弱的身体撑不住了,需要睡眠休息,才堪堪停下这场游戏。 “能怎么看......当然,我并不是在怀疑小三木在说谎。”与谢野斜靠在玻璃上,精致的面容一半反射在光滑平面上,“我只是在考虑,这到底是那孩子的臆想,还是确有其事。” 不到万不得已,她是真的不想怀疑一位这样尽心尽力的医护工作者。 “要不我们再等等,等小三木状态好一点再问个清楚。”察觉到与谢野的犹豫,神上朔善解人意地提了个新方案, “问清楚,在她的患者眼中,池本郁子小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也只能如此了。” ...... 在小三木的昏睡期间,他们暗中前往了池本郁子的工作地点。 医院方面并不想让这种无根据的丑闻弄脏了自己的名声,也就没有禁止这位护士小姐的看护行为。 反正病危重症病人的死亡率,本来也就高得出奇不是吗? 白衣护士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视线,她正在进行看护特有的日常工作,她详细地询问了每个病人的感受,仔仔细细把各种仪器数据检查妥当,动作利落优雅又标准。 她像只白天鹅,在病床的湖畔翩翩起舞,沐浴在病人家属和同事们赞叹的目光中,有种不谙世事的高雅纯洁。 哪怕她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珠,也无损于她此时光辉美丽。 “我知道我理智上应该产生怀疑的,但看到这一切,我感性上并不想去怀疑这一切。”看着这令人温馨的一幕,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难不成真是她的异能力问题?” “真是见鬼的异能力。” “我觉得大概率不是。”神上朔摇了摇头,他的目光孤立又清冽,显出冷色调的偏光来,女人的影子在他的眼里起舞,“拥有异能力与否,跟她给小三木带来的观感没有任何干系。” “比起这位护士小姐,我的直觉更偏向于小三木。” 与谢野头痛地扶额,“但是那孩子的描述实在是......” 太过于天马行空,不符合实际了。 “我有一个想法,说不定这位池本小姐只是个普通人,小三木才是真正的异能力者。” “嗯?” “这只是个不成熟的考量,还需要去证实,您不要放在心上。话说小三木也该醒了,我们不如去看看。” 啊啊,每当这个时候,就格外想念乱步先生呢。如果乱步先生在的话肯定现在,啊不,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真凶是谁了吧? 而不是跟现在的他一样,这么久了,还没推断出个所以然,依旧在想三想四,惴惴不安。 ...... “小时候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醒来的三木见到二人很是高兴,倒是没大有惊喜的情绪,听到这个问题,怔愣了一瞬,“应该没有吧。要是非说有什么怪事的话......我是说,我觉得我自己就是个怪事了。” “是这样的,神上哥哥,你相信一些荒唐的戏法是真的吗?” “戏法?”听到这个神神叨叨的词,神上朔有点迷茫。但他没有打击小姑娘的信心,而是鼓励道,“听起来很有趣,是什么样子的呢?” 小姑娘眼里是莫名的笃信,“我会写特别的戏法,只不过没人信罢了?” “真是讨厌。” 第36章 她的两根食指架了个等腰三角形的形状,葡萄紫的三菱晶体从几何体的尖端飞旋出来,悬停在鼻尖的同一水平线上,紫色的光芒潮水一般涌上来,光粒在她的周身汇聚成汪洋,凝结成一个三角形的眼睛花纹,冷峻威严地在小姑娘的眉心处显现。 一个三角形包含着椭圆形的花纹,与其说那是个符号,不如说那是一张冷峻的面孔,被从沉睡中唤醒,正在冷冷的注视着人间。 “看,神上哥哥,这个戏法好不好看!”小姑娘显然是勉力凝聚出这个纹样,眼睛刚刚现形,她就浑身一软,基本是靠着骨架撑起来了坐姿,苍白脆弱的脸颊上汗涔涔的,浮现出情真意切地喜悦来,“是不是特别棒——” 她身形一晃,看着就要倒下。 神上朔急急扶住小姑娘的身体,他发觉三木的身体轻得吓人,靠在手里跟羽毛没什么两样,骨骼也像是质感极差,仿佛一用力就会被捏碎。 “与谢野医生!” 在神上朔话音落下的一瞬,与谢野晶子已经行动了起来,尝试性地发动了异能力。 “还不是濒死状态......我的异能力不起作用。” “......” 小姑娘浑然不觉两个大人之间的凝重气氛,她舒舒服服靠在神上朔怀里,脸上纯然的欢喜还是干干净净的,团团蓬蓬的,“就是这个,透过这只眼,能看到未来的事情!” “保真哦!” 神上朔瞬间没了试探小姑娘异能力的心思,“小三木乖,先把眼睛收起来,你的身体撑不住的。” “没关系啦,放心吧神上哥哥,这只不听话的眼睛只会在出来的时候让我难受一小下。”她比了个小拇指指尖的大小,孩子气地示意只有那么丁点儿打的事情,“真是不乖的眼睛......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让我来看看——神上哥哥的未来吧!” 那只诡谲的眼睛的瞳孔位置,六芒星缩影骤然闪烁起来,一道紫芒奔吐而出,直直对准神上朔的心脏。 “这是......”神上朔试着活动了下身体,但那束紫光就像是锁定了他这个人,死死拽住了他。 三木萌凑近了瞧那个眼纹,果不其然,中心处的浮光魅影清晰的很—— 漫天卷地的绵绵白雪,悉数破碎在金色的的刀芒下,被飓风卷起,高高抛向天空,又被峻烈的罡风撕扯得稀烂,像块破抹布一样扔在泥里。星星点点的猩红色从破陋的孔洞中渗出来,先是一点艳丽的血色,在雪地里倔强地梗着,渐渐地血色像是干涸了了,也可能是固结了,黑褐色扭曲成丑陋的疤痕,栖伏在洁净的纯白上。 “我的老天......这看起来可真不妙。”看到这堪比诅咒的预言,三木萌惊愕地后退,“不应当啊......” 这样好的人,也会有这样不公的厄运吗? “怎么了?”没看到这一切的神上朔看到小姑娘不对劲的反应,不免有些疑惑,“我的未来有什么问题吗?” 这好像不仅是有问题,这是有大问题啊! “神上哥哥......”小姑娘犹豫着开口,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将这个预言告诉他。 这只眼睛,以前被她唤出过多次,无论主人的目的是恫吓还是炫耀,它就如同某种巍巍的岩石,坦露且毫无保留,以绝对的真实之姿诉说着真相。 尽管在此之前从未有人信过她的预言,他们要么认为这是“凑巧的事”,要么大惊失色地觉得不幸的预言便是“你这个怪胎恶毒的诅咒”。 然而三木萌则知道,这确确实实是真的,完全不以她的意志为偏移,哪怕这曾无比冷酷地宣告了她父母的死讯。 好像“怪胎”这个名号,就是在她哭嚷着阻拦父母搭乘那一辆火车时出现的。她那个锥子脸的刻薄姑妈把遗嘱摔在她的脸上,一句一字冰刀子一样给她刻下了“怪胎”的铭牌。 所以,真的要说出来吗?这么不详的预兆。 说不定......不说出来就不会成真了呢。 看着三木萌愈发惨白的脸色和怔愣的神情,“小三木?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小姑娘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她磕磕巴巴地讲起,“是这样的......” ...... “嘶,”冷不丁听到这种类似诅咒的预言,饶是神上朔也有些惊讶,但他关心的反而是另一个方面,“原来这才是小三木的异能力吗?” “异能力?”低落的黑帽兔子抬起头来,红眼睛还水汪汪的,可怜又可爱地发出一点鼻音,“那是什么?” “嗯......就是超能力的一种。小三木有看过动画片吗?异能力就是主角都有的......天赋?” “是那种biu~biu~的□□吗?”小姑娘兴奋起来,细胳膊支起上半身,“我这个就是那种吗!” “可是我既不会变身,也不会魔法欸。” “是差不多的性质,只不过每一个主角都不一样罢了。”神上朔笑着摸摸她的头,“说不定,小三木也会是未来的救世主呢。” “那当然了。”作为一个还没脱离中二期的小孩子,听见这话,小姑娘的小鼻子都要翘起来了,她连忙给自己的两个“盟友”一个定义,“那哥哥姐姐,不就是未来勇者团的伙伴了!” “是是是。”在哄孩子方面颇有心得的神上朔得心应手地接着小姑娘的话说,\"我的勇士小姐。\" 他牵起三木萌的左手,行了个骑士礼,“不过勇士殿下的话,现在还是少使用这种天赋比较好。” “为什么啊?” “因为小三木还没有到可以拯救世界的年纪,”他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勇者拯救世界的道路上总有大大小小的敌人对吧。” “小三木现在还不能叫敌人发现你哦。” 再怎么说,预言这种超稀有的异能力所具有的潜在价值和危险性,都会让某些肮脏的苍蝇闻风而动。 而走漏风声之后,他们会做些什么,会利用些什么,简直不能更好猜。 “好吧好吧,听神上哥哥的。”三木萌举起手作投降状,她神神秘秘地补充,“不过,今晚哥哥可以来一下看看我吗?” “有神上哥哥想知道的一切哦!” ...... “交代完了?有家室就是不一样了啊小神上。” “别再取笑我了,与谢野小姐。”神上朔挂掉跟中岛敦的通话,收起手机,无奈笑笑。 “敦已经到社长家了,乱步先生答应照顾他一晚。” 闻言,与谢野晶子一挑眉,笑得玩味,“乱步先生?你确定?” “我其实一开始是麻烦的社长先生,但不知道为什么给乱步先生听到了,结果就成了给乱步先生添麻烦了。” “啊啊,总觉得那个小朋友今天晚上过的不会太顺心呢。”,顶着神上朔“乱步先生为什么会针对敦君”的懵懂视线,医师小姐没忍住笑出声来。 为什么你不清楚吗?夜不归宿还要让他自己一个人带孩子? 哦不对,小神上现在也不住乱步先生那里,压根不可能“归宿”。 “小神上,你真没考虑过同居吗?” “同居?”与与谢野晶子脑回路弯折相差巨大的神上朔转过头来,“我和敦君不是正在同居吗......” "呵呵,没什么,当我没问好了。" 这真是差的远啊,还要再加把劲儿啊乱步先生。 ..... 午夜时分,医院仍在正常有序运作的部分就只剩下急诊科了。 神上朔和与谢野晶子顺着三木萌的指引,掩藏在病房的暗处,等待着所谓的“时机”的到来。 “嗒嗒嗒。” 清脆的高跟鞋声回响在空旷的长廊,时不时泄露一缕推车轱辘的摩擦声,消散在吹起窗帘的清风中。 “亲爱的,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池本郁子操纵着护士特有的轻柔语调,询问三木萌今天的状态。温柔的神情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油腻,少一分冷淡。 然而这样标准的基本关怀就像是掉在了地上,不仅连个响声都没有,还被人拿脚踩了个稀碎。 三木萌根本就是不用正脸看她,实在挨不过去了,才冷淡地回一句,“挺好的。但你不来看我,我会更好一点。” “甜心,你这么说可真叫我伤心。”护士小姐看上去心都要碎了,哀切的眼睛水光盈盈,“来,让我看看你的输液管。” “你还是离它远一点比较好。”三木萌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继续冷嘲热讽。 “那可不行,亲爱的,你的治疗必须完美无缺。” “在你来之前,我一直都觉得它完美无缺。” 尖酸刻薄的句子像是一刀一刀往池本郁子的心窝子上戳,她看上去为此备受打击,热络的关切也停下来了,沉默地换药。 “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旁边与谢野小姐的气声传过来。 神上朔轻微地摇了摇头。 他反而觉得,这位小姐根本不是被伤透了心,而是沉浸在另一种特殊的幸福感里。 然而并不知道这一切的池本郁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手法熟练地举起一管红色的液体,眼看着就要往三木的注射液里混进去。 第37章 番外一 【时间线为结局后一年,恋爱关系早已确认。】 神上朔其实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发烧了。 在送敦和镜花去学校后,他如同往日一样来到了武装侦探社,着手对文件进行整理归纳。 他把杂乱的案件一件一件安置到应有的位置上去。在此期间,他莫名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昏沉无力,膝盖和小腿肚发酸,连带着胳膊上的肌肉也有些酸疼。 难不成......是昨晚的活动有些过火了? “咳咳。”他险些被自己今天格外诡异的想法呛到。正式确认恋爱关系后,他的思维有时候惊人得连他自己都理解不了,难以置信这是他自己说出来的话,而不是被某种东西附了身。 倒是乱步先生对此接受良好,还颇为自得,隐隐有引以为豪的架势。 想起自家恋人,神上朔羞涩地抿了抿唇瓣,把脸埋进臂弯。烫得惊人的腮颊就像是一只内馅饱满的酥皮苹果派,里面的糖浆几乎要流淌出来,烫伤他的手臂。 咦?这个温度......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这是不是有点热过头了。 他晕乎乎地抬起脸来,半眯着一只眼,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由于自己的异能需要精确控温,神上朔哪怕是迷糊着,也能够确定自己的体温绝对是过了正常体温37度一截儿。 发烧了吗?他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浆糊化的脑子清醒一点。 至少要先把手头的工作完成。 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给乱步先生,还有敦和镜花酱,小孩子的免疫力好像还要差一些来着。 脑子还在顶着疼痛自传着,他的身体却违背了意志,慢慢瘫软下来,不听话地伏在电脑前。 “小神上?”今天来得意外早的太宰治迈进侦探社,第一眼就瞧见了那只似乎是在安睡的白毛少年,他走过去摇了摇肩膀,“别睡啦,现在已经是早上了哦?” “昨晚没有休息好吗?”后他一步来上班的织田作之助也靠了过来,在织田式的关心里,连标点符号也是平的。 然而少年并没有如他们料想一般清醒过来。 迷迷糊糊听到人声,尽管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表达了什么意思,神上朔也勉强支撑起沉重的眼皮,脸转向声源的方向,黏黏糊糊问了个好,尾音甜腻得就像是猫猫的蓬松尾巴缠上手指,蹭着撒了个娇。 “早安......” “你的脸很红。”织田作走过来,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他熟练地试了试体温,看向凑过来的太宰治,“他发烧了。” “啊啊,果然。”太宰治顺势过来坐下,“既然生病了,那我可以勉为其难送小神上回去哦。” “我看你就是想翘班吧。”卡点上班的国木田听见某个不省心的现任搭档的不着调发言,日常性地加深了一次额纹,他扫视四周,没发现另一位主人公的身影,“乱步先生呢?” “我在这里!” “都让开,都让开!乱步大人已经请好假,要带小神上回家了。” “早上就说了......让他们两个自己去学校不就行了。”江户川乱步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跳出来,轰走了一众看热闹的不省心社员,既负气又心疼地戳了戳神上朔柔软的脸颊。 “又不听我的,结果受罪的还不是你。” 听到熟悉的人声和语调,被温暖熟悉到令人发软的气息包裹着,神上朔乖顺地歪了歪头,和脸蛋一样软乎乎的发顶正巧落在恋人的手心,条件反射地蹭了蹭。 “唔,好啦好啦,别撒娇了。” “或者交给我也可以。”端了杯咖啡出来的社医盈盈笑道,“我不介意麻烦一下。” “算了吧,”乱步捂紧了身后的神上朔,免得受风,“这么痛的治疗怎么行嘛。” “我们还是回家吧,正好放个假。” ...... "乱步先生?"神上朔躺在床上,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他的额头冰冰凉凉的,被铺了一小块儿凉毛巾,“我这是......回家了?” 在一切结束之后,乱步先生就和他搬出来住了,连带着先生极度抗议的孩子们。相较而言,神上朔的稿费对于购房资金绰绰有余,所以他们买了一栋相当合心意的新别墅,带个不大不小的花园,连装潢都是自己设计的喜爱风格。 一个能称得上“家”这个温暖名词的建筑。 “唉,真是烧迷糊了,连到没到家都分不清了吗?”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手里拿着玻璃杯,试了试,水温刚好,“来,吃药了笨蛋。” 他顶了下神上朔玫瑰花瓣一样的下唇,把与谢野晶子友情赞助的药片递过去,“就水吞就行。” “您又凶我。”神上朔莫名有点儿委屈。也许是生病的缘故,他的声音沙哑又慵懒,甩动着勾人的小勾子,“我不想吃药。” “我哪里凶你了?真是恶人先告状啊小神上。”江户川乱步好气又好笑地坐在床头,清凉的指尖捏住病中人的下巴,留下烟粉色的红印,暧昧地在雪野般的肌肤上灼灼盛开。 更别提捉弄人的那一方还故意地不轻不重捻了几下,引得猫崽儿似的少年小声哼唧两声,不高兴地别了别脸。 “您看,您还在凶我。”感觉到凉意,浑身发烫的神上朔往乱步那边滚过去,就着恋人的腹部找了个合适作窝的位置趴下了。听见自家先生的控诉,他更委屈了,说不出来的难受扰乱了他自持的神经。 “我不吃药了。” 神上朔扭过头去,紧闭唇瓣,执拗得不像病人所拥有的气力。从眼底弥漫开的水汽亲吻上他微颤的睫毛,显得可怜又漂亮,就像只湿漉漉的黑猫,让人禁不住想把它搂进怀里。 江户川乱步也确实这么做了。好歹,他闹脾气的恋人并没有拒绝这个拥抱,反而是舒舒服服顺着他的力道把自己埋得更深。 生病的人本来就更有任性的权利,特别是那人还是自己家平时冷静克制的小恋人的时候。 乱步轻笑一声,声音低哑下来,仿佛是童话世界里诱哄公主的黑巫师,声色细细抚摸过神上朔的耳膜,“乖啦,乖猫猫,我超级乖的小神上,可以赏脸把药先吃了吗?” 他微凉的手掌从腰后逆着摸挲过少年脆弱苍白的脊骨,在颈后稍作停顿,温柔地揉弄,安抚意味地亲亲他的喉结。少年人就像是一块融化开的蜜糖,黏糊糊地凑上来,有种不把他的体温捂热不罢休的架势。 好可爱。原来生病了的小神上是这么黏人的吗。 某种程度上心满意足了的江户川乱步趁着恋人发呆的空当,眼疾手快地把药片塞了进去。 “!”本来开开心心嗅着先生清新好闻气息的神上朔一愣,舌尖上苦涩的味道让他打了个哆嗦,直直吞了下去。 “好苦......”他眨巴眨巴生理性的眼泪,本就像一汪泉的眼睛水光潋滟。神上朔胡乱往乱步的衣襟上蹭干净了眼泪,不忘对“罪魁祸首”抱怨。 “乱步先生,好过分。” 江户川乱步真的是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他给热得不安分开始踢被子的某人重新掖好被角,“好好好,我过分。是我不好,是我欺负小神上了。” 谁料,刚刚还在谴责的白毛少年沉默了一瞬,缩在他怀里不动了。 “不,乱步先生最好了。”闷闷的少年音传过来,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缱绻的情意和纯然的信赖。 裹成毛毛虫的少年发觉自己的先生也安静下来了,他不解地拱了拱爱人的腰腹,不过脑地舔了舔先生看上去冰凉诱人的指节,就像是夏天吃冰棍那样,用猩红的舌尖按摩突起的骨尖,水渍暧昧地宣告着存在感。 “先生?” 江户川乱步呼吸一滞,他怀里的少年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妖魅,每一处都直击他的心房,让他难以抑制地起了某些心思。 他弯下腰来,唇尖蹭过恋人温热的嘴角,仿佛是在用指腹摩娑,“小神上......稍微停一停。” 他叹了口气,分开水亮的银丝,“我去给你熬点粥。” 神上朔眨了眨眼,看向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恋人,“您还会煮粥?” “乱步大人可以学。” 听起来相当没有可信度的发言。 “噗。”生病后自制力下降神上朔毫不客气地笑出声来,躺了有一阵的他恢复了一点体力。他抬起腰来,亲了亲某个有些气鼓鼓的侦探先生的下巴,“您还是订外卖比较可靠些。” “小神上!”忍无可忍的江户川乱步一把把他按在枕头上,右手垫在他的后脑,翠眼盯着神上朔唇线美好的嘴唇,“你都会取笑我了!” “我哪儿敢。”神上朔抵住某个凑过来的柔软发顶,“现在还不行哦,会传染给您的。” “不会哦。”他的先生异常笃定地反驳,“乱步大人说不会传染就不会传染。” 他拨弄掉阻碍他的手掌,先是力度轻柔地撕咬上唇,留下浅浅的牙印,又伸出舌头刮蹭过胭脂色的痕迹,抚慰性地□□。他反复揉搓过唇珠,戏弄地啾几下,舌尖顺着水痕探进去,一点一点刺激开,再吞掉恋人细碎的呜咽。 “唔。” “是小神上先招惹我的。”占便宜的家伙得寸进尺,洋洋得意翘起尾巴,“这就是代价!” ...... 结果就是某个信誓旦旦的侦探先生第二天没来武装侦探社上班,成功请了病假。 其实我们也该采访一下呆在门外的俩孩子的感受的。 天儿还挺冷的。 啧啧。 第38章 “住手——”神上朔从藏身之处翻出,一脚踢飞红色的不明液体,“你想要做什么?” 与谢野晶子也拿出了武器,驻守在三木的身旁,“你手里的是什么?” 她用指尖蘸了一点鸽子血色的透明液体,凑到鼻尖嗅了嗅,刺鼻的塑料味儿扑来,“别告诉我这是药品。” 池本郁子小姐看上去是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吓懵了,她就像是一张被3d打印出来的平面抽象画,手里还举着半截碎裂的针管,滑稽地僵硬在哪里,表情还凝固在上一秒温声询问三木萌的柔和线条。 只是这些圆滑的曲线,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荒诞无稽,令人发笑。 “神上先生?与谢也小姐”经过宽度极长的几秒,这栋雕塑终于开始“簌簌”掉粉了,“吱吱呀呀”活动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些什么?” 她的声音抛却了印象以来永恒的温柔轻细,沙哑的就像是坟墓里的垂垂哀鸣,令人无端身后发寒。 “在做些什么?这话应该是我们问你吧,”神上朔冷哼一声,气势往上抬了一段儿,清冽的双眸直直压迫过去,“池本郁子小姐,您都干了些什么,不妨交代一下?” “坦白从宽哦。” “我?”池本郁子后退了半步,脸上惊惶地色彩一层层涂上来,覆盖过眼白,表层神情就像是某种石质材质,仿佛下一刻就要“卡崩”一声裂开,“我只是在照顾我的病人......” “我看还是算了吧,”与谢野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恶劣,与之前对这位护士小姐的欣赏态度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她指了指洒了一地的红色液体,“你先解释解释这是什么?” “据我了解,小三木的药物在白天换过一次就够了,晚上的你只需要维持仪器的稳定就可以了。”神上朔翻了翻笔记本,在一旁从容补刀,“而且也没有这种不明药物的单据......” “您如果继续沉默下去,我们就有权将您逮捕了哦。” “逮捕?”像是古时候的柔弱姬君听闻了恶鬼的名号,神色惨白的池本郁子小姐回复了一点神智,“不,不不——” “我决不能被逮捕,我还有我的病人!!!” 她圆润的指甲盖狠掐入头皮,疯狂的撕挠,用一种仿佛要抓出血来的力道,“我还不能停下,病人,我的病人.....” 与谢野晶子厌恶地皱了皱眉,她隐约看出这位护士小姐精神状态的失控。 短发医生上前一步,隔开了疯子护士和小三木,她试着进一步剖析这位护士小姐的内心独白, “你照顾病人的方式,就是杀掉他们?” 让他们永登极乐之殿? “怎么可能?”池本郁子小姐像是无故蒙受了泼天的侮辱,像是疯狂的恶犬一般嘶吼起来,“我只是想照顾他们......” \"我可不认为这是‘照顾’。\"沉默了有一会儿的神上朔拍了拍与谢野晶子的肩膀,示意她靠后,里某个精神危险的家伙远一点。 他斟酌着开口,“我换个不那么尖锐的问法。” “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照顾病人呢?” 陷入狂乱的护士小姐听见这话,仿佛是享受了神赐的片刻清明。她从野兽般的疯狂里跳脱出来,几个瞬间又恢复了初见神上朔他们时娴静柔和的姿态,只是那一对灼热到几乎会被烫伤的眼睛构成了这副皮囊的唯一漏洞。 “我的患者,就是我的君,我的主,我圣明的神。” “我愿意以我的血肉侍神明。”她就像某种不被承认的悲歌吟游的信徒,悲伤这个词仿佛就是为她量身定制的。纯度高的几乎要把人溺死的情感包裹着她,几乎要将人溺死。 “可是......你的行动,就是在谋杀你的患者啊。”与谢野不解地反问,在她看来,这样的手段,与杀人无异。 “这怎么能叫杀人!”又是一阵野狗的狂吠。 “我这是在拯救他们,只有在我的照顾下,他们才能安稳地活下去。” “为了这个,我做了多少牺牲——”她怨妇似的哀泣起来,像是瞧着负心汉一般看着神上朔两人,“我......” “这句才是重点吧。”神上朔完全没有被她那种疯癫到仿佛与正常人是两个物种的情绪曲线影响到,他冷静自持顶站在另一端。 冷酷无情地剖析这个疯子内心的独白。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讲讲你为这些不省心的病人付出了多少?” “‘多么辛劳的天使啊’,”他就像某把泛着冷光的手术刀,冷酷且稳定,一步步向池本郁子小姐靠近,“他们是这么说的对吧?” “您也是这么想的不是吗?” “我......我没有!”垂死挣扎的护士小姐身体抽搐着,简直像是挨了点击,“我只是尽了自己应有的职责。” “您可算了吧。” “您可是一直以这份‘牺牲’为荣呢,现在这样一刀两断可真是不合适呢。”神上朔理了理自己的手套,把弹性的部分绷紧指缝,“没有足够恶劣凄惨的病人会让您很烦恼吧。” “‘要是真有一个这样的恶魔来衬托我就好了’,您是这样想的没错吧。” "这样您可是全世界独一份儿的光辉伟岸了呢。"神上朔生生把陈述句读出了讽刺诗的味道,每一句都像是一个毫无破绽的手术动作,一点一点剖开池本郁子小姐的面皮。 “这么久了,医院方面才发现,您真是足够幸运了呢。”他一脚踩碎滚落在地上的另一半针筒,话语间仿佛是在跟一个物件儿说话,半点没有人的温情味儿。 把老鼠逼入绝境的恶劣猫咪转过头来,再给予利爪之前,尽了最后一点仁慈,或者说戏弄,“您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可以给您一点时间。” “毕竟......我最讨厌像您这样漠视生命,拿孩子们开刀的人了呢。” “我不是,我才没有.......”护士小姐全身痉挛式的颤抖,哆哆嗦嗦喷出几个字符,“没有我的照顾,他们是不行的......” “拉倒吧。”与谢野晶子也从一开始的痛心失望里走了出来,闻言,毫不犹豫地冷哼,“还不是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她甩了甩银亮的手铐,“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 "哟,想什么呢小神上,还皱着眉呢?"从外地回来的江户川乱步瞧了瞧某只发呆的白毛猫咪,顺带享受了一下丝滑的触感,“啊呀呀,让我猜猜看?” “又遇到不开心的案子啦?要不要吃个粗点心安慰一下?” “谢谢,乱步先生。”接过一堆色彩斑斓的美味棒,神上朔拆了个包装,塞了一个放到嘴里,“难受到也说不上,只是这个案子稍微有点诡异,我想做一下复盘。” “哦?”一旁接热水的与谢野晶子感兴趣地回过头来,“我跟你去的那个。” “是这样没错。”神上朔揉了揉眉心,拿起一份资料,“今天化验结果出来了。” “那个所谓的‘红色不明药物’,其实是一种类肾上腺素,只不过作用起来要剧烈得多。” “原来是这种作案手法。”与谢野晶子若有所思,“这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如果非要说得话,有两点。”神上朔往乱步那边靠了靠,小口啃零食,背后者笑眯眯地顺了顺毛,“那位护士小姐,是从哪里搞来这种药物的呢?” “处方药来讲,本来就不太可能从外面的药店买到,医院方面的话也需要申请和登记吧。” “她总不可能去偷吧,再说了,能瞒着医院这么久,而用死亡数类比用药量,她应当有相当稳定秘密的买药渠道才对。” “而且,”神上朔从乱步肩膀上抬起头来,晃了晃仅存的晶莹剔透的红色药品样本,“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规药企做出来的东西啊。” “反而更像某种黑心小作坊。” “你说的对,”与谢野晶子点点头,“确实可疑。” “来源就只有一个人啦,如果小神上诚恳地拜托乱步大人的话,乱步大人不介意帮你们减轻一点解谜得难度哦。”某只晒太阳得侦探先生懒洋洋地插嘴,就差没直接说“找我呀找我呀,我超强——”了。 “真让人心动。”神上朔有些好笑地看着江户川乱步愈发闪亮得眼睛,话锋一转,“不过还是先让我想一想吧,亲爱的侦探先生。” “解谜也是蛮有趣的不是吗?” 江户川乱步:愣住.jpg “咳,”与谢野晶子给面子地移开视线,转而继续话题,“那另一点是什么呢?” “说来惭愧,另一点只是我肤浅的感觉罢了。”神上朔活动了下手指,开屏似的旋转着,“我倒是觉得,那位护士小姐也可能被下了某种手段。” “哦?” “我能想到描述那位小姐的词,大概就是失控。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相当极端的......理想家?原谅我用这么正面的词汇。” “我暂时想不出别的描述了。” 第39章 “对于池本郁子小姐的精神问题,我其实第一反应是代理性佯病症。” “你说的这个......”与谢野晶子皱了皱眉,“是那个患者女性居多,爱好也多分布在学习医学和护理知识上的心理疾病?” “是的。这种疾病依靠照顾别人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表现满足欲和控制欲。病人会通过将他人‘削弱’成弱小无能,常常需要帮助的形象,影响长期且恶劣。” “我好像听说过这类案子。”国木田补充道,“柔弱的单亲母亲会因为这种病症,给自己体弱的孩子泡冷水澡吃变质食物,发展到最后甚至会演变为通过下药的方式损害孩子的器官,就只是为了‘好母亲’这种夸赞。” “真是人渣。”与谢野晶子准确定性,“你怀疑她也是这种病的患者?” “恰恰相反。这种病虽然高发且不容易被发现,但其患者都还有一个发展的过程,有一个渐渐丧失自我管理的时间。” \"就像是刚刚那位恶魔母亲,一开始也只是冷水澡这种低级手段,最后却发展成了想让儿子永远坐在轮椅上。\" “但是在那位池本郁子小姐身上,我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疾病的过程性。”神上朔拨拉着衬衫上的穗子,一戳一晃荡,“那位护士小姐给我的感觉简直就像是......在一瞬间失控了,突然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了。” “在那一瞬间之后,她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过控制一下自己的想法,也没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取下了外罩的装置,里面的发条还在疯狂转着。” “你怀疑这里面还有别人插手?” “仅仅是个怀疑,我没有任何证据。”他举起手中的药物样品,“除了这个。” 与谢野晶子略一思索,重重叹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 “可以顺着这个思路查一查。” “揪出幕后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 法国,某基地。 铂金发丝的男人仪态优雅地邀请身边地小淑女共进晚餐。 他的长发高高束起,像是挽了一捧月华,圣洁又尊贵,让人无端联想起神祭上专用的礼帽。他身上披戴的礼服看上去是复古样式,雪白搭浅金色,恍惚间有种神官降临的错觉。 男人扶了扶金丝框的的单框眼镜,薄唇微启,“今夜的晚餐还和您的胃口吗?我亲爱的小小姐。” “非常美味。”娇憨的少女虽年岁不大,但丰腴的体态与她天真的神态反差剧烈,有种纯真的诱惑。她的姿态与男人如出一辙,是顶好的贵族才拿捏得起的举止,一丝一毫的细节都挑不出错处。 “您的赞誉就是我今天最好的礼物。” “也许您愿意赐我以更为慷慨的赠礼?” “哦?”少女插花的闲情终于有了别的去处,她转过头来,看向成天端着架子的男人,感情去地发问,“说来听听。” “是,我慈悲的小姐。” ...... “这么说起来,小神上的小说还没写完吗?”鸢眼少年百无聊赖地旋转玻璃杯,先顺时针转一圈,再逆时针转一圈,懒洋洋地发问。 “还没有,正好写到了比较苦手的情节,已经拖沓了很久了。”神上朔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是在对这种宫廷间的权术博弈不太了解。” “说不定多写写就好了。”织田作安慰道,“写小说卡住也算是常事吧。” “是这样的没错,但我实在是卡得有点久了。”白毛少年托着脸,闻言苦笑道,“再这样下去,松平先生就要坐在我家门口哭了。” “可是你不是搬家了吗?”织田作望了一会儿眼前的冰球,慢吞吞地回应,“应该能拖一会儿吧。” “我已经通知过编辑先生了,他也送来了很贴心的乔迁之礼。” “一整套很适合敦君这个年龄的习题大礼包。”想起兴冲冲拆封的中岛敦回来时欲哭无泪的神色,神上朔轻轻勾了勾嘴角。 不知道对于敦君来讲,是国木田先生提供的亲切家教服务比较合心意呢,还是那一箱子辅导书来的实在一点呢? 幸好他已经过了要上学的年纪了。 “那你最近可能要对孩子多上点心,”熟练度更高的老父亲织田作嘱咐道,“最近可不太平啊。” “是的呢。”太宰治接过话茬,“差一点,就差一点!我的人间理想就要实现了。” 他灵活的脖子顶着脑袋,蓬松的发顶像是抹布一样再餐桌上滚来滚去,看上去一点也不在意上面可能存有的油腻和污渍,“我还以为这群可爱的小伙伴疯起来的话,能让他们手里的机枪更有趣一点呢。” “结果还是像是兜里揣了两个硬币的孩子举着玩具枪一样,反而是自己差点被反震力送上西天。”他嫌弃地描述那日荒诞的场景,吐了吐舌头,就像是在扑掉风衣上的灰尘,“他们怎么就不能能干一点呢?” “要是当是疯了的是暴力小矮子就好了,”太宰治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在神上朔眼前晃得像个电风扇,“一脚,一脚我就可以完成志向了,他怎么就是不疯呢?” “难道是因为蛞蝓的大脑结构跟人类不一样,才不受影响?” “可能是因为中原大人自身的能力出色。”织田作虽然不是很能理解港黑干部之间的宿怨,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本正经地分析。 “又是精神方面的问题?”联想起某些令人作呕的印象,神上朔眯了眯眼,收敛起玩闹的心思,“太宰先生可以描述一下当时混乱的人有什么别的不同寻常之处吗?” “虽说我觉得他们那里都很不寻常,但我还是很贴心地按着小神上的意思来好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诡异笑容。”太宰治耸了耸肩,皱起鼻子,“那玩意儿真的能叫笑容吗?感觉就和画出来的没什么两样。” “他们笑出来的时候,就疯了?” “嗯哼。”太宰治点点头,“就和瞧见了肉骨头的疯狗没什么两样,真不愧是小矮子的下属......” 把您自己比作肉骨头真的没问题吗? “......” “怎么了?小神上有什么想法吗?”察觉到什么,太宰治亲亲热热凑过来。 “没什么。”神上朔摇了摇头,把自己脑海中太宰先生身上覆盖着的肉骨头贴图甩出去。 我真是太不礼貌了。 “恕我冒昧,您上次去游乐园的时候,有遇到‘小丑’吗?” ...... 不出意外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乱步先生的推断从不出错。他既然将那人指定为罪犯,那人就绝无开脱的可能。现在还存疑的,就是他为什么犯罪,又为什么选定了这些受害人。 受害人这个词好像不太对,帮凶可能更妥贴一点。 或者说作案工具。 神上朔脱下钢笔帽,尝试勾勒一下这几方的关系图。在一开始,他还天真的以为这只是个例,然而侦探先生点醒了他,后续国木田先生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这几日横滨和患了疯病没什么两样的犯罪嫌疑人,和几乎无法理解的作案动机,都能探查到与这位小丑的“蛛丝”。 只是那个小丑为什么要这么做?基本上排除掉他与港黑或者是池本郁子小姐之间的过节,因为他选择“工具”的样子是在和在花园里采一朵的花没什么两样,还是那种相当敷衍的园丁。 感觉就是,“哦,看到你了。”然后就把花放进篮子里了一样。 难不成他对横滨这座多灾多难的城市有不妙的想法? 神上朔头痛地红墨水圈出横滨,这座城市的风水是有什么问题吗?黑手党当道也就算了,这么吸引犯罪分子又是怎么回事啊。 “还在烦恼啊小神上。”江户川乱步捻了盘抹茶小泡芙“哒哒”跑过来,不分由说塞了个进埋头苦想的神上朔嘴里,伸头看了看刚刚出炉的关系网,“你分析这个做什么?” "我想不通他行为的理由。" “你为什么要理解一个疯子的思维?”瞅见少年鼓起的腮帮子,乱步顺从心意地戳了戳,柔软的触感让人想起蓬蓬的云朵,“我说,你分析这么一圈真的......” 他把“没意义”三个字吞下去,换了个措辞,“对阻止犯罪帮助不大。” “小神上直接跟乱步大人直接把他抓回来不就行了吗?” 对哦。神上朔呆滞地放下笔,对自己绕了一大圈的无用功表示痛惜。 明明我身边就是乱步先生这样的人间bug来着,我是在给自己没事找事干吗? 好在他的先生并不在意他犯蠢的行为,在心满意足投喂完一整盘小泡芙后,就指点了条明路,“明天直接跟乱步大人再去趟游乐园好了。” 他揪揪被自己蠢到的白毛少年的侧颊,哄孩子似的轻声问道,“现在,小神上愿意一起出来吃个晚饭了吗?” 小神上再不出来乱步大人就要饿死了。 小泡芙哪里够填饱肚子嘛。 第40章 “就是这里了吗?”神上朔擦了擦头上的细汗,“真没想到他还会回来。” “唔......只能说是太自负了吧。”江户川乱步舔着香草味的冰棒,不甚在意地回答,“这种人一般都活不长远啦。” “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吧。” “话说回来,乱步先生不先回避一下吗?我们已经到了。” “不着急不着急,”乱步先生就像是刚刚晒饱太阳的小动物,懒懒伸了个懒腰,“反正也轮不到我们出手,会有人过来打杂的。” ...... “这就是您说的......打杂的?”神上朔神色复杂地看着前方十几米处,两个扭打在一起的黑影和橙影。他的嘴唇纠结地活动了两下,呐呐道,“太宰先生和中原先生?” “对哒。”江户川乱步眯缝着眼睛,冲着双黑点了点头,“毕竟港黑也失去了一只精英队伍了的说,估计也恨得牙痒痒呢,派双黑来追击罪魁祸首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他托着腮,仿佛真的就是享受完下午茶过来散步消食的,“我们看着就好啦。” 还是稍微要上上心的吧。 哪怕作为顶着八百米滤镜的乱步厨,神上朔闻言也叹了口气。 且不说双黑是否真的顺利能将罪犯带回,单是那个小丑的奇异能力,就足够他们警惕的了。涉及精神的能力,从来都是最棘手的,没人知道这种类型的影响要怎么消除,也想不明白这种异能力的破坏力的上限。 虽说双黑足够强大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在此之后,港口黑手会利用这个异能者做些什么,又会怎么从中牟利,这几点也足够另异能特务科头疼。 因此,将“小丑”带回武装侦探社,交予异能特务科才是第一目标。 但乱步先生还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还不肯离开。 神上朔捏了捏手心,撇掉沁出的汗珠。紧张的雾气从他每一处神经末梢上蒸腾而起,弥漫过血管,顺着心脏泥泞地盘曲。 不论如何,乱步先生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嗯?神上?”一边单方面殴打太宰治的中原中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微微一挑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游乐园不是已经下了封禁令了吗? “啊啊头脑简单的小矮子,还看不出来吗,他们跟我们目标一致啊。” “一致?”中原中也皱了皱眉,“武装侦探社也接了委托么......”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是否能在武装侦探社调查员的手底下抢到人,反而对对方特别是某个傻乎乎的小孩儿的安全比较忧心。实在不是他想的太多,那孩子的脾气简直让人一等一的令人头疼。 想起了下属狞笑着惨死的死相,他按按眉心,“你悠着点,这可不是小孩子间的打闹。” “我会的。感谢您的关心。”神上朔从江户川乱步后面冒出来,礼貌地给两位先生问了个好。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就是嘛,我根本不想来的!”听见这话,太宰治从中原中也的手里蹦跶出来,鲤鱼打挺一般在地面上弹了两下,“都怪黑心的森先生,工作量真让人吃不消,天天加班什么的也太过分了。” 中原中也一言难尽地看着又像是失了智的搭档。 天天加班?就你? “呃......”信以为真的神上朔下意识安慰道,“想开点太宰先生。工作量大的话,工资也会更高对吧......还有加班费!” “小神上你还是太单纯了!”太宰治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黑心的资本主义势力当然是不可能给你报酬和奖励的。” “他只会吊着你。” 森先生欠我的药剂,现在连个药剂瓶都没有呢。 “......” 神上朔词穷了。他实在是没这种被剥削的经历,一时也想不出词来安慰看起来惨烈的太宰先生。 “你少听他瞎掰。”中原中也冷蔑一笑,按捺着想要锤爆搭档的心情,“一通鬼话。” 他把话题从“应对黑心老板的三十六计”拉回正题,“你们侦探社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如果说详细的线索,是真的没有。我们能追查到这里,还是多亏了乱步先生。”神上朔抱歉地抿了抿嘴。 乱步先生?注意到神上朔身边的眯眯眼青年,中原中也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个青年的真实身份。 武装侦探社唯一的侦探,江户川乱步吗。 “唔,小神上不用着急哦,他马上就会自己过来的。我们等着就好啦。”青年不紧不慢地扔掉冰棍,顺带安慰了一下紧张过度的社员。他甚至连方框眼镜都没拿出来,随手指了个方向,“不放心的话,小神上盯着这里就好啦。” 头一回见识到传闻中得异能力,中原中也扶了扶帽檐,轻“啧”一声,跟着转过身来。 太方便了吧......这种异能力也作弊得太过了吧。 ...... 演员已经就绪,背景勾画到最完美的时分,万众瞩目之际,主角即将登场—— 彩色的油漆弹接连爆开,像是给天际倾倒了一盆油彩,对比强烈的色块一块块碰撞在一起,突兀的让人想拿刮刀蹭掉。 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灵活地落在了旋转木马的房顶上,脸上的面纹就像是一并用油彩泼出来的一样。 他鲜红的嘴唇描画成笑容的样子,夸张的曲线简直要咧到耳后,"我的剧目简直无可挑剔!我亲爱的配角们,你们如约而至了!" “那就让这场盛大的戏剧——开演吧!” “我都要等不及了。”他的上半身用力地弯折下来,像是要透过裤缝看人,奇异地扭曲着。 “等不及?”终于见到人的中原中也一脚踢飞脚边的易拉罐,活动下手腕,“我也等不及了啊.....” “你说是吧,你这个找死的混蛋!” 某种带着戏腔韵味的高音直接把港黑重力使的气势拉满,他锃亮的黑皮鞋直直朝小丑的侧脸踹过去,周遭空气里浮沉的灰尘控制不住地被强劲的气流席卷而去。 “真是暴躁的配角啊,来自港黑的演员都这么恶劣吗?”蛇一样扭动着堪堪躲过一击,小丑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被一种更为癫狂的神情覆盖了。 “我宣布——你出局了!” “哈?自说自话也有个限度啊!”中原中也一击不中,控制着重力空中转向,眼看着就要踩中小丑的脑颅,力道之大几乎能让他的脖颈滋出血来。 就在鞋底即将到达目的地的前一刻,一粒雪花轻巧地打了个旋儿,挡在势不可当的重击前。它看上去是那么的脆弱可笑,螳臂当车,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碾碎。 “嗯?”察觉到脚下的触感不对,中原中也急急收腿。下一瞬,一簇冰花裹挟着冰凌呼啸着卷过,冰蓝色的晶体飞速分解重构,渐渐形成了一面足以掩蔽小丑的盾牌,就像是冰雪的骑士,忠诚地守卫在君主的前方。 “神上?”中原中也诧异地回首,一刃冰刀擦着他的耳廓飞驰过去,深深刺进地表,“你发哪门子疯?” 然而这时的神上朔显然不能回答他了。他整个人沉浸在纯粹的幸福感中,就像是婴孩回归到了母亲的子宫,温热的黑甜包裹着他不断下沉,仿佛是在沉静的黑海中坠落。困倦与疲惫先是慢慢涌上来,又被熔岩般的温柔感觉融化开,整个人舒适得就像是春日里流淌的一捧清泉。 好困啊......要睡一会儿吗? 在他看不见的外界,中原中也几人看着神上朔慢慢闭上了眼睛,睡颜恬静又乖巧,就像是栖息在天上的小天使,酒窝里是不粘嘴的甜腻蜜糖。然而他愈发粗暴的行径和崩裂的异能力输出,就像是一面巨斧,“刺啦”一声劈开平和。 “神上朔?神上朔你能听见吗?”中原中也险险悬停几个抛物线完美的冰刺,左脚碾碎蹦窜的冰花,“你这不省心的家伙给我醒醒啊!” “可恶!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对笑嘻嘻躲在冰雪身后的小丑怒目而视。 “真奇怪......我的异能力怎么对你也不起作用呢?”小丑像是在审视什么新物钟,把中原中也从头看到尾,“那边那个绷带怪人的能力我有所耳闻,太特殊也就算了。怎么连你也不配合一下呢?” “这样的话,我的剧本怎么办啊!”小丑一屁股坐在地上,做了个哭脸,仿佛能拧出一把泪来。 中原中也与太宰治遥遥对视一眼,追问道,“剧本?” “是的,我的剧本多么完美啊!”他狂热地声讨起来,“你杀掉那个绷带,那边的那个在干掉那个没有眼睛的家伙,多棒呀!” “你就不能想这个雪娃娃一样听话一点吗?” “.....”中原中也骂了句脏话,冲着某条青花鱼吼道,“混蛋太宰,你愣着干什么呢!” 还不快让那个发疯的小孩儿停下来! “不行哦,”出乎意料的,开口的是一边因为武力值原因被冷落的江户川乱步。他的眼睛像是覆盖了某种平滑的透明材质,尖锐的翠绿色几经折射跳跃出来,“除非是那位绷带先生能够一直触碰小神上,否则就是白搭。” 而且,他在地面上的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他追不上小神上的。” 肯定句。 “所以加油把那边的小丑打成菜饼吧,帽子君。” 第41章 “菜饼又是什么鬼啊?”中原中也怒吼着后退,蹬在棚顶上,“侦探社的那家伙,能靠点谱吗?” “乱步大人都说了,帽子君是绝对做得到的哦。” “本侦探需要做的就是——”他的两根食指堆在肉乎乎的小脸上,挤出一小块颊肌, “冲啊,加油哦!” 你是啦啦队吗? “我真的是——受够了!”赭发少年劲瘦的腰身用力一摆,猩红颜色的光芒围绕在他的四周,莹莹闪光。在重力加持之下,他整个人犹如破空而去的箭矢,挽着满弓,尖端锁定蠕动的咽喉,风声之内,锋利又充满力量感。 他就像是盛典夜空上的火焰箭,摧枯拉朽燃尽阴霾,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轰——”粉蓝色的旋转木马毫无防备地承受了这一降维打击,连死前的哀鸣都没发出一声,直接被碾成了废墟,连带着一具深坑作为棺材。 “你真是太粗鲁了!”浮夸的痛心画在小丑的脸上,笑容占据了他的下半张脸,而另一边是神经质的悲伤,“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精心准备的道具!” “道具?”中原中也平稳落地,灰尘飞溅,就像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浓雾,“我现在就让你这个混蛋去陪你的道具怎么样啊?” 他像只进入狩猎状态的矫健猎豹,下一秒就要撕碎眼前不知死活的牲畜。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我本来不想这么粗暴地对待我亲爱的演员的!”蓝紫撞色的眼睛里,竟真的滚出几滴泪珠,他的下颌吱吱呀呀开合着,发出一串赌咒似的句子。 腔调就像他本人身上的油漆味一样疯傻古怪不说,他的吐字简直就是一个字跟另一个字滚在了一起,一个个混在一起滚成了个大雪球吐出来。 “小丑彻底生气了,不听话的配角们。”他脸上的菱格纹样有了生命似的活动起来,就像是一条鳞片斑斓的毒蛇在他的脸上滑动,“这场戏,给我重新来!” “异能力——【人间喜剧】!” 他纹样覆盖的皮肤光芒大盛,一缕缕剥离出来,盘踞在神上朔身上,使得他更像是一具肢体分离的提线木偶,而不是全身协调的完整人类。 本来站桩输出的白毛少年忽然抬起了头,两颗玻璃珠子镶在面庞的窟窿里,里面是雪原般的空茫。他周身的关节剧烈地颤抖起来,先是小幅度的震动,然后就像是一根根绷到极致的琴弦,被拉扯到最大限度,仿佛再使那么一点劲儿,他全身的韧带就会像是一圈圈散落的绷带一般破碎开来。 这个过程是显而易见的痛苦,少年的唇瓣泄出几声细小的泣音,然而他的连就像是冻结在了一层假面之下,神态没有一丝一毫的抖动改变,包括嘴角恬静的笑意。 倒是另外的人豁然紧绷了起来。 “你!”江户川乱步身上一直以来萦绕的孩子般的软绵气场骤然被北风吹散了一部分,显出冷厉的暗礁石尖来,他正要说什么,却被另一个歌剧舞台特有的高音打断了。 中原中也从天而降,直踹得小丑灰扑扑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哈?你就这么点能耐?” “那怎么配得上我伟大的戏剧呢。”小丑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还有,像我这样的名导演,怎么可能没有名字呢?” “愚人们,记住这个伟大辉煌的名字——巴尔扎克!” “这将是你们这些蝼蚁碌碌一生中唯一触碰到天堂阶梯的机会!”