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入侵[末世]》 第1章 入侵后的第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天“他们在研究什么，大院失控了。” 在帝京的研究大院里，一个长相斯斯文文、白皙俊秀的男人，正在打包他的所有东西。 “程博士。”门外有人敲门，“我送您出去。” 程声看向门口佩戴枪支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研究所是怕我把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带出去么？还喊个武装来押我离开？” 对方面无表情，没有说一句话。 程声看门口那人没有丝毫反应，像个只听命令的机器人，“嗤”地翻了个白眼：“我收拾好了，你来推我出去。” “好的，程博士。” 男人走进办公室，他身材高大，足有一米九的身高，肌肉紧实却不夸张，包裹在迷彩军服里，线条尽显。 他一走进来，整个办公室的空间都仿佛变得压抑逼仄许多。 男人走到程声身后，握着轮椅两边扶手，推程声走在大院的走廊里。 走廊两边时不时能遇到共事过的前同事，这会儿却没人敢和程声打招呼。 程声是个残废，虽然他是研究所里年纪最轻的古生物研究博士，虽然他在古生物研究领域里给出了诸多突破性的重大建议，但他仍旧是个残废。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残的，好像他天生就如此。 甚至现在，因为在联合首脑会谈的会议上冲撞领导人、提出听起来不可思议的末日假说，被遣散回家。 当然，更讽刺的或许是，那些领导人不信他的研究，却要留下他的研究数据，不允许他带走。 男人推动程声离开研究所。 他微微下撇目光，视线扫过博士线条流畅优美的脖子，再微微上移，是博士淡色的嘴唇，唇珠小巧精致，会习惯性地微微抿起，几乎不显，带了几分克制禁欲的诱惑力。 “段奕，你在看我？”程声冷不丁开口。 男人面不改色地挪开视线，随后“嗯”了一声，但也没有多余的解释。 程声微扬嘴角，直到段奕把他送上车，他才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赶出来么？” “知道。” “我从来不会错。”程声说道，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一个月后，来找我。” “好。”男人依旧言简意赅。 - 半个月后，在距离帝京一千多公里的某个城市里，一所大学府里。 “教授教授！您真的认为我们的基因里有远古生物的基因吗？”尽管下课铃声已经响过，但仍旧有不少学生围在程声的身边。 “我们会长出那些远古生物的显性特征吗？” “教授！……” 程声被这一群半大的研究生小屁孩吵得头疼，他捏了捏眉心，说道：“去把我的书通读两遍再来问我问题。” “读完了教授！” “……留意身边的细节，你们会找到答案的。”程声顿了顿，给出一个答案来。 他话音刚落，窗外忽地一声巨响，惊得所有人纷纷转头看过去，就见一只乌黑白嘴的鸟一头撞上了玻璃，鸟喙扎进了窗里，卡着直扑棱翅膀。 程声眼色沉了沉，他沉默了片刻后，又补充道：“用好这些细节和你们大脑里的知识，或许会救你们的小命——如果你们的脑袋里不是空空如也的话。” 学生们回神，听见程声的话，连忙应下来：“好的教授。” 程声刚来学校不到半个月，却已经成为学校里出了名的脾气差、嘴巴坏的教授，但他的确有真材实料，听说原先还是在帝京的研究大院里搞研究的，这让学生们对他充满了好奇。 ——就连程声的残腿，都在学生眼里染上了神秘的色彩。 “教授，您有人找。”一个学生过来在教室门外说道。 “我推您过去吧。”教室里有学生说道。 “不必。”程声摆手，按下轮椅扶手上的按钮，调出行驶操作仪的界面，像是操作手机游戏一样，在仪器平面上滑动操控轮椅的行径。 他来到门外，就看见段奕站在门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我来了。” “提前了半个月。”程声挑挑眉，“去我办公室吧。” 男人应了一声，极自然地双手握上轮椅椅背两边的扶手，推着程声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他们离开后，教室里的学生咬着耳朵议论开来：“那是谁啊？看起来好吓人，像职业杀手什么的。” “职业杀手……无语，职业杀手能这样光明正大来我们学校？我看像是保镖一类的，说不定我们程教授是有钱人。” “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程教授允许让那人推他的轮椅了？没拒绝？” “程教授那么要强一个人，从不许人帮忙推轮椅的，不可能不可能。” “不信你跑出去看啊，又没走远！” “……我靠还真是！” “……” 程声的办公室里，程声看向段奕：“提前半个月来找我，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大院里有人开始陆续撤离了。”段奕说道，“我的几个手下在送一样密封物件的时候，都消失了，生命体征检测仪上的显示，变得很奇怪。” 程声看着段奕：“你的直觉？” “他们在研究什么，大院失控了。bsl-4楼层被封锁，没有人能进去。”段奕说道，前半句是直觉之下的结论，后半句是现状。 程声目光一冷：“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一群蠢货。” 当初他提出的末日假说，就是建立在近期发现的冰川之下的远古病毒，极有可能在持续升温下复苏。 这种病毒的传播速度极快，致死率极高，会侵占宿主的身体、侵蚀宿主体内所有健康完好的细胞，就像是寄生虫。 程声在模拟了这种病毒侵蚀宿主后，就立马勒令所有人员撤离实验室，并且将这种病毒封锁在bsl-4内，不允许任何人在没有他的允许下进行研究。 “在冰川下发现的病毒，就像是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附着在细胞上，它们闯入呼吸道、中枢神经系统……你能想到的人体的每一个系统里，都会发现它们。”程声冷声说道。 段奕皱起眉头。 程声想他或许听不明白，顿了顿又换了一个说法：“就在我研究它的短短几天内，它就已经发生了变化。它不断改变自己的形态、侵入占有改变其他完好的细胞。一个病毒有机体进来，五个小时后，变成几百万个病毒细胞，正常细胞全死了。” “它们在寻找正常的细胞，直到全部杀死。” 程声转向段奕，沉声说道：“这种病毒的改变速度，远比我们去认识它的速度，快得多。” “现在它失控了。”段奕说道。 “如果那群蠢货不顾我的设限、自说自话去开启这个病毒研究的话，失控是迟早的事情。”程声咒骂了一声，“原本我预估的爆发时间，大约是在三个月后的冬季，干冷的环境更适合这种冰川病毒存活、繁殖、发展。” “但是现在有这些研究所里的人插手，恐怕离爆发期甚至不到一个月。”程声看向段奕，往上指了指，放轻了声音，“他们不允许我提及、公开这些信息，但是公众需要有自我保护的准备和机会。” “公众会恐慌。”段奕否决了程声，“假设就像你说的，距离病毒爆发期不到一个月，那民众恐慌带去的崩溃只需要一周。” “迟早会崩溃的。”程声直直看向段奕，“谁都不知道这个病毒爆发后，除了死亡，还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但至少不该是人类之间的相互损耗。”段奕说道。 程声沉默下去，半晌后闭着眼轻哼了一声：“你一个拿枪的大兵居然会说这样的话，行吧。” “我们可以做的只有提醒。”段奕说道。 程声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也不想再谈这些事情。 “你说你的手下失踪了，他们的任务是什么？”程声忽然想起段奕先前提到的事情。 段奕沉默。 “秘密任务？”程声了然，嘲讽似的看着他。大兵，嗤。 “s级戒严。”段奕说道。 他犹豫了几秒后，选择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程声：“押送的是一件密闭盒子，代号潘多拉，目的地是位于喜马拉雅山群里的秘密研究基地。” “潘多拉的盒子？谁想的代号？那么不吉利。”程声嗤笑了一声，“你的那些手下，都死了？” “他们的家人在这里。”段奕说道。他这次来，是为了抚慰殉职大兵的家属，“官方宣布他们已经殉职，但我知道他们的生命体征仍在。” “你知道？”程声想起之前段奕说的，“之前你就说他们的生命体征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所有人的心跳在第一天停止、官方宣布死亡。然后第二天，检测仪上的显示忽然又恢复了，虽然几乎趋于一条直线，但是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一下强健的波动，然后又趋于直线。” 段奕说道：“另外监测到的体表温度，只有零下四十多度。还在不断下降。”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如此。”段奕强调，他看向程声。 “？”程声起了一点研究的兴趣，“几分钟跳动一次的心跳？体表温度降到零下四十还在降？这算是活着么？死而复生还是活死人？” 段奕皱着眉头没有搭话。 在他们对话的同时同步，远在另一处，死亡在向这个世界伸出爪牙。 在喜马拉雅山群的某一处冰山腹地，晴空艳阳，远处的雪山尖尖不时滚落下大块大块的雪团，一座庞然大物，在无知无觉中慢慢塌落。 白茫茫的雪地上，只看得见依稀几个小黑点，如果有无人机拍到这个场面，就能看见那是几个面色铁青、穿着雪地军服的人。 他们迈着极缓慢又扭曲的双腿，胸膛凹陷、胸骨外刺。 或许是遭遇了雪崩，又或许是掉落下冰川断裂的地方。他们身上的伤势，意味着绝不可能还活着。 可他们仍旧在走，齐齐朝着某一个方向行进。 ——是那个藏在雪山腹地深处的秘密研究基地。 而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被摔裂的密封铁盒，里面的玻璃容器被震碎，里头空无一物。 第2章 入侵后的第二天 入侵后的第二天“……入侵已经开始了。” “你什么时候回大院？”程声看向段奕，随口问道。 “暂时不回去了。有任务。”段奕走到程声办公室的窗边。 往外看，楼下就是大操场，有几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占据了大半个操场。 ——这只是这所学校不到十分之一的人数。 段奕看着窗外那些学生，说道：“如果爆发，这样的学校，这样的人群密集度，会成为第一个难城。” “如果爆发，第一个、第二个、第无数个难城之间没有分别。”程声操纵轮椅滑到段奕身边，与他一道看着窗外，接口道。 段奕想说什么，但他腰间的通讯仪发出紧急戒严的警告提醒。 刺耳的鸣笛声意味着没什么好事。 段奕看了眼上头的数字代码显示，很快连接上通讯设备：“897493代号丧钟请指示。” “喜马拉雅基地，于昨天发现不明生物靠近，已击毙，需要你辨认一下这几人的身份。” 段奕皱眉：“是。” 通讯屏投射出现场的情景回放—— 四个穿着雪地军服的人，出现在喜马拉雅军事研究基地的远处。 他们移动的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快，像是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门口站哨人鸣枪警告，要求那四个快速靠近的人报告身份代号与任务代码，但没有一个人回应。 ——那四个人直接赤手空拳地加速冲了上去！ 他们的身手还有些僵硬，却看得出极有默契，动作干脆利落狠厉，直指要害。 站哨的大兵慌张了一下，抬手下意识格挡，却没想到，极厚的防护衣料连着胳膊上的大块皮肉，被其中一人血肉淋漓地撕了下来。 大兵惨叫一声，急忙放枪防卫，周围哨兵见状，也反应极快地放枪掩护。 那四个人连中数弹，这放在常人身上足以致命，可他们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更没有显露停止攻击的意思。 四个人一窝蜂涌上那个受伤的大兵，在枪声火光里，只听见撕咬咀嚼的声音混着大兵的惨叫，逐渐微弱下去。 程声看着投影里的情景，呼吸微乱，手心一片冰凉。 投影里，那四个人从大兵的身上抬起头，四张脸无一例外地沾满了碎块血肉，周围甚至有一个哨兵受不了地弯腰干呕了起来。 “站起来！拿枪防卫！盯着你的目标！该死！”程声听见视频里有人在大喊，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和惨叫连成了片。 现场越发混乱，慌张、不安和绝望的情绪在基地外部蔓延—— “枪没用啊！” “根本杀不死！” “天这是什么怪物……” “我们该怎么办！” 幸存的哨兵开始往基地大门的方向撤退，却没想到大门被关死——他们被丢在了门外。 程声握紧拳头，这个举措可以说是意料之中——研究基地内部储存着大量病毒和生化类，不能受丁点枪火械斗的风险——但这仍旧让人无法接受。 与此同时，程声感觉到旁边猛地涌起一股锐气和危险，刺激得他后颈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段奕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绷紧了下颔和肌肉，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让人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危险。 被关在基地门外的那些哨兵开始绝望，子弹似乎只能让那四个人的动作有所停滞和阻碍，却不能本质上阻挡他们的进攻。 直到那四个人的脑袋被枪轰烂了，才轰然倒下，幸存的哨兵无一不被抓伤、咬得皮开肉绽。 基地的大门缓缓打开，有人从里头抬着担架匆匆跑出来，把那几个活下来的哨兵抬了回去。 视频最后定格在那四个人的迷彩服上，胸口处都绣着他们的代号数字，有的掉出了头颈里的银牌项链，上面刻着的数字也和迷彩服上的数字对应一致。 “段奕上校，这些是你的兵吗？”冷冰冰的通讯器里传来不带感情的质问。 段奕视线从屏幕上收回，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冷声回答：“是。” “调查出他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 “解散。” “等一下少将，我想问问，他们的尸体能否运送回来？”段奕开口。 “驳回，上校。我们需要解剖分析。” “是。” 通讯挂断。 段奕握紧拳头，脸色沉得难看，一面是自己的兵，一面是命令和大局。 “段奕，那四个人从消失到现在，有多久了？”程声似乎已经从视频里的情绪抽离，他冷静地问，一边操作轮椅滑到一面白板前，手里拿着马克笔开始计算。 段奕深吸口气，冷静下情绪，走到程声身边：“四天。” 他看着程声在白板上写着他完全看不懂的方程和计算法则，顿了顿又补充道：“出现心跳到现在是三天。” 程声点头：“他们的任务铁匣子没有出现在视频里——希望只是丢了——但假设是那个铁匣出现了问题、导致他们四个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话，那么他们四个人就是典型的病毒感染者，也是目前唯一的、曾经的活体携带者。” 程声的目光转向段奕，眼里闪过极熟悉的、在研究大院里常见到的热切。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要是那四个人在我手上就好了……”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化验、分离病株、研究…… “博士。”段奕出声打断程声，提醒道。 程声颇为惋惜地啧了一声，回神继续解释自己现在在写什么—— “r-o，即基本传染数，意味着一个受到感染的人会传播给多少个健康的人。其中这个r，意味着病毒繁殖的速度。r越大，我们需要做的抵抗和措施就越激进。” 程声一边飞快地在白板上写着密密麻麻的板书，一边给段奕举例子，如数家珍一般，语速飞快： “在17至18世纪，欧洲因天花流行，死亡人数达6千万，被当时史学家惶恐称为死神的帮凶，而天花的基本传染数，只有3。” “再往前，14世纪流行的黑死病，猖獗了三个世纪，夺走了当时欧洲三分之一的人口，它的基本传染数是4-6。” 程声一边回忆一边板书，另一只手不自觉地在轮椅扶手上敲点，情绪似乎变得莫名高亢起来。 “而之前，我在生物实验室里进行感染模拟的时候，我们发现的冰川下的病毒，它的基本传染数预估在……” 他飞快计算着：“……7以上。这个数值每增加一分，风险和传染范围就是呈指数增长。” 越是危险的东西，给人带去恐惧的同时，也带去亢奋。 “当然这个数值受非常多的因素影响，仅仅是一个实验室里的培养和模拟计算不代表什么，但是足够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他顿了顿，话里带上几分嘲讽：“要是他们相信我的话。” 用那场会议上其他人反驳他的话来说，就是——与其听信一个年纪轻轻、研究古生物病毒的的博士对将来流行病发展趋势的预估，还不如听听真正有经验的专家是怎么说的。 “如果你的手下是感染到了匣子里的病毒、如果那几个幸存下来的哨兵也因为血液或是抓伤或是空气……各种因素受到感染的话，那么喜马拉雅的基地，被完全感染的速度最多只有两天。” 段奕皱眉，程声的说法，是几乎要求整个基地被撤空或者是放弃，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何况那里本来就是一个生物研究基地。 “他们有自己的专业研究小组，他们知道如何隔离病毒。”段奕说道。 “他们必须做好最高程度的隔离。”程声在“最高”俩字上重音强调，忍不住拔高了声音，指着已经消失的投影屏，“然而就在刚才的视频里，那些出来抬担架的人，甚至没有穿任何的隔离服、防护镜。” “如果他们仅仅是在bsl-4里有这样的防护意识，那这个病毒迟早会泄露出来——粘在他们的皮鞋底下、贴着他们的外套……”程声深吸了口气，放轻声音，却更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栗。 段奕闻言皱起了眉头，他不懂病毒传播，但他相信程声。 他深深看了一眼程声，很快联系上基地，视频通话：“少将，897493代号丧钟。” 程声其实没想到能那么简单说服段奕。 毕竟段奕这种级别的大兵，非常清楚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就不能发出警告。这种规定条框，就像是服从指令一样，应该是刻在骨血里的。 程声眯了眯眼，像只被撸顺了毛的猫科动物。 “汇报情况，上校。”视频那头的少将开口。 “根据我们这里的研究病毒博士分析，需要基地采取最高隔离手段。”段奕说道。 “我们已经采取……” 程声截断对方的话：“不仅是那四具尸体，还有那些哨兵。” 对面的少将猛地沉下脸：“上校，这是谁？我们的通话必须是严格保密……” “他是程声博士，是古生物病毒的研究博士……” “去你的通话保密。”就在段奕开口解释的同时，程声的不耐烦到达了极点。 对面少将脸色一瞬间变得有些精彩。 程声极为强势地命令道，“你听好，不仅是研究解剖尸体的实验室需要最高安全隔离措施，包括那几个受伤幸存的哨兵、以及和他们接触过的所有健康士兵，都需要单独隔离，避免出现在人口聚集的餐厅、训练营等地方。” “你说什么？”少将皱起眉头，“你是在暗示这是具有传染性的？” “我是在明示这是高传染。”程声低声咒骂了一句，“现在立刻马上，按我说的去做。” “等等，你有什么依据？”少将问道，“我们不可能因为一个没有数据支撑的假说，而做这样无用的、耗费大量人力的隔离……” 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少将身后的房门被人粗暴地推开，一个士兵慌慌张张的脸出现在视频里：“少将！基地被袭击了！” “什么？！”少将猛地扭头，“被谁袭击？” 他刚问完，一张人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那个年轻士兵的身后。 那张脸上还有明显的、发黑的抓痕——是那天幸存下来的哨兵之一。 少将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士兵，就见那个哨兵猛地拽住了士兵的脖子。 哨兵的手指指甲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变，变得又长又锋利，只是一下，就轻而易举地划开年轻士兵的咽喉血管，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溅到少将的脸上。 年轻的士兵瞪圆了眼睛，嘴里喷出血沫，试图说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少将倒吸口气，他视线越过门外，并不只有他这一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爆发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整个基地已然兵荒马乱。 他匆匆忙忙地拿起枪，冲了出去。 通讯器还开着。 段奕和程声通过连接的视频通讯，完完整整地看到那些血腥原始的杀戮。 枪声、惨叫声、呼救声响作一片。 “……入侵已经开始了。”程声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般的，“现在你看到的，是最新的病毒，潘多拉。” 第3章 入侵后的第三天 入侵后的第三天“程博士。我们需要你回来。” 视频通话断开后没多久，段奕就收到了基地确认覆没的消息。 ——生化泄露、连锁爆炸、不明生物入侵，没有人逃出来。 他很快就被上级发出的调令调走，要求立马查明最初出现在喜马拉雅腹地的那四个人是怎么回事。 程声拉住打算离开的段奕：“你先跟我回一趟家。” 他盯着段奕，强调：“很重要，关系性命。我不想听到下一个消息是，某大区基地队长也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段奕很快反应过来：“你有治愈的办法？” “我是天才，但不是神。”程声嗤笑，“没有感染体给我做切片，我哪来的治愈血清？你可以理解为，加强版的清毒剂。” 段奕随着程声回到对方暂住的小屋。 位于顶楼，简单的三室两厅，程声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生活质量的人。 这幢房子本应是采光极好、宽敞明亮的住宅，可现在却被杂货堆得满满当当。 段奕只是随便一看，就已经看到成箱置放的军用压缩饼干、大量的纯净水，俨然成了一个仓库。 甚至在房间的角落里，他还看到了一个小型发电机，两把消防斧和一杆枪。 程声注意到段奕的目光，他“哦”了一声，说道：“那是离开大院的时候顺下来的。” 能从大院里顺出一杆枪？段奕没有问程声是怎么做到的，只是针对周围那些仓储开口：“你在囤生活储备。” “提出会议上那个假说前就开始了。”程声点头。 邻居那些店员，都看到他往家里陆陆续续带了那么多东西，好奇问过，程声也提醒了对方备点应急粮储有利无害，只不过现在天下太平，既没有战乱也没有瘟疫，邻居只是一笑置之。 程声从冰箱里拿出三瓶小瓶试剂针筒，放进专置冷藏试剂的携带恒温包里，非常小巧。 他离开大院前，一共做了五支。 这种强效“清毒剂”本身其实也是一种细菌培养，很难成功——事实上，也没有被正规认可，具有一定的危险风险。 他看向段奕：“这只是应急措施，没人能保证疗效。一旦受伤，立马注射，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回来找我。” “我的确没有可以治愈的药剂，但现在只有我，能最大限度保证你的存活。”程声坐在轮椅上，微微仰头看着段奕，无比严肃。 段奕点头，接过那三个独立包装起来的针筒，贴身放进内侧口袋里。 程声对段奕的谨慎和小心很满意。 “我会尽快回来的。”段奕蹲下来，视线扫过程声的双腿，包裹在牛仔裤下的双腿，腿型很好看，却纤细无力。 他沉声说道：“在这里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会回来找到你。” 程声笑了一下：“哪怕和你上级的命令有冲突，你也会回来找我？大兵？” “保护你，才是我的最高指令。”段奕说道。 “谁发的？” “大院。” 程声脸上的笑意敛去，他讽刺地扯了扯嘴角：“后悔莫及了？” 他没等段奕回答，直接遥控大门打开，冷淡道：“段队，你可以执行新任务去了。” 段奕起身，深深看了一眼程声：“你保重，等我回来。” 程声看着大兵走向门口的背影，沉默了两秒，在对方要合上铁门的时候，忍不住开口，别扭警告：“如果你的脑袋里还有些东西的话，就该知道什么是值得冒的风险，什么是不值得的。” “好。”段奕平直的唇线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向来冷硬的面庞柔和了一些。 程声撇了一下嘴，调转轮椅去点数他的那些物资。 他联系了电工和装修队，就这两天的时间，会过来给外墙、铁门和四面窗玻璃都装上电网。 电网与手机相连，平时处于休眠状态，可以通过手机随时激活。 他一个残腿坐轮椅的人，只有这间房子是他活下去的保障。——至少得撑到段奕回来。 尽管安装电网护栏这个做法，有违房屋建设的条规，但是也就剩下这么点时间，即便是查来了、要求他强拆，恐怕到时他再拖个一两天，那些人也没功夫和他搞这个了。 程声大刀阔斧地改造他的小房子，旨在把这间三室两厅的顶楼房子，改造成一个土碉堡。 距离段奕离开已经过去一个星期，程声的生活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整个城市仍旧处于一片宁静祥和里，顶了天了也不过是出现街道小偷。 好像雪山那一夜发生的一切，都被埋在了千丈雪山下，永远不会进入城市里。 但是程声清楚，那个代号为潘多拉的铁匣已经被打开。 入侵一旦开始，就不会轻而易举地结束。 它无孔不入。它将翻山越岭，悄无声息地潜入进普通人的生活里。 …… “教授，您认为远古生物的基因会在什么情况下显性出来？”在程声的课堂上，照例有学生发问。 这个假说来源于程声发布在一篇报刊上的文章，用轻松诙谐一点的话来评价，就是有理有据地故弄玄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但这个假说受到小众人的极大拥护。 “非常极端的情况下。”程声回答道，看向那个学生，“大多数人的大脑潜能只开发了2%-8%，即便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也只开发了12%，其余的潜能几乎都蕴藏在右脑里。” “如果，潜能的开发达到15%、20%、50%……” 程声的声音像是海神塞壬，充满诱惑和勾引，但凡选了程声课程的学生，无一不被这样的特质和其假说吸引。 那些学生带着向往的表情看着程声。 “每个人的基因里，都存在接近万分之一的远古生物基因，那是人类在不断进化的长河里留下的宝贵遗产，潜能的开发，刺激基因的觉醒。”程声看着周围的学生们，“这个假说听起来荒诞，但却建立在数千上万的试验数据基础上，是真实的但小概率的。” 程声看着底下那些纷纷提出对于如何开发潜能、刺激基因进行探讨的学生。 他操控轮椅走到教室的最前方，所有学生都安静了下来。 “从现在起，所有人都要留意身边细节、注意周遭新闻，写一篇不少于三千字的论文，围绕主题……”程声布置下作业，要求所有人在一个月后交上，每周进行周报告汇报进度。 底下学生听见要写论文，唉声叹气倒了一片。 程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们。 他希望寄这样的方式，这些年轻的学生能够尽早发现端倪，准备起来。 他在下课铃声响起后，再次开口：“最后一句提醒，用好你们小脑袋里的东西。未雨绸缪是个好东西，经典且永远不分时代。” 他说完，在所有学生迷惑不解的注视下离开教室。 “教授是什么意思呀？未雨绸缪什么东西？” “不知道，教授总冷不丁说一些听不明白的，但他总是对的。上次教授课堂上不是提过东非传染大爆发么？才隔了几天就被验证了。” “是啊，我还记得前段时间，医学院还有专门的研究模型做出来，说传染会得到控制，结果没几天就失控打脸。我看，还不如程教授课堂上随口一带的话来得准。” “反正教授说什么都牢记完事。” 学生们在程声离开后，窃窃私语着。 程声上完了这天的课时后，去了趟超市。 这是他近半个月以来，几乎固定下来的活动，每隔三天一次超市大采购。 超市的营业员看见他都眼熟了。 这位年轻的教授是新来的，就在边上大学教书，长得贼俊，就可惜了一双腿不能走路。 每一次，都是大包小包地买，一个人摇着轮椅过来。 “程教授又买了那么多东西呀，家里吃的掉么？”营业员一边与他闲聊，一边扫着货品上的条形码。 这会儿是下午三点不到，大人在上班，小孩在上课，超市里的人不多。 程声闻言笑笑：“看见家里都是吃的，我心就定了。” 营业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做什么评价。 “好了，一共是438.20元。” “刷卡。” 程声正打算付钱的时候，营业员背后头顶上的电视机转播出一条时事新闻—— “今日上午十一点，临京市宝莲区出现一起菜场伤人事故，造成六人严重受伤，现六人都已留院治疗。”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打着马赛克的现场转播。 依稀看得见，有个穿着短袖的年轻男人脸色苍白，眼圈深陷，嘴角还有些唾沫。 他摇摇摆摆走到菜场门口，本还只是有些摆晃，可下一秒，谁都没想到对方直接越过一米宽的摊位，扑上了摊位里的卖菜老板。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 现场的视频可能是用手机偷录下来的，有些模糊，又被处理打了马赛克，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地上一滩滩模糊的红色血迹，也足以看得出现场的惨烈。 程声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发展得比他预计的还要迅猛。 营业员也在抬头看新闻，唏嘘道：“现在的人咋这样啊，疯了吧？菜场有啥好抢的？” “您说是不是？”营业员扭过头来问程声，却发现眼前早就没人了，“诶？走那么快啊……” 程声回到家里，从电脑上下载下那段新闻里的视频，不断去噪、放大后，循环播放。 他坐在电脑桌前，一坐就是一下午。 太阳下了山，屋子里一片黑，他也没开灯，只有电脑荧幕上的那点蓝幽幽的光映着他的脸。 程声的手机铃声响了一轮又一轮，直到他接起。 “程博士。我们需要你回来。”是帝京研究院院长疲惫苍老的声音。 程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他缓缓开口：“临京市距离帝京，只有一百多公里，他们那儿出现了一起，那么帝京呢？” “……那是我们研究院的同事，他妻子要生了，他临时回去的。”院长说道，“他负责接手你走之后的bsl-4级别病毒。在他离开前，我们做过全套检查，没有发现他受到感染。” “……是潜伏期。”程声皱眉想了两秒，很快明白过来。 他语速很快，“潜伏期没有出现病兆，没有被检查出来，这很正常……必须尽快出一套检测潜伏期内携带者的检测试剂。” “我们在研究，但是遇到了瓶颈。只有你最了解这个病毒，我们需要你，程声。”院长的声音疲惫极了。 自从喜马拉雅四个大兵的尸体被运送到研究大院里，他几乎整整一个礼拜都没有合过眼。 “没有感染体做试验，即便是我……”程声话头一顿，眯起了眼，脸色迅速沉了下去，他反应很快，“那四个大兵被送到帝京了？” “就像你说的，我们需要感染体做实验。” “……”哪怕程声知道这是必须的，但他仍旧想咒骂。 这无异于把一颗核炸弹丢进了帝京。哪怕运到人迹罕至的边境研究所，也比放在帝京好。 流动人口数量第一的帝京，一旦失控，就会加剧整个国家的失控。 第4章 入侵后的第四天 入侵后的第四天“心跳停止，并不是结束。” 帝京已经开始暗地里戒严起来了，空中管制、地面高速全都封了。 要去帝京，现在只有特种车辆走地面道路这一个选择。 “以防你过来的路上出现差池，我们会派人来接你。”老院长说道，“最多两天就会到你那儿，你准备一下。” 程声挂断电话，他看了眼自己的小屋，咒骂一声。 他不可能不去。 不管是出于所谓“道德”还是“责任心”，就是他藏得再好的研究怪癖，也在知道那四具感染体如今在帝京研究院的时候，蠢蠢欲动起来。 这就像毒瘾上来的时候，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一卷大烟，谁能抗拒？ 程声扫了一眼自己这个小房子，这满屋子的物资，希望宁愿最后发霉烂掉，不会有用到的那天吧。 他给段奕发去一条消息：大院见。 等段奕执行完任务后，自然会看到他的消息。 程声转身进浴室洗漱。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最新回复，都是段奕的：留在原地，我马上回来。 程声微皱起眉头。 他思索了一下擦干头发，又推着轮椅回到电脑桌前。 程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像移动硬盘一样小巧的外接器，与电脑连接后，开启搜索引擎。 屏幕上飞快闪过数据流，许多被封锁、被转权限的网上信息全都一览无余—— 【帝京市丽都区一小区出现咬人事件，网友惊叫咬死人了】 【帝京医院收治咬人事件中的行凶者，治疗过程中已有三名医护人员受伤，受伤医护人员包扎后笑称无碍，坚持在岗位上工作】 【临京市菜场伤人并非个例！早在一周前帝京就已出现相似案例，有图有真相】 【临京市行凶者暴毙！口吐白沫，身上伤口发脓焦黑，传出恶臭，医院全面消毒防护】 【医院小道消息，行凶者尸体连夜被运往边郊实验室】 【交通事故：临京边郊出现一起货车翻车事故，现场已无司机、货物】 【网友声称目击临京市行凶者长出异于常人的尖牙利爪，称像极了影视作品中的活死人】 …… 程声手指尖开始发凉。 ——临京边郊实验室运送行凶者暴毙的尸体，就在当天前后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货车侧翻、司机失踪； ——帝京医院三人受伤，伤者没有隔离治疗观察。 没有人提醒他们这些伤者的危险性和传染性，这些平民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样缺乏警惕、缺乏信息……蔓延爆发开的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型瘟疫。 但是大院并不是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他们要顾虑的更多。 大院一旦发布声明，那将是举城动荡、乃至举国动荡，整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未来的出入口交易都会受到影响，他们必须有确凿的证据、确定的传播途径和源头，才能发布这样的警示信息。 只是，究竟留给他们的时间还有多少，却没人算的出来。 一夜无眠。 第二天，程声仍旧是照常去上课，但是他的课堂上显然已经生出了与众不同的氛围。 学生们围着程声，都在议论昨天新闻上的菜场伤人事故。 “微信群里有没打马赛克的版本，我看了，可吓人了，那人的牙是镶了钢尖吗？一口咬下去，血直接飙出来了！” “我的妈呀……这怎么下得去嘴的啊？是疯人院跑出来的？” “不是吧，我一个在临京读书的同学说，那个人就住在他们小区，好像还在帝京工作，做官呢。” “那怎么会这样啊？中邪了？太吓人了吧！” 程声开口打断学生之间的发散，他说道：“陆林，你把没打马赛克的视频版本发我看一下。” “诶程教授？好的马上。” 程声调了静音看起来。仔细看，这和官方发的那个视频还是不同的角度，这个距离现场更近，看得更加清晰。 菜场行凶的男人双眼出现混沌的浅色薄膜，行动速度甚至称得上是缓慢。 可当他开始暴起攻击的时候，却是死死缠住那个摊主，疯狂地撕咬，双手死死掐住摊主的同时，手指指甲不显眼地变得尖利发黑，且整个甲板变厚，不易断裂。 ——就像是为了进攻而进化来的。 程声瞳孔微缩：这像极了他提出的假说现象！ 病毒，在改变人的细胞，在激发人的潜能……但同时放大了人类的激进和攻击性，甚至丧失了理智？ 程声有些激动，假设有药剂可以抑制这样的攻击性、让人保留理智的同时……进化呢？ “我临京的同学被他爸妈叫回来了，觉得他一个人住那儿不安全。”陆林说道，“他说他们班上好些外地学生都被父母叫回来了。” “有这么严重吗？” “谁知道啊……” 程声关了视频，看向周围学生：“行了，今天课就上到这儿。你们自由讨论吧。” “教授您去哪儿？”有学生问。 “我看着你们讨论。”程声摊开双手，示意大家自由发挥。 底下学生忽然生出了一种自由答辩的紧张感。 程声：“不要拘束，就像刚才那样交流信息，挺好。” “好的教授。”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有学生忽然叫起来：“诶帝京出事了！有个医院暴乱了，好像也和临京市发生的情况一样……” “啊？什么情况什么时候？” “就刚才，腾讯视频弹出来的弹框通知。” “你完了，上程教授的课你还看腾讯视频！” “滚你，这是系统提示。”学生怼了一句后，下意识看向程声，却见程声脸色沉了下去，莫名让人不安害怕，学生咽了咽口水，“教授您别信他谗言！” 程声说道：“把视频点出来。” “啊？哦好。” 视频投放到教室里的大银幕上。 画面很抖，还有某个直播平台的水印在上面，看起来是在医院里的人录下的，还能听见录像人不断吞咽口水、喘息的声音。 “我是来为大家还原真相的。”那人压低了声音，极轻地向所有人解释，“早在一周前，帝京医院就收录了一个咬人行凶的病人，和临京菜场那人一样，但是消息被上头压了下去。” 这时候的画面还很平稳，只有对方紧张地调整呼吸的声音。 “就在这之后，帝京医院突然加严进出，住院部的病人不准许随意走出病房，挂水的病人只允许待在门诊大楼里……等等。”主播继续说着。 “而我有内部消息，听说他们内部在治疗过程中，被咬伤了3个医护人员，而那3个医护人员，在这之后，似乎也出现了暴力倾向，咬伤了更多的同事。” “据说这些人，被关在了一个隔间里治疗观察。”主播说道，“我怀疑这压根不是什么治疗，是在做人体试验。” 主播说完后就没再开口，他步伐很轻很快，时不时躲进墙角死角里，反应非常快，居然就这么让他一路顺利到达了目的地。 ——或许医院里也没想到会有人要闯进来。 入眼的是一片挂着塑胶垂帘的白色空间。 “这里就是他们关押那些医护人员的地方了……”主播极轻声地说道，小心翼翼地靠近门口。 墙上只有一个巴掌大的玻璃能看见里头的情况，一共有八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双手双脚被固定死的病人。医生在从他们的胳膊上抽取血液。 “提交至bsl-4……”主播小声念着一个密封铁盒上的字样，那十几管血液样本全被放进这个密封铁盒里。 学生们看到这儿，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程声，他们都知道教授是从帝京的研究大院来的，bsl-4程度的生物研究实验室，只有帝京那个研究大院有。 程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视频。 就在主播说完这句话后没过几秒，那间隔离病房里，忽然有人的心跳曲线变成了一条平直直线，病房里立马慌乱起来。 主播的呼吸陡然粗重，他猛地贴上那个玻璃小窗，痛苦地喃喃：“不不不，宝贝宝贝呼吸一下，不要走……” 在教室里看视频的学生炸开了锅：“里面是他女朋友啊？” “怪不得他说有内部消息，原来他女朋友就在里面……太惨了……” 程声却开口，自言自语般的：“心跳停止，并不是结束。” “啊？教授您的意思是？” 程声没说话。 紧接着，视频里忽然响起主播的惊叫。 只见那个巴掌大小的玻璃小窗里，有医生冲过去进行心脏复苏抢救，而床上本来停止心跳的女人，忽然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 “可是心跳……还是没有心跳？！” “怎么会这样？乔清，听得见我们吗？” 抢救医生俯身下去，试图听对方在说什么，却没想到躺在床上的女人忽然暴起，看起来纤弱的双手却是直接挣断了床上的禁锢，挥手就抓向了医生的眼睛。 一声惨叫，女人手里鲜血淋漓，一颗连着断裂视神经的眼球被她抓在掌心里。 女人麻木着一张脸，医生软绵绵地倒在地上，被她一只手掀开，她哐当两下，拔掉禁锢双脚的束缚器，僵直缓慢地从床上下来。 与此同时，其他七张床上躺着的病人，也都相继出现了心跳停摆的迹象。 连接着的生命仪器传出刺耳平直的“滴——”，一个接一个的，充斥着不大的隔离病房，像是死神的号角被吹响。 然后就在几秒后，那七张病床上的人，就像第一个女人一样，刷地睁开双眼。 …… 所有隔离室里的医生都惊叫着从里头跑了出来，没跑出来的医生都被永远留在了隔离室里，整个雪白的病房染成了血色的墙纸。 视频画面晃得无比厉害，显然主播也在和大家一起狂奔，他一边跑一边大叫：“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没人能回答他，所有人都跑了出去，直冲进门诊大楼，转身就把门诊大楼的玻璃大门关上。 “快报警！” “快找人过来！” 好不容易从隔离病房里跑出来的医生们大喊，可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们，甚至有人拿了瓶水递过来：“怎么了？被抢了？别急慢慢说，我就是民警……” 他话音刚落，门诊大楼的玻璃大门那儿传来沉闷的响声。 所有人下意识看过去。 十多个浑身是血的人趴在大门玻璃上，挥着拳头。 “我的天他们都受伤了！快，准备担架！”前台的护士惊呼一声，连忙跑到门口把门打开。 “别开门！”主播尖叫，护士愣了一下，不解地看向他，可门已经打开了。 护士扭过头来，疑惑地开口：“怎么……”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她的脑袋连着脖颈，被身后冲上来的“人”直接撕了下来。 血喷射出来，溅了面前主播一身，护士的手还僵在门把上，微微抽搐。 “这些都是什么……”主播绝望又惊恐地喃喃。 “是……是活死人活死人啊啊啊——” 视频猛地黑了下去，显示信号中断。 再刷新，显示：视频已下架。 第5章 入侵后的第五天 入侵后的第五天“植物……也进化了？” 学生们面面相觑，甚至有女生已经小声抽噎起来。 “教授，这是怎么回事啊？您知道吗？”有学生寄希望于程声，尚且稚嫩青涩的脸上是自以为藏住的不安。 程声看着这些学生，他沉默了片刻：“保护好你们自己，准备一些耐储藏的东西。” “教授……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离帝京、临京足有一千公里那么远，也会受到波及吗？” 程声看着这些明显自欺欺人的年轻学生们，他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我想你们应该重温一下传染病学了。这会是一场由点到面的爆发。” 从起初喜马拉雅腹地的四个大兵，到帝京的这场医院暴乱，跨越的又何止是一千公里？ 可短短不到两周的时间，入侵已经渗透进平民的日常生活里来了。 “传染途径是什么，潜伏期有多久、潜伏期间是否会传染……这些都尚不明确，又该如何抑制传播？”程声看着这些学生。 他说的这些，在这个教室里的学生不会不知道，只不过谁都不想相信而已。 “用好你们的专业知识，做好最充足的准备。”程声说道，他转动轮椅，在教室的尽头黑板上，还画着一张五星红旗，他的目光扫过黑板，看向学生，“最后，相信我们的国家。” 程声看着底下若有所思的学生们，安静地操控轮椅离开了。 这些年轻的学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消息，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程声回到房子，他在笔记本的日历表上，划下又一个斜杠。 程声的日历表上，本在12月份的某个日期上用红笔圈了出来，那是他最初预估病毒爆发的时间，但随着段奕第一次带来那四个大兵的消息，程声把这个日期一再挪前。 而现在最新的红圈圈，就在他刚划去的斜杠后两天。 ——距离真正的爆发，或许只剩下短短两天了。 程声坐在房间里，握着手机，屏幕上仍旧是之前段奕发给他的消息。 他之前试着回拨电话过去，但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听，段奕也再没有消息过来。 窗外一家家灯光接连亮起，楼下操场还传来篮球打在地面上颇有节奏的声响，邻居开窗吆喝小孩回家吃饭……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夜晚。 程声却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是欺人的假象。 他又翻了翻消息，距离院长说派人来接他，已经过了整整一天，却一点消息都没，这不同寻常。 到底是压根出不来？还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又或是路上的通讯中断了？…… 程声脑海里飞快闪过重重猜测，每种猜测都让人感到不安。他捏了捏鼻梁，只觉得太阳穴连着眼眶突突跳得他浑身发烫。 他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丝毫没有听见半夜时分，几辆救护车拉着鸣笛驶进了小区、女人男人的哭嚎和小孩受惊的尖叫。 第二天一早醒来，程声才知道小区里有人被救护车带走，说是刚乘高铁从临京市回来的，半夜出现发烧幻觉的症状，甚至把自己的老婆都给打伤了。 程声目光一凛。 ——从临京开往这儿的高铁车次，一天就有六七辆，列车上的乘客进入城市后，便会向四面八方散开。 程声向大学府请了假，拿了冰箱里剩下的两枚针剂揣兜里以防万一，找到了那户人家的家属。 “您好，我是院方派来做样本调研的。”他隔着房门两米远，透着门上打开的正方形小窗，看向门内的老人，是那个男人的母亲，“您不必开门，我们就这样交流吧。” 老人懵懵懂懂地停下动作，站在门内微微点头。 “您儿子回到家的时候，身上有明显伤痕吗？” ——“没有，很健康很正常的。”老人说道。 “他回到家过了多久出现异常？” ——“他是晚上七点多到的家……凌晨的时候忽然咳嗽起来，说喘不过气，然后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开始攻击我儿媳了。” 程声微皱眉，记录在笔记本上。 他估摸着那个男人晕过去的时候就已经停止了心跳，就像医院里的那些人一样。 “他回来后，有和你们聊起过旅途上遇到什么不一样的情况吗？或者他在临京有遇到过什么特别的情况？”程声接着又问。 ——“他说过，说临京不安全了，很多人都在往外地跑，都觉得我们这儿安全。”老人不解地说道，回忆着。 ——“哦对，他还说，说高铁上坐他边上一个乘客发高烧，总往他这儿打喷嚏，他还开玩笑说，让我们离他远些，免得他被传染了，再传染给我们。” 程声微点头，又在笔记本上写下“疑：唾沫传染”——就写在“疑：血液传染”的下面。 “谢谢您的配合。”程声收起笔记本。 他道了一声再见，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屋里老人颤着声音喊住他：“您觉得我儿子他……他是怎么了？他、他还好吗？” “……具体情况得看治疗效果。”程声说道，虽然他几乎能肯定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他看向老人，轻声说道，“您多保重。” 老人在门后，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双周围全是褶皱的混沌眼睛沉默地看着程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程声头一次觉得目光是有实质的，像是在敲打他的良心。 程声转着轮椅打算回去，街上两旁的店铺似乎变得冷清了一些，都能看见有些店铺里的电视滚动着新闻或是电视剧。 他一边转着轮椅往家的方向走，一边回忆着这两天的传染数据，脑内像是有自动计算的程序在高速运转，飞快给出了最新的r-o数据。 程声微晃神，他居然心算出来了？ 不可能，他只是想了想而已，计算公式的庞杂复杂，哪怕他是个天才（划掉），也不至于在短短几分钟里就算出这样的数据来…… 冷不丁地，手机贴着裤缝震动响起，惊得程声一个激灵回神。 他停下来，拿出手机看，是大院的。 “程博士。”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计划有变，我们派去的人可能不能按时赶过来了。” “怎么了？”程声皱眉问。 他停在大街上，下意识地目光看向正对面的店铺，店铺里的电视机正放着新闻，画面是高速公路上，一辆辆车排起了长龙堵在了那儿。 程声目光顿了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推动轮椅转进了店铺里。 “先生您好……”店里的人迎上来，可程声充耳不闻。 新闻里，主持人正说道：“京都高速公路发生重大拥堵，目前造成拥堵的原因不明，专台已派直升机试图从空中获取一些现场情况。” “安琪你好，能和我们说一下现场的情况吗？”主持人连线坐在直升机里的现场记者。 “你好主持人，我是安琪。”现场记者说道，“现在我们是在京都高速公路的上空，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整个高速公路上的车辆都无法动弹，我们正在往前试图找造成本次拥堵的源头……” “等一下。”安琪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不远处，让摄像师傅试图对焦那儿，“大家看到了吗？那边有人在往这边跑！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一定看到了什么！摄像师傅能看到什么东西吗？”现场记者连忙问道。 程声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他的手机里，大院那头的人还在继续说下去：“……帝京的路已经瘫痪大半了，我们的车好不容易出了帝京，但是高速公路上也出现了感染者，我们必须先保障普通百姓安全撤离高速、封锁高速……” 程声打断了那头的话：“我明白了。” 那头沉默下来。 程声也沉默了几秒，最后他开口，“无论如何，大院的功能运作务必要保护好，必要的话，封锁大院全员撤离。” 人才是最危险的，没有了人，大院就会安全。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我们会考虑的。” “院长呢？”程声在对方要挂断之前问道。 “……院长可能受到了感染，现在处于隔离的状态，我们正在观察。”电话那头的人回答道，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程声心猛地一沉。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电话忙音，而店里的新闻播报还在继续，现场记者还在兢兢业业地描述情况： “我们在现场看到了持枪的特种部队正在维持秩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用到这样的警力，但是相信很快就能恢复通畅……等一下！什么情况！？刚才鸣枪了！” 程声看向电视，现场记者脸上闪过慌乱，画面也抖了一下：“刚才持枪警力向平民射击了！？摄像能不能给我一个放大镜头？驾驶员，能不能让我们再靠近一些？” 镜头放大到模糊，可以看到一片人正逆着人群往特警的方向狂奔，在他们身后，只是寥寥几个成年人，却让人群避之不及。 那几个人身上出现了弹孔和大片印出的血渍，但子弹并没有让他们倒下，他们仍旧往前走。 甚至，在走过一辆私家车的时候，一只宠物狗从车窗里探出头，向他们狂吠，却没想被其中一人猛地拽了出去，低头狼吞虎咽地啃咬起来。 程声仿佛能听见那人咀嚼血肉的声音。 现场记者惊叫了一声。 新闻直播的连线画面被仓促切断。 坐在台里录制的主持人脸色苍白，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旁边另一位主持人接口：“今天的新闻插播就到这儿，下面进一段国际新闻。” 店里的店员小声地喃喃：“这都是啥啊，狂犬病？” 程声移开视线，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进了一家五金店，他想了想，买了大量手电筒和电池回去。 “诶哟喂，您买的也太多了吧？用三年都用不完，这电池得烂啊。”店员看到程声这一箩筐的东西，咋舌道。 “囤着，有备无患。”程声说道，他指了指电视机，“刚才新闻你也看到了，最近不太平。” “……这倒也是。”店员若有所思地想着，决定今天提早下班，也囤点应急的东西去——有备无患。 程声把这一袋东西扎紧了挂在轮椅上，往家的方向走。 在向往常那样拐进楼栋的时候，程声椅子上挂着的塑料袋忽然破开一个口子，几板电池砸了下来。 程声一愣，回头去看，就见塑料袋被边上灌木丛长出的叶子划开了一个口子。 他微怔，似乎楼栋两旁的灌木丛长得快了许多……竟是不知不觉，将枝桠伸到了楼栋口。 要不是塑料袋破了个口子，程声才注意到，这灌木丛的叶子，居然长出了一排剑齿似的三角利口，甚至在阳光下，还泛着一点点金属的光泽，难怪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塑料袋。 程声觉得不可思议，可眼前这叶子却是的的确确生出了金属的刺口…… “植物……也进化了？” 第6章 入侵后的第六天 入侵后的第六天“像你这样的瘸子，还拿什么吃的？” 程声住在二十八楼，位于顶楼，还送了一个小天台。 通往天台的楼梯就设在屋子里，是一个平缓的斜坡。 天台被程声用铁栅栏封得严严实实，就连头顶上也搭了铁栅栏和护板，就像是处在一个铁笼里似的。 为了以防万一，程声留了一道铁栅暗门，让他能从天台上出去，走天台外的消防通道。 只是他离不开轮椅，这无论如何都是最下策的决定。 程声例行检查了一下物资，在这段时间的囤货下，像是压缩饼干这类的快捷充饥食品，他有不下两箱，足够几个人一个月的消耗。 他甚至还有一个小型发电机，哪怕整个城市断电，他也有备用电设备。 程声打开电视机，各台都放着央视新闻联播，关于临京的、关于帝京医院的、关于京都高速公路的……这些消息不再被隐瞒下来。 “请所有居民留意身边情况，一旦出现咬人、伤人事件，请及时拨打热线95951。”新闻里的主持人说道。 坐在她身旁的另一位主持人，脸色憔悴苍白，在她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支撑不住似的倒在了桌上。 主持人一愣，连忙离开座位走过去：“他在发烧，很烫，快打120。” 台下工作人员也跑了过来。 工作人员抬起倒地的男人，动作却忽然一顿，脸色也跟着变了变，对方抬头看向主持人：“巧姐你看……” 男人的胳膊上有一块面积很小的咬伤，伤口周围变成了深红色且明显肿胀。 主持人一时间失语，向来以干练形象出现在新闻联播里的主持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不安。 她没有说话，却是在慢慢往后退，拉开了距离。 工作人员咽了口口水，极小声地问：“巧姐，怎么做？” 主持人还没说话，但倒地上的男人却醒了，睁开了眼，他慢慢站了起来，似乎是好了。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男人却摇摇晃晃地扑到了女主持的身上，在女人刺耳的尖叫下，张嘴咬掉了一块颈部的肉。 “快把直播切了！”录播室里不知道是谁喊了那么一句，可已经没人在管直播的事情了，所有人都仓促冲向了门口，整个录播室乱作一团。 程声关了电视，没有再看。 有的人变异的速度只在短短几分钟里，有的人却需要几个小时来改变，这是为什么？程声疑惑着。 他想，如果他能有个实验室让他来做切片实验的话，或许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弄清楚。 程声遗憾地叹了口气。 很快，他听到门外邻居摔上门的动静，还有对方的催促：“快点老婆，我们先去买点东西。”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拿袋子。” “还真让隔壁瘸子说中了，真知道就该听他的，备点东西在家。” “你说那人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事儿？你看他家门口，这装的都是什么啊？通电栅栏？” “管他呢，装得再严实，要真是像国外片子里拍的什么活死人来了，他一瘸子能跑得掉？” “也是，你也看到刚才新闻了，是不是特像活死人？” “不说了，你赶紧出来，先下去买点东西，然后叫上儿子，我们开车出市。” “出市？去哪儿？” “帝京吧，首都总是安全的。” “那听你的。” 门口夫妻俩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程声耳朵里，他扯了扯嘴角，看了看自己的腿，一个瘸子哈。 他拉开铁门上的小窗口。 站门口的夫妻俩听到动静，下意识回头，正撞上程声冷淡的视线，两人脸上露出两分尴尬。 “帝京比这儿沦陷得更早，去那儿就是找死。”程声丢出一句话，又“刷”地一下把小窗口拉了上去。 他的提醒已经给了，仁至义尽。 至于邻居那一句瘸子，他要把这样的话放心上，那他早就该气死了，而不是成为现在最年轻的的远古生物学、病毒学双博士。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 “……那我们还去帝京吗？”女人问。 男人咬牙：“去。他又不是帝京的人，我弟在那边一个什么研究院里做门卫的，他说那个地方是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之一，我们去投奔他。” 程声在门后扯了扯嘴角，那就祝他们能顺利抵京吧。 …… 当天夜里，警觉的人已经连夜离开了市区，纷纷涌向通往四面八方的高速公路。 还有更多的人，涌进了超市、商场。饮用水、食品……全被抢购一空，甚至停车场里有人拿着棒球棍打劫。 就像段奕说的，恐慌会让社会秩序变得脆弱不堪。 程声推着轮椅走向整面的落地窗前，往外看，灯火阑珊，楼底下的车和人都像小蚂蚁似的——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有一个人挥着棍子砸开了一个杂货小店的玻璃窗。 程声第一次注意到，他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看得如此清晰。 他微微皱眉，转身进入浴室，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仔仔细细地看。 在寻常室内光线下，他的瞳孔颜色是浅黑色，现在看，仍旧是正常的浅黑色，只是瞳仁里似乎还带上一点红。 程声抚上眼眶，想起前一天晚上的发热和昏胀感几乎都围绕在这一块。 这里，是人类大脑的眶额皮层。在所有关于脑进化的学说中都离不开丘脑、杏仁体这些脑部组织系统，而眶额皮层……是接收这些直接神经的传入。 程声不能判断那天晚上的发热肿胀算是什么，但就目前来看，似乎是个好事。 他的器官变得敏锐，就像是为了适应新的环境、适应生存而出现了某种“进化”。 他打开笔记本，在上面写道： 【9月2日，距离预测爆发还有一天。 植物已经出现了进化，长出了自我保护的金属剑齿，但无法确定是否由同类病毒引起。 同样出现进化的，还有我。】 他写好后，合拢笔记本，放到枕头下面。 …… 第二天，程声还没有睁开眼，但已经清醒了很久，只是无法动弹。 在他的脑海里，涌现出大量数据流，像是在把他篡改成一个超级计算机。 程声并不挣扎恐慌，甚至是好奇且期待地等着这一切结束。 最后，他在一片混沌里，看到了一个数字：365 随后这个数字变成了一排倒计时：7:59:59 那种禁锢着他、让他沉沦在混沌里的力量随之消失，程声猛地睁开眼。 程声猜，这个时间或许是根据他脑内现有的、关于病毒爆发的所有数据，总结出来的一个爆发倒计时。脑进化让一切变得更加简单明了起来。 他不确定脑进化的猜测是否正确，但这并不重要。 还有八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他想着。 闹钟紧接着响起。 程声这才想起今天他还有一门早课。 他又想起那个倒计时，或许就是注定留给他去提醒那些学生的时间。 程声换了一套衣服，简洁的单色衬衫和尺寸刚好的西裤，以及一双只是摆设一样的合脚牛津鞋。 ——就像他平时去大学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 大街上已经明显没什么人了——或许是因为现在才早上八点不到——昨晚被砸开的杂货店门口停着一辆警车。 程声很快到了学校，大部分住宿的学生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悄然在变化。 八点二十的早课，他在课堂上丢下了一颗炸弹，相信的学生开始准备翘课回家，不相信的学生把这当成教授的一个疯狂荒唐的假设。 反正，坚持认为人会进化、显出远古生物的显性基因这个假说已经够疯狂荒诞了，这符合程教授的一贯作风。 程声没有要求所有人必须相信他，死得明明白白和死得浑浑噩噩没什么分别。 “教授！……那您觉得，如果病毒把人感染成了那样的怪物，根据自然界的守恒理论，正常人是不是也会为了生存而进化？”有学生跟着程声跑出了教室。 程声停下轮椅，看向那个戴眼镜的女学生：“会的。地球需要平衡，病毒的出现或许是因为人率先打破了平衡。” “那……每个人都能进化吗？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每个人的基因里，都有可以进化的细胞，只要被激发出来。” “没有激发出来的人会怎样？” 程声看着年轻的学生，多鲜活多漂亮的生命。 他垂下眼：“到那个时候，你会看到答案的。” 他说完，转动轮椅离开。 倒计时：4:29:59 程声离开大学校园的时候是中午，路上已经出现了一些人和车。 加油站那儿排起了长龙，一路排到了街尾的拐角。 多的是想要离开城市、去一线首都寻找帮助的人。 程声的视线扫过这些人，脑海里很快出现了一个精准的百分比——这些人里只有14%能够活着走到帝京，而帝京里的情况是否适合生存，没人知道。 程声轻吐出一口气，离倒计时清零还有一点时间，他打算再去买点吃的，最好是有咖啡因的东西，那些能让他的大脑保持亢奋。 超市里已经人满为患，有人为了一袋大米大打出手，保安已经忙不过来了，更多的人浑水摸鱼，把东西装在手推车里直接跑了出去。 程声要买的东西并不是现在这些人的首选，与他抢货品的人不多，但仍旧有。 当一只手再次从程声手里抢过一袋巧克力的时候，程声冷着脸抬头看向那人。 那人脸上长了几颗痦子，长得很有特色，对上程声冷冰冰的视线，反而笑了起来，咧开一嘴的黄牙：“你这个瘸子还拿什么吃的？要是那些怪物跑来了，你这样的废物能跑得了？这些东西给你，是浪费。” 程声扯了一下嘴角，没和那人废话，直接转着轮椅离开。 只是在轮子经过那排货架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按下扶手上的一个按钮，右侧的转轮迅速伸出一根钢管支架，长短正好，捅得货架掀起一个角，冷不丁地往那个男人身上倾斜。 痦子男惊呼了一声，连忙伸手撑住，货架上的巧克力、零食罐子噼里啪啦砸了对方一身。 那人慌慌张张地把货架推了回去。 那些东西砸身上不会死，但疼极了，尤其那些尖角砸在他的痦子上，钻心地疼。 痦子男灰头土脸地四处找罪魁祸首，而程声早就收回了那根支架，悠悠地走开了，甚至还顺手捡了不少直接掉在他脚边的巧克力棒。 的确，他的腿会是拖累，但是哪怕只有他一个人，他也能活得比大部分人久。 良好市民程声排着超市里的收银长队，拿了一堆能量棒和巧克力。 “终于找到你了……你妈的刚才是不是你搞的鬼？！”程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男人阴测测的声音，他直觉猛地往后滑了半米，正巧避开对方踹来的脚。 痦子男本来打算拿好东西就直接走人的，却在门口一眼看到了程声和他的轮椅。 他心头火气直冒，好端端的货架不会倒，肯定是这个瘸子出的损招！ 他一脚踹了个空，火气更大：“真会躲！你以为你能躲几次？” 程声沉着脸，手指挪向右边扶手的内侧按钮，那里连着通电金属刺，足有几十枚，一枚就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浑身麻木倒地。 程声不会让自己当面出糗难堪，只要那个痦子男再靠近一步…… 痦子男朝程声走去，刚扬起手，就在程声要按下发射钮的时候，就见那人被背后猛地伸出一只胳膊死死锁喉。 痦子男一张脸迅速憋得通红，两只手连忙拍打锁在自己喉咙口的铁臂，甚至双脚都慌张地踢蹬起来，他头一次感觉到窒息离自己那么近。 “放、放……”痦子男困难地开口求饶。 程声看向那人身后，穿着迷彩短袖军服的男人比痦子男还高了一个头，胳膊上的肌肉和青筋大块隆起，不夸张，但没人会觉得那缺乏致人窒息的力量。 程声放松下肌肉，是段奕。 段奕还背着一杆半人高的枪，腰间挂着一把小臂长的军刀。 他浑身尘土和血，气势惊人。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纷纷让开一米远，头一次见到这样不同寻常的大兵。 段奕冷脸看着手下的男人，没有几秒的功夫，对方就翻着白眼快要流出口水来。他皱眉松开胳膊，将软趴趴的男人丢到旁边。 他走到程声身边，半蹲下身，伸手拉下程声一直放在按钮上的微凉指尖，眼里稍带起一点暖色：“找到你了。” 第7章 入侵后的第七天 入侵后的第七天“如果运气好，活得够久的话，他迟早会习惯这个。” 周围的人都自觉退开了距离，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 格格不入。——只有这四个字可以用来形容段奕。 他看起来不像是平时穿着规整制服的军人，更像是从什么战区跑回来的，佩戴头盔还有一面透明的防弹罩。 尤其是刚才那一手，光是一个胳膊锁喉，就把那个起码有一百五十斤的痦子男弄得两眼翻白晕过去，谁都知道这人不简单了。 段奕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他拿起程声买的那些东西，只是看着程声，问：“还要别的么？” “这些就够了。”程声说道，有些好笑地看着其他人避开他们，像是避开病毒一样。 段奕极自然地走到程声身后，推着程声离开超市。 “你看那些人，他们连到底该避开什么都不知道。”程声说道。 这些人真正该避开的，是这样大密集度的人群。 段奕说道：“会有政府发言人警告民众该怎么做。” “怎么做？” “待在家里，自我隔离，等到城市内的那些感染者被清空。”段奕简明扼要，“等待救援。” 程声皱起眉头：“等得到吗？” “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段奕说道。 程声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段奕的“我们”指的是背后所代表的一切。 他相信没有人会被放弃，但他不确定这些人能不能活到救援赶来的时候。 他们很快回到程声的居民楼那儿。 楼房素白的墙体上，似乎只是一个早上的功夫，就爬满了半面墙体的绿色爬山虎，看起来好像无害，可在藤蔓间却悄无声息地缠住了一只麻雀。 爬山虎具有攻击性吗？ 程声和段奕停在楼前，两人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进化的速度……又加快了。”程声喃喃。 “进化？”段奕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微沉，“我们遇到过速度远超普通犬类的发狂犬，对人类表现出了极大的攻击性，咬合力也相当惊人。” 程声一愣，旋即发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有人受伤么？发狂犬有什么外表特征？ “两天前，归队路上，没人受伤。犬的瞳孔颜色与毛色都发红。” “发红？”程声顿了顿，但什么也没提，只是说道，“前一天，我发现这里的灌木枝叶长出更加锋利的齿口，像是建立自我防御的保护机制。” “受到感染的不仅是人，动植物也受到了影响，是这个意思么？”段奕皱起眉头。 程声微点头。 这样一来，人类的生存空间又将被缩小，生存难度大大提升。 这会是真正的乱世末日。 “你的其他队员呢？”程声问，“归队了？” “国安部长在这里，他们去接了，我们需要把他一起带走。”段奕摇头。 这次他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擅长侦查，叫林谦，是个年纪不大的新兵小伙子；另一个是队里的近距离搏击好手，也是少有的几个女兵之一，叫许英。 起初的任务难度只需要这点人手，但是谁都没想到只是短短一周的功夫，疫情爆发得如此快，他们刚结束任务，就立马又被分派去保护部长至安全区。 说话间，两人已经上了顶楼。段奕看到程声房子前的通电铁网，眼里闪过一点惊讶。 “进来吧。”程声打开门，示意段奕进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那个超市里？” “猜的。”段奕走进来，环顾了一圈。 程声的小屋子似乎在他离开后，又变了不少。 窗外、天台都改装上了通电铁网，不得不说，这里或许是整个城市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段奕注意到程声挑眉，他又解释道：“之前过来的时候，你桌上有购置这些东西的发票，大部分是在那家超市，所以我先去那儿碰了碰运气。” 段奕还去过程声的学校，只不过两人正好错过了，还好在超市里赶上。 “之前给你的三个针筒没用到吧？”程声放好东西后问道。 “用了。”段奕在检查程声的房子，他看了看天台，似乎在估算什么，心不在焉地回道。 程声猛地滑到段奕身边：“用了！？谁？” “一个队员。”段奕说道，是许英在近距离械斗的时候被喷出来的血溅了一脸，“没有咬伤，只是血液接触。以防万一给她注射了针剂，出现了发烧的症状，一天后恢复正常。” 程声皱起眉头，发烧症状应该是针剂里的培养细胞引起的，人体的免疫系统在起作用，烧退的话，或许应该没事了。 “那个队员现在在哪儿？”程声问，“我不是说过要立马来找我？” “在找安全部长。”段奕说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折返，只能同时进行——我来找你，他们找到部长后，会来集合。而且，这是对方要求的。” 程声一时无话。 “找到部长后，你们打算去哪儿？”沉默了一段时间后，程声问。 “往西南走。”段奕说道，“藏地有一个基地，已经严控起来，安全转移了许多上级领导。” “从什么时候开始转移的？” “……上周。” 程声嘲讽地夸道：“喜马拉雅基地的事情发生后就开始转移了？非常谨慎。” “怎么去那儿？”程声又问。 “会有接应的人过来。”段奕说道，“我刚才看过，你的天台顶上可以短暂悬停直升机，等到接应的人过来就行。” 程声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他闭上眼，坐在轮椅里小憩，脑海中的倒计时只剩下两个小时。 “段队，我们找到部长了，还有十分钟抵达目的地。”段奕的通讯器传出一个女人干练干脆的声音。 段奕收到讯息，立马通知另一头接应部门的人。 他联系好了接应后，对程声说道：“直升机会在两个小时内抵达，准备好要带的东西。” “两个小时？”程声皱眉，接应几乎是踩着爆发的倒计时抵达。 段奕点头。 两人刚刚说完，段奕的两个队员就上了电梯，用通讯器联系段奕：“段队，我们上电梯了。” 程声和段奕走到门口，门外电梯抵达楼层，发出“叮”的轻响。 段奕从猫眼处看到自己的两个队员和一对男女从电梯里出来，他示意程声微后退一步，他挡在前面，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隙。 “身上是否有伤口？” “没有，段队！”两个队员回答道。 “部长？” 男人反应过来，连忙摇头：“没有。” 段奕微皱眉。 “程声，你来检查一下部长他们身上是否有伤口。”段奕压低声音说道，伤口的检查必须万无一失，他们不会想在撤离的路上突然遭遇受感染的同伴袭击。 程声应了一下，滑动轮椅走到那对男女身后。 “就不能先进去么？”女人慌张请求。 “不能。”程声一口否决，“我不希望我的物资被可能感染对象感染。” 女人的脸色难看扭曲了一瞬。 程声示意对方脱下衣服。 “脱衣服？”女人脸色更加难看，她看向部长。 “段队……”部长开口。 “部长，特殊情况，请配合。”段奕公事公办的口吻，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部长和女人全都脱了衣服，在程声的检查下通过后才又穿上。 “现在能让我们进去了吧？”部长问。 程声不置可否地让开大门，“请进。” “我听见外面有动静……快，快！”就在这个时候，站在部长身边的卷发女人脸色突然慌张起来，她猛地推开挡在自己脚边的轮椅，跑进门内，反手就把大门抵上。 程声猝不及防被推倒，胳膊肘撑了一下地，才没直接狼狈扑在地上。 他脸色阴沉得可怕，部长就在他边上，把程声扶起来，脸色同样难看，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同床共枕了几天的女人关在了门外。 段奕同时听到了响声，他迅速戒备起来，两个队员与他视线一对，同时放下头盔上的透明防弹罩，默契地排成三角阵型，将程声和部长包围在安全三角里。 “程声，还好么？”段奕冷声问。 “没事。”程声握着扶手，胳膊肘蹭破了皮，渗出一点血来，他低头看了眼，立马从轮椅藏格里取出一枚创口贴封住伤口。 动静是从邻居夫妻的房子里传出来的，悉悉索索，像是有人踩着拖鞋跑来，接着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地，像是摔倒了。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那扇贴着“福”字的铁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出“吱嘎”一声陈旧的声响，伴随着响声缓缓打开。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男孩从门里踉踉跄跄地跑出来，手里抱着一只干净的毛绒小熊，额头上还贴着退烧用的冰宝贴。 “不要开枪！”段奕低喝一声提醒队员，同时喝止小孩的靠近。 小男孩猛地停了下来，张着哭红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段奕。 “段队，在房子里面。”林谦轻声提醒，双眼紧紧锁住敞开的房门。 部长听见林谦的话，下意识往房门里看，只一眼，就让他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房门里，一对男女搂抱着摔在沙发上，要是忽略彼此浑身是血的样子，或许只会觉得亲热。 男人从女人的脸上咬下一块肉，女人就在男人的腿上咬下更大一块肉，他们像是永远填不饱肚子一样，不知疼痛地彼此啃咬吞咽对方的血肉。 部长那一声低呼，成功让房间里的人停止了彼此啃咬的动作，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露出破洞的喉咙，看向门外的不速之客。 “爸爸，妈妈，呜……”小男孩抱着小熊，想哭但又不敢哭出声，发出轻轻细细的呜噎。 程声自然认出那是昨晚就打算离开的邻居夫妻。 他注意到小男孩额头上的退烧贴，估摸是小孩发烧才让这对夫妻临时改了主意没有离开，只是没想到发生了变故意外。 那对显然已经被感染的夫妻，开始向他们摇摇摆摆地走来。 部长惊慌地后退，不由地抓住程声：“他们过来了，你们快！” 程声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见这些感染者，这些感染者的模样和生前实在大不相同，让人很难把他们再当做是一个人。 “段队，房间里只有他们，没有其他人。”林谦极快地观察了一圈说道。 段奕微点头，和许英对视一眼，两个人果断干脆地冲了出去，他们的身体肌肉绷紧成直线，强健有力，动作惊人的一致。 一人一边，几乎是同时起跑冲向目标！ 他们腾空跃起，双腿锁住目标的身体，腰身腾空扭转，凭借腰力和起跑的冲力硬生生把目标拧倒在地。 “捂住他的眼睛。”许英冷声喝道。 林谦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没有许英和段奕的速度快。 两个人的动作整齐一致，干脆得有种别样的美感。 他们一手锁住目标的喉咙，胳膊与大腿死死压制住对方不断试图挣扎的手脚，另一只手拔出腰间小刀，发狠利落地割下头颈，没有给对方任何缓冲的机会。 小男孩像是傻了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屋子的血泊。 段奕和许英两人走出来，他们的攻击干脆有效，甚至身上都没沾到多少血。 许英看着那个孩子呆愣的模样，皱眉拍了林谦一脑门：“怎么让他看到了？” 林谦心说他的速度哪有队长和女罗刹来得快？ “如果运气好，活得够久的话，他迟早会习惯这个。”段奕扫了一眼那个孩子，对林谦说道，“你检查一下这个孩子身上有没有伤口。” “是，段队！” 程声看着房间里那两具已经没有行动力、像是真正“死去”的尸体，皱眉问：“只有割断头颈才能……？” “嗯。”段奕点头，他看出程声的存疑，顿了顿说道，“这是实践出来的。” 程声沉默。 第8章 入侵后的第八天 入侵后的第八天倒计时0:00：00 跑出来的那个小男孩，叫罗小南，检查了一通，身上倒是没有伤口，只是有些普通发烧。 “虎毒不食子，老话还是有道理的。”部长有些唏嘘感慨。 段奕走到门前，命令门里的女人开门。 女人在门里哆嗦害怕，问外头的东西解决了没，又怕她刚才把这些人关门外，会被报复。 程声快气笑了，他的家他的门，他进不去？ 他阴测测地威胁：“你以为你把门关了我们就进不去？段奕，你把这门给我卸了。” 部长愣了愣，好好的门，好好的防护措施，说卸就卸？ 偏偏段奕就听程声的，程声说卸他就动手要卸。 “安娜！快点开门！”部长见状，脸色一变，连忙呵斥道。 房子里的女人也听见了大铁门的动静，她只是怕门外的活死人和被追究，要是门都没了，那她还躲哪儿去？ 安娜连忙开门，头发凌乱又慌张地看着门外的人：“对、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程声冷笑一声：“我看你会是那类靠牺牲同伴来给自己争取时间的那类人。” 安娜不知所措地看向部长，漂亮的眼睛泫然欲泣，但是这回老部长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安慰她，甚至对上她的眼神里也只有若有所思的探究和思考。 安娜有些慌神，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老部长，她还等着搭上老部长的直升机逃离这个死城。 她连忙抓住部长的手，小声嘤嘤：“我错了，人家真的是下意识……” 部长皱眉喝止住对方：“你安静点，别再把那些东西招来。” 安娜一噎，顿时打着哭嗝不敢再说什么。 许英走到程声的面前，郑重其事地道谢：“程博士，谢谢您的针剂。” 程声看向她，原来这就是那个注射了清毒剂的士兵，许英刚才的身手让他印象深刻。 他说道：“不必谢我，我不能确保什么。针剂只是激发你本身的免疫系统，增强细胞本身，但也是双刃剑，好的细胞坏的细胞同时得到增强，能顺利熬过去是因为你本身的体质原因。” 程声顿了顿，在灯光下观察许英的瞳孔颜色，很健康的眼睛，没有丝毫异色。 他若有所思地轻声说道，“又或许，是你本身就没有被感染到。” 许英点点头，安静地退到边上，整理清洁自己的刀具。 安娜站在不远的边上，把程声和许英的谈话听了七八分。 她看向程声，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后悔莫及，早知道这个坐轮椅的男人这么厉害，还能做什么神奇的药剂，她一定不会把对方推倒关门外。 现在可好，还结下了大梁子……安娜后悔极了，同时又好奇，那些药剂长什么样子？有几支？够他们用吗？放在哪儿？他们离开这儿的时候，对方总会带上吧…… 安娜安分地待在角落里，一声不响地想着自己的事情。她边上，那个小男孩抱着毛绒熊，寻求依靠似的贴近她。 安娜感觉到身边的温度，她转头看过去，看到那个男孩，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他那对变成活死人一样的父母，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冷——这个男孩和那对夫妻共处了那么久，真的没有被感染到吗？ 她僵硬地又挪开了一点距离，对上男孩的眼睛，她僵硬地试图扯开一点友善的笑，却不知道这没有一点用处。 罗小南抱紧了毛绒熊，没有再靠近。 程声分了一包酒精棉片给三个大兵，示意他们给用过的器具都消毒。 林谦笑了一声，调侃道：“不愧是博士，跟着博士感觉自己都讲究精致起来了。” “目前有条件，就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交叉感染。”程声说道。 他注意到罗小南和安娜那边的情况，嗤了一声，朝着小男孩的方向招了招手：“你过来。” 安娜下意识以为在叫自己，她惊讶又有些欣喜地刚要起身，就听程声毫不客气地摆手：“没叫你，罗小南，过来。” 安娜的笑脸还僵在脸上。 男孩愣愣的，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他眨眨眼，反应过来后就立马挪着小短腿，颠颠地跑向程声。 “发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程声问。 “昨天晚上。”罗小南回道。 程声揭开他额头上的退烧贴，摸了摸温度，烧似乎是退了。 “之前有被变成那样的爸妈碰到么？”程声一边检查罗小南的身体情况，一边继续问，“喝过同一杯水、或者吃过同一个水果诸如此类的东西么？” 小男孩的眼睛渐渐泪汪汪起来，他摇头小声地道：“没有，爸爸妈妈昨晚回来得很晚，只有我一个人在家睡觉。” “最后一次和爸妈一起……”程声低头做检查，仍在照例询问，只是话还没说完，被许英轻轻拉了一下。 程声疑惑地抬头看向许英，就见许英有些不忍地微微朝程声摇头，示意程声看一眼那个小孩。 罗小南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着，也不出声，光是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大颗地往地上砸，程声的淡色地毯被砸出一个个深色小水坑。 程声顿了顿，意识到自己的这些问题对于一个尚且年幼的孩子来说，过于残忍沉重了。但这些问题却是必要的，谁也不知道传染的途径有哪些，只有一再小心才能避免感染。 他轻叹口气，拍了拍罗小南的肩膀，示意他坐到沙发上去。 “行了，他基本干净没什么问题，发烧可能是由于最近的流感季，但还需要继续观察。”程声说道，转向站在落地玻璃墙前的老部长和面色不好的安娜，“部长和这位女士和孩子保持一段距离，对大家都安全。” ——免得罗小南中了招，又殃及两个行动最不灵便的拖油瓶，扩大队伍里的感染人数。 老部长点点头，非常听话。 “救援的直升机还有多久能到？”部长问，他看着窗外，二十八楼的高度足够让他看到这个城市的大部分模样，好几处的黑烟滚滚、乱糟糟的货品被搬出商场暂时丢在外头——想也知道是不可能付了钱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个国家的枪支管控是多么英明。 整个城市的秩序，似乎只是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轰然崩塌。 “接应您的直升机大约还有半个小时能抵达。”林谦回答道。 老部长抿了抿嘴，问：“我是说救援这座城市的。” “我们尚未接到通知。”林谦说道。 老部长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段奕：“半小时后的那架飞机能带走多少人？” “标准五人。”段奕说道。 “只有五人？”老部长狠狠皱起眉头，他根本带不走哪怕一个多余的市民。 “上面已经组织了一队突击队，预计明后天能抵达。清剿完城市感染体后，他们会帮助城市里的警务力量重新整治秩序。”段奕说道。 老部长微微点头。 安娜在旁边听见，下意识环顾了一圈，点数人头：“五人座？可我们这里有七个人……”她极轻声地自言自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程声耳朵微动，视线转向安娜。 安娜冷不丁对上程声的视线，心里一突，好像心里打的小九九全被程声看见了似的。 她连忙挪开视线。 直升机“哒哒哒”的螺旋桨声，在所有人期待庆幸的目光中出现，它逆着阳光飞来，悬在天台的上空，落下一节悬梯。 倒计时0：01：19 “快，部长先上！”直升机上的大兵放下悬梯后，趴在舱口喊道。 那截梯子足有五六米的高度，在空中摇摇晃晃，晃得老部长眼前发昏，他哆哆嗦嗦地伸手握住悬梯的两侧，扭头求助似的看向段奕：“就，我先上了？” 段奕点头：“您抓紧时间，这里不是直升机悬停的最佳位置。” 没谁保护一下吗？万一摔下了怎么办？老部长有苦难言。 他硬着头皮踩上悬梯。 倒计时0：00：59 程声深吸了口气，他感觉到危险在靠近，他不断地看向外面更遥远的方向，边郊的林子里禽鸟振翅飞出，市里的动物园区不时传出咆哮。 他滑到段奕身边，压低声音：“我觉得不对劲。” 段奕也在看向相同的地方，他常年在野外出任务，比起城市，深山老林他更熟悉，而这些禽鸟野兽的反应，他比谁都了解。 “加快速度。”段奕低声说道，“我会最后一个上去。让林谦和你绑一条救援绳上，他背你上去。” 程声没回他，只是看向罗小南，招手让他过来：“你上去。” 罗小南犹豫地看了眼程声，又看了看那晃晃悠悠的悬梯，老部长才爬了三四格，已经有些腿软了。 边上安娜听见程声让小孩上去，心都凉了半截——一共五人的座位顶多再塞一人，那小孩上去了，她不就被放弃了？ 这会儿她见小孩犹犹豫豫不敢动，她一咬牙，跑上去推开罗小南：“你不上我上，大家抓紧时间！” 罗小南被对方推得一个趔趄，被许英拉了一把。 许英和林谦脸色都不太好看，只不过这时候没功夫再计较这些，段奕看了眼程声，命令林谦道：“你带这孩子上去，许英随后，博士我带。” “是，段队！” 罗小南趴上林谦的肩膀，林谦抬头看着悬梯上进展缓慢的两个人，不得不开口：“部长，您必须再快一点了，直升机撑不了悬停那么久。” 部长在上头点点头，冷汗直掉。 倒计时0：00:30 程声和段奕两人走到天台的边缘，程声掌心一片冰凉，还有三十秒。 三十秒之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这倒计时到底将意味着什么，都在这三十秒之后揭开。 倒计时0：00:20 部长距离直升机的舱口还有将近两米的距离。 林谦还没能上去。 倒计时0:00：10 程声看向外面。 城市的外围边郊，郁郁葱葱的大树陡然开始野蛮生长，枝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向天空，连成了片，沉沉地弯向中心，像是要遮天蔽日一般。 成百上千数不清的鸟，从林子里飞向城市，像是失去了导航，闷头撞向大厦、树干。 安娜惊叫一声，就见那些鸟自杀似的朝他们直冲过来，一连好几只直直撞上直升机的前挡风玻璃。 直升机剧烈晃动，顶上的警告灯频繁亮起红灯，发出警告的鸣笛声响。 老部长被趴在舱口的士兵拉了上去，安娜悬在不上不下的地方，悬梯抖动得剧烈无比，她丝毫不敢再动，紧紧拽着绳梯尖叫。 “不行，直升机撑不住了！”林谦低声说道，他仰头冲安娜大喊，“跳下来安娜！快跳！” 直升机引擎发出不妙的哀鸣，驾驶员不得不开始拉升高度，那些无头苍蝇似的鸟不断地冲撞机体，搅得直升机不断摇摆，绳梯不知不觉绕成了一团。 许英沉着脸，“她这样下去，机子会坠！” 就在说话间，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阵“哆哆”的急促响声。 段奕扭头一看，只见距离他们仅是一楼之隔的地方，建在窗外的养鸽笼舍被几十只鸽子发了狂似的啄咬，老旧的铁笼栓子摇摇欲坠。 段奕瞳孔微缩，猛地把程声压倒在自己身下，同时提醒林谦许英：“趴下！” 两个队员几乎是神经反射地服从段奕的命令，林谦护着怀里的小男孩扑倒。 几乎是同时，身后的鸽笼应声落下，几十只白鸽扑打着翅膀，疯了似的冲向他们！ “拉起来！拉起来！”直升机上的驾驶员大吼。 程声被段奕压在身下，他勉强抬起头，白鸽扑着雪白的翅膀，像是飞蛾扑火一样，直冲进直升机飞速转动的螺旋桨里。 直升机里全是老部长的惊叫，红灯闪烁晃得刺眼，驾驶员吼着拉升和躲避的声音夹在冒黑烟的引擎里。 安娜在剧烈的抖动下，终于抓不住绳梯，她尖叫一声，直直背摔下来，两三米的高度，足够让她大吃苦头。 直升机踉踉跄跄地飞离楼顶，机身像是要散架一样，拉升上几米后，又迅速斜着坠了下去。 一声巨响和火光，直升机斜着插入不远处的另一幢大厦里，那一片全是尖叫。 段奕站起身，将程声重新抱回轮椅上，两人走到天台的边缘，这个城市不止他们一处出了状况—— 大树径直将枝桠插入了大楼，从这头穿透到那一头，伸出的枝桠末梢染成了血色。 草坪里的小白花，长成了嚼着秋千的食人花，根茎隆起，直接将草坪翻了个底朝天。 动物园里的野兽似乎也跑进了城里，程声能听见那些咆哮声，就像是分立地盘一样，一声接着一声。 一切都乱了套。 好像人染上的病毒，只是整场灾难里极小的一个环节而已。 程声的轮椅扶手上，沾了一根羽毛，他仰起头，漫天是雪白的羽根，沾着通红的血，纷纷扬扬地从头顶飘下。 倒计时0:00：00 第9章 入侵后的第九天 入侵后的第九天白天的感染者，似乎不多 程声他们又撤回了大楼里，程声关上通往天台的暗门，开启了外围通电栅栏的所有电源。 安娜被许英扶了回来，她摔得挺狠，但意外地没有伤到骨头，躺半天估计就能好。 她茫然地躺在沙发上，瞪着天花板，似乎不敢相信他们唯一的救援飞机就这么坠机了，也不敢相信一个国土安全部长就这么没了。 她唯一的仰仗，她甚至开始害怕，担心那些保护老部长撤离的大兵们，会不会就此放弃带上她一起撤退。 程声打开电视机，所有的电台此时此刻都在同步播放居民安家守则，强调居民待在家里不要外出，不要恐慌，并且针对外面的情况做出了解释。 “目前的变化源自一种古老的病毒感染，由于近日的全球升温，导致冰川下尘封的病毒复苏，重新活跃起来。目前根据疾控研究院的调查和研究，已知病毒传染途径为体液传播，即唾沫、血液、亲密性行为等，暂无证据表明可通过空气传播……” 程声懒得再听下去，给了这些人哪怕多一个月的时间研究，也不过是到这一步。 “现在怎么办？”林谦压低了声音问。 他边上，罗小南蜷起来躺在他腿边，哪怕在睡梦里，也不安地皱着细细的淡色眉毛，抱紧了自己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只干净毛绒熊。 “等部队的支援到达这里后，我们与他们汇合，用他们的车撤离。”段奕说道。 林谦点点头，听起来很顺利。 程声却看段奕的脸色不像是轻松的样子，他微微皱眉：“但是？” 林谦和许英疑惑地看向程声，又看向自家队长，从队长万年不变的脸上看不到一点异样。 他们对于程声突如其来的插话感到不解。 “刚才，我已经和对方的队长取得了联系，他们在来的路上也遇到了一点阻碍。”段奕顿了顿，说道。 他看向程声：“发生变化的，不止是这一处。全国各地都发生了异变，无法估测救援还有多久才能抵达这里，也无法估测他们手上还有多少可用的火力和资源。” 林谦和许英愣了愣，真的被程博士说中了。 旋即两人反应过来，心情沉重下去。 他们就像是困兽，出不去也进不来。 只是他们尚有能力自保，而其他人呢？ 事实上，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应付得了四面开花的危机，当普通人缺乏自保的手段和能力，就像电台里播的那样，居民或许只有在家里才是最安全的。 现在这才是爆发的第一天，这个城市已经伤痕累累，到处都是警车、救护车、消防车鸣笛呼啸而过的声响，人群的恐慌尖叫声、无助哭救声，哪怕他们在高楼里，都能隐约听见。 “我们需要一个计划。”程声说道。 他的东西不是无底洞，这个房间里能看见的，是他这段时间筹备的一切，一个人可以吃一个多月，六个人又能维持多久？ 他们总不能坐吃山空。 何况，他们需要知道外面的情况和变化，还有那些普通人，他们能救的，也要救。 程声可以不救人，但是段奕、林谦、许英，他们必须救。 “我可以做饭，可以打扫家务，可以给你们消毒洗衣服。”安娜在他们计划外出的时候，忙不迭地举手说道，“但我真的不能出去，我看到那些东西就手软腿软，我会拖累你们的。” 程声笑了一声，他从来没想过能指望对方做什么，他扬了扬嘴角：“安娜小姐对自己的定位，清晰得让我刮目相看。” 安娜噎了噎，脸色跟调色盘似的。 段奕说道：“你，罗小南和博士待在家里，保护物资。林谦、许英，轮流一人待在这里保护你们。” 程声看看身后的妇幼，把要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安娜听见会有人留下保护他们，立马松了口气，她可不觉得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到时候能派上什么用途，更别提边上还有一个孩子。 段奕和许英第一天出去。 两个人回来的时候，手上各多了一根棒球棍。 许英是这么解释的：“也就段队的那把军刀够长，我和林谦随身带的都是小刀，锋利是锋利，但是距离太短了，没人想近距离尝试把手伸到那些感染体的嘴边。” 两个人按照惯例，几乎脱光了所有的衣服，检查身上伤口。 不过得到了博士的特赦，允许先进屋里。 安娜在客房里检查许英，程声和段奕在主卧里检查。 程声坐在轮椅里，段奕站在他面前，脱下汗湿的迷彩服，背后和胸膛全是陈年旧伤，最长的一道是从胸腹跨到肩膀。 比例和肌肉都非常恰当好看的一具身体，健康，饱含力量和锋利的美感，程声以纯粹的欣赏角度审视着段奕，让男人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今天外面的情况怎么样？”程声问，从衣橱里挑了一件算是宽松的居家衣服，丢给段奕。 段奕拿在手里没穿，打算等下洗了澡再换上。 他听见程声问的，他回道：“今天和许英往外走了三个街区就没再走了，路上人很少，感染者也不多见，我们遇到了三个，移动的速度和攻击能力都不如之前雪山视频里看见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好很多。” 程声闻言却皱起了眉头：“路上的感染者不多？” 段奕点头：“怎么了？” “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的r-o基本传染数么？这个病毒的传染速度和爆发力，远比当年的天花、黑死病还要厉害，怎么可能感染者不多？”程声反问。 他来到整面的落地窗前，往外看，只有几辆斜着停在路上抛锚冒烟的车，就如段奕说的，人没有两三个。 那些被感染的人，都去哪儿了？ 程声顿了顿，突然又想到：“你说你们遇到的三个感染者，不如雪山视频里那四个大兵？” 段奕应了一声：“反应能力、移动速度、攻击力，都远不如他们。哪怕是普通人遇见，就算无法反击，应该也能顺利逃跑。” 程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或许这和感染者生前的身体素质有关。 那四个大兵在视频里展现出来的默契和攻击，就像是刻在骨髓里的本能，而这个城市里的那些普通感染者，至多也就是能够正常行动而已。 这么看，似乎要比预想中的好很多。 “你们呢？”段奕问程声，他看着程声，博士的气色看起来不错，嘴唇是健康的红润。 程声招呼段奕走到客厅那片的窗前，指了指窗外空调机组那儿，几只焦黑的鸟躺在底下。 他说道：“下午的时候遇到几只鸟冲过来，被电网防住了。” 段奕走过去看，看清了那几只鸟的模样后，脸色微沉了下去。 “你看得清楚那些鸟的眼睛和爪子么？眼眶、鸟喙和鼻口周围都是渗出的血，爪子间隙里有血肉，还有它们的爪子和喙，和它们的身材比例是不相符的大。”程声指道。 许英这会儿也检查完了走出来，闻言看向今天留在这儿的林谦。 林谦微点头，说道：“我们下午遭到这几只鸟的攻击，所幸博士的墙外窗外都装了电网。” “说到下午，我们也是下午遇到那几个感染者的。看来受到感染的人和动物，似乎在下午更活跃一点。”许英说道。 他们赶在太阳落山前回来的，毕竟落山后视线不好，没必要冒这个风险。 “我和段队找到了一个仓储，里头还有不少面粉这些耐储存的存货。”许英一边消毒，一边说道，“但是发现的不止我们，里面有明显争抢的痕迹……” 程声打断了许英的话，他声音微冷，抬手指着不远处：“你们说的仓储是那个方向？” 许英粗粗看了一眼，外头漆黑，路灯也损坏了大半，派不了什么用场，她见博士指的方向差不多，便点头：“应该是那儿，程博士怎么知道的？” “过来看。” 许英、林谦甚至安娜和罗小南都走了过来。 段奕站在程声身边，他看见黑夜里，十多束手电筒的光亮窸窸窣窣地从各个方向的街道而来，围聚过去。 许英眯了眯眼：“难怪白天没见到人，都晚上去了啊。” “晚上多危险……”安娜小声嘀咕。 程声倒是能猜到那些人是怎么想的。 哪怕现在城市里乱做了一团，但司法体制和警务体系还在，这只是第一天，这些人还守着最后一点恐惧，只敢趁着夜里，摸黑做点违法乱纪的偷抢事情。 都是为了活着。 可晚上，活跃的却不止是这些人。 那些拿着手电筒照着路的人，却看不到在他们身外十几米的地方，有更多密密麻麻、行动迟缓的“人”，攒动着向他们靠近。 程声冷声说道：“那些白天看不到几个的感染者，这会儿倾巢出动了。” 许英什么也看不见。 二十八楼的高层，能看见什么？但她不由地看向程声，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 程声沉默地看着那个方向，那些感染者，他们就像是赶着羊群的牧羊犬，嗅着新鲜血肉的味道，把活人一点点围拢起来…… 第10章 入侵后的第十天 入侵后的第十天“小哥哥，好多虫子。” 安娜疑惑地看向程声，不解哪来的感染者。 那些打着手电筒的人，不是普通人吗？ 罗小南站在边上，向玻璃窗那儿探出小脑袋，飞快瞄了一眼又缩了回来，不安地抓着毛绒小熊的耳朵，极小声地说道：“好多人啊。” 安娜低头看看罗小南，又看看那十几束光，这叫人多？ “我们是不是该去一趟？就算没有感染者在那儿，这些人去哄抢物资，也很有可能发生冲突出事。”林谦问。 许英压下心里那点不安，附和道：“段队，让我和谦子一起去看看吧，我俩去压场，总比让那些人抢起来打起来好。” 他们正说着，程声冷不丁开口：“有警车过去了。” 林谦和许英闻言，连忙往外看，果然三辆警车亮着红蓝的灯，一路开向仓储那儿。 “既然警车过去了，那应该就用不着你们去了吧？”安娜小心地问道，以私心来说，她不想这些“保镖们”大晚上出去，他们要是离开了，她就只能和一残一幼单独待在屋子里了。 程声没有说话。 那些警车过去能起到多少作用，不好说，但是段奕、许英和林谦三人过去，恐怕就是三颗小石子儿投进湖。 安娜接着说：“如果真像博士说的那样，那些感染者倾巢出动了，那肯定不止那一处有感染者，万一你们离开了，我们这儿被围攻了，怎么办？” 林谦皱眉，安娜说得不是没有可能。 他和许英一起看向段奕。 段奕看着窗外，沉默了两秒开口：“以任务优先。” “是，段队！” 程声看着他，段奕也回看着程声，最后什么也没说，段奕推着程声回了卧室。 “散了散了，好好休息。”林谦招呼了一声，拐着罗小南和自己一起躺沙发。 许英努了努嘴，说道：“今晚我先守夜。” “守夜？有这个必要么？程博士不是门外都设了电网？”林谦觉得，要说这个城市里还有哪儿比博士的家更安全，那或许是近乎完全封闭的高级监狱。 许英没正面回答，她总不能说，被程博士的话搅得心神不安、总觉得会出事吧？ 她说道：“谦子，你明天还要和段队出去，先好好休息。” 林谦皱皱眉，看了看许英，说道：“那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正好到时清醒清醒，就这么定了。” 许英默默点了点头，拿起角落里的棒球棍挟胳膊窝里，径直走到门口坐下。 罗小南被林谦拉着躺在沙发上，干躺了十几分钟，最后小声开口问林谦：“小哥哥，能不能给南南讲故事？就像妈妈那样。” 林谦愣了愣，尽管他也没睡着，这才晚上七八点，但……给小孩讲睡前故事？ 林谦抽抽嘴角，求助地看看坐在大门口的许英，人家姑娘没有丁点打算帮忙的意思，林谦深吸口气：“那……我讲个，一个好人在丛林里的生存故事吧。” 他干巴巴地把自己的一次任务汇报改成了睡前故事，念得自己都快睡着了。 许英抱着棒球棍，靠着门口的墙壁，微微弯起嘴角。 在程声卧室里，段奕洗了澡后，和程声两人一言不发地闭眼躺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林谦给小孩讲故事的声音都静下去了，程声冷不丁地开口，轻声说道：“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 他看着天花板。 就像最初的他，一个人。 他第一个提出警告，但是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这次的爆发提前，他都不知道算不算是他推动的。 如果没有他的研究，没有他的警告，研究大院的人，会派段奕的士兵把病毒送到喜马拉雅的研究基地么？ 恐怕不会。 但程声不后悔，他的研究没有错，他的警告没有错，错的在于那些人不敢相信不敢接受，也不够敬畏自然。 段奕“嗯”了一声：“我知道。” 城市有自己的保护体系，警署里的同僚是这个城市的守护神、英雄，不该是他，他也做不到。 更何况，他有更重要的保护对象——无论对公还是对私——程声对远古病毒的掌握和了解，是全国乃至全世界顶尖的。而这场病毒，恐怕迟早会演变成全球的灾难。 程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段奕很清楚，他也早过了会为责任感与现实冲突而纠结的时期，那是新兵才会有的，他拍了拍程声的手背：“睡吧。” 程声闭上眼。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声像是忽然做了噩梦一样，猛地惊醒。 他蓦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他呼吸着喘着气，刚打算打开床头的灯，手却被人拽住。 段奕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了。 他轻轻“嘘”了一声，俯身把博士从床上抱下来，放在轮椅上。 他们来到了客厅。 客厅里，林谦和罗小南都已经醒了，林谦手里拿着消防斧头，罗小南手里塞着快有他人高的棒球棍，紧张害怕得在发抖，他的那只小熊被好好地放在沙发上。 许英拿着棒球棍站在门口，她微微绷起肌肉，像头蓄势待发的母狮。 程声听见门外时不时地传出“滋啦”、“滋啦”的动静，像是烤肉盘里刷了一层水和油，肉片盖上去，滋啦滋啦烫着脂肪。 他看向段奕，段奕拿起角落里的另一把消防斧头，不容许英拒绝地换走了她手里的棒球棍，然后拿着棒球棍回到程声身侧微前一步的位置。 段奕的半个身体挡在程声前面，既不会挡住程声的视线，又最大程度保障了可以掩护程声的距离。 “就像博士说的，那些感染者，都出来了。”许英低声说道。 门外的动静已经持续了接近半个小时，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动静甚至越来越大，像是几十只手在扒拉门槛和墙壁，让人毛骨悚然。 许英不知道程声安置的电网还能撑多久，如果撑不下去，那一旦失效，那些感染者，就会突破防守，直冲他们！ 程声瞳孔微缩，低声说道：“实在不行，还有天台最后一道可退的……” “如果退到了那里，那就真的无处可走了。”林谦打断了程声的话，他说完后，顿了顿，抱歉地看了眼程声，安慰道，“程博士，你放心，不会到那一步的，有段队守着呢。” 他们正说着，一直紧闭的客房门被打开，安娜揉着眼睛出来，打算去厨房倒水喝，一不小心被程声的轮椅绊得踉跄了一下，猛地清醒了一下。 “诶？你们怎么？”安娜适应了一下只有地灯的昏暗光线，看见这一屋子的人全聚在了客厅里，纳闷问道，“怎么不开灯？” 许英拉住了安娜要去按开关的手。 安娜后知后觉地闭上嘴，安静下来。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之间的呼吸声，接着，门外“滋啦”、“滋啦”的动静变得清晰起来。 安娜眼里渐渐涌上恐惧，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又一步，直到冷不丁碰倒了程声放在角落里的那杆枪，枪杆落地，轻轻一声，像是拨断了安娜脑子里的那根弦。 她刚要放声尖叫，段奕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她身后，干脆果断地一记手刀，把女人敲晕了过去。 林谦松了口气。 一整夜，直到外面天空渐渐翻出了鱼肚白，门外没有停歇过的动静才渐渐转小，最后消失，像是潮起潮落。 许英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露出一点松懈的笑：“幸好有博士的电网挡着。” “本来看白天没什么感染者，没想到了晚上全出来了。”林谦说道。 半夜那个“滋啦”的动静，少说也得有十几二十个感染者在外头，而许英和段奕在外一整天，也不过只碰见两三个游荡在街上的。 “难道这些感染者畏光？”林谦问，看向博士。 “不是畏光，是温度。”程声和段奕几乎同时开口。 程声微意外地看向段奕。 段奕摆手，他顶多是基于直觉和经验的判断，他看向程声，意思是让他解释。 “简单地说，他们感染上的病毒，是冰川里冰封了千年的病毒，更适应低温的环境，所以下午和夜晚相对活跃。”程声说道，“同理，等到了寒冬来临，这些病毒会更加适应现在的生存环境，人类面临的困难，或许会升级不止一个级别。” 林谦闻言，脸色渐渐沉重起来，他问：“博士，您说的这些，大院知道吗？” “如果他们有逐字逐句好好看我的研究理论的话。当然，他们会知道。”程声说道。 最初的时候他就有这样的假设，所以做了不同温度下的病毒活性对比，出来的结果让人心头发凉。 林谦沉默了两秒，带了点希冀地看向程声：“博士，离冬天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我们来得及做出疫苗或者治愈药剂的吧？” 程声想告诉他，疫苗问世首先要有抗体，然后要经过成百上千次的提炼和试验失败，最快也要半年的时间，更不说这次病毒的刁钻和罕见。 那些放在bsl-4里的数十种病毒，它们在全球曾经爆发蔓延过不止一次，带走的性命成千上万，后来被存放在实验室里的冷柜中，有的甚至都存在了十年以上，可它们迄今为止都没有找到疫苗。 但是最后程声只是点头，说道：“有希望的。” 段奕检查了一下门外的受损情况，打开门，角落里躺着几具已经没有动静的感染者，都是头颅被电得焦黑枯干，几乎看不出原型。 以防万一，段奕拎着斧子把头砍了下来。 贴片电网的受损情况良好，唯一让人不安的，是墙壁的情况。 “程博士，过来看看。”段奕朝程声招手，他们看着墙根裸露在电网外的地方，几乎被刨出了一个小洞，周围全是细碎且小的零散爪痕。 “这看起来不像是人的痕迹。”林谦凑过来看，说道。 他比对着自己的手与墙上的痕迹，皱了两下鼻子，犹豫地道，“这看起来应该只有这么点大的手，才能抓出这样的印子来吧？” 林谦并拢两根手指，比划着手指宽度道。 程声拿过段奕的棒球棍，沿着墙，挑起角落里焦黑的一团东西。 像是黑炭。 “这是什么？”林谦凑过去看，那团东西一动不动，像是一块烤焦的肉。 “别凑太近，不知道死没死。”程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那团焦黑的东西似乎起伏了两下。 一小截骨趾从漆黑的毛团底下露了出来，尖利的指甲蜷缩了一下，那团东西猛地蹦起，沿着程声的棍棒直冲过来。 林谦倒吸口气：“博士小心！” 程声反应很快，又或者是早就警惕上了，在段奕抽出小刀冲上来之前，手腕一抖，狠狠将棒球棍甩墙上。 一连猛砸了好几下，白墙上全是黑红黑红的血，那团东西血肉模糊地粘在墙上，慢慢滑了下去。 边上许英和林谦看得目瞪口呆。 两人怎么都看不出来，坐轮椅上的斯斯文文白皙漂亮的男人，有这样的一面。 “现在应该死透了。”程声说道。 用棒球棍挑了挑那团东西，露出毛团下面仍旧坚硬锋利的骨趾，尖锐而弯长，“看起来像只老鼠。” “老鼠可没这样的爪子……”林谦下意识地说道，旋即他停了下来，猛地看向段奕，“段队，这和我们那次遇到的发狂犬……？” 林谦不需要段奕给一个答案，他自己心里有，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这操蛋的病毒，简直防不胜防。 “昨天那么密集的动静，恐怕是这些老鼠弄出来的，而不是感染者。段队，这样下去，墙根和门槛恐怕用不着几天就撑不住了。”许英说道。 程声皱紧眉头，他本以为这里能坚持至少一个月，现在看来，一周似乎都勉强。 “这几天出去的时候，都留意寻找可以修复或者阻挡的障碍物，不管怎么样，这里都是目前最理想的避难场所。”段奕说道，他推着程声回屋里。 林谦最后一个关上房门，冷不丁听见罗小南小声叫道：“小哥哥，好多虫子。” 林谦猛地升起一股寒意，鸡皮疙瘩瞬间跑了出来。 第11章 入侵后的第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十一天“博士说的，似乎都应验了……” 林谦听见罗小南的话，惊起一身冷汗。 “哪儿看见的？”程声问。 “就刚刚，就在小哥哥的脚边。”罗小南小声说道，回答着程声的问题，仰头看向林谦。 林谦寒毛都竖起来了，连忙低头检查自己。 “都是死的，小哥哥别怕。”罗小南细声细气地安慰道。 林谦：“……” 他们把门打开，找罗小南说的虫子。 被电得发焦的虫子尸体，全都堆在黑色的铁门门槛下面，都是通常没人会注意到的角落，位置非常刁钻，虫子的尸体又尽是黑褐色毫不起眼的模样，没人注意到也正常。 罗小南伸着手指头点点：“好多好多呢。” 程声让许英从书房里拿了把三十公分的长尺出来，翻拣着那些虫堆。 “看起来像蟑螂。”许英说道，“但是……” “自信点，就是蟑螂。”程声说道，挑起一只平放在尺面上，“蟑螂是这个星球上最古老的昆虫之一，曾与恐龙生活在同一时代。” 程声说道：“亿万年以来，它们的模样几乎没有发生多大的变异进化。” 许英看着尺面上的那只，发达的复眼呈现出莹莹的红色来，等大的前翅后翅半张开，竟有一种金属的质地。 程声带着长尺往墙上轻轻刮了一下，那对前后翅轻松地在墙上留下一道刮痕。 许英不觉得普通蟑螂是长这个样子的。 “亿万年的时间，都没让它们发生这样的变化。”程声轻声说道，在心底叹息了一声，尺面翻转，把那只蟑螂抖了下去。 可现在，仅仅几天的功夫，对比亿万年的时间不过是白驹过隙，却让这些东西进化成了这幅模样…… 林谦不知道这到底意味什么，但他知道以后的日子必定没法好过起来。 他低声嘀咕：“这哪里还是翅膀，简直是刀片。要是那么多蟑螂飞起来，铺天盖地冲来，谁挡得下？” 许英低声喃喃：“说不定有一天，真的就像有个学者说的，人也会进化出为了适应生存的……” “远古生物的显性基因？”程声接口。 许英看看程声，点点头：“博士您也听说过？我曾经听别人提过。不知道提出这个说法的人能不能在这次爆发中活下来……但或许他说的会成真呢？不然的话，人没有活下去的筹码。” 林谦轻咳一声：“那位提出这个假说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许英疑惑地看向林谦。 林谦冲程声努了努嘴：“你刚调回段队手下，估计不知道这位博士到底是什么人吧？” 许英之前一直在国外执行秘密任务，直到程声离开研究院后，她才回来，对程声的确没什么了解，只知道程声在这次任务里的保护级别，甚至优先于那位老部长。 林谦说道：“这位博士，是全国数一数二的远古生物学专家，你说的那个，就是我们博士提出来的。” 许英一愣，旋即脸上露出一点讪讪来。 “博士，那您真的觉得……？”她看向程声，有些希冀地问。 程声看向她，这个问题他被问过许多次，每一次被问到的心情都不一样，给出的回答也不一样，他沉默了几秒，说道：“生物进化，适者生存。” 许英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低声道了声谢。 安娜在沙发上呻吟着醒了过来，她摸向钝痛的后颈，猛地反应过来，刷地站起身：“那些怪物！怪物！” “小姐姐，没事了没事了。”罗小南就站在安娜身边，看见安娜一脸惊慌的样子，伸出肉肉的小手安抚地拍拍安娜，奶声奶气地说道。 安娜受惊似的尖叫一声，猛地打开罗小南的手：“别碰我怪物！” 罗小南一愣。 林谦冷下脸，把罗小南拉到自己身后，低头对泫然欲泣的小孩说道：“她做了噩梦，还没醒，不是说南南。” 小孩儿低着头，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许英轻拍着小孩肩膀，什么也没说。 安娜脸色难看，但她心里最清楚，她对罗小南的靠近有多抗拒——这个孩子，和那两个怪物共处了一夜，怎么会毫发无损？说不定只是藏得好，没被发现，也没爆发出来，万一哪天…… 安娜光是想着，就打了个哆嗦。 “怪物？说话要负责，那些都是人，在不幸感染上病毒之前，与你我无异。”程声滑到安娜面前，微挑起眉梢看着她，冷声说道，“而怪物，恐怕你还没见到过。” “你该看看那些在显微镜下的四级病毒，看看它们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入侵每一个健康的细胞，如何让它们干瘪枯萎变得死气沉沉。”程声放轻了声音，贴着安娜的耳边，声音丝滑又极有磁性，让人耳朵发烫，“那些，才是真正的怪物。” 安娜浑身发抖，莫名地恐惧着眼前这个男人。 “永远不要用怪物来形容你的同类。”程声冷漠地看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女人。 害怕恐惧是人之常情，但事不过三，安娜在他的原则底线上反复试探—— 第一次遇到危险，她把他们关在门外，不顾死活； 第二次直升机撤离，她抢在罗小南之前试图上去； 这一次，口不择言。 安娜慌张甚至惊恐地看着程声，明明程声坐在轮椅上，她却觉得对方居高临下。 “如果再有下一次，希望你能做好一个人活下去的准备。”程声下了最后通牒，操控着轮椅准备离开。 安娜精神一凛，她慌张看向程声：“你不能……” “我为什么不能？”程声停下，他转了个身看着女人，面无表情，“你住在我的地方，吃着喝着用着我的东西，我不是圣人。” 