他的四肢像是某种多足爬虫一般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控制着手中的冰人木偶进一步的动作。 “去吧!我不可思议的孩子!” 雪铸的少年当然不可能回答这一荒谬的说法,他脸上还涂抹着圣洁的笑意,雪白的睫毛像是一场“扑簌簌”像落下的细雪。每一片足以削断敌人大动脉的冰刀做了他的伴舞,仿佛之极乐岛上翩翩飞舞的蝶群。 巨大的霜花在他脚下盛放,冰柱顶天立地,驻守在一旁,而零度之下的中心,冰雪的风暴被开发到极点,冰蓝色的漩涡怒吼着,活像只十万年以上没有进食过的凶手,饿得红了眼。 然而作为灾难性元素风暴的输出者,神上朔依然纯净如初。他低垂着眉眼,安详温柔的像是受邀参加了一场冰上圆舞曲,而他就是此时最完美的独舞者。 随着他轻盈的舞步,一个又一个冰霜的机关被激活了似的一个接一个亮起来,叫嚣着释放了穴眼内庞大能量。 “这才是我崭新的剧本!”巴尔扎克狂热且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此时也听不真切了。 “让我们享受今天最后的剧目吧!” “该死。”被无差别攻击糊了一脸的中原中也骂了句脏话,漫天的飞雪隐藏了敌方的踪迹,这种仙境被玷污的不爽感让他愈发暴躁了起来,“混蛋太宰,不要再给我摸鱼了!” “快给我工作啊!!!” “啊?”凭着抹消类异能力在风暴中支撑起一角的太宰治状似疑惑地应声,他撇了一眼已经完全开眼的江户川乱步,“小矮子,我觉得我完全没有必要......” “港黑的帽子君,照我说的做。”侦探先生身上的一团孩子气逐渐被成年人特有的攻击性占了上风,“九点钟方向往下七米半,劳烦用力一点。” 你看,我就说不用我吧。太宰治耸了耸肩,后退半步蹲下来,恢复原来的姿势。 “吱——”刺耳的摩擦声差点刺穿将信将疑中原中也的耳膜,一怀粗的冰柱应声碎裂。 不是吧,还真打中了?中原中也看向隔着半场指挥的江户川乱步,他是怎么做到的? “专心一点,中原君。”但时间容不得他考虑了,抓捕对面的巴尔扎克才是第一要务。 “直行2.25米,回踢,然后接连右击,他在用冰柱砸你。” “弯腰躲一下冰刀。很好,再踢碎一根他就没有防御手段了。” “左侧翼,双腿直接甩过去,准备锁喉。”中原中也完美充当了工具卡牌的角色,一系列操作下来,指挥的完美指令打消了他最后的一丝犹豫。他的双腿死死夹住了一个柔软的圆柱体,把它狠狠贯在地上。 “将军。” 看着就像是一条被打烂了的毛毛虫一样的巴尔扎克,中原中也冷笑一声,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扑了扑黑西装上的尘土。 他心中赞叹,该说真不愧是武装侦探社的支柱吗,比太宰治那家伙靠谱了简直不止一个点啊。 说起来,靠谱程度的比较也是要分情况的啊,中也先生。 中原中也走着神,忽然听到一声急促的,“帽子君!” 一簇冰刺冷不丁地从已经静默下来的木偶手中腾跃而去,宛若游龙一般直击要害。中原中也心下一惊,多年的战斗本能瞬间让他反应了过来,毫无障碍地躲过了偷袭。 等等,这个方向! 察觉到情况有异,他猛然抬头向身后的两人望去。果然,这只冷箭根本就被打算击伤他,而其真正的目标,就是毫无防备裸漏在空气中的江户川乱步! 不好! 脚底下男人的肌肉结块游动起来,发出几声“嘶嘶”的笑声,“我的剧目,至少完成了一幕!” “现在就让我来看看这一出好戏......”声带沙哑的振动声戛然而止,滑稽可笑地凝固在一个音节上。 不远处,安静许久的太宰治正正好好伸出左手,尖利的冰刺在他手中没有一点预兆的迅速消融,残留下一小片锋利的冰片,在江户川乱步的侧脸上开了个口子。 他慢慢站起来,活动一下因为血液不循环而发麻的双腿。他看见江户川乱步毫不意外的神色,心中了然,不满地嘟囔,“我说那边那个疯子导演,你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戏份吗?我都要无聊透了。” “你.....”男人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被中原中也痛击颈后,昏死过去。 “你还是省省吧。”港黑劳模收拾了一下成功抓捕的目标,催促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搭档,“混蛋太宰你还磨蹭什么,还不快把那孩子给解开,我要回去跟首领复命了。” “好啦好啦,真是一点耐性都没有,成不了大事的简单生物。”太宰治倒是没怎么犹豫,直接走向了还在失智状态的神上朔,准备发动异能力。 “那边那位侦探先生,你确定这样有用吗?”在接触神上朔的前一秒,太宰治忽然停下来,有些好奇的发问。 “肯定有用啦,我一定得让小神上意识到这点......”重新保持眯眯眼面貌的青年如是回答,语气里蕴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真的是等不及了.......” “你确定吗?”太宰治抽了抽嘴角。 “别给我浪费时间啊混蛋太宰!”这是不明所以的中原中也。 “好好好——”抱着看好戏心情的太宰治不再犹豫,直直将双手贴上少年。 异能力【人间失格】发动—— 冰棺中沉睡的小王子苏醒了,第一眼看见了骑士侧脸上的玫瑰吻痕。 第42章 “乱步先生?”神上朔眨了眨眼睛,神智渐渐被从水里打捞出来,还有点儿发懵。朦胧的水汽柔和了他眼里的暮色,显出有点涣散的柔软,也把那一道赤痕映衬得分外刺目。 这是......血迹吗?! 豁然被拉回现实,神上朔急急翻身坐起,“您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他慌乱地抬起手,想要触摸先生脸上的伤口,却被肢体上残留的撕裂痛感扯得浑身一震,“嘶......” “还很痛吗?”江户川乱步灵敏地捕捉到了这一声轻微的喘息,上前把他搀扶起来,“放松放松,别用力,这样会稍微舒服点。” 这到底是怎么了......神上朔发觉自己身体简直不像是自己的,酸疼的就像是年久失去润滑的齿轮,艰涩地周转着,铁锈崩掉稀碎的零件,还被某种重物狠狠碾过去了一遍。 这种身体情况未免也太过异常了吧,神上朔长舒一口气,试着调转放松的肌肉,毕竟一直在地上瘫着实在是不雅观。 这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依稀记得他们刚刚找到了小丑的所在,正要实施抓捕...... 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一粒粒浅淡的不安混迹在他的心上,被血肉挤压磨砺得生疼。 他无意义地活动了下脖子,下意识打量四周。 “!”目光触及到皴裂可怖的地面,神上朔瞳孔骤缩。记忆之河冲破了闸门,本用起来。断片的记忆瞬间接轨,一片片光影碎片逆流而上,缠绕上沉浸在汪洋之中的少年人。 他脱离出来,被拉到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 红紫色的笑影,烈烈燃烧的赭发,严酷的冰霜......以及,毫不留情直击要害的冷箭。 是......我吗? 鲜艳的刀痕与剔透冰锋叠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亮得刺眼,红得灼目。 我伤到了乱步先生? 察觉到眼前人情绪剧烈的波动,江户川乱步前滑一步,想要拍拍少年,“小神上?没事吧......” 他的手忽然僵硬了,原本上一秒还乖乖巧巧呆在那里的神上朔,在发现他接近的指尖后,瞬间触电般的哆嗦了一下,顾不得伤痛,拖着身体拉开了半米得距离。 江户川乱步眼眶微睁,“小神上......” 为什么要躲我? “抱歉乱步先生,麻烦您先不要动。”清冽的少年音拢上雾霭沉沉的悲咽,他这句话的音节拿捏在最黯弱的部分,这就导致整句话不像是说出来的,而更像是喉间飘散出来的一息微风。 神上朔强迫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失去意识的他,真的想要杀掉他的先生。如果他的冰刺发射得再快一点,力度再大一点,太宰先生的反应速度再慢一点...... 他是不是就要永远失去他的先生了? 先生会不会就像是不会开口的瓷娃娃,冷冰冰地倒在泥里,再也不会眯着眼对他笑了? 他几乎不能再想下去了,他的血液像是另一具身体里的野兽,血管拴在巨兽的脖子上一寸寸缩进,窒息感逼迫着这头野兽喷吼着撕咬他尚有感觉的神经,痛得他浑身颤抖起来。 他把几缕新鲜的空气压进鼻腔,但却感不到肺部的清凉和放松。 “对不起......”神上朔重复着几个破碎的字眼,反反复复崩裂着发音。 “不是,”江户川乱步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运筹帷幄的事情,会给予神上朔这么......沉重濒危的刺激。 这位侦探先生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他半蹲下来,无措地补充,“没关系的小神上,你看我这不是一点是都没有吗?” “可是您差点就没命了!”白毛少年罕见地,或者说自打他们相遇第一次发出了类似尖叫的声音。 “求您了,先离我远一点可以吗?” “我......”江户川乱步怔忪地放下手,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双黑磨磨蹭蹭还没走,看到这一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你说,他俩这是怎么回事啊。”中原中也没能理解这急转而下的剧情,忍不住那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太宰治。 “噗,没什么,翻车了而已。”太宰治笑了一声,倒也没卖关子,顺着剧情讲解起来,“这就是在说人太过自信也不是什么好事。” “那人以为呢,这就是猫咪挠脸,顶多多两道印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然而他倒是忘了,这种情况在猫咪的眼里,就无异于直直对着亲友的心脏来了记黑虎掏心。” “直接吓掉了半条命好吗?” 他有声有色地啧啧两声,“真行。” 中原中也咂摸了一下,试着理解搭档的语句,“这样的吗......怪不得。” 以那孩子对武装侦探社那个侦探的宝贝程度,这么来一下,估计直接吓傻了。 他不由得操起了老妈子的心,这孩子真不会哭出来吗? “哟,没想到蛞蝓的智商居然真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呢!”太宰治挤眉弄眼地说道,“有进步哦。” “你这家伙找打吗?” ...... 终于缓慢地意识到了自己所作所为快把人给吓哭了的江户川乱步咬了咬唇,呐呐着尝试安抚,“真不要紧的小神上,我都推断好了。” “你的那道攻击着绝对是无效的,我不会出事的。” “您怎么知道您这次不会出错,会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神上朔从来没有对乱步先生的推理产生过疑虑,也从未质疑过这些推论百分之一百的正确率。 除了这次,也只有这次。 他一闭上眼,就是铺天盖地变换着的尖峭的冰凌,每一支寒光凛凛的冰尖上,都沾着先生喷涌的血液。 这简直是比午夜梦魇可怖一千倍的场景。 “你听我说小神上,我全部都算好了......小神上不是一直很相信我的吗?” “我相信您......吗?”神上朔从乱成浆糊的脑子里混混沌沌拎出“相信”两个字,仔细看去却是“惊疑”。 他并非无法保有这份信任,但是,“不,重点根本不是这个吧!” “这种事情您到底为什么非做不可啊!”,神上朔猛然发觉了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明明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因为......”江户川乱步四下张望,在确认看热闹的双黑已经离开后,迟疑地给少年擦了擦眼泪,“我......” 这真是个奇妙的时刻,他天才的一生中少有的难言时间。 他本应该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的,不带一点羞涩和恐惧。但某些更为磨人的情感厮磨着占据了他的心坎,使得他即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 真是比被社长抓住干坏事更可怕的情况了。 “小神上我......最近买了几本新书。”,江户川乱步小心翼翼丢出一点描补,“你是知道的吧?” “嗯?”神上朔哼出一声鼻音表示疑惑,他完全不明白此时乱步先生提这个休闲话题的意义是什么。 这有什么必然关系吗? “就是,里面有一本书叫《恋爱指南》。”忍着羞耻说出这个书名,乱步放弃了抵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在犯傻。 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贝雷帽恹恹地耸拉在蓬乱的发顶,软塌塌的,“上面说,危机情况能促进情侣之间的感情发展。” “我就试了试......” 江户川恋爱新手乱步抬头望天,双眼无神。 完蛋了,乱步大人的一世英名马上要没有了。 可能恋人也要跑了。 ...... “您说因为什么?”昏沉沉的大脑突然被丢了一记深水炸弹,神上朔险些惊得跳起来。他费力地控制住了自己想要掉头就跑的冲动,代价就是泪腺像是不堪重负的包子皮,里面的眼泪一下子倾泻下来。 他仅存的理智尽职尽责地理解先生的意思,把这几个字句,甚至连标点符号都在语言轨道上倒了几个来回,终究不敢认下来这个荒唐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乱步先生怎么会喜欢上他这样的人? 像他这样自卑无能又软弱得一塌糊涂的胆小鬼,怎么可以拥有这样珍贵的感情呢? 更别提......先生是因为他,才以身犯险的? “您......别是在开玩笑吧?”怀揣着丝丝缕缕纠缠打结的情绪,神上朔发现他连最鲜明的几根都分不清楚,他不知自己的表情是何种程度的崩坏。 他轻轻按住自己“扑通扑通”鼓动着的心脏,指尖发白,顶着哭音艰难开口。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啊......”这样灾难般的告白场景从来就没出现在乱步的预想里,闻言,他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哭笑不得。 他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真有你的啊,小神上。 江户川乱步把视线移到平视少年的水平线上,单手压住他的肩膀。他轻轻呼着气,试图把自己的呼吸混进另一个人的吞吐里,漂亮又甜蜜的糖果气味。 细软的发梢先他一步吻上了恋人的脸颊,轻柔地抚摸那一抹月白。他不甘示弱地叼住了湿润的嫣红,惩罚性地轻咬两下,又哄人似的碰了碰。舌尖先是品尝到泪水浅浅的苦涩外皮,就像是松露巧克力,他享受着舔去外衣的过程,吸吮掉入口即化的甜露。 绵甜的口感让人想要一点一点研磨开,不管不顾那人受不住的颤声,珍惜地吞吃入腹。 许久之后,作恶的一人抬起头来,蹭了蹭迷蒙另一人敏感的耳廓, “现在,相信了吗?” 第43章 等到他们俩终于搭上公交车回武装侦探社的时候,已经暮色四沉了。 已经有点儿哭累了的神上朔伏在乱步的肩上,被有一搭没一搭地顺毛,中途不好意思地拿手绢擦眼睛。 其实在被乱步先生小猫洗脸一般细致舔过一遍之后,他也没有多少眼泪需要清理了,只是......他脸上的热意,实在是太顽固了,闹脾气似的在他面皮上厮磨,怎么也不肯离开。 神上觉得这件事他只能负一半的责任。 他虽然对让江户川乱步分锅这一行为表示抱歉,但他实在觉得这是因为乱步先生说的话太羞人了。 什么,“小神上也喜欢我吗?”,“原谅我嘛,好不好呀。”,“小神上亲起来就像是在吃糖果呢,下次要换个口味吗?”“小神上不反过来亲亲我吗?我都亲了这么久了,超不公平的说——”。 再加上他一看见就心中轻软的水汪汪的翠眼,腻在他周身的沉浸式熟悉气味,以及隔着衣料一层层传递过来的温度...... 神上朔死死捂住自己高热的脸庞,顾不得物理降温,努力忽视旁边人疑惑的视线。 天知道乱步先生的说话方式和吻技技能是怎么获得点数,直接压了他几个段位好吗? 那个恋爱手册到底教了乱步先生什么东西啊! 天才果然不止在一个方面突出呢。 ...... 他们俩最终还是选择沿着河道走回家,权当消化一下这波澜壮阔的一天,反正也不差这点时间了。 关键是,江户川乱步不漏痕迹地瞟了一眼神上朔,他有理由怀疑,再不出来散散热,他新鲜出炉的小恋人就能活活把自己捂死了。 太爱害羞了吧。 感觉更想亲亲他了怎么办......羞涩到全身烟粉,连脚趾都蜷缩起来的小神上一定会是很诱人的美景吧,真想看看啊。 “乱步先生?”软乎乎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试探性地往盒子外迈了一小步爪子。 江户川乱步好脾气地应声,“嗯哼?” “我只是不太明白......”神上朔一小步一小步挨着走,鞋尖儿连着鞋跟,“您怎么会喜欢上我呢?” 他不知道在刚刚告完白之后,提这种问题是否算是煞风景,但他也确实忍不了了。 他就像是一个被豁然丢了个甜蜜的桃子馅饼的,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既欢喜又惶恐,怕是自己疯魔脑子里的臆想。 更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下嫁”的桃子馅饼就然还在催促着他,“快点吃掉我啊喂!” 他这是预支了几辈子的福德和好运啊? “唔,这种时候居然还能纠结这种问题,该说不愧是是小神上呢。”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可以说是摸透了恋人脾气的江户川乱步对此接受良好。他凑近了瞧一瞬间浑身紧绷的神上朔,啜着莫名的笑意, “需要我再亲一遍确认一下吗?”他的鼻尖揉乱了另一个人清浅的呼吸,又恶趣味地给人家加了个速,“神上先生?” 直接被新称呼砸懵了的神上朔抑制不住地后退一步,“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他慌慌张张地解释,从类似滚热糖浆的脑子里抓出几个字句,“我只是不大确定......” 这是梦境中都不会出现的美妙情节,我未免配不上这样的幸福。 “没关系的。”,江户川乱步站直腰,拉开距离。他的目光温柔又澄澈,轻轻巧巧兜住自己家抱着糖豆不敢置信又舍不得撒手的恋人, “我喜欢你这件事,乱步大人再说一万遍都可以。” 只要你还在惶恐不安,只要你还愿意听。 遥遥天边,蜜橙色撞进水红色怀里,纠缠着混色,肆无忌惮地打了个滚儿。旁边学生们无忧无虑的嬉戏打闹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童话,声音听不真切,模模糊糊安慰着耳朵,听起来热闹又安稳。 神上朔忽的仰起头。 好像有什么流下来了。 ...... 横滨港口黑手党总部。 中原中也驻足在首领办公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正要敲门—— “爱丽丝,爱丽丝酱!是新的小裙子哦!有漂亮的蕾丝边和飘带哟,快点穿上试试看啊!” “才不要——变态林太郎!” “呜呜,被爱丽丝酱这么说我的心好痛呢——但是一看见这么可爱的爱丽丝,瞬间就被治愈了呢。” “快点试试新裙子吧,我还买了配套的玻璃袜哦!” “超合适有没有?爱丽丝酱是不是很开心。” “越来越恶心了啊,笨蛋林太郎!” “......” 听着里面越来越上不得台面的动静,中原中也靠着强大的责任心,把想要转头就走的冲动按回土里,控制着敲了敲门。 这就是混蛋太宰死活不肯来的原因吗? “请进。”里面传来冷静成熟的男声。 “中也君的任务完成得相当出色啊。”皮质座椅上的黑发男人睨着红眸看过来,一双白手套交叉起来,旁边娇憨可人的幼女坐在玩具堆里。 手里抱着一套崭新的小洋裙。 中原中也压下想要眼角抽搐的动作,躬身行礼,“幸不辱命。” “胆敢冒犯港口黑手党的异能者已经抓回来了?”森鸥外状似无意地翻了翻靠手边的文件,“他叫巴尔扎克?” “如您所料。他现已被关进了审讯室,太宰这家伙正在审讯他。” 为了刑讯人员的安全着想。 “看看能从他手里挖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吧。”森鸥外一挑眉,“这可是个大棋。” ...... 中原中也走后。 “异能特务科那边催得也太紧了吧,真是霸道又可恶呢。” “明明是我们的战利品。” “根本就是你想要的好处太多了吧。” “小爱丽丝这么说我,我可要伤心了哦?”男人摸摸金发萝莉的头,“在此之前,先看看能在这个男人身上得到残余价值吧。” “我对这些,可是相当感兴趣呢。” ..... “唉???乱步大人为什么不可以去小神上家吃饭?” “投喂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应该的吗?”江户川乱步瞪大双眼,难以接受自己刚刚收到的拒绝信号,“难道说是因为那个小鬼......” “不,跟敦君无关。虽说他也很怕您就是了......”神上朔轻咳一声,没忍住蹭了蹭气呼呼男朋友的脸蛋,“说起来这件事也不能说是和敦君完全没有关系。” “在上次敦君化身为虎后,家里的餐厅就基本上没法看了。挨着的厨房也不能幸免,摔了个稀烂。” “可是小神上不是换了吗.....” 没想着瞒过自己家聪明得过分的男朋友,神上朔叹了口气,“我确实买了临时替代的厨具。” “但那实在是太简陋了。还是等等比较好吧。” “没关系没关系,乱步大人不挑的。”蔫了一秒的江户川乱步重新活泼起来,活像只喳喳讨食儿的小麻雀,骄傲地一挺胸,“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相当顶不住先生撒娇的神上朔一秒沦陷。 “您要不先给社长先生打个电话?” 计划通。 允悲啊,敦君。 ...... 是夜,神上朔提笔写下第二本小说的尾声。 不知怎的,这本卡了将近一月的故事,此时竟可以毫无阻碍地在他笔下流淌,欢快而动人。 殿堂深处,灯火通明,像是明日灼灼其华的晴日。 查尔斯拨弄着羽毛笔上可怜巴巴的白羽,把它们翻来覆去地压折,留下不可磨灭的褶皱。 “放过你手中的那根吧,这两天来,你已经不知道祸害了多少支了。” “它们好好的,又怎么惹你不痛快了?”雪莱拉开一把椅子,顺势坐下。 听见友人的声音,查尔斯惊喜转过头来,“雪莱,你回来啦?” 他放下手中惨遭折辱的羽毛笔,“我并没有什么不痛快。” “仗也打赢了,我们胜利了,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我的甜心,你对我从来都无需隐瞒。”雪莱的笑涡依旧是一等一的温柔动人,就像是沾着露水的百合花,哪怕一身风尘都无半点尘埃,“我太了解你了。” “你总是这样。”主宰战场的黑狮子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毛绒绒的脑袋靠过来,固执地在有人的手臂占据了一席之地。 “皇室的那些螨虫无足为惧,只消一点儿阳光,他们就会比脚底下的烂泥更加无用,消失个彻底。” “我担心的是另一样事。” “关于源泉和天选皇室的谬论已经传播了这么久,那些垃圾的邪说早已深入人民的脑子,比他们的墓志铭还要深刻。” “我到底应该怎么把这些脏东西踢出我的人民的脑子呢。” 第44章 “亲爱的,你要有耐性。”雪莱抿了口芬芳的玫瑰花茶,镶金的杯底“咔哒”一声碰上托盘,“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我知道。”查尔斯活动了下脖颈,“我只是受够了。” “那见鬼的玩意儿简直就是活在他们脑子里的蛆虫,打出生就靠着吃他们的脑髓作活。” “我真恨不得冲他们脑颅来两刀。”他在额前比划个一字型,恶狠狠划过眉骨。 “冷静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可都是费时间的工作了。” “教育,意识,观点。哪一个都不比战争来得艰难困阻,但哪一个你我愿意放弃呢?” “你我追逐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这样看得见光的、愿意为之奋斗的未来吗?” “你总是对的。”年轻的国王走下台阶,拥抱身边那颗的星辰,“我的朋友......啊不,” 他微笑起来,“这个词绝不足以形容你的光辉伟岸,我的另一半灵魂。” “我的sphio。” “查尔斯此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雪莱。” 他们从未放弃彼此,他们永远站立于彼此身后。他们曾共同穿越茫茫黑夜,他们一起沐浴着黎明之光痛哭流涕。他们的灵魂勾连相通,从淤泥中相拥而眠,并肩走向更遥远的天际线。 因为雪莱,查尔斯终于触碰到了那个遥不可及的自己。 ...... “你可算写完这本小说了。”国木田独步扶了扶眼镜,“坚持不懈可是件好事。” “感谢您的关心。” “书名定下来了吗?” “《源泉》。”神上朔抓了把干玫瑰花,加了几颗红枣桂圆,叮叮咚咚装进玻璃茶壶里,“今天正好给松平先生寄过去。” 国木田感兴趣地追问,“《源泉》?听起来蛮有意思。” “我可以看看吗?” “我的荣幸。”神上朔熟练地掏出手稿,“说起来,国木田先生居然可以忍到完结再看呢。” “明明之前那么激动的来着。” “这样比较方便我指定时间表。”接过手稿,金发青年估量了书页的厚度和字体大小,在手账本更新今日的时间表,“而且,” 他加了个重音,掠过神上朔的脸,“这降低了被剧透的风险。” “抱歉抱歉,原谅我嘛国木田先生。”神上朔讨饶地笑笑。 国木田独步皱了皱眉,他莫名觉得这个腔调有点熟悉,“还有,别撒娇。” “介意加我一个吗?”与谢野晶子出来端了杯泡好的花茶。 “当然可以。” ...... “嗯......真庆幸是个好结局呢,看着舒服多了。”翻完最后一页,国木田独步满意地点点头,“当然,这并不是说你第一本不好的意思。” “但你知道,有时候太过详细的描写......会让人产生生理上的不适。” “我就权当您在夸我了,谢谢您。” 国木田失笑,“你小子。” 同样读完《源泉》的与谢野晶子却还在沉默着,她把页数又翻回前面,来回倒着看,像是再确认什么。 “与谢野医生?”看到这一反应,神上朔犹豫着开口,“它......有什么问题吗?” 难道有逻辑不自洽的地方? “不,稍等.....我再核实一下。”与谢野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她把手指夹在书里当作书签,前前后后看了几遍。 “我说小神上,雪莱和查尔斯真没有什么.......我的意思是,特殊关系吗?” “啊?”神上朔疑惑哼声,呆呆地长毛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特殊关系?” “他们不是挚友吗?” 这不算是特殊关系吗? “不不不,”与谢野晶子顺时针揉按太阳穴,她不确定这孩子懂了没有,或者说意识到了没有,“我说的不是友情,我是指......” 她脑海里闪过数十个委婉说法,“他们俩有没有点什么特别的感情?” “这个......”神上朔犹豫了片刻,最终得出结论,“没有吧。” 他好像真的只是着重描绘了友情,别的......战友情算吗? 这不是一个类型吗...... “果然。”与谢野小姐失望地坐回去,给自己多加了两块冰糖,“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意识到点什么。” “顺带一提,花茶很好喝。” “养颜。” ...... 就在三人从主旨聊到新书封面的时候,武装侦探社的大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当当当——乱步大人闪亮登场!”白丝小皮鞋从外面迈进来,调皮地蹦跶两下。 他三步作两步,几个弹跳从神上朔眼前冒出来,“小神上今天有没有想我啊?” 嗯? 就快走到工位和医疗室门口的国木田独步和与谢野晶子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对视一眼。 这个台词,即使是以神上和乱步两人亲密的正常日常来衡量,量度也有些超标了。 感受到两道追上来的视线,神上朔又想捂脸了。天知道这两天他重复捂脸这个动作多少次了。 偏偏眼前这个罪魁祸首还一直问个不停,就像是个讨不到糖就要闹脾气的小孩子。 “快点说嘛小神上!” 字眼的吐音腻在神上朔唇瓣上,几乎要将他的上下唇黏在一起。 这种话,怎么能在大家面前说出来啊。 他做了个深呼吸,还是决定顺从本心,“我......确实想您了。” 蒸腾的热意一路顺着耳垂烧到眼尾,调笑着留下暧昧的吻痕,像是雪地上泼洒的勃艮第红酒,灿艳惹眼得很。 “这还差不多嘛。”得到了心满意足的晨间问候,江户川乱步的小鼻子快要翘到天花板上了,“我也想小神上了。” 神上朔感觉自己快压不住自己颤抖的手了。 “等一下,乱步先生,小神上。”眼见着两人完成了今早的互动,与谢野晶子抱了一点渺茫的希望,不死心地追问,“你们俩看上去心情不错啊,昨天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不——” “小神上成了我男朋友哦。” 两道人声交织响起,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神上朔忽然就捂住了脸,隔绝江户川乱步的疑惑回眸。 我们难道不是这么做的吗? 是的,这确实是这样。但乱步先生您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啊! “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劲爆的新闻。”与谢野晶子双手交叉,紧紧扣住了指缝,“你们俩在一起了?” “是哦,不过小神上为什么不让我说呢,多棒的关系呀。”江户川乱步烦恼地看向快把自己埋进地里的神上朔,“还是要好好锻炼啊。” “砰!”是某种重物轰然落地的声音,实心的那种。 顺着声音看过去,国木田凝固在震惊的黑白夸张画里,手中无名指长厚度的精装书实实在在砸地上,“你们俩在一起了???” 他糊了一脸“我没听错吧。”的表情包,用力到眼镜框也参演的程度。 江户川乱步毫不留情地吐槽,“是啊,反应好慢啊国木田,我们都说过去好久了。” “可是你们俩不都是男性吗?” “男性又有什么关系啊,观点好老套啊。”重击。 “年纪轻轻就跟不上时代了吗?”暴击。 “这样可绝对不行啊,国木田独步。”会心一击。 “我......”国木田幽幽地吐出一句,“我只是第一次见,并没有反对的意思。” “接受能力有待提高啊,国木田。”与谢野晶子顺着补刀。 “可能国木田先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神上朔试着替靠谱前辈挽尊,他想起来前辈密密麻麻的未来妻子标准,不由得头皮发麻,“这应该跟国木田先生心中的理想爱情关系差距不小。 ” 直接横跨了一个性别呢。 你还不如不说。国木田绝望地看向打刚才就沉默不语的福泽谕吉。 老师应该跟他差不多吧,应该也很震惊...... 福泽谕吉注意到弟子求救的视线,竟奇异地理解了其中的含义。不过,他咳了一声,言简意赅道, “我昨天就知道了。” 乱步那孩子一回来就拉着他说个不停,甚至还想得到表扬,活像个朝班主任讨小红花的小学生。 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在这种事情上夸奖他?福泽谕吉陷入了更深的思索,就凭他拐跑了别人家的孩子吗?还是凭借他死死锁住了优秀社员? 一辈子都要给武装侦探社打工的那种? "我的天,我不是幻听了吧。"与谢野晶子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意,她忍不住再确认一遍。 我的cp结婚了.jpg “是的,您没听错。”神上朔叹了口气直起身来,脸上的的热意几乎可以煮沸他毛细血管里的血液了。 害羞到恍惚的白毛少年操着小奶音重复了一遍,“我们昨天在一起了......与谢野小姐。” “哇哦,”与谢野晶子一把按住神上朔的左肩膀,激动地拍了两下, “这可是大喜事......要开瓶酒庆祝一下脱单吗?小宝贝儿。” 第45章 "工作时间禁止饮酒。"福泽谕吉从孩子的教育问题里回神,看向与谢野晶子。 “我的错,社长。那我们就下班去好了,”与谢野晶子抱歉地笑笑,“这种人生大事还是要庆祝一下的。” 神上朔倒是有点迟疑,“与谢也医生,我还没喝过酒......真的不要紧吗?” 万一他的酒品很差劲怎么办?发酒疯的话,真的有人可以摁住他吗? “嗯哼,在我意料之中呢。”短发女医师豪爽地一拍手,“这种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她意味深长地在新晋情侣之间扫视,“酒啊,少喝一点也是有好处的。” 活血化瘀的功效暂且不提,在各类小说中,对于某些巧合失身梗她可是相当熟悉的,不试验一下怎么行呢? 神上朔显然没有意识到其中蕴藏的险恶用心,倒是江户川乱步为此多看了与谢野晶子好几眼。白毛少年只是还在为自己打了个问号的酒品实实在在担忧着。生理性的呕吐,胡言乱语也还算好的,玩意他撒酒疯儿,开始殴打同伴不就糟了吗。 “相信我,小神上,你不会出现这种恶劣酒品的。”江户川乱步熟练安抚伴侣最近愈发偏折的脑回路吗,“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几杯倒罢了。” “那倒是不要紧。”神上朔松了口气,跟同伴出去也就不需要担心人身安全问题了。 骗人,乱步先生明明就是知道。但坏心眼不告诉可怜猫猫。 与谢野一言难尽地回视眯眯眼侦探,不知道应该把眼神调成欣慰还是谴责。 算了算了,人家小两口的事,她就不瞎掺和了。 ...... “嗯?你说,巴尔扎克被横滨那边的异能特务科抓住了?”高座上的男人听完了下属的一通汇报,感兴趣地挑眉,铂色的金浅发被金属的巨柱勾勒出刺眼的线条。 “真有能耐啊。” “确有此事,主祭大人。”白衣侍从恭敬行礼。 男人甩开卷宗,冷哼一声,“我倒是小看了他们......巴尔扎克个不着调的疯子怎么可能能成大事!不过是我为复兴大业做出的牺牲罢了。” 他拿出了十成十的傲慢,圆框金丝边的眼镜片不漏死角地隔绝掉了里面尚有波动的眼眸,仿佛,“神秘岛”核心成员之一的巴尔扎克就真的只是他手边国际象棋里的一枚精致棋子。 没准儿他真是这么想的。 侍从听见这了不得的评价,也不敢搭腔,只是把腰再次压弯了几个度,表明自己卑微的尊敬,“大人,我们还需要有进一步的行动吗?” “稍等。”男人略一抬手,底下的人就像是被消音了一般,“那边的消息是,异能特务科把他和爱玛福楼拜关在一起?” “不完全是。探子传递的是巴尔扎克大人与爱玛福楼拜大人的监狱距离不远。” “嗯......活得久的疯子。”男人简短作评,“横滨那边的异能特务科想的还是太少。” “鼠目寸光。” 男人脸上挂起了嘲讽轻蔑的面具,仔细看去竟与某个监狱里的蠢女人惊人的相似,但更为精巧传神,“你把这几道命令传下去,不得有误。” “盛宴即将开场——” “蝼蚁应当为自己能奠基天堂之阶而自豪。” ...... 横滨海岸。 几千米的高空上一抹橘影划出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丝滑的就像是夏日里的喷泉,直直往海里栽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卫宫麻麻救命啊!!!” “都说了不要叫我妈妈!!”白发黑皮的男人忍无可忍地回吼,在空中利落地翻身,拎小鸡仔一般一般拽住了藤丸立香的领子。 天知道为什么这不省心的孩子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喊他一个男性妈妈啊! 他下方的魔术顺利展开,哪怕他此时还带着个累赘(指御主),也动作帅气地安然落地,避免了被摔成肉泥的悲惨命运。 “啧。”也不知道迦勒底的灵子转移到底有什么毛病,天天带着从者和御主体验极限蹦极。 “好险好险,”橙发少女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站起来,“差一点就没命了。” “真是多亏了卫宫亲。” “你就不能好好叫我吗?”又被腻歪歪的称呼糊了一脸的卫宫嫌弃地摆了摆头,“说起来,那个魔术师和医生呢?” “嗨嗨~我们在这里。”扎着粉色揪揪的男人重新做回位子上,招了招手以示存在感,“我真高兴你们平安无事。” “罗曼医生!”少女元气地打了个招呼,“我们这是到了特异点吗!我和玛修......” 她转过头去却发现背后空无一物,更别提那个羞涩应声的粉发少女了。 “玛修?玛修呢?!”突然发现那么大一只学妹丢了的藤丸立香成功惊慌起来,“她去哪儿了?” “初步确认是灵子转移时出现的故障,”粉发男人认认真真处理过变动的数据流,“不过幸运的是,我们已经检测到了玛修的灵基反应。” “我这就把坐标发给你们。” ...... 国木田独步觉得今天简直是诸事不顺,先是自己看好的后辈大清早就来了这么大一个惊吓,当然,这并不代表他不祝福他们俩。然后就是原本窝在座位上享用今日份小零食的江户川乱步突然停下了动作,直直抬头望天。 “糟糕.......小神上撑个结界!快把侦探社罩起来,厚一点的那种!” “啊?”被豁然拉出文字世界的神上朔懵逼了几秒,身体却先于大脑行动了起来。 几粒冰花瞬间散落在武装侦探社建筑物的周围,像是夜空上分布的星斗,坐镇方位。几束冰蓝色的激光迅雷般游弋过基点,散射出微蓝的幽光,形成一层半透明的屏障,几个呼吸之间笼罩住了武装侦探社。 下一秒,一颗紫黑色的陨石自天空坠落,过高的加速度甚至让人产生了她和空气可以摩擦出火花的错觉。这颗冲击力极大的陨石在即将撞到武装侦探社楼顶的时候,被一面看似脆弱的结界拦住了,形似饭桌的盾牌直直砸在玻璃质感的结界上,轰然作响,瞬间布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 不幸中的万幸,这个临时搭建的结界完成了他光荣的使命。 “老天爷,这又是什么?”心脏险些骤停的国木田独步掩饰性地推了推眼镜,想要看看这位心思奇巧想要袭击武装侦探社的人是何方神圣。 入眼确实一个粉色短发的少女,身上穿着分布奇怪,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保护作用的紫黑色的铠甲,手里拿着跟她差不多高的十字型盾牌,眼神却出奇的干净,像是个不谙世事的象牙塔学生。 少女刚刚直接被结界弹开撞在地上,现在却和没事人一样,既没骨折也没瘫痪,利索地从地上起来,还能扑扑身上的灰尘。 异能者吗?国木田紧盯着这个“危险分子”,手里扣紧了异能力凝结出的枪支,只要少女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就—— “差一点就要塌房子了,小神上做得不错!”做出了提前预警的江户川乱步从座位上跳下来,跑去和神上朔击了个掌。 神上朔抿嘴一笑,更多的注意力还在那个奇装的女孩子身上,“乱步先生她是......” “唔,怎么说呢。反正做的是好事啦,不用担心。” 好事?神上朔看了看自己家饱经风霜的冰雪结界,奇高的损坏程度让他沉默了一瞬。 这个破坏力.......怎么看都是危险分子吧。 不过是好人的话,交流起来应该没问题吧。 先一步走过去的国木田独步已经开始了例行问话,“那边的嫌疑人,你想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粉发少女,也就是玛修基列莱特刚刚从咂塌人家房子的惊惶里平复出来,闻言,看向一脸严肃的金发男人,还有点呆愣。 以及一阵心虚。 这不会是房主吧?她下意识站直腰,让自己看起有那么一点的可信度。 “先生,是这样的......” ...... “你说你不是故意的?”国木田皱着眉,听着少女磕磕绊绊的解释,期间夹杂着可疑的停顿和消音...... “请您相信我,这位先生。”发现男人愈发冷肃的眼神,玛修不由得苦笑,心下焦急。 御主也不在这里,得要赶紧找到前辈才行。但这位先生看起来也不能善了的样子。 “国木田前辈。”神上朔一路小跑过来,拍拍国木田的肩头,示意他有话要讲。 “乱步先生确认过了,此人确实没有问题。”他先一句话定了性,又扭头看向愈发焦急的玛修基列莱特,“乱步先生让我给您捎一句话,这位不知名的小姐。” “您最好在这里稍等片刻,您的同伴马上就到。” “咦?!” ...... 五分钟后,莫名其妙放下了盾牌,端着一杯玫瑰花茶的玛修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侦探社的沙发上了。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干这个? 人生三问。 第46章 玛修根本不知道从何解释起这一场古怪的行为,她短短的人生阅历不足以支撑她的演技,更不可能瞒过眼前的一众调查员。 何况人间bug级别的侦查机,江户川乱步还在这里呢。她话还没说两句,一字一句里的破绽能不能找出来根本不用管,基本的底裤有没有被扒干净才是最主要的问题。 当然现在的新晋shielder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现在还在暗自纠结自己是否要在这里等自家前辈。 在特异点中,要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轻易交付信任才是应该做到的事情。 尤其是这种隐藏了很久的突变型特异点。 就在前几日,迦勒底的重要设施示巴突然捕捉到了异常信号。根据断断续续汇报上来的情报显示,这次警报来自于对日本本土的探知。从魔力层面上来看,这次反应并不算大,威胁程度较小,应当是突然魔力反应激增引起的警报。但奇怪之处就在于,这次的信号定位与以往的日本本土的定位有一定的深度上的偏折,分析起来就是传导路线上出现了非常大的偏差。 然而工作人员观测到的景象却依旧是安定祥和人文景观,是最正常不过的日本境况,丝毫没有异变出现。 除了日本上空浓度过高的阴霾。 而这种凝结程度极大,甚至给人以固体错觉的浓雾,在“横滨”这一地点高耸突起,作为日本的中心,向外围散布至美洲和欧洲,乃至全球都覆盖了一层轻薄的烟雾。 这也就是她和前辈选择这里为第一落点的原因。 玛修定了定神,正要胡乱说几句话,搪塞过去,“我们——” “玛修!!!”另一个少女的呼唤从门外传来,让人无端联想起朗朗晴日下热烈盛放的向日葵,干净又明快。 “前辈!你来了!”玛修惊喜地回答,从沙发上弹起来。粉发少女感激地朝武装侦探社众人点头致谢。 她也许误会了好人先生也说不定。 藤丸立香带着卫宫推门而入,揉了揉自家后辈的一头松软的短发,“嗨嗨,我可是马不停蹄来找玛修了哦。” “前辈.....”粉发盾兵羞涩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以及......蜜汁红晕? 橘里橘气。 “能再次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我说你们两个,现在可还在特异点呢,唧唧我我也要有个限度吧。”白发弓兵看着满屏橘色,你侬我侬的美好画面,嘴角抽搐,“现在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啊啊,了解了了解了,谢谢卫宫妈妈的操心呀。”藤丸立香从亲亲学妹身上下来,卖乖地吐了吐舌头。 这可是增进友情的好时候啊,此时不做待到何时啊! 国木田:“虽然理解你们同伴重逢的激动,但你们可以过来谈下正事了吗?” 尤其是关于损害侦探社建筑物未遂的罚金,国木田独步面上不显,实则心中暗暗计划。 最近武装侦探社的资金可是紧张的很呢。 “嗯,好的。”藤丸立香一秒正色。人类最后的御主拿出了救世主的气势,周身的气场严正起来。她熟练地开始进行单机从特异点本地人身上收集情报的操作。 “请问,这边就是横滨市吗?” “横滨当然就是横滨啦。”刚刚一直在挖焦糖布丁吃的江户川乱步此时才稍微露出一点正色,“想要套话什么的还是直接一点比较好吧,这位异世界的小姐。 ” “你想知道些什么?”一汪翠绿色湖水闪烁过晴日,漾起波光。 “你是什么人!”在被揭穿外来者身份的瞬间,玛修基列莱特神色骤然冷肃,横跨一步拦在立香前面,手中攥紧了银纹黑盾。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个语出惊人地眯眯眼男人,拦截在所有攻击方向之前。 难不成这个男人就是特异点地天然从者吗?拥有探知能力地那种? “放轻松一点,那边点数主加防御力的......人造人小姐?” “乱步先生......”望见对面再一次气势陡增,隐隐显现出敌意的异世界来客,神上朔心知先生是说中了。他无奈地扶额,“这样的话,现在说出来不太合适吧。” 那边的两位小姐和先生都要变成敌军了。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呀,这不是事实吗?我只是说出来了而已啊。”江户川乱步委屈地应声,小布丁也不吃了,水汪汪的眼睛朝神上朔望过来,小眼神儿又软又萌,看得神上朔心都要化了。 这倒是他的问题了,神上朔叹了口气。先生不通晓人情世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他强求了。 不自觉偏心到没边儿的神上朔别了别脸,避过乱步温度过高的视线。他整理好心态,看向对面整装战斗准备的三人,温声道, “乱步先生说话可能稍微直了点,但请相信他毫无恶意,他的才能实在是太过于出色了。” 顶着三人愈发凌然的目光,神上朔毫无惧色地抬眼看去,“虽然很抱歉,但他也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虽然这已经戳到人家痛点()了,神上朔抿抿嘴,轻咳一声。 思路成功跑偏。 “喂喂,我说那边的小鬼,这毛病可不好啊......”卫宫下意识回嘴。 “没有灵基反应,他不是从者。”管控室的一侧,罗曼医生迅速敲击几个按键,收起了之前温软无害的样子,“他是怎么知道的?” 关于另一个世界的迦勒底发生的绝对秘密的,从者实验。 “哦?又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听到不耐烦的与谢野晶子往地上敲了两下电锯,发出令人胆寒的金属声响,“出来走两下看看?” “不用管他啦,他只是在暗搓搓地观察着这边而已。媒介只是块不稳定的屏幕,真身并不在这里啦。”成功激发恋人护犊子属性的江户川乱步心情很好地坐回原位,不甚在意地摇了摇手中的雕花小勺子,甚至朝罗玛尼的方向打了个招呼,“那边就是控制间吗?你们的基地吗?”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却不妨碍他用肯定式。 这才一个照面吧?这种推理观察程度未免也太夸张了吧。屏幕后的临时司令官,罗玛尼阿其曼心态更崩溃了。 他也就看了几眼吧,这就知道迦勒底的存在了?我们不是生活在雪山之巅吗?怎么他们迦勒底这么没有牌面和神秘感的,这就交代干净了? 就这? “这是怎么做到的啊喂?”站在学妹身后的藤丸立香忍不住出声,眼神还有些呆滞,朝着江户川乱步真心实意地发问。 江户川乱步不解地哼出一声,满鼻子奶香味儿,“这种事情不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吗?” 哦豁,这熟悉的台词。 藤丸立香瞬间联想起了另一位喉咙发紧的侦探先生,那位将自身起源的‘究明’,升华成宝具的存在——夏洛克福尔摩斯。 以及那句相当经典的,【这是常识,我亲爱的朋友啊。】 以她坐拥,啊不阅尽千帆的迦勒底御主的眼里,她可以肯定眼前这位先生也绝对是侦探打扮。 她不禁有些唏嘘,这个年头的侦探,都这么可怕了吗? 幸好对方不像是对他们有什么歹念的样子,平心而论,她是真的不想跟这样手握剧本的人对敌。 那边的罗曼医生还在紧张地碎碎念,手速快到出现残影,试图分析江户川乱步此人的资料。 “算啦算啦,就这样吧医生。” 可能解谜和推理真就是名侦探们的特有属性吧,虽说成都夸张,但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意识到可能真是他们想多了的藤丸立香拿出做御主的魄力,一锤定音,“反正他们也不是魔术师和从者,放宽心一点。” 感觉再不说的话,医生下一秒就要像急红眼的兔子一样哭唧唧了。 在某些程度上直觉极准的藤丸立香暂且将武装侦探社划为正义阵营。 只是还需确认一下。 “不知道您说这个是有什么用意呢?”少女橙金的眼睛就像是熔化一般的太阳,暖融融的,“这位不知名的侦探先生?” “乱步大人有名字的。”莫名感觉自己成了路人甲角色的江户川乱步感觉有被冒犯到,“我的名字是江户川乱步,是全日本第一的名侦探哦。” “至于用意。”他歪了歪头,“不如我们先来谈谈,异世界的你们?” “还有小神上可以再来一盘布丁吗?”一秒换脸的双面名侦探撒起娇来, “这盘太好吃了,我已经吃光了qaq。” 神上朔:......好的。 完全拒绝不了呢。身体自己走进厨房的神上朔脸上一阵热意,忍不住把脸靠在冰凉的冰箱外壳上降温。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他的先生是怎么做到顶着这么可爱的脸蛋,操纵的行为也是稚气明快的,怎么认真起来的气场就这么效果逼人,a气十足呢? 闪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第47章 “所以你们的目标就是来回收圣杯?”看着逐渐放弃治疗,已经自己开始补充设定的藤丸立香三人,江户川乱步了然点头,“你们有自己的侦查手段对吧?” “是的,如果检测距离足够的话,迦勒底这边一定会给出相应的警示。”另一边的罗玛尼答道。他手边是【江户川乱步】此人的资料,按着生平,逸闻,基础数据密密麻麻罗列在面板上。 然而这些资料呈现出来的人类形象,几乎完全与他们眼前的“江户川乱步”不同,搞得这些信息简直像是属于另一个人的废纸。在他们的资料里,江户川乱步此人精神世界应当是极其脆弱,为人文静又内向,一直沉浸在自我的懦弱和自卑中。而这种灰暗的心境折射在他的笔下世界中,就是主人公扭曲的精神状态以及荒诞不经的怪梦和幻想。 这种阴郁风格的作家,跟眼前这个懒洋洋嚷嚷着要吃布丁的家伙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吧。 除了一个是作为侦探小说家,另一个是职业侦探,身份上交叉在“侦探”这一点罢了。 罗玛尼暗搓搓地想,在被一通点出心中所想之后,他几乎已经放弃了试探的意向,但还是有那么一点想要揪出对方小辫子的不甘。 指不定这两个人真有什么关系呢。 藤丸立香倒是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心服口服地坐下来,规规矩矩请教道,“那我们应该怎么才能找到圣杯呢?” 有捷径不走是傻子。 “麻烦会自己找上门来的,把不用着急哦。” “在此之前,我觉得你还是考虑一下这几天怎么不露宿街头吧。” “顺带一提,”江户川乱步咬了一小口奶香四溢的布丁,暗示性地看向黑皮青年,“已经有人给乱步先生做饭吃了哦。超好吃——” 藤丸立香:打扰了。 总感觉她的橘脑袋正在发光发热,是你们太过甜美了吗? ...... 暗箱子一样的房间里,紫黑色的纹路像是盘踞在枝桠上窥伺禁果的毒蛇。 房屋的左前角上,一具森森白骨垃圾似的堆成一坨,深深骷髅上浮现着波光粼粼的萤火。 “......缠绕三大言灵之七天。” “穿越抑制之轮出现吧,天平的守护者。”男人的低吟就像是坟墓旁的赞美诗,轻轻重复着。 “御主,你在说什么?”阴影里的怪物发出声响,“不才吉尔德雷,难道不被准许侍奉左右吗?” “不,我对你很满意。”贫血体弱的男人合上金纹硬皮书,放到旁边羊皮卷质感的卷宗上面,将中指和无名指相并与其他指头分开,“我只是在讶异我足够好的运气。” 第一次就拿到了相当合适的手牌。 “让您见笑了。”红紫色宽袍上,一张光滑而年轻的脸蠕动着讲话,“请您原谅,我还以为您的魔力足以支撑下一次的召唤。” “我可爱又纯洁的圣女还在等着我!” “比上帝更为美丽的,亲爱的贞德!” “我很抱歉,这可能行不通,我亲爱的caster。”男人脸上挂着冷静优雅的微笑,耐心解释道,“我的魔力应当是不够,而且我们也没有合适的圣遗物来进行仪式不是吗?” “不过我向你保证,你守护贞德殿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你要相信,我们目标一致。” “那就成您吉言了,御主。”形似青蛙的面孔上撕出笑容般的裂孔,抖落出癫狂的声响。 “一定。” ...... 迦勒底一行的去向暂且不提,武装侦探社今天除了这么一遭麻烦事也就没有别的事务要处理了,按时下班不成问题。 这也就是说,与谢野晶子心心念念的饮酒聚会可以顺利展开了。 不过可惜的是,国木田独步由于个人事务也不便参加宴会,社长向来的严正行为也与此次甜蜜的娱乐性酒宴格格不入,因此只有神上朔三人遗憾参加。 他们最终选定的地点是神上朔刚刚买下的花园小别墅。这栋小别墅对于他的稿费外快来讲并不昂贵,好处就在于有着可爱的小花园和交通便捷,距离中岛敦的学校比较近。 因为这栋房子是最近才装修完毕的,家具也才归置好,细微之处并没有装饰修正过,所以神上朔和中岛敦也还居住在原来的房子里,凑活过日子,等到全部竣工在搬过来住。 不过这种配置的别墅用来喝酒庆祝是绝对足够了。 应付安置撒酒疯的酒鬼也完全没问题。 "喏,小神上来看看姐姐的私藏。"与谢野晶子豪爽地把带来的几个颜色浅淡的玻璃瓶撂在桌上,“都是些口味清甜的,你看看你喝不喝得惯。” “我都可以的。”向来不挑食的乖宝宝神上朔秉承了一贯的优良作风,乖巧地点了点头。他怀里抱着一堆形状各异,剔透好看的玻璃杯,小心翼翼地挪过来。 “这边的玻璃杯就这些了,恕招待不周......” 他话还没说完,杯子就被与谢野晶子夺取了三个,利落地倒上酒液,好笑道,“我们都什么关系了,还客气什么。” “来,”她像是个诱拐小朋友的年轻阿姨,把满满一杯酒递到神上朔眼前,轻声哄骗,“尝尝看好不好喝?” “唔......”半点也没有防备的神上朔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抿了一小口。入口就是芬芳的梅子香,甜味很好地中和了淡淡的苦涩,喝起来既不会甜腻,也不会涩口。 “好喝唉!”第一次喝到酒的他眼神瞬间亮起来,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 这是在不能怪某人没有警惕心,身边是可以交付后背的可靠同伴和感情至深的恋人,在这种情况下还留存着防备情绪才是不合理的体现。 他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家先生分享品尝到美味口感的喜悦,“乱步先生也尝尝看,这个好好喝的!” “不......我还是再等等。”看着一切按美妙剧情发展的江户川乱步笑了笑,顶着恋人疑惑的视线,一点都不脸红地解释道,“小神上先喝吧,不用管我,乱步大人要先把这袋零食吃完。” 至于这一包小零食可以吃多久,那不是乱步大人自己的事情吗? “哦哦,原来如此。酒前好像确实有要垫垫肚子的说法。”神上朔一秒信了这个说辞,恍然大悟道。 他还记得要安抚先生不能现在就尝到美酒的遗憾,补充道,“您慢慢吃,酒还有很多,不着急的。” “你真的好甜啊,小宝贝儿。”与谢野晶子一旁笑道,手里把玩着酒杯,“太可爱了吧。” 这跟小绵羊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自己把自己送到大灰狼嘴底下有什么区别吗亲爱的? 她啧啧两声,心下细数眼前愈发迷迷糊糊的小可爱喝空的杯数。 看看有超过一只手吗? 此时还依稀记得不能贪杯要领的神上朔还在小口啜饮着,清凉的液体被口腔温暖着,在一次次的吞咽中化作捕捉不到的酒精,一寸寸麻醉他的神经,一点一点蒸腾掉负隅顽抗的仅存理智。 他晕乎乎地哼唧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迷失状态,机械地重复饮酒这一动作。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醉酒的事实,只是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是最近休息不够吗?他的心思发散到了另一个空间。 嗯哼,看起来差不多了。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与谢野晶子停下计数,顺手摸了一下少年被酒精熏得软乎乎的脸蛋,招来某人不满的目光。 “醋味儿有点大啊,乱步先生。”她收回手,调笑道,“看来也是我该告退的时候咯。” “嗯呐。” 短发医师略一点头,目不斜视,起身迈进了厨房,关掉炉灶上热着的醒酒汤,贴心地盖上盖子保温。 功成身退。 ...... “小神上?”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工具人的与谢野晶子离开后,江户川乱步迫不及待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摇了摇半睡半醒的少年,“醒醒呀。” 他放轻了声线,贴着恋人敏感的耳垂,小声呼唤。 果不其然,温热的吐息直接把莹白如玉的耳垂烘烤成了玫瑰色,不自在地颤了颤。伏在桌子上的少年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视线聚焦了好一会儿,才慢腾腾分辨出眼前的模糊色块是自家先生。 “乱步先生......我睡着了吗?” 神上朔嘴里像是含了块即将融化的蜜糖,操着软软撒娇的语调,连哼出来的字眼都好像带着腻人的糖果香气。 察觉到乱步挨得极近,他顺从地把柔软的发顶凑过去,在先生的颈窝小动物似的蹭了蹭,乖巧地靠着。 “唔,效果显著呢。”江户川乱步扶了扶恋人不大稳的小脑袋,手指插进发丝里,“刚刚小神上是有点迷糊呢,要去床上休息一下吗?” “休.....息”猫猫少年歪着脑袋一个一个音节重复完这个词,才堪堪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揪了揪先生的衣角,委委屈屈地小声提出异议,“可是我还想喝......” 他像是怕极了眼前的人不答应,话音刚落就仰起脸,温软的唇瓣啄啄先生的嘴角,嗓音轻软得缠上主人家腕骨的小猫尾巴, “就再喝一口嘛,求求您了。” 第48章 江户川乱步呼吸一滞。 他碧绿色的眼睛一瞬不错地紧锁兀自撒娇的恋人,浸入沉沉暗色, “小神上想喝也不是不可以,”他用食指轻轻点了两下下唇,暗示性地放低声线,“但......刚刚那个可不够哦?” “唔......不够?”白毛少年眨了眨因为酒意而显得水汪汪的眼睛,他脑子现在实在不清醒的很,羞耻心和理智被一并埋没在深处。 他迟钝地想,先生这是还要亲亲的意思吗? 馋极了的小白猫儿又乖乖巧巧地自己凑过去,舔了舔先生的唇瓣,露出一点红润的舌尖。 可能是先生嗜甜的缘故,嘴唇舔起来也是甜津津的,是那种果冻的特有的弹性质感。 原来乱步先生的嘴唇是这样子的吗?神上朔歪歪头,旁边的江户川乱步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生怕惊扰了恋人此时罕见的主动亲昵。好在少年似乎也只是把他当作了新奇的糖偶,外层的糖皮根本不能满足猫类的好奇心,他不自觉地探进去更深的地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小鸡啄米似的碰了一下柔软的暗处,被骤然活动的暗礁吓了一跳,触电样的分开,拉开一段距离。 “呼——”江户川乱步试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不至于太过失控。 喝醉了的小恋人,未免太过于可爱黏人了一点。 真是难挨的甜蜜呀,他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 倒是眼神迷蒙的少年此时好像意识到了点什么,歪着脑袋一眨不眨地瞧着他,看得他心中软作一滩。 “怎么了?小神上有哪里不舒服么?”他唯恐惊扰了某人的清梦,鼻尖抵着另一个人的鼻尖。 “先生好好亲。”神上朔发懵的脑袋往另一个方向醒过来了,他措辞奇怪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讨食儿一般看着先生的脸色一个字一个字讲,几乎可以具现化的茸茸尾巴一下下轻摆着, “我还想亲。” “嘶——”江户川乱步遭不住地别过脸去,止不住的脸热。 天晓得他要是继续看下去,某些想要干些欺负猫猫的坏心思就要压不住了。 然而他的小恋人却不懂得他良苦用心,他这一番动作在神上朔理解中就是拒绝的意思。 少年玫瑰花瓣样的嘴唇抿了抿,眼神黯淡下去,沉默着后移一截,耸拉下小脑袋。 “您不喜欢我了。”他理直气壮地笃定道,难过地蹙了蹙眉,“先生不要我了。” “啊?”听见委屈的呜声,江户川乱步立马转过头来,一向精明的头脑显而易见地跟不上恋人的思路。 明明他没有喝酒来着? “我说您不要我了!”情绪化的少年委委屈屈地重复了一边,声音高出一线,小奶音儿也哑了些,暧昧又好听得紧。 “您又不听我的。”神上朔小声絮絮叨叨起来,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开始一件件数落起来。 “您原来还愿意欺负我,现在都不愿意了。” 他把脑袋搭在两条细弱的胳膊上,梦呓似的念叨,“先生肯定是不要我了。” “也对,感情,特别是爱情这种不稳定的东西又脆弱的东西,我能碰一下就是福分了,哪能奢望永存呢。” \"可我还是好喜欢先生。”他活像只可怜巴巴望着橱窗里的猫薄荷的猫咪,眼睛忽闪忽闪的,有种哭出来的错觉。 “先生的样子,先生的气味,先生讲起话来的方式。” “都好喜欢。” “可是先生不要我了,”他又重复了一半,“我又能怎么办呢?” “不可以给先生添麻烦。” “但又想一直跟在乱步先生身边......”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主意,眼睛渐渐亮起来,“我反正肯定是活不长的,能活下来就要废掉半条命了,不如......” “就在死掉之后,把自己的骨灰掺进乱步先生的墨水里吧。”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语调也轻快起来,“是不是要快一点才行......我可受不了乱步先生直接跟我说这个。” “敦君应该能办到吧?”他打算好了一切,兀自往旁边幸福地一歪,又开心起来。 江户川乱步已经惊得愣住了,浑身上下像是被冰水浇了个透。他一直都知道自家的恋人敏感又自卑,宁可小心翼翼地在原处被玻璃渣扎出血来,也不肯往外头迈一步。他原想着,他要是一直烧着,可以把恋人的这颗易碎又带着点稳度的心脏暖起来的,就一直那样温温暖暖地捂着,迟早有一点会把里面柔软灼热的内馅露出来。 但现在,他闭了闭眼,这法子应当是错了。温水煮青蛙固然有效,但在这其中自家恋人承受的辗转反侧的惊疑和难过实在是让他舍不得。说起来,这种异常的境况也不能怪神上本人太过于敏感,原是他来得太过突然,火烧火燎地闯进了一个胆小鬼的内心,轰轰烈烈就霸占了别人的世界,招摇地安定下来,虚幻的毫无实感。 江户川乱步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抱住了一边瞪圆了猫瞳的少年。 那换个方式也未尝不可。 他调整好心态,把另一个椅子上的恋人抱进怀里,右手圈起他的腰腹,安稳地捆在腿上。 “乱步先生?”神上朔显然不知道这个意外之喜是从哪里来的,他也不挣扎,只是恨不能减少些体重,让先生轻松些。 “怎么了呀?” “你还真是了不得啊,居然还问乱步大人为什么?”江户川乱步倒也不气,他先是安抚性地亲了亲发顶,细密地吻到瓷白的脖颈,左手一下下抚摸过额前蓬松的刘海。 “我还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笑着,把一个又一个音节发得清晰又明白,细致到了可以教婴孩说话的程度, “没有不要你。” “更没有不喜欢你。” “江户川乱步想跟神上朔永远做恋人。” “我想亲你,每天都想,每时每刻都想,在哪里都想。” 他一点点把所有晦涩的褶皱舒展开,放到阳光下曝晒干净,“刚刚也没有不让你亲的意思,只是......” 他把神上朔细瘦的腰身往自己的腰腹处拢了拢,某些灼热的触感瞬间让听得耳热,头脑空白的神上朔瞬间被热潮熏红了脸。 这是.......神上朔想不下去了,第一次在自家先生的怀里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冲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您......”他并非不懂,但是在是说不出口。他的肩膀抵着另一个人的心脏,跳动有力,温热又不烫人,有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红着脸想:想蹭蹭。 “这种时候用敬语.......啊呀呀,效果相当好呢。”江户川乱步松了松领子,利落又漂亮。他俯下身,吻了吻少年微颤的眼睫,“乱步大人相当满意。” 满意什么?并不知道在某些程度上满足了先生的特殊癖好的神上朔眨眨眼,顺从心意地仰起脸来索要更多的亲吻。 他力道轻柔地吸吮先生的唇珠,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滑进去自己的气息,黏乎乎地撒着娇,发出小动物似的呜声。 啧啧的水声响了有一阵子。 某人在别人的领域里横耍一气之后,好像亲完了还嫌不够似的,又玩闹似的咬了咬另一人的下巴尖儿。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当作是一种亲昵的方式,反而是江户川乱步再次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家的小恋人还是迟钝了些,在某些境地下不够敏锐。 ...... “嗯......感觉怎么样?感觉小神上喝的酒是真的不少呀。”好不容易折腾到床上,上身单穿一件衬衫的乱步用热度颇高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恋人的后背,温声道。 感觉再挠挠下巴磕儿的话,完全就是猫猫了呀小神上。 “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少年被摸得舒服了,哼唧几声腻歪的呜声。闻言转过头来,拿脑袋再先生侧颊磨蹭着。 酒意没消的他更善于直接说出自己的欲求,“还想被乱步先生摸摸。” “好好好,听你的。”江户川乱步耐着性子哄道,手下不停,只是没了规矩,愈发向下靠去。 无知无觉的白发少年半眯着眼睛,得了巧儿还不知足,得寸进尺道,“还想要抱抱。” 江户川乱步:恋人太可爱了怎么办? 当然是答应他啊!!! 只是他也实在是忍得久了,他抱着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身躯完全就是合着他的心意长的,除了实在清瘦骨感一点,有种一只手就能握住的错觉。少年漂亮的躯干上附着一层薄薄的肌肉,颜色润泽瓷白,形状也合适,揉弄起来就像是在把玩上等的美玉。 他愈发往底下皮肤稚嫩的地方探进去,手指不安分地弹弄。小恋人先是不受控地僵了一瞬,又令人心软地自己放松了身体。 这也太乖了。 江户川乱步弯下脖子,精准地含住了少年的水润软糯的嘴唇,涂抹上属于自己的水泽。 ...... 第49章 猫猫最诱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少年被推伏在柔软的被褥上,瓷白泛着玫瑰色的肌肤轻轻抖着,被蹭上透亮的釉面,朦朦胧胧地被先生随心所欲地揉搓着。 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被裹上一层蜂蜜的柔软面团,供好奇的甜点师随心所欲地揉按。那人把甜美的蜜汁舔干净了还不够,又戏弄着拽住全身害羞到呈现软乎乎粉色的草莓面团,手掌按住不安分的腰身,坏心眼剐蹭微微颤抖的腰窝。 神上朔受不住地躲了躲,他有些合不上的嘴角泄出呜咽,又轻又软,小猫儿似的哼唧。被过分热情对待的少年下意识往后面一滚,试图让自己冒着热汽儿的脑袋稍稍冷却下,却把露着粉尖尖的部分露了出来,小花苞一样,还带着露水,又被摁着亲开了害羞的花蕾,羞答答地绽开花瓣。 “唔......先生不要了......”他难得的起了抗拒的心思,遭不住地轻喘,脖颈向后弯下去,就像是濒死的天鹅,“稍微停一停......” “不哦。”不出所料的冷酷拒绝。 “小神上乖一点,再往这边来一点。”身后的人还在不怀好意地诱骗着,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脆弱的后颈拨弄,刺激得猫猫本能地唔哼,被灼热的体温烫的一颤。 他现在整支眼尾又是艳艳的绯色,抹了层水红软纱,活像只停歇下来的半透蝴蝶,微微摇着蝶翼。这么漂亮昳丽的孩子,被欺负得狠了只会带着点儿哭音撒娇,连拒绝也说不完整,只教人恨不得做的再过分一点。 江户川乱步眸色更深了,他支起恋人失了力道的胳膊搭在肩膀,哄骗着擒住的少年唇舌,一点点舔掉糖霜,在吸吮里面的蜜果。意识朦胧的猫猫被再度亲到发软,逃也逃不掉,隐隐的求饶也被一点点挖出来,在温软的口齿里腻歪着,时不时露出一点甜腻的馅料。 恋人的亲吻就像是诱人的猫薄荷,吸引着晕乎乎的猫猫,舒服的眯起眼梢。 然而不知不觉掉进陷阱的时候,被仔仔细细捏住了尾巴尖儿后,反抗也来不及了。 少年人白嫩的脚足就像是上下翻飞的白雀,伶仃地被暴雨打湿,惨兮兮地垂拉下脑袋,小爪子向足腕扣紧,叫得婉转又诱人。直让人再把这孩子再打开些,显出更美味可口的情态,再一点点吞食干净。 晚宴时间还长,客人可以慢慢享用甜点。 ...... “前辈......”,粉发少女和橙发少女走在前面,黑皮男人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活像个拎包的老父亲,“需要梳理一下今天的情报吗?” “算了吧玛修,”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少女有气无力地回答,“感觉这些都是无聊的日常啊,一点儿价值都没有。” “一地鸡毛蒜皮。” 她掰着手指头数起来,“什么邻居天天都好吵啊,隔壁孩子老来砸门啊,上司总是抠搜那点工资啊......” \"这怎么看都只是平常的生活吧?\" “这特异点......”她叹了口气,“怎么看都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啊。医生那边也没检测到什么有用的信号,这藏得未免也太深了。” “我们不会真要按那位侦探先生说的,在原地等吧。” “也许这里就是异常所在了吧。”玛修安慰道,“不过我们多少还是获取了一点有用的信息了,不是吗?” “关于港口黑手党和异能特务科。” “还有我们之前见到的,武装侦探社。” ...... 第二日早。 迷迷糊糊的神上朔从睡梦中醒来,他比原来睡得更沉些,一夜无梦,清早起来却是感觉身上疲乏得紧,懒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好累。 少年人蹭了蹭脑袋底下的枕头,实在是慵懒的意识占了上风,想要在被窝里再磨蹭一会儿。他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却感觉道额前被什么暖风吹拂着。 风? 神上朔险些惊得跳起来,黏糊得像是被胶水粘起来的眼皮瞬间睁开,有些惊异地看过去。 入眼倒是相当熟悉的睡颜,还带着稚气的漂亮脸蛋可可爱爱地突出来一小块儿肉,让人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乱步先生。”他眉梢带笑地小声嘀咕,是呼唤心上人特有地温柔,“还睡着吗......” \"唔,\"梦中人隐隐约约察觉到带着温度地视线缠上来,倒也不恼,掀开眼皮瞧了一眼就又合上了,“再睡一会儿嘛小神上。” “还早嘛。”他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一样蹭过来,黏糊地抱着恋人地脖子念叨,把已经起来的神上朔再次扑倒在被窝里, “昨晚明明熬了那么久地夜,就多睡一会儿吧。”他蛮不讲道理地给两人定下了行动目标。 先生要睡就睡吧,神上朔任命地躺回去,放松身体。 只不过,他暗暗有些疑惑,熬夜又是怎么回事?按理讲,一直跟着社长先生生活地乱步先生生活作息应当相当规律啊。 等等,社长???神上朔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地地方,乱步先生怎么会跟他住在一起? 社长先生呢?而且......他呆滞地摸了摸身上明显材质不对的棉布睡衣,看了看四周布置简约的房间,脑门上一片问号。 这发生了什么?这熟悉的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他看见了自己红梅落雪的胸膛。 “小神上,你在干什么?”被甩下去的某人摆了摆翘起的呆毛,不懂得为什么自家恋人忽然就这么激动了。 明明更亲密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呀。 记忆回笼的某人一瞬间沸腾了,他直挺挺地从床上起来,脸颊爆红,跑得像只惊慌失措的兔子。 啊啊啊啊啊这要怎么办啊喂?他的理智在一瞬间几近清零,只剩下想要逃跑的念头。 落跑猫猫逃难计。 ...... 纠结了半响的神上朔还是来到了福泽谕吉门前,尴尬地敲了敲门。说实在的,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想到跟乱步先生亲如父子的福泽谕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变扭的。 这种见家长的既视感。 大门“啪嗒“打开了,一个毛茸茸的白毛脑袋钻出来,正是一夜没见的中岛敦。 见到自己的抚养人,小脑斧惊喜地叫起来,\"神上先生——\" “敦君。”神上朔眼神柔和下来,他朝跟过来的福泽谕吉打了个简短的招呼,“我来接敦君回家。” “另外,”他小心翼翼地补充,“社长,我可以请一天假吗?” 神上朔这一路上脸红耳热地消停不下来,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乱步先生,而是生出了可耻地逃避想法。 逃避虽可耻,但他有用啊。 福泽谕吉依旧维持了那副沉稳的样子,看着一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模范员工破天荒的请假,也只是安静点了点头,并不多嘴。 他并非不知事的孩童,从昨晚算是自已一手教导的江户川乱步打来电话,麻烦他去接中岛敦,并预告自己今晚不回来的时候,他就心中有数了。 福泽谕吉暗中打量了两眼微微躬身的神上朔,锐利的狼眼一览无余,心下了然。 该怎么说呢?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 他目送着相携而去的中岛敦和神上朔,面上不显,但心如明镜。 恐怕今明两天之内,江户川乱步那孩子都见不到神上朔此人了。 ...... “神上先生昨晚去哪里了呀,福泽先生来接我的时候,我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从社长家出来,中岛敦兴冲冲地开始讲昨晚的经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说来惭愧,我一开始还以为福泽先生是人贩子,来拐卖孩子的那种。” 实在是那位先生长得有那么一点......中岛敦发誓只有小拇指尖儿那么大的一点,凶。再加上他周身的气势实在是太过于惊人,一看就不是平凡之辈,腰间还别着一把冷兵器。 要不是乱步先生的语音真的出现在电话里了,他可能就要报警了。 只不过......中岛敦疑惑地想,神上先生为什么不直接来通知他呢?干嘛还要多一道工序教乱步先生告诉他呀。 “今天是休息日,敦君有什么想要去的地方吗?”神上先生温柔的声音从一边响起,“我今天恰巧有空。” “想去哪里都可以。” “神上先生今天不用上班吗?”中岛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默默思考起来,“我想想看。” 要好好利用这段来之不易的亲子时光才行。 半响,他抬起头来,刘海在空中打了个小旋儿,“神上先生可以辅导一下我的课业吗?” “我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课业?”听见这明显不属于娱乐活动的字眼,神上朔有些不解,“敦君不去......”像游乐园这样小孩子比较喜欢的地方吗? 他瞧见这孩子真挚热烈的眼神,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好,我们回家。” 他轻声应道。 第50章 “哟,小神上呢?”一大早来到了工作岗位的与谢野晶子姿态娴静地推开大门,明眸迅速扫过神上朔空荡荡的工位,旋即掩唇笑道,转向她心目中的当事人,“乱步先生知道原因吗?” 与谢野瓜田里最美的猹晶子挑眉看向在仰着脑袋看向窗外的江户川乱步,十指轻巧地对碰,哼声追问,“嗯?” “小神上今天来不了了,他跟社长请假了。”江户川乱步往女医师的方向抬了抬脸,恹恹地睁睁眼。 “虽然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但是跑掉什么的就有点过头了吧。”他朝与谢野晶子撅撅嘴,状似抱怨地小声嘟囔, “乱步大人拦都拦不住。” “噗哧。”短发女性没忍住笑出声来,顶着对面愈发怨念的眼神眨眨眼,“我本来还是很好奇昨晚发生了什么的,但现在看见乱步先生现在的样子——” 她意味深长地轻咳一声,“这是没什么必要了。” 能让神上君丢下乱步先生就跑,还能有别的事儿吗? “神上朔今天请假跟乱步先生有什么关系?”刚刚从福泽谕吉哪里得到今天神上朔不来上班的国木田独步不解地反问,“他别是不小心着凉生病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合理,“最近天气转凉了,风又吹得急,有个头疼脑热也是正常的......” “要不今天下了班就去看看他吧,他家不是就只有一个小孩儿.....” “没有感冒,没有发烧。乱步大人......”听不下去的江户川乱步出声打断,瞥了一眼又操起心来的国木田独步,他正想说乱步大人后续工作做得很好,他们家小恋人绝对不会生病...... 瞧见旁边与谢野晶子愈发热情的眼神,他停顿了一下,不如猹意地终止了话头, “总而言之,小神上并没有生病。”他言简意赅地做了个总结,“你也犯不着去探病。” 你以为我不想去吗?乱步大人也好想去看他呀,可是小神上会跑的qaq。 对江户川乱步深信不疑的国木田点了点头,并没有把这个略显可疑的说法放在心上,“可能他是有什么耽搁了吧,回来再问问他好了。” 与谢野晶子闻言看了一眼真真正正一无所知的国木田独步,再次叹了口气。 相信我,国木田君,你从神上朔哪里能问出来才是见了鬼呢。 ...... “敦君是在哪里有不明白的地方呀。” 神上朔看着中岛敦从单肩背包里掏出课本和练习册,有些心疼地替他松了松肩,“单肩的是不是有些重了,背着累吗?要不还是换成背包吧,应当会轻快些。” “不,不用了吧。”中岛敦不好意思地回答,他暗暗红了脸,悄悄看向别处,“我不累的......” 先生已经不止一次提过这事儿了,感觉他真真就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啊。 可在横滨这种地方儿,哪有长不大的小孩子啊,更何况他也是个异能者,异能力的方向还是朝身体素质强化那一挂发展的。 所以他是真的不会因为书包太沉而腰酸背痛的。但是......中岛敦瞧了瞧一旁安安静静看他成绩单的神上朔,姿态温柔雅静,看着就像一抹伏在案榻上的月光。 他不自觉地咽下了嘴边的话,扭着屁股把小身板往神上朔哪儿靠了靠,嗅到了先生清淡好闻的气味。 神上朔也没发觉这孩子蛮丰富的一系列心理活动,他仔细看了看中岛敦的成绩单,拈了点初为家长的欣慰,上面的数据都还算好看,老师的评语中肯偏上,不乏赞词,看得出来这孩子平常对自己的学业也是上心的。 尤其是体育和语文,评分相当之高。他怀着一点希望的心思,悄悄想,原来文豪的加成,是如此强大,换个世界也是有效的吗? “这不是蛮好的嘛,”他笑着摸了摸中岛敦的发顶,“敦君做得很不错呢。”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吗?” “是这样的。”本来一旁乖巧等夸的中岛敦闻言,面色一红。他有些扭捏地抠了抠手指,一副不知道怎么说起的纠结样子,看得神上朔轻笑一声。 这孩子是在不好意思吗?实在是太可爱了点。神上朔心中柔软,用更轻柔的撸猫手法摸着那一束蓬松的狗啃刘海,甚至还有点想挠挠他的下巴磕的冲动。 “没关系的,说来听听。”瞧把孩子难受的。 “额......”中岛敦深吸一口气,连标点符号都不带停的说完一气儿,“我们老师布置了缝纫作业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怎么弄求求您了帮帮我吧神上先生!” 肺活量挺好的,这孩子。这是神上朔的第一个想法,他的语言系统勉强处理了这一团跟乱码一样的人类语言,慢半拍地反问,“是家务课吗......” 现在的中学课程都这么精彩了吗? “是的。”中岛敦相当真心地谈了口气,半张脸趴在茶几上,欲哭无泪,“我怎么知道这种缝缝补补的东西怎么弄啊......” 关键是他也不好意思向班里的女孩子请教,但是既然神上先生在这里,他的作业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中岛敦满怀期待地看着浅笑着的神上朔。这样莫大的信任不是没有依据的,曾经也有过烹饪课的作业,他努力了三个小时,弄得厨房鸡飞狗跳,到头来的成果也不过是——“吃下去无毒,可以食用。”这样子的评价罢了。 但是神上先生就不一样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唇......那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神仙先生!别的暂且不提,但是先生亲手烹饪的茶泡饭他撑死都愿意啊!更何况还有先生塞进便当里的格式甜点,芒果班戟西米露,抹茶慕斯马卡龙,芝士蛋糕双皮奶...... 可恶,再想下去又要流口水了。中岛敦熟练地抿了抿嘴,防止什么可疑的液体流下来,在学校每个想念神上先生午饭的最后一堂课里,他都是这么制止自己出笑话的。 可惜的是,先生大部分做的甜点都是要带去上班的,连带着单独一份早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他摇了摇头,强行把现在跑去厨房里吃东西的想法压下去,先生还看着呢,他得表现得好一些。 神上朔显然没有看见旁边自家孩子发馋的眼神,他接过记了家政作业的便签,略一思考。他之前由于独居的关系,缝纫技术还是稍会一点的,辅导这个作业也不成问题。 “敦君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吗?也许我们可以出门买些需要的材料。” ......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面容俊朗的青年抱起一个纯真可爱,天使一样的小男孩,把他举在空中转圈圈, “幸叶今天玩得开心吗?玩够了就跟哥哥回家吧。”他简直就是一道道阳光凝聚成的人影,光辉灿烂,飞扬的金发简直能泼出黄金雨来,“哥哥可是累坏了哦。” 小男孩似乎是个混血长相,被高大的青年举在头顶就像个面容精致的洋娃娃,听见这话,像是被激活了什么反应机制,低下头来乖顺地看向青年,“好的,哥哥。” 一大一小随机相携而去,这场景温馨又和谐,配上此时阳光四溢的打光,让路人忍不住拿相机想要狂拍一通。 一个带着胡茬的大叔正好举起相机,正要按下快门,忽然一缕冷风吹过,冻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顺手放下了手中的相机。 “真是见鬼。大白天的冷成这样。”他嘟囔一句,有些疑惑自己怎么忽然打开了相机, “难道是误触了?” 另一头的街道上,原本疯疯癫癫焦急叫喊着自己孩子名字的年轻妇人也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茫然地打量四周,像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停顿了一会儿,若无其事地扑了扑裙子上因为奔跑沾上的灰尘,念叨着“该回家做饭了,我在干什么......”之类抱怨的话回家了。 整个街道重新热闹起来,仿佛一切都安详无事。 ...... “吉尔德雷你回来了?”青年海冷似的打了个哆嗦,温声问道。 “是的,我亲爱的御主。”匆匆赶到的另一个青年缓缓褪去了黄金雕塑的外壳,粘稠的浓雾吸附在他身上,露出来肮脏的内里。狞笑的魔术师打开旁边的密室,里面闪烁着诡谲的光。他把那个洋娃娃一样安睡的小男孩放里面一放,快步转身出来。 “这也是你所说的魔术的一种吗?”椅子上撑着脸的青年看上去也不在乎这以恶劣的犯罪行径,他只是对自己从者新的幻术一样的手法感兴趣。 “是,这正是在下不才魔术的一种。”紫黑色调的青蛙身形抖了抖,发出一声笑,“这是掩蔽魔术的一种,您也想听听看吗?” “哦?”青年前倾一个身位,勾勾嘴角,“我居然有这个福利吗?” “应该说,是我的荣幸才对。” 阴暗的角落中,切切查查的私语一刻都不曾停止。 第51章 结果到头来还是回到这里了。藤丸立香叹了口气,看着武装侦探社毫无变化的大门发愁。 两天了,啥线索都没找着,倒是一地鸡毛碎皮处理了不少,打白工连个材料也不肯掉。 跟个心脏也行啊。 啥也没得到还跑了个一身汗。她们倒是试着去找了找传说中港口黑手党的线索了,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见到的最多的情报人,充其量也只是个“小喽啰”,打个架被炮灰了连个掉眼泪的人都没有的那种。 这种人口中叫嚣着的“珍贵情报”价值几何真是可想而知了。了解了解人杰地灵的横滨市的风土人情还算行,要想要知道横滨本土地头蛇有没有什么端倪之处,那可就不够看了。 回想着两天风餐露宿的辛酸经历,藤丸立香再次叹口气,一把推开武装侦探社的大门。 我再说一遍,有捷径不走是傻子。 “你们回来了啊。”出人意料的,首先出声的是上次那个把他们底裤都扒掉的眯眯眼侦探。 “乱步大人都等你们很久了。” “等我们?”一旁的玛修不解地反问,“先生您等我们做什么?” 心情明显不佳的江户川乱步从鼻子里哼出点气儿,“看看你们在横滨还要做多久的无头苍蝇。” “还行吧,至少没有两天整。”他晃晃手中的电子表,“都说了让你们等着了。” “洞里的老鼠哪有那么好抓的。” “这.....是我们心急了?”藤丸立香愣了愣,随即好声好气地问道,“乱步先生知道还需要多久吗?” “就这两天了。”江户川乱步脸上懒懒的不高兴终于收起来了一点,“但是而不能侦探还是有些想要知道的事情。” “英灵召唤仪式,你们那里是叫这个对吧?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吗?” 藤丸立香瞳孔收缩了一瞬,被一个界外之人探知到这样核心的问题,她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她与玛修对视一眼,过了良久才缓缓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那乱步大人也就直说了。” “你们打不过藏在城里面的那个。” “准确说是拦不住,老鼠给自己的巢穴里埋了一堆老鼠夹子。”江户川乱步像是瞧见了什么令人生厌的东西,厌恶地皱了皱眉, “横滨还扛不住你们这么折腾。”他面儿上是这么说的,姿态拿捏的还是之前一般的漫不经心,倒也没有人看出来他有所隐瞒。 至于他的私心,还用往别的地方去想吗? 听完这话,藤丸立香像是放下心来,她在心中略略打了个谱,“倒也没什么,就是魔术回路......” ...... “不过我倒是还有个疑问,不知御主可否解惑。”魔术师思忖了半响,最终还是缓缓道,“现在并非圣杯战争的期间,为何要叫我布置下足以覆盖横滨全程的魔术工房?” “老朽不才,阵地建造的充其量只是能召唤一群水魔而已,实在是让人惭愧。” “不必妄自菲薄,我自有打算。”男人轻笑一声,食指一弹,推到一枚立着的国际象棋,“想要得到甜头,总先要有可用的显赫战绩才行。” 他像是忽然想起些什么,转头问道,“我听闻宝具花费的魔力值相对恐怖,你看看我有那个资质么?” “御主青年才俊,不需要担心这些莫须有的问题。” “只要您想,一切都可以。” “真是令人安心啊,吉尔德雷。”男人点点头,指尖摸摸头上的白色毡帽,神情温柔纯洁。 “您过誉了。为了圣女,一切都是值得的。” ...... "......",神上朔沉默了一瞬,平生少见,他对自己的听力水平产生了怀疑, “你说......你要做件白无垢?” “没有想做衣服,是想做个白无垢模型。”中岛敦纠正道,他没有看见自家监护人古怪的眼神,接着讲,“感觉很漂亮。” “这是漂不漂亮的问题吗?”神上朔难得地产生了点心累,“你是知道这件衣服代表的意义是什么的,对吧。”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慢吞吞地补出后半句,“.......你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这也不能怪他那么想,好端端的一个小男生,衣服模型的头一个居然想的是白无垢。再加上青春期所特有的躁动心绪,可能真的是初尝情情爱爱的青春恋爱场了。 神上朔越想越觉得有理,“可是上次跟你一起走的那个小姑娘?” “不,不不是。”中岛敦摇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 "那便是别家的小姑娘了?"神上朔想了一想,自家小老虎崽子周边的小姑娘们,想了一圈没有合适的,只得作罢。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操的棒打鸳鸯的心,还是端的是温柔开明家长的好形象,几勺鸡汤急忙给自家疑似早恋的孩子灌下去,“并不是不教你喜欢,我只是怕你年岁还小,冲动点......” “只一点,无论是何事,对人对己都要珍重些。”看着有些呆愣的中岛敦,神上朔心中底气足了些,心中打了个草稿,就准备把一套恋爱价值观给他喂下去。 “不不不——”中岛敦简直欲哭无泪,他不知道为什么神上先生对这种事情敏感,还操心得很,“我真没有喜欢的女孩子......” “我真的就只是好奇而已啊......” "真的?"神上朔心中存疑,但看着小白虎的样子也不像作假,“没有也就算了。” 成功渡过孩子早恋的萌芽,他翻过几匹布料,心中有数地选了几个纹样颜色合适的, “我暂且一试,不敢给你打包票。” ...... “打褂、褂下、振袖......”神上朔把小件一样样叠好,旁边的中岛敦负责剪裁衣服布料较多的部分,此时正凝神屏气地拿着手工用的小剪刀裁布,紧张得一头汗。 也不用这么紧张。 神上朔张了张嘴,正想出言安慰,但转念一想,这样好像更容易把孩子吓着戳伤手,最终还是没说话。看着小白虎肉乎乎的小爪子一点一点扒拉这比他手掌都要宽大的剪刀,按着铅笔线慢腾腾地分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 这真不是在给你的新娘缝嫁衣呀孩子。 神上朔扶了扶额,又想起另一件事。他们两人初见的时候,中岛敦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是实打实印在了他的脑海里,那孩子的袖管空荡荡的,像是塑料袋里套了个苇杆,瘦得只剩下骨头。 不过自打把小老虎接回家,精心喂着爱心猫食,这孩子的神上也好歹养起来一点肉,看上去不那么直教人心疼了。 “呼——剪完了。”不知都自己正在被念叨着胖瘦问题的中岛敦抬起头来,举起自己刚刚剪完,裁痕光滑工整的布料,开心道,“神上先生这个样子可以吗?” 倘若他现在是半人半虎的样子,他毛茸茸犯人尾巴估计已经翘起来了。 “做的很棒。”对于自家孩子,神上朔是向来不吝夸奖的,更何况是这种重在参与的手工作业。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发,柔声道,“很合适呢。” “接下来只要将他们缝在一起,再抹点胶水就好了。” “敦君想要学学怎么缝纫吗?” “嗯嗯。”中岛敦也没有什么排斥这类女工的意思,他只是很享受两个人在一起温馨的亲子时光。他看着那人在灯下,眉眼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周身蒙蒙地落着羽光,发梢蜿蜒进衣领,缱绻入画。 他一时看呆了眼,有句话不过脑地脱口而出,“神上先生未来的妻子一定会幸福的!” 到底是何方的神仙姐姐才能嫁给神上先生这样的人啊!中岛敦又开始暗暗描补自己心中的未来养母的形象,长发及腰,秋水作瞳...... “妻子?”神上朔顿了一顿,说起来,他还从未跟这孩子说过有关乱步先生的事情,而养子一般都会对这个比较在意......不说不太好的样子。 而且......他们俩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思及此处,神上朔禁不住地耳热,他连忙开口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那个绮丽的晚上带出来,“有件事,我想,你应当有知情的权利。” “嗯?”中岛敦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神上朔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心中也有点莫名的紧张,“您,您说?” “我和乱步先生现在是情侣关系了,”顶着小辈的眼神,神上朔的羞耻感又强了一番,他轻声道,“我们应当还能.....保持很长时间。” “所以,”他目光专注平静,象是在说什么命中注定的事,“乱步先生很可能就是敦未来的另一位监护人了。” 俗称养父。 “等等等!”中岛敦仿佛平地听到了惊人,浑身炸起毛来,“您说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江户川先生吗?” 中岛敦危。 第52章 “是......”,看着渐渐褪色城白色立方体的中岛敦,神上朔心中一紧,“有什么不妥吗?” 他要遭遇第一次家庭情感危机了吗? 中岛敦恍惚道,“不是,我只是被吓到了,您让我缓缓。” 您这个惊雷突然放出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是个双响的!他一时语塞,活像塞了一嘴的跳跳糖,却被胶带封得死死的,一句也说不出。他不知道是先震惊于神上先生的性取向弯了个一百八十度,还是要惊讶于他们家心灵手巧,人美声甜的神上先生的伴侣居然是那位侦探先生。 那位上次嘴毒怼了他个哑口无言的眯眯眼先生,简直跟他心目中未来养母的形象一去十万八千里,咕叽咕叽跳出来,“砰”一下就把他心中完美的大和抚子形象摔了个粉碎。 过了半响,他才幽幽答道,“神上先生,您真没有在开玩笑吧。” 中岛敦心中还抱了一点仅存的幻想,掰着指头算日子,难不成今天是愚人节? 然后他就看着自家冷冷清清的先生茫然地“唔?”了一声,皎澈的目光清凌凌地望过来,眉眼间皆是不解,没有半点作弄他成功的快意。 “没有呀......我怎么会拿乱步先生开玩笑呢。” 哦豁。中岛敦心中大石落地,他仿佛听见自己心中“咔嚓”一声裂开的声音,“我我,我开玩笑的。” “我就活跃一下气氛。”他的心中滴着血,偏偏神上朔还在旁边看着,神情期待又紧张,睫毛小扇子似的扑闪,打着先生开心就好旗号的中岛敦就只能原地胡诌,免得现身再因为他的缘故伤神。 “江户川先生是吗?”他一边嘴瓢着,一边碾着桌面上的餐巾纸使劲儿搓捻,“没关系的,我挺喜欢那位侦探先生的......” “......”神上朔听着自家孩子从“江户川先生真是个好男人”胡言乱语到“他一定不会辜负你,你们一定会百年好合的”,他就算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 这是......被吓炸毛了?一直对江户川乱步此人抱有八百米滤镜的神上朔有点懵,他从来就没有感受过这位名侦探的恐怖之处,或者说这位先生也不会对自己的小恋人产生什么威胁性,故而神上朔其实不明白为什么中岛敦会慌成这样。 但他也不会强行把孩子对于伴侣的认知掰过来,强迫他喜欢上这位未来大概率的养父。好感度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要看眼缘,还有后天的相处。 神上朔唯一有些愧疚的地方,就是他可能把这个信息给的太草率,太儿戏了,没给中岛敦足够的缓冲时间。 那厢的中岛敦还在喋喋不休,重复着一个个“江户川乱步作为恋人的优点”,声音越响,底气越足,几乎都要把他自己洗脑成功了。他绞尽脑汁,费尽了平生所学的优美形容词,力图让神上先生相信他们“父子”相处融洽。 他正说道激动处,两只小爪子险些举过头,来一个振臂高呼,就感觉有什么清凉柔软的东西温软地碰了碰他的发顶,像是呵护什么珍宝一般缓缓摸了摸头发。 下一刻,他整个人被清甜的气息绕着,先生的另一只手圈过他的肩,停栖在后颈,不轻不重地捏捏。 “暂时接受不了也是可以的,敦君。时间还长。”,耳畔低软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宁静,细致地抚平毛刺儿般的不安,就像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一样。 中岛敦突然觉得自己眼眶发酸,他骤然拢紧手臂,像是幼犬一样把自己整个缩在先生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磨蹭着,像是想要汲一点温度。 奇怪的是,先生这样冰雕雪刻的人,身上竟时时也是暖的。 ...... “我说,门外的小哥?”黑铁栏杆里面,沙哑甜腻的声音像是“嘶嘶”偷食禁果的毒蛇,缠绕上门外守卫脖颈,“想要听点乐子吗?” 门外装备齐全的守卫连骨头缝都没有动一下。 关押巴尔扎克这样的精神系异能力者,异能特务科之前请求港口黑手党的太宰治的支援,利用他的技能【人间失格】研究了此人异能的起效的条件,是靠异能气体入侵人体神经,进而操控神经来达到控制人体的效果。 所以他们花重金打造了一间强度极强的监狱,特殊设置了气体过滤装置,只进不出的那种。又在各种角落安置了全方位监控,只有声音和影像传递,来确保万无一失。 “真是可怕的异能力。”中年男人翻看今日份的监察文件,转头对后面的下属吩咐道,“你们探测出这人异能力操控能力了吗?” “是属下的失职。”后面职员模样的人应道,“我们没有查到此人其他的战斗场景,除了他与武装侦探社调查员的一场。 “哪怕他是欧洲那边臭名昭著的‘喜剧小丑’。” “真是令人头痛。”男人揉了揉眉心,有点化不开的担忧,“神秘岛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施压和谈判意图都没有。” “我总觉得他们另有计划。” 身后的职员安慰道,“也许这一出他们也没想到呢。” “我总觉得不太可能.....算了,见招拆招吧。” ...... “也就是说只要又有了‘魔术回路’这个转换通道,和有足够的魔力储备就可以了对吧?”江户川乱步从眼前两人一唱一和的描述中提取出两个关键词,“将生命力转换成魔力......听上去真是不详。” “这东西不过度使用的话,也没什么关系啊。你看看我不就活得好好的,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藤丸立香不甚在意地摆摆手,比划了两下手臂上的肌肉,以示自己过人的健康。 “不过魔术回路这种东西也是很稀少的,不是魔术世家的话,基本当成天上掉馅饼的概率差不多就行。” 说完,她有点好奇地问,“我的魔力可是完全不够再来一个从者了啊,江户川先生有人选吗?” “你们是有检测手段的对吧?”眯眯眼侦探答非所问,在心中暗暗打起了小算盘。 “有倒是没错......”藤丸立香超人的直感疯狂作响,她可以认定眼前这个人绝对有自己的计划,而且估计已经胜券在握了,“您到底想干什么呀?” “把乱步大人的男朋友骗回来。” “咦——”没赶上直播的迦勒底三人组整齐一致地发出疑问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地方来的。 “恋,恋爱话题?”粉发少女脸颊上悄悄烧起了红晕,她不漏痕迹地望向兴奋起来的前辈兼御主,不明把自己是怎么一下子从热血战斗番,转场转到了青春恋爱番去了。 藤丸立香也不在乎这个奇妙转场,她只在乎新鲜的八卦,并发挥了高度热情,“江户川先生居然有男朋友了,是谁呀是谁呀!” “是小神上哦——”恋爱新人从不畏惧给单身狗塞狗粮。 “神,上?”玛修把这个姓想了一想,“是那天招待我们的白发先生?” 