女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她下意识地看向许英，队伍里唯一的另一位女性，希望对方或许心软。 可许英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样子，一头利落的短发，脸颊上还有一条极淡的陈年旧疤，并不丑陋，但看起来却比边上的林谦，还要飒爽英姿一些。 安娜向来不敢和她多说几句话，她讪讪地收回视线，知道在这个小群体里根本没有自己的位置。 段奕没有说任何话。他看着博士威胁恐吓着安娜，眼底闪过一点笑意和兴致，这是他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一面，让人觉得新奇又有趣。 至于安娜，她不在段奕的任务列表里，只是跟在老部长身后的一个附属品。如果她会威胁到博士的安全，那他一定会采取行动。 至于博士对安娜做什么……段奕觉得博士真温柔，这样的威胁轻飘飘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娜深吸口气，她默默坐回沙发上，又觉得好像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看她，强迫她感到羞愧一样。 她紧紧抿着嘴唇，看到茶几上的遥控器，便索性打开电视，电视里的男人女人声音让她觉得空气没那么沉闷窒息了。 电视台大都在转播同样的新闻，中央疾控专家的提醒被反反复复播报，偶尔插入几条最新的城市近况。 “疫情爆发的第一天，官方统计数据，凛都受感染人数增加2302人，受病毒感染人群极有攻击性，建议人与人之间保持三米以上距离，避免感染。” “据悉，昨天夜里元灵路一仓库遭感染者围堵，所幸现场救援及时，十余名市民并无伤亡。在此我们郑重提醒各位居民，请务必减少出门频率。” 电视里播放出了昨天夜里的仓库起火画面，正是昨天段奕和许英发现的那间仓库。 画面是通过调取路边监控得来的，夜视的黑白画面里，能看到上百的人头攒动，缓慢地挪向仓库，而仓库里已经有人进进出出搬运东西。 也就多亏了警车来得及时，才没让那十多号人像下饺子似的，被那些感染者围起来。 “真是虚惊。”林谦说道。 按照视频里的那状况，上百个感染者在外围，要是他和段队、许英三人贸然过去，恐怕不仅救不出多少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更别提后来下半夜，他们的门外也是一通不小的动静。 许英盯着电视上的画面，生出一股后怕。 她看向程声，她还记得那天夜里，对方站在二十八楼的玻璃窗外，看着没几盏路灯的街外，低声说那些感染者倾巢出动了。 迄今为止，似乎不管程声说什么，都应验了。 “滋滋滋——”房间里凭空响起电流频率受影响的声响，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 是段奕的对讲机。 之前段奕用来和大部队联系的设备都是电子通讯仪，对讲机有距离限制，虽然信号更强一些，但是使用的条件限制太多。 对讲机有动静，说明对讲机那头的人，离他们不远了！ 林谦兴奋起来，他连忙看向段奕：“段队！” “897493代号丧钟，请回答。”段奕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 对讲机那边很快就有了回应，是个爽朗的男人笑声，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爽气，把那些队里繁文规矩全丢了：“段小子还活着？太好了！我们现在正往你们那儿走，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 “陇队？”段奕听出对讲机那头的声音，他声音微微有了一点起伏波动。 段奕并不知道这次是陇长林带队支援，陇长林是他入队的教官，也是他的益友，部队里的大部分兵都是陇长林带出来的，有他在，就连段奕都生出了一点安心的感觉。 他脸上露出些许轻松，微点头道，“收到你们的消息真好，但是陇队，晚上务必不要进城，找个地方休整一夜。城里的感染者在夜晚会更加活跃。” 陇长林说道：“我们也发现了，不过放心，我们有准备，这些感染者都怕火，会自动绕道。我们预计今晚抵达会抵达市一医院，给予最大的支援和帮助。” “你们预计从哪里进来？” “从凛都河外。凛都河里的水都干了，我们从那里进来。”陇长林回道，“段小子放心好了，凛都的安稳，我们会拿下的。” 陇长林还想说什么，不过他那边似乎传来了士兵的喊声，他匆匆说了一句“到时见”，挂断了联系。 段奕盯着手里的对讲机，眉头微微皱起。 他隐约听见了那头传来一句“队里有人感染”的声音。 第12章 入侵后的第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十二天多啦a梦程 陇长林的队伍里，出现了一个感染者。 年龄不大，只有十八九岁，他的脚腕有一处咬伤，血已经浸透了迷彩裤，湿哒哒地往下滴。 他躲在大集卡车厢的最里面，身上一阵发冷一阵发热，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覆上了一层鳞甲似的东西。 陇长林被喊过去，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小士兵蜷缩在车里，痛苦地呓语，浑身都在抽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陇长林深吸了口气，他队里的每一个士兵他都熟悉，眼前这个他们叫他小油条，因为平时油嘴滑舌，但每次出任务的时候都从不掉链子。 小油条还有个妹妹，因为入伍会有补贴，所以小油条是为了妹妹进来的。 他们都见过照片，妹妹眼睛很大，脸色看起来不太健康，但是眼睛很有神。 现在小油条躺在车里，总是嬉皮笑脸的脸上灰白灰白，一点精神气都没了，脚腕被咬的伤口不断流出脓水和恶臭的味道。 陇长林用力闭了一下眼，抬手狠狠拧了两下眼眶，弯身要进车里。 “陇队，小油条被感染了，您小心……”车边上另一个兵拦住他，声音哽咽。 陇长林沉默着没说话，弯腰钻进车厢里。 这辆大集卡的车厢几乎是空的，来之前还塞了满当当的东西，但是来的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太多不得已丢盔弃甲的意外状况，损失了好些兵，各个都是好手。 现在又轮到了小油条。 陇长林往里走了几米，走到小油条的身边。 小油条的呼吸很急，像是破旧的抽风机勉强运作，嘶嗬嘶嗬，好像连呼吸都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痛苦的事情。 他看见陇长林走进来，灰白的脸上挤出一点笑容，身体却往车厢的角落里缩得更紧了。 “陇队。”小油条哑着声音喊了一声，“我感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成那样，您离我远点。” 他们好不容易闯到了凛都河，在这之前，遇到了高速公路上的感染者，满当当地挤在路上，车辆几乎无法通行。 陇长林不知道这条路上有多少个感染者，少说也得上千，这些人数恐怕都不会算在任何一个城市的感染人数里。 他们的车队从小路驶上大路，刚驶入闸口，就被感染者围住了，好不容易才走出来，所有人都在庆幸逃出生天…… “我也没记得我被咬了，就刚才，忽然觉得难受，伤口那儿开始疼起来，我才发现我也被咬到了，真对不起陇队……”小油条细细地喘着气说道。 他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眼瞳外覆了一层浅白色的膜，瞳仁缩小得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小点——就像那些感染者的模样——他无神地看着陇长林。 他们都知道被咬伤、抓伤的人会变成感染者，好多兵都是不声不响地离开了队伍。 他们每天出发前都会报道点人数，对一对又少了几个人、少了哪几个，就都知道又有多少兵受到了感染。 小油条不停地掉眼泪，他说：“陇队，我不怕死，我妹其实早没了，刚入伍没两年，我妹就死了，她生下来，心脏就破了个洞，我要死了，就能去陪她了，我一点都不怕。” 陇长林一愣，队里所有人都知道小油条的妹妹，小油条总说他妹妹现在该上高中了，长得可漂亮了…… 小油条边说边掉着眼泪，哽得断断续续地说：“可是陇队，我没想到被咬一口，会死得那么痛苦，真的好难受啊陇队……我一想到，我要是感染了，就会去咬别人，去感染别人，我就好痛苦，我不想以后咬到咱们的人……” “陇队，你帮我吧。” 陇长林睁大了眼睛，向来铁汉不柔情的人红了眼眶。 车厢里响起枪声。 不久后，陇长林从车里出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干涸的河床岸边，没有人去打扰他。 几个兵进去把小油条抬了出来，脑门中央一个子弹孔。 被感染到的人，只有一枪打中头，或者直接割断颈椎、破坏大脑，才能阻止他们的攻击行为，这是血堆出来的经验。 他们舍不得把小油条的尸体埋了，土下的东西也有变异的，他们就见过胳膊粗的蚯蚓，这些东西就吃腐肉。 于是，几个人就把小油条的尸体架在叶子和树枝上，点了一把火。 陇长林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小油条在火焰里，他顿了顿，想起小油条的外套还垫在车里，平时小油条总把他妹的照片贴着外套内袋宝贝似的藏着。 他钻进车厢里，找到那件外套，果不其然翻出了里头的照片，照片上沾了几个小血点，但不损照片上女孩的可爱。 陇长林眼眶又火辣辣地热起来，他深吸了口气，抱着那团外套和照片下来，把照片和外套一并捎给了小油条。 百来个大兵围着火堆静默地站着，直到所有东西都被火舌吞得一干二净，他们才散开。 “原地休整，准备好清点所有装备物资，我们今晚进凛都！”陇长林沙哑着声音说道。 他看向似乎就在不远处的城市。 整个凛都，从外面看，无比震撼—— 就像是被无数接连天地的参天绿色植被包裹覆盖，裹成了一个圆球体，外围的植被密密麻麻，似乎谁都进不去。 陇长林的支援队伍在凛都外做准备，而凛都内，段奕几人，也在做准备。 “陇队预计今晚进来，他们需要有人在外围接应一下。”段奕说道。 他从昨天路上捡来的一个背包里，掏出一张城市的地图——地图也是在某个被抢空的便利店门口拿的——他摊开地图，看整体的城市布局。 原本大学城就在凛都的边郊，凛都河流进凛都里，环着弯弯绕绕的河建了一条邻着边郊的新金融街，四大银行分行、外资银行分行都在这条街上。 整块金融街区域共享同一个巨大停车场，非常适合支援队伍的临时休整。 而那里，距离程声的住所，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距离。 前提是有车。 “陇队说感染者都怕火，会绕道而行。”段奕说道。 程声微微点头：“因为高温。就和他们在夜晚更活跃是一个道理。” 他想了想，拿出几件衣服浸了机油，让段奕和其他人带上。 机油是因为之前准备了一个小型家用发电机，才购置上的，买了不少。 “我和林谦白天先去看一下环境，许英休息调整，晚上再出发。”段奕说道。 他说完看向程声，说实话他非常犹豫晚上的行动到底要不要带上程声，他不放心把程声留在这里，但是他们又需要徒步走那么远的地方，路上的未知风险也太大。 如果有代步的工具就好了。 罗小南忽然说道：“爸爸妈妈有车。” 他跑到窗边，贴着玻璃窗往下看，指着地上米粒大的一辆黑色suv：“那是我家的车，可以借给哥哥。” 林谦闻言立马跟着贴着玻璃看，虽然他也没看清楚哪辆是罗小南家的，但他拍了一下罗小南的肩膀：“太好了！” 经罗小南这么一说，林谦才想起来，他们还可以去罗小南家里找找有没有趁手、用得上的东西。 罗小南没有回去，门口地板上还躺着两具头身分家的尸体。 罗小南和许英待在了家里，程声和段奕、林谦两人进去搜寻东西。 地板上多出了好些个凌乱的、沾了血的脚印，显然已经有人在他们之前来过了。 房间里已经是一片翻箱倒柜后的场景，能看见的吃的喝的都被拿空了，不过程声他们的目标也不在此。 他们找到了车钥匙，然后又拿了所有的厚实羽绒服。 程声先前一直在房间里，开着暖气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刚才出了门，才发觉外头的温度降得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甚至用不着程声花精力去计算，他脑内很快感应出了一个相对温度，计算出这个冬天的来临速度和可能温度变化。 林谦对于拿走这些羽绒服感到有些疑惑，然而程声只是告诉他，以后会很冷，更何况，罗小南也需要他自己的那些替换衣服。 鉴于博士说的东西到目前为止都应验了，林谦搬起这些东西也没有二话，只听程声说以后会冷，便毫无疑义地照做了。 “我看屋里还有一台取暖机，要不要带走？”林谦问。 “带。” 段奕和林谦就像两个苦工一样，不停地来回搬东西，罗小南看着越多他熟悉的东西被搬进来，心里空荡荡的一角慢慢鼓囊起来。 小孩子就是那么奇怪，看见自己熟悉的东西，就会生出一种安全感和认同感来。 程声停在那对父母的尸体旁边，他打量着尸体，干涸的血液凝固在地板上。 那两具尸体也被人动过了，之前段奕和许英两人的动作干脆利落，尸体是干净的头身分离，而现在，那两个脑袋和身体却被人砸烂了。 或许是闯进来的人，乍一看见这两具尸体，受惊下的反应，程声想，幸好没让小家伙跟来。 尸体上爬着白色的蛆，各个都养得肥大，但是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变异的状况。 程声猜测，可能越是细胞单一的低等生物，反而在这次的感染里，越是不容易发生异变。 “程博士，我们差不多搬完了。”林谦带走最后一箱衣物，走过程声身边的时候说道，他瞥了一眼旁边的两具尸体，不得不说程博士的接受能力真不错，饶是他都不会想长时间停留在这附近。 林谦问：“博士还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程声操控轮椅，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一颗石子大小的东西闪着亮光晃过程声的眼睛，他愣了愣，喊住林谦，“你帮我找两根……筷子过来。” “筷子？”林谦傻了傻，看看地上那摊尸体，又看看博士，筷子？汉尼拔吗？ 程声啧了一下，傻在这儿做什么？还要他亲自跑一趟么？ 他无语地正要转身去厨房，一双筷子被递到他眼前，他抬头看了一眼，扬起一个笑：“谢啦大兵。” 段奕递了筷子后，就站在程声身边，像守护神一样地守着。 程声拿着筷子在那团人脑里挑挑拣拣，最后翻找出了一粒不规则的透明玻璃似的晶石，只有大拇指指甲盖的大小。 “这是什么？”林谦也注意到了，他强忍着反胃问道。 “不知道。”程声微眯起眼，从轮椅扶手的暗格里，抽出一张透明隔离袋，装了进去，“我只知道在感染之前，人的大脑里不应该有这样的东西。” “不过……我迟早会弄明白的。”他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 林谦没想到博士的轮椅里，还装了这样的暗格，暗格里，放的居然是隔离袋……只能说，不愧是博士。 第13章 入侵后的第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十三天“是在心里想，博士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中用？” 拿到了车钥匙后，段奕几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所有人都过去。 安娜不肯待在房子里，无论林谦他们怎么说，她似乎认定了他们这次出去就不回来了，会把她丢下自生自灭。 罗小南倒是无所谓，大人说要怎么就怎么，但是谁也不会让一个小孩独自在家里待着，最后只能全员都上车。 一行人准备了一下东西，为了便于行动，每个人的负重都有一定的限量，除了带了一些必需品外，程声又让林谦和许英多带了两件羽绒服。 尽管这段时间一天天地凉了下来，但还不至于到要穿羽绒服的季节。 林谦纳闷了一下，旋即想到博士说的天气变化，他想了想还是少问问题，照做完事。 定好了路线后，几人决定尽快出发。 程声这幢楼，一层只有两户住户，共享一个电梯间。 邻居那对夫妻已经死了，所以这层很干净。 段奕把电梯口放置消防斧的玻璃砸碎，取出里头的消防斧，他看了一眼罗小南，将腰间别着的小刀和棒球棍塞到罗小南手里。 “不要闭上眼睛，看着我们怎么做。”他说道。 罗小南小心地拿着小刀，抿抿嘴把小刀藏进裤兜里，两只手握着和自己差不多高度的棒球棍，用力点了点头。 “我们走楼梯。”段奕说道。 安娜轻轻“啊”了一声，指着电梯问：“为什么不坐电梯？” 林谦和许英闻言，看向电梯，就见电梯灯亮了。 “你按的？！”林谦跳起来，“谁让你按的？！” 许英也皱起眉头，看向段奕。 段奕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 发出指令、听从命令的惯性思维，让他忽略了还有会擅自行动的可能性。 他看着电梯灯跳跃在14、15……一点点缓慢地上来，他当机立断，让许英带着程声几人藏进安全出口，把门拉上。 安娜不知道怎么所有人就如临大敌了，她被推进安全出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询问：“许英姐，这是怎么了？” “以防万一。”许英说道，她透过门缝，关注着外面的情况，说道，“我们之前进出都没有用电梯，一是不清楚电梯的运转情况是否正常，二是谁也不知道电梯里有没有人。” “昨天回来的时候，我们遇见一个这里的住户，打算乘电梯，我们没来得及提醒他。”许英接着说道，“我们刚进楼里，就看见电梯门打开，他小跑着进去。” “电梯里都是感染者，他们嗅到了那个住户的味道，在他刚一靠近的时候，就把他拽了进去。” “现在只希望，后来这个电梯又打开过，那些感染者跑出去了。”许英皱着眉头，“电梯里的感染者数量不少，林谦不擅长近战，我怕他们应付不过来。” 安娜不敢再说话了，她根本没想到那么多，早知道她就不按电梯了。 罗小南听见许英说的，有些紧张地拉拉许英：“那姐姐快去帮帮哥哥。” “我得保护你们。”许英说道，摸摸罗小南的头发。 如果有感染者闯过来，她必须得保证博士能活下来。 按照上面派发下来的任务，程声或许是最了解这个病毒的病学家。 原本储藏在bsl-4里的原始病毒，都因为当时的混乱情况而不知道丢到了哪儿，以至于现在只有程声，掌握关于病毒的一手资料。 程声看向许英，说道：“去帮段奕他们，这里不用担心。” “程博士，您的安全是第一重要的。”许英说道。 “他们要是守不下来，这里被闯了，你也撑不了多久。”程声说道，他看了眼门缝外的电梯灯，到26楼了。 “不如帮他们尽快清理干净。”程声看着许英，见许英犹豫，他清了清嗓子，“这是命令，士兵。” 许英咬咬牙。 林谦听见身后门的动静，扭头看了一眼，一愣：“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保护博士么？” “博士的命令。”许英说道，看着电梯灯一点点跳到28的位置，“尽快清理干净，然后闯出去。” 段奕看了一眼关拢的安全出口，说道：“那就速战速决。” “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几十双手争先恐后般地从电梯夹缝里探出来。 整个电梯都被感染者塞满了！ 许英和林谦两人瞳孔微缩。 “不要发呆。”段奕拎起消防斧已经冲了上去，一句警告落在许英和林谦耳边。 两人闻言，二话不说冲了上去。他们每往后退一公分，就意味着危险离博士更近一步，他们必须死守这块地方。 在安全出口里，程声看了眼门外的情形，粗数一下，大约有二十多个感染者，对段奕他们来说，或许也是少见的大规模，但他评估过段奕三人的能力，应付眼下这个情形，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正想着，罗小南忽然拽住他的袖子，非常用力地一扯。 程声微弯了弯身，罗小南趴在他耳边：“博士，楼下有东西。” 程声闻言看了眼罗小南，小家伙严肃正经地板着一张婴儿肥的脸蛋，抿着小嘴巴一脸强忍害怕的模样。 他轻轻滑动轮椅到楼梯口，往下瞟了一眼，果不其然，在楼下拐角的楼梯口，有两个感染者正向他们的方向游荡过来。 罗小南紧张地看着程声，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知道这种时候要忍住不能叫不能哭了，他吸吸鼻子，握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棒球棍，站在程声的边上。 程声稍有些意外地看着罗小南，虽然小家伙一个字也没说，但那样子，倒像是要保护他一样。 程声忍不住笑了笑，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一个小孩子保护了。 他拍拍罗小南，示意小家伙站到安娜那儿去。 他低声对罗小南道：“帮博士去捂住那个小姐姐的嘴巴，小姐姐要是叫出声了，会让哥哥们分心的。知道了么？” 罗小南闻言立马点头，看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安娜，哒哒地跑过去，没等对方开口或者做什么，就二话不说伸出两只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捂得牢牢的，不能让姐姐发出一点声音来，更不能让姐姐喊出“怪物”来。罗小南在心里想着。 程声看了一眼角落的情况，提醒罗小南别把安娜的鼻子也给捂住，然后夸了一句小家伙真有力气。 说话的功夫，拐角的地方，那两个感染者已经朝着他们慢慢走上来了。 安娜也看到了那两个感染者，两人的脖子上都被咬出了一个血坑，其中一人脖子上还吊着一块没咬下的肉。 她睁圆了眼睛，恐惧地不断往墙角里缩，就恨嘴巴被罗小南捂住，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眼睁睁看着那两个感染者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乎是只剩下三四米的距离，好像对方只要稍微冲刺一下，就能扑到他们眼前。 就是这样的距离，程声拨开轮椅暗格，调出发射器的瞄准屏幕，点击确认目标后，就听“咻咻”地两下，两枚带电的发射器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两个感染者。 发射器一经沾上，电流就像是强力胶一样紧紧附着在那两个感染者身上，兹兹地发出紫光来。 程声通过触摸屏幕调整电流大小，直接提升到了最大输出率，就听一声“滋啦”，超强电流直通那两个感染者，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倒下，一动不动。 一股焦味慢慢传了出来。 安娜傻了似的看着程声，又看着地上那两个没有动静的感染者，不敢相信程声也能对付感染者。 罗小南松开手，星星眼地看着程声，觉得刚才就像是打全息电玩一样。 “别靠近他们，只是没了行动能力而已，没有完全解决。”程声拦住罗小南。 罗小南点点头，他安静乖巧地待在程声的旁边，就像之前段奕告诉他的那样，睁大了眼睛透过门缝，看着门外段奕几人在做什么。 门外段奕、许英和林谦几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沾上了感染者的血。 不过在他们出发前，程声就按照实验室进出的防护服要求那样，用胶带锁住了所有人的袖口、领口这些容易暴露受伤的地方，加上段奕他们本身就戴着出任务用的特种军盔，有一整面的透明防弹防护镜挡在脸前，这些溅出来的血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罗小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段奕他们手里的消防斧上都沾满了血，看起来反而像是涂了一层红漆。 罗小南抿抿嘴，低头摸出了裤兜里的小刀，又看看地上的那两个感染者。 “博士，我也可以帮哥哥们。”罗小南细声细气地开口，看向程声。 程声顿了顿，他招招手，示意罗小南走到他边上，他抬手揉了两下小家伙的头发，露出一点笑意：“不用你帮忙也是可以的。乖乖看着就好。” 罗小南似懂非懂，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和棍子。 “这些是让你记住，不要一味依靠别人求助别人。”程声注意到他的视线，了然地笑了笑，“如果必要的话，你需要自己举起刀和棍子，而不是等着别人来救你。” 段奕把这两样东西交给罗小南，当然不可能是让罗小南去对抗感染者，程声猜得到段奕的意思，罗小南未必能猜到。 程声问他：“哥哥们那边怎么样了？” 罗小南凑到门缝边上看，很快语气变得雀跃活泼起来：“结束了！他们过来啦！” 程声笑笑。 安全出口的门被打开，林谦几人刚要坐下来休息，就看见地上两具感染者躺在那儿，吓得林谦原地跳起来。 “还活着，只是动不了，你们谁去解决一下。”程声笑着看了眼林谦，淡淡说道。 许英一声不响地走过去，挥起消防斧。 “这是博士搞定的？”林谦啧啧惊讶，刚才好像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就这么不声不响把两个感染者撂倒了？ 而且……靠的还是一个没法自如走动的、坐着轮椅的、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书生。 四舍五入，博士也算是书生吧，林谦在心里想。 程声闻言，像是听见了林谦的心声一样，朝林谦微微挑眉：“是在心里想，博士看起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中用？” “没有没有没有。”林谦吓得否认三连，连忙看向段奕。 段奕眼里沾了点笑，看程声小小地吓唬了一下自己的手下，也没有帮忙的意思。 他靠着门，微低头看着程声，嘴角扬起一点弧度，调整着呼吸，脸上的汗混着血污，防护镜上都是溅出的血，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是上好的黑曜石。 第14章 入侵后的第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十四天温度骤降！ 原地休整了十多分钟后，段奕看着咕咚喝水的林谦：“还没喝完？” 林谦小小地呛了口水，抹了抹下巴，无辜地看向段奕，觉得自己好像被针对了。 难道是为了刚才他小看了博士？林谦旋即又在心里摇头，段队不是这种人。 “林谦，你从安全通道下去，看看底楼是否安全。可行的话，我们就搭乘电梯下去。”段奕说道。 “好的段队。”林谦连忙应下。 直到下到了底楼，林谦还没琢磨出刚才是不是被针对了。 他用对讲机联系段奕：“段队，底楼干净。” 段奕应了一声，起身看向程声：“我们走。” 小区的外面有游荡的感染者，漫无目的地、三三两两地在花园里、小径上晃荡。 段奕要戒备所有应急突发情况，许英便打算推着程声迅速撤向目标车辆，被程声温和地拒绝了：“警戒周围情况吧，我还不至于需要人推着才能走。” 许英闻言，看向段奕，见段奕点头，她才收回手，轻声道：“好的博士，请放心，我们会确保您的安全。” 程声微颔首，拉过罗小南：“走我旁边。” 罗小南听话地小跑过来，听着程声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程声很满意。听话的小孩，带在身边也不会麻烦。 安娜也想靠近过来，被程声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你跟在后面，中间两人最多了。”林谦拦住安娜说道。 队伍里只有他和许英能戒备在左右，如果中间的保护范围拉得过长，遇到情况的话，他们不便及时做出反应。 小孩的反应和自我保护能力毕竟比不上一个成年人，博士让罗小南走进中心保护圈是情有可原。 这是一个很客观的问题，但是安娜觉得他们在排斥针对自己。 段奕在最前方开路，林谦和许英分别在程声的左右两侧戒备。至于安娜，她走在最后，紧紧用双手环抱着自己，紧跟在程声后面。 所有人都刻意放轻了脚步声，生怕惊扰到这些游荡在周围的感染者。 程声的轮椅是几乎静音移动的，速度和方向都能通过触摸电子屏来调整，段奕见程声能跟上他们的速度，便放心的加快步伐。 安娜瞪圆了眼睛落在后面，就看着他们明显提快了移动速度，程声索性把小短腿罗小南拎起，放在自己腿上，轮椅的轱辘转得飞快。 安娜：“……” 真的是操了。怎么轮椅能跑那么快？轱辘不会飞出去么！？ 尽管在心里郁闷得要吐血，但她还是憋足了一口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跟上。 所幸距离不长，冲刺一下也就到了。 她喘着粗气扶着车门，从来没有这样剧烈运动过，眼前一阵阵发黑。 罗小南说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吉普指挥官，车内空间的确够大，后排的座位可以折叠放置，坐下他们五个人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林谦本来还想把博士从轮椅上公主抱下来，他刚俯下身，两手搭在博士的腰上，就被博士凉飕飕的眼刀定了定，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段奕把林谦丢到副驾驶。 再看博士，轮椅的座位被调低到正好能放进车内空间的高度，程声微微仰着头看向段奕，段奕俯身连着轮椅一起把程声抱进了车里。 林谦：“……” 博士的轮椅真的好好用啊。 罗小南和安娜紧随着上了车。 小家伙坐在程声的旁边，似乎经历了两次相处后，对程声产生了某种依赖和信任感，他眼睛亮亮地看着程声，小声地道：“博士，好像变形金刚啊！” 程声挑挑眉头：“变形金刚可不需要坐轮椅。” 罗小南还是兴奋得脸蛋红红的。 吉普车发动引擎，声响引来了周围游荡的感染者，不过这些感染者的速度比不上车，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 罗小南趴在窗口看着外面，街道两旁许多店面都被砸开了玻璃，监控设备被暴力扯下，电线悬在半空，柜台里的监控屏幕都是一片黑白雪花。 在便利店里，一个男人快速地扫荡货架，把东西一咕噜地塞进行李袋里，浑然没有发现在他身后，一个趴在地上的感染者慢慢爬了起来，朝他靠近。 罗小南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直到被程声捂住眼睛拉回座位上。 “外面有哥哥姐姐们好看么？”程声问，语气再轻松不过，好像他们不是在满是感染者的大街上。 许英扭头看了看博士和罗小南，对上小家伙发红却没有眼泪的眼眶，她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朝罗小南露出一个不那么僵硬的笑容。 罗小南眨了两下眼睛：“姐姐好看。” 许英笑容更自然了一些。 林谦也扭头逗罗小南：“那哥哥呢？” “没有开车的哥哥好看。”罗小南又眨了眨眼睛。 开车的哥哥。林谦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段队，嘟哝：“也就相貌平平吧。” 许英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谦：“瞎了？段队还相貌平平？那你……？” 林谦扯扯嘴角，扭头冲罗小南做了个鬼脸。 车里的气氛总算活跃了一些，没那么沉闷枯燥。 “只是一场病毒而已，没必要搞得像世界末日那样死气沉沉。”程声开口，看向林谦几人，说道，“秩序迟早会恢复，药剂迟早会开发生产，人类能提早发现它，那必定也能解决它。” 尽管在亿万年前，这样的病毒最后只能靠大自然的力量封存在冰川之下，但时过境迁，程声相信如今举全国之力，乃至全球不同肤色不同立场的所有专家学者，都会倾力找出解决方案。 这场入侵，不可能只有一个国家受到威胁和影响，这是一场全球入侵。 而生命会找到出路。 程声的语气轻描淡写的，却让车里大部分人鼓舞起来，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 只有安娜，她恍然反应过来似的看向程声，喃喃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然……你家里怎么会备着那么多东西？还在外面装了那些电网铁栅栏？”她坐在座位上，一双眼睛因为疲惫和惊吓布满了血丝。 她慢慢坐直身体，盯着程声，质问道：“你早就知道会发生今天这些事情是不是？但你没有提醒民众，你谁都不说，你只想保全自己，到了现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用呢？” 程声冷冷看着她：“我不是新闻发言人，也不是拟稿人，我说的话如果有用，那么你就不会在这里看到我。” 林谦和许英沉默，他们都知道程声之前是研究大院的顶尖专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被赶出大院的话，这会儿他应该早就和大院里的那些专家，一起安全撤离到藏地的基地里了。 ——而不是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狼狈地在这个沦陷的城市里逃窜，甚至几乎看不到撤离到基地的希望。 “希望下次开口之前，你能用一用你头颈上的东西，证明它不仅仅是一个摆设。”程声嘲讽地牵起嘴角。 安娜脸色铁青，她既没有听懂程声的话，也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她只觉得程声在用聪明漂亮的口舌狡辩。 她紧紧握住拳头，如果早点有人提醒他们，那也不会措手不及成这样。 罗小南偏头看着安娜，黑漆漆的眼睛思索着什么，没来由的让安娜升起一股寒意。 她语气不好地让罗小南不准看过来。 罗小南没答话。 倒是林谦从副驾驶室扭头看过来，皱眉：“你又发什么毛病？小孩招你惹你了？前面就有个警察局，再这样，就把你直接丢那儿去。” 前面是有个警察局，不过之前段奕和许英去看的时候，里头已经没人了，到处都是血。 安娜不吭声了。 罗小南朝林谦露出一个腼腆的笑。 他迅速地瞄了一眼安娜。总是让博士生气，博士那么好，一定是她错了。如果姐姐能睡着的话，就不会说话惹博士、惹大家生气了。 他抿抿嘴。 安娜倚着车窗，倚着倚着，脑袋就突然耷拉了下去，好像睡着了。 程声并不在意安娜的反应，他向来习惯了和聪明人交流，如果安娜没有听懂，那就是她的事，她要是再折腾幺蛾子，那就是段奕的事。 毕竟，他只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博士，手无缚鸡之力。 他说完看向窗外，他们已经驶入了之前说好的暂避所——连着凛都外河的新金融区地下停车场。 地下停车场的感染者不多，可能是因为入侵爆发的时候临近下班，停车场里的车位都空落落的。 段奕和林谦两人下车清理了周边的感染者，又回到车上。 他们在等陇长林的消息。 外头夜色已经暗了下来，停车场的电力系统正常运作，头顶的照明设备非常给力地持续亮着，没有出现电影里忽明忽暗又或者索性不亮的场面。 林谦笑着松口气，说：“幸好还有灯，不然真是压力不小。” 他话刚说完，不远处的一个灯管应声爆了。 林谦：“……” 可能只是寻常故障，但是林谦被许英勒令不准开口了。 林谦也觉得自己这张嘴挺毒的。 几个人坐在车厢里，拿着程声之前备的压缩饼干，混着矿泉水填肚子。 程声没吃几口就停下了，若有所思地看着刚刚爆开的灯管方向。 “怎么了？”只有段奕注意到了程声的视线，他出声问道。 程声指了指那处的灯管，说道：“那种型号的纳米灯管，通常范围下的逐级降温、升温都不容易弯曲变形。你看那只爆开的灯管外铁皮，却变形了，是这个导致了灯管爆裂。” 段奕闻言看过去，果然如程声说的那样。 他脸色微变，视线投向更远的地方，停车场入口的那片地面上，已经在不知不觉里结上了一层白霜。 温度骤降！ 第15章 入侵后的第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十五天来自天空的灾难 温度的变化来得猝不及防。 虽然仅仅是让地面结起白霜的明显降温，并没有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严重灾害，但这显然已经是一个明显的讯号，暗示着凛冬正飞快地、反常地来到身边。 车里有空调，但没坚持多久，就被关上了。 车内仪表盘上显示油量和电量都只剩下三分之一，开着空调耗油耗电，为了还能开回去，必须得省着点用，谁都不知道路上还会遇到什么情况。 温度随着时间推移，体感明显感到了凉意。 罗小南缩了起来：“好冷啊。” 程声让林谦和许英把羽绒服拿出来，塞在车内稍许宽敞的空间里，尽可能地放大填塞面积，这样取暖比披在身上更有效，更能快速让整个空间暖和起来。 “这天气，冷得也太快了吧。”林谦在车里搓着手，忍不住跺脚说道。 “之前博士说过，这病毒更适应低温的环境……那是不是代表，从现在起，情况更严峻了？”许英问。 程声微点头。 只不过现在这个温度，还不是他预测出来的最终结果，这只是一个“预热”的起步，而人类世界将要面临的低温，是远超过去几十年的低温记录。 他深吸了口气，现在告诉林谦他们这个消息，并没有什么好处，他只是说道：“做好过严冬的准备。” 林谦和许英对视了眼，彼此心里都有几分明白—— 博士不会无缘无故、单独提起准备严冬这样稀疏平常的一件事情，这个严冬，必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车里的温度就如程声说的，慢慢回温过来，至少几个人的手都没有再冷得发僵。 段奕的对讲机，隔了几个小时后又再次响起，本来待在车里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程声被惊醒，猛地睁开眼。 段奕就坐在程声的边上，下意识拍了拍程声的手背，同时接起对讲机通话。 “陇队？” “段小子，我们快冲进来了，但是遇到了一个麻烦……”陇长林那边的声音很吵很杂，断断续续的，段奕皱起眉头，情况听起来相当不妙。 段奕问：“需要我这边做什么？” “……找一个能够隔断……大空间……我们这里有十几辆军集卡，隔断要牢固……大的缝隙……”陇长林那边声音总被爆破声和枪声盖住。 段奕勉强听了个大概，他旋即说道：“陇队，你们进来后听我指挥移动，这里有个地下停车场，已经被我们清空，安全可以进去，停车场门口有自动铁门升降，全体进去后把铁门降下就可以隔断所有感染者。” “好。”那边很快应下。 林谦迅速找到了停车场的监控室，他试了试停车场口的铁门升降功能，还能正常使用。 他待在监控室里，出于习惯观察了一圈四周，有些意外地发现监控室的四面玻璃，采用的都是防弹材质。 程声几人被转移进了监控室内。 “上面是几大银行，很可能地下连着银行金库，所以停车场的监控室都按了防弹玻璃。”段奕说道。 这是个好消息。 他迅速检查了一遍程声几人的状况和携带东西，又检查了一遍四周围，确定没有问题后，看着程声道：“无论外面是什么情况，我需要你们待在这个监控室内，这里面很安全。” “我和林谦许英去接应陇队，等我喊关门的时候，你就按下这个按钮。”段奕拉着程声的手，放在那个绿色按钮上，“以我的命令为准。” 程声没有回答。 段奕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强调，他的目光转向安娜，警告的意味十足：“任何人，都不允许没有我的指令打开这个监控室，明白么？” 安娜打了个哆嗦：“明、明白！” 安顿好了程声几人后，段奕和林谦许英三人迅速移动，段奕吼道：“林谦许英找一部空车，接到陇队后带队回目的地汇合，我断后！” “是！段队！”林谦和许英两人吼了一声，目光转了一圈，很快锁定了一辆性能不错的跑车，车主就躺在那辆车边，已经没气了。 许英搜出那人身上的车钥匙，钻进驾驶室里启动引擎，林谦啧了一声，二话不说钻进副驾驶室，吐槽了一句：“又你开！” “车技好的人开车。”许英一踩油门，引擎猛地轰鸣了一声，紧跟上窜出去的黑色吉普。 程声看着那两辆一黑一红的车驶进夜色里，面色难看。 他听见远处，无数振翅的响声汇成一片，离他们还很远，可正朝着他们靠近。 安娜和罗小南缩在台子底下，谁也没出声，彼此之间不约而同地拉开距离。 他们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691，692，693……罗小南抱着棒球棍，在心里数着，他开始想念他的毛绒熊，那只小熊是妈妈买给他的生日礼物，有那只小熊在的话，他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但是出门的时候，他怕把小熊弄脏了，留在了博士家里。 忽然，程声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微微睁大眼睛——有声音！ 又过了几秒，罗小南也从台子底下钻了出来，趴在玻璃上往外看：“是不是哥哥姐姐回来了？” 安娜闻声悄悄探出点头，往外看，外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她撇撇嘴，又躲了回去。 “来了来了！”罗小南喃喃起来。 程声瞳孔微缩。 约莫又过了一分钟的样子，十几束远光灯出现在了视野里，随着汽车引擎的声音、轮胎碾过什么东西的声音飞快靠近过来。 安娜也看到了光亮，而随着远光灯的光亮外，她还看到了一束束冲天喷射的火焰，她愣在原地：“这是在干什么？” “好多……好多虫子……”罗小南讷讷地说道，边说边往后退，脸上露出符合年龄的惊恐不安来。 ——铺天盖地的蟑螂，被火舌舔舐一下就会落满一地，可当火舌停止喷射的时候，它们又仿佛永无止境、不会消灭完一样聚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是林谦和许英的红色跑车，光鲜亮丽的车身上已经布满了深刻的刮痕，甚至前挡风玻璃都在蟑螂前赴后继地扑打中，出现了蛛丝似的裂纹。 撑不了多久了！ 那些蟑螂随着车辆驶进停车场，毫不犹豫地紧跟着冲了进来。 安娜尖叫：“虫子！！都进来了！虫子！！快关门！快啊！” 程声置若罔闻，他紧紧盯着正前方，四辆、五辆……十三辆、十四辆！整整十四辆军需集卡冲进了停车场里，但是他没有看见那辆黑色吉普。 “博士，关门吧，段队让我……”跑车里，许英哽着喉咙拿起对讲机联系程声。 程声猛地握紧手。 安娜听见对讲机里的声音，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虫子已经飞上他们的玻璃，无数只长着倒钩的细脚趴在玻璃上，渐渐把他们的视野遮盖起来。 “快关门啊！”安娜在程声耳边尖叫，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来按下按钮。 程声双眼发红。 在安娜冲上来的那一刻，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动作都悬空停滞了，紧接着，就看见她转向玻璃，一遍又一遍用头咣咣撞墙。 她惊恐地拼命尖叫，试图停下，两只手疯狂扒扯墙壁，墙粉深深嵌进指甲里。可哪怕指甲抓得裂开满手是血、额头撞破了直流血，她也没法停下。 程声仿佛没有看见，他只盯着正前方，黑暗里，他确信他看见了什么。 十秒，他在心里默数，段奕，顶多给你十秒的机会。 多一秒，飞进来的蟑螂数量都以百位计数。 “等一下，别关门！我看到了！操！他跟上来了！里面的不准关门！”陇长林大吼，脖子涨得通红，手里的喷火器不断往外喷射火舌，将一批批飞冲过来的虫子扑下。 程声狠狠吐出一口气，他的手稳了下来，放在绿色的关门按钮上。 四百米，程声脑海里出现了倒计时计算着，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铁门开始往下降。 “他快进来了！停下！里面的人！”陇长林几乎要冲进监控室。 黑色吉普贴着铁门刮挠油漆的声音，硬生生冲了进来。 铁门旋即应声落地，噼里啪啦、无数撞击铁门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所幸铁门足够牢固，那些虫子的鞘翅、细足再尖锐，也突不破这道铁门。 陇长林松了口气，程声也松了口气。 停车场里冲进来的那些蟑螂，又花了近十来分钟才全部扑剿完成。 所有人都脱力地倒在地上，确定了安全后，许英拿起对讲机，通知程声可以从监控室里出来了。 程声一出来，陇长林猛地从地上暴跳起来，冲到程声面前就要挥下拳头。 “陇队！”林谦和许英两人急叫起来。 段奕更快，在陇长林跳起来的架势出来时，就回到了程声身边，一下子接住了陇长林的拳头，“陇队，博士算好的。” “算？他再手快一秒，你就进不来了！这能算！？”陇长林通红着眼，死死瞪着程声。 他冲进凛都这一路，失去的手下够多了，要是让段奕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抛下，他决不能原谅。 “我相信他。”段奕说道。 陇长林一窒，被段奕噎得无话可说，狠狠甩开手：“那算我多管闲事。” “不是这个意思。”段奕好笑，弯起了嘴角。 大约是死里逃生，停车场里累得脱力、东倒西歪的大兵们，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然后接二连三的，所有人都轻松地笑了起来。 直到被一个声音打断。 安娜小心翼翼地从监控室里出来，恐惧得离程声远远的。 她看着段奕，忽然惊恐地瞳孔都缩了起来：“段奕你受伤了？” 第16章 入侵后的第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十六天“别说屁话。” 安娜的声音落下，整个停车场里的笑声都停了，安静得可怕。 甚至几个大兵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里的枪，犹豫地对准了段奕。 陇长林一愣，随即呵斥住手下几个举枪的大兵。 他看向安娜手指的方向，段奕用胶带绑过的地方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往外流出深红的血。 段奕也微愣，之前局势紧张，他绷紧了神经，竟也没觉得自己受了伤。 陇长林涩着嗓子，自欺欺人似的问段奕：“段小子，这个伤是之前就有的吧？” 段奕看看伤口，怎么可能是之前就有的？ 他还没回答，边上安娜就抢着回答：“没有，他离开停车场之前还没受伤，一定是刚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就像是断电了似的，冷不丁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陇长林手下的兵很快冲上去，拿着长枪枪杆挑了挑安娜，迅速检查了一下对方是否有感染的征兆和伤口。 一切都正常。不过这会儿谁也没心思去纳闷对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晕倒。 在她身后，程声操控着轮椅上来。 他刚近身段奕，就被段奕又拉开了一段距离。 程声脸色难看地沉下来，他拿出针剂，就是之前段奕出任务的时候给过对方的那几管，向段奕招手，冷声道：“过来。” 林谦和许英两人不知所措地看着段奕，段奕顿了顿，还是朝程声走过去。 然而他没走两步，边上终于反应过来的几个兵冲上来，把程声挡在了身后。 “段队，您感染了，我们必须要保证博士的安全，请您明白。”其中一人说道。 段奕停下来。 “段队，我们不想拿枪对准您……但您要明白……”另一个兵红着眼圈，拿着枪的手在发抖。 队伍里出现感染者的后果是非常严峻的，他们大部分的兵都在感染后自动脱队了，又或者像是小油条那样。 没有人想看到这样的结果，但是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所有被抓伤、咬伤的士兵都变成了同样的感染者，他们看到太多的例子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没有人敢再心存侥幸。 程声咒骂了一句，操控轮椅绕开挡在身前的一排士兵，直接滑到段奕面前，把针管丢给对方：“注射在静脉处。” 他说完，拦在段奕身前，看向所有人：“我不管你们的队伍里是什么规矩，段奕是我的人，我的规矩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有机会活下来的人。” 程声扭头看了眼已经注射完针剂的段奕，慢慢操作轮椅退到和对方并排的位置。 陇长林看着程声，他沉默了半晌，问道：“你刚才给段小子的那筒针，有效果？” “我不能确保什么。”程声说道，“但至少现在，他没有出现任何感染的征兆，或许他并没有被感染到。” 陇长林没有接口，他看向段奕，深吸了口气说道：“段小子就进那间监控室里去吧，如果过了一天还没有感染，就出来。” 他的队里之前出现被感染到的兵，最久的撑了一天，但还是没有熬过去。 段奕点头。 他把身上的枪和刀都卸了下来丢地上，对上其他人有些不解的目光，他道：“以防万一。” 只有程声明白段奕的意思。 他们之前就聊过，有的人感染后，行动力迟缓僵硬，而喜马拉雅腹地的那几个大兵，行动力和攻击力却和普通感者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们猜测这和身体本身的素质能力相关。 而段奕，他本身就是兵中的佼佼者，谁也不知道如果他真的受到了感染，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程声指了指监控室：“我和他待在里面。” 他看见有人眉头一皱，似乎要提出反对的意见，他说道：“这里没有第二个人和我一样有病学专业的学位吧？” 那些兵们露出疑惑。 程声：“我必须观察段奕注射针剂的状况，判断针剂的效用、他是否受到感染、是否针对有效。这么多人里，只有我能做到。” “段奕的数据，无论是否有效，都是针对这次病毒的一个重要输入数据。”程声说道，他注意到段奕额角已经出现细密的汗水，整个人的状态开始下滑，估计是刚才那一针的效用起效了。 他加快语速，一锤定音，“我必须和他一起进去。如果他出现了感染情况，不得不……处理的话，我知道怎么做。” 话音落下，藏在轮椅暗格里的通电金属刺冷不丁地射出，穿透停车场的一根柱子，留下一个直径一分硬币大小的孔。 陇长林瞳孔缩了缩，认为程声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了段奕的担心也被打消了一半。 “除去手动操作外，另配人脸自动识别攻击，速度比在场大部分人的反应都快那么些许。”程声说完，拽着段奕的手往监控室走。 林谦和许英拿了羽绒服、医疗包、水和食物冲过来，一股脑地塞给程声。 林谦红着眼圈看段奕，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英用力揉了两下林谦的头发，立了个军礼，站得笔直，看向段奕：“队长，我们等您回来！” 陇长林沉默地向段奕敬了一个军礼，他身后所有兵齐刷刷地站直绷直了身体，敬礼。如果没有段奕，他们甚至到不了这里。 段奕应了一声，撑着精疲力尽的身体，向所有人回了一个军礼。 程声把段奕拉进监控室内后，就把门反锁上了，同时又把四面的百叶窗拉下，直接把外面的视线封得严严实实。 他不希望外面的人，因为这里面段奕的动静，而做出什么约定之外的临时举动。 这些人能让他跟进来，一是被他做的小道具震了一下，二是被他的冠冕堂皇一番话唬住，他没有给这些人多少思考反应的时间，就直接带着段奕进来了。 等过了一段时间，如果段奕真出现了什么征兆，那些人恐怕就会二话不说要把他带出这个房间。 毕竟就像他们说的，他的价值和生命，比别人都贵。 程声看向段奕。 男人进了监控室后，就坐在地上喘息，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脸烧得发红，太阳穴周围青筋突起。 程声默不作声地用消毒好的小刀划开段奕的伤口，用力挤出里头的污血，直到再挤出来的血是鲜艳的红色才停下。 段奕没发出一点吃痛的声音，他半睁着眼睛看程声，等程声给自己包扎完了，才开口：“如果感染的最初征兆出现在我身上，就立马动手。” “你放心，我比谁都惜命。”程声抿着嘴说，他拍了一记段奕的额头，“少说话，刚才那一针起效了，免疫系统在作用。” 程声向段奕解释他的身体状况，“你会感到口渴、乏力、头胀痛等等副作用，但我要求你无论如何都必须保证清醒，听见了么大兵？” “听你的，博士。”段奕仰了仰头颈，喉结滚动了两下，问，“副作用包括失明么？” 程声一愣，有些慌张地凑到段奕面前，二话不说伸手检查段奕的瞳孔状态：“瞳孔状态很正常，你看不见了？” “看得见。”段奕说道，“就是问一下。如果以后看不见你，那太可惜了。” 程声：“……”去他丫的大兵。 “别说屁话。”博士咒骂一声，吓得他手心都是冷汗。 第17章 入侵后的第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十七天【大家康康我的作话内容！！】 段奕和程声在监控室里待了十二个小时了。 段奕的烧渐渐退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程声检查了两次段奕的伤口，伤口愈合的情况比他想象的好许多，消炎的药粉洒在上面，似乎起到了效果——没有化脓、没有红肿发臭、也没有再流出污血。 他不觉得消炎的效果能那么显著见效，他观察着段奕的状态，比平时更加快速的愈合能力应该与段奕本身有关。 “很快就能出去了，让那个虎了吧唧的队长好好看看……”程声说着，再次测了一下段奕的体温，他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猛地收了声。 体温32度。 “怎么了？”段奕问，他注意到程声僵在那儿，目光挪到体温计上。 “没什么。”程声飞快地把体温计读数清零，对段奕说道，“我们再测一下体温。” “刚才的读数怎么了？” “没什么。”程声还是那句话。 他又测了一遍：体温31度。 下降得飞快。 ‘监测到的体表温度，只有零下四十多度。还在不断下降。’——这是段奕说的那几个喜马拉雅腹地大兵的情况，而现在，段奕的体温也在飞快下降。 程声的呼吸节奏猛地乱了一下，他有些慌张又有些无措地看了一眼段奕，在对上的瞬间又很快挪开视线。 他拿起矿泉水灌了好几口，直到好像冷静了下来，他才开口，问段奕：“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程声想，体温降低，不意味着段奕会变成那样的感染者。那几个喜马拉雅的大兵处于雪山大环境下，是体温不断下降的一大因素，而段奕则是一个全新的样本。 “没什么感觉。”段奕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微坐起身，看向程声，“我怎么了？体温上去了？” 程声顿了顿，把体温计放到段奕眼前：“是低了。” “……”段奕沉默，“这意味着？” 程声抿了抿嘴：“没有多少意义。你是第一个参照标准，没有对比资料。” 他看着段奕，一字一顿地强调，“但你是唯一一个到现在为止，情况出现好转的例子，你必须坚持下去。” 段奕微点头，他并不觉得自己疲累或者疼痛，也没有理智被瓦解或者情绪崩溃的感觉，他甚至觉得，现在这一点点宁静的、和博士独处的时间空间，格外美好。 他刚朝程声牵起一个不那么冷硬的笑容，下一秒，疼痛就席卷了上来。 他闷哼一声，疼得倒在地上，下意识地把自己蜷了起来。 浑身的骨骼仿佛被人撕扯，又像是被榔头一锤锤地根根敲断。 “怎么回事？”程声一惊，连忙俯身查看段奕的体征状态。 段奕喉咙里泻出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他勉强把程声推出去，低吼：“别过来！准备好。” 程声一愣。他知道段奕让他准备什么，准备好随时处理变成感染者后的他。 程声咒骂一声，连忙翻出另一支针剂：“再注射一次，再注射一次或许就能好……” 他话音刚落，就看见段奕的身体突然奇怪地拉扯起来，骨骼骨架硬生生撑开了几倍的大小，皮肉都被撕裂开来，细细密密地布上一层浅浅的血线。 程声呼吸都屏住了，这样的疼痛恐怕常人无法忍受，他看见段奕还维持着清醒，一双黑曜石一样漆黑纯粹的眼睛里充斥了血色——比他先前红得更加深刻。 段奕的身体还在不断涨大，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撑破，不着一缕。 而比起身形的变化，更加奇异的是，他的模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撑在地上的双手双脚覆上了一层柔软、银白的长毛，狭长锋利的眼型变得更加圆润，高挺的鼻梁变成了湿漉漉的倒三角黑鼻头…… 程声没法再细数段奕的变化，他惊讶地看着眼前几乎把整个监控室空间都要撑满的巨大毛绒生物，如果不是眼睁睁看着段奕的变化，他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是曾经的人类。 这是什么生物？雪豹？ 程声浑身轻微地发颤发抖，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眼前这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一幕，却是他和他的导师曾经日日研究着迷的课题——眼前的生物，像极了卡比尔剑齿虎，可体型又与巨型豹差不多，这两种都是生活在距今两百万年至十万年前的远古生物。 他和导师始终坚定地相信，人类的基因里有着远古生物的dna，在极端危险的情况下——譬如大灭绝——人的求生本能和自我保护机制会激发这样的隐性dna，从而达成一个生物的平衡。 巨大的犬齿，完美的骨骼身形，这是高度进化的顶端食物链捕食者的塑造，骨骼更适应气候环境的极端变化。 而体型，眼前这只雪白的像剑齿虎一样的生物，拥有着世界曾经最大的猫科动物的体型，比一辆跑车还要大上许多。 程声仰着头看着眼前这头巨大的成年凶兽，他在它的旁边就像一只小鸡仔似的。 第18章 入侵后的第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十八天“能从我的腿上下去了吗？大兵？” 程声盯着眼前的庞然巨兽，没有感到丝毫害怕。 哪怕仍旧处于极度的痛苦下，它还记得小心翼翼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到程声一分一毫。 “段奕，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程声缓慢地操控轮椅靠近巨兽，巨兽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程声慢慢靠近，手覆在巨兽粗壮发达前爪上，手心里微凉柔软的白色长毛手感极好，他说道：“不要害怕，不要慌张，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会在这里。慢慢冷静下来。” 巨兽缓缓低下脑袋，毛茸茸的雪白脑袋是程声张开手臂都环抱不过来的，那双圆润的乌黑眼睛里红光一点点缩进了瞳孔里，没有先前那么暴戾的模样。 雪白雪白的巨兽几乎把整个监控室都撑满了，程声只能待在巨兽的两只前爪之间，周围全是它的绒密长毛。 甚至，程声不合时宜地感到非常温暖。 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巨兽的毛绒脑袋，漂亮的白色长毛根部还有血。 雪白雪白的巨兽在程声的安抚下，慢慢趴了下来，尽管疼痛还在持续，但似乎已经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 段奕疲惫地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小小的呼噜声。 程声松了口气，他贴近巨兽的心脏，能够感觉到对方无比强健有力的心跳。 -待在监控室里的第十八个小时- 程声仍旧没有合过眼，他思索着那支针剂对段奕的效果、对现在这个情形起到了什么样的效果，大脑几乎一刻不停地运转计算。 段奕在他的眼皮底下平稳的呼吸着、休息着，但始终没有恢复原样的预兆。 程声不确定这种状态是否可逆——没有先例可作参考，也没有更先进的设备能让他探测对方的细胞状态。 他深吸了口气，感觉到大脑传递来的疲惫和迟钝感，他摸出巧克力棒嚼了两口。 巧克力棒就藏在程声的轮椅扶手里，塞了一堆有的没的东西，程声在小暗格里还翻出了一只隔离袋，里头装着之前在那对夫妻脑袋里挑出来的透明晶石。 他刚把袋子拿出来，里头的晶石就瞬间化成了粉末。 程声微愣，晶石的状态让他下意识地联想到了……被吸收。 他忽然感到周围的温度变凉，围绕在他身边的雪白柔软的长毛忽然眨眼不见，程声猛地回神，看向段奕。 只见之前那头巨大的雪白凶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一度缩到只有成人手掌的大小，然后又变大、缩小、变大，往返重复变化，最后停留在了两个月大左右的小猫崽的大小上。 ——就趴在程声的脚边，还是酣睡的模样。 程声愣了愣，俯身把小猫崽似的远古生物抱了起来。 “……段奕？” 小猫崽没有回应他，但还是平稳地呼吸着、心跳有力地弹动。 程声皱起眉头。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隔离结束还有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后，他能给出一个什么结果？难道告诉那些大兵，你们的队长、上级变成了一只小可爱？ 程声有一下没一下的薅着“小猫崽”的后颈和尾巴尖。 缩小沉睡的话，或许可以理解为消耗少、有助于更快修复技能？程声琢磨着，就跟冬眠一样。 程声决定再等待一段时间。 他每隔半个小时，就会记录一下段奕的体温和心跳。 段奕的体温停止了下降，甚至开始回升，在距离隔离结束的最后半个小时，程声给段奕测量的体温又回到了正常的37度上下。 “数值倒是一切正常了，但怎么恢复回人的模样……”程声低估着，玩着“小猫崽”毛茸茸的耳朵根。 最坏的打算是，直到他抵达基地，有了设备能够开展试验和数据提取，等他来研究出达成人类基因与远古基因平衡的外力维持设备…… 天知道这要多久。 程声撇嘴，撸了两下“小猫崽”的肚子，忽然摸到了两粒小小的凸起。 他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还是薅颈毛吧。 正在博士心虚的档口，他怀里的“小猫崽”睁开了眼睛，瞳仁变成了极漂亮的天蓝色，深处似乎还有一点极淡的红色。 天蓝色的瞳孔里还有着极人性化的茫然和疑惑。 在程声惊讶的注视下，“小猫崽”飞快地抽长，就在程声以为又要变成之前那样的庞然大物时，抽长的四肢变成了人类的手脚。 顷刻，不着片缕的、身材高大的大兵，仰面躺在博士的大腿上。 “……很高兴看见你回来。”程声回过神，眼底浮上欣喜，“虽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见面。” 嘴角压抑住上扬过于明显的冲动，他微微扬起下巴，揶揄道，“能从我的腿上下去了吗？大兵？” 段奕：“……” 第19章 入侵后的第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十九天“我只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博士而已，手无缚鸡之力。” 也就幸好，进监控室之前，林谦和许英塞了件羽绒服进来，还是长款的。 不然，段奕可能要面临赤条条出去的窘境。 程声最后给段奕做了一遍彻底的检查，先前手腕部分的伤口已经愈合得看不出一点痕迹，体温正常，瞳孔状态正常。 程声还捏着段奕的下颔，让对方张嘴看了两眼。 “牙齿非常整齐漂亮。”博士夸了一句。 段奕略显不自在，程声看着他的目光和说话的语气，就好像被调戏了一样。 程声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大兵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坦诚相见里走出来，有些局促。 他松开手，换了个话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 “谈不上不舒服，只是觉得……”段奕停顿了一下，思考怎么形容，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似乎上一秒，他看到的还是毛茸茸的厚实的爪垫。 他说道，“有些奇妙。” 程声带着一点梦幻的语气看着段奕：“的确很奇妙。这是奇迹，是命运的平衡点，是造物主的安排。” 段奕，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他和导师坚持多年的论点是正确的！ “就像一个生物学家说的，生命自会找到出路。”程声说道，“我们现在正在寻找。” 段奕微点头，他看着掌心，忽然握起拳头，就见他的拳头肉眼可见地膨胀、长出绒毛，变成野兽的雪白利爪。 胳膊肌肉整个舒展开来，与变化的拳头相适应。 段奕抬起手比较了一下，他一个拳头就有程声的脑袋那么大。 “可以有意识地操控变化了？”程声有些惊喜，“可以精准到局部变化？” “就像是与生俱来的。”段奕点头，眼里带上点新奇和探索，“并不需要刻意学习掌握。” 程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或许就是随着远古生物基因被激发，一同展现出来的能力。刻在基因里的能力，就像吃喝拉撒的本能一样，不需要特意学习就能掌握。” 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段奕，笑起来：“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可以从这个隔离监控室里出去了。” 段奕穿着长款的羽绒服，能遮到小腿根。 的确可以出去了。 他低头看向程声，弯下腰拥抱住对方：“谢谢。” 大兵身上没有血腥味和汗味，只有一股清爽的木香，像是雪松的味道，让人一下子想到了下初雪的时候。 程声微怔，慢慢抬起手轻轻回抱住。 “好了，出去吧。”程声闷在大兵温暖干燥的怀抱里，闷声说道，“他们该等不及见到你了。” 段奕应了一声，他站起身，先把遮住监控室玻璃窗的百叶帘全都拉了起来。外头一圈十来个兵守着，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后，都下意识地举起枪转了过来。 段奕淡淡看了眼他们，那十来个大兵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地大叫起来：“陇队！谦子！许姐！快来！” “段队好了！” “段队没被感染！” 段奕推着程声从监控室里出来。 队里的人全都围了上来，热切地拥抱段奕。林谦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吆喝着兄弟们把段奕抬了起来，往天上抛：“段队赢了病毒！” 所有人都在庆祝，只有安娜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围着一团篝火发抖。额头因为先前撞玻璃，破了一个口子，被她小心翼翼地用长发挡住。 程声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庆祝的人群，操控轮椅走向安娜。 女人一直盯着那个庆祝欢腾的方向，冷不丁看到程声面无表情地朝自己靠近，她背后一凉，下意识地向后靠，直到被程声逼进了墙角，再也退不了半步。 程声的身形轮廓在光照下，投下大片阴影，把安娜完全笼罩住。 “段奕……段奕好了是吗？恭喜呀。”安娜抖着声音鼓起勇气开口，她仰头看着程声，紧张得不停捏着手指，“所以你有治愈的药剂是吗？那管针……可以救所有被感染的人，是吗？” “我……我听见之前监控室里有传出奇怪的声音，像野兽在咆哮……是段奕吗？你把他治好了，是吗？” “我还想起来……先前在监控室里头，我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后来还莫名其妙地晕了过去……那也是你做的，是吗？” 安娜问程声，或许是程声的安静鼓励了她，她甚至朝程声伸出了手，试图抓住他的衣服：“我有很多钱，我可以买，又或者，我可以不告诉别人你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那样奇怪的能力……” 安娜说着说着，语气激动起来：“那个可以变成秘密，只有你和我知道，只要你给我一管针！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会被当做怪物！会被抓去研究，我也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 她胆子很小，很惜命，她那么漂亮，她还没活够，还不想早早就死了，如果有那管针剂的话，她就多了一重保障！ 程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安娜抓着自己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有些想笑，可能是觉得对方太可笑了：“你以为我过来，是为了特意向你解释什么的么？” 安娜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程声拿出一个透明的隔离袋，里头装着之前段奕换下的带血的纱布，在安娜的面前晃了晃：“这是被感染的纱布。” 安娜猛地后仰了一下，试图拉开距离。 “没有被感染的人，沾到了血，不知道会不会被感染呢？”程声看着她，“你好奇吗？” 安娜拼命摇头。 “你猜怎么样？”程声笑了一声，把袋子高举在安娜的脸上，轻声道：“它一不小心掉出来了。” 他话音一落，轻轻松开手，隔离袋包着那块纱布，啪嗒掉在安娜脸上，女人吓得连声尖叫，手脚并用地飞快爬开，疯狂地用力擦抹脸颊，擦得通红、表皮都被抓破了也仍旧觉得脸上有脏东西。 程声“嗤”了一下，吓唬完了安娜后，捡起那包密封得好好的纱布，慢吞吞地滑着轮椅走开。 安娜的尖叫把所有人的注意都引了过去，本来就是惊弓之鸟的队伍，看见安娜疯狂地用手抓自己的面孔，把脸都抓得破了皮，二话不说就有人冲过去，拿枪抵住安娜。 “我、我没有被感染，你们别过来！我没有！是他！是他要害我！”安娜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指着程声尖叫，“你们要保护我，我是守法公民，我……”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程声，程声坐在轮椅上，无辜地微微皱眉，漂亮白皙的脸上露出不解和疑惑。 任谁看见，都不会相信一个双腿残疾、文质彬彬的博士会做这种事情。 陇长林走过来，看见安娜一脸的抓痕和血迹，眉头狠狠一拧。 “把她带进监控室里，先隔离起来。”陇长林说道。 安娜恐惧地看着那间监控室，昨天她在里头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撞墙，她不要进去！ 女人拼命挣扎，不断踢蹬双脚，挥舞着双手打开所有试图靠近过来的大兵：“我不进去！别碰我！” 一个大兵看准时机，直接握住枪杆的另一头，狠狠砸在安娜的后脖上。 安娜眼前猛地一黑，狠狠摔在地上。 两个大兵把她扛进监控室里，丢了一天的最低食用食品和水量。 林谦溜到博士的身边，小声地问：“博士，您拿她怎么啦？” “你觉得我能拿她怎么？我只是个坐在轮椅上的博士而已，手无缚鸡之力。”程声看向林谦，温温和和地笑着反问。 林谦又默不作声地退了回去，他信个鬼。 第20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天 所有人还是继续原地休整。 陇长林的队伍已经有四五天没好好休息过了，正好趁着这会儿停车场还算是安全密闭的环境，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他们一共带了十几辆卡车的物资，其中有两辆已经空了。 段奕和程声没有问情况，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想要被回忆的经历。 陇长林和程声他们坐在其中一辆空集卡里，他本想问问段奕凛都城市里的情况，却被程声打断。 程声问他：“你能联系上藏地基地那儿么？” 陇长林虽然不明白程声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摇头道：“不行，我们的电子通讯仪器在还没到凛都之前就坏了，这也是为什么直到昨天，我们才能通过对讲机联系上你们的原因。” 程声皱皱眉头：“坏了？给我看看。” 陇长林把通讯仪器翻出来，交给程声。 程声看了两眼，轻轻“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只是拿了工具鼓捣起来。 陇长林不知所以地看向段奕：“博士还会修这个？不是远古病学博士么？” “是远古生物学和传染病学双博士。”段奕纠正。 陇长林：“……”不都差不多？ 程声嘴里抿着一根红色的电线，手指灵活地在几根色彩各异的电线之间穿梭，最后用螺丝钉重新拧了回去：“好了，试试。” 他把通讯仪丢给陇长林，陇长林差点没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吓了一跳。 “好了？”他茫然地看看程声，试着用通讯仪联系段奕，通讯仪屏幕上出现了段奕的清晰面孔。 陇长林一拍大腿：“真修好了！可以啊博士！” “帮我联系基地，我要和最高指挥官直线联系。”程声说道，他看向陇长林，“对病毒，我们有新的进展了。” 陇长林一愣，随即大喜：“真的吗？！太好了！” 他立马联系上藏地基地：“编号105960请求联系总部。” “收到。” 通讯仪的屏幕上很快弹出副理事的图像，是一个精瘦干练的女人，她脸上有着疲态，可一双眼睛还是如炬般有神，她命令道：“汇报情况，少将。” “我们和程声博士汇合了。博士有新发现。”陇长林简明扼要地道，把通讯仪转给了程声。 程声有些意外没有看到总理事。 上一次他和对方见面还是在那次首脑联合会议上，这次他要说的内容，仍旧是只有作为最高指挥官的总理事，才能下达的命令。 “总理事呢？”程声问，“我需要立马和他谈话。” 对面沉默了两秒。 陇长林也微愣，看对方这个样子……总理事不在藏地基地？ 通讯仪对面的女人沉默后开口：“……他没有离开帝京。显然我们的船长不愿意抛下他正在下沉的船，他选择和他的民众一起度过这一关。” “我个人非常欣赏赞扬总理事高尚的品格。”副理事看向程声，“但我们的国家需要继续运转下去，所以，程博士，如果你有什么要说的，请现在就说吧。我是这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陆为旌。” 程声沉默了一瞬，闭了闭眼。 他记得在之前的那场联合会议上，他质问对方：“如果我的研究和证明都是正确的，那么整个国家、整个世界的秩序都会崩溃！遭殃的是无辜的市民，而你们呢？高高在上，早就做好了准备，换个安全的地下堡垒，远远地指挥你的士兵为你冲锋上阵，牺牲一片又一片……” 那时候总理事打断他，看着他说：“那么我会和他们在一起，我永远不会抛下任何一个人。” “他的确做到了……”程声喃喃，深吸了口气。 其实那时候他还反问了总理事一句，他反问对方，即便总理事在那儿又有什么用处？难道是祈祷灾难不要降临么？ 现在程声却想着，至少那个时候他不该讽刺奚落对方。总理事留在帝京的确没什么用处，但是至少对民众来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支撑和抚慰。 “程博士。”陇长林在旁边提醒程声，示意他还在通讯中。 程声应了一声，回过神，开口道：“不是所有受到感染的人都会变成那个样子，务必留出二十四小时的隔离期待观察。” “细菌性的强效清毒剂或许能起到抑制病毒的作用，但必须立即注射。具体数据和资料，在我的档案里都有记载，随便谁去看一眼就明白……”他语速飞快。 “博士，研究院的数据档案都在撤离的时候受损了，恐怕没有你说的那些资料了。”陆为旌打断了程声的话，脸色不太好看地说道。 “……所以你们转移的时候把研究数据放在了最次的保护等级里么？简直是天才做出的决定。”程声的坏脾气蹭地冒了上来，忍不住骂道。 陇长林抽抽嘴角，在旁边不敢出声，看陆为旌的脸色，向来精炼的副理事也只是黑着脸，没有反驳或者责令程声无礼。 程声骂归骂，但很快他想到另一个办法，他道：“大院有外部储备设施，那里一定有备份。” “问题是帝京那边已经没有我们可调控的人了，只有总理事的亲卫部队，他们是不可能离开总理事的。而公安系统人手只能勉强维持帝京的城市秩序，暂时没有完全崩溃而已。”陆为旌说道，“没有多余的人手可以腾开过去。” 程声：“……”绝了。 陆为旌看向程声：“除了你说的细菌性清毒剂有用处外，还有什么可以替代的药品么？” “去问你们带回来的那些专家，如果这个问题他们都没办法回答你，那我建议你可以直接摘除他们名字前的那串头衔了。”程声嘲讽地勾起嘴角。 “二十四小时的隔离期，单间放置感染者。”程声最后强调道，“这些人有希望进化出抵抗病毒的远古生物基因，活下来，并且和新的进化生物做对抗。” 陆为旌看着他，微微皱眉：“博士，请你举例说明一下。” 程声啧了一声，有些不耐烦，但不得不解释，他语速飞快：“你应该也知道了吧？不仅是人受到感染，植物、动物也相应出现了变化。” 他看到陆为旌点头，继续说下去：“单纯靠现在的科技火力，恐怕不动用那些不可逆转的伤害火力，是没法一次性解决这些受感染生物的。而人类的基因里很早就检测出了不完全的远古生物基因链。” “根据适者生存、物竞天择的规则，在大灭绝的威胁下，人类极有可能激发出这些适应极端环境生存的强大远古生物基因。” “我听说过你的理论假说，博士。”陆为旌打断他的话，“印象非常深刻，但事实上没人能做到这一点，这就跟童话故事、天方夜谭一样……” “你说错了。”程声打断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人能做到。” 段奕走到他身边，以为程声需要他来证明什么，却被程声不着声色地按住了。 程声只是说道：“如果你需要了解更多的相关内容，那就去找我的导师，邵乘阳博士。他会详细向你解释。” 陆为旌又沉默了下去，她停顿了片刻说道：“在撤离研究大院的时候，有一批撤离专家与我们失去了联系。恐怕你的导师就在那批失联名单里。” “我很抱歉。”陆为旌说道。 “……”程声一愣，猛地抓紧扶手。 通讯像是断开了一样，一时间没有人出声。 程声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失神，深吸了口气，紧抿着唇线道：“我没有别的需要提醒的了。只有一点，不要第一时间拿枪对准替你冲锋上阵的受伤战士，除非他们变化了。” 陆为旌脸色不好看地点头：“我知道。” 事实上，她没有下达过任何一个这样的命令。 但是那些被感染到的，几乎是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隔绝在了一个房间里，又或者是第一时间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一路被护送到这个基地，看到太多这样的例子了，大多数还只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在她眼里甚至还是个孩子，和她的儿子差不多大。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对身边的秘书长道：“你听见博士的话了吧，按照他说的去做。” “好的理事。” “另外，尽量再分出一拨队伍去支援帝京，那些研究资料必须拿回来。” “可我们已经派出去三波人马了，全都……”秘书长没有说下去，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帝京已经彻底沦陷了，理事，拨队伍过去就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陆为旌眼眶发红，但她明白牺牲是必定的，她说道：“去问一下有没有人自愿想去支援帝京的，先弄一份名册给我。” “……好的理事。” 通讯挂断后，程声那边陷入了沉默里，对于程声导师的失踪感到伤悲抱歉的、对于总理事选择留在帝京的举动而意外又鼓舞的，各种情绪让所有人一时间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段奕打破了沉默，他看向程声，说道：“那些研究资料，是必须要拿到手的吧？” 程声看着他，点头。 但是他猜得到帝京那边一定情况非常糟糕，段奕应该也有所了解，不然那天院长派人接他回帝京的时候，段奕不会让他留在凛都不要动。 尽管如此。 “关于这次病毒的初始资料都在帝京，没有这些资料的话，研究进展的速度恐怕会延缓两倍。”程声说道。 陇长林不赞同地打断：“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什么外部存储设备有没有被破坏。” “外部储存设备放置在地下十几米的地方，只有拥有通行证的人才能进出，而看管的保安等人只能留在地面上，相对来说，放置设备被破坏的概率，小于百分之五。”程声说道。 陇长林张张嘴，又闭上，转向段奕。 段奕微点头：“我明白了，那我会尽全力送你进去的。” “段小子你！疯了吗！？”陇长林猛地跳起来，“帝京是什么状况！你我都是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的！那里现在没人进的去！” 林谦和许英看着他俩，沉默了几秒后说道：“博士，我们也会尽全力送你进去的。” “……空有拼劲的一群疯子！”陇长林无话可说，又急又气。 “没办法，谁让博士和那些研究资料是我们活下去、恢复正常生活的希望呢。”林谦嬉皮笑脸地朝陇长林笑，“陇队别担心我们啦，我们能从那里面活着出来，肯定也能活着带博士进去的。” “没担心你们！”陇长林气得撇嘴，转过身去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丢出一个车钥匙，闷声说道：“这辆空集卡你们开走，总比你们那几辆不经轧的破车好点。” 段奕微微笑了笑，接过车钥匙：“谢谢陇队。” 林谦在程声耳边小声说：“陇队嘴硬心软呢，跟博士一样的。” 程声看了林谦一眼，林谦一顿，蓦地缩回脑袋。 程声扯了扯嘴角，看着林谦和许英：“你们都想好了？我不能确保这次去帝京会不会是一次无用功，你们确定要冒着生命危险过去么？你们可以直接回基地的。” “我们的任务是保护博士的安全。”许英说道。 林谦点头：“如果病毒解决不了，其实去哪儿都一样危险。” 程声深深看了眼他们，轻声说道：“谢谢。” 另一边，藏地基地里。 秘书长把整理出来的自愿名册递给陆为旌：“理事，这是自愿去帝京的名册。” 厚厚一沓的个人档案。 陆为旌红着眼眶，手指轻轻抚摸着第一张个人档案上的年轻战士的照片，那个年轻男孩叫陆奇，一等兵，是名单里最优秀的一个。 她深吸了口气，手指轻点陆奇的个人档案：“好。那就让他带队吧。” “理事……” “他是我的儿子，也是国家的守护者，我为他们所有人骄傲。” 第21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一天卷土重来 又是一个夜晚降临，距离段奕受伤刚好是一个24小时，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紧张戒备起来。 被铁质大门合上的停车场，是一个巨大的密闭空间，只有几个通风口用来空气流通。 程声已经接近三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休息，脸上全是疲色。 “博士先去休息一下吧，这里有我们戒备，还有铁门挡着，问题不大。”林谦说道。 程声看向段奕，段奕索性俯下身，连着程声的轮椅一起，把人扛进集卡车厢里，低声道：“在里面休息一会儿，再待一天我们就出发。” 程声的确很累了，他揉着眉心点头应下来。 段奕静静看着程声窝在椅背里睡了过去。 待程声的呼吸变得平缓后，他跳下集装箱，对林谦和许英低声命令道：“如果情况不对，第一时间把集装箱的大门合上，你们两个进去保护他。” “是，段队。”林谦和许英应道。 陇长林朝段奕招招手，段奕看见后朝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陇队，有情况？” “暂时没情况。就是我好奇，刚才那小子说的什么‘有人做到了’，是说你？什么情况？”陇长林问。 他们两人走到相对僻静的地方。 陇长林之前就注意到，程声和基地联系对话的时候，提到那个假说后，段奕有一个起势的动作，但被程声制止了。 “算是某种身体素质上的强化吧。”段奕说道，他对上陇长林单纯好奇的目光，顿了顿，指着面前的一面墙，“也就是这样吧。” 他说着，毫无预警地忽然出拳，又快又准，在出拳的一瞬间，他感觉到骨骼在皮肤之下撑长、锐化，细细密密的雪白毛发紧贴在他的拳头上，像是细密的鳞片，很好地做了缓冲。 所有的变化都在眨眼间顷刻完成，在收拳的时候又恢复如初。 “哐”地一下，沉闷的重响，段奕收回拳头，轻轻甩了甩手。 拳头上没有一点伤痕或者发红的迹象，而眼前的墙体，却是在段奕落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凹进去的、拳头大小的坑，蛛丝网一样的裂痕向四面八方扩散开。 陇长林睁大了眼睛，他的注意力全被眼前的墙体吸引过去，他甚至没有看清段奕是怎么出拳收拳的，速度快得惊人。 ——更别提看清段奕拳头上的变化了。 他倒吸口气，看向段奕：“大力王？” 段奕笑笑，语焉不详地道：“差不多吧。” 陇长林拍拍段奕的肩膀，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那个博士没让你在通讯视频里露这手，应该有他的考量。” 他说完，顿了顿，又看了眼四周围，见没有人过来，他才继续说道：“其实上面一直有传言，大院里有一批人一直在做人体上的实验研究。没有空穴来风的传言，博士或多或少也许知道什么，才不让你露面。” “你自己注意点，别暴露太明显，引起别人注意。”陇长林喝了口水，拉着段奕走远那面墙，道，“我这边是不会给你说出去的。” “嗯，我明白。谢谢陇队。”段奕说道。 他们回到休息营地里，十几辆重装集卡，以程声待的那辆集卡为圆心，分散停靠，环成一个安全的包围圈。 “今晚真是难得的安静啊。”有人感叹。 这句话立马得到了其他人的附和：“的确，没想到凛都城里反倒是比外头安全一些。” “臭小子们。”陇长林笑骂了一句，一人拍了一记脑门，“虽然没什么情况，但是仍旧要保持警惕，明白？” “是，陇队！” 停车场一共有8个出入口，连通的是停车场外的几个大办公楼。 八个出入口之前就被段奕几人清理过一遍，找了东西堵住门口，现在陇长林又派了手下，以小组为单位守在那儿，但凡有点动静就会被发现。 不过直到现在，还是静悄悄的。 今晚的确安静得过分了。 段奕微微皱起眉头。 陇长林注意到段奕的神色，顿了顿：“怎么了？” “反常的安静，反而让人不安。”段奕简明扼要地说道。 陇长林抿了抿嘴，的确。 只不过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只要别是像昨天那样，来了一窝蜂的虫子就行。”队里有人说道，“昨天那些都是什么啊？一个个有手掌那么大！蝗虫吗？” “蟑螂吧，听说南方的蟑螂都贼大。”有人接口。 “真是吓人……” 林谦抽抽嘴角，土生土长的南方人表示，土生土长的南方蟑螂也没那么大的，按博士的话来说，那就是进化啊进化。 “你们昨天是怎么招惹上那群蟑螂的？”林谦问。 “……可能是谁踩了只蟑螂吧，那只还挺不一样的，翅膀都是五颜六色的，小小的一只，和后来攻击我们的都不一样。”有人挠了挠头说道。 他们当时都围过去看了，还好奇那是什么新物种，不过没给他们多少研究的时间，铺天盖地的蟑螂就冲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们踩到的那只，或许是omega蟑螂，相当于蚁群里的蚁后。”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他操控电动轮椅从集卡箱的深处出来，“攻击你们的蟑螂群里，应该有一只带头的alpha。” “博士，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有人一头雾水。 “就像狼群里的头狼，地位不可撼动，狼群只接受头狼发出的讯号。这样的狼，在研究中我们称为alpha狼。”程声说道，“而在很早之前，就有人做过许多类似的有趣研究，证实了大部分生物种群里，都存在alpha的说法。” “生物种群里的omega担任的是唯一的、不可或缺的繁殖责任，一旦omega受到攻击，整个种群都会展开疯狂报复。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种群都有这样的omega。”程声看向那群安静下来的大兵们，“你们昨天踩死的那只，恐怕就是种群里这样的存在。”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直到有人讪讪地开口：“昨天那个，是报复？那它们还会再来吗？” “这得看那只alpha蟑螂是否还找得到你们的气味。”程声说道，“我也不能保证什么。” “……” 段奕走过来，握住程声的轮椅推手，低声问：“怎么只睡那么一会儿？” “够了。”程声说道。 他轻轻呵了口气，眼前就有淡淡的白烟飘出来，他看向段奕，低声说道，“温度又降了许多。” 段奕却没有感觉到明显的寒冷，或许是因为远古生物的基因让他更加适应极端的温度。 他微微皱眉，伸手握住程声的手掌，掌心里的温度冰凉，与他的手温几乎是一个天一个地。 停车场里架起了几个火堆取暖，陇长林队伍里的大部分人都习惯了天气的恶劣，忍受能力与常人不同，尽管手脚冰凉，却也习惯了，反而没有程声敏感。 “这种程度的寒冷还没有造成什么威胁。只是降温下，受感染的生物应该更加活跃，这里却安静得不同寻常。”程声压低声音，对段奕说道。 段奕低低应了一声，这一点他们也注意到了。 程声没有说的是，他脑海里似乎总响着一股声音，听不真切，也听不明白，但隐隐约约的，他总觉得那阵声音是他听得懂的动静。 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他也找不出合理解释的，他没法告诉段奕，也没法解释清楚他听见的是什么，只是心里隐隐约约的，总有种不安的情绪在蔓延。 “这里所有的出入口都派人把守住了，一旦有动静，我们会发现。”陇长林知道段奕和程声在担心什么，他走过来说道，“虽然我知道眼下情况反常，但我们已经做了最完备的防守，一定能及时……” 陇长林的话被程声冷不丁打断：“所有的出入口？” 陇长林不解，但仍旧点头回应道：“是的，所有的。” 程声终于知道是哪里让他觉得不安。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头顶黑黢黢的通风口，通风口被铁质网格笼着。 他抬起手，指着上面，声音清冷，像是冬天里的雪花掉进脖子里，冷不丁地冻得人一个激灵，心口哇凉哇凉。 他问：“那这些地方呢？” 第22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二天 陇长林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心头一跳。 “这些通风口，通向哪里？”程声又问。 没人知道，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它们通向外面。 陇长林和段奕都瞬间明白了程声的意思，他们对视一眼，立马命令手下找扶梯、找齐所有的通风口，能堵的全都堵上。 “陇队！拿什么东西堵啊？我们只剩下物资了！”陇长林队伍里的人无措地问。 程声抿了抿嘴，指着停车场里的车：“把车窗砸了，用车垫这些塞进去。” 体积大，又是可燃易燃的，程声这儿还有一箱机油，把车垫浸进去，要是实在挡不住了，一包火柴丢过去，放火能烧多久算多久。 “这些都是有主的车……”有人犹豫。 “要是这里被攻击了，这些车能完好无损？”程声嗤笑，他冷着脸，没什么耐心，“还站着干什么？要我帮你？” 他说完，随手捞来罗小南放他轮椅旁边的棒球棍，眼睛眨也不眨地狠狠往车窗那儿猛砸好几下，就听警报声一下子窜了出来，“呜啊呜啊”地叫得人心惊。 谁也没想到程声会冷不丁来这一出，更想不到斯斯文文的博士会那么简单粗暴直接砸人车窗，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请？”程声用棒球棍指了指那个被砸穿的车窗，开口。 也就林谦和许英早就见过程声的两面模样，二话不说就开始砸车窗、扯车垫。 林谦看着周围同僚们一副讪讪的模样，在心里小小地感慨，不愧是博士，随便一个字，都能说出嘲讽的味道来。 林谦觉得，博士也就仗着长得好看，才没在读书时代被校霸欺负。 所有人抓紧时间，分工小组，砸窗的砸窗，扯车垫的扯车垫，塞通风口的塞通风口。 不愧是经过严格训练出身的，哪怕做的事情多少有些奇怪搞笑，但效率极高，极有秩序地迅速推进着。 虽然不知道之后有什么等着他们，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多久的准备时间，但所有人都感到了一种奇怪的紧迫感。 …… “报告！所有通风口都堵上了！” 陇长林长吁了口气，停下手里的砸窗动作。 他看向程声：“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程声看向满目挂着车垫、被胶带封死的通风口——胶带是这次物资里带来的，本来是用于标准防疫服的穿戴上，现在只能先挪作这个用场了，反正胶带在城市里总不会缺得太离谱。 他微微点头，可心里头的不安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多少。 就在他们刚停下动作没多久，罗小南忽然贴近程声身边，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小声地说：“博士，好吵啊。” “刚才是吵了点，现在都停下来了，没事了，南南继续睡会儿。”林谦走过来，揉揉罗小南的脑袋说道，颇自觉地问，“哥给你再讲故事？” “现在也好吵的。”罗小南停下揉眼睛的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林谦，“嗡嗡嗡嗡的，好吵。” 林谦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嗡嗡嗡嗡的？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 “来了。” 第23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三天【大家康康作话！新文！】 程声看向罗小南。 他这才注意到罗小南的不同寻常来。 之前在监控室里，他就应该发现这个孩子的不同，但那会儿实在太紧迫，结束后又冒出段奕受伤的一系列事情，以至于程声一时间忽略了这个孩子。 除了异于常人的绝佳听力和视力，还有什么是他没有发现的？ 又或者是这个孩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这样突出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是那次发烧？触发因素是什么？ 程声脑海里飞快闪过一连串的问题，但现在不是找出答案的时候。 在罗小南说完那句话后，又过了好些分钟。 陇长林和队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十几个通风口。 头顶上方，渐渐传来了奇怪的响声，悉悉索索，尽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让人恐惧不安。 所有人都举起了自己的武器，手指放在扳机上，严阵以待。 程声听见有人在小声地祈祷：“不要是虫群不要是虫群……” 他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个年轻的小兵紧抿着嘴，冷汗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一言不发地抬头盯着通风口。 程声微怔，但他什么也没说。 头顶的动静范围越来越大，渐渐的，就像是充斥了整个天花板的隔层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程声和罗小南率先进了集卡车厢里，免得其他人还要分神照顾他们。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的通风口，黄色的胶带在通风口的地方封了好几层，里头塞了满当当的车垫，而这会儿，就看见那一层层的胶带往外鼓，鼓起一个大包。 “这都是什么东西……动静也太大了吧……”陇长林低声骂了一句娘，深吸了口气，手里准备好喷火器，就等着那胶带被鼓破、被撑开后，通风管道里的东西一窝蜂地涌出来。 “太阳快出来吧……”队里有人在祈祷。 上一回那些虫子就是在太阳出来后，彻彻底底地离开了停车场的铁门外。 这回或许也不会例外。 他们祈祷着。 所有人不敢分神地盯着通风口，被撑得往外鼓起一个包来的胶带不止一处，十几个通风口都是这个模样，沉甸甸得仿佛要坠下来，看得人心惊胆战。 谁也不知道时间又过去了多久，但是似乎头顶上的动静变小了。 相距有些远的一个小组率先开口，欣喜地通知陇长林：“陇队！我们这里好像没动静了！” 他们头顶上方悉悉索索的响声已经消停有段时间了，好像……都不在了一样。 随着那个小组的确认后，接二连三的，又有七八个小组相继确认了动静消失的情况。 头顶上方的鼓包也没有再往下压迫的趋势，就好像，那些东西知难而退了一样。 陇长林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情况告诉程声，就听另一个小组的人抖着声音喊道：“陇队……陇队……我们这边还有动静！我觉得可能要扛不住了……” 那个小组离陇长林他们最远，位于停车场末位的一个通风口。 陇长林闻声猛地看过去，然而那个年轻人的话还没完全说完，就见头顶上方的黄色胶带出现了一条细细的、割裂的纹路。 年轻人的话音戛然而止。 小组十多个人，齐刷刷地拿起喷枪对准了上方。 陇长林瞳孔一缩，毫不犹豫地吼着周围小组的人上去支援，他冲在最前面，同时命令小组往后退。 “来不及了陇队！”那个年轻人吼道，他话音刚落，胶带被彻底撕扯开来。 一个巨大的黑团仿佛重重砸下来一样，“嗡”地一声炸裂一般的动静，铺天盖地地直接吞没了那边小组的十余人！ 陇长林大吼一声，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 那一团的黑影围着小组的十余人，只看得见十多道火舌在黑影里微弱地闪烁着，仿佛是星星之火。 段奕比陇长林速度更快，他几乎眨眼就冲到了最前面，手里提着一个喷火器，还有一团先前程声让他们准备的浸了机油的衣服，绑在棒球棍上，直接挥了进去。 他身上的皮肤几乎在感应到危险的瞬间，就覆上了一层细密厚重的长毛，毛发根根如同松针一般，又像是鳞甲，覆盖在段奕的皮肤上。 虫群的翅膀滋啦一下滑过，只听见金属划拉的声音，火光蹦蹭出来，却没有伤到段奕一点皮肉。 段奕在那瞬间提起喷火器，猛地喷出火舌，对准了通风口黑压压不断往外冲的虫群，他要点燃的是通风口里浸了机油的车垫。 火星子沾上机油，瞬间爆了开来，在狭长的通风口里，空气充分燃烧，沾上机油的飞虫群，就在里头兹兹地发出被烤焦的响声，噼里啪啦。 陇长林和左右的支援小组紧随其后赶到。 火舌高温让虫群忌惮不敢靠近，几十道火舌齐齐喷向半空，先前如同铺天盖地一样的密集虫群，也就不过是十几分钟就解决了。 满地烧焦的虫群残骸，还有那十几个小组成员被吞没后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好的，仿佛进了碎纸机里，那些虫群的变异翅膀就如同美工刀一样锋利。 甚至那些人手里还紧紧捏着喷火器的把手，死死按在扳手上，裸露的手腕被虫群撕割得几乎只剩下白骨。 陇长林试图掰开那几人的手指，卸下他们手里的喷火器，却没想到力气大得任他也卸不下来。 队伍里年纪小一些的兵都受不了这场面，跑到角落里边哭边呕。 陇长林跪在那些人的身边，死死攥紧拳头。 段奕走过去，他沉默地把喷火器从那几人的手里卸出来，低声说道：“太阳还没出来，一切还没结束。” 第24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四天“不要哭了。” 他们头顶上，通风口的地方全是火，火势熊熊地燃烧，像是挂上了一层火帘，里头的动静似乎小了，那些虫群没有再试图飞蛾扑火。 就像先前那十多处通风口都一时间没了动静一样，这一回，这里的动静也在转瞬间消失得干脆利落。 有了先前小组全军覆没的先例，这次的安静，让人更加毛骨悚然地不安着。 “快！快找！它们一定又一窝蜂专攻了一个通风口！”有人立马反应过来。 陇长林狠狠啐了一口：“这东西成了精了吧？还懂这个？！” 知道分散开来突不破他们封住的通风口，就索性一窝蜂地只压一个口子……这简直有了最基础的智慧。 “陇队！找到了！在这里！”有人大喊。 陇长林立马带着队伍小跑过去。 果不其然，就看见这这一处的通风口，外鼓的胶带就和之前那处一模一样，沉甸甸得似乎随时随地会破开一个口子。 “准备好，准备好！” “都往后退一点！” …… “滋——滋——滋——” 胶带被划割的声音。 又是“嗡”地一声巨响，一团虫群轰然冲破通风口。 有了经验后，这一次的防卫和进攻有条不紊，仍旧是段奕顶前面，抓住时机引燃堵在通风口里的车垫。 浸满机油的车垫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轰然烧起来，引起小规模的爆裂。所幸管道都是铁皮密封，并没有被炸开。 几十分钟过去，所有人狼狈地、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拖死的。”陇长林喘着粗气看向段奕，“我们直接冲出去怎么样？” “不行。”段奕否决掉，“外面更没有遮挡，对虫群来说反而是更有利的条件。” 陇长林咒骂一句，抹了把脸，拿着喷火器站起来，对准下一个目标通风口，发狠地道：“我们从帝都好不容易冲出来，我就不信，帝都都留不下我们这么多人的命，这些虫群能做到！” “哐！嗡！”话音刚落，又是一处钻出大团虫群。 …… 接连十几个通风口，如法炮制地被突破、又被阻拦下，所有人都精疲力竭。 他们看着头顶十几处挂着火帘的通风口，所有口子的虫群进攻都被他们阻拦了下来！ 陇长林手下的人都欢呼庆祝起来，又活过了一夜！ 陇长林没有加入其中，他抿着嘴靠近段奕，低声问：“你觉得那些东西走了没？” 段奕微微摇头。 自从激发出了远古生物的基因后，他的五感都比之前敏锐许多，他分辨得出那些虫群并没有走远，只是被困在了通风管道之中。 陇长林紧抿着唇，指着最初一处通风口说道：“那边的火已经撑不住多久了。等这些都烧尽后，没人能挡得住虫群。” “博士的那箱机油就留给我吧。”陇长林吐出一口气，朝段奕笑，“我的这些手下你得带他们走。等第一处火焰熄灭，你们就立马撤退，不准留下来。” “陇队，你……”段奕皱起眉头。 “这是命令，上校。” “……”段奕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些脸上都是劫后余生兀自庆幸的队友。 陇长林继续说：“你活下来的可能性比我们都高，所以你得带着博士走，保障大部分人都能成功撤退。” 被点名到的程声，这会儿与罗小南待在密封的集卡里。 罗小南趴在集卡铁门的门缝边，小心地往外看情况。缝隙不大，顶多能探进一节手指的宽窄，不足以让那些虫群飞进来。 他小声地说道：“博士，外面好像没事了，哥哥姐姐们都在庆祝什么。” 程声没有及时回应罗小南，他脸色苍白，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从段奕他们被攻击开始，他脑袋里那股隐隐绰绰的、听不太清晰的动静就越来越大，并且充斥着一种暴躁残忍的极端情绪，甚至对他本人都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影响。 程声不得不克制冷静下来，试图消化镇压这股奇怪又危险的情绪。 罗小南一直在看外面的动静，直到发觉程声一直没有回答自己，才转过来看博士。 “博士，怎么啦？”罗小南蹲在程声的面前，看着程声，露出了一点畏瑟的模样，“博士……你的眼睛好红。” 程声紧紧攥住扶手，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衣服，他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没事，你帮我盯着外面的情况，别过来。” 罗小南慌慌张张地蹲回门口，他心里害怕担心得不行，怕对他那么好的博士也变成爸爸妈妈那样。 但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听博士的话，乖乖待在那儿，然后在心里向变成星星的爸爸妈妈祈祷，保护他们。 程声在试图理解自己脑海里的那股声响，他隐隐约约地总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只是中间存在一道薄薄的屏障，就像是对他的设限一样，一旦突破屏障，就将是个超越。 程声双眼熬得双眼通红，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必定很吓人，看罗小南缩在门口浑身发抖的样子就知道了。’ 他咬着牙，发狠似的，白皙的脖颈上暴起青筋，一路向上延至太阳穴的地方，筋络凸显。 没人能对他设限。 程声冷着眼，向来冷静自持的黑色眼睛里，此时此刻闪烁着疯狂，痛苦似乎都不算什么了，他从来就是要突破限制，实现一切被认定不可能的不可能。 集卡外，段奕似乎有所感应一样，忽然抬头看向程声的方向。 “怎么了？”陇长林注意到，警觉地看过去，问道。 “……没什么，我去看一下。”段奕回道，他快步往集卡箱那儿走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多远，就听见队伍里有人突然喊起来：“陇队！段队！火帘要熄灭了！” 四五个人拿起喷火器，对准了第一处火势弱下去的通风口，已经有小片小片的虫群试图朝通风口外冲了。 段奕听见喊声，脚步一顿，不得不放下确定程声情况的打算。 陇长林和段奕冲过去，顶住往外喷的虫群 “其他人不要停，继续往通风管道里加可燃物！”陇长林一边堵一边吼道。他看向旁边的段奕，低声道，“段奕，快到时候了，挡不住的话，后面就拜托你了。” 段奕顶在陇长林的前面，过了几秒后才回道：“收到。” “博士，外面好像又冒出来了好多虫子……”罗小南趴在缝隙的地方，小声地汇报。 程声其实听得见外面的动静，但是这会儿他分不出心神来回应罗小南。 罗小南扭头看向程声，他忽地瞪圆了眼睛，倒吸着气。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程声的影子，但程声的周围却是环绕着一片青蓝色的火焰。 程声浑然不觉，他紧闭着双眼，隐约听清了脑海里的声音。 那道声音向他断断续续地传递着一个信号： 杀，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身体筑巢，养育我们的王后。 程声在寻找这个信号的来源，同时他心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点不安和不确定——这个信号是来自虫群里的alpha么？为什么他能听到虫群的声音？除了听到、接收到这样的信号外……那他是不是还能做到更多？ 信号源来自alpha蟑螂，alpha在向虫群发号施令。 程声大脑高速运转。 他能接收到，那他能发出相似的信号吗？ 如果可以…… 罗小南靠着门缝的地方，离程声足有三米远，可哪怕隔了那么远的距离，他仍旧感觉到博士身边青蓝色火焰的炙热温度。 他看向四周围，在程声的两侧和周围的地面上，集卡的铁皮都出现了焦黑和铁水融化的迹象。 罗小南害怕极了，缩着小腿小胳膊，细嫩的皮肤被传递来的热气高温蒸得发红，但他却不敢出声打扰程声。 而集卡外。 陇长林有些绝望地看着眼前越来越小的火势，除了他们现在守着的这处外，其余十来个通风口的火势都渐渐弱化下去。 而离太阳升起，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他们撑不住了。 陇长林赤红了脖子，猛地抢过段奕手里的喷火器，大吼：“所有人听令！跟段奕上校开始撤退！立即执行！” 所有人一愣，旋即意识到陇长林的打算。 几个年长一点的兵很快反应过来，看了眼并排站在左右的年轻同僚，咬了咬牙，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抢过对方的喷火器，同时大吼：“其余人撤退！” 陇长林一个人撑不了多久，他们一旦全员撤退，其他十几个通风口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彻底被虫群扑灭，他们之中必须有一部分人留下来。 几个经验老道的老兵反应得最快，迅速跟上陇长林。 “不行我们不走，我们可以撑下去的，太阳就快出来了，我们很快就能熬过去了，我们都撑那么久了，没道理现在要牺牲人啊！”有人哭着喊。 所有人留在原地守着那些通风口，说不定还能活，如果他们一旦撤了，陇队和其他十几人一定活不下来。 没人肯离开。 陇长林急红了眼睛：“这是命令！” “那就等活下来后，陇队罚我们好了！” “……” 段奕见状，飞快改变了战略，命令道：“二三分队后撤，围绕集卡堆放可燃物，等人高宽。一四分队抽人手六点钟方向移动，补齐二三号通风口缺漏。” 陇长林迅速看了一眼段奕，眉头皱起，但没有多纠结什么废话，继续顶着试图往外突破火帘的虫群。 “收到！” 十来个人迅速按照段奕的指令，在集卡的四周围堆放起有人那么高的可燃物。 “段队！布置完毕！” 段奕果断下达命令：“所有人，包括陇队，以集卡为中心缓慢靠拢撤退！缩小包围圈抵御！” 陇长林隐约猜到了段奕的打算，他吼道：“听段奕命令，撤退缩小包围圈！以保护博士为首要目标！” “收到！” 所有人且战且退。 就在这个时候，安娜从监控室里醒过来，她从四面透明的玻璃外，看到了外面的情形。十多个通风口，哪里都能看到细细密密的虫群，一窝蜂地往外涌。 而那些拿着喷火器的大兵们，则飞快地往集卡车那边撤退。 她瞳孔微缩，想到那天夜里铺天盖地涌上监控室玻璃上的虫群，狠狠打了个冷颤。 那些人明显忘记了她还在这里！他们要坐上集卡离开了！她被一个人丢下了！ 安娜惊慌失措地看着外面，虫群还没有冲过来，她要是这时候跑出来，回到集卡车里，她就来得及跟他们一起走了！ 安娜鼓足勇气，猛地拧下门把手。 然而门外错落地堆了好几把椅子，把门口抵得死死的。 安娜一愣，旋即不敢置信地用力推了好几下，却也顶多是把门推开十几公分宽窄的口子，压根出不去！ 她想起来，先前程声和段奕进去的时候，那些人也在门口堵了这些东西。 她发疯地往外撞，尖叫着试图引起外面那些大兵的注意。 缝隙又推宽了一些，安娜试图侧身挤出去，她半个肩膀挤出了门缝，眼里冒出狂喜，幸好她瘦。 她蹭着门框，努力蜷缩着往外挤，贴着门框的皮肤都被蹭破了皮。 门外的虫群散开乱飞，通风口的火势弱下后，几乎起不到多少阻拦虫群的作用。 有两三只蟑螂鼓着翅膀飞到安娜这边，安娜瞳孔猛地缩起。 她更加发狠了一样往外挤，偏偏，她的裙角被门框上的铁钩勾住，猛地把她往后一扯。 安娜尖叫一声，虫群已经飞到了她面前。 她惊恐地看着眼前蜂拥而至的虫子，一个个有她手掌那么大，鼓着翅膀，嗡嗡嗡地。 眼看着跑出去无望，安娜又想往后退，缩回监控室里，可偏偏她的脚卡在了门外的那些椅子缝隙之间，一时间动弹不得。 鞘翅轻而易举地划破她柔嫩白皙的肌肤。 一部分虫群仿佛闻到了新鲜血液的气味，一窝蜂地涌到了安娜的身上。 几乎是转眼间的功夫，安娜急叫惊叫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上爬满了那些虫群，它们割破她的身体，细长的足脚和变异的嘴器插进伤口里。 甚至有的扒开伤口，细细密密地咬掉血肉咬出凹陷，将卵鞘产在伤口里。 它们把她当成了天然的孵化温床！ “啊啊啊啊——” 安娜惨叫的声音，被外面喷火器不断喷出火舌的机械声、虫群烧起的爆裂声遮盖。 没人听见监控室那边的动静。 甚至也没有人想到要去看一眼监控室。毕竟他们才真正处于必须要抵挡的危险之中，而安娜，她待在四面是防弹玻璃的监控室里，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安全。 当他们最后围着集卡缩小到最低范围的时候，虫群同样逼近上来。 段奕抓准时机，迅速命令道：“浇机油，点燃！” 一瞬间，“轰”地一下，火舌冲天。 冲天的火势和骤升的高温，竟也是震到了虫群，一时间被阻拦在火墙之外。 再挡一挡，再撑一撑…… “一号分队油料不够了！求支援！”有小队的人忽然喊道。 “六队也是！” “……” 此起彼伏的求支援声响起，与此同时的，是头顶上方逐渐压下来的、成片的、黑黢黢的虫群。 段奕眼里闪过冰蓝色，他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在虫群冲破火焰的那刻，变成巨大的远古生物，将队伍罩在身下。 “太阳快出来吧太阳快出来吧……” “谁来帮帮我们……” “来一个奇迹吧……” “看不到希望了……怎么办……” 程声在集卡车厢里听见了各式各样的声音，祈求的，绝望的…… 还有：“筑巢！筑巢！养育王后！” 罗小南趴在集卡箱里，望着门缝外。 所有人的绝望都被他看在眼里，外面的那些虫群带给他的恐惧都不如其他人的绝望来得难受，罗小南用力捂住嘴巴，闷闷地呜咽着。 罗小南的哭声也传进了程声的耳朵里。 他眼皮微动，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似乎有了反应。 “不要哭了。” 罗小南冷不丁听见博士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像是划破黑暗的一道光。 他哭声一顿，下意识看向程声的方向。 程声蓦地睁开眼。 周身青蓝色的火焰猛地蹿高，转瞬间淹没过程声的身影。 同时同刻，段奕准备变化的动作一顿，他的胳膊上已经覆上了一层雪白的鳞甲。 可外面，黑压压的虫群似乎在压下来的瞬间，也停下了。 场面一时间仿佛静止了。 罗小南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感应到一股让他毛骨悚然起来的危险信号。 他害怕地看着那团青蓝色的火焰，那种极端危险的感觉来自那里。 博士也在那里…… 第25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五天“明天这个点，我们出发！把凛都拿回来！” 没有人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 他们本来已经彻底绝望了，尽了一切能做的努力，也没有办法一起活下来，甚至打算回到最初的打算，放弃一部分人来拖延时间，让段奕带着大部队撤离。 