那个长得很好看,说起话来也很温柔,给她端了一碟子小甜点来安慰她不要慌,等人来接的先生? 他们俩居然是情侣吗? “当然是哦,这么疑惑干什么?”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有点不高兴地嘟囔,“我们俩超般配的,这都看不出来。” “真笨。” “.......”藤丸立香抽了抽嘴角,先不说您的伴侣是个帅气的小哥哥这个奇妙的问题,难不成这个世界吃到瓜还不兴让人惊讶惊讶的吗。 做个猹也太难了趴。 “男,男性。”她身后的红a显然没有两个女孩子这么高的接受度,他先是晃了个神,情绪中惊吓的浓度更高一些。 “这是真的.......当我没说,谢谢。”卫宫嗫嚅了几声,最终还是没说出来。原因无他,被一屋子人扭过头来盯着,眼神还透漏着微妙的同情和理解,以及观赏动物特有的新奇,这谁说的下去啊? 你们都不惊讶的吗?那可是两个男人,男人! “该说不愧是直男吗?”与谢野晶子笑着瞥了一眼憋屈的卫宫,拿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国木田独步,“喏,国木田,跟你有共同语言的人来了。” “我那只是惊讶,我没有不祝福他们的意思!”被旧事重提的国木田独步丝毫不慌,他推了推方框眼镜,以一种陈述数学公式的口吻讲道,“那天之后,我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认知上的不足。” “为此,”他一个重音,“我买了很多有关同性题材的资料,并且已经进行了潜心钻研。” “等我有所进步的时候,会告诉大家的。” 整个喧闹的会客室突然安静了一瞬,连江户川乱步撩开眼皮看了看这位语出惊人的朋友。 与谢野晶子:“不愧是国木田,那什么.......” 短发女性咳嗽了一声,压下自己眼中几乎要藏不住的笑意,“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加油?” 她不会见证了什么直男掰弯现场吧,激动.jpg。 “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期待。”男人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 ...... 第53章 "这样就算是画好了?" “嗯哼,虽然没有圣遗物来定向召唤,但这样子已经可以进行英灵召唤仪式了。” “......怎么看都只是一些几何图案搭建啊,它的运作原理是比较唯心的吗?” “倒是有点像游戏里抽取卡牌的动画。” “十单坠机的那种?” “.......倒也不必。” 屋内热热闹闹的喧闹声就像是烧过头的开水,咕噜咕噜地顶开屋顶,溅到门外来。 休假两天回来上班的神上朔举到半空的手停滞了一瞬,有点不能理解里面这些奇奇怪怪的字眼怎么会出现在武装侦探社的屋内。 这都什么跟什么,白毛少年一头雾水。 难道是跟游戏有关的案件?还是乱步先生买了新的游戏机?辨识出里面几个熟悉声线的神上朔这么想着,慢慢推开堵住沸水的阀门。 “早上好啊,神上君。”第一个发现他进来的与谢野晶子笑着招了招手。 她促狭地眨眨眼,“这两天假期过得舒心吗?” “早安,与谢野小姐。”白毛少年不自觉地摸摸鼻梁,露出一个软乎乎地笑容来,“我假期休息得很好......” “小神上?!” 也很舒心。他在心中补全了这个回答,轻轻吸了点气,脚底像是黏上了强力胶一样,艰难地转向后面。 他不出意料地在身后看见了某个闪闪发亮地人影,那人正元气地冒着半个脑袋,发梢在空中晃悠悠的。 “是我,乱步先生。”深知躲不过的神上朔,在转过头来的一瞬就低下了头,“早上......” 神上朔问好还没问完,他就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撞进了他怀里,手臂搭在后背。脑袋胡乱磨蹭他的腰身,支棱的发丝跳进衬衫扣子的空隙里,痒痒扫过内里敏感的皮肤。 “唔啊,你怎么才回来啊。”某人活像只主人夜不归宿,委屈得勾着爪子敲碗边的家猫,“乱步大人等得都要急死了! 热汽“咻”一下翻涌上神上朔白净的面皮,艳艳推开粉泽。他僵住了腰,酥麻的感觉从半身处一路传到心脏,无处安置的两只手似拒非拒地碰碰恋人的头发,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来。 “先.....生。”神上朔唇瓣上仿佛怀揣着流淌的溽热,抿不住似的颤抖,漏下几缕音节来。 他身上树懒一样赖着的人不依不饶地黏糊上来,“光叫我有什么用嘛,你的先生可是超——级想小神上的!” “我......” 闻言,江户川乱步从他怀里站起身来,浓郁的翠色掺了点暗色,精准锁住恋人闪躲的视线,追问道,“我可是想得不得了啊,小神上呢?” “我,我......”已经对另一个人气息的入侵形成记忆的身体,简直是瞬间溃不成军。神上朔闭了闭眼,连头也被定在原处,只能任命般地答道, “我也......很想先生。” “嗯哼,这还差不多嘛。”听到满意的回答,江户川乱步愉悦地勾了勾嘴角,手指慢慢蹭着后背攀上神上朔的脖颈,又啄了啄通红的耳朵尖儿,“这是福利哦。” 轻暖的触感一触即离,恋人清淡的气息却在鼻尖萦绕不散。江户川乱步不自觉地舔了舔唇,后撤一步,好心松开了被蒸熟的一团猫猫球。 “嗯......”白毛少年小声哼了点鼻音,迅速退到墙壁上,站不住似的靠着。 “啧。”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与谢野晶子抬抬下巴,有点意犹未尽地看向江户川乱步,“就这?” 落跑的小妻子就这么着放过了?你怎么光打雷不下雨啊,下暴雨啊,她瓜田第一猹还没看够呢。 “嘛嘛,你想什么呢,再吓跑了吃亏的不还是乱步大人吗。”江户川乱步游刃有余地整整领子,笑起来轻快又甜蜜。他像是只被惯坏了的猫咪,尾巴轻轻敲打地面,若有所思地盯着透明玻璃窗里的红尾鱼。 “再说了,现在还有正事要做。” 至于等正事做完了之后,他们再坐下来好好谈谈遗留问题,也不迟。 ...... “咦,你居然真的有魔术回路!”藤丸立香用一种“你中彩票了”的视线瞧着神上朔,“27条,这种资质已经相当不错了啊。”毕竟这孩子是没有魔术世家的积累,在此之前是完完全全没有接触过魔术的普通人啊。 后者不明所以地抬起头,“魔术回路?那是什么?” “魔术回路就是......”人类最后的御主bb解释了一通魔术定义,又不放心地把英灵相关知识一通气儿顺下来,给一无所知的少年往脑子里疯狂塞信息。 末了,她喘口气“魔术就是这样的东西,明白了吗?” 少年认真地点点头,“明白了。” “那就好办了。”她拉起少年的手,虚虚悬在召唤阵上方,“一般来讲,这种没有触媒的召唤仪式,唤醒的英灵都是与master相性良好的英灵.......虽说跟个人运气也沾点关系啦。” “来,照着这个念,按我刚刚说的方式运转魔力就好。” “啊......是。”神上朔手忙脚乱地接过一张便签,上面随意写着几串圆珠笔笔迹。 他深呼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念下去。 少年清越的嗓音顺着古老庄重的音轨,念诵咒文,缓缓在屋内升起—— “于此宣告。” “汝之身托吾麾下,吾之命运附汝剑上。” 法阵回应一般突然亮起,亮光恍若白昼,“响应圣杯之召唤,遵从这意志、道理者,回应我!” “吾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者,吾乃集世间万恶之总成者。” 阵纹中心旋起微风,藤丸立香已然松开了手,神上朔手臂绷紧,左手扶住右腕,语气愈发庄肃,“缠绕三大言灵之七天。” “穿越抑制之轮出现吧,天平的守护者——” 风息骤起,烟尘腾空,法阵中央隐隐有震动的迹象,在咒文完结的一瞬间,白光从中心爆裂开来,闪电般的光束铺天盖地,直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样就算结束了吗?”神上朔微微喘气,转身询问藤丸立香。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就在刚刚,绝对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出现了。 “是的!”藤丸立香踮脚向前看去,想要看清烟尘中掩藏的人影,“让我看看跟小神上相性良好的......” “嗒。”法阵中心,一个长发人影轻盈点地,传来一声轻笑。 “servanncer,恩奇都,遵从您的召唤而启动了。” 面容雌雄莫辨的俊秀青年在神上朔面前站定,周身气息明快清新,让人联想起细雨后的森林。 “您就是我的master吗?” “应该......没错。”被青年注视着,神上朔就像是被安抚下来的小动物,罕见地没有慌张,反而是朝枪兵友好地笑了笑,“神上朔,我叫神上朔。” “神上朔......”神造人偶重复念了一边,他的眼神如同清澈见底的溪水,环绕过这位新的幼崽御主,再缓缓念出了最后的台词, “还请无需慈悲,随心所欲地使用我,master。” 注意到眼前小御主欲言又止的神色,他笑着补了个称呼,“也就是神上朔对吧。” “神上朔的眼神愈发明亮了,是的!” 瞧见这其乐融融的一幕,藤丸立香有些目瞪口呆。她没忍住戳戳旁边的玛修,“原来是恩奇都唉,好欧啊小神上。” “而且相性一看就特别好。”玛修赞同地点点头,她真心实意为神上朔召唤了天花板从者而高兴,“回收圣杯的力量又壮大了呢。” 她再次微笑起来,“真好呢,前辈。” “圣杯?”捕捉到关键性名词,恩奇都看向藏不住新奇情绪的御主,温声询问,“御主也想要那个吗?” “向我注入魔力的话,实现愿望的目的也是可以达到的哦。” 跃跃欲试的神上朔有些奇怪地抬头,旋即反应过来,“圣杯就是藤丸说的,造成我们这个地方扭曲的东西对吧?” “我的话......”他羞涩地抿出一个小酒窝,“虽说可能是认知有些肤浅,但我总觉得这种万能许愿机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太可靠。” “一般来讲,这种能完成一切愿望的东西,不都是剧情里大boss诱惑世人用的吗?” “就是那种名不副实,却搞得一群人正来这区,打得头破血流的必要道具。” “......”藤丸立香沉默了。卫宫也沉默了。玛修看了看前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也跟着沉默了。 “好强。” “这就是作家的实力吗?”藤丸立香在是否挽救圣杯名声的选项上稍稍纠结了一下,还是挽了挽圣杯的尊,“抛开愿望这一点不提,其实圣杯作为材料真的挺不错的。” 还是挺缺的。 “哦哦,原来这样的吗?”神上朔信服地点点头,“是我孤陋寡闻了。” ...... “看上去小神上召唤出的这位很像样啊。”与谢野晶子看着被围在中心的白发少年,以及一直注视御主的森绿色长发青年,“乱步先生,如何呀?” “恩奇都......”江户川乱步已经带上了显得有点老旧的方框眼镜,并没有回答女医生的问题,反而向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豁然开口,“你们迦勒底应当知道的吧。” “这位英灵的情报。” 第54章 “这种东西不是你自己也能够看出来吗?”屏幕后的罗曼医生没好气回答道,“那还用我们迦勒底做什么。” 江户川乱步:“乱步大人能看出来跟迦勒底给我们情报有什么关系?” 他一脸“你们居然想吃白食”的表情,谴责道,“难道不是你们要靠武装侦探社来回收圣杯的吗?” ......好像这么说也没错的样子。罗曼医生被噎得一顿,他任命地调出写有“恩奇都”的情报面板,好声好气地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能力值啊,技能啊,还有......你们那个所谓的宝具?”江户川乱步掰着手指,把一个一个小指节按下去,“都说来听听看。” “你胃口还真不小。”医生一边吐槽着,一边身体相当诚实地开始陈述,“迦勒底现在还没有这位英灵的出现,所以情报不齐,但在此之前我们也见过他的壳子。” “虽说偏差是不可避免的,但好歹还是有不少价值的。关于恩奇都的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你们应该知道吧?”罗玛尼浏览过“金固”的数据资料,“《吉尔伽美什史诗》中也有所说明。” “乌克鲁之王唯一的挚友——神造兵器“天之锁。” “兵器吗?”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他的眼睛打量过那边长发青年遮蔽身体的宽大白袍,“他的出处是很古老的传说呢,听起来就是不错的战力。” “你说的倒是没错。但如果你找我们要他能力的具体数值,那就确实是没有的。”罗玛尼解释道,“他的保有能力【变容】可以在范围内自由改变面板数值,所以我们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数字。” “至于你想知道的宝具......”他稍停了一瞬,还是瞒下了些许情报,“迦勒底这边确实没有详细资料,我倒觉得你可以让那位神上君问问恩奇都。”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 “恩奇都先生。” 恩奇都:“嗯?” 他看着一路把自己带回家的御主,有点不好意思地站在卧室门口,摸着鼻尖说道,“我才想起来,我们家的房间不太够了......恩奇都先生介意住宾馆吗?” 神上朔看了看挤了三个男人而显得狭小的客厅,再次意识到了搬家的紧迫性,“实在是非常抱歉。” “啊呀,你说的是这个啊?”注意到身后跟过来的小尾巴一瞬间哀怨起来的气场,神造兵器像是想到了什么,好脾气地温声解释,“英灵的话,灵子化就可以了,不需要为我安排房间的。” 他余光扫过鼓起包子脸、欲言又止的江户川乱步,“御主夜间的安全,交给我就好了。” 恩奇都手中金黄的锁链“泠泠”作响,仿佛是振翅欲飞的鸟儿,笑着补充,“请放心,无论是什么东西靠近您,我都会替您拦截绞杀的。” “希望您做个好梦。” 神造兵器的语调温柔又舒缓,就像是在哄团团打转不肯入睡的猫猫幼崽睡觉一般,给他盖好小被子还不够,还异常可靠地站立在身侧。 突然间就被自己从者呵护了的神上朔脸上发烧,不知怎的,他有点心虚地不敢看执意跟过来的乱步先生,嘴里推拒道,“就算是可以灵子化,您也是要休息的吧?还是舒舒服服睡一觉会比较好......” “还请放心,这是无关紧要的事,master”青年淡声拒绝,轻轻点头之后就在空中华为金色的粒子飘散而去,根本没留下拒绝的空间。 被留下的神上朔懵了一下,心知不好,急急看向江户川乱步。果不其然,乱步先生那里嘴已经撅得可以挂油瓶了,正抱着手臂委委屈屈地看着他。 “乱步先生......” "我才不想听小神上的解释呢!"某个确认占不到便宜的侦探一摆头,任性地打断恋人,“小神上就是喜新厌旧了!” “明明之前我跟小神上说想住进来的时候,你立刻就拒绝了!可现在......” 某个不讲理的青年指向刚刚恩奇都消散的地方,不依不饶地冲着恋人撒娇,妄图讨到心软恋人的福利,“你们才认识一天,你就让他搬进来了!” “我......”知道要遭的神上朔试图跟他讲理,“恩奇都先生是从者,跟您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江户川乱步瞪圆了一对儿猫瞳,振振有词,“都是住进来,小神上就是偏心!” 白毛少年简直百口莫辩,只能干巴巴地反驳,“我没有......” 他总不能直接说,您还是占的地方太大了,来了就有一个人没地方睡了吧。 乱步先生绝对会更生气的。 屋顶上,清风吹拂开青年额前的草绿色的发丝,露出的眼眸就像是泛起涟漪的湖面。他的指尖停驻了一只漂亮的赤雀,正亲昵地蹭着青年的脸颊,被里边传来的小孩子躺地式指责吓得弹了弹小爪子。 “没事的,不要怕。”恩奇都用手指挠挠小鸟的脑壳,安抚地顺顺羽毛,“你也觉得里面的那个人很吵对吧?” “我觉得也不需要天黑,也不用等等御主睡下了,我现在就把他扔出去不可以吗?” 真是恃宠而骄啊。 ...... 港口黑手党大楼。 已经过了打卡下班的时间,大楼里的景象比白天要冷清些,只有来来回回的黑西服在持枪巡逻。 “真是罕见啊,你这家伙居然现在还没有偷偷溜走?”中原中也有些惊奇看向还在座位上瘫着没去找死的搭档,“首领那边还有任务?” “什么任务啊......明明是比那个黑心老板更难缠的麻烦才对。”鸢眼青年有气无力地趴着,游戏机倒在一旁,关着机,“没有脑核的小矮子活得就是轻松啊。” “什么都不入脑,现在居然还想着下班回家呢。” “哈?”中原中也握握拳,看在下班愉快的份上没跟太宰治计较,“我下班怎么不能回家了?倒是你这条一肚子坏水的青花鱼又在搞什么名堂呢?” “啧啧啧。” 太宰治摇头晃脑,没有被绷带缠绕的一只眼侧视中原中也,“所以才说你没脑子......之前见过的那俩小姑娘忘得一干二净。” “连红叶大姐都没走,你看着办吧。” 他又小声嘀咕了句,“......这种事,果然还是暴力狂比较适合啊。” 听到尾崎红叶也没有离开,中原中也皱了皱眉,“大姐?你在打什么哑谜......” “轰!”的一声,他旁边的玻璃窗像是承受了什么过载的压力,骤然爆开,吞没掉了太宰治最后一句话, “你看看,这不就是来活了吗?”他灵活地躲过飞溅的的砖瓦碎片,在干净的地板上站定,“麻烦啊麻烦。” 中原中也体表泛起了一层红膜,严严实实阻挡了飞速疾驰的瓦砾,他没有关太宰治一连串不着调的嘲讽,而是低声呵斥道,“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冒犯港口黑手党!” “堪堪不才在下,让您见笑了。” 中原中也目光紧缩,他看到一个紫红色的人影悬浮在破碎的窗棂外,那人脸上凸起的眼珠像是蛙类一般外瞟,狰狞紧绷的血管肢节虫养的攀爬。 他操着恭敬的腔调,笑得却像是紫青色的面皮撕开了个口子,双手搭在身前,“作为迎接神圣之人的贡品,还请各位被任意亵渎和嘲弄吧。” “那在下就先告退了。”怪人自顾自地行了个礼仪,自说自话完整了礼节,就凭空消失在了窗外。 在他消失的一瞬,浅淡的腥味就伴随着隐隐的波涛声像是孤城里的凝重雾气一般包裹了整个港黑大楼,活像是被黑麻袋套了个准。隔着一层门板,外面黑西服们惊慌失措的尖叫和交杂响起的枪响,就是最好的警铃,清晰传入中原中也的耳朵,“这是什么......” 下一秒,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了。 巨大的,泛着粘液的章鱼型的怪物周身涌动着海水,令人作呕的触手直直敲碎了连通隔壁的墙壁,上面密密麻麻的洗盘冲着中原中也的脑门就是一记猛击。 这显而易见地不能得逞。 但伴随着这只庞然大物执着地不停敲打,地面上,墙体上,连屋顶也不能幸免,全被戳破了大窟窿,无穷无尽的海水霎那间倒灌进这个房子,不一会儿就达到了膝盖的深度,挤胀这本就龟裂的墙壁。 此时,整个港黑大楼就像是被抽走一根又一根木条的积木小屋,在半空中摇摇欲坠,仿佛就要坍塌。 “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儿?”中原中也一拳击退了蠢蠢欲动的海怪,但也被上面弹性极佳的肌肉弹回了力道。他咬着牙询问从刚刚开始就沉默下来的搭档,“你倒是吱一声啊?” “吱。”太宰治毫无情感地回答,“还能是什么,被人当成垫脚石找麻烦找上门了吧。” “森先生估计要气死了,这楼算是不能要了。”,他事不关己地补充,仿佛只是在谈论邻居家狗丢了这样的小事。 “那你倒是过来帮忙啊!”耳边是中原中也濒临暴走的声音,“这都是些什么恶心东西啊!” 第55章 “啊啊,那我试试看好了。”太宰治耸耸肩,抬起右手,上面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上了手套。他松松往空中一抓,正正好好卡住怪物挥舞过来一条触手。 “滋——”海怪骤然发出刺耳的嗡鸣,像是滚油加上沸水,吃痛甩掉一截断肢。巨大的尖端在半空中连个完整的抛物线都没有画完,就如同断线的雪花屏,耸动着消散在半空中。痛失一手的非人的物体嘶吼着,在半空中剧烈滴震颤,剩下的肢体不管不顾地狂甩一气,活像个三楼高的滚筒洗衣机。 “黏黏糊糊的真是让人不想碰啊。”太宰治收回手,冷淡地看着本体还在的怪物,“我动了,不过小矮子你能快一点吗?再不快点这楼就要塌了。” “被压死这种死法也太痛苦了,我才不要.......” 他余光瞟到直直冲他走过来的中原中也,后者脸上挂着的冷笑无故使他心中一紧,话锋陡转,“干嘛靠过来,你身上好脏,离我远点嘛。” “脏?”中原中也活动了一下手腕,轻哼一声,冷冷嘲讽回去,“放心,你马上就是最脏的那个了。” “我保证。” 他一手抓住惊慌往后躲的滑溜青花鱼,利落地把鱼身从上到下转了一百八十度,双手抓住太宰治得脚腕头朝下拎起来,“你看看,你这样不就顺眼多了。蛮合适合武器啊。” “你想干什么......”被晃得发晕的太宰治在被抓住脚腕的一瞬间,被吓得一激灵。他的目光在嘶吼的海怪和他带着手套的双手之间,打了几个来回,心中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他试图挽救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等等等,中也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不会真的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你的搭档吧?” “嗯哼。”中原中也轻轻松松把太宰治甩了甩,像是在试试武器是否趁手。闻言,他讥讽道,“我残忍?搭档?” “你自己干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现在你就为港口黑手党贡献点价值吧。”他就像拎起一对流星锤一样水平横甩太宰治,瞄准巨型章鱼的头部,双手猛然发力,把太宰治的双手像是铁钩子一样向海怪挥过去,期间伴随着某人心电图式“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 在脸先跟黏液接触的瞬间,太宰治急忙伸出手来,他隔着一层皮革都感受到底下活动黏手的滚动的眼珠,恶心地干呕出来,“中原中也公报私仇了!!!” “哼哼,还是很不错的样子啊。”见到搭档的惨状,中原中也愉悦地笑出声来。虽说抓着太宰治他的异能也不能发动了,但是他的身体素质还是完完全全可以把太宰治准确扔在怪物的身上的。 随着他强劲有效的击打,一开始还有招架之力的海怪,身体一块一块塌陷下去。每有一个太宰治被恶心得想吐,就有一只怪物失去了触手,它喉咙滚出一个个“呜呜”的吼声,浑身还完好的肌肉抽搐着,伸出紫色的类似血液的清液来。明明已经是没有神智的怪物,在此时它的发音竟也有了向人类语言靠近的趋势,宛若被一针扎下尖叫起来的高分贝童声。 “这玩意儿,也不怎么样嘛。”赭发青年眉眼凌厉,拿搭档的身躯开拓出了最后的血污,深渊而来的召唤物简直就像是落水狗一样,被最后一棒子敲回了雾气,化成一阵恶臭的气味飘散在空气中。 中原中也:“临走了还要恶心人。” 他挑眉看向刚刚拿在手中的太宰治,后者正躺在地板上吐魂,眼眸只剩下蒙蒙的鸢色色块,一点高光和缩放的迹象都没有。 “你还好......吗?”难得动了点恻隐之心的港黑良心解释道,“这不是你刚刚说楼塌了,首领会比较烦恼么。” “你的异能比较方便,处理起来也比较干净,不会对大楼造成二次伤害......”他在心里补了一句,其实是我比较干净,“你看你这也是为了港口黑手党嘛。” “你放心......” 他话还没说一半,就突然停住了,瞳孔紧缩。墙壁外巨大的章鱼阴影绕着大楼蠕动着,就像是在戳泡沫包装一样,对着透明玻璃一戳一个准儿,而它移动的终点,正是首领办公室。 甚至于,它的一条触手已经突破进去了。 躺在地上的太宰治听见没音了,也没有在意。他还在暗搓搓地盘算着怎么利用这一次小矮子的心软,狠狠地把这一笔帐报复回来。 然后他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用力地拽住了他的后领,拎小鸡仔儿一样把他拎起来就从窗口冲了出去。他被黏液打湿了的头发,都被风刮得半翘着,可怜巴巴地跟它们的主人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糟糕,首领那边——” 太宰治: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 首领室内。 游女举止的和服女子操持着一把寒光凌烈的伞剑,身姿轻盈灵活,一刀逼退了冲着森鸥外猛扑的触手前端。 “真是肮脏的东西。”她举着左袖遮掩口鼻,几个瞬步拦截在首领前方,轻呵道,“回你们该回的地方去!” 在他身后,金发蓝眼的萝莉举着跟她腰差不多粗的针筒,站在退到角落的森鸥外前面,脸上褪去了天真纯洁的神情,更多地显露出了作为人形异能的锋芒。 被一路追击的森鸥外躲在后面,倒也不着急。他还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姿态,一只手扎在兜里,露出一点白手套,另一只手五指在光影中来回穿梭摆动,目光越过爱丽丝和尾崎红叶,看向湛蓝的窗外。 他笃定地安抚道,“稍安勿躁,红叶君。那两个孩子马上就会过来了。” “那妾身就期待一下好了。”赤发女子口中答道。她迎面劈开飞来的红垫椅子,却被另一只重重砸进地板的触手搞得站不稳,刀剑插进木板里。尾崎红叶皱了皱眉,这种带着颜色的黏液绝对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不愿意沾上一星半点儿的,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唤出异能力的名号, “【金色夜叉】——” 披着和服披风的人偶陡然显现,棍棒状的武器稳稳夹住了这一波的攻势。它□□纵着摆出刀剑的一招一式,棍剑交叉成十字型,正要回击回去,却看见了一个娇小的身影,拖着一条看不大出来是什么的条状物狠狠糊了上去,直接在怪物的脑门上开了个破洞。 尾崎红叶&森鸥外:等等这孩子手里拿的是什么? 森鸥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因为过量工作而头晕眼花,不确定地出声问道,“红叶君......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中叶手里提的是太宰君?” “是的,您没有看错。”尾崎红叶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家孩子,抡着一只太宰治对怪物穷追猛打,活像个提着屠龙宝刀进了新手村的恶霸。担心之余,她竟也有点诡异的欣慰愉悦,“关系真好呢,这两个孩子。” 森鸥外:打扰了。我确认您的眼睛也出了点问题。 这完全是我的弟子在被单方面(指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殴打啊! ...... 第二日早,某不知名商城。 森绿色长发的青年松松扎了个高马尾,推开试衣间的大门。在他走出试衣间的瞬间,叽叽喳喳挑选小裙子的好姐妹,对着顾客侃侃而谈的推销员,收银台上敲键盘的员工全都安静了。一时间只有闪光灯“咔咔”作响的声音。 源自于圣妓的,雌雄莫辨的,仿佛是从天上落下来的美貌,在青年换下古老白袍的时候被展现的淋漓尽致。简直就像是微风吹拂开湖面的微光,显露出来纯净美好的内里来。 恩奇都松了松西服的领子,有些好笑地看向明显激动起来,想要拉着他跑去结账的神上朔,温声道,“不再挑挑了吗?我倒是无所谓,可您刚刚还纠结得很啊。" 末了,他还补充道,“金钱什么的还是珍惜一些比较好吧。” “我居然忘了要多买几套的,休闲装还没买......一套西服完全不够啊。”神上朔被点得清醒了一瞬,带着点懊恼重新跑回衣架,“.......先生您再等等,我再挑一挑,您试穿一下。” 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恩奇都无奈地摇摇头,他身上这件西服摸起来就是质感极佳的好料子,剪裁得体,做工又精细。主体采用的白色,搭配了铂金色的暗纹,领口做了黑色挑色处理,在腰部微微一收,穿起来清雅又帅气逼人。 这是眼前这孩子纠结了不知多少个回合,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神上朔今天一早就打了电话请的假,任他怎么推脱说自己不在意,也还是硬挪了一天的时间出来买衣服,连带着选了张折叠床和一些生活用品,甚至连食品超市都想逛一逛,问问他的口味喜好。 这位小御主真是把他当作实实在在的人来养了啊。人形兵器浅浅勾了点笑意,起身接过神上朔手中的一团衣物,被推着走回了试衣间。 啊啊,其实这样的感觉也挺好的。 第56章 恩奇都进去试衣服的时候,神上朔才注意到,自己的的翻盖手机上跳了消息,订阅信息的图标一闪一闪的。 他打开一看,是某个新闻社的特大标红标题,“震惊!港黑大楼遭遇袭击,袭击者竟是......” "百年大楼一朝重创,这其中又有怎样的爱恨情仇。今天,小编......" 短信订阅的热点所说的内容虽然属实胡扯,不过其中透漏的港口黑手党被袭击的消息却应当是八九不离十的。毕竟也没有几家报社敢在这种地方凭空捏造港黑的新闻,有没有人信那是另一回事,编辑们的脑袋不要了吗? 意识到中原先生和太宰先生可能有危险,神上朔心中一慌,摁着手机键盘给两位先生发了条短信, “中原先生,一切都还安好吗?我刚刚看到了港黑大楼的消息......” 中原中也那边看上去也不是在忙,很快就回复了一句,“没事,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别操心我这边。” 倒是太宰先生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考虑到这位先生的兴趣爱好,神上朔又忧心忡忡地给中原中也发消息问了问情况。 只是那边中原先生的消息有点古怪:放心,他没有被拿去喂鱼,好着呢。太宰那边没回你,应该是是因为他把自己洗澡洗得快要脱皮了,最后直接晕在浴缸里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他也没力气去自杀了,我也犯不着休息时间去捞他了。 洗澡洗晕过去了?神上朔坐在服装店里的长椅上还有点懵,这是太宰先生在尝试洗澡闷死自己的自杀方式吗?好像也蛮符合清爽自杀这一条件的啊。 不过闷死不应该很难受吗,太宰先生这次排除的方式好奇怪啊。 正好试了一圈衣服的恩奇都也出来了,身上是最后一套的常服,是白衬衫加黑色吊带裤的组合,看上去清爽又帅气。 他甩甩脑壳中的奇奇怪怪的联想,朝恩奇都跑过去,“恩奇都先生,这一套也很合适呢。” 财大气粗的神上朔:“我们全都买下来吧!” ...... 法国。 长长的旋转阶梯往上,是一间被掩上的极高雕花门,上面挂着两盏淡金色的华灯,银蓝色的勾边上悬着零碎的水晶吊坠,银笼里的灯火光芒极淡。这么看来,这盏灯在晴日下的作用,仿佛根本不是用来照明的,而是纯粹用作做作的装饰。 而在今早,这扇厚重的门被再次推开了。白色的人影阔步走入,身后坠着个影子。 门里面是一间长条形的会议室,连个小窗口都没有,墙体又厚重,却挂着纯白的绒布窗帘,绘制了暗金色的海洋图文,显得有一种诡异的圣洁,就像是在拿幽灵身上的洁白装点教堂一般。 过了一会儿,里面一个男声在棺材一样的房间中心响起来,“祭祀殿下......是要这么称呼您吗?” “当然可以,我赋予你这项殊荣。” “能查到这里,作为一位愚人,你也算是有能耐了。”明明空间不超过三十个平米,回答的男人却还是端坐在高台上,俯视看向陀思,漫不经心地应道,“那我就浪费一段我主的美妙时光,勉强给予你恩惠吧。” “说来听听,愚人,你有何卑微的请求?” 这大概是陀思作为魔人,头一次遭遇这样态度断层的对话,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也稍稍一愣,“您......” 不过陀思的反应速度还是一等一的,他的心念急转,极快有了(传销)方案。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了一般,轻轻把右手放在肩胛骨的位置,想着首座躬身行了一礼,双眼隐藏在垂下的发丝后,减少了目光的存在感,“倒是我唐突了,请容我介绍一下自己。” “在下虽为愚民,但承蒙神的恩赐,有幸听闻过圣迹。” 意思是:我虽然跟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但是我贼高兴能听到你们头头的事迹。 “如今初访圣地,痛心神光不能普世,便想略献绵薄之力。” 意思是:我现在终于找着你们老家了,结果发现你们干了这么久都没干出票大的,我太难过了,想帮帮你们。 “不知祭祀大人可否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意思是:你就说,你给不给机会吧? “哦?”上面的狄更斯终于放下了那朵被从枝尾观察到花蕊的可怜干花,感兴趣地抬眼,语气就像是一辈子没机会指使吓人的贵族老爷,“机会?说来听听” “我的荣幸。”心态相当好的陀思站直身体,对着眼前的空气唤了一声,“caster,现身吧。” 空气中的波动骤然一乱,凭空出现一段粒子涌流,汇聚成一个紫黑色的胖圆形状,面目渐渐清晰起来,正是前不久出现在港黑大楼的吉尔斯德莱斯,他眯缝着青蛙眼,说道,“caster,前来奉命,您又有何吩咐呢?” 魔人轻轻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有些不满的从者,而是抬眼正式上首的狄更斯,“这就是我所谓的绵薄之力了,尊敬的祭祀大人。” “哦?”狄更斯举了举金丝单框眼睛,好像要把眼前这个玩意儿看仔细。他瞧见了那个紫黑色的人形轮廓有着光滑如婴儿的面皮,以及一看就不是什么光明派系的法师打扮。这样不详的信号让自认为光辉中一员的狄更斯相当不适,甚至于觉得这人污染了圣殿,他皱眉道,“就是这个?这是你的异能力?” “当然不是。”陀思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这种力量是鄙人有幸获得的,神的恩赐。” “这是一种完全有别于异能力一类的力量体系。” “他们的力量毋庸置疑,之前遇袭的港口黑手党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确定?就是你们袭击了港口黑手党?就凭你?”在横滨消息灵通的狄更斯慢慢收敛了脸上公式化的神圣微笑,将这个豁然踏入圣殿的俄罗斯人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说来听听。” 神的复生聚集的力量自然是越强越好,狄更斯一直在为此尽心尽力,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多少也有些入不敷出。如今乍一听闻还有另一种力量体系,身为神最忠心可靠的侍从,他当然要一探究竟,看看这份砖瓦是否有那个资格垫基御前。 “看到“神秘岛”组织的首领上钩了,陀思微微一笑,语气愈发恭敬,“他们的统称为【英灵】,由于生前的丰功伟绩而被传颂,因而获得了信仰的力量。而在不同的时间轴上,只要有充足的能源,我们就可以将这些历史上的大人物召唤出来,作为我们的助力。” “就像是我身旁的这位将军,生前就是法国的贵族,也是一位曾经的民族英雄。” “您可能听说过他的名号——【吉尔斯德莱斯】” “你是说......他是那位将军?”略一思考,他回想起这个对于法国人民过于熟悉的名字到底是谁,只是这位的形象实在与传闻中相去甚远。狄更斯也不是傻子,给什么就信什么。 他高呵道,“你确定么?不要妄图在神前进行欺瞒,渺小的愚民。” 说起来,也不怪这人突如其来的谨慎。本来英灵这种力量体系听起来就是极为宏大的设定,牵扯的世界观极多的体系足够多,也足够飘渺了。再加上在此之前这类消息一点水花儿也没有,现在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本来就让人难以相信。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就只讲了一个这个体系的来由,别的信息却绝口不提。更离谱的是,那人所有的证据就只有他旁边的那个紫胖圆。 哪怕那个紫胖圆的名号是法国上下很熟悉的战百胜的军事指挥官。 “我怎敢欺骗您......”陀思微微一低头,底气毫无消退之意,“是与不是,您试试看不就知道了?并不复杂的。” 看着狄更斯仍旧犹豫的神色,魔人勾起嘴角,抛出了更为艳丽芬芳的红苹果,“关于成为英灵的这几点,我相信,你我信奉的神明也是符合的。” 他眼里是势在必得的笃信,一点一点往甜苹果里渗毒液,“我相信有您这样纯洁无暇的信仰,您的神一定会来到您身边的。” “布阵和咒文都很容易达成的。您要是在念诵的时候再加上这几句就更好了,成功率会相当高的。” 他露出一点甜美苹果里面苦涩辛辣的内核“就是这一句——【汝当以混沌自迷双眼,侍奉吾身汝即囚于狂乱之槛者。】” “不试试看吗?” ....... 第57章 番外二 1.0 春日祭。 一大早,武装侦探社众人就热闹起来了,依照原计划,他们准备在侦探社这边换好服装,备齐物品,再前往选定的公园樱花树下。 试衣间内,神上朔把最后一件小雏菊发箍别在泉镜花头上,手指理了理散落的黑发,后退一步,温柔地看着镜子中的少女, “这样就算是全换完了,需要我去叫直美来给你化妆吗?” “唔......再等等。”看起来,泉镜花也不是很在乎妆面。她从椅子上跳下来,左手揪住头上翘起的粉嫩兔耳,对着镜子语气认真地评价,“这样子好像就是真的兔子了。” 她歪歪头,唇瓣上仿佛真的出现三瓣嘴的幻觉,轻轻地抿住,乖乖巧巧地看着一旁微笑的青年,“我这个样子......可爱吗?” 啊啊,脸好像有点热。她后知后觉地捂住了脸,但还是揣着一点小期待,透过指缝偷偷看向白玫瑰一样的抚养人。 “镜花酱本来就已经很可爱了,兔子装的小镜花更是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呢。”神上朔半蹲下来,轻柔地摸了摸这孩子的发旋儿,赞美句张嘴就是一套一套地出,他笑道,“我真是想不出来比小镜花更适合春日祭的人员了。” 神上朔本人可能也多少被“穷养儿,富养女。”这类的思想影响到了。虽说在心里这两个孩子没什么轻重分别,但在平时,他看到软乎乎的小姑娘,自然心会比朝气的小伙子软上那么一点,多忧心那么一点。 更何况这个小姑娘不单张得可爱,而且还乖得让人心疼。 听到神上的夸奖,泉镜花眼神微微发亮,明显开心起来,甚至浅浅勾了个小酒窝。她放下捂脸的手指,左手搭上白兔玩偶,蹬着小靴子踮起脚,仰起的小脸儿浮现出带点羞涩的小期待,仿佛是在等待什么。 神上朔了然地眨眨眼,俯下身去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又换来了一个小姑娘的拥抱。他看着泉镜花心满意足地“哒哒”撩开帘子跑出去,心里就像是被什么轻暖的绒毛塞满了,安柔地静静跳动。 “要玩儿的开心啊,小镜花。”他在心里默默地祝福道。 ...... \"嗯哼,可算找到你了。你闷在里面干嘛呢?\"在他发呆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撩开帘子走进来,蛮不讲理地打断了神上朔的思绪,嚷嚷着把自己的一部分带进去,“春日祭都要开始了,小神上赶紧去打扮打扮自己呀。” “乱步先生。”神上朔笑着看过来,“我刚刚再帮小镜花收拾裙子,她那个穿起来稍微有点繁琐.......怎么,先生是等不及了吗?” “那当然了!你们换衣服时间也太长了!”江户川顺势抱怨道,“我可是已经在门外等了超——级久的,衣服都换完了,才看见小镜花出去。” 不过他也就是顺嘴一说,表达一下见不到恋人的不满而已,重点当然不在这个。 “比起这个,”他不漏痕迹地整了整衣领,张开手臂露出里面漂亮的新衣服,有点得意地问道,“怎么样?乱步大人的新衣服好看吧?” 他新换了一套不那么正式的小西服,之前竟没让神上朔知道。也许为了迎合春日祭的主题,西服的领结中心镶嵌了兔子形状的珠宝,裁边上也出现了毛绒绒的元素,配上乱步圆润的眼尾,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好看。”神上朔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他是实打实地觉得乱步先生穿什么都漂亮,是天生的衣架子,怎么都好看。 结果等夸的那人却完全不满意,嘟囔着抗议,“好敷衍呀小神上!都是一样的问题,你刚刚明明不是那么夸小镜花的!” “嗯?”神上朔不知作何解释,他的拇指微微摸了摸食指上的金属戒指,稍稍用力,轻轻褪下来一点,“您听到了?” “本侦探就算是没听到也可以猜出来!”江户川乱步一双猫瞳转的滴溜圆,含着几丝控诉的水光,“而且,你都没亲我!” 但他又不愿意把“双标”的帽子扣到恋人头上,就只能拉无辜的儿女背锅,“果然父母情感的不合,都是因为有了孩子!” 原来这才是重点吗?神上朔险些忍不住地笑出来。自打确定感情以来,他们家先生撒娇和占便宜的方式愈发熟稔了,而且极喜欢讨糖似的缠着他,但奈何神上朔本人就是很吃这一套。他笑着反问乱步,“那我现在可以亲亲我们家宝贝儿吗?” “那当然啦。”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江户川乱步深谙此道。他先是站着不动,等爱人清甜的唇瓣靠过来,再微微一偏头,精准地含住唇珠。他先是细细体味了一下恋人少有的主动磨蹭,而后才强势地吸吮送上来的下唇,摸着神上朔的头发加深了这个吻。 ...... 说起来,武装侦探社是不是真的跟港口黑手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孽缘。暂且不论上一辈两个组织首领之间的恩怨羁绊,就连下一辈的成员们也都这么心有灵犀。 武装侦探社这边的活动地址是国木田独步叫中岛敦挑的,选的是中央公园里开的最繁盛的那株樱花树下,那地方既晒不着,草坪也养得很柔软,用来放野餐布正合适。正巧公园那边也精心布置了菜单和毛绒玩具,是个具有节日气氛的好地方。 坏就坏在这地实在方太合适了,港口黑手党那边又跟他们选到一处去了,甚至连节日制服都能跟这边组个团,未免太默契了点。 其实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就是双方各退一步,合个桌的事儿。但是........神上朔轻轻叹了口气,拉着乱步的手往安静的地方避了避。 哪怕节日需要热闹,这也实在是太吵了。 首先就是前任双黑的互怼,两个成年男子就瞅着对方的痛楚追着打,你一句我一嘴。特别是太宰治,开局就是一记嘲讽,“哟,这不是小矮子吗?怎么还是这个高度啊?真省心哎。” 他拨了拨刘海,露出一只玩味地眼睛,“不像我......经常需要买新衣服呢。” “你!”中原中也其实不是很想在这么愉快地节日假期大打出手,白白坏了心情,只得管住手,咬咬牙不听就算完了。 但他的好脾气显然架不住某条青花鱼单方面地拱火。更气人的是,在他暴跳如雷地时候,太宰治自己也不充当物理沙袋来灭火,而是跑到他现任同事地后面幼稚地,“略略略”扮鬼脸儿,活像只波浪形振动的神经海草。 看得中原中也恨不得掀翻国木田来揍他。 再一个就是芥川龙之介和中岛敦这两位的纠纷了。总体而讲,这两位虽然不像他们的前辈那样毫无形象地隔着人肉墙体你来我往地“捉迷藏”,但形势也差不多快乐。 从中岛敦一露面,芥川龙之介就用一种恨不得撕下一块儿虎肉的凶狠眼神盯着他,而这种情况下,太宰治的出现使得这条恶犬的眼神愈发狠厉,逐渐演变为了想要咬碎中岛敦的骨头的念头,吓得中岛敦一个劲儿地往监护人身后躲,生怕又被这种凶兽锁定,惹麻烦上身。 所以说在这种地方上的默契还是少一点比较好吧。看着马上就要变成凶案现场的草坪,神上朔轻咳一声,正要充当和事佬和和稀泥,就听到旁边的江户川乱步不耐烦地豁然开口了, “我说你们有完没完呀?”他皱着小圆脸,毫不留情地吐槽道,“真是太不成熟了.....你们到底是来打架的,还是来玩儿的啊?” 芥川龙之介猛地转过头来,仇恨值转移了另一个对象,身上的罗生门蠢蠢欲动,已经凝聚出了黑红色的尖角,“你有什么资格......” “那边傻傻的港黑的小狗狗就不要说话了吧。”被人恐吓的江户川乱步完全不慌,甚至大摇大摆地从神上朔身后走出来,暴露在港黑一众人的视野中。 “我可跟你不一样......\"他从放道具的地方翻出一个小箱子,洋洋得意地介绍道,“乱步大人可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也做足了准备.......” \"当!当!当!国王游戏的全部道具!来一起玩游戏吧?\" “这样也好。”出人意料的,森鸥外第一个应和道,“不过我这种一把年纪的中年人就不掺和了,正巧刚刚爱丽丝酱也跑着要去那边玩儿了。红叶君,中也君你们就好好玩吧。” 他狐狸样的狭长双眼眯了眯,把白手套最深程度地卡进指缝,“想必福泽阁下也是这么想的吧?” ...... 在爷爷辈的老人家退场后,国王游戏就可以热热闹闹开展起来了。 “嗯?妾身今天的手气不错呢。”抽到鬼牌的尾崎红叶掩唇一笑,“既然是佳节,那好好放松一下也无妨。” 艳丽的美人想了一想,坏心眼地选了个有些促狭地法子,又挑了两个相隔远些的数字,“二号和八号,就【吸纸牌】吧?” 【吸纸牌】:即一人先用嘴吸住一纸牌,另一人用嘴从另一面将纸牌吸住移走得暧昧小游戏。 一上来一就这么刺激的吗?谷崎直美兴奋地一拍哥哥的大腿,还重重揉了两把,“哥哥哥哥,那两个幸运儿要做一些羞羞的事情了!” “直美......大白天的,这么不好吧......”谷崎哥哥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身体却很诚实地发出了波浪线的荡漾声音。 “这算哪门子的幸运儿啊......”神上朔轻轻叹了口气,深觉自己今天的点儿背,第一轮游戏就要把他自己送走了, “不好意思,我是8号.......请问2号是?”他简直是欲哭无泪,只能在心里碎碎念式祈祷,希望能有个稍微合适一点的对象,最好就是他们家先生。 然而,今天运气就好像是朝着另一个方向策马奔腾一样,勒都勒不住。在靠近他的一头,一个磁性悦耳的男声沉沉响起,仔细听去,还有种掩饰不住的羞耻。 中原中也恨不得把帽子压进土里去,“是我。” 第58章 番外二2.0 "这......"神上朔闭了闭眼,视死如归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挪着向草坪中央走去,“失礼了,中原先生。” “嘁,也能只能如此了。”中原中也也颇为不爽地站起身来,轻啧一声。他从尾崎红叶拿起拿起一张黑桃k,在指尖绕花儿。他看向面皮微烫的白毛少年,问道 ,“你来还是我来?” “您来吧。”神上朔轻轻呼了口气,在赭发青年面前站定,努力放松身体,忽视身后那道愈发哀怨的视线。 中原中也:“你的表情也不用这么悲壮,我有那么吓人吗?” 他把在手心捂得有点热的纸牌抽出来,慢慢附在少年的唇上。少年姣好的唇形软软的,水润又富有弹性,微微压下去的时候就像是一株缓缓绽开的浅粉玫瑰,此时正羞答答地开着。 这孩子的嘴真的跟他的性子一样软。中原中也移开视线,掩饰性地散发思维。不知怎的,他刚刚总觉得心中一紧,后颈发凉,甚至于鼻腔发痒,只是没失礼地打出喷嚏来而已。 他有些疑惑地抬抬头,是天气转凉了吗? “乱步先生,乱步先生你冷静一下。”敏锐的小白虎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杀气,可能是被这种气息威胁数次额原因,他条件反射地一抖,迅速地按住了旁边面无表情的江户川乱步。 “哦?”直视前方的乱步转过头来,看向中岛敦摁住他的老虎爪子,“你这是做什么?” “乱步大人还什么都没干呢。”他轻轻笑了笑,眼中的叠翠却像是凝固了的浓雾。 没干和没想干那是两个意思啊!中岛敦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然而这只常年迫于侦探淫威的小可怜的勇气,也就仅限于于此了。他剩下能做的就只有为对面那位黑手党先生默默祈祷了。 那边对危机感浑然不觉的中原中也终于放好了纸牌。他微微用力扳正了神上朔羞耻到内含的肩膀,正对上那孩子躲闪的眼神,缓缓前倾过去。 温热的嘴唇一点点吻上薄薄的纸牌,唇纹慢慢铺开紧贴光滑的纸面,能细致地感受到下面属于另一个人的温暖,和他身上沁人的冷香,让中原中也也升起了些不宣于人的潜热。 两个人之间的空气也仿佛成了什么传热的导体,神上朔不用摸也知道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浅雪也掩盖不住的那种。 中原先生柔软的发丝在他鼻梁上胡乱扫着,带来些微的痒意和喷吐的气流。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一个被羞意蒸腾得恨不得原地升华,另一个被隐隐得绝望折磨得想就此遁地。 然而这个画面让不知内情的外人远观,就是在漫天飘散的粉白下,眉眼锋利的男人倾身吻上羞涩的恋人,一看就是就是纯洁美好的校园恋情cg。 “yooooooo——”那边的直美和与谢野晶子鼓着掌起哄,笑咪咪地看着神上朔急急抽身离开,脚下不稳地跑开,慌张得活像只身后有恶狼追捕的幼兔。 “即使是没脑子的软体,直接就这么干了也太夸张了。”太宰治用余光瞟了一眼低头沉默看牌的江户川乱步,知趣地没接着说下去,抱着胳膊等着下一部好戏。 当然,没那么冷静的吃瓜群众也是有的。 “锵——”金属出鞘的刺耳声音让中岛敦再次心头一跳,他往左边看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半战斗状态的泉镜花,“小镜花你......” “中原先生和先生......”泉镜花却没有搭理他,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张承受了纸质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的纸牌,看上去简直想在上面戳个洞出来。她就这样看了半响,像是下定了决心,缓缓吐出四个字, “不可,饶恕。” “啊啊啊啊啊啊啊镜花酱!”中岛敦惨叫着扑过去,“不可以啊!!!” ...... 第二轮当选国王的是樋口一叶,抱着馋芥川龙之介身子的心态,她选定的是3号和5号,鞋带系在一起,出去溜达一圈的惩罚措施。 当然,她得到的当然不是心心念念的脆弱前辈和她的浪漫出游,而是一个被吓到脸色青白的梶井基次郎和狞笑着看上去想剁了他的与谢野晶子。 梶井基次郎,出局。 “那么......”短发医生仪态端庄地浅笑,“开始下一轮吧。” “等等,与谢野。”江户川乱步豁然开口,在太宰治“终于要来了吗?”的热切视线中说道,“你跟乱步大人换下位置。” “哦?这有什么讲究么?”与谢野晶子也没推拒,依言起身,“我倒是无所谓。” 神上朔心中微微一动,他轻轻扯了一下旁边中岛敦的袖子,“敦,刚刚乱步先生又说什么吗?” “没,没有。”