可就在这么绝望的时候，突然一切又好像峰回路转了。 头顶上方黑压压的虫群，一动不动，也就翕动翅膀的嗡声不停，才让人有一种真实感——时间其实还在一点一滴地走，没有被停滞。 他们只需要仰头，就能看清虫群鞘翅上的花纹和细长的足脚，距离他们是多么近。就好像，距离他们被攻击，就是下一秒的时间。 偏偏就是那么千钧一发的时刻，这些虫群停住了。 数量庞大的虫群悬浮在半空中，和地面上的百来个人对比，就像是辽阔海域上停了一艘捕鱼船，渺小无力。 也正因此，一时间没有人敢攻击，不敢打破这一刻的僵局。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过了极为安静的几秒后，虫群里渐渐冒出了骚动。 原本秩序一致的虫群，出现了某种程度的紊乱，像是受到了不同的命令一样。 它们在原地，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彼此相撞。 陇长林诧异地看着眼前这幕，低声问段奕：“段小子，这是什么情况？” “它们看起来好像在……自相残杀？”许英站在旁边，不确定地说道，空中陆陆续续有虫子的尸体往下坠。 场面诡异无比，同时，又有种“终于得救了”的发生奇迹的即视感。 “之前博士说过，这些虫群都有一只领头的alpha虫会发号施令，现在出现了秩序紊乱的状况，是不是因为alpha出现了状况？”林谦问。 “可能是。”陇长林觉得有些道理。 他看向半空，仍旧不敢放松警惕，这些虫群虽然一时之间不像是要攻击他们的样子，但虫群的混乱也让他们心惊胆战，生怕这种混乱被统一，最后又转向攻击他们。 陇长林丢掉手里已经没有油料的喷枪，转而抽出一把军刀握在手里，说道：“要是知道哪只是alpha虫就好了，说不定杀了那只后，整个虫群都会散掉。” “那可不行。” 在陇长林说完那句话后，程声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背后传出。 集卡的铁门忽然朝外两侧打开，程声坐在轮椅里，静音滑动出来。 他的额发汗湿，脸色苍白，比起外面的那些大兵，也没好到哪里去。 林谦和许英看到程声出来，吓了一跳：“博士！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程声只是抬头看着半空里的虫群，继续接着之前的话说道：“alpha虫要是突然死亡的话，整个虫群都会暴乱，进行无差别的攻击。” 陇长林吸了口气。 “而且，通常alpha虫都会藏在虫群的最深处，被保护起来，想找到它一点都不容易。”程声说道。 “这样啊，那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陇长林皱紧眉头，看了一眼程声，“程博士，你先进去，你在外面只会让我们分神保护你。” 程声没有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陇长林，他专注地看着虫群，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那些漫天的虫子。 “虫群需要一个可以控制它们的alpha。”程声轻声说道，“只要一个。” 他的掌心里，极细微地绽开一朵青蓝色的火焰，小小的一簇，转瞬即逝，几乎没人察觉到。 除了段奕。 段奕几乎在那朵火焰绽开的前一瞬间，就感应到了一股危险。 这种危险感与过往完全不同，既陌生又毛骨悚然。 几乎是本能的，段奕的皮肤瞬间覆盖上一层坚硬的细密的雪白护甲，这似乎是来自于远古生物的基因深处的传承，警告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看向程声。 程声的瞳孔里，映着一簇青蓝色的火焰，怪诞又漂亮。 他曲起手指，白皙的指节轻轻在扶手上“哒哒”扣了两声，在眼下这个环境里，清脆又格格不入。 虫群的骚乱几乎在戛然间，应声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在虫群里，有那么一只飞虫的身体，陡然钻出青蓝色的火焰，它从半空直直坠落，就这么掉在陇长林和段奕眼前的地面上。 诡异的、青蓝色的火焰直到那只虫子的尸体被烧尽了，才熄灭。 紧接着，下一秒，虫群仿佛收到了信号一样，蜂拥着飞向头顶的通风口。 几乎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原先铺天盖地的虫群尽数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只都不剩。 “它们……走了？”过了几秒，终于有人出声，不敢置信地问道。 那人的话，就像掉进了沸水里，打破了僵局，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走了！全走了！全飞回去了！”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那只虫子怎么突然就掉下来烧死了？” “那个火！你们看到了吗？那个颜色太怪异了，哪里冒出来的？” “谁知道呢！我就知道我们又活下来了！哈哈！” 所有人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抛，有的直接就近抓过身边活下来的同伴，狠狠抱住，又哭又笑地埋在对方的迷彩服里不肯抬头。 陇长林也脱力地直接往地上一坐，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刺激。 他看向段奕，又看了看程声，他不是没有注意到突变那一瞬间段奕的反应。那些虫群停止攻击，那朵青蓝色的奇怪火焰，那只坠下的虫子……这些都和程声的出现串联起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能活下来……”队伍里仍旧有人在嘟囔。 “你们看到那团火了吗！太好看了！” “是谁救了我们？” 许英轻声喃喃地道：“青蓝色的火焰，是生命的颜色。” 林谦狠狠撞了一记许英的肩膀，说道：“那只砸下来的虫子肯定是alpha虫吧？那些虫群直接就跑了！” “可博士不是说，alpha虫一旦死亡，虫群会暴乱？”有人插嘴凑进来问。 “除非虫群里又出现了一只可以控制它们的alpha。”段奕淡淡说道，他递给陇长林一瓶矿泉水，直接堵住了陇长林想要开口的嘴。 陇长林：“……” 陇队看看程声，再看看段奕，抽抽嘴角，拧开了瓶盖，往嘴里灌水。 “那只新冒出来的alpha就这么带着虫群跑了？不过也是，那朵火焰莫名其妙地出现，又精准地直接干掉了它们的首领，换做是我，也夹着尾巴赶紧跑了。”有人咧着嘴笑起来。 “归根结底，还是那团火出现得太是时候！” “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博士博士，你知道吗？” “博士也刚从集卡里头出来，都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呢，怎么会知道？” “也是……” “真是奇迹啊……一定是老天爷也不甘心我们在这儿全军覆没。” 林谦若有所思地说道：“博士以前跟我们说过，生命会找到出路。绝境下一定会出现……” “那这次就是出路呗，那团火就是奇迹，是老天爷的意思。” “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把这事儿给大家说去！简直比神话还神话，肯定没人信嘿嘿。” “一定是我的祈祷被听见了！” “虽然想说求人不如求己……但这种时候真的只有老天才能给奇迹了。” 陇长林好笑，看看自己手下的兵，平时一个个比谁都唯物主义，不信神鬼，可偏偏就刚才那几分钟的功夫，就全推翻了。 只有经历过彻彻底底的绝望，才会在生的希望来得那么突然的时候，把无法解释的一切归为奇迹的力量，并且坚定不移地从奇迹里吸取积极的希望。 程声没有说话，他半闭着眼，脑海里的声响逐渐轻弱下去，但他仍旧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些虫群之间的联系。 就像是刚才，他试图让虫群停止进攻，那些虫群的确停止了一瞬。然后虫群里的alpha感觉到了他，alpha虫的指令与他的指令互相矛盾，导致虫群混乱，直到alpha虫被点燃，他才完整掌控了虫群。 程声倒是很想试验一下他到底能不能控制虫群，但他估计这些大兵们应该受不了再看到虫群的刺激，只好暂时搁置一边。 另一方面，他的精力也不足以让他再做什么研究。要是一不小心失控了，管不住那些虫群，那就是人祸了。 段奕低头看着程声，程声一只手撑着半边脸，像是小憩的样子。 他俯下身，把博士连着轮椅一同抱回了集卡里。 陇长林跟上，本想搭一把手，就是没想到段小子力气挺大，直接把博士连着轮椅一起端进去了。 “博士累着了？”陇长林低声问，边问边走进集卡里。 他脚步忽然一顿，微微睁大眼睛。 只见集卡车厢里，四周围的铁皮都仿佛被高温烧化过一样，有一些变形，地上更是有一滩焦黑的印记，轮廓不大，硬要说，也就是程声轮椅的横截面大小吧。 陇长林愣在原地。 “伯伯。”罗小南轻轻脆脆的声音在陇长林身后响起。 陇长林回过神，扭头看过去，就见小男孩拉着自己的衣角，仰着头看着自己，“不要进来打扰博士休息啦，博士很累的。” 陇长林顿了顿，他看了一圈四周围，轻声问：“这里是……着过火了？” 罗小南点头，比划了一下：“是很漂亮的青蓝色的火焰。” 他说着，又撸起袖子，伸出白嫩嫩的一节胳膊，摸摸上头被火烤得蜷起来的寒毛：“伯伯你看，这里会变成这样哦。” 陇长林：“……” 他看向被推进集卡深处闭眼小憩的程声，若有所思。 罗小南又一次拉了拉陇长林的衣角，认真地说道：“伯伯也很辛苦了，快点去休息吧。” 陇长林还想说什么，但他低头对上罗小南漆黑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有些困了倦了。 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缓慢地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便靠着集卡箱的铁皮坐下来，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睡过去。 段奕安置好了程声后，便看见陇长林靠着铁皮睡着了，他沉默地扫了一眼罗小南，小家伙打了个哆嗦，没来由地对段奕有股敬畏。 “去博士旁边睡。”段奕只是这样说了一句。 罗小南乖巧地点点头，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程声边上，旁边是段奕用羽绒服给铺好的小床。 他眨眨眼，脱下小鞋子，踩在羽绒服上，慢慢蜷起来，把自己藏在宽大的羽绒服里。 睡在博士的身边，很有安全感。 虽然那股青蓝色的火焰让他感到恐惧，但是从火焰里走出来的博士，却让他感到安心。 就好像，有博士在，他们就是安全的了。罗小南这么想着，累极了，沉沉地睡去。 段奕从集卡上下来，有人跑向他：“段队，监控室有情况。” 段奕微皱起眉，跟上对方走到监控室。 监控室里空无一人，只见一具身体卡在门缝之间，身上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谁都知道这是安娜，只有安娜待在这里。 漂亮的脸蛋也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貌，浑身上下的伤口里布满了卵鞘，看得人头皮发麻。 那个队员本想把安娜从门缝之间放下来，却没想到手刚伸过去，那具身体的胸膛猛地大幅度起伏了一下，喉咙里发出鼓风机一样的声音，嘶嘶地鼓着气，又从被划破的喉咙里漏出来。 安娜的眼睛陡然睁开，迸发出渴求活下来的光，她费劲力气抬起手，伸向那个队员：“咯……咯……” 那小兵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退，撞上段奕。 他臊着脸瞄了眼段队，又看向安娜，眼里全是怜悯。 都变成这个样子了，怎么活得下去？还不如死得痛快一些。 安娜的目光吃力地挪到自己的胳膊上，旋即就看到自己的胳膊上爬满了一段段白色的褐色的卵鞘，密密麻麻。 她猛地瞪圆了眼睛，尖叫着甩开胳膊，喉咙里同时喷出一团沾着污血的白色卵鞘。 段奕眼明手快，一把拽过旁边还没反应过来的队员。 白色的卵鞘着地，血溅了开去，段奕和那人躲得及时没有沾到。 安娜瞪红了一双眼睛，不甘心地看着他们。 随着那团卵鞘喷出来后，她嘴里不断地往外咳出深红的污血，在段奕的目光下，一点点咽了气。 边上的队员咽了口口水，看着安娜浑身上下密布的卵鞘，强忍着恶心问道：“段队，这该怎么处理？” “烧了。不要搬动她了，就这样直接合着这些椅子一起。”段奕说道。 那人点点头，立马喊上自己的两个同伴，抓了几团易燃的棉絮过来，小心地引火，点上尸体。 监控室这边的火光很快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不过安娜的死并没有引起多少反响，倒是听回来的同伴描述尸体上居然还敷着那些虫卵，不由得都打了个冷颤，庆幸还好发现得早，烧了精光。 陇长林没有睡多久，大约也就是放火烧监控室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他揉着后脑勺，莫名其妙地从集卡箱里下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 听说段奕把安娜的尸体处理完了，陇长林点点头，“哦”了一声，忽然不说话了。 “陇队？”边上队员疑惑地看着他。 陇长林摆了摆手，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我们去把一队的队友们也送了吧。” 边上队员反应过来，一时间没人说话。 所有人安静地集合在停车场末尾的那片空地上。 牺牲的第一波分队的成员全都躺在地上，整齐地摆了两行，十二个人，身上的衣服头发都被尽可能地整理齐整，头盔摆在他们的身旁。 停车场的冷色日光灯打下来，显得冷漠的肃静。 陇长林沉默地上前。 他单膝跪下来，伸出满是枪茧的手，颤抖了一下又很快稳住。 他攥了一下拳头，深吸口气，一个个摘下队友们头颈里的银项链，紧紧握在手心里，最后一个个收进胸口内侧口袋里。 项链的坠子是统一的银质小牌，上面刻着独属每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编号。 当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整个停车场里都是暖色的火光，活下来的人站在火堆的四周围，默哀着所有牺牲的队友。 待大火烧尽，陇长林吐出一口长气，打破了所有的沉默，看向其他人：“大家原地休息一天。” 他说道：“明天这个点，我们出发！把凛都拿回来！” “是！陇队！”上百个大兵们整齐划一地喊道，站得笔直。 密闭的停车场外，太阳初升，原本顺着气味渐渐围到铁门外的感染者们，又渐渐散了开去，躲进建筑物的阴影之下。 再看外面，街道宁静，少有人迹，透着一股破败的生气。 居民楼里有人打开窗户小心地往外看，打量着外面的情况，又悄悄地缩回了脑袋。 第26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六天 原地休整了一天后，所有人都精神抖擞地在停车场大铁门前集合。 他们本还担心虫群会在凌晨夜里的时候卷土重来，为此提心吊胆了半天，幸好一夜平安无事。 林谦在监控室里按下打开铁门的绿色按钮，沉重的铁门一点点地往上抬，淡金色的阳光熹微从铁门抬起的缝隙里照射进来，洒下一片金色，映在铁门口上百个大兵的脸上。 陇长林微微眯起眼睛，适应眼前的光线。 “出发！” “收到！” 十几辆军集卡浩浩荡荡地从停车场有序开出，一辆接着一辆。 陇长林他们打算先把医院收回来。 不管怎么样，医院都会是这场病毒爆发的核心救治场所，也是配合研究诊治措施的中心地带。医院和警署是城市运转的核心齿轮，不可以丢。 另一方面，医院有存放药品的专用冷藏库，可以放置这十几卡车的物资。 陇长林和段奕这边便兵分两路了，陇长林将一辆空集卡匀给了段奕他们。去帝都的路上，光靠那辆吉普指挥官，恐怕连高速都过不去。 程声抽出一管冷藏袋里的细菌性清毒剂，递给陇长林。 “怎么用你已经看到了。”程声说道。 陇长林愣了愣，从程声手里接过针剂，认认真真地看着程声道了一声谢。 “你们一路顺风。”陇长林深吸口气，“等凛都恢复了秩序后，我们会尽快赶来支援你们，你们一定要坚持住。” 段奕点了点头。 林谦笑笑，说：“陇队，说不定等你们过来，我们早就找到资料启程回藏地基地了。” “那最好。”陇长林看了他一眼，说道，“有情况及时联系。” “好。”段奕看了一眼陇长林的身后，十来个感染者被锁在医院的大楼里，闻见了外面的生人气味后，都凑了过来，一个个贴在门诊大楼的玻璃门上，张牙舞爪的。段奕说道，“你们也小心。” 陇长林往后看了一眼，笑笑：“放心，帝都那一路都过来了，要是在这里翻车，那是对不起我们牺牲的兄弟。” 他拍了拍段奕的肩膀，又让旁边的队员扛来一箱武装器具：“这些你带上，多的没有，省着点用。” 段奕没有推辞，凛都内的存量够陇长林他们补充，反而是他们，一路进帝都，这些是雪中送炭了。 “谢谢陇队。” “一路顺风。” 临走前，段奕程声一行人又回了一趟程声的屋子。 几天没回去，房子外围倒是落了一地虫尸，还有几只老鼠的焦黑尸体也堆在电栅栏外。 林谦和许英两人先把屋子外围清了一通后，程声才过去。 屋里没什么变化，程声先前准备的那些保护阻拦设备都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不得不说，博士这儿真的挺有安全感的。”林谦一边搬东西，一边说。 平时也没觉得博士这里存了多少货品，直到现在需要一件件地往集卡上搬，林谦才咋舌，并且好奇博士是怎么自己扛回家的。 “或许你知道，在病毒爆发之前，我们有送货上门的快递小哥。”程声微笑着看着林谦。 林谦摸摸鼻子。 的确，只是适应了几天病毒大爆发后的日子，他连最基本的日常都快忘记了。 不过他平时在部队里，也很少用到快递就是了。 “外面这些通电栅栏最后拆。”程声又指了指墙外说道。 当初他让装修工人来按这些的时候，特意花了额外一大笔费用，换成了便于拆卸放置的电网款式。 “这些也拆啊？拆了放哪儿？”林谦把头探出窗外，稍微鼓捣了两下，倒是挺简单的样子，拆卸难不着他，但是拆完了放哪儿？有什么用？ “离开之前，我们去趟五金店，想办法装集卡外面。”段奕说道。 程声有发电机，也有机油，这些通电栅栏无论按哪儿都是一层额外的防护措施。 林谦和许英两人点点头。 “对了博士，那个孩子也要跟着咱们去帝都吗？去帝都一路太危险了，带着孩子不方便。”许英走到程声身边，低声问道，“怕顾不过来保护他。” 罗小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到处给林谦段奕递东西。 他听见许英的话，耳朵动了动，却没说话，也没看过来，只是像先前那样，还是满屋子的跑，满屋子地递东西。 程声看了一眼罗小南，顿了顿说道：“他未必像你认为的那么需要人保护。” 许英愣了愣，看向罗小南，小家伙一副学龄前小孩的模样，小胳膊小腿，跑也跑不快的样子……虽说真要出什么事儿，跑也未必有用。 “没事，带上吧，我看着。”程声说道。 许英见博士都这么说了，只好点点头。 几个人迅速打包博士屋子里的所有物资，跑了好些个来回，才把东西全都搬上了集卡。 要不是带着不方便行动，林谦甚至想把他睡在博士家里的那个沙发也带走。 那么大的一辆集卡，军绿色的大铁皮，十二个足有罗小南那么高的轮胎，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集装箱，引得居民楼里的人纷纷打开窗户往外看。 段奕见状，让林谦和许英两人加快速度。 在他们终于运下最后一批物资的时候，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出来，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登山包，手里拿着菜刀防身，挡在程声的面前。 林谦和许英两人立马绷紧了身体，微前倾，打算随时出手。 “你们等一下。”那人紧张地握着刀柄，两手都在发颤，他咽了一下口水，不停地在程声和他身侧的三个男女身上晃动视线，“你们是要离开这里？你们怎么有这么多东西？车上的都是什么？” “和你有什么关系？”林谦开口。 “……是和我没关系。但你们要带上我。”那人说道，边说边尝试着往前迈开一步，“车上那么多空位，带我一个不多。” “我知道你是谁。”他说完又看向程声，“你是新搬来的，以前是搞研究的，在帝京待得好好的，突然被丢过来。帝京那边又想找你回去了，结果被堵在高速上，来不了。” 段奕的手放在了随身刀具上，他冷眼看着那个男人：“你还知道什么？” “你们一定是过来接他的人了？”那人看向段奕，紧张得更厉害。 他抖着声音，又看回程声，说道，“别的我不知道了，上次你在我店里买过好多电池和手电筒的，你还说有备无患，你还记得吗？我知道这些都是你电话里那边的人说的，我猜的。” 程声想起来了，难怪有些面熟，这是之前五金店里坐店的店员。 他看向那人，目光落在对方满是老茧和陈旧伤痕的手上，忽然问道：“你会装配电网么？” “……啊？”那个拿着菜刀的男人愣了一下，旋即点头，“会会，我就是做五金的，我什么都会，我还有职业技能证书，你们要看吗？”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么？”程声问他，“我们要去的地方，比凛都更危险。” “没关系，只要你们出了凛都……同路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要是不同路了，把我放下就行。”对方听出程声话里的松动，连忙激动地回道。 “你要去哪里？”程声又问。 “我要去帝京。我女儿在帝京念书。我要去找她。”对方说道。 程声和林谦几人沉默了一下，林谦开口：“帝京已经沦陷了，沦陷得比凛都更早，情况也更糟糕，你……还确定要去吗？” “我要去。在电话还打得通的时候，我答应过我女儿，我会去接她回家的，我一定要说到做到。”男人点头，“我有准备自己的干粮，不用你们的任何东西，只搭一下你们的顺风车。” “我之前还考过搜救证书，做过两年消防员，不会拖累你们的。”男人一股脑地说道，希冀地看着程声和段奕几人。 程声看向段奕：“再捎一个人，带得动么？” 段奕点头，惜字如金：“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程声看向那个拿着菜刀的男人，“你得再回去一趟，带上五金店门的钥匙，恐怕我们还得先去一趟你的店。” “我叫杜南荣。”他回道，松了口气，立马笑得露出两排牙，应道，“我这就去拿钥匙！” “林谦，你和他一道去。”段奕朝林谦点头示意道。 林谦应了一声，快步走到杜南荣身边，冲对方咧开一个爽快的笑，说道：“哥，看不出来啊，你还有什么证没提到么？” “厨师证，有用吗？”杜南荣问，“我挺擅长川菜系的。” 林谦瞬间想到了香喷喷的水煮鱼、毛血旺，他狠狠点了点头，咽了口口水：“有用。” 等大家一起回了藏地基地，他就让杜南荣给做一顿好吃的！ 杜南荣笑笑。 林谦跟着他上了三楼，一进门就看见满屋子的衣服鞋子，一眼好像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杜南荣大大方方地请他进去，说道：“你等我一下，我得找找钥匙在哪。” 林谦抽抽嘴角：“找得到吗？” “……给我点时间，肯定能找到。”杜南荣顿了顿，加快速度。 林谦叹口气，看杜南荣一通找，自己无所事事，便问：“你那个登山包里都带了什么东西？吃的喝的？” “还有一点药。”杜南荣说道。 “这个不错，意识不错。”林谦夸了一句，药是稀缺品，“不过还得拿点厚的防寒的衣服。” “啊？”杜南荣愣了愣，疑惑地看向林谦，“离冬天还远着呢吧？” 林谦没解释，也不知道解释不解释得通，现在日夜温差挺大，白天一点都不觉得冷，只有晚上冷得突然，而杜南荣又待家里，估计更感觉不出来。 他只是说道：“拿着准没错。你找你的钥匙，我看看你这儿还有什么能带走的，咱一次搞定。” 杜南荣闻言点点头，没什么意见。 等他找到钥匙了，扭头一看，就见林谦抱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打包纸箱，巨大无比，里头塞得满当当的，再看他家四周，好像一下子光净了不少。 杜南荣：“……” 仿佛被打=劫了。 林谦朝他扬扬下巴：“找到钥匙了？行，那我们走。” 他个头不大，倒是一口气轻轻松松搬起那一纸箱子的东西，走在杜南荣前头。 杜南荣看看，还真是不太好意思，连忙抢着拿回来。 等程声和段奕几人看到他们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多出了一大箱子的东西。 程声笑起来：“你这是去给人搬家了还是把人打=劫了？” 第27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七天 许英帮着把杜南荣的那箱东西放上集卡箱，伸手把杜南荣拉了上来。 男人有些局促地拉开距离，不好意思地冲许英点点头。 林谦笑了起来，指指许英说道：“这是我英姐，论近距离搏击，基本没打得过她的。” 罗小南和杜南荣两人齐刷刷地看向许英。 许英说道：“段队打得过。” “段队不算在比较范围内。”林谦抽抽嘴角，这是他们普通人之间的比较，没有必要带上段队。 程声听着他们的闲聊，有些兴趣，问道：“段奕有多厉害？” “段队啊……”林谦思索了一下，摇摇头，“不好说。段队的一些报告和成绩都是密封的，只知道最早的时候是跟着陇队出野的。后来才回院里驻守来着。” 他看了眼正在开车的段奕，像军集卡这样的车，段奕也开得很顺手。 林谦说道：“不过我之前听队里的人说，段队出野的时候，任务完成率几乎是百分百，不管任务听上去有多不可能，就没有他做不到的，另外，段队的小队成员的任务存活率也是最高的。” “几乎？” 林谦点点头，压低了声音：“听人说，是段队回到大院驻守之前的最后一次出野任务。” “任务完成没完成不好说，也没人说，只知道段队那天突然出现在大门口，浑身都是血，身后拉了一板车的人。就那种三轮车带木板的那种，车上全是那次出任务的小队成员。”林谦说道。 “全死了？”杜南荣忍不住问。 林谦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拉回来的时候都活着，回来后没两天，死了两个，还有三个活下来了，变成了疯子。” 杜南荣倒吸口气。 “谁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才能让毅力拔群的人变成这样。”林谦说道，摇摇头，“反正那事儿就成了悬案，未解之谜。” 他话音刚落，还没喘几口气，就听段奕在驾驶室喊他们的名字：“林谦，许英，过来一下，有情况。” 林谦吓了一跳，心虚地连忙应了一声：“来了段队！” 他喊完，朝几人竖起食指嘘了一下：“你们别去问段队啊。虽然不是什么不许谈论的事情，但……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南荣用力点头。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刚上车，就知道了这么一个挺私密的消息。 “段队，怎么了？”许英过去，看向前方问道。 段奕停下车，他指了指前方几十米外的一条街道，两侧的所有店面都被绿色植被包裹，他说道：“看到那边了么？我们要去的五金店就是其中一间。” 林谦见状顿了顿，转而缩回后面的车厢里，对程声说道：“博士，我们遇到了一点问题。” 程声闻言滑动轮椅过去，看向窗外。 满街道的绿色植被，地面都被铺上一层厚厚的绿叶植被与根茎，捅破了水泥地径直钻了出来。 “这些绿色植被看起来，好像和植物园里的不太一样啊。”林谦咽了咽口水说道。 他眼睁睁地看着几十米开外的地方，一株伸出了粗长的根茎，卷向停在路中央的一辆比亚迪小轿车，几乎只是一个收缩之间，就见那铁皮像薄纸一样，轻而易举地被卷成了一个筒。 “看起来有点眼熟……”杜南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他看着自己店门口外耀武扬威一般的绿色植物，喃喃说道。 “眼熟？”林谦扭头看向杜南荣，“你眼熟这么大一棵……？”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的确……我有些眼熟……”杜南荣抿抿嘴。 “你的店在哪儿？”段奕问，他熄了引擎，拿上装备，“剩下的路我们需要步行过去了。” 军集卡的目标太大，反而不如他们步行容易躲避。 杜南荣指了指那株巨大的植物身后，南荣五金四个大字的招牌摇摇欲坠：“就在它的正后方。” 林谦：“……” “博士和罗小南待在车里，许英陪同，打开对讲机，随时待命开车接应我们。”段奕清点好随身携带的东西，一边下达指令，一边组装好一把冲锋枪。 “收到。”许英应道。 “我和林谦会掩护你进店，拿上需要的工具后就立即撤退，明白了吗？”段奕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点点头。 “很好。”段奕颔首，又看向林谦，伸手按在林谦正在配备手枪的动作上，“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开枪。” “明白，段队。”林谦回道。 “好，出发。” 程声和许英两人待在车里，看着段奕和林谦两人将杜南荣护在中间往前走，他们脚底下厚厚一层的枝叶有些动静，在他们刚刚走开后，明显往后缩了缩。 “这是虎耳草。”程声开口指着不远处明显根叶都断裂的一处，但似乎已经那里作为了一株独立的植物，开始飞快生长起来。 “虎耳草可以分叶繁殖，繁殖能力非常旺盛，容易存活。”程声说道，“更别说在病毒的影响之下，它的生长能力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许英看向外面的植物，听博士这么说，就像是插根叶片在土壤里就能活似的。 她听着博士继续描绘植物的特征样貌，和眼前这棵庞然大物倒是一一对应上了，只是所有的特征都得放大无数遍—— 原版本的虎耳草，鞭匐枝细长，密被卷曲长腺毛，叶片近心形，先端要么钝，要么急尖，而基部则近圆形或心形，叶片布淡白色的羽状脉序。 眼前这株虎耳草母株，约有一个店面的大小。 枝桠粗长，约有一个成年人的腰那么宽。 上头卷曲的长毛近白色，看上去倒像是钩针，并不柔软。 叶片，大约有一把小板凳那么大。 叶片上的羽状脉序，更像是隆起在肌肉上的青筋，尤为狰狞。 …… 许英看向程声，不知道博士为什么好像隐隐有些激动的样子。 紧接着，她就听见程声接着说道：“虎耳草全草可入药，是非常常见基础的解毒草药。毒虫刺伤、外伤出血、感冒肺热……缺少医疗用品的时候，它的作用非常大。” 许英有些意外，还真看不出眼前这个张牙舞爪的大家伙有这样的效果。 不过看这样子，也不像是能薅一片叶子带回来的。 “段队他们顺利进去了。”许英再看外面的情况，有些欣喜，巨型虎耳草似乎并没有阻拦攻击他们的意思。 程声点头。 他没有从这株虎耳草身上感觉到什么主动攻击的情绪，甚至像刚才那样卷起私家车的行为，他也隐约感觉到是类似“清理门户”的占有欲作祟，它似乎把这条街作为了自己的所属品。 程声为这株植物的人性化情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同样感到不可思议的，还有杜南荣。 他在段奕和林谦的掩护下，迅速跑进了店里。 他的钥匙没派上用处，店面玻璃窗被敲碎，他们直接从碎口里进去。 当他看到原先摆在收银台上的一株盆栽碎得四分五裂后，他忽然反应过来那份眼熟是来自哪里了。 外头那棵耀武扬威的巨型植物，似乎就是他之前随手买回来的一棵小盆栽？ 当初花鸟市场上的那个店主还跟他说，这能解毒吸甲醛，特别好活。他刚开店，想着能吸甲醛就给顺手买回来了，无聊的时候还给除除青苔什么的的。 杜南荣咽咽口水，目光略过那只破碎的泥盆没多说什么，飞快找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后，拿了个小推车一股脑地装进去。 “找齐了，可以走了。”杜南荣说道。 “好，我们撤退。” 杜南荣紧紧跟在段奕和林谦身后，亦步亦趋地小心往前走。 他看小推车里的空间挺多，在撤退的时候，顺手把旁边架子上的东西全撸了进去，也不管有用没用的。 “等一下，段队，你看那株植物，是不是跟着我们？”林谦突然小声说道。 段奕往后看了一眼，眉头拧起。 “这个啊……其实是我之前养的盆栽……就一小草……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杜南荣听见林谦说的，回头看了看，虽然没看出有什么跟上的迹象，但还是解释了一句，有些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你道什么歉啊，又不是你让它变那么大只的。”林谦说道，“不过它真的在跟着我们……还贼头贼脑的？？” 林谦说到后面，声音猛地拉高，都变了调。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颗巨大的草，似乎在注意到他们频频往后看的模样后，试图把自己藏进其他店面里去。 林谦就听见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又一家店面的玻璃碎了。 他表情裂了裂，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杜南荣的店明明什么都没丢，却会是那副被抢劫过的样子了。 段奕若有所思地看向杜南荣，杜南荣被段奕看得一个哆嗦，一脸茫然又无辜地连忙摆手：“我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往前走，暂时不管它。”段奕说道，“林谦和我走左右两边，杜南荣走中间，拉开距离。” “收到段队。”林谦立马跑到右侧街道，与杜南荣拉开三四米的距离。 杜南荣虽然不明所以，但听从段奕的命令，乖乖跑中间。 他们一路跑回集卡，段奕看了眼身后，本来一直藏在最右边街道店铺里的巨大虎耳草，又悄悄跑了出来，就跟在杜南荣的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到段奕回头看过来，草上两片叶子瓣瓣还抖了两下，就地一蹲，装得和旁边绿化大树一个样子。 段奕眯了眯眼，没说什么。 等三人上了车，段奕看了眼后视镜，那棵虎耳草果不其然跟了上来。 “段队，它跟上来了！”许英轻吸口气。 程声看过去，就见那大只的虎耳草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们，翠绿肥厚的叶片朝他们的方向舒展，一副渴望靠近的模样。 他微微扬眉，眼前这棵虎耳草几乎没有传递出交流的信号，因此他也无法交流控制什么，但他能确定的是，这棵大家伙并没有攻击他们的打算。 段奕看向杜南荣：“它是跟着你来的。” 杜南荣愣了愣，指了指自己：“跟着我？” 他看向那棵虎耳草，微微张大了嘴。 说话间的功夫，那棵虎耳草已经挪到了他们的面前，还是十分克制地留了几米的空间，但它庞大的枝叶和根茎仍旧像是遮天蔽日一般，把他们这辆军集卡笼罩在了阴影之下。 虎耳草朝着杜南荣哆嗦着伸出一片叶瓣。 啾~交个朋友啾~ 第28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八天 杜南荣隐约从眼前这颗虎耳草身上，感觉到了一丢丢亲近的意思。 他犹豫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手指点了点虎耳草伸来的叶瓣。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就见那棵虎耳草叶瓣上的淡白色羽状脉序迅速染成了浅粉色。 林谦微微张大了嘴，小声嘟哝：“这是害羞了还是生气了？” 就在他这句话刚说完的下一秒，庞大的虎耳草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漏气的充气玩具，倏地一下，缩成了原来的正常的大小。 它用根茎拖着一团泥巴，慢慢吞吞地挪到了杜南荣的脚边，敲了敲杜南荣的运动鞋鞋跟，眼巴巴地——倒也没看出那么丰富的情绪——但莫名的，杜南荣就是觉得这颗虎耳草是在求他收留。 杜南荣瞠目结舌。 “它、它刚才那么大……”杜南荣指着虎耳草，比划了一下。 话没说完，虎耳草抖了抖叶瓣，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样，忽然又开始胀大，眼瞅着变得粗壮的根茎要把军集卡顶翻，杜南荣下意识地急忙喊道：“别变大！别变那么大！” 虎耳草胀大的迹象顿时停住。 杜南荣愣了愣，无措地扭头看向程声和段奕几人。 程声滑着轮椅站到杜南荣的身边，放轻了声音，引导一般地温声说道：“它看起来很敏感，能感应到你的一部分意图。现在，你来试着感受它的情绪，命令它，让它变小，变回原来的样子。” 杜南荣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但他下意识地听信了博士的话，他清了清嗓子，看着眼前略微发抖发颤的虎耳草。 “……变小。”杜南荣说道，说完后又想到先前那辆被卷成纸筒一样的小轿车，连忙又怂怂地跟了一句，解释道，“不然没地方放你。” 虎耳草缩缩叶子，果然又缩小了回去。 它拽着团泥巴，像是拽了团小被子似的，抖抖抖地跳上集卡车厢，贴着杜南荣，啪叽“蹲”了下来，错乱繁多的根茎挤在那团不大的泥土里，看起来颇有点可怜巴巴委曲求全的味道。 杜南荣硬是从这颗虎耳草的姿势里，品出了两分“弱小无助还可怜”。 林谦觉得新奇，伸出一根手指想碰碰它，刚伸近一些，就见虎耳草冷不丁地伸长了叶瓣，啪叽一下，狠狠抽了上去。 林谦猛地收回手，手指上立马红肿了一块。真疼。 杜南荣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抽了人的虎耳草还在摇曳叶瓣，仿佛示威一样。 林谦：“……”看起来好像挺无害的，其实还挺凶？ 许英带着点打量的意味看着杜南荣，过了几秒问道：“为什么它会要跟着你？” “因为它是我从花鸟市场买回来的？”杜南荣摸摸后脑勺，又把先前和段奕林谦他们提过的那一套“吸甲醛解毒、好养活”这类店主哄他买下虎耳草的话拿出来。 “解毒好养活倒是没错，但是它和吸甲醛没什么关系。”程声有些想笑，他看着那株虎头虎头的虎耳草，轻轻伸出手，薅了两下叶瓣瓣。 林谦看博士伸手，连忙喊住，生怕虎耳草攻击博士。 ——毕竟博士细皮嫩肉的，和他这样的大老粗不一样。 但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颗先前还抽了他一巴掌的虎耳草，在博士的手指下，顺从得像个假草。 甚至还细微颤抖。 这是被摸得舒服了？ 林谦瞪圆了眼睛，不服。 程声笑笑，满意地看到这颗虎耳草被镇压在他的强威之下，他奖赏似的轻轻捏了捏花瓣，收回手。 他看向还是满脸疑惑又惊奇的杜南荣几人，说道：“其实在远古时期，虎耳草科的植物都是非常庞大的，可参天，也可爬满整片大地，直到后来，那场几乎使所有远古生物都灭绝的大灾难降临，有些生物为了存活，不得已改变了自己的生存状态。” “庞大的数据整合可以得出一个相同点，体型越小的生物，越容易在那场灾难里活下来。”程声说道。 “它们可以钻入地缝和岩洞，靠着更少量的能量损耗，维持生命运动。”程声没有用更加晦涩学术的观点来解释这些理论，他只是简单粗暴地让所有人更容易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接着说道：“直到那场灾难自然而然地结束后，存活下来的生物才会从地缝岩洞里出来，在新的纪元重新生活。” 他指着那颗虎耳草，说道：“你们先前看到的模样，是一种返祖现象。” 杜南荣有些茫然：“返祖？” “这一次入侵我们世界的病毒，是从冰川里苏醒的远古病毒，病毒本身就携带一定的远古激活特性。”程声微点头，解释道，“先前，我和段奕就已经确定了这次的病毒不仅仅对人类产生影响，它对动物植物同样产生影响，而这颗虎耳草，或许就是被感染到病毒后，激活了远古的特性基因，从而发生了异变。” “那它还会感染我们吗？”杜南荣更关心这一点。 林谦连忙看看自己的手指头有没有出血。 “有这样的可能性，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因为植物而感染的例子。”程声说道，看向林谦，“何况你没有出现伤口，被感染的可能性很小。” 林谦松了口气。 程声晃了晃手里的电子通讯录，那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掌上电脑，他一直在和藏地基地的人互通情报，目前并没有出现被植物攻击的例子。 相对动物来说，似乎植物的攻击性更弱一些。 “等一下就麻烦杜工帮忙装一下我们的通电网了。”程声说道，“工具都齐了是吧？” 杜南荣点点头：“我看过你们的通电网，是打算装在集卡外围？” “对。” “很方便，没问题。”杜南荣一口应下，“什么时候装？哪儿装比较合适？我需要用电钻钻一些孔来固定，恐怕会有一些动静。那些感染者对声音挺敏感的，我怕他们会过来。” 杜南荣提醒，这是他先前几次出门采购物资的时候，得出的经验。 程声指了指面前那条布满绿色植被的街道：“就在这里装。” 他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装死的虎耳草，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小东西的叶瓣，说道：“这里是它的地盘，凭它的领地意识，那些感染者估计进不来。” 杜南荣将信将疑。 倒是林谦，他若有所思地点头：“的确，之前我和段队掩护杜工进去的时候，一个感染者都没遇到。” 段奕闻言，发动引擎，直接将集卡开进了那片布满绿色的街道里。 虎耳草抖抖叶瓣，拽着泥土探头探脑地挪到车厢门口，有些惊喜—— 啾啾啾，又回到我的地盘了啾！ “你就在这儿装，要是情况不对，还有段队在呢，大不了就立马跑路。”林谦拍了拍杜南荣的肩膀，递给他一把钻枪。 “不好意思，但你给我的是螺钉枪。”杜南荣冲林谦腼腆地笑了笑，费力地伸长胳膊，绕开林谦，拿到自己要用的工具。 林谦被许英拍到了一边，不要打扰杜工干正事。 电钻响起的声音吵杂，果然周围似乎冒出了一点蠢蠢欲动的动静。 就见本来憨憨地待在杜南荣身边的虎耳草，忽然用小叶瓣用力一抽大地，哐哐哐地野蛮生长，一鼓作气长到了六七米的高度，直接把军集卡盖在自己的叶瓣下面。 它抖抖叶瓣——在老子的底盘不准放肆！抽死你丫！ 杜南荣吓得险些要把手里的钻枪给丢了，段奕在他旁边扶了一把，淡淡说道：“别慌。速度。” “哦哦好，收到，段队。”杜南荣连忙应道。 花了两三个钟头的功夫，太阳渐渐要沉下地平线，杜南荣大功告成，吐了口气，通知程声和段奕：“博士，段队，都装好了。” 虎耳草也跟着缩回了原来的正常大小，它好奇地抖抖叶瓣，试图伸向铁网。 杜南荣连忙把它抱起来，想了想，就地找了根树枝丢过去，就听“兹兹”几声，树枝上印着网格似的焦痕。 虎耳草抖抖抖——人类真的好危险丫！ 杜南荣教导了一下虎耳草不能靠近通电网，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几年前带娃的时候。 “这就行了，那我们出发帝京吧！”林谦跳上车厢，吐出一口气。 又要回到那个像人间末日的地方了，不知道帝京会比他们离开之前还要糟糕，还是转好了呢？ “你们也去帝京？”杜南荣惊喜。 “是啊。”林谦点头，“到了帝京就分道扬镳了，祝你找到你女儿。” “谢谢。”杜南荣点点头，没想到这次顺风车能一路搭到底，不由得感到轻松许多。 仍旧是段奕开车启程，朝着被植被包裹起来的城市外围进发。 “对了，你看上去不像是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的年纪啊？”林谦盘腿坐在车厢地板上，嚼着压缩饼干，闲得无聊问杜南荣，“年轻时候的错误？” 许英捂住了旁边罗小南的耳朵。 小家伙睁着一双懵懂的黑色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两个大男人。 “不是。她是我之前做消防员的时候，在火灾现场救回来的，她爸妈都没能救到，只救了这个孩子，觉得愧疚她，所以就领养下来了。”杜南荣摇摇头解释。 许英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倒是有些意外。 林谦点点头：“这次去帝京，再把这个孩子救下来一回吧。” 杜南荣看向林谦，笑了笑，点头应下来：“嗯，会的。” 第29章 入侵后的第二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二十九天“没事不开镜，开镜必死人，是段队。” 在太阳彻底落下地平线之前，段奕找了一处桥洞，将集卡停了进去。 夜晚的感染者，果然陆陆续续地从各个街道隐蔽处跑了出来。 段奕熄了引擎，将车灯全部关闭，最后又在先前陇长林送给他们的那一箱战时物资里，找到了几罐气味消除剂，在集卡的四周围喷洒了一圈。 原本晃晃悠悠地朝他们这儿围来的感染者们，慢慢地停住了脚步。 杜南荣紧张地站在车厢里，微弓着身体，观察着窗外。 就见那些感染者们，纷纷仰起头，朝着天空似乎在嗅探什么。他们漫无目的地左右寻找，最后一无所获地又掉头走远。 杜南荣这才松了口气，他看向段奕几人，就见他们已经拿出地图和手电筒，在开“战时小会”了。 他自觉地坐到边上，听他们的安排。 段奕他们要走的路线，和陇长林进来的路线并不一样。 陇长林的队伍一路过来，发现在靠近凛都的一段高速公路，已经完全崩溃，甚至有小面积的塌方现象，整块区域几乎都被车辆堵得水泄不通。 陇长林他们能进来，全靠那十几辆军集卡开路，一路撞出来的。 但是他们进来后，身后的那片高速公路也出现了区域性的爆炸，彻底报废了。 因此，段奕他们不得不另找一个出路。 “预计，我们明天出凛都。”段奕说道，指了指地图上的方位，“我们现在在这里。凛都的出城高速已经被堵，我们从地面小路走，也就是走外围圈。” “凛都的外围大多是农田和畜牧场，需要小心的是农田里的庄家植物与农户饲养的牲畜是否受到感染变异。”段奕看向林谦几人。 “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程声接过段奕的话，他微微向前倾身，手指在地图的右上角敲了敲，“这里是我们的必经之路，但同样，这里也会是感染者最集中的地方。” 旅游地图手册上，迪尼尼的经典标志占据了非常醒目的位置。 “直接横穿园区，能减少一倍的耗费时间和油量。”程声说道，“如果绕道，左右两边一侧是欢乐谷园区，一侧是小方山旅游区，同样有数量相当的感染受众，而小方山游区内还有大量圈养观赏性动物，受感染情况未知。” 杜南荣听明白了，他们这是除了横穿园区外，没有别的选择。 而园区里的感染者，会是他们前进路上的一大阻碍。 众所周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迪尼尼园区没有哪天是不需要排队就能入园的，最高峰期，乐园能够容纳近七万的人次，而就算是平时，乐园的普通游客量，也在二三万人次上下波动。 而且，不仅是园区内，在靠近乐园的这条路上，大多是酒店和餐馆，有的是旅客为了能早早入园而选择入住附近的酒店。 也就是说，从酒店区开始，他们遇到的难度就会成片增加。 “然后是这里。”程声继续说道，“陇长林已经给了我们信息，从凛都外看，整个凛都都被绿色植被包裹起来，用他的话来说，就像是罩在了一片绿色的穹顶之下。” “除了冲出乐园区外，我们该如何突破那片绿色植被，会是一个大难题。” 林谦“唔”了一声，说道：“的确，当初陇队他们是直接强行用火攻进来的。但我们的机油全都在停车场那次虫群攻击里用尽了，只剩下发电机里的那些，再怎么也不够冲出去。” “所以我们要找一个新的角度。”程声看向杜南荣，准确地说，是看向杜南荣身边的那颗缩小版虎耳草。 林谦立马反应过来，他“嘿嘿嘿”地笑，忍不住拍手：“这可不就太巧了！” 杜南荣被林谦笑得浑身发毛。 “你想到了？”许英问。 林谦点头，指指那颗虎耳草：“让它打入敌人内部，浑水摸鱼，为我们撑开一片通行天地！” 杜南荣闻言，低头看看身边的小草，觉得它真是任重而道远。 “能行吗？”杜南荣发出一个不确定的鼻音。 “都是植物，看上去就是一个阵营的，为什么不行？”林谦反问。 乍一听，还挺有道理的。 然而下一秒，林谦就被段奕提溜到了外头，段奕淡淡说道：“你出去站岗望风，注意外面情况。” 林谦茫然。 程声弯了弯嘴角，看林谦尚无这个自觉，挑明道：“段队的意思是，别添乱。” 林谦：“……” 怎么会这个样子。 “明天一路抵达酒店区之前，留意一下四周围有没有可以补充机油的地方。”程声说道。 “等冲进园区后，我们要确保的，是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另一端，而不是耗在解决感染者上。”程声强调。 “因此大部分的防御，都需要靠军集卡外围的通电栅栏实现。我这里有台发电机，但机油量不足，趁着目前还在城市内，这些资源还算比较容易获取，尽量多储备一些。” “明白，博士。”许英点头应道。 杜南荣也连忙点头，他顿了顿，指着赖在自己脚边的虎耳草，问道，“之前说要靠它，突破凛都外的植物屏障，是打算怎么做？” “科学证明，植物之间的确是能够做到互相简单交流的，从这个角度来说，林谦的想法倒也有点意思。”程声捋了捋虎耳草的叶瓣。 站在车外站岗的林谦听见程声说的，得意地朝他们看过来。 程声看见，弯起一个假笑，继续说道：“只不过想要让它做间谍来给我们开门，这个还真是儿童读物作者才想得出来的办法，非常可爱，且和谐。” 杜南荣被逗笑了。 林谦收回目光，摸摸鼻子，接着立正站岗。 程声说下去：“目前的打算是，找到那片屏障的薄弱点，让它的根系扎进其中，伸展成长，顶开一段能让军集卡通过的空间。” “顶开？”杜南荣愣了愣，“做得到吗？” 虽然他也亲眼见过这颗虎耳草如何大发神威，把一辆小轿车卷成纸筒，但他们要面对的是相似的变异植物，这能成功吗？ “前几年，在大西洋海岸的一个实验室里，曾有一株蔷薇目的植物野蛮生长，最终顶破了禁锢它生长的双层加厚恒温玻璃箱。”程声说道，“这个意外同时让人们意识到了植物本身蕴含的巨大力量。” 杜南荣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让它和那道屏障直接对抗，就像是螳臂当车；只有另辟蹊径，才有希望突破。”程声说道。 “那，我们有备用计划吗？”杜南荣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问道，“万一它派不上用处……” “有。”段奕回道，简明扼要，“我们强突。” 杜南荣：“……” 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安心的备用计划。 程声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段奕，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示意段奕把他从轮椅上抱下来。 “好了，明天会是一场硬仗，好好休息吧。”他说道。 段奕替博士铺了一层厚实的软垫，然后弯腰俯身把程声从轮椅上抱了下来。 “林谦，你也回来。”段奕放下程声后，对外面站岗的林谦说道。 他在杜南荣从五金店里捎回来的小推车里，翻到了两盒玻璃灯泡。 段奕把一盒灯泡拆了，脱下外套，隔着衣服，把灯泡捣碎成玻璃渣渣，尽数洒在集卡车外。 但凡有生物出现在他们周围，就会踩在玻璃片上，发出破碎的声响，足以惊醒他们。 一夜无梦。 就是有些冷。 杜南荣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林谦让他再多带点厚实的羽绒服了，晚上的降温来得突如其来，他恨不得穿两件羽绒服上身。 再看博士那边，博士身下毛茸茸的毯子看着就很柔软暖和，让人羡慕。 段奕半坐在程声的边上，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他感觉到腿边凑来一个暖和的温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就见博士好像睡着了一样，微偏头，靠近热源，把脸窝在自己腿边上，挤着凑着取暖。 段奕微微弯起嘴角，没有动作，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闭上眼。 林谦看看博士，再看看段队，最后看看罗小南。 小孩子也得到了一点特殊对待，先前程声给他垫了个暖和的垫子在屁股下面，林谦冷得根本睡不着，厚着脸皮凑过去，对罗小南说道：“哥给你讲睡前故事，咱挤挤。” 罗小南抱着他的毛绒熊，点点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显然是强行被林谦给折腾醒了。 不过小家伙乖乖巧巧的，被吵醒了也不生气，反而伸出小肉手，拍了拍还有精力想给自己讲故事的林谦：“哥哥，睡觉吧。” 林谦心想，他倒是想睡觉，可实在冷啊。 他这么想着，却奇怪地睡意涌上了心头。 他小声地打个哈欠：“今天哥给你讲射九个太阳的故事，咱射一个下来给烤暖活些……呼噜噜……” “会被烧化的。”罗小南抱着小熊回了一句，说完就看林谦睡了过去，他抿抿小嘴巴，靠着林谦闭上眼，轻声说道，“哥哥晚安。” 程声其实并没有睡着，他听见林谦的“故事”，微微弯了弯嘴角，又往段奕那儿凑了凑。 都说饿起来能吞象，林谦这是冷起来我把我自己给烤了。 他闭着眼，在似乎没有尽头的浩瀚里，找到了那颗虎耳草发出的零星信号。 和白天的时候不太相同，现在似乎因为找到了自己的主人，而格外活跃。 小家伙，为我们遮挡风寒吧。 他向那颗虎耳草发出一丝讯号。 窝在杜南荣身边的虎耳草忽然抖了抖叶瓣，它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所有叶瓣，几乎没有惊醒任何人的，充斥满整个车厢铁门口，把从铁缝里灌进来的冷风堵得严严实实。 段奕睁开眼，扫了一眼门口的那颗虎耳草，小草抖抖抖，但还是坚定地挡在门口。 他低头看向程声，博士仍旧是躺在他的腿边，脸上神色淡淡的，像是熟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第二天，天空还未放亮。 门外冷不丁地响起“咔擦”声，极轻微，又快又轻地闪了过去，像是一个错觉。 段奕倚着车厢，蓦地睁开双眼。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 程声在他身边睡得很熟，直到段奕把他抱起放到轮椅上，他才醒过来。 “怎么了？”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低声问道。 “没什么，我出去看看。”段奕下意识摸了摸博士的头顶，压下一撮翘起来的短发。 车厢口的草缩回了小小一株的模样，蹲在杜南荣的脚边。 段奕起身的动静，让许英和林谦两人同时清醒了过来。 “段队。”两人低声喊道，连忙翻身站起来。 他们打开铁皮门，往外看，地上竟是铺了一层将化未化的薄冰。 而不远处，一个感染者趴伏在地上，朝着他们缓缓爬来。 又是“咔擦”一声，它碾碎了一块碎玻璃，玻璃渣刺进它的膝盖，可它却丝毫没有感觉。 林谦捂住了罗小南的眼睛。 许英小跑过去，干脆利落地处理掉了这只朝他们靠近的感染者。 “外面居然结冰了。”林谦搓搓手，稍有些冷。 “温度又降了。”许英解决了感染者后回来，她站在铁皮门口，脚尖碾了碾地上的碎冰，低声说道。 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车厢里滑了出来，他停在门口，微抬头看向灰蒙的天空，淡淡说道：“看来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快来了。” 杜南荣站在边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才几月份啊？这要是放在之前，他一定不信，可现在他不得不信。 天气的异常骤降、感染者随处可见、植物都能变成神话故事里的参天神木，这一切看起来，都像是世界规则的重新洗牌，像是人类的灭顶之灾。 他不由地感到迷茫慌乱——他们还有得救吗？ “抓紧时间，我们出发。”段奕说道。 林谦拍拍杜南荣的肩膀，跳回集卡上：“走了，还要去找你女儿呢。” 杜南荣回过神，他深吸口气，点点头，握紧了拳头。 他们按照昨天定好的路线一路朝北开，途径一个加油站。 加油站挤满了报废的私家车，显然这里也爆发过感染者冲突事件。 他们缓缓开近，就看见加油站的便利店内，透明玻璃上全是血掌印。 段奕把车停下来。 “要进加油站？”杜南荣问。 他看了眼外面排得密密麻麻的私家车，还有灯光闪烁的便利店，咽了咽口水。 没有多余的废话，杜南荣紧跟着段奕几人下来，程声和罗小南留在车里。 加油站内没有一个人，便利店大门敞开，地板上全是血，可人已经不见了。 或许是离暴乱发生已经过了许多天，那些被感染的感染者们已经远离了这片初始地。 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都是一个好消息，他们不需要耗费太多的体力在这里。 他们走进便利店，货架上的东西已经被拿空相当一部分了，让杜南荣非常失望。 “林谦和杜南荣去装机油，能带多少带多少，取满就立即回车上，不要逗留。”段奕说道，四人分成两队分开行动。 他和许英在便利店里扫货，把需要用到的全都装篮子里。 篮子就那么点大，空间有限，许英站在姨妈巾那一排面前，脸上有些尴尬，犹豫着又掉头打算去拿消毒纸巾。 冷不丁的，她那篮子里被连着丢进去了好几包姨妈巾，许英一愣，抬头看过去：“……段队？” “拿必需品。”段奕简明扼要，“以后遇到的便利店物资只会越来越少，现在尽可能多储备一些。” “明白了段队。”许英脸上还有些尴尬，但被段队公事公办的语气平复了一些。 她把货架上的东西一扫而空，又拆了姨妈巾的大包装，散装装篮子里，少占了一大部分的空间。 便利店里的矿泉水已经被扫空了，段奕把功能饮料和含酒精的饮料全拿上了，瞥见货架两旁还挂着一些巧克力能量棒这样的零食，也全都摘下塞口袋里。 等段奕他们扫完货，回到车上，林谦和杜南荣那边还在装机油。 程声忽然指了指荒废在马路上的那些报废私家车，问道：“这些车子上的油箱，能单独拆下来么？” 段奕看了一眼，通常来说，汽车4s工厂都可以单独拆卸油箱，不过有的汽车倒是哪怕是在家里，也能拆，小心明火就是了。 能拆的油箱，大多好拆，也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工具，把后备箱油箱盖一侧的内饰拆下——像这样的固定内饰，大多是塑料的涨扣，用螺丝刀就能拧开——再拧开油箱尾部的两颗螺丝后，用手拿着油箱往后一拉就脱了。 段奕拆了几个，直接连着油箱带着油一起搬了回来。 等林谦和杜南荣两人合力携着满满一箱油回来，段奕也卸了三辆小轿车的油箱。 林谦看着段奕带回来的三箱汽油，抽了抽嘴角，这方法可比他们来的粗暴简单多了。 “再卸一点？那么多报废的车呢。”林谦跃跃欲试。 “能卸的车辆不多，费时费事。而且来加油站加油的，油量肯定也多不到哪儿去，不划算。”程声说道，“只是等你们过来无聊而已，费不着专门去卸别人的油箱。” 林谦想想也是，他拍了拍他们扛回来的大号油箱，说道：“我们看到那边有个大容量的机油箱，就索性换了大箱装回来。不过这个加油站里的油料也不多，没现成可搬的，估计都卸走了。” “没事，这些也能撑段时间。”程声说道。 靠电网只是一时之计，他也不指望这个电网能一路杀进帝京。 一行人回到车上，段奕把先前在便利店里顺回来的巧克力棒塞进程声手里，然后回到驾驶室发动引擎。 许英眨眨眼，原来博士喜欢吃巧克力。 原来段队是专门给博士拿的。 杜南荣给发电机加满了油，虎耳草蹲在程声的脚边边，挥挥叶瓣瓣。 “冲冲冲，冲出凛都！”林谦“哐当”一下，把车厢尾的铁皮门关拢。 按照之前预计的时间，他们在中午之前开到了临近园内的酒店区。 大马路上的感染者已经明显多了起来，一方面是这里的密布程度就如程声之前说的那样，远比其他地区高不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今天阶梯式的降温，让感染者在白天也更加活跃了。 一进入酒店区，段奕就把行驶速度提了上去。 集卡撞开前方报废在马路上的小轿车，一路冲向园区。 待在车厢里的程声几人，四周围都是铁皮，看不到外面的状况，只有许英待在副驾驶室，从后视镜里能看到他们身后，越来越多的感染者从四面八方奔向他们。 许英握紧手里的枪，估算着他们的弹药存量。 “你来开车。”段奕冷不丁说道。 许英立马反应过来，利落地应了一句，两人直接在不大的空间里迅速换了位置。 “全速向前，别的交给我。”段奕说道。 “收到，段队。” 段奕没有用许英放下的那把枪。他从器械箱里抽出一把枪杆，稳稳地握在手里，利落又迅速地装上枪托、机匣、枪管螺、瞄准镜、弹匣、消音器。 这是一把警用awp狙击步枪，精度很高，而段奕是营里最出色的狙击手。 他组装好了狙击枪后，将其背在身后，反身探出窗外，爬上了集卡厢的车顶上。 林谦几人听到头顶传来的动静，先是一愣，杜南荣还以为车顶被袭击了，一脸紧张，再看林谦他们，就见林谦一脸了然又轻松的样子。 他说道：“是段队。” “啊？他去上面干嘛？”杜南荣一愣。 “不让感染者靠近吧。”林谦说道，“段队是咱营里最好的狙击手，陇队都赶不上他。” 他伸手指了指头顶：“没事不开镜，开镜必死人，是段队。” “可那么多感染者……狙得过来？”杜南荣问。 他话音刚落，就听外头“轰”地一声巨响，车身都微微晃了一晃，像是哪里爆炸了。 段奕匍匐趴在车顶上，拉下一记枪栓，重新换上子弹，瞄准不远处。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轰然炸开、腾飞起来的几辆私家车。 原本跟在身后的大批感染者，因为那一记汽油泄露才引动的爆炸而四分五裂，剩余的则被那处的动静吸引过去。 “那是段队嘛。”林谦听着外头的声响，笑眯眯地弯上眼睛，“段队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给他一颗子弹，他能给你炸掉一整条街。” 杜南荣咽了咽口水，边上的虎耳草配合地抖抖抖叶瓣瓣。 第30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天“它们都在外面，还没走……” 有段奕在车顶上狙击掩护，只有少数感染者扒上了集卡车厢。 就听车厢外围，时不时地传来“滋啦”被电焦的动静。 “大家坐稳了，我们要冲进园区了。”许英的声音从驾驶室里传出来。 林谦闻言顿了顿，立马让程声和罗小南移到远离几个货物箱的地方。 “她会提醒坐稳，那一定不是什么轻微程度的撞击。”林谦朝一脸茫然的杜南荣咧开一个笑，一只手抓住车厢铁皮上一棱一棱的凸起，尽量固定住自己，另一只手则充当安全带一样的功能，将程声和罗小南压在胳膊后。 林谦的话刚说完，就见本来还在车顶上的段队忽然跳了进来，钻到后面车厢里。 “队长哥哥。”罗小南抬头看了一眼，脆生生地喊道。 段奕应了一声，他拉过程声，掩在自己身下，说道：“我们要硬闯他们园区了，大家做好冲击准备。” “冲击？”杜南荣莫名紧张不安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像林谦那样抓紧铁皮上凸起的棱条。 “轴拉式全钢闸门。”段奕说道，看向杜南荣，“我们撞开。” 杜南荣：“……” 林谦补充解释：“军用集卡，100mm钢装甲，质量保证。” 陇长林这次开来的一批军用集卡，都是经过特殊改装的，主要防御在正面和侧面，因此用了100mm的钢装甲加厚处理。100mm钢装甲的概念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比较模糊，通常坦克底部装甲的厚度，也就差不多是50-70mm之间。 简单来说，耐撞。 “能让它变大做冲击缓冲么？”段奕看向杜南荣旁边的虎耳草。 “我试试。”杜南荣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试着和自己的小宠物商量，他对着虎耳草道，“就……变大？” ——和植物对话真的挺奇怪，也挺尴尬的。 杜南荣说完，无措地看向段奕和程声，好像没什么反应。 杜南荣顿了顿，试探地又加了一句：“请？” 林谦：“？” 虎耳草在程声和段奕的目光下，抖了两下，颤悠悠地伸展开叶片，根茎翻滚，几乎是眨眼间就撑满了整个车厢。 “够了够了。”杜南荣连忙喊停。 每个人几乎都被几片肥厚的叶瓣盖住。 就在野蛮生长被喊停的下一秒，巨大的冲击紧随而至。 要不是有所准备，整个车厢的人恐怕都要从这头滚到另一头去。 虎耳草的叶瓣起到了很好的缓冲效果，被垫在脑后才没摔得七荤八素。 程声被段奕固定得很稳，几乎没有受伤，罗小南被林谦抱在怀里，摔出去也是摔在林谦这个人肉靠垫上。 也就林谦和杜南荣两个人，摔在叶瓣上，差点滚出一段距离的时候又被叶瓣温柔地扫了回去。 两人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摸了摸只是有些酸疼的后背，心有余悸。 要是没想起让虎耳草变大当缓冲，他们少不得一场流血事故。 “后面的人还活着么？”许英大喊。 林谦抹了把脸，把罗小南拉起来，看了一圈情况，喊回去：“都好着！” 许英笑起来：“行，那你们继续坐好。” 林谦：“……” 他下意识和杜南荣对视了一眼，两个人连忙找好掩护的地方，死死地拽住。 虎耳草抖抖抖——叶子都要被拽掉了咯！ 许英开着这辆大家伙，继续一路横冲直撞，按照博士定下的，走横穿园区的路线，无视路上的任何障碍，只追求效率和速度，用最短的时间通过这块区域。 但许英的速度还是一点点降了下来。 她犹豫着，喊来段奕和博士：“段队，博士，你们过来看一下。” 段奕和程声两人对视一眼，绕到许英那边。 就见车外，感染者循着声音朝他们靠近，不过行动速度尚且缓慢，与他们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就如同之前程声和段奕预估的那样，园区内的感染者数量之密集，让人头皮发麻。 但这并不是许英缓下车速的原因。 在他们的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木偶剧场，剧场舞台上的木偶还在机械地继续原地做重复的动作，台下的露天观众席人头攒动。 当他们驶近了那片区域，观众席开始热闹起来。 一张张属于孩子的脸，从高高的椅背后面探了出来。 覆上一层厚厚白膜的、只剩下黑色圆点瞳仁的眼睛，麻木又没有一点情感。 近百来个观众，至少有三分之二全是孩子，全是感染者。 观众席骚动起来，开始有感染者朝着集卡的方向跑来，而那些孩子，也一窝蜂地跑来，甚至比成人的速度更快一些。 程声和段奕看到眼前这一幕，一时间无话。 当这些受到感染的孩子们一个个地跑到面前，许英实在狠不下心开车碾过去。 在距离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她猛地踩下刹车，紧抿着嘴，沮丧抱歉地说道：“段队，博士，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明白。”程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一个人但凡有一点心，都做不到在这样的情景下，开车碾过这些受到感染的小孩。 “是我没有考虑周全，那么绕开这片区域呢？”程声点了点右边，看起来人迹较少的样子。 “不行，那边的尽头是人工湖，我们开不过去。”段奕说道，对比地图看，而左边则是另一个游乐区。 他们最初规划路线的时候，就已经尽可能选择了人最少的路线。就算换路走，也会遇到相同的境况。 这里本来就属于孩子，又怎么可能避得开他们？ “我来吸引他们的注意，你们找出路。”段奕看向程声和许英几人。 他背上枪，重新回到车顶上，开镜寻找一个合适恰当的动静。 许英应下，打着方向盘重新上路。 段奕趴伏在车顶上，接连两枪，将远处一个巨大的、飘在半空的、海盗船模样的气球打破。 只听倏地一声巨响，就见那边漏气的巨大气球晃晃悠悠地坠下，又听接连“轰隆”闷响，估计是压坍了几个小商店。 朝着他们这边围拢过来的感染者们，脚步停顿了下来。 他们仰起头，像是在寻找声音的来源，陆续有感染者调转方向，朝着气球坠落的地方移动。 但仍旧，有相当一部分感染者，他们耸动鼻尖，闻着生人的气味，最后又把脑袋转了回来，朝着集卡的方向走来。 林谦低声道：“情况不对。” 程声看了眼窗外，说道：“把车停下，先藏起来。” 那些感染者已经快要包围过来了，他们不能停在这里不动。 “我们下车，车上有人的话，它们很难会放过这个目标。”程声看向窗外，说道。 许英闻言点头，他们活人的气味在这里，就像是一个移动的活靶子。 她把车倒进一个看起来像是花园迷宫的地方，车身直接插进茂盛的植物墙里，只露出一个迷彩色的车头。 一行人迅速下车，林谦和杜南荣两人速度极快地扯了一些枝叶洒在车头上，虎耳草跳到杜南荣的肩膀上，抽着叶瓣，哗啦啦地打下头顶上一片枝桠叶片，尽数落在车头，作为一个粗糙的掩护。 他们刚跑到花园迷宫外，就看见那些孩子朝着他们靠近。 感染者们如同围城一般，晃动着极不协调地四肢，从四面八方朝他们涌来。 “外面都是人，出不去了！”许英见状，瞳孔微缩，低声说道。 “那就进去。”段奕说道，看了一眼迷宫似的花园，带头跑在前面。 林谦和许英二话不说跟上，让博士走在中间。罗小南迈着小短腿竟也跑得不慢，能够跟上他们的移动速度。 杜南荣匆忙中看了眼身后，跑得最快的感染者距离他已经不足五米了。 他肩膀上的那颗虎耳草忽然一跃下来，根扎进脚下的地砖深处，仅是一两个呼吸间的功夫，就长到了需要仿佛可以遮天蔽日的高度，繁茂又密布的叶片一个个足有车门大小，将外面的感染者挡在了身后。 杜南荣吐出一口气，无比庆幸地摔坐在地上。 林谦跑回来，拉了他一把，他看了眼杜南荣身后的那棵庞然大物，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它挡不了多久，我们还得跑。” 没人看得见虎耳草外是什么情况，但是啮咬叶瓣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杜南荣也是被林谦拉了一把后，才注意到这样的动静，他一抖，连忙看过去：“那它怎么办？” “你再慢点，那就没机会考虑这个问题了。”林谦说道。 就说话的功夫，他已经又跑到了前头去，紧跟在程声身后，顺手捞起还在吃力跟跑的罗小南，直接让小孩坐他肩膀上。 他们一跑出那个花园迷宫，就见左右两边都是三三两两的感染者，年龄看上去都不大。 这些感染者原先只是漫无目标地原地晃悠，乍一听见段奕程声一行人的动静，立马调转身体，猛地朝他们扑了过来。 段奕和许英一左一右。 段奕迅速抄起身上的枪，极快地三下点枪，消声器让人只听得见三声极轻微的“咻咻”，像是破风声，再一看，枪枪命中额前。 而许英更加直接，她干脆利落地冲上前，轻一起跳，双腿猛地夹住第一人的脖颈，带动腰身用力一旋，就听那人的脖颈发出“咔擦”的断裂声，而她动作没有丝毫停滞，借着惯性一个翻滚，抬手就是一横刀割断第二人的头颈。 干脆利落。 杜南荣吓了一跳，冷不丁地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谦说过许英是他们队伍里仅次于段奕的近身搏击最优秀的人，现在他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概念。 “前面是一个施工中的电影院！”林谦注意到，指向他们的正前方，一个魔鬼獠牙张嘴式样的电影院门口，拉着黄色警戒线、竖着“施工中”的警告牌。 施工中的电影院，意味着里头没有大批游客，意味着相对安全，是个可以暂时躲避一下的临时地。 一行人迅速朝着电影院跑去。 他们跨过黄色警戒线，躲进其中一个影厅里。 昏暗的影厅里，只有楼梯两侧的地灯闪着微光，极大地影响了他们的视线。 走着走着，杜南荣忽然觉得肩膀上微一重。 他一惊，下意识地偏头看，就见原本挡在他们身后的虎耳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缩成小小的一颗，焉了吧唧的样子。 “我的虎耳草回来了。”杜南荣连忙说道，把小东西捧在手心里，举给大家伙看，“少了好多叶子，会不会有问题？” 程声闻言过来，他检查了一下虎耳草，原先茂盛漂亮的叶瓣脱落了大半，叶茎断口的地方倒是很完整，不像是被咬断的。 他看着可怜巴巴又焉了吧唧似的虎耳草，安抚地捋了两下，说道：“问题不大，虎耳草的生命力与繁殖力都相当旺盛。” 杜南荣点点头，松了口气。 程声又看向虎耳草，他能感觉到这颗小东西朝他递来的沮丧的情绪，非常可爱。 他声音里带上一点笑意，安抚似的摸着小东西的叶瓣，轻声说道：“这里会很快长出新的、更加漂亮的叶瓣。” 虎耳草抖了抖叶瓣瓣。 愉悦。 程声继续检查虎耳草其他地方的情况，意料之外的，剩下的叶片都是完好的，没有一点被咬到的痕迹。 “叶茎处没有咬痕，应该是自我保护机制让它断叶自保，就像是壁虎断尾一样。”程声说道，“虽然并没有数据能够证实这样的推论，但是对于有了一些智慧的植物来说，或许这样可以解释。” “别的叶瓣也都是完整的，也许是它主动舍断了那些被感染者咬到的叶瓣，用来拖延时间或是防止被病毒感染。”林谦看向程声。 程声微点头。 “不过看它狼狈的样子，吃了不少苦，那些感染者恐怕不会就这样离开。”程声说道。 虎耳草显然是落荒跑回来的，丢盔弃甲的。 那些围聚而来的感染者规模之大，就算攻击目标一时间丢失，也不会立马四散开去，而他们跑得并不算远，有可能被再次找到。 “那我们继续往别的地方跑？”林谦问。 “不，眼下这个施工中的电影院，是我们在这个园区里能找到的最佳庇护所。别的地方同样会有数量众多的感染者。”段奕否决掉。 能在园区里找到一个施工中的建筑设备，已经算是好运，他们不能寄希望于在别处再找到另一个。 “气味消除剂呢？”杜南荣问。 “没拿……”林谦顿了顿，面上微讪。 他们跑的时候非常仓促，根本没想那么多。 杜南荣也只是现在停下来了，才想到这么一茬，总不能说再跑回去拿，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是这个白白的瓶子吗？”罗小南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他。 盯住他手里的白色胖瓶子。 个头不大，小孩子一只手也能握住。 上面印着什么“g3 pro”的英文字样，也没直接标注中文。 林谦猛地冲过去抱住罗小南：“好家伙！你怎么带这个出来了？！” 罗小南被林谦抱住，不得不张开胳膊，小心地举着手里的胖瓶子，细声细气地说道：“昨天队长哥哥带着它出去了一圈回来，南南问过哥哥这是什么东西。” 林谦闻言想起来，昨晚罗小南的确问过他，他拿着段队用掉大半的那瓶气味消除剂，给罗小南解释。 他看罗小南一脸懵懵懂懂，又百无聊赖的样子，便随手把这瓶消除剂塞进小家伙手里，让他要好好看管起来。 ——小孩子嘛，小时候不都有什么一日护鸡蛋这种任务游戏么，能培养责任心什么的。 林谦看罗小南实在没事做，就也给他找了个“任务”，反正陇队给的消除剂有整整两打呢，让罗小南“看管”一瓶也出不了什么事。 “哥哥还说，这个很有用的。”罗小南眨巴眨巴眼睛，还是林谦让他好好保管的呢。 林谦抱着罗小南，在小家伙细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两口，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真是个大宝贝！南南也太棒了吧！” “段队！我们有气味消除剂了！”他对走在前面探路的段奕挥了挥手。 段奕很快折回来，林谦告诉他这是罗小南保管带上的，段奕抬手揉了两下小家伙的脑袋，对其他人说道：“我在前面找到了一个较为合适的藏匿地点，暂时在那里休整一下。” “收到。” 跟上段奕躲进藏匿点后，一行人安静地坐在原地，几乎没人说话。 “那个……为什么我们一开始不在集卡四周围喷这个消除剂呢？”杜南荣打破沉默，忍不住发问。 既然有这么好用的东西，为什么一开始要这么狼狈地逃呢？ “这个东西的持续时效有限，并且发挥余地也相当受限。”程声开口，事实上，他在第一时间里，大脑就罗列出了所有备案措施和反应手段，但他们除了转移，没有别的选择。 “消除剂发挥效果需要一定的时间和距离，并且只能维持约两个小时的消除效果，需要不断叠加补充。”程声解释。 “而对于已经将我们作为目标的感染者群，它们和我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不足以让消除剂发挥药效，并且它们可以视物，不是单纯靠嗅觉来确定目标方位，所以在当时，这个消除剂很鸡肋。”程声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哦”了一声，抓抓后脑勺，是他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眼下这个情形，倒是很合适了。”程声说道，看向外面，昏黑的一片，微光一样的地灯并不能起到多少效果。 罗小南跟着博士一样，看向外围，他看了两眼，闷闷地把头埋进博士的衣服里：“他们都在外面，还没走……” “……”杜南荣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问，“外面？哪个外面？我好像没看到人啊……” 第31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一天废弃影院副本进行时：20% 未知的、看不到的恐惧，才是最让人抓狂的。 杜南荣因为罗小南那句话，总是忍不住探头往外看，偏偏又什么也看不到。 至于其他人，好像都很淡定冷静地接受了这一切，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杜南荣战战兢兢的，他看罗小南也没睡，正抱着自己的毛绒熊，轻轻擦着上头的污渍和灰尘，他犹豫了两秒，悄悄挪过去，问小孩：“你刚才说他们在外面，是谁？在哪里？” 罗小南抬起头，睁着一双懵懂纯粹的黑色眼睛，“就是哥哥们要躲开的那些人。还有好多好多小孩子，他们都不用抬腿，也不用弯腰，直接就能跑进电影院了。” 杜南荣咽了咽口水：“……都跑进来了？” 罗小南点点头：“大人们进不来呢。他们抬不起腿，也弯不下腰，只能在电影院外面转来转去的。” 拦在电影院外围的黄色警戒线，差不多到成人的腰高，个头小小的孩子的确能直接跑进来。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成年感染者居然会被一条没什么用处的警戒线拦住，明明一闯就断了。 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又或者是他从来没有睡着过，自从大脑似乎出现了那串奇怪的数字倒计时之后，他对睡眠的需求并不高。 他开口对杜南荣解释道：“抬不起腿，弯不下腰，恐怕是因为身体死后失活，出现了尸僵的缘故。” 杜南荣轻吸了口气，这个解释并没有让他感到有多少轻松，他讪讪地微点头，打心里对博士更加发悚，抱着自己的虎耳草，一人一草瑟瑟发抖。 罗小南看看杜南荣，问他：“叔叔不睡觉吗？” 杜南荣勉强朝小孩子笑了笑：“叔叔睡不着。” 罗小南挪到杜南荣边上，伸手挽住杜南荣的胳膊，小脑袋倚在上头，奶声奶气地轻声问：“叔叔也要听故事才能睡着吗？” 杜南荣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让罗小南靠得更舒服一些，他感受着身边小孩子暖暖的体温，想到了小时候他女儿总爱这样靠着他看童话书。 他脸上的惊慌稍微褪去了一些，眼底有些暖色，他拍拍罗小南的肩膀，回道：“叔叔在想叔叔的女儿。” “叔叔的女儿和南南一样大吗？” “比南南大一点，比许英姐姐小一些。”杜南荣说道。 “南南知道叔叔的女儿在帝京，叔叔要去找她。”罗小南眨巴着眼睛，“但是叔叔要有力气，睡好觉，才能去救大姐姐。” 杜南荣笑起来，他边上的林谦和许英两人也微弯起嘴角，不过谁都没张开眼睛。 杜南荣微微点头：“叔叔知道了。” “那叔叔睡觉好吗？”罗小南问。 “叔叔尽量。”杜南荣说道。 罗小南偏着头，倚在杜南荣的胳膊上，软软地轻声说道：“睡吧，外面都黑了，大家都要睡觉了。” “好……”杜南荣不自觉地应了一声，眼皮沉甸甸地合上，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了温暖的泉水里，浑身暖洋洋的，意识轻飘飘的，不受控制。 罗小南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他抬起头，就看到杜南荣张着嘴睡得毫无形象的脸。 罗小南：“……”叔叔睡得好快哦。 小家伙慢吞吞地爬起来，又挪回了程声的边上。 程声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些，他轻轻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轻声说道：“下次让其他人睡觉的时候，也要像这次一样，得到他们的同意才可以，好吗？” 罗小南眨眨眼。 “我相信你的小脑袋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程声说道，手指微曲，弹了弹罗小南的脑门，“不要装糊涂。” 罗小南仰头朝博士咧开一个灿烂的笑，用力点点头，抱住博士的胳膊。 他们在废弃的电影厅里待了近一个多小时。 程声低声问段奕，是不是该叠加一下消除剂的效果了。 段奕看向他，摇了摇空荡荡的瓶子：“勉强喷完第一轮后就告罄了。” 林谦和许英已经醒了，听见段奕说的，自觉警戒起来，问道：“段队，要不我俩出去看看情况？” “不用了，那些感染者没走远。”程声说道，他看了一眼段奕，“如果它们离开得不够远，等消除剂的效果失效后，它们或许有可能会重新回来。” “我明白。”段奕微点头，“等一下我们分开行动。许英和林谦会带着你们先离开这里。” “那你呢？”杜南荣也醒了，他一个激灵看向段奕，“你要留在这里？” “我会给你们争取时间。”段奕只是这样说道。 他接着说下去：“在这间影厅的背后，就是直通外面的后门消防通道。没有感染者，喷过消除剂。” 他看向程声几人，命令道：“我要你们从后门走，绕一圈回到许英停放军集卡的位置，那里的感染者群应该已经分散开来，你们可以应付。拿回集卡后，按照昨晚商定的路线，全速前进。” “段队……”许英和林谦听着段奕这有些像是最后安排的话，顿时急了。 “我会跟上来。”段奕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干脆利落地打断他们的话，同时看向程声，“你知道的，我一定会跟上来。” 程声微仰头，对上段奕的视线，昏暗里他仍旧能够看清段奕的脸，看清他的眼神。 程声沉默一秒，点头做下决定：“我们走。” 他并没有段奕作为远古生物体现出来的战斗力数据，他的大脑只储存下当时他用双手抚摸过的雪白巨兽的骨骼数据，还有那对巨大锋利的獠牙。 仅凭这些数据，他的大脑告诉他，段奕能够离开这个地方活下来的概率，约为百分之四十。 但是，这是拥有这样体格数据的远古生物，面对这些庞大规模的感染者群，能够存活下来的概率，而不是段奕。 程声看着他：“记得跟上来。” “好的博士。” 段奕看向许英和林谦两人：“保护好博士。” “收到，段队。”许英抿紧嘴，“我们会在园区外等您跟上来！” 杜南荣走过他面前，沉默了两秒，闷声说道：“保重。” 段奕看着程声和林谦几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里，他转而看向他的正前方。 自从远古基因被激发出来后，他的目视和耳感能力大幅度提升，五感敏锐许多。 消除剂的效果在减弱，他清晰地看到那些年幼的感染者，正朝着他的方向靠近，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段奕的皮肤表面覆盖上一层雪白鳞甲。 他的眼瞳颜色渐渐变得淡色透彻，最后变成极漂亮的冰蓝色，只有在瞳孔深处，才看得见一圈极深刻的亮黑色，就与他化身为雪白巨兽时候的模样相同。 瞳孔模样的变化，是段奕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 他只觉得在昏暗中，视物似乎更加清晰，对动态的捕捉能力好像也有了一层质的飞跃。 他甚至看得到飞蛾煽动翅膀，就像在做动态分析的时候做了慢帧效果。 段奕觉得这一切无比新奇。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已经离开一段时间的林谦几人又跑了回来。 段奕听见脚步声，回头一看，就见杜南荣林谦几人又撒腿狂奔回来，博士的电动轮椅静音跑得也不比他们几个逊色。 段奕：“……” 这幅样子，一看就是带着坏消息回来了。 果然，杜南荣喘着气压低声音，对段奕解释道：“不是我们不想走，是走不了。” “段队，后门也围上来了好多感染者。”林谦说道，消除剂效果减弱，后门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围来了感染者，都徘徊在门口，他们被包抄了。 段奕拧起眉头。 杜南荣拍拍段奕的胳膊，刚想说点漂亮话，说我们并肩作战，结果入手拍到的触感就让他整个人僵了僵。 他摸到了什么？ 冷冰冰，光滑滑，像是鳞片一样。 杜南荣当即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好了。 他不知道感染者有没有这种变化，但他知道正常人的胳膊摸上去绝不会有这样的触感。 段奕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刚才撤退的时候受了伤？ 程声一看杜南荣的反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开口：“摸一下还不过瘾吗？” 林谦闻言看过去，就看见杜南荣的手搁在段队的小臂上，总觉得博士这话有点gaygay的。 杜南荣回过神，连忙看向程声，结巴地回道：“没、没，摸够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再看段奕，又对上段奕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眼睛，冰蓝浅色的瞳孔和深黑的瞳仁，像是雪狼一样，杜南荣顿时吓了一跳。 “你的眼睛……”他喃喃地愣愣地盯着段奕的眼睛看。 段奕愣了一下，却也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眼睛？” 程声说道：“眼睛的颜色很漂亮。” 杜南荣：“……”虽然是这样，但不是这个重点啊博士qaq 林谦和许英闻言看过来，乍一看清，也愣了一下。 不过两个人都知道之前博士和段队关在监控室里隔离的事情，也亲耳听见博士怎么和基地那边的副理事说明情况，虽然有些惊讶，但不像杜南荣那样胡思乱想。 “段队的变化是因为博士说的那个理论吗？”许英问。 “对。” “啊？什么理论？”杜南荣茫然疑惑。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程声说道，“有空再告诉你。” 杜南荣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他们跑回来的后门通道方向：“那些感染者，迟早会闯进来的，是么？” 的确不是适合解释的时候。 而且看博士和其他人的样子，显然是早就知道段奕的变化和隐情。 杜南荣识趣地没有再提这个话题，更操心眼前最迫在眉睫的大问题。 林谦和许英两人对视了眼，许英回道：“这些感染者会循着我们的气味闯进来。” “已经进来了。”罗小南稚嫩的童音在昏暗的甬道处响起。 他一个人就站在后门的消防通道口那儿，小小一个，正对着黑黢黢的通道大门站着，直直望进深邃昏暗的甬道里。 几个人都没注意到罗小南自己跑到了那里去，林谦连忙小跑过去，把罗小南抱回来，顺手关上两侧的消防通道门。 许英见状快步上去，找了周围能用到的东西，一股脑地抵在门口。 他们都没想到这些感染者进来的速度那么快，本以为距离气味消除剂失效还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有一点准备的时间。 段奕闻言，立马命令林谦和许英两人以三角护型，将程声几人包围在安全三角里。 杜南荣从自己的登山包里抽出两把菜刀，说道：“我不需要保护，也不会拖累你们。” 段奕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默认了对方的选择。 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听着前方越来越接近的动静，身体肌肉微微绷紧，像是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谦和许英站在程声的一左一右，罗小南把自己的毛绒小熊交给博士，紧张地抱住那根几乎有他自己那么高的棒球棍，乖乖站在博士的身前侧。 程声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罗小南，同样没多说什么，只是抬手揉了两下小家伙的头发，再怎么样，他也不会让一个孩子举起棒球棍，去面对那些曾经是普通人的感染者。 “哐当！”、“哐当！”消防通道的大门被外力一下又一下地重重顶开，又因为大门外抵着一些废弃在这里的建材重物，而没法彻底打开。 但是顶开的宽窄程度，也够感染者一个接一个地硬挤进来了。 段奕一个箭步冲出去，手里军.刀舞出一个个漂亮的刀花，干脆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他守住大门口，几乎没有让任何一个感染者成为漏网之鱼逃过他这一道防线。 “段队！”身后林谦突然喊了一声，“注意头顶！” 段奕猛一抬头，就见门框之上，两片大面积的玻璃外，压满了密密麻麻的感染者，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挤在玻璃上，扭曲着五官，张牙舞爪。 两片玻璃连接着门框的四个角，都纷纷出现了受力过大的蛛丝纹裂缝。 段奕瞳孔微缩，清晰地看到几粒微小的玻璃碎渣落下，他猛地往后一跳，拉开一段距离。 几乎就是贴着段奕的动作的下一秒，玻璃应声爆碎。 就见头顶上方，感染者蜂拥出来，从高处重重落地，哪怕会被身后涌上的人踩在地上，也不会阻碍他们的丝毫行动。 第32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二天【第一更】“操蛋的病毒。” 杜南荣事后回忆这次的死里逃生，表示，那样的场面，真是一辈子都难遇到一次，也是一辈子都不想遇到第二次。 蜂拥而至的感染者几乎是眨眼间，就冲到了他们的面前。 没有给人思考和反应的任何机会，杜南荣面前冷不丁地贴上一个鼻子被咬掉的感染者面孔，他大叫一声，猛地抬起手上两把刀，下意识地一挥而下。 血并没有如他以为的那样四溅出来。 可能是死了太久，血液在血管中凝固的缘故。 杜南荣曾经的专业知识让他反应过来，但这个认知只让他觉得更加难受。 他双手打颤。 “这个时候发呆不要命了？！”林谦抽冷子拔出一枪，射倒杜南荣身后的感染者，对他吼道，“不行就进保护圈，别碍事！” 杜南荣猛一回神，他下意识回了一句“抱歉”，右手边就又扑上来一个感染者，看起来像个年轻的大学生，穿着学生裙。 像极了他女儿的年龄。 他深吸口气，用力紧了紧手里的刀柄，低吼着用刀面挡住对方发硬尖利的指甲，小臂上肌肉鼓起，充血似的看起来有些可怕。 他高举起手里的刀，满是血污的光亮刀面，反射出感染者大张着嘴，狰狞无比的模样。 杜南荣猛一挥下手里的刀，哭着梗着嗓子大喊：“对不起！” 尸首分离。 一具身体软绵绵地倒下，旋即就有更多的感染者冲上来。 程声听见这些受病毒感染的人的心声，他们似乎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和理智，只剩下对血肉的追求和渴望。 “肉！肉！” “血……新鲜的……新鲜的……” 程声脸色并不好看，他还没能完全控制这种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又自由地植入。 哪怕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脑海里不同的声音，甚至像虎耳草这样的变异植物，他甚至能做到短暂地交流命令对方。 然而这一次，就像先前遇到虫群的时候一样，铺天盖地的巨大规模入侵，让他脑袋里像炸开了烟花，他不得不被迫接收这些让人崩溃发狂的声音。 罗小南关注着程声，注意到博士又像是那天在停车场里一样，冷汗淋淋，脸色苍白极痛苦的样子。 他小心翼翼地靠着程声，伸出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住程声。 程声没出声，他抬起眼，眼前有些眩晕感。 他扫了一圈四周围，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阻挡感染者的入侵，但比起源源不断冲进来的感染者，他们迟早会被耗尽体力。 他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徒劳无用地试图甩去眼前的重影和眩晕感。 程声忍住脑袋里突突的痛感，迅速调出电子屏幕，飞快地输入了代码口令。 屏幕上弹出一条蓝色进度框：1% 他喘着气，眼角微红，手指停留在屏幕上微微颤抖。 程声以为他能克服大脑里的那些声音，就像先前克服虫群一样，但实际却是他还需要时间和练习，而现实给不了他这些时间机会。 虫群与人群最大的区别是，感染者群的声音更加杂乱，情绪更加丰富，让程声恍惚中有种被分割开无数人格的错觉。 他拽回自己几乎被挤到角落里的渺小精神。 一定要集中注意力，程声告诫自己。他只能尽全力去盯着外圈的感染者，抽冷子射出先前制作的那些通电金属刺。 智能设备在蓄能，不能进行锁定人脸识别攻击，这些只能由程声来手动操作。 程声的电刺打断了几个袭上林谦背后的感染者，他们倒地浑身抽搐，被林谦发现后立马补上了一刀。 “谢谢博士！”林谦回头下意识看了眼程声，旋即愣住，“……博士你怎么了？” 段奕猛地看过去。 程声的脸色实在难看，没人能忽略得了。 “别管我，你们帮不上忙。”程声冷声咬牙说道。 段奕拧起眉头，但他明白程声说得是对的，这里唯一对病毒情况了解得最清楚的，只有程声，如果连程声都没办法处理，那其他人更没办法。 “林谦别发呆，守好你的位置。”段奕喝道。 “收到，段队！”林谦用力抿了抿嘴，迅速回到战斗中。 段奕一行人几乎没有停歇，可消防通道里的感染者，却像是开了源的水，没有尽头地冲进来。 在程声身侧，一个矮小的感染者忽然穿过林谦和许英的包围空隙，猛地窜到罗小南的面前。 罗小南惊叫一声，抱紧了手里的棒球棍，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程声猛地一把拽过罗小南，然而感染者变异疯长的指甲几乎已经戳到了罗小南眼前。 程声瞳孔紧缩，他听见眼前的感染者发出“嘶嘶”的哈气声，张着嘴。 “肉，肉！” 如果不是因为注意力无法集中，程声根本不会错过这个漏网之鱼。 停下！一秒就够了，停下！ 程声几乎第一时间射出电刺，但被击中的目标会有行动惯性。 程声在这个时候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反应能力到底比不上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大兵，在极限极短的时间里，他能做到的只有拽开罗小南、射出电刺。 然而奇迹般的，眼前感染者的动作似乎真的有一瞬间的停滞，程声的电刺击中它、抽搐的同时却猛然停住了。 下一秒，感染者的头部几乎被一把砍刀连脖砍断。 杜南荣喘着粗气，把程声和罗小南面前的感染者丢到一旁，匆匆问：“没事吧？” 罗小南扑进程声的怀里，用力摇头。 杜南荣见状松口气，朝程声微点头，立马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伸手猛地拦下另一个要冲进来的感染者。 程声把罗小南的毛绒小熊塞进他怀里，小孩紧紧抱在怀里。 他盯着被杜南荣丢到一边的那具感染者，刚才那一瞬间的短暂停滞，他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 是像他上次找到alpha虫一样的情况？好像又不同。 这次更像是出于本能。 他甚至没有辨清脑海中的哪道声音是对方的，更别提控制了。 程声总觉得，还有什么是他可以去尝试做到的，可以让他们所有人脱离眼下的困境…… 轮椅上的电子屏在一片感染者的嘶吼背景下，冷不丁地冒出一声清脆平淡的电子声：“蓄能已达100%，请确定发射。” “所有人趴下！”程声听见熟悉的电子音，猛一回神，突然命令道，一把压下站在自己身边的罗小南。 段奕几人对程声非常熟悉信任，对博士的命令几乎是下意识本能地执行。 他们迅速就地往地上一趴，林谦就近一把拽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杜南荣，下一秒，灼烫的激光射线温度几乎贴着杜南荣的头顶射出，直接洞穿了他面前的感染者。 并不是每个感染者都被激光击中头部，但一时间失去攻击行动力的感染者，无疑对段奕他们来说，是极大的减负。 “博士！再来一发！”林谦吼道。 程声：“……需要蓄能的。” 许英笑起来：“知足吧你！” 杜南荣胆战心惊地处理地上的感染者，防备他们冷不丁弹起来抓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情况下，许英这小姑娘还笑得出来。 程声那一下的激光射线，直接把消防通道口的那半面没有完全施工好的墙弄垮了，大块碎石直接砸了下去，把甬道口堵得严丝合缝。 好消息是，没有感染者还能冲进来。 坏消息是，他们也不可能再从后门走了。 当四周围的感染者全部被处理干净后，林谦几人脱力地就地倒下，哪怕边上就是一动不动的感染者，他们也没力气计较了。 杜南荣脸上先前流的眼泪都干了，只有不小心溅到脸上的血，被眼泪冲开的血痕凝固在脸上，还看得到之前哭过的痕迹。 杜南荣紧紧闭着眼，呼吸还很急促，他忽然低声咒骂了一句：“操蛋的病毒。” “等博士到了帝京拿到那些研究资料，看这病毒还嚣张不嚣张得起来。”林谦也喘着气，但还有力气说笑，看样子又狼狈又好笑。 杜南荣睁开眼看向他，他笑不出来，问林谦怎么还笑得出来。 林谦指指自己：“活下来了，不值得笑？” 杜南荣顿了顿。 “先等会儿庆祝。”段奕打断了林谦和杜南荣的话，他并没有像自己的两个手下那样直接坐倒在地上，他走向前门口，脸色冰冷，“还有客人。” 他说完，林谦几人停下了说话声，纷纷从地上爬起来。 他们走到段奕的身后，往外看。 此时此刻，即便是他们，也能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攒动人头朝他们靠近。 “是那些孩子……”许英瞳孔微缩。 “气味消除剂失效了？”杜南荣下意识地问。 “哪怕气味消除剂的效果还在，我们刚才那一番动静，也足够让这些感染者循声找来了。”林谦说道。 杜南荣沉默地点点头，的确，这一点显而易见。 所有人沉默地站在门口。 不说刚才那一场，已经耗去了他们大部分的体力，就是眼前这些一个个年幼的孩子，摸索着朝他们慢慢走来，他们也下不去狠手。 孩子们张着双臂，如果忽略他们嘴边残余的肉渣和脸上没有完全干涸的血迹，就像是寻求庇护和安全的样子。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不是这样，可仍旧没法狠下心去。 被堵在前门门口的孩子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饿……饿……” 程声听见他们稚嫩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知道这些声音只有他听得懂，只有他能够感受到这份心酸的绝望和毛骨悚然的痛苦。 门口的废弃建筑材料并不能坚持多久，所有人都清楚，他们迟早要面临这样的困境。 第33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三天废弃影院副本进行时：70%——“博士的体温下降得很快！” “趁着前门这些废弃建筑材料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们赶紧想想能做什么。”杜南荣说道。 他看向段奕几人，近乎是恳求地问：“我们总不会对那些孩子下手，是不是？” 林谦紧抿着嘴，沉默了好几秒后，开口：“那些都是感染者。” “或许博士会研究出治愈的解药呢？”杜南荣说，希冀地看向程声。 他转向程声，才发现程声有多么不对劲。 程声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段奕就站在他的旁边。 段奕隐约感觉到程声的身上传出让他都觉得危险的气息。 就像那天在停车场里。 他低头看着程声，伸出手背搭在程声的额头上，入手是微烫的温度。 段奕皱眉，看着程声：“你在发烧。” 杜南荣闻言一愣：“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烧了？” 罗小南握着博士的手，红着眼圈，喃喃地小声道：“博士不舒服，浑身都湿了，还有青蓝色的火，很漂亮的火焰颜色。” 段奕看了一眼罗小南，罗小南不说话了。 林谦和许英愣了愣，青蓝色的火？是停车场里的那场火……那与博士有关？ “南南在说什么？什么青蓝色的火？”杜南荣不明所以，但同样担心地看着程声，“你坚持一下，发烧死不了人的。” 程声疲惫地睁开眼，微拧起眉心，漂亮的黑亮的眼睛扫向杜南荣，声音沙哑：“太吵了。” 杜南荣一时间噎住。 博士真凶呐。 程声的大脑里，充斥着无数孩子的声音，还有罗小南的声音、段奕的声音…… 各种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百花齐放，像是汇成了一段车祸现场般的交响乐。 他需要静下来，找到一个节点，就像当初找到alpha虫后，找到控制虫群的方式。 他知道自己快找到了……再近一步…… 程声只觉得眼眶和太阳穴周围突突地疼，这种疼痛和灼热感让他有些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握紧了轮椅扶手，紧闭着双眼，像是陷入了某种痛苦和挣扎中一样。 程声的话音落下后，其他人好像一时间都失了声，没人再开口说话。 他们静静地，又或者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程声。 程声的脚底，一朵接着一朵灿烂的青蓝色的火花绽开，原本靠近他身边的人，都不得不跳开两米远的距离，免得被炙热的火焰温度灼伤。 “这是……真的火……”杜南荣怔愣地看着程声。 凭空冒出的火焰，没有借助任何可燃物，就这么烧着，甚至也不会沾到旁边的物品，就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的火焰。 程声就被这样的火焰包围在其中，青蓝色的火光照映着程声白皙的皮肤。 他闭着眼睛，仿佛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变化，都浑然不知。 青蓝火光下的程声，安静又诡谲得漂亮着。 这样意外又诡异的场景，似乎能让人一时间忘记他们正处在危机中。 杜南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青蓝色的火焰是温度最高的火焰。 那种贴近皮肤、烤炙着皮肤、寒毛都被高温烧得卷曲起来的温度，似乎随着记忆又围绕了过来，这样让人呼吸都困难的感觉，让他一瞬间熟悉又陌生。 “青蓝色的火焰，是生命的颜色……”许英喃喃。 这一次，她紧紧盯着程声，盯着随他而出现的火焰，浑身都在发抖。 林谦下意识地看向段奕：“这是那晚在停车场里出现的……” 段奕没有说话，他看着程声，对他而言，他更关心的是，这对程声有什么影响。 程声的脑海里，有杂乱的声音，也有精密的图画，还有清晰的数字倒计时，无时无刻提醒着他，他的变化不仅仅是自己的变化，还有更多奇怪的、未知的疑问需要找到答案。 他说完那三个字后，就疲惫地再次闭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现出来的，是整个影院。 ——他们走过的建筑结构、根据已知建筑结构推测出的整体大致建筑结构，它们的蓝图都出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他不知道这些详细、甚至称得上是精密的图画有什么作用，就像是大脑在本能地记录这些。 “外面的建筑废料快挡不住了。”林谦还在观察外面的情况，他皱着眉头开口，看向杜南荣，“恐怕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他们听得懂我们的话就好了。”杜南荣喃喃地说道。 他看向肩膀上的虎耳草。 小东西仍旧是萎靡的样子，焉了吧唧地靠在杜南荣的头颈边。 即便是这样，它仍旧伸出几片叶子，围住了杜南荣脆弱的头颈喉咙部位，像是多了一圈围巾。 它只是一棵小草，为了主人操碎了心。 杜南荣不明白，明明他和植物都能做到不完全的沟通，为什么却和同为人类的感染者，沟通不了呢？ 程声紧闭着眼睛，他听到了杜南荣的声音，像是忽然被推开了一扇窗，他隐约想通了什么。 ——如果能够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好了，如果能让他们听从他命令的方向离开，就好了。 他蓦地睁开双眼，眼底倒映着青蓝色的火焰花，一朵朵在地上缓缓绽开，铺向前门。 林谦意外又惊喜地看向程声：“博士！” 程声看向前方，他眼底的火焰颜色更加灿烂耀眼。 他哑声开口：“该回去了，小家伙们。” 罗小南仰起脸看着他。 随着程声的话音落下，青蓝色的火光绽开在前门的两侧。 一朵接着一朵，像是幽冥路上的指路灯，照亮了一条通往外面的路。 在林谦几人惊奇又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原先堵在前门门口的那些孩子们，好像都听懂了程声的话一样，他们纷纷转身，开始往外挪动。 青蓝色的火焰一朵朵地在他们身后缓缓绽开，就像是包容着调皮的孩子，张开双手，温柔地催赶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般。 那些孩子，浑身僵硬，速度却不慢地往外移动，成群结队，光看背影，就像是普通的孩子，一起出来秋游。 杜南荣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睁大了眼睛，眼泪憋不住地往外冒，看着眼前这仿佛是奇迹一样的变化。 “他们听懂了……这是奇迹吗……”他哽咽着。 程声听到杜南荣的声音，但他知道，这不是奇迹，那些孩子仍旧什么都没有听懂，仍旧是被病毒寄宿的感染者。 他只是利用了病毒惧怕高温的特性，逼迫那些孩子离开而已。 程声闭上眼，感到深深的疲惫和无力。 青蓝色的火焰一路盛开到了废弃影院的大门口，在最后一个感染者孩童走出大门离开后，两旁的火焰猛地蹿高，竖起了巨大的青蓝色火帘。 程声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会出现那样的建筑蓝图。 他强撑到最后一个感染孩童离开影院后，几乎完全脱力昏睡过去。 陷入昏睡前，他抓住段奕的手，忍着大脑一下又一下的钝痛，吃力地看着他，勉强蹦出两个字：“石头。” 程声说完，便昏了过去。 林谦吓了一跳，急忙喊：“博士！” 杜南荣回神，匆匆抹掉脸上的眼泪，快步跑过来。 出于前职业习惯，他一边检查程声的脉搏和呼吸，一边下意识地询问：“他怎么了？” 他话问出口，就知道白问，眼下这个情况，谁会知道程声身上出了什么状况？ “把他放平，我检查一下。”杜南荣立马说道。 杜南荣当年征兵时，报名的是武警消防，经过专业训练好几年的。做消防员的那几年，平时除了救火灭火外，更多参与的其实是救援活动，各种急救知识储备非常丰富。 有杜南荣在，就相当于多了一个随行的急救员。 他脱下外套，垫在程声的脑后，一项项迅速检查起来。 “体温降得很快。” “呼吸平稳。” “心跳有力。” “……” 杜南荣擦了擦头上的汗，有些无措地抬头看向许英段奕几人：“除了体温下降外，没有别的异常……” “怎么会这样……” 段奕猛地反应过来，他看向杜南荣：“体温下降？” 还有程声最后提到的石头？ 他顿了顿，旋即起身，走到地上那些感染者的尸体堆里，拔出军刀在里头一顿挑拣。 “他这是在干嘛？”杜南荣茫然地看向林谦和许英，又看看段奕。 就见段奕一刀砍开一个感染者的脑颅，刀尖在其中搅着什么。 杜南荣倒吸了口气，有些想要干呕。 他连忙移开视线。 段奕的两个手下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也没说话。 段奕扯下身上早就被刮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裹住什么东西后快步回来。 他俯下身，一把抱起程声，对林谦和许英说道：“我和博士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 “啊？”杜南荣一愣，连忙说道，“现在贸然移动程博士不是一个好选择，他需要……”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段奕看向杜南荣，打断他的话，“我不会拿他的命冒险。” 林谦和许英二话不说，立马跑到隔壁影厅清扫。 他们很快又回来了：“段队，隔壁影厅可以用，没有感染者，很干净。” 段奕点头，他感觉到怀里的男人微微蜷曲起来，极低的、压抑不住的呻吟从程声嘴里泻出。 他瞳孔微缩，快步跑进隔壁的影厅里。 段奕轻轻放下程声后，转身把影厅的大门关上。 他对着站在门外的林谦许英几人命令道：“无论你们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允许进来，直到我们出来。” “收到！” 第34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四天【第一更】“不会说给别人知道的。” 程声和段奕两人待在隔壁封闭的影厅里，程声用力蜷着身体，那种浑身骨骼都被拉扯的痛楚，实在是常人难以忍受。 相比之下，好像大脑里的钝痛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段奕掰开程声紧抓地板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里。 这么好看的一双手，不能因为这样报废。 他把程声整个抱在怀里，压住对方因为疼痛而不断挣扎的身体，以免对方在挣扎中撞到四周围的建筑废料尖角而受伤。 段奕也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他非常清楚这到底有多疼。 他没有想到向来只在实验室里的程声，可以忍住不喊疼。 看起来就很少会受伤的博士，却有那么超于常人的忍耐力和坚韧度，这让段奕无比惊讶，他又一次发现了以前从未留意到的一面。 他紧紧抱住程声，双腿锁住对方的腰杆，用全身的重量来压住程声的挣扎。 段奕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碎布，抖开里面包裹的东西——是他先前在感染者尸堆里找出来的，在感染者的头颅里。 在他那次从停车场的监控里醒来后，程声有和他提过关于“修复”的观点。 他们先前在罗小南父母的头颅里，找到的那颗拇指盖大小的透明石头，在段奕变成动物形态的时候，像是被吸收了一样，化成了一堆齑粉。 在那之后，听程声说，他就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程声推断，来自人类头颅里的晶体石头，是感染上病毒后形成的某种核体，就像是人体内部自然形成的免疫系统。 这类核体或许是免疫系统作用下的产物，集中了抵抗病毒的抗体，也蕴含了激发远古基因的信息素，只是效果微弱，并没有对感染者本身起到作用。 而对于已经对病毒产生抵抗作用的感染者，这样的核体却能帮助他们近一步抵抗病毒，甚至战胜病毒，激发血脉中的远古基因。 程声之前的猜测是，受感染体一旦激活了远古基因，血液中的病毒细胞会被激活后的天然强大的远古基因细胞清扫，加速代谢分解出去，从而达到清除感染，回归健康的结果。 这些都仅仅是程声基于段奕这唯一一个案例猜测分析出来的结果，程声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但是就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他只有这一个尝试的可能方向。 他抓住段奕的手，知道段奕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段奕的确没有让程声失望，他将那团用碎布包裹起来的透明石头放进程声的手心里，可那些石头却没有一点反应。 段奕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按照程声说的，当初程声只是刚把石头从隔离袋里拿出来，那块石头就变成了齑粉，被他自动吸收了。 可偏偏放在程声手心里，却毫无作用。 程声蜷曲在段奕的胸口上，疼得直发颤，细腻白皙的皮肤表层细细密密地覆盖上一层血珠，就像段奕当初一样。 段奕只能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紧紧抱住他，紧握着他的双手，以免程声在无意识中伤害到自己。 “唔……嗬……”程声伸长了脖子，发出痛苦的痛极的喘气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漆黑的瞳孔颜色变成十分纯粹的红色，只有一圈瞳仁是原先的亮黑色。 他眼底骤然映出蓝色的火焰，仿佛失控了一样，一朵朵飞快地在他周身绽开。 段奕几乎是本能的，在火焰骤然出现的那一瞬间，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披上了一层严密的长毛鳞甲。 然而周围的温度实在太高，段奕的兽型仿佛是被逼迫出来的一样，他的身形开始鼓胀起来，几乎要撑开他的衣服。 段奕想起那天的经历，果断地立马褪下全身衣物。 他的肌肉和骨骼不断地拉扯扩大，他克制不住地跪趴在地上，双手骨骼撑开，迅速演变成野兽的利爪，视野里的所有东西，都肉眼可见得仿佛缩小了。 他猛地一抖浑身雪白长毛，当初几乎撑满整个监控室的雪白远古巨兽再现！ 段奕本能地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宣誓领地一般的。 地上绽开的青蓝色的火焰花，在相比之下显得更加渺小，一贴上他的四肢就噗呲熄灭了。 化作兽型后，周围的高温似乎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他低下头，巨大的、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拱了拱程声，又探出尖利的爪子，试图将程声扒拉回自己的怀抱里。 雪白巨大的远古生物忽然僵在原地。 段奕盯着自己的利爪，微微眯起冰蓝色的漂亮兽瞳，试探学习一般的，一点点将锋利的指甲收回掌垫里。 