中岛敦干笑着回答。他当然不敢告诉他们家先生啊,家庭地位显著的情况下,最后遭殃的的绝对是他这个没人疼的孩子啊。 “这样么......”神上朔摸了摸下巴,心头掠过一丝浅淡的不安,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 第三轮:中原中也背着织田作之助折返跑。 第四轮: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分享同一根pocky,事后,两位受害者都表现出了程度不同的干呕症状,特别是那位穿着沙色风衣的受害人,挤眉弄眼地朝角落表达不满的情绪。 第五轮:7号中原中也跳到树冠上唱民族歌曲,让众人领会到了港黑歌姬绝非浪得虚名。 ......... 这么一环环扣下来,明明国王并非只有一人,惩罚对象却呈现这么明显的针对性和聚集性,中原中也就算是傻子也明白事情的不对劲之处了,。 他有些恼怒地清了清嗓子,朝换了位置的江户川乱步喊道,“我说那边侦探社的侦探,你未免做得有些太过了吧。” 江户川乱步全然不动地坐在那里,闻言,状似迷茫地反问,“这种运气游戏的事情,帽子君问我做什么?” 他意有所指地强调道,“这难道不是帽子君自己的运气烂透了吗?” “你!”几乎相当于实锤了的中原中也活动了一下拳头,一个箭步冲上去,正要好好给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眯眯眼一点教训,就捕捉到了半起身的神上朔焦急的神色。 他本来也不是心思愚笨之人。这位心软的港黑良心几乎是刹那间串通了其中的关窍,慢慢松开了江户川乱步的领子。 “原来如此......”赭发青年压了压帽檐,一脸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沧桑和“不小心插足小情侣的单身狗”心酸无奈。 莫名被秀了一脸的中原中也:“你们好好玩,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慢慢走远了,单单留给大家一个萧瑟孤独的背影。 ...... 在港黑干部离开一位之后,游戏的秩序就脱离了剧本组的管控,融洽地进行下去 “那么,”与谢野晶子伸了个懒腰,看着野餐布上的餐具,笑着说,“再进行最后一轮吧,都差不多吃饱喝足了,明天还有事儿呢。” “妾身也正有此意。”尾崎红叶赞同地点点头,她身后的港黑众人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玩闹了这么久,多少也有些乏累了。” “那就我来洗最后一轮牌吧。”与谢野自然地结果纸牌,熟稔地打乱顺序,切牌。 江户川乱步盯了一会儿,突然唤了一声,“与谢野晶子。” “嗯?”短发女性停下手中的活计,迷茫地抬起头来,就看见翠眼青年慢吞吞地眨了两下眼。 “已经打乱了,这样就可以了。”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与谢野晶子秒懂。 她立马将这些牌合在一起,一张张分发下去。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可以吓哭小猫猫的微笑,坏笑着发布一早儿就对好的“国王指令”。 “1号和7号,来试试这个怎么样?”她语气轻快活泼,好像是真的要从身后拿出什么可口的小点心出来。然而正是这样的语气,却兴奋地有些不正常,让神上朔生生听出了汗毛倒竖的阴森。 他不安地动了动,下意识捉住旁边和他“同病相怜”的先生的小手指尖儿,微微用力揪了揪,又被安抚性地包裹在掌心。 神上朔心下稍安。 然而可怜的猫猫是怎么也猜不透先生的险恶用心的,甚至自己揣着小爪子一步一个窝儿地掉了进去。 “哦呀。”与谢野晶子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站出来的两个人,胜劵在握似地哼了一声。转身从后面抱出两个打着绸带蝴蝶结的精致盒子,往猫猫眼前递了递,哄道,“小神上,来看看。” 白毛少年虽然还带着点儿疑虑,但还是乖巧地接过盒子,拆开了包装。 然后下一秒他就被直接吓出了飞机的,绒毛可怜兮兮地耸拉下来。 “与谢野小姐,”他操着一口颤抖的小奶音儿,不确定地反问道,“您……确定没拿错吗?” “当然没有,我的小可爱。这件衣服是不是很可爱,你喜欢吗?”与谢野还给他一个元气的wink,勾勾嘴角。 神上朔僵硬地往下看去。 银灰硬纸盒里面,赫然放着一团柔软的光滑黑色面料,上面点缀着花样叠出的蕾丝和刺绣看上去就是什么昂贵的衣服。 但是……神上朔颤抖这拎起衣服的一角 ,上面精巧的褶皱和妥帖的剪裁使他不得不肯定自己的眼神没有出现故障。 这绝对是一条裙子吧?还是靠近lolita风格的那种? 猫猫要炸毛了 ,猫猫要疯球了。 这要怎么穿的出去嘛?我是男孩子啊男孩子,我亲爱的与谢野医生?! 第59章 番外二3.0 “与谢野医生!”神上朔羞恼地抗议。他严重怀疑这次游戏的公平公正性,以及后面黑箱操作的可能,“您……” “啊啊,小神上也不要这么激动嘛。”太宰治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来,微笑道,“只是一条裙子而已啊。” 只是,一条,裙子? 平生罕见地,神上朔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他正要开口,却又被国木田独步打断了。 “两条裙子,神上和乱步先生来穿是不是不太妥当。”国木田推推眼镜,为了武装侦探社的声誉着想,他的目光严厉地扫过一众看戏的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那边的尾崎红叶也很知趣地表达了不掺和的意愿 ,迅速地离开了。 当然 ,他们在心里会怎么树立武装侦探社的新形象,会怎么暗搓搓地取笑和讨论,我们这边就不得而知了。 见到前同事离开了,太宰按捺不住想要搞事昧良心治催促道 ,“快一点嘛小神上,你看看织田作都等急了。” 听到有人叫他,织田作之助迷茫地抬起头来,就看到太宰治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 他愣了愣,然后缓慢地点了下头。 织田先生,您其实不用这么偏爱太宰先生的。神上朔再次叹了口气。 “看吧。”太宰治洋洋得意地转过身来,没有半点公然作弊的羞耻。 “还是不要了吧……”感觉自己被一整个武装侦探社包围的神上朔艰难地拒绝道。 “神上先生……”从刚刚起就沉默不语的泉镜花突然出声,她打量过监护人的身段和漂亮裙子的设计,肯定道,“会很好看。” 只是她们俩可能今晚又要住社长先生家了。 “镜花……” “要不这样,”看着拿起裙子 ,整个人都在打哆嗦的神上朔,与谢野晶子善解人意地修改了条件 ,狐狸似的眯起眼睛,“照片,我就要一张照片总可以了吧,小宝贝儿?” ...... “不要......我绝对不要穿这个!”神上朔仰着细长的脖颈向后退,手指不自觉地捻住床单,惊恐地看向一步步逼近的,毫不羞耻穿着裙装的江户川乱步。 “乖啦乖啦,”眯眯眼的青年微笑着靠近,右手提着黑白蕾丝裙,左手伸到恋人腰后,距离拉到轻轻一点头就可以吻上少年的程度,“不是游戏上都说好了吗?” “那明明是您......”白发少年简直是有苦说不出,在他春日祭上看到那两个盒子的瞬间,他就明白这玩意儿上面绝对有他们家先生的手笔,只是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而已。 他试图挽救自己今天的命运,微微分开食指,颤巍巍地比划,“就不能不穿吗?就一次可以吗?” “不行哦。”对面的人轻笑一声,坚定地否决了。他抖了抖衣料,鼻尖凑到恋人的侧颊,撒娇似的戳弄,“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嘛,要求都降到一张照片的标准哦?” 坏心眼的人类伏上猫猫敏感的尖耳,温热的吐息戏弄红了雪白的耳朵尖儿。他咬字暧昧地诱哄道,“小神上就试试看嘛,别那么害羞呀。” “而且......”男人忍不住似的啄了啄耳垂,眼睫处乍泄一缕翠光,“我也好期待啊。” “害羞地揪着裙摆,随我摆弄,还会软糯糯叫我‘先生’的小神上。” ....... 乱步先生是什么时候精通了这种□□的技巧的! 这是被近距离美颜暴击一下子凿空了血条的神上朔,迷迷糊糊被推到床上之后,浆糊化的脑子里仅存的想法。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等身大小的洋娃娃,被细致地摆正,一点点褪下原装外套,露出玉石光泽的肌肤在冷空气中微微瑟缩。 他正上方的那人好像也发觉了这一点,又俯下身来,像是要用体温捂暖少年似的,轻轻吻了吻恋人的眼尾。江户川乱步忍耐似的抿抿嘴,熟稔地解开裙子的绸带,十指灵巧地翻飞,系带飞快地绕过过少年纤细的腰身,像是在给心爱的礼物打上隐秘的绳结。 黑色的绸缎就像是青年心中弥漫开的潜热,缓慢又磨人。这些仿佛是占有欲具现化的衣料,就如同粘稠的潮水,随手一弄,就拨开脆弱的推拒,露出尖利的獠牙。它贪婪地舔过脊背上的一根根肋骨,缝合拉锁,再慢慢占有可怜巴巴绷直的双腿,最后像是懂礼的绅士,用细纱细腻地一点点鲸吞掉溃逃的素雪。 “真好看。”江户川乱步站直身,锐利的目光一寸一寸丈量过恋人他亲手打造的,可口的身体。在他的视野里,少年简直就像是一尊从神龛请出的冰雪人偶,仿佛是由风铃尖儿上那一点初雪凝聚成的,每一处都像是按着他的心意裁剪的。 而且也是他自己,亲手把人偶拉进人世,再一点点涂抹上自己的色彩,勾勒情态,妥贴地安置在身边,成了心头上的那一捧。 这种满足感和成就感,哪怕是他这样的人,也是遭不住的。 他舔了舔唇,拿起黑网袜子,在恋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轻轻托起一条腿,用粗痒的质感贴着皮肤,缓慢地套到大腿根。 “唔!”神上朔先是冷了一瞬,酥麻感从先生的手指从小腿肚一路震颤到腰窝。他羞耻地挣扎,试着脱离爱人的掌控,嘴里却还喊着□□者的名字,“乱步先生,乱步先生,这样也太......” 刺激过头了。 他吸了吸鼻子,退了一步,忍着羞意强行补救道,“先生......我自己穿可以吗?” “不哦。”上位的人就像是没玩够的小孩子,任性妄为地拒绝了小心翼翼地请求。在他手里,神上朔地两条腿简直不像是自己的了,而是成了另一个,敏感又脆弱的新器官,克制不住地颤抖着,源源不断地向原地蒸腾的心脏输送溽热,吞食掉片刻的清明。 完了,与谢野小姐,还有敦和镜花酱,我明天还能见得到你们吗? 神上朔还无反抗之力地现在床褥中,苦笑着转移注意力。 不过很快,他连这个也想不下去了。 “啪嗒。”江户川乱步扣上小高跟的小皮带,完成了甜蜜酥皮派的最后一个淋蜂蜜的步骤。他活像个志得意满的高级糕点师,心满意足地拿起相机,记录下了甜点最美妙的姿态,最适合享用的线条。 “好了,完美!” 神上朔恨不得就此遁地而去,他带着点儿哭腔哼唧道,“您太欺负人了......先生!” “啊呀呀,这可是小神上的运气问题,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呢?”江户川乱步轻松地把相机扔到一旁的软垫上,单手扯开领口,“我可是真的冤枉哦?” 他把恋人温软的手掌轻轻捧到唇边,探出舌尖舔了舔指尖。少年修长的手指被黑色占据了大半,剩下中指和无名指被一点点抹上水泽,暧昧地咬上透粉的手骨。 “!”湿软的触感一经传来,神上朔的迷迷糊糊的脑子中过电似的呈现出小块空白。他慌乱地想要抽回手,却怎么也挣不开,急道,“您您您在做什么———” 他羞耻到眼梢都铺散开艳艳的胭脂色,像是被拽住了尾巴尖儿挣扎不得的幼猫,只能惨兮兮地抗议道,“您快放开,好脏......” “不脏哦,”江户川乱步好笑地抬起头来,在眉眼间落下新密的啄吻,“香香软软的,就像是在吃棉花糖一样。”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比喻啊!!!!!!他以后还怎么直视棉花糖这种食物啊....... 神上朔崩溃地把自己埋在枕头里,生无可恋地趴着。 然后他就被捏住了下巴,被另一个人的手指不轻不重地磨蹭,惩罚似的咬了一口,留下浅淡的齿痕。 “小神上不许逃开,”那人暴君一样的发言,“要一直一直看着我哦。” 他的一只手扶住猫猫脆弱的后颈,拇指按住凸出的骨节,唇瓣慢慢扣下来,精准地含住下方的甜软,戏弄似的撕咬。 “唔.......”白发少年仿佛是被抓住了七寸,腰身一软,像是被任人拿捏的面团儿,被翻来覆去的亲吻。嘴里的津液被那人不知足地汲取,又被作弄着引诱出更甜美的声响。 他整个人都被亲得晕乎乎的,每一丝唇齿间的空气都被掠走,只能在嘴角泄露出受不住的,奶猫儿似的呜咽声。 “呼……” 终于松开少年的江户川乱步碰碰少年的鼻尖,亲昵地厮磨,“小神上实在是太可爱了……” “啊......这可真是太漂亮了。” “你的先生完完全全忍不住呢。” 他轻轻一撩裙摆,抬起泛红的腿根,进一步将苹果派的馅料吞吃入腹。 神上朔脚腕处金笼子形状的铃铛活像两只“喳喳”啄食的蜂鸟,细长的鸟喙敲红了脚骨,又把脚趾逼迫到弯曲,但贪食的鸟儿还是不满足。还要振翅顺着修长的花瓣扑棱,压得花瓣在风雨中无助地颤抖,遭不住地后退,花露可怜巴巴地坠着 一晃一晃的。 他身上盛开的裙摆 ,也像是暴风中苦苦支撑的丛叶,被强制打开成花冠的样子翻转着,最后被不可抗的飓风撕碎。 冰雪一般的孩子像是被放进了温水里,热得不知天南地北,被软纱一般的烟粉色束缚住,熏得眼尾够人,啜着眼泪呜哼,陷入更为粘稠的梦乡。 绮丽的,被逼到极致的梦境。 长夜漫漫。 第60章 ...... 神上朔感觉最近两天横滨都不大对劲儿,冷飕飕地刮着阴风。 今天一大早,他推开侦探社的大门,就看见乱步先生和迦勒底的那位御主在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 神上朔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早安,乱步先生,藤丸小姐。” “哦哦,小神上也来了。”近来,藤丸立香跟侦探社他们混熟了,也一口一个“小神上”得叫。她招了招手,示意神上朔伸过手来, “来,露出你的令咒来,我给你加个隐蔽魔术。” “嗯?”神上朔疑惑地出声,有些不解道,“这.......这几条令咒有什么问题吗?” “令咒是没什么问题,是个好东西。但是这种好东西为了之后的混战,还是藏起来作为底牌比较好。”橘发少女故作轻松地笑笑,安抚性地拍拍少年得肩膀,“另外,麻烦小神上也跟恩奇都沟通一下吧。” “让他先伪装成我的英灵好了。” 神上朔先是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站在一边的江户川乱步,后者的大半张脸都隐藏在帽檐的阴影中,冲着他轻轻点了两下头。白发少年松了口气,朝藤丸立香抱歉地笑笑。他顺从地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瓷白的手臂,上面烙印着赤红色的纹样。 藤丸立香轻轻呼气,念念有词。下一秒纯白色的柔和白光缓缓笼住三条令咒,像是橡皮擦一样掩藏了红痕。 “可以了。”她摆摆下巴,结束了魔术式,“我学的还是蛮不错的嘛。” 说起来,这也不是是迦勒底方面跟江户川乱步的第一次交涉了,但这是唯一一次,这位侦探先生透漏的消息这么令人心惊肉跳。想到接下来敌方的布局和战略准备,藤丸立香就一阵头痛,这种针对御主的精准打击,还能不能再没品一点了? 走一步是一步吧。 ...... 隔着侦探社两条街的地方坐落着一家不大的甜品店,做的杨枝甘露尤其好吃,其它的甜品也相当不错,神上朔有些时候没有功夫下厨,就会挑个时间去一趟捎点吃的。 小店装修的是马卡龙色,搭配上浅色调的桌椅,在炎炎夏日里,就像是一只海盐冰激凌。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冰激淋上面降落了一颗冰糖,优美地压在了脆皮边缘上。 那是一位看上去年岁不大的小小姐,细皮嫩肉的,招人爱看。她的脸蛋红润光滑,令人联想起湿润的玫瑰花苞,娇俏地开着。下面那张樱桃小嘴里,两排细牙亮晶晶的,嘴唇曼妙而水润,吻起来一定甘美的回味。 可就是这样一样纯洁天真的俏脸下面,却是和这安琪儿一样的气质截然相反的魅惑婀娜。她的胸脯圆鼓鼓的,下面的一段小腰被蕾丝大缎带束缚着,晃荡着被暗纹白丝包裹的,曲线优美的腿部。 尽管她身型矮小,但丰满得就像是皇室柯基,每一寸皮肉都适合用来把玩。就是这么一个尤物,大刺刺地坐在这件配不上她的甜品店中央,一心一意地享受一块儿甜的发腻的慕斯,捏着翘起的小拇指发呆。 她那一个圆桌上没有一个人,单是放着一支收起的小洋伞。但周围的桌椅却坐得满满的,人挨人地紧靠着,桌面上是满满当当的吃干净的甜品。这些男人们油腻的指头上还可能挤着一小簇奶油,他们相当心有灵犀地没有一拥而上,恶狼似的围成一道防线。 “老板,打包三份杨枝甘露,一份儿蓝莓蛋糕,再来一包原味泡芙。”神上朔“叩叩”两下瞧瞧玻璃橱窗,弄出声响来唤回面露呆滞的老板的神智。 老板吃了一惊,从臆想中清醒过来。他摸了摸脑门儿,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连声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看我,这都忙晕了,连客人也没看着。” “没事。”神上朔轻轻回答。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间屋子内围绕这位小少女展开的异常状态,他犹豫着是否要前去调查一番。 这是不是有些失礼了?他暗暗想,微微有些失神。在看到这位小姐的一瞬间,他的心头突然无端涌起了一阵委屈,以及莫名其妙,翻涌而起的亲切感,简直像是久不归家的孩子猛地看见了,在橘黄色灯光下缝缝补补的温柔母亲,想上前抱抱她。 可是,这股感情也太不对头了吧,它们是打哪儿来的呢?神上朔困惑地否定自己,克制地压下自己奇怪的冲动,就像转身离开这家古怪的店铺。 可是不曾想,就在他暗暗打量这位少女的时候,这位小姐也注意到他了。 “mon amour!”少女兴奋地合上羽毛扇,叫住了想要匆匆溜走的白毛少年。哪怕是做着这样邻家小女儿的动作,她也拿捏的娇媚得体,浑然天成得仿佛这样的气质,就是她身上的永久挂件。 此时,这位人间尤物正甜蜜地呼唤自己的孩子,“宝贝儿,我在这里呀。” “我在这里等了这么久,你都不来看看我吗?”她撒娇似的嘟起嘴抱怨,冲着神上朔张开手臂,“我的小宝贝儿,我是你妈妈呀。” 这个柔弱可欺的小美人儿居然已经有孩子了?周围恶狠狠的男人们像是被加入沸水的滚油,轰然炸开,一片喧哗,竟然还有几个撸着袖子,不怀好意地想要上前讨个说法。 妈妈?!神上朔猛地回过头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少女。他手中提着的两个纸袋打寒颤似的颤抖起来,活像个在秋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 在少年有限的记忆里,他可以确定自己绝对这样一位年轻的“母亲”。 但是,神上朔害冷似的抚上心口,微凉的指腹下,炙热滚烫的血流一股股汇入心房,刺激得心脏被迫“砰砰”跳动起来。 他竟然不觉得眼前这位少女神经质的发言是假话。 至少,有一半是发自肺腑的。 对面的少女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活像只雕花笼子里的贵族金丝雀,“那个俄罗斯人说的居然是真的,我当时还怀疑得很呢。那个人真是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也只有狄更斯这个木头架子才会相信。不过......如果他骗我的话,我也一定饶不了他。” 她得意地挥挥小拳头,温柔的目光轻柔地笼罩白发少年,脸上是与年纪不符的,恬静的慈爱,“妈妈居然现在才找到,真是做母亲的失职。” “嗯.....”这位可人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怯弱的双眸水汪汪的,“好孩子,你愿意坐下来陪陪妈妈吗?” “我......”神上朔张了张嘴,惊讶地发觉自己声音黏糊细微得不像话。他清了清嗓子,在那位女性慈祥的目光下,艰难地挣扎了下。 “算了。”他自暴自弃地拉开椅子,顺从本心坐下来,控制着想要掉眼泪的本能,缓缓问道,“您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我想,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不,我们见过,只是宝贝你忘了而已。”金发女性哀伤又坚定地摇摇头,她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摸摸神上朔的头发,少年下意识的躲闪使得她眼神黯淡了一瞬。 “抱歉我.......”神上朔下意识地道歉。他现在还是不习惯被熟悉的人以外的人触碰,但看到少女的悲伤,他也情不自禁地心中酸涩。 “没事的mon amour,”女性很快振作起来,眼神柔软得就像是月光下得塞纳河,“这是我的错误,要不是......”她欲言又止,皱起眉头,仿佛是在消化什么难挨的时刻。 过了半响,她眼含期待地抬起头来,亮闪闪地出声道,“宝贝儿,我是说,你愿意跟我重新认识一下吗?” “我以居伊德莫泊桑的名号起誓,我的心肝,我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神上朔的心脏再次颤抖了下,轻轻缓缓地扩散痛感和酸意。理智告诉他,他绝不应该这样相信一个今天刚认识的陌生人的鬼话。 但是...... “我叫神上朔,很高兴认识您。”他听见自己小声地,不带一丝停顿地交付了一颗心的信任。 一个孩子的信任。 “哦哦,原来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吗?”莫泊桑听见这个名字的一瞬,就拿被冷落的羽毛扇半遮住自己的脸颊,不叫人看见上面的泪光,“真是个好名字......” \"比我那时候起的estelle可好太多了。\"被偏爱遮蔽了双眼的年轻母亲喃喃道。 “星星?”神上朔重复了一下这个女性用名,想起来这个古法语用名的含义,询问道。 “对,你小时候就像是一颗小北极星一样,笑起来叫人心都化了,只是......”宝贝你绝大多时间都在哭泣。她想了一想,又重新高兴起来,“你现在长大的样子也是真好,又聪明,还长了一张足以令所有女孩子倾心的漂亮小脸蛋。” “真好。”她满足地重复道,勾起一对儿甜蜜的小酒窝。 神上朔也慢慢软化下来,眉眼无害地弯了弯。他想起一个最不合理的问题,问道,“您是怎么认出我的呢?明明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应该有十几年的跨度了吧。 “我的甜心。”年轻的母亲神秘地笑起来,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声音仿佛一阵教堂十字尖上回想的圣乐。 “血脉永远牵动着你我,将我们的心紧紧系在一起,那是时间也苦手的印记。” 第61章 ...... 神上朔跟自己的这位“母亲”交谈得很愉快。他们选了几个妥当的安全话题,围绕着甜点的口感,味道和点缀水果的味道讨论到窗外街角的风景。 与莫泊桑交谈是一间很享受的事情,他发觉这位母亲虽然把贵族式举止中优美高贵的那一部分拿捏得死死的,但语调语气却放得不能更亲切柔和,单单只是听她说话都能感受到如沐春风的温柔。 还有一点很叫他惊喜,那就是他们两个人的爱好口味大体上是相同的,因此总能在谈话中挖掘到有意思的惊喜点。虽然这其中可能确实有他们俩都有想要融洽聊天的缘故,不过这一点小小的羁绊证明有足够抚慰神上朔激荡的内心了。 “和你聊天真的很愉快,宝贝儿。”莫泊桑朝着神上朔眨眨眼,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时间不早了,亲爱的,我想我得回去了。如果再不回去的话,某个满嘴谎言的木桩子就要找上门来了,你也早点回家吧。” 她递过来一张散发着玫瑰香水味儿的金边淡粉色卡片,期待道,“mon amour,留下个地址好吗?妈妈还想去找你。” “唔......”神上朔犹豫了一下,他想到自己家里现在绝对不能称得上有序的环境,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商量着说道,“给您我的工作地址可以吗?我大部分时间都在那边.....” \"没问题,亲爱的,我就是想多看你几眼。\"莫泊桑欢快地答道,她的目光眷恋地抚摸过神上朔的鬓发,轻轻掩面道,“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事情又要麻烦你了。” “没有......”神上朔顿了顿,小声向这位美妇人反驳道,“能见到您,我也很开心。” 看着莫泊桑逐渐亮起的眼神,白发少年嗫嚅着发出邀请,试探性地伸出一只爪垫,“......您愿意到我工作的地方去坐坐吗?” 看着莫泊桑那张过分稚嫩的面皮,他到底也没能说出那声“母亲”,只能采用敬称掩饰一下。 “哦,你可真是我的甜心。”闻言,少女状似惊讶并起之间,不过她还是摇了摇头,解释道,“还不是时候,今天能溜出来就已经是我的幸运了。再晚点的话,我可是要应付那个讨厌鬼好一会儿了。” “再等等嘛,我亲爱的mon amour。”她仪态优雅地撑开繁复华丽的洋伞,正要告别,就听见他们家小宝贝儿闷闷地说道—— “我还有问题想要问问您,这可真不是个好地方......还有,我有恋人了,他也在那这里工作,您不想看看他吗?” 洋伞“砰”得一下被撑到终点,凝固在夏日燥热的空气中。 恋人?他?男性?莫泊桑瞬间攥紧了伞杆,脸上得体的微笑凝固了。她简直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发生了什么?刚找回来的小甜心已经是别人家的了?到底是哪个不要脸的小偷盗走了她们家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白玫瑰? “阿朔,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宝贝儿?”女人整理了一下起伏的情绪。她先是抛了个媚眼,重新勾出一个妩媚的微笑,只不过带了点四散的杀气,“我改主意了。我刚刚想了一下,我应当还有好多话想同你讲。” 她撩起一缕漂亮的发丝,狠狠地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碾过去,“辛苦宝贝儿带路了,我这就过去坐坐。” ...... “你是说圣女大人到现在仍未归来?”铂金发色的男人不悦地阴沉着脸,但他也不能冲心目中的圣少女发脾气,只能压下心中的火气,拉这个脸冲侍奉圣女的侍女地说,“殿下有没有留下口谕或者传回口信来?”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在他的下方,跪下了一排瑟瑟发抖的秀美女仆。他们是狄更斯从法国全国上下搜罗来的,都是样貌可人,菟丝花一样正值青春的少女,专门用来照顾圣女,也就是莫泊桑的饮食起居。说是服侍,实行监视之事,这群女人处于狄更斯的直属管控下,起的就是隔绝外界诱惑,保护圣女内心的纯净圣洁不被玷污。 她们最惹眼的地方就是涂粉涂得活像一撮粉笔灰一样枯败的脸,和像是某种涂料涂过的暖气片一样的疙疙瘩瘩的金发。除此之外,这群女人中的任何一个被丢进人群里,都仿佛是被丢进火盆里的一滴浑水,连个火星的待遇都没有。 “你说我将你们留在殿下身边,又有什么用?”狄更斯勃然大怒,险些踹翻眼前盛满茶点的玻璃桌,他恶声恶气地呼喝道,“既不能规劝圣女远离的凡尘的浑浊,也不能像群苍蝇一样忠心地跟着她。” “吃白饭的东西.....”他穿着粗气,打的领结上下起伏着。他渐渐感觉到一种恐惧,一种不能将那位圣少女守护在手心的失落感,和欺瞒她的,罪恶的,抛弃感。 一想到拥有这样虔诚信仰的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肮脏的极品,而被神明的少女所抛弃厌恶,狄更斯就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他一面想大声嘲笑这样事的荒唐,一面又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中蜷缩着溺亡。 他是个疯子不假,但他也是个带脑子的首领。狄更斯不止一次清醒的明白,如果那位殿下一旦知道十几年前的那桩惊天大谎,他亲手埋下的布局,那位出生在象牙塔里的殿下是一定会为那个懦弱的祭品的花言巧语而心软的,再然后她绝对会被那群横滨恶棍所蛊惑,站到他的对立面。 不,不可以! 一想到那位神赐的少女在他面前掩面哭泣,拿她娇花一样细嫩的指头对他对他施以最残暴的指责,狄更斯的心都要碎了。他曾向神明的御座起誓,要永远守护神明的血脉,完好地将这尊圣少女像带回神前,那位殿下绝不可以......至少现在不可以脱离他的掌控。 为此,狄更斯早已先下手为强。他断绝了那位殿下和外界的联系,细致地在殿下的首饰上,例如那颗炫目的六芒星耳坠的中间,小心地做了镂空处理,在中间小小的空隙中塞进了最先进的监听追踪装置,便于他关心这位任性的小姐的身体状态和周遭环境。狄更斯还体贴地让那枚耳钻保有了原先的美貌闪亮,跟原先的耳钉无二无别,看不出半点异样。 但不知道是哪个碎嘴的家伙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亲爱的殿下,那位被惯坏了的骄纵圣女一点也不顾及他忠心耿耿的忧心,总能将这些小玩意儿摘得一干二净。 明明他的处理已经再完美不过了,不是吗?那个自大,狂妄,自我感动的□□木偶,对着枝叶间的碎光敬了一杯茶,满怀悲怆地饮下,好像是喝了一壶陈年烈酒,竟让他的心中也升腾起了类似迟暮英雄的浓烈情感。 多么动人的一幕啊。旁边已经有心软的女仆在悄悄抹眼泪了,心中偷偷埋怨那位心狠的圣女殿下,年龄稍大的女侍从们的眼中也闪动着泪光。只是这些坚强的姑娘也不教人瞧见自己片刻的脆弱,以便更好地守护她们永远的祭祀先生。 真是主仆情深,让人眼眶微湿的美好场景啊啊。 ...... “这就是武装侦探社?”莫泊桑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耳垂,难掩好奇地上下打量这栋显得古朴的建筑。这是她第一次来到日本,更是第一次游览横滨,这位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带着点儿女有成的欣慰,对武装侦探社爱屋及乌。她摸摸神上朔的头发,“看上去很不错的样子,不愧是我的宝贝儿。” “武装侦探社的大家都很好......”神上朔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他隐约地感觉自己这位“母亲”对自己虽然非常疼爱,但对于乱步先生却有着隐隐的不满。白发少年四处找补着赞美词,活像只叼着猫崽子后颈皮回来的家猫,“我当时刚刚到横滨来,也没有安全的地方,还是乱步先生帮助了我,连这份工作也靠的是先生的支持。” “哼。”貌美的少女显然不是很吃这一套,她的一对美目上下打量过门里的景象,心中了然,“宝贝儿,这种地方的工作可不好进吧?” “能力要求应该蛮高的,估计背景牵扯的东西也不少。至于你刚刚说的帮助......”莫泊桑秀美一挑,揶揄地看向局促起来的白毛少年,“别告诉我你的那位先生就是给了你一个面试机会?” 算是基本全中。神上朔脸渐渐烧起来,烟粉色从雪白的脖颈一路轻吻到透红的眉骨。顶着母亲有些好笑的眼神,他只得有些窘迫地点点头,“是......” “也就是说那位叫江户川乱步的先生,不仅骗了个优质劳力过来,还直接把你套牢了?变了哥恋人出来。”莫泊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她眼看着自家的这多易折的白玫瑰害羞地耷拉下来花骨朵,慢吞吞地蜷起浅粉的花瓣,受不了似的轻轻扯了两下她的袖子,小猫儿踩奶似的。 “先生......真的很好。我也真的很喜欢先生.......” “我们不是,不是套牢和劳力的关系,是......是我一直都爱慕着先生。”神上朔从自己烧得发晕的脑袋里勉强扒拉出几个词儿来。胆小鬼从来都恐惧着当众示爱,这孩子怀揣一种天真的想法,总觉得那些用一颗真心填补,渴望着的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要好好地在心头保存才会一直灵验下去。 而与这种宣之于口的恐惧相等同的,就是神上朔不知道如何才能用语言表达描绘这份心间滚烫不安的爱意。 说起来,身为一个新晋作家,文风也还算过得去的他能操纵的词句有的是,随手抓一把捧出来的词儿都有的挑,但奇怪的是,这些华丽妥帖的字词一旦跳到了爱情的组织轨道上,就活像跳进了次氯酸里,褪色效果一流,只能干巴巴地在格子里依偎着。 神上朔不是觉得他们空泛,就是觉得已经太脱离实际,怎么写怎么说都满意不起来,只能暂且放在一边当作废品处理。 所以刚刚那一下,他能够在自己刚见面的母亲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感情,让自家先生的印象好那么一丁点,就已经消耗掉他的全身力气了。 触及到白发少年可怜兮兮的柔软目光,莫泊桑的心“噗”得一软,情不自禁地刮了刮初入爱河的年轻人的鼻尖。她难得心累地叹了口气,心中对江户川乱步此人的微词也轻了点,转而轻轻拉起这个跟她血脉相连的孩子的手, “你还真是......就这么一头栽进去了。”莫泊桑没忍住有些好笑地调侃道,余光瞟到自家孩子更委屈的小眼神儿,她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位风情万种的女性弯下腰来,吻了吻孩子的前额,安抚道,“我先看看,我就只是看看我们家mon amour心心念念的先生在评价总可以了吧?” “相信我亲爱的,我绝对不会做什么过火的事儿。” 第62章 ...... "您好,请问......"与谢野晶子听到敲门声,赶忙跑到门前拉开门,在她起身的一瞬间,原本趴在桌子上嚼粗点心的江户川乱步“啪”得一下坐起来,手忙脚乱地堆好眼前一看就不成熟的零食山。 他匆忙摆正自己的帽檐,小心地看向门外,白嫩的小脸蛋儿上还有几道淡粉色的睡痕,就像是猫猫脸上细长的胡须,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 “你好。”一打开门,莫泊桑就冲着与谢野晶子盈盈行了个淑女礼,扑面的活色生香另短发医生微微一怔,探询地看向跟在后面的神上朔。后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害羞地冲她点点头。 这是怎么了?与谢野晶子心中打了个问号,但出于对团宠的信任,她还是给这个看起来就不是什么普通角色的女人让了路。 心存疑虑的女医生回想了一下,在后面拿胳膊肘轻轻捅了捅神上朔,冲莫泊桑的方向稍微一指,无声比划道,“这是谁?” 她相信借给她们家小可爱十个胆子,他都不敢搞外遇,所以这个拉着他小手的少女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小情人。可令人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看上去有那么几分熟稔,眉眼间也有几分相似。 神上朔嘴唇动了动,缓缓挤出几个微弱的音节,轻得像是要消散在空气中,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妈妈。” 他的声音实在是过于小了,走在前面的与谢野晶子一个字也没听清,只听到了几个不强的响动。她随意地一撩头发,转过头来回答道,“小神上?你刚刚说什么?” “她说,我是他妈妈。”莫泊桑脸上还是得体的微笑,目光越过与谢野晶子,暗含鼓励地看向神上朔。她端庄地坐在国木田拉开的椅子上,双手交叠在膝上,“如各位所见,我今天很幸运地找到了小宝贝儿,跟他有了一个很愉快的下午茶。” “请不要紧张,我就是来看看这孩子工作的地方。”她又浅笑了一下,精准地看向江户川乱步,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伞柄,“您能理解一位母亲的心愿,是么?” “嘶——”与谢野晶子没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赶忙把神上朔拉到角落,远离磁场“滋滋”作响的中央地区,震惊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妈妈?” 她又多看了两眼正跟江户川乱步你来我往的莫泊桑,“真是位美人不假......你跟她是怎么知道彼此的?什么时候碰上的?我们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儿,短发医生恍然道,怪不得乱步先生自打小神上出去以后,就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在座子上翻漫画,活像只被社长提起后颈皮的黑猫。 原来缘故在这里,她当时还想着别是这俩人如胶似漆得腻歪了,吵起架来了。 “我们是今天才见到的,就在那家我们常去的甜品店里......”神上朔拉着与谢野小声解释。 与谢野晶子:“你们才见了一面?” “不是......”她皱着眉,重新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向言笑晏晏的莫泊桑,进一步说道,“不是我泼凉水......你有什么证据没有?说真的,我很怕你受骗。” 特别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 “我.......”神上朔一时语塞,他手头上确实没有类似dna证明这种有力的证据,他总不能直接说他们两个母子之间有血缘感应吧? 看着神上朔纠结的神色,女医生心中了然,心中的疑虑浓雾几乎凝成实质。她冲着法国女人的方向狠狠眯了眯眼,一心认定有人拿亲情这样东西不要脸地诱拐了她们家小可怜。 白发少年看在眼里,心中焦急,正想要再解释几句,就听见原本交锋的两个人都停下来了,整齐地看向他们这个小角落。 女人冲他安抚一笑,示意他将这个交给她来处理。她温和地看着冷笑出声的与谢野晶子,不甚紧张地抿了口茶,“亲爱的小姐,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哦?”与谢野险些气笑了,讽刺出声,“谈什么?是谈你欺骗了他?还是打算谈谈拐带这孩子的事?” “哦不,我怎么可能欺骗他,我的mon amour?他无人可以替代。”莫泊桑好笑出声,“不过我倒是很欣慰他有你这样可爱的同事,至少可靠成熟些。”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江户川乱步,后者一脸憋闷,满脸控诉地憋着小脸儿看向神上朔,小眼神委屈得恋人心都要化了。 你妈妈她不喜欢我!她居然会不喜欢乱步大人!你要我怎么办嘛? “还有,其实要证据什么的也不是没有的......”莫泊桑不慌不忙地补充,“mon amour体内属于我的那一部分血液暂且不提,关键性的好东西可是他身上的一根肋骨。” “那可是我的骨中之骨,肉中之肉,是我唯一的estelle,啊不,现在是阿朔了。” 她轻轻抿了抿嘴,像是要将这两个亲昵的字眼放到舌尖上品尝,痴迷地重复道,“阿朔......” “妈妈?!”顾不上害羞,神上朔有点惊慌地摸上自己的肋骨,“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一个更漫长的事情了,mon amour。正好,现在的我有这个功夫讲给你听了。” “我是来自【神秘岛】的莫泊桑,异能力——《像死一般坚强》。” 她含笑看向掩藏了一半光影的楼梯,“现在我可以继续了吗?‘银狼’阁下?” ...... “阿朔是实验体这件事你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吧?” “规范点来说,我是这孩子的母体。”秀美的女性轻轻巧巧丢下一记惊雷,她已经决心要让那些肮脏的记忆,坦露在阳光下。 顶着一众震惊到凝固的视线,她惨淡地笑了笑,缓缓收起了虚假的笑面,“从最开始讲起吧,我与mon amour相遇的时候,年纪也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 “那时的阿朔就是小小的一只,连声音都是软的,趴在台阶上冲我笑。”莫泊桑像是想起了什么柔软甜蜜的记忆,眼神一阵迷蒙,“我当时就在想,真是不可思议,人类的小孩子居然可以长成安琪儿的样子。” “那时狄更斯这个疯子就在我旁边,见我真的很喜欢他,就问我‘殿下决定好了吗?’”她的目光徒然冷厉起来,像是瞧见了什么蠕动着的蛀虫,“我那时就应该明白的......” “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可惜等到她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无可挽救地失去了最重要的珍宝了。 福泽谕吉思索了片刻,像是在思考这一段真情吐露的真实性,他追问道,“他为什么要征求你的意见?据我们所知,狄更斯才是‘复神’实验的主导人,即使作为神秘岛的圣女,他也不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才对。” “毕竟【神秘岛】不就是狄更斯的一言堂吗?” “您这么说也没错。”莫泊桑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得上冒犯的说法,“只不过,那时候的情况比较特殊。” “我的异能力——【像死一般坚强】,能力效果简单来讲就是续命,可以短暂发动,但如果想要长时间起效果,就需要持有者的一部分.....了。”她缓缓解释道,“时空穿梭的危险性你们应当知道......” “所以几乎当时的每一个实验体的体内都有我的一部分血液。” 她捏捏眉心,感激地啜饮一口神上朔递过来的热茶,稍稍驱散了身上的寒意,苦笑道,“但这种程度显然是不够的,那些进行穿梭的孩子无一例外地死在了传送过程中。” “我都能想象出当时狄更斯暴跳如雷的样子,所以他想出了一个顶坏的馊主意。” 福泽谕吉隐晦地看了一眼听呆了的神上朔,反问道,“这个主意......就是将你的一根骨头移植到神上朔体内?” “是的。”被血淋淋地撕开过往的伤疤,莫泊桑几乎可以称得上痛苦地闭了闭眼,“那天,这个魔鬼带来了一群孩子,就像是挑一只小猫小狗一样让我选一个合眼缘的。” “我一眼就挑中了阿朔,我也不知道这是我们俩的幸运还是不幸了......”她浑身轻微痉挛似的颤抖起来,贝齿轻轻磕碰嘴唇,然后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泊桑惊讶地眨眨眼,看向沉默不语的神上朔,紧紧地回抱他。她重新笑起来,拿手绢擦擦眼泪,冲神色复杂的武装侦探社众人点点头,“让诸位见笑了。mon amour几乎是我一手带的,所以一时没忍住.......” 与谢野晶子叹了口气,同情地拍拍这位高贵又可悲的金丝雀的肩膀,安慰道,“原来如此,抱歉,是我误会了。请放宽心你,这也不是你的错。” 她的语气调控的凌厉又刻薄,看上去是真的气狠了,咬着牙补充道,“那样的恶棍,总会多行不义必自毙的。” “谢谢您的理解和体贴,不过我心中清醒的很。”莫泊桑温柔地回视她,手指缓缓摩挲神上朔柔软的发丝,“我也有罪,我不过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帮凶,不值得您的宽恕。” 她清清嗓子,“作为赎罪,我接下来的话,请诸位仔细听好。” “阿朔体内的那根肋骨,其实是个半成品,当时的狄更斯为了操控mon amour,并没有让我完全激活它。” 莫泊桑轻蔑一笑,“毕竟mon amour的异能力这么好看,还强大。” 重点是在好看吗?我亲爱的母亲?神上朔哭笑不得地抬起头来,顿了顿,还是选择享受这片刻的温馨,没有吱声。 “所以我想选定一个时间完全激活这根肋骨,我很担心宝贝儿的安全。”她吻吻白发少年的发顶,在江户川乱步敢怒不敢言的目光中笑了一声,“有了它,无论mon amour收了多么恶劣的伤,都不会让我失去他。” “还有挺重要的一点,也是我最担心的。狄更斯的异能力使用起来,短程传送其实不会有什么危害性,介于我对这个恶棍的了解,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阴损的事情。至于空间性能力的可怕之处.......” 察觉到武装侦探社众人凝重的视线,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希望诸位能敲响警钟。” “在接下一段时间,我们可能要分别一段时间了,mon amour。” “相信我,”莫泊桑温柔地注视着不安的孩子,也是她想要拼尽全力守护的对象,“我永远与你同在。” 暮光之下,温软的浅樱轻缓地降落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里,再不分彼此。 ...... 晚饭后。 中岛敦有些紧张地看着留下来的江户川乱步,藏在沙发后面,只露出一对儿滴溜转的猫瞳,“恩奇都先生,今天江户川先生怎么不走了......不是,我是说他今晚要留下来过夜吗?” 别吧,您都不把他打出去吗?小老虎期待地看向草绿色长发的青年,暗搓搓地揣着手。 “看起来是这样。”神造兵器先是充满威胁性地眯了眯眼,看向不知道为什么靠在一块抖的两颗甜口大福,失笑道,“看上去现在御主也比较需要他的样子。” “暂且先看一看吧。”他一锤定音,转头看见中岛敦憋屈到发苦的神色,不由得关心道,“怎么了?敦君是吃坏了肚子吗?表情很难看哦。” “没,没有。我很好.......恩奇都先生。”小老虎不知道,小老虎心里苦。 有江户川先生在这里,他今晚绝对不可能跟神上先生一起睡了!天知道,身体偏凉,骨架又小的先生夏天抱起来有多舒服!而且先生睡前还会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发,给他讲睡前故事...... 现在全没了! 皮毛发热的中岛敦越想越自闭,干脆一个纵身扑到凉席上,不说话了。 “乱步先生......”神上朔小声地呼唤恋人的名字,他们俩现在躺在一张床上,侧侧脸就能感觉到恋人甜蜜的呼吸喷吐在脸上的触觉。 他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他的先生,白色的脑袋挨在颈窝,似有似无地蹭着,像是在汲取养分一般。 神上朔脑子里现在乱得很,他控制不住的,翻来覆去地进行最坏的设想,关于十几年前的秘闻,关于无可奈何的母亲......也关于江户川乱步。 他永远不想放手的一切。 第63章 ...... “你其实不用想这么多的......”察觉到恋人心弦发乱,江户川乱步今晚罕见地没有趁机腻歪上来安慰一通,而是恹恹在旁边打了个滚,缩在伴侣的怀里不动弹了。 “反正都有我在啦。” “想这么多.....?”神上朔的下巴搭在他柔软的发顶上,温柔应声。生性敏感的他能听出先生今晚兴致不高,且话里有话,不由得顿了顿,“先生?” 他这话问得极为含蓄,然而江户川乱步听懂了。他明白少年实则想问的意思是,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白发少年不过是随口一问,他原以为接下来,可靠的侦探先生就会轻轻松松答出来烦心事儿。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紧挨下来的是一阵儿漫长的沉默。 “这......”江户川乱步闷声道。没成想,他竟在这种细微的地方露了馅,一时停顿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没有的事......我刚刚只是有些困了。” 话一开头,后面的字句就顺溜起来了,他端着惯会的娇憨情态,想着随口糊弄过去,恶人先告状道,“都已经这么晚了,小神上居然还不睡觉,乱步大人都......” "先生!"饶是神上朔这样的好性子,此时都不免又急又气。他要是再看不出江户川乱步有事在瞒他,他就是脑子出岔子子了,治不好的那种。 神上朔难得正色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脑子笨,既想不出其中的关窍,也没那个本事推测全局......” “但我想要您告诉我一声,不为别的,就只是希望您别自己担着,有事大家一起.....”白发少年话说一半住了嘴,觉得自己的话说的有些重,忙不安地抱紧了怀里毛绒绒的脑袋,又软声道,“我没有责怪先生的意思,我只是......” “有点怕。”神上朔轻声,如是说道。他清醒地明白,这没由来的心慌和责问,有一大半是他自己不争气的软弱的缘故,怨不得无辜的乱步先生。 虽说乱步先生一定在忙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少年半搂着恋人的脑袋,手指插在蓬松凌乱的发丝里,像是捧着一蓬熙暖的太阳,依恋地凑过去蹭了蹭。 他一直觉得自己遇到江户川乱步先生之后的日子,就像是一团轻柔绵软的梦,如同脏兮兮的乞儿猛地的得到了奢望都不敢奢望的珍宝,唯恐自己玷污了它。 哪知,这颗光华灼灼的太阳,自己就蹦跶着掉了下来,直直跳进了神上朔的怀里。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他就迷迷糊糊地一头陷了进去,每每有徘徊不定的时候,就有一抹明亮坚定的光芒拉着他的手向前走。这样虽是稳妥快活,但也未免有提心吊胆的时候,让他生怕一脚踩空惊醒了美梦。 说来惭愧,他实在是太过于贪恋另一个人带来的温度了。 神上朔说这话的时候,江户川乱步怕他真的动气,所以一直在拿眼瞧他。浅淡的月光下,少年恍惚地仿佛是说梦话,语气又轻又软,也不敢理直气壮地指责他,怕惊扰了什么。只是那孩子自己的一对儿猫儿眼红通通的,怀里揣着个热源吸不够似的,还偏要仔细看窗台的那一捧小雏菊,不肯看他。 江户川乱步心软得一塌糊涂。他稍微挣了挣,自己换了个位置高点的地方,转而回抱了神上朔,怀里的温香软玉抱了个满怀,心里舒坦得像是这几天劳心劳力的调查都一扫而空了。 有什么能比抱老婆更舒服的事情呢? 神上朔见他光换姿势不说话,皱着眉轻轻地推了两下,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听真话。” “怎么回事......我一开始就是想让他们打打白工罢了,没成想,后面这些东西全查出来了的时候,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最近就是在忙这个。不过相信我啦小神上,乱步大人解决这个一定毫无问题的!” 躲不过连环追问的某人赌气道,他现在活像只大型猫科动物,伏在神上朔身上微微喘气,不安分的尾巴尖缠上恋人的腰肢,像是找寻纾解一般在腰窝缓缓磨蹭,“而且我现在还不是很确定我最后的一个推理,辛苦你稍等一会儿,我还有疑问需要验证一下。” “疑问?”听了一圈儿云里雾里的神上朔还是不太明白,迷茫哼声。在他的世界观里,江户川乱步这五个字就代表着推理本身,怎么还会有迷茫不定的时候呢? 滤镜深厚的他着实是没想通。 “嗯哼,就是这样。你家先生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呀。”江户川乱步很满意小恋人对自己充满爱意(视角奇特)的信任,奖励一般咬了咬少年泛红的鼻尖。 “这个结果的问题也太大了,得出的结论离谱得很,一定是本侦探哪个环节出了毛病,我要重新整理一边。”拥有“一眼看穿”神技的侦探头回说起了不确定的推论,想要重新推翻,妄自笃信着另一个、理想中的结局。 他轻轻吻了吻恋人的唇瓣,任由恋人清淡无害的气息入侵周身,就像是瘾君子在抚平自己心中疯涨的不安和躁动,一遍遍重复道,“你不会有事的,我还在这里呢。” 人都会出错的嘛。这位迅速长大的天才如是想到。 ...... “怎么,你又叫我来做什么?”距离见到mon amour的时间又过了两天,一直没有逮到机会出来的莫泊桑看见有事相求的狄更斯,没好气地讽刺道,“我们日理万机的狄更斯祭祀大人终于有空子了?” 天知道,自从她在巴尔扎克哪里知道了十几年前的那场骗局,她见到这个伪君子就隐隐反胃,看一眼都嫌烦。 特别是最近她为了跟她的宝贝儿多见一面,忍气吞声地表达了自己想要见他一面的意愿,谁成想这人还避而不见,端着高高的架子,嘴里说着“大业繁忙,请殿下稍等片刻。”,死活不肯松口。恨得莫泊桑直咬牙,看得那张嘴脸想吐。 狄更斯那边则是觉得圣女殿下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一片苦心,想要和自己亲近,心态激动得像是沉冤昭雪的老臣。他想着左右都是圣女想开了,多享受一些美好的时光也不是不行,就多玩了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如果不是今天,横滨异能特务科监狱那边传来消息,准备今天营救巴尔扎克,他还有心多拉扯几天圣女的行程。 狄更斯难掩失望地回答道,“今晚我们光辉的圣殿就要将巴尔扎克那个蠢货,从炼狱里拯救出来了,我希望这件事得到您的赏光。” 他这话说完了半响,才像刚想起组织里还有福楼拜这号人一样,骄矜地补充道,“哦对,还有福楼拜,我真痛心她没能逃脱敌人的魔爪。” 得了吧你。不知道这女人跟神上朔有一段纠纷的莫泊桑听了这话,没忍住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看在同事情谊的份上,替福楼拜感到不值。 福楼拜对于狄更斯近乎狂热的崇拜和仰慕可是整个神秘岛都有目共睹的,这个疯婆子甚至动了想给自己换张脸的心思,东施效颦学习贵族礼仪学了好一阵子,只可惜,最后还是没学到家,依旧是一身土腥气。 可这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莫泊桑优雅地捻了一块小点心,漫不经心地发问,“今天晚上的行动,你到现在才来通知我?” “狄更斯大人的排场,真是愈发大了。”她有着美艳的红唇,但吐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带着刺儿,“我还不愿意去呢。在这里插插花,晒晒太阳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您说对吧?” 狄更斯微微一愣,像是没有想到莫泊桑会拒绝。但旋即,他就微微一笑,好像是邻家大哥哥在包容吃不到糖不懂事哭闹的小妹妹,好声好气地哄道,“我知道这两天把您憋坏了,是我的不是。” 他做出一副不得不忍让的姿态,“您想外出游玩可以,我也不想拘着您。只是横滨这地界太不安全,万一有哪个不长眼的伤到了您,您可叫我怎么办。” “行了。”莫泊桑听得直倒胃口,贵女礼都有些破功,赶忙打断这一段自我感动,追问道,“我反正是想要出去了,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如您所愿。”狄更斯无可奈何地回答,他就像是一位容忍大小姐所有坏脾气的贴心骑士,替莫泊桑拢了拢披肩,“但您要答应我,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远些,免得脏了您的眼。” “我知道了。”莫泊桑深吸一口气,压住了想要一把抽开他的手的冲动。 反正外出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暗暗安慰自己。于情于理,她这一趟都非去不可。 莫泊桑眸色深了深,巴尔扎克,恐怕也算是她这只笼中鸟唯一的恩人和助力了,那个在醺醺然的安乐梦中徒然惊醒她的疯子。 虽然也许,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 第64章 ....... 福泽谕吉今早接了一通电话,下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他环视一众社员,冷厉的目光在神上朔身上停顿了片刻,又缓缓移开,“今天,异能特务科那边传来消息。据他们所言,昨夜那边的监狱遭到了袭击,里应外合,造成监狱建筑坍塌大半。” “原罪犯,巴尔扎克,福楼拜外逃。下落不明。” 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钢制小锤,“咚咚”敲击在武装侦探社成员的心上,仿佛是被迫响起的追击音乐。 “逃出来了?”国木田独步先是吃了一惊,他扶了扶有些下滑的镜框,震声道,“异能特务科那边不是已经采用了最先进的监管手段了吗?到底是被怎么钻了空子,让那些渣滓逃出来的?” “稍安勿躁,国木田。”福泽谕吉沉声道,看向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弟子。稳实如嶾嶙峦壑的男人就像是武装侦探社的定海神针,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场,他补充道,“详细的资料异能特务科方面已经传真过来了,看完我们再详谈。” 在他身后,匆匆赶来的秘书小姐怀抱着一沓复印纸,正站在旁边等候。闻言,她忙一份一份发下去,人手一份。 当然了,江户川乱步是不需要这东西的,他也没伸手要,就挤在恋人旁边跟他头挨着头看一份儿。 往先生那边移了移资料,神上朔翻开图片部分,里面异能特务科花重金定制的金属的墙壁,活像式一块儿嫩豆腐,被刀伤箭痕一样的痕迹划得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地狼藉的砖瓦碎块,和飞溅的残渣。令他有些出神的倒不是建筑物的惨状,而是这种熟悉的,铺天盖地的攻击轨迹。 “这种金属痕迹......”与福楼拜产生过正面冲突的神上朔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思路,他反复确认过墙体上可怖的划痕,才缓缓出声,“这确实是福楼拜的异能力没错。” 福泽谕吉点了点头,肯定道,“当夜还活着的职守人员也看见了异常刺目的金光,映得监狱恍若白昼,当时就认定是居斯塔夫福楼拜所为。” “既然连你也确定了,那应该就没问题了。” “可是......请稍等一下,社长先生。”神上朔犹豫了一下,示意福泽谕吉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将证据跟记忆中的异能力表现来回比较,最终还是不确定地说道,“运行方式确实是一样的,具现化的形状应当也没什么区别。但这如果真的是福楼拜【迦太基的光辉】的话——” “这个展开体积,强度和数量未免有些太超过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有这个精准度,每一记攻击几乎都打在了要害之处,完全跟福楼拜原来的那种狂乱粗糙发泄式的输出方式,一个天一个地。” 神上朔心中缓缓浮现出一个不妙的猜想,“简直就像是另一个人操纵的【迦太基的光辉】。” “你是说......”与谢野晶子愣了愣,心思急转,联想到之前神上朔和江户川乱步外出调查,所遭遇的袭击,她惊讶道,“操作这个异能的是巴尔扎克?” “嗯。”白发少年少年有些怔愣地看着整个被掀翻了的场子。他回忆起被巴尔扎克控制之后溺水般的疲惫感,另一个不愿意直面的猜想慢慢成型。 他的母亲,恐怕也是这次劫狱案件的帮凶之一。否则按照这个疯狂擦边人体极限的使用程度,福楼拜一定会直接猝死在【人间喜剧】的操控下。 可是,莫泊桑已经传来了口信,说她下午就要过来一趟,来激活那一根肋骨。 神上朔肉眼可见地心乱如麻,心中对亲情隐隐的期盼慢慢燃烧成焦灼,微微地刺痛心脉。 他应当说吗?等着那位爱着孩子,毫无防备的母亲自投罗网?神上朔再一次感觉自己没用得很,连这样触及底线的事情都拿不定主意,软软弱弱地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他旁边的江户川乱步摇晃的身影停了停,拿出了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正想说些什么,就听见自己的小恋人开口了。 “母亲她也参与这件事了......”神上朔仿佛分离开另一半的魂灵操纵着唇舌,把黏附在胸腔的字眼一个一个剥落下来,口齿清晰地发声,“而且,她下午就要来了。” 先清晰地说出来吧,至少,不可以对不起这一份责任。巨大的纷乱一寸寸卷过他的神经,留下另一半疼痛的纤维,清醒地活跃着。 然而神上朔还是觉得这样子懦弱的自己太糟糕了。在明知道身为同伴的大家会估计到他的感受,处理起来会觉得为难的情况下,最有资格发言的自己却把这桩烂摊子甩给别人的这种无能举措,简直没品得就像是一头躲回大人背后的小孩子。 他心烦心烦意乱地攥紧了手中的抱枕。 然二下一秒,他就感觉有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粗糙长茧的指腹哄孩子似的蹭了蹭他的额角。 神上朔错愕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他们侦探社那位不苟言笑的社长严肃地用撸猫的手法,揉了揉他的发顶。 啊这,您不狠狠批我一顿动摇的正义准则吗?被摸的舒服得半眯起眼睛的神上朔迷迷糊糊地想。 练了许久手法的福泽谕吉面上不显,实则暗暗注视着白毛少年,看到相当有效的安抚效果,心下满意。 他瞥了一眼眼神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转,不知道该嫉妒哪一个好的江户川乱步,缓缓松开了手,轻轻拍了两下, “你已经是很优秀的社员了,我们都有目共睹,神上君。”福泽谕吉沉声扔下最后一剂镇定剂 。 “!!!”已经被安慰得像只打呼噜的奶猫儿一样的少年,突然就“嘭”得一下炸了毛,脸涨得通红,在一众人慈爱(?)含笑的眼神中,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抱枕里。 江户川乱步:社长夸奖我老婆了,明明是很开心的事情,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啊啊,无论看多少遍,都觉得小神上实在是太可爱了。”与谢野调侃道,在江户川乱步的瞪视下揪了揪神上朔的脸蛋儿。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啦,别难受得快要哭出来了啊,小宝贝儿。” “你要相信,你们家乱步先生绝对会有自己的打算的。” 打算?神上朔有点好奇,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害羞得不敢瞧乱步,就只敢在抱枕得缝隙里露出一只眼偷看。 然后,暗中观察的猫猫就被逮了个正着,被生无可恋地摁着脑袋。 江户川乱步一边愈发熟练地顺毛,一边不情不愿地解释道,“没事啦小神上,让她过来就好,不会有事的,一切都在乱步大人的掌握之中。” “这一步很重要。” ...... “哦?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莫泊桑一踏进武装侦探社的大门,就感到一道道压迫感强烈的视线扫射过来。其中不甚欢迎的意味实在是有些鲜明,但她也不是很在意,拿食指挑了一缕头发,娇笑着说,“不是时候就不是时候吧,反正我也是来找mon amour的,也不关诸位的事。” 她这话说的音调委实婉转,奈何其中没什么温度,“阿朔呢?我想见见他。” “我说,”从刚刚莫泊桑进来,脸色就不好看的国木田独步忍不住开口,语气急躁,“昨晚刚干了这种事,今天就来找神上朔......你就没有一点别的羞耻心吗?” “羞耻心?我并不是很能理解你的愤怒呢。”莫泊桑像是听见了什么新奇的词汇,好奇地看着怒视她的国木田独步,不解道,“我为什么要有这种脏兮兮的情绪?” 她脸上的神情仍是让人联想起清晨玫瑰的天真纯洁,只不过谈吐出来的字眼却是铁器般的冰冷的,“我只是小小地帮助了一下我们母子俩的恩人,顺带捎出了一个没脑子的蠢物,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国木田刚想说就因为你们昨晚的死伤情况有多惨重,就听见他的教导者缓缓开口打断了他。 福泽谕吉:“恩人?你是说巴尔扎克?” “当然是他,不然我才不白跑一趟呢。”莫泊桑笑着说,漾起甜蜜的梨涡,“欠人情嘛,大家不是都说还上才是正确的事情吗?” 天真的残忍。福泽谕吉在心中叹了口气,最终敲定了少女的定义。 在莫泊桑眼中,世界的一切就好像是以她为中心展开的,糊上了一层自我感知的视角。简单来讲,莫泊桑在意的东西就有了温度,就是活生生的,也就是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她不在意的便是冷冰冰的器具,例如死伤的人命,怎样都无所谓,反正存在感稀薄得很,影响不到这位大小姐。 但也许这个范围中,神上朔是游离在外的。也许是童年经历的缘故,成了唯一可以被她正常地,真实地,感受理解甚至是优秀共情的——“人”。 福泽谕吉若有所思,如果不是他们往后的计划,今天孤身前来的莫泊桑可能就真的不会那么完好地回去了。 “行啦行啦,先生您就暂且先让让吧。”莫泊桑等得也有些不耐烦了。她也不是很想计较刚刚这两个人称得上冒犯的话,转身向后面走去,“我可不想管这些麻烦事,我要去找我的小宝贝儿了。” “今天一定要把这根肋骨了结才行。” 第65章 “mon amour,来,站直。”看到里面的神上朔,莫泊桑慢慢勾起一个微笑。她伸出浑圆的手臂抱了抱略显僵硬的白发少年,柔声安慰道,“亲爱的,一会儿的过程可能会有点痛,答应我,忍一忍好吗?” 她小扇子似的睫毛在细嫩的皮肤上面打上了柔和的阴影,看上去像一抹哀伤的倩影,“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要宝贝儿你这样疼。” “没,没关系的。”活像只被埋在玫瑰香水儿里的仓鼠,神上朔勉强挣扎出一个脑袋,艰难地点点头,“请不要担心。” “那就好。” 觉得差不多跟自家亲爱的亲昵够了,莫泊桑微微一笑,松开了禁锢神上朔的双手。 紧接着,这位娇弱的镶金玫瑰的气场随之一变。她摘掉左手覆盖的蕾丝手套,闭上眼睛,缓缓抬起坦露赤红纹样的手掌,就好像上面压着什么重物一半,托举到神上朔胸前的高度。 莫泊桑将娇媚的女声音调拉得沉了些,拿捏起特殊的腔调,每一次的停顿转折都像是古调的鼓点,显现出脱落脂粉气的神圣庄重。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她身上才能剥落出一点圣少女的味道,而不是风流成性的贵妇人。 她看向虚空,天空蓝色的眼瞳渐渐迷蒙,缓缓呼唤道,“空虚混沌,翼侧黑渊,降灵水纹。” 神上朔身形一顿。他能感觉到,有什么涓涓的热流由雾气汇入他的脉络,微微痒着,熏养得皮肤泛红,浅浅地顺着纹路盘踞在肋骨的位置。 暖暖的,像一团不烫人的烛火。 “光现,影伏。”莫泊桑宛若一位吟游诗人,双手合十吟唱道,“昼夜相隔,晨昏相望,气横水雾。” “!”神上朔忽然感觉肋下一痛,是那种刀割般的刺痛感,触电般迅疾一闪。这柄尖刀先是一点点割开阻碍的纤维群,再慢慢地敲击细骨,造成荡漾开来的钝痛。 那边的莫泊桑还在念颂,“天地成,四海定,万物生。” “嘶——”神上朔支撑不住似的猛地跪坐在地上,身体控制不住地打哆嗦,嘴角泄露出破碎的,像是泣音一般的声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细小的圆粒,缓慢地在他的肋骨上鼓出了一个小包,伴随着向下钻扎的,根茎一半的剧痛。那种痛意忽轻忽重,细麻地啃咬骨髓,戏弄般的磨人蔓延。 “小神上!”与谢野晶子低喝一声,忍不住前跨一步。她担忧地看着脑门儿沁了一层汗,身体止不住发抖的白发少年,轻轻捅了捅一言不发的江户川乱步,“不要紧吧,看起来他状态.....” “嘘。”江户川乱步缓缓将手指从唇边移开,左手的指甲掐得泛白。从刚刚开始,他的面上特有的孩子气质的微笑就消失了,神色慢慢浮现出一层晦涩不明,自说自话似的轻语道,“他会没事的。” “光镇星列,天降福音。” 刹那间,大大小小的,隐约能看出来果实形状的光团,星云一般散布在神上朔周身,明明灭灭地映衬着他苍白的面容。它们围绕着少年盘旋,就像是漫天的星辰,但就如同神上朔周围有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一般,磕撞了好几回,也不得入法,只能暂时性地守一旁。 但就在这时,莫泊桑突然停住不动了。她就像是背负着什么山峦一般,弯曲了优美的天鹅颈,声调骤然拔高,将整段吟诵推向**,“物似神形,以骨为妻!” “唔!”神上朔闷哼一声,在他的身边,散落的光团像是听见了什么号令,疯狂地向他,准确地说,是哪一根肋骨的位置,疯狂涌去,汇聚成一条星河。在武装侦探社众人的眼中,就像是每一颗光粒都带着一点儿冲击力似的,簇拥着少年漂浮在半空中。 莹白色的星光亲昵地勾勒少年的轮廓,半透明的粒子飘散开来,落雪似的堆积在纯白色的羽睫,隐隐有变幻的光彩闪烁。这一幕看上去唯美又梦幻,就好像是众星之子半靠在星轨上,拥抱了属于他的一颗颗星辰。 “啪。”念诵完毕的莫泊桑击了下掌,将众人从如梦如幻的美景中唤醒。她现在显出一种傲人的神气,重新戴上手套,“这样就完成了,彻底激活了。” 她暧昧地眨眨眼,“我们之间的命运的纽带,就没有人能斩断了哦。” 江户川乱步没有理会她不当的言辞,在神上朔身上光芒熄灭的一瞬,他就上前轻轻接住了这一颗降落在他怀里的星星。 闻言,他看着昏迷的恋人,向着莫泊桑迁怒冷哼道,“你们之间的缘分,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既然你的作用已经没有了,那就请回吧。” “哐当”一下,工具人的标签就这么贴在了怒气值满格的莫泊桑头上。 ..... 这是漫长的一觉,隐隐想清醒过来的意识这样告诉神上朔。 可惜眼皮实在太过沉重,压得他睁不开眼。 其实这样子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他可以略略地想起被遗忘的记忆。他就像是一个局外人,安静地看着眼前飞快掠过的光影。有白得刺眼的无影灯,冰冷划割的手术刀,鬼魂一般漂浮的白影,还有拿着试剂瓶癫狂摇晃的小丑医生,傲慢呵斥的窈窕女人,拿着小天平面露狂热的白制服。 以及,矮矮小小陷在甜软蜜影中的自己和象牙塔少女。 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讶然意识到,原来已经离那段噩梦般的童年过去这么久了,旧得连那些痛苦都侵蚀成沙了。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慢半拍地想。 “小神上?小神上你醒醒.....”隐约的,神上朔能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试图唤醒他。这声音就像是一道绳索,紧紧拽住了不断在潮水中下坠的自己,温柔执着地包裹着他上浮。 有谁在期待着自己醒来吗? “你再不起来的话,我就要吻醒你了哦?”那声音突然调皮了起来,换了一种夸张的腔调。然而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跃跃欲试,就像是不怀好意的猫科动物在扒拉主人的脚腕,甜滋滋地撒娇。 有点可爱 ,小孩子吗? 神上朔忍不住微笑起来,意识终于完完全全苏醒过来。在他笑出来的一瞬,一抹清凉柔软的触感碰了碰他的前额,就像是雪化开一般温柔的触碰。 “我是睡美人吗?亲爱的乱步先生”神上朔活动了一下干哑的喉咙,轻松地睁开了酸痛的眼睛,简直要溺亡在那一边醉人的翠绿里。 “那当然啦,小神上是公主哦!”他听见先生好听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缀着笑意,“是王子心爱的公主殿下哦!” 啊啊。神上朔又想闭上眼睛了,任命地啄了啄自封王子的脸颊。 这谁遭得住呀。 ..... “咳咳,我虽然不是很想打扰你们......”与谢野晶子轻咳一声,朝面露不满的江户川乱步眨眨眼,“但是,我们是不是该谈谈正事了。” 在她身边,等了许久的福泽谕吉赞同地点点头,威严地按住了还有点委屈的乱步的小心思。 “说说看,那根肋骨是用来做什么的?”他如是问道。 “好吧好吧,既然连社长都这么说了,那就没办法了。”江户川乱步嘟嘟嘴,从脸红透了的、看上去就很可口的恋人身上起来,把那一小只拉进怀里。他的下巴靠在颈窝处,黏黏糊糊地发声,“名侦探的工作真是劳累啊。” “那根肋骨怎么说呢......用游戏的说法来讲,就是储存在一处,可以无限取用的生命条。” “有了它的话,无论是治愈速度还是愈合能力都会大幅提高。总体来说就是生命力异常地强。” “而且......”江户川乱步地调笑看向神上朔过分稚嫩的长相和身段,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这种能力的体现,无论是莫泊桑还是小神上,都会延缓衰老速度。” 他掐掐还在迷茫期的神上朔的脸蛋,“白白嫩嫩,超级软——手感一级棒!” 您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危险发言吗? 神上朔无奈扶额。 ...... 几日后,暴雨。 横滨海岸线的地方,正在无声发生异常暴动。 暗沉的,不复清澈,显得有些粘稠的黑色海水像是蛰伏在深渊的巨兽,向着脆弱得活像张小脆饼的岸边张开了血盆大口,大块大块半凝固的腥臭液体摔碎在沙滩上。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紫色或者是幽绿色的闪电,都没有办法给这一片浓墨倾洒的区域带来片刻清明。浓重的,伴随着低频嘶吼声的雾气后面,一双双冰冷的三角行眼瞳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冷光,恶意明显得像是要流淌出来。这些海怪们就像是一堆嗅到了血腥味儿的饥饿凶兽,在原地等待着不知死活的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如果此时双黑在场,他们就会惊讶得发觉,这些气势惊人的怪物与上次造成港口黑手党塌陷的那一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 是真正的,非人的,猎食者。 “哦呼呼呼呼呼........”在这群怪物的中央,青紫色的臃肿身影吃吃笑着,眼里涌动着诡异的邪光,“多么美妙的场景,这即将被吞噬瓜分的,不堪一击的神圣!” “此为——【螺湮城教本】!” 第66章 海岸线上,游玩的人群早已散去,惊叫着向陆地中央跑去。原本洁白的沙滩上,只剩下零散的鱼虾和某些海兽被撕裂的断肢。因此,还留在岸边的几个华丽的人影看上去就分外不和谐,独独地支棱着。 “看上去还是很像样的嘛。”狄更斯右手轻轻顶着下唇,左手虚虚扶着一左银质小天平。他的语气带了点傲慢的赞叹,“俄罗斯人,你做的很不错。” “如果吾神降临,我必定向他进言你所做的一切。” “那在下真是感激涕零。”陀思缓缓笑起来,浮现出病弱苍白的神态,“这一点小小的助力能帮上忙真是太好了。一切都如您所料呢,祭祀大人。” “现在需要做的,就只剩下等那些武装侦探社的蝼蚁自投罗网了。” “那当然,胆敢渎神的家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陀思得话像是每一个字都踩在狄更斯心坎上,让这位傲慢的老式贵族点了点头,他不屑地补充道,“还有那个恶毒迷惑圣女的小老鼠,事到如今,也是该他为神明效忠的时候了。” 这位信仰狂热的□□者优雅地扶住心口,微微皱起□□的前额,好像真为那位不在场的圣少女哀伤似的。 “希望一切都如您所愿。”陀思再次低低笑出声来,那声音就好像是低空盘旋的咒文,在电闪雷鸣的背景下,显现出诡异的不详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在他们这边一片虚情假意的其乐融融的时候,旁边突然爆发出一串极具渲染力的癫狂大笑。 “巴尔扎克?你又发什么疯?”被打断自得沉浸的狄更斯不悦地喝斥道。如果人手足够,他是绝对不愿意带上这个疯子的。 “我只是觉的你们真是太好笑啦,简直是最绝顶的乐子!”巴尔扎克笑弯了腰,喘不过气来似的低喘,露出来眼下斑斓的菱格纹样。他向空中一挥右臂,原本静默在旁边,提线木偶一般的福楼拜,就抛弃了她那一副特有的村妇气的举止,轻摆腰肢,优美地回旋裙摆。 自从那一晚,巴尔扎克操纵着她突出异能特务科的重围,这个疯子小丑就没有解除对这个可怜女人的控制。这就导致了福楼拜此时就像一柄安静的凶刃,安静地守卫在他的背后。 “你多少也稳重点,小心别玩坏了,耽误了大事。”狄更斯看着女人无光珐琅一样的眼珠子,残忍地说道。说到底,福楼拜也不过是追随他的可悲忠犬罢了。像这样的玩意儿,好用就够了,还要什么自我可言呢?总之,只要巴尔扎克的托管战斗完美无缺,能够最大发挥杀器的价值,狄更斯还是很愿意看到这一幕的。 “知道啦知道啦。”滑稽小丑冲着这位庄重的祭祀比了个鬼脸,猩红的舌尖几乎要够到下巴尖。他甜蜜地摸了摸人偶少女的脸颊,恶毒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私语道,“怎么办呀,他可是不要你了哦。你简直就像一堆破烂一样扔给我当玩具了呢。” 他猛然鼓出一个似哭私笑的扭曲表情,“这种低级替代品的乐子也太无聊了吧,我心爱的玩具什么时候才能登场呀?!” 可惜此时的福楼拜已经没有那个能力回答他了。 ....... “海边又有突发情况?他们已经开始撞击地面了?”国木田独步一边奔跑着,一边与电话里的人声交涉,语速奇快,情绪是显而易见的焦急。 “那边的普通人已经疏散完毕了?”这通电话铃声已经响过了好几次,来自海岸上空直升机传来的内容,一次比一次紧张,一次比一次更慌张无措,就差直接告诉他们“那边发生了天灾,我们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啊!”了。 在狂奔的金发青年身后,是加上江户川乱步的武装侦探社全员出动,还有后面缀着的,来自迦勒底的援助。 “能检测到,海岸线那边出现了强烈的灵基反应。”通讯设备中,罗曼医生沉着的嗓音时不时夹杂着电流的噪声,显现出一种遥远的衰弱感,“这个灵基反应有些熟悉......分析出来了!” “立香,玛修,你们也见过他,就是奥尔良那一役的主使——caster吉尔斯德莱斯!” “是他?”橘发少女惊讶出声,她向黑漆漆的,仿佛一个扔了臭鱼烂虾的纯黑油漆桶的海岸遥遥一指,不解道,“这种程度,强度感觉比当时拥有圣杯的情况还夸张啊......” “应当是由别的缘故。” “那是他的宝具,一本由人皮制作的魔导书,能够驱使深海中的怪物。”在这种情况下,罗曼医生表现出了丰富知识特有者特有的沉稳,他清晰简单地解释了道,“是一种可以无视术士本身魔力强度,直接发动大魔术的,礼仪咒法级别的魔术。” “简单来讲,击败那一群怪物就好了。”他温和的目光落在神上朔空无一人的后方,缓缓呢喃道,“更何况,那位‘天之锁’也站在我们这边。” 他压下心中隐隐作响的不安,自我安慰似的重复道,“不会有事的。” “该死,他们到底是怎么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的乱子的。”已经接近海岸线的与谢野晶子已经看到了沙滩上面目狰狞的几具尸首,以及伶仃带着锈迹的残渣。她瞳孔紧缩,暗暗拽紧了装满“凶器”的背包,低语道,“真是......不可原谅。” “乱步先生?您不应该跟过来的......”神上朔紧张地看着喘粗气的江户川乱步,由于事态紧急,他这一路上都在用冰刺碰撞来提速。但令人惊讶得是,这位一直坐镇后方,从来都是承担战略性角色,毫无战斗力的侦探先生居然也跟上来了。 更令人揪心的是,从他们接到异能特务科的第一通电话起,无论他怎么宽慰自己的先生,江户川乱步都没有再笑一下,就只是固执地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地抿紧嘴角,哪怕连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都没有。 只剩下一种时隐时现的,凌迟般的痛楚在他的眉目间闪动。他那时不时投过来的,躲藏着的,丝丝缕缕牵扯着的目光令神上朔心被一种比不安剧烈百倍的情绪占领了,“突突”地搏动着,拉扯痛觉。 而在他们之上,一切的主使还在叫嚣着。 “哦呀?你们这群藏头露尾的渎神者可真是让我好等啊。”一道声音从乌云中传来,伴随着紫青色的闪电疾鹰般掠过,仿佛是在应和。 狄更斯端着高人一等的风度,缓缓走回地面上来,高贵得就像是在踩在什么铺满红毯的旋转阶梯上一样。 “又是你们搞的鬼?”国木田独步怒喝道。这张傲慢的嘴脸他也熟悉的很,是在加密文件中不只看过一次这张脸的丑陋情态。 狄更斯冷哼一声,压住勃然大怒的不雅情绪,讽刺道,“凡俗果然就是凡俗,怎么可能有资格踏足神域。” 他仿佛是在甩掉什么肮脏的灰尘一般,向前一挥袖子,对着后面等待的毡帽青年和喜剧小丑发号施令,“开始吧,是时间贡献你们的力量了,将这些不自量力的蝼蚁碾碎吧。” “哦哦哦哦!好戏终于要开场了——”等不及的巴尔扎克从云层一跃而下,冲着神上朔的门面急略而去,“我最心仪的小家伙儿,你可真让我就等啊......” 在这道斑斓的身影身后,巨大的怪物已然张开了獠牙,粗大的触手掀起狂风巨浪,像是一团翻滚的暴风雨,向着地面上脆弱的黑点席卷而去。 与此同时,急急后撤的与谢野晶子向着还想说些什么的国木田独步喊道,“你还跟他们这种人渣废什么话,这种人只有把他们打趴下之后,才能教会他们生命的可贵。” “说的没错。”粉发盾兵直直向前架起盾牌,黑铁扬起尘埃,她双臂一震格挡下第一波怪物的狂舞,难得皱起眉头,严肃地补充道,“与谢野小姐,请将这些怪物交给我们吧。” “正是这个道理。”卫宫也飞身上前,接手了一拥而上的疯魔海怪。面对大楼高的异种怪物,黑皮青年毫不留情地催动了手中的双剑【干将莫邪】,一刀就切豆腐似的割断了前来迎击的高大触手。随着“噗呲”一声,这段截肢仿佛是被刺破的血包一样,飞溅出腥味十足的紫黑色泥浆质感的不明液体。 “是时候发挥了本领了。” “那边那位小哥说的没错啊!”眼白布满红血丝怪诞小丑眼瞳中只倒映了神上朔一个人的身影,“你才是我的乐子呀!快看看可怜的小丑吧,我至高无上的最佳喜剧!” “【人间喜剧】——” 在他尖细的嗓音划破天空的下一秒,他身边伫立的金发人偶活了一样动起来。一面面金盾将他们包裹进了密不透风的乌龟壳,金色的箭矢像是满天繁星,每一个足以穿透喉管的尖端都闪烁着凌然的寒光,下一秒就要用鲜血洗刷崭新。 “你们连同伴都可以下手吗?”国木田独步难以置信地认出了人偶的真实身份,他手里为了配合同事使用的冷冻枪微微有些颤抖,心念不稳之下,只是堪堪击落几支破空的利箭。 “社长小心!”瞄见一发向着福泽谕吉呼啸而去的金鹰,神上朔骤然握紧了双拳。他话音刚落,一面散发着寒气的坚硬冰壁就拦截在了银狼的后面,尖锐的箭头在上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吱——”的一声钉在上面。 第67章 福泽谕吉面上不显,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剁掉眼前的触须。他的左腿发力,像是一匹真正的银狼一般从侧翼滑出,还沾着紫浆的太刀寒光一闪,矫健地斩断了剩余的箭矢,还有避过冰墙,从边角包抄进来的刀剑。 “呼......”见到社长毫发无损,神上朔放下心来,“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一枚小小的,亮晶晶的星芒花从他的掌心缓缓升起,凝聚出晨雾般的光芒,被一阵清风吹散,纤细的粒子像蒲公英一样笼罩了躲藏在一边的江户川乱步。 “这是......”黑发青年愣了愣,缓缓伸出手触摸了那一片光雾。奇怪的是,明明是冰雪漂浮的烟雾,摸上去却并不冷,一碰就散了,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轻盈的,光羽一样的晖光在空气中轻巧地回旋,一片片填补江户川乱步周身的空气,扩充成纹样复杂的冰花,温柔凝结成淡蓝色的透明屏障。 “就麻烦您呆在那里,稍等我一下了。”白发少年如是说道,他就那样踩在一片污秽之上,眼里柔暖的光霞就像是一朵明亮灿烂的花。 “请相信我,我马上就回来。” 不要走......被困在原地的江户川乱步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让干燥龟裂的嘴唇刺痛了一瞬。 他那个干哑的嗓子曾吐露过无数精妙绝伦的推理,无数连天才也要自行惭愧的战略,却说不出一点不那么残忍的,稍稍偏离轨道的预言。 这是绝顶天才也无能为力,宛若苍天戏弄般的终局。 决战的丧钟已然长鸣。 ....... “嘶——真是棘手!”嗡鸣的电锯声也掩盖不了女医生愤怒的声音,她操纵着令人胆寒的滚动利器,一下又一下重击在蠕动的软体动物身上,却只是留下了几道并不算深的痕迹。 作为超越人类的存在,这群被唤醒的怪物已经站在了人体素质的高峰,普通的物理手段能造成的伤害相当有限。 别说是与谢野晶子,哪怕是体术超人的国木田独步和福泽谕吉战力全开,能够限制的怪物数量也绝对不够看。源源不断的,像是一团团黑海溅出泥胎一般的怪物,身形迟缓地从水中走出,涌动成一片泥沼,簇拥成大块巨口啃食海岸。 洁白的沙滩仿佛是遭遇了蚁食,残缺地沾染了污点。 更难缠的是,巴尔扎克还在专心控场,密密麻麻的箭矢与刀剑已经瞅准了他们的每一处要害,一旦这群人类露出疲态,就会一击洞穿他们的生命。 “这样下去可不行。”玛修基列莱特挥舞着盾牌,作为前排挡下了一记又一记得冲击。但相比于海怪巨大的身形,她的身影连同盾牌实在是太过于娇小了,能够阻挡得范围也实在有限得很。 借着她的掩护,黑红色的弓兵手法利落地斩杀了一只又一只海怪,像是一抹暗淡的流光,每一次收割都是完美的猎杀。 藤丸立香微微皱眉,她抬头看向浓雾中心,仿佛观戏一般得几道人影,感受了下自己魔力流失的速度,担忧道,“打持久战的话,实在不太妙啊。” 如果不将作为“创造源”吉尔斯德莱斯直接秒杀的话,他们这群人就会被深渊怪物被慢慢消耗战力,此消彼长之下,他们这边后续的战斗形式会相当不利。作为战斗经验丰富的御主,藤丸立香准确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然而在场中有这个能力,能够闪避过层层阻碍,在出手瞬间葬送术士的,也就只有......她下意识地看向了神上朔背后的一小片区域。 下一秒,橙发少女果断高声呼唤道,ncer!是你出场的时间了——去击毙那个caster吧!”。 早在战斗开始之前,神上朔就已将恩奇都的战斗指挥全权交予藤丸立香了。闻言,他身后的小片空气骤然扭曲了一瞬,像是被什么极为可怖的力道冲击了一般,甚至喷发出了一小圈圆圈形状的灰尘。 紧接着,她再次下了第二条指令,“archer!解放宝具!” 卫宫身形微微一顿,几个跳跃,闪避到了空旷的地方。荧蓝色的火苗从他脚下升起,刹那间包裹了弓兵的身体,张牙舞爪地向前盘旋。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so as i pray,unlimited de works.” 他单手拉满了赤红的弓弦,银黑的眼瞳平视前方,沉声念诵,“同调。开始。” “嗡——”幽蓝色的刀光骤然划破天际,几道寒光流转,势不可挡地摧毁了一座又一座阻碍地“山峦”。 “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每一声清脆的磕碰就代表着有一只海怪被撕碎了心脏。本就是为了清路所释放的不完全宝具,此时完美地发挥了该有的作用,开出了一片坦途。随着充当肉盾召唤物的消除,暗中潜击的枪兵直直摸上了吉尔斯的门面。 “泠泠——”金色的锁链骤然显形,圆锥体的尖端直刺毫无防备的术士的前额。迟迟反应过来的他只来得及匆忙像旁边一躲,神造的金属甚至没怎么用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嫩滑的皮肤,被崩出的鲜红液体染红。 吉尔德雷捂住被刺穿的肩膀,恶声道,“真是久违的痛苦,了不得的光辉.....” "下一次被刺穿的,可就是你的心脏了哦。"属性对魔力a的天之锁根本不在意魔术师微弱的反抗,恩奇温声补充道。他抬起手来,正要速战速决,了解了这个麻烦,“那么......” “轰——”一边混乱之中,无人注意的角落,隐藏的黑雾突然露出了獠牙,漆黑的狂潮骤然掀翻冰雪中的白影。 有什么人轻笑了一声,安静退场,“得手了。” “御主?”草绿色长发的青年急急转身,魔力供应猛然出现了空缺,令他心头一跳,就想要急速撤回神上朔身边。 “我会让你为轻视在下而付出代价的。”笑声“桀桀”的黑巫师恶劣地笑出声来,趁着恩奇都失神的时间,他迅速拉开了距离,用重新召唤的海怪挡住了神造兵器后撤的路线,“无知的人啊,颤抖吧,懊悔吧,绝望吧——” 黄金的尖兵被拖入翻涌的泥泞。 ...... 就在刚刚,恩奇都离开后,正在防守队友死角的神上朔的神经骤然一紧,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就像是被什么炽热的兽瞳锁定了喉管。 来不及回视,他遵循疯狂作响的第六感闪出了这片空地。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还是令他瞳孔骤缩。 像是重量级行星坠毁的景象,漆黑的铁甲重重砸进泥土,像是挤豆腐一样在沙滩上冲击出一个深坑。以他为中心,凝实的黑雾扩散开来,围绕着坚硬光滑的,橡胶质感的尾尖,从外面只能隐隐能看到中间不详的红光。 “这又是什么?” 居然还有隐藏的手牌吗?呼啸的风息中,神上朔勉强稳住身体,他只能看出眼前的从者存在浑身上下都包裹着铁甲,那人虽然是人形,但发出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的语言,而是更贴近濒临崩溃极限的哭叫和嘶吼。 “吼——” 然而时间不允许他分析更多了,暴走的狂风劈开眼前的空地,疯犬一样的身影挥舞着流岩般的棍状物,扑面而来,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砰!!!”一面面坚实的冰墙直接被撞出了窟窿,细密的裂纹“吱呀”一声遍布四角,轰然破碎。 几乎在布下防守的同时,白发少年就被撞击出去,单薄得身躯脆弱得就像是一粒雪花,在狂风暴雨中不堪一击地飘摇。 “嗯.....” 一击未中的兰斯洛特在野兽般的直觉下,瞬间锁定了视野中的猎物,重重向地面一踏,跃起数米的高度,打算直接在半空中咬杀对方。 逃不掉了吗?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呢。 直面死亡气息的神上朔仿佛是被拓宽了时间的单位,令人惊讶的是,他的脑子竟然没有被窒息般的压迫感压垮,竟然还能剥出一丝清明的思绪。 那么,只能反击了呀。 “至少,要稍微有点贡献才行啊。”少年的眼瞳中倒映着呼啸而来的兽影,平静地就像是人造的镜面。 “【唯我在此,唯我在此,雪落下】” 他于平生第一次,完整地喊出了异能力的真名,用他最喜欢的俳句,完完全全展开了冰雪的真容。 媲美月华的白光从空中爆裂开来,刺目的电光争先恐后地喷溅,像是某种折射的圆形波光横扫而去,震得空气嗡鸣,漾起颤抖的涟漪。 即使是这样触及极限的输出,少年的周身的场景也美得如梦似幻。纯白色的霰雪如同刚刚拨开迷雾的星辰,大大小小地弥散,每一颗都是零度光线的凝结,每一个结点都像是纯粹蓝宝石的切面。 洁白的云雪拥抱了乌云滚滚的天空,轻轻戳了个孔洞,漏下皎洁的月光,浮沉在下坠的少年周围,像是寂静深海中穿梭而过的一尾游鱼。 美丽神圣得就像天神洒下圣光,在怜悯他受难得天使。 这样的光景实在是太过唯美,常常令人忘记了这是一份连火焰都能冻结的力量。还在疾行的兰斯洛特刚刚撞上雪浪,漆黑的兵甲就瞬间被寒霜侵染了。哪怕是失去了绝大部分理智,这位狂战士也逐渐感知到了步伐不可抑制的迟缓,黏稠得摩擦阻力和几乎刺穿骨髓的寒意。 他毫不犹豫地将兵器狠狠向前一送,捅穿了洁白无暇的雪练,猩红的颜色滴滴答答玷污了夜幕中的光亮。 “御主!!!”还沾着吉尔德雷脏血的恩奇都终于赶到,冰凉的锁链再次穿透狂战士的心脏,收割掉对方的生命。他正要接住自己已经陷入昏迷的御主,就突然感觉怀中一空。 “太棒了,真是太棒了——这就是我所渴求的剧终啊!”巴尔扎克捧着脸,眼里是不加掩饰的狂热。他拽着福楼拜,向着狄更斯和陀思的方向靠拢,在定好的记点缓缓拥住了残破的冰雪人偶。 “哼,既然故此,我们就先行退场了。”虽然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见好就收的狄更斯晃了晃手中的银质天平,开启了空间传送。 他们的身影模糊在沉沉黑夜之中,而后消失不见。 “神上朔——”一声凄烈的,完全不像是江户川乱步这个人能够发出的绝望喊声,仿佛是最后一根牵住神上朔意识的丝线。 先生?昏沉的少年挣扎着撑起眼皮,想再看一看恋人的面容,但却都是奢望了。混沌不堪的视野里只能辨别出几个混杂的色点,连大致的色块也看不真切。 这还是乱步先生第一次这样呼唤我的名字呢。 真是抱歉呢,我又失约了。 这就是神上朔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意识了。 第68章 武装侦探社内。 这件老式屋子里的空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就好像是被打入了强度过高的气压,下一秒就会崩裂墙壁,飞射开来。 “我说......异能特务科那边已经确定不给援助了是吗?”与谢野晶子压着怒火询问道。 从昨晚神上朔被掠走开始,解除了横滨危机的异能特务科绝口不提救援事宜,只是不走心地推诿武装力量不够,只能了了贡献一些情报方面的信息。 这还是在明知道武装侦探社方面有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坐镇,情报全齐的情况下。 “他们还是老样子。”过了半响,国木田独步闷声答道,“我们也只能靠自己了,神上......” “我本来也没打算借他们的力。”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口道。 他一出声,侦探社内就出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神上朔离开后,还是有一些不可见的事物发生了。例如,那些江户川乱步特有的,孩子气的柔软天真的气息已经完全从他身上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年人常有的,低温,克制,藏锋的神态。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面露愧疚的藤丸立香和玛修,说道,“你们还打算跟我们去么?” 江户川乱步平静地补充,“你们要的圣杯这个世界可没有,之前很抱歉没能告诉你们,至于去留,还是请你们自行决定吧。” “可是我们之前明明检测到了圣杯的波动!”藤丸立香难以置信地回答。她看着眼前活像变了一个人的江户川乱步,说道,“您不要说气话,我们一起的话,营救也会......” “我没有说气话。”乱步还是那副样子,显现出一种不正常温润的锋芒,“你们检测到的,是‘书’,一个你们不用去了解,也拿不走的东西。” “你们能突然检验到,是因为那个俄罗斯人用特殊的方法进行了召唤仪式。” 他抬起头来,平视角落里,同样面无表情的恩奇都,“我们的战力已经足够了,诸位请便。” 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终局都不会出现一丝一毫的转变。 ...... 神上朔是被一瞬太阳穴的闪痛惊醒的。 他整个人宛如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几绺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前额,脸上还挂着脏,凝固的铁锈从左肩扎根,肆无忌惮地疯长泼洒,像是一张鲜活漂亮的踏雪寻梅图。 神上朔现在的意识还不算是清醒,脑筋也只是勉强能够转动,原本清透水亮的眼瞳雾蒙蒙的,瞧不见一点儿神光,活像丢掉了一半的魂魄。 “唔.....”神上朔甩甩脑袋,却发现自己的头部已经被一种坚硬的阻力固定了。某个金属触感的条带将他的死死绑在了白色的案板上,勒得有些痛,绑痕缓慢持续地散发着有些恶心的痛感。 神上朔猜测,如果现在福楼拜他们冲着他的太阳穴来一刀,他估计就会像是某种食用河鱼一样,动弹不得地被拍碎脑壳。 而且不单是头部,随着微小的挣扎,他渐渐发觉自己的四肢,腰杆全都被金属带捆死了,上面闪烁着色彩各异的小灯,诡异地亮着。他平躺在一张类似手术台的桌子上,身体直立,眼睛被迫直视刺目的天灯,双腿被略微分开,相当对称地分布在两侧,手掌朝前。 这还真是标准的姿势。神上朔在心中慢吞吞地想着。 他等了半响,都没有一个看上去至少像模像样的医生出来,对这具身体做出些什么拆分重构的步骤。这间房里唯一的响动,就只有空气中那个不知名的机器的小声嗡鸣,连个活物的声音都没有。 看上去他们应该还在商讨怎么处理他这个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白鼠。 至于是研究一番新鲜的作用原理,还是直接把他投入使用两个渠道,那些疯子为了能确定哪种才能获得最大利益,估计还需要吵上一会儿。 神上朔闭了闭眼睛,无不冷漠地想。 神秘岛是一个怎样的组织呢?一个宏大的,根基深厚的,可以堂而皇之搭建空中宫殿的非法组织。 说起来,“非法”这个头衔戴在神秘岛的头上实在是有些荒唐了,在简直就像是给王冠上镶嵌了个卡通兔头一样的幼稚可笑。它隐藏的下属组织不计其数,就像是盘踞在巨型蛛网上的王蛛,密密麻麻的蛛丝纠缠在欧洲的每一个角落,具备绝对尖端的技术和出色的情报搜集能力。 十几年前,神上朔就曾领略过这座庞然大物之下冰冷锋利的暗礁,如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间实验室,也算是故地重游,竟也还算得上熟悉。 他隐隐能感觉出来,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妙。也许是回到原本笼子带来的负面情绪实在是太过庞大,产生了应激反应,将他从原本那个生动的“神上朔”壳子里拽了出来,高高地拉到空中,冷然地俯视自己,却带着一种想要就此纵身一跃的坠落感。 被这类灰暗的情绪包围着,神上朔静静地打量着自己这一副躯壳,跟打量一块儿原石是否有剖开的价值没什么两样。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调动这些色彩斑斓情绪的力气,就只能任由这些情绪粒子掉落在土里。 要是有什么温暖鲜艳的东西裹一裹就好了。神上朔有些出神地想,这样明白无误地坦露着,实在是有些扶不上墙的不像样。 他这种灰白色调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某个喜剧小丑进来。 滑稽的喜剧演员先是做作地重重拍了拍门板,从影子上看,这动作跟拍狗头没什么区别。关键是他进门的戏也不消停,巴尔扎克先是把他那只塞着不安扭动脚趾的靴子挤进了门缝,在将自己肚子捧得像是有八百斤一样塞进狭长的空隙,全程无视了完全打开的门锁。 “早上好啊甜心!”巴尔扎克笑咪咪地凑过来,油漆桶一样的眼睛转得像是能泼出颜色一样。他像是完全没看到被五花大绑的神上朔一般,接着问好,“昨晚睡得很香吧?” 他撅撅嘴,随意地敲了敲监测工具,“这玩意儿昨晚运行得可无聊了,一直就是那么几个平稳的波动,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我还想着,万一莫泊桑那根肋骨没用了,你就直接孤零零地猝死在这件屋子里该有多好。” “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出喜剧呀?”小丑的嘴角几乎腰咧到耳根,面部搅动着粘稠糖浆一般的甜腻,“想想看,你这辈子最想要的乱步先生,你居然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哦不,这样的桥段有些老套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们换个新鲜的如何?” “据说人死后三十秒还能听见声音,”他几乎要贴到神上朔身上了,沉浸在自我的剧本当中,“他应当在最后的时间赶到,看见你死亡的一刻,然而却不知道你还有意识。你的侦探先生,发出最痛彻心扉的声响。” 他越说越激动,就像是磕了药的瘾君子,呼吸急促还喘着粗气,“哦赞美吾神,这可是绝顶美妙的声音,然后在这最后30秒里,他会将这个惨叫作为你留在尘世最后的声音,陪伴你一个人葬送深渊。” “这真是太棒了.......” “然而这是不会发生的。”白发少年平静地回视小丑。那些恶劣炽热的情绪没烧着他一星半点儿,他依旧是那尊从天上落下来,晶莹剔透的,被妥善安置在冰棺里的神娃娃。 “乱步先生绝对会知到这一切,他留给我最后作伴的声音,绝不会是你所说的那种哭喊。” 