收回指甲后，段奕再次探出爪子，轻轻把博士扒拉回自己怀里 程声整个人几乎都埋进了段奕雪白柔软的腹部长毛里，极温暖，好像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一样，极柔软，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似乎周身那种剧烈的疼痛都得到了一点缓解。 程声低低呜咽着，蜷缩在远古巨兽柔软的肚子上，这让他感到安全又放松。 他渐渐伸展开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段奕低头看着躺在自己身上、显得小小一只的博士，甚至有些想舔一舔。 大兵为自己脑海里的念头而浑身僵硬了一下。 紧接着，程声在他发愣发呆的时候，忽然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缩小，体格发生变化，皮肤表层覆盖上细密的、极绚亮的绒毛，是漂亮的青蓝色，就如同程声的火焰一样的颜色。 段奕眼睁睁看着博士，变成了一只大概只有中型成犬大小的、毛茸茸的、甚至有些憨态可掬胖嘟嘟的……小肥啾。 漂亮又庞大的远古巨兽段，眨了眨眼睛。 他其实从刚才起，就有些好奇，博士的兽型会变成什么样子，应该也会相当庞大，所以他才特意找了一个空旷的影厅，单独和程声在一起。 可他没想到的是，程声的兽型，竟会是一只看起来还在幼年状态的绒毛小鸟。 不过只是幼年模样，就有成年中型犬的体型，想来日后也不会太小吧。 段奕新奇地低下头，凑近埋在自己毛发里的漂亮小鸟啾，本能地嗅了嗅。 ——的确是博士的味道，清爽干净的薄荷味，或许是博士一贯用的须后水的味道。 刚变成小鸟啾的程声，下意识本能地埋头理了理自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他又昏睡了过去。 在他的身下，一小堆灰色的齑粉抖落在远古巨兽的身上。 段奕低头拱了拱小鸟啾，鼻息探测到对方的温度和胸口的起伏都较为正常后，他半蜷起四肢，将程声护在自己最安全的腹下，硕大的兽头搁在爪子上，疲惫地半闭上眼睛。 当程声睁开双眼苏醒过来，他下意识地抖了抖身体，随后就看到自己圆滚滚的身体，还有并不丰满的羽翼。 似乎除去颜色漂亮一些外，与普通的家禽——譬如不会飞的小鸡崽——没什么两样。 博士有些自闭了。 程声紧接着注意到自己的处境，他好像躺在了一堆棉花里，温暖又柔软，非常舒服，甚至他想要伸个懒腰了。 自从病毒入侵后，他似乎还没有那么舒服地休息过。 他扬起头，就看到一根巨大的獠牙就在他的头顶上方。 程声：“……” 小鸟啾慢吞吞地往后挪了几步，然后看清了那张完整的面孔。 多漂亮的远古生物。程声又一次在心里感慨。 段奕觉醒后的模样非常好看，程声并不能非常精准地断定段奕觉醒的血统，似乎掺和了不同的远古生物基因，同时拥有不同的生物特征。 但总体来看，都是非常漂亮的远古巨兽。 至少，身形体格矫健、庞大，而不像他这样，像个未成年。 程声又一次感到郁闷，他看起来像是某种飞禽的幼年，但光看这个体格，怎么也不像是什么有力的凶禽。 程声正想着，头顶罩上一片阴影笼来。 段奕早在程声醒来的那一刻，就惊醒过来，他睁开眼，就看见博士在梳理自己的羽毛，小小一只，憨憨胖胖的，非常可爱。 段奕看了半天，直到接驳到程声的郁闷情绪，他才凑近过来，有些好笑地用鼻尖顶了顶小鸟啾的身子。 博士被顶得两脚朝天翻了过去。 程声：“……” 都变成小鸟啾了还要被大兵欺负？？ 段奕：“……” 也是没想到这就顶翻了一个跟头。 庞大的巨兽讨好般地低下脑袋，像是在示好，允许小鸟啾爬上他的脑袋。 博士看看自己的小短腿小胖翅膀，觉得有被内涵到，气得博士打出一个青蓝色的小火嗝。 一大一小两只兽型，你瞪我我瞪你的，像是在扮演哑剧一样。 最后程声率先变回了人形，将衣服穿回身上。 一点也不威武的兽型，还是不要拿出来比较好。 段奕也跟着变了回去，他穿好衣服后，俯身把程声抱回了轮椅上。 他的手指掠过程声光裸的脚底，弯下腰替程声穿上鞋袜。 程声微颤了一下，旋即一怔，视线落在双腿和段奕之间。 他看向段奕，段奕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只是替他重新系好鞋带，整理了一下裤脚，随后站起身，看向他：“我们出去？” 程声收回神，他微微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博士的精英模样。 他看向段奕，段奕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男人微微弯起嘴角，俯身在博士耳边低低说道：“不会说给别人知道的。” 博士耳朵一红。 第35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五天乐园幸存者 程声和段奕一走出影厅，等候在门外的林谦几人就立马爬了起来。 “段队！博士！”林谦跑上前，“博士好了？没事了吧？” 罗小南像个小炮弹一样飞奔过来，闷头埋进程声的胸口里，一声不响，只是攥紧了程声的衣服，生怕程声会丢下他一样。 “没事了。”程声看了一眼林谦，微微点头示意。 他拍了拍怀里的小家伙，嘴角微扬起一点笑，也不知道为什么，罗小南似乎越来越粘着他了。 “没事就好。”林谦松了口气。 他没有问程声更多的细节，只是转而扯开了话题，问，“怎么会突然变成那个样子？我也没见博士受伤啊。” “我也不清楚。”程声若有所思地说道，“有可能是几率的无伤感染吧。” 程声猜测，就像罗小南，又或者换个考虑角度——那些变异感染的植物。 植物不可能被咬伤，也不会通过唾沫传播感染，可它们同样出现了异变。 真正的原因是程声目前无法确定的，没有可以让他研究的实验室，他得不到任何数据的支持。 藏地基地那儿的专家学者应该在着手研究，只不过什么时候能得到一个确定的传播途径答案，是一个未知数。 程声在高烧和头部胀痛之后，出现了某一方向性的变化，对此变化，他的猜测方向是脑部领域的开发。 就像他先前告诉学生的，普通人大脑潜能的开发只有2%-8%。 即便是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也只开发了12%，其余的潜能几乎都蕴藏在右脑里。 如果潜能的开发达到了10%、15%、甚至更多……谁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但程声并不确定这方面的脑域开发结果是否由于病毒的缘故，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被感染了，又或者是纯粹的身体上的变化。 程声能够确定的是，他身上并没有被感染者攻击留下的伤口。 就像先前与他住在同小区的年轻感染者，乘坐高铁从外地回来，那个感染者真实的感染原因尚不清楚，唾沫传播也仅仅是他的猜测。 如果能够确定那个年轻感染者到底是什么原因感染就好了。 杜南荣有些茫然地看着程声，愣了愣问道：“博士刚才那个样子，是被感染了？但没有变成那些感染者？” “博士之前提过一个假说，每一个人的dna里都蕴含着或多或少的远古生物基因，在极端危险的条件下，有可能会被激发，从而抵抗病毒。”林谦解释道，“现在这个说法已经有可以立足的证据了。” 杜南荣惊讶地看向程声，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 “这个说法刚提出来的时候，对所有人来说都像是天方夜谭。”程声说道。 杜南荣以为自己把心声说出来了。 “但事实证明，我和邵乘阳教授的理论没有错。”程声说道，他握起掌心，看向自己的手。 在手腕内侧，一片青蓝色的羽毛紧紧贴附在白皙的皮肤上，仿佛扎根在皮肤深处。 杜南荣眨了眨眼，他听程声的意思，不像是打算举例说明、说得更细致一些了。 他微微点头，识趣地没有再问。 杜南荣越过程声和段奕，本想去把隔壁影厅的大门关上，却被影厅里宛如龙卷风过境一样的情形惊呆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杜南荣瞪圆眼睛。 段奕回头看了一眼，影厅里的椅位被他的兽型压垮，四周围隔音墙的墙纸，都因为他过于庞大的兽型而刮得七零八落，地板承受不住他兽型的吨位体重，出现大片凹陷裂缝。 总的来说，其中半个影厅被破坏得很极致。 段奕面不改色地关上影厅大门，对于杜南荣的震惊和疑惑，平淡地道：“一点小意外。” 杜南荣：“……这算小？” “有机会的话，或许你能看得到。”程声说道，“不过那种机会你不一定会喜欢。” 杜南荣觉得博士在打什么哑谜，偏偏他似乎还听懂了一点，他打了个冷颤。 许英像是刚打完一个电话，匆匆忙忙的跑过来，看到程声和段奕完好无损的样子，轻松了口气，带上一点笑：“看到您和博士都没事就太好了。” 她紧接着将手里的电子通讯仪交到程声手里，说道：“博士，前不久陇队那里发来了最新的消息，他们确定了凛都的零号感染者。” 程声眼睛一亮，立马打开通讯仪，点开陇长林发来的讯息。 许英说道：“零号感染者确认为与您同小区的一位年轻男人，三十四岁，十三天前……” “乘坐高铁从临京市回到凛都，回到家后当天夜里出现了感染征兆，并有攻击性行为。”程声截断了许英的话，他飞快地说道，这些他都知道。 许英微微点头：“对。” 程声点开档案里的死者尸检照片：“他是凛都的零号感染者？” “是的，陇队说，这是专家解剖分析了最初收诊入院的隔离感染者，得到的诊断结果。”许英说道。 那会儿医院还没乱套，最初收入医院的隔离感染者，因为表现出了较强的攻击倾向，被隔离在了单间的玻璃房里。 直到陇长林的队伍驻扎进医院，发现了这批仍旧活着、却已经开始啃咬自己身体的感染者，才彻底做了处理，并且找来凛都里的医学专家，进行解剖分析。 “在零号感染者的尸体解剖中，专家发现零号感染者的胸口锁骨部位，存在皮肤破损程度的咬痕，检测出有生活反应，是生前伤口，并且从伤口周围提取到了不属于零号感染者的唾液dna，其中也检测出了残存病毒。” “另外，在尸体解剖的过程中，通过器官衰竭和受感染的程度做对比，专家确定了凛都的零号感染者，并且证实对方被感染是由于亲密性行为感染，锁骨处咬痕伤口的病毒性最活跃。” “目前为止，暂未发现有感染者是因为空气传播而感染。” 陇长林发来的专家分析报告，非常详细，程声迅速看完后，将通讯仪还给了段奕。 亲密性行为感染。 零号感染者的尸体解剖化验报告里，提及锁骨处咬痕有非死者的唾沫dna，且检验到了病毒。 而在进行亲密性行为的过程中，会由于皮肤破损造成传染。 “没有通过空气传播而感染的感染者，这是最好的消息。”程声说道。 他敲点着轮椅扶手，在理顺自己的思路：“传播途径如果只是单一的血液、或者亲密性行为传播，而受感染的感染者发病速度很快，潜伏期短，这有利于控制感染人数。” “只是感染的概率太大，病毒繁殖速度极快，被咬伤的感染者几乎无一幸免。” “同时，感染上病毒后，感染者易丧失理性，进行无目标的攻击。受感染者将病毒迅速且无差别地传染给健康的人，这导致了病毒的r-o数，也就是基本传染数，居高不下。”程声说得很快。 他话锋一转：“但是，追踪感染者的行动路线，隔离接触者，排除伤口感染，这些都能有效缓解病毒的传播情况。” 林谦和许英对视一眼，脸上露出笑，虽然他们不太明白博士说的基本传染是什么概念，但他们至少听出来了一个信号：“也就是说，病毒可以控制？” “没有不能控制的病毒。”程声看向他们，顿了顿，视线扫过地上的感染者尸体，“只在于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 病毒在城市里失控，只有短短十三天的时间，可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却几乎是3:1地急剧攀升。 而因为起初的信息模糊，和病毒过于强势的蔓延发展，上层面同样出现了大规模的感染和死亡，以至于目前的状态几乎无法依靠中央来统一调控帮助。 上头层面需要时间做调控和布置，而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又会损失多少人，这个数字没人敢去预估。 病毒可以控制，但是代价却触目惊心。 杜南荣看向程声，他记得程声是要去帝京拿病毒的材料，程声能做出抵抗病毒的东西。 他开口说道：“现在外面的感染者应该离开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走了。” 在程声和段奕待在隔壁影厅的那段时间里，他和林谦许英几人也没有光是休息，他们轮流出去检查影院内外的情况。 偌大一个影院，只有两三个散在角落里的感染者游荡着，身上穿的是施工的工作服和黄色安全帽，被他们解决了。 影院外，那道青蓝色的火帘还竖在大门口，勉强判断了一下，四周围的感染者都散去了大半，至少乍一看，可见的是没了。 许英微皱着眉，听见杜南荣说的，她看向程声：“博士需要原地休息一下吗？” “没有问题，可以走。”程声说道。 段奕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就出发。” 他们穿过影院长廊，那一路曾经开出门外的青蓝色火焰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明明先前林谦他们出去查看情况的时候，还烧得挺亮眼。 火焰熄灭后，他们才看清两旁的情况，建筑内部的钢结构被高温烧得扭曲起来，显得整个建筑都像是高危建筑。 见状，他们加快步伐，迅速穿过长廊，走出影院。 影院大门口的火帘也熄灭了，地面上不知道先前有什么东西，现在被烧成了玻璃似的一粒粒小晶体。 时间上已经过去了一夜，外面的天色正蒙蒙亮着，周围并没有游荡的感染者。 废弃影院的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家乐园餐厅。 通常餐厅里都会定期采购新鲜食材，储备至少一周左右的存货，但是段奕他们并不打算进去搜寻物资，毕竟那里面应该会有相当一部分的感染者。 不过出乎意料的，当他们迅速路过乐园餐厅的时候，餐厅大门突然打开，跑出来一个年轻的男生，一把抓住许英的手，就要往餐厅里跑。 他快速又小声地说道：“你们快进来，外面危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英出于身体本能反应地、下意识地过肩摔了。 那个年轻男生摔得发懵。 许英看清之后，连忙把对方拉起来，道了一声歉。 “……”那个男生愣愣地看着许英，然后反应过来，有些讪讪，“我就想和你们说外面危险，我们都在餐厅里面，你们别乱跑……” 许英点了点头，但没有搭话。 “你们跟我进去吧，你们还带着一个孩子，一个得坐轮椅的，外面太可怕了，你们这样出不去的。”男生一边说一边看着四周围，警觉性很高。 他接着说道：“乐园里的幸存者几乎都在餐厅里了，我们打算找个合适的时间一起跑出去，这样活下来的几率还大一些。” 许英看向段奕和程声。 杜南荣轻吐出一口气，他知道乐园里一定会有幸存者，一定还有人活下来。 可他接连看到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感染者，像是整个乐园的人都变成了这样，让人绝望。 而现在，真正听到这个消息后，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沦落孤岛后，突然又发现了另一船的幸存者。 段奕低头看了一眼程声，程声微点头。 “好。”段奕应下。 一整个乐园的幸存者就在他们的面前，他们不能视若无睹，至少也要在清楚情况后，通知陇长林他们过来救援。 段奕两手握在程声轮椅的把手上，推着程声跟在那个年轻男生身后，走进餐厅里。 躲在餐厅里的人，看到他们回来，连忙把卡在门把手之间的椅子拿出来，让他们进来。 段奕他们几个，经过这几天的奔波和坎坷，原本代表身份的醒目制服上，都满是灰尘和深色的血污，破破烂烂，看不出原貌。 这会儿他们走进来，乍一看，就像是一行携着残幼的普通人。 段奕的枪背在身后，乌漆墨黑。 杜南荣在他们进来之前，悄悄把肩膀上的那株虎耳草塞进口袋里，又把自己的背包丢给段奕，让段奕先把枪塞了进去，现在只露出一点枪头，但不细看，倒也没人会一下子想到这方面来。 毕竟枪支是管制物品，平常人看都看不到。 许英和林谦两人的枪，倒是都好好待在枪托里，外套一放下来，全都遮得严严实实。 他们一走进餐厅，就闻到一股久违的饭菜香味。 “是强哥在做菜。”年轻男生说道，他朝程声几人伸出手，“我叫邵琦。我们打算今天白天离开乐园，所以等下强哥会把库存的食材全做完，大家好好吃一顿。” “食材很多，够我们放开肚皮大吃一顿了。”邵琦朝段奕几人笑笑，说完便跑到厨房后台。 他对着里头正在剁肉的男人说道：“强哥，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被喊作“强哥”的男人闻言放下菜刀，擦了擦手，从厨房里出来。 第36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六天 叫“强哥”的男人从厨房里出来。 他擦干净了双手，一双手仿佛熊掌一样，掌心厚实，五指骨节粗大，骨骼外扩，比寻常成年男人的手都要大一圈。 “你们好，我叫高强。”男人说道，向段奕一行人伸出手。 “段奕。”段奕伸手握住对方，感觉到对方掌心的力道，非常强横，但并没有攻击伤害的意思，更像是在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样一双特殊的手，让人想忽略都没法忽略。 程声微微眯起眼，这似乎是出现了双手局部返祖的现象。 罗小南从程声的身后探出脑袋，抱着怀里的毛绒小熊，脆生生地开口问：“高叔叔的手怎么了？” 高强看了一眼罗小南，爽快地一笑，他指指餐厅里的桌子，对罗小南笑道：“叔叔轻轻一拍，就能把桌子拍成渣渣，信不信？” 罗小南一听，又把脑袋缩回了博士身后。 杜南荣把手揣进口袋里，安抚似的摸摸口袋里的虎耳草。 有异变的草，又有段奕和程声的不同在先，杜南荣觉得，哪怕其他人身上再出现什么变化，他也不会太惊讶了。 “我们打算今天正中午离开乐园，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走。”高强转向段奕几人，打量着对方，“你们看起来好像并不惊讶我说的。” 段奕随身拿过桌上的一对刀叉，不做声地把刀叉捏成了对折的状态。 “我猜的果然没错，你们之中一定有人和我一样。”高强一点也不觉得惊讶，“你们能从隔壁的电影院里逃出来，我就知道你们有能力。” 施工影院就在乐园餐厅的百米开外的地方，尽管四周围有施工栅栏墙围着，看不到具体的情况，但那么大的动静，让人想忽略也难。 “这样最好，我们能出去的胜算更大了。”高强说道，“我准备了饭菜，等吃完，我们就出发。” 林谦闻言皱眉，他看向周围，餐厅里少说也有四五十个幸存者，有老人有小孩，就这样一群人，能跑的出去？未免太理想化了。 他打断了高强打算转身回厨房的动作，问道：“你对游乐园里的感染者规模有多少了解？” 高强停住脚步，转身看向林谦：“为什么这么问？” “整个游乐园的感染者规模和密集程度，足以在短时间内，从分散的状态迅速聚集成一个感染者群。”林谦说道，“而你打算带着几十个普通人移动，就相当于把一桶新鲜的肉块撒进鳄鱼池里。” “一旦行动起来，立马会有数以百计、千计的感染者嗅着气味围过来，你觉得你能带着他们逃走？”林谦反问。 “没有百分百幸存的好事，能否逃走全看个人造化。”高强强硬地说道，“只有大家一起走，活着离开的可能性才会最大化。” 他看向林谦：“何况，难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遥遥无期的救援么？食物迟早会吃空，这里这么多人，支撑不了两天，你就不要说什么风凉话了！” 高强说完，转身就走。 程声冷不丁开口：“你算的是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是绝大部分人活下来的可能性？” 高强一顿，他看向程声，先前他一直没有把注意力分给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会儿才发觉，这个男人似乎一直待在这些人的中心，隐约形成一个保护圈，被保护了起来。 似乎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才是队伍的核心。 有几个男人从人群里站出来，走到高强身边，像是以他为首一般，带上一点敌意地看着程声几人。 高强阴沉下一双眼，冷冷看着程声：“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出逃的方案，他们都是自愿跟着走的，是死是活，是他们自己的命。” 林谦听见程声问出的话，才猛地反应过来，明白先前他总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儿了。 那么多人一起走，无疑是个巨大的诱饵。 经过这十多天的经历，林谦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里能活下来的只有极少数。 而其他人，尤其是队伍里的老人和小孩，既没有人保护，也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们一走出这个餐厅，活下来的概率几乎为零。 即便是这样，高强还是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被攻击的人，能够拖延其他感染者的速度，然后就像高强自己说的，能否逃走，全看个人造化。 高强看了一眼餐厅里的其他人，他张开手，冷不丁一掌挥下，眼前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震得餐厅里的小孩子们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也让其他人看到他的能力。 “你们要不要跟我走，你们自己决定。”高强眯着眼，“我只告诉你们，餐厅冷藏库里的东西不多了，你们要留下来，也只会饿死。” 他说完，径直走进后厨房。他身边的几个人也紧跟上高强，把后厨房的钢门一关，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 一时间，餐厅里没人说话。 段奕走到一边角落，联系陇长林。 联络很快接通，那头传来陇长林的声音：“段小子？怎么样？出凛都了么？” “还没有。”段奕说道。 陇长林皱起眉头：“遇到情况了？” 段奕微颔首，他看向餐厅内的其余人，说道：“我这边有五十余幸存者，其中两名老人，十名幼童，被困在乐园区，您这儿分得出手过来救援么？” “乐园区？”陇长林皱眉，“我明白了，我这边会派三十人的分队和七十人凛都内警力小队过去救援，你把定位发来，我们立即过去。” “好，我把这边的情况也一并详细发来。”段奕挂断通讯设备。 他很快处理好，回到程声身边，看向那些手足无措的幸存者：“很快会有部队过来，现在我需要你们所有人待在原地，保持现状，安静且冷静地等待救援。” 段奕话音一落，餐厅里的幸存者全都愣了，旋即激动起来：“真的吗！？” “有人来救我们了？！太好了！” “呜呜呜……” 先前拉着许英他们进来的邵琦站起来，大着胆子看向段奕，问：“你怎么能保证？你是什么人？” 段奕没有回答他，倒是本来在后厨房的几个人从里头出来，端着几大海碗的素菜，里头切了细细的肉丝拌在其中。 “菜来了，快点吃，吃完我们就走。”那几人放下碗，丢下话，转身就又回了厨房。 邵琦看了眼菜色，脸色有些难看，这和高强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只有四碗素菜，连米饭都没有，哪里够他们吃？ “我去找强哥。”邵琦猛地站起身，话音刚落，高强就从厨房里出来。 “找我什么事？”高强问。 他擦着手，一双狰狞巨大的双手给人巨大的压力。 邵琦嚅嗫着，原本要理论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他抿嘴问道：“强哥，你之前说大家伙要吃顿好的，怎么现在就这个菜？后厨不会只剩这点吧？” 高强一笑，让手下打开厨房的门，指了指厨房工具桌上满当当的菜，大鱼大肉，看得人食指大动。 他说道：“菜我做了，但如果打算留下来的人，就用不着吃那么好，反正也不需要像我们消耗大量体力，自然吃的上面要有所分别。” “想跟我一起走的，就进来吃，不想走的，就留在外面吃那些，你们随意。”高强说道。 十多天没吃过鱼肉的小孩子馋得直咽口水，有一个小孩小声说想吃，就有其他小孩附和起来。 然而大人们却拦住了小孩，纷纷看向段奕。 其中一个老人颤颤巍巍地问段奕：“真的会有人来救我们吗？每个人都救？” 老人自然清楚，他们和孩子，在没人保护的情况下，能从那些感染者的嘴里逃脱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有人来救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选择冒险出去 段奕点头，看向所有幸存者：“无论老幼，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幸存者。” 高强脸色微变，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受他控制的事情。 他沉下脸，看向段奕：“什么意思？” “这位大哥说，会有部队的人来救我们！”人群里，有一个年轻女儿站出来说道。 她穿着碎白花的长裙子，裙摆被撕开，白皙的腿上都是发青的手印。 她头发凌乱，睁着一双充满血丝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高强几人。 高强身后的一个男人脸色难看了一下，他突然冷笑一声：“他说有部队的人就有部队的人？他是谁？我还说会有直升机来呢！” 高强没说话，他看着段奕，忽然视线一顿，盯着段奕身后的背包死死看着。 那是枪口？看那么长的枪管，甚至不是普通的警用配枪。 他一愣，盯着段奕看了半天，随后目光又转向林谦许英几人。 林谦和许英冷眼看着他，微向前走了半个身位，挡在程声面前，腰间别着枪托的地方微鼓。 高强看着眼前这一行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沉默几秒后，他一把拽过刚才说话的人，直接折回厨房里。 高强和他的几个人待在厨房里。 高强抽出一根烟点上，在手下人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下，狠狠抽了几口，然后说道：“那个叫段奕的，有枪。还有他旁边的一男一女，估计也佩枪了。” “什么？！”高强的手下，刚才开口叫嚣的男人猛地跳起来，他一头半长发，染得发黄，看着就地痞流氓似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有枪？他们是什么人？！” 高强啐出一口唾沫：“叫段奕的，背的那把枪，可能是狙击或者冲锋，刚才那丫头敢说对方联系了部队，可能多半就是部队的人。” “没那么巧就遇上吧！？”黄毛脸色煞白，“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就是猜测。”高强烦躁的锤了一记工具桌，就见全钢制的工具桌瞬间凹下一个大坑。 黄毛和边上其他人顿时不敢说话。 高强沉默了半晌后，对黄毛说道：“你去把冷藏库里的那个丫头拿出来，想办法处理掉。” “这怎么处理啊？就是不知道怎么处理才丢冷藏库里的啊！”黄毛叫起来。 高强冷下脸看着黄毛：“叫你做你就做，不要屁话！” 黄毛一噎，灰溜溜地喊人一起帮他。 两人从冷藏库里拖出一个女孩，很年轻，身上的衣服都被撕扯得七零八落，极为狼狈。 黄毛把女孩的尸体丢在地上，另一个人又从冷藏库里把几张面具拿出来，一并丢在女孩身上。 高强盯着地上的女孩尸体看。 在整个游乐园还没有乱套之前，他们这几个人，戴着面具藏在鬼屋里，专找进了鬼屋后不小心落单的女生猥亵。 女生的尖叫和鬼屋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混在一起，很少会有人发现有什么不同。 被咸猪手摸过的女生哪怕跑了出来，也不知道和谁说，说什么，又怕被别人异样的眼神盯着，通常都闷声吃大亏。 高强他们几人在几个游乐园鬼屋里屡试不爽。 也就这次，出了一点岔子，遇到一个会点防身术的女孩，挣扎得厉害，高强几个人谁也不知道是谁错手在黑暗里把那个女孩闷死了。 后来就出了这些会咬人的怪物的事儿。 他们几个也不知道一时间脑子怎么发抽，就扛着这女孩混进混乱的人群里跑了出来，还将计就计地假称是看到她昏倒，把人救起来，没想到是死了。 他们最后躲在餐厅里，把餐厅当做了自己的阵地。 有高强几人一开始的“好心救人”的善举，加上高强一副忠厚的面孔，后来甚至双手出现了异变，像是电影里力大无穷的能力者，不少人都下意识地把高强当做了好人、领头人，愿意相信高强。 直到黄毛有一次，又忍不住犯了色心，对着幸存者里的一个年轻女孩下手吃豆腐，好巧不巧，那女孩还是他们错手杀死的女孩的同行朋友。 ——就是先前站出来的那个女孩，叫陆小蕊。 高强阴鸷地扫了一眼黄毛，有了黄毛这一茬，陆小蕊对他们编造的善举显然不再信任，要是之后叫她遇上部队的人，他们的事情一定会被捅破出来。 “把那个空的油桶拿过来。”高强吆喝人做事，把女孩和面具那些杂物全都塞进半人高的空油桶里。 高强引了一把火，丢进油桶里。 “轰”的一下，火焰猛地蹿高，黄毛和其他几人下意识吓得往后一跳，随后脸上都露出轻松的笑：“这就解决了。早知道那么简单，早就处理了！” 高强冷冷看他一眼：“还有刚才说话的那个丫头，她也是个麻烦。” 黄毛抿抿嘴，问高强：“那怎么办，大哥？” “不管怎么样，她都得跟着我们走。”高强脸色一冷。 “可是她怎么会肯跟我们走？要是硬抢……外面那些人，有枪啊！”黄毛有些害怕。 高强抿了抿嘴，思索了几秒后说道：“枪声一响，感染者就会循声找过来，到时候谁都得死，他们不敢开枪。” “何况，就那几把枪，能有多少子弹？他们这一路，难道没有消耗？”高强说着说着，原先有的顾虑反而都打消了。 他露出阴沉沉的笑容：“也就那个叫段奕的，可能和我一样，也是力气变大的那类。不过我看他拿枪，就算混部队，也就是狙击手这类，论近身搏斗，未必比得上我。” 高强看着自己这双手，他心念一动，双手就变成类熊似的人掌。看大小，比寻常棕熊还壮硕。 高强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这种强有力的突然变化，带给他强烈的自信，觉得这是老天爷的安排。 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他一拳就能打穿钢筋，他的手掌却毫发无损，只要他能挥舞这双拳头，还有谁伤得了他？ “对，大哥是健身房的格斗教练呢！有经验，现在还力大无穷，肯定打得过那人！”高强的一个手下兄弟附和。 高强露出一个笑。 “他们还有个小孩和一个瘸子，要真想对付我们，我们就先捏住他们的七寸！”黄毛一拍手。 高强看向黄毛，眉头微皱，说道：“那个瘸子不能动，那些人明显是在保护瘸子，要是动了他，可能会得不偿失。” 他顿了顿，抿起嘴，眼里闪过阴冷：“他们要是有动作，就拿那个孩子。” “好。”黄毛和他身旁几人点头应道。 “你去问外面的人，有谁要进来一起吃。”高强对黄毛说道。 黄毛点点头，立马出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一副灰溜溜的样子：“大哥，他们都说不打算来了，他们要等救援。” 高强眯了眯眼，脸色阴沉，他冷笑了一下：“行，你去把门打开，我们把这些菜全吃了。” “这么多……哪里吃得完？”黄毛顿了顿。 “吃不完，就倒进泔水桶里。”高强说道，“看他们等不到救援的时候，会不会去翻泔水桶里的东西吃。” 黄毛愣了愣，旋即咧嘴笑起来：“好嘞！” 他按照高强说的，把大门打开，大鱼大肉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从后厨传到餐厅里来，勾得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高强几人大口大口地吃，也不管外头几个孩子和年轻人眼巴巴的眼神。 最后他们吃饱后，高强直接把剩下的饭菜，一股脑地倒进了泔水桶里。 眼睁睁看着高强的邵琦按捺不住站起来，冲到高强面前：“你！你怎么可以把饭菜倒……” “你说什么？”高强往前跨了一步，贴近邵琦，居高临下地问，“哦，你现在要吃？先前不是不要吃么？既然之前问的时候没人要吃，那我只能倒了。” “你！” 高强轻轻拨开邵琦，走出后厨，环顾了一圈，对餐厅里的其他幸存者说道：“既然你们都决定留在这里，那我也不多干涉什么。” 他扬起声音：“我命由我，我不信什么救援，要是这个城市还有警力，这里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要来搜救，早就来了！” “我就最后问一遍，还有没有人要和我走的？厨房里还有最后一口吃，想好了加入我们，就进去把自己那份吃了。” 高强看向他们，“我不说什么大话，不会说救援一定会来，也不会说没人会被放弃，我只能说，我会尽力带大家出去，想活，就靠自己，靠队友，大家互相照应。” 高强一番话下来，原本待在原地的几个年轻人，稍有些坐不住，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犹豫着站起来，他看向高强，抿嘴说道：“我加入你们。” 他有手有脚，又年轻，只要跑得快，跑出去不是没有希望。 他看到过那些感染者，移动的速度有快有慢，他活下来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男人身边的女人抱着孩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那我和孩子怎么办？！” “你们留下来，等救援。”男人看向自己的妻子，他说道，“食物一定不够你们吃，我那份，就留给你们。” 女人抱紧孩子。 高强扫了一眼其他人，陆续又有两个年轻人加入高强。 高强没有食言，他让黄毛把先前额外留下的菜拿出来，让那三人吃了个够。 他拿出背包，装好能用得到的东西，又挑拣了厨房里的两把大刀，拎在手上。 “准备好，我们就走了。”高强说道。 其他决定留在餐厅里的幸存者，挤在角落里，抱着说不清的心情看着他们。 或许高强他们能逃出去？又或许，救援会很快就到？可万一救援进不来呢？ 黄毛看着高强，有些犹豫，高强似乎已经忘记了要把陆小蕊一起带走的事情。 “大哥……”他开口，视线忍不住地往陆小蕊那边瞟。 陆小蕊正站在玻璃门旁边，她双手环抱着自己，看着玻璃外头的游乐园发呆，浑然没有发现黄毛的视线。 高强冷冷瞪了他一眼，黄毛一下子噤了声，可同时也松了口气——大哥没有忘记这茬事情就好。 程声没有漏掉那两人的眼神互动，他微眯起眼，手肘碰了碰段奕。 段奕轻轻按住程声的肩膀，示意他注意到了。 黄毛上前一步，拿下横插在餐厅大门把手之间的椅子，正打算把门打开。 陆小蕊看到他，下意识地刚刚往后退开一步，却没想到高强冷不丁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爸临走前让我一定要照顾好你，你放心，就算我死在感染者里，也会把你送出去的。”高强说道，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 他的手就像铁钳，抓得陆小蕊无法动弹。 “你说什么！？”陆小蕊用力挣扎。 “你懂事点，别把感染者引过来。”高强并没有压低声音，他说完，看了一眼其他幸存者，果不其然，就看见那些人脸色都变了。 高强微微弯起嘴角，语速很快，更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虽然我妈抢走了你爸，但我们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我会照顾你的。” 陆小蕊惊恐地看着他，奋力挣扎：“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躲在餐厅里的幸存者中，有人不安地站出来说话：“你轻点声啊，别把感染者惹来。既然你哥都这么说了，你就跟他走吧，你又年轻，能走能跑的，还有你哥保护你，一定没事的。” “是啊小姑娘，你快点听你大哥的话，你在这里大喊大叫，会把感染者惹来的呀！” “高强那么厉害，又肯保护你，你就别闹脾气了，快跟他走吧！” 人群里有一个人开始劝，就立马有第二第三个人附和上。 陆小蕊无力又绝望地使劲扭动身体：“我根本不认识他！” 高强抱歉地看了一眼其他人：“我妹一直和我有心结……” 他强硬地把陆小蕊揽进怀里，压低声音问她：“难道你真想把感染者全都引过来吗？” 陆小蕊浑身一僵。 高强压着陆小蕊，大步往门口走。 黄毛看高强把陆小蕊搞定了，连忙打开门。 就在他们以为能够顺利离开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搭在高强的肩膀上。 高强警觉地扭头看过去，就看见杜南荣那张憨厚的脸，杜南荣拎着把刀，对他说：“兄弟，你刀都忘拿了。” 高强愣了一下，旋即道谢，接过刀。 “不过兄弟，你妹也是成年人了，应该尊重她的决定。眼下这个节骨眼，也没空多说废话，你把你妹留下来吧。”杜南荣说道。 “别人的家务事你就别管了。”黄毛忍不住插嘴。 “这可不行。”程声冷不丁开口。 他操控轮椅转过身来，看向高强几人：“良心让我没法看着你拉着无辜人去送死。” “她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让她……”高强阴着脸看程声，因为心虚，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 “嘘。别吵。”程声说道，拿着刚才高强的话说道，“别把感染者惹来。” 高强一噎，接着就看到周围那些幸存者，同样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 程声微微扬起嘴角。 “假使你的脑子有你这双手的十分之一发达。”程声看向高强，“那么你就会知道带着一个拼命挣扎的女孩上路有多危险。难道你想告诉我，你是圣人？” 高强因为程声话里的轻蔑和鄙夷，气得涨红了脸，他咬着牙：“因为她是我妹妹……”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声打断。 “别扯那么可笑的借口。这是在侮辱在场其他人的智商。”程声道，“要她是你妹妹，你会任她被人欺负？” 高强一顿，更没想到陆小蕊扯开自己的裙摆，露出腿上被人揉捏掐出的掌印，哭着喊：“是他在猥亵我！” 先前因为害怕引来感染者、匆匆忙忙劝陆小蕊跟着高强走的人，脸色都难看地僵住了。 “你……你快放手，你不放手的话，我就喊人了！”邵琦鼓起勇气站出来。 在今天之前，他一直以为高强是个好人。 “喊人？喊谁？喊感染者？”高强笑了。 他一只手仍旧紧紧抓住陆小蕊的手，另一只手则陡然又胀大起来，化成熊兽一样的利爪，只在桌上一抓，整张桌面都给抓穿了。 所有的幸存者都下意识地噤了声。 “我要带她走，你们要么拦下我，要么就当没看见。”高强扬起头，极自信又轻蔑地说道，就连陆小蕊都觉得没人能对付得了他了。 程声却笑了：“那么现在我可以确认，你的大脑发达程度远不足你这双手的十分之一。” 他拉长了声调，慢吞吞地道：“总有人以为自己掌握了一技之长，优于别人，好像这就能让他称王称霸了。” 高强冷冷看着程声：“你在故意激怒我吗？” 程声甚至没有看高强，他微仰头看向段奕，嘴角扬着笑，“段奕，你说他有什么价值值得我去激怒他么？” 大兵冷淡地道：“没有。” 高强蓦地攥紧拳头，自从他的身上出现了异变以来，他就认定了自己高人一等，而现在，他的自尊却被人践踏在脚底。 他猛地挥起拳头，耳边甚至响起拳风的爆破声。 “大哥！” 高强的拳头被段奕稳稳接住，高强瞳孔一缩。 紧接着下一秒，段奕手腕一翻，迅速而猛力地反锁住高强的双拳，膝盖狠狠向上一顶，高强吃不住痛，噗通跪倒在地上。 他双手被钳，死死压在身后，后颈被段奕的膝盖死死抵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这仿佛就发生在一瞬间，前一秒他还在挥拳，下一秒，他就被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以为自己有优势的，可现在，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却仿佛有千斤重，他一点抵抗反击之力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高强紧咬着牙，目眦欲裂。 旁边的黄毛见情况不好，猛地朝罗小南那儿一抓。 许英就近一截，拽住黄毛的胳膊狠一反扭，直接把人摔在地上。 罗小南吓了一跳，抱着小熊，眨巴两下眼睛，嫩生生地问地上的黄毛：“你要干什么？” 黄毛被女人打趴在地上，还磕断了一颗牙，他往外啐了口血沫，盯着罗小南：“兔崽子，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丢出去喂那些怪物！” 许英狠狠用力又紧了一记，黄毛痛得只剩下倒吸气的份。 罗小南缩回林谦身后，闷声闷气地道：“南南不喜欢他，南南想让他睡觉别吵吵。” 林谦听见小家伙的童言童语，觉得好笑：“南南真善良。” 罗小南眨眨眼，善良？ 高强的其他兄弟看到眼前这一幕，一个个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没有。”程声冷眼看高强。 光是双手出现返祖现象，就膨胀成这样，要是觉醒得更加彻底，还不得上天？ 不知道陇长林的队伍里，有没有出现返祖现象的士兵，也不知道凛都内，还有多少类似的返祖现象者没有被发现。 突然拥有与众不同的能力，的确会让人膨胀，性恶的人拥有，恶念就会放大，对陇长林他们来说，是必须警告了解的事情。 程声琢磨着，看向段奕：“先把他们捆起来吧，等陇长林他们到了，交给他们。” 段奕微点头，二话不说一掌劈下。 高强只觉得后颈一痛，眼前的视线就渐渐模糊了下去，无论他再怎么试图坚持，最后还是无力地晕倒过去。 高强和黄毛几人都被许英捆绑起来，丢在了后厨。 许英很快从后厨冷着脸出来，低声对段奕说了什么。 段奕大步走进厨房，原本烧得正旺的油桶，被水扑灭，露出里头还没烧尽的人尸，以及焦黑的塑料面具。 第37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七天射偏得漂亮，有爽到 高强的行径被暴露。 本要和高强一起离开的几个年轻人，都不敢相信。 要说黄毛那几个，看起来的确像是地痞流氓，可谁都没想到高强也是这类人。 明明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称得上是憨厚老实的男人，每天和他们一起做饭吃住在一起，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似的人物。 陆小蕊看到自己好友的尸体，哭得一双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她强忍住恶心，把油桶里的那几张面具夹出来，恨恨扔在高强那几人的身上。 “我不能让她和这些脏东西烧在一起。”陆小蕊一边哭，一边说，她重新引了一把火，丢进油桶里，看着火舌蹿高，一把吞没过她的朋友。 她睁大眼睛，眼泪都流干了，一眨不眨地看着油桶里的火，直到火势一点点减小，最后熄灭，里头甚至还有没有完全烧尽的残骸。 高强几人也醒了，看到陆小蕊盯着油桶看，就知道他们想隐藏起来的事情估计都被翻了出来，一时间没人说话。 高强阴沉沉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毛几人的手都被用细布捆住，反锁在背后，只有他的手，被铁丝连着钢制的工具桌锁住，一动，就被铁丝勒得死死。 邵琦走过来，给陆小蕊递了杯水，然后就看见高强醒了，他立马跑出去，通知段奕他们。 陆小蕊把水杯放下，看着邵琦走出厨房后，她走到门口，把厨房门反锁上。 她转过身，看向高强，高强也抬眼盯着她，一双眼睛充满了阴冷的恶意和裸露的打量。 “还敢和我们待在一个地方，还把门锁上，那么主动么？”高强恶意地笑，对这样一个只会哭的女孩，他可不怕。 陆小蕊抱紧自己，仍旧为高强的污言秽语忍不住地打颤。 这样的眼神，让她似乎又感觉到湿粘的舌头划过她的腿边，让她恶心得想要呕吐。 她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因为长时间的攥紧而手指僵硬发麻。 陆小蕊缓缓伸向工具桌上的一把刀具，握在手心里，然后一步步走向高强和黄毛几人。 她先停在黄毛的面前。 黄毛被束缚得动弹不得，陆小蕊手里的刀面反射出寒光，在他眼前一晃，吓得他浑身发抖，连忙大叫：“你要干什么！？来人！快来人！这个疯子要杀人了！” “我不杀人。”陆小蕊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眼睛眨也不眨，充满血丝的红肿眼睛，空洞得仿佛没有一点情感。 她说完，手里的刀猛地往下一插，就听“噗嗤”一声，捅进肉里，溅出血来。 “啊啊啊啊——” 黄毛一声惨叫，叫得仿佛要断气一样。 他的下体裤面上迅速染出一片血红，两条腿像缺水的鱼一样扑腾。 黄毛身边的两人没想到陆小蕊会突然来这一下，看到黄毛的惨样，吓得竟是尿了一片，一股尿骚味顿时充斥整个后厨。 血黏在刀面上，增加了拔出的阻力，陆小蕊转了转刀面，才勉强拔出插在黄毛下面的刀。 刀子在脆弱的下体里硬生生转动了两下刀面，痛得黄毛连叫的力气都没了，一张脸没有一点血色，偏偏还没痛昏过去。 陆小蕊重新拿起刀，又走向了其他人。 她心里很清楚，高强比其他人都厉害。其他人被捆住，也许动不了，但高强不一定。她要把能报复的人，先报复了，最后再搞高强。 邵琦听到厨房里的动静，连忙跑过去，却没想到厨房被反锁起来，压根进不去。 林谦见状，拉开邵琦，猛地抬脚连踹两下门把手的地方，硬生生把门踢开。 陆小蕊站起身，转向林谦，她脸上溅了血点，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林谦一进去，就看到地上那几人，除了高强外，其他人的裤子上全是血，其中一人的下体那儿，还插了一把刀没拔出来。 林谦轻吸口气，周边围过来的幸存者们也都吓了一跳，是男人的，都觉得下面凉飕飕的，感同身受般的有点发疼。 程声什么也没说，只是让许英把陆小蕊带出来，让人去休息一下。 许英走过去，揽住陆小蕊的肩膀，才发现对方浑身也在发抖。 许英抿着嘴，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肩膀，低低说道：“没事，去休息一下。” 陆小蕊应了一声。 她们两人走向厨房外的时候，旁边的幸存者都下意识地赶忙让出一条道来。 他们看着陆小蕊，一脸惧怕，像是在看一个杀人狂疯子。 陆小蕊抬头对上那些人的视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她沉默地看了一眼那些人，什么也没说。 程声看见他们的反应，冷下眼，嘴角挂上一点嘲讽：“你们该害怕的，可不该是一个受害者。” “不过也是，既然连同父异母的兄妹的假话都会相信，我不该奢望你们的判断能力在及格线上。”程声嗤笑道。 周围先前出声的几人脸色青红交加，羞愧地低下头没有做声。 程声说完，便操控轮椅径直滑到冷柜前，他拎出几袋冰块，直接丢到那几个被插了刀、流了一地血的人身上。 冰块精准地砸中他们受伤的下体，原先痛得已经模模糊糊快要昏过去的几人，顿时又被剧痛折磨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去把地上的血拖干净。一股血腥味，太重了。”程声对邵琦说道，浑然没有把注意分给那几个被捅了下体的人。 邵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程声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连忙应下，找了拖把，连忙把地拖干净。 他刚才还心想着，这些人畜生不如，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冰块止血，现在明白过来，这里的血味太重了，难免有些危险。 邵琦把后厨的地面清理干净后，又翻了翻食材柜里的存货，除了洋葱这类算不上主要食材的配菜外，还真是被高强几人烧了精光，一点都没给他们留。 他把后厨的存粮情况和所有人说了说，当即就有人慌了。 “那怎么办？没吃的，我们还不得活活饿死？” “救援什么时候才能到？我们撑得到那个时候吗？” “那还不如当初和高强跑出去……” “你疯了！？那是杀人犯！” “……” 陆小蕊靠着许英站着，冷冷看着那些慌里慌张的人，其中不乏那几个当初劝着她赶紧跟高强离开的人。 她冷不丁开口：“后厨里不还捆着几块肉？” 其他人一愣，然后反应过来陆小蕊指的肉是什么肉。 那些人脸上僵了僵，看陆小蕊面无表情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在说笑，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许英拍了拍陆小蕊紧绷的肩膀，看那些本还嘟囔的人一个个都不敢说话了，不由心里冷笑。 当天晚上，杜南荣和邵琦两个，用剩下的一些食材，随便做了一些能入口的饭菜。 杜南荣见段奕他们从没有提起过军集卡的事情，便也装作没这回事，毕竟他们的车上有不少东西，是这一路去帝京的保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众人吃过了饭菜，就蜷缩在餐厅角落里，幸存者们把窗帘全都放下，好像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就会安全一样。 他们刚躲进餐厅里来的第一晚上，有感染者围过来，一个个贴在玻璃上，最后又因为一无所获而慢慢散开。虽然是虚惊一场，可那场景让他们终身难忘。 段奕在凌晨的时候，收到了陇长林的消息，他们的支援小队已经抵达了园区附近，让段奕他们随时准备好，等待救援信号。 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幸存者全都被叫醒了。 几个小孩依偎在大人的身边，小声喊“妈妈”“爸爸”的，看得罗小南艳羡得不得了。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熊，一言不发。 程声注意到罗小南的情绪，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 “过来。”程声拉回罗小南的注意力，“你看这是什么。” 他掏出两颗金属通电刺放在手心里。 第一次离开公寓的时候，因为安娜按下了电梯，使得他们不得不被动躲在安全通道里，还偶遇上了两个感染者。 那是他第一次当着罗小南的面用了这两枚金属刺，他还记得罗小南无比新奇的样子。 果然，罗小南的注意力全被程声引了过去，他轻声说道：“是能帮哥哥们的东西。” 程声微点头。 他指给罗小南看金属刺背后的一粒暗钮：“这里，可以手动控制它。按下后，三秒内就要丢出去，会释放出高电压，粘附在人身上。就像上次，你在电梯那儿看到的两个被击倒的感染者一样。” 罗小南眼睛亮亮的，他知道这个东西。 程声看罗小南的反应，就知道他听明白了。 他把这两枚金属刺放进罗小南的手里：“现在这两枚东西归你了。” 罗小南一愣，旋即开心得紧紧握在掌心里，刚才对那些孩子的艳羡好像都被冲淡了许多。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跳跃反复。 倒也不是说没良心，只是到底还是太小了，不会像年龄大一些的孩子那样，懂得生死离别和悲伤。 程声轻轻点了点罗小南的额头，说道：“我相信你的小脑袋明白，这些东西是用来保护自己的。用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取决于你。” 罗小南点点头。 一旁的林谦看见，抽抽嘴角，他知道博士出品的金属刺的威力有多厉害。 他问道：“博士，这东西对一个小孩来说，是不是有些太危险了？” “特殊时期，特殊处理。”程声说道，他没有看向外面，反而是看向后厨那儿，眼色微沉，“他最好尽快明白他要面对的未来世界是什么样子。” 这才是刚刚开始。 性恶之人不会因为时局大乱而变善，性善之人却会因为生存挣扎而做出违背本意的恶举。 更何况如今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返祖变异者。 部队和数量庞大的普通人群，出现返祖变异情况的概率是平等的，人数上并不占优势的部队是否能控制住局面还是个问题。 程声相信，未来的局势只会更乱。 病毒的隐患能够控制，只要他们付出代价；可人性却不可能靠控制和预防，就能彻底消除隐患。 程声收回视线，看向正小心翼翼把金属刺藏进口袋里的罗小南，却是对着林谦说道：“他需要这个。” 林谦隐约明白了什么。 “那是陇队他们的信号！”许英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谦闻言立马往外看了一眼，就见不远处，突兀地升起一束漂亮的烟花，随后又是一束，一束接着一束，随着火炮接连的啸鸣，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好漂亮的烟花！” “这就是迪尼尼的烟花吗？” 小孩子躲在大人的身边，仰着头惊喜地看着窗外，忘记了外面的危险，发出童言童语。 “真有陇队的！”林谦笑起来。 他清楚看到就近的夜色里，一片片感染者迅速朝烟花盛开的方向围聚过去。 他立马又点数了一遍人数，让所有成年男人站在外围，老人小孩站在最里面，形成一个移动保护圈。 “烟花在那个方向，那陇队的大部队一定在反方向。”林谦说道。 许英点头，她突然问道：“对了，还有高强那些人，他们怎么办？” 程声皱了皱眉，忽然觉得后厨那边似乎安静得过分了，连黄毛那几人吃痛的呻吟都没了。 段奕走过去检查了一眼，就见后厨那儿空荡荡的，顶上的通风管道被拆了，估计高强那几人，趁着外头在准备接应久远的时候，从管道里逃走了。 杜南荣站在门口，听说高强他们跑了，稀罕又纳闷：“命根子都被捅了，还有力气跑啊？” “不是我说，还不如跟着那些幸存者一起等救援呢，他们自己跑，几个全是伤员，身上还带着血味，跑得掉吗？”他撇嘴。 “管他们呢，说不定畏罪潜逃。”林谦说道，他催促餐厅里的幸存者，“赶紧的，其他人都跟上，别不敢走啊！” 杜南荣心想，就现在这情况，谁来审啊？ 许英也在组织人群移动，她看了一圈，问：“段队呢？” “好像还没出来？”林谦回道。 段奕在厨房里，总觉得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他隐隐嗅到一股极淡的刺鼻气味，脸色猛地一变，从厨房里迅速跑出来，大吼：“所有人立马离开餐厅！” 林谦和杜南荣一愣，旋即立马抱起剩下的几个小孩，一手一个，快步跑出餐厅。 本还待在餐厅里的一些幸存者，本还拖拖拉拉的，想等着看到救援车到了再出去，现在一看这情形，立马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程声呢！？”段奕大喊，乍一看没看到博士。 “博士在前面！”林谦抱着小孩往前飞奔。 段奕闻言往前看，看到了程声，松了口气。 博士的电动轮椅，那轱辘滚得飞快，抱着罗小南，跑得比最前头的杜南荣还快一点，都要追上了。 林谦抱着俩小孩跟在后头撒腿狂奔，甚至不合时宜地还挺羡慕博士。 段奕他们刚跑出去没几十米，就听身后传出一声巨响。 断后的段奕和许英两人，被身后爆炸席卷来的气流击飞，狠狠扑倒在地，段奕在击飞前一瞬，猛地拽过许英压倒在身下。 两人倒在地上，懵了几秒，耳边都是嗡嗡的响声，双眼震得充血。 段奕手脚并用地摇摆站起来，一把扯起许英，在许英耳边大吼：“可以行动么？” 许英晃了两下后站稳，点点头：“可以！” 她刚往前跑了两步，又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段奕摇晃着拉起许英，把许英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快步往前走。 他眼前视野几乎都是转圈眩晕的，爆炸离他们太近，得亏第一时间他就覆上了一层长毛，细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如同鳞甲一样坚硬的护盾，很好的吸收抵抗了爆炸带来的冲击。 但爆炸冲击的后遗症影响不可能立马消退，更别说许英只是普通人。 他咬牙扛起许英，下一秒，程声的轮椅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又回来了！？”段奕大吼。 程声接过半昏迷状态下的许英。 他刚把罗小南交给陇长林，就听见身后巨响，他们刚待的餐厅毫无预警地爆炸了。 不止是段奕和许英被爆炸冲击到，跑在落后的一些人全都趴倒在地上，林谦和杜南荣把小孩交给其他人后，连忙折了回去。 集卡上也跳下十多人，跑去救援。 程声把许英固定在自己身上，轱辘滚得飞快：“说什么废话，跟上！” 等回到陇长林的车上后，程声阴沉着脸看向段奕，段奕把嘴里的血沫啐出去，脸色也难看极了。 “是高强？”程声问。 段奕点头，被高强摆了一道，完全是他的失职。 他握紧拳头，看向程声：“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程声说道，“你呢？” 段奕“嗯”了一声，又检查了一下许英的情况。 “全都上车了？我们走！”陇长林没来得及看段奕程声，他看了一圈没幸存者落下后，立马命令道。 “等一下，那边还有人！”队伍里有人叫道。 陇长林看过去，就见一个男人，两手轻轻松松拖着两个仿佛瘫痪一样的男人，一路狂奔，身后紧跟着一堆被血肉味道吸引而来的感染者。 “是高强。”陆小蕊猛地站起身，她死死盯着那个人影。 就见感染者几乎要咬上他了，高强猛地把手里一人往后一扬，一百多斤重的男人就像一罐可乐瓶似的，被他丢进身后的感染者群里。 幸存者里有人倒吸了口气：“那是黄毛吧？” 段奕阴沉着眼，看着他一手一个，把两人丢进感染者群里，为自己争取时间。 陇长林骂了一声：“这也是你们认识的？” 救这种人简直膈应。 更膈应的是，眼看着他倒是真要跑出大门口了。 “开车！”陇长林呸了一声。 段奕打开杜南荣的登山包，把枪拿出来。 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许英，又看见死死咬住嘴唇不甘心的陆小蕊，然后稳稳将枪柄托在掌心里，打开瞄准镜。 高强几乎欣喜若狂地跑向大门口。 他就知道他能活下来！ 然后，“砰”地一声枪响。 高强脸上的笑还没褪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缓缓低头，他的衣服上晕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他踉跄往前走了几步，看向段奕的方向，他微一张嘴，嘴里就涌出血沫来，呛得他不断咳嗽，他用力呼吸，肺里的呼吸却越来越少。 紧接着，高强更加惊惧地看到，那些本来在啃食他同伴身体的感染者，一个个全都朝他跑了过来。 “不……不不不……不要啊啊啊！” 高强用力拽开、撕开趴在他身上的感染者，他的确力大无穷，他甚至能把人的脑袋和身体直接撕开。 可太多了，涌上来的感染者太多了。 高强恨不得自己现在就能断气，这样他就不用亲眼看见、亲身感受着自己被一块块撕咬下来。 可偏偏那一枪，并没有直接射中他的要害，只是让他一点点感到窒息、喘不上气，伤口火燎火燎的痛感也折磨得他恨不得立马死去。 他惊叫着举起自己的胳膊，只有几块皮肉连着筋黏在骨头上，白骨清晰可见。 “啊啊啊啊——”高强惨叫。 他甚至在撕咬自己的感染者群里，看到一簇极眼熟的黄毛。 那簇黄毛的主人抬起头，露出可怕的残缺了半边的脸，猛地张嘴一口咬上了高强的脸。 “黄毛……黄毛啊啊你给我滚开！” 高强的声音一点点微弱下去。 程声看向段奕。 段奕再一次举起狙击枪，瞄准镜对准了几乎要被感染者群淹没的高强的头颅。 “砰。” 一枪击中，子弹径直穿过高强的头颅，击穿紧贴着他面孔啃咬的黄毛的脑袋。 段奕收回枪，看向程声，他紧绷着嘴角：“这种人活下来，是对死者的侮辱和不公。” “的确。”程声并不做什么意见发表。 一车的人，一时间没人开口。 直到陆小蕊的哭声细细地闷闷地从遮掩的胳膊里传出来，车里才渐渐有了其他人的声响。 邵琦看看段奕，又看看段奕重新背回身后的狙击枪，再看看坐在他们四周围、灰头土脸的大兵们。 他抖着声音：“真的是部队……” 他说完，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真的来救我们了……部队真的会来救我们……” 陇长林好笑地看着邵琦，拍拍邵琦的肩膀：“都活下来了，还哭什么？” “我原本都不信，嗝，我不信部队会来特意救我们，嗝……”邵琦打着哭嗝，“我以为你们只会去救什么市长政要。” “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陇长林说道。 一车的人静默下来。 段奕闭上眼，坐在程声的身边，没有参与进这场谈话中去。 陇长林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他们先前清扫出来的一个安全场所里，在那里做短暂的休整。 陇长林还专门派了一辆急救车出来，早早停在这里，果真派上用场。 急救人员及时给昏迷中的许英做了检查，确定无碍，只是受到冲击，休憩了半天。 许英醒过来后，林谦给她削了个苹果，边削边给她说她错过的事情。 “段队第一枪居然射偏了。”林谦碎碎叨叨，滔滔不绝，“那个高强你是没看见，可太惨……” 许英听着，听完后她平淡地道：“段队从不会射偏。” “我不可能看错啦，是真的射偏……”林谦下意识地说道，说着突然一顿，想起最后那漂亮的一枪一石二鸟，他反应过来，“……操？” 故意的？ 许英朝他点点头。 林谦敬畏地看向待在角落里、和博士靠在一块儿休憩的段队。 不得不说，射偏得漂亮，有爽到。 林谦原本看到高强的结局就已经觉得很爽了，现在就更爽了。 第38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八天接天神木，生天地之中，高百仞 段奕和程声靠在车厢的角落里休息，虽然闭着眼，其实谁都没错过林谦和许英的对话。 “有些出人意料，推翻了我对你的标签印象。”程声开口。 段奕“嗯”了一声，反问：“那是好还是坏？” “更有人情味了一些。”程声说道。 段奕低低笑了一声。 他睁开眼，偏头看了一眼程声：“你也让我推翻了对你的标签印象。” “那是好还是坏？” “好。”段奕回道。 他一直觉得程声是典型的实验室里的科学家，聪明但尖刻，敏锐但脆弱，科学家的超前意识无法保护程声逃离死亡。 但是现在他看到了程声的不同一面，如同盛开在枯木上的花，坚韧而漂亮。 程声勾勾嘴角，大兵的回答言简意赅，答案令他满意。 - - 程声段奕几人在原地休整了半天，确认许英的确可以行动后，他们再次出发。 临行前，程声段奕和陇长林三人单独聊了许久。 程声提醒陇长林，留意像高强这样出现返祖变异的人，同时也警惕预防这类人可能带来的变化和危机。 陇长林微点头，他皱起眉头，就目前为止，他们的队伍里并没有人出现这样的情况，返祖的概率恐怕就和中彩票一样。 但程声却认为，出现异变的概率会随着病毒更深程度的入侵，而上升。 陇长林点头，表示把博士的警告放在了心上。 他也和程声、段奕分享了最近凛都里的情况。 他们的队伍在肃清街道的时候，遇到过一头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黑熊，大小是普通黑熊的两倍，具有主动攻击倾向。 两边互相交流了一下彼此的情报信息后，程声、段奕与陇长林告别。 他们的军集卡还停在乐园里，他们还得回去一趟。 陇长林让手下开一辆集卡，陪同护送程声他们进去。 邵琦待在临时的安全营地里，和其他幸存者们一起目送着段奕他们离开。 邵琦问：“他们还要去哪儿？在这里不是安全了吗？”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陇长林说道。 他目送着段奕几人离开的身影，“如果他们顺利的话，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回归正常生活了。” 邵琦微怔。 程声他们一路还算是顺利地进入园区，取回了自己的那辆集卡，与陇长林的手下在园区门口分道扬镳。 “按照先前定下的路线，我们再开一个小时，应该就能抵达陇队提到过的凛都绿色屏障边界了。”许英说道。 林谦在开车，罗小南和杜南荣靠在一块儿，睡得正香。 凛都的城市地图已经派不上多少用处了，程声点开电子屏，将整个东南乃至东北区域的地图投放到车厢的平铺铁皮板上。 “出了凛都后，我们一路北上，距离帝京约有一千多公里的路程。”程声说道。 他圈出几块城市：“这几个，都是人口密集程度在千万以上的城市，我们能避则避。” 段奕指了指临近帝京的几个区域，说道：“这三段路已经塌了，不能走。” “陇长林说的？确定么？”程声看向段奕，皱了皱眉，这三个方向都是他们最直观方便的路线，塌了的话，就必须得绕一段路了。 许英轻咳一声：“不是陇队说的。” 程声抬眼。 “是段队炸的。”许英说完。 程声：“……” “极端情况，极端处理。”段奕对上程声的视线，仍旧是简明扼要的几个字。 程声抽抽嘴角，被大兵的八个字噎得一时间没话说。 炸都炸了，那也只能重新找个切入帝京的方向。 他们几人围着地图商量着路线怎么走，集卡一路平稳又迅速地驶过街道。 林谦望了一眼后视镜，就看见车尾巴那儿跟了十来个感染者，尾随的距离竟是比之前缩短了不少。 “段队，博士，感染者的追击速度好像变快了。”林谦喊了一嗓子。 段奕和程声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段奕推着程声来到驾驶室后边，看向窗外。 他们这会儿的速度虽然没完全提上来——路上的障碍太多，速度快不上去——但也有五十多码了。 可他们车身后的感染者，距离他们却顶多不过百米，仍旧不知疲倦地跟着他们。 “是因为感染者的身体在逐渐熟悉病毒吗？”林谦问。 程声双眼微沉，说道：“是病毒在熟悉他们的身体。” 林谦开着车，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来，没发觉自己说的和博士说的有什么两样。 他细细琢磨了两下，随后反应过来，猛地打了个哆嗦，莫名觉得有些可怕。 “继续开，速度提上去。”段奕看了眼前方，说道，“我帮你开路。” 林谦还没反应过来，段奕就背着枪，又从车窗翻上了车顶。 林谦抿抿嘴，脚底踩着油门，速度一点点升了上去。 巨大的军集卡车头撞开路上的小轿车，硬生生清开一条道来。 在林谦视野正前方几百米开外的地方，几辆重装集卡横倒在马路中央，整段路都被那几辆卡车堵住。 林谦不知道段奕说的开路是什么意思，但他仍旧听从段奕的指令，油门一踩到底。 段奕朝半空几枪点射，瞄准前方大楼上悬挂的巨大广告牌。 广告牌本就摇摇欲坠，被段奕射中已经松动的连接点后，更是轰地从空中栽倒下来，直坠在那几辆集卡的上方，来回侧倾了几下后，最终斜在集卡车身上，倒在路中央。 林谦远远看到，那广告牌斜在集卡车身上，就像是一道七八米长的三十度角的斜坡。 他立马明白过来段奕的意思，咽了一下口水，在心里嘀咕，段队的开路还真是硬核开路。 他握紧方向盘，对程声喊道：“博士，你快让许英他们准备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点晃。” 林谦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赶紧补充了一句：“还有让杜南荣赶紧把小草喊出来。” 刚才广告牌轰然砸下的动静很大，虽然距离他们还有一点距离，但足以把打盹的一大一小惊醒过来。 杜南荣刚跑到驾驶室这边往外看动静，就听到林谦说的，他看了看正前方的广告牌和集卡，愣了愣：“你不会是要……” 林谦换挡到五档，速度加快，听见杜南荣的声音，迅速偏头看了他一眼，飞快说道：“准备好。” 他话音刚落，段奕翻回车厢，问林谦：“广告牌够宽吧？对准点。” “够了段队。”林谦龇牙笑了笑，虽然他车技不如许英，但这个程度他还能应付。 “……”杜南荣眼看那道斜坡离他们越来越近，他连忙坐了回去，从口袋里掏出虎耳草，让虎耳草胀大充斥满整个车厢空间。 一回生二回熟，等他们猛地一腾空，又狠狠落地往车头方向一冲时，所有人都被虎耳草的叶瓣压得严严实实，肥厚的叶瓣抵消了绝大部分的冲击，比安全带还好用。 杜南荣摸着跳得飞快的心脏，松了一大口气。 真他娘刺激。 他听见许英问“还好吧？”，还以为在问自己，刚要回答，就听见罗小南脆生生地道：“南南没事！再来都不怕！” 杜南荣下意识看过去，就看见那小孩眼睛星星亮的，分明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杜南荣：“……” 杜工硬生生压下差点叫出喉咙的“不太行”。他行。 他拽着虎耳草的叶瓣瓣，厚实巨大的叶瓣让他安心。 虎耳草抽出被拽疼的叶瓣瓣，抖抖抖——嘿呀，再拽就真的要秃了啾！ 军集卡一跃闯过拦在马路中央的障碍，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一众感染者却是被有效拖缓了行动速度。 林谦瞥了一眼后视镜，就看见那些感染者也尾随在他们身后，冲上广告牌，然后争先恐后地摔倒下去，仿佛叠叠乐一样。 倒下来的感染者被后面冲上来的踩在脚下，丢胳膊断腿，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全都倒在了广告牌那儿。 只有最后几个少数感染者爬了起来，哪怕胳膊和腿都骨折外翻了，也仍旧不知疼痛地继续追着他们。 林谦嘘了一声，就那几个感染者跟在车后，问题不大。 他嚎了一嗓子，问后排的人：“都没事吧？” “南南没事！”罗小南也跟着嚎，“哥哥开得真有意思！” 林谦顿了顿，抽抽嘴角，权当是夸他了。 杜南荣头疼。 林谦开足马力，又往前行驶了十来分钟后，他缓缓减下速度。 “段队，博士，我们要到了。”林谦提醒道。 他们已经驶到了凛都的外郊。 一驶进这附近，天色仿佛一下子暗了下来。 他们的头顶逐渐被茂密的枝桠遮盖，天空仿佛被割裂成了细小的碎片，光亮只能从枝桠的缝隙中漏下。 周围早就没了城市高楼的样子，更多的是还没打好的地基，一个个立着围墙，圈着施工中的字样，又或是大片大片还没做出规划的空地。 空旷，一眼就能看尽。 林谦彻底停下车，所有人都围到了驾驶室里，他们看向窗外。 在他们的面前，百米开外的地方，是一排层层叠叠、看不到尽头的参天大树。 它们的根一半扎进土壤里，一半翻滚在土壤外，狰狞粗大。 人站在边上，就像是微不足道的蚂蚁。 杜南荣微微张着嘴，震撼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一路以来，一直听见段奕他们说什么“绿色屏障”，可他从来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纯当是竖着一排有些难以攻克的墙壁。 而现在，他亲眼看见了。 他甚至觉得，这亲眼看见的概念恍如远古神话里的场景。 接天神木，生天地之中，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 第39章 入侵后的第三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三十九天【第二更】 眼前的参天巨树，对程声他们的靠近并没有展现出攻击的倾向。 许英观察了一圈周围，地上到处是土壤被翻开的狼藉，仿佛有什么藏在土壤里的巨大生物曾经经过了这里一样。 她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声，问段奕：“段队，你看这些，会不会是什么蚯蚓、或者土里的动物变异了？” 段奕走近那片区域，蹲下身观察了片刻后道：“没有生物留下的迹象，应该不是。” 许英点点头。 程声小心地操控轮椅靠近巨树，在距离十几米的地方停下，通过高科技电子屏扫描下眼前巨树的数据模型。 他双腿不便，又是独自生活，在病毒尚未入侵前的和平年代，就极大程度上需要倚赖他的轮椅，所以他和几个物理博士好友针对轮椅制作了非常多层面的改进。 原本只是满足研究癖、几乎派不上用场的设计功能，却在现在这个时候，起到了让人惊喜的用处。 “我的天，这树怎么长成了这幅样子……”就在程声扫描核对数据的时候，杜南荣走到程声身边，忍不住地感慨，“咱神话故事里的建木，是不是就像这样？” 他一直仰着头看着半空，只看得到伸长的枝桠遮盖过头顶，天空几乎被完全覆盖。 比起他的虎耳草，原先觉得可能有六到八米高的虎耳草已经够“巨型”了，比普通店面平房还高，可现在放在这些参天大树的边上，就像是大人带小孩的感觉。 程声快速浏览着扫描下来的数据，心不在焉地说道：“这要是放在千万年前，这个高度并不惊人，要说神话的话，或许灵感的确来自于远古植物吧。” “就这还不惊人？”杜南荣眨眼。 程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远古时期空气中的含氧量达到了35%，在这种环境下，植物具有更适宜的生长环境。” 段奕走到程声身边，听见博士说的，若有所思地接道：“所以远古时期的树木枝繁叶茂，也给食草动物提供了充足的食物，绝大部分动植物放到现代，都是绝对放大化的，是这个原因？” “非常简单的食物链循环。”程声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大兵。 杜南荣仍旧一脸茫然，显然没有什么概念。 “譬如生活在侏罗纪晚期的高胸腕龙。”程声见状，举例道，“一头成年高胸腕龙体长二十五米，它能够轻松把脑袋抬到距离地面13米的位置——也就是相当于4层楼的高度——去获取它需要的枝叶植物。” 他说话的语速很快，几乎用不着怎么思考，就有可以佐证他说法的例子冒出来。 “十三米的高度，并不是树冠的高度，只是普遍垂下枝叶的高度，树冠高度甚至还要再往上估算二十至三十米，至少。”程声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数据屏幕。 他在比对数据库里的植物数据与眼前这棵参天大树的实际数据，比对结果就快出来了。 杜南荣听见程声说的，倒吸了口气，那就和市里的摩天大楼差不多高了。 程声的电子屏幕上跳出了比对结果的最终显示。 他抬起头，热切地看着眼前的大家伙，几乎是温柔地向所有人宣布：“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是几乎与远古时期一比一大小相近的落叶乔木，远古银杏，胸径八米，高达八十七米。” 虽然他还没有搞明白这些植物，为什么能通过病毒疯长至这样的程度，但这丝毫不影响程声亲眼看到他热衷研究了十多年的远古植物的激动。 杜南荣还以为会从博士嘴里听到什么新的物种名词。 他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是银杏？就遍地金黄的那种银杏？” “近现代银杏普遍高度二十至三十米，成熟时呈现黄色或是橙黄色，未成熟时则是你现在看到的模样。”程声说道，“而在远古时期，像是银杏松柏这类的裸子植物，它们的普遍高度可以达到六十至八十米。” 林谦看着眼前如同翠绿穹顶一般的参天巨树，讷讷地道：“那在我们面前的，即便在远古，也算是大高个了吧。” 程声微点头，的确。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怎么出去？”林谦看着面前的天然穹顶屏障。 参天巨树错落生长，完全没有足够通行一辆军集卡的空隙。 哪怕是人徒步穿越，恐怕都会因为满地翻滚出来的根茎而举步维艰。 “还有，出去之后，屏障外等着我们的会是什么？生物的攻击，还是什么都没有？” “无论外面是什么。”段奕开口，“我们都会出去。” 眼前连片的巨树林对他们没有攻击的恶意，就像是普通的大树，如同巨人一般静静伫立在凛都的边郊。 这和杜南荣的那株虎耳草，又有明显的差异。 虎耳草明显对他们的反应有着非常敏锐的感知，并且会作出相应的回应。 程声看向杜南荣：“把它放出来吧，看看银杏林会不会对它产生排斥。” 杜南荣点点头，把虎耳草轻轻放到地上。 小东西的根茎还卷着那团泥巴，不过一路奔波，似乎泥巴都抖掉了不少，裸在外头的根茎都显出了一些营养不良的样子。 它抖了抖叶瓣，待在原地，似乎有些发懵。 杜南荣弯下腰，轻轻用手背推了推它：“嘿小东西，去那边扎根吸点养分吧？卷点泥巴回来再上路也好。” 虎耳草轻轻晃了晃新长出来的嫩芽，像是听懂了杜南荣的意思，卷着泥巴朝银杏林那儿快速移动。 就如程声猜测的那样，银杏林对虎耳草的进入没有任何驱逐排斥的意思。 虎耳草寻觅了一圈，似乎在寻找扎根吸取养分的地理位置。 小东西挑挑拣拣，最后甩着几条根茎就地打洞一般，迅速给自己刨了个坑，啪叽扎了进去。 程声的视线紧紧跟着虎耳草。 虎耳草扎根下去后，小小的身形就迅速膨胀成长开来，根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胀大，直径足有一个足球那么大。 “怎么感觉好像还变大了……”杜南荣看着虎耳草，低声嘀咕。 虎耳草蛮横地甚至霸占了其他银杏的生长空间，它的叶瓣野蛮生长，顶开头顶茂密的银杏枝桠。 林谦瞠目结舌：“这不会被打出去吧？” 杜南荣讪讪地摸着鼻尖，有种养了个熊儿子的不好意思。 “干得漂亮。”程声扫描下虎耳草的生长数据，他迅速说道：“我们上车。做好随时通行的准备。” “通行？”林谦愣了愣，“哪来的路？” “这不就有了？”程声抬手指向虎耳草，就见它仍旧野蛮生长，贪婪地吸取着土壤里的养分，几乎每一秒都是巨大的生长变化。 它硬生生地顶开了四周围的银杏，层层叠叠的叶瓣托出一片不大的空隙。 尽管暂时无法让军集卡通过，可这空隙还在肉眼可见地扩大，或许迟早能撑开一片足够他们通过的空间。 林谦惊叹了一声，终于明白过来博士的打算，他连忙跳上车发动引擎：“准备好了！” 所有人上车。 眼看着虎耳草的生长顶开了一片足够大的空隙，林谦猛地一踩油门，直冲过去。 虎耳草眼巴巴看着军集卡冲出来，它一扭一扭，飞快地拔出吸取养分的根茎，迅速跟上军集卡的移动。 一车一草的强突举动，终于引起了远古银杏林的注意。 巨树开始移动，根茎拔地而起，仿佛巨大方阵一般，缓慢却破坏极强地移动起来。 程声终于明白为什么在这一片郊外，会形成如此整齐划一的银杏屏障，为什么地面上到处都是狼藉的、翻开过的土壤—— 这些银杏并不是真的如同普通大树一样沉默，只是不那么活跃而已。 虎耳草的空间被迅速压榨，原先它的“霸占”和“挤压”对于偌大的银杏群来说，只是小打小闹，可当整个林子的银杏因为他们的突围展现出了防御的阵势，不到十米高的虎耳草就一点都不够看了。 眼前的亮光和空间被移动起来的银杏迅速缩拢，林谦死死盯着正前方，手上换挡动作一层层地挂上。 快了！ 数根银杏的枝桠生长蔓延，横在集卡的前挡风玻璃前。 林谦瞳孔微缩，速度不降反升，就听引擎轰鸣，集卡全速前进，猛地撞上枝桠。 几根银杏枝桠被巨大冲击力撞裂，随着车身一道飞了出去。 林谦紧紧把住方向盘，集卡冲出银杏林后，又飞快朝前空地惯性滑行了一段距离后，稳稳将车停稳下来。 林谦停下车，坐在座位上粗喘了几口气后，狠狠一拍方向盘，兴奋地扭头喊道：“我们冲出去了！” 杜南荣忍不住下车，他转身看向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片银杏林。 银杏林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飞快地将他们撞开的缺口处补齐，并没有追击攻击他们的意思。 它们就像是守望的巨人，将凛都完全包裹。 几乎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从外围看，整个银杏林没有丝毫被突围攻破的痕迹。 更看不见虎耳草野蛮生长顶出的空隙。 杜南荣握了握掌心，紧张地看着林子，那他的草呢？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蹦跶出来的下一秒，一颗圆溜溜的、饱满的、个头小小的虎耳草携卷着一团肥沃的泥巴，吱溜一蹿，从银杏林间轻轻松松地跳出来。 三两下就蹿到了杜南荣的肩膀上。 ——听到浇水官的呼唤了啾！ 虎耳草亲昵地用叶瓣蹭蹭杜南荣的脸，虽然那里让它很舒服，可它听到了浇水官的声音，它狠狠心跑回来啦！ 第40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天【第一更】干涸的凛都河 杜南荣瞅着自己的虎耳草，怎么看怎么觉得欣喜可爱。 就是根茎卷着一团泥巴，实在有些可怜，杜南荣决定以后要是看到有什么花盆，就捎一个回来，给虎耳草安家。 经过有惊无险地冲出银杏林，他们一行人，终于离开了凛都。 回头再看，杜南荣觉得那片银杏树林立在边郊外，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外面的威胁进不去。 它们就像守望的沉默巨人，守护着凛都。 而凛都外，是一条绕着凛都蜿蜒的内流河，就叫凛都河。 凛都河里的水都已经干了，露出光裸的河床，里头还有旱死的各式鱼虾。 集卡沿着凛都河岸行驶。 林谦一边开车，一边瞟着窗外，死鱼死虾遍布河床，场面触目惊醒。 他低声嘀咕：“凛都河怎么会干了？” 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驾驶室旁边，他看着窗外闪过的绵长河道，说道：“其实近年来凛都河的河流总量每年都在骤减。” 林谦没想到程声会过来，他朝程声微微点头招呼：“博士您来啦。” 程声点头，继续说道：“凛都河本就是内流河，河流量与气候环境息息相关。如今高温不断，区域干旱，大院里的环境学专家本就预测，明年凛都河就会断流。” 他看着窗外，轻声说道：“只是没想到，这会来得那么快。” 程声看着窗外，他目光忽然聚焦在不远处的一段河床上。 他半眯起眼睛，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另一方面，河床内渗严重，水底蒸发损耗过大，也可能造成凛都河断流的一大原因。” “啊？”林谦听出博士的话里另有所指，可他不明白，“内渗？水底蒸发？” 程声没做解释，只是指了指方向，对林谦说道：“往那段河道方向靠一靠。” “哦，好。”林谦应下，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看向程声所指的地方。 段奕察觉到车行的方向发生了变化，他起身走到驾驶室：“怎么了？” “我需要去核实一些情况。”程声看向段奕，“我需要去河床那儿。” 林谦眨眨眼，不做声。 “必须？”段奕问。 “可能会影响到未来的生存环境情况，但我希望只是我过于警惕。”程声看着他。 段奕明白了，他让林谦就在原地停下车，保持引擎发动的状态，待在车上。 他和程声下车，单独前往河床那儿。 许英打开车厢的后门铁门，手里握枪，替段奕和博士警戒他们周围的状况。 罗小南看着程声单独下到河床底下，茫然地仰头看向杜南荣：“博士要做什么？抓鱼鱼吗？” 杜南荣看了一眼河床里头的死鱼，大多围着苍蝇飞虫，他抽抽嘴角，给罗小南灌输常识：“南南，有苍蝇虫子飞在上头的肉都不能吃噢。” “那博士去干什么？”罗小南眨巴着眼睛问。 “不知道。”杜南荣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并没有随便找借口搪塞罗小南，他说道，“不过程博士和段奕做什么都是有原因的。” 他“唔”了一声，说道：“等他们回来后，南南再问问他们吧。” 罗小南乖巧地点点头，视线又转向博士那儿。 整个河段周围百米都没有任何生物，视野可见范围内都是清晰可见的安全。 也就环境如此，段奕才答应了程声下车去检查河道情况。 河床底部非常凹凸不平，又有礁石磕碰，程声的轮椅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地方行进。 程声被底下的礁石颠了一小段路，感觉头都晕了，他皱着眉头对段奕说道：“大兵，你来抱我。” 段奕愣了一下，随即俯下身把程声从轮椅里抱起来。 入手的重量并不轻，虽然不是第一次抱起程声，但是段奕仍旧为入手柔软但又不失肌肉的手感而微晃了一下心神。 博士腰部的手感真的很好。段奕板着一张脸，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远远待在集卡上，托着狙击枪，开着瞄准镜戒备的许英：“……” 她摸摸鼻子，猜测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博士的轮椅不好行动，她刚这么想着，边上杜南荣纳闷地一撇嘴，开口：“这两人怎么还突然抱上了？” 许英轻咳两下。 “需不需要我去帮助一下啊？”杜南荣接着说。 许英“哦”了一声，原来杜南荣是这个意思。 她想了想说道：“应该不需要，有特别情况的话，段队会给信号的。” 杜南荣点点头。 程声被段奕抱着，他指挥着段奕走到哪个位置就停下。 大兵的步伐稳健又快，身体的温度也刚刚好，非常好用。 博士很满意，然后让段奕把他放下来。 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套戴上，拿着沿路过来时捡的两根小树枝，权当是镊子，夹起贴在河床底部缝隙旁的一条死鱼。 “这条鱼是被烫死的。”程声用两根树枝轻轻分开死鱼的鳃部，撕开鱼鳞与肉骨，有些腐烂的死鱼很好分拆，没有花程声多少功夫。 他说完，看向死鱼边上的那条缝隙，缝隙很宽，约有十多公分，就是这条缝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起了下来调查的心思。 他用树枝刮下缝隙附近礁石上的黄黑粉末，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脸色不太好看。 “你闻闻，觉得是什么？”程声把树枝递给段奕。 段奕闻了闻，顿了顿问：“硫磺？” “你也觉得是硫磺？”程声“啧”了一声。 他回顾身后，这道缝隙几乎延绵了整段河道，最宽的地方约有十多公分宽窄，最细的地方大概只有一根手指头的宽度。 黑黢黢的缝隙，看上去好像平平无奇。 程声向段奕张开手：“抱我回去。检查好了。” 段奕应了一声，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河床底部的那道狭长缝隙，抱起程声往回走。 他低声问道：“你觉得是河底爆发了什么？” 程声微点头。 他坐回轮椅上，将整个河道的情况扫描下来，说道：“我把数据传给了基地，让陆为旌找专家分析。毕竟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 他们两人很快回到集卡上，段奕拍了拍驾驶室，示意林谦继续开车上路。 许英将铁皮门重新关上。 除了林谦外，其他人都坐在车厢里，杜南荣、许英还有罗小南看向程声段奕：“你们发现了什么？” 程声与段奕对视了一眼，段奕朝他微微点头。 程声停顿了几秒后，还是将他观察到的和假设的告诉其他人。 “河床底部的鱼虾，大部分并不是死于旱死，而是烫死的。”程声说道。 许英和杜南荣皱起眉头。 林谦坐在驾驶室里，哪怕开着车，也积极地参与进讨论小组，他问道：“是因为前段时间的高温吗？我记得有人记录到水面温度有四十多度。” “前段时间持续的高温无雨，的确造成了凛都河的水位下降，但是这种高温造成的鱼类规模性死亡，是因为水温过高，造成的鱼类缺氧，并不是我说的。”程声回答。 “我和段奕在河床底部，发现了一条几乎穿越整段河道的狭长缝隙，缝隙的周围有硫磺的痕迹。”程声继续说道。 他看向其他人，“或许你们曾经听说过，在但丁峰上的一个温泉小镇，镇上一个湖泊里曾经出现了两具高度灼伤的游客尸体，在湖岸礁石上也采证到了硫磺。” “我知道。”杜南荣接口，“这个事故发生在1987年，但丁峰是一座休眠火山，不过在那段期间更符合半休眠的状态，那两名游客是因为休眠火山的底下活动造成的死亡……” 杜南荣说着说着，声音渐轻，然后顿住。 “但我不明白，你是说凛都河的状况和但丁峰湖泊一样？”杜南荣看向程声，“但我们这里可没有休眠火山。” “不一定是火山。”程声看着杜南荣，缓缓说道，“地幔岩浆的上升作用不仅发生于海洋，也在大陆深处进行，导致大陆发生破裂，形成地沟。” “而在某种条件因素都恰好具备的情况下，少数极高温蒸汽裹挟着硫磺，从底部喷发。”程声指向窗外的河道，“就出现了我们所见的。” 杜南荣脸色微白：“那你的意思是，我们可能会遇到岩浆……？” “不，我担心的并不是高温蒸汽喷发，又或是更过分的地幔岩浆渗漏蔓延。”程声摇头，“这些灾难发生需要具备的条件和因素都太复杂，凛都河的例子恐怕是罕见中的罕见，目前不用操心这一点。” 杜南荣松了口气。 程声接着说道：“我担心的是大陆板块出现的地壳运动，板块之间的交界处是地壳运动激烈的地带，经常发生岩层的挤压褶皱及断裂，地幔岩浆的上升应该也有这个原因的成分。” “如果正如我所假设的，我们生存的大陆板块现在并不稳定，那么之后小型地震将会频发，大型灾难性地震或在酝酿。”程声沉声说道。 杜南荣又吸了口气。 “如果真这样……那我们能做什么？”杜南荣问。 “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程声看向杜南荣，有些无奈好笑。 尽管他并不谦虚，但他的确不是什么百事通，他摇头道，“我只懂皮毛，具体数据我已经传回基地了，那里自有大把的地质学专家会研究、给出策略。” 杜南荣抿抿嘴，不安地点了点头。 整个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罗小南似乎也感觉到了氛围的凝重，他抱着毛绒熊安静地坐着，没发一点声，只是睁大了一双乌黑的眼睛，茫然懵懂地看着程声和其他大人们。 程声见状，微微抿嘴。 他说这件事的本意，并非是为了让他们担惊受怕，又或是感到绝望。 ——他希望他们所有人能做好准备，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段奕轻轻按住程声的肩膀，接过这个沉闷的话题。 他话锋一转：“尽管我们暂时没有任何确定信息和可行策略，但是，既然我们知道这种情况的可能存在性，那么之后的行动和路径都需要做一些预防调整。” 许英闻言看向段奕，精神起来。 “之后的路线，尽量选择空旷的平原地带。”段奕说道，“即便在城市里，也要提前先找好可以避难的关键三角生命区。” “无论发生什么，我希望我的小队成员都不会轻易放弃活下去的希望。”段奕看向他们所有人。 杜南荣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是正式被队长纳入编制了？ 他用力抿了两下嘴唇，点头应了一声。 第41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一天【第二更】 林谦一路朝北开，两边的景色逐渐被大片大片的农田取缔。 麦田梗上渐渐覆上了积雪。 林谦注意着车外温度，每隔几公里，温度就会往下掉零点几摄氏度，降幅似乎不大，可的的确确越往北走，温度低得就越发明显。 他们走的是地面道路，在开过上方的高速时，就看到堵得几乎满当当的桥面。 甚至桥面上方偶尔会有人坠落，都是听着他们车驶过的动静而赶来的感染者。 罗小南有的时候会站在靠近车窗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窗外，偶尔看到坠落的感染者，也只是一声不响地睁着眼睛看。 小家伙的安静和乖巧反而让杜南荣更难受。 他把罗小南喊回来，用五金店里捎回来的东西，给罗小南做了个会发亮的小东西，再用铁丝串着，就像发光徽章似的可以别在衣服上。 罗小南立马开心起来，稀罕地摸着杜南荣送给自己的小东西：“谢谢叔叔！” 杜南荣摸摸罗小南的脑袋。 待在杜南荣肩膀上的虎耳草也有样学样地伸出叶瓣瓣，摸摸罗小南。 地面道路虽然要比高速绕路一些，但这里是郊外，附近都是农田，车辆的密集程度远少于城市，这一路开下来，甚至算得上是顺利。 当天晚上，林谦他们把车停在了一间看起来像是仓库的建筑外。 他们在仓库外发现了一具尸体，大张的嘴里还有血肉和鸡毛，脑袋被利器敲碎一个洞。 尸体身上还有一串钥匙，林谦尝试用这钥匙打开仓库，没想到还真给打开了。 仓库里屯着大量木材和干草，别的什么都没有。 许英和杜南荣两人把仓库里外全都检查清扫了一通，确认安全后，林谦把军集卡倒进仓库里，又锁好大门，一行人在这里面安安稳稳地休息了下来。 杜南荣抱着一堆堆干草，垫在衣服下面，很大程度上保证了热量不会从地板散逸。 干草又柔软，还有一股被阳光晒过后的干草气味，很好闻，让一行人少见地得到了很好的休息。 这样的睡眠休息，一直持续到了半夜。 半夜时分，极轻细的动静悉悉索索地从头顶上方传出，像是鸟类扑打着翅膀。 段奕和程声两人最先醒过来，他不着声色地轻轻将程声抱回轮椅上，然后轻声拍醒其他人，示意他们立即回车上。 许英和杜南荣清醒过来后，侧耳细细听，终于也听到了零散的翅膀扑腾的动静，似乎就在他们头顶不过两三米的地方。 这样的近距离让两人心头一惊，不由地一阵后怕。 许英和杜南荣两人皱着眉头，他们分明仔细检查过了这间仓库，所有的门窗都被他们锁死、甚至还搬了木材抵住，怎么还会有东西进来？ 进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段奕和林谦一人拉着一侧铁皮门，林谦跟着段奕的手势暗号，同时哐当一声将铁门合拢，迅速锁上。 声响后的下一秒，无数翅膀扑棱的声音尽数围攻而至。 程声打开通电开关，贴在集卡铁皮外围的通电网瞬间通上电。 蓝色的电光和火光顿时笼上外面那些贴上铁皮攻击的鸟禽。 林谦趴在车窗那儿看外头的动静，不知道罗小南什么时候也跟来了，和他一样脑袋贴着玻璃窗门，一眨不眨地看着外头忽蓝忽蓝的电光。 上百只的扑腾着翅膀的鸟禽扑上他们的集卡，都被外围的电网电得焦熟焦熟。 杜南荣和许英的脸色都难看极了，如果不是段奕反应够快，他们今晚不知道会和这些东西纠缠成什么结果。 段奕看着窗外，他的眼睛在不自觉中又变成了冰蓝色，瞳仁细竖漆黑，像是为了适应夜里的视觉动态而本能变化。 他清楚地看到那些东西都从仓库里堆积起来的木材后方飞出，那些木料少说重达千斤，堆成了小高山的样子，堵在了墙面前，或许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可以让这些东西轻松进出。 一行人就躲在集卡车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仿佛没有尽头、不知疲倦地反复。 所有人都没法放松休息，尽管他们知道这辆军集卡的钢板足有轻装坦克的钢甲那么厚，可这动静总让人不安。 直到天亮，铁皮外的动静才逐渐减小、消失。 林谦看向窗外，仓库头顶的玻璃窗透下蒙蒙亮的光线，外面原先笼罩着的大批鸟禽都渐渐散去。 借着朦胧的光线，许英和杜南荣也看清楚了这些东西离开的方向，正是从那些堆到了天花板的木材后面飞去的。 许英和杜南荣脸色难看，听到林谦说外面安全了，他们两人第一时间下了车，将车外还没完全死透的鸟状生物处理干净。 “这东西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林谦也跟着下车。 他挑起其中一只，就看脸长得圆头圆脑，耳朵又大又尖，鼻子也圆得像个球，一对翅膀张开大约有两米，毛发根根如同钢针一样，尖爪锋利发达，看得人头皮发麻。 没人怀疑这东西一爪下来，能撕下一大块肉。 “这是猪脸大蝙蝠。”程声操控轮椅来到门边，看着林谦挑起的那只东西，说道，“普通体型大约一米算是大家伙了，这些显然也出现了异变，这种蝙蝠的攻击性极强，吃肉不吃素。” 林谦点点头应了一声：“怎么看下来，动植物的异变概率比人还高？” “动植物相对来说，免疫系统更加单一，不够完善，而人体则从小注射过或多或少的疫苗和针剂，免疫系统复杂，病毒在人体内会发生的变化也更加莫测。”程声解释。 他看见许英和杜南荣在处理那些猪脸蝙蝠的尸体，又提醒了一句：“猪脸蝙蝠是天然的细菌滋生温床，它们携带的病毒各式各样，处理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被它们的爪子或者刚毛刺伤。我们的医疗用品有限，如果感染，会很麻烦。” “收到，博士。”许英和杜南荣应了一声。 杜南荣又检查了一通集卡外围的电网情况，经过这一晚的摧残，原本网格栅栏状的电网，被蝙蝠的利爪抓破抓烂的不在少数，让杜南荣心痛得不得了。 他钻回车厢里，翻了半天当初他从五金店里带回来的工具材料，找了能用上的替换材料，立马下车重新装配上。 程声没想到这电网被抓成这样了还能修复，他微挑眉，看着杜南荣，觉得队伍里捡到了一个宝。 “要是车坏了，你能修么？”程声忽然问。 杜南荣抬头茫然地看向程声：“车坏了？坏哪儿了？我看看。” “没坏，随口问问。”程声抬手止住杜南荣。 杜南荣松口气：“吓我一跳。” 他想了想，说道：“普通抛锚我能修，要是复杂点的，那得看情况。不过这车不一般，我这边就算能修，也要有合适的配件，这个就挺麻烦的。” 程声微微点头：“明白了。” 他转了一圈，段奕也在处理仓库里的那些蝙蝠，就他和罗小南两个人，大眼看小眼地坐在车厢里，颇有些无趣。 “博士你看。”罗小南轻轻拽了拽程声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地上，小声说道，“那只蝙蝠好大，一定是这些小蝙蝠的队长。” 程声顺着罗小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只躺在许英脚边，一动不动，即便收拢着两端翼膜，也有其他蝙蝠张开翼膜的大小，可见这只得是其他蝙蝠的体型两倍之大。 程声微点头。 罗小南接着说道：“它头上还有亮晶晶的东西，就像王子的王冠一样吗？” 程声顿了顿：“亮晶晶的东西？” 罗小南点点头：“别的都没有，只有它有，是不是就说明它最厉害了？” 程声皱眉看向那只蝙蝠，亮晶晶？头上？ 他脑海中一瞬间电光石火，猛地反应过来。 “许英！小心一点，你脚边那只蝙蝠可能还活着，变异程度和其他蝙蝠不一样！”程声警告提醒许英。 许英一听，下意识地猛地拉开一段距离。 她看向地上那只，皱着眉把消防斧换成了手枪。 她刚瞄准那只蝙蝠，还没扣动扳机，就见那只蝙蝠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意识到装死并不能逃过一劫一般，猛地张开被电得焦黑的翼膜，露出一对血红的豆大眼珠子，张嘴发出“滋滋”的恐吓声。 它嘴里同时喷射出唾沫体液。 许英眼睛一眨不眨，迅速扣下扳机。 在许英枪响前一瞬，一发子弹直接穿透那只猪脸蝙蝠的脑袋，然后又是许英近距离的一枪，直接把猪脸蝙蝠的脑袋炸开了花。 许英下意识看向段奕，就见段奕收回了枪。 所幸程声提醒了一句，许英拉开了与那只蝙蝠的距离，蝙蝠腔内喷射出来的体液并没有溅射到许英，而是落在地上不远处。 落到蝙蝠体液的地面和少许蝙蝠尸体身上，都立马出现了溃烂和腐化的迹象。 速度之快，让人触目惊心。 许英一阵后怕，又向博士道了一声谢。 程声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低头看向罗小南，小家伙一脸受惊的样子，担心地问许英有没有受伤。 程声开口道：“段奕，你去检查一下，看看刚才那只蝙蝠和其他蝙蝠的脑袋里，有没有什么不同的东西。” 段奕闻言，翻找了两下。 林谦在旁边，眼尖地一眼看到那只硕大的猪脸蝙蝠脑袋里，有一颗透明的石头，就像当初罗小南父母脑袋里的石头差不多样子。 “有石头！”林谦喊起来。 罗小南也跟着喊：“亮晶晶的！” 程声带着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罗小南，这孩子，怎么有一点像x光的呢。 第42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二天 程声将凛都河的数据扫描传给藏地基地后，过了一晚上时间，就收到了陆为旌发来的通讯请求。 他们刚刚把猪脸蝙蝠的情况处理完，甚至还没离开仓库。 程声接通了陆为旌的通讯请求。 林谦几人则把那上百只袭击他们的蝙蝠尸体一把火烧了。 “程博士。”通讯请求接通后，陆为旌的面孔出现在通讯仪器上，副理事仍旧是那副干练精瘦的模样，只不过看上去似乎更疲惫了一些。 她朝程声微微点头，说道：“非常感谢你传送过来的数据信息，地质学家已经在加紧处理分析，有必要的话，我们会派人去一次凛都附近现场勘察。有结果后我会尽快通知你们。” 程声点头，他想陆为旌专门发来这个通讯请求，应该不只是为了和他说这个。 果然，陆为旌接着说道：“另外一方面，我们昨天收到了帝京研究院发来的信号，信号频率有些奇怪，经过分析后，我们认为这很有可能是你的导师邵乘阳博士发出的求助信号。” 程声一愣，猛地握紧掌心，他看向陆为旌，难得真诚且直接地道了一声谢。 “我们已经派了一个支援分队前往帝京，他们带了物资和武力支援。你们或许会在路上遇见。”陆为旌说道，她将一串数字发到通讯器上，说道，“这是他们的联络频道代码和队伍信息。” 程声本以为陆为旌已经几乎放弃了帝京，他微点头，然后点开队伍信息，领头的是一个叫陆奇的一等兵。 程声目光在那个年轻一等兵的脸上停顿了几秒，随后看向陆为旌，从那一等兵的鼻梁、眼睛和颧骨模样来看，几乎和陆为旌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陆为旌只是平淡且冷静地回看向程声，她开口说道：“请你们安全地从帝京回来，我们会在基地迎接你们。” “好。” “对了，如果遇到总理事，帮我带一句问好。”陆为旌微微勾起一点笑，然后很快又扯平了嘴角。 程声点头：“好。” 他们挂断了通讯，林谦段奕那边也差不多收拾到了尾声。 他们带走了仓库里绝大部分干净的干草，这些干草可以起到保持温度和充分燃烧的极好效果，在往后越来越冷的日子里，一定会派上用处。 至于仓库里的那些木料，过于笨重且体积太大，带上更容易加快油量消耗，而比起干草，木料的易燃起燃程度远不如干草，对于他们来说，性价比不高。 “如果那些变异动物的肉能吃就好了。”林谦拆了一包压缩饼干，干嚼着忍不住感慨。 他们一把火烧了那些猪脸蝙蝠，空气里的味道其实很怪异，带着稍许咸臭的气味，又夹杂着脂肪被烧化的香味。 ——但对于好久没吃到肉的林谦来说，这多少有点像是吃烟熏咸肉的味道。 许英则在开车，杜南荣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时不时地给许英塞一口饼干、递递矿泉水。 “得了吧。”许英笑起来，“那东西你下得去口？谁知道那病毒会不会被你吃进去。” 林谦皱了皱鼻子。 “冰川下发现的病毒普遍不耐高温。”程声听见他们说的，开口道，“之前在bsl-4实验室里就发现，这种病毒在五十度以上高温环境下，就会迅速分解死亡。” “那这么说，变异的猪脸蝙蝠可以吃？”林谦热切起来，还有一点惋惜。 “猪脸蝙蝠携带的病毒细菌种类，是绝大部分哺乳动物的两到三倍。”程声冲林谦弯起一个假笑，“如果你不介意死后墓志铭上写着：敬，勇于向蝙蝠下嘴——那么你大可一试。” 林谦：“……” 博士的嘴，还是那么的不饶人。 许英和杜南荣毫不客气地笑起来。 “心情不错？”段奕看向程声，微微弯起嘴角问。 程声偏头看向大兵，挑了挑：“怎么这么说？”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你这样拐着弯损人了。”段奕回道。 程声轻轻呵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只不过谁都看得出来博士心情很好，或许是因为收到了有关邵乘阳博士的最新消息吧。 林谦心想：反正受苦的只有我呗。 程声转向罗小南。 先前因为陆为旌的通讯要求，打断了他本想询问罗小南的念头。 他朝小家伙招招手，罗小南屁颠颠地小跑到程声身边。 “博士怎么啦？”罗小南仰起脸看程声。 “你之前说，看到那只猪脸蝙蝠的头上有亮晶晶的东西，那你还在别的地方看到过么？”程声问。 罗小南点点头，掰着手指头回忆：“爸爸妈妈的头上也有，博士和队长哥哥的头上也有，草草和那片林子的肚肚里也有……还有那个坏蛋的头上。” 段奕皱眉。 “有的有，有的没有噢。”罗小南还提醒。 程声轻点罗小南的脑袋：“看来你很早之前就能看到了，怎么不告诉我们？” “因为哥哥们不能把脑袋打开来，也不能把草草切开来呀。”罗小南点着手指头，“但是那只蝙蝠可以打开来，南南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南南想要。” 他说完，眨巴着眼睛，指指自己胸口的粗制胸章，就是先前杜南荣临时起意给小家伙做的，会发光的小玩意。 林谦抽抽嘴角，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南南的话总是会出人意外地起到一点恐怖效果，像是恐怖童谣，稚嫩天真，但又让人毛骨悚然。 杜南荣肩膀上的虎耳草抖抖抖，它从杜南荣的肩膀上跳下来，断了一片叶子卷给罗小南——给你叶瓣瓣，不要切草草。 罗小南眨眨眼，接过漂亮的叶瓣，奶声奶气地道了声谢：“谢谢草草。” 林谦：“……” 这草，真狗腿嘞？ 程声把先前猪脸蝙蝠脑袋里取出来的石核装在了隔离袋里，他听罗小南说想要，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递给罗小南。 “你想要这个？” 罗小南开心地点头：“博士是要给我吗？” 程声“嗯”了一声。 罗小南小心地接过来，隔着透明隔离袋看透明的石核，脏污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显出透明却质感的晶莹。 的确很好看。 程声把这种石头，简称为“石核”，如同杏仁核的大小一般。 大脑中的杏仁核集中了人类大部分的情感、记忆和学习的能力。 而这个从人脑里——现在发现不仅是人脑——发现的石头晶体，则像是免疫系统作用下的产物，集中了抵抗病毒的抗体，也蕴含了激发远古基因的信息素。 为了便于称呼辨别，程声索性给了它一个名字。 “这是什么呢，博士？”罗小南凑到鼻尖下看，问道。 “石核。” 罗小南点点头，看着鼻尖下的石头晶体：“原来你叫石核。” “是暖洋洋的。”他隔着隔离袋把石核握在掌心里，眨眨眼，又朝林谦招招手，好东西要分享，“小哥哥，你来摸摸它呀。” 林谦对这个从蝙蝠脑袋里挖出来的石核敬谢不敏，干笑着说道：“南南自己玩就好。” 罗小南乖乖应了一声，便拿着袋子和石核到旁边去鼓捣了。 程声一直观察着罗小南，专注得让林谦都觉得有点奇怪了。 林谦靠近段奕，与段奕咬耳朵：“段队，博士在看什么呢？怎么有种像是盯着什么实验品的味道。” 段奕看了他一眼：“精神很好？那看来下一段路可以让许英休息一下，你来开。” “……” 林谦跑到角落里缩着坐下了。 段奕走到程声边上，低声问：“你好像很关注那个孩子。” “的确，他有点不同寻常。”程声微点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段奕看着程声，他了解程声，如果没有七八分的确信，程声不会轻易说多余的假设和推理。 “我们之后会上一段高速。”段奕换了个话题，说道，“基地把最新卫星传导出来的地面信息和情况发来了。上了高速后，我们的行径路线至少能减少三分之一。” “那很好。”程声点头，仍旧看着罗小南。 罗小南突然“诶呀”一声，噔噔噔地跑回程声身边：“博士，石核变了。” 隔离袋里的石核，变小了，颜色却变成了淡莹莹的青色。 程声和段奕都是一愣。 段奕看向程声：“这颜色还能变？” 程声：“……你问我？我能给你立马变个答案出来？” 林谦动了动耳朵，嗯？段队也被博士怼了？平衡了。 段奕摸摸鼻尖。 程声看向罗小南：“先放我这儿，我看看，下回再给你一个新的亮晶晶。” 罗小南点点头，眼巴巴看着玩具被博士没收了，但也没闹。 程声琢磨着眼前这个石核，形态变化又意味着什么？ 他隐约感觉到这石核在他掌心里，颜色似乎有些暗淡了下去，仿佛被吸收了一样，却没有像之前的那些石核变成齑粉。 程声皱起眉头，只不过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就听见驾驶室里的许英和杜南荣在喊他们。 他将隔离袋放回了扶手里的隔离小格里，滑动轮椅移到驾驶室那儿。 他们已经上了高速，眼前迅速掠过去的目的距离指向牌显示，距离帝京还有1020公里。 “怎么了？”林谦问。 杜南荣指了指前面很远的地方，问道：“那里该有一座小山吗？卫星地图上没有显示出来有这个？” 林谦愣了愣，低头看看地图，又看看眼前，皱起眉头：“应该没有才对……难道是博士之前说的什么地壳运动，隆起一座山？” “板块碰撞，生长边界会隆起山脊，消亡边界则可能出现深沟。”程声说道，他点了点卫星地图，“但不管怎么样，这里会有显示。” 林谦盯着前方，瞳孔微缩：“不对，那不是山，它在动。” 第43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三天【第二更】 林谦话音刚落，他们远处的那座“小山”就缓慢地挪动了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杜南荣喃喃地道。 “我们要不要变换路线？”许英问。 林谦已经在查看卫星地图，他说道：“现在变路线的话会比之前走地面还要绕路，而且最近一个匝口，也是五十公里后了。” 许英皱皱眉头：“那只能继续往前走了？” “继续往前走。”段奕说道，“既然那是活物，谁也不知道它之后会走到哪里去，没有必要为它特意更改路线，等临近了我们再看情况决定。” “收到。” 他们距离那座“小山”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只是光那么远看，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让人难以想象这东西到底有多大。 “到底什么生物能长那么大……”林谦感慨。 “树都能长那么高，那看到这么大的生物，其实也不该觉得惊讶？”杜南荣反思了一下。 林谦摸摸下巴：“这么大个的家伙……吃什么呢？” “或者换个角度，这么大个的家伙，要吃多少才饱呢？”林谦接着说道。 他说完，所有人都沉默了，杜南荣脸色又变成了菜色， 这个话题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不怎么舒服。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程声淡淡说道，“生命会找到出路。” 那参天的巨树其实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虽然不是所有树木都发生了异变，但同样的，也不是所有的动物都发生了异变，自然与物种会自己达到一个生态的平衡。 生命会延续，新的循环会诞生，这不是人类需要去插手的，也不是人类插手得了的。 杜南荣和林谦若有所思地听着，莫名觉得好像有被安抚到。 杜南荣从副驾驶位置上下来，让给林谦坐那儿去，他说道：“让我盯着眼前一头山一样的东西慢吞吞地动，我受不了这心理压力。” 林谦被杜南荣按在副驾驶位置上，他抽抽嘴角：“我看着像是可以的？” “那你当然可以了，你可是兵哥。”杜南荣理所当然地说道。 林谦却觉得，自从这病毒入侵后，有人觉醒了局部基因强化、有的动植物能被放大十倍、二十倍，像他这样的，他可一点都没感觉到自己还是个兵哥的优势来。 许英笑起来，看了一眼林谦，说道：“正好，你帮我看看地图，多备几条路线。杜工对这个卫星地图手生。” 杜南荣耸耸肩：“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 林谦认命地看起地图，充当一个活的导航仪。 “它不是能设定智能择优路线？”林谦找到新功能。 “比不上你人脑好使。”许英说道。 林谦勉强接受了这算是夸他的说法。 开离凛都一段距离后，高速公路上的拥堵情况明显好转，路上也偶尔有了逃离的车辆匆匆驶过。 段奕他们这辆军集卡，就在一路小轿车里显得颇为扎眼。 有的车辆开过他们，还会特意摇下窗户，试图朝他们喊话，问他们是不是军方的，又问他们知不知道哪里更安全，甚至有人试着想要逼停他们。 许英没有为他们停留。 藏地那处的基地，就算让普通人知道了，也容纳不下那么大规模的人群，反而会瘫痪，造成更严重的二次损失，更不提这些普通人无所顾忌为了求生、在前赴藏地的途中会出现多少死亡。 林谦放下车窗，警告他们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好好呆着，外面只会比家里更危险。 可没人听他的，更没有车辆选择打道回府。 绝大部分人都觉得待在家里就像是坐以待毙——跑出来了，还有一些灵活机动的选择余地。 “你是不是和这些人的想法差不多？”林谦问杜南荣。 杜南荣摇头：“我出来，是为了去找我女儿。” “绝大部分普通人并没有多少求生的技巧，即便是在城市里求生，他们也很有可能出现各种原因的死亡。”程声说道，“这就更不提他们选择离开城市，以为带着一车吃喝用品，可以就这样找到新的安全栖息地。” “他们缺少辨别活下去的必需品取舍。”段奕接口说道，就刚才他随便看向外面一眼，就看见一辆suv的车后座上，堆满了各种速食食品。 可那些东西并不能提供给这些人生存的足够能量，性价比甚至比不过一盒最普通的闲趣饼干。 “没有基本求生技巧的普通人，遇到这样的灾难性局面，唯一能做的，就是储备好食物和水，更好一点的，则确保家里的水电煤基本供应独立。”程声说道，“然后，等待救援。” 杜南荣微微点头，如果他不需要去找女儿的话，那么博士说的做法就会是他的首选。 “前面的车子好像都停下来了。”许英忽然开口。 他们看向外面，原本畅通的高速公路，不知道为什么，又渐渐变得寸步难行起来。 段奕眯眼看，脸色沉了下去：“是前面一辆红色轿跑出现了情况。” 程声顺着段奕说的那个目标看过去，漂亮的红色轿跑，后挡风窗飞溅上一串血点，刺眼得要命。 距离红色轿跑最近的两辆车子已经开始飞快倒车了，“砰”地一下撞上后面的车辆，惹得后面车子狂按喇叭，还有人走下来开始骂骂咧咧。 杜南荣说道：“要是我，遇到这种情况，我就立马反方向跑了。” “可惜这些人不是你。”程声说道。 他看着那些人下车，撞了车的下车慌慌张张地往后排跑，被撞了车的却拦住对方，要对方赔钱给说法。 林谦拉下车窗，朝那些人吼道：“快回车上去！所有人！回车里！” 许英也长按喇叭鸣笛示警：“所有人把车往两边靠！让出路来！” 没人听他们的，甚至觉得莫名其妙。 直到那辆红色轿跑上，有人打开了车门，浑身是血地从车里出来，满脸眼泪，无助又绝望地看向那些人：“救、救我……求求你们……” 她每说一个字，破了洞的喉咙那儿就涌出一小股血水，她嘴角不断吐出血沫，喉咙里带着“咯咯”的泡沫声。 浑身是血的女人说完后，全场都愣住了，一时间没人开口，也没人出声，直到车里陡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把女人又拽了回去。 女人尖叫哭嚎的痛呼声从轿跑里传出，才猛地惊醒那些从车里跑出来的人。 所有人一窝蜂地尖叫狂奔，没在车里的也看到车外有人奔走，而立马下车跟着逃命。 林谦气恼得狠狠一拍车门，试图让那些在外面奔跑的人回到车内。 ——把车门车窗关上锁死，再不济直接开车冲过去，都比他们跑在路上来得安全。 可没人听他的。 奔跑中，俨然有人摔倒又在爬起的时候再次被踩倒在地，可没人有时间伸出手把人拉起来，所有人都忙于逃开这片高速公路，仿佛这里是死亡高速。 林谦和段奕两人迅速下车，段奕对林谦吼道：“你去把人拉起来，让他们回到车里去！” “好的段队！” 段奕在人群里逆流奔走，行进速度被大大拖缓，他脚步一顿，一跃跃上车顶，几下跨过车辆顶部，迅速靠近就近的红色轿跑。 一旦有人开始狂奔，就有人想要跟风跟上。 