会是那种轻快的,甜蜜的,能够在茫茫黑夜里亮起来,曾千百次回响在他耳畔的那种温暖音调。先生哪怕会送他一团轻暖的软梦,也决计不会让他带着两个人的不甘绝望,独身前往地狱。 神上朔笃定地回答道。奇怪的是,哪怕有些时候他自己都不能了解自己,觉得自己像个未曾驯化的怪物。 但是先生是不一样的,那是一种比自我认知更深刻,更无助,更幸福的理解。 “嘶......”被主角之一一脚踹翻了剧本的巴尔扎克倒吸了口凉气。他像是第一次认识神上朔一样围着他转悠了两圈,两颗眼珠子探射灯一样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真是不可思议......瞧瞧瞧瞧,这样惊喜的乐子居然还不止一个。”他眼神愈发热烈,就好像是下一秒就要跟心上人表白的年轻小伙。 神上朔也没什么反应,就静静躺在那里任由这个疯子看猴似的打量,好歹多少有了点人气儿。他现在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通热水,由于表面是一并消融的,所以还能勉强维持面目脆弱的冷静。 乱步先生。他在心中叫这个称呼翻来覆去地呼唤,仿佛这四个字就是被误吞进蚌肉的沙砾,长久又磨人地产出钝痛,最终汇入神经的终端。 真希望能快些见到您。 神上朔看着一脸怒气,大步踏入实验室的狄更斯,还有至今仍未现身的莫泊桑,再次轻轻叹了口气。 难搞。 ...... 第69章 “巴尔扎克,你在废话些什么?怎么还不动手?”狄更斯厌恶地撇撇眉,目光始终平行神上朔,将他忽略个彻底。 “啊呀啊呀,看看你这暴躁的样子。”巴尔扎克嘲弄地笑笑。狄更斯这个首领对于他来说是没半点威慑力可言的,他继续说道,“怎么?圣女大人把你打出来了?” 他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状,“你看看你,一言不合就把人家就这么关起来了,完了还和哈巴狗一样颠着腿......” “你给我闭嘴!!!”狄更斯恼羞成怒地暴喝一声,却没有反驳。事实确实如巴尔扎克所言,在昨天将莫泊桑强制关起来之后,他其实也没太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把这个当作了规劝圣女的必要手段,整个人沉浸在找回最优祭品的喜悦里。 哪曾想,那个胆大妄为,猪猡一样的玩意儿,竟然真的已经玷污了圣女纯洁的心灵,离间了他这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莫泊桑泼他一头锡兰红茶的样子是那样的活色生香,那样子泼辣张扬的美丽是他平生第一次所见,令他心潮难以抑制地涌动。但,但是——狄更斯“咯吱咯吱”地咬着牙,“都怪这个恶毒的老鼠......” 都是因为他,圣女大人才会那样无情地给狄更斯此人打上已抛弃的戳印,连看都不愿意在看他一眼。 狄更斯简直要因为这一份惊怒交加而背过气去,他恶声恶气地朝着看好戏的巴尔扎克和依旧面无表情的神上朔喝道,“你在等什么?还不把这个低等猪猡给我放放血,为吾神助兴?!” “啧啧啧,看看看看,居然恼羞成怒得气歪了鼻子。”小丑拉着嗓子,拖着调子,每一个字儿都好像是在狄更斯得太阳穴上蹦迪,“你像关麻雀一样对待莫泊桑的时候不就应该考虑好后果了吗?真是,一个聪明人都没有!” 神秘岛最为出色的医生细致地抚摸过神上朔的耳廓,缠缠绵绵地补充道,“我可不愿意这么粗暴地对待我的甜心,还有好多乐子......” “够了!”狄更斯忍无可忍地暴喝道,“圣女......不得直呼圣女本名......还有,现在,立刻,按我们规划好的做!” “这是首领的命令。”他用那一套贵族礼仪的壳子关住了满腔的愤怒不甘,只是露出了几丝附着在发号施令的气势上,压迫感虽强,但却像是某出滑稽剧的那个板着脸的主角,让人无端想扯下他那层严肃的皮来笑一笑。 神上朔当然也觉得好笑,但他知趣地没有进一步激怒这个疯子,免得把浆糊一样的局势再加一块儿爆炭。 “行吧行吧。”巴尔扎克讨饶地嘟嘟嘴,对着敞开的大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如您所愿,我要开始了,请您回避了哦。” “你最好知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狄更斯撂下一句威胁,大步离开了。 “啊呀啊呀,讨人嫌的自大狂终于离开了呢。”巴尔扎克回过身来,笑着看向冷眼瞧他的神上朔。 他五指灵活地调动好机器,从左下第一格里取出一套银光锃亮的可怖工具,拿着其中一把手术刀样式的在神上朔眼前晃了晃,距离近得像是下一秒刀刃就要划破他的眼皮。 “我能问一下,您想要进行的,是什么样的实验吗?”直面刀光,白发少年眼睛眨也没眨,轻轻地反问道。 “好问题!” 巴尔扎克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他像是等了好久这个问题似的,迫不及待地说,“乖孩子,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如果你真的被传回了那个时代,你真的会为那个单眼睛做事吗?” “当然不会。”神上朔斩钉截铁地回答,在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上撒谎 ,是没有任何必要的。 “那不就结了?”巴尔扎克“啪”地一拍手,俏皮地挤挤眼, “我呢,那当然......是去做一些让你乖乖听话的小手术喽。” 他喋喋不休道,“那个自大狂也知道他没那个本事控制你,为了让你做个完美的提线木偶,就压迫着我这个可怜的小丑做事。” “谁叫你是唯一接受了传承肋骨的人呢?” “更何况......”小丑意味深长地抚摸过神上朔心脏上方的皮肉,像是在检验一尊名贵瓷器的釉面,“我们的那位大小姐可还在生着气啊。” “母亲?” “嗯哼。那位殿下可是一直对你的恋爱状况很恼火啊。” “这个小手术,既不会威胁你的生命 ,也能达到那种让她心满意足的听话,可不是一种讨女孩子欢心的方式么?” “真是足够令人作呕。” “有些时候恶不恶心人并不重要,对于他们来说,有用就可以了。”他的话语无端诱惑人的魔力,像是一把把甩向空中的小勾子。 “哪怕是心理作用也好哦。” 看上去是指望不上母亲了。神上朔蹙了蹙眉,试探性地抛出引子,不经意地反问,“还有一点......你想要用什么方式控制我呢?难不成是用上次公园的那个气体?” “当然不会,”巴尔扎克再次微笑起来,显出一种不那么疯癫的温柔笑意,就像是长辈在俯视不知事的孩子。他摸了摸神上朔动弹不得的脑袋,缓缓说,“那样的手法实在是太粗暴了,怎么可能配得上我精心调配的剧本呢。” 他活像一位吟诵往日歌谣的长者,用着低沉悦耳的嗓音在少年耳畔诉说,“一个被抹去所有爱意的公主殿下,用他柔弱无骨的手将锋利的尖刀刺中毫无防备的王子,却在最后一瞬想起了甜蜜的往日时光......多么精妙的戏法!” “我可以抹消掉你脑子里所有的爱情粒子,那些有意思的小玩意儿——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一个都不留,干干净净地扫出去。” “爱情嘛,不就是这些东西吗?甜心,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神上朔的心抽紧了一瞬,勉强保持冷静回答道。“那只不过是一个老套,狗血,一眼看得到底的结局。” “我倒觉得还不错呢。” ...... 油画画布似的医生缓慢地凑近了挣扎不得的少年,他那鬼爪一样的手指轻轻扣住了少年清淡的鼻息,像是扼住甚至想要掐死什么一样紧紧地捂着。 他另一只死死按住后脑的手上,盘曲的血管狰狞地暴起,尖利的指甲将冰雪人偶刺出了点血,顺着指节一段一段撕咬到腕骨。 有什么甜美的,芬芳的气味“蓬”得一下炸开了,就像是夏日祭的烟火,热腾腾的水汽蒸烤上来,过分的甜度骤然明亮了整个夜空。 神上朔迷迷糊糊伸出一点舌尖,像是要舔一舔沾着糖液的苹果糖,亮晶晶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了深海里,水温并不凉,衣服也蓬松干燥。湖蓝色的水面一点点将他推进更深更冷的地方,微微压迫着心脏,但却感觉可以呼吸得更为畅快,又霍然一轻。 “嗯,真是可爱的样子......是不是有超轻松的感觉——” 白发少年听不清他的吐字,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子忽高忽低的样子很吵,就像是半梦半醒的时候回旋响起的闹铃,刺耳得很。 “忘掉吧~忘掉吧——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松松垮垮的絮语还在念叨着,像是午夜重重踩在心弦上的高跟鞋,沉沉的音节拍过来。 忘掉......什么?随着一盏盏被掐灭的焰火,神上朔能感觉到有什么色彩鲜艳的,散发着灼灼光彩的痕迹黯淡了,就像是案板上的一小撮灰尘,一吹就不见了。 那是?! 他骤然抓住自己领口破破烂烂的衣料,喘不上气似的呼喊着,但只有喉头有那么几声粗哑的气声滚出来,可怜巴巴地摩擦嗓子。 此刻,席卷他心上的,不是洋溢的喜悦或是愤怒,而是一种空落落的恐惧。不是站在悬崖边一脚踏空的恐惧,也不是被突然撕下一块儿血肉,露出白骨的恐惧,而是你轻轻拉住了一角雪白的圣衣,却在下一秒失去了关于神明的所有触感,而周围却一切如常,依旧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恐惧。 神上朔几乎是控制不住地留下眼泪来,空蒙的眼睛现在真的就像是某种宝石的表面反光,透不过光去,滴滴答答淌下水来。他哭的样子很特别,没有抽噎也没有哭喊,只有轻颤的羽睫悄无声息地滚下泪珠子,看着就像是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是活物的洋娃娃。 巴尔扎克早在抹消的时候就将束缚他的绷带撤下来了,此刻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神上朔。 明明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随便挥一道冰刀就能让他直接血溅当场。这孩子却依旧僵硬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仿佛保持这个姿势留在原地,就可以再次感受到那种温情了。 啧啧啧,小可怜。巴尔扎克毫无同情心地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眼泪,“我可就只有这一张,全湿了你就拿衣服擦吧。” “我可是给机会了哦?” 第70章 ...... “这样看起来,这个小玩意儿才像是吾身光辉下的所有物嘛。”狄更斯来回打量过面无表情的神上朔,大为满意地笑道。他甚至都不吝啬对巴尔扎克的赞赏, “做的不错。” “您满意就好,这可是小丑一手调配出来独家秘方哦。”巴尔扎克躬身行了个不正统治的礼,俏皮得像是一条被压下去的橡皮糖,“砰”得一下弹回来。他今天换了一身新装,油彩泼到手背位置,“那我就先带着焕然一新的小甜心去见见圣女殿下了?” “嗯,去吧。”狄更斯大手一挥,越过巴尔扎克拍了拍神上朔的肩膀。在他眼里,现在的少年分明是只任人宰割得洁白羔羊,是只会在祭台上沉默流泪的牲畜,现在送过去当个乐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呀好呀,我这就送给殿下,可是要博美人一笑了。”巴尔扎克拍着手笑起来,一手牵住毫无攻击性的白发少年,朝门外走去。走到门边儿的时候,他转身抹了抹神上朔的额角,轻笑道,“乖乖,你怎么不拿你那对儿小羊角撞/我呀?” 为什么要撞你? 神上朔慢慢转过来自己的面庞,看向巴尔扎克,灰掉的眼神就像是某种存在感稀薄的烟气,又轻又浅,在风里站不住脚。 “你这副样子真的是没意思呀,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吗?”巴尔扎克好奇地凑上来,鼻子对着鼻子俯视少年,眼里是不带颜色的纯粹好奇。 白发少年的唇瓣颤了颤,最终没有出声,就像是发动失败的老式机器,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一下。他转过身去,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下去,彩色的玻璃窗折射出斑斓的光彩,却没有一丝波光掉进他的眼睛里。 巴尔扎克失望地歪歪头,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小可怜,你这个样子,连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哦。” “我还是带你去找妈妈吧。” ...... “瞧瞧瞧瞧,圣女大人,我把谁给你送来了?”推开门的一瞬,巴尔扎克瞬间拔高了音量,没有吓到身边的神上朔,却把莫泊桑吓出了一个哆嗦。 她猛地转过头来,正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闯了进来,就看见了站在巴尔扎克后面的神上朔。 她惊喜地喊出声来,“我不是在做梦吧,宝贝儿?” “mon amour!”她三步作两步跳下椅子,一把抱住了白发少年,“终于能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我也很想您。”神上朔淡淡地回答道,他的嘴就像是每种机关,讲话时嘴唇一开一合的幅度都是确定的。 莫泊桑闻言愣了愣,她直觉事情出了些什么岔子。她从少年的肩膀上起来,盈盈水亮的明眸扫过他的装扮,显而易见地呆住了。 莫泊桑难以置信地发问,“mon anour?你怎么会穿上这个?还有......郁金根粉?” 巴尔扎克在神上朔的眉心处用银粉绘制了一株精巧的郁金香,又在他微微凸起的锁骨上用酥油混了郁金根粉,薄薄图了一层,凑近了就会飘来一股浅淡的辛香。白发少年全身上下都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色,飘逸轻薄的衣料上用金线勾勒了了一座座岛屿的版图,叠起的宫殿以及来来往往的畸形人形,剪裁相当收腰,像是新娘子的盖头一样从发顶披散下来一段白布。 他拿一段金纹白纱蒙住了眼,此时正凭声音转向了莫泊桑,他按安排好的缓缓出声道,“圣女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莫泊桑又惊又怒,猛地转向巴尔扎克,脸色的惊变连厚厚的妆粉都遮盖不住,“还有狄更斯那个天杀的东西留下的印记......巴尔扎克!你到底在搞什么?” “啊啊,一点小把戏,小把戏而已啦~”巴尔扎克拉开椅子,坐在上面晃荡着腿,伸出猩红的舌头舔着彩圈棒棒糖,“不用在意,不用在意哦!” “你......”莫泊桑显然气得不轻,饱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她心疼地把神上朔搂进怀里,温软的手指一下下摩挲少年的鬓发。神上朔就像是某种瘫软下来的小猫儿,盘在她的膝上,昏睡过去一样,一点也不伸爪子,毫无反抗地任人撸脑袋。 “话说,您听说那个俄罗斯人连夜潜逃的事了吗?”巴尔扎克的眼球混了一圈,像是两颗滴溜打转的彩蛋,紧得几乎要被压碎在眼眶里。 “俄罗斯人?我可不知道。”莫泊桑皱了皱眉,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现在满心扑在了反应诡异的神上朔身上,懒得分给巴尔扎克一个眼神。 “那就好。” 反正这话也不是说给你这个大小姐听的呀。 ...... “就是这里了吗?” 武装侦探社的众人终于踏上了法国的土地,正遮着手遥遥看向那座空中堡垒。 迦勒底一行人已经返程了,没有圣杯,又拿不走作为根基的“书”,就相当于是来回打了个白工。总的来说,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耗下去了,他们还要忙着拯救人理,没空在这里耗时间。 至于他们心中的所见所想,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夸张......这里的政府都拿他们没办法么?”与谢野晶子盯着浮空的宫殿,通电的电锯焦躁地在地面上来回摩擦,“怪不得这么猖狂。” “这与我们无关。”江户川乱步眼中翠绿的镜面冷冷折射出一道反光,他转头看向已经架起锁链的恩奇都,“不用顾及,拿你的宝具直接轰过去就好。” “不会伤到御主吗?”神造兵器稍微有些犹豫,左手微微扣住一根跃跃欲试天之锁。 江户川乱步:“有我在,你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发生吗?” 他的目光投向天边披着烂漫霞光的大理石圆拱形屋顶,上面漂亮的尖角十字架就仿佛是白昼的启明星,有着一层斑斓的金属反光,在云底下一闪一闪地发亮。 “......” 福泽谕吉欲言又止地看向这个几乎可以说是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从神上朔那天离开后,江户川乱步身上违和的,偏差感极强的气息,别说是他了,是个稍微算得上认识这位名侦探的人都能察觉到。 这种被连根拔起,濒临绝境所带来的心灵上的成长,也不知道是好是坏,是福是祸。 福泽社长再次叹了口气,缓缓按住刀柄,一对鹰眼遥遥望向已经有出动迹象的神秘岛。 总归,现在还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 ...... 驻守在堡垒门前的一列白盔士兵,看上就是上个世纪的遗留产物,类似代代相传的老式铠甲,只是起个能活动的装饰作用,围绕着城堡整整齐齐码了一列。真正起侦察和保护作用的,还是隐藏在墙缝中闪烁的高端武器和器械,密密麻麻发射出一道道看不见的线路。 然而此时,连这些“装饰物”们,都察觉到了一丝怪异之处。从刚刚开始,悬空岛周围的风息就紊乱了,狂暴的气流就像是某种暴动的恶犬,狂吠着扑要到他们的脸上,刀割似的疼着,几乎叫人小腿肚子打颤站不住。 “被唤醒的是星之吐息。我将与人类共同前行。故为——” 金色的锁链在风中“泠泠”作响,圆锥体的尖端裹着气刃骤然冲入云霄,“砰”得一声溅起一片尘土。一条条细长的金属锁链在空中汇聚成一条纯金的游龙,映衬得白昼宛如沉沉黑夜,破云而去,直直冲向堡垒狂啸,仿佛是要将这座小小的岛屿拆吃入腹。 “【人子啊,希以锁链系神明(enuma elish)——】” 在原地直面冲击的士兵们早已趴伏在地上颤抖了,他们从手臂中露出一对儿惊恐的眼睛,却也不敢直视神造兵器的完全展开体。那样的气势实在是太过于惊人,太过于强大,这根本不是不同人类能够抗衡的气息,而是独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战场。 “轰隆隆——” 洁白的宫殿没坚持过一秒就迅速塌陷,蛛网状的墙面也只有一瞬的出场机会,花重金打造的武器更是在接触的一瞬就灰飞烟灭了。幸运的瓦砾还能从逐渐崩塌的土堆上滚下来,不幸的土块儿就可以直接转世投胎了。 在此时此刻半空中冲击下来的那抹草绿色的已然是在世的神明,依旧高高端坐云端。 这还是恩奇都收手的情况下。 “到底是什么人?!”狄更斯从一片废墟里爬出来,头发还在“扑簌簌”地掉石灰粉,肩膀山还扎着玻璃渣子。在老家被拆的前一秒,他还在享受一杯惬意的下午茶,然后就被“定了哐啷”砸进了土里,一点体面都没剩下。 这简直是另异能者感到耻辱的反应能力。他恼羞成怒地接着冲半空喊道,“到底是什么人......” “是来宰了你的人哦。”神造人偶温温柔柔地回答道,冰冷的尖端轻轻戳弄已经有些发抖的贵族男人。 “来得可不止我一个哦?” 第71章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当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才怪吧。”江户川乱步拽着一根天之锁荡到岛屿上来,踏着满地尘埃,一步步走向从废墟中站起的狄更斯。 他的目光凝在另一处,对着金发男人的语气又平又直,像是一颗颗蹦出来的木头桩子,“醒目到愚蠢的地步,眼不瞎的都能看见吧。” “你!”狄更斯看起来还想再说什么,但他忍住了。他相当恼火地看着眼前对他不屑一顾的男人,突然露出了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容,就像是丝绸枕头露出了里面草包,膈应又扎人, “我怎么会跟尔等愚民多费口舌,耽搁了伟业。” “看好了 ,杂碎们,这里究竟是不是吾神的遗迹——” 男人像是撕破脸面一样,狂洒出一阵大笑。他的手心浮现出一座熟悉的银制小天平,轻轻地抖动了两下两边叮当作响的砝码,整个人就出现在了几米开外的安全距离。 “现在,好戏可要开场了。”狄更斯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顾不上整理领口歪斜的胸针,就冲着另一边喊道,“巴尔扎克,还不让那个祭品来收拾烂摊子!” “行吧行吧 ,您是头头儿您说了算。”巴尔扎克拨浪鼓似的晃了晃脑袋,远远回答道。 他和莫泊桑两人被一道淡蓝色的光屏保护着 ,全身上下没沾到一点儿灰,衬得狄更斯这个首领光杆儿一个,狼狈又无力。 巴尔扎克重重拍了两下挡在他们两个面前的白发少年,用一种拆礼物的兴奋语气命令道,“去吧甜心,现在是你的回合了。” “一个广阔的,聚光灯照耀的,梦寐以求的超级舞台——” “……” “叮——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响起是尖锐金属重重擦过冰面的声响,穿透力极强,让人禁不住想要捂耳朵。 “master?!”恩奇都诧异地接下一连串冰刺,每一道冰刺都是绝非开玩笑的程度,是真真正正冲着直取命门而来的存在。 “即使是作为设备预热,这个程度也有些过火了......难道是要检验我身为兵器的锋利程度吗?” 回答他的,是铺天盖地的冰凌风暴。一瞬间,连恩奇都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好几个度,呼呼作响的寒风毫无保留地扑面而来。 然而这种程度对于来自神代的战力天花板还是差了些。 草绿色长发的青年游刃有余地将少年的攻击拦截在可控范围内,心中的疑惑更甚,隐隐有焦灼的味道,“master?您能听见我说话吗?我是恩奇都……” “原来你才是他的英灵吗?居然不是那个橙发小丫头……真是狡猾的小老鼠。”不远处,狄更斯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他缓缓拍了两下手掌,目光在神上朔的手腕和坍塌一地的墙体之间打量,再次笑了出来,“不错的战力,正好方便了吾等……听说令咒是个令人愉快的设定?” “不如……将这三条令咒给你的从者怎样?” 正在和自家御主纠缠的恩奇都身形一僵,几道锁链凭空显现,直咬狄更斯咽喉而去,“真是让人恶心啊……你!” “你们这么渺小的虫子怎么会明白这等战略的伟大之处!”即使是被捆死了 ,狄更斯也还在絮叨个不停,活像个从没说过话一朝开口的哑巴,“为吾神风险而感激涕零吧!愚民!” 闻言,恩奇都再次皱了皱眉。 虽说一条令咒对他的影响确实是微乎其微的,但如果是三条一起的话…… 他稳了稳心神,闭耳不听狄更斯的狂笑,准备调动全部意志来抵消令咒的影响力。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恩奇都,接我一把———” 江户川乱步?!恩奇都骤然睁开眼,就看见了地面上全速向他跑来的江户川乱步,下意识就甩出一条锁链将他勾了过来。 他来做什么?!恩奇都后知后觉地满腹疑惑。 然后他就看见,某个还喘着粗气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名侦探,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直直倒入了神上朔怀里。 你在做什么?! 旁边看戏的狄更斯更是毫无风度地大笑出声,“好一个不动脑子的蠢货!居然自投罗网!” “砰!” 一拳锤在狄更斯头顶的与谢野晶子急忙大喊,“快闪开啊乱步先生危险———” “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被一个女人揍了,面子里子全不要了的狄更斯讽刺出声,“他马上就要没命了!” 他用下巴遥遥指了指神上朔额前的郁金香花纹,用一种更为狂热的语气夸耀道,“看见了吗?那就是我双城记的坐标 。等那边那个傻子侦探一死,那个完美无暇的祭品就会被传回吾神的座下,” “光复吾等的荣光!” 如果不是被捆着,他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只要天平还在,这个传送就不会停止……” “噗呲!” 那是血喷出来的声音。上一秒还在狂呼的狄更斯直直倒在地上,身上插着一刃冰刀。他的眼还睁着,结块的眼眶几乎要包不住鼓出的眼白。 鲜红色的血液从他肮脏的心脏喷涌而出,凝聚成一把尖利的匕首 ,瞬间斩断了天平上一侧的砝码,纯银的碎块直接崩裂在空中。 “我忍了很久了。谁允许你咒他的?” 怎么会?狄更斯死不瞑目,不安分的尸体一抽一抽地倒向一侧。 …… 让我们吧时间线拉回几分钟之前。 “我实在是忍不了了,小神上,这实在是太久,太久了……”江户川乱步一把拥住木愣的恋人,毛绒绒的发顶埋在少年颈间,止不住地摩蹭, “心疼一下你的先生吧,我真的好想你……让我抱一抱吧,就一会儿。” 白发少年显而易见地愣住了。他的左手下意识扣住了来人脆弱的后颈,只要稍稍一用力,甚至不用发动异能,这个冒冒失失跑过来送死的家伙就会死在这里。 可怪就怪在,他竟然下不了那个手,连微微用劲都不敢。 神上朔真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牙齿止不住地上下磕碰,从骨头缝儿里觉得发凉。 他本不应该觉得冷的。 从那天醒来开始,他的所有感官就像是隔了一道灰蒙蒙的窗子 ,冷不觉暖不知,连个味儿也闻不见。 可是……白毛少年似有疑惑地低头嗅了嗅青年,脸上扩散开来一种茫茫的疑惑。 甜甜的...... 好好闻。 然后他就被一个轻柔又熟悉的力道按住了后脑,伴随着哄孩子似的哼声,温柔地揉了揉头发。 “!” 就在这一刻,那扇窗被打开了。 就像是暗暗宇宙中骤然亮起的一簇星火,它蓬蓬散着热度,从钉死的框架中跳脱出来,飞速拉展成一条灿烂的星线,刹那间串联了所有星系,整个宇宙瞬间热烈澎湃。 “乱步……先……生。” 窗子被最眷恋的人拿绒布擦干净了,“咔哒”一声全打开了。灰暗的时间被擦怦然炸开的烟火擦上了光彩,欢快的蝉鸣飘了进来,簇拥在鼻尖的香甜气息就像是…… 还没有舔干净的,恋人唇边微微融化的碎糖。 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神上朔控制不住地附身下去,一口含住了江户川乱步的嘴角,小猫儿似的舔舐着。 顺道,道德感还没完全苏醒的他,一刀切掉了旁边某个叫嚣个不停的恼人蚂蚱。 什么东西。 ……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莫泊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直转而上的剧情。已经做好看到自家孩子痛失挚爱准备的年轻母亲,控制不住地狠狠掐了一把巴尔扎克,问道, “我的甜心……你这恶毒的小丑都干了些什么?” 巴尔扎克简直冤枉。他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偏心到没边儿的母亲,在那一双修长又锋利,还染得红红的柔荑上退步了,颇为委屈地解释道 , “是我设定的开放式结局啦 ,全靠自由发挥的那种剧本哦!” “那又是什么?” “还不是你亲爱的小宝贝儿建议的——”巴尔扎克幽怨地撇了一眼莫泊桑,小寡妇似的眼神看得莫泊桑直起鸡皮疙瘩, “他嫌弃我的剧本老套没新意,一看就是又臭又长的狗血爱情故事,建议留个有别的可能性的结局作为惊喜。” “我就心动了嘛,只是封印了那些粒子,没有狠心地把它们赶走。” “要是这孩子的感情足够强烈呢,这些粒子就会重新涌动起来,而如果不够———” 他冲着看过来的神上朔比了个慎人的鬼脸,“就会真的达成那个血溅当场的剧本哦!” 旋即,他有些嫌弃地摆摆手,“不过这样喜剧结局也还不错就是了。” 小丑话锋一转,恶心兮兮的慈爱目光黏着上来,几乎要摸个眼泪儿以示清白了 “巴尔扎克叔叔可是看着你长大的 ,怎么会忍心让你......” 神上朔……神上朔压根没注意这边沉浸式的自我感动表演。他的感官和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正靠在乱步先生温暖的怀里,续命似的呼吸着。 “巴尔扎克……你还是离远点吧。”莫泊桑简直懒得理这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她一把推开自娱自乐的小丑,快步走向面露抗拒之色的白发少年,有些焦急地看着他眉心的金色郁金香, “这个标记怎么还在?!” 第72章 闻言,江户川乱步轻轻抚摸上神上朔眉心的郁金香,微微摩擦过凸起的烙印,“异能力者死亡后这个印记也没有消失.....” “这大概是后遗症一类的效果吧......类似延迟发动的那种?”与谢野晶子就这他们俩黏糊的姿势给神上朔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皱着眉补充道,“打碎了发动器械也没有用吗?” “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神上朔揉着太阳穴慢慢从恋人怀里站起来,一个一个的吐字慢慢沾染上了温度,“他的天平两端分别是【目的地】和【原点】的坐标,我打碎了代表【目的地】的那端。” 白发少年缓缓露出一个故作轻松的微笑,虽然看上去浮于表面又可怜,就像是给木偶强行糊上的□□,“往好了想,我至少不会将儒勒凡尔纳带回来了......” “乖。”话音未落,江户川乱步就一把把他搂进怀里,几乎是要将他摁进肋骨之间捂着藏起来,“小神上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没关系的,我在呢。” 神上朔仿佛是被突然掐掉了发条,骤然沉默下来,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一并凋落。 “失去一端砝码的天平是无法运转的......你这相当于是直接毁掉了它后续的运转。”莫泊桑再次叹了口气,弯腰捡起了碎裂一半的银质天平,放在手心轻轻拨弄着,“然而它的前置条件已经发动了......” 她怜悯的视线轻轻落在神上朔肩上,似乎也带上了一些分量,“我亲爱的孩子,你应该明白妈妈是什么意思吧?” “他才用不着你这个外人管。”闻言,江户川乱步狠狠瞪了回去,急忙用手指轻柔地磨蹭过少年的脊骨,像是给出世不久的猫崽呼噜毛一样哄着,“不要紧的——” “乱步先生......他把传送的时间定到了‘那个神圣的时刻’。”神上朔轻轻按住了乱步的手,只是拽住了一根小拇指。他直直回视身后的那一汪淙淙流淌的翠泉,温柔又坚定地重复道,“我们一会儿可能就要......小小地别离一下了。” “您有什么想要留.....啊不对我说吗?”他的语气轻得近乎呢喃,像是一场随时离散的美梦,飘落在江户川乱步心上。 神上朔止不住地想,留一句话,就一句,哪怕是给他留个念想也好呀。 万一他和先生两个人都没有足够的幸运,他们俩又能怎么办呢? 也许只有在这种凄黯的情节发生在了神上朔的身上,他才会小小地抱怨一声苍天弄人,干嘛总要让这种缠磨的剧情压在他们这一对儿的头上,多少也该匀出些给别人吧。 “小神上?小神上你听我说,”暗暗给自己心房添砖加瓦的少年被人单手按住了肩膀,慢腾腾抬起下巴,淌下几滴不知名的,晶莹剔透的液体,“啪嗒”一声落在泥里。 “这只是一场普通的,不必放在心上的暂别。”江户川乱步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比现在更吹毛求疵自己的用词,生怕半步不妥,让恋人看出一丝马脚。他强打出一副确定的姿态,扳正神上朔的肩膀,“我确信,这么又苦又涩的东西绝对不是乱步大人和小神上的结局......” 哪怕这位名侦探比谁都要清楚,这场离别绝大概率是一场注定的生离死别,两个人隔着茫茫时海,消磨在没有对方的彼岸。但他只能拽住一丝飘渺的可能,撑着放大成通天的吉祥断言,全作为恋人徘徊无依的希望。 江户川乱步颤抖着递出一颗在北风中打旋儿的雪花,把泣音压在成年人的外壳里,“小神上......你也是这么相信着的对吧?” 神上朔先是沉默了一瞬,接着缓缓攥紧了那枚融化在手心的冰晶。他仰起满脸柔软的晶莹,微笑着回应道,“我相信的,先生......请放心,我也是确信着的。” 他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了,这简直是比濒临死亡更为绝望崩溃的极限。了解江户川乱步如神上朔,那个把先生的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刻画的敏感孩子,如果连这掩饰之下浓艳凄烈的内在都看不清的话,他也就不能成为“神上朔”了。 但是.....神上朔把脸仰得更高了,冲着沉沉苍穹闭了闭眼。 如果您希望我不曾怀疑,满怀希望和温暖地离开的话......那么这里的事实就会变是乱步先生期许的样子,神上朔就绝不会允许这个离别出现一丝一毫的变数。 哪怕这个变数可能已成定数,甚至成了他自己。 只要是您所说的一字一句,他就不会有半点疑虑地去相信。 先生您看,只要是您愿意的,那片雪花就还在冬日里灿烂盛开,半点不曾夭折。 ...... 告别了一张张他爱着的,或者是爱着他的面庞,神上朔就这样从容地走进了银灰色的洞窟,带着一份飞蛾扑火般的信任,和勃勃跳动的心火。 离别之时也该到了。神上朔平静地看向凭空而出的空洞,倒灌而入的飓风推着他往里面迈。 在时空之流锁定他的下一秒,暴涨的气流就裹挟着白银色的闪电,在霎那间向着少年席卷而来,宛若高高卷起的巨浪,重重拍下,刀割似的触感连连刺在少年脸上。 时间凶兽骤然合上了巨颌,吞并了那一抹脆弱的纯白。 ...... 时空乱流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那是每一个窥伺时间力量的家伙都要为之恐慌,会瞬间吓软了腿,匍匐在地上祈求时空之神息怒的存在。 那一条狭长的隧道里,被锋利飞旋的时空碎片充斥着,那些每一片都能直接割断你的喉咙的类金属薄片们被狂乱的风所掌控着。在这些不同世界和时间产生的压力差所造成的风暴的面前,被连根拔起在半空中被晃个半死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情,因为一旦有哪道不听使唤的气流出现破坏了平衡,你都会直接被甩出时空甬道,被簇拥在通道附近的高浓度时间粒子碾成肉泥,连惨叫的几乎都不会有。 好在,神上朔有着足够的幸运,因为持有肋骨的缘故,他也有着足以扛过一阵阵绞肉机式刀割龙卷风的恢复能力。 最开始的一步,总算是撑下来了。 神上朔一步跌出甬道之外,踉踉跄跄地跟随本能向前走,浑身是血地扶住了一颗树。 我可以...... 这就是遍体鳞伤,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右肩位置一路切割到后腰的白发少年,心里苦苦支撑的最后念头。 他倒在一地脏污和血泊之中,却好像是陷在一团不愿醒来的旧梦里。 ...... “啊呀啊呀,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会出现审神者大人啊?”涂抹着油彩的小狐狸从黑发少年的肩上一跃而下,“这是哪家的殿下啊,这么冒冒失失的......他们家的刀剑男士呢?” 药研藤四郎蹲下来,冷静地翻看了神上朔的伤势,“几乎全都是致命伤......冒犯点来说,这位审神者大人能活下来已经......” “等等?!”突然察觉到了些什么,少年体型的短刀与狐之助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感知起来。 “真是难以置信......”良久,花纹繁复的小狐狸率先睁开眼睛,人性化的表情一闪而过,“灵力这么纯净的好苗子,居然还没有被杂家的同事拐......咳邀请去做审神者吗?” “确实很奇怪。”药研藤四郎的反应还算是沉着,只是神色复杂地看着昏迷中的少年。 眼前的这孩子虽然脏兮兮的,浑身上下无一不写着血淋淋的狼狈,但是他抑制不住涌出的灵力确实干净又温和。虽然微微有些凉意,但并不冰冷,就像是初春时节刚刚化开的,还带着点儿碎冰的溪水,在家门前的石板上温柔一握,清澈且美丽。 而拥有这样灵力的人,绝对不会是心恶之人。 狐之助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沉浸在浓郁灵力散发出的冷香里难以自拔。如果不是眼前这位大人的状态实在堪忧,它都要忍不住滚到少年的怀里让他摸摸狐之助引以为傲的蓬松尾巴了。 现在的话......狐之助的豆豆眼中闪过一抹堪称狡黠的光芒。 它紧盯着沉默的药研藤四郎,细声细气地说道,“怎么样,药研殿,我们要不要......把这位大人带回到本丸里啊?” 药研藤四郎显而易见地顿了顿。他和狐之助所在的本丸,并不是由时之政府精挑细选的审神者殿下一手打造的,而是时政为了战力所需,迫不得已系统性产出的量产本丸。 说白了,就是一座粗制滥造的,刀剑男子自由度高,但却完全靠着时政分配灵力过活的低级本丸。由于不具备审神者提供灵力,他们本丸的运转吃力又缓慢,虽然本丸上下也齐心协力,但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时常紧巴巴的。 像他们这样的本丸,最好的建设方式就是找来一个心甘情愿做灵力发动机的审神者,哪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是可以的。只要将最难办,最缺灵力的基础设施建完了,他们就可以靠本丸自行从外界汲取的灵力活着了。 日子也就不用那么艰难了。 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天赐的好机会摆在他面前,药研藤四郎眸色渐渐转深,不住地思索起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一把抱起白发少年,对着跟在后面跑的狐之助说道,“还是先将这位大人带回本丸吧,这里未免太危险了。” “至于其他的事,就要等这位大人醒来,问问他的意见了。” 第73章 ...... 三日后。 “这不是五虎退大人吗?您就是今天的近侍吗?”狐之助叼着一封黄棕色的信件蹦上台阶,冲着守在天守阁门外的五虎退礼貌打了个招呼, “审神者大人还在里面吗?” “是......是的。”五虎退手忙脚乱地接住小狐狸,把信封拿到手上,“是要将这封信交给审神者大人吗?” “嗯,这是最新一期的总体战报,附带一张回信,就麻烦您送给大人了。” “......是!” 狐之助目送着小短刀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尾巴一下下拍击着地面,在心里面叹了口气。 那位大人被他们接回来的当日就醒了,见到他们也没有太大反应,就只是倚着窗边睁着眼,就像是一捧聚拢在窗棂的水雾,看不出半点儿灵光。 他们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总有些挟恩图报的愧疚感,只是说能不能帮他们补充些灵力作为本丸的运转能量。那位大人也答应的十分爽快,表达了感激之情后,就直接略一点头表示没问题,详细询问了怎么使用灵力,就直接给本丸的核心装置充电充满了。 整个过程中,白发少年的神情都是淡漠平静的,神态就像缓缓烧着的烟气一样,仿佛这么庞大的灵力消耗是一挥手的小事似的。 然而庭院中的那株骤然盛开的万叶樱却开得热烈又艳丽,有如一团蓬蓬灼烧的火焰,足以看出得到了多少的灵力滋养。 审神者大人这种浮于表面的空洞状态一直维持到了加州清光殿他们介绍自己“......回溯时空,前往各个时代的历史战场,与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时候。 就像是被劈头盖脸的狂风骤雨砸了一通,白发少年懵了一瞬,眼眶微微绷紧,露出里面涟漪阵阵的清透浅色。 他操着每个音节都有些磕碰的声音,颤抖着重复道,“......回溯时空?您刚刚说的是这个吗?” 有一瞬间,狐之助真的觉得这位大人像是用指缝扣住了最后救命稻草的溺亡人。 那簇在雪地里煌煌亮起的明火实在是太扎眼了,晃得人心神一颤。 接下来的事情出奇的顺利,那位大人就这样成了他们的临时审神者,条件是在此之后获得使用一次时空传送装置的机会。在时政批准之前,那位大人也答应了作为本丸的充电宝,暂且呆一段时间。 一切都是如梦似幻般的顺利。 然而今天......狐之助甩了甩脑袋,掩去眼中担忧的神色。本丸的时空传送装置从来就只能传送固定的历史战场,偶尔才会开放一些特殊的场合,而大多数审神者也因为危险性用不上这些设备,通过这个回溯到固定的,超脱战场之外的时间点更是闻所未闻的。 希望那位大人能够如愿吧,它也该想想其它能把人留下来的手段了。 这么一本丸的绝色,总有一个是按着审神者大人心坎长得吧,就不信那位有着涉世未深气质的大人能抵抗得了。 狐颜控晚期之助傲娇地哼了一声气,甚至带着点儿美滋滋的喜意,笃定地想。 这个冰系美人充电宝最后一定是咱家的!哦耶! ...... “叩叩叩” “请进。” 屋里面传来清润好听的声音,五虎退攥了攥小拳头,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天守阁的大门。 “审,审神者大人,您的信——”他红着一张小脸儿递过去一张信纸,根本不敢抬头看案前的少年,嗫嚅道,“刚刚狐之助先生送来的......” “啊,请不要那么紧张......叫我月初就好了。”神上朔没忍住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柔和的笑容。眼前的小孩子低着头,抖着的小奶音又软又萌,只露出一个奶白色的发顶,还有几簇压不住的小卷毛儿。 这未免太可爱了些。 更为关键的是......白发少年笑着接住了一只扑腾到他怀里来的白虎幼崽,捏着后颈皮拎到怀里,搂婴儿似的抱着。 五虎退简直欲哭无泪,急忙想把被顺毛顺成猫饼的小老虎抱下来,“啊!不,不要打扰审......月初大人!” “其实不加敬语也是可以的,退......退酱,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神上朔再次真情实感地笑出了声来。他隐隐能感到那些被倒带拉长的幸福情感,稍稍从沉寂的深海里冒了个头。 原因无他,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孩子跟他家里养出来的那只小老虎实在是太相像了,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可以的......您叫什么都可以。”受到少年温和情绪的感染,五虎退也害羞地露出一个笑容,在不为人知的小角落吸了吸鼻子。 “那......”神上朔轻轻举起一个劲儿蹭他的老虎幼崽,温声问道,“退酱可以先把这个小可爱借给我吗?” 他用食指勾搭着淡粉色的肉垫,开玩笑道,“我一会儿可能会紧张得哭出来哦,想要这只小家伙陪陪我,真是要麻烦退酱了。” “不,不麻烦的。”白发小短刀连忙摆手,看上去恨不得把一小只毛绒绒塞回去。 他有些羡慕地补充道,“月初先生想抱多久都可以.....” 唔,好想被审神者大人摸摸头啊。 ...... “......” 神上朔轻轻合上信纸,按着褶皱妥贴地收在左下角上锁的抽屉里。 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白发少年轻轻叹了口气,慢慢俯下头来,把脸颊埋进小老虎温热柔软的肚腹处,露出脆弱的脖颈,像是要汲取一份热量一样缓缓磨蹭。 神上朔的心里揣着一块儿冰,撂倒心口上捂紧了也不见回暖,被骤然扔进冰天雪地里,竟也不觉得更糟糕了,只是再那么凉一凉,冻上一小截罢了。 时之政府那边的回信也很明白,简直就是把意思铺开在纸上谈了。他们有这个能力,但他没有那个资格让他们动用这份珍贵的力量,得等到他作为审神者做出“卓越贡献”出来,才能考量着给那么一次机会。 至于卓越贡献......神上朔苦笑一声,其实跟被判了无期徒刑没什么分别。 就是这么一根细细的,看不清楚的蛛丝,他也得拼了命地抓来看看,乞求一个上岸的机缘。 真是......折磨呀。 ...... 本丸的日常其实简单得很,除去一些冗杂的公文,也就只有日课了。然而因为狐之助想着让他迅速适应环境,连日课这一块儿都省去了。 所以神上朔大半的时间都空了下来,一日一日地枯坐着,连带瞧窗边的一枝早樱,不必讲一姿一态的娇媚,他连这一枝上花瓣的多少都数得清清楚楚。 他其实也不是有意的,心里的浪潮涌起来的时候,他就禁不住去数,数一瓣就消磨一点不该有的念想,凑齐了一朵就稍稍喘口气,权当一种消遣的法子。 然而这法子用到现在,也是行不通了。那枝通透明亮的樱花上,仿佛每一颗花蕊都被他的目光脏了,淤泥般的脏污从他心间流出来,沉甸甸地压在花心上,“滴滴答答”挤下酸汁来。 所以被一系列噩耗压得许久不曾动笔的神上先生,不得已又干起了写作的老本行。 他怀揣着肆意增长的酸涩,“咔哒”一声蹬开笔盖,就当是蘸着心里的那一掬污泥,用钢笔尖消磨下去一锋,在纸上铺洒些令人发笑的荒唐文字罢了。 森冈八云先生是这个小乡下最出彩的木偶制作师。 他的铺子隐藏在山林回转的地方,顺着碎石路走个十几米一拐脚就到了。发黑的木屋就像是一张老气横秋的面孔,上面挨着潮湿发闷的青苔,正倚着山脚艰难喘息,靠得近了就能发觉一阵腐烂的恶心霉味儿。 森冈先生喜欢木偶娃娃。特别是用色浅淡,打磨光滑的木偶娃娃。他曾冲着缩在角落的一只白蝴蝶立志道,“走着瞧吧,我一定能做出自己中意的木偶娃娃来的。” 他虽然为自己穿着破洞睡衣,腰带打着死结的狼狈样子立誓而感到羞耻,但也落魄地袒护自己道,“志不在身贫,身贫嘛。” 为了表现自己不是为了一时的电火迷了眼而痴迷的庸俗人。森冈先生被自己雄心壮志带来的热烈氛围驯服了,软塌塌地缩在这间腐木房子里靠日子,闭门不出,一直撑到到了天气不爽的十月。 那间狭窄不堪的腐木盒子里,也早已装满了浅色的木偶娃娃,尤以白色为盛,就像是一地被打个半湿的纯白卷纸。 有些好心的邻居,例如隔着一条小溪卖饼的婆婆,也曾揣着一颗纯纯善心来看护这一摊在屋内行走的烂肉,并不嫌弃森冈先生丢人现眼的言行。 然而这位慈爱的老人只在森冈先生窗口看了一眼,就捂着心口背过气去了,后脑差点被墙下的尖石穿个孔,心惊肉跳地躺了半月,绝口不提屋内的事。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一地残缺不堪的木偶娃娃而已。 森冈先生挠挠头上疯长的长发,噎着嗓子吞下一口凉寿司,轻飘飘地断了与人世之间最后一丝联系和求爱,把常用词句藏起来不给抛头露面,捂在木缝里发霉。 直到那个青年的出现。 第74章 遇见细井先生的时候,森冈云正在给手头上的木偶娃娃上色。他用拇指摁住娃娃圆溜溜的脑袋,往樱桃小口的地方细致地刷上浆红色,用小毛刷把唇线一点点勾齐。 “您好,请问这里可以定制木偶吗?”伴随着晨间山林特有的凉气,那个有些冒冒失失的青年一头扎进了森冈小屋,撩起帘子冲木偶师笑道, “我想定个娃娃。” 他的口音里混了一点关西腔,语速处理的方式也不妥当,教森冈先生的耳朵不太舒坦地膈应了一下,却惊人地对这种腔调熟悉起来。 森冈先生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活计不停,摇摇头,“这可不行哩。” 他指一指在木板上七零八落的木偶娃娃,示意青年自己的工作还没有做完,不能接他的活儿。 那些无光的木质身体上残缺着不一的肢体,在昏暗的房间里肆无忌惮地暴露着丑陋的断肢,也不觉得难看或是羞耻。其中一只的鼻尖甚至正冲上了一颗黑色的眼珠子,就好像是用它大头针一样的鼻子从它兄弟姐妹身上扣下来的一样。 “怎么不将这些娃娃做全呢?明明做的这么好看。”细井息吹蹲下来扣住了那个一只眼的木偶,也不觉得瘆人,大刺刺地拿食指拨弄着娃娃的头玩。 “因为......”听见这话,森冈先生感兴趣地抬起头来,正要拿刚刚学会的新鲜形容词夸耀一下自己的志向,就看着细井息吹的面容呆住了。 他的眼前一团漆黑,像是被烂泥糊住了的墙缝,蓦然被地狱业火掀翻舔吻。 森冈先生害了牙痛一样捂着脸颊,强撑着眼皮看着青年。在他看来,青年体内填充的物件绝不是那些在屠户手底下瘫软地血肉,流淌着耻辱卑微的颜色,而是被一簇簇细小地火苗填补了每一丝轮廓。 那是一种橙黄色的,令人联想起神话中的不死鸟的火苗的,像是心脏一样勃勃跳动的鲜活美丽。 他身后被灯光斜着拉长的影子不是常人的投影,而是火焰燃烧过后的余烬,是人类最初通向天堂的朝圣之路。 “啊呀,先生您有在听我讲话吗?您走神的话,我可要伤心了。”细井先生熟稔地不像是来做客的游人,他从壁橱里拉出一张折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他脸上挂着毫无质感和重量的微笑,弧度很漂亮,但却没有一点皮肉的累赘感和情感的凝重感。这种笑容就好像是你从三流书籍里拉出一段普通描写直接放进现实里了一样,实在是正常人类所没有的平面简陋。 “您想要个什么样的木偶呢?”森冈先生狼狈地托着脸,捡着没用的话题追问道。 天照大神在上,我的理想木偶娃娃化形了。 暂且就先到这里吧。 神上朔合上笔,抱起趴在他腿上睡着了的小白虎,一打开门就遇见了守在门前的五虎退。 “这孩子睡着了。刚刚真是多谢了,退酱。”他轻轻揉了揉小短刀的卷毛,温声道。 五虎退有些慌张地接过酣睡的小老虎,有些害羞地回答道,“没关系的......能帮到先生,我也很开心。” “嗯......”白发少年稍微摸了摸下巴,问道,“退酱知道日课是什么内容吗?” 既然时政那边还有一丝希望,那么发泄完那一通糟糕顶透的情绪之后,他也该打起精神来好好做该做的事情了。 “说来惭愧,前几天由于我个人的缘故,没能尽好审神者的职责。今天的状态总算是看得过去了,我也该好好工作了。” “日,日课就是.......”五虎退有些担忧地暗中打量少年的身体,上面那些明显的可怖伤口已经看不见了,整个人除了过分清瘦些也没有什么不健康的地方。 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忧心的小短刀暗暗松了一口气,一点一点把日课讲清楚,回过头来对神上朔害羞地说道,“去锻刀室、温泉那些地方的路都要远一点。” “我可以带您去吗?” ...... 锻刀室内。 “材料50的锻造出来的刀种绝大概率是短刀,全都选350的话什么刀种都有可能......” “嗯......”被奇怪的锻刀方式科普了一脸的神上朔有些不解,“诸君的原形都是天下名刃,更何况还要进行唤灵,怎么锻造的工艺和时间......” 都这么粗糙。 他弯下腰又仔细看了看扛着铁锤敲敲打打的小人,疑惑出声道,“可能是我孤陋寡闻的原因......这样子真的能打造出名品吗?” “我也不清楚,”小短刀望向火焰彤彤的锻造炉,摇了摇头,“三日月先生说是术法一类的,并不需要真正地锻造刀剑。” “原来如此。”白发少年点点头,明白这一部分大抵是时之政府的核心技术,索性不再追问。 他本着随缘的想法,随手把仪器全部选定了350这个数字,随着“滴”的一声,四个锻刀炉就红红火火地烧起来了。 五虎退凑过头来看锻造时间,一个个念下去,“20分钟,30分钟,一个半小时,三小时二十分钟?!” 小短刀有些震惊,这就是那些本丸的审神者大人所说的欧洲人吗? “怎么了?这个时间有什么问题吗?”留意到这孩子有些呆愣的神色,神上朔顿了顿,还是出声问道。 难不成锻造时间也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有吉时一类的东西? “应该是很珍贵的太刀先生呢。”五虎退小声解释道。 神上朔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轻轻握了下拳头,自嘲道,“那还真是手气不错呢......” 这迟来的运道。 ...... 拜托了五虎退在锻刀室里迎接新来的刀剑,神上朔表示自己要出去逛逛本丸,就一个人往本丸边缘去了。 毕竟是要打......长工的地方,熟知只是第一步而已。 因为特地选了比较偏僻道路的缘故,神上朔一路上惊扰的刀剑男士都很少,绝大部分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温泉居然设在这么偏的边角位么......”白发少年走到岸边,弯腰撩起一捧池水,嗅到了淡淡的硫磺味道。 就在神上朔细细比较温泉与现世区别的时候,一道声音骤然响起, “嘿!你就是隔壁新来的审神者吗?你好呀!” 那声音是泡在蜜罐子里咕噜咕噜冒泡的甜腻程度,微哑着嗓音,又撒娇似的拖了长腔,让人无端联想起可以在怀里打滚的小型犬类。 神上朔惊讶地回头,手中已经凝聚了一道冰刃。 距离白雾横生的温泉几米远的地方,是一道淡褐色的砖墙,可能是由于潮气的缘故,已经落了些青苔,墙外是一小片毫无异常的天空。 那人现在就在墙头上,原本是结界的地方晃着腿,嚷道,“啊呀呀,不要这么凶嘛人类小崽子,我可是邻居哦,邻居!” 那是个面貌极出彩的少年,哪怕是见惯了美人,也并不把皮相放在心上的神上朔也在心中略略惊叹了一瞬。 他的眉眼是那种锋利的漂亮,鸽子血色的眼睛被黑发稍稍遮盖了些,就像是黑丝绒布上跳动着燃烧红尖晶石,里面的剔透干净的光彩就像是馥郁的美酒,几乎要泼洒出来。 少年穿着一身黑红色的异域服饰,银饰叮当作响,大胆地坦露出雪白的前胸,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又紧实,前面垂着两根细细的小辫子。 凌厉的漂亮和甜腻腻的举止没有一点违和感地混和在少年身上,就像是一颗放在嘴里就会心情变好的小软糖。 白发少年眉头微拧,“隔壁审神者......您到这里有何贵干?” “不要这么冷漠嘛宝贝儿,”少年轻轻松松从墙上跳下来,糊纸一样糊上了隔绝结界,亲亲热热地凑到神上朔身边来。 “我可是问到了老乡的气息才过来的哦!” 漂亮精致的少年瞬间拉近了两人间距离,围着神上朔的侧颈抽抽鼻子,心满意足道,“没了血腥气的松雪味道真的是太好闻啦,就是武装侦探社那个侦探的糖味儿重了点,不过我也不讨厌糖果就是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呀——真是超美味的味道呀!”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怎么奇奇怪怪的。”没能察觉到来人的恶意,又听到了“武装侦探社”这样的标志词汇,神上朔稍稍放松了身体,有些怔忪地反问,“您也认识社长他们吗?” “我认识的那个板着脸的社长跟你认识的那个估计不是一个啦,”少年吐了吐舌头,用手指抖了抖耳朵边的红色流苏,“时空气息不一样呀。” “不过,”他冲着有些遗憾的神上朔眨了眨眼,歪着脑袋补充道,“我今天不是来叙旧的哦!我是来请教一下你们人类那边的方法的!” “请问,我要怎么样才能吃掉中也亲呢?qaq” 第75章 “!!!” 您真的知道自己刚刚在说些什么吗? 纵然有了心理准备,神上朔也吃了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是,是我听错了吗?” “没听错啦,就是【吃掉】中也哦!”少年眨眨眼,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张开两根鲜红的指甲比了个长度,“怎么这么惊讶呀,中也酱明明那——么可爱的说。” 神上朔缓缓压下自己心中对于食人魔的惊悚猜想,嗫嚅道,“恕我愚钝......您的意思应该不是真的要将中原先生当作食物吧?” “虽然我一开始是真的......”他下意识伸出猩红的舌尖,像是在咂摸什么美味一样,舔了舔唇瓣,“不过我现在改主意啦!” “现在指的,是那种想拎着中也的后颈皮叼回洞里,藏得严严实实的,想给他生小崽子的‘吃掉’哦!” “!!!”神上朔再次被吓到了,脚跟不受控制的退后半步,这么多天平稳灰暗的心境也出写了一丝裂纹。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的比喻啊?我们受的真的是一个教育,啊不语言体系吗? “您......” “别这么看着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啦!我和中也都是雄......男性,生不了崽的!”少年不满地摆摆手,嘟囔着,“我实在是不太懂你们人类的规矩和那些其它的弯弯绕绕——” “我就直接说明白好了,我可以帮你回去那边哦。” 他轻轻勾起嘴角,眼睛里闪动过一丝暗光,就像是血夜里缓缓垂下的新月,泛着诡谲的色彩,“前提是你要帮我追到中也酱啦~”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这位先生的剧情不要像卡了的快进键一样,轻轻一戳就直接闪出几个画面,蛮不讲理地定格到最**部分。 这未免太过于磨人和令人心焦了。 神上朔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漫过来的,铺天盖地的狂喜,勉强维持冷静问道,“......您是怎么知道我是想回去的呢?” “还有,”他抱着对中原先生微弱的愧疚感,追问道,“您跟中原先生的关系是.....” 中原先生真的不是被什么实力强悍的痴/汉盯上了吗?神上朔无不担忧地想。 “啊啊,你要问这个就有的聊了呀,松雪味儿的小冰块儿!” 闻言,少年显而易见地兴奋起来,眼下微微透明的白皙皮肤蒸腾上了一抹诡异的红潮,显得有些妖异。 他像是高兴极了,直直捉住神上朔的一只手,从精致美少年的壳子里脱出来,活脱脱一副谈心老大妈的架势,“我跟你讲,我见中也酱的第一面就.....就沦陷了!” “怎么会有长得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宝贝儿呢?关键是他还那么香!”他着迷地吸了吸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半眯起一对儿红眼睛,露出餍足的神情,“我就直接馋了qaq。” “明明之前我怎么缠着他都可以的,可以抱可以闻还可以摸!” “可是......”仿佛是想起了悲伤的事,少年脸上浮现出令人心碎的哀伤来,艳艳在眼尾铺开一抹水光,“自从他知道我想吃了他,中也酱就不让我碰他了,还天天躲着我走。” 他接着控诉道,“我明明已经舍不得吃他了嘛qaq,中也酱是这么合心意的人类的说!” 真是非常夸张程度的变/态,或者说痴/汉呢。 神上朔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犹豫起来。眼前的少年的发言虽然古怪大胆,但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油乎乎的粘腻感,只有干干净净轰轰烈烈的喜悦和单纯的......不满足? 这都什么跟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白发少年再次叹了一口气,心累地问道,“我现在是不怀疑您想.....吃了中原先生了。我可以问问您是怎么知道我想回去的吗?” “还有,您和中原先生是发生了什么矛盾吗?是吵架了吗.....” “是味道啦,契约的味道不对,一闻就知道是临时的。如果你真的愿意留在这里的话,那群缺人缺疯了的狐之助不得把你就地啃了?还能留着这个破玩意儿?” “至于第二个问题,我们应该不算是吵架吧......”少年的神色黯淡下来,“他自从知道我一开始想吃了他,就不待见我了。” 所以您当年究竟为什么会有想吃了中原先生的这种惊悚想法? 神上朔很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但忍了忍还是没有说出口,他隐约觉得里面有他不应当掺和的危险区域。 他转而换了一个委婉安全的话题,“您道过歉了吗?诚心诚意,能让对方感觉到的诚恳是很有效的。” “可是我不明白我错在哪里呀,进食是我的本能啊.....”他迷茫地抬起头来,眼睛里像是含着化不开的雾气,“我不想骗中也。” “我是,真的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中也酱的。” ...... 跟隔壁审神者聊完,就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刚刚完成恋爱导师工作的神上朔一边踱步,一边平复有些激荡的内心。 有时候真的觉得不可思议,像他这样的人,竟然也可以求得一个山回路转的机会。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修来的福分。 隔壁的那个先生已经回现世去了,走的时候还在嘴里念叨着“一定要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心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中原先生想必要受一顿折腾了,那位先生绝对是是认定他了,撒手的可能性趋近于无。就是不知道被追的那一方会不会心软得快些,能让他回去的快一点。 神上朔的眼里些莫露出些光亮,像是一弯撒上了星星点点月光的溪流,情不自禁地泛起波澜。 忍一忍,再稍微忍耐一下就可以了。他这样小声地安慰自己,遥遥向着庭院的灯火看去,心里一片宁静的温柔。 已经接近饭点儿了。思及此处,神上朔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然后猛地一脚踏空。 “?!”白发少年毫无防备地跌进了一个深深的坑洞里,整个人起来的时候,还是一脸不知所措的茫然。 “请问这是.....” “哇!吓到了吗?哈哈哈哈哈哈哈......”上面突然传来一个清凉好听的男音,令人无端联想起什么纯白色的,振翅欲飞的鸟儿。神上朔眯起眼睛,勉强看清了上面那一颗白乎乎的脑袋。 是过分熟悉的面容。 “抱歉抱歉,”一来就搞事,还直接搞到了审神者的鹤丸国永在洞上边招招手,看向呆呆愣愣的少年审神者,笑着问道,“不会是吓懵了吧?” “没有......”有些什么,在无形之中,悄然串上了联系。神上朔弹弹衣袖,回答道,“晚上好,鹤丸先生?” “很高兴见到您。” “啊呀啊呀,这可真是荣幸啊,您居然见过我?”鹤丸国永有些惊讶。据领他熟悉本丸的五虎退所言,审神者也是刚刚来到本丸,在此之前都对本丸事宜一窍不通。 怎么就直接认出他来了呢?鹤丸国永跃跃欲试想要追问下去,“审.....” 正在这时,他的后面骤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鹤丸殿?您在做什么.....” 正是担心审神者迷路来寻人的药研藤四郎。他疑惑地看着某只鹤瞬间紧绷的身形,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您身后是什么?”一边说着,药研一边向他身后看去,凭借短刀出色的夜视能力,他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凭空出现的深坑和......里面坐着的审神者。 “大将?!” 当晚,据不知名的型男大厨透漏,手合室的灯亮了很久,并时不时伴有诡异的声响。 ...... 细井先生对于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娃娃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只是含含糊糊在嘴里念叨着,“森冈桑看着做吧,我怎样都好.....” 就好像是他不是个下单的客户,而是在描述一团林间的潮乎乎雾气一样。 不知怎么,森冈先生竟也不觉得奇怪,转头又开始做自己手头的小活计。 或许他是处于一种阴暗又无耻的心理做出这一切的,为了一种云里雾里的亲密感。他故意侧着身,将手边和面部的光景□□裸地展现给细井先生看,没有一丝隐瞒和保留,像是要给天赐的神圣娃娃打上私人的恶俗印记一样,有种壮热般的背德感,刺激得他手指发麻。 森冈先生就像是某个撕掉遮羞布的不知耻疯子,不论是挫到手的难堪还是是填涂颜色的满足,又或是每一丝肌肉的轮廓运作,他统统将这些乱糟糟的情感宣泄在细井先生宁静温和的目光里,仿佛是往无风无浪的清澈海底倾泻乌黑的污浊。 在青年面前,他就好像是被郁郁山林包裹住的一株枯草,被严严实实护在里头。在无人察觉,只有山岭守候的地方,向着天空尽情地,嘶吼又痛哭流涕着诉说自己疯魔的心念。 就如同最虔诚的朝圣者在向永远慈悲清明的神祗赎罪,堪堪发出几声绝望无力的哭叫。 第76章 “森冈桑的手艺真是独特啊。”细井先生的声音就好像是从云层上传下来的,轻飘飘地垂在森冈八云身边。 森冈先生在昏暗的角落里端正坐着,露出一个微笑,“乘您夸赞,这也算是老一代的手艺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哩。” “那森冈桑手里的这个娃娃什么时候能做完呢?”青年伏在椅背上,微微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出声,“我还等着新娃娃呢。” “马上,马上。”森冈八云嘟囔着应道。他像是酗了凶酒一般,嘴里的每一个字都醉得东倒西歪,时不时歪出一个。赤条条地落在地上给细井先生看,“你就看着吧,这颜色马上就上好了,只需要靓一晾就成喽。” “那我就再等一等好了。”青年就好像是屋内单单独出来的一个人,从缺少廉耻的氛围里露出一点声音。屋里翻涌的木尘,淡淡的霉味,窗外刮来的的带着土腥气的微风遇到了细井先生就仿佛是撞到了一圈真空墙壁一样,打个旋儿就灰溜溜地跑了。里面包围的人还是刚进来时候的干净整洁,散发能透过光的竹子味儿。 如果不是森冈先生亲眼所见,他甚至以为细井先生是悬空在地上的飘进来的哩。 其实完成木偶需要的时间也不是很快,森冈先生在心里暗自想着。 这个完美的,他平生所追所求的,一等一的娃娃那是说临世就临世的呢,那可要做好大铺张的准备才行,他刚刚这么说,一方面是想要夸耀自己的看家本事,一方面还涵盖着游戏似的赌气成分。 森冈八云旋转着木偶的小腿,拿粗一点的刷子继续均匀细腻地上色。 “细井先生是从哪儿知道我这件小作坊的?”他反问道。森冈先生自认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是一种好用的笼络人心的诡计,上面还浮着一层虚伪的善意。虽然贬低了自己的工作环境,但表现出了一种做作的谦卑给青年看,还怀着容易另异乡人感动的,假惺惺的关心。 “我......”青年好像是笑了一声,声音像是直接从森冈先生脑子里长出来的一样,“我也不知道打哪儿知道的,好像突然就知道这件事了。” “不过......”他像是某种卡了的程序一般停顿了片刻,暂且把闪动红色警示的恼人弹窗放到一边,转而提醒道,“不过森冈桑真的不看看木偶吗?都到眼妆的部分了哦。” 原来他手里的这步已经到了关键部分了呀,森冈先生有些懊恼地低头,重新专心致志起来。 走神可不是完美木偶娃娃诞生过程中该有的步骤。 他操着一种心惊胆颤,唯恐下一秒失手的恐惧心情操作着,心不能提得更紧,下一秒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但是哪怕心神已经失去了主张,手臂和手指还在兀自运动着。就好像是这一对儿怪异的上肢另长了一个不属于主脑管控的大脑似的,便要和本意背着身跑。头顶上的那颗愈发慌张,手臂上的动作就偏要愈发狠厉无情,恨不得把心理慌张的那部分一刀两段,事情做绝才好。 然而总是心思再乱,他手上的动作依旧稳如撞钟的木桩,细细地往娃娃眼上铺开胭脂,完成了最后一步的眼妆。 那眼上的颜色上得又艳又娇俏,是忙了一辈子的妆娘看了也要跺脚的漂亮作品,那两抹水红就好像是两只停驻的,微微扇动翅膀的凤尾蝶。 “做的真不错。” “那是当然。”森冈先生把娃娃拿在手上端详,大喘气似的满意情绪一阵一阵涌上来。这娃娃是有史以来他做的最成功的娃娃,上色,打磨,形状......无一不是梦中显现的庄严模样。 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娃娃么?这个念头在森冈先生的心中一闪而过,眼前突然重影起来,接着是天旋地转般的恐慌感。 眼前的青年形象就像是拿刺水的喷雾晕开了,颜色,阴影,线条一点一点消失在空气里,慢慢模糊成水井中的月亮。 “不——”森冈先生骤然像是遇见了十八层地狱的恶鬼,发出一声像是撕碎绸带的怒吼,“砰”地一声讲手中的完美娃娃砸在青年脚边。 娃娃圆滚滚的脑壳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崩的四分五裂,碎了一地不规则立方体的木渣,鲜红的颜色顺着黑色跳进森冈先生眼里,像是缓缓流淌出的红白脑浆,是穷凶极恶之人才会有的分尸惨状,似乎还能听见几声生前撕心裂肺的叫喊。 不过一切都是值得的......森冈先生转过头来,看见皎洁的月光在青年肩上仰着笑脸。 “怎么了,出什么岔子了吗?”细井先生温声问道,轮廓线条鲜亮顺滑。 就像昨天一样。 ..... 挨着庭院的木台子,是一个品茶的好去处。坐在那里,既晒不着太阳,也能稍稍感受到那么点阳光的温度,抬眼一看就是漫天飘散的万叶樱。 平日里都是一些自诩年纪大了的刀剑在这里坐坐,偶尔会看见五虎退这样热心的短刀来“敬老”,不过今天很显然多了个看起来不入的人。 “鹤丸殿,”三日月宗近仪态优雅地放下茶杯,侧头看向往大福里填塞不明鲜红物体的鹤丸国永,道,“您也是来品茶的吗?” “不不不,我就是来看看。”被抓了正着的鹤丸国永也不慌张,直直把手往身后一藏,笑嘻嘻地回答道。 “我在这里等等主君。” “等我做什么?”绕了个弯儿回天守阁的神上朔正巧听见了这话,停下脚步,疑惑地看过来,“鹤丸先生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 鹤丸国永身形一僵,他刚刚那话只是用来搪塞的接口,谁知道就直接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看着眼前三日月宗近笑得愈发摇曳生花的盛世美颜,他的第六感疯狂作响,急中生智道,“我.....我是想问问,那天晚上主君去做什么了?怎么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你这话问的......总感觉他是什么隔壁偷腥的邻居。神上朔叹了口气,走到三日月宗近的对面坐下,缓缓抿了口茶, “鹤丸先生说的是灵力的味道吧,那天指的是掉进坑里的那天?” 望着再次浑身一僵的鹤丸国永,心满意足的神上朔有些好笑地垂眼,“那天我遇见了隔壁的审神者,谈了些东西,耽搁了时间。” “主君看起来心情不错,”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三日月宗近拿起茶壶把神上朔的茶杯填满,不动声色地问道,“可以说说两位大人谈了些什么呢,有些时候,老人家我也是会对年轻人的话题有些好奇呢。”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神上朔轻轻点了点头,放下杯子。反正自己要回去这件事迟早都是要告诉本丸的刀剑先生们的,一个劲儿地瞒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只是......突然找到了回家的方式了。”他明明白白地摊开了讲。 “哦?”三日月宗近端茶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这可是了不得的消息呢,主君。” 一旁的鹤丸国永可没有这把三条刀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惊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您不在这里待啦?” 鹤丸国永忧心忡忡地想,别是他那天把人吓跑了吧,那他岂不是成千古罪人了。 “我本来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原来的世界......还有一直等着我,期盼着我回来的人,我不能教他一直失望下去,无论是什么法子,总归都要试一试。”白发少年有些眷恋地闭闭眼,慢吞吞地讲,“之前多谢本丸大家的慷慨相助了,这一段和大家相处的日子真是过得非常愉快。” “至于其它的事情,我能做的也不多。”他抱歉地笑了笑,“只能在我还没离开的时间里,先将本丸需要的,用来升级扩大的灵力先备下储存起来了。” “真是令人羡慕的感情呢。”三日月宗近似叹似笑地应了一声。他眼里金色的新月在阳光的照射下几经波折,闪动着令人目眩的光泽,“主君有考虑过继续担任吾等审神者一职的可能吗?” 他看着神上朔想要反驳的神色,轻笑道,“主君想要回到现世和继续管理本丸之间,并不存在冲突。” “更何况,有了本丸,惭愧地讲,想必主君在现世也会顺利些。” 神上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稍稍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持拒绝道,“谢谢您的好意。不过......” “我会现世之后恐怕就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了,审神者这个职务现在的我做起来都不太过关,更何况是那时候的我。诸君都是很好的人,我就不耽误大家未来了。” “而且本丸的大家自己的管理体系已经很完善了,按照这个步调一直发展下去,想必也是前程坦荡,一片光明了。” “根本用不着我这个审神者了。” “啊呀呀,既然您都这么讲了,那老人家也就没有办法了呢。”三日月宗近再次眨了眨眼,像是从没期望过少年留下一般掩唇笑道,“主君真是个好孩子呢。” “那就,预祝主君武道隆昌好了。” 稍微有点可惜呢。 ..... 第77章 ...... 我是因为我那可怜的祖母回乡的,这位可怜的老人家受了极大的惊吓,竟就这样一病不起了。 她还在卧病在床的时候,脑子有时候会清醒那么几回,每每这种难得的机会,她就会拉着我的手念叨,一个劲儿叫我离那位森冈先生远一些。 那种像是看到了什么超乎想象怪物的恐惧,一层一层透过她干枯的皮渗出来,从粗粝的指甲表面扎进我的掌心,直教人头皮发麻。 我也是个俗人,不免产生了一点儿不该有的好奇心思 在此之前,我曾看过那位人偶的几个“作品”,当然,这其中当然不包括他手头来来回回砸了好几次的那个。 诚实地讲,那些个娃娃是个顶个的精妙绝伦,看得出来木偶师费了心思,笔刀运用得流畅顺滑,散发着轻快明亮的幸福感,仿佛能透过这个娃娃看到制作者用色淡雅,眉目宁静的模样。 然而真实的情形和我预想的却是大相径庭。 那座林间小筑就像是个醉倒在垃圾场的流浪汉,仿佛是把几个又脏又乱的颜色丢进了泔水里胡乱搅了一通,散发着只有用久了发霉的老物件才会有的味道。 屋内是我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脸红的样子,就像是衣衫大敞的浓妆老鸨,让人止不住地反胃。不大的屋里满地乱糟糟的木渣,碎块,用坏了的,断掉的工具......然而屋子里的主人却像是看不见这些似的,赤脚踩下去,面部的肌肉纹路居然没有一点颤动。 而这魔窟一样的居所里蛰伏的东西,也就堪堪只剩下一个人形了。 这个怪物佝偻着站起来,就像是一座支棱起来的骨架,根本没黏着上一点皮肉,仿佛岩石上凸起的棱块儿,看着就扎手。 然而与这种瘦死鬼形象截然相反的,是这人脸上灼灼燃烧的狂热,和表面岩浆之下近乎冻结的恐慌。他细瘦的身躯就像是一尊严严实实的黑匣子,里面关着丑陋狰狞的鬼魂。他的血管,乃至各种组织里面流淌着一种凄烈又歇斯底里的孤独,这种无法回应的孤独就像是某种沉睡在海底的淤泥,每当有不知事的人靠近,就会被一种呐喊不出的绝望窒息感死死缠住咽喉。 如同看见一座自行死亡的静默火山,或者说,一座向着天空生长的深渊。 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尽全力地微笑,却咧不出一个完整的,不泄露出污泥的笑面来。 说来这也算一种奇景。这种扭曲的情感像是什么呢?就像是一个在天灾**中孑然一身,失去一切的难民,在一个暴雨天狼狈跌倒在某个下水道旁边,却还在痴心妄想着把怀里还带着余温的菩提叶进献给神佛一样。 他把自己仅剩的,还干干净净的纯洁温柔全都堆砌在脸上,对着空无一人的床边温声呢喃,仿佛真有个人在那里招手似的。 他的眼睛,眉毛,鼻子......乃至随便一个五官拿出来细看都会有一种: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的诡异疑惑感。那种好像是用平涂手法,忘记加光影的,单单挂在面皮上的样子,是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会觉得浑身发凉,汗毛倒竖的。 说真的他的面目真的和他脚边被踩碎的木偶娃娃越来越像了。 只不过,我能明显感觉出来,那个木偶都要比它的制作者正常些。它的身上还杂糅这着另一个人的鲜明气质,那种残留的截然相反的格调,有明显的残缺感,像是一张被撕掉颜色的破烂画布。 倒是挺像先前来这里的那个异乡画师的。 只是......他不是早就死在多年前的那场泥石流里了吗? ...... “审神者大人,本丸门外有位说是相见您的大人。” “有人找我?”神上朔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门外,就有一抹红色撞进眼里来。 熄烨从窗子里翻进来,轻巧地落在木地板上,“哟,宝贝儿,我们也就几天没见吧,怎么还生分了呢?” “原来是您。”白发少年虚虚握了握笔,隔了半响,还是忍不住问道,“您跟中也先生和好了吗?” 他其实心里面想问的是他能回去了吗? “啊啊,也不算是和好吧......”少年有些苦恼地半蹲下来,鞋尖往地缝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磨蹭,“不过总归中也酱不再躲着我走了。” “那确实是是好事呢。”神上朔应道,压下心中微微泛酸的失落,“您下一步......” 黑发少年歪歪头,右手慢慢梳理耳边的一截流苏,若有所思地说,“我是另有打算的啦,哪能就这么放过去了呢......只不过最近的烦心事儿实在是太多,一对八竿子打不着的混蛋天天跑到我家们口嚷嚷,真是脑子进水。” 神上朔的心慢慢浸进了冰水里,一阵阵地发凉。这就好比把一个近在眼前的日子猛地拉成了无期徒刑,一眼望不到头,中途还看不见一个路标,骤然拉开了心理落差。 他勉强凝了凝神,想再问一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之后又是什么打算,“您......” “所以喽!”少年骤然拔高了音量,“啪”得一声击掌打断了神上朔耳朵画。他稍稍别过脸来,眼里鲜红的颜色微缩,像是要淌出血来,“我想了想,这几天也够麻烦你了,还是先把你送回去好了!” “您说什么?!”神上朔失声惊呼道,几乎被从天而降的喜悦砸昏了头。他支撑着最后一点理智,一遍遍地追问道,“您确定吗?我刚刚不会是听错了......” 少年有些好笑地弹了下他的脑壳,无奈道,“至于这么激动吗小冰块儿,只是回个家,咱能别整得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面捞人上来行吗?” “我.....”神上朔下意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有涌上来填补的酸疼情绪。有两行温凉的液体不知从哪里滚落下来,浅浅地在他的前襟上晕染几笔,又被心口捂热。 “实在是......万分感谢。”这大概是他现在被狂风骤雨刮过的脑子里,仅存的言辞了。 ...... “这就好了?”少年百无聊赖地坐在本丸门口,看见从里面出来的神上朔,眼前一亮,“时间还挺长,我都有饿了。” “麻烦您了.....”刚刚跟本丸里的一种刀剑告完别的神上朔神色恢复了平静,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您饿了?要不我去备点吃的?” “算啦算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可不是塞几块儿点心能解决的问题,拿你这颗小冰块儿塞牙缝还差不多。”少年啧了一声,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吓唬人似的磨了磨。 “我不可以给您吃的。”经过多日的相处,神上朔已经可以平静地看待少年的惊人言论了,甚至还很淡定地顺顺这孩子前翘的刘海。 他露出一点好奇的神色,“我们是要怎么回去呢?” “算是问道点子上了!”少年得意地往神上朔的方向抛出一颗骰子,“喏,就是靠这个,拿着玩儿吧!” 您不要就这么随随便便跑过来啊!神上朔手忙脚乱地接住了骰子,心中一阵发慌。 “放心放心。”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少年笑着安慰道,“这可是烛龙留下的玩意儿,没那么脆弱,你就算可劲儿往地下摔也不见得会坏。” “怎么样,漂亮吧!” 重点在外形美观上吗?这位先生。神上朔简直无力吐槽。他垂眼看向手中的那颗骰子,小心翼翼地拿手指戳了戳。 那是一颗四四方方的骰子,入手圆润,整体看上去像是玉石光泽,上面镶着某种不知名的红色晶石,代表数字。仔细拿眼往这里面瞧,就只能看见一片混沌的乳白色,像是团团层叠的云层,隐隐能看出来里边日月交替的景象。 “确实好看。”神上朔点点头赞同道。 “是吧,来,扔给我,我教你怎么用。”少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随随便便把那颗珍贵的骰子往空中一抛, “准备好了吗小冰块儿?我们要走咯!!!” “嗯!!!” 第78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 “哦哦哦哦哦!” 横滨上空突然出现了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从两颗模糊的小圆点骤然跌落,撕拉出两道穿云破雾的声音。 所以为什么要把传送点定在半空中啊?刚刚发出一声控制不住尖叫的神上朔崩溃地抓着手账本,胸前别着的钢笔已经被直直甩了出去,不知道会砸在哪个倒霉蛋的头上。 高层天空特有的烈风吹得神上朔睁不开眼睛,耳朵被冷空气吹得生疼。他看着下面愈发棱角分明,线条清晰的色块,不由得慌张道,“我们要怎么下去啊——” “别怕呀小冰块儿!”黑发少年看上去更兴奋了,他一手拉住旁边的神上朔,滑翔似的向下方俯冲而去,“你不觉得这种感觉超棒吗?” “就像是鸟儿一样!我算是知道那只秃凤凰为什么整天在天上闲逛了。” 他眉眼带笑,露出一个孩子般甘美的笑容,像是一只真正的不死鸟张开手臂,背朝着地面坠落,向上飘散的发丝就如同某种深海里徜徉的游鱼。 “这简直是最棒的乐子了!”黑发少年就像是讨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些什么色彩明亮的东西,乃至眸色都闪过一丝暗光。 “您......”神上朔愣了愣,他收起了看上去惊慌的深情,伸出另一只手将压了压刘海,慢慢闭上了眼,沉浸在这样的失重的奇异感觉中。 一种美妙的甜美触觉在他疯狂肆意地蔓延。 他缓缓勾起嘴角,几乎要大声笑出来,那是一个仿佛不是神上朔此人发出来的,站着点湿意的,干柴像是噼里啪啦燃烧的篝火一样的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负担地,勾起那么点儿弧度了。 ...... “你们是什么人?” “砰”得一声,像是某种厚重靴底踢打的声音,咖喱店的的大门被一脚踹开。 伴随着几声枪响,里面还在用餐的食客几乎称得上是瞬间消失,人群夹杂着几声哭喊,往任何一个向外开口的用最快速度奔逃。 除了守着炉前咖喱的老板。 该说不愧是黑手党旗下的餐饮场所,他想都没想就抄起旁边厨具架子上的汤勺,权当是武器,看着挥舞了几下。 然而不锈钢的汤勺要怎么抵御子弹呢。他睁着眼睛,还温热着的尸体倚靠着墙壁缓缓落下来,胸口上三个鲜红的孔洞还涓涓冒着血,泛着黑红色的小泡。 开出三枪的军人模样的男子摸了摸发热的枪管,冲着后面的下属向上一挥手,“去把那些孩子带出来。” ...... “等等,那是什么?!” 西餐馆上方仍在做自由落体运动的两人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隔着几条街上的一座公车爆炸掀起的热浪,是连连他们俩都能感觉得到的温度。 “织田先生?!太宰先生?”神上朔惊呼出声,看向转身走远的红发男人,大喊的西服青年,以及仍旧在熊熊燃烧的公交车,看起来应该是烧到了邮箱,时不时喷出几道火焰。 他不假思索地将手中凝聚的寒气向那边一推,瞬间冻结了火场,露出里面乌黑车窗之下的,一张张稚嫩的脸颊。 “这是......”他瞳孔紧缩,堪堪落到地上就想要往那边冲,却被一只手拦住了。 黑发少年,也就是熄烨,看上去是肉眼可见地阴沉了脸色。他就像是某种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浑身皮毛炸起,已然弹出了锋利的爪牙,“店主大叔?幸助?克己?优......” 他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人一样,过分狠戾的神色让他眉眼间艳丽的颜色都显得诡谲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停止大喊,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绷带青年语气熟稔地问道,“太宰治......这是怎么一回事。” 名为太宰治的青年沉默了一瞬,神色莫名地答非所问,“你认识我。” “废话,你这个混蛋谁不认识,你倒是给我说正事啊?阴沉沉的像什么样子!”熄烨暴躁地磨了磨牙,这幅样子的太宰治令他心头浮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慌。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织田作那家伙怎么了?”那个人身上怎么会有那种迟暮之人特有死气的味道。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太宰治如实回答道。他怀揣着一点儿莫名的期待,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清晰流畅叙述清楚了这件事的始末,以及某个黑心老板的恶劣目的。 “森鸥外!”几乎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一样,熄烨做了几个深呼吸,一把拉过旁边还在检查生命体征的神上朔,直接丢给站着的太宰治。 “真是绝了......换个时间线我还怎么得替这狗老板收拾烂摊子!”他重新从怀里掏出那颗骰子,对恍然大悟的神上朔说道,“小冰块儿你跟着旁边的那个绷带混带去给我那个冲过去送死的家伙。” 望着两对儿同时亮起来的眼睛,他不自然地别了别脸,“你就跟他说,他们家的小崽子还活蹦乱跳的,别犯傻。至于去哪里接......” “我记得武装侦探社有个不错的医生?” 得到了神上朔肯定答案的小少爷心气儿显然顺了很多,他缓缓打开时空甬道,“那成,就那儿了,我先去捞人了,混蛋太宰你记得给我把那家伙带回来!” “至于那个乱蹦哒不知死活的混蛋,小冰块儿你记得往死里削!” ...... 已经是最后一颗子弹了。 织田作平静地想。 无论是黑手党还是mimic的士兵,现在都已经成了无用的背景板,连带着飞溅的火焰,刺鼻的焦味儿一并成为葬送我们两个铺垫。 他面无表情地翻滚,扑跃,交换位置,就好像是跟一个截然不同的镜像在战斗。 枪火擦着织田作之助的脸颊飞过,空弹夹也终于失去了依托。 【奇点】消失,他们双双倒在地下,处于死亡边缘上的一株枯藤上。 “为什么不再杀人了呢?”纪德喘着粗气问道,就像是终于找到归所的旅人,带着一种宁静的愉悦。 “为什么……”织田作之助刚想回答相似的问句,就听到了两个相近的脚步声。 “织田作———” 两个? 他暗暗有些疑惑,除了太宰,谁还回来这里呢。 拜异能力所赐,织田作之助很快看清了一张许久未见的熟悉面容。 “……神上朔?” “是我……织田先生。”神上朔冷这脸跪坐下来,小心地避开了他躺在地上的身体,“请您先不要说话,实在是伤得……” “不用了……”织田作之助刚想回绝,就听见了友人的声音。 太宰治俯下身来,直视织田作之助的眼睛,说道,“织田作哟,真是大笨蛋啊。” “托你的福,有一只汪汪叫的小狗让我告诉你,你家的几个小崽子什么事都没有。” 他漂亮的鸢眼中浮现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我说,你真的不去尽一下做家长的义务吗?” “可是明明……”织田作之助看上去愣住了,他确定之前的自己眼睛没有出岔子,可在这种情况下友人也没有期满他的必要。 “织田先生,请不要乱动。”神上朔接过话头。他干脆利落地割破掌心,往织田作的枪伤处挤出血来。 自从激活了那根肋骨,他的血肉都有了奇妙的治愈作用,几个呼吸之间就将可怖的伤痕抹消了大半。 “太宰先生说的都是真的。”他肯定道,“我觉得,您还是需要再坚持一会儿,自己用眼睛来验证一下的。” “我……”织田作之助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关于自己死而复生的孩子们,关于自己不杀人的底线…… 可是。 他重新安静下来,静静感受着生命力的回流,重新将被烤焦的颜色涂抹润色,再度明亮。 “不!”旁边目睹了一切的纪德挣扎着摸向□□“我不允许……” “您没有那个资格。”白发少年甚至没抬眼,他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唤了个从天而降的冰陨石重新将中年人砸在地上,也没心情管他的死活。 他搀着织田作之助的右臂和太宰治一起把人扶起来,正愁着要怎么把伤员带回武装侦探社。 “太宰先生,我们……” “小神上———” 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领他每一丝魂灵都为之颤抖,为之叫嚣,为之喜悦乃至浑身颤抖的声音。 神上朔骤然僵住了身躯,完全不敢回头看去。 他的脖子就像是某种年久失修的物件,每一根皮肉都绷得死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那一刻,神上朔心中狂暴刮起的,领他防守不值一提的剧烈情感,是一种近乎惊恐的哀伤,掺着空想般的狂喜。 怕是另一场镜花水月,是一个深渊之下的臆想美梦。 好在,这个美梦自己扑过来了。 江户川乱步紧紧地将自己唯一的珍宝圈在怀中,贴近每一丝空隙,仿佛是要将恋人融进身体。 体温,吐息,心跳的频率,无一不在唤醒神上朔深刻入骨的机体记忆。 “你回来了。”美梦抖着,就像是天边未曾散去的云朵,在挽留一阵清风。 “是的,”白发少年回过头来,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在爱人的耳边坚定温柔地呢喃,“我亲爱的先生。” “如您所愿,我们终将重逢。” —正文完— 第79章 番外三 幼体1.0 原着世界,横滨市。 中岛敦和泉镜花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开开心心地往便利店那边赶,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乱步先生的汽水、薯片,国木田先生的黑墨水,太宰先生的新绷带......”中岛敦掰着手指头数他们俩要捎回来的东西,望见前方不远处的甜品店,他转过头问道,“话说回来,镜花酱要吃可丽饼吗?” “......” “?”久久没有听见身边女孩子的声音,中岛敦有些疑惑地侧头,“镜花酱你......” “嘘。”黑发少女没答话,缓缓竖起一根食指,示意他安静。她的目光专注地望向巷口的一角,一个被破烂纸箱掩藏的位置,“哪里......有什么东西。” “东西?!”中岛敦吃了一惊,下意识摆出了攻击姿势,“是敌人吗?!” “不......不是。”泉镜花平静地收回视线,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中岛敦的头顶,慢慢地向纸箱走去,“......是大猫猫哦。” “这里哪来的猫啊?!”怕泉镜花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危险,中岛敦有些懵逼地快步跟上。 阴沉沉的角落里凌乱地叠着几个纸箱子,灰扑扑的,下面腾出一小块儿空地,黑漆漆地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两小只半蹲下来,凑过去往里面看,也没听见什么动静。 “镜花酱......”中岛敦犹豫着,刚想劝黑发女孩子谨慎一点,就看见女孩子直接伸手,毫无防备地从纸箱子里抱了个东西出来。 “......!!!” “可爱。”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没等到预想中攻击的白发少年怔愣地放下手,“这是?” “看,另一只大......”女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口,“小猫猫。” 她伸直手臂,直接把自己抱出来的柔软物体举到中岛敦面前。 那倒不是什么真正的小猫崽,而是一个真正的人类幼崽。那孩子有着一头软乎乎的小卷毛,可能是蹭过箱子的缘故,乱蓬蓬的,翘起了几根呆毛,让人忍不住想按下去揉揉头发。 最惹人注目的,莫过于这孩子头顶上一对儿纯白色的毛茸茸的猫耳朵。刚刚接触冷空气,它们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没忍住地抖了抖,趴下了一小片绒毛。 中岛敦一个没忍住就上手了,他用用手指顺了顺那孩子的发顶,还掐了掐白白嫩嫩的小圆脸儿,就差挠挠这孩子的下巴磕儿了。 结果不知道是因为他手劲儿过大,还是这孩子睡得浅,在泉镜花平静谴责的目光中,小白虎左挠挠右看看,他就这么着给人家孩子折腾醒了。 “过分。” “呜呜不是啊听我解释啊镜花——” 耳边的噪音愈发强了,白发幼崽费力的睁开眼睛,头一回还没睁开,两只小手揉了揉眼,有些委屈地滚出两滴眼泪来。 好,好可爱——侦探社的两小只同时遭遇了会心一击。 泉镜花忙用抱小婴儿的姿势吧人抱起来,手法熟练地拍着背顺毛,温柔地哄着,“乖,不哭呀。” “这孩子是跟家长走丢了吗?”完全没想到这么可爱的孩子会被遗弃的可能性的中岛敦想了想,猛地一击掌,“我们回侦探社帮这孩子找家人。” 他们俩一对视,瞬间拔腿就跑,和真的抢了人家孩子做贼心虚的样子真没什么区别。 武装侦探社风评被害x1 ...... “哟,你们俩这是......搞了个孩子出来?”太宰治刚想要出门摸个鱼,就看见急冲冲回来,啥东西也没捎回来的俩孩子。 其实也不是啥也没捎回来的,这不是还有个一小只的吗?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眼中的鸢色深了深,索性也不出门划水了,侧着身给他俩让出路来, “不解释解释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吗?” “是我和镜花酱偷,啊不是捡的。”中岛敦兴冲冲地解释道,“这孩子可能是跟家里人走丢了,我们想带回来问问乱步先生他的家里......” 与他相反的,旁边的泉镜花的叙述就简单明了了很多,“路上,看见的,是在纸箱子的小猫猫。” “啊呀呀,小......虽说也不大就是了。”太宰治再次笑出了声,慢腾腾走回室内,眼神微微发亮,就好像是看见了另一个崭新的毛线球,正赶着去看好戏。 另一个世界,新的可能性么......有意思。 坐在里面苦哈哈处理文件的武装侦探社众人听见了奇奇怪怪的关键词,也想这边转过头来。 短发女医生从泉镜花手里接过来小小的一团,摸了摸还在半梦半醒状态的幼崽的后背,“呀,是个可爱的孩子呢。” “倒是蛮健康的。”不像是被丢弃的幼崽。 “说说看吧,你们从哪里......”国木田独步扶了扶方框眼镜,一股人民教师特有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正要开口问些什么,话还没说一半,就看见一个绝不可能的人发挥了超常的速度,一把从与谢野晶子手里抢走了孩子。 “咦——乱步先生???”中岛敦一脸懵逼地看着上一秒还窝在哪里啃零食的江户川乱步下一秒就飞了过来。 一度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个真实战力只有五的柔弱侦探。 “您这是?”就算是这孩子真的非常可爱,您也不能这样做吧。 一个看似合理的猜想缓缓浮现在中岛敦的心头,“这不会是您失散已久的......”家人吧。 “老婆。”江户川乱步干脆利落地打碎了小老虎的幻想。 “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唉?” 武装侦探社风评被害x2,金字招牌已经摇摇欲坠。 ...... 中岛敦这惊天动地的两嗓子连还在楼上处理公务的福泽谕吉都听见了,他走下楼来,正想看看这一堆小年轻又搞出了什么乱子。 然后江户川乱步的危险发言就一声没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 福泽谕吉头上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的视线在白发幼崽的兽耳发顶上停顿了一瞬,又看向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疑似出现了触及道德底线的“变/态”兴趣的孩子身上。 “乱步,解释一下。”福泽谕吉还是选择暂时相信一下自家孩子的人品,没有当场抓获。 “好嘛好嘛,既然连社长都这么说了......”江户川乱步把自己一瞬不瞬黏在白发幼崽身上的视线揭下来,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我才不是什么变态啦......” 他手法轻柔地碰了碰孩子的脸颊,“这个真的是乱步大人的男朋友哦,只不过是暂时变小了而已,真的是成年人啦。” “我怎么不知道.....”你交了个男朋友?福泽谕吉一时间也被这个消息冲击得有些发愣,也不知道是该为恋爱进展之神速而欣慰,还是应该继续保持怀疑态度。 然后他就听见乱步补了一句,“社长没见过很正常的,这是本侦探另一个世界的男朋友。” “???” ...... 神上朔真正完完全全清醒过来,是因为嘴边被喂了一勺温热的液体,温柔地在他的唇瓣上试探着找缝隙。 他很给面子地张开嘴尝了尝,是奶味儿的,尝起来很甜,神上朔在心中补充道。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角水渍,正准备睁开眼,就听见身边一阵压抑的惊呼声。 “呜呜呜呜他舔了,真的好像小猫咪呀。” “啊啊啊真的超可爱,人家也想喂的说!” 这都什么跟什么,神上朔脑子还不太能转的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他现在是被强行压缩到这个状态的,虽说成人的记忆还保留得很完整,但是心智却与真正的孩童无异,顶多是直觉敏感些。 神上朔撑着眼皮,一对儿圆溜溜的猫瞳水蒙蒙的,努力抻着脑袋想看一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结果周围一圈儿专注得发光的熟悉眼睛直接就把他看懵了。 大家......在做什么? 像是明白了他心中所想,江户川乱步又把懵懂的小恋人往怀里搂了搂,在侦探社一众女人愈发灼热的眼神中再次给人喂了口奶,轻声哄道,“没关系的,不用管他们,你就是太可爱了,太招人喜欢了而已。” “嘶!!!” 乱步先生您说这话都不脸红吗?神上朔虽然觉得眼前的江户川乱步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没忍住捂住了脸。 其实也不怪原着乱步会有这样滤镜深厚的发言。 小时候的神上朔能凭颜值直接被莫泊桑挑中不是没有理由的。他小时候脸上还有未消去的婴儿肥,又精致又漂亮,就像是个大号的洋娃娃,乖乖巧巧地在你怀里缩着,受了惊还会往怀里躲,半点都不怕生。 然而这孩子的眼睛可比洋娃娃出彩多了,颜色水亮,里面还透着清透的光彩,像是藏了一颗小星星。当他他仰起头来看你的时候,眼里就仿佛是一捧倾泻九天的银河。 但最抓人的其实是这孩子周身的气质,又柔软又干净,就像是精心挑选了天边的一朵云抓来做了围脖似的。这种气质在他笑起来的时候尤其明显,那种小天使降世的圣□□息,是连失控凶兽都不忍心摧毁的存在。 这是,虽然拥有著作为实验体记忆,却不曾保有那份阴冷情绪的,干干净净,会对一切未知怀揣美好期待的神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