就算原本坐在车里不敢动的人，看着看着，也最后犹豫地打开车门，跟上那些人群。 林谦拉起两个被踩在地上的人后，刚抬头扫视周围，就看见靠近红色轿跑的一辆私家车，被车主小心地打开了门。 里头一个中年男人犹豫试探地从车里出来，茫然又犹豫不决地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在决定往哪个方向跑。 林谦暗骂了一句，大吼：“进去！回到你的车子里去！快进去！” 那个中年男人似乎听到了林谦的声音，他看向林谦，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还没来得及发问，那辆红色轿跑里，刚刚走出来试图求救的女人忽然动了动。 中年男人惊恐地看过去，好像一瞬间连怎么动都不知道了。 “段队！”林谦大吼。 段奕举枪瞄准，飞快地两下点射，一枪命中女人的脑袋，另一枪命中车里另一个感染者。 他跃过几辆轿车的车顶，跑到那个中年男人身边，迅速看了他一眼，直接把人塞回车里，命令道：“呆在车里，锁好门窗，不要出去。” “好、好……”男人哆嗦地点头，几乎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车门还是被段奕直接甩上的。 林谦松了口气，他看向自己身边两个已经不敢瞎跑的普通人，问道：“你们的车在哪儿？” 那两人指了指。 距离两辆车的身位，很近。 林谦点头，对那两人命令道：“你们回车上去。” 那两人连忙点头，小跑到自己的车里，钻进车里，关上车门车窗，锁得死死。 发生刚才那一幕之后，人群倒是更加听话了，像是吓破了胆，本还打算跑出来的人缩了回去，还乖乖听从先前许英林谦的话，把车停到两旁，让出一条道来。 林谦安排完那些人后，迅速跟上段奕。 在红色轿跑的前方，似乎还有更不对劲的情况。 只是一辆红色轿跑停下，还不至于让前排那么多车全都暂缓了行进。 “段队，那些人回车里了。”林谦快跑赶上段奕汇报道。 他说完，看向前方，忽地倒吸了口气。 只见桥面正中央的地方，出现了一条宽约十多公分的裂缝，透过裂缝往下看，马路上的所有车辆都跟玩具似的。 “这条裂缝是……”林谦愣了愣。 段奕拿起对讲机：“许英，把车开上来。我们有东西要让博士看一下。” “收到。” 第44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四天【第一更】罗小南：“像哈士奇~” 许英开着车很快上来，在快靠近的时候被林谦喊了停，距离那道裂缝大约还有两三米的距离。 许英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神情严肃起来，小心地挂档，保持集卡处于发动的状态下，将车停在重心最稳固的地方。 段奕快步走过去，带程声来到桥面缝隙处。 程声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段奕低声开口：“这里是不是发生过地震？” 程声点头：“桥面裂缝可能是因为小型地震导致的建筑崩裂，这座桥也通了二十多年，三级左右的地震可能就会让桥面出现裂缝。” “问题是，小型地震还会不会发生，又或者说……”程声沉着脸接着说，“已经发生的小型地震，会不会是灾难性大地震的前兆？” “博士。”段奕突然打断程声的话，他指向桥面下的一汪小泉。 原本清澈的泉水变得浑浊不堪，水面上奇怪地冒着泡，翻出混沌水花来，就像是水下有什么生物在呼吸。 程声看过去，微一愣，旋即立马又看向四周围。 这附近都是农舍，家鸡家猪都圈养在笼子里。 鸡扑打着翅膀竟然往树上跑，家猪发出“吭哧吭哧”的响声，一遍又一遍地往笼子外闯。 程声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毫无预警地又一次冒出了倒计时，可这次，却短暂得让人无力。 00:02:00 程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拉住段奕，刚想要开口让所有人离开这里，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这云真好看啊……”冷不丁地，他们身后，有人坐在车里开口感慨。 程声下意识地看向那人，云？ 段奕抬头看，天空和云显出了明显的分界线，像涌来的海浪，白的灰的，印在一片湛蓝的天空上，只有极远的云边处，似乎镶了一层橘红色的金边。 这云像是固定在了天空里，一动不动，风也不能让它改变模样，又或者是移动分毫。 段奕脸色一变，飞快地把程声连着轮椅扛起，对其他人喊道：“回车上！我们立马下桥！” 林谦和杜南荣一愣，旋即快跑跟上。 杜南荣看着天空上的云，那层橘红色的金边极快地从远处涌上眼前，一点点地将天空镀上一层亮丽的红色。 “是地震云……”杜南荣喃喃，“真的要地震了……” 他们快跑进车里，段奕将程声连着轮椅刚刚抱起的时候，脚下猛地一晃，所有人愣住。 00:00：03 段奕旋即用力把轮椅扔上车厢，抱起程声直接丢了进去。 他刚要跳上车，脚下又是猛烈一晃，桥上开始有人尖叫。 段奕脚下的桥面迅速出现裂缝，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00：00：00 整座桥几乎是在下一秒，就剧烈晃动起来，晃得让人站都站不稳，军集卡的两边铁皮门都被晃得哐哐作响，怎么都合不拢。 程声迅速调出轮椅的四个抓角钢钩，猛地插进车厢的铁板上，固定住轮椅。 军集卡极不稳地上下前后晃动，许英踩下油门，也因为抓力不足，根本前进不了多少距离。 罗小南从车厢里被晃了出来，尖叫着差点滚出车外，被程声一把抓住。 林谦和杜南荣两人勉强紧紧扒住两边的铁门，却根本没法从里面合上，他们眼睁睁看着整个桥面几乎完全崩溃。 四周围土块翻滚，仿佛张开了大嘴，把一辆辆车、一幢幢房屋吞没，这一切就发生在几个呼吸间的功夫里。 段奕见状，当机立断，从车上跳下来，从外面抓起两道铁皮门的把手，勉强合住，大吼着命令林谦把门锁死。 “段队！” “段奕！”程声红了眼睛。 他旋即把之前罗小南玩成青色的石核丢给段奕，如果说他还能想到什么在这种绝境下活下来的办法，那就只有依靠这个谁也不清楚底细的东西。 段奕接住，看了程声一眼，把门迅速关上。 桥面因为剧烈的震感而猛烈晃荡，以至于集卡车厢的两边侧铁门都难以控制合拢。 段奕段奕用身体抵住铁门，胳膊上的青筋隆起：“林谦！” 林谦一咬牙，松开手扑到门口，迅速地将铁捎和门锁都锁上。 “好了！段队！”林谦吼道。 他话音刚落，整座桥轰然崩塌，许英眼睁睁看着桥面仿佛咧开了黑黢黢的大口，将他们完全吞没，却没有丝毫办法。 失重的感觉席卷而来。 杜南荣在失重感升起的下一秒，就喊出虎耳草来，迅速膨胀长大的虎耳草填充满整个车厢。 许英紧紧抓住上把手，扭头看后车厢的情况：“博士！谦子！杜工！你们抓稳！” “我尽力！”林谦从门口翻滚到了许英的驾驶位背后，骂了一声，连忙再去看博士，就看博士的轮椅固定死在地板上，没有一点移动。 或许只要不来个上下颠倒，博士大概是他们这里面，最不慌的人了。 许英忽然惊叫一声。 她眼前突然笼下一大片阴影，仿佛遮天蔽日一般，两根仿佛柱子一般粗细大小的獠牙，冷不丁地出现在车挡风镜前，让许英一瞬间毛骨悚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林谦听到许英的尖叫，费力地稳定住自己后，探出一个脑袋看过去，他蓦地瞪大眼睛，爆了一句粗口：“不会是把刚才那个山一样的家伙引来了吧？！” 他刚说完，整辆车就狠狠停顿了一下，仿佛被固定住了。 那两根巨大獠牙就停在他们的挡风镜前，仿佛只要那头巨兽稍用一点力气，就能轻而易举地把这层钢化防弹玻璃击穿。 外头的世界还是仿佛天崩地裂一般，人群的尖叫声——或许有一部分是因为眼前这头巨兽的缘故——桥面崩塌的轰隆巨响声、汽车撞在一块儿触发警报和喇叭声…… 热闹闹得像是人间地狱。 唯独在这头巨兽的嘴里，林谦他们却至少停摆了，稳当当地又落回了车厢地板上。 罗小南脸蛋上还挂着好几颗眼泪珠珠，吓得小家伙一个劲地打嗝。 地震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约持续二十来分钟的强烈震动后，一切都停止了。 军集卡被巨兽轻轻放下，稳稳落在地上。 视线所及之处，都是一片狼藉。 程声第一时间打开锁捎出来，先前那头巨兽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地上却躺着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段队。 程声猛地肩膀一松，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庆幸地笑，他检查了一下段奕的情况，只是脱力晕了过去，身上有多处擦伤，但问题不大。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盖在段奕身上，喊道：“林谦！杜南荣！过来帮我一下！” 林谦几人飞快过来，看到地上的段奕都是一愣，旋即欣喜若狂：“段队！” 他们连忙把段奕带回车上，“段队没事吧？” “他没事，只是脱力和擦伤。”杜南荣也检查了一通，“居然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没受大伤，真是太幸运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段队身上衣服怎么都变成这幅样子了……”林谦看看段奕身上的衣服，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勉强挂在身上。 杜南荣点点头：“不像是磨损的，像是……被撑开的？” 一时间林谦、许英几人都说不出话来，谁都没法解释眼下这个情况。 “许英，车子情况怎么样？还能开吗？”程声开口。 许英回神，点点头说道：“刚才检查过了，除了车身有些凹瘪，别的没什么硬核损伤，还能开。” “好，那我们继续往前开。”程声说道，冷静得不像话，“这么大型的地震之后，余震还会不断，这里周围都是山体，并不安全。以防路被震断，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许英闻言立马应下。 一行人又狼狈又匆忙地上路。 地面到处都是大小不一的裂缝和坑洼，尸体从掀翻的车里落出一条胳膊，哪里都能看到。 许英一边驶过，一边忍不住地看着外面。 程声见状，说道：“许英，余震随时会发生，我需要你集中注意力。” 许英收回视线，她紧抿起嘴唇，深吸了口气点头：“我明白了。抱歉，博士。” 车后座的林谦和杜南荣彼此看看。 “博士，刚才那一下地震，和您之前说的凛都河缝隙……有关系吗？”林谦问。 “……我不能给你什么确切的专业的答案，或许你该知道，我只是一个远古生物和传染病学专家，而你的问题，需要专家来回答你。”程声说道，“但你问我的话，我个人的答案是，有关系。” 林谦觉得，他只需要博士的答案就够了。 他轻吸了口气：“那这样的地震……还会继续发生吗？” 只是短短几十分钟的时间，整个围城高速就完全崩塌了。 他们现在视线可见的范围里，已经几乎没有一幢高楼。 整个县城都仿佛陷入了地坑里，四周围都是骤然隆起的土块，整个地形地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程声看向林谦，却没有回答什么。 林谦隐约知道了一点答案，心渐渐沉了下去。 “对了，刚才那头巨兽呢？怎么也突然不见了？”杜南荣打破沉闷。 与其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大地震，还不如担心刚才突然冒出的诡异生物。 他疑惑道：“那么大只的生物，怎么会说消失就消失？” “或许跟杜工的虎耳草一样？体型能变化？”林谦也回神，他猜测，“只是不知道刚才那个大家伙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把我们的车子叼起来……难道就是为了救我们吗？” “幸好有它在。不然的话……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去，神仙都救不了了。”杜南荣说道，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程声看向躺着的段奕。 他俯身擦去段奕脸上的尘灰，若有所思地想，段奕的兽型，似乎变大了不少？ 能将他们的集卡衔在嘴里，那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挤满监控室大小的体型了。 程声轻轻捏了捏大兵的脸，他有点好奇段奕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段奕睁开眼，漂亮的冰蓝色的瞳孔对上程声的眼睛：“博士。” 程声顿了顿，收回手。 “博士是在占我便宜吗？”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低问道。 程声：“……” 段奕看程声无言以对的样子，笑了一声，撑起身体坐起来。 “段队醒了！”林谦连忙凑过去，“段队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段奕说道，“大家都没受伤？” “没事，虚惊一场。”林谦松了口气，“博士的轮椅真好用，稳得不得了。” 程声：“……” 的确，在其他人都在车厢里滚来滚去的时候，他稳如泰山。 段奕看向程声，嘴角弯了起来。 他摊开掌心，里头是一袋化作了齑粉的青色粉末。 程声猛地反应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出思绪，就听林谦忽然咋咋呼呼：“段队，你的眼睛怎么又变成这样了？” 段奕抬手摸向自己的眼睛，微皱眉：“什么样子？” 林谦翻出反光的东西来，充当镜子给段奕。 非常漂亮的眼睛，纯粹的冰蓝色，只有瞳仁处是一团墨一样的漆黑，让人心颤。 “像混血。”杜南荣说道。 “像哈士奇~”罗小南脆生生的。 段奕：“……” 博士笑了起来，揉了揉罗小南的头发：“描述精准。” 林谦轻咳一声，转过头去，没敢再看段队。他生怕自己代入什么奇怪的形象，当着段队的面笑出来。 第45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五天【第二更】 这一次的大地震，很快受到了藏地基地那儿的关注。 程声这边收到了基地的联络通讯，确认他们是否还安全。 “我们没事。”程声回答道。 陆为旌闻言微微点头：“很高兴知道你们都没事。” “这次的震级有8.1，我们预测可能之后还会有四到六级之间的余震。”她将这次地震监测到的信息数据传递到程声的通讯仪器上。 她说道，“而这样的灾难性大地震，我们的专家预测，恐怕并不会是短期内的唯一一次。” 林谦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和博士说的一样。 陆为旌接着说道：“我们检测到海底地壳活动同样受到波及，活动频繁，但是目前没有海底地震的预兆。” “海底地震……就是海啸？”林谦问。 陆为旌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光是一个地震，就已经足够让他们应接不暇，要是海啸从东面席卷上来，恐怕他们就真的用不着考虑病毒这些事情了。 “我们正在做积极的监测工作，但是我们的专家认为，海啸发生的可能性极小。”陆为旌说道，“只是作为一项提醒，告诉你们须知一下。” “另外，我们目前与派来的支援队伍暂时失去了联系。”陆为旌看向程声和段奕。 她轻声说道，“根据小队的行进路线和速度，我们推测他们极有可能在这次的大地震中，出现了巨大伤亡，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全军覆没。” “很抱歉告诉你们，恐怕在帝京，你们暂时没有办法得到其他支援了。”陆为旌说道。 程声这才注意到她双眼通红，嘴唇苍白起皮。 他顿了顿，说道：“我很抱歉。” 陆为旌微微颔首，没有再说什么，两方挂断了通讯。 军集卡里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段奕开口。 他问林谦：“我们现在在哪里？” 林谦将卫星地图数据和刚才传递来的地震地理信息图重叠，迅速看了一眼处理后的数据，回道：“我们已经开出震中二十多公里了。” “还不够远。”段奕皱眉，他站起身，走到驾驶室那儿，对许英说道，“我来开。” “段队？”许英愣了愣，“您现在可以？不需要再休息一下吗？” “没问题。” 段奕和许英换了驾驶。 他们面前已经没有什么好路了，哪里都是残垣，极难找出一条道来，这也是为什么许英有些寸步难行的原因。 段奕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将一点不适丢到脑后。 他提醒道：“系上安全带。” 许英连忙系上，并且扭头看向林谦和博士他们，微微摇头，咧了咧嘴。 “这是什么意思？”杜南荣看不明白许英的表情，他问林谦。 林谦匆匆忙忙地找了个地方坐下，并且提醒博士把轮椅的固定钢钩放出来。 他听到杜南荣问的，说道：“意思就是，段队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你该把虎耳草放出来了。” 连让他们系上安全带的话都冒出来了，神志清醒不到哪儿去——要是他们后排有安全带，之前那几次还会狼狈得摔成那副样子吗？ 杜南荣闻言连忙喊出虎耳草，奖励似的摸摸叶瓣，三番五次地喊它出来变大变小，实在难为一颗草了。 “真的要让他开车么？”杜南荣忍不住问。 就算有虎耳草的叶瓣压住了他，没让他往上颠簸，但他明显感觉得到，他们似乎并没有在走一条寻常的路。 ——颠得让人怀疑要脑震荡了。 “毕竟是段段段队，神志不清也能找出一条活活活活路来。”林谦被颠得话都说不成一句完整句子，他蹦出最后两个字后闭上嘴，“放心。” 杜南荣勉强按下担心。 一路颠簸后，似乎又开到了相对平坦的地方，甚至杜南荣还听到了水声。 他忍不住问许英：“我们在哪儿？” 许英看了一眼不断激上窗面的水花，顿了顿说道：“在路上。” 杜南荣：“……” 天知道段队到底给他们开在什么样的“路”上！ “林谦，距离。”段奕说道。 林谦紧紧抓住上把手，迅速看了一眼：“距离震中六十公里！” 杜南荣听到数据，轻吸了口气，的确速度提高了一倍都不止。 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很快开出了危险系数较大的区域，同时也抵达了相对毁灭程度没有那么严重的地方，至少路况好了许多。 段奕又和许英换回了驾驶权。 段奕回到后车厢那里坐下，看了一眼一个个正襟危坐、严阵以待的人，视线又扫过他们身边，挑了挑眉，“用得着钢爪都扎下来固定吗？叶瓣用来做安全带？” 林谦干笑两声：“这不是您喊我们系上安全带嘛。” “我那时候神志不清？”段奕接着说。 林谦：“……” 神志不清，耳朵却灵得很。 杜南荣笑起来。 他看段奕的视线挪到了自己身上，连忙站起身说道：“我去帮许英看着点。” “我去我去，你又不认识卫星地图，卫星地图也不认识你。”林谦站起来，连忙按下杜南荣。 杜南荣：“……” 段奕弯了弯嘴角，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坐到程声边上，屈膝休息。 程声低声问他：“感觉怎么样？” 段奕刚要开口，就听程声警告：“我要听实话。” 段奕顿了顿，无奈笑起来，靠着程声的轮椅做背垫，说道：“我从来不对你说假话的。” “……”程声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大兵的脸，怎么又开始随随便便地就撩起来了？是换了个人吧？ 段奕好脾气地任由博士捏脸，说道：“目前感觉有点没力气，肚子饿，可能有点低血糖。” “没了？”程声问。 “没了。”段奕说道，“头晕可能是低血糖导致。脑震荡和头晕我很熟悉，分得清。” 程声若有所思地想着，或许是先前变成那样巨大的兽型，过分耗费了体能？仅仅是这样？ 杜南荣抽抽嘴角，听起来好像是有一点故事。 他看看段奕，又看看博士，在想，如果他去摸摸段奕的脸，段奕的反应能是这样？ 他晃到驾驶室那儿看外头的情况，顺便稀罕地问林谦和许英：“你们段队是不是特别好说话一人？” “啊？”林谦和许英愣了愣，以为杜南荣是在说什么反话。 林谦还特意转头看了一下杜南荣，看对方一脸特别认真，他抽了抽嘴角：“你看段队那一副铁汉不柔情的样子，你觉得他好说话？” 许英若有所思地看着杜南荣，问：“你是觉得段队……长得好才这样问？” “啊？” 许英接着说道：“其实我之前就听营里有传言，段队刚入伍的时候，比现在白，也没现在肌肉那么大块，精瘦精瘦，特别好看，像是学校里打篮球的那种学长知道吧？” “啊？”杜南荣还是没反应过来。 许英接着继续说：“然后就有人觉得，长得好看，肯定好欺负，又是新兵，就有人起了念头。” 林谦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段队一胳膊把那人绞得再也不敢想这档事儿。”许英说道。 林谦咳了一声。 杜南荣：“……” “所以问题来了，杜工，你怎么想的？”许英好笑地看着杜南荣，“看你样子，也不像是欣赏段队长相的啊？” 杜南荣连忙摆摆手，他才不欣赏男人的长相呢。 他指了指身后看起来好像特平静特和谐的两人，说道：“博士都能捏他脸，他都不生气。” “博士啊，那不一样。”林谦理所当然地说道，“博士可是国宝。” “博士就算要去亲段队一口，段队都不会对博士生气。”许英说道。 杜南荣：0.0 “我是在类比这个可能性。”许英抽抽嘴角，“博士亲段队的可能性是0好吧。” 杜南荣“哦”了一声，点点头，又扭头去看那边的两个人。 杜工在心里摇头，说不好说不好。 “我们开到哪儿了？”杜南荣又问。 林谦看了一眼地图，说道：“距离震中一百多公里了，离帝京还有七百多公里。” “顺利的话，再开十个小时就能到了。”许英说道，她看了眼仪表盘，“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得加一次油。” 林谦点点头：“我看一下最近的加油站。” “说起来，我还是不放心。”杜南荣冷不丁开口。 他抱着胸，纳闷，“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那个，像座小山一样的东西，到底哪儿去了？也不可能是叼着我们的那头。它那么大个，要是移动过来，我们这一路开，地上总有痕迹。” “说不定是被地震给震得痕迹都没了。”林谦说道。 “不过两头那么大的巨兽，真是让人不安……”许英轻声说道，她还记得那对硕大的獠牙在眼前闪着寒光的样子。 他们正聊着，程声和段奕却也围了过来。 段奕皱着眉头开口：“这是开在哪条路上？” “是地面公路。”林谦说道，他指着卫星地图上重叠的路线位置。 程声同样调出了他的电子屏上数据，说道：“但是我这里测试到的，路面深度距离却相差了近二十公分？” “路面深度距离是什么？”许英问，她看着前面的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走的路，和原本的公路，上下深度相差二十公分。我们走在原公路的二十公分之下。” 二十公分，对于他们这样的大集卡来说，并不是一个容易注意到异常的高度。 林谦愣了愣：“是因为地震？” “恐怕不是。”程声说道，“周围其他地面情况都是正常的，而且这个高度差异很平均。” “先把车停下来。”段奕说道。 他们下车走到车道的两旁，看向前后远方。 林谦跑远了一些。 他回看整条车道，心里猛地一凉。 他们仿佛陷在一条不深的地道里，只不过这地道只有二十公分深，宽约五米，左右两侧的高低接壤处，都是粗糙的、被翻开的土块。 许英慢慢往前走，她缓缓蹲下来，手指摸过地面。 在前方没有驶过的地面上，印下规律的花纹，像是鳞甲碾过的痕迹，却没留下足印。 所有人脸色都难看极了—— 他们既走在公路上，又没走在公路上。 他们行驶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碾过、路过的“脚印”下，对比这条“脚印”，他们就像是一辆玩具车—— 那个东西庞大到体重足以将原本的公路路面压下二十公分的浅坑，留下一条蜿蜒的坑道； 那个东西最宽的身体部分至少有五米，身体布满鳞甲。 “我们到底……走在什么东西碾过的地方啊……”林谦喃喃。 第46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六天【第一更】 “是蛇。”程声说道。 许英猛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冰冷，湿粘的感觉似乎在下一秒就贴上了肌肤。 “这么大的……蛇？”林谦似乎不会说话了，他光是想象眼前这个体型的差异，就感到浑身发冷。 这个坑道，恐怕他们四个人并排躺着都有空余，也就是说那条蛇至少有他们四个人的宽度，而身长则更难预估。 “我们现在，既有一个叼着我们的不明生物，又有一个小山一样的巨兽，现在还冒出来一条行进在我们必经路线上的巨蟒，是这样吗？”杜南荣问。 “通常来说，体型如此巨大的生物具有非常强烈的领地意识，在它的领地附近，不太可能出现第二只与它体型相当的生物。”程声说道。 杜南荣看向程声。 段奕皱眉：“我记得蛇类，是群居动物。” 杜南荣整个人都不太好，他看向整条坑道，这样的蛇，难道还是群居？ “的确，但同样的，蛇作为爬行类的冷血动物，较为低等，在极度紧张或饥饿时会出现吞吃同类的情况。”程声说道。 “这附近看不到第二条体型相当的巨蟒爬过的痕迹，就能证实，要么是它吞吃了同类，要么是幸运的，蛇群里只有它显性出了远古基因。” “在这样的季节和温度下，它应该正处于冬眠的状态。”程声解释，“就如我说的，这个规模体型的生物，领地意识极强，范围内极少可能存在第二只同体型大小的生物。” “一山容不得二虎？”林谦眨眨眼。 程声挑了挑眉，朝林谦微点头：“是的，就像你说的。因此，先前我们看到的山一样的巨兽，恐怕就是处于休眠状态下的蛇，而那场大地震，惊动了它。” 杜南荣闻言微松了口气：“那真是一个……谈不上好消息的好消息。” “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继续沿着这条坑道行驶吗？”许英问。 林谦为这句话打了个哆嗦，光听就觉得瘆得慌。 他连忙纠正许英：“我们不是沿着坑道行驶，是我们走的路线恰好与坑道的一段路线重合。” “这条路是我们唯一能走的路线，先走过这一段。”段奕说道，“然后再找其他备用路线。” “收到。” 他们回到车上，许英继续驾车，只是这回知道了他们正开在巨蛇行径的路上，让她颇有些紧张不自在。 林谦见状，拍拍许英，说道：“我来开吧。” “好。”许英微点头，没有逞强推辞，她和林谦换了位置，看向窗外。 程声则惦记着之前那颗青色石核，想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再弄一颗给罗小南“玩玩”。 他轻声问段奕：“你的兽型，现在究竟有多大？还能再大么？” “大约有三层楼房高度吧。”段奕约莫着，说道，“能不能再大不清楚，但缩小的话，应该可以。” 程声想起那天停车场里，躺在自己腿上的猫一样的雪白生物，非常的……可爱，入手毛发的手感柔软顺滑微凉。 程声微弯起嘴角，低声笑道：“缩小的样子，倒是和你的形象完全不符的可爱呢。” 段奕也轻笑：“你也是。” 博士的笑僵在脸上。 何必互啄。 他们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天色暗了下来。 许英找了一处就近的加油站，先开了进去。 加油站里的油量倒是充足，大概是因为这边稍有些偏僻的缘故，虽然也有抢夺的痕迹，但总体来说，却是比之前他们走过的加油站要富裕不少。 一行人下车，仍旧是林谦和杜南荣去搞油箱，段奕和许英则去扫货。 他们搬回来了不少饮用水，许英又拿了不少消毒湿纸巾回来，得到博士的表扬。 段奕仍旧拿了不少巧克力能量棒，能拿的都拿了，全归了程声。 罗小南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然而他的队长哥哥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也是馋巧克力棒的年纪。 程声好笑极了，丢了根巧克力棒给罗小南。 小家伙珍惜地小心翼翼地拆开来，一小块一小块地掰开来分成好几份：“给小姐姐、小哥哥和杜叔叔的。” “队长哥哥没有？”许英好奇问。 罗小南瞅瞅段奕，抿抿嘴，不情不愿地又分了一小块：“队长哥哥不喜欢吃巧克力叭。” 许英几乎要笑出声，小家伙还挺记仇的？ 程声轻点罗小南的额头：“没有队长谁给你拿来巧克力？” 罗小南扭扭捏捏，把最大块的巧克力放到段奕的手里：“队长哥哥吃。” 段奕没有拒绝，接下后揉了揉罗小南的脑袋：“谢谢。” 罗小南眯着眼睛笑起来。 一根巧克力棒分完，小家伙自己只剩下了指甲盖那么点的巧克力棒，他稀罕地放进嘴里，都不舍得嚼，等着含化了，才慢慢吧唧起嘴巴回味。 程声又拿了一根出来，丢给罗小南。 “这根你自己吃。”程声说道。 罗小南懵懵懂懂地点头，倒是欢欢喜喜地收了起来。 杜南荣在旁边给军集卡加油，看着眼前这一幕，颇感慨地对林谦说道：“没想到博士还挺会带孩子的。” 林谦打了个哆嗦，他可没法把博士和带孩子的形象联系起来。 他们这边正加着油，冷不丁地，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的斜前方远处，突然爆开一片火光，把那一片的夜空映得通红。 还有人群沙哑的嘶喊声：“它又来了！它又来了！” 声音隔得老远都能听见，林谦和杜南荣两人对视一眼，加快手上的速度，加完油就立马跳上了车。 “我们好了！”林谦喊道。 “那边在喊的不会是我们之前说的那条蛇吧？”杜南荣紧张地问。 “有枪声。”段奕沉下脸色，说道。 许英和林谦闻言顿了顿：“……那是我们的人？是副理事说的支援小队吗？” 国内枪支管制非常严格，这样大规模的枪火动静不可能发生在平民里，只有可能是部队的人。 “我们过去支援他们。”段奕开口，他看向其他人，“有不同意见吗？” “没有！” 出乎意料地，杜南荣也异口同声，段奕多看了他一眼。 杜南荣知道段奕在意外什么，他说道：“我也当过兵做过消防员的。作战守则第一条：永远不能放弃同伴。” 段奕微点头，许英发动集卡，朝着火光处飞快驶去。 程声调出之前扫描坑道的数据，飞快说道：“你们要应付的蛇，体型最宽部分约五米，以此推算它的体长可能在……” “博士，我们看见它了！”许英打断程声的话。 程声一愣，连忙操控轮椅移动到驾驶室那儿，就见他们几百米外的地方，已经能够看到那条蛇的轮廓。 头仿佛有集卡那么大，蛇吻平扁，蛇身上大块镶黑边云豹状斑纹，它稍一扬起身体，仿佛有两层楼的高度，露出腹部大片的黄白色。 许英几人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吸，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他们距离那么远，就已经为它的庞大感到心惊窒息，难以想象就在它脚边的那些人该是怎样。 “这是蟒。”程声很快分辨了一下，说道，“没有毒性，擅长攀援，夜行性生物，通常接近猎物后，会迅速咬住，用身体缠绕致死，并压扁成长条形，整个吞食下。” “没有毒，那至少比毒蛇好一些？”林谦咽了咽口水。 杜南荣说道：“事实上，蟒蛇远高于毒蛇的致人死亡率。我们处理过的蛇类事故里，通常都是蟒蛇而不是毒蛇。” 程声点头。 林谦倒吸口气。 眼看他们越来越接近那条巨蟒，程声飞快说道：“蛇类视力很差，一米以外的物体很难看见，同样它动态视力捕捉极差，对静止不动的物体几乎视而不见。” “另外，蛇不能接受空气传导来的声波。但是，蛇有内耳，对于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很敏感。” 林谦点头：“收到。瞎子、不动就看不见、听不见声音、但能感知到地面震动。” “还有一点，之前普遍认为只有蝮亚科蛇类拥有颊窝感应热，但我要提醒你们的是，蟒蛇的唇缘也布有具备感热功能的凹窝，也就是说，它同样能通过这一点探测确定恒温动物的活动位置。”程声警告。 林谦眼睛一亮：“那它会扑火么？” 程声赞扬地看了他一眼：“就和五步蛇具有扑火习性一样，事实上是因为它们对于热感应的敏感，误把火当成了恒温生物，你们可以从这一点下手。” “还有，蛇行动时，主要靠附着于脊柱上一系列肌肉的交替收缩和舒张所产生的力，向前爬行，这样的收缩和舒张形成弯曲运动。”程声语速很快，他同时用手做手势便于眼前这些大兵理解。 他看向段奕几人：“如果运动形成中间具有障碍物——譬如地面凹凸不平——那么这样的弯曲运动就会大受阻碍，它的行动速度也会大打折扣。” 段奕明白了程声的意思，简而言之，让这条巨蟒不舒服、不自在。 “博士简直是行走的百科全书、作战指南。”林谦觉得这条巨蟒好像也没那么难应付了。 程声假笑了一下：“等你从那条巨蟒嘴里活下来再说吧。” “记住，如果被它缠住，不要挣扎，不要拼命呼吸。”程声严肃地看向那几人，“你每呼吸一下，胸腔就会被压缩得更紧一分。” “那该怎么办？”许英手指苍白地捏紧方向盘。 “找到让它力尽松懈的部位。”程声说道，“让你的同伴立马去找那个部位，捅进去。” “哪个部位？” “蛇肛。”杜南荣接口。 第47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七天【第二更】 杜南荣说完那两个字后，许英和林谦都看向了他。 杜南荣抽抽嘴角：“我没开玩笑。” “他说得对。”程声点头。 林谦指指面前越来越接近的巨蟒，问：“那么，这么大一条蟒，它的肛门，用什么捅比较有感觉？” 程声：“……” 这的确是一个好问题，萦绕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我们快到了。”许英开口。 她谨慎地将车停下，停在距离那条巨蟒还有一百多米的地方。 “林谦留在车里。”段奕说道。 他背起枪，检查好所有武器状态后说道：“杜工不会开这辆军集卡，所以只能你留在这，保护好博士和小孩，如果有情况，做好移动撤退准备。” “那你们呢？”程声皱眉问。 “我们会看情况撤退跟上你们。”段奕说道，他看向杜南荣和许英，一字一句地警告强调，“我们的首要目标，仍旧是护送博士抵达帝京。” “收到。”许英几人应下。 “保持对讲机通讯状态，我们会即时联系你们。”段奕说完，跳下集卡，三人小分队迅速跑向交火处。 程声深吸了口气，操控轮椅来到驾驶室，紧紧盯着前方。 “这条蟒是真的大啊……”林谦微凑近前挡风玻璃，低声喃喃，段奕他们几人的身形和蟒的身形放在一个画面里，毫不起眼。 “远古时代的蛇类都有那么大吗，博士？”林谦问程声。 程声表情严肃且难看，他轻声说道：“不，事实上，它比任何远古时代的蟒类都更加巨大。” 林谦茫然地看向程声。 “巨蛇科，在近现代很少有人听过这个类目了，因为它的所属物种已经尽数灭绝。譬如沃纳比蛇，最早出现于一万五千年前的冰河世纪，生活了五千年后灭绝。”程声说道。 他语速很快，但字句清晰且逻辑分明，林谦很快跟上了他的思维。 “它们体格庞大却不属于蟒蛇科，而是被归入了巨蛇科。”程声说道，“它们的体格非常巨大，成年后的平均体长在五米以上——这已经算是非常让人震撼的体型了。” “另外还有印度古裂口巨蛇，存在历史可以追溯到白垩纪。”程声看向林谦，“根据化石数据，成年古裂口巨蛇体长至少八米以上，你知道这个概念吗？” 林谦摇头。 “这意味着成年古裂口巨蛇已经足以绞杀小型恐龙，是白垩纪时代陆地上的顶尖捕食者之一。”程声说道，“而它的体长，也不过是八到二十米。” 他抬手，指了指眼前，轻声问：“而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个，它的体型，没有任何一个远古蛇类生物可以比美，那它到底是什么下的产物？” 林谦愣了愣。 “病毒？”林谦试探地问。 程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罗小南紧紧拉着程声的手，脸色煞白。 他看着前方时而翻滚，时而扬起蛇头发出嘶鸣的巨蟒，枪弹对它起不到一点作用，坚硬的鳞甲让它刀枪不入。 罗小南开口，小声又害怕地问：“蛇蛇是不是很痛苦？南南小时候也会这样，头疼，滚来滚去的。叔叔阿姨们帮不了南南，爸爸妈妈都不在。” 林谦轻拍罗小南的肩膀，伸手挡在小孩眼前，安抚道：“这和南南不一样，乖，南南不是还有一根巧克力棒么？去吃点甜的，没事的。” 罗小南点点头，乖巧地回到自己的位置。 “段队他们进去了。”林谦说道，他盯着那边的状况，就看见段奕他们和那边分队的成员汇合了。 程声收回心神，专注地看向那边。 巨蟒高扬起它硕大的脑袋，吐出蛇信，粗壮的蛇尾随意一扫，扫起一排被连根拔起的树。 段奕和许英、杜南荣迅速接近了目标，并且与那边的领头队长接头。 “现在什么情况？”段奕认出那个队长就是支援分队的领队陆奇，他大声吼着询问，周围都是响亮的交火声。 “地震让我们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士兵，这条大蛇又让我们失去了八个人！”陆奇同样大吼着回答，“物资损失了四分之一，弹药耗费暂不清楚！” “我们还有重型杀伤力武器，但是需要装备和启动的时间！”陆奇喊道，“这个大家伙对热源敏感，我们根本来不及启动！” “明白。我们会替你们争取时间，你们抓紧。”段奕飞快说道。 陆奇不明白段奕怎么能替他们争取时间，他队伍里有几十个兵，都做不到拖延时间，而段奕这里却只有三个人。 他猜到这应该就是护送程声博士的队伍，他吼道：“不要管我们！护送博士去帝京要紧！” 段奕说道：“帝京也需要你们。” 陆奇顿了顿，没有再说话，他看向自己周围在躲避苦战的士兵，用力抿了抿嘴。 他们不是不能躲开这条巨蟒，但是一旦他们离开，这个小县城一定会被发狂的巨蟒夷为平地，百万人的性命都会被牺牲。 陆奇点点头：“好！” 段奕看向许英和杜南荣：“我们替它准备一条路。” “明白！” 在他们赶向这里的时候，已经商量过对策，他们会利用这附近停放的车辆作为障碍物，摆出一条能够延缓巨蟒行进速度的道路。 鉴于巨蟒对热感应的敏感，重型武器的启动和装配一定会成为巨蟒的目标，所以重型武器会放在道路的尽头。 而他们唯一要确保的，是怎么让巨蟒只走他们为它准备好的道路。 许英和杜南荣迅速行动起来，陆奇见状，没有问多余的问题，立马分派自己的人手加入他们。 杜南荣一边接驳火线，一边用手背擦掉快滴下来的汗水，紧张地抖着脚嘟哝：“真没想到活了大半年，电工技巧会用在偷车上。” 甚至还得把这一技巧，传道授业给几个业务不太熟练的大兵。 几十辆、近百辆高矮长短不一的汽车，几乎挤满了百米开外的一大片空地。 那片施工空地上，还堆放了许多巨石和没有完全打下的地基。 “漂亮的选址。”程声眼睛一亮，他示意林谦，“我们开到那头去。” 他刚说完，林谦的对讲机里，就传来段奕气息微喘的声音—— “林谦，把车开到百米外的施工空地等我们。” “收到！” 林谦迅速挂档，油门踩下，抄了近道赶去那头。 段奕和陆奇的分队将巨蟒的注意力牢牢吸引在他们身上，在那么庞大的生物面前，任何单兵作战都是徒劳，他们必须集中火力，带离巨蟒远离居民生活区。 “段队！我们准备好了！”许英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收到。”段奕看向陆奇，大喊一声，全体统一迅速地向施工工地方向撤退。 段奕边往工地的方向跑，边喘气对着对讲机低声说道：“博士，后面交给你了。” “好。”程声应下。 他闭上眼，在众多声音里，寻找着那头巨蟒的声音。 他做不到完全控制那头巨蟒的行为，如果能够做到的话，他早就命令巨蟒离开这片区域，可他不行。 程声唯一能做到的，是对巨蟒做出信号引诱和暗示，让它下意识地认为，其他方向存在更加危险的东西，而唯一的可行的路径上，又有它能感觉到的巨大热源，即猎物。 巨蟒毫无所知地如同段奕预料的那样，迅速地冲向启动重型武器装置的方向。 武器装置一旦被启动，就会产生热量，成为巨蟒的首要目标。 程声努力让巨蟒保持移动在他们希望的路径上，无数辆停放的车辆被巨蟒的身形碾压过去，所经车辆几乎全都被压成了铁皮。 林谦眼睁睁看着巨蟒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冲来，速度肉眼可见地越来越慢，他欣喜叫道：“拖延起效果了！” “但是它也快到尽头了。”程声冷声道，他额头布满冷汗。 他同样在试图暗示让巨蟒的速度减缓，让它产生犹疑前方是否危险、是否该离开，可正如他们之前猜测的一样，热源的诱惑太强烈，程声能做到的暗示根本不足以让巨蟒离开。 “博士你还好吧？”林谦看到程声的状态，心头一跳，不由想到之前两次。 “我没事。”程声咬牙说道，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状态比之前要好很多，至少现在他还能分出精力开口，但是他做不了更多了。 “还有多少？”程声问。 对讲机那头传来陆奇的声音：“还有百分之七！” 程声愣了愣，猛地问：“段奕呢！？” “……他冲上去了。”陆奇顿了顿。 程声猛地一锤轮椅扶手。 林谦倒吸口气：“段队在蛇头上！” 段奕将双手双脚兽化，夜色的遮挡，加上四爪上鳞甲的模样几乎与蛇身花纹重叠，让人很难看清。 兽化后的四肢锋利无比，爪钩猛地倒扣进蛇身鳞甲里，固定住身形，同时令巨蟒痛得忍不住高高扬起蛇头，发出刺耳的嘶鸣。 “还有百分之三！”陆奇大喊。 段奕在蛇身上灵活跳跃，只要抓到一个小小的着力点，他就能刺进蛇鳞里，哪怕无法对巨蟒产生什么实质性的致命伤害，但能有效拖延时间，给武器启动做准备。 “还有百分之一！” 段奕最后一记翻身跳跃，本打算功成身退离开蛇身，却没想到蛇头猛地掉转方向，朝段奕张开大嘴。 如同集卡一般大小的蛇头，大张的嘴里，上下颚布满了上百颗密密麻麻的尖牙，犹如倒刺刀尖一般锋利。 第48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八天 密集的牙刺令人头皮发麻。 程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段奕在众人惊叫声下，凌空猛地扭转身体，硬生生凭借强劲的腰部力量，躲过大嘴，甚至阴差阳错地借力刺进巨蟒的蛇瞳。 蛇眼外一层透明圆膜被兽化后的利爪刺穿，段奕甚至刺破了晶状体，借着下落的重力直直拉下一条血淋淋的巨大伤口。 腥臭的液体溅开，巨蟒吃痛地一声嘶鸣，蛇身猛烈翻滚起来。 林谦张大了嘴，以为是段奕用随身带的那把军刀刺透了蛇眼：“蛇要发狂了。” “装备启动好了！”和林谦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陆奇的大喊。 段奕飞快跳离，接连几下落在蛇身的几段身段上，最后借力在车顶一滚落地。 陆奇在段奕安全落地的下一秒，命令重型武器发射。 激光几乎直接洞穿了蛇身，巨蟒轰然倒地。 陆奇小分队的人看着巨蟒倒地一动不动，原地愣了几秒后，才不敢置信地欢呼起来：“它死了！” 段奕从地上爬起，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他左脚脚腕微伤，一瘸一拐地正往程声这边的军集卡走来。 程声没想到这些大兵就这么临近巨蟒的尸体庆祝，他瞳孔微缩，迅速拿起对讲机：“小心巨蟒！它还能动！” 他话音刚落，就见蛇身猛然翻卷起来，一尾巴将几个附近的大兵扫开，同时身体抽搐般地朝着军集卡的方向翻滚来。 如同一座高速大桥一样的身躯几乎要当头压下。 林谦在博士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就发动了集卡迅速倒档后退，但仍旧跑不开巨蟒倒下的阴影地带。 冷不丁的，一声响雷般的野兽嘶吼凭空而起，震得大地似乎都颤了一颤。 林谦本以为他们逃不掉了，却没想到一头雪白威风的巨兽挡在他们身前，大约有三层楼的高度。 “这是……”林谦发愣。 程声仰着头，透过窗外看向这头雪白巨兽。 相比上次地震，这一次他看得更加清晰。 巨兽矫健强壮的身体曲线，长而粗壮的四肢覆满鳞甲——这与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似乎不太一样——巨兽张开四颗獠牙巨齿，发出一声怒吼。 “好、好漂亮的家伙……”林谦忍不住感叹，同时头皮发麻，飞快地继续倒档远离这块危险地带。 程声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提醒，就见那蛇身受到攻击后，猛然卷曲起来，在雪白巨兽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间，狠狠将其绞了起来。 巨兽发出一声吃痛的吼声。 蟒身每平方米的肌肉，都爆发出上千斤的力量，尽数压在巨兽的骨骼上。 程声握紧对讲机，第一时间通知许英几人：“那是段奕！那头巨兽是段奕！” “收到！”许英同时喊道。 她和杜南荣几乎就在段奕身边几十米的地方，眼睁睁看着段奕在眨眼的功夫里变成那样的巨大生物。 她随手找了一个趁手的物件，迅速钻进就近的一辆轿车里，接驳火线发动引擎，然后瞄准了巨蟒外翻露出的肛门处，加速冲了进去。 她把找到的物件卡进油门，双手紧紧把住方向盘，在最接近蛇肛的时候，果断地推开车门跳了出去。 轿车车头直直冲了进去，卡在蛇肛口。 许英落地后，连忙看向巨蟒，就见蟒身缓缓松了下来，巨大雪白的远古巨兽摔落倒地。 与此同时，巨大的蟒身力尽松懈，几乎要砸倒在巨兽的身上。 上吨的重量要是压在段奕身上，再是什么远古巨兽基因都得被压成兽饼——可没人能挪动它。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眼底晕出一点点狞色的红。 一簇簇青蓝色的火焰猛地从蛇身上绽开，就仿佛是从它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一样，穿过蛇鳞的缝隙处，盛开。 蛇身神经反射地猛一扬起，被火焰迅速侵噬。 漂亮而诡异的火焰在转瞬间将巨蟒烧成了灰烬，少许蛇鳞沾着星火从半空纷纷扬扬地落下。 程声看着这一幕，脱力地靠回椅背。他闭了闭眼，那些星火在还未落下地面的时候就熄灭了。 青蓝色的火焰出现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无影无踪。 陆奇的队伍里，有人发出惊呼：“是那个！青蓝色的火焰，是陇队队伍里传出来的那个吗？！” “是它！一定是它！奇迹一样的火焰！” “我还以为那是编出来的！” “是真的，不是传说！” “我居然亲眼见到了……” “青蓝色的火焰，是生命的颜色……是那个吗？”有人发怔地喃喃。 林谦也愣了愣，他吃惊地看着大蟒被烧成灰烬，上一次他们看到这火焰的时候，似乎还没有那么可怕的燃烧能力。 “它……”林谦刚刚张嘴。 程声要求下车。 林谦回神，立马将程声放下地面，程声操控轮椅迅速来到巨兽的身边。 巨兽的胸膛正常起伏着，但仍能看出四肢不正常的弯折。 它半睁开眼睛，冰蓝色的瞳孔里倒映出程声的模样。 它发出一声极轻的呼噜吐息声，又闭上了眼睛。 巨兽的身形飞快缩小，最后只有普通家猫的大小，四爪上的深色鳞甲也蜕变成了柔软的长毛。 程声将猫崽似的远古生物捞起抱在怀里，他看向赶来的许英和杜南荣几人，简明扼要地说道：“我们先回车上，我会解释。” 杜南荣和许英点头。 他们刚要折回车上，陆奇就跑了过来，他认出了程声，视线顿了顿，停在程声怀里的生物上：“程博士……” “你带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程声打断陆奇的话，说道，“你的人和我的人都需要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休息。” 陆奇闻言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罗小南这时候从车厢里探出一个头，看见程声抱着一头白色猫崽似的生物回来，愣了愣，问：“这是队长哥哥吗？” 程声简单应了一声。 罗小南懵懂地让开一点空间，他又看向外头，巨蟒倒下的方向。 “那边，有一颗好大的亮晶晶。”罗小南发出一声惊叹。 程声顿了顿，猛地想到，这样的变异生物又怎么可能没有石核！ “在哪里？”程声问，这一片区域面积太大，他一眼一时间竟什么都没发现。 罗小南跳下车厢，噔噔噔跑过去，又噔噔噔地跑回来，摊开掌心，手里多了一颗青绿色的石核：“博士，是亮晶晶的漂亮的石核。” “乖孩子。”程声接过石核，用力揉了一下罗小南的脑袋。 上一次段奕缩小后，就是依靠那枚石核恢复过来，这一次，石核应该也能起到作用。 他们上路，跟在陆奇的队伍后面。 林谦开着车，许英和杜南荣两人则倚着车厢坐着休憩，一时间也没人想问什么问题。 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消耗，让人连开口的力气都没了。 程声给了他们休息的时间，重新仔细检查了小猫崽似的远古生物大兵，他翻找出合适的材料，将不正常弯折的四肢重新固定。 这一路上安静极了，没有人打扰他们。 林谦渐渐放缓车速，最后跟着前面的车队，停在了一处体育场的中央。 陆奇的队员们就地扎营，陆奇则小跑到程声的车上，看向程声：“博士，一等兵陆奇向您报道！” 许英和杜南荣两人听到声音，都张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疲惫地闭上，懒得搭理。 年轻的新兵真好，永远活力四射，不管刚刚遇到了什么，似乎都有用不完的活力。 林谦从驾驶位那儿探出一个脑袋：“你就是副理事说的失联支援队的人？” “是我。我们的卫星系统在大地震的时候损坏了，无法和基地联系，也无法利用卫星地图辨明路线。”陆奇说道。 程声把电子通讯仪器丢给陆奇：“和副理事联系一下。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你们都需要休息。” 陆奇愣了愣，旋即点头应下，向程声道了一声谢。 他下车，连上基地的通讯，副理事陆为旌的面孔出现在通讯屏幕上。 “程博士……”陆为旌声音猛地一顿。 陆奇看着屏幕上熟悉的面孔，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副理事，支援帝京小分队队长陆奇向您汇报！我们已经成功和博士接头！” 陆为旌深吸了口气，向来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笑。 她眼眶发红，面庞削瘦，嘴唇动了动。 半晌后，她低低开口：“做得好，士兵。” “接下去，帝京靠你们了。”陆为旌看向屏幕里年轻的男孩。 “保证完成任务。”陆奇应道。 “安全地，完成任务。”陆为旌顿了顿，强调道。 陆奇微讶异地看向屏幕，他沉默了几秒，轻声说道：“我会的，妈。” 陆为旌攥紧掌心。 通讯挂断后，陆为旌怔怔地看着发黑的屏幕，眼眶涌出眼泪。 第二天一早，程声睁开眼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看向膝盖上的雪白远古生物。 小东西平稳地呼吸着，一袋青色的石核已经化成了齑粉，另一袋颜色更深一些的、从巨蟒那儿得来的石核仍在，只是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些。 “段队他……”许英也跟着醒了，她顿了顿，似乎过了一晚后，反而有些难以接受眼前这个毛茸茸的小可爱，是他们队长。 她抽了抽嘴角。 “远古基因觉醒。”程声说道，“你们看到的巨兽是完整兽化后的段奕。” “就像高强一样？”林谦睁开眼，插嘴问。 “不，更高级。”程声并不喜欢林谦这个类比，段奕觉醒的是更加完善的基因系统，而高强，只是局部基因觉醒，就像是一个劣质品。 他轻轻抚摸过膝上的雪白生物，而段奕，是独一无二的。 那么漂亮的兽型，可以随心变幻掌握的兽型力量，哪怕段奕目前还不清楚怎么将这股力量最大化的利用起来——但这没关系，他会帮段奕弄明白这一点——哪怕有那么多未知未开发的领域，这样蕴含着天然强大远古基因的巨兽，仍旧是让人敬畏着的。 “只是我和段奕都不明白这到底该如何利用，或者说掌控它。”程声看向许英几人，“就如同你们看到的火焰。” 他摊开掌心，手掌上跳出一簇火苗，火苗忽大忽小，忽明忽灭，似乎并不完全受程声的控制。 “它同样如此。”这就是为什么他最初没有用火焰的缘故，或许他的火焰只能激怒巨蟒，又或许他的火焰失控，殃及到其他。 对于无法百分百受控的能力，程声和段奕的态度和立场达成了一致——熟悉它，掌握它，而不是第一时间依赖它。 许英几人点头，他们其实并没有多少疑问，长期的军事化模式让他们习惯服从和信任，并且程声和段奕在这段时间里，也表现出了值得信任。 杜南荣问：“那关于这些，你们打算隐瞒还是？” 程声眼色沉了沉，他往罗小南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家伙正沉沉地睡着，他的视线从罗小南的身上扫到那颗巨蟒的石核，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尽量瞒着。” “段队这个怎么瞒？”许英抿嘴。 程声不知道段奕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他下意识地揉着远古生物的尾巴尖，慢慢说道：“这不是段奕，是路上捡到的变异生物，不知道什么原因跟着我们。而段奕，在巨蟒落地的时候，失踪了。” “失踪？这个理由……”林谦抽抽嘴角，对上程声的视线后，话锋一转，“不信也得信。” 杜南荣笑了一声。 “要不是那条大蟒冷不丁还来那一下，就没这些事了。”林谦换了个话题，他吐了口气，“被棱镜光束洞穿一个洞，居然还没死透，还有力气扑腾我们。” “已经死了。”程声说道。 “什么？”许英愣了一下。 “那是神经中枢的肌肉反应性攻击。”程声解释，“蛇是低等生物，低等动物的神经中枢是分布在各个器官上的。” 杜南荣闻言一顿，猛地抬起头。 “蛇的神经中枢，不仅分布在大脑中，还分布在它的全身。”程声继续解释。 “哪怕它身体的各个部分脱离整体后，还可以单独维持一段时间原有的运动功能。”程声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你们看到它死后仍旧出现了攻击的状态。那是纯粹的神经中枢反应。” 杜南荣懊恼地锤了一下地面：“我居然一时间忘记了这个。” “我也忘记了提前提醒。”程声看向他，他抿嘴，“死后反射反应并不多见，你会忘记，情有可原。” 但他不该不记得这一点。 程声握了握掌心，他明明几乎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提醒了，偏偏漏掉了这一点。 “博士，你是一个天才，但不是什么计算机。”林谦看向程声，他说道，“这才是为什么我们是一个团队的原因。” 程声顿了顿，稍有些意外地看向林谦。 林谦继续说道：“团队会互相提醒，互相帮助，照看彼此后背。哪怕出现一个失误，另一个人也会立马弥补上这个漏洞，这是团队。” “博士已经很厉害了，不要钻牛角尖啦。”他扬起一个笑容，走过来拍拍程声的肩膀。 程声微怔。 林谦拍了两下，没有得到博士的回应。 他顿了顿，倏地收回手，觉得自己真是胆大了，博士的肩膀也敢拍！ 程声看向林谦，微微弯起嘴角点头示意了一下：“谢谢。” 林谦眨眨眼，稀罕地看着博士。 然后红了耳朵根。 ——要他说，博士比段队好看！ 第49章 入侵后的第四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四十九天【第一更】 距离帝京，还有四百公里。 陆奇在白天的时候，过来了一趟，归还电子通讯仪。 他的目光定在程声膝上的毛绒生物上，林谦许英几人也盯着他。 陆奇顿了顿，开口：“这是昨晚那头和巨蟒搏斗的巨兽？” “路上捡来的。”——林谦。 “能变大变小的那种。”——杜南荣。 “对。”——博士。 陆奇：“……其实我看见段队变成这个样子的过程了。” “……” 林谦抽抽嘴角：“那你还问什么？” “我就好奇，这真的是段队？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陆奇稀奇地蹲下来，看着还睡在博士膝上的小东西。 他接着说道：“我们队伍里也有人出现了一些兽化方面的异变，但没人能像段队这样，完全地变成一头野兽，身型甚至有一幢楼的大小。” “你的队伍里也有人变化了？”程声看向陆奇。 陆奇微微点头：“队伍里一个士兵的背后可以伸展开一双翅膀，大约有三米长，能飞起五至十米左右的高度。” 林谦惊叹了一声：“像西方那种雕塑的天使？” “不不，更像是昆虫的翅膀，薄薄的，透明的，但非常锋利，可以划破建筑结构的那种。”陆奇连忙摆手解释。 “那个士兵曾经被变异的昆虫割伤，但因为博士说过，要留出一天的观察时间来确定是否变异，所以我们没收了他的枪、和所有可能让他自残的东西，关了整整一天。”陆奇看向程声，“一天后我们去看他，他的伤口已经自愈，完全和健康正常的人没什么两样。” “起先他并没有显现出什么不同的样子来，直到大地震发生，他似乎提前感应到了危机，背后突然展开一对巨大的翅膀，腾空飞起。”陆奇说道。 程声点了点扶手，说道：“昆虫有提前感知灾难的能力。” “地震前，地下岩层就会呈现出蠕动状态，而断层面之间的蠕动会产生强大的磨擦力，进而会产生一种每秒钟仅几次至十多次低频声波。”程声解释，“人类能够接收到的声波必须达到每秒20次以上，但一些动物、昆虫却远敏感于我们。” 陆奇点头：“难怪他突然说有情况不对劲。” “多亏了他，我们选择了一条避开震感最强烈的路线，伤亡情况才被减轻到了最低。”陆奇说道，“但是这条路，让我们遇上了那条原本在冬眠中的巨蟒。” “我们原本并没有意识到它是个活物，我们沿着高架公路一路开，不知道怎么的，开上了它的身上。现在想想，可能是它直接碾断了那条高速，然后就地盘踞在那儿冬眠了？” “我们在它身上搭了营地——当时我们以为开到了平坦开阔处而已——那时候地震还没发生。”陆奇回忆，他盘腿坐下，“到了夜里，我们忽然发现，我们脚下的‘地面’似乎在动。” “我们还以为是地震来了。”陆奇深深吸了口气，“可下一秒，蛇头在我们的面前高高扬起，像是从峡谷幽暗的深处突然冒出来的。它张开嘴，几百颗蛇牙密密麻麻，我们都吓傻了。” “它在地震下醒了过来，开始移动，我们就待在它的身体上。” 林谦倒吸了口凉气：“我真不知道是我们处在地震中心惨一点，还是你们处在那条巨蟒身上更惨一点。” 陆奇摇头：“那条巨蟒也感觉到了地震要来临，它带着我们移动到了地震圈外围，但仍旧受到了一点波及，我们的卫星接收器就是在这个时候毁坏的。” “在它的身上，我们很难站稳，就像是站在海浪上一样。三分之一的队员被甩下了蛇身，地震过去后，那条蟒也发现了我们，它向我们攻击，并且吞下了我队伍里的八个人。” “它消耗太大，又被打断了冬眠，如果不是地震，那它醒来后第一件事情就会是进食。”程声说道，他看向陆奇，“节哀。” “我们好不容易逃离了它，丢失了一部分物资。”陆奇握紧拳头，“但没有想到，过了一夜，我们又遇到了它。” “我本来以为逃不掉了，没想到遇到了你们。”陆奇说道，“我看到段队从蛇身上掉下来，所以赶过去，没想到正看见他兽化的过程，几乎眨眼间，就变成了那头威风的巨大生物。” “就像是做梦一样。”陆奇补充，“我怕我的手下会误伤攻击到他，所以又跑回去让他们停止火力攻击。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看到了。” “如果不是你们那么紧张那只雪白巨兽的话，我可能还会把看到的当成幻觉。”陆奇挠挠后脑勺，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 程声看了他一眼：“不，你不会。” 陆奇也好，林谦许英也好，他们都是一样的、系统受训出来的士兵，他们有自己的判断力，他们判断下的结果不会因为其他因素而轻易改变。 “你过来是想知道什么呢？”程声看向他，“说了那么多，你想交换什么信息？” 陆奇顿了顿，看向程声，没有想到程声会那么直白。 他沉默了两秒，问道：“那么博士，你能告诉我，我的手下、段队，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否有可能出现再次变异、变成更有杀伤力但失去人类理智的危险生物？” 林谦和许英一怔，他们从没有想过这一点。 程声看向陆奇：“不会。除非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失去了理智。” “远古基因的刺激诱发，是建立在病毒威胁的基础上，强烈的求生本能激发出了远古基因。”程声对陆奇说道，他沉默了几秒，开口，“但是，基因诱发是在人体被病毒完全侵占之前，还是之后，这看个人。” 林谦愣了愣，他从没听博士提起过这个。 程声似乎猜到了林谦的想法，他看向林谦和许英：“你们知道这后，会觉得轻松吗？” 许英明白了程声的意思，这个信息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觉得沉闷。 她本以为基因诱发就能战胜病毒，只要做出抗体或者诱发剂，或许一切就能转好，但现在却得知，并不是所有诱发都能让人恢复健康正常。 陆奇似乎松了口气：“好的，谢谢博士。” “段奕的情况，我希望你保密。”程声说道。 “段队什么时候能恢复？”陆奇问，“如果队伍里有人问起来了，我怎么解释？” “他们还没有能获取段奕行踪的权限。”程声说道，“这个理由，你应该更熟悉。” 陆奇顿了顿，点头应下。 他们重新收拾好东西，正打算再次出发的时候，有几个大兵在收到陆奇的命令后没有立马行动，他们就站在原地，看着陆奇。 陆奇皱起眉头。 其中一人走出来，说道：“我们这一路走过来，已经失去了太多人，真的还有必要继续走下去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陆奇冷声喝道。 “帝京里的情况，只会比外面更糟糕。我都听说了，那里早在一个星期前，就已经没人出得来了！”另一个人说道。 他紧抿嘴唇，“我看不到进去的希望，只会有更多兄弟白白牺牲在路上，就为了护送那个博士进去，去找一个不知道还有没有用的数据存储器。” “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护送程声博士进入帝京，帝京里还有更多人等着我们的援助。”陆奇说道，“这些都是你们自愿加入前就知晓的情报。” “但是我们不知道外面会有那样的怪物！”那人阴鸷地盯着陆奇，“一口能吞掉我弟的怪物，他死得莫名其妙！” “……八刀，我知道……”陆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 “我不会跟着你们继续进帝京送死，我退出任务。”那人说道，掌心里躺着两根银质坠牌的项链。 掌心一翻，将两根项链丢在地上。 他身后三人同样如此，他们看向陆奇。 陆奇沉默了半晌，他问：“那么其他人呢，还有谁想要退出的？” 昨晚完全颠覆认知的巨大生物接连出现，几乎击溃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线，陆续又有两个人站出来。 “好。”陆奇同意，他不会强迫有异心的人留在队伍里。 “等一下。”程声从车厢里出来，他坐在轮椅上，看向地上那几个全副武装打算退出的大兵，“陆奇，给他们十天的最低生存供需，让他们带走。” “收到。” 程声喊住陆奇，他看向对方，警告：“如果我是你，我会没收他们身上所有的枪支弹药。但他们是你的兵，所以决定权在你。” 陆奇一愣，他明白过来程声的意思，在这样的世道下，有枪意味着会可能出现反政府集群。 但同样，如果没收了这些火力，他不知道那七个人能不能活下来。 他不能因为这七个人选择退出任务，就让这些曾经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人，去靠肉搏面对那些感染生物。 陆奇抿嘴看向程声：“我明白，但是……” “你有答案了。不需要向我解释。”程声说道，“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我尊重任何结果。” 陆奇愣了愣，然后低低道了一声谢。 他让手下把食品和水分配出一部分，发放下去。 陈楠，外号八刀，和其他六人领好他们的东西后，深深看了一眼陆奇：“替不值得冒死的人死，是最愚蠢的，祝你们好运。” 第50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天【第二更】博士对远古生物段的评价：无赖透顶 陈楠七人离开后，整个队伍重新上路，但所有人都显得非常低迷。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我们离帝京就剩两百公里了！”陆奇在对讲机里喊道。 程声他们的集卡被保护在最中间的安全中心，也收到了陆奇的对讲机信号。 林谦闻言调出了卫星地图。 “这是帝京二十四小时前卫星传输过来的外围情况。”林谦说道。 杜南荣凑过来看。 地图上黑灰白三种颜色几乎糊在了一起，让人一眼看不明白是什么情况。 “这是帝京？”杜南荣问。 林谦微点头：“二十四小时前的帝京。外围看起来似乎与凛都一样，被什么东西覆盖了，也许也是植被林。” “哦。那这几处红色标记出来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杜南荣指指地图，又问。 林谦微抿嘴：“意味着死亡地带。是严重感染地区。” “这里是帝京的郊外吧？怎么会出现严重感染？”杜南荣疑惑。 程声看着地图，手指轻轻顺着膝上大猫的毛发，开口：“帝京研究院建在靠近郊区的地方，而为了方便及时提供我们研究实验的实验生物，大部分实验性动物都被饲养在距离研究院三公里内的郊区外。” “这几个红色标记处……是饲养那些实验动物的地方？”杜南荣反应过来。 程声点头，他看向林谦：“林谦，该把陆奇喊过来了。” “收到。”林谦应道，立马通过对讲机，让陆奇过来。 几处红色标记地带，除了程声说的饲养实验动物的地方外，还有一处是个小型机场，与客运机场不同的是，这个机场运输的大部分都是动物——有送往动物园的，有国家保护的，也有实验动物。 陆奇指着地图上的红标，问道：“所以，博士您的意思是，这里的受感染变异动物会大大增加是吗？” “对。”程声应道，“通常我们选择猴子和老鼠作为实验动物，这两种动物的群体性很强。” “猴子？”林谦咽了咽口水，“金刚？” 陆奇看向他。 “如果身形剧变到那样的程度，卫星上至少会显示出来。”程声说道，“事实上，绝大部分的猴类在身形上，即便刺激了远古基因的异变，恐怕也不会出现太大体型上的变化。它们即便在远古，也不曾是什么遮天蔽日的大家伙。” “那真是一个好消息。”陆奇松了口气。 “但是，猴群的攻击性很强，尤其是在它们感到不安和饥饿的时候。”程声警告，“另外，病毒会在它们身上展现出什么样的变化，都是未知数，所以不要贷款放松。” 陆奇严肃了一下表情，点头：“明白，博士。” “这是之前段队给出的路线图，我们做了一下卫星地图的叠加，这是最终显示。”林谦说道，“其他路线都是无法通行的，路面被炸断了。” 陆奇愣了一下：“炸断？” “那是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有空说给你听。”林谦冲陆奇咧嘴一笑，但眼里的笑意却很淡，带着警告，“希望你和你的小队都已经做好了闯进帝京的准备，我们没法向你保证所有人都能整整齐齐的进去出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陆奇敏锐地察觉到林谦的针对，他点头说道。 他明白这是先前白天队伍里的内讧，让林谦发出暗示和警告来。 他开口道，“我相信剩下的人都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事实上，我们都是自愿加入这个支援队伍的。基地已经没有多余的正规部队可以调动出来去帝京了。”陆奇看向程声几人。 “因为队伍里大部分人都有家人在帝京，所以我们都是主动要求加入组织起来的。”陆奇解释。 他微微抿嘴，顿了顿接着说道：“八刀他……就是陈楠，其实他哥也在帝京，就在几天前，我们收到了他哥牺牲的消息，但是基地那边希望我们不公开这个信息。” 杜南荣轻吸了口气，他隐约猜到了后续，也明白了那个人离开前最后说的话，他一直以为那是针对博士，但是现在，他好像听明白了。 陆奇继续：“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仍旧让陈楠发现了真相，他很生气，觉得被欺骗隐瞒。” “事实上你们也的确欺骗隐瞒了他。”许英冷声说道。 “我知道。但是帝京那边从来没有传来利好消息，屡屡坏消息只会打击士兵的希望和积极，后面要走的路还很远，带着一队没有士气的队伍，走不了。”陆奇看向许英，“我相信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许英没有说话。 “隐瞒和欺骗让你的队员对基地产生了不信任感，这就走得远了？”杜南荣不可思议地反问。 “如果他没有发现的话。”陆奇强调，“在做这个决定的前提是，我们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这个消息，只有我和基地知情，这就不会有信任危机的问题。至于陈楠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我并不清楚，超出了我们的意料。” 杜南荣一时间无话可说，反正他是无法理解这种做法的。 许英和林谦沉默，他们曾经见到队友直到任务结束后，才被告知父亲病死，尽管当时给出的说法是，他们就算在任务的时候被及时通知了这个消息，也来不及赶回来，反而会影响任务的完成效率。 但是，被延迟告知家属的死亡信息，以确保状态能完成任务的做法，冷漠得让人难以接受。 陆奇深吸了口气，他看向程声：“博士，请你相信我们，我们都非常清楚你对于这场病毒入侵的关键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们都会护送您进去，收集到您想要的任何信息。” “我不需要人为我赴死。”程声看向他，纠正，“我需要的不是抱着必死信念进去的死士，我需要的是想要活下去、想要能回到平常日子里的、拥有希望的人。” 陆奇愣了愣，他们剩下的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可他没有想到会从博士这里听到这样的说法，他不由得有些茫然：“有区别吗？这样不好吗？” 林谦拍拍陆奇的肩膀，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说道：“因为希望带给人生还的机会，远大于绝望吧。” 陆奇微抿嘴，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程声开口打破沉默，“提醒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做好准备。” “病毒既没有良心，也不会有怜悯，但它不是不可抵抗的。”程声抬眼，看着陆奇，沉声说道，“那些标红的地区一定会有一条生路，我们会找出来。” 陆奇应了一声，程声的话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踏实和希望，让他不自觉地愿意去相信对方，真的能为他们找到一条出路。 队伍继续前进。 随着他们越来越接近帝京，前进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 沿路废弃的车辆逐渐密集起来，以至于他们的行进变得越发艰难。 “路上的感染者越来越多了。”林谦看着窗外说道，他一张嘴，就哈出白雾来，车里的温度大概只有零上几度，冷得他直搓手。 “随着病毒越来越适应人体和环境，白天和夜晚的区别会越来越小。”程声说道。 他摸着膝上的毛绒生物，手窝在毛绒生物的柔软腹部长毛里，暖和得半眯起眼：“而外面的温度越来越低，也会是病毒活跃的一大助力。” 林谦羡慕地看着博士，有这么一个毛茸茸的暖手宝，看着就觉得舒服。 “段队这段时间一直都没醒吗？”林谦问。 他们已经开了近三个小时，中间换林谦开了一段。 程声低头看了眼膝上的小东西，段奕的缩小兽型似乎都比之前要大了一圈，满当当地铺满了程声的双膝，不该说是“猫崽”了，是头漂亮的“大猫”了。 小家伙的尾巴卷起一个漂亮的尾巴卷，似乎和刚才的方向还不太一样。 他扬了扬眉头，若有所指地说道：“没有。不过我想他应该知道，在之后的环境里，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形态，会立马变成死猫。” 林谦：“……？” 漂亮的远古生物微微抖了抖耳朵。 林谦：“……” 远古生物段，状似茫然地睁开一双冰蓝圆润的兽瞳，浑然不知的无辜模样，看着前一秒还在威胁自己的博士，伸出舌尖舔了舔鼻子，轻轻“嗷呜”了一声。 许英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为什么段队的吼声，那么奶？心都化了。 程声检查了一下石核的状态，全都化成了粉末。 他伸手点了点远古生物湿漉漉的三角鼻尖，皱眉：“怎么还不变回来？” 大猫晃了晃卷起的尾巴，尾巴扫过程声手里的粉末袋子，低低“嗷”了一声。 嗷完，大猫又低头舔了舔肚子下被博士揉乱的长毛，毛都逆着，有些不大舒服。 大猫的舌尖一不小心卷过程声塞在腹部长毛里的手指尖。 程声被手指尖传来的湿热触感惊得猛地缩回来，耳朵根染上一点红色。 他羞恼般地：“……假设你的脑袋没有退化成野兽，那你应该明白我听不懂你的兽言兽语。” 漂亮的远古生物眨眨眼，一脸无辜，又“嗷”了一声，伸出一只白绒绒的爪子，轻轻扑抓了两下程声手里的袋子。 “我没打算和你玩游戏。”程声白皙的面孔因为羞恼染上薄红，他皱起眉头，收起袋子。 他听到大猫发出一声清晰的叹气声，又趴伏在他的膝盖上。 程声：“……？” 不和它玩还叹气了？这是段奕吗？ 林谦轻咳一声，看着显然因为被段队舔了手指而有些脑回路短路的博士，开口解围：“博士，我想段队想表达的是，和石核有关？” 程声：“……” 博士低头看看手里的粉末袋，又看看无辜的大猫，用力抿了抿嘴。 手无缚鸡之力的博士，拎起大猫的后颈，扬手直接丢给了林谦，冷哼一声：“那我给他变一个出来么？” 林谦下意识地接住大猫，顺了两下毛，琢磨着，博士这是恼羞成怒了？ 大猫在林谦的手下挣扎。 林谦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恭恭敬敬地把段队放下来。 ——他不仅拍过博士的肩膀，还薅过段队的毛。 ——厉害了。 下了地的远古生物抻了抻懒腰，随后轻轻一跃，再次黏上程声的膝头趴了下来，好像浑然没把刚才自己被丢出去当回事。 博士评价：无赖透顶 第51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一天【第一更】“害怕吗？” 段奕的苏醒让队伍稍稍一振。 实不相瞒，博士心里也觉得有那么一点踏实。 只有他的时候，有种带着一群学生野外探险的滋味，林谦许英杜南荣是亲传弟子，省心点，陆奇就是外门大弟子，还一不小心带来几个要来踢馆山门的。 缺一个段奕这样的镇山神兽。 博士揉啊揉的，薅着“神兽”柔软丝滑的长毛，认认真真地在研究地图和卫星数据。 距离帝京还有八十公里。 车队停下来休整。 “想吃点热乎的泡面了，诶。”林谦嚼着干巴巴的饼干，灌了一口冰凉凉的矿泉水，在只有几度的车厢室内冻得打了个哆嗦，叹了口气。 他们车里倒是有方便面，就晃眼地摆在他们面前，可他们彻底没火了。 杜南荣和许英抽抽嘴角，在这么冷的天里，谁不想吃点热乎的？可越嚎越想，求而不得太难受了。 程声顿了顿，他倒是向来对口腹上没什么太多要求。 过去做实验的时候，一两天通宵达旦用不着吃东西，还越做越兴奋，加上他似乎像是适应了外面的温度，倒也没觉得冷得受不了，怀里还有个暖手宝……咳。 博士轻咳了一声，开口让杜南荣拿个能受热的东西出来，盛上矿泉水，他指尖弹出一朵蓝色的小火花，在底下有一下没一下地加热着。 林谦眼睛都亮了：“博士的火还能用在这儿呢？我还以为这火是逮着什么就会烧尽了，碰都不能碰呢。” “火苗没沾上锅，隔着段距离在加温呢。”许英指了指说道。 说是“锅”，其实是个铝罐子，原本是三文鱼罐头的，吃空了没扔，想着说不定会有用到的地方，结果还真用到了。 “就是这火，看着像是随时要灭的样子……”杜南荣眨眨眼，又看看程声。 博士皱皱眉，一点点地试图调整火候，一个没控制住，火苗倏地往旁边一膨胀，惊得那三个受训素质良好的大兵及前大兵猛地一仰躲开。 林谦抽抽嘴角，知道博士之前为什么总是不用这火了，是真不太能控制。 “没事，咱小火稳住，温煮慢煮。”林谦说道，顺便瞪了一眼杜南荣。 杜工摸摸鼻尖，点头附和：“对对，这火焰温度高，就是小火也立马能烧开。” 程声才不搭理那两人的和稀泥，他说道：“你们离远些。” “？”林谦和杜南荣一愣，旋即拉上罗小南，和许英一道退得远远的。 就连段队那只大猫，也迈着步伐跑到角落里。 就见博士那儿，蓝色的火光映照，火苗忽大忽小，衬得博士更有股诡秘的气质了。 像黑暗童话里的那种大反派。 可别把段队的毛给烧撩了。 ——林谦几人在角落里咬耳朵，小声讨论。 程声发觉，通过煮开水来熟悉微控火焰真是个利人利己的好办法，不过他的火焰温度着实太高了，刚摸出一点门道来，水就“咕咕咕”地开了。 博士颇惋惜地收了手，又看了眼那三个窝在角落里小心翼翼的人，“啧”了一声，招手让他们过来：“自己泡吧。” “好嘞！”林谦嗷一嗓子，开开心心地跑过来，立马拆了包红烧牛肉面。 一时间，车厢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香极了的气味。 许英给程声也泡了一碗面。 胃里许久没吃过热乎的汤水，嘴里也好久没有尝过调料包的咸香味，不得不说，泡面一吃，才有种似乎又回到生活的真实感。 程声捞了一根面凑到大猫嘴边，大猫顿了顿，埋头一口吸溜了下去。 从没养过宠物的博士，在末世里的第一个月，体会到了养宠的愉悦。 林谦和许英抱着面，专心致志地吸溜，一点都没往博士和段队那儿瞄。 但他们不看，不代表他们不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嘿。 “吃了泡面，又开始想毛血旺了。”林谦吃得浑身暖洋洋的，餍足地靠着车厢，开始做梦，“杜工会做是吧？” 杜南荣点点头：“现在没食材。” 他肩头上的虎耳草晃了两下叶瓣瓣，有些好奇杜南荣在喝什么，并且试图把自己的根茎搅和进汤汁里。 杜南荣连忙一口气把汤汁都给喝得干干净净。 气得虎耳草挥着叶瓣瓣，不轻不重地抽了两下杜南荣——没良心，小气鬼，啾啾啾！ 杜南荣也没办法，摸着鼻尖挨打。 “等找到你女儿了，我们回基地，基地里肯定有。”林谦砸吧了两下嘴，开始畅想未来，“到时候就让杜工给咱们烧一大锅的，能敞开肚皮吃一整晚，博士点一团火在锅底下加热，一直热乎乎的。” 许英听着就笑起来了：“基地里要是有啤酒就更好了，啤酒配毛血旺。” “那还不如啤酒配火锅。”杜南荣接话，“不是我吹，我做的火锅底料，我女儿就说外面饭店都比不上的。” 林谦“嗷”了一声，吃饱喝足地躺在地上滚了滚：“想吃火锅了。” 罗小南正专心吃他的泡面呢，舍不得吃太快，小口小口地喝着汤汁，见林谦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他皱起淡色的小眉毛，抱着面碗蹲下来，好奇地戳了戳地上滚来滚去的林谦：“小哥哥是因为脑袋里长了亮晶晶不舒服吗？” 林谦猛地一停：“啊？” 程声也愣了愣。 “小哥哥是头疼吗？”罗小南接着又问。 林谦茫然，又连忙浑身上下给自己检查了一通，没有伤口，不应该被感染了才是。 “既然没有伤口，应该不存在被病毒感染的情况。是机体在适应病毒入侵下的环境，做出了适应性的基因强化和病毒免疫。”程声安抚林谦，“你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没有。”林谦摇摇头。 “有异常不舒服的情况，随时通知我们。”程声说道，“你不是第一例，不用担心。” 林谦听到程声说的，才放下心，他随后反应过来，看向程声：“博士，您说我不是第一例……您也是这样的情况是吗？” 程声微点头。 林谦更放心了。 他看车厢里气氛似乎有些凝固，许英和杜南荣都担心地看着他，罗小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林谦见状，轻松地扯了扯嘴角，笑道：“没事的，我都开始期待好奇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了。我希望最好是能飞的那种，听到陆奇说他队伍里有这样的人，我都羡慕死了。” 许英跟着微微扯了扯嘴角：“那你最好悠着点，别飞太高，到时候哭着喊我们接住你。” “我不喊你们，我喊虎耳草，草草立马给我变个大蹦床软着陆。”林谦笑嘻嘻地。 杜南荣闻言笑起来，摸摸肩膀上的小草：“也不是不行。” 虎耳草甩开小气主人的手指，蹦跶到林谦肩头上，叶瓣瓣拍了拍林谦的脸庞——保护你，啾！ 林谦又抱起罗小南：“谢谢南南提醒哥哥，南南真厉害！” 罗小南懵懵懂懂地看着林谦，问：“南南没有做错事吗？” “没有！”林谦一口否决，捏了捏小孩的脸蛋，“等哥哥变成超人，带南南上天！” “好诶！”罗小南眼睛亮亮的，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喜欢的就是超人蝙蝠侠这些超级英雄了，“哥哥一定会变得超级厉害的！” “哥哥也这么觉得！”林谦笑嘻嘻地说道，看了眼许英，“比你许英姐姐还厉害！” 被林谦这么一闹腾，许英“噗嗤”笑了：“可真不要脸呢？要不要现在就出去打一架？” “现在不打，等我变厉害了再和你打。”林谦扬着下巴。 “啧。”许英笑起来。 他们的车门被敲响，林谦跑去开门，就见陆奇端了一大碗肉块汤似的东西过来。 “这是基地里最新搞出来的速食餐包，我给你们拿来了几份。”陆奇说道，口袋里斜出来了几袋小东西，“只要加水就能速热了，很方便的。” 林谦接过来：“基地还搞了什么黑科技？疫苗治愈药品没什么阶段性结果，民生必需品倒是一套一套的，真有基地的嘿。” 陆奇一时间不知道林谦这话是在夸基地，还是变着法损基地。 他轻咳一声：“别的没什么了。” 他看见程声他们几人吃剩下的铝罐里的泡面汤水，说道：“你们也在开伙？真香。我们那儿早就没火了，要么就最原始办法取火，太费时间和精力，也就不折腾了。” 林谦嘿嘿一笑，说道：“我们也差不多快弹尽粮绝了，想着快到帝京了，吃一顿热乎的舒坦些。” 陆奇点点头：“是这样。我们预计大约还有三个小时就能抵达帝京外围，可能就会与博士先前提到的那些生物发生冲突交战，大家都准备一下。” “好。”林谦点头，他顿了顿说道，“另外帝京里的情况，不会乐观到哪里去。病毒刚爆发的时候，我们和段队从帝京里闯出来，那时候帝京已经完全乱套了。帝京的病毒蔓延远早于其他城市。” “相比其他城市，帝京几乎是一座死城。” 陆奇抿着嘴微微点头，充满信心：“我们明白。事实上，基地之前已经调过去三拨队伍了，但是都有去无回，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了。” 陆奇说道，他的身后是那些已经整装待发，跃跃欲试的队伍——他们长途跋涉，经历了那么多坎坷困故，终于要抵达目的地了。 “害怕吗？”程声操控轮椅来到陆奇面前，他微微挑眉，忽然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陆奇愣了愣，旋即挺起胸膛：“我们不会畏惧不会退缩！” 程声闻言顿了顿，慢慢开口：“你们的教官最该告诉你们的是，畏惧不是一件坏事。恐惧本身会让你敏锐、郑重、妥善对待每一步。” “……收到，我明白了博士。”陆奇点头。 程声抿嘴，他看不出来这些人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多少，他希望是百分百。 “最后一点，做好心理准备和看到真实的场面，这是不一样的，别把自己的应激能力想得太好。” 他作为传染病学专家，曾经去过非洲蔓延病毒的村庄。直升机上，他就见过一个年轻的专家，向他信心满满地承诺，他能应付一切场面，因为他已经把所有的症状都牢记于心，甚至还当面给他背了一大段拗口的学术内容。 而事实上是，真正到了那个村子，看到满地来不及焚烧的尸体，进入病人呻吟的木屋，看到脸上长满脓疮、挤出脓血来的病人，那个年轻人就控制不住地开始呕吐，甚至喘不过气，试图摘掉头颈上的防护密闭面罩。 看到的，远比心里做过的准备、脑海里想象的地狱，还要可怕。 第52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二天【第二更】 程声不知道他的警告和提醒会不会起到作用，但他已经做了他能做出的所有。 浩荡的车队再次出发，这一次启程，他们或许会直接抵达核心的战斗交火区域。 先是林谦开车，打算直到距离帝京只剩下二十公里的时候，再换许英接手，期间让许英有足够的休息和放松时间。 许英走到程声的身边坐下，她看向博士和博士膝上的远古生物，沉思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博士，您刚才对陆奇说的话……您希望他们畏惧他们即将面对的东西？您不担心这反而会影响他们的发挥吗？” “畏惧就是畏惧。”程声看向许英，“不是我说那些士兵需要畏惧，就会存在，也不是那些士兵说他们不会畏惧，就会不存在。明白吗？” 杜南荣靠着车厢坐在程声他们对面，闻言接口：“简单来说，程博士是在提醒他们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那天我下楼，拿着菜刀威胁你们让我加入的时候，我也以为我做好准备了，能向那些感染者下手——他们已经是死人了，而我做消防员的那几年，尸体不是没见过。” “我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都是正当防卫，我不这么做，我也会变成他们中的一员，我是为了去见我的女儿……”杜南荣仰起头，半闭着眼睛。 他继续说：“我还想过我要是被一群感染者围住了，我该怎么冲出去——我会先找准一个方向，砍掉第一个感染者的脑袋，然后举起他的尸体挡在身前，当盾牌一样冲出去。” 林谦在开车，听见杜南荣说的，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计划得倒是挺不错的，我看你那天在游乐场电影院里的表现，可真不怎么样。” 杜南荣也跟着笑：“是啊，真不怎么样。我看到那玻璃一碎，那么多感染者就这样前赴后继地冲进来，腿脚都摔折了，扭来扭去地冲到我面前，要么是面目全非，要么就看着像是普通人。” 程声和许英看着他。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做的心理准备是个屁。”杜南荣看向他们。 林谦笑了一声：“杜工，你也太粗鲁了。不过直白易懂。” 杜南荣扯了扯嘴角，继续说：“还有学生模样的，穿着学生裙，就跟我女儿差不多年纪，冲到我面前，然后我砍掉了她的脑袋。说实话，这些天晚上，我闭上眼都能看到那些人的样子。” 林谦收起了嘴角的笑，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下杜南荣，顿了顿说道：“这很正常，毕竟你还是个人。” “你也会？”杜南荣看向林谦。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噩梦。不过久了就不会了。”林谦说道。 他开着车，跟在前边的军集卡后，慢悠悠地说道：“第一次做任务看到真的死人的时候会，第一次开枪杀人的时候也会，哦对，肉搏杀人和开枪杀人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但是习惯了就不会了。” 杜南荣顿了顿，嘴角微抽：“这真不算是什么好习惯。” “当你知道你杀掉的每个人都在计划一场恶性袭击，比如大爆炸，比如面积投毒，牵扯到的是几十个、上百个人的性命的时候，那会好受一点。”许英开口，接过林谦的话。 杜南荣微微点头，他明白许英的意思。 “程博士呢？”他看向程声，“你闭上眼的时候，会看到什么？” 程声看向他，沉默了半晌后慢慢开口：“我看到阳光，草坪，小女孩追着她的狗，她的家人坐在红白格子的餐布上。” 杜南荣愣了一下。 “没有哪一场病毒会永远持续下去，我只要知道我们迟早会战胜它，知道这一点就够了。”程声说道。 杜南荣笑了一声：“博士就是博士，觉悟不一样。我还想着我女儿看到他爸，本来救人的手，去杀人砍人，会怎么想，会不会害怕我呢。” “她会明白的。”程声说道。 杜南荣微微抿起嘴，他没有再说话了。 他闭着眼靠着车厢铁皮，车子颠啊颠的，晃得人像是在摇篮里似的，杜南荣渐渐睡过去。 程声看向许英，许英仍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开口道：“想说什么？后面的路，可不一定有时间给你说。” 许英抿抿嘴，她犹豫过后，还是开口，她回忆：“我第一次和前辈出任务的地方，是藏地的一个雪山上，那次我们是去调查偷猎的。” “我们没有想过和偷猎团队交火，只是想做一个环境调查，但却意外和他们整面交锋上了。”许英说道，“那次真的很危险，我们身上的火力根本没法应付一整个偷猎团队。” “尤其是在雪山上，我们害怕交火会引发大雪崩，而在我们下面一千米的地方，就是生活区，那里住着上百个藏民。” “我们几乎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那些偷盗团伙背着被折断翅膀的黑颈鹤……”许英打住没有说完，她闭了闭眼，睁开的时候，她看向程声，“就在这个时候，奇迹发生了，那些人的身上，突然冒出青蓝色的火焰，就像您的火焰。” “火焰吞没了他们，烧得渣都没剩下。”许英微微扯起一点嘴角，“青蓝色的火焰，精准地只烧断了他们束缚黑颈鹤的绳子，丁点都没伤害到那些鸟禽。” “我们抱起那些黑颈鹤离开了无人区，回到藏地居住区，把遇到的奇怪现象告诉给了当地的人。”许英说道，“他们告诉我们，青蓝色的火焰，是生命的颜色，是奇迹的火焰，总会发生在需要奇迹发生的地方。” “和您的火焰颜色一模一样。”许英看向程声，“隔了七年，这是我第二次看到它，却是在您这里。” 程声愣了愣。 “那我也只能告诉你，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它，我和你一样，对它陌生。”程声说道，他指了指自己的腿，“而这双腿？它从我有记忆起就跟着我，注定我不可能去到你说的那种地方。” 许英抿抿嘴，她其实很清楚博士不能给她答案。 或许是她冥冥之中还是希望，这个火焰的出现，就代表了生的希望，代表了绝处逢生，代表了奇迹，而现在拥有这样颜色火焰的程声，能够肯定地告诉她，他能带他们走出绝望。 林谦忽然开口：“许英，差不多该换你来了，我们距离帝京只剩下三十公里不到了。” 许英回神站起身，她低低对程声说了一句“抱歉”：“博士，希望我说的不会困扰到您。” 林谦和许英换了座位，林谦扭头看了下博士，就见程声看着自己的双腿发怔。 他眨眨眼，转回头什么也没说，面朝着前挡风玻璃安静地坐着。 许英低低开口，问林谦：“你听说过吗？那个传说？” “听过，张队和你回来后，就反反复复地提，我耳朵都能听出茧子来了。”林谦说道，他极轻地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我也希望有奇迹。” 许英抿起嘴：“谦子，你后来就真的……再也没做过那样的噩梦了？” 林谦笑起来，看了眼许英：“那是哄杜工的话，你也信？” “他们每天都在我眼前。”林谦看着许英，说道，“就和你、和段队会看到的一样。” 许英沉默了半天，说道：“你处理得比我好很多。” 林谦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摇头说道：“其实你给了博士很重要的信息，或许会启发到博士也不一定呢。” 许英抿抿嘴，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久，对讲机里响起陆奇的声音：“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卫星地图标红区域，大家做好准备。” “重复一遍，我们马上就要进入卫星地图标红区域，大家做好准备。” 陆奇的声音在对讲机里响起两遍，第二遍响起的时候，杜南荣被惊醒，猛地坐直起来，罗小南揉着眼睛，靠着杜南荣坐着。 林谦听到后车厢的动静，扭头看过来，就见本来睡着的两人都醒了，他咧咧嘴角一笑，挺好，用不着他喊醒了。 他说道：“醒得正好，我们要进去了。” 杜南荣和程声来到驾驶室附近，看向外头—— 他们正开过一条街区，两边几乎都是两层楼高的矮建筑。 建筑的外围用铁丝网围着，铁丝网外贴着“高压勿碰”的警示牌字样，只是明显的，铁丝网已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一条巨大的裂缝。 他们开过这里，所见的都是触目惊心。 “这里就是博士讲的用于疾病研究的实验动物饲养处？”杜南荣问。 程声微点头。 冷不丁的，一道黑影飞速地从窗边蹿过，快得像是幻觉。 “刚才你们看到了？！”林谦一惊。 “什么？”杜南荣愣了愣。 许英专注开车，她皱眉：“看到什么？” 程声紧抿嘴唇，一直趴在他膝头上的懒洋洋的大猫，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兽瞳里闪过一抹厉光。 林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道影子，他甚至在想那是不是幻觉。 就在他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车厢两旁，骤然响起铁皮被哗啦过的金属声响，刺耳而短促尖亮的一声，让人头皮狠狠一麻。 ——不在他们的车上，是后方的一辆。 许英下意识地看向反光镜，就见后方车辆狠狠往旁边一斜。 “铁獾受到攻击！铁獾受到攻击！” 对讲机里传来混乱的喊声。 这一声像是忽然打开了启动的按钮，许英就见他们正前方三辆军集卡猛地左右一晃，“滋啦”划过金属的响声接连响起。 ——“受到攻击！” ——“受到攻击！” 第53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三天【第一更】“唧唧唧唧！” 军集卡的钢板，就如之前林谦告诉杜南荣的，是100mm的钢装甲，主要防御在正面和侧面。 这样的厚度，甚至优于一部坦克的底部装甲厚度。 不管那些黑影是什么，只要他们不出去，那些黑影的攻击就不可能突破钢板。 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所以哪怕受到攻击，他们也没有放缓前进的速度。 程声他们的集卡外围贴了电网，有黑影向他们袭击过来，刚一碰到，就发出一声刺耳惨叫，旋即迅速跳离。 那道黑影发出“唧唧”的叫声，周围响起回应般的相似叫声，此起彼伏。 这之后，程声这辆集卡的四周围就再也没有黑影敢靠近了。 “它们在彼此提醒。”程声说道，他看着外面，听着那些动物的叫声，眼色微沉。 “它们还能做到这一点？！”杜南荣惊讶，“那也太聪明了吧？” “这些生物善于观察，善于模仿，善于从同伴的行为里获得信息和总结，种群之间可以互相交流沟通，它们已经具备了基础的智慧和分析能力。”程声说道。 他视线越过铁丝网，看向破败的两层楼房，那里已经几乎没什么完好的建筑了。 林谦咽了咽口水：“这些东西也太多了，到底是什么？” 他话音刚落，前挡风玻璃上猛地蹿上一道黑影，冲他们龇牙咧嘴地张开嘴，发出“呲呲”的吼叫声。 “这是……”林谦终于看清楚黑影是什么东西，“是猴子？” 黑影疯狂地用四爪和尖牙攻击挡风玻璃，在玻璃上留下数十道抓痕。 许英启动雨刮器，试图将挡风玻璃上的家伙弄下去。 一道黑影被甩下，第二、第三只迅速蹿了上来。 “挡风玻璃可没钢板那么好用，这些东西是已经找到薄弱点了吗？！”林谦惊了一下。 他左右两边的窗户也同时被狠狠一撞，一只猴子挂在窗户上，龇牙咧嘴地用后肢疯狂抓挠玻璃。 林谦看清了这只猴子的模样，它的眼睛很奇怪，里面仿佛有着什么东西，血红血红，它的嘴里也都是血，只有森森的獠牙，牙龈仿佛被血溶了一样。 这些东西体型不大，也就二三十公分长短的样子，可疯狂攻击的程度却让人心惊。 “是松鼠猴。”程声说道，他皱起眉头，“我们通常用它们进行视觉研究、脑神经和药理学研究。” “松鼠猴大脑占体重的比例极高，高达1:17，而人类一般只有1:35，所以我们利用它来研究大脑的开发等等。”程声说道。 杜南荣紧紧抓着两把砍刀，在一片混乱声音里喊道：“我真诚希望你们不要拿那么聪明的家伙做实验！它们太聪明了，现在失控了也就太危险了！” 程声飞快说道：“我们利用它们寻找针对缓解阿尔兹海默症的药剂，它们的特殊性帮我们至少减少了五年的研究时间！” 杜南荣抽抽嘴角：“那现在呢？博士？你了解它们！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它们？” “松鼠猴是白天活动，喜欢十到三十只为一群划分领地行动，我们只是闯进了它们的领地，才被攻击。”程声说道，“我们只要尽快离开……” 他说着，话头猛地一顿——他们开了够久了，应该已经离开了这些松鼠猴的领地，可它们还在疯狂攻击他们、追逐他们。 “它们饿了。”程声脸色沉了下来，话锋一转，说道，“这些猴群可能已经十多天没有好好进食过了，它们把我们当成了食物，而不是驱赶的敌人。” “有差别吗？！”林谦喊，他们的挡风玻璃几乎被猴群遮住，勉强在往前开，雨刮器也被猴子直接拔了，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林谦还看到他们前后的集卡更惨，被猴群撞击出一个个凹瘪，开得左摇右晃。 “差别就在我们本来只要离开它们的领地，就能摆脱它们的攻击，而现在，我们要找别的办法了。”程声说道，他打开地图，在地图上指了指，同时打开对讲机，“陆奇，我们要去另一个饲养实验区。” 他将定点位置传输给陆奇。 “那里有什么？”林谦问。 “猩猩。”程声说道，“类人猿的一种，猩猩对若干人的疾病有易感性，所以被用于实验。” “而它们，通常不喜欢群体行动，除非是携带幼崽的猩猩，会组成暂时性小型群体。不过我们实验用的都是成年猩猩，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你想把那些松鼠猴引到猩猩的领地上去？”杜南荣反应过来，“那会怎么样？” “猩猩脾性相较温和，但发怒时非常可怕，同时也具备强烈的领地意识，对外来入侵者会展开驱逐行动。”程声说道，“简单来说，我希望它们可以互相消耗。” 林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收到。”陆奇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五辆军集卡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撞开饲养试验用猩猩的分区铁门。 就如程声猜测的那样，那些猴群在铁门外出现了停顿，似乎在畏惧领地上的气味标识。 但很快，饥饿让它们把领地问题抛在了脑后，“唧唧唧唧”地呼喊着同伴，飞蹿过来。 待在园区里的是一头母猩猩，能看到原本关锁着它的铁笼被拗断，孤零零地倒在假山附近。 林谦看着窗外，低声问：“我怎么没看到它？” “会不会是去别的猩猩那儿窜门了？”杜南荣问。 “不会。”程声说道，“习性决定行动模式，它一定还在这里。” 程声紧抿着唇，半闭上眼：“让我来找找它在哪里……” 林谦和杜南荣愣愣看着程声，谁也不敢出声打扰。 程声膝头上的大猫轻轻跳了下来，它跃到车头处看着窗外，扒拉了一下林谦的手背，轻轻“嗷”了一声。 林谦连忙顺着大猫的视线往外看。 同时，程声睁开眼，打开对讲机：“它在楼顶天台！” 林谦看到了。 下一秒，就看到这头猩猩直直从楼顶天台往下一跳，重重落地，震得地面都抖了两下。 它足有两米多高，只是冲着入侵者发出警告的吼声。 “它和那些猴群不一样，它没有主动攻击的意识，它还在遵循习性只是发出警告。”程声眼睛一亮。 林谦问：“警告完了后呢？” “如果我们没有离开，猴群没有离开，那就会受到攻击。”程声说道。 林谦咽了咽口水：“那是先攻击我们，还是先攻击猴群？” 他刚说完，就看到原本扑在挡风玻璃上的松鼠猴群一个个都飞快蹿了下去，他本以为那些猴子是被吓跑了，却没想到它们全都争先恐后地跑向那头猩猩。 “猴群是非常好斗的，尤其它们的种群数量更加庞大，对上只有一个独体的猩猩，它们有更大的可能性选择威胁、斗争、抢夺领地。”程声说道，他看着眼前如他预料的那样，猴群发起了攻击。 他低声说道：“更何况，现在的它们，在病毒影响下，好斗等级上升了几个级别，它们只会攻击。” 对讲机亮起，响起陆奇的声音：“我们全速前进，所有人跟上！” “收到。”许英立马回了一句，挂档加速。 他们很快将猴群和那头两米多高的猩猩甩在了身后，后视镜里还能看到那头猩猩一手一个，把扑在它身上的松鼠猴扯下，随手往旁边建筑物里丢去。 程声隐约听到了它的声音，它似乎在愤愤不满地嘟哝——不乖的都要进笼子！笼子！笼子！ 就在他们快要冲出这片区域的时候，在程声他们正前方的那辆集卡，被冷不丁砸过来的一只猴子狠狠一撞。 力气之大，侧身被砸的地方直接凹下去一个小坑，整辆集卡都往另一边倾斜。 “不至于吧？！”林谦一愣，好说这车的重量也是压轴那类的…… 但不管怎么样，前面那辆车就真的翘起了轮子，不稳地往另一头倒下。 “铁獾斜倒！请求支援！” 随着对讲机里的请求支援的声音响起，外头“哐当”一声重响，许英猛地急刹车打方向盘避开撞击。 身后的集卡有了反应时间，连忙避开。 林谦看了一眼外头情况，立马说道：“你们继续走，我下去帮他们！” 他说完就跳下车，“砰”地关上车门，没给许英和博士说话的时间。 许英紧抿嘴，重新挂档启动引擎，陆奇那辆集卡也停了下来，许英开过他们的时候，陆奇说道：“你们先走，我们会跟上的！” 许英看了眼后视镜，那些猴群似乎还没发现他们这里的情况：“我们在前面等你们。” 陆奇点头。 林谦下车后，立马跑到了倾倒的集卡旁边，他注意到翻倒的车轮胎有一轮漏气塌软下来，不知道是先前被猴群抓破还是怎么了。 可能就是轮胎导致了集卡车身不稳，然后再被一撞，直接重心歪斜，导致了侧翻。 钢板门被摔得变形，林谦和赶来的陆奇几人费了些功夫才把门板撬开。 “快出来！”林谦吼道，他伸出手，拽住其中一人一把拉出来。 “还有物资！” “物资个鬼，先跑再说！”林谦骂道，他迅速看了眼身后，瞳孔猛地一缩，“快点！它们过来了！” 陆奇闻言往后一看，骂了一句，立马招呼其他人放弃物资，立马出来。 那些猴群，不知道是被猩猩丢怕了还是怎样，放弃了抢夺领地、攻击猩猩的目标，它们正打算撤退，却发现了落下的林谦陆奇的车队。 “唧唧唧唧！” 猴群互相招呼的声音又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第54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四天【第二更】 “快上车！”陆奇跳上前排车发动引擎吼道。 林谦拉出最后一个人。 那人向他道了一声谢，林谦拍了拍他：“走！” 五六个人跑向停靠在前面的集卡，在他们身后，跟着一大串“唧唧”叫着发狂的猴子。 林谦几人抬手向它们开枪，几只猴子命中跌倒在地，它们身边的猴子被枪声和□□吓到，又“唧唧”两声，似乎在交流。 林谦见状，加快速度跑上集卡：“它们在研究估算我们！抓紧时间！快！” 他话音刚落，那些猴子就蹿上两旁的大树，在枝干间穿梭。 林谦他们只听到耳边响起树叶树干的“哗哗”声，那些猴子就像是鬼魅，在树影之间穿梭，可他们什么也看不到、捕捉不到。 跑在林谦左边的一个人突然惨叫一声，一只发狂的猴子冷不丁扑上他的脸，尖爪挖出他的眼睛，“唧唧”叫着举起来，像是在炫耀什么战利品。 林谦抬手给了一枪，把猴子尸体从那人脸上扯下来。 那人已经没有呼吸了，猴子的爪子几乎在他的眼眶里开了个孔。 林谦恨恨骂了一声，快跑跟上已经发动引擎起步的集卡，轻巧跃上。 “他呢？”车上有人喘着粗气问。 “没了。”林谦说道。 没人再出声，只有粗喘着气的声音响在车厢里。 林谦起身去把车厢铁皮门关上。 他一只手拉着车内上栏杆的凹口，另一只手探出去找门把手，就这时候，又一只猴子窜出来，猛地跳到林谦胳膊上，顺着蹿上他的肩膀，利爪在他身上抓出一条条血痕。 林谦吃痛一叫，下意识一松手，被全速前进的集卡颠出了车厢外。 “林谦！” 车厢里那两只蹿进来的猴子张牙舞爪，四处乱跳，几个大兵不得不把武器换成军刀，试图抓住它们。 林谦从全速行驶的集卡上滚落下来后，那些在树影间跳跃穿梭的猴群，就立马冲了出来，目标明确地围住了林谦。 林谦几乎第一时间借着翻滚起身，可即便是这样，他身上仍旧粘上好几只猴子，张牙舞爪的。 林谦用力把身上的猴子甩下，抬手就是一枪蹦了几乎贴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只。 他腹部的制服三两下就被那只猴子抓烂了。 他倒抽着气，一边往集卡方向跑，一边把身上的那些猴子一个个甩开。 集卡车厢里，那几个大兵终于抓住了那两只猴子，一刀一个结果了，丢了出来。 他们看向林谦，立马喊道：“跑快点！抓住我的手！快！” “就差一点了！” “陆奇慢点！再慢点！” “该死后面的猴子要追上来了！” 陆奇匆匆看了一眼仪表盘和后视镜，他已经减速了很多了，再减速下去，他们会立马被那些猴子围攻上。 “林谦快点！我慢不了！”陆奇吼道。 林谦紧抿着嘴，几乎玩了命地在跑。 突然两旁树上又蹿下两只猴子，一前一后夹住林谦的脑袋。 林谦挣脱不开，只能就地一滚，惊得那两只猴子“唧唧”叫着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又攻上来。 只是这么一来，林谦更不可能跑上集卡了。 他见状，狠狠一咬牙，索性掉头往猩猩的方向狂奔：“走你们的！我会跟上来！” 林谦一跑，那些把林谦作为目标的猴群自然就跟着他移动。 陆奇的集卡那儿安全了。 就在这时候，对讲机响起，许英喊道：“我们这边安全了，定位地点发过来了，你们怎么样？” “我们现在过来。”陆奇咬牙，“林谦没能上来，抱歉。” 许英一愣。 程声猛地抓紧扶手：“他怎么了？” “他被猴群袭击，从车上掉了下去，跟不上来后，他往猩猩和饲养区的方向跑了。”陆奇说道，“我们会尽快组织一个分队进去找他。” 程声一听，松了口气，至少是林谦自己选择的逃跑路径方向，这说明林谦有自己的打算，活下来的可能性很大。 “林谦是想把猴群带到猩猩那儿，就像博士之前做的那样，让它们互相消耗？”杜南荣问。 程声“嗯”了一声，脸色仍旧难看，他快速说道：“但是猴群这次不太可能会主动攻击猩猩，猩猩或许会出于领地意识向他们发出驱逐的信号，但是两边消耗的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那林谦不就麻烦了？！” 程声点头：“如果他往建筑楼里跑的话，就更麻烦了，楼里地形相对比开阔处复杂，对猴群来说更适应它们的行动环境，也便于掩藏偷袭，对林谦会是个麻烦。” 许英咬着嘴唇说道：“如果我是林谦，我就会往楼里跑，复杂地形是我们摆脱敌人的优势，但这次的敌人正好是个例外。” 程声看向段奕，段奕轻轻朝他“嗷”了一声，伸出爪子按住程声的手，微凉柔软的爪垫搭在程声的手背上。 它一跃跳到车门边，用爪子扒拉开车门，又“嗷”了两声，对着刚有起势要拦住它的许英和杜南荣低吼。 两人犹豫着坐下来，茫然地看向程声：“博士？” 程声抿了抿嘴唇，对许英和杜南荣说道：“你们留在这里。” 他看向段奕，因为缺乏石核而始终没法变回人形、似乎也无法巨化的远古生物站在门口，漂亮的雪白长毛和不大的体型，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家养宠物。 但是程声知道它的攻击能力。 虽然眼前这头远古生物，看起来似乎是掺杂了不同的远古基因，既像是卡比尔剑齿虎，又像是巨型豹，但无论是哪一种，它们即便是幼崽，也是食物链的顶端。 程声默认了段奕的决定。 通体雪白的远古生物飞快跑动，身形矫健得如同猎豹，高速奔跑下，它完美的骨骼比例充分发挥了作用。 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里，段奕的身影就消失在视野里了。 “好快！”杜南荣轻呼一声。 “那是远古时代里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生物，它们天生如此。”程声沉迷般地说道。 另一头，就像程声说的，林谦遇到了瓶颈。 那头猩猩看到他们折回来，居然只是坐在假山旁边，象征性地向他们吼了两声，就又坐回去舔了舔身上的伤口，一副不想搭理的样子。 林谦脸上表情都要裂开了，这些猴子在您地盘上耀武扬威呢？就这反应？就这？ 他脚步一顿，立马玩命地往建筑楼里跑。 他就近跑进一幢二层楼高的建筑里，猴群在进入楼里后，迅速分散开来。 林谦喘着气，环顾周遭环境。 猴群散开，形影单只地时而蹿过他的脚边、头顶，时不时地向他发动一下袭击，又很快逃开。 就像是阴魂不散的苍蝇群，让人恼得受不了。 林谦一边躲避猴群的攻击一边逃，很快就跑到了天台上。 当他看到天台上围着密密麻麻的猴群，似乎所有猴子都赶到了这里，他脚步猛地一顿，正要往回跑，就听身后传来一声门被甩上的巨响。 林谦扭头一看，就看两三只猴子掉在门把手上，唧唧地叫着跳下来。 林谦头皮一麻，同时抽了抽嘴角，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一群猴子赶到了天台上。 他真的低估了这群猴子的智商，根本想不到他的路线会被一群猴子摆布。 如果他没有那么低估这些猴子的话，林谦绝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是被驱赶着跑到阳台这儿来的。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晚了。 林谦看着这爬满整一个天台的猴群，一个个竖起浑身毛发，冲着他拱起脊背，龇牙咧嘴地发出“滋滋”的威胁吼声。 他和猴群仿佛在对峙着，等其中一方率先发动攻击。 林谦慢慢把手伸到后腰上别着的光荣弹上，他也冲着那些猴群龇起牙：“我要跑不了，那也得拉着你们这一群猴子垫背！” 他猛地扯开手榴弹的引线，就地往地上一滚。 猴群好奇地凑上去，一只叠着一只围上。 林谦见状，咧嘴一笑，他瞄准另一幢饲养楼的天台，飞快助跑、起跳，在身后传来剧烈爆炸声的同时，他猛一起跳，接着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把他丢倒在对面的饲养楼天台上。 他咳嗽着翻过身，慢慢解开身上的外套。 他贴身的白色背心上，渐渐印出一块块血迹，渐渐扩大。 他闷哼一声，将背心布料一点点往上卷起，就见他的背部朝着冲击波的那一面，嵌进了好几块弹体钢片。 林谦放下衣服，扭头去看爆炸的方向，咧嘴笑起来，边笑边咳，朝着那个方向竖起一根中指。 他忍着腰腹上的剧痛，一瘸一拐地往楼下走，却没想到整个通往一楼的楼梯，一踩就断了，他猛地往下一坠。 电光火石间，林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大叫。 一秒不到的功夫，他双脚脚尖堪堪点地，却没有他想象中的笨重落地。 林谦愣了一下，做好了笨拙着地、雪上加霜的准备，却没想到自己还挺轻巧的？ ——轻巧，倒也说不上，林谦甚至觉得自己身上有点沉重。 他茫然地抬头，面前正对着一面玻璃感应门，门里倒映出他的影子来。 他的背后，伸展开一对强壮的羽翼，乍一看，展开约有六七米的长度，极为庞大，衬得林谦这个一米八多的个子像个未成年。 林谦：“……” 门外又传来猴子的“唧唧”叫声，林谦猛地抬头看过去，就见十来只猴子围在饲养楼的外围，数量可比之前的要少太多。 那些猴子看到林谦，猛地直起身体，发出尖叫。 林谦见状，神色一凛，他正想往前跨出一步，却没想到身后这对巨大的翅膀让他重心不稳，控制不住地往一侧倾斜摔倒。 林谦吃痛地捂住被压倒的伤口处，没忍住“嗷”地一声痛呼。 背后一对翅膀抖动两下，安抚似的拍了拍林谦。 林谦痛得龇牙咧嘴，真没想到自己会长出一对翅膀来，还那么大，还那么的……不好使。 外面的猴群似乎被吓到了，愣在原地观察了好几分钟，然后又“唧唧哇哇”地叫起来，冲向林谦。 林谦拔出腰间插着的军刀，紧紧握在手里。 就在猴群快要冲到他面前的时候，一道雪白身影倏地出现，发出一声低吼。 林谦愣了愣：“……段队？！” 小小的一只雪白远古生物站在林谦的身前，从林谦半倒地的角度看，个虽小，但威风凛凛。 远古生物一爪一个，打地鼠似的。 猴群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又被拍死，远古生物的爪子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几乎直接拍断割开了那些猴子的头颈。 林谦：“……” 看着像是猫猫在扑玩具，但场面实在血腥。 第55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五天 林谦撑着上半身“嘶嘶”地倒抽着气。 地上全是被拍下去的死猴，有的脑袋都被段奕拍穿了，场面实在血腥。 林谦看了一眼，又“嘶嘶”地倒抽着气。 “段队？”林谦开口，看着站在他身前的远古生物，眨眨眼，“您……要不要洗个爪子？” 段奕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远古生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林谦身后的这对翅膀，再看林谦现在这幅样子，就知道林谦遇到什么困难了。 它“嗷”了一声，爪子虚空点了点林谦背后的钢片。 林谦扭头去看，就见伤口愈合的速度明显比过去快好几倍。 他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开心，冷汗就冒出来了。 ——之前炸开的手榴弹碎裂钢片还卡在伤口上，看这愈合的速度，明显没有打算帮他把钢片丢出来的意思。 林谦卷起背心，咬在嘴里，手里拿着小刀深吸了口气，低头给自己清理钢片。 一块块钢片，大的有拇指盖大小，小的大概只有几毫米，被林谦挑出来甩在地上。 他对着玻璃门照了一下背后，还有几处是压根自己摸不到的，他看了看段奕，段奕沉默地举起爪子，正打算上手，被林谦连忙喊停。 “等等等等段队。”林谦冷汗都出来了，段队的爪子，杀伤面积太大，他宁愿等伤口缝合后，回到集卡上，再找许英杜工给他切开来取。 “我没事了。”林谦龇牙咧嘴地放下衣服，抽着气想站起来，又被身后的巨大翅膀带得往两边歪。 他不得不抓住旁边的扶手立稳，去适应改变的重心和身后这对翅膀。 “诶段队，您看那边，是不是有个亮晶晶的东西？是博士说的石核吗？”林谦忽然开口，他微眯起眼睛，抬手指道，“就，左手扶梯旁边，和另一只叠在一块儿的猴子。” 段奕闻言过去，凑近了再仔细看，果然看到林谦说的石核。 远古生物扒拉出石核，丢给林谦。 林谦茫然：“不是您需要这个吗？” 远古生物不耐烦地“嗷”了一声。 就林谦这幅样子，能回到程声那儿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哪怕让他恢复了，拎着林谦也是累赘，两人行动速度和效率都会被拖垮。 林谦虽然不知道段队这一声“嗷”里包含了那么多话，但隐约也明白这个是让他用，林谦顿了顿，茫然地看向段队：“可段队……这怎么用啊？” 远古生物愣了愣，这种本能一样的吸收，怎么解释？怎么搁林谦身上就不起作用了？ 林谦想想就算段队知道怎么用，光凭那一声“嗷”，嗷到嗓子哑了他也听不明白。 他憨憨笑，眼看眼前远古生物脸色变得古怪，他连忙说道：“我自己琢磨。” 他捏着那石核，恶心得先在衣服上擦了两下，才握在掌心里把玩。 林谦百无聊赖地捏着石头，也没品出什么不同来。 他一双眼睛无聊地四处乱瞟，突然顿了顿，眯眼确认了两下后，立马拍拍趴下来休憩的大猫：“段队，那儿……也有一枚石核，还有滚出来的那个，是玻璃渣渣还是石核？” 段奕闻言站起来，照着林谦说的方向找，又翻出了两颗藏得还挺隐蔽的石核。 林谦嘿嘿一笑，不愧是我，侦察兵的眼力那可不是瞎吹的。 他正想再到处看看捡漏，眯着眼睛的时候，眼眶忽然一热，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又让他忍不住想要流眼泪。 林谦用力眨了两下眼睛，还没来得及和段奕报告情况，手里那枚石核就化成了一滩齑粉。 “诶……”林谦一愣，旋即惊喜，“段队！我把石核搞定了！” 他看向段奕，还想说什么，话头猛地一顿。 “段队也恢复了啊……您要不要找件衣服什么的穿一穿？”林谦轻咳一声，眼观鼻鼻观心，“这样好像不太合适，容易受伤……” 段奕冷冷看了林谦一眼。 林谦一拍脑袋，连忙把身上外套先扒了一件给段奕。 段奕用外套围住腰部，走到林谦身边，按住林谦的肩膀：“刀给我。” 林谦：“？” 下意识就把刀交了出去。 段队手起刀落，下手又狠又准还快，林谦反应过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叼背心，“嗷”地一声痛得就喊了出来。 喊了一声后，林谦狠狠闭上嘴，咬紧牙关不吭声——在段队面前，硬汉不嗷嗷。 段奕很快把林谦背后的钢片全都挑了出来，非常干脆利落，伤口也几乎最小化。 “休息一个小时。”段奕说道。他看过林谦背后的伤口，愈合速度同样很快，估计一个小时就足够了。 林谦扭头去看伤口，却惊讶发现自己的翅膀居然也没了。 他一愣，刚想开口问段奕，身后“唰”地展开一对七米多长的巨大羽翼。 段奕反应迅速地跳开，以免被羽翼打到，他沉默地看了一眼林谦：“控制好你的东西。” 林谦：…… “收到段队！抱歉段队！” 他摸摸鼻尖，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熟练操控翅膀的收进放出，总算有种像是自己的身体部位的感觉了。 林谦深吸口气，打算试验飞行了，他可是要带罗小南上天的。 林谦扇动两下羽翼，试图飞起来。 结果却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涨红了脸，憋足了气，也就离地二三十公分的样子。 林谦：“……”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差不多了，我们去找博士。”段奕开口。 林谦连忙收起翅膀，应了一声。 程声那边。 陆奇的集卡在抵达程声发来的安全地点后，便开始着手组织起进入饲养区的队伍，打算重新进去找林谦。 程声拦住了他们。 “你们有什么计划？”程声问。 陆奇说道：“林谦很有可能被困在饲养楼内，我们确定好林谦方位后，会用烟雾驱逐弹先把楼内猴群驱散，然后进去营救。” “不够。”程声摇头，“逃出来后呢？遇到猴群你们有什么办法？空旷地带烟雾弹的作用会减弱，何况猴群活动地带可以在凌空三四米的树枝之间，你的烟雾弹起不到作用。” 陆奇被问得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看向程声，咬牙说道：“我们没那么多时间考虑这些了，多犹豫一秒，林谦可能就抗不下去了！” “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他们能安全回来。”程声沉眼看向陆奇，“但我必须确保你们进去不是送死。” “但显然。”程声扯了扯嘴角，“从你刚才的答复里，我看出了你们的有勇无谋。” 陆奇脸色一僵，他深吸了口气：“我们没有时间，博士。不管你怎么想的，但我看不出你对林谦的重视。” “无论如何，林谦是我们的兵，我们必须去救他。”他说道，他身后的士兵也坚定地看着程声。 “其他人也是你们的兵，他们和你进去，不是为了救一个人又搭进更多的人。”程声冷眼看他，冷声警告道：“你们可以从猴群里逃出来一次，不代表那么幸运地会有第二次。” 他说完，停顿了两秒，问：“之前你说，你的队伍里有人出现了异变，有哪些？几个？” “救一个人。”陆奇抿嘴说道。 程声：“……” “你们要进去的话，需要有他做眼睛。让他飞到高空，整体去观察那些猴群分布在哪里。”程声说的很快，“松鼠猴群非常聪明，它们甚至可能会像牧羊犬那样追赶着你们，不知不觉把你们包围进它们的进攻范围里。” “……这还是猴子吗？”队伍里有人不以为然地抽抽嘴角，“这是成精了？肉食动物才有这样的行为吧？” “你觉得它们现在不食肉？”程声反问，“所以是你是生物博士还是我是？生存环境的变化足以改变它们的行动模式和习性。” 说话的那人摸摸鼻尖：“抱歉，博士。” 程声还要提醒什么，他身边许英冷不丁地站起身，猛地跑到门外去。 程声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操控轮椅跟上，就看门外一辆破破旧旧的货运箱车正朝他们开来。 林谦和段奕从车上下来，林谦咧嘴用力挥了挥手，朝他们跑来。 “你们？！段队！？” 程声看向段奕。 段奕朝他微微点头，弯起一点笑，走到程声身边，低声说道：“不破不立，他得到了他想要的。” 程声微挑眉，看向笑得一脸轻松，牙不见眼的林谦，也罕见地露出一个笑容。 林谦顺利回来，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他们泡了一碗基地折腾出来的速食肉汤，分着喝完，就在原地做了休整。 林谦回到车厢里，把铁皮门关上，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看向程声、许英几人：“给你们看一个东西。” 他眨眨眼，身后出现一对巨大的翅膀，由丰满的深褐色羽毛过渡到完全的漆黑。 程声微愣，旋即操控轮椅滑到林谦身边。 他伸手抚摸过林谦的羽翼，摸过骨架，强壮厚实的骨骼感传入掌心里。 博士发出轻声的赞叹：“非常强壮的双翼，拥有强劲的飞行肌肉，宽达七米——甚至更多的翼展……” 林谦顶着段队的死亡射线，任由博士对自己的翅膀上下其手。 他轻咳了一声，打断博士的赞叹，问：“博士，我觉醒的是什么基因？” “阿根廷巨鹰。”程声说道，“生活在距今六百万年前的新近纪晚期，是已知最大的鸟类。” 林谦骄傲。 罗小南：“哇，哥哥好厉害！可以带南南上天了是吗！” 程声看了眼林谦，露出一丝了然揶揄的笑意。 林谦压低声音问程声：“博士，可是我好像……飞不起来？” “阿根廷巨鹰的体型翅翼非常庞大，无论是飞离地面还是着地，都有一定困难，所以通常阿根廷巨鹰会利用风和上升气流来帮助飞翔。”程声说道。 他看向林谦，言简意赅总结：“多练习练习，说不定能飞。” 林谦：“……” 许英和杜南荣偏头抿嘴偷笑。 罗小南眨巴两下眼睛：“哥哥加油~” 虎耳草挥挥叶瓣瓣——加油啾！ 林谦勉强挤出一个笑脸。 段奕见博士的分享研讨会暂告段落，他走过来，强势地将博士推走，淡淡说道：“该休息了，明天进帝京。” “收到！”所有人神色一整，收起了刚才的嘻哈笑脸。 他们现在就在帝京的外围。 帝京有一面城墙，是历史遗物，也作为景点开放，这面城墙隔开了帝京的内外，是一条非常分明的地理界限。 现在他们就在这道城墙的脚下，而同时，他们也发现了之前在卫星地图上看到的一片黑色，到底是什么。 ——是成群成片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城墙的每一个砖头，它们从砖缝里钻出成长，开出一朵朵黄绿色的碎小的花骨朵，摇曳着无害着向所有人招手。 第56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六天 第二天早上，程声几人是被外面的喊声惊醒的。 “俞林？俞林！” 程声打开车门，皱眉问陆奇：“你的队员在喊什么？是想把感染生物引过来吗？” 陆奇解释道：“我们的一个队员不见了。” “不见了？”程声反问，“什么叫不见了？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没有，我们检查过四周围了，他的东西都在这里，周围没有挣扎的迹象，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陆奇说道。 “让你的人停止喊叫。”段奕皱眉看了一眼周围，开口道，“人不会平白无故消失，是你们漏掉了东西。” 陆奇讪讪地点头，喊住那个喊人的队友。 “他昨晚就睡在这里，早上醒来的时候看到他不在，我还以为他是去方便了。”那人走过来，说道，“但是一直到我们整理完东西整装打算离开了，都没看到他人影，他的东西还留在原地，我才开始找他。” 程声推着轮椅，来到叫俞林的失踪队友睡了一晚的地方。 他们一行人就睡在城墙之下，距离那些爬山虎绿植不过几米远的距离。 那个士兵的睡袋还整齐地摆放在地上，睡袋口子敞开，程声在里面看到了几片黄绿色的细碎花瓣。 他弯腰把那几片花瓣捡起来，举到眼前，和陆奇身后那面城墙上的爬山虎做对比。 黄绿色的小花骨朵在那一整面爬山虎墙上摇曳。 程声看了一眼那几个站在墙下的士兵们，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们最好离那面墙远一些。” “准确的说，离墙上的爬山虎远一些。”他补充。 陆奇和其他人愣了一愣，不知所措但听话地走到程声这边，齐齐看向那面爬山虎。 “是爬山虎有问题？”陆奇问，“我们昨天试探过，它没有攻击性。” “试探？”程声反问。 “俞林用棍子去试探过它的攻击反应，并没有得到什么反击。它们只是普通植物。”陆奇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 怪不得。 程声收起手里的那些花瓣，看向说话的那人：“那现在有了。” 那人茫然地看着程声：“有了？” “有火吗？”程声问。 陆奇点点头：“不多，怎么了？” “给我一点。”程声说道。 陆奇让人取了一根棒子分点上火种，递给程声。 程声握着棒子，微微靠近那一整面爬山虎。 原本生长得密密麻麻茂密无比的爬山虎，在火光快要接触上的时候，迅速褪下了枝叶，如同潮水般的。 陆奇和其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张大了嘴。 “少有植物不怕火，下回用这个来试探。”程声看了一眼陆奇说道。 陆奇噎了噎，点头应下。 程声举着火把，就在正对着俞林睡袋的那一片爬山虎上，轻轻左右晃动。 忽然，程声动作一顿。他微皱起眉头，火把往右下方移动，驱逐着爬山虎一般飞快缩起枝叶。 迷彩色的制服渐渐显露出来，被遮掩在茂密的绿色植被下，简直是天然的“掩护”。 “这是！？”陆奇瞳孔一缩。 段奕从程声手里接过火把，说道：“剩下的我来。” 程声应了一声，操控轮椅后退了一段安全距离。 段奕很快把那一片区域清扫开来，穿着迷彩服的大兵完全裸露出来。 那人还清醒着，看到他们瞪圆了眼睛，眼底全是血丝。 他拼命扭动，但是嗓子里半点声响都发不出来。 他的嘴巴被茎条勒住，一张脸涨得通红，鼻孔拼命地呼吸，双手双脚都被茎条死死绑在一起，身体更是被五花大绑着。 “俞林！”队伍里有人叫起来。 段奕和陆奇飞快把俞林从植物茎条的捆缚下解脱出来。 男人脖子粗红，脚腕手腕上都是淤青发紫的绑痕，他跪在地上不停地干呕，嘴里呸呸呸地吐出枝叶和花瓣。 俞林捂着自己的喉咙，只觉得喉咙里火燎火燎地发疼。 他接过同伴递来的水，一连灌了好几口，说道：“谢谢。” 陆奇问他：“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俞林咳嗽，他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面爬山虎墙，说道，“我昨晚睡得好好的，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爬进我的睡袋里，我就醒了。”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什么，我双腿双手就被绑得死死的，动都不能动，我想大喊，但嘴里被塞进了那些东西，直抵进我的喉咙里，塞得满满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俞林抹了把嘴。 “那些东西直接把我吊出来，捆进了那堵墙里，我都以为我完蛋了。”俞林侥幸地看向程声，“我一直听得到你们的声音，听到你们在找我……但我一丁点声响动静都发不出来，我以为要错过你们了，多亏了博士。” 俞林感激地道：“谢谢你博士。” 程声摆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 他看向段奕，段奕心领神会地推着博士的轮椅，按照程声的意思靠近那片爬山虎。 爬山虎对俞林的攻击，在程声看来，颇有一些植物的报复心理在——俞林用木棒捅过爬山虎，结果当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就被爬山虎绑了。 “报复？”陆奇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您说的是植物？” 程声看了他一眼，说道：“报复行为不是只有动物和人类才有。” “植物的报复行为并不是在病毒入侵后才存在的，在大自然界并不少见。” 他随口举例：“譬如在非洲马达加斯加岛上，有一棵树被当地人叫做蛇树。” “它就像一棵巨大的菠萝蜜，高约三米，枝条如蛇，一旦有人碰到树枝，就会被它认为是敌对行为，很快被它缠住，轻则脱皮，重则有生命之虞。” 他说完，话头一顿，仰起头看向那片植物，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对段奕说道：“火呢？再看看附近。” 段奕看了程声一眼，隐约猜到程声的想法，他拿过火把，在那片墙体附近探查般地一一扫过。 很快，段奕这边就有了新的发现。 ——爬山虎内，被茎条捆绑住的，不止一个俞林。 张牙舞爪的感染者、变异的小型动物……几乎一模一样地被死死捆住，甚至还没死，看到了陆奇一行人后，反而更加张牙舞爪地挣动起来。 陆奇和段奕见状，将所有感染生物全都一一击毙。 俞林咽了口口水，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和那些东西待在一个地方。 “它会攻击每一个试图攻击它的生物，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么多睡在这附近的人里，它独独把俞林绑走。”陆奇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看向程声，“我们用火威胁它……它是不是也把我们列入了攻击名单里？” “至少你知道了它怕火。”程声看了他一眼，“叫上你的人，我们该出发了。” 陆奇应了一声，听博士的意思，他们这是已经在攻击名单上了。 几次和程声交谈下来，陆奇已经大约能明白程声的说话方式了。 他命令手下利用好最后的那点火种，做好进入帝京的准备。 陆奇看了一眼段奕，充满敬佩——能充分到位理解博士拐着弯的说话方式，还不被博士嘲讽得狗血淋头、又或者能忍受博士的嘲讽，真不愧是段队。 程声准确无误地收到了陆奇的那一眼。 陆奇对上程声的视线，慌忙挪开。 博士扯了扯嘴角，瞄了眼身边的大兵，笑了一声：“段奕，我怎么觉得陆奇那一眼，包含了对你的敬佩和同情？在我身边的任务就那么值得敬佩同情了？” 段奕低低笑了一声。 他俯身连着轮椅把博士抱进车厢里，低声说道：“这一点你最清楚。” 博士“哼”了一声。 进入帝京的过程，比程声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 这些爬山虎远比凛都的银杏林要好说话多了。 每辆军集卡上，一左一右的窗户外绑着一个燃烧的火把，仅仅是这样，就足以让周围的爬山虎畏惧退缩。 他们通过两侧高耸的城墙。 这里对他们车上的任何一个人都不陌生，在病毒入侵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在这里站过岗，又或是进出的必经路。 但是现在，他们看着眼前，却生出全然陌生的心惊。 就如林谦先前说的那样，整个帝京就像是一座死城。 街道的两旁到处都是游荡的感染者，地上倒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没人会去整理这些尸体，它们就这么躺在地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有的上面趴着啃食的感染者，有的则停满了鸟鹊和苍蝇。 感染者和食腐生物共享着这一切。 车队开过，立马引来了那些生物的注意，它们放下手里的猎物，笨拙又快速地跑向车队。 车队全速前进，即便甩不开那些感染者，也不至于被它们追上。 所有人都沉默着，他们看着后视镜里狰狞地跑向他们的感染者群，紧紧握住手里的枪支。 他们没法去想街上的那些尸体里，会不会有他们的家人。 这个念头光是一闪而过，就足以让人恶心痛苦得干呕。 在他们进入帝京后没多久，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开始下起了雨。 细细密密的雨打在前挡风玻璃上，好几辆车的雨刮器都因为先前猴群的攻击而损坏，不得不硬着头皮，顶着不良的视线前进。 雨一下，温度就降得更快。 罗小南看见许英冷得微微发抖，连忙坐过去，握着许英的手，担心地看着她。 “姐姐没事吧？”罗小南问。 小家伙的手很温暖，出人意料。 许英摇头：“我没事。” 程声利用火焰加热了一锅水，分给所有人，他皱眉看着仪表盘上的温度显示，车内温度已经降到了零下。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暴雨冲刷着路面，像是能洗涤尽脏污一般。 程声看向窗外，马路下水道的沟渠低处，很快出现了雨水来不及疏通下去的情况。 血水积在沟渠里，看着让人心惊。 他移开视线，微抿起嘴唇。 第57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七天【第一更】段队人野，开车更野 直到大雨完全阻碍了行车的视线，车队才不得不找一块地方暂时停下来。 他们就近找了一个加油站，加油站里有一个简易的汽车4s维修店和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店面的灯牌悬吊在半空中，裸露的电线时不时蹦出一点“滋啦”的声响。 便利店里游荡着三两个感染者，在陆奇一行人踏入店里的第一时间，就被解决了。 杜南荣和陆奇队伍里的几个队员去汽车维修店，寻找有没有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林谦和许英把集卡的油箱加满，他们的物资还算充裕，和陆奇他们分了几个打火机和火柴外，就没再要别的东西。 陆奇看他们车里还有一个小孩在，就把顺手捞的几块巧克力送给了罗小南。 罗小南先看了看程声和段奕，得到两人同意后，开开心心地接过来，脆生生地道了一声谢：“谢谢陆叔叔。” 小家伙把巧克力分成好几块：“这是给博士、队长哥哥、小哥哥、姐姐和杜叔叔的。” 陆奇看看段奕，又看看林谦，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他这儿，就变成和杜南荣一个辈分。 “你们怎么会带上一个孩子？”陆奇等着泡面煮开的时间，随口问道。 “邻居的，不拖后腿也够乖。”程声言简意赅地道，“他有亲戚在帝京。” 这虽然是借口，但不算假话。 在入侵还未完全爆发的时候，程声就听到罗小南的爸妈因为帝京有人可以投靠，才商量要来帝京，他本还提醒警告过他们，就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带罗小南来了帝京。 陆奇“噢”了一声点点头，他看向罗小南，这孩子的确挺乖，一路上就没听这小家伙哭闹或者尖叫过，比同龄人的胆子要大不少。 林谦和许英对视一眼，没说话。 林谦在心里想，他们南南本事稀罕着呢，何止是不拖后腿，嘿嘿。 杜南荣很快和陆奇的几个手下回来了，他给几辆缺了雨刮器的军集卡全都替换上了新的。 陆奇试了试，能用。 他看看程声的队伍，博士队伍真是工种齐全，连维修技工师傅都有。慕了。 杜南荣回到车厢里，罗小南把剩下的那块巧克力递给他。 杜南荣顿了顿，接过巧克力，揉了两下罗小南的头发，他看向其他人说道：“其实差不多该到时候和大家说再见了。” 林谦和许英微愣，随后反应过来。 “非常感谢让我这一路真的到了帝京，能去找我女儿。”杜南荣站起身，面向程声几人深深鞠了一躬，“这里离我女儿的学校不远，所以我想就在这里和大家告别。” 程声应了一声，看向他：“祝你顺利找到女儿。” 杜南荣露出一个笑。 林谦走过去拥抱了一下杜南荣，说道：“祝你俩都平平安安的！我们既然都已经顺利抵帝京了，相信帝京距离被平定下来的日子也不远了，你们找个地方苟着，苟到安全了再出来，可别瞎跑。”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还有个虎耳草保镖，说不定还能成街头一霸。” 杜南荣“扑哧”笑了一声，撞撞林谦的肩膀：“借你吉言。” 许英：“一路小心。” 段奕：“保重。” 杜南荣点点头，拎出口袋里的虎耳草挥挥，和所有人告别。 陆奇没想到自己前一秒还羡慕着的技工师傅，下一秒就离开了，他愣了愣，才知道这位只是来搭便车的。 他听说杜南荣是去大学城找女儿的，沉默了几秒，也知道用不着他说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里是一片什么样的地方—— 入侵前有多么的生机勃勃，入侵后就有多少死气沉沉。 以大学城的人口密集程度和来往人流量，那里无疑是病毒爆发最严重的核心区域之一。 不过这对杜南荣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他承诺过他一定会赶来，他知道他的女儿也一定在等他。 陆奇向杜南荣点头示意告别后，就跟着段奕几人回到车上，调出卫星地图研究路线。 他看向程声和段奕，征询他们的意见，“距离外部设备存储地点还有大约五十多公里，我们可能要明天才能抵达那里，今晚要在帝京里先过一夜。你们怎么看？” 程声没有意见，他看向段奕：“你决定。” 段奕微颔首，他点出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那是一个工厂。 他开口道：“我们现在出发，抵达这个位置后可以扎营休息，预计明天中午前抵达目的地。” 陆奇点点头：“收到。” 所有人上车出发。 越是往目的地的方向开，感染者出现群体聚集的情况就越频繁，车队行驶过的动静太大，不可能不引起感染者的注意。 他们车队的屁股后面，很快就出现了一串数量可观的尾巴。 陆奇的手下一个个都打开后厢的铁皮门进行扫射，只有打中头部才能彻底阻止这些感染者的行动，这对于全速前进中的状态来说，几乎是碰运气的程度了。 ——十枪里能中三个就算不错。 不过陆奇的目标也非常实在——能拖延这些感染者的速度、保持距离就够了。 即便是这样，他们仍旧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街道两旁店面里，时不时地会飞窜出一两个速度极快的感染者，矫健得让人咋舌，几乎是几秒的功夫，就蹿到眼前。 “俞林！小心四点钟方向！” 俞林一惊，发现的时候，那个感染者几乎就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他甚至来不及举枪。 “砰”地一声枪响，他眼前的感染者脑袋正中央穿过一个黑洞，直接滚落倒地。 俞林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枪射来的方向，就见段奕趴在车顶上，冷静地继续狙击靠近过来的感染者。 狙击枪的枪响声是与众不同的，任何熟悉枪支的人都能分辨得出来。 接连响起的枪声下，所有人都看得见，跑到他们眼前的感染者一个个仰倒滚地，头部中弹。 陆奇忍不住看向段奕。 他刚来部队的时候就听过段奕的名声和事迹——“没事不开镜，开镜必死人”——段奕作为拥有个人代号的特种兵，在他们这些新兵眼里，这个人就像是传说一样。 但直到陆奇晋升到一等兵，他也从未见到本尊，更别提实战里遇到了。 这回他亲眼见到，仍旧觉得不可思议。 ——事实上，陆奇他们这些从基地里出来的人，大都是实战经验只有三四次的新兵，老练的兵们都守在了基地里，不准许外出了。他们自愿出来支援帝京，会被同意也是因为即便折损，损失也是最小的。 “要死别在这里碍事。”段奕冷不丁开口，又是一枪一个人头。 所有人神经一紧，立马眼睛不敢再乱瞟了。 知道后面车顶上趴了一个段奕后，就好像有了一根主心骨似的，原本看着那些感染者围上来、忍不住打哆嗦的兵，都一点点适应了眼前的场景。 他们见过感染者，也见过小规模的感染群围攻，但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样的——大街小巷、转角处、店面里，似乎哪里都有感染者，它们一窝蜂地涌出来，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着，仿佛无穷无尽。 这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股绝望的疑惑来——这个城市里，还有活着的人吗？ “段队！距离目标营地还有五分钟车程。”陆奇报告。 段奕应了一声，看着车队尾巴后面的这串感染者群，眉头微皱。 他很快收了枪，瞄准时机跳到一辆军集卡上，翻窗钻进车厢里。 开车的新兵被段奕吓了一跳，所幸方向盘被段奕视线牢牢握紧。 他看向那人，说道：“告诉陆奇，让他们先进工厂，这辆车借我，引走那些感染者。” “收到！段队！”那人迅速和段奕互换了座位，用对讲机通知陆奇和其他集卡。 陆奇抿抿嘴，看了眼身后的感染者群规模，如果没人能引走它们的话，车队就会被这些感染者拖死。 “收到。”他回道。 段奕身后的集卡一辆辆超过他开上来。 等到最后一辆集卡越过后，段奕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他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靠近的感染者群，冷静地估算着距离，坐在他旁边的新兵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最后更是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看后视镜了。 待在后排车厢用火力吸引的三个大兵什么也没说，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感染者群，他们心里很清楚段奕停下车的目的是为了彻底吸引住这些东西的注意。 段奕看着后视镜里的距离，迅速挂档起步，方向盘猛地一转，调转方向往另一条小路开去。 …… 陆奇一行人顺利抵达暂定的工厂营地。 一行人下车，把剩下那些零星跟上的感染者全都解决，然后开始清理工厂。 工厂非常空旷，摆置着一排排机器流水线，现场有三四十个感染工人，一一解决后，尸体堆放在了后门。 他们做完所有的清理工作后，拿着气味消除剂绕着工厂一圈喷洒。 就在喷洒的时候，陆奇远远看到段奕开走的那辆集卡绕了回来，身后干干净净的，那些感染者居然真的被段奕甩掉了。 “段队回来了！”陆奇连忙回到工厂里通知程声。 程声本来心不在焉地在看地图数据，听到陆奇说的，猛地回神，连忙操控轮椅来到门口。 段奕和其他几个士兵跳下车。 他快步走到程声身边，说道：“解决了。” 程声“嗯”了一声，看向他：“没担心你解决不了。” 段奕弯了弯嘴角。 林谦和许英跟在博士的身后走过来。 林谦听到博士说的话，抽了抽嘴角，朝段队一个劲的摇头。 ——就博士那张嘴，叭叭叭能分分钟给出abcd个路线方案的，刚才愣是什么都没说，光走神呢！ 林谦有一双鹰眼，看得可清楚。 陆奇那边，他看自己的几个队员一个个脸色苍白，像是被蹂躏过似的，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甩掉那些感染者的？” “刺激。” “考验心脏。” “我活够了。” “不想再坐段队的车了。” 陆奇：“……” 程声看着陆奇那边热热闹闹，微微挑起眉头转向段奕：“看起来，你给那些新兵们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实地训练？” “还不够。”段奕淡淡说道，目光转向那些新兵们。 接收到段队目光信号的几个新兵一个哆嗦：qaq 林谦和许英两人彼此看看，只觉得那些新兵们未来黑暗。 ——不过要是能有未来的话，那也挺好。 第58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八天【第二更】 经过这一路跋涉，所有人都累狠了，段奕和陆奇便值了凌晨的第一班警戒，让其他人先去休息。 段奕仍旧是找了一些灯泡、碎玻璃，用外套裹着敲成碎渣，洒在外围，留出足够反应的距离。 他们半夜换了一班，段奕回到程声旁边躺下。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程声是被段奕喊醒的。 “不要睡过去，程声，听见我的声音了吗？程声！” 程声睡得正熟，他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段奕的脸在自己头顶上方晃。 “怎么了？”他坐起身问道。 “降温了。”段奕把衣服盖在程声的身上，一层层裹起来，皱着眉头说道，“火堆全灭了，我们没有及时发现。” 程声完全醒过来，他看到陆奇、林谦还有许英三人也都在大声喊醒其他人。 “火堆湿了，打不起火来。地上有霜降，外面在飘雪，估计是这些因素导致的。”段奕继续说道。 他们的体温都在飞快下降。 程声完全没有想到夜里的温度会骤降成这样。 他看向周围昏睡过去的士兵们，眉头皱紧。 如果那些睡着的士兵没有醒过来，后果会很危险，他们的血液循环速度在昏睡状态下降到最低，新陈代谢减缓。 曾有调查数据表明，绝大部分人都是在低温坏境下睡着后的十分钟里冻死，无知无觉地就被带走了性命。 “一旦人体温度低于二十八摄氏度，就会失去知觉。”程声说道。 他看向那些人，有好几个已经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尤其是火堆还点不着，体温光靠摩擦根本来不及回暖。 程声动作幅度很小地微一扬手，原本因为潮湿而无法打着火的几个火堆，冷不丁地噗噗几下，倏地冒出青蓝色的火焰。 “火……是火，点起火了！”有人喊道。 林谦和许英下意识往程声那儿瞄了一眼，又继续搓揉那几个体温降下的大兵。 他们把昏迷过去的人搬到火堆旁。青蓝色的火焰温度极高，只是靠近它周围，都依稀能感觉到胳膊上的寒毛被高温烤得蜷曲起来。 在这样的高温下，那几个士兵终于慢慢缓了过来。 段奕脸色极难看，他看向那几个本应该在守着岗位的士兵，冷声喝道：“出列！” “对不起段队！我们接受惩罚！”那几个士兵站得笔直喊道，他们愧疚地低着头，懊恼自己怎么就不自觉昏睡过去了。 “惩罚能够换回你们队友的性命吗？毫无责任心和纪律！散漫不负责！”段奕看着他们，呵斥道，“从你们离开基地的那一刻起，同伴的性命就和你们绑在了一起！如果这点觉悟都没有的话，你们就此为止，不必和我们继续往下走！” 陆奇没说话，他站在段奕边上，默认段奕的训斥。 “收到了段队！绝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段队！”那几个大兵吼道。 程声沉默地看着那几个年轻人，凌晨温度低冷，疲惫和寒冷是最好的催眠曲，但这些都不是推卸责任的借口。 如果不是段奕敏锐地察觉到异样，他们这些人，可能至少有一半要折在这一夜里。 他们在原地又多休整了一段时间，直到那几个差点没醒过来的士兵情况好转大半，一行人才再次出发行动起来。 外面的天色刚亮，段奕他们几乎是赶着晨曦出发。 当太阳出来后，温度明显回升了回来，即便室外温度仍旧是零下，可远比凌晨夜里的温度高不少。难以想象已经那么冷了，夜里温度还会呈现出一个阶梯式的骤降。 “等一下！停车，我看到穿着陆军制服的人了！”对讲机里突然响起陆奇欣喜的声音。 车队停下，几个人迅速下车，保持戒备地靠近一个看起来像是体育用品商店的店铺。 他们进入店铺，迅速扫视检查了一眼，没有感染者。 陆奇几人很快在地上、墙角里找到二十几个穿着陆军制服的人，他们合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无视陆奇他们的喊声。 在这些人的周围，有三堆早就灭了的篝火。 陆奇喊住自己的人：“没用了，别喊了。” 仔细再看那些穿着制服的士兵，一个个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鲜红色，通常冻死的尸体上会出现这样鲜红色的尸斑。 这些人已经死了。 段奕沉默地走过去，摘下他们脖颈上的银牌坠子项链，收进口袋里。 他转身看向陆奇几人：“我们走。” 所有人都没有再出声，他们沉默地回到车上，而其他待在车上的人，看到他们这幅模样，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进帝京的第一天，帝京向他们展示出了可怕的感染者群，而第一个夜晚，它又告诉他们感染生物并不是唯一会杀死他们的手段。 “出发。” 段奕回到车上，他联系上基地，将那几串银牌坠子上的编号报告上去。 陆为旌与派去帝京部队的档案人员编码核对，核实是最后派去的那一批支援部队，一共二十四个人，全都在这里。 林谦轻吸了口气，真是无声无息、不动一兵一卒地就把一整个队伍的人留在了那里。 “不知道杜哥那边怎么样了，这一晚上能不能挺过去。”林谦皱眉说道，骤降的温度让他们都猝不及防，差点没知没觉地折在那儿，更别说杜南荣了。 许英抿抿嘴。 “杜南荣身边还有虎耳草，植物对温度的敏锐程度超出你们的想象。”程声说道，“它会帮助杜南荣挺过去的。” 林谦闻言松了口气，他点点头：“那就好。” 杜南荣那边，正如程声说的，他找了一个临时安全点睡了一晚。 半夜被虎耳草抽醒来的时候，杜南荣还发懵着，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小草，怎么还抽得那么疼呢？ 等他反应过来火堆受潮了没法点着的时候，他冻得牙齿都上下打架，最后只能靠被虎耳草一层又一层地紧紧裹住，温度渐渐回笼过来。 等到了白天，温度稍稍回升后，杜南荣在路上捡了一辆废弃的suv，车钥匙还插在车上。 他没想到车里的导航功能居然还能用，靠着车载导航上的避开红色拥堵路线，杜南荣倒是走了一条人和车都比较少的路线。 杜南荣最后一次和自家女儿联络的时候，告诉过对方最好待在有标志性的、视野良好的室内。 他相信对方一定知道躲在哪里、需要什么最合适。 ——自从他把她从火场里救出来、领养长大，他一直教导对方遇到险境、困境该如何自保，该怎样来最大化地拖延自己的生存时间，直到等到救援。 杜南荣握紧拳头，在心里祈祷着。 在距离大学城的路标还有三公里的地方，杜南荣把车停了下来，改为步行。 本该是欣欣向荣的大学城里，现在几乎到处都是尸体。 杜南荣每看到一个穿着模样酷似他女儿的女孩，都会忍不住心惊一下，确认后再是庆幸。 他身后虎耳草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移动，虎耳草长到大约有两米的高度，任何试图靠近杜南荣的感染生物，都会在靠近之前，就被虎耳草抽走。 白天街道上的感染者数量不算多，可闻到杜南荣气味的感染者仍旧抵抗不了诱惑地冲出来。 杜南荣一边狂奔，一边寻找目标建筑。 当他看到一幢玻璃全是七彩琉璃一样的建筑时，杜南荣脚步一顿，旋即奔向大楼。 杜南荣试图推开大门，却发现大门被里面用东西堵死，但他不仅没有沮丧郁闷，反而欣喜若狂起来。 他绕着这座建筑跑了一圈，找到一个没有关死的窗户翻身进去，并且随手关进了窗。 杜南荣喘着粗气，环顾建筑内的四周围，螺旋楼梯位于大堂的正中央，直通向五米高的二楼。 他慢慢踏上楼梯，微有些老式的螺旋状楼梯传来“嘎吱”的声响。 杜南荣下意识地动作一顿，然后才又继续往上走。 他注意到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光影微动。 杜南荣快步走过去，猛地打开房间。 “不要过来！”房间里的人尖叫，把所有能拿到的东西一股脑地砸向门口。 杜南荣连忙躲到一旁，直到房间里没东西可丢了，才走进去：“你们冷静一点！我不是感染者。”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学生？”他询问。 “帝大的学生？商英专业的？！”杜南荣惊喜极了，“那你们认不认识杜静书？” 被问到的学生脸色有些犹豫古怪，他看向杜南荣：“你是杜静书的爸爸？” 杜南荣点头。 “杜静书一直有提到您，说您会来救她。”那个男生说道，他抿抿嘴，说话有些吞吐。 杜南荣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在哪里？”他问。 “在走廊最里面的一间房间里。”那个男生说道，他顿了顿，“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她被感染者咬了，但我们遇到一个教授，他给杜静书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东西，她没变成那样的感染者，但是那个教授说，只是暂时的。” 杜南荣立马跑到走廊最深处，他停在唯一那扇门前，握上把手的大手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用力拧开。 一个女孩躺在角落里，身上盖着薄薄的外套和毯子，她把身体全都藏在外套和毯子底下，看到有人进来，下意识地避开视线。 杜南荣看到熟悉的面孔，他呼吸一顿，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这样找到了女儿。 他一时间没有动作，女孩也有些疑惑地慢慢抬头看过去，旋即浑身轻微颤抖起来：“……爸？” 杜南荣回过神，他大步走过去，俯下身紧紧抱住女孩，轻柔地拍着她的头发：“没事了，我来了。” 杜静书攥着杜南荣的衣服呜咽地哭。杜南荣注意到她的小臂上，有一排牙印，伤口的地方发紫发黑，却没有更近一步恶化，好像被制止住了一样。 他由着杜静书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等杜静书平静下来后，杜南荣轻声问道：“给你打针的那个教授还说了什么？” “爸？” “你同学和我说了大致情况。”杜南荣说道。 他安抚道：“没事的，爸现在认识一个朋友，很熟悉这个病毒，我们有办法战胜它的。你告诉我，那个教授给你打了一针后，还说过什么？” 杜静书一点点回忆：“邵教授说，这个针剂也许能起到一点缓解的作用，但只是暂时的，他需要得到什么资料，才能做出真正的抗体疫苗。” “他说，也许我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既不是感染者，也不是普通人类……”杜静书有些不安地看着杜南荣。 杜南荣听到这个姓氏，有些耳熟，这个姓氏并不多见，可他碰巧之前在程博士那儿就听到一个。 他问：“那个教授你认识？叫什么？” “他是我们大学请来的客座教授，讲述神学与宗教讲座，叫邵乘阳。”杜静书说道。 杜南荣瞳孔一缩。 这个名字！他记得！ 他很少见到程声博士情绪波动大的模样，罕见的一次就是基地那儿告知博士，他的导师邵乘阳博士发出了信号，还活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向来冷清冷静的博士激动的样子，他也就把这个名字顺带记住了。 杜南荣猛地起身：“我们走。爸认识一个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而另一头，程声他们的车队驶进了放置外部储存设备的联邦看管区域内。 大门口的钢门将他们拦在门外，直到程声通过证件扫描，两边钢门才缓缓打开。 看管区域大门的正常运作，让所有人心里燃起了一线希望，生出一种仿佛回到了正常世界的错觉。 第59章 入侵后的第五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五十九天【第三更】 钢门缓缓打开，车队鱼贯驶入。 他们驶入的区域，是联邦管理大厦中心，一共有三幢建筑像是三角一样伫立在偌大一片空地上。 “好安静。”许英低低开口。 地面上，他们连一个感染者都看不见。 地上还有暴雨冲刷后残留下来的零星血污，意味着这里被人清扫过。 程声让他们停在一幢大厦前：“我们到了。” 罗小南被留在了车上，同时留下了三个士兵陪护着他。 其他人进入大厦。 大厦里的几个电动出入闸道都已经被损毁，在两旁的扶手上还有几个凌乱的血掌印，再看周围，墙壁上依稀能看到几个血印子和溅出的血点。 这里一定也发生了感染，但也许已经被控制了下来。 林谦几人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段奕三人默契地将程声保护在安全三角的核心里。 他们走到电梯口，紧闭的电梯门里，偶尔传出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从电梯井上砸下来，重重摔在电梯隔板上。 队伍戒备地端起枪瞄准电梯大门。 段奕几人带着程声向安全通道移动：“我们走楼梯。” “收到。” 安全通道有斜坡面，程声完全可以自己顺畅下去，但他默许了段奕推着他往下走。 “这里的每一层都必须拥有出入许可才能打开通道，继续往下走。”程声说道。 他们停留在地下一楼的安全通道门口，程声拿出证件扫描：“而能够出入这幢楼的人，只有少数几十人，这意味着我们的数据被完好保存下来的概率很高。” “祈祷我们能顺利找到完整的数据备份吧。”程声轻声说道，“这是我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 陆奇的队伍沉默，他们都知道这是最后的希望。 “我们要下到第几层？”陆奇问。 “十八。”程声看向他，“负十八楼。” 陆奇“噢”了一声，他有些好奇：“那其他楼层里放着什么？” “有关国家事物的档案，还有秘密。” 陆奇：“……” “和你们一样，我也需要权限才能知道某些秘密。”程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无所不知。” 陆奇干咳一声，他推开门掩饰尴尬。 他本以为是博士在故弄玄虚，没想到被博士看穿了。 就如程声说的，能进入这里的只有拥有权限通行许可的人，这意味着人少、感染者更少。 他们非常顺畅地一口气下了六楼，在六楼通往七楼的安全通道口，程声捡到了一张通行许可证。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旋即猛地抬头看向段奕：“是导师的许可证。” “邵乘阳博士很可能也在这幢楼里。”段奕点头表示明白，他看向陆奇几人。 “邵乘阳博士与其他专家学者，曾在撤离的时候与大部队失去联系。直到前几日，我们收到消息，得知他们很有可能还幸存着。他们同样是对病毒研究有着非常重要价值的保护目标，所有人留意一下。”段奕提醒道。 “明白！” 程声把邵乘阳的通行许可证收起来，他轻吸了口气，没有想到导师居然也摸索到了这里。 也是，他知道数据存储备份在联邦管理区域内的消息，还是导师告诉他的，邵乘阳会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才是最正常的反应。 不管怎么样，他一定会找到导师，他还有问题想要询问对方。 程声他们在抵达负十六楼的时候，遇到了情况。 程声的通行许可并不能打开十六楼的安全通道。 他的通行许可，向来是通过电梯响应直达负十八楼的，程声并没有多余的好奇去试验其他楼层，更没想到会有一层是他抵达不了的。 “可以强突吗？”陆奇问。 “不合适。”林谦摇头，“这里的钢门厚度，除非使用炸弹，否则弄不开，而炸弹很容易影响整幢楼的稳定度，我们现在在地下十六楼，不能冒受困的危险。” 程声抿了抿嘴，他拿出邵乘阳的通行证，试着扫过许可感应区。 绿灯一亮。 “导师参与了这里的最初设计。”程声说道。 是邵乘阳博士提出了外部存储设备的最初构想，所以他猜测导师的通行证或许能打开某些秘密的楼层，譬如他打不开的地方。 他们打开安全通道的大门，当他们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所有人的呼吸猛地一顿。 “博士，你看……”陆奇嗓音干涩，他让开一点路，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手指猛地抠进扶手里。 在他的眼前，如同半个篮球场一般大小的空间里，竖立着六个玻璃圆柱，每个玻璃圆柱里，都装满了营养液和一个孩子。 是罗小南。 玻璃圆柱里的每一个孩子面孔，都和罗小南长得一模一样。 陆奇的队伍几乎都见过了罗小南，当他们看到眼前出现了六个和罗小南面孔一样的孩子被装在玻璃圆柱里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准确的说，那六个孩子只有面孔与罗小南一致。 他们有的长出了四只胳膊，有的肩膀上长了三张嘴……每一个都是超乎人类的畸形。 那些孩子嘴里插着导管，气泡平稳地从导管里冒出，两旁桌面上的电脑则还亮着监控数据——他们都还保持着生命体征。 林谦脸色苍白，还有的人已经忍不住跑到角落里干呕去了。 “你的导师知道这个？”陆奇看向程声，他紧握着拳头，“他在做什么？” 程声抿着薄唇，毫无血色地冷漠地看着陆奇：“如果我知道的话，你认为你们会看到这些？” 他说完，一言不发地操控轮椅走到操作台前，他翻看着上面的记录数据，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又打开抽屉，翻出里头的记录卷宗。 他双手微抖，头一回，他心里那个总是渊博而慷慨的导师形象出现了裂缝。 记录的卷宗冗长又废话连篇，程声猛地扬手，甩掉手上无用的卷宗。 哐当一声，惊得其他人心头一跳。 段奕不是第一次见程声发脾气，在大院里的时候，他总是会见到博士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大发脾气，把手里的东西全都砸得稀烂。 他走过去握住程声的手，低声说道：“我们会找到邵乘阳博士，会向他要到一个答案。” 程声看向段奕，他用力抿了抿嘴唇：“……我知道。” 答案甚至都不是重点，程声要的不是答案，是目的。 他重新看向操作台。 桌上堆满了几本砖头一样的神学理论，有关信仰的、宗教的、神话的，那些曾经出现在幻想里的远古生物、被神化的生物图片，都被摊开放在桌上，像是前一秒还有人在翻阅一样。 一只漂亮的、身形犹如丹顶鹤一般的巨鸟，在众多图片中被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标记了问号。 那只巨鸟身形优雅，羽色是漂亮的青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只有一只金乌般的足。 程声没有分出多余的注意力给这些材料，他在思考邵乘阳的行为模式。 按照导师的习惯，他一向喜欢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随手可拿到的地方，而不会好好归类放置，以至于导师每每要上交的文件上，总会出现演算草稿，而不得不让助理重新再打印一份。 如果导师站在这里，导师是左撇子……程声让段奕站过来。 他抿着嘴唇，视线扫过去，冷不丁抽出纷乱桌面上的一沓废纸。 纸上打满了草稿，但上面的内容仍然清晰可见。 “2014年3月12日03时03分27秒，001号实验体注射潘多拉针剂完毕。生成多余新器官，实验体出现急性衰竭。” “2014年5月17日09时37分18秒，002号实验体注射潘多拉针剂完毕。出现激烈反抗攻击倾向，并生成多余性器官。” “……” “2016年1月12日12时18分17秒，007号实验体注射潘多拉针剂完毕。一切反应正常，可以自主呼吸，器官齐全，并无多余器官。” “2016年3月14日05时49分30秒，007号实验体一切反应正常，emp探测其周围出现异常电磁波，疑似为实验体反应。” “……” 纸上记录着他们的实验总结、关于实验体的新发现。 程声一目十行地看下去，几乎可以肯定007号实验体是他们唯一圆满成功的实验对象，也就是罗小南。 在最后一行，上面写着—— “2016年12月24日，007号实验体进入活体正常生活观察期，由测试员罗岸兄长夫妇代为领养，每半年进行一次回访观察。” “2017年6月23日，007号实验体生长状态良好，血清抗体已初步形成。” 程声猛地捏紧手里的纸张，他看向那六个玻璃圆柱，心里隐约冒出了猜测——为什么帝京的入侵爆发得那么彻底且几乎脱离掌控？为什么入侵的进度和其他城市完全不在一个程度上？ 或许是因为帝京早就被入侵了。 …… 其余六个玻璃圆柱里的生物体，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安静。 林谦看着他们，忍不住低声喃喃：“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谦想起那天夜里，他们和巨蟒迎面撞上的时候，罗小南看着那条巨蟒，才会发出童言无忌的怜悯，说他小时候也疼得打滚，可叔叔阿姨们帮不了他，爸爸妈妈都不在。 那时候他根本没有多想，现在再想起来，却浑身发冷。 “为了得到抗体。”程声开口。 他声音冷得没有一点温度，他握着掌心里的纸，目光转向操作台上的电脑。 程声停顿了两秒，点开电脑，输入了一串指令后，顺利进入了电脑主机。 导师的密码非常好猜。 程声讥讽地牵起嘴角。 电脑屏幕上的页面，停留在对007号实验体的实时监控追踪上。 最新的位置显示，007号实验体就在他们正上方的几十米处。 ——在他们的车里。 程声斩断了最后一点可能猜错的念想。007号实验体就是罗小南。 他深吸了口气，将电脑里的所有实验数据全都备份进自己的移动数据库里，然后将这里的数据全部抹除。 “陆奇联系一下地面，他们那边情况正常么？”段奕见状说道。 陆奇反应过来，他立马用对讲机联系地面。 “一切正常，怎么了？” “没事。保护好那个孩子。”陆奇说道。 程声看向他们，把一张通行证递给陆奇。 他说道：“你们现在立马回地面上，我们取完十八楼的备份资料就会和你们汇合。无论如何，一定要保证罗小南的安全。” “收到。”陆奇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那个孩子会是一把钥匙。 陆奇和他队伍里的人撤离后，程声几人也离开了实验层。 程声在门外，看着那六个玻璃圆柱，沉默了几秒后，翻手绽开一朵诡异的青蓝火焰。 他扬起手，火焰如同雨点一样，纷纷落在操作台上、玻璃柱上……、 几乎是顷刻间，整个实验层被青蓝色的火焰包裹住。 段奕和林谦合力将实验门关上，青蓝色的火焰在整个实验层里，仿佛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开，席卷燃尽负十六层里的每一寸空间。 “我们下去。”程声冷声说道。 “收到。”林谦和许英应道。 没有人知道，在地面上的监控控制室里，几十个监控屏正常运作着，其中三个监控屏里出现了程声他们的身影，还有那突如其来的一场怪火。 一个男人裹着厚重的棉袄，缓缓从监控屏前站起身。 他慢吞吞地打开监控室的大门，不急不忙地走出来，走向停靠在他正前方的那辆军集卡。 第60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天【第一更】“他不是导师。” 另一头。 杜南荣不知道杜静书的身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更不知道他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他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带上杜静书出发。 在走过那条走廊的时候，他脚步稍顿，又快步折了回去。那些学生仍旧待在房间里，抬头不安地看着他、看着杜静书。 杜南荣先前就注意到，他们身边的食物和水已经不剩多少了，那些学生嘴唇干裂发白，是些微脱水的症状。 他把身上的一些食品和水分了一小部分出来给那些学生。 杜南荣看向他们保证道：“待在这里，就像先前那样，你们做得很好。但是必须再检查一下是否关紧了所有的门窗。” “另外，拿些东西握在手里作为自保武器吧，别一股脑用砸的，没什么用。” “很快，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们了，我保证。”杜南荣说道，“已经有一支队伍进来了，我现在去找他们，只要他们完成了任务，就会立马来救你们。” 那些学生应了一声，没有提出想要跟着杜南荣一起离开的请求。 他们很清楚杜南荣没有义务保护他们离开，而且，只有杜南荣一人，就算他们可以一起离开，或许还不如继续待在这里来得安全。 和杜南荣说过话的那个男生接过那些食物和水，低低道了一声谢。 “注意保暖，小心晚上。”杜南荣看着那些学生，最后说道。 他说完后，就带着杜静书离开了。 这些学生很聪明，他们知道该待在面积更小的房间里，不利于温度的发散。 房间里的窗户缝隙都被撕下来的纸页堵上，地板上还放了一个不锈钢的盆子，里头都是灰烬，旁边还摊开好几本被撕了大半的书本。 杜南荣相信他们能挺过来，他也这么希望着。 他搀着杜静书的胳膊，扶着她快速离开。 一到外面，虎耳草就从杜南荣的肩膀上跳下来，倏地变成两三米高的大家伙。 杜静书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它。 “它是保护我们的，别怕。”杜南荣猜到杜静书的反应，他紧紧揽住杜静书的肩膀安抚。 虎耳草晃晃叶瓣瓣，无辜又无害地轻轻碰了碰杜静书的胳膊。 杜静书很快冷静下来，她用力抿了抿嘴点头：“我没事，我们快走吧。” 杜南荣应了一声，揉了两下闺女的头发：“好，有什么不舒服的第一时间告诉我。” 杜静书脸色苍白，她点点头。 他们快速往停车点移动。 大学城的街道上，不知道哪里就会窜出感染者来，在这里“借车”恐怕会惹上大麻烦，杜南荣宁愿走到三公里外稍微空旷一些的地方。 何况他有虎耳草。 虎耳草跟在他们的身后，宽大的叶片守护在杜南荣和杜静书的左右两侧。 总会有感染者向他们靠近，有的时候只有一两只单体的，有的时候却有四五个一小群，但都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时候，就被虎耳草霸道地抽开了。 杜静书第一次看到的时候，都傻了。 杜南荣习以为常，他一路移动，一路把他过来的经历故事一样的说给杜静书听。 他的这颗虎耳草，当初可是街头一霸。 虎街头一霸耳草：独美，谢谢。 “帮我导航一下。”他们钻进车里，杜南荣发动引擎，对杜静书说道。 杜静书看着那只巨大的植物倏地变回小小一颗，蹦跶到她爸的肩头上，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杜南荣的声音，她才回神，连忙去折腾车里的导航系统。 她问道：“导航去哪儿？” “啊叫什么来着……联邦管理中心？你先搜搜看这个。”杜南荣回忆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啊？” 杜静书设置好了导航目标，距离他们还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 “坐稳。”杜南荣说道，他一脚踩下油门。 小姑娘因为惯性，猛地往后一靠，然后慌慌张张连忙找安全带系上。 联邦管理中心。 那个男人从监控室里出来，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双手戴着一双黑色的皮质手套。 裸露在外的部分脖颈上，依稀可以看见扭曲的疤痕，这些疤痕很新，可能就是一两周前留下的，并没有被很好恢复，甚至有的还皴裂开来，些微往外流血。 他浑不在意自己的伤口，似乎也没感到什么痛楚，他只是压低了头，不紧不慢地朝着集卡的方向走去。 “哥哥，有人来了。”罗小南突然停下手里摆弄的毛绒熊，他看向那三个士兵说道。 三个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跑到驾驶室那头看，就看后视镜那儿，果然有一个奇怪的男人正向他们走来。 “报告，地面上有不明人物向保护目标靠近。”士兵立即向陆奇汇报。 陆奇一行人还在负六层，闻言立即说道：“不管是谁，不要让他接近罗小南。” “可以攻击吗？” “……除非必要。” “收到。” 程声这边也收到了对讲机里的声音，他们很快从负十八楼取到了备用数据，并且开始往上走。 他们走过负十六层的时候，原本平整的实验层钢筋大门上，多出了一个个凸起的撞坑，但是门后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程声收回视线。 青蓝色的火焰直到烧尽沾染上的一切，才会熄灭，无论是什么把实验大门撞成这幅模样，也一定已经被烧成灰烬了。 他们加快速度赶回地面。 又过了几分钟的样子，对讲机里传出一片混乱的动静，有人大喊：“报告！受到攻击！受到攻击！” 陆奇他们快到达地面了。 等他们冲出大楼，就看到地面上凭空多出一株巨大的植物，摇着叶瓣，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一辆suv翻倒在地上， 仔细一看，那巨大宽厚的叶瓣之间，还卷起了一个人。 陆奇瞳孔微缩。 杜南荣也没想到他们刚刚赶到这里，就遇到一个奇怪的男人。 他亲眼看到那人伸手握住集卡的铁门把手，只是十几秒的功夫，就轻轻松松把门把手揉成一团无用的废铁。 车厢里有三个士兵，他们反应迅速地举起枪，刚开出一枪，那人就伸手接住了子弹，直接和那几把枪一道捏成了一团铁块。 那人向罗小南伸出手，罗小南尖叫一声，在口袋里乱翻，翻出之前在游乐园里博士送给自己的两个通电金属刺，尖叫一声砸到那人身上，然后毫无反应地掉在地上。 对方发出一声难听沙哑的笑声，他捡起那个毫无作用的电刺，还没捏扁，程声当初设定的几秒滞后发作时间起效，高压通电金属刺在男人的手指间发出灿烂电光来。 男人吃痛且不断地发抖，他强忍住电流毁坏神经的痛楚，猛地摘下电刺扔到一旁，他愤怒地一把抓向罗小南。 杜南荣回过神，他大吼一声，肩头上的虎耳草也咿咿呀呀地跳下地面，扎根在地上，迅速长成巨大的植物，直接顶翻了不大的suv小轿车。 在那个男人还在惊讶的时候，虎耳草鸡贼地抽出叶瓣瓣，毫不留情地把人抽晕了还捆绑起来，悬空吊着。 “杜叔叔！草草！”罗小南“哇”地一声哭出来，甩着小短腿跑向杜南荣。 陆奇听到罗小南的喊声，才注意到那颗巨大植物的边上，还站着一个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 “杜工？！”陆奇意外极了，同时也无比庆幸对方到得及时。 “危险解除。”陆奇一边朝杜南荣那边走过去，一边拿起对讲机，向段奕他们汇报，“我们抓到了那个不明人物。” “是邵乘阳博士吗？”程声握紧扶手，沉声问。 陆奇费力地仰头辨别：“应该不是。对了，杜工他们也到了。” 程声微愣，杜南荣？他来这里？ 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们马上到。” 杜南荣把罗小南抱起来，走向陆奇他们。 “这是我女儿，杜静书。”杜南荣向那几个大兵解释介绍，“我们来找程博士寻求帮助。” “博士还在下面，他们马上回来。”陆奇说道，他看看那颗巨大植物，忍不住问，“那是你的……？” 杜南荣点点头。 陆奇轻吸口气。 罗小南紧紧搂住杜南荣的脖子，他好奇地看着杜静书，似乎从害怕的情绪中缓过来，他小声问：“这是杜叔叔的女儿吗？” 杜南荣闻言看向罗小南，他露出一个笑：“是啊。” 罗小南把头埋进杜南荣的肩膀里，小声问：“她还好吗？” 杜南荣顿了顿，一时间甚至怀疑罗小南看见了杜静书胳膊上的伤口。 他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女儿，伤口被他之前遮得严严实实，不可能被看见。 他顿了顿，没有回答。 罗小南靠在杜南荣的肩膀上，歪着头看杜静书：“姐姐会好的。” 杜南荣勉强笑了笑。 没过多久，程声他们也赶了出来。 程声看向被卷在虎耳草叶瓣里的男人，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他摇头说道：“那不是导师。” 林谦眼尖地看到那人脖子上的项链，银牌坠子，就和他们的一模一样。 林谦意外极了：“编号29302，他是我们的人？” 段奕和基地取得联系，并且获得了编号29302的信息。 “他是派去接应邵乘阳博士和其他研究专员的人，和其他十二人小队一起。”段奕说道，他皱着眉头看向被吊起的男人，“后来就与基地失去了联系。” 那人露出了整张面孔，半张脸仿佛被严重烫伤过一样，皮肤和五官扭曲在一起。 第61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一天【第二更】“只不过是另一群披着人皮的疯子。” 杜南荣和程声他们打了个招呼。 林谦和许英惊喜地看向杜南荣，他们快步走过去，许英看向那个小姑娘，笑道：“没想到你那么快就找到你闺女了？太好了！” 杜南荣也跟着露出一个笑。 他低声向杜静书介绍：“这位是许英，另一位是林谦，那边两位就是段奕队长和程声博士，他们大概在忙吊起来的那个人吧……咳，这几位之前爸都给你提过他们。” 杜静书和林谦许英打了一声招呼，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你们好。” “你怎么那么快就找到了？大学城那么大。”许英颇意外。 “之前她跟我提过，他们大学城里有一幢建筑很漂亮很特别，四面全是七彩琉璃一样的玻璃。”杜南荣说道，“而我之前跟她还能联系的时候，就告诉过她，让她待在视野开阔、有醒目特色的建筑里，更容易被搜寻到。” “她很听话也很聪明。”许英笑了笑说道。 杜南荣摸了摸杜静书的长发，微点头。 “不过不是叫你找到女儿后，找个地方待着别瞎跑吗？怎么还跑到这儿来了？”林谦开口问他。 他说完，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没有不欢迎的意思，幸好你们过来了，不然小南就要被这家伙抓走了。” 杜南荣明白林谦的意思，也没有放心上，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也有些担心他们会不会把杜静书当作危险的感染观察对象隔离。 他是走投无路过来的，但是临到要开口解释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想好该怎么告诉昔日的同伴。 许英比林谦更敏感一些，她见杜南荣不停地看向身边女儿，她顿了顿，拉过杜南荣走到边上，低声询问：“是不是你女儿出了什么情况？” 杜南荣点头。 他抿起嘴：“她被咬了。” 许英和林谦倒吸口气。 杜南荣很快继续解释道：“但是没有完全感染。她遇到了一个教授，我听你们提过他的名字，叫邵乘阳，给她注射了一针缓解症状的药剂，但是又说这只是暂时的……” “邵博士？”林谦微愣，“你们遇到了邵博士？在哪儿？” “不是我遇到，是我闺女……” 许英一听到邵乘阳的名字，就立马跑到段奕和程声那儿，低声通知他们。 段奕和程声很快过来。 杜南荣不知道他们的反应为什么会那么大，他皱眉，索性喊来杜静书，让自家闺女亲自解释。 杜静书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撩开袖子，露出自己的伤口。 “事情发生的时候，邵乘阳教授正在我们学校里作客讲座，坐在我后两排的一个学生突然发狂咬人。”杜静书说道。 “我看到四个保镖一样的人带教授离开，我就和几个朋友跟在他们身后跑，想着跟他们跑，总比我们没有目标地乱跑好。” “我们跑进了放置体育器械的仓库里，我接到我爸的电话。挂了电话后，我才发现我的朋友都离我远远的，他们提醒我我被咬了。” 杜静书低着眼看伤口，“我……从小就感觉不到外界的刺激痛感，所以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咬到。” “就是这个时候，邵教授给我注射了针剂。”杜静书吞咽了一下，深吸了口气，“他说，也许我会变成完全不同的样子，既不是感染者，也不是普通人类。” “他本想让我跟他走的，但我们后来走散了。”杜静书说道。 段奕看向程声，低声问：“邵博士注射的针剂，和你给我的不是一种？” “不是。”程声说道，“我给的只是通过细菌培养的‘清毒剂’，如果起作用的话，她的伤口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观察着杜静书胳膊上的伤口，微眯起眼说道：“病毒并没有被完全清理出去，更像是被限制在了伤口附近，我不知道导师是怎么做到的，但这只能是暂时的。” “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出现了区域性坏死，这是病毒引起的。”程声继续说道，他握住杜静书的胳膊，继续观察，“看这里，坏死肌肤的边缘仍旧有部分活力弹性，这与你本身的恢复能力和抵抗力有关。” 杜静书一知半解地点头，她迟疑地问：“那我能靠自己的恢复能力和抵抗力，自动痊愈吗？” “不能。”程声干脆利落地回答。 小姑娘噎了噎。 程声看向杜南荣，说道：“我没有能够清除病毒的神奇药剂，就像我之前说的，我有的只是细菌培养，有一定的风险在，如果挺过来了，就像段奕这样。如果没有，那她或许就会变成感染者，又或者保持原样。” 杜南荣看向杜静书，他深吸了口气，低声道：“你来决定，如果害怕的话，那爸就带你走，我们不遭罪了。” 杜静书忍不住抖着脚，她咬着下唇看向杜南荣，她说道：“我不想每天都担心自己会不会变成感染者。” “我想试一试，好吗？”她看向杜南荣，征询父亲的意见。 杜南荣微微笑了笑：“好啊。” 他看向程声：“博士，谢谢你。” 程声从轮椅的暗格里拿出一根冷藏包装的小巧针剂，从静脉注射进去。 他说道：“会有一点痛苦的。但是坚持下去，会找到出路的。” 杜静书点点头，她向程声露出一个腼腆羞涩的笑容：“我感觉不到痛的。” 程声没有多说什么，他轻拍杜南荣，说道：“接下去的二十四小时里，我们需要把她隔离观察，就让她待在那辆suv里吧。” “我陪她。”杜南荣说道。 “不用。”杜静书回绝得更快，她看向杜南荣，顿了顿笑道，“我没事的，车里就那么点空间，您那么大个还占地方。我一个人，躺下来睡还舒服点呢。” “我也不建议你进去。”程声说道，“suv会开进集卡里，和我们一起行动，你可以在车外看到她。” 程声都帮到这份上了，杜南荣只好点头。 几个大兵帮忙把那辆翻倒的suv扶正，然后杜静书安静地坐了进去，她隔着车窗朝杜南荣和程声几人挥了挥手，看起来很平静。 程声在杜南荣的边上说道：“如果过会儿她出现痛苦的样子，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进去，或者打开车门。必要的话，我们会采取一点武力手段。” 杜南荣沉默了两秒：“我明白。” 他抱着一丝庆幸：“如果只是疼痛的话……她应该没问题？她从小就是感觉不到疼痛的，可能就是那类天生没有痛感的人吧。” “没有什么天生无痛感的人。”程声告诉杜南荣，“人体内是没有单独的痛觉神经的，人体有的是感觉神经，这种神经同时也掌管着其他感觉的传导，譬如触觉、对温度的感知，等等。” “哪个部位出了问题，它对应的区域就会出现感觉障碍。”程声看向车里的杜静书，“她只是存在个别部位的感觉障碍。谁也不知道之后会不会仍旧那么好运。我只是事先提醒一下你，做好心理准备。” 程声说道：“又或许她仍旧很幸运，感觉不到痛苦。” 杜南荣抿嘴点头，就站在车边上看着杜静书。 没过一会儿，陆奇走过来，说道：“那人醒了。” 程声和段奕立马出来，就见那人被虎耳草卷在半空上，动弹不得。 先前那一手把钢铁捏成橡皮泥的绝技，好像没有什么施展的空间。 程声猜，或许只是对金属起作用。 程声对杜南荣说道：“把他放下来一点，太高了不方便问话。” ——虎耳草本体只有两三米的高度，可它的叶瓣却能伸展到更高处，男人离地足有七八米。 杜南荣应了一声，让虎耳草把人往下放。 虎耳草茫然地晃了晃叶瓣——往下？放。 它松开卷着那人的叶瓣。 ——自由落体了啾！ 杜南荣吓了一跳，连忙让虎耳草赶紧再接住。 小草不慌不忙地探出几片叶瓣，像弹簧床一样接住掉下来的男人，又重新卷了起来。 ——要求真多变啊啾！ 经历了自由落体又被重新卷起来的男人面如土色。 不过至少这次，他只悬于地面一两米。 程声和段奕走向他。 “邵乘阳博士的通行证，是你故意放在那里的？”程声开口问他。 对方看着他，冷笑：“我不和穿着白袍待在实验室里的斯文败类说话。” 他说完，又转向段奕，却是主动开口：“你呢？哪怕看到负十六层的人体试验，你还要保护这样的人？” 程声脸色一沉，但他没说什么，他示意段奕跟那个男人交流。 对方那句话，已经告诉了程声问题的答案，表明邵乘阳的通行证是对方故意留在被看见的地方，引他们去发现那一层的人间地狱。 并且对方的态度非常鲜明，他只和段奕沟通。 既然这样，程声不想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撬开那人的嘴上，索性就让段奕来。 “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段奕问。 “和他一样。”对方看向程声。 程声闻言微眯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坐在边上。 陆奇听着那人的偏见和诬告，有些按捺不住，他不明白为什么程声不解释，他想开口，却被许英和林谦拦下。 “博士肯定有自己的打算。”许英说道。 林谦点头附和：“耐心点。” “你要那个孩子做什么？”段奕继续问。 “变得正常。”那人说道，“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只要把他的血给我，我就能变好！” “你现在也很正常。” 那人笑起来：“你管这个叫正常？” 林谦和许英忽然往后退开一步，就见那人的外套下面，伸出一截肢体，像是小孩的手，从外套底下探出来，诡异又恶心。 “那些人给我注射了那个要命的东西，我宁愿死在爆炸里，也不想变成这种怪物。”那个男人厌恶地说道。 “他们观察我、议论我。那是一群疯子。”男人恶狠狠地说道，“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救我，直到他们要求来这里，我看到了负十六层里的那些东西，我才知道对他们来说，我只是另一个实验体。” 陆奇倒吸了口气。 段奕不为所动，他沉着眼看向对方：“你留下通行证，只是为了让我们看到你看到的？” “我需要更多见证者，证明这不是我的异想天开。”男人咧开嘴，“同样，我想要你们明白，那些穿着白袍的疯子，只不过是另一群披着人皮的疯子，他们不值得保护。” “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们。至少那些疯子最后没有骗我，你们果然会来这里，我终于等到你们。”男人劝说着，“和我一起，那个孩子有血清，可以让所有人恢复正常。” 程声闻言眯起眼，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信息了。 他语速飞快地对陆奇低声说道：“让其他人立马搜索这片区域，邵乘阳博士和其他研究员还在这里。” “啊？”陆奇一愣，虽然不解，但他立即执行了程声的命令。 段奕没有再问那人什么，他转向程声，说道：“他们的确还在这里，但很有可能已经死了。” 程声明白—— 那个男人说他一直在这里等，意味着这里是他们抵达的最后一个地点，没有再去过别处； 而对方又不经意地漏出口风，说那些研究员“最后”没有骗他，没人会指活着的目标“最后”做了什么，再加上男人反复强调的厌恶和仇恨情绪，意味着邵乘阳博士和其他研究员很可能已经遇害。 程声看向对方，缓缓开口：“我和负十六层的所有实验没有丝毫关系。” “你以为我会信你？”男人嗤笑，下意识回了程声一句。 “你的信任与否对我没有一点价值。”程声嘲讽地弯起嘴角，“罗小南的血也对你没有任何用处。” “从产生抗体到提炼出血清、再到发明出治疗药物、研究出疫苗，中间的过程可不是抽血再注射怎么简单，但我想，这个复杂性恐怕是你的脑袋理解不了的。”程声说道。 “那么另一个角度，你可以接受罗小南的血型吗？”他停顿，看向对方。 “输错血型会出现输血反应，即抗原与抗体发生特异性免疫引起溶血，具体表现为，你的血压会下降，从而发生休克，进而抢救不及时导致死亡。” “你还认为，你能变回正常？” 第62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二天【第一更】“那你怕不怕我呢？” 男人听完程声的话，扭曲着脸，恨恨看过去：“但是邵乘阳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信我，信他？”程声笑了，“你的逻辑实在混乱。他是做实验的人，他当然想要罗小南的血，他在利用你。” 男人停顿，他当然知道邵乘阳是做实验的人，就因为邵乘阳是主导这个实验的博士，他才将信将疑邵乘阳说的“唯一解药”。 “我明确地告诉你，罗小南的血救不了你。”程声说道，“如果你不信，我也可以商量让我们小朋友勉强送你一管血，抽血死不了人，但你后果自负。” 程声说完，转头看向杜南荣：“好好捆着，别给他松绑。” 杜南荣点头，虎耳草挥挥叶瓣瓣，和博士打了个招呼。 “报告，发现目标，状态不佳，不便挪动。”对讲机里传出陆奇士兵的声音。 程声动作微一停顿。 段奕看向他，顿了顿开口：“我们过去看看。” 他们来到陆奇队伍发现目标的地方，是在地下停车库的保安亭里。 不大的保安亭里，躺着三具尸体和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段奕推着程声走过去，程声瞳孔微缩。 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五十岁左右的样子，保养得相当不错，还穿着先前去做讲座时的西装三件套，鼻梁上架着一副沾血的眼镜，模样与气质都相当儒雅。 除去他的腹部被一只尖锐的木刺刺穿，血晕红了一大片衬衫西服。 旁边的几个兵都在替他止血处理伤口，但效果甚微。 程声干涩着嗓子喊他：“导师。” 邵乘阳半睁开眼，看向程声，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活下来，真好。” 程声抿嘴，哪怕到了现在，他看到自己的导师，他仍旧很难相信负十六层的实验与他的导师有关。 “你看到了？”邵乘阳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露出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太了解程声了，就像程声也了解他，知道他的习惯，知道他会用的密码。 邵乘阳看着程声，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去留意他、关心他、了解他，程声的每一个小动作，他都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 段奕很不喜欢邵乘阳的目光。 “你们在拿一个孩子做实验。” “不，我们在创造一个生命。”邵乘阳温和地纠正。 “我们只是提前为未来做准备，寻找出路。同时，我们给一对注定不可能拥有自己孩子的夫妻，一个新生的生命，让他们拥有为人父母的喜悦和幸福。” “程声，无论如何，保护好那个孩子，他是锁上病毒的钥匙。”邵乘阳向程声伸出手，他看着程声，直到程声犹豫着握住他的手，他露出笑容。 他偏头咳嗽了一声，血从嘴角涌出来，他没有在意，像是在赶时间一样，语速很快地继续说下去。 “之前你说过，这是一场全球入侵，你说得对。并不是只有我们在五年前发现了冰川下的病毒却没声张，所有国家都有他们的计划和安排。你明白吗？这不仅是一场病学家的战争，这还是政治、经济、人文的冲击战争。” “我们本想跑在病毒入侵之前，把它结束，但我们还是没有来得及。”邵乘阳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又咳嗽了一声，血溅在程声的手背上。 他看着程声，“五年，我们没有泄露病毒，也没有让它跑出实验室，直到全球变暖加剧，它开始正式出现在大部分人的视野里。” “你发现了它，你把它封在bsl-4里，做得很好，但有些老学究总是觉得他们能做得更好。”邵乘阳笑，他拍着程声的手背，“病毒的提前泄露和你没有关系，程声，你要记住这一点。在你离开后，他们擅自研究着它，浑然不知道它的可怕，也浑然不敬畏它。这才是灾难的源头。” 程声没有说话，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邵乘阳似乎有些失望，他垂下眼，又转向那些在他伤口上忙活的士兵们，平静得不像是一个快要死的人：“别折腾我了孩子们，我已经完成我想要做的事情了，我只想再好好看看我最好的学生。” “告诉我，我们的理论，是不是被佐证了？”邵乘阳轻声问。 程声紧抿着唇，仍旧没有说什么，但邵乘阳似乎并不是真的想从程声这里得到一个答案，他只是最后看着程声，带着无尽惋惜：“我真想好好看到你……” 他的声音弱下去，眼里的光也灭了。 陆奇抿嘴，转身离开保安亭，与基地联系，汇报邵乘阳博士及其他研究学者都已经确认死亡。 程声合上邵乘阳的眼睛，他低声对段奕道：“推我离开这儿，我想要一点新鲜空气。” “好。”段奕应道。 程声闭着眼，在消化邵乘阳最后留给他的信息。 但事实却是，他总是静不下心去，邵乘阳博士对他来说，就像父亲的角色。 他在孤儿院被领走，从小由邵乘阳教导他知识、培养他成为一个学者专家，现在导师死了，还留下一个乱糟糟的谜团。 ——为什么导师要骗那个人索要罗小南的血？如果是导师要，那为什么导师一句话都没提到这个话题？到底是谁单方面的说法掺假？还有杜静书和那个男人被注射的针剂是什么？目的呢？ 段奕很清楚程声这个时候并不需要他在旁边陪着他。 他按了按程声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就在你能看见的地方，有需要就喊我。” 程声睁开眼，他看了一眼段奕，微微点头：“谢谢。” 段奕“嗯”了一声，他走到杜南荣那边，看了一眼虎耳草绑起的男人，没说什么，只是问杜南荣道：“你女儿怎么样了？” 杜南荣有些讶异段奕会主动询问，他说道：“还好，目前没什么反应。” 他顿了顿，犹豫地问：“邵乘阳博士呢？他还好吗？” “死了。” “……” 杜南荣看向程声，难怪博士一个人待在那边，他问：“博士还好吗？” “他会好的。” 被虎耳草捆绑住的男人冷不丁开口：“邵乘阳死了？怎么死的？” 段奕一顿，猛地皱起眉头。他们以为是凶手的人，却讶异着邵乘阳的死？ 他快步走到程声那儿，对程声说道：“邵乘阳博士不是被那个男人杀死的。” 程声愣了愣，转过轮椅看向段奕：“什么？” “他很意外邵乘阳博士死了。”段奕说道，“另一方面，邵乘阳博士对他还有价值，他即便杀死了其他研究员，也该留下邵乘阳博士，直到他恢复他说的‘正常’。” 程声反应过来。 他们又回到保安亭，保安亭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三具躺在地上的研究员尸体。 段奕打开对讲机：“谁搬动了邵乘阳博士的遗体？” “我们没有移动过。”陆奇询问了一通手下，回答道，“怎么了？” “邵乘阳博士的遗体不见了。”段奕说道。 陆奇呆滞了几秒，立马带着人赶过来。 “谁会动一具尸体啊……”有人嘀咕。 陆奇看了眼程声，重重咳嗽了一声，止住那人不恰当的发言。 “他说的没错。”程声开口，“谁会去动一具尸体？有什么价值呢？” 他目光定在地上的一小滴血点上，像是被人擦拭过又没完全擦拭干净的样子，血点上还有一小块被压过的纹路，像是鞋底印子。 他看向门口，缓缓说道：“除非是他自己离开的。” 陆奇干笑了两声：“别开玩笑了，我们都看见他死了。” “你们也看到了尸体爬起来开始向活人攻击，不是吗？”程声反问。 “邵乘阳博士变成感染者了？”陆奇吸了口气。 程声没有说话，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对。 他们从保安室里出来，林谦和许英看他们气氛沉闷古怪，不由得面面相觑，林谦开口问：“到底怎么了？” 陆奇轻咳一声：“我们怀疑，邵乘阳博士被感染了，目前行踪不明。” “？”林谦愣了愣。 被绑起来的男人发出沙哑的笑声：“他被感染？他怎么可能被感染？！他要是被咬到，一定会第一时间给自己注射那样的针剂，他才不会被感染！” 程声没有搭理那人，他问杜南荣：“杜静书的情况怎么样？” 杜南荣看了一眼车里，suv里的情况一直很平稳，杜静书就躺在里头，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她挺好的，没什么反应。” 程声微点头，他说道：“对了，把那人放下来吧。” “这就放下来？万一他……”杜南荣犹豫。 “有段奕和我在。”程声说道。 杜南荣想起博士的火，还有段队那可怕的兽型，瞬间很有安全感。他让虎耳草把人放下来。 程声接着说道：“而且，我们拿到数据了，该出发了，不能总停留在这里。” 杜南荣问：“那邵乘阳博士的事情？” “我不能把时间大把花在一个不知道会带给我什么答案的事件上，价值取向，目前我们有必须优先要做的事情。”程声冷静道。 他当然想找到邵乘阳，想弄明白邵乘阳身上发生了什么，还藏着掖着什么秘密，但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罗小南呢？”程声问。 “在我这儿呢。”林谦背着罗小南走过来，轻声说道，“睡着了。” 小家伙趴在林谦的肩膀上，微张着嘴睡得正香。 “真要给那人南南的血吗？”林谦问。 程声看向被带过来的男人，他说道：“他不会要的。” 那个男人被段奕和陆奇反扣着手压过来，他阴鸷地看着所有人：“你们就不怕我？” “那你怕不怕我呢？”程声也看着他，“唯一能做出解药的人，只剩下我了。如果我给你的解药里掺和毒药呢？你是要，还是不要？” “……” 第63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三天【第二更】“阴阳怪气话太多。封嘴。” “你叫什么名字？”林谦席地坐在车厢里，问那个男人。 他是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刻，和对方坐在同一个车厢里，特别平和地互问名字。 他先前听杜南荣说，这人徒手就把铁门把手给捏成了团，还徒手接子弹。 怎么听怎么都是危险分子。 ——偏偏被博士捏住了把柄，威胁恐吓住了。 “张九章。”那个男人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林谦，冷冷说道。 他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 “噢，我叫林谦。”林谦说道，“你就这么上我们车了？” “等拿到解药我就走。”张九章说道。 林谦抽抽嘴角，这个哥把他们当出租车呢？想上就上，想下就下的？ 他看向还在外面的程声和段奕，显然这两人似乎没把张九章上车当回事。 林谦说道：“那你得保证，不对罗小南打什么歪主意。” “如果他真的像你们说的有价值的话。”张九章沙哑一笑，“我对他的想法，你们不都知道吗？” 林谦觉得和张九章交流怪不舒服的，他搓了搓胳膊，皱着眉头。 张九章“嗤”了一声，外套里那只多余的第三只手探出来，拉紧了外套。 林谦下意识地挪开视线。 “呵。”张九章意义不明地发出一声轻哼。 他说道，“放心吧，我还等着那个所谓博士的解药，这个小孩，我暂时不会动他。但如果你们的博士在解药上动手脚，或者效果不如他说的那样，那我不会客气。” 林谦抽抽嘴角：“你别对我放狠话，你对博士说去。” 张九章表情一僵，半晌憋出一个气哼声。 段奕和程声正在和基地取得联系，他俩将这边的情况与基地汇总，并把备份的病毒相关数据对传给基地。 “有了这些资料，我们这边应该会很快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副理事陆为旌说道，“非常感谢你们。” “另外我们也非常遗憾得知邵乘阳博士和其他专家学者不幸遇难的消息。”陆为旌说道，她看向程声，“祝你们一路顺风，尽快赶回来。” 程声微点头。 正在他们打算挂断通讯的时候，程声注意到陆为旌这边似乎得到了什么消息，陆为旌脸色忽然一变，她偏头反复对着耳麦里的那一头确认什么。 程声微皱眉，他和段奕对视了一眼，暂时没有关闭通讯。 等到陆为旌这边结束了对话，她看向程声和段奕，停顿了两秒后说道：“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总理事方面的信号。他们被困在万人体育场馆里。” “场馆内是整个帝京绝大部分的幸存者，场馆外，围聚来了许多感染者，场馆的外墙建筑和第一道防线已经快支撑不住了。”陆为旌说道。 陆为旌抿嘴，她深吸了口气，做出决定：“我会让支援队立即赶往体育馆支援。程声博士，你们即刻启程，离开帝京。” “支援队只剩下一半的人手，他们过去也是杯水车薪，很可能救不了人甚至全军覆没。”程声说道。 “但如果没有他们，体育馆被攻破是注定的结果。”陆为旌说道，“整个帝京绝大部分幸存者都在那里，如果人都死了，那就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守护了。” “这是命令，程声博士。我们必须一试。”陆为旌说道，“请去通知陆奇中尉和我联络，谢谢。” 程声抿嘴，他应了一声，和段奕走开，把通讯仪留给陆奇。 陆奇和陆为旌两人的通讯时间甚至连一分钟都没到，他很快交还通讯仪，看向程声，潇洒一笑：“博士，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祝你们一路顺风，我们基地见！” 程声沉下眼：“你就打算带着那十几个人去体育馆救人？” “还有一车的枪火和重型武器。”陆奇说道，他指指他们的集卡，“只要不是遇到上次夜里那样的巨蟒生物，我们有办法启动好这个大宝贝，问题就不大。” “博士，我们是有备过来的，您放心吧。”陆奇说道。 程声没再多说什么，他看向陆奇：“那就祝你们好运。” 陆奇点点头，目送程声和段奕他们上车离开。 段奕通知许英发动引擎离开，许英问：“段队，我们和他们分开行动了？” “嗯。”段奕点头，什么也没多说。 张九章眯眼看了看段奕，他开口：“段队？你是段奕？” 段奕没有回答，他只是让林谦调出地图，查看路线。 张九章不介意，他笑了一声：“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你。” “我一向很好奇，那次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么多派给你的好兵疯的疯，死的死。可惜之前我一直没机会遇上你。”他看着段奕。 林谦闻言，猛地站起身冲到张九章面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冷着脸咬牙：“你说什么！？” 张九章的衣领里探出一只手，掰开林谦：“我不就是在说一件早就发生的事实？我想部队里有的是人和我一样好奇吧？” “段奕当初带走的队员，全是龙炎特种队里出来的。”张九章看着林谦，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些人和你们不一样，那些人的受训强度是你们的三倍，能坚持下来的人，都是特种兵中的精锐，在曾经的边境战里，他们在丛林发挥的威力让敌人闻风丧胆。” “那场边境战里的幸存者曾经说，他们只看到树影摇动，从没有人活着见到龙炎的人。他们把我们国家的特种兵称为影子杀手，称为死神的镰刀。”张九章看着林谦。 “这样的一支队伍，哪怕在当年的边境战里，都没能把他们逼疯、让他们全军覆没，而段奕队长带队的那次任务，却做到了，你就不好奇？” 林谦巴不得给张九章一拳。 不过他还没动作，边上的博士就不干了，杜南荣还没反应过来，他肩头上的虎耳草就冷不丁伸长一串枝叶，悄无声息地捆住张九章的嘴巴。 杜南荣轻吸口气，提醒虎耳草要记得给人留点孔，用来呼吸。 虎耳草轻轻抽出一片叶子，露出张九章的鼻子。 “阴阳怪气话太多。”程声沉脸看他，“我默许你上车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做科普讲座的，等学会安静了，举手告诉我。” 张九章：“……” 张九章在心里默默地想，这草真的太鸡贼了，一定要找机会干掉它。 不知道虎耳草是不是感应到了男人的意图，它收紧了枝条，张九章立马不适得脸都憋成了青色。 林谦见状舒坦了，他坐回原地，哼了一声。 程声继续看地图，他戳戳屏幕，对段奕说道：“收回你的注意力，我希望你的注意力都放在我的身上，大兵。” 段奕失笑，他看着程声，低声问：“你不好奇？” “你能告诉我？”程声反问。 “……”段奕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不问。”程声假笑了一下，“比起你，我更好奇病毒是如何在宿主细胞中进行复制、转录、和转译，好奇它如何利用宿主细胞中的物质和能量完成生命活动，产生和它一样的新一代病毒。” 程声说完，挑眉看向段奕：“明白了？” 段奕：“……” 林谦抽抽嘴角，对博士说的那一套套，是真的听不太明白。 他同情地看了一眼被炮轰的段队，就是他，都看出博士心情不好了。 程声点了点地图，继续说道：“体育馆在这里，我们要出帝京的话，走这条路线，会经过那儿。” “那就走这条路线。”段奕说道。 程声也同意。 “体育馆？那边怎么了么？”林谦问。 “总理事和这座城市的大部分幸存者都在那里。”段奕说道。 “而现在，那里围满了感染者，撑不了多久就会被攻破。”程声接口，“陆奇已经和他的队伍赶过去支援了，我们会外围吸引一波火力，分散他们的压力。” 林谦倒吸了口气。 “有必要的话，我们会出手帮助他们。”程声说道，“如果人都没了，解药就算研究出来，也没有多少意义。” 林谦犹豫着点头。 “我想没有人会让我来衡量选择，到底是要救千万人口的城市，还是舍弃这里去救剩余的人口。”程声半眯起眼。 林谦噎了噎，他的确有转过这个念头，但他说不出口。 “很好，既然如此，保护好我，也保护好这个城市和你们自己，这是任务和命令。”程声说道，“如果必须要出手帮助的话，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动上脑子，用最少的损失达成最大的效果。” “收到！” 张九章仍旧被封住嘴巴，但他看向程声的目光有些意外惊讶。 在程声转来视线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避开对视，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他们按照既定路线行驶，开了约半个多小时后，林谦看着窗外，忍不住说道：“外面的感染者都去哪儿了？怎么都看不见几个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程声沉下脸。 许英说道：“博士，段队，前面街道路口拐弯，就是万人体育馆了。” 段奕推着程声来到驾驶室附近，林谦和杜南荣也凑过来。 他们正前方的视野里，随着拐弯过去，宏大漂亮又别具一格的万人体育馆出现在众人眼前。 以及，趴在馆外墙上的、密密麻麻的感染者。 “他们这是踩着‘人梯’想翻墙上去？”林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低声喃喃：“难怪我们一路开过来都没见到几个感染者……原来都集中到了这儿啊。” 第64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四天【二合一】——工伤啾！被欺负了啾！ 墙上不断有感染者从高处坠落，看起来应该是被高墙内的持枪警卫兵击落的，但仍由其他感染者依旧一无畏惧地继续往上爬。 它们看起来像是一团被强行凑起来的散沙，并不规整，却又一致地往上叠加，画面诡异得让人不适。 程声他们隔了一条街，也能听到墙里传出恐惧的尖叫。 “感染者有这样的智慧？”许英看着窗外，头皮发麻，皱着眉问。 “至少我们没见过这样的吧。”林谦愣愣地说。 “病毒变化发展的速度远超于我们认识它的速度。”程声皱紧眉头，他听到那群感染者里，隐约有东西在发出指令。 ——似乎病毒让感染者不再是简单的失去理智、激化攻击情绪，它在宿主细胞中复制、转译、诞生新一代病毒，而新一代病毒似乎开化了、或者说解放了感染者的一部分智慧。 在渴望新鲜血肉的本能下，开化部分智慧的感染者学会了利用“工具”。 “利用工具？”杜南荣噎了噎，“工具”指的是其他感染者？ 他喃喃道：“那可真是个坏消息……” 段奕视野扫了一圈，指了指另一头：“那是陆奇的队伍，他们还在观望。我们绕后过去和他们汇合。” “收到。”许英重新发动集卡，绕后街道过去。 陆奇看到段奕他们的集卡朝他们开来，惊讶地微张嘴，直到他们在他面前停下来，他才确认段奕一行人不是路过，是真的过来。 他连忙从车上跳下来，跑到他们车上去，有些着急地问：“不是叫你们赶紧离开帝京么？怎么反倒跑过来了？” 陆奇说完，顿了顿，又看着程声，问：“博士这是怎么了？不舒服？” 程声睁开眼，他脸色微发白，并没有直接回答陆奇，他肃着脸反问道：“比起担心我，你考虑过面前局势该怎么行动么？” 陆奇冷不丁生出一股见教导主任的感觉。 他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们怀疑那边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 “整个帝京大部分幸存者的新鲜血肉。的确足够吸引他们。”程声牵了牵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得出了一个非常显而易见的结论。” 陆奇：qaq 陆奇旁边的士兵安慰地拍了拍陆奇大兵的肩膀，他大着胆子看向程声：“程声博士，我们之前从未遇到像眼前这样的情况，那些感染者似乎在踩着同伴的身体往上爬，试图越过高墙，就像是在……” 他顿了顿，犹豫地说道：“像是在搭人梯。” 他看向程声：“他们是变聪明了吗？” 程声看了一眼发言的那个士兵，他有些印象，是之前被爬山虎绑起来的倒霉蛋，叫俞林。 “他们之中，的确出现了个别可能开化了智慧的感染者。”程声微颔首，他看向俞林和陆奇，“高等生物和低等生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高等生物懂得利用工具。同理开化部分智慧的感染者。” “那些高等感染者，是在利用低等感染者作为工具，帮助翻越高墙、进入体育馆？”陆奇倒吸了口气。 程声“嗯”了一声。 “博士，您能确认出高等感染者么？”俞林希冀地看向程声。 “在上千个感染者里确认出一两个高等感染者？”程声反问。 俞林和陆奇干咳一声，纷纷不说话了，想想也知道这就像是大海捞针。 程声看了眼那两个大兵，沉默了两秒说道：“我尽力。” 两个大兵惊讶地看向程声。 程声能分辨出有感染者发出指令的信号，但很难找到源头，在上千个感染者发出对血肉渴望的信号里，想要分辨出一个与众不同的声音来，实在需要一双灵敏的耳朵——又或者是更纤细敏感的传输神经？ 程声知道自己开始急躁起来，那道声音就像是在和他捉迷藏，在他快找到的时候，又突然消失不见。 没有人提醒程声还有那团火焰。 那团青蓝色的火焰能烧尽沾上的任何东西。 那么多的感染者，沾上火焰后就像是一个个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那些感染者会在移动的时候，又沾染上什么。 就像是森林大火，一传十十传百，烧起来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可控制和灭火却要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程声不喜欢用那团火，它像是属于他的东西，但又不那么听话，没什么好脾气的程声博士更倾向于把它关进小黑屋里。 陆奇和段奕这边已经开始着手布置安排战术了，他们首先把身后的这幢废弃建筑清理了出来，作为一个临时点。 他们的重型武器具有强大的穿透力，陆奇必须摆放好位置才能启动，否则更有可能直接把高墙轰出一个洞来，那真是帮了这些感染者大忙了。 两人定下武器启动地点后，陆奇就带着人去把重型武器从车上搬下来。 储能一次需要五到十分钟的时间。 他们有充足的第一次储能时间，但发出攻击后，恐怕就会把那些感染者的注意力全都吸引到这边来。 “第二次储能和攻击时间很紧迫，可能根本来不及。”陆奇说道，“所以在第一次攻击后和第二次储能的这段时间，我们只能靠拖延。” “但是第一次攻击结束后，预估这里的感染者会减少至少三分之二，留给我们的压力不会很大。”俞林站在陆奇边上，接着说道，鼓舞士气。 段奕开始分配安排：“铁獾车上的人找高建筑埋伏，负责从半空攻击远处靠近的感染者，是我们的主要火力输出，降低可能被感染者贴身而打断火力的可能性。” “收到。” “陆奇车上的人负责重型武器储能和攻击，并且保证重武附近没有感染者靠近，重武攻击目标方向不能出现一点误差。” “收到！” “其余人跟着我。”段奕说道，他看向那一张张年轻士兵的面庞，沉声说道，“我们要替所有人争取时间。” 他轻吐出一口气：“所有人就位！” “收到段队！” 林谦和许英都下车了，杜南荣也打算下来，被林谦拦住：“你就待在车里看着杜静书吧，免得你心神不宁的。” 杜南荣看了一眼安静的suv，他抿嘴说道：“我不能光是坐在这里……” “保护博士和南南的重担就交给你了。”林谦打断他，拍拍杜南荣的肩膀，同时下巴往张九章那儿一扬，说道，“那边还有个心安理得待车里白蹭的呢，你比他强多了。” 张九章朝天翻了个白眼。 杜南荣往他那儿看了眼，抽抽嘴角：“拿他跟我比……” 林谦乐呵地一咧嘴：“走了啊！博士您加把劲，我们全指着您了！” 他说完，跳下车厢，把铁皮门关上。 张九章慢吞吞地举起手。 杜南荣纳闷地看着他：“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举什么手？” 程声闭着眼皱眉，听见杜南荣的话，冷冷说道：“想通了不想被捂着嘴了。” 杜南荣反应过来，他“噢”了一声，让虎耳草给松绑。 张九章“呸”地吐出一片小花瓣，这草硬塞他嘴里。 虎耳草哭唧唧地拽着一团泥巴，跳到杜南荣肩头上，撩起自己缺了一朵花瓣的花骨朵——工伤啾！被欺负了啾！ 杜南荣摸摸虎耳草，小声安慰：“我们不和咬人的兵一般见识。” 主要是你的浇水官也打不过人家。 张九章：“……” 男人深吸了口气，不和杜南荣还有那颗奇奇怪怪的草一般计较。 他视线转向罗小南，罗小南有些畏缩地往程声身边躲了躲。 “你们有个那么方便的病毒监测器，却不知道怎么用？”张九章嘲讽地笑。 程声忽然睁开眼，他很快明白过来张九章是指什么。 他看了眼张九章，随后把罗小南叫到身边来，他低声说道：“等下需要你仔细看看外面那些被病毒感染的人，你可以吗？ 罗小南点点头：“好的博士。” 程声打开铁皮门，他们就站在门口的地方，外面二十来个士兵在忙着布置点位和准备攻击。 几个士兵注意到程声打开车门出来，有些好奇。 程声低声问罗小南：“你看看那些感染者的脑袋里，有没有亮晶晶的东西？” 罗小南犹豫地点头：“有的有，有的没有，有的亮晶晶大，有的亮晶晶小。” 杜南荣眨眨眼，这说了和没说……差别不大。 “有亮晶晶的感染者多还是少？”程声又问。 “不多不多。”罗小南摆手，“是南南能数出来的。” 他说着就要开始数：“一个两个……” 四岁多小孩的计数能力，能数到一百就算不错了。 程声心里约莫有个数，他打断罗小南的数数，继续问：“亮晶晶大的多，还是亮晶晶小的多？” “大的多。”罗小南眯眯眼，用手比划，“小的只有那么点点噢。那边一个，还有那边一个。” 程声闻言，立马喊来段奕，他又和罗小南确认了一边：“亮晶晶小的只有两个，对吗？你指给你队长哥哥再看一下。” 罗小南乖巧地点点头，指给段奕看：“那边一个，那边边还有一个噢。” 段奕确认好了两个目标，他微点头，背上枪爬到车顶上，问程声：“先打那个？” 陆奇在边上插嘴：“哪个好打一点？” “一样。” 陆奇：“……”忘了，段队和他们凡人不一样。 程声顿了顿，说道：“先等一下。” 他看着高墙外的那些感染者，抿嘴说道：“如果那两个控制着低等感染者的高等感染者死了，剩下的那些低等感染者，会不会因为失去目标而暴乱？” “它们很可能不搭人梯，但反而会用冲撞、挤压这样更原始的方式去攻击体育馆的外墙和大门，毕竟里面还有让它们发狂渴望的东西。”程声说道，他不得不考虑更多的可能性。 “外墙和大门被它们冲垮速度，和它们试图成功翻墙相比……前者更快，受损面积更大。”程声仰头看向段奕，询问段奕的意见，“怎么说？” “那就给它们更大的吸引力。”段奕装上瞄准镜，趴在车顶上瞄准其中一个目标，淡淡说道，“让它们没有时间去考虑墙里的食物。” “陆奇，准备好了没？”段奕问。 陆奇看了一眼那头的重型武器储能状态，说道：“还有一分钟！” “倒计时报数。等我指令攻击。” “收到！” “还有四十秒。”陆奇频频回头看。 “还有二十秒。” “五、四、三、二、一！储能完成！” 段奕稳稳端住枪托，手指扣在扳手上，瞄准镜的十字准心始终跟在其中一个目标的脑袋上。 他蓦地扣动扳机。 瞄准镜里清晰地看到，一小朵血花从目标的脑袋上溅出，那个感染者什么都不知道，就倒了下去。 那一片的感染者开始出现骚乱，但出乎程声意外的是，它们并没有一窝蜂地冲向外墙，反而是朝着那个倒下的感染者围聚过去。 好像比起墙里的新鲜口粮，它们更对那个倒地的高等感染者感兴趣。 程声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微皱起眉头。 “陆奇，发射！”段奕命令道。 “收到！” 一束棱镜光束贴着地面轰了出去，巨大的穿透灼烧里直接把路径上的所有感染者都穿出洞来，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焦痕。 段奕的瞄准镜始终跟在另一个目标身上。目标在第一个感染者倒地的时候，就发现了危险，飞快地跑动起来，本能地逃离那块区域。 段奕在等待最好的瞄准时机，然后扣动第二次扳机。 他看着那个感染者倒地，完全没有挣扎的余地，确认死亡后，他迅速背着枪从车顶上跳下来。 就如段奕说的那样，强大的火力让感染者本能地朝他们发起进攻，它们好斗又富有攻击性，和第二个目标高等感染者完全不同。 藏身在建筑物里的小分队进行把半空火力支援。先前的一次重武攻击，的确打穿了三分之二的感染者，但剩下的三分之一人数，也有几百个，这会儿一股脑地冲向了他们。 他们从高处往下看，就能清晰看到人群的密密麻麻，像是马拉松城市跑一般的场景，只除了这些“运动员”把他们这些人当成口粮。 许英很快放弃了手枪的点射，她抽出腰间的一把小刀，反手插进一个靠近过来的感染者耳朵里，然后一把拽出，粘着红白的血浆，再甩进另一个感染者的眼睛里。 林谦掩护许英的后背，在换弹匣的间隙中，他喘着粗气调侃：“你就不能弄点好看的招式？太粗鲁了。” 许英扫了他一眼，猛地一胳膊夹住林谦右边冲上来的感染者，胳膊一扭，就听脖颈咔擦一声：“这样？没血的？” 林谦噎了噎，反手一枪擦过许英的耳边，正中许英身后那个感染者的脑门中心：“当我没说。” 许英轻呵一声。 外围的清缴按部就班地进行，有了半空几乎不间断的火力压制，地面上的攻击压力小了许多，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外围的威胁几乎快被解决的时候，体育馆的大门猛地被冲破，一团接着一团的人群发疯似的尖叫着涌出来。 程声甚至看见有人摔倒下来，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另一只脚狠狠踩回地上。 一截金属碎片直接刺穿那人的脑袋，他发出短促的尖叫，吃痛地大喊，然而没人为他停下来。 程声捂住罗小南的眼睛，飞快说道：“去杜叔叔那儿待着。” “噢。”罗小南乖乖应了一声，跑到杜南荣身边。 陆奇倒吸了口气：“怎么回事？！怎么都跑出来了？！” “这不是添乱嘛？！”俞林忍不住咬牙，这些人跑在他们的射程里，他们这下不得不束手束脚起来。 林谦瞳孔微缩，眼尖地看到那些从场馆里跑出来的人群中，有好些个身上都带着伤和血：“有人被咬了！” “现在怎么办？”许英问。 段奕沉着眼看着面前开始混乱起来的场面，他们根本没法在短时间里判断出哪些是感染者，哪些是正常健康的人。 他果断说道：“移动集卡，呈半圆范围包围后面建筑，让平民进来。” “楼里的枪手停止攻击，他们会误伤到平民，让他们立即下来安排人员进入建筑内，并且检查身上是否携带伤口。” “其他人改为半攻击状态，不能让感染者闯进集卡包围圈。” “收到！” 段奕把程声这辆集卡的铁皮门合上，他看向程声：“等我命令再出来。” 他说完，直接合拢铁门。 张九章轻嘘一声：“看来这里是最安全的了。” 程声冷冷扫了张九章一眼。 他操控轮椅来到驾驶室附近，看向窗外，就见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这些人看到扛着枪的大兵们，看到军队，就像看到了希望一样。 程声很快听到外面传来呼救声—— “救救我！” “我没有被咬！救我！” “啊啊啊它们要追上来了！” 枪声在那些人的身后响起，陆奇和几个接应安排平民进入掩体建筑的士兵们，很快引着人群进入集卡临时组成的包围圈内。 “你们安全了，明白吗？现在请配合我们接受伤口检查。”陆奇不得不大声地吼，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有人反应激烈地跳起来：“我不检查！我没被咬！让我进去！” 他身后立马冲上来两个大兵，一个牵制住他，另一个则开始全身检查。 在那人的腰上，发现了一个发脓的咬伤。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没有变成那种怪物！”那人尖叫。 “我们会把你单独放在一个隔间里，隔离二十四小时。”陆奇说道，并且让士兵把那人带走。 他说完，看向所有人：“我们不会处理任何被咬伤的平民！你们会被放置在单独隔间里，保证食品和用水！现在给你我都节约一点时间！自觉站出来！” 陆陆续续，渐渐有人从人群里站出来。 “我不想害别人。”第一个站出来的人说道，是个年轻的白领打扮的女人，她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看起来已经很脏了，哆嗦地夹在手指里。 她看上去很害怕，但仍旧努力保持镇定地说道，“我相信你们会说到做到的，对吧？” 陆奇点头：“我们是来救你们的，相信我们。” 年轻的白领女人点头，撩开自己的伤口，在黑色长发下，肩膀上被咬掉了一大块肉。 她痛得微吸气，沉默地被带进建筑里。 陆奇这边很快上了正轨，他们把所有人都带进了建筑群里，然后再一一登记划分被咬伤的人群。 陆奇在登记最后一个被咬伤的人，他疲惫地抬头看过去，下意识地问：“什么名字？伤口……总理事？！” 他猛地瞪大眼睛。 对面的人只是安抚地冲他笑笑，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伤口：“还有房间吗？” “有，有……您……”陆奇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们做得很好了。辛苦了。”总理事说道，他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士兵进入自己的房间里，然后关上隔离的小门。 陆奇跑到建筑外，外面已经收尾了，林谦和段奕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外头，在那些感染者的尸堆里，像是在寻找什么。 陆奇走向程声，他抿着嘴慢慢开口：“总理事也被咬了。” 程声应了一声：“我们看到了。” 张九章垂着眼没说话，他们都看到了，总理事为了抱起一个被落在地上的小女孩被咬伤的。 伤得颇有些戏剧性，像是剧本里的桥段，但偏偏就发生在他们眼前。 沉默里，罗小南的声音就显得额外突出了—— “林谦哥哥左手边有个亮晶晶啦，就那个有只耳朵被咬掉的小姐姐。” “队长哥哥……” 陆奇那点悲伤都被冲走了，他忍不住打断，皱着鼻子和眼睛问：“你家孩子在说什么？怎么怪瘆得慌的？” 第65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五天“操” 陆奇没在外面多逗留。 身后这幢安置满了平民的建筑楼，是一个共享空间一样的工作大楼，因此办公室隔间这样的房间很充裕。 三十几个小隔间里都是被咬伤的人，到处都是不安定因素，他得赶紧回去看着点情况。 他对程声说道：“你们的房间我安排好了，在一楼右手边的第一间。门外有我两个手下守着，房间都清扫过了，放心用吧。” 一楼右手边第一间的位置，考虑到是逃生路线最短的房间，所以优先给了程声他们。 陆奇说完安排就离开了，罗小南还在一边，像是定位机器人似的，兢兢业业给段奕和林谦报方位。 体育馆外的感染者几乎都被解决了，即便没死的，也因为被棱镜光束洞穿而失去了行动能力。 林谦和段奕过去的最初目的，只是为了彻底解决那些失去行动能力，但仍旧活跃的感染者。 只不过后来又被程声附加了一个任务，顺路收割一下个别感染者脑颅内的石核。 他们优先找到了最初被段奕狙死的两个高等感染者。 高等感染者脑内的石核，就像是当初罗小南交给程声的那颗似的，比普通石核要小一些，显出淡淡的青色。 他们都拿着程声给的透明隔离袋，一边翻找，同时把石核全都装在里头。 段奕和林谦回来后，数了数收割的石核数。 从上千的感染者里，他们只找到了六七十颗石核，其中还包含了两颗青色的。 显然，颅内能生成石核的感染者比例少得有些过分。 程声并没有把石核全都收起来，他分给段奕和林谦，又匀了几个给杜南荣，还有几个给罗小南，当“玩具”。 杜南荣的女儿在那辆suv里关了快有十二个小时，没有出现任何异常，甚至都睡了一觉又一觉。 程声在几分钟前隔着车窗检查过杜静书的状态，伤口上出现了愈合的迹象。 原先伤口上的脓水，在皮肤表层鼓出一个有些透明的包来，哪怕挤掉了也会立马再鼓出来，但就在刚才检查的时候，程声发现杜静书伤口上的脓水鼓包完全干瘪了下去，没有再复生的迹象。 杜南荣为此松了口气。 他拿着程声分给他的几颗石核，有些茫然，刚想开口问程声这是用来做什么的，他肩头上的虎耳草倒是不客气，大大咧咧地伸出叶瓣瓣，飞快卷走了。 ——还要问嘛？是给我施肥肥的呀啾！ 杜南荣眨巴眨巴眼。 虎耳草碾碎了石核，粉末尽数洒在根茎上的那团泥块上。 虎耳草向程声伸出叶瓣瓣，撒娇似的蹭蹭博士的脸颊——真是一个称职的浇水官呀啾，多多益善呀啾！ 程声扬眉，他把之前段奕用尽的石核粉末丢给虎耳草，纯粹当做一个试验了。 就见虎耳草用叶瓣挤开隔离袋的封口，然后卷着袋子把里头的石核齑粉尽数倒在自己的根茎泥土里。 虎耳草愉悦地用力抖了抖叶瓣瓣，赖在博士的轮椅上不走了。 ——凭本事讨吃的啾！ 杜南荣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被挖墙脚了。 “这石头被这草糟蹋了真浪费。”张九章冷不丁地开口。 虎耳草凶神恶煞地冲他举起叶瓣，就等博士一声令下封住他的嘴了——或者主人一声令下。 但可惜的是，程声并没有下达这个命令，他反而饶有兴趣地看向张九章：“你知道？” 张九章“哼”了一声，这种藏在人脑袋里的奇怪石头的用处，不需要再过多久，不会是什么秘密了。 只要有人的私欲和贪婪、有对力量的渴望和追求，总会有人找到它们的。 而当用处被广为发现后，原先的社会秩序就会彻底混乱。 他看了一眼程声的队伍，体育馆外的发生的那些，他也看见了，他勉强相信程声的队伍是真的为了结束入侵而存在。至少为了有人能在以后成为维持秩序的人…… 张九章仍旧是一副轻蔑的模样，他看着程声说道：“和邵乘阳比，你还真是嫩太多了。邵乘阳可是在病毒爆发最初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石头的用处，它能让出现异化的人变得更强，可以被吸收。” “以后会有更多的人发现这个用处。到时候为了争夺这石头，说不定有的是头破血流的事情冒出来。”张九章说道，他看向段奕，“你们这些人要是被远远落后起跑线，也用不着保护这个博士去藏地基地了，藏地那一路不比帝京简单轻松。” 林谦忍不住哼笑，就是看不惯张九章一副比谁都优越、谁谁都对不起他的模样，他咧嘴笑：“不用你操心，我们博士……哼。” 林谦才不会傻到把什么利用石核的信息往外透，他话只说一半，比了比手势，竖起一根手指往上指，也不知道是想说博士蓝波湾，还是想说博士牛逼上天。 张九章：“……” 程声一点都没把张九章的阴阳怪气当回事，他年纪轻轻进了研究院，把一群老学究压在底下，他要是把阴阳怪气当回事，早就被烦死了。 他扯了扯嘴角，既然张九章知道石核的用处，那他们也就没必要遮着掩着什么，反而方便许多。 不过就像张九章说的，石核很快就不会是秘密了，他能发现、导师能发现、张九章能知晓，那其他人会知道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而现在，只有他们知道，不仅是感染者脑颅内有石核，感染生物、身体发生变异的正常人都存在石核，当这一点也被发现后，势必会出现为了石核而主动狙击的猎手。 未来的处境一定会更加危险。 程声他们下车进入身后的建筑里，他找到陆奇，分了几颗石核给对方，说道：“给你们队伍里出现异变的士兵，保持低调，我不想让无关的人知道这个东西。” 陆奇有些讶异：“这是什么？” “感染者颅内的东西。” 陆奇差点要把手里的隔离袋丢出去。 他咳嗽一声：“给那些出现异变的士兵是为了？” “你可以简单粗暴地理解为，强化他们。”程声借用了张九章的说法，他想估计这种说法更适用于大兵之间的交流理解。 果然，陆奇了然地点头表示明白了：“真没想到还有这种东西……那我们先前一路过来，不是浪费了好多？” “产生石核的感染者比例很小，就算你们去找了，也不一定找得到。”林谦插嘴解释，“再说了，一路那么危险，你们真会下车去一个个挖开来翻找么？” 陆奇被林谦那个生动直白的“挖”恶心到了，他咳嗽一声，晃了晃手里装了几颗石核的隔离袋：“我明白了，谢谢。” 他说完，就迫不及待地逃走了。 林谦轻啧一声，年轻的中尉，还没见过大场面啊。 段奕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推着程声走进房间里。 陆奇给他们准备的房间，出于安全逃离的角度着想，只选择了靠门的第一间，但着实空间算不上大。 杜南荣为了陪女儿，留在了集卡里，张九章被虎耳草捆着也只能待在集卡里，不大的房间挤着段奕、程声、许英和林谦四个人。 许英睡在房间里唯一的沙发上，她微蜷起来，捂着肚子。 林谦找了几个靠枕垫子，权当枕头摆在地上，地上有地毯，倒也好一些。 到了夜里，程声生了火，青蓝青蓝的火苗在一片黑暗里跳动。 林谦开着玩笑说，这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恐怖电影。 程声看了眼窗外，谁也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感染者在游荡，街外到处是掀翻的轿车、裸露的尸体，他说道：“是电影就好了。” 林谦沉默下去。 程声热了水，和止痛片一起递给许英。 许英微讶异地看向程声，接过热水：“谢谢博士。” “之前没有准备这方面的药品，之后路过药房的时候多准备一点，之后一路条件或许会更困难。”程声说道。 许英点头应下。 林谦这才注意到许英脸色不是那么好，他刚想找找有没有什么东西适合裹着铝罐做暖手宝，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段奕握着军刀去开门，陆奇出现在门口，他压低声音说道：“三楼，就是我们安置被咬伤平民的楼层，有人已经变成感染者了。” 段奕皱眉：“解决了吗？” “解决了。”陆奇点头，“是一个孩子，我们在带走尸体的时候，一不小心被发现了，现在他爸妈在闹。” 陆奇皱着眉头说道：“那个孩子刚出现攻击的倾向就被解决了，尸体模样看上去和普通人一样，所以就被误会了……” 程声和段奕也听见了楼上传来一对男女哭天喊地的骂声—— “他们就是骗你们的！他们把咬伤的人单独带上楼，不给你们看，就悄悄一个个解决了，我可怜的孩子——” “快把你们的家里人接回来，他们才不管有没有变成那副模样，只要被咬了被他们带走就没命了！” “待在身边说不定挺一挺就挺过来了……” 有人附和赞同，也有人不满地反对，一时间整个建筑里都是吵嚷声。 甚至有人企图去抢旁边两个大兵的枪，争抢间枪支忽然走火，那人不敢置信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他腰腹上都是血。 站在他面前的那个大兵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猛地栽倒下去。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那个男人语无伦次地道歉。 “操！”陆奇看了一眼楼上，连忙冲上去，“俞林中枪了！” 第66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六天【二合一】 有人中枪的情况发生，立马让本来就混乱的场面升级。 谁也没去注意那把射中人的枪被丢到了哪里。 原本在三楼看守的士兵连忙下来维护秩序，将所有平民和持枪的士‘兵们分隔开来，以免再发生类似的混乱情况。 整个二楼乱糟糟的一片，原先安排暂时在一楼休息的一些人，也都从房间里出来，犹豫地堵在楼梯口，既好奇着想上去看看情况，又害怕被殃及。 陆奇憋着火推开堵在他面前的人群：“无关人等都回自己的房间去！都让开！让让！” 在这样的混乱场面下，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那对失去孩子的夫妻，麻木地、安静地朝着三楼走去。 陆奇好不容易跑到俞林这边来，就看见俞林伤在腹部，血很快淌得把衣服布料都浸湿了，另一个士兵跪在俞林身边，死死按住俞林的伤口，两只手全都是血。 陆奇眼睛都红了，他深吸口气，很快说道：“集卡里有医疗包，我们紧急处理一下。” “这里有谁是医生吗？”他看向围在这里的人群，大声问道。 人群里有人冒出头，轻声说道：“有一个外科医生，但是在三楼，被咬伤了……” 陆奇下意识看向三楼沉默。 三楼看守的士兵都不见了，陆奇四下一看，就见都下到了二楼，他立马说道：“你们回去，这里可以了。” “收到！”那几个士兵很快回到三楼，继续站岗。 “医疗包来了！”有人噔噔噔跑上楼梯喊道，“程声博士和段队也到了！” 陆奇连忙转身看过去，就见段奕推着程声过来，程声脸色很冷：“你们都围着他干什么？除了按住伤口的那个留下，其他人散开，给他一点空间空气！” “收到！” 程声从轮椅扶手的暗格里拿出一只药丸胶囊似的东西，抖开就是一双压缩放置的一次性的灭菌手套。 ——非常便于携带的高科技产品，陆奇真没想到博士会随身带这种东西。 程声其实也没特地准备，算是职业习惯，这几双手套都是过去备放在暗格里的，就跟之前的灭菌隔离袋一样，采用技术可以压缩放置，占不了多少空间，也就没想过取出来，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处。 程声戴上手套检查俞林的伤口，说道：“子弹还在伤口里，但是没有滚转，危险性不算太大。” 陆奇和俞林听了，心下微微松气：“博士也懂怎么处理伤口吗？” 程声没回答，他只有之前做实验的时候，给实验猴子处理取样过新鲜组织。 ——相信这些人不会想听到这个回答的。 程声只是说道：“安全起见，在没有专业外科医生在场的情况下，我不建议先拔出子弹，会引起大出血。” 他看向俞林：“我会先为你止血，死不了，明白么？” 俞林点点头，他脸色白得吓人，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是失血，还有一小部分因素是吓的。 ——记人生第一次中枪。 俞林都不敢看自己的伤口，光是看那些血，他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要死了。 程声有条不紊地替俞林止血、缠裹纱布，俞林的队友在他中枪的第一时间按紧伤口，起到了很好的减少失血作用。 他把消炎胶囊里的药粉洒在纱布上，贴着伤口包裹起来，又剥了一颗塞进俞林嘴里，内服外用一并用上。 他做完这些后，看向陆奇，示意单独走到一边去。 程声压低声音说道：“等之后找专业的外科医生给他取，不要乱动那颗子弹，它可能正好堵住了破裂的血管。” 陆奇听得一愣，也跟着压低声音，问道：“那他现在情况？” “活着。”程声言简意赅。 陆奇心情复杂地回到俞林边上，就听林谦安慰着对方道：“你这点伤没事的，更严重的我都见过，有回段队肚子这里开了个洞，内脏都掉出来了，还是我给塞回去的。” 陆奇：“……”他们这些兵和段队这些兵真的不一样。 林谦眼角余光看到陆奇走过来，他扭头看过去，就见陆奇那一脸的复杂，他做了个鬼脸表情，微微摇头，表示——不，是假的，哄俞林的。 陆奇：“……” 俞林倒是真的信了，一脸敬佩地看着段奕，同时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脸色也有了一点放松的模样，不像先前那副视死如归。 段奕板着一张脸，对上俞林敬佩的目光，停顿了两秒后，微微颔首示意。 同时，他拍了拍林谦的肩膀：“跟我来。” 林谦：“……” 拿段队编故事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不就被约谈话了？ “段队，我是在哄俞林呢，让他别那么灰心。”林谦语重心长。 段奕瞥他一眼，他就立马不嘴贫了。 “少了两个人，我上去看一下，你注意二楼的和一楼的警戒情况。”段奕说道。 “少了两个人？”林谦微愣，他还没反应过来，段奕就上去了。 林谦环顾四周，皱起眉头，率先移动到程声身边，低声说道：“博士，段队说可能有情况，我先带您下去。” 陆奇听到，愣了愣：“还有什么情况？” 程声反应很快，他环顾四周围，迅速说道：“那个孩子的父母呢？他们不在尸体旁边，去哪儿了？” 刚失去孩子的父母，通常不愿意离开他们孩子身边，是最鲜明的目标，但现在程声在整个两楼都看不到他们。 陆奇仰头询问看守在楼上的士兵。 “没有人上来。”士兵摇头。 他刚说完，身后就见段奕沉着脸，提着一个头颈被拧断、双眼呈现感染变化的男人尸体走过来。 段奕把尸体丢在士兵的眼前：“三个隔间的门都被打开了，这是其中一个。” 士兵一愣，旋即瞳孔缩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陆奇很快反应过来，唯一可能的，就是在三楼看守士兵下来维持秩序的时候，房门被打开了。 他抿抿嘴，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二楼和一楼立马又混乱成一团。 “所有人！立马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我们会逐一排查房间和每一层楼，确保所有人的安全！”陆奇大吼着命令道。 一楼二楼原本聚集的人群很快散开来，陆奇看向程声：“博士，俞林能暂时和您在一块儿么？” 程声点头：“让一个士兵和林谦搭把手，把他送到我房间里去。” “好。”陆奇连忙招呼来一个人，和林谦一道，把躺在地上的俞林搬起来，小心地送回程声的房间里。 许英苍白着脸直起身，皱眉问：“怎么了？” 林谦匆匆回道：“有人抢夺枪械，枪走火中弹了。另外三楼的被咬伤平民的房间被打开，两个被咬伤的人不见了。段队和陆奇的兵都在巡查整个楼层。” 许英闻言狠狠皱起眉头，她想起这件事的源头，顿了顿，快速说道：“光搜楼层和房间没用，一楼二楼那些平民的房间也要检查起来。” 林谦微微愣住：“你是说，那些人会把咬伤的人藏在自己房间里？不能吧？就算有人想，肯定也有人害怕反对吧。” 许英抿嘴，林谦说的也有道理。 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自己从楼梯上下来的，他赞同许英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个需要排查确认的漏洞，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例外。” 林谦没想到程声会自己下来，吓了一跳：“博士！我还想回去接您下来……” 他说着忽然噤声，他原本还以为博士没有段队帮忙，根本没法上下楼梯。 那平时段队抱着博士上上下下的……图啥？ 程声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那个话题，只是说道：“俞林这边我会看着。一楼二楼房间的排查你们要同步起来。” “好。”林谦回神点头，他看向许英，说道，“你在这里帮博士一把。我找陆奇的兵搭档排查就行，人手够。” 许英抿抿嘴，点头应下。 程声操控轮椅，来到门口，观察着四周围。 林谦和另一个士兵敲开每一扇房门，进行人员登记的比对。 他冷着脸看着每个打开门、脸上尽是惶恐和不安的人。 跑掉了两个被咬伤的人，还有一对夫妻，四个失踪的人到底都去哪儿了？ 这四个人让他生出一股不安稳的危机感——他们有那么多人聚集在同一幢楼里，如果在他们中间爆发二度感染，情况会非常糟糕。 更多活下来的人，会怀疑陆奇他们的能力和保护意义，产生严重的不信任感，而再之后，抢夺枪械、擅自行动等各种危险行径都会层出不穷。 程声深吸口气，只能寄希望于段奕和林谦他们能够尽快找到那四个人。 林谦这边也在紧急逐一房间排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楼冷不丁传来一声枪响，程声眼皮跳了跳，下意识地看向三楼。 没过多久，段奕和陆奇出来，带着两具女人的尸体，其中一个是先前那个孩子的母亲，她身上有好几处咬伤，头颈一个大大的血窟窿，另一个是先前的咬伤者。 段奕站在三楼，沉默地与程声对视，微微摇头——还有一个人没有找到。 程声把视线投向林谦那儿，他握紧掌心，最坏的打算，就是有咬伤者藏在健康人群里。 林谦敲开下一扇房门。 房门一开，林谦眼前就是一个黑洞洞的枪口，一个男人堵在他面前，崩溃地低声喊：“别动！” 他身后传出一片惊叫还有各种混乱的响声。 男人紧紧盯着林谦，头也不回地对身后呵斥道：“不要吵！”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 他连忙看向段奕，段奕无声地向他打了个手势，安静地向林谦方位靠近。 许英也下了床，静悄悄地挪到程声的边上，站在程声的斜前方，半挡住程声，低声说道：“博士，你靠后一点，小心被误伤。谦子和段队都有经验，没事的。” 程声微点头，操控轮椅慢慢往后退。 但谁也没想到，就这个时候，拿着枪的男人紧张地出声大喊：“谁也不准动！那个坐轮椅的！你要干什么！” 段奕瞳孔微缩，但这个角度让他很难确定持枪者的位置和动态，他不能保证对方会不会误伤到程声。 林谦连忙说道：“你看我什么都没动，你冷静点，不要伤害无辜。” 程声动作一顿，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声音清冷：“你难道还怕我这个坐轮椅上的人，会对你有什么威胁？” 那个男人不说话，他死死握着枪柄，手指扣在扳机上，只要稍用力，手指抖一抖，就会扣下扳机。 林谦缓下语气，说道：“我只想知道，你们的房间里，是不是藏着一个咬伤的人？” “没有。”那个男人失口否定。 林谦视线越过男人，看进房间里，就见房间里的人都在发抖，大部分人挤作了一团，唯独一个年幼的女孩被孤立似的丢在角落里。 女孩浑身都在发抖，不停地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被浓痰噎住了。 林谦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他慢慢说道：“我们不是过来带走咬伤者的，我们是来帮助她的。” “我不会信你们！” “我没有骗你，我们有一个女孩也同样被咬伤了，她现在被隔离在车内，情况好很多，甚至伤口开始自愈，有机会恢复正常。”林谦快速说道，“你可以带着你的孩子，和我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女孩。” 林谦看那个男人脸上出现动摇，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们隔离他们，只是为了给他们空间和机会自愈。” “人群密集的房间，对她没有好处，你看你的孩子，是不是一回到这里，状态就更差了？”林谦反问。 男人犹豫地扭头看过去，他双手因为一直举着枪而发抖，被林谦猛地一把夺过，反指向对方。 男人脸色猛一变。 林谦低声对边上的士兵说道：“把那个女孩带出来，注意不要被她咬到。她快不行了。” 男人脸色惨白：“你说什么？” 林谦顿了顿，他看向男人：“对不起，但是这个女孩很明显已经出现感染症状了。” 男人顺着林谦的视线看过去，脸色变得难看又古怪，他惊惶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林谦看见男人怪异的反应，有些纳闷，但是他还琢磨出来，角落里的女孩已经开始展现攻击的倾向了，就见她猛地张大嘴，冲向靠近过来的士兵。 林谦还没来得及瞄准，就听一声枪响，那个女孩额头正中央一个枪洞。 段奕从楼梯上迅速下来。 那个男人完全没理倒下的女孩，反而是看向那些挤作一团的人群。 他突然发疯一样地拨开人群，就见那些人的身后，藏着一个被书籍砸断脖子的年轻女孩。 男人崩溃地大喊：“是你们？！是你们杀了她？！” “是你把她带进来！用枪指着我们，威胁我们不准出声！”另一个女人也崩溃，“但她就是怪物！她攻击了那个女孩！就在你开门的时候！” 男人瞳孔狠狠一缩：“不可能的，她从来不会伤害别人的，你胡说！” 林谦看着眼前这一幕，饶是他都惊到了，没想到房间里还藏着一个咬伤者。 他通过对讲机通知其他人道：“两个逃离的咬伤者都找到了，还有一个丈夫目前仍旧下落不明。” “好的收到。” “那个女孩……”程声顿了顿，“许英，你再去检查一下她的身体，看看有没有时间跨度更久的咬伤情况。” 许英闻言没有异议地过去。 程声解释道：“刚被咬的话，应该不会出现那么快的感染反应，她可能是之前没有被检查出来。” 许英点头，她抱起女孩的尸体走到角落里。 过了一会儿，她走过来，低声对段奕和程声说道：“她身上的确还有一处咬伤，位于尾骨处。” 段奕脸色微沉，让许英和程声先回房间。 他看向其他人，问道：“有谁是之前与这名女孩有过共同饮用、食用水和食物情况的？” 陆陆续续有三两人举起手来。 “我们分水喝的，但没有嘴对嘴那样，都是倒出来的。”举手的人紧张地说道。 “这没关系。”林谦松了口气。 “啊等下，但是之前有一个人……来抢过她的水喝……”突然有人开口。 “抢水？不是每个人都有定额分配的水和食物吗？”林谦有些吃惊。 “那时候也没说清楚……大家其实都以为是优先妇女和小孩，然后就有人冲上来抢了。”他很快补充，“不过马上就有人制止他了，然后那个队长也说了人人都有份，就没事了。” “是谁抢的？能辨别出他的脸吗？”段奕问。 那人犹豫地点头，伸手指了指他们的身后：“那人就在那个坐轮椅男人的隔壁房间里。” 段奕脸色一变。 还没等他们所有人赶过去，程声的隔壁房门里就传来尖叫，下一秒，房门被人挤开，里头十来个人尖叫着跑出来：“有人感染了！有人咬人了！” 程声见状，一把拉过许英，合上房门。 俞林挣扎地要起来，被程声按在原地，沉声警告：“你肚子里还有一枚子弹，动到了它，把血管撑裂，就算到了医院也救不了你。” 俞林脸色微白：“但是外面……” “外面有段奕。”程声说道。 俞林微噎。 的确，一个段队，抵十个半残的他在外面。 程声把俞林按回沙发上休息后，他挪到房间的透明玻璃墙那儿，把窗帘拉开看向外头。 就见外面十几号人跑了出来，吓得全都藏在段奕林谦他们身后，然后两个明显模样被感染的人从房间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 “我没有被感染。”其中一个人摆手，他一边说话，口水一边从嘴角流出来。 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无视段奕的警告继续靠近，“我只是，闻到了香味……好饿啊……” 他说着，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人毫无征兆地突然转头，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人群一片尖叫。 那人被咬了，也没喊疼，反而转头咬了回去，两个人很快撕咬在一起。 从程声的角度看，正好能清晰看到其中一个人咬下了对方的耳朵，在唇齿间吞吐咀嚼。 许英和俞林脸色难看，别开眼不再看。 “砰砰”两枪。 段奕果断开枪。 程声忽然睁大眼睛，只见段奕身后，一个中年男人簇拥在慌张的人群里，他的瞳孔缩小成一个黑点，其余看起来都非常正常。 是那对夫妻里的丈夫。 那个男人跟着人群一起拥挤着，不声不响地一点点靠近段奕。 狡猾极了。 程声脸色一变，操控轮椅滑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段奕，身后！” 段奕闻声，下意识地往前跳开一步距离，猛地回身，拔枪瞄准。 那人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塞了两瓶玻璃瓶。 他听见程声的喊声，就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一把掏出来，两瓶狠狠一撞，里头的液体四溅开来，溅在自己身上、地上和周围所有人身上。 浓郁的酒精气味发散出来，程声脸色微变。 他笑着看向段奕：“开枪呀？就像谋杀我孩子和我妻子那样，来呀！同归于尽好了！” 人群尖叫起来。 段奕把枪收回枪套，他沉着脸看着对方，从腿侧拔出刀鞘，一把小臂长短的军刀握在手里。 那人见状，反应更快，一把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张嘴贴近对方，他看着段奕：“我要那个朝我孩子和我妻子开枪的人出来，站在我面前，立马！” 陆奇闻言，直接站到他面前：“开枪的是我。你要干什么？” “枪呢？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那人问，“里面子弹呢？不要唬我！” 陆奇拔出枪，他打开弹匣，里面的确少了两发子弹。 那人见状，眼里更红，他嘴角口水不受控制地留下，他说道：“好，我要你……我要你……咔……” 他用力晃了晃头，似乎为了保持清醒。 他说：“射他！然后再射你自己！不然，我就咬他，咔咔，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反正我什么都没了，不按我说的做，你们也别想好好活。” 陆奇脸色变得难看，他看向段奕：“怎么办？” 段奕冷冷看着那个男人，突然把手里的军刀丢在地上，走向对方：“我做你的人质。” 被男人挟持住的人浑身发抖，那人拼命想要远离对方，头颈都是男人留下的口水印子。 段奕趁着男人晃头的时候上前，在对方看向自己的时候停步，距离被缩短一倍。 “你……离我远点！”男人勉强开口，眯着眼睛紧紧盯着段奕，瞳孔外覆上一层云雾状的白膜。 男人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段奕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同样在向他靠近的陆奇。 男人难受地又晃了晃，忍不住发出低吼，想要凑近手下人质的脖子，想要咬上一口，缓解嘴里难耐的瘙痒。 陆奇猛地上前，一脚踢向对方的膝弯，那人不受控制地猛地跪摔下来，双手撑地。 段奕一把拽走人质。 陆奇用大臂胳膊飞快锁住男人的脖颈，腰部发力猛一翻过男人后背，借着锁喉侧翻的力道，狠狠把人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是陆奇的力道不足以那一下就让男人断气。 男人挣扎地伸手试图扒拉陆奇，变长的指甲锋利无比。 眼见他还没断气，就要划破陆奇的胳膊，一团火焰砰地从那人的身体里冒出来。 青色火焰飞快席卷吞没男人的身体，陆奇连忙松开手，手脚并用地远离对方。 “还有酒精！”陆奇慌张地喊道，到处找灭火器。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灭火器，那团青色火焰就如同它出现的时候一样，消失得也无声无息。 地上只剩下一个人形的焦影，和一簇骨灰。 坐在门口的程声背后都是冷汗，他看着火焰如同他预想的那样被控制熄灭，松了一大口气，松懈地往椅背上一靠。 他因为过于紧张而紧捏着自己的大腿，这会儿松开，竟是觉得那里有些酸酸刺刺的痛感传来。 程声愣住，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腿。 似乎自从他有记忆以来，这是第一次感受到那么清晰的痛感。 即便是痛感，都令他惊喜。 他甚至忽略了眼下的处境，试探地双手撑住两边轮椅扶手，想要移动双腿，却发现双腿仍旧乏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站起身。 他摇摇晃晃地又跌回轮椅上。 “博士！” 段奕注意到程声这边的情况，朝程声大步走来。 他蹲下来看向程声，试探地握住程声的腿：“怎么了？” “……没事。”程声抿嘴。 与其白白失落，还不如就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一点。 他看向那头：“都解决了？” “火焰控制得很及时。”段奕点头。 陆奇还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边心有余悸，一边还要硬着头皮继续组织手下把人安排进房间里，心酸得让人想笑。 “烧穿了那么多铝罐，总算有些见效。”程声扯了扯嘴角说道。 段奕看程声脸颊有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和背后，皱眉低声说道：“都湿了，再烧点水，我给你用温水擦一擦，免得等下受凉。” 程声“嗯”了一声，掌心里冒出一团火，“噗”地点着不锈钢盆子里的纸页。 许英往里面加纸张这类可燃物，等着水烧开了，目不斜视。 她看见俞林还微张嘴，一点也没避开视线的意思，就这么大喇喇地看着段队和博士。 她皱皱眉，走过去：“不用休息了？大半宿都快折腾完了。” 俞林连忙点头小声应了两声，收回视线。 程声半闭着眼，看起来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安静地趴伏在段奕的大腿上，由着温热微烫的毛巾擦拭过背后，舒服得他眉头都舒展开来，甚至几乎睡了过去。 第67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七天【第一更】 睡了一个囫囵夜。 程声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有些热闹起来了。 陆奇和他的士兵们正在给所有人分发早饭份额的食物和水。 陆奇看见程声出来，眼睛一亮，屁颠屁颠地拿起水和吃的，跑到程声这儿来。 “博士，给您的！” 程声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微挑眉：“活蹦乱跳的，恢复得不错？” 昨晚程声最后看见陆奇的时候，他还是被吓得有些傻样的模样。 程声没接水，说道：“我这边有，水和吃的就留给那些人吧。” 陆奇点点头，但没走，仍旧一脸热切地看着程声。 “博士，昨晚那团火，您看到了吧？”陆奇问程声，他紧张地捏了捏手指，“那团青蓝色的火，又跑出来了！” 程声没回他，只是看陆奇打算说什么。 陆奇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那团火不是自然界的火，它一定有自己的意识，听到有人在祈祷、在祈求的时候，就会出现！” “博士，您用您的专业知识分析分析，有没有可能有这种东西？”陆奇问。 程声：“……” 原来可以被脑补成这样一出情况。 俞林斜着眼看陆奇，像是在看小学生。 他昨晚可是看见博士掌心里，噗地一团火，把盆子里的纸给点着了还烧水呢。 程声眯着眼说道：“我的专业知识不是用在给你分析这种无厘头产物上的。” 陆奇被博士噎了噎，摸了摸鼻尖：“……咳，也不是，就是想着，说不定摸清了套路，以后还能召唤一下神奇火焰呢？” 俞林更加同情地看着陆奇，想把程声博士当精灵球那样召唤，真是有胆量呐。 “希望你的脑袋里还装着一点东西，能够明白不要寄希望于不属于你的能力。”程声嗤了一声，扯扯嘴角，“或许哪天收到陆奇中尉的讣告——因苦苦等待神奇火焰降临而被自己的口水淹死——我也不会太过惊讶。” 俞林向陆奇投以百分之两百的同情。 陆奇灰溜溜地走了。 程声和段奕回了一趟集卡，去看看杜静书的情况，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二十四小时的周期了。 车厢里，杜南荣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的样子，程声皱了皱眉，问：“她的情况怎么样？” “不错。”杜南荣虽然一夜没睡，但整体精神倒是挺好，他脸上一片轻松，说道，“我们还聊了挺久，到了下半夜她才又去睡了。” 边上张九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翻白眼，他被迫听了大半夜的父女长谈，听一个小女孩在学校里的生活，听各种他压根不想知道的东西。 虎耳草冷不丁伸出叶瓣抽了他巴掌——态度不够端正，要矫正。 张九章震惊地瞪圆眼睛：“杜南荣！你管管你的草！” 杜南荣正和程声汇报自家闺女的情况呢，冷不丁听见张九章告状，他茫然地扭头看过去：“啊？怎么了？” 张九章憋屈生气，没脸说自己被一棵草抽了巴掌，他板着脸，冷酷酷地只是又重复了一遍：“管好你的草！” “草挺乖的啊。”杜南荣摸摸虎耳草，小家伙立马撒娇似的蹭上了杜南荣的手指，一点都没以前街头一霸的凶悍模样。 张九章：“……”真他妈两幅面孔呢？ 程声扫了一眼张九章，又扫了一眼无辜兮兮的虎耳草，扯了扯嘴角。 博士他什么都不说，博士他什么都懂。 “杜静书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程声透过车窗观察杜静书的伤口，“这是个好消息，再观察两个小时吧，没有变化的话，就可以出来了。” 杜南荣欣喜点头：“太好了，谢谢博士！那之前邵乘阳博士给我女儿注射的东西，也不存在隐患了？” 张九章听见，猛一扭头：“邵乘阳也给她注射了？！” “她怎么没变成……”张九章不明白，他紧紧盯着suv车厢里的小姑娘，她怎么没变成和他一样的怪物？ 杜南荣警觉地盯着他：“你要干什么？” 张九章抿紧嘴，发现缠在自己身上的茎条又裹紧了许多，勒得他呼吸稍稍有些困难。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他朝着杜静书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她什么时候被注射的？” “在你之前。”杜南荣说道，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以来不敢松懈的原因，他也担心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杜静书身上，担心杜静书的反应。 但幸好，注射了那么长的时间，杜静书身上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变化。 程声明白张九章的意思，他微停顿了两秒，开口说道：“试验性针剂的效果和副作用都是无法预测的，杜静书身上体现的，和你身上体现的，都是同一种针剂的疗效，我想这一点，是导师……邵乘阳博士也无法控制的。” 依程声对导师的了解，邵乘阳应该的确是想带走被注射了针剂的杜静书，就像张九章说的，在他被注射针剂后，那些研究员、导师，都在观察他、记录他的数据，将他当做一个实验对象，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实验对象实在是太珍贵了，无论是杜静书的数据，还是张九章的数据，都有可能对下一支改良试剂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往好的方向想，或许下一支试剂就将是终止病毒感染入侵的解药。 程声相信，如果是他在现场，或许他也会这么做。 观察、记录、研究。 张九章紧抿着嘴，又坐了回去，一言不发。 程声转向杜南荣，说道：“如果杜静书身上出现什么变化，第一时间通知我。” “会发生什么变化？”杜南荣神经绷紧，问道。 “只是假设。”程声拍了拍杜南荣的胳膊，“或许像林谦那样的。” 杜南荣想起林谦当初美滋滋秀给他们看的巨大翅膀，似乎也没影响到他后来的正常生活。 他把心放回去。但他并不希望杜静书身上出现什么超越常人的东西，哪怕是个不错的变化，他也只想杜静书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好的博士。”杜南荣点头，勉强扯了扯嘴角。 程声他们看完了杜静书的情况，又去了一趟三楼。 三楼有几间房间已经空出来了，被确认变化成了感染者，处理完的尸体被丢在了建筑的后门，等着过会儿一起烧毁。 “段队，总理事有话想跟您和博士说。”总理事的警卫兵找到段奕和程声，说道。 段奕和程声对视了一眼，他们走到总理事的隔离房门前，敲响了房门。 里面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人挪到门口，里头传出一声咳嗽声。 “总理事。”程声开口，“你找我们？” “程声博士么？”里头传出总理事的声音。 程声应了一声。 “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和博士说话。”总理事声音里带点笑，他又咳嗽了一声，说道，“我们就隔着门这样说吧。” “我的警卫兵队伍一共有三十个精英，其中二十人被我派去清理研究院，并且保证研究院内储藏的病毒不会因为这次的混乱而外泄。”总理事说道。 “前几天我收到他们的信息，已经折损了八个精英，但是他们发现bsl-4里储存的原始冰川病毒毒株不见了，很有可能是被人拿走。” “另外研究院里可能有变异的感染者，它让我的警卫兵们有些束手无策，并且因为一时间无法解决它，导致整个bsl-4的病毒存储成为了巨大的隐患。”总理事说道。 他低声对程声说道：“博士，你比我更了解bsl-4里的病毒，埃博拉、sars……它们一旦跑出来，即便眼下这个病毒被解决了，那些病毒的肆虐，会让一切努力和牺牲化为乌有。” 程声非常清楚总理事说的隐患的严重性，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入侵还没彻底爆发之前，他就警告过老院长，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封锁住整个研究大院。 ……没想到还是失守了。 总理事说道：“不论怎么样，我希望你们能保证研究院没有隐患。研究院里的情况会很复杂，需要熟悉的人进去，只有你们是最好的人选。” “总理事，程声博士的安全是我们考虑的第一位。”段奕沉声说道。 门那头停顿了两秒，然后开口说道：“现在不是了。我很抱歉这么说，但是研究院的隐患是你们目前的第一位任务，我想即便是程声博士，也没法同时应付被bsl-4内所有病毒毒株侵略的国家。” 段奕猛地攥紧掌心。 “的确。”程声抿嘴说道，“bsl-4内的病毒几乎没有抗体疫苗，每一次的爆发都是靠时间消磨，过一段时间又会忽然消失，但我们现在承受不了这样的代价和损耗了。” “谢谢。”总理事说道，他沉默了几秒，最后说道，“我本以为我们来得及赶在病毒爆发之前，就研发出抗体疫苗，没想到留给我们的时间太少了。” 程声没有再说什么，他仰头对段奕说道：“我们走吧。” 段奕应了一声，他推着程声离开。 他们刚走到楼下，就听到楼上传出警卫兵混乱的声音—— “总理事确认感染了！” “怎么办？？” 程声猛地停住轮椅，扭头看向三楼。 三楼的房门被里头的人撞得摇摇欲坠，木门被抓透好几道抓痕，透过抓透的孔洞可以看见里面的场景。 两个警卫兵站在门口，其中一个端起枪，犹豫地对准门内。 “砰”！ 第68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八天【第二更】 又是一具尸体被带走。 一楼和二楼的人已经习惯了楼上冷不丁传来一声枪响。即便还有人会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但早过了当初一惊一乍的时期。 他们并没有辨认出这次的不幸又发生在谁的身上，他们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回头，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 程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他赞赏总理事选择留在帝京、与帝京所有人民共进退的决定，也敬佩最后危机关头他会冒险去救一个孩子，但另一方面，总理事是对一切研究和病毒进度的知情者，却用了隐瞒的手段。 每一个打算在战争开始前就结束战争的决定，都意味着更加不可预算的代价和损失，历来如此。 程声和段奕回到房间里，对上俞林和许英的视线。 段奕说道：“总理事确认感染。” 俞林和许英倒吸了口气。 “那我们……我们还要做什么？”俞林茫然。 他们是来搭救被困总理事的，现在总理事都没了，那他们的任务呢？ 陆奇很快也过来了——三楼的咬伤者已经不剩几个待观察的，被感染的比例让人生不出什么希望来。 他听见俞林的话，开口说道：“我们帮助这里的警务力量维持帝京的秩序，直到这里被控制下来，不需要我们。” 他又看向程声和段奕：“研究院那里需要我们的话，也随时叫上我们。” 程声却觉得喊上陆奇的队伍，和叫他们去送死没什么差别。 陆奇带领的这支新兵志愿军队伍，能在这次进入帝京的路上活下来、并且活到现在，已经够出乎意料的了。 如果不是有人激发了远古生物的基因，让整支队伍提前躲开了地震的中心地带；如果不是他们在撞上巨蟒的时候，遇到段奕的队伍；如果不是进入帝京后的第一个夜晚，这些士兵在冻死前被喊醒…… 这一路走来，能活下来都不容易。尽管这些新兵已经在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起来了，但是还远远不够，程声不打算让他们去冒险。 “你们能让帝京的秩序恢复稳定，就是最好的帮忙了。”程声说道，他说完又看向俞林的方向，“顺便记得带他去把子弹取出来。” 俞林咧开一个笑：“我觉得我好像活过来了，好多了。” “甚至想学人家电影里头那样，直接用火药把伤口给烫起来，但我怕疼。”他开玩笑道。 程声凉凉瞥了眼俞林：“幸好你怕疼。没有电影里的主角命，就不要学这种奇怪的止血手段，又不是缺你止血绷带。” 俞林噎了噎。 林谦点头：“这种止血方式得看伤口位置，不然容易引起二次重创。不过这样做的确可以起到应急消毒和封闭伤口的作用吧。但像你这样的，真的……没必要。” 陆奇看着俞林吃瘪的样子，弯弯嘴角笑起来：“这家伙心里就有那些电影里的英雄情结，跟小学生似的。” “谁没点英雄情结？”俞林翻白眼，反正他可没把博士当召唤小精灵。 他们这些人正在这边聊着，三楼那儿忽然又冒出巨大的动静。 头顶的吊灯都晃了两晃，“哐当”一声砸下来。 一楼两楼的人呆愣地看向三楼方向，就见三楼原本关着一个咬伤者的房间，被怪力轰开了墙壁，厚重的墙灰飘散，一时间谁都没看出来发生了什么情况。 林谦瞳孔微缩，低低爆了一声粗口。 段奕的双眼眸色不自觉地转变成兽型时的冰蓝色，他往前一步，对陆奇说道：“派人安抚人群，我会把它往楼上带。” “啊？它？谁？”陆奇没反应过来。 程声急促地提醒段奕：“它应该只是个激发了远古基因的幸存者，暂时没有掌握自己的能力而已，不要伤害它。” “好。”段奕点头应下。 段奕在楼梯间翻越，三两下功夫就绕过被堵住的楼梯口，来到三楼。 这会儿陆奇也看清楚了烟灰下的三楼状况，只见一头巨大的熊科野兽突兀地出现在三楼，它用两条后肢站立起来，高度足有四五米，直接顶破了头顶的天花板。 “这是什么东西！？”陆奇惊得倒吸口气，别说一二楼的平民了，就是他们这些人都懵了。 “巨型短面熊，生活在距今两千一百万年前的中新世。”程声在他的身边说道。 他微抬起头，看着那头高大的熊兽，“与其他种类的熊科相比较，巨型短面熊最大的特点在于它拥有修长的四肢，足以支持它们长时间地站立行走。” 陆奇咽下口水，他想起在他们从基地出发前，被告知的某个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一般的学说——关于远古基因激发什么的。 尽管已经有人生出一对昆虫一般的巨大透明鞘翅，但当他面前出现一头应该生活在千百万年的远古生物时，陆奇才生出一点对那个说法的真实感。 他低声喃喃地问道：“所以这头熊……其实是个人？但为什么有的人只能生出翅膀，有的人会直接变成一头熊？！” 林谦瞥了一眼陆奇，他都要以为陆奇在暗示他了。 “每个人的基因里都蕴含或多或少的远古基因，远古基因所占的比例、血统被稀释的程度、血统本身的强度，都会影响到被激发的概率和完善程度。”程声解释，这也是当初他和导师的设想之一，只是在病毒爆发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真的亲眼看到。 他看向三楼，段奕站在那头巨型短面熊的边上，就像是那头巨熊的玩具似的。 “这是一头完全成年的雌性巨型短面熊。”程声说道。 “这还是个女人？”陆奇倒吸口气，可真有点难想象这么庞大的生物，会是一名女性。 “远古基因物种的大小，和性别无关，是种族。”程声斜瞥了他一眼。 陆奇干咳一声，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特震撼……诶段队应付得过来么？我去看看帮忙！” 他说完，立马跑向三楼。 二楼的人群已经被陆奇的手下全都疏散到底楼来了，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楼上，忍不住碎碎叨叨地到处询问：“那是什么东西！？” “我的妈呀，三楼怎么会凭空冒出一头野兽来？！” “我们就待在这里吗？不走吗？待在这里安全吗？” “那头熊——是熊吧？它不会下来吗？不会攻击我们吗？” 陆奇的兵只能尽可能安抚所有人，哪怕他们自己都不敢保证什么，但依旧说道：“没事的，相信我们，队长会把那头野兽引开的。” “所有人只要按照我们说的做，谁都不会有事，相信我们！” “现在请大家都安静地待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要离开这幢建筑！建筑外我们不能保证感染者已经全都离开！” …… 程声听着那些士兵费力地安抚恐慌的民众，他顿了顿，操控轮椅来到所有人面前。 俞林见状，连忙拍拍许英：“博士这是要做什么？” 许英愣了愣，她很快跑到程声身边，低声问博士：“需要我做什么？” “不需要做什么……哦对，帮我联系上副理事，就当给她看一场直播吧。”程声说道。 许英微愣，虽然不知道程声要做什么，但还是遵照程声的指示，打开通讯仪，联系上基地。 所有人看到程声操控轮椅滑到他们面前，即便他是坐在轮椅上，仍旧给所有人一种没法轻视忽略的强烈存在感。 原本闹哄哄的群众不自觉地噤了声。 程声开口：“我是帝京研究院的远古生物学专家及传染病学专家，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很有可能将永远改变未来生活方式的一种情况。” “它会越来越多见地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因此，国家也不会向你们做任何隐瞒，同时，希望你们不要恐慌。” 程声说完，指向身后。 就见三楼的那头巨兽，并不如大家以为的那样，会发狂暴怒向所有接近它的人展开攻击。 事实上，当它从最初的受惊状态过渡后，它就已经逐渐稳定下来，甚至席地一坐，看起来就像是放在购物中心里的超大玩具熊。 段奕和陆奇就站在他面前，像是在交谈，陆奇完全一副局外人的样子，发懵地站在边上。 程声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在座有多少人听说过一种假说——人的基因里蕴含着一定比例的远古生物基因，这种生物基因并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日常生活，直到它被某种外界力量激发，才会有一部分人出现远古显性基因，譬如野兽的脚掌、鸟禽的羽翼，甚至一头完美的远古生物。” “现在，来自冰川下的某种远古病毒的入侵感染，从某种程度上，激发了我们体内残余的远古生物基因，有的人幸运地在抵抗病毒的同时，身体机能刺激了远古生物基因。天然强大的远古基因在被激发的过程里，同时会将病毒加快代谢出去，完成抵抗病毒和激发基因的两个步骤。” 程声说完，他面前的人群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悉悉索索地讨论声响起。 有些声音传进程声的耳朵里，他微眯起眼，慢吞吞地又开口： “激发远古生物基因的人，和你我没什么不同，所以不需要恐慌疏离他们。” “但同时也请不要为了追求这样极小的可能性而以身犯险。”程声警告道，意有所指地看向个别人，“相信你们都已经看见幸存下来的比例了，那就请管住你们的蠢蠢欲动，不要增添这个城市的警务人员的压力。” 人群：“……” 俞林在房间里听着博士的演讲，从一开始梦幻得张大嘴，到听到最后，忍不住抽抽嘴角，博士真的不拐着弯损一下人不舒服吧。 另一边，三楼，陆奇眼睁睁看着那头巨大的短面熊变成了一个女人。 ——就在段队言简意赅的几句抽象指导下。 陆奇觉得，反正要是换做他，他是一句都理解不了的。 他看见那个女人蜷曲起来，双手紧紧环抱在身前，愣了愣，连忙脱下身上的外套盖在对方身体上，他挪开视线，干咳一声：“你等下啊，我去找找你能穿的衣服。” 他说完，又去看段奕，就见段奕已经在一楼了，估计在对方变成人的那会儿，就下去了。 陆奇快跑到楼下，找到能穿上的衣服就立马又跑回去。 “喏，衣服。”陆奇没看她，把衣服放在对方脚边，“我给你挡前面，你穿好了，没人看得到你。” 他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动静。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身后传来女声的哑声道谢：“好了谢谢，你可以转过来了。” 陆奇下意识回头，就看见对方低头把头发从衣领里撩出来。 是那个先前第一个站出来承认自己被咬伤的白领女人，模样看着清清秀秀，倒是没想到她会是所有咬伤者里，唯一一个抗过感染的人。 白领女人深呼吸着，抖着手扣扣子，问陆奇：“有烟吗？” “啊？没有？” “算了。”白领女人吐出一口气，她看向身后，“这些都是我……毁坏的？” “毕竟你那么大个。”陆奇开玩笑道，然后对上对方的面无表情，摸摸鼻子闭上嘴——的确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试图用这样的笑话缓解气氛。 陆奇轻咳一声：“我带你下去吧？” 白领女人看了眼楼下，有人畏惧地抬头看她，也有人好奇、像是在看动物园里的黑熊那样看着她。 她冷冷说道：“不了，我就待在这里挺好。” 陆奇见状，只好说道：“那我拿点水和吃的给你。” 白领女人看了他一眼，微点头：“谢谢。” 第69章 入侵后的第六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六十九天【第一更】“我不是好人。” 程声这边结束了“演讲”后，他回到先前休息的房间，许英把通讯仪递给程声。 副理事陆为旌皱着眉，显得颇为不赞同地看着他：“程声博士，在你要告诉民众这样一个消息之前，应该先得到我的许可。” “是吗？”程声反问，他微眯起眼，“那么在得到你的许可之前，就得任由这些民众陷入未知恐慌里么？” 如果民众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就会因为恐慌而逃窜，因为未知而互相伤害，像一团无头苍蝇。 而这个城市里仅剩的极少数武装力量，就像填补漏洞一样，跟在他们的身后，不断地去收拾残局。 这根本没法解决问题。 “副理事，你不在第一线。如果你能想到民众的恐慌和畏惧情绪能够释放出多大的力量，那你就不会直到现在都将他们蒙在鼓里。”程声冷声说道，“仅仅几十个配枪士兵，要应付成百上千人的恐惧，你该早想到这一点。” 陆为旌沉默了几秒，她反问：“那么博士，你又该怎么去保证这个城市的秩序，不会因为那些自以为获得超人类力量的恶性群体而变得混乱不堪？” “远古基因的激发不会因为群体和立场而偏颇站队，明白么？”程声扯了扯嘴角，“流氓混混会得到这样的基因激发机会，良民武警同样也有，你该对你城市里的人有点信心。” “……” 程声顿了顿，最后说道：“即便出于你的顾虑……但绝大部分仍旧是普通健康人的民众，不应该为他们的不知情、被隐瞒而受到伤害。” 通讯仪两端都没有再出声，双方沉默了很久后，陆为旌开口：“我会用无线电广播循环发布你今天说的这些内容。” 这算是被说服了。 程声没再说什么。 他在挂断通讯仪之前留下一句，算是通知对方：“我们会确保研究院被完全封锁后再离开，又或者……如果那边器械药剂齐全的话，我会在那里完成研究。” 程声想过，如果帝京能被控制下来的话，以研究院层层封锁的安全措施，那里会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既然如此，他们完全没有必要放弃研究院现成的设备，跑去几乎在另一个尽头的藏地基地。 他仰头看向段奕，眼里传递出询问对方意见的意思。 段奕只是捏了捏博士的肩膀，淡淡说道：“听你的。” 程声弯了弯嘴角，满意。 “段队，博士，我们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出发了。”林谦见程声这边的通讯结束，似乎也不会打扰到段队和博士的交谈，便走过来通知。 程声应了一声。 俞林朝博士他们咧嘴笑笑：“祝你们一路顺风啊，有需要的话就叫我们。” 林谦嗤了一下，笑道：“得了吧，等你这伤养好，我们早就搞定研究院那边的情况了。” 陆奇在他们调侃的时候下来，听见林谦说打算走了，他便开口道：“那我送送你们。” “对了，那个兽化成熊的人，怎么样了？”林谦看到陆奇，关心问道。 陆奇想到那个向他要烟的白领女人，顿了顿说道：“还挺不错的？” 他咳了一声，飞快补充：“我是说，她适应得还挺不错的。” “我询问过她了，她是一个人在帝京工作的，老家挺远，暂时也联系不到家里人。”陆奇说道，“她想跟着我们行动，被我拒绝了，毕竟她一个什么训练都没接受过的普通人，不适合跟着我们。” “她大概只是……不想和那些会用异样眼光看着她的人在一起。”陆奇叹了口气，“不过至少有了博士那番话后，其他人不至于把她当成怪物去提防攻击。” “顶多是有些新奇。”陆奇补充。 尽管这种新奇的打量目光，也会让人无比恼火。 程声闻言看向仍旧待在三楼的女人，她站在扶手栏杆前，披着一件长款的军大衣，神色冷淡地看着楼下所有人。 “再过一段时间，那些好奇的人就会习惯，这样的变化或许会渗透进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里，最后变成常态。”程声缓缓说道。 陆奇吐出一口气：“希望吧。我只希望这样的变化，不会让原本的社会秩序发生多大改变。” 程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奇送他们送到了门口，他从他们的军需物资集卡里搬了一箱弹药箱下来，放到程声他们的集卡上。 他看向段奕他们，说道：“我不知道研究院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但是听说有八个警卫队里的精英已经丢在那儿了。这些你们拿上，总用得到。” 段奕没有推脱，先前陇长林给他们补充的弹药已经快要用罄，不论是去研究院还是之后的一路，他们都需要找地方补充弹药。 陆奇拍拍林谦的肩膀，看向段奕几人：“祝你们顺利。” “你们也是。”林谦说道。 段奕看向陆奇：“任务完成后，好好休息。” 陆奇微愣，旋即咧开嘴笑起来：“收到！” 他目送着段奕他们离开。 “他们要去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白领女人从三楼下来，她站在陆奇身边，哑声问道。 陆奇偏头看了一眼她，顿了顿说道：“去确保我们的城市不会被其他病毒毒株侵略。” “还有更多？” “怪物屡禁不止层出不穷嘛……”陆奇说道，他深深吸了口气，冰凉的空气夹着雪珠，冰得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许多。 “我们进去吧。”他说道，“我们过会儿会登记你们的住处。” 女人微皱眉。 陆奇接着说道：“我们需要你们待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得随意出门。之后每天，你们的生活供需品都会由我们、以及这片区域的警务人员提供，放在你们的家门口。”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恢复正常的出入生活？”有人忍不住问。 陆奇看向提问的那人：“说实话，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的是，我们的国家、我们的研究专家，都在一刻不停地为恢复正常生活努力。”陆奇说道，掷地有声。 他看向安静下来的人群：“所以希望所有居民，能够配合我们的努力，保持居家状态，不要随意外出，禁止喧哗。” 所有人沉默地认真听着。 即便他们想要出门，也会顾虑外面那些会咬人的感染者，呆在家里只要有足够的生活必需品……那也不是待不下去。 “必需品真的管够吗？我是说……帝京有那么多人，每个人都有吗？能坚持多久？”有人问。 “管够。”陆奇回道。 他耐心地回答每一个人的疑问，直到全都解决了，他虚脱地回到车子里，往车厢里一倒。 做发言人可比当兵难多了，陆奇在心里想着。 另一头。 集卡车厢里，杜静书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隔离观察期，从那辆suv轿车里出来。 杜静书的身上没有出现什么变化，就好像仅仅是一个愈合了伤口、抵抗住了病毒的普通人。 杜南荣开心极了，郑重其事地拉着杜静书向程声道谢。 程声对于发生在杜静书身上的情况很好奇，他闻言说道：“道谢就不用了，到时候让我抽一管血看看就行。” 杜南荣笑起来，博士的笑话真有博士的风格。 “我是认真的。”程声看了他一眼。 杜南荣：“……” 张九章被绑在一旁，闻言扯了扯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无声笑起来。 杜静书毫无异议地答应了：“好的博士。” 林谦开着集卡，一边收着无线电的信号，一边找街道两旁有没有药店。 无线电广播会播出最新关于病毒和全国状况的动态，这会儿林谦就听到博士先前说的那番关于远古生物基因的事情，被放上了无线电的广播里。 “博士的声音真适合当神棍啊……”林谦感慨。 杜南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闻言疑惑：“神棍？怎么说？” “那么玄乎的事情，偏偏从博士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容易让人相信。听他那声线，又稳又沉的，一听就像是高级知识分子、教授这类的在说话。”林谦说道。 杜南荣抽抽嘴角：“博士也的确是教授、是高级知识分子，不用‘像是’……” 林谦摆手：“那不一样，博士的话特别容易让人听进耳朵里去，你说你大学的物理老师、高数老师，他们说那些专业的话，你听得进去么？还不是想打瞌睡？” 这么一类比，杜南荣恍然明白过来。 “对了，找药店做什么？我们缺什么药了？”杜南荣问。 “英姐她生理期，老毛病了。”林谦说道。 杜南荣反应过来，难怪他看今天许英状态一直不太对。 他干咳一声，说道：“那个，我这边倒是准备了一点，看看她能不能用得上……” 林谦一愣：“你有？！你准备这个干什么？” 杜南荣翻了个白眼：“我有个女儿，我是来找我女儿的，这些东西我不都得考虑到？” 林谦敬佩地看了一眼杜南荣，杜工真是一个好父亲。 他连忙喜滋滋地喊来许英：“英姐！杜工这边有治姨妈痛的药！” 杜南荣：“……” 许英从杜南荣手里接过两包益母草，冲着热水灌了下去。 “谢谢。”许英道了一声谢，有些意外地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轻咳两声，讪讪地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他连忙看向窗外，扯开话题问道：“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半个帝京城吧。”林谦砸吧两下嘴，咬了一口干粮说道。 他们几乎是原路返回，跨越帝京。 研究院在帝京的郊外，越往研究院的方向开，道路两旁的高楼建筑就越少，视野更加开阔。 或许是先前体育馆外的感染者大聚集的缘故，帝京内的感染者数量锐减了不少。 他们这次一路开来，遇到的感染者攻击情况，远比先前第一次驶入帝京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他们一口气开了大半个白天的功夫，抵达了研究院附近。 车停在距离研究院还有百米远的地方，段奕程声一行人下车，改步行靠近。 杜南荣、杜静书还有罗小南仍旧留在车上，更别提本身就对研究院抱有敌对态度的张九章了——他仍旧被虎耳草兢兢业业地捆缚着，最多活动范围不超过三米。 罗小南同情地看着张九章：“我家小白兔有一回在我妈妈床上尿了尿，就被妈妈惩罚关在阳台上，但是我家阳台比这里要大一点。” 张九章不明白罗小南冷不丁提起这件事是为了什么。 “叔叔还不如我的小白兔。”罗小南说道。 张九章：“……” 这孩子真气人。 杜南荣乐呵笑起来，揉了揉罗小南的头发。 罗小南慢吞吞地凑到张九章的面前，轻声问：“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九章抬眼看他，那张被火烧得拧巴起来的面孔上，咧开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我不是好人。” “但是叔叔穿的衣服和队长哥哥、许英姐姐还有林谦小哥哥都一样。”罗小南指了指张九章的衣服，展现出不符合他年纪的细致观察力。 那么一路走来，他们身上的衣服早就脏得几乎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即便这样，罗小南还是留意到衣服上的迷彩花纹、绣着他们编号的黑线头。 张九章顿了顿，没有再搭理罗小南。 他闭上眼，背靠着身后的铁皮，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 杜南荣招手让罗小南过来。 罗小南看看张九章，又看看杜南荣，抿抿小嘴巴，屁颠颠地跑向了杜南荣。 “杜叔叔，那边那个叔叔是好人吗？”罗小南压低声音小心地问。 张九章眼睛睁也不睁地开口：“我听得到。” 罗小南眨巴眨巴眼。 杜南荣：“……” 杜静书微扯嘴角，轻声喊罗小南的名字，陪着罗小南玩了会儿。 她看罗小南一直翻来覆去地玩那几颗透明的、石子似的东西，有些好奇：“你在玩什么？” “它们会变颜色噢~”罗小南笑眯眯地说道，“南南会变魔术。” 张九章嗤了一声，只当是之前有人哄那小孩，拿着高等石核逗罗小南。 杜静书眨眨眼，也没当回事，但有模有样地夸道：“南南好厉害啊。” 罗小南被夸，开心得扭了扭圆滚滚的屁股，更加认真地去折腾那几颗小石核。 段奕这边，一行人很快进入了研究院。 程声的轮椅静音行驶，移动速度和安静程度，与段奕几人相比，一点也不逊色。 “应该还有十二个警卫兵队伍的精英还在这里。”林谦说道，“最多。” 警卫兵的通讯对讲器，在和总理事最后联络的时候报废，在那之后就没人清楚这边的具体情况了。 ——如果没有再出现折损情况的话，还有十二人。 “这里好像已经被撤空了。”他们进入研究院a幢大楼，许英看着四周围，低声说道。 大楼里的东西被撤得很干净，并不像是匆忙中撤离的样子。许多重型仪器都被搬走了，显然是早就开始了撤离计划。 就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导致整个研究院最终还是没有撤离干净，甚至还损失了最重要的研究资料。 “这里是动物组织分析化验的专楼。”程声操控轮椅，一边带路，一边说道，“一楼二楼是接收组织和化验的地方，三楼有一条玻璃长廊，可以通向b大楼，bsl-4就在b楼的第五层。” “从外面走到b楼需要绕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圈，我们在那里会放置一些常用的实验性动物。数量虽然不多，但是我想你们不会想再和它们打照面了。”程声说道。 林谦抽抽嘴角：“只要不是猴子。” 程声看了他一眼：“我们什么都有。” 林谦：“……” “所以我们从a楼这里走捷径。”程声说道。 a楼被撤空得很彻底，并且在那些工作人员离开前，整个大门都用电子门禁封锁住，直到程声用他的通行证重新打开门禁。 ——由于研究院的特殊性，整个研究院拥有完全独立于城市体系的供电工程，也就确保了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混乱时期，即便城市外出现了局部供电问题，研究院也能确保正常的电力系统运作。 而程声的通行证，更是因为之前院长请求程声回到研究院的时候，重新替程声开通激活了一遍。 这是程声唯一感谢老院长的地方，至少在老院长被感染之前，非常及时地恢复了他的权限。 否则就以研究院启用全部防弹钢化玻璃的厚度，他们一行人想要强行闯进研究院，还要花一番功夫，这也是为什么研究院被程声认为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这里存放了全世界最危险的东西，自然也就需要匹配上全世界最顶尖的防护措施。 第70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天【第二更】起雾了。 程声一行人安静又迅速地朝着目标方向靠近。 他们要从a楼的三楼跨越式玻璃长廊进入b楼。 长廊悬在十米的空中，架在两幢大楼的中间，足有一两百米的跨越距离。底下就是先前程声说的足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放置着实验动物的场地。 这条长廊是平时大部分研究院人员午休的地方，阳光直射下来的光线正好，非常宜人。 但是这会儿，周边莫名起了雾气，浓重的雾气让整条长廊看起来显得阴森恐怖。 许英他们完全看不清长廊之下的状况。 林谦站在长廊的进口处，他看向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另一端，慢吞吞地问道：“博士，b楼就是当初他们撤离时没能完全撤走的那幢楼吗？” 程声点头。 “所以走廊的那头，肯定有什么需要我们提防的东西在，对吧？”林谦轻吐出一口气，又问。 “或许你更想知道的是，那个东西会不会就在走廊那儿蹲着你？”程声反问。 林谦噎了噎，看向程声，眼巴巴地问：“不至于，对吧？博士？” “走廊的两头都设有电子门禁，顶多你和那个东西会隔着一道玻璃防弹门面面相觑。”程声说道。 林谦闻言，大大松了口气。 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那就好。”林谦说道。 段奕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程声，林谦殿后，许英照看程声的左右两侧玻璃外的状况。 长廊约有两米宽，足够让两三人并排走过，脚底下的地板都是加厚的透明玻璃，如果视线好的话，他们完全可以看清四周围的情形。 可惜目前天公不作美，外面不仅雾气浓重，湿气也大，细细密密地下起了雨夹雪。 程声一行人小心地走在长廊里，整条长廊，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 走在最前面的段奕突然停住脚步，猛地举手握拳，示意身后的人暂停。 程声、林谦、许英三人动作猛地一停。 他们就这么站在原地，安静得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然而在这条长廊的深处，却有规律地回荡出极轻的响声——“笃”、“笃”、“笃”…… 像是有人拄着拐杖走在长廊上，又像是什么东西啄击着玻璃。 所有人不由地屏气凝神。 段奕扭头看向程声他们，打了两个手势，示意他会单独前往查看情况，让林谦和许英做好他背后的眼睛。 然而，就在段奕这边刚刚决定好要改变行动模式的时候，那道“笃笃笃”的回音忽然消失了，就好像是错觉一样。 林谦寒毛都竖了起来，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警惕地看着四周围。 段奕慢慢地往前移动，同时抽出一把军刀握在掌心里。 他微微眯起双眼，身体半弓，右手横起军刀摆在身前，完全是一副随时可以发起攻击和防卫的状态，像是一头敏锐矫健的猎豹。 程声几人跟在段奕身后慢慢移动。 那道声音像是在与他们捉迷藏，又像是在玩弄他们的恐惧和警惕。 在布满迷雾的长廊里，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白茫茫灰蒙蒙的迷雾。 看得见、但又失去视野的状态，让人不自觉地陷入紧张和过分警惕下。 “笃！” “笃！” “笃！” 响声又一次凭空冒出，回荡在长廊里。 可这一次，声音的源头却仿佛是从他们的身后传出，甚至离他们更近了！ 段奕几人下意识猛地回头。 他们走在长廊的中间，前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既看不到进来的那一端，也看不到出口的那一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好像被孤立在一条悬空高桥上。 许英轻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慢慢收拢和程声之间的距离，她直觉感到危险正在靠近他们。 段奕绷紧唇线，不管这个动静的源头到底是什么，它都在有意识地玩弄他们，像是缩小包围圈一般地确定他们的方位。 段奕很快作出了决定，他低低说道：“不管是什么东西，我们尽快移动。” “收到。”林谦和许英应了一声。 四个人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快步在长廊里移动起来。 他们突然的改变模式，似乎让那头措手不及。 “笃”、“笃”的动静和节奏变得乱糟糟起来。 而正是这一乱，程声和段奕才分辨出，那动静根本不是一声，而是无数细小的声音聚在一起，足够整齐划一罢了。 “这是有多少东西……”许英头皮发麻，脸色难看起来。 声响在他们的前后左右响起，像是不知不觉里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程声脸色难看，他们底下是关着试验用动物的场所，这样的声响让他不得不考虑是否和那些生物有关。 可他们在足有十米高的半空……难道是鸟禽类？ 程声脑海里飞快转过一个个选项筛选，又一个个被他否决。 “快了，马上就到了！”林谦看着出现在视野里的走廊尽头，不由加快脚步。 冷不丁地，许英的余光瞥到窗外飞快划过一道黑影，她猛地下意识做出防卫动作，惊得林谦立马瞄准窗外：“怎么了？！” 许英皱眉：“我看到什么东西……” 她话音落下，那串“笃笃笃”的微杂乱的动静又在他们的头顶上方响起，这一次变得细细密密，似乎完全没有隐藏的意思。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头顶上方似乎仍旧什么都没有，还是厚重的一片迷雾，灰蒙蒙的一片， “笃！” “笃！” 又是两声。 段奕瞳孔猛地一缩！ 就见他们的左右两边，各出现一对细长的、泛着金属光泽的虫足，仿佛把半圆的长廊拱顶包裹起来一般。 “笃！” “笃！” 第二、第三对虫足紧接着落在左右玻璃上，似乎对方打算结束这次的捉迷藏游戏。 林谦倒吸口气：“这什么东西？” 隔着迷雾和反光的玻璃，他们没法看清外面到底是什么，看不到那个东西的全貌。 但随着越来越多的虫足落在玻璃上，所有人都面如土色，符合这种特征的生物实在不多。 “蜈蚣？还是马陆？”段奕问程声 “我希望是马陆。”程声脸色发白，“马陆比较没有攻击性，而蜈蚣恰恰相反。但是马陆的足应该要比我们现在看到的多一倍。” “那就是蜈蚣？”林谦飞快地问，他咽了咽口水，是什么其实没什么多大关系，他看着头顶的拱顶玻璃，忍不住问，“长廊的玻璃能撑得住外面这个东西么？” 他话音刚落，头顶的防弹玻璃就被尖锐的细足“咔擦”刺穿，玻璃碎片撒落一地。 “看来是不能。”林谦飞快说道。 随着这一声清脆的玻璃击穿声，像是打开了什么暗钮。 “小心头顶！”段奕猛地扑倒在程声的身上，就听头顶上方，“咔咔咔”响起一连串的动静，长廊拱顶的玻璃几乎尽数碎开。 程声越过段奕的肩膀看向外面，瞳孔狠狠一缩—— 就见一头巨大的节肢生物盘在长廊的那一头拱顶上，修长的躯体一节节地盘在一起，头部一对触角和一对巨大的暗红色毒钩看得人触目惊心。 “研究院还养蜈蚣做实验吗？！”林谦看得头皮发麻。 “蜈蚣是很常见的动物药。”程声只是这样说道，他们的确有用蜈蚣做毒液提取分析，研究蜈蚣本身的药用价值等等。 许英瞪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手里的匕首似乎派不了用场。 “这个是实验变异，还是远古基因变异？！”她大声问。 程声看着眼前这只，无论是体型还是外形，都完全符合远古蜈蚣虫的书本描述。 “远古蜈蚣虫，生活在石炭纪时期，约在距今三亿年前的二叠纪时期灭绝。”程声飞快说道。 “眼前这只完全符合我们对其化石的分析数据，它左边足肢与右边同排足肢的距离约有两到三米宽，足肢呈鲜明的钩状，钩端有毒腺口，就像我们现代的蜈蚣一样。” “毒腺会在咬中目标的同时，分泌出大量毒液，顺钩端的毒腺口注入皮下而导致目标中毒。”程声提醒，“绝大多数蜈蚣的毒素不强，被蜇后会造成疼痛但不会致命。” “收到！”许英大声应道。 段奕的双手兽化成远古生物的利爪模样，他越来越适应这样局部兽化的便利和攻击方式，三两下跳上长廊的残垣断口，借力一跃上远古蜈蚣虫的身上。 林谦朝那只蜈蚣开火，分散它的注意力，他们不能让那只蜈蚣靠近b楼，一旦它撞进b楼的五层，bsl-4实验室很可能就会被这只大家伙毁了。 他抽空大喊问道：“那我们眼前这只的毒性呢？强还是弱？” “你不会想以身犯险试验它的毒性的。”程声说道，他启动激光充能，顺手见缝插针地丢出几枚通电金属刺，滋滋粘在蜈蚣的腹下。 不过那几枚金属电刺似乎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倒是激得它高高扬起上半截身体。 段奕险些没抓稳，旋即几下点跳，迅速往蜈蚣头部跃去，然后稳稳站在第二节 身躯上。 程声见状，眼睛一亮，蜈蚣的神经系统就像蚯蚓，是链状神经系统，意味着这头蜈蚣具有记忆能力，也解释了为什么刚才它在戏耍、包围他们——它一定通过某种方式学会了这样的招式。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链状神经系统意味着具有巨大神经。 他们眼前这样的远古蜈蚣虫的神经，完全就像是一条水管粗细。 他大声喊道：“蜈蚣的背部有巨大神经节，能让它瘫痪下来！每个神经对应局部肌肉控制，也就是说，相当于局部瘫痪！” 第71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一天【第一更】“疼？” 段奕接到程声的信号，当下转为攻击蜈蚣背部的甲壳。 蜈蚣的甲壳像是一层金属，林谦用枪射击，子弹撞上背部甲壳，甚至弹出金属火花来。 林谦黑脸骂了一声：“子弹对它没用！” “背部甲壳是蜈蚣的防御部位，它通过腹部皱缩，像蛇蟒一类，腹部较为弱点。”程声见状立马说道。 就在林谦移动身体，找角度射击的时候，段奕在不断扭动的蜈蚣背上终于找准时机，借助蜈蚣扬起的势头，猛地一爪抓下去。 远古生物的利爪，比世界上最坚硬的六方金刚石还要坚硬，削铁如泥。 子弹都打不进去的甲壳被破开，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一根细白的长条被猛地揪出，透明粘腻的液体四溅开来，既是血也是体液。 就听远古蜈蚣虫发出一声吃痛的嘶鸣，头部一对毒钩疯狂甩动。 第二节 的节体肌肉瘫软倒地，笨重的节体让它再没法像之前那样，灵活摆动身体来攻击他们。 但同样的，剧痛让它疯狂扭动，剩余可活动的半身因吃痛而扭卷横扫，林谦几人不得不飞快后退，免得被它的长躯干波及。 程声操控轮椅快速倒退，地上到处都是不平整的长廊建筑残垣和废料，轮椅碾过凹凸不平的废料，左右狠狠一晃，重心不稳地往一侧倒下。 程声闷哼一声，手肘撑在地面上才没完全狼狈摔下来，肘弯的地方磕在细碎玻璃上，扎出一片血痕。 许英和林谦听见动静，连忙冲上来。 许英飞快挡在程声前，从地上一把拽过一片钢筋板，挡过蜈蚣虫摇晃抓来的一对毒钩。 她趔趄晃了一下又站稳，对林谦喊道：“谦子快带博士离开这里！” 林谦一把抱起程声放回轮椅上，推着博士的轮椅飞快往后退。 “博士怎么样？”许英大喊。 “安全！”林谦将程声推到暂时安全的范围里。 那条蜈蚣的节体瘫痪，没法移动到这儿来，剩余的毒钩躯干摇晃的范围也触不到这里。 “我没事，去帮段奕。”程声收起胳膊放进轮椅里，冷声说道。 林谦看看程声，又看看段奕那头，快速点头应下：“博士您就呆这儿别动，我们马上回来。” 段奕在它的身上不断闪躲，躲避蜈蚣虫高举起来的毒肢末钩。 他的皮肤表面覆盖一层白色须毛般浓密的绒甲，即便被刮蹭到，也只留下一点淡白的虚痕。 即便是这样，应付几十对摆晃的毒肢和不断晃动的躯体，也足够让待在蜈蚣虫背甲上的段奕有些施展不开手脚。 程声匆匆看了一眼光束的储值量，还有百分之四。 他紧紧盯着段奕那头，看着段奕在蜈蚣的背甲上跳蹿，时不时就一下子没了踪影，然后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现，让他的心脏紧缩。 程声攥紧拳头，还剩百分之四，再坚持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从b楼里跑出几个扛着迷彩军需箱的大兵，他们好像认出了段奕，其中一个为首的男人对段奕大喊：“再坚持一下！” 那几人飞快打开军需箱，从里面抗出两根笨重的钢柱一样的东西，底部如同倒三角的棱锥，尖利泛着冷光。 其中一个人在设置钢柱柱身上的显示读数，似乎在做什么调整。 “快点！”为首的人吼道。 “好了好了好了好了……”那人手指飞快地在显示器上设下设定，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然后猛地大吼一声，“真的好了！” 大兵以三四人为一小组，抗着一根粗壮笨重的钢柱，小跑接近那头蜈蚣虫。 程声瞳孔微缩，隐约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他大吼提醒：“从头部第二节 入手！第二节肌肉瘫痪了！” “收到！” 段奕迅速瞥了一眼那几个扛着钢柱接近跑来的士兵，一眼看穿对方的打算。 他见状往下滑铲，落到蜈蚣虫摇晃最剧烈的尾端，找准机会，如法炮制地又破开一节节体的甲壳，一把抽出其中巨大神经节。 远古蜈蚣虫嘶鸣哀嚎一声，又是一节笨重躯体落地，如同一滩无骨的软肉一样，难以蠕动。 那几个扛着钢柱的大兵配合段奕的攻击，其中一队猛地将钢柱刺进蜈蚣虫瘫软倒地的节体里，就从段奕破开的那层背甲伤口处穿刺进去。 “启动固定！”其中一人喊道。 “启动固定完成！”另一人跟着喊，就见钢柱刺穿蜈蚣虫的躯体后，底部的三角倒棱生出固定的钢爪，牢牢抓住地面。 钢爪的抓力足有几千磅，任凭蜈蚣虫怎么扭动，都不可能挣脱开钢柱的固定。 另一对几乎是同时完成了第二节 节体上的钢柱插入固定。 “快撤！”为首的男人吼道。 段奕闻言迅速瞥了一眼那两根钢柱装置，飞快蹿下蜈蚣背脊，在长廊的残垣间点跳两下，荡过一条钢缆，稳稳落在程声身前。 他落地一个翻身，挡在程声前，低低问程声：“伤在哪里？” “没什么。”程声目光紧紧锁住蜈蚣虫那头，随口敷衍了一句。 两边小队同时启动通电装置。 十万伏高压电被瞬间释放，两根钢柱之间形成可怕密集的电网，一头一尾笼罩住远古蜈蚣虫。 庞大的躯干在电网里发疯一样扭动卷曲，一声接一声的嘶鸣撞在耳边，听得人头皮发麻。 十万伏电持续释放了十几秒后，那只远古蜈蚣虫终于没有一点动静。 那几个扛着钢柱跑来的大兵重重松了一口气，欢呼一声。 他们很快跑到程声段奕这边来，为首的男人看向段奕：“我是警卫队队长张鸿飞。” “段奕，程声博士。”段奕简单介绍。 林谦和许英和其他人打了招呼互相认识了一番。 长廊摇摇欲坠，因为远古蜈蚣虫的那一番破坏，通往b楼的通道被打断，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去b楼的路线。 所有人又回到了a楼里。 警卫队队长在和林谦许英讲述他们在b楼遇到的麻烦情况。 “那只巨大的蜈蚣并不是我们遇到的最大麻烦。”张鸿飞说道，“我们起初二十人包围它、驱赶它，在几乎可以反杀的时候，有一个感染者出现在它的身边。” 程声在旁边听着，微眯起眼，难怪那只蜈蚣虫在接近他们的时候，不断制造出声响来迷惑他们、驱赶他们走进它的攻击范围。 就像是在学习当初这些大兵是怎么包围驱赶它一样。 张鸿飞继续说道：“那个感染者，似乎能控制那只蜈蚣。我们本想先解决感染者，但它控制蜈蚣像是充当它的铠甲一样，并且驱赶它向我们更加灵活聪明地展开攻击。” “局势因为那个奇怪的感染者而扭转，我们甚至狼狈损失了八个精英。” 如果不是段奕直接抽出蜈蚣虫的中枢神经，致使它节体瘫痪，张鸿飞他们恐怕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重新搞定它。 “还是段队狠。”林谦咂咂嘴，直接把远古大蜈蚣整瘫痪了。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程声的受伤情况，连忙看过去。 就见段队单跪下，把博士的胳膊肘弯搁在膝盖上，小心地用镊子夹出卡在肘弯里的碎玻璃渣。 镊子还是之前给俞林清理伤口时私吞下来的，程声觉得好不容易有个称手又亲近的道具，就跟陆奇要下来了。 前脚刚收进口袋里，后脚就用上了。 程声一边忍着痛，一边撇嘴不找边际地想，真不该给自己准备这种受伤用工具，太不吉利。 段奕尽数夹出玻璃渣，临时给程声简易包扎了一下。 程声抿着嘴，在最后打结收紧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哼了一声，皱眉看着段奕。 “疼？” “……”难道不疼？ 博士撇嘴，懒得回答。 林谦和许英站在一边，有些懊恼地道歉：“抱歉博士，是我们忽略了。” 程声摆手，他不觉得那种意外情况需要谁来负责，林谦和许英做得已经足够了。 他刚想说什么，段奕就打断了。 他开口说道：“你们的首要任务是确保程声博士的安全，如果因为任务时间过长导致懈怠，你们可以提出提前终止任务请求。” 事实上，他们平时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一旦任务时间因意外因素被拉伸过长，都会被提出终止。 过长的任务待机时间，会导致任务失败的概率大大上升，因此，绝大多数情况下，部署部门宁愿重新安排布置，也不会强行执行长时间任务。 林谦和许英一愣，立马说道：“我们可以完成任务！” 段奕看向他们两人，顿了顿，还想开口，被博士一把拍到了旁边去。 程声操控轮椅挪到他们面前，说道：“意外情况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你们反应很快，也做到了你们该做的，我这个任务目标也好好被你们救下来了，这是完整的逻辑链，所以你们做得很漂亮。” 林谦眨巴眨巴眼，博士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许英抿抿嘴，看见林谦那副表情，就知道林谦在想什么，她恼火地一胳膊肘打过去。 ——力道是半点没含糊。 林谦露出吃痛的表情。 程声见状弯起嘴角，他着重看了一眼刻板严苛的段队长，说道：“别的战后小会，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再说。” 段奕没再说什么，默认了程声的话。 毕竟在段队这里，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博士。 张鸿飞看了看他们，似乎反应过来：“这是要护送去藏地基地的那个博士吧？” 他重音用力地落在“那个”字眼上，显然是才刚刚想明白程声是谁。 张鸿飞倒抽了口气，立马起身赶人：“那你们来这里干什么？！赶紧离开！” 第72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二天【第二更】 离开是不可能离开的。 毕竟程声就是为了这里才来的。 “与其赶我们离开，不如仔细和我们说说那个感染者的情况。”程声说道。 以研究院的封锁和每日严查程度，研究院内不可能出现大规模感染者爆发的情况。 程声心里隐约有一个猜测。 在入侵还没有完全在城市内爆发出来的时候，他联系上研究院，却得知老院长疑似感染的消息，听接线人的意思，当时是把老院长隔离起来观察了。 ——既是隔离，也是活体观察对象。 程声猜，即便老院长确认感染了，研究院也不会第一时间上报政府机构，并申请派人来解决感染者。 毕竟研究院本身就有匹配的军事安保部门。 那些观察着老院长情况的人，一定想着留下观察，以便获取第一手感染者资料。 即便在观察期间出现差池意外，他们也有专业的军事安保部门，完全足以防备单个感染者的攻击。 但是，这里发生了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或许是老院长的身上，出现了不同于其他感染者的感染反应。 就像之前张鸿飞提起的——他们遇到的感染者，可以控制那只蜈蚣的行动方式——如果研究院内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院方收集到的感染数据反应，以至于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应对措施和情形预估，导致大院失控。 那么，程声也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这里会变成这幅样子。 “程声博士是对研究院情况最熟悉的人，我们必须确保这里储存的大量传染病毒株不会被外泄。”许英对张鸿飞说道，“你们需要我们。” 张鸿飞闻言抿了抿嘴，说道：“如果你们说的是bsl-4所在楼层的话，那里或许的确出了一点问题。” “我们没法进去。”他说道，“我们后来几次遇到那个感染者，都在那片区域，它似乎对那儿也情有独钟。” 段奕和程声一听，眉头皱紧。 “不过它暂时进不去，它没法打开那道玻璃门。”张鸿飞补充，“但我想，这或许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我们最后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学会了用工具去击打玻璃大门。” 程声倒不担心这一点，他说道：“bsl-4实验室外有重重关卡，即便它击碎第一道防弹钢化门，也不一定能真正进入到bsl-4里。” 在抵达研究院之前，程声担心的从来不是这里的感染者会撬开bsl-4，而是那些残余在此的生物发生异变，又或者是感染者把这里的化学药剂一通乱折腾，搞出什么大爆炸来。 张鸿飞闻言这才松了口气：“原来这样，那应该就是安全的了。” “你们和那个感染者打了不少照面啊。”林谦开口，他疑惑地看向张鸿飞，“它到底有什么……” 林谦的话还没说完，a楼楼外忽然响起激烈的敲打声。 林谦几人下意识地摆出攻击的架势，猛地转向门外。 就见杜南荣几人站在门口，用力拍门，看到林谦他们转身过来，欣喜地连忙挥手。 张九章站在杜南荣他们边上，满脸的不耐烦，甚至想要直接把金属的门把手捏成团子，硬闯进来。 林谦过去给他们开门，满脸惊愕：“你们怎么来了？！车呢？” “车给停在灌木丛里了，喷了气味消除剂，就和上回在游乐园里一样处理了。”杜南荣飞快说道，他看向段奕和程声，“外面莫名其妙爬出来好多植物，我们车停的地方都快长出一朵食人小白花了。” “偏偏就只有研究院附近没发生这样的情况。”杜南荣说道，“我看情况不对劲，就只好先进来了。” 杜静书在旁边点头附和，她满脸紧张，一只手紧紧搂着罗小南，罗小南也害怕地抓紧杜静书的胳膊。 他小声说道：“这里好危险。” 张九章闻言扯了扯嘴角，看向杜南荣说道：“一个小孩都比你清楚哪里安全点。” 杜南荣反问：“那你跟着跑过来干什么？” 张九章：“免得你们死得毫无价值。趁着要还有口气在，我到时候就先把这小孩的血抽了。” 杜南荣：“……” 罗小南看看张九章，又看看杜南荣，默默往小姐姐身上靠了靠。 虎耳草冷不丁地又抽了张九章一巴掌，然后迅速从张九章身上跳到程声轮椅扶手上，耀武扬威般地晃晃叶子。 说实话，张九章已经被抽得没脾气了，连暴跳如雷这一步都没了。 “博士受伤了！？”杜南荣的视线顺着虎耳草的跳跃，转移到程声身上，注意到程声包扎起来的肘弯，晕出一点点血迹来，格外扎眼。 他轻吸口气，这一路走下来，他可是都没怎么见过博士见血呢，而现在，才过了半天不到的功夫，就受伤了？ 林谦和许英不吭声了。 杜南荣察觉到稍稍有些异样，他顿了顿，顺其自然换了个话题，看向张鸿飞他们：“你们是总理事说的警卫兵？好像……”好像也没十二个人了。 杜南荣憋住话头，他抿抿嘴，看向其他人：“恶战？” “的确，如果有你家草在的话，说不定会轻松一点，就是不知道这小家伙怕不怕蜈蚣。”程声开口，他伸出手，摸了摸虎耳草伸过来撒娇的叶瓣。 小草抖了抖叶瓣瓣——啾！街头一霸，天不怕地不怕！ “蜈蚣？”杜南荣“嘶”了一声，能让博士受伤的蜈蚣，想来不是他见过的那类，那必定挺狰狞的。 杜静书也跟着头皮发麻，估计没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了节肢生物。 张鸿飞看着那个揪着泥巴跑来跑去的虎耳草，眼睛都直了：“这是变异植物？” 杜南荣闻言看向他，连忙说道：“是好的，不攻击人。” 张九章一听，重重冷哼一声。 杜南荣顿了顿，补充：“不随便攻击人。” 张九章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现在是打算做什么？”张九章发问，“你们看起来像是开茶话会一样悠闲。” 张鸿飞被气到，刚要跳起来，连忙被林谦拦住。 “我们在a楼，目标bsl-4在b楼的五层。”许英找出了原本放置在a楼大堂门口的地图指南，一块铁板似的指南，被她直接卸了下来拿到这边来，她说道，“我们要找一条合适的路线出来。” 张九章走过来，看着地图，手指敲了敲地图指南上的显示线路，微眯起眼问：“这条线是什么？走廊？横跨ab两幢大楼？为什么不走这儿？” “对。”许英看了他一眼，“你还能和远古蜈蚣虫的尸体打招呼。” 张九章：“……” “那这个虚线呢？”杜静书轻声发言，她揽着罗小南，凑近地图看，就见a楼和b楼之间，还有一段看起来距离更短的虚线示意图。 程声愣了愣，操控轮椅滑来看。 “这是原本预计用来做化和药剂冷藏库的空间。”程声说道，他倒是差点漏了这个从没被用到的空间。 程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段奕，“我离开的时候还在施工，应该接近尾声了吧。” “那走这里可以吗？”杜静书问。 “理论来说，应该可以。”程声微颔首，至少这里是用来做冷藏库空间的，两边都是打通的状态，即便中间的冷藏库还没完全修建起来，他们至少可以用到这条通道。 张鸿飞闻言站起身，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出发吧。” 他说完顿了顿，又看向段奕和程声，皱眉问：“一个女生一个孩子……也要跟着一起走吗？” 张九章开口：“跟着走。” 张鸿飞看向他。 “他们两个的安全我负责。”张九章不耐烦地说道。 “还有我和虎耳草也能看着。”杜南荣补充，他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张九章，想开口说声谢谢，又觉得别扭。 程声说道：“一起行动彼此能照应一下，用不着你们分心照顾。” 张鸿飞闻言，便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按照地图上的显示，找到地下冷藏库的修建入口。 拦着黄色警戒线的入口处，警戒线明显被冲断了。 张鸿飞身后几个手下戒备地准备好武器。 程声见状眯了眯眼，说道：“或许在这条地下甬道里，不止我们这些人。” 杜静书站在甬道口，深吸了两口气。 “按照地图上的显示，甬道约有一百五十米长。”许英说道。 “一百五十米嘛，问题不大。”林谦看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人都紧张得脸色煞白煞白，缓解气氛道，“你五十米短跑成绩多少？” “九秒。”杜静书看了他一眼说道。 “那就是三十秒的时间，闭眼冲过去就没了。”林谦说道。 许英胳膊肘拐了一记林谦，她看向杜静书和罗小南，说道：“通行预计时间一到两分钟，放心，我们都在的。” 杜静书勉强笑笑：“我不紧张。” 罗小南也跟着假笑咧开嘴角：“我不紧张。” “那就进去了。”张鸿飞说道。 他打头，带着手下进入甬道。 段奕和程声紧跟其后，林谦和许英则保护在程声的左右两侧，杜南荣、张九章和虎耳草断尾走在最后面。 甬道的入口处还亮着几盏施工用的灯，倒是照得甬道内通明。 他们很快走过了甬道的三分之一，只是越往里走，光线就越暗，光影晃荡，让人心都跟着不安稳起来。 杜静书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对上张九章露在外面的半张烧毁的面孔，杜静书倒是觉得心安许多，她转回头，吐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亮在甬道外的那几盏施工灯突然灭了下去。 甬道内冷不丁陷入一片黑暗。 杜静书觉得耳边似乎刮过一阵风，夹着谁的说话声。 她头皮一炸，硬是忍住了尖叫的冲动。 第73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三天 整条甬道瞬间陷入了黑暗。 程声忽然抓紧扶手，他听到了什么东西略过耳畔。 但同时他也听到其他人的心声——杜南荣在心里碎碎念着我不怕我不怕、林谦叨叨着果然有灯必灭是常规…… 声音杂乱，以至于程声没有第一时间抓住那道声音。 下一秒，几束光亮照进甬道深处。 张鸿飞的队伍里，每个人的头盔都匹配了照明设备，以备进入没有光线的环境下。 光线恢复。 段奕他们本来也有这样的装备，但早就在这一路的狼狈逃亡下不知道丢哪儿了。 “所有人没事吧？”张鸿飞问。 “没事。继续走。”林谦粗略扫了一下身后几个人的状态说道。 段奕目光一顿，停在杜静书身上，他忽然开口打断林谦和张鸿飞：“等等。” 林谦闻言停下来，顺着段奕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杜静书脸色苍白，再仔细看看，才发现她浑身不正常地发抖着。 “怎么了？”杜南荣这才注意到身边杜静书的不对劲。 小姑娘一声不吭，以至于谁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纯粹当是进入了甬道的紧张反应。 杜静书苍白着脸，小心又疑神疑鬼地抬起眼，往左右两边看了看，低低说道：“你们没听见有人在说话吗？” 程声看向杜静书，眼神一沉。 “听见说什么？”程声开口问。 杜静书摇头：“听不清，像是在说什么……东非？” “东非？东非大裂谷那个东非？”林谦愣了愣。 杜静书点点头，听起来像是，不然她也想不到其他的“东非”了。 张鸿飞皱眉：“是不是什么风声听错了？太紧张导致幻听？” 罗小南小声说道：“南南也听到了。有个人，倏倏地跑过去了，急吼吼的……” 段奕闻言眼色沉了沉，罗小南和杜静书都听到了这声音，那就不是幻听。 程声想了想，东非？ 他看向杜静书说道：“你听到的也许是冬非，冬眠灵和非那根合剂，简称冬非合剂，就和安定差不多功效。” “是镇定剂？”段奕问。 程声点头。 就好像是照看着疑似感染的观察员，喊着要拿冬非给感染者注射一样。 张鸿飞不明白他们在这里猜测声音内容有什么意义，他开口说道：“听着，我们现在要移动起来了，甬道尽头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什么问题，我们出去再说。” 其他人应了一声，暂时把那道声响动静抛到脑后，快速移动起来。 程声皱眉看向甬道深处，总觉得隐隐有股不安。 张鸿飞他们的战术灯有效照明距离接近百米，但受不同环境因素影响，这个有效距离数值并没有多大意义。譬如现在，能看见的光亮处只有前后四五十米。 光影摇动，晃得人影都显得鬼魅起来。 程声刚想收回视线，突然瞳孔微一缩起，猛地停住滚轮。 一道瘦高又驼着背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队伍的正前方，而显然，张鸿飞的队伍前列，并没有人反映这个异常。 段奕注意到程声这边的动静，立马抬手握拳，示意身后队伍安静停下，同时他警告走在前面的张鸿飞队伍。 张鸿飞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段奕，但走在前列的队伍却像是没有收到指令一样，仍旧闷头往前继续走。 就好像在遵循谁的命令一样。 ——反正不是张鸿飞的命令。 许英这下也注意到了前方人影的问题。 她眼色一沉，和林谦对视一眼，一人手握匕首，一人搭枪掩护，迅速接近队伍前列。 当林谦和许英迅速小跑到队伍前列后，他们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队伍的正前方多出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瘦高男人。 男人身上的白大褂，沾着东一块西一块的暗红血渍，他不正常地驼着背，步伐又碎又快，胳膊肘里夹着一个书写板，像是某个研究员。 许英和林谦对视一眼，许英从侧面飞快袭向对方，一记膝袭在快要触碰到对方衣角的时候，那人陡然转身过来。 许英对上那人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猛地收住攻势。 她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睛，下一秒，林谦从男人的身后开枪，接连两枪，一枪命中锁骨，一枪命中头颅。 许英直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倒地，才像是解除了什么定身咒。 她看向林谦，林谦皱着眉，疑惑地也看着她：“刚才你怎么了？” 走在前列的队伍士兵，同时停住步伐。 “……就好像，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了。”走在前列的第一个士兵开口说道。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在甬道陷入漆黑的时候，冷不丁地出现在他们身前。 在他们打开灯光的那一瞬间，他们和对方对视上。 “我们正要开口警告队伍，但同时发现，我们既开不了口，也没法控制身体。”士兵说道。 明明还有非常明确的自我意识，却没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并且眼睁睁看着自己做出违背自我意识的举动，这样的感觉糟糕透顶。 几个士兵脸色都很苍白。 许英说道：“我也是，视线接触的瞬间，就能感觉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 “这是你们之前遇到的感染者？”林谦问张鸿飞的队伍。 “不是他。”其中一个士兵沉着脸摇头。 林谦吐出一口气，好极了，解决了一个新来的，大老板还在不知道哪里等着他们。 “仅仅是靠视线接触，就能控制人？能做到这一步？”张鸿飞脸色极难看，他和段奕程声走到那个白大褂男人的尸体旁边，询问程声道。 程声俯身把人翻身过来，是他熟悉的面孔，多少算是以前共事的同事。 “这是我们研究院里的心理学权威专家。” “他主张意识功能是可以分离的，即分为执行和监督两个功能，两个功能彼此联系共同作用。” “而催眠，就相当于弱化了监督意识，强化了执行能力，甚至于，断开、分离这两种意识功能的联系，达到被催眠者无条件服从催眠者的指令行动的效果。” 程声以前和对方有过几次非常愉快的学术交流。 他主张人的大脑潜力开发，赞同对方的观点，并且认为当大脑的潜力开发达到一定程度后，就足够做到这一步。 程声和对方就如何实现执行、监督意识功能分离，曾经提过好几个假想，只不过没有条件去实验证明。 显然，现在这位似乎实现了他自己的构想。 “所以……他被感染后，还出现了这方面的能力变异？”张鸿飞勉强接驳上博士的逻辑，“但这未免不合逻辑？” 要是想怎么样，感染后就能变成什么样的能力，天底下不还得乱套？ 程声看了一眼他，说道：“感染只是一个引发导火索。” 他顿了顿，撸起那具尸体上的袖子。 右手胳膊干干净净。 程声转而撸起左手的，就见左臂内侧有一个针孔，针孔附近的淤青没有散去，保留到了现在，看起来实在狰狞。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有的人会把自己作为实验目标也不足为奇。”程声说道，“如果我被感染了，我也会像他这样做。” 在当时，感染的概率几乎是百分百，无人幸免。如果他被感染了，他宁愿相信自己研发出来的试验针剂或许起效。 张鸿飞哑口无言。 程声让段奕去翻翻那个心理学专家的脑子。 张鸿飞和他的手下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有些想吐。 果不其然，段奕翻找出一颗不大的石核，比之前那枚青色的颜色还要再深一些。 程声收进灭菌隔离袋里。 段奕一行人坦荡荡的，似乎这不是从人脑里挖出来的一样，一时间张鸿飞和他的士兵都恍惚觉得，这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惊讶。 他们一行人绕过这个小插曲，继续往前走。 “他带着我们往前走，是想做什么？我们真的该往前走吗？”杜南荣跟在队伍后面，忍不住开口问。 张九章看了他一眼：“我们没有多余的路可走。” 杜南荣顿了顿，一时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林谦听到他们的对话，插嘴道：“虽然知道那个感染者是有意要引我们过去，但这也的确和我们的目标地点一致。总归都要到那儿的，区别也不大。” 杜南荣点点头。 他让虎耳草跳上杜静书的肩头上去，一有情况，就立马带着杜静书和罗小南远离战场。 虎耳草不甘心地接收命令，无精打采地趴在杜静书的肩膀上。 好好的街头一霸，被浇水官当成了保姆，真是屈才了。 接下去的百来米还算顺畅，一行人很快走出了甬道。 甬道的出口正对b楼的地下停车场。 停车场里干干净净，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日夜晚的状态。 ——既没有尸体，也没有血掌印，又或者是东一滩西一滩的血坑。 在最近一个月里，杜南荣几乎就没见过这样干净得、如同正常生活里一样的场景了。 “我都快忘记以前的正常生活是什么样子了。”杜南荣喃喃道。 程声看了一眼停车场，明白杜南荣的意思，他微抿了抿嘴，沉声说道：“会恢复的。” 他看向杜南荣，弯了弯嘴角：“说不定，到时候你就会厌倦每天三点一线的‘正常生活’。” 杜南荣也跟着笑了笑：“现在觉得，当初厌倦那种三点一线的枯燥生活，简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他深吸口气：“要是能恢复回去，我一定好好工作，天天给虎耳草浇水换盆。” 虎耳草卷着团泥巴趴在杜静书肩头上，闻言晃了晃叶瓣瓣。 ——重点是要有土啊啾！泥巴都快跑没了qaq 一行人找到安全通道，门从外面被一张掀翻的桌子堵住了。 他们费了一点力气，才好不容易将桌子挪开。 桌子一挪开，视野也打开了。 安全通道门外，像是一片废土。 大堂中央的玻璃碎裂，几块巨大的尖三角的碎玻璃上，还插着尸体。 尸体没有移动，说明那人只是个健康的普通人，或许是推搡、逃窜、拥挤下，不小心就这么跌倒在碎玻璃上，纯粹的意外悲剧。 办公室隔间里的桌椅都被打翻在地，资料文件洒满一地，被血粘在一块儿。 架子上的测量仪器，放着没做完的化学药剂，靠内的几个实验室里一片焦黑，像是被火燎了一样。 苍白的墙壁上，到处都是凌乱的血印，沿着二楼的楼梯扶手那儿，仓促地延续到楼下。 程声看着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哪个房间里有哪些同事，茶水间里总有那几个人喜欢在里头浑水摸鱼。 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混乱场面，尖叫声、恐惧哭喊声…… 就好像是投影在他的脑海里一样，栩栩如生。 第74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四天“他来了！” 程声看着眼前场景，有一瞬间心悸。 研究院是他待的时间最长的地方，比在家里的时间都长。 他还小的时候，导师就带他来研究院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十岁之前，程声就知道这里的所有房间的功能。 二十五岁他正式聘任研究院专家，在这里开始他的研究和工作。 这里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仅次于家。 程声深深吸了一口气，呼气的时候都忍不住颤了颤。 段奕站到程声的身边，抬手按住程声的肩膀。 掌心带着体温的温度，让程声感到一丝真实感，他从臆想的画面里抽出，才发现自己掌心里全是冷汗。 他抬眼看向段奕，脸色淡淡地说道：“我没事。” 段奕沉眼看着程声：“别硬撑，我在。” 程声眼色回暖，他微颔首，刚想说什么，林谦凑来，说道：“博士不舒服吗？普通人看到这个场面不适很正常。” 他话音刚落，杜南荣就带着杜静书去旁边呕了。 段奕冷冷看了一眼林谦，把林谦看得嗖嗖退远几步距离。 小姑娘在另一边吐得稀里哗啦。 好不容易好一些，一抬头，就看到卡在对面桌椅之间动弹不得的一个感染者。 那个感染者浑身上下的伤口和血肉都腐烂了，卡在桌椅里，朝杜静书费劲地伸长胳膊，喉咙里发出“咔咔”的声响来。 杜静书下意识想尖叫，但没忍住先是低头抱着椅子又是一阵干呕，她用力拍打身边的杜南荣，指了指正前方的感染者。 “呕……那个东西……呕……”杜静书艰难提醒道。 杜南荣看见，抽出砍刀砍下了感染者的脑袋后，又回到杜静书身旁，温声安抚：“闺女没事了没事了。” 杜静书就见那颗脑袋咕噜噜地转到她脚边。 小姑娘：“……” 真的没东西可以再吐了。 再吐就走不动了。 杜静书强忍着头皮发麻的恐惧和恶心，把冲破喉咙的尖叫硬生生压回去。 许英见状，抬脚踢开滚到杜静书脚边的脑袋，小姑娘感激地看向许英：“谢谢英姐。” 许英拍拍杜静书的肩膀，小姑娘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杜静书迅速抬头瞥了一眼其他人，就对上张鸿飞微皱着眉头的样子，她沮丧地低下头，觉得是自己拖后腿了。 张鸿飞皱着眉头死死盯着那个感染者的脑袋，他们居然还漏掉了一个感染者没有清理干净，真是太大意了。 许英看杜静书沮丧的模样，她顿了顿，低声对小姑娘说道：“其实我第一次出任务看到尸体的时候，吐得被队长直接丢出去了，让我什么时候吐完再什么时候回去。” “我还特别担心队长会不会在我的任务评价里写，‘除了吐别的什么都没干’。”许英弯起嘴角。 杜静书被逗笑了。 她看向许英，现在的许英脸侧还有一道淡色的长疤，一头利落的短发，英姿飒爽，真一点都看不出还有那样一面。 “英姐现在特别帅。”杜静书说道，小姑娘由衷地轻声说道，“我都羡慕，想像英姐这样，要之后还有军训，我一定不偷懒。” 许英笑起来，揉了把小姑娘的头发。 林谦凑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好笑的？让我听听，让我听听。” 许英白了他一眼，把人怼到一边去：“女孩子之间的聊天，你别八卦。段队那边怎么说？现在打算直接去找那个感染者，还是去干嘛？” “稍微休息一下，张队队伍里的两个兵状态不太行，等恢复了再去五层确认bsl-4的安全情况。”林谦说道。 他看向段奕和程声那儿，压低声音说道：“博士可能也需要调整一下。” “博士？”许英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程声那儿，博士还是和平时一个样子，看不出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林谦说道：“段队说的。” 许英闻言没再说什么，既然是段队说的，那一定有段队的判断理由。 一行人索性就在原地休整了一段时间。 “b楼是已经被你们清理过了？看起来情况比我想象中好很多。”林谦说道。 张鸿飞点头：“我们是直接冲着bsl-4去的，我们刚进b楼的时候，感染者数量就不多，清理了一圈后，还发现了一批幸存的研究院人员。” “我让队伍里的几个手下先护送他们离开了，就是没想到回来的路上，他们遇到了另一个感染者，就是后来我提到过的那个。”张鸿飞轻吸了口气，看向林谦和段奕，“我们的攻击对那个感染者来说，没有一点效果，它懂得保护自己的致命部位，非常狡猾。” “开枪狙击都没用？”林谦不可思议地问。 “没用，他身边像是有磁场一样，子弹都穿不过去。”张鸿飞咬牙，“我们试过近身，我的一个手下刚靠近他，没过多久，他的皮肤像是出现了红疹一样，整条手臂全染成了红色，眼底和耳朵莫名往外流血。” “我们很快把他拉回来，但是没过多久他就撑不下去了。” 林谦和许英脸色严肃下来，难怪张鸿飞的队伍会被一个感染者搞得那么狼狈。 “我们试图把它引到两根电柱的攻击范围里，但是那个感染者很聪明，似乎知道那两根钢柱的用途，压根就没有进我们的陷阱里去。”张鸿飞继续说道。 程声闻言慢慢开口：“结合你说的情况，那个感染者的四周围可能出现了局部仿真空的类似情况。” “你的手下靠近他后发生的反应，是由于血管内的微气泡因为没有外部的压力而产生膨胀，并且由于气泡膨胀，导致堵塞血管，让血液无法流动，所以会看到手臂在慢慢变红。”程声若有所思地说道。 他补充：“血管有弹性，外部的肌肉也一样，所以并不会出现电影作品里某些夸张的爆裂情况。” “另外你说他眼底和耳部周围出现流血，也是因为压力问题。因为缺乏外部压力，而内部压力膨胀是不可避免的，从而导致有黏膜和毛细血管的位置会出血。”程声语速很快，“但是真空……为什么他周身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程声听说过、甚至见过世界上许多闻所未闻的奇闻异事。 至少他见过的，都能用科学来解答，而能解答的轶闻怪人，意味着总有一个形成的原因，和一个破解的渠道——即便有些条件严苛得或许一辈子都没人能够达成，但至少那是一个破解渠道。 可眼下这个感染者身上的怪异情况，却让他有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不过，就像程声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火，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也不是第一次。 “如果是真空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博士的火也烧不起来了？没有空气也没法燃烧吧？”林谦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听到的音量问道。 程声顿了顿，或许？ 可他的火，是凭空冒出来的，就连他都不知道这火的点燃因素是什么，更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林谦喃喃：“真是一个麻烦的感染者……” 张鸿飞很快把他们这一路遇到的麻烦，倒豆子一样抖出来。 包括那只大蜈蚣，也是原本在追赶他们的时候，忽然发现了新目标，倏地窜到了玻璃长廊上，给了张鸿飞他们去取武器的时间。 “说真的，你们在长廊里头被雾裹着，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实在算是幸运。”张鸿飞灌了一口水说道。 林谦抽抽嘴角：“幸运？” 你们这是不知道被未知包裹的恐惧！ 林谦心里有苦难言。 紧接着，他就听到张鸿飞接着说道：“我们从楼外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只大蜈蚣卷起躯干，裹在长廊上，上百只足，光是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林谦和许英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的确很有冲击感。 他低声对许英说道：“这要是换成陆奇那队的几个新兵蛋子来，心态都给那条大蜈蚣玩崩。” 许英：“……” 他们的茶话会暂告一段落。 张鸿飞看看时间，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时间差不多了。 “我们直接去五层的bsl-4，确认实验室百分百不会出现泄露。”张鸿飞说道，“我们前几次过去，都没能完全接近实验室，那个感染者一直在bsl-4楼层和下楼层徘徊，一旦我们接近实验室，那个感染者就会出现。” “这意味着我们马上就会和那个感染者起正面冲突了？”杜南荣问。 张鸿飞点头。 “无论会不会在别的楼层遇见对方，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抵达五层bsl-4，如果对方出现，我们会尽力给程声博士拖延时间，直到你们确认bsl-4完全被封锁，不会出现泄露病毒威胁。” 程声应了一声：“只需要五分钟。” “那足够。”张鸿飞爽快一笑。 程声点头。 事实上，确认bsl-4的安全性并不是什么大麻烦，最大的麻烦还是这里的感染者和部分可能感染生物。 这些不被消除，bsl-4的危机威胁就永远不可能百分百被消除。 但是目前，这点还不需要告诉张鸿飞——先完成一个小目标，一次一个目标。 张九章看了一眼杜南荣：“怕的话就躲好。” 杜南荣瞥他一眼没搭理，他只是在做心理准备。 他拍拍杜静书的肩头，鼓气道：“别怕，爸保护你。” 杜静书点点头，又看向许英：“英姐，等这边结束了，有空的时候你教我几手防身的吧？我也不能总靠我爸。” “行。”许英点头应下。 杜南荣骄傲欣慰地看着自家闺女，同时又有点小失落。 他路过按在走廊安全通道口边的消防斧时，敲碎了玻璃拿出一把，给杜静书当防身用。 杜静书用两只手握着，试着挥了两下，然后紧紧握住。 b楼已经被张鸿飞的队伍清理过，他们一行人很快上到四楼，在四楼的走廊尽头，看到慢吞吞移动的感染者，出入在几个办公室里。 张鸿飞几人下意识屏住呼吸，直到那个感染者进入一间办公室后，他们一行人才迅速移动上五楼。 程声看清了那个感染者的面孔。 他深吸了口气，对张鸿飞说道：“那是我们的院长。难怪你们想给它设的钢柱电网陷阱不起作用，当初院长是这个武器的开发研究参与员。” 张鸿飞：“……” 怪不得格外聪明呢？ 四楼是院长的办公室，难怪老院长会一直在四楼徘徊。 程声眯着眼想，老院长的行为模式出现了记忆性的重复，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残余了一些自我意识？ 程声一边琢磨，一边和其他人快速向bsl-4的方向移动。 当他路过其中一段隔离性观察房间的时候，他猛地停下来。 设置在距离bsl-4附近的隔离性观察房间，都是为了进入实验室的研究员设立的——以防他们的隔离服出现破洞，又或是其他什么意外情况，隔离周期视他们接触过什么病毒而定。 而这样的隔离房间的消毒清扫，通常会在最后一步，通过头顶的排风扇，将所有空气抽空，使整个空间进入真空无菌的状态。 程声在这几个隔离房间的外标签上，看到了老院长和先前那个心理学专家的名字。 他伸长手臂抽出两个房间外的记录书写板，上面记录着观察日记。 “段奕，你推我，我要看看这上面的东西。”程声飞快说道。 段奕应了一声，推着程声继续往前走，跟上张鸿飞他们。 程声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下去。 心理学专家的病情，在他进入隔离病房后的十几个小时就出现了异常，两天后被确认感染者，记录竖板上写着已联系军部，待解决，隔离房已进行彻底清理。 而老院长的病情就拖得时间更久了一些。 老院长从出现异常，直到最后的书写记录上，都没显示完全变成感染者，只是记录着他每天出现在身体上的变化。 ——思维逐渐混乱，从一开始的正常交流，到最后只能依稀蹦出几个字来…… 但是记录板上，始终没有记录到清理隔离房这一步。 然而，程声看见老院长隔离房里的情况，却是乱成一团。 里头的书写纸张都被卷到了排风口那儿，一半卷在里头，一半露在外头。 程声紧抿着嘴，不得不猜测，当隔离房被抽走空气变为真空灭菌状态时，老院长是否还被关在隔离房里。 “怎么了？”段奕低声问。 程声还没开口，就听身后传来张九章的低声警告：“他来了！” 第75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五天【第一更】 张九章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他们目前经过了一个拐角，距离生物安全四级实验室只有一个走廊的距离。 所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听见老院长拖沓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向他们靠近。 “哒、咚！” “哒、咚！” 老院长有一只脚装了金属的助走器，那只脚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沉，听得人心里发慌。 张鸿飞看向程声和段奕，打手势示意他们先走，分开行动。 程声和段奕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很快向bsl-4方向移动。 就像之前张鸿飞说的那样，通向bsl-4的钢化玻璃门，被老院长用东西砸出了一块块的碎纹，仿佛随时都会碎开。 但至少目前还是完好的一整片。 程声用通行证进去了，他在心里再一次感谢老院长的英明果断，至少先给他激活了通行证里的芯片。 进入bsl-4前，首先得经过一个零级房间，程声更喜欢直接叫它为更衣室。 他们必须在这里换上隔离服，才能穿过二级、三级房间，去确认所有的设备是否一如先前封闭的样子。 程声拿过两套贴身服，把其中一套丢给段奕：“脱光衣服，包括任何首饰都不允许带入bsl-4。” 他说完，拉上中间隔断视线的帘子。 段奕闻言没有说什么，很快换上隔离服。 他隔着帘子，听着帘子那头传来悉悉索索的换衣服的声响，透过头顶帘子之间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博士瘦削苍白的身体。 段奕转开视线，问程声：“需要我帮忙吗，博士？” 他话音刚落，程声把帘子拉开，一双漂亮锋利的窄叶似的眼睛凉凉瞥向段奕，他扯了扯嘴角：“走到我面前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段奕听话地走到程声面前，程声的话带了点别的意味，让他觉得浑身滚烫。 程声上下检查了一通段奕的着装，确保段奕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东西后，他操控轮椅滑到另一扇门前。 “门后就是二级。”他说道，手握上把手，“里面是负气压状态，意味着空气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是说，最致命的病毒会被隔离在这里，不会外流。这算是我们的保险。” 他用力拉开二级的房门，里头的紫外线灯光稳定地亮着。 紫外线的照射可以分解病毒，同时也破坏了其中的遗传物质，使得它们无法自我复制，从而做到了阻隔病毒外泄的作用。 程声和段奕在里面穿戴好鞋套等装备，继续往前走。 “接下去是三级。” 程声打开房门，看向段奕，“照着我做。” 他双手消毒后，戴上灭菌手套，将绑带撕下绑在隔离服和手套、鞋套之间。 程声的动作很快，语速更快：“确保你的隔离服和手套鞋套之间没有任何空隙。这是你的第一道防护。” “然后是第二道。”他领着段奕走向挂着两套白色隔离服。 橡胶一样的质感，完全封闭，非常笨重。 程声和段奕套上隔离服。 他看了一眼段奕，对方适应性良好，在完全拉上拉链、带上最后头部透明面罩的时候，段奕仍旧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很多人会在这一步被诱发幽闭恐惧，有的人惊慌失措下，完全失态，尖叫、嚎啕。 程声倒是很好奇段奕惊慌失措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在这里见不到。 他抓过接氧口，和段奕的隔离服连接上，说道：“接下去是重头戏了，我们要进去确认那些病毒是不是还好好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 “我们尽量速战速决，但必须谨慎。”程声严肃地看着段奕，“你将进入一个完全陌生，且充满敌意的环境。如果大意，这里不比你以前去过的任务地方安全。” “明白。”段奕点头应道。 程声看了他一眼，他打开bsl-4的实验室大门。 所有的病毒毒株都被保存在一个冷藏库里，就像一个“冰箱”。 程声输入密码，打开锁扣，从冰箱里抽出装有病毒毒株的试剂管，他确认了一眼，安全且完好。 这些怪物可比他们人待的地方安全得多。 他嘲讽地牵了牵嘴角，把东西全都物归原处，重新封锁起来。 “暂时没事。”他说道。 “暂时？” “如果这里的感染生物没有被除尽，bsl-4永远存在威胁。”程声说道，他带着段奕走向出口处。 他低声问段奕，“你知道那个冰箱里的东西，如果全都跑出去的话，会死多少人？” 段奕顿了顿：“一半的人口？” 程声看了他一眼：“不，活下来的凤毛麟角，是老天宠幸的幸运儿。” “这里面几十上百的病毒，没有解药，没有抗体。”程声说道。 他来到出口处，停下来看向段奕，严肃且带着暗示的警告意味，开口说道：“即便没有我，这个远古病毒总会在某一天自动消失，一如这个冰箱里的其他病毒的爆发和销声匿迹。” “但是如果这里出现了意外，实验室被毁，那些病毒泄露……以我们国家目前的状态，没有能抵御应付的措施。”程声看着段奕，“它必须完好无损。” “我会确保你，和这个实验室都完好无损。”段奕把程声话里的暗示忽略，他强调道。 程声顿了顿，没再说什么。 他打开出口处的大门，那里通向一个去污室，所有进入bsl-4的人员都会通过这个步骤，浑身消毒，并把身上的隔离服留在那里销毁。 他和段奕进入去污室，去污室里的光线一向混沉，像是什么暗室一样。 他按下暗钮，含有消毒比例的清水从头顶喷洒出来，冲刷他们身上的隔离服。 程声放松下来，每次进入到这里，他才有种获得新生的感觉。 冷不丁的，他猛地被段奕往后一拉。 “怎么了？”程声一惊，随后才注意到，就在他身前几米的角落里，居然趴着一个穿着隔离服的人，因为光线的缘故，程声根本没有注意到。 另一方面，程声也完全没想过这里还会有人。 那人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 段奕俯身翻开那人。 隔着隔离服的透明面罩，里面的人猛地睁开眼，那双眼睛赤红赤红，突然张嘴，隔着面罩就想扑过来！ 段奕一直防备着，在手下稍有一些动静的时候，就用双腿死死摁住对方的手脚，两手钳住对方的脑袋。 只是隔着笨重的隔离服，段奕那套徒手扭脖子的威力使不开。 段奕见状皱了皱眉头，冷着脸，直接一把撕下那人的隔离服。 感染者刚从衣服里露出一个脑袋，正张牙舞爪地朝着段奕扑咬过来，就被段奕两手截住。 胳膊一扣，大腿一夹，猛地一拧，就听“咔擦”一声脆响，那人头颈扭成一个完全扭曲的角度。 段奕随手抓过那人身上接氧口的金属硬块，干脆利落地从下颔喉口处捅了进去，彻底决断对方的行动可能性。 他站起身，头顶花洒冲刷过他身上的血污。 “没事了。”段奕走回程声身后说道，说完推着程声离开去污室。 程声在路过那具尸体的时候看了一眼，有些讽刺的是，变成了那个样子后，他看着那张脸，连对方是谁都认不太出来了。 程声深吸了口气，他们很快换回自己的衣服，回到长廊，一路把所有房门都重新关上，确保电子锁仍旧照常。 程声看了一眼时间，他们花了六分钟。 如果没有去污室的小插曲，那就和他预估的五分钟差不了多少。 他们尽快赶回张鸿飞那边。 老院长的移动速度不快，但不论是子弹还是近身攻击都对他无效，以至于很是棘手。 也就幸亏之前老院长能够控制的那条大蜈蚣被解决了，不然要是再在这里遇见，所有人都得大伤脑筋。 随着老院长的靠近，林谦明显感觉到四周围的压力感发生了变化，他脸色变了变，立即让人后退。 “先前影响范围还没有那么大。”张鸿飞脸色难看地说道，“我们先前只有靠近他周身一两米的时候，才会受到影响，现在我们距离他足有一个拐角的距离！” “那也不过是五米。”林谦看了眼距离，也没多远，不过是仗着拐角的盲点，寄希望于老院长不会发现他们。 许英抿嘴：“不过他的影响范围在扩大的话……那真是麻烦。” “万一以后扩大到一整幢楼？那谁还能搞定他啊？”杜南荣吸了口气。 他们盯着老院长的行动踪迹，老院长似乎没有看到他们，只是一股脑地继续往前走。 他仰着头，嘴里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呼吸被堵住，又像是在试图发声。 罗小南害怕地抓紧怀里的毛绒熊，他听到远处有东西正朝着他们围拢过来。 张九章忽然开口问：“如果他走不了了，你们的那什么电网就能把他困在里头了吧？” “但我们近不了身，一进去，用不了几分钟身体机能就会完全报废，浑身出血。”张鸿飞摇头。 张九章眯眼：“你们就一直这么束手束脚？嗤，怪不得死了一堆人还拿他没办法。” 张鸿飞脸色一变，难看地瞪着他，要不是碍于眼下不适合，他肯定一拳就挥上去了。 张九章没再啰嗦什么，他屏气等着老院长靠近过来。 碍于老院长身边的真空压力，在老院长靠近过来的时候，林谦几人不得不又后退开一段距离。 杜南荣正要后退，就看张九章还待在原地，像是守株待兔的傻子，他低低喊了张九章一声：“喂，走了！” 张九章没搭理他。 杜南荣有些受不了老院长越来越靠近带来的压力，他拉了张九章两下没动静后，正想拽人，却没想到张九章猛地蹿了出去，动作快得杜南荣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他倒吸了口气，就见张九章凭着爆发力和惯性，已经冲到了老院长的身后。 杜南荣立马通知张鸿飞。 张鸿飞咒骂一声，连忙折回来。 张九章其实也没完全能靠近老院长。 事实上，当他冲向老院长的身后，在距离还有两三米的距离时，动作就不太受他控制了。 手臂开始酸胀刺痛起来，就连眼前，也都有些漫起血色模糊。 张九章也没打算能直接拧断老院长的脖子，他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老院长那条需要用助走器才能行动的腿。 他畸形的那条手又细又长还很小，但在眼下却又畸形得恰到好处。 他费力地伸向老院长的金属助走器，畸形的胳膊上，很快被染成了红色，他咬牙低吼一声，缓慢艰难地将金属融成了一团废铁。 老院长的耳朵、鼻子都因为不知名缘故只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的缺口，或许正是因为这个，以至于它并不像其他感染者那样灵敏。 它根本没有注意到张九章那只畸形的手，没有看到那只手从身后绕过来，直到被握住了那条腿，老院长才发现有人接近了自己。 助走器变成了一团废铁，老院长的腿再也没法自如走动，它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张九章匍匐在地上，费力抬头，看见老院长也倒在地上，他艰难地咧开一个笑，耳朵也开始流出血来。 他逐渐失去知觉，隐约看见杜南荣冲过来，身后跟着张鸿飞几人。 程声和段奕赶到的时候，正巧看到杜南荣和张鸿飞他们费力地把张九章拖出来。 段奕见状，立马冲过去。 程声还没来得及开口提醒什么，就见段奕双手胳膊覆上一层生物甲。 程声抿嘴，对站在外围的杜静书飞快说道：“帮我去拿这几样东西过来，就在隔壁的实验室架子上随处可见，显然有个别人想试试他捡回来的命够不够硬。” 杜静书被博士语气里的恼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按照程声的要求去隔壁实验室取来东西。 段奕已经和其他人把张九章拉回来了，张九章的胳膊肿胀成了原本的两倍大，看起来极为可怕，整条胳膊都变成了通红，几乎丧失了原本的功能。 程声拿过杜静书递来的东西，他紧急做了一套临时的延长输氧管，谨慎又熟练地飞快替张九章接上。 他余光瞥了一眼围在周围、紧张盯着他动作的人，眉头狠狠一拧：“做你们该做的！他把自己折腾成一个大力水手，不是为了让你们参观欣赏的。” 林谦噎了噎，大力水手？博士的比喻总是出人意料。 旋即他反应过来，连忙配合张鸿飞几人，把先前用过一次的钢柱电网搭起来。 程声没有再看张鸿飞那头的情况。 他全心全意放在张九章身上，也不管那头怎样电光闪烁，不去想老院长。 张九章的状态渐渐稳定下来——在程声一刻不停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他的手臂恢复成了正常的体积，皮下的出血也停止了。 程声指挥着林谦和段奕，把张九章抬进先前路过的一间隔离房里，用里头的生命监控器监控张九章的生命体征。 他做完这一切后，紧绷的精神微微松懈下来，他吐出一口气，背靠轮椅疲惫地捏着眉心，听着耳边代表正常心跳的滴滴动静。 “没想到博士还是这方面的急救医生，真厉害。”林谦服气地看着程声，他没想到程声还能做急救。 不过林谦还有点好奇：“博士动作那么熟练，平时会有机会做这种吗……？” 程声抬眼看了林谦一眼：“会给小白鼠做。这是你想知道的答案？” 林谦噎了噎，怪不得他总觉得张九章被救的时候，总有种豁出去的小白鼠味道。 段奕在旁边轻笑出声。 ——张九章暂时活着，老院长危机解除，没有比现在更适合放松的时候了。 他站在程声身边，把博士按进自己的腰边，虚圈住程声的身体，低声说道：“休息一下。” 程声低低应了一声，偏了偏头，把脸埋进段奕的手掌心里。 第76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六天【第二更】“要小心那些雾。” 张九章迷迷糊糊地从昏睡中醒来，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还闻到一股勾起他胃里馋虫的香味。 他愣了愣，旋即猛地睁开眼。 ——他还活着？！ “诶你醒了啊？”杜南荣正泡着泡面呢，一扭头，就看见张九章睁着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他惊喜地连忙通知段奕和程声，也就忽略了张九章那声微不可闻的“好香……”。 程声被喊醒的时候，还趴在段奕的腿上睡得迷迷糊糊。 段奕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杜南荣。 腿上属于程声的体温骤然离开，段队不着痕迹地抿了一下嘴角。 程声眯着眼看了一眼时间，也就过去半个多小时，难怪头还昏昏沉沉的。 他拍了拍段奕的手背，示意段奕推着他来到张九章的床前。 程声检查了两下张九章的瞳孔状态，又看了眼体征表上的读数，边打哈欠边撇嘴说道：“活下来了，死不了。” “这样看一下就好了？”张鸿飞也凑过来，没想到检查步骤那么随意简单，有些惊讶。 程声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那还想怎么样？” 他指了指张九章：“本来就是身体机能强于普通人的强化版本，还想怎么样？” “普通人进那个状态下，超过两分钟必死，他能被你们拉出来还有口气，有气在就死不了。”程声说道。 张九章：“……” 他张了张嘴，打断了程声的话，问：“什么味道？好香。” 杜南荣“噢”了一声：“我泡的泡面。” 实验楼里的茶水休息室，到处都有小饼干和泡面，还有博士成天吃的那种巧克力能量棒——专门应付这些沉迷研究、三餐不怎么正常的研究员。 杜南荣搜刮了一堆回来，给所有人都泡上了泡面，还有巧克力能量棒，那是专门讨好博士的。 经过先前九死一生的舍身事件，杜南荣对张九章的印象改善了不少。 他见张九章在问，便把自己的那份泡面先端给张九章：“你先吃，不够还有。” 张九章毫不客气地接过来，狼吞虎咽。 杜南荣光是看着张九章的吃相，都觉得挺香，他咽了咽口水，立马转身又去泡了一碗回来。 “我们当初那个人……如果也及时像你这样给他输氧，是不是也能活下来？”张鸿飞看着张九章完全一副活人模样了，他抿抿嘴看向程声。 “不好说。”程声回答得很干脆，他并不希望张鸿飞陷入什么无用的自责里。 程声指了指张九章，“他算是特殊情况，身体结构和恢复能力都和普通人有异，他能活下来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活下来。” 张九章听见程声毫不客气地解释，在心里翻白眼。 杜南荣轻咳一声，解围道：“博士的面泡好了，现在吃吗？” “好，多谢。”程声被一碗面收买了嘴。 整个茶水室唯一一盒汤达人就给了程声，别人都是老坛酸菜。 杜南荣还给博士开了小灶，从自己的库存里，搜出一板小香肠，加进了博士的汤底里。 这待遇，都能和自家亲闺女比上了。 杜南荣又给张九章这个病患加了一根，最后一根给了罗小南。 自己只能嗅嗅肉味，满足一下。 杜静书分了一半香肠给杜南荣，然后抱起面桶，稀里哗啦一通吸溜。 也就几大口的功夫，眨眼就吃完了，连汤底都被小姑娘喝得一干二净。 程声喝到面底的时候看到香肠，愣了一下，再看向杜南荣，杜南荣正抱着面碗震惊地看着自家闺女。 程声弯了弯嘴角，什么也没说，就是分了一半香肠给段奕。 罗小南也乖乖地分了一半香肠，就近给许英。 林谦坐在靠张鸿飞那儿，罗小南光是看着张鸿飞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就犯悚，也就没过去。 等林谦得知一圈人里，就自己没分到杜工的私藏小香肠后，懊悔得捶胸顿足，那就是后话了。 好好休整了一通后，程声把一枚石核丢给张九章。 ——那是段奕从老院长头颅里翻找出来的，颜色比之前他们见过的都要深。 张九章愣了愣，看向程声。 “收起来。怎么利用它，你应该清楚。”程声说道。 说完，他没理张九章什么反应，直接找上张鸿飞说道：“感染者的威胁基本已经扫清了，但要确保bsl-4不受任何威胁的话，这里还有一块地方需要你们配合清扫。” 是a楼和b楼之间的一处篮球场大小仓库，里面存放着的是他们常用的一些实验用动物。 数量自然比不上程声他们先前遇到的养殖规模，但程声担心那里也有异变的情况。 张鸿飞闻言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转身命令手下准备一下，十分钟后出发。 罗小南趴在窗户边，他晃着两条小短腿，看着窗外。 自老院长死后，罗小南先前听到的悉嗦靠近声响就没了。 他放下心来，抱着毛绒小熊往外看，低声安慰着小熊：“不怕噢，那些东西不会过来了。” 毛绒小熊是罗小南身上最干净的一个物件，看起来尤其不像是现在这个环境下的，小家伙非常珍惜又小心地保护着这个妈妈唯一留下来的礼物。 他刚说完，外头就又起了一层雾，渐渐将视野封闭了起来。 罗小南有些畏瑟地看了一眼外头的雾，小心地远离窗户，回到程声身边。 “正好，我们要出发了。”林谦看见罗小南走过来，笑了一下说道。 “我们要去哪儿？”罗小南小声地问。 林谦指了指窗外一个方向：“去那儿。” 他说完补充：“不过你和你杜叔、小杜姐姐还有……你张叔，会先回车里去。那儿不适合你们。” 林谦提到张九章的时候，稍微别扭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张九章，那人龇牙咧嘴朝着林谦露出一个不屑的嘲笑。 ——是一点都没接受林谦释放的那一点点善意。 林谦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你照顾照顾你张叔，他大病初愈，比老爷爷老奶奶都虚。” 比老爷爷老奶奶都虚弱的张九章：“……” 罗小南点点头，他拉住林谦的手，轻声说道：“哥哥要小心。” “放心啦。”林谦抬手揉揉罗小南的脑袋笑道。 罗小南乖乖地站着，任由林谦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他微微仰头，眨巴眨巴眼睛，乖巧提醒道：“要小心那些雾。” 林谦顿了顿：“雾？” 罗小南点点头，却也说不出那雾里有什么名堂，只是直觉觉得有些不安。 他抿抿嘴，困扰纠结地看着林谦和程声，小声说道：“南南也不知道……” 张九章打断罗小南无用的解释，说道：“既然这小鬼喊你们当心雾，那就好好放心上，他就是个病毒探测器。” 罗小南听不明白，他转向张九章问：“南南是病毒探测器？那是什么意思？” 林谦白了张九章一眼，拽过罗小南说道：“你张叔夸南南有用，厉害，能帮哥哥们发现危险。” 罗小南稍稍开心了一点，他用力点点头，说道：“南南会继续努力的！” 程声若有所思地看着罗小南这边，他滑动轮椅转向窗户那儿。 窗外的雾不知什么时候起，散了又聚来，仿佛裹着一团厚厚沉沉的物质。 “集合了！”张鸿飞在另一头喊道。 程声慢吞吞地挪开视线，由段奕推着移动到张鸿飞那边集合。 张鸿飞看段奕总是跟在程声的身后，几乎不离身的样子，忍不住问：“博士的轮椅难道不能自己独立行走？” 程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就是问问。”张鸿飞轻咳一声。 “我愿意让他推着我。”程声说道。 段奕淡淡说道：“行动不受影响。” 张鸿飞抽了抽嘴角，表示不会多管闲事。 林谦也往段奕和博士这边看了看，的确，这一路段队即便推着博士行动，也没见受多少影响。 不过……林谦茫然地眨了眨眼，他们都见过博士的轮椅有多方便操作，好像也没必要让段队推着？ 林谦回忆了一下，发觉博士让段队推着自己移动的时候，多半都没什么危险。 就像是博士偷懒，就直接把自己交给段队了。 只是轮椅的后扶手除了段队以外，其他人几乎都碰不上。 林谦琢磨着琢磨着，陡然发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看程声，又看看段奕，觉得自己这双鹰眼不得了。 他们一行人把b楼又扫了一通，确保所有感染者都被清扫干净后，从南门出去，穿梭在那条通往篮球场饲养所似的小径上。 小径一头通向大门口，一头通向饲养所那头，杜南荣一行人就在这里，与大家分道扬镳。 只不过，没等两方人分别多久，很快，杜南荣那边又匆匆跑了回来。 杜南荣抱着罗小南跑，眨眼跑过了断尾的林谦，他喘着粗气喊：“跑，快跑！” 他话音落下，身后张九章已经赶了上来，直接抱过杜南荣怀里的小孩，随口鄙视了一下杜南荣不如他的体力，然后跑到了前头去。 杜南荣无话可说，扭头看了一眼杜静书，就见小姑娘被变大的虎耳草卷起来，轻轻松松被抬着跑。 虎耳草移动速度也不比杜南荣慢，就在杜南荣扭头看过来的空挡，小草迈着大长茎超过了自家浇水官，顺便一道叶瓣卷过来，捞起杜南荣就是冲。 程声听到虎耳草跑过自己身边，留下惊慌失措的心声——啾啾啾！妈呀呀！好多蚁蚁要吃草草了！ 第77章 入侵后的七十七天 入侵后的七十七天【第一更】蚁群：计划生育的重要性 虽然不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但是身后杜南荣一行人火急火燎地跑回来，显然已经说明了一切。 “前面有建筑物！”张鸿飞大吼一声。 张九章打头冲进那幢建筑物里，其他人尾随其后。 杜南荣着急忙慌地喊：“快！快！别让它们进来！拿东西把缝隙口全堵住！” “火！谁有火？快熏！”张九章吼道。 “我爸包里有！”杜静书想起来，手忙脚乱地翻开杜南荣的背包，从里面找出打火机和火柴。 仓库里有些干草，是用来喂养一些实验用兔子的，杜静书和杜南荣一捆捆抱来，点上火熏。 “什么情况？！”林谦最后一个跑进建筑里，大门贴着他的衣角合上，险些把林谦夹住，他倒吸了口凉气问。 “好多好多蚁蚁。”罗小南惊慌地抱住程声的小腿，快要哭出来了，“草草被啃掉了呜呜呜……” 林谦吓了一跳，就看虎耳草焉了吧唧地举起一段没了叶瓣的茎。 为了自保，不得不自断叶片丢给那些凶了吧唧的蚁蚁。 “它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眨眼的功夫就聚集了过来。”杜静书心有余悸地说道，“有的藏在雾里，有的爬在地上，直到雾薄一些的地方，我们才发现它们！” 程声闻言眼色一沉，立马对张鸿飞几人说道：“右手走廊中间有个储物房，里面应该有些东西可以用上，找到衣服布料这类浸水，堵在门缝、窗缝、一切有缝隙有漏洞的地方。” 张鸿飞点点头，立马行动起来。 “这些蚂蚁到底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怎么会那么……可怕？”杜静书抿着嘴问，她憋了几秒，只想到这个用“可怕”来形容她看见的一切。 那些蚁群铺天盖地的，仿佛能吞噬一切。 虎耳草的叶瓣掉进蚁群里，就看它们蜂拥上去，密密麻麻的一簇，然后过了十几秒的功夫，杜静书再回头看，就什么都不剩了。 杜南荣和张九章忙着用火熏着门口、窗边缝隙的地方，听见杜静书说的，张九章和杜南荣几乎同时开口，问程声—— 张九章：“是行军蚁？” 杜南荣：“博士，你们这儿还研究行军蚁么？” 程声微点头。 行军蚁的物种起源可以追溯到一亿年前，与恐龙出没的年代可以相提并论，很难想象这些小家伙早在史前，就成群结队地和恐龙生活在一起。 而且亿年下来，这些行军蚁物种几乎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研究行军蚁，可以让他们窥探到亿年前的时光碎片。 这是科学的奥妙和神奇之处，普通人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开展工作、如何从一只小小的蚂蚁看到亿年前的世界，但事实就是，他们的确可以，并且为亿年后的今天提供质的飞跃进步。 ——如果不是发生了远古病毒入侵这种灾难的话。 程声光是听见罗小南说虎耳草都没从那些蚁群里占到便宜，就想到了行军蚁。 他滑着轮椅很快来到一间隔间，就见隔间的房门被打开，里头一个巨大的、有人高的恒温玻璃养殖箱被顶翻，侧翻在地上，打碎了一个角，里头的厚土、石块和碎砖洒了一地。 林谦看到那个养殖箱上贴着标签和图片，图上蚂蚁长着一对夸张的巨颚。 “昆虫纲，膜翅目，细腰亚目，节肢动物门……行军蚁亚科？”林谦略过了中间一串分类，目光落到最后，果然是行军蚁。 “这些东西也太聪明了吧？还知道把养殖箱顶翻逃出来？”林谦不可思议地看向程声，“那你们这里之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程声冷着脸说道：“行军蚁从一出生就在不断地移动、发现猎物、吃掉猎物的循环里，没有猎物的诱惑，它们不会目标那么明确地抱团顶翻养殖箱。” 罗小南轻轻“啊”了一声，他惊惶地看向程声：“南南听见那个人在喊它们过来，但是后来声音就没有了……” “哪个人？”林谦问。 “是院长吧。”程声开口，就像之前张鸿飞说的，院长能控制变异的蜈蚣虫，那控制这些蚁类的难度也不会太大。 罗小南点点头。 这些行军蚁之所以直到现在才把他们作为目标，恐怕也是因为老院长后来被他们解决了，以至于信号中断。 这些行军蚁没有了目标后，遵循本能地开始在这片地方寻找食物、捕捉食物。 “外面有多少只这样的？”段奕问。 程声顿了顿，说道：“你要知道对于蚁群来说，百万级的计量并不夸张。” 林谦倒吸了口气。 张九章冷冷看着程声：“你们这群疯子。” 程声继续说道：“我们这里饲养的虽然只有几百只，但为了观察蚁群的正常群体活动，至少有蚁后、兵蚁、雄蚁、工蚁，它们的内部功能蚁是完全齐全的。” “而蚁后，平均每个月都能产下约二十五万枚卵。”程声抿嘴，问题的关键不在于他们饲养了多少。 “在正常时期，我们每天都有专业饲养蚁群的工人来确认蚁后的状态，并及时处理蚁后产下的卵，以保证数量不会失控。”程声沉声说道，“但是研究院失控后，这里的蚁群繁殖就处于完全自然的状态下，没有人干扰它们的繁殖。” 杜南荣听明白了，这就是计划生育的重要性。 “蚁卵的孵化需要一个月的时长才会陆续完全孵化出来，按照时间来算，这些行军蚁的蚁卵应该只孵化了一小部分，一定还有更多被藏在了蚁窝里。”程声说道。 杜静书慢慢从房间里退出来，她忍着恶心指着旁边柜子顶上，就见那儿垂下来一串乳白色、带着丝状粘稠物质的东西，问道：“会是那个吗？” 程声闻言看过去，就见那串乳白色卵状物质里，有东西在蠕动，他点点头：“就是那个。” 张九章二话不说，直接一把火点上。 “滋滋滋”烤焦的声响不绝。 程声甚至眼尖地看见蚁卵中央，一只既没有大颚也没有翅膀、唯独腹部大腹便便的行军蚁待在蚁卵之间，被火烤得吱吱直响。 程声没来得及说什么，见状张了张嘴又合上。 他偏头对段奕说道：“快，去检查一下张鸿飞他们有没有把缝隙全都填完。还有，注意头上。” 段奕点头，低低对程声说道：“你自己小心。” 他说完，转向林谦许英两人：“林谦许英，保护好博士。” “收到！” 除了雄蚁长有一对翅膀外，其他蚁种都不会飞，但这不妨碍它们仍旧可以抵达半空去得到它们想要的食物。 ——其他行军蚁首尾咬合，硬生生搭出一条“蚁桥”来，甚至可以从屋檐上倒垂下来，去攻击蜂窝，取得蜂蜜。 现在张九章二话不说把行军蚁的蚁卵全烧了，甚至把蚁后都给点了，想必外面那些行军蚁都会疯狂起来。 程声深吸了口气，没了蚁后，当初他对付蟑螂群的那套就没有什么用处了——一个蚁群里，有几百上千只的雄蚁，程声控制不了这么多的雄蚁。 “全都堵塞好了！”张鸿飞和段奕一行人很快回来，他们之中有人显然在堵塞缝隙的时候被咬了，疼痒难耐，忍不住抓挠皮肤。 程声见状立马移动到那人身边，迅速问道：“有没有过敏史？” 那人愣了愣，连忙摇头。 程声抓着那人的手伸到水龙头下，用清水冲刷，说道：“多擦点肥皂在伤口的地方，不要抓挠。” “抽屉里有复方醋酸地塞米松乳膏……有个红色包装的乳膏，拿出来擦伤口上。”程声改口说道，他看向其他人，“被咬的人都像刚才那样做，有过敏史的人单独站出来。” 有一个看起来相对瘦瘦小小的士兵站出来，他喘气喘得有些过快了。 程声见状立马让段奕把人放平下来，他从旁边抽屉里抽出一只针剂，拍打对方的胳膊，注射进静脉里：“深呼吸，你会没事的。” 张鸿飞看得微愣：“怎么了他？” “过敏，严重的会引起呼吸衰竭、休克。”程声说道，“是个蚂蚁基本都有毒，蚁酸过敏。当然除了极个别的。” 他刚说完，躺在地上的那个士兵就被吓得瞪大了眼睛。 程声瞥了他一眼，摆手说道：“行了你没事。我这里有应备药品。” 张鸿飞闻言松了口气，真没想到那些行军蚁会给他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它们只会更疯。”程声警告，“我们把它们的蚁后和蚁卵都烧了，那些工兵蚁和雄蚁一旦接触到信号，都会发疯的。” 张鸿飞沉着脸点头。 他们从隔间里出来，才发现光线似乎暗了下来，就像是天色不早了一样。 “时间过得那么快？”林谦低声嘟哝了一句。 许英脸色难看地拉扯了一下林谦，指了指外边的窗户：“是那些行军蚁。” 就见每扇窗户玻璃上，密密麻麻地覆盖了一层行军蚁，几乎遮住了外头照进来的光线。 它们趴在窗户上，似乎在寻找能进来的缝隙。 “滴滴答答”的响声响在窗上，是行军蚁在窗户外移动的动静。 “它们在干什么？”杜静书忍不住问。 程声操控轮椅移动到窗边，他瞳孔微缩，咒骂了一声：“它们在咬窗缝之间的塑胶。” 塑胶被吃光后，就真的只能靠那些浸透了水的面料来堵住这些蚁群了，但程声很清楚，那些浸了水的面布并不能抵挡多长时间。 “快看！它们搭了一座桥！这是干什么？！” 第78章 入侵后的第七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七十八天【第二更】一个好消息 一个士兵的喊声引起了程声的注意，他顺着看过去，就见上百只行军蚁，首尾相咬着，架成一座“蚁桥”，晃晃悠悠地伸展向毗邻的另一幢楼。 段奕皱眉问：“那幢楼是什么？” “……是电房。”程声顿了顿。 林谦一愣：“它们过去想干嘛？断我们的电？那也没什么用啊？” “它们没那么聪明。”程声冷声说道，“电房和这里的通风管道是相连的，工蚁的触须可以探测寻找到路线，应该是工蚁回来传递讯号了。” 林谦头皮发麻，没想到无论他们怎么堵截，总能让这些小东西找到疏漏。 张九章一言不发地过来，丢下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设计图样，冷冷说道：“这是管道设计的蓝图。我从办公室里翻到的。” 程声闻言抓过来匆匆扫了一眼，他点头说道：“张队，你们就按照这张图纸上的显示，把连接的插头、电器等等全都封堵起来。” 张鸿飞应了一声，接过图纸立马行动起来。 果不其然，等张鸿飞注意到插头这些地方的时候，插头的四周围已经布满了几十只行军蚁。 它们一时间还没找到目标，只是聚集在四周围而已。 张鸿飞倒吸口气，头皮发麻。 幸亏博士提醒得及时，否则外面的防住了，里面又冒出来一茬，内外夹击那是真的受不住。 张鸿飞的队伍急忙把那些进来的行军蚁烧了解决，又把插头和其他电器疏通口堵死。 “林谦许英跟我走。”段奕命令道。 他们几人用火熏，驱赶行军蚁的啃咬行为。 “收到！” 林谦捆起一束干草裹在干布里，点起火靠近窗户，浓烟熏得他自己都不得不眯着眼。 他咕哝道：“我宁愿去应付那条巨大的远古蜈蚣虫，也不想和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们对上。” 许英点头。 近距离看到这些行军蚁，她更加咋舌它们的行动统一性，极有纪律性，简直像是一支庞大的、受过严苛训练的军队。 难怪叫行军蚁。 “我们能拖多久？”杜南荣低声问程声。 程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道：“也许到了晚上会好一点。” 如果这些行军蚁还没有疯狂到连休息扎营都免去的程度，那他们或许能得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夜晚行军蚁会休息扎营，就如同搭桥一样，它们彼此首尾相衔，彼此互为支撑，形成庞大的、令人咋舌的蚂蚁球。”程声说道。 “那是自然界里都叹为观止的生命奇观。” 工蚁在最外围抱团，形成整个蚁群扎营休憩的第一道守护防线； 兵蚁在内圈站岗，就像是最忠诚的哨兵； 蚁后和雄蚁位居其后，是蚁群的核心所在； 而最中央处，则是蚁群未来的希望，那些初生的，幼小的蚂蚁。 杜南荣听着，更不确定外面这些蚁群里，是否还有必要蜷缩成蚁球休息——毕竟它们的核心蚁后和最需要保护的幼蚁，几乎都被他们一把火点了。 可不点也不是个事儿。 天知道一个蚁卵里有多少只幼蚁，他们总不能把这么一枚不定时炸弹和他们关在一起。 “有行军蚁进来了！”不知道是谁突然吼了一嗓子，就见那人身上爬上了几十只蚁。 程声猛地坐直身体，双手握紧轮椅扶手，紧盯着那人的方向：“快让他退下来！” “不行，他一离开，那边的蚁群就和失守没什么两样！”张鸿飞咬牙说道，他一边用火熏，一边不断地拍打爬到身上来的零星几只蚂蚁。 程声紧咬着唇，掌心里不自觉地迸出细小的青色火花，被杜南荣猛地抓住。 “博士！”杜南荣紧张地看着程声。 程声深吸了口气，他收拢掌心，冷声说道：“我有分寸。” 杜南荣闻声放下心来，他点点头，拿起湿毛巾跑过去。 张九章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去。 他一把捞出那个几乎被蚁群围攻的士兵，同时抓过一把椅子，把椅子上的金属凳脚融成铁水，滴胶在窗户缝沿外围。 张九章不敢多融，怕玻璃吃不消这么近的高温反而碎裂。 他将将堵住了几个稍大一些的空隙漏洞后，就又换上了烟熏的传统方式，把失守的一角将将救回来。 张九章松了口气，对于零星几只爬上自己胳膊叮咬的行军蚁毫不以为意，随手打落后，他看了一眼旁边拍打身上蚁群的士兵，粗声粗气地说道：“几只小蚂蚁要拍多久？还不快点！” “是、是！”士兵急急忙忙应了一声，忍着被咬到的疼痒，把最后几只夹住皮肤的蚂蚁扯下来后，立马拿回火把。 张九章几乎分摊了大部分的压力，但无论是谁，都看不见这场对峙的尽头在哪里。 段奕忽然开口问程声：“这里的玻璃是普通玻璃还是钢化玻璃？” 程声愣了愣，皱眉点头道：“普通玻璃。” 窗外玻璃上趴着的蚁群越来越多，让人不得不担心这小小的一块玻璃是否承受得了这样的分量。 程声很快反应过来段奕在担心什么，他看向窗外。 窗户栏框发出“吱嘎”的声响，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这里顶不住了……”杜南荣低声喃喃。 林谦很快打断他的话：“不会顶不住的。” 杜南荣没再说话，他看着窗外，却看不到希望。 唯一庆幸的是，这里储存了足够多的干草，能保证他们有足够的燃料用火熏。 在这里，时间的流逝似乎没了多少实际感，夜晚真正开始降临。 所有人都在期待博士说的“蚂蚁球”出现，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暂时松一口气。 但并没有。 它们就像是不知疲倦一样。 慢慢升起的绝望和麻木，渐渐淹没了这幢建筑。 外面到底有多少行军蚁？几千？几万？十几万？ 任何单体生物在这些行军蚁面前都不值一提，而他们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他们还有点人。 程声和段奕在昏暗的光线下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对方的打算。 最坏的情况，就是那些行军蚁突破了这幢建筑的封锁。 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段奕就会完全兽化，以远古巨兽的庞大身躯来阻挡那些行军蚁的进攻，而程声将试图控制火焰，尽量保证那些调皮的火焰不会跳到他们身上、又或者是其他大楼里。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最下策的办法。 程声不想在bsl-4附近用到那个火焰，实在是太冒险了。 冷不丁地，一簇火光似乎像是幻觉，从窗外蚁群见的缝隙里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张鸿飞精神一振，他猛地看向窗外：“外面有人？！” 程声和段奕猛地看过去。 所有人屏息等了几秒，就在张鸿飞都要以为是自己错觉的时候，又一抹火光掠过窗外。 张鸿飞激动起来：“是真的！” 随着接连两下火光蹿出，越来越多的火舌像是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惊得那些行军蚁开始从窗户上撤退。 程声他们终于能看清窗外的情形—— 一队二十多人，每个人身上都别着一把□□，身后背着一桶便携式的喷射燃料，他们一字排开，一边喷射着火舌，一边朝他们靠近。 窗外火光大作，映衬着所有人的脸都泛起橙红的光。 林谦吃惊地瞪大眼睛：“那是陇队？！” 陇长林带着支援队伍过来，火油将行军蚁包围成一个圈，在强有力的火攻下，那些行军蚁几乎溃不成军。 林谦看见它们奇怪地聚拢起来，首尾相衔着，眼睁睁地看着一只蚁球在自己眼前搭建起来。 蚁球向着火圈外滚去。 最外围的工蚁躯体被火烧得焦黑蜷曲，一片“滋滋”声响起。 然而蚁球的外围，并没有因为火舌的舔舐而溃散，就像是最坚固的城墙。 工蚁们牢牢相衔，最外圈的尸体滚落后，次圈的蚁群仍旧紧密相连，它们试图用这样的抱团方式逃离火场。 林谦看得目瞪口呆，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他隐约明白了博士之前说的话，说这是生命的奇观。 当这一幕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蚁群的自我牺牲和纪律性让人震撼，林谦甚至忘记了前一秒，他们还被这些蚁群弄得焦头烂额。 陇长林他们很快带着武器，从外面进入建筑里，和段奕一行人汇合。 他看了一眼段奕几人，一个都没少，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他爽朗笑了一声，大步走过去拥抱住段奕：“段小子！” 林谦和许英跑过去：“陇队！” “陇队怎么来了？”林谦激动地冲上去给陇长林一个熊抱，随后问道，“我以为您在凛都呢？” 陇长林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他看向其他人：“凛都已经被平复下来了，大部分居民都按照我们的要求居家，所以感染者数量没有出现大幅度跳跃增长。” 陇长林咧开笑容，继续说道：“现在凛都内的警司系统已经基本可以应付城市内的病毒情况，偶尔的小型感染者聚集性爆发不成问题。” 程声一愣，旋即欣喜地看向陇长林，连忙问道：“感染人数控制住了？每日新增情况呢？城市内幸存者数量还有多少？” 陇长林被问得一愣，他挠了挠后脑勺说道：“目前还没法确认这个，医疗体系只恢复了最基础的，统计方面暂时还没恢复……” “没事，没事，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好消息了，太好了……”程声紧紧握住轮椅扶手，欣喜地喃喃。 他完全没想到凛都能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被军队控制下来。 他远远低估了他们拥有的力量，也低估了民众能够做到的团结一致。 程声深深吐出一口气。 虽然距离他们想要的正常生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甚至可能在近几年内，他们都要面对废土一般的城市、面对藏在角落里的变异动植物和感染者…… 但是这场入侵的节奏已经掌握在了他们手里。 第79章 入侵后的七十九天 入侵后的七十九天不刺人不舒服斯基 陇长林小队的到来，毫无疑义地给这里注入了希望。 不仅仅是指把他们从蚁群里解救出来，更意味着这场病毒之间的抗争，他们取得了一个鲜明的成效。 “我们会一座接着一座，把每个城市都拿下来！”陇长林看向其他人，露出一个轻松但坚定的笑容。 两个月内拿下凛都，这是当初陇长林带领队伍刚进入凛都时，完全想象不到的结果，那会儿他们甚至被一群蟑螂围剿得几乎全灭。 可现在他们做到了。 不止是陇长林队伍支援的功劳，整个凛都里的警司体系、医疗体系，都在他们出现后，慢慢恢复。 警队、医护在巨大的风险威胁下，坚持了下来。 他们牺牲了很多人，但最后换下凛都目前的阶段性安定。 陇长林并没有和程声他们细说凛都里的情况。 他想或许在短暂的几年里，凛都都不会回到过去的日子里了。 除去生活在他们城市里的那些东西外，还有那些牺牲的人，悲痛的阴云会一直笼罩在凛都的上方。 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死去。 但是牺牲换回了他们共同的家园不被侵犯。 “我们现在去哪儿？”陇长林开口问。 程声看向杜静书和罗小南，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我想尽快分析出他们血液里的情况。” 一路去基地的路上有太多不明确因素干扰，这个数据尽快给到基地，基地的研究专家也可以先一步分析研究起来。 陇长林闻言没有异议，他耸耸肩膀说道：“听你的博士，无论你想做什么，我们就在你身边。” 程声稍有些意外地看了陇长林一眼，印象里，陇长林对他的态度可没那么友善。 陇长林看出了程声的意外，他看向程声，由衷地感激：“我们很多受伤士兵的性命，都是靠博士救下来的。” 如果没有程声的观察隔离要求，没有程声赠给他们的针剂，每一个受伤的士兵都会像以前那样自行了结，他们的伤亡会更加严重。 虽然每天仍旧有人死去，但也有人恢复，变成更加出色优秀的能力者。 这是程声给他们的希望。 在当下这个时候，希望比什么都重要。 程声没有再多说什么，那些人能活下来，是他们身体里的远古基因在起作用，而不是完全靠他的那几支针剂，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其中起到了多少作用，但他欣然接受了陇长林的感激。 ——他应得的。博士理所当然地想着。 程声微颔首，对陇长林说道：“先回b楼，我会取部分血样做化验，其他人原地休息一下，给我几天时间。” 他顿了顿，补充：“另外这里还有一些动物需要处理，你们来接手一下。所有动物都处理掉，以免出现病毒感染情况。” 陇长林点头应下。 程声和其他人回到b楼，b楼的大部分设备都已经被搬空，但程声有留意到血样分析仪器还剩了一台。 罗小南乖乖伸出胳膊，对于抽血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不像其他同龄儿童那样紧张害怕。 他甚至问程声要不要找橡皮筋来，俨然是熟门熟路了。 程声揉揉罗小南的头发，很快抽了两管血，又塞了一粒糖给罗小南作为奖励。 罗小南惊喜地看着博士的轮椅，暗格就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总有惊喜的东西层出不穷。 “博士好棒！谢谢博士！”罗小南脆生生地道了谢，捏着博士给的柠檬糖开心地坐在旁边椅子上。 然后是杜静书。 程声见杜静书看着罗小南，便也拿了一粒柠檬糖出来塞给杜静书。 杜静书愣了愣，旋即失笑：“博士我不用这个……” “给你。”程声头也没抬地说道，他轻拍杜静书的胳膊，摸着静脉的弹性一针扎进去，一针见血，深红的血顺着透明的导管滴进容器里。 “好了，之后就没你们什么事情了。”程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抬手赶人，“别在我这里待着，都出去。” “噢噢。”杜静书捏着程声给的柠檬糖，带着罗小南离开。 她刚打开实验室的房门，就迎面撞上门外的张九章。 小姑娘吓了一跳，反射性地往后一跳，撞上身后的实验桌，发出好大一声动静，惊得原本待在外面的段奕直接冲了进来。 程声抽了抽嘴角：“我这儿没事。” “我留在这里。”段奕说道，他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张九章，不容博士拒绝地直接往角落里一站，像是无声的警告。 杜静书小声说了声“抱歉”，立马带着懵懂的罗小南跑了出去。 张九章抿了抿嘴，垂下眼，听见罗小南懵懵懂懂地轻声问杜静书：“那个叔叔是好人还是坏人？” 杜静书不确定地回道：“……好人吧？” 小姑娘觉得南南的问题太刁钻了，她真的说不清。 张九章看向程声，他撩开袖子露出胳膊，说道：“我也要做。” 程声挑了挑眉看他：“不是讨厌被观察研究么？” “……”张九章没回答，只是拿着一双耷拉着的眼睛瞅着博士。 程声“嗤”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拍拍桌面，示意张九章把胳膊搁上来。 抽完了血，张九章也被程声赶了出去。 最后是站在角落里的段大兵，像是沉默的守望者。程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发话赶人。 他扯了扯嘴角，随手拍拍身边的椅子，说道：“离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坐过来。” 段奕从角落里走出来，坐到程声身边。 圆椅小小一个，就是平时实验室里最常见的那种，段奕接近一米九的个头坐在那么小的一个圆椅上，还真是有些好笑的违和感。 程声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扬起嘴角，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两眼后，又收回视线，静心去折腾他的血液样本。 储备到外部储藏器里的原始数据，在传给基地的时候，就在程声的电子设备里留下了备份。程声一边将采集到的三种血液样本进行交叉分析，一边又和原始数据里的感染者血液样本交叉分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段奕就这么待在程声身边，直到程声猛地抬起头，他眼前蓦地恍惚了一下，被段奕一把抓住。 他很快恢复过来，只是因为长时间伏案又有些低血糖而已。 他飞快说道：“我没事。杜静书的血液成分里，没有找到任何其余物质的残留！她完全正常恢复了！” 段奕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是指像普通人那样？” “就像普通人那样。”程声肯定地点头。 虽然他不确定这是导师的针剂与他的针剂共同作用下的效果，还是杜静书本身也是一个具备奇迹的载体，但毫无疑问，杜静书是目前他们遇见的唯一一个、痊愈且没有出现其他非常人显性症状的人。 “杜静书是第一个产生抗体的人。”程声看着那管深红色的血，目光热切得像是在看自己的灵魂伴侣。 这和罗小南、张九章不一样，也和程声自己不一样——程声当然还抽了自己的血做样本分析研究——杜静书的血液样本是完全纯粹干净的，就像健康正常的普通人。 谁都知道这份血液样本的珍贵性。 “如果这里的仪器没有被搬空，我这边很快就能着手分析实验……”程声不无遗憾地说道，他说完，肚子适时的发出一声咕噜，程声才觉得胃里有些空荡荡的。 他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想找巧克力棒，等拉开后发现是一堆文件资料，他才想起这里不是他的办公室。 段奕递给程声一块巧克力，说道：“我去给你冲杯面。” 程声接过来含在嘴里，微微点头，不明白段奕怎么能那么淡定，他都兴奋得需要靠极大的意志力才保证自己的双手不会颤抖。 程声含着巧克力，想了想又扭头去看交叉分析结果，重新核对一遍他的研究结论。 必须要保证万无一失。 …… 等段奕冲完泡面回来，就看到程声抱着他的显微镜，半闭着眼睡熟过去了。 段奕顿了顿，反手关上房门，又退了出去。 “泡面不是冲给博士吃的么？他人呢？”杜南荣见段奕又出来了，纳闷问道。 段奕看了他一眼，开口淡淡道：“睡了，让他先休息会儿。” “噢。”杜南荣点点头，又被段队这一眼看得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他忍不住看看四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杜南荣：“……” 等程声醒过来，已经一晚上过去了，外头天都大亮，他是被窗外的阳光刺醒的。 程声愣了愣，旋即下意识地又去看了一眼他的研究血液样本。 尤其是杜静书的。 然而这一次，血液样本里又出现了别的东西。 一团团黑点像是侵占了血液里的健康细胞，它们突兀地出现，仿佛死而复生。 它们在杜静书的血液样本里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不稳定得像一枚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程声当头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狠狠拧起眉头。 他就知道这个病毒比天底下最聪明的人还要狡猾。 程声沉着眼，盯着显微镜下那些揪成一团的东西，那些黑点不是病毒，却在杜静书的血液里，像是沸腾一般的状态。 程声无法确定这是什么。 等段奕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程声皱着眉头继续在工作，他开口问道：“遇到麻烦了？” “杜静书的血液样本和我之前以为的不一样。”程声抿了抿嘴开口说道，“血液静置一段时间后，出现了一种辨不清的物质，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太奇怪了……” 他深吸了口气：“如果我手边有更方便的……” 段奕把面放在程声面前：“既然这样，吃完东西，我们动身，去藏地基地找到你需要的。” 程声顿了顿，即便他更想要泡在他的实验室里，他也明白这个只剩下零星一些设备的实验室并不能满足他的需求。 程声点点头，几口囫囵消灭了那碗泡面。 “你和其他人提过杜静书的情况么？”程声问。 “没有。”段奕收拾了博士丢在桌上的垃圾，回道，“这些专业的东西还是留给专业的人来公布更合适。” 程声瞥了眼正在收拾的大兵，撇嘴说道：“不用告诉他们了，免得白高兴一场。” 倒是张九章的问题，程声分析了他的血液样本后发现，张九章的问题其实并不大。 导师的针剂在张九章身上体现出来的负面副作用，只有局部畸形，手术的切割就能解决，至于张九章能够操控金属的能力，也是针剂的副作用，但目前看来，还算有用。 程声非常好奇邵乘阳制作出来的针剂，为什么能强行增加改变不属于人类范畴的能力，但这个答案或许只能有邵乘阳本人来解答了。 “明天离开吧。我还要再准备一下之后路上可能会用到的东西。”程声看向段奕说道。 既然已经在实验室里了，这里是程声的操作台，他完全有能力用现有的一些东西为之后的一路做准备。 等第二天，程声从实验室里出来，其他人都新奇地看着程声，好奇博士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新装备。 程声抽抽嘴角，并没有公布展示什么。 他弯起嘴角看着那些士兵们，开口道：“我准备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你们有勇无谋去冒险的，我不希望你们以为有了这些东西就可以勇往直前，所以你们也最好不要知道它们是什么。” 张鸿飞被博士话里的刻薄刺得一噎，不由看向其他人，林谦、陇长林几人倒是接受程度良好。 显然是被噎惯了。 张九章哼了一声：“故弄玄虚。” “那你最好祈祷不要用上我的玄虚。”程声朝对方露出一个假笑。 张九章：“……” 第80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天【第一更】【获得交通工具：中运机x1】 研究院被重新封锁了起来。 张鸿飞的队伍就以研究院为中心，驻扎了下来，守卫研究院的安全，同时展开对研究院四周围的清缴。 陇长林则跟着程声他们离开研究院。 研究院外头原本疯长的植物，现在只剩下一点残枝断叶，陇长林说他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程声视线扫过断叶的边缘，不规则的啮齿状咬口布满叶片四周围。 他说道：“应该是之前的行军蚁大军觅食时路过了这一片区域。” 杜南荣闻言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着，出去得遇上那株把他们车都险些顶翻的食人花。 不过转念一想，那些行军蚁大军居然把那株食人花都啃得不剩，真是让人胆寒。 “陇队，先带您和陆奇中尉汇合一下，他是支援帝京队伍的领队。”段奕说道。 陆奇带的那支队伍，说白了都是新兵新人组成的探亲小队，凭着一腔热血和运气闯进了帝京。 但帝京的状况远比凛都危险，就这样一支队伍，想要平复下帝京内的情况，恐怕反而会折损不少人。 陆奇会需要陇长林这样有丰富经验的老兵带队支援的。 陇长林应了一声。他们这次过来，不仅是为了支援段奕，更是为了把帝京这个最重要的城市保下来。 无论如何，藏地的基地只是他们一个临时的驻扎地，甚至还在底下几十米的深处，他们不可能永远像缩头乌龟那样待在地底下祈祷病毒消失。 程声一行人正打算出发，却没想到车刚启动引擎，许英就看见后视镜里驶来了两辆军集卡。 “段队，有人来了。”许英通知道。 段奕看了一眼后视镜，随后跳下车。 陆奇带着队伍过来，其中一辆是专门载着重型武器的军集卡。 陆奇看见段奕，也立马从车上跳了下来：“段队！” 他小跑上前，见状咧嘴笑道：“看来我们来晚了！你们都没事吧！” 林谦笑道：“等你们来，黄花菜都凉了！” 陆奇挠挠后脑勺：“我们看见楼顶那儿有一条超大的……像蜈蚣一样的动物尸体，是你们遇上的？” 林谦想起那头远古蜈蚣虫还待在三楼长廊那儿。 他摆摆手，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陆奇：“蜈蚣啊，那条只是研究院里的开胃菜。” 陆奇：“……” 陆奇看向许英，比起林谦的话，他还是更相信许英。 许英默认了林谦的说法，比起后面他们遇到的那些，这条蜈蚣虫顶多是体型优势，还真是开胃菜。 陆奇咽了咽口水，实在想不出程声他们在研究院里还遇到了什么。 “这是陇长林上校，他和他的队伍会帮助你维稳下帝京的秩序。”段奕打断了林谦和陆奇之间的话，直入正题。 陆奇一听，立马端正好态度，看向陇长林说道：“上校！” “喊我陇队就行。”陇长林摆手打断，说道，“之后段小子他们直接回基地，我们就在这里把帝京守下来。守完了帝京，还有临京和其他城市，任重道远，你和你的队伍准备好了吗？” 陆奇认真应了一声：“做好准备了！陇队！” 陇长林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陆奇顿了顿，又看向段奕：“段队，你们打算怎么去藏地基地？” 藏地基地位于整个国家的西南角，地处低洼平坦的盆地之内，四周围都是地势相对较高一些的平原甚至高原，整个藏地的地形地貌多样而复杂，人迹稀少。 藏地基地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军事基地，正因为这次的病毒入侵，考虑到藏地人迹稀少，且是唯一一个大体建在地下的基地，才将整个国家的核心部分搬入了这里。 帝京和藏地基地，几乎位于国家的两个斜对角，即便是路况好的时候，也要开二十几天的高速才能抵达。 陇长林忽然开口：“我们刚才过来的路上，看到饲养所边上是一个机场，还停着几架飞机？段小子直接开一架走呗？反正都这个时候了，谁也不关心打不打报告、审批不审批。” 林谦、许英、杜南荣几人猛地看向段奕，林谦微张着嘴：“段队会开飞机吗？” ——就连程声也好奇地看向段奕。 陇长林抢在段奕开口前答道：“我记得之前去北滨国家出任务的时候，段奕不就开了一架小型飞机迫降在雪山上？” “迫降在雪山上？”林谦吸了口气。 “大半个机身都落在雪山外，堪堪停住。”陇长林回想起那次任务，咂咂嘴，还津津有味，“那回真的是考验心态和技术。” “段队真是什么都会啊……”陆奇嘘了一声，不是什么兵都会开飞机的，不然就海陆军三合一算了。 段奕脸色一直淡淡的，倒是眼角余光一直在偷偷留意着博士的反应。 他看见程声眼里露出惊讶和毫不掩饰的赞叹来，心里的小人骄傲嘚瑟地两手叉腰。 “那我们先去机场，看看有没有能开的飞机？”林谦问。 “我们就不和你们一道了。”陇长林说道，他揽着陆奇的肩膀道，“我们还有一个城市的大麻烦等着解决，先走了。” “嗯，你们一路小心。”段奕点头应道。 “你们也小心点。”陆奇猛地想起来之前自己想说什么，他急忙说道，“我们从藏地出来的时候，就觉得藏地附近的环境有些不太对劲，总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那些草刮在衣服上，就像齿轮似的，叶子上的虫子有的都有巴掌大，只不过当时没往变异这方向想，现在想来，那边的生态可能也出现了变异。”陆奇说道。 程声闻言微点头：“藏地的地形地貌多样，相应衍生出的生态也多种多样，在眼下这个大环境里，那里出现变异的方向更加不可预估。” 陇长林闻言愣了愣，问道：“这么一说，那边也不再安全了？” “藏地基地建在地下几十米的地方，陆上的生态变化对基地的影响不会太大。”程声抿了抿嘴唇，说道，“如果那里有情况的话，基地会和我们联系。” 陆奇有些不安地皱着眉头。 陇长林想想也是，说道：“我前不久才刚和基地联络过一次，基地那边并没有提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奇闻言心下微松了口气。 …… 程声一行人很快便与陇长林、陆奇等人分开。 他们改道向陇长林说的机场方向靠近。 陇长林说的机场，就是之前他们一行人遇上一群猴子的饲养所边上，十几公里远。 那儿是个主货运的机场，主的货还是动物，通常就给全国各地提供动物。 就是不知道这次入侵之前，那儿有没有新接收一批货…… 许英开车，在靠近机场还有两三百米的时候，慢慢缓速下来。 “我们到了。”许英开口道。 军集卡驶近机场，机场的停机坪上停着三架货运机和一架中运量的飞机。 段奕一行人从车上下来，查看那几架货运机的状态。 三架货运机的舱门都是紧闭的状态，其中两架的驾驶舱里，隔着机外的透明玻璃窗，都能看见里头满是血痕的狼狈和血腥。 林谦见状咽了咽口水，很快移开了视线。 他指了指那两架货运机，说道：“那边两架货运机就算了，舱门都别打开。” 许英指着剩下的那架货运机摇头：“这架也不行，起落架没了。” 段奕跳上旁边的中运量飞机，里外检查了一圈飞机状态，倒像是特意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样。 “就这架了。”段奕说道，“直接把集卡开进货仓里。” “收到！” 段奕钻进驾驶室里，程声操控着轮椅滑进来，看了眼满舱的仪表器和按钮，问：“你能搞定这个大家伙？” “最好有个副手。”段奕说道，他在做飞前检查，很快说道，“之前陇队说的那架是小飞机，这架不一样。” 他顿了顿，看向程声：“这种需要两个驾驶员，一个有点勉强，但也不是不能开。” 程声闻言微点头：“我去问问有谁有经验。” “问一下张九章，他应该可以。”段奕说道，“他是上一支龙炎特种兵，从队里退役下来的。” 程声顿了顿，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你认识他？” “只是听说过。”段奕说道。 就像张九章听说过他的名字一样，他也听说过张九章的名字。 张九章从龙炎退出的原因，是当初一场任务里，他几乎是屠杀了敌对势力里的所有人，不仅是屠杀，用处理尸体的人的话来说，算是虐杀。 那次任务之后，龙炎判断张九章的精神状态不适合再继续待在龙炎里，便让他离开了。 龙炎部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离开了一个人后，才会有下一个龙炎特种兵补上，段奕的位置就是当初张九章的队长位置。 程声没有再多问什么，他很快找来张九章。 张九章看了一眼段奕，坐到副驾驶位置上，问：“要我做什么？” “辅助我。”段奕言简意赅。 张九章：“……” 段奕话里的简单明了和命令得理所当然，气得张九章差点摔操作器。 段奕看了他一眼，风轻云淡地补充：“或者你会开？我可以辅助你。” 张九章参加过几节飞行课培训，但论实际经验，段奕比他多一层。 张九章噎得直摆手，让段奕别叨叨了，赶紧开。 程声在后边听见段奕单方面气人，微微弯起嘴角。 第81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一天【第二更修bug】穿梭雷暴区（上） 中运机的油量是加满的，足以飞一次藏地的距离。 当飞机缓缓从跑道上加速起飞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握紧安全带，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景色，耳边是中运量运输机引擎发动的响亮轰鸣声。 段奕推动油门。 “速度80节。”张九章喊。 “确认。” 程声看向窗外，他们把那几架货运机甩在了身后。 张九章：“速度达到v1。” “确认。” 程声忽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其中一架货运机的驾驶舱玻璃突然被撞开，里头窜出一头体型不大却速度惊人的东西，程声一时间没有看清那是什么。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林谦倒吸口气，他倒是看清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只……兔子？！它是在追我们？！早不追晚不追现在蹦出来？！” “就你屁话多！”许英骂了一句，她飞快地转移到后排紧紧盯着窗外，“它速度好快！距离被拉短了！” “得通知段队赶紧起飞！”林谦说道。 “不行，中运机太重了，速度不够起不来。”程声沉眼，说道，“告诉段奕和张九章他们也没用，只会让他们分心。先看着。” “还相差一点距离，应该足够起飞了。”杜南荣盯着外面说道。 驾驶舱内。 张九章喊道：“抬轮。” “确认。” 机头开始上扬。 林谦盯着窗外，那只兔子仍然没有放弃追赶他们，他低声喃喃道：“真是只疯狂的杀人兔。” 他清晰地看到，那只兔子的两颗门牙暴涨成十几公分长的可怕獠牙，獠牙上还黏连着血肉。 明显的上扬倾斜感让所有人松了口气，杜南荣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还好，没让那个东西追……” 他话音还没落下，整个中运机猛地一抖，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机身剧烈晃荡了一下。 他们头顶上方传来警鸣声。 杜静书脸色苍白地握紧杜南荣的手：“这是怎么了？” 林谦还没反应过来，他身边窗户上就滋射来一束血，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瞳孔微缩。 “显然它追上了，只是目前不怎么完整。”程声说道。 林谦噎了噎，在晃荡中匆匆往后一撇，就见机翼旁的螺旋桨染成了血红。 何止不完整，简直尸骨无存。 剧烈的晃荡很快停下，警鸣声也被关闭，机舱里响起张九章并不好听也不讨喜的声音，不过至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们成功起飞了。” 林谦、杜南荣几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既然成功起飞了，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等到中运机上升到平流层稳定飞行高度后，程声进入驾驶舱。 他看向段奕询问道：“情况怎么样？” 段奕设定了航线，改为自动驾驶，说道：“机体基本运转正常，刚才的意外没有伤到油箱或者其他重要机件。顺利的话，我们四个半小时后将抵达目的地。” “但是？”程声皱眉。 “我们的起落架没了。”张九章声音沙哑地说道。 他们也是在打算收起起落架的时候，才发现起落架没了，估计就是在那一撞的时候落在了机场那儿。 飞行状态下，起落架的问题还影响不大，就希望到时候着陆时，能有个相对平坦且宽阔的区域，否则他们够呛。 没有起落架，意味着着陆时没有缓冲，会非常颠簸，他们的飞机吨位又大，还得再看看油箱里的油量状态，免得一个不小心，着陆时给炸上天去。 “我和基地联系一下。”程声闻言说道。 段奕应了一声，收回注意力专注在前方。 他们没有塔台也没有指航，除了雷达还在作用外，他们几乎处于盲开的状态。 不过眼下估计也没什么飞机会在天上，整片天空现在都属于他们的。 程声试图联系基地，但是并没有人接线。 他皱起眉头。 “怎么了？”段奕问。 “没人响应。” 段奕一顿，他们如同惊弓之鸟，光是无人响应，就让他们不由往最坏的情况去考虑。 “等下再联系一次。”段奕说道，“现在平稳飞行状态，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嗯。”程声低低应了一声。 他从驾驶舱里出去，回到货运舱，林谦、杜南荣几人都纷纷看向他。 “看我干什么？段奕让你们抓紧时间休息，之后一路会很颠簸。”程声看了一眼他们，目光落在满脸都是不安的罗小南和杜静书身上，他抿嘴说道。 林谦和杜南荣对视了一眼，闻言没有再多问什么，林谦抱着罗小南，杜南荣低声安抚着自家闺女，货仓内安静极了。 中运量运输机在普通的气流颠簸中稳如泰山，即便是精神有些紧绷的程声，都渐渐在难得安稳安全的环境下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九章的声音再次从喇叭里传出：“都醒醒，系好你们的安全带。” 程声猛地睁开眼。 其他人飞快检查安全带，程声进入驾驶舱。 “怎么了？”他问道。 “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客人。”段奕沉声说道。 程声注意到段奕已经把自动航行改为手动操作了。 他看向正前方，就见有零星四五只巨大的飞鸟展翅飞在他们正前方。 那些飞鸟长着尖锐的喙，一对翅膀展开后几乎有他们这架货运机那么大。 程声倒吸了口气，微微睁大双眼：“这是风神翼龙，是人类已知的最大飞行生物，生存在八千四百万年前的晚白垩纪。” “科学家，我对它们是什么没有兴趣，我只关注它们会不会突然把我们当成攻击目标。”张九章扯着嘴角说道。 这些巨鸟就在几分钟前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它们并排飞行，唯一值得松口气的地方是，它们尚未展露出攻击的倾向。 程声说道：“风神翼龙不以同类为食，基本以鱼虾和恐龙为主。另外，你看它们的颈部很长，并且非常僵硬，攻击和活动范围非常有限。” “你说它们是主动出现在你们视野里的？”程声顿了顿，询问道。 段奕“嗯”了一声，“它们似乎成阵队一样。” “风神翼龙是群体动物，它们既然主动出现在你们的视野里，也没有展现出攻击的倾向，或许是因为它们把这架中运量运输机当成了落单的同类。”程声若有所思地猜测道。 人类会因为基因觉醒出现远古生物的显性基因，动物当然也会出现同样的变异，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些像极了远古风神翼龙的鸟禽是由什么变异而来的。 但这不重要，至少不适合程声目前研究——不过博士默默把这个研究课题记在了自己的小黑本上。 张九章和段奕听程声的意思，是暂时没有担心这些巨鸟的必要，便稍稍松了点气。 段奕继续说道：“除去这个，还有个问题。” “什么？”程声还着迷地看着外面那些不可思议的远古生物，直到被段奕打断，他皱起眉看向段奕，微绷紧神经。 “我们正前方是一团雷暴区，预计还有十分钟会进入其中。”段奕说道。 “雷暴区……”程声不是什么气象学专家，但谁都知道这个区域是飞行员最厌恶的区域。 他皱眉看向前方，问道，“能避开吗？” 张九章指了指雷达上面的显示，说道：“你看一下它的覆盖范围，它太大了，我们不可能绕过它。” 程声抿着唇，看向段奕。 段奕看了程声一眼，说道：“我们会在外围先绕一段时间，等雷暴减弱后再试图穿越雷暴区。它呈带状分布，我们会尽量从云隙间穿过。” “不过这样一来，我们的油量可能不足以抵达目的地了。”段奕说道。 “没有机场没有跑道，我们得迫降。”张九章补充，“而我们没有起落架。” 无疑是雪上加霜。 程声扯了扯嘴角：“你的话没有什么帮助。” 张九章：“……” 程声看向段奕：“我去通知林谦他们，我们会给你们找一片适合降落的地形。” “先祈祷我们能够安全通过雷暴区吧，不然的话，货舱里的那些救生衣就能派上用场了。”张九章说道，“雷暴区下面像是一片……海域？” 程声调出电子数据库，他粗略对应了一下地理数据，微一顿，说道：“那里是全国最大的内陆湖，措温布。” “措温布？藏地里……青色的海。”段奕闻言说道，“我们离目的地很近了。” 程声微点头，他很快离开驾驶舱，将情况通知给杜南荣、许英和林谦几人。 “起落架没了？！什么时候没的？”杜南荣吃惊地睁大眼睛。 “……是那只兔子？”林谦问。 程声微点头：“还有雷暴。不过，这些问题是段奕和张九章他们操心的，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给他们找到一片适合迫降的地方。” “并且是在没有起落架的前提下。”他补充。 林谦和杜南荣微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嘴角微抽，林谦低声咕哝：“一上来就是地狱难度，这是什么运气……” 程声也听见了，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的确如此。 博士也很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这里面一定有个衰王。 博士以审视的目光打量过去，盯得杜南荣和林谦有些毛骨悚然。 林谦连忙指着电子地形图说道：“博士你看这里，地表起伏小，地形宽广，迫降绝佳位置啊！” 程声和杜南荣闻言看过去，杜静书也凑来看，她大学主修国家地质的，见状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开口：“谦儿哥，你别把我们带坑里去啊，这里明显是沼泽地形。” 林谦：“……啊？” 杜南荣这才想起来自家闺女是学国家地质的。 “这么好用的专业怎么不早说！”林谦指责杜南荣。 杜南荣挠了挠后脑勺，他闺女天天念叨要去走实地考察、毕业没饭吃，他下意识地把这个专业归为了与世隔绝的范畴里，基本日常不会用上的。 就是没想到，偏偏这会儿是最能派上用处的。 程声看向杜静书问：“你觉得哪里适合我们迫降？” 杜静书被程声认真探讨询问的态度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会儿，一时间没人出声打扰她。 “我们或许可以在这里迫降。”杜静书放大电子地形图上的一片区域，说道，“这里距离目的地还有三百公里不到，是一片……”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头顶上方传来的警告打断，张九章的声音从机舱喇叭里传出：“我们现在要穿过雷暴区，所有人做好准备。” 他话音一落，机身就是猛地一坠，旋即又被狠狠提拉上来。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杜静书和罗小南下意识地尖叫。 货舱里固定着军集卡的几条铁链抖得“哗哗”直响。 “拿上救生衣！”杜南荣扯着嗓子大吼，飞快从座椅底下拉出急救箱，把救生衣分给罗小南和杜静书几人。 机舱外，冰雹噼里啪啦地砸在机罩上，仿佛要把机罩砸穿一样的阵势。 程声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就见亮白色的闪电一条接着一条划过天际。 这样的场景是寻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震撼，让人深深敬畏于大自然的恐怖力量下，警告着所有人，谁也别想妄图驾驭它。 一头风神翼龙就飞行在他们机身的一侧，在程声注意到它的时候，它正微微扭头看过来。 而下一秒，闪电突如其来地击中了它，猛地直坠下去。 程声瞳孔狠狠一缩。 第82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二天【第三更】穿梭雷暴区（下） 程声的脑海里再次跳出一个倒计时。 00:25:00 程声能看到的，坐在货舱里的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到。 许英脸色煞白，头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鸟，也头一次看到闪电击中的瞬间。 被大自然完全掌控的恐惧感和陡然生出的渺小落差，让她头皮发麻。 “这就是雷暴区了？”林谦抓紧他能抓到的坚固东西作为把手，大声吼道。 “不然呢？！”杜南荣也跟着吼。 “这他娘也太颠了！”林谦脸色惨白惨白。 “别说脏话！有孩子在！”杜南荣吼道。 林谦噎了噎，看了眼哇哇尖叫的罗小南和杜静书，觉得他们可能压根听不见他的脏话。 “我们这架能扛得住雷暴吗？”林谦强忍着不适问。 “扛不住也得扛。”许英白着脸说道，她紧紧攥住把手。 虎耳草飞快地野蛮生长，用叶瓣温柔但有力地紧紧压迫住所有人，以防他们被甩出座位。 ——这一套几乎是驾轻就熟了。 绵延十几公里的雷暴区，几乎同一时间就有十数道雷电同时落下，谁也不知道谁是下一个大难临头的人。 段奕和张九章在驾驶舱里，雷暴的威力在他们面前更是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前方的视野能见度只有几米，密集的雨点和冰雹打得前挡风玻璃劈啪作响。 张九章额头上都是冷汗，手里的操纵杆剧烈晃动。 强烈的气流颠簸和无时无刻的雷电，极大地考验着驾驶员的技术和心态。 张九章看了一眼雷达上的显示，距离他们穿过雷暴区只剩几公里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紧紧盯着前方。 他们从带状分布的两团雷暴云层缝隙之间穿过。 “只有四十五千米的缝隙。”张九章沉声提醒段奕。 穿梭云隙空间范围是不小于五十到七十公里。小于五十公里的云隙空间，对于穿梭雷暴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没有别的选择。”段奕说道，他推动操纵杆，目光沉稳。 张九章没再说什么，他们的确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们已经在雷暴区的云团外飞行绕了十多分钟，他们的剩余油量不足以让他们继续盘旋。 中运量运输机的吨位限定了他们的飞行升限，同时油量也不足以让他们升到云顶上面； 另一方面，雷暴太强，降水和冰雹过于密集，云下能见度极差，也断绝了飞行到云下穿过的可能性。 除去穿梭在云隙之间外，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段奕双手死死控制住操纵杆，四十五千米的空隙，是他们唯一的生命宽度。 当机身穿过阴沉厚重的云隙之间，谁也没想到，雷暴云团外竟是一副金灿干净的阳光，就仿佛一瞬间来到了新天地一般。 张九章有一瞬间的恍惚——他们真的从四十五千米之间穿梭过来了？！ “小心！”段奕突然一声暴喝，猛地把张九章拉回神。 下一秒，机身狠狠一晃，猛地往一侧倾斜过去。 头顶上方盘旋起机身受损的警鸣，示警的红灯不不断闪烁。 “怎么回事？！” “机翼被击中了。”段奕冷声说道，“必须尽快迫降了。通知博士他们。” “收到。” 舱内，林谦几人原本看到窗外金灿色的阳光天色，还以为雨过天晴侥幸躲过去了。 林谦欢呼了一声，见程声还是一脸难看，不由笑道：“博士，我们闯过雷暴区了！” 程声笑不出来，他脑海里的倒计时分明还有十五分钟。 下一秒，比之雷暴区还要强烈的颠簸和晃动，把人晃得几乎要从座椅上甩出去。 张九章的声音再次从喇叭里传出来，带着比以往更加糟糕的坏消息。 杜南荣吼道：“我再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了！” “我们要坠机了！？” “杜静书！你来看看最近能迫降的地方！”程声喊道。 杜静书脸色惨白惨白，被颠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听到程声说的，勉强点开电子地形图，晃得眼睛都花了。 “我们现在在哪儿？”杜静书喊。 程声一顿。 紧接着下一秒，舱内播音喇叭里传出段奕沉稳的声音，播报他们目前的位置参数，让程声他们尽快找出一个适合迫降的地方。 张九章打开驾驶舱，吼道：“找到了吗？” “收到，我找找我找找……”杜静书晃晃叨叨地说道。 杜静书头一次觉得自己脑子能转得那么快。 她很快报出一个地理参数，喊道：“这里是一条内流河！宽度和深度应该都够这架运输机迫降！” “收到。”张九章飞快看了一眼小姑娘，二话没说，立即回去告诉段奕。 段奕应了一声。 张九章重新设定了目的地参数，说道：“还有五十八公里，预计还有十三分钟。” 他说完，同时提醒货仓里的程声几人。 杜南荣几人闻言，立马吼道：“都做好着水的准备！” 林谦一手捞着罗小南，另一只手紧紧拉住程声的轮椅：“收到！” 许英仓促里找到几股绳子，飞快将程声和自己绑在一块儿，她低低说道：“以防冲击下在河流里被冲散，博士先忍一下。” 程声没有异议，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他们已经能明显看见底下的河流，宽广程度比得上一汪小湖泊了。 “这么宽的水面，着陆应该不成问题！”林谦喊道。 机体飞快降落滑行，眼前宽广得如同一汪湖泊的内流河肉眼可见地开始缩窄。 林谦甚至能看到两侧的河岸了。 “我他娘这张嘴……”简直反向开过光了。林谦瞳孔狠狠一缩。 他们没有起落架，在水面滑行的减缓速度效果甚微，仍旧以每分钟十几公里的速度飞快滑行。 再这么下去，河道势必会窄得撞上两边河岸。 倒计时 00:00:05 “所有人准备好撞击！”喇叭里传出张九章的吼声。 倒计时 00:00:02 “有没有人恐水的？”林谦喊，“博士怎么样？！” 倒计时 00:00:00 机体狠狠蹭过河道的两岸，借着摩擦产生的巨大阻力，硬生生停了下来。 河水开始渗入舱内。 “开舱门了！”张九章大吼一声提醒所有人，旋即打开舱门。 河水猛地倒灌进来，分分钟冲散了舱里的人。 他们还是低估了河流的力道。 所有人狼狈地沉入河下。 林谦一手抱住罗小南，费力浮出水面。 他们被河流一下子就冲到了距离河岸最近的地方，他匆匆拽上延生垂到河岸下的树枝，将将固定住自己，猛一用力把罗小南抛上岸边。 林谦刚要爬上岸，就看见博士的轮椅顺着激荡的河流从一侧飘到眼前。 林谦：“……”仿佛命中注定一般的命运。 他飞快把树枝绑在腰上，猛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几乎是伸手就能抓住的距离，林谦精准一抓，感觉到腰上的树枝几乎要撑不住力道，他急急忙忙冒出河面，另一只手猛地拽住河岸边的另一段枝头。 罗小南爬上岸后，就在找林谦，看见林谦好不容易冒出了头，连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两只手紧紧拉住林谦的手，哭得歇斯底里：“哥哥哥哥，呜哇——” 林谦费力拽着轮椅上岸，呛着水边咳嗽边安慰罗小南：“没事了没事了。” 杜南荣抓住杜静书，虎耳草落水后就扎根在河底淤泥下，直接把杜南荣和杜静书一把从河里捞了起来。 只剩许英和程声还没冒出头来。 林谦几人茫然地盯着河面，林谦猛地站起身吼：“许英？！博士？！” 许英在河面下，她腰间绑着程声，在落水的瞬间猛地一沉，被河流一冲，迎面撞上一根横在水中央的横木。 许英一口气被撞得咕噜噜直往外吐，她很快缓过劲来，一手紧紧拽住程声，一手扒拉着河流，费力往河面上蹬。 程声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他浑身僵硬地杵在水里，直到落水，他才确认自己对水的恐惧有多严重。 ——他泡过一次浴缸，然后深恶痛绝泡在浴缸里的滋味，并且自那之后永远采用了淋浴。 但程声不觉得那是恐水的缘故，他只当是厌恶需要双手撑起自己挪来挪去、却又摔进浴缸，再一次提醒他是个残废。 程声微微仰起头，看着被自己完全拖累住、拼命挣扎却难以浮出水面的许英，他在水下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他转动眼睛，看到手边就是一丛水生植物，牢牢扎根在河床淤泥下。 程声僵硬地伸手抓住那丛植物，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猛地割断许英绑在自己腰上的绳子。 许英只觉得身体一轻，下一秒就浮出了水面。 “许英！” 她听见林谦和杜南荣几人的喊声，她猛地反应过来，用力一拽绳索，拽出一股被割断的绳子。 段奕就在她不远处，刚刚从水下冒出来，就看见许英手里拽着绳子，他瞳孔微缩，旋即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扎猛子深入河下。 河流间的暗流又急又妖。 明明只有二三十米的距离，却被暗流搅和得难以靠近。 段奕抓住手边一丛丛水生植物费力靠近，另一头，许英也同样深吸气，一口气扎入水下。 程声透过昏沉肮脏的水流，看见段奕朝他这边游来。 他在心里计算着氧气被逼出肺部后，他还有多少时间失去意识，又计算着失去意识后还有多少时间留给段奕做黄金急救。 ——其实他脑海中早就有了一个数字，但他还是在心里慢慢做了一遍演算。 否则他天才的大脑就将在对水的恐惧下变成一团被水生植物塞满的废料，这是程声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他感觉到自己对手脚的感知越来越迟钝，似乎温度的差异都离他远去。 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黑暗落下的前一秒，他看见的仍旧是段奕，朝他伸出了手。 程声微弯起一点嘴角。 …… 当程声再一次有知觉，第一个感受是肺部火燎火燎的疼痛。 他剧烈地呛着水咳嗽着醒过来，一睁开眼，就看见浑身湿透的段奕趴在自己身上，双手用力挤压他的胸口，仿佛胸口肋骨都要被段奕摁断了。 程声艰难地抬起手拉住段奕：“够、够了……咳！” 段奕猛地停下。 他看向程声，呼吸都是小心翼翼颤抖着的，他轻轻抬起程声的脖颈，手心摩挲着程声微凉没有血色的脸颊：“你在拿你的命赌我能不能救回你？” “不是赌。”程声咳嗽着，他费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朝段奕咧开一个虚弱的笑，“这里计算出来的，你一定可以。” 第83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三天【第一更】 程声恢复了意识后，其他人才开始观察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 林谦把博士的轮椅推过来，头发还滴着水，笑呵呵地对程声说道：“博士，我把你的轮椅救回来了。” 程声抬起眼看向林谦，虚弱地弯起嘴角笑了笑：“谢谢。” “这里看起来像是什么雨林……”杜南荣环顾四周，连绵的常绿树冠在河岸的两边，像是竖起的保护伞。 杜静书点点头，她抿着嘴解释：“我们在察隅自然保护区，属于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只有流经这里的一条内流河，其深度和宽度能让我们的飞机迫降。” 程声冷得浑身些微发抖，他听出小姑娘话里的不安和不确定，像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选错了着陆的地方、会不会害了所有人。 程声撑开眼睛看向她：“做得很好。” 杜静书愣了愣，然后肩膀猛地一松，眼眶有些发热，她连忙低下头。 “我们先找地方过夜。”段奕说道。 在杜静书说话的功夫，他把程声身上的湿衣服全都脱光了，拿出跳机前他事先塞进防水布里的干衣服，把博士整个裹进了外套里。 他用力搓揉程声的身体，迅速说道：“所有人都落水了，热量散逸得很快，必须在夜晚来临之前，尽快找个地方生火保持体温。” 杜静书飞快点头，她已经冷得牙齿都在打颤了。 这里的气温放在平时这个季节，怎么说也有十几度，但现在几乎是全面降温，帝京都提前一两个月到零下了，这里也就勉强维持在零上的温度，到了夜里还会更低。 段奕把程声放回轮椅上，不停搓着程声的双腿。 程声腿部的知觉几乎为零，更让段奕担心血液循环的不通畅和温度流失，会对程声双腿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林谦和许英侦察了一圈四周围的地形后，很快回来，说道：“往西北角走几百米，就有一个小山洞，空间还挺大，我们可以现在那里过一夜。” 段奕闻言微点头：“走。” 一行人刚要离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水声哗啦，惊得所有人下意识扭头去看。 就见扎根在淤泥里的虎耳草，猛地拽出他们那辆沉底的军集卡，力大无穷，直接举了起来，一把甩回了岸上。 军集卡晃晃悠悠，车中部被虎耳草卷起的地方，有些微的变形，但总体还称得上完好无损。 张九章瞳孔微缩，军集卡的外部受力足有上吨重，却被虎耳草卷得变形。 这样的力道真是让人侧目。 张九章对那棵成天抽打自己的植物，有了一个全新的上升认识。 “车还在！”林谦一愣，旋即兴奋地跳起来，立马和许英飞快跑了过去。 两人先检查了一通集卡的车况，发动机进水了，再打火发动引擎是不可能的，发动机连杆都得断，除非把进气管拆了，把里头的水排空。 军集卡倒是有针对各种意外情况备置的工具，进水这种相对“常见”的事故，是完全可以由他们自行修理的，只不过眼下时间不允许。 张九章冷不丁喊上杜南荣：“走。” “去哪儿？”杜南荣愣了一下。 “把车里能用到的东西先拿下来。”张九章说道，“发动机肯定进水了，现在一时半会儿没功夫修，先拿上能过夜的东西。” 杜南荣反应过来，立马跟上张九章，他让杜静书和罗小南待在博士这儿，有段奕在这里，杜南荣非常放心。 等张九章和杜南荣跑到集卡附近，林谦和许英正在往外面拿东西。 衣服、速食罐头、饮用水…… 衣服半干不湿的。 集卡相对封闭，进水只淹了三分之一，有些衣服倒还是干的，林谦和许英两人二话不说先换上了衣服。 “杜工！你们来得正好，快把这些干衣服带回去给他们换上。”许英看见杜南荣他们赶过来，立马把衣服丢给他们，还有两箱饮用水丢给张九章。 许英林谦这边正忙着搬动物资，就听见林子深处冷不丁地冒出接连两声野兽的嘶吼，茂密的树冠忽然剧烈抖动了两下，一棵参天大树轰然倒地。 许英瞳孔狠狠一缩。 尽管距离他们还很远，但显然林子深处有着什么大家伙在。 “我们得快点。”林谦低低说道，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四个人把集卡里能用上的物资全卷走了，还多拿了几把不知道什么时候丢进车里的消防斧，权当之后走路要用的开山斧。 阔叶林里的植被茂密，生态系统相对完整，在这里面求生挣扎，是件大麻烦。 段奕一行人换上了干衣服后，很快重新出发，朝着林谦和许英先前找到的山洞方向走。 山洞不小，但洞穴里没有别的分叉口，不用担心会有野兽从岔口里突然跳出来。 段奕先把程声安置好，随后和林谦几人出去找可以生火防潮的东西。 “你们待在山洞里，不要乱走。毒虫蛇蚁都有可能会出现在山洞内外，留神小心点。”许英叮嘱着，杜南荣留下来照看程声几人。 杜南荣应了一声，说道：“我给把物资整整，等下回头你们回来直接能用。” 张九章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一声：“还挺贤惠。” 杜南荣噎得一时无话，直摆手：“……滚滚滚，快走。” 杜静书和罗小南待在山洞里。 罗小南一只手轻轻拉着博士的手指，他的那只毛绒熊倒是哪怕在落水的时候，都被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没落下，这会儿也被罗小南紧紧抱着。 他低低问杜静书：“姐姐，博士怎么不说话了？” 杜静书看着程声苍白发颤的脸，心下一慌，连忙伸手去探程声的温度。 额头入手一片滚烫，显然是烧了起来。 “博士？博士！”杜静书连忙喊程声，手足无措地往外张望，不知道段奕他们出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爸！博士烧起来了！” 杜南荣一听，连忙过来，摸了摸程声的额头，“啧”了一声：“是烧起来了，还不低。” 他翻找出从集卡里带出来的急救药包，把退烧的、维生素全都一并塞进程声嘴里，奈何博士的嘴撬不开，急得杜南荣都冒出汗来了。 “没办法了，对嘴喂吧。”杜南荣说道。 他开了瓶水，往嘴里一灌，塞了药片进嘴里，正要俯身凑下去的时候，被匆匆忙忙赶回来的段奕几人撞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 杜南荣的领子被段奕拎着，没贴上博士的嘴，就被拎起来了。 杜南荣吓了一跳：“咕噜噜噜……” 杜工呛了一口，愣是把几片药吞了进去，他抹了把嘴干咳两声，指指程声：“博士发烧了，给他喂药呢。” “嘴张不开，药喂不进去。”杜南荣解释道，他把药片递给段奕，说道，“正好你们回来了，赶紧把火生起来，段队，你来试试能不能把药喂进博士嘴里。” 段奕闻言紧紧皱起眉头，他探了探程声的额头，烧得让他心慌，他低低应了一声，接过药片。 “博士？”段奕低声喊他，伸手轻轻捏住程声的下颔，强迫程声微张开嘴，“程声？把药吃了。” “不行的，刚才我试过掰嘴，药灌不进去。”杜南荣说道，“还是得试试嘴对嘴。” 段奕抬眼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轻咳一声，把水拿来，递向段奕。 段奕灌了一口水，把程声扶起来，额头相抵着，轻轻用唇厮磨抿开程声紧抿起的唇线，将水一点点渡进去。 第一遍是渡饮用水，有了一点经验，免得等下把程声呛着。 随后，段奕含了药片，又一遍故技重施地将药片混着水，渡进程声嘴里。 多余的水从程声嘴角流出，被段奕擦去，他松开程声的嘴唇，手指摩挲着对方的喉咙，在程声耳边低声重复地喃喃：“咽下去程声，乖，把药咽下去。” 他的手指轻轻抵着程声的喉结，轻柔地往下抚摸，直到程声喉结处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才微微松下肩膀。 “咽下去了咽下去了。”杜南荣欣喜说道。 另一边，张九章也把火生了起来。 两堆火，一堆生在洞穴外，一堆生在洞穴里，照得里头灯火通明，温度渐渐回笼了一些。 “博士会没事的吧？”杜静书低声问。 “没事的，在野外就怕生了病没有药，我们药都全着呢，好好休息一天就没事。”林谦安慰道，他走到段奕身边，“对吧段队？” 段奕应了一声，他捋开程声微湿的额发，又细细看了一眼，确认程声只是安静昏睡了过去后，他站起身，看向其他人道：“在这里先做原地休整，都博士状态恢复后，我们再出发。” “收到。” 段奕把程声先转移到山洞外，靠近火堆烤着火，然后和杜南荣、张九章几人很快把山洞收拾了出来。 他很快做了一根简易的干草棒，引了一点火星子，把草叶熏起来。 “用火先把山洞内外熏一通。”段奕言简意赅地说道，把熏出烟来的干草分给杜静书和杜南荣。 林谦在边上解释：“林里的山洞会有很多毒虫蛇蚁藏匿，要在里头过夜的话，我们通常得先简单处理一下。” 杜静书闻言点点头，跟着段奕他们一起用火把山洞内外熏了一通，把藏匿在山洞里的一些虫蚁全都逼了出来，其中还有几只花脚的毒蜘蛛。 许英往山洞里铺了一层枯叶，这会儿正值干季，林子里都是枯叶干草，倒是大大方便了他们取用。 枯叶干草铺在地上一层，能有效地保留温度，免得躺在上面体温很快从冰凉的地面散逸下去。 张九章取了好几片巨大的阔叶，把山洞口将将遮住，又抓了苔藓和泥巴，把洞口和阔叶黏连固定住。 杜静书熏完了山洞，弯腰掀开阔叶出来后，才发现张九章怎么做的。 她微讶异地眨眨眼，张九章这是给他们山洞挂了道帘子。 他们一行人的速度很快，手脚麻利地做完后，夜贴着他们的脚后跟降临。 所有人回到洞里，围着那团火紧紧依偎着。 张九章把药包里的维生素挑出来，给所有人都分了一粒，哑声说道：“都磕一片，别一个接一个叠罗汉一样倒下。” 外头虫鸣声伴随着野兽出没的动静，一点也不小，杜静书听着外边的声响，害怕得手都在发抖。 许英抓住小姑娘的手腕，无声看着她，轻轻拍了拍，示意杜静书把维生素吃了，然后躺下好好闭上眼。 杜静书紧紧咬着唇，发抖着点头，慌慌忙忙地咽下又灌了口水，还呛了一声。 段奕和张九章两人守着夜。 段奕就坐在程声边上，时不时探一下程声的体温。 然而程声的温度却并不如预想的那样，在服下药片后，反而仍旧热得有些烫手。 段奕紧抿着嘴，不断用酒精擦拭着程声的身体。 他们的急救药包里东西很全，已经是眼下最好的情况了，可对程声的情况没有一点帮助。 张九章看过来，见状说道：“还烧得厉害？是不是被毒虫咬着了？” 段奕闻言立马检查了一通，摇头道：“不是。” 张九章也没辙。 罗小南从地上爬起来，轻悄悄地跑到段奕这边来，他把之前程声留给他玩的几枚石核拿出来，塞到段奕手里，小声说道：“队长哥哥，给博士这个试试，博士需要这个。” 段奕微愣。 张九章闻言微眯起眼，看了一眼罗小南，说道：“既然这小孩这么说，你最好信他的。” 他说完，把程声先前丢给他的那枚也拿了出来，塞到段奕手里：“先给他用，下回还我。” 段奕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声谢，把几枚石核塞进程声手里轻轻握住。 张九章：“……” 他见状忍不住深吸气，轻声骂道：“干嘛呢？光握手里能握出花来？你们真不会用这玩意是吧？” 段奕皱皱眉，看向张九章：“什么意思？” 张九章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程声掌心里的石核化成齑粉，从指缝里漏了出来。 虎耳草倏地从杜南荣和杜静书中间跳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扎进粉堆里。 张九章愣了愣：“……被吸收了？” 段奕隐约意识到张九章在意外什么，但他没时间细问细想，就见程声浑身上下陡然冒出一股青蓝色的火焰，火焰落在草堆上，猛地蔓延开来。 “都醒醒！快走！”段奕大喝一声。 张九章立马抱起罗小南，一手就近扯了杜南荣的领子就往外拽。 林谦和许英迅速起身，匆匆看了一眼情况，连忙跑了出去。 许英抓起杜静书，小姑娘连滚带爬狼狈地跑出山洞。 “那个火焰？！博士怎么了？”林谦吃惊地看向洞口。 “段队还在里面！”许英脸色微变。 下一秒，一声沉闷却响如惊雷的兽吼拔地而起，整个山洞瞬间被巨大的远古生物兽型撑得四分五裂，碎成一块块巨石砸下。 张九章呆愣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甚至高于树冠的庞大远古生物。 “这是……”他愣愣地问。 “是段队……”林谦愣愣地回答，他扭头看向许英，“段队的兽型……好像又变大了？” 林谦问：“上回遇见巨蟒的时候，也没大成这样吧？” 许英微张着嘴点头，她瞳孔微微缩起，猛地抬手指道：“那是博士？” 就见远古生物的兽爪间，程声蜷缩起来躺在白绒绒的兽毛之间，先前失控冒出的青蓝色火焰，就像出现时的莫名其妙一样，消失得也莫名其妙。 第84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四天【第二更】剧透总是来得防不胜防 这样一头庞大的远古巨兽现世，顿时惊得四周围鸟兽全都蹿了出来，疯了似的飞快逃离这片区域。 “这是什么野兽？什么野兽会长成这个大小体型？”张九章喃喃地问。 他说着说着，话头猛地一顿。 张九章微微睁大眼睛，陡然想起之前营救邵乘阳的时候，那个疯子始终不离手的一本研究手札上，似乎有记录什么关于庞大巨兽的资料。 在他们被困的时候，那个疯子还有心情翻阅那本研究手札。 张九章也瞄过几眼，印象最深的是上面的两幅简笔图画—— 一张画着鸟，底下是山川大河，可和那鸟的体型一比，又有些那么不值一提。 另一张画着头凶兽，模样看着像虎又像豹，颇有些四不像的意味。那头凶兽脚踏星峰，明山大殿尽在脚下。 研究手札上还记载着，传闻里，凶兽形态百变，大如峰岳，小如家犬，让人捉摸不透。 张九章看向眼前这头远古巨兽，气场架势与画上那头颇有几份相像。 甚至，亲眼之下，他觉得眼前这头巨兽的气势隐隐略胜一筹。 段奕将程声叼起，就地匍匐趴下，将程声贴着自己腹部柔软的长毛放下。 巨兽重重打了一个鼻息，伸出巨爪在地面周围扒拉两下，把那些巨大的、人力根本不可能挪动的碎山石随手扒拉到一旁，像是圈出了一块地盘一般。 冰蓝色的兽瞳看向林谦几人，微微眯起，兽爪轻轻一划，示意他们过来。 林谦一行人走到巨兽附近，林谦朝四周围看看，到处都是野兽逃窜远离开去的痕迹。 显然，以段奕为中心的方圆几十米内，都是绝对的安全，没有其他生物。 ——除去没有能遮挡寒风的地方外，远古巨兽的周围面积简直是野外生存梦寐以求的休憩所。 林谦和张九章、杜南荣几人很快用周围的碎石，临时垒了一堵挡风墙。 许英在墙后又生了一堆火。 前有挡风墙和火堆，后有远古巨兽撑腰，林谦几人表示非常知足了， 至于远古巨兽腹边看着就很暖和的位置，那显然是博士的窝，没人敢去肖想占便宜。 经历了坠机、水淹、和莫名塌穴后，其他人都有些疲惫了。 他们看看程声就躺在巨兽的腹边，似乎正常了许多，也没有失控的青色火焰到处乱窜，于是暂时把心放了下来。 天大的事，也等这一夜睡过再说。 夜里的温度降到了零度，尽管寒冷，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里。 杜静书和罗小南下意识地蜷缩起来，往远古生物这个巨大热源处靠近了点。 仍旧是张九章和段奕在守夜。 张九章围坐在火堆旁，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段奕。 段奕远古生物，喷了喷鼻息。 一人一兽沉默地对视了几个来回，直到程声忽然发出极轻的呓语。 段奕猛地低下巨大的兽头，看向程声。 他轻轻用脑袋顶了顶倚着自己身体躺下的博士，被博士反手抱住了大圆脑袋，像是抱着个巨大抱枕似的。 远古巨兽微微僵住了身体。 张九章看见，咧了咧嘴角，暂时把对远古巨兽的那点不确定和敬畏压了下去。 他哑声开口：“你变成这幅模样后，能说人话吗？” 巨兽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他，浑然像是没有听见的样子，乖乖给博士做一个毛绒大抱枕。 张九章自觉无趣，撇了撇嘴，继续守他的夜。 有这么一头大可遮天蔽日一般的远古巨兽在，张九章的夜也没什么守的意义，这周围百米之内，恐怕都不会有野兽敢主动靠近。 到了隔天清晨，林谦和杜南荣两人相继醒过来，两人第一个反应先是看向身后，就见段奕仍旧是那巨大的远古生物的模样，程声窝在远古生物的柔软长毛里，像是裹在皮毛大衣里一样舒适。 杜南荣眼里露出一点羡慕。 “博士不知道怎么样了……”林谦靠近了一点，但又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博士的火焰又失控冒出来，“烧退了么？什么时候能醒来呢？” 杜南荣也凑近过来看，他偏了偏头，端详着道：“依我看，博士的脸色比昨天要有血色些。至于什么时候醒来，这就不知道了。” “那我们要么继续呆这儿？”林谦问。 “先去把东西翻出来，昨天那洞穴一塌，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拿呢。”杜南荣说道。 他们可是把集卡车上的医疗包、吃的喝的、衣服都拿了出来，要是全压在碎石底下报废，那损失就大了。 林谦一听，也是，眼下第一件事情得是这个。 俩大男人一清早，就开始做起了搬运工。 段奕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见林谦和杜南荣基本能应付那些碎石，便索性又闭上小憩去了。 接着醒的是许英，许英看林谦他们在做搬运工，便说了一声她去修集卡。 杜南荣一听，立马放下手里的重石块，说道：“我和许英一道儿去修车，这个我专业。” 林谦傻眼，指着一堆大碎石问：“那这里呢？” “不还有个张九章？这种不需要技术的，找他去。”杜南荣努了努嘴，“我把虎耳草借你，你俩都搬不动的，就叫草来。” 虎耳草扎根在地上，咻咻地长成一棵约有二十米高的参天大物，倒是和周围的乔木层融入一体，没有多少违和感。 虎耳草晃着叶瓣瓣，颇有些监工头的味道。 它冷不丁轻轻抽了一记张九章——啾啾啾！起来干活啦！ 林谦：“……” 假装瞌睡的张九章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这草真他娘成精了。 等杜静书和罗小南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已经升起老高了。 小姑娘拧了两下眼睛，一转身，就看到巨大的远古生物的脑袋，还有那对格外突出凶悍的锋利獠牙。 小姑娘倒吸了口气，吓得下意识往后连连退了两步，踩在林谦脚背上。 林谦“嗷”地一声吸气，忍着疼开玩笑道：“姐姐诶，别怕啊，昨晚不是打过照面了吗？” 杜静书特别不好意思，连连朝林谦小声道歉。 她慌慌张张地看了一眼跟前的远古生物，小声说道：“昨晚睡得迷迷糊糊被拉起来，也没特别留神，就跟做梦似的，一觉醒来，才发觉原来是真的……” “挺震撼是吧？”林谦笑，“像不像神话绘本里的？” 杜静书点点头。 “别说，这个病毒冒出来后，我看哪儿都跟神话绘本里的场景相似。”林谦咂嘴。 就说他们之前从凛都出来，郊外的参天远古银杏就像一个个巨人一样守在那儿，可比绘本里的独苗接天神木要震撼得多。 杜静书不好意思多看，总觉得这么打量着段奕不太礼貌，便说道：“我看这火还没灭，我来给你们准备早餐吧。” 林谦点点头，没什么意见，反正他总不好意思喊一个小姑娘帮他一起搬石头，杜静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只是叮嘱道：“别乱跑，就在这儿就地取材得了。” 杜静书清脆应了一声，就拿昨天吃完的罐头当锅子，捡了几根树枝搭成架子，把罐头搁上头，灌了水，隔着火煮开。 先前陆奇给他们的那些压缩速食肉块，全丢罐头里当是煮汤了。 林谦闻见肉汤的味道，顿时肚子就叫开了。 他“诶”了一声，忽然说道：“等等等等，我昨天找生火东西的时候，还找到几粒野果子可以当调味料，丢进去一起煮。” 杜静书愣了愣，野果子当调味料？ “没毒吧？”小姑娘看看那红溜溜的小野果子，一脸担心。 “没毒，我以前就吃过。”林谦摆手，让小姑娘放心大胆地放。 这种丛林任务，林谦出过好几次。林子里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他说不定比一些植物专家都辨得清。 等到杜南荣和许英两人修完集卡回来，杜静书这边的小食堂也开门了。 许英微有些意外，从杜静书手里接过一碗肉汤来，道了一声谢。 暖和微烫的热汤下肚，整个人都跟着暖和起来了。 林谦喝完自己那份，开始思考起来：“……段队要喝点吗？要不要先变回来？” 段奕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眼前还不如他一个脚掌垫大的罐头，算了吧——他既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裸奔，同时驮着程声行动总比背着省力。 一行人喝着热腾腾的肉汤，林谦问：“车修好了？” 许英微点头：“发动机的水排空了，现在能开。” “只不过你看这林子的植被密度，刚才我也和杜工在考虑这个问题。”许英接着说道，“这林子间的距离没法通车，总不能硬生生撞出一条道来。” 林谦闻言看向四周围，的确是这样。 他皱了皱眉，车上有着他们绝大多数的储备物资，更是他们这一路的简易收留所。 如果没了这辆军集卡，他们后面这一路就困难了。 “车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做个标记方便以后找。”张九章开口，既然铁定是带不走，那就想想如何把这辆集卡的利用率最大化，“我们现在距离基地还有多远？” 林谦打开地图，看了看地理参数，说道：“距离基地至少还有四百多公里。我们得穿过这个保护区，才能走到另一头的环山公路上。” “穿过保护区的最短距离，是横穿中心丛林。”林谦看完地图，看向所有人说道。 丛林的另一头是山头，公路依山而建，山脚下是河流，就是他们先前迫降的那条内流河的分支。 丛林的整体面积约有一千平方公里，但整体丛林形状是一条绵延的长条，如同一带丝绸，横跨的距离并不可怕。 “考虑到女人和残幼的行动效率，我们从这里出发，横跨丛林的话，预计需要三天时间。”张九章说道。 杜静书：“……” 罗小南眨眨眼，没听出自己被点名了。 杜南荣脸色不太好看，警告张九章注意他的言辞。 张九章扯了扯嘴角：“难道我说错了？” 他指了指杜静书，反问：“就算杜静书能勉强跟上，还有一个小孩和一个生病昏迷不醒的。” 张九章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庞大远古生物就从匍匐的状态下站了起来，宛如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塔，直接挡住了头顶的阳光，投下一大片阴影。 他轻轻叼起程声，搁在自己的背上，显然是可以随时移动的意思。 虎耳草也不假装原生植物了，它轻轻柔柔地卷起杜静书和罗小南，纤长巨大的根茎轻巧一跨，就是几米远。 杜南荣见状，咧嘴一笑，看向张九章：“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落在队伍的尾巴后噢？” 反正不能是他，他就算体力比不上眼前这个讨厌鬼，他还有虎耳草呢，让虎耳草抱着他一起跑就是了。 张九章：“……”真是一群开挂的混蛋。 林谦轻咳一声。 张九章一双眼睛阴沉扫向林谦：“干什么？你也有横穿丛林的招？是能飞还是能遁地？” 空有一对超大翅膀但不能飞林谦：“……” 怎么还带戳人痛脚呢？ 林谦摸摸鼻尖哼了声：“我就想说，既然如此，我们直接能赶路了。” 反正吊车尾的人，只剩下他、许英和张九章了呗，都是四肢健全没病没痛的专业大兵，能跑能跳，说不定一天半就足够横穿这个保护区了。 张九章噎了噎，暗恼道：“那就把东西全打包上，然后出发。” 林谦和许英几人对视一眼，耸耸肩：“英姐和杜工回车上把能带的都带上吧，我和杜静书把这里的收拾起来。” 许英和杜南荣应了一声。 他们很快做了一番筛选，把适合丛林行走的一套装备尽可能配备上。 毕竟穿梭丛林，还是生态环境有些许变异的丛林，一行人嘴上打打闹闹的，但行动起来一点都不马虎。 张九章作为前龙炎特种队的队长，这会儿自觉领了带队的责任，打头深入丛林里。 林谦和许英见状对视一眼，谁也没说什么，跟上张九章。 段奕的兽型过于庞大，并不适合在丛林间穿梭。 他不太熟练地控制着体型，一点点缩小到比寻常虎豹还要大一倍的体型后，驮着程声飞快在林间穿梭。 杜静书和张九章都是头一回看见段奕的兽型变换，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诧的神色。 “他到底是什么……”张九章眯起眼，话头打住。 比起段奕是什么，他更好奇那个疯子科学家的研究手札里，为什么会预料到有这样的生物变异。 张九章一路提着消防斧，开道走在最前面，通过头顶的太阳来辨明方位。 段奕驮着程声跑在前面，灌木丛的锋利锯齿大大拖延了张九章一行人的行动速度，但对于段奕而言，他的兽足犹如包裹了一层金属一般坚硬，丝毫不受障碍。 他同时担任了哨兵的角色，探察前方的情况。 当他们走到一片相对平坦开阔的地方后，张九章停了下来，他看向身后还在坚持继续跟在身后的杜静书，再看了一眼林谦和许英，顿了顿说道：“原地休息十分钟。” “收到。” 林谦解开水，稍稍喝了两口，润了嗓子就又拧紧放回去。 杜南荣叮嘱杜静书和罗小南不要猛灌水，慢慢喝，慢慢喘气。 张九章看了看他们，对于杜静书能跟上他们走那么久，颇有些另眼相看了。 张九章的确有意稍微放缓了一点行动速度，让杜南荣适应穿越丛林的节奏，只不过他没想到那个小姑娘的表现也不差。 他没说什么，在其他人休息的时候，他就近找了一块稍高的山石爬上去，向远处眺望。 层层叠叠的树冠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 张九章看向另一侧，另一侧远处的地形明显高了起来，既是山脉也是高原，视野宽广，距离他们还有一大半的路程。 总的来说，目标明确，看得到希望。 他从高处下来，看了一眼气喘得差不多匀实的杜南荣和杜静书，便说道：“我们继续走。” 杜南荣点点头，拉起靠着树休息的杜静书。 罗小南忽然小声叫了一声，瞪大眼睛指着杜静书的背后。 杜南荣见状，立即绕到杜静书身后去。 只见几条猩红色的长条虫子趴伏在杜静书的脖颈后面，像蚯蚓一样，不大，也就三四公分的样子，只是底下长满了细细小小的腿，让人头皮发麻。 杜静书听见罗小南的叫声，也看到其他人的反应，顿时愣在原地，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声音里扯着哭腔，抖着声音问：“爸？怎么了？” 林谦拔出小刀，绕到杜静书身后去，看了一眼对方脖子后面的那几条虫子，说道：“没事，小事一桩，你闭眼，我把那东西挑飞出去就行。” “为、为什么要闭眼？”杜静书更怕了。 “呃……万一挑飞的时候你看见了？可能会疯。”林谦说道。 杜静书一听，紧紧闭上眼，压根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她抖着声音说道：“我闭好了。” 林谦拿着匕首，刀面刚一碰上其中一条小虫，那东西就蜷了起来卷在刀面上，被林谦狠狠一挑一丢，甩进了灌木丛里。 他一口气挑飞了那些小虫，说道：“行了没事了，下回休息的时候别靠树上，树上全是这种玩意儿。” 杜静书小心地睁开眼，忍不住地抹了一把脖颈后头，就摸到一团粘糊糊的粘液似的东西，就是先前那些虫子足下留下的爬行体液。 杜静书恶心得脸都发绿了，完全不想知道林谦说的玩意儿是什么玩意儿。 她头皮发麻，匆匆说道：“我知道了，我们走吧？快走吧？” 张九章好笑，其实趴在杜静书脖子后头的东西，就是马陆，长得和蜈蚣挺像，但是脚要比蜈蚣多得多，只是看着恶心了点，基本无害。 不过想来对于没什么接触过的年轻女孩来说，已经是噩梦级别了。 没有被吓得到处乱跑、尖叫，已经让张九章对杜静书的满意程度上升了一个小小的阶梯。 他说道：“马陆喜欢生活在潮湿的、有水源的地方，看它们个头不算小，附近应该有个不错的水源。我们先去补充一下。” 杜静书一听，脸色青了又白——马陆？个头不算小？ 小姑娘简直想骂人。 林谦轻咳一声，剧透总是来得防不胜防，他同情地看了一眼杜静书，说道：“没事，至少现在一个都不在你脖子后头了。” 杜静书：“……” 第85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五天“你们这是拆家去了？” 尽可能补充淡水，是野外生存的首要保障。 即便他们身边带了水，也是考虑了携带重量，带的是人体最低摄入必需的量，没人会嫌淡水多得喝不完。 杜静书还陷在被马陆贴身的毛骨悚然里，难免有些分神。 她一边埋头跟着前面的人走，一边疑神疑鬼地摸着后颈，总觉得身上好像还有什么虫子爬过，快把她恶心疯了。 冷不丁的，杜静书被张九章一把抓住肩膀，猛地往后一扯。 杜静书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口鼻就被杜南荣捂住。 杜南荣压低声音叮嘱她：“别叫。” 他说完，慢慢松开手。 杜静书这才注意到他们走到了哪里。 他们面前是一汪不大的水潭，水色浑浊，水面上还能看见有蝇虫漂浮。 这样的水潭，四周围除了张九章一行人踩出来的脚印外，居然没有一点活物的足迹。 杜静书的视线慢慢往上挪，旋即瞳孔猛地一缩—— 茂密的林间树干上，一条条颜色黑红、粗壮的马陆盘踞在不高的深色树干上，一动不动，几乎完美的隐匿在其中。 足有几十条。 他们一行人仿佛误入了马陆窝一般。 这些马陆和先前杜静书遇到的那几条，完全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趴在杜静书脖颈后头的马陆，只有手指粗细长短，可眼前这些，却一个个足有四五米长，约有成人的腰那么宽。 它们就围着水潭而栖，彼此纠缠在一块儿。 杜静书无声地倒吸了口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普通马陆无害，但眼前这种体型的，谁也不知道吃不吃人。 张九章看向杜静书等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所有人安静地后退，离开这片地方，不要惊扰到这些东西。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水潭的时候，一条巨型马陆忽然从树干上游蹿下来，细细密密的肢节爬过干枯的树皮，发出让人浑身发毛的“呲呲”声。 张九章冷不丁地出声：“不要抬头。往前走。” 杜静书一听，浑身一抖，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注意它。 她僵硬地抬起头，那条巨型马陆倒垂在他们的正上方，几十只赤色的节足在空中摆动。 杜静书一抬头，就能看见马陆的口器正对着她。 杜静书没叫出来——事实上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哪怕心里已经疯狂冒出上百个“操操操”，她嘴唇紧紧闭着，用铁锹都别想撬开。 “继续走。”张九章见杜静书并没有叫出声，更没有惊到那条好奇的马陆，立马拽走杜静书。 杜静书像是双脚扎根在了地上一样，一动不动，直到被张九章拽了个趔趄，她才像是回了神，仿佛机器人一样一步一步僵硬地往前走。 她还能听见那条巨型马陆发出的“呲呲”声，就盘旋在她的头顶上，似乎对她极有兴趣。 张九章低低说道：“先前那几条马陆的粘液使你的身上有马陆的气味，它或许把你当成了同类。不要怕，继续往前走，走出它们的生活范围就好了。” 杜静书听见了张九章的声音，但她的大脑像是卡住了一样，每个字都听见了，但又好像没法理解张九章在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直到杜静书头顶那条巨型马陆终于失去了好奇心。 它忽地扬起身体，直接从杜静书头顶上方几十公分的树干，游到了另一头去。 这是他们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靠近它，他们就站在那条巨型马陆的腹下，清晰地看到它的节足如同钢刃一样锋利，在粗壮的树干上留下可怕的刻痕。 就在巨型马陆快要游走的时候，它的尾部忽然往下一垂，细足几乎扫过杜静书的肩膀，要是被这样的节足刮到，无异于被卷进几十片刀片里。 杜南荣瞳孔微缩，一把压下杜静书，同时挥起手里的消防斧，猛地横劈过去。 突然爆发的力道和速度，竟是一口气接连砍断十几根节足。 巨型马陆发出一声嘶鸣。 张九章见状大喝一声：“跑！” 林谦和许英倒吸口气，就见那条马陆吃痛地从头顶树枝上跌滚下来，庞大的身躯蜷曲成一团球，在满是枯叶的林地上疯狂打滚。 原本安逸地待在水潭四周围的巨型马陆，被这边的巨大动静纷纷惊醒。 它们从四面八方的树冠枝叶间蹿下，也不知道是逃窜还是攻击，直往张九章他们的方向冲来。 段奕见状，兽瞳微缩，兽爪猛地踩住那条被杜南荣砍断节足的巨型马陆，锋利的爪子当下就把马陆切成两段。 林谦他们已经跑出了百米远，扭头一看，就见通体雪白的远古生物脚踩巨型马陆，发出一声震慑的兽吼。 从林间蹿下的几十条巨型马陆，当下蜷起粗长的身体，本能地摆出防御的模样，像一团坚固的铁球，一个个装死般地待在原地。 林谦张大了嘴，那些巨型“马陆球”压在枯叶上，乍一看倒像是什么巨大鸟禽的蛋。 “好了好了，它们不追了。”林谦喘着粗气说道，“停一下喘口气。” 在茂密的雨林里越野速跑百米的体能消耗，和平地完全不一样。 林谦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后，看向杜南荣，竖起大拇指，才有力气开玩笑道：“杜工真狠啊，二话不说把人马陆砍成残废了。” 杜南荣白着脸大喘气，听见林谦的话，没力气搭理对方的调侃。 他的消防斧还嵌在那条马陆的肚子下面没拔出来呢，鬼知道那时候是从哪儿爆发出来的怪力和反应速度。 张九章脸色不好看地看向杜南荣：“主动攻击是怎么想的？听不懂命令吗？” “你要是在它脚底下，我绝对服从命令一动不动。”杜南荣冷着脸呛声。 张九章被杜南荣气得往前一跨，贴着杜南荣拎着对方领子：“就因为你的这一步举动，让我们所有人陷入这样的危机下！这次侥幸没人受伤，不代表下次也是这样！在你行动前，你都不转一下脑子么？” 杜南荣阴着脸瞪他：“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你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去的？你勘察周围都看不出有异状么？这么大一马陆窝，你倒是厉害，直接带着我们闯人家老巢去了！” “你！” 林谦见状连忙分开他们来，打圆场道：“行了行了，杜工这个反应是本能，他又不是专业受训过的，下次就知道了！你们俩别跟小学生似的吵架揭短！这都什么时候了！” 张九章一推杜南荣，懒得再和眼前这几个人说什么，他偏头狠狠吐出一口唾沫。 杜南荣冷哼一声，对林谦说道：“我不跟他计较。” “我呸。”张九章走到另一旁，跟着一声冷哼作为回应。 林谦抽抽嘴角，觉得自己像是幼儿园阿姨，他拍拍杜南荣，让杜南荣去看看杜静书情况去。 杜南荣走到自家闺女旁。 许英正陪着杜静书，见杜南荣过来，她抬眼看了看对方，轻声说道：“行了，她没事。” 杜南荣无言点点头，就看许英胳膊上多出好几道刮伤的新血痕，伤口又细又长，显然是刚才一路逃跑的时候，被两旁草叶刮伤的。 再看林谦，林谦也好不到哪儿去，脸上都挂了点彩，所有人都狼狈极了。 张九章抿嘴，慢慢平复下来，闷声道了一声歉。 许英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没事，谁也料不到这个，至少小丫头没受伤。” “对了，段队呢？”许英想起来，她皱眉看向马陆“老窝”那儿。 雪白漂亮的远古生物正在那条被抓成两段的马陆身体里翻找，试图找一块石核出来。 ——毕竟都变异成那么大个了，总得有个石核吧？ 程声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段奕猜是石核能量不够，或许，再吸收一枚就能醒了。 段奕闷头找，巨大的兽爪在巨型马陆的尸体里翻来翻去。 “说真的，你该把爪子好好摁进水潭里冲一冲。” 冷不丁的，远古生物的背上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声音里带点揶揄的笑意：“在洗干净之前，别碰我。” 远古生物一愣，旋即猛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就见程声懒懒地趴在他背上，弯着一双笑眼看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 程声慢吞吞地挪到远古生物的颈边，薅了两把柔软的长毛，然后趴在远古生物的脑袋上。 他赤着一双脚，先前落水后，段奕把程声上下都脱了精光，免得入寒气，后来半夜那一茬，程声的鞋子就落在了石堆底下，谁都没想起来。 ——毕竟博士的鞋子，向来有和没有的差别不大，没什么存在感。 这会儿程声赤着脚，陷在远古生物的毛绒绒里，脚心柔软微痒的新奇触感，令程声微微眯起了眼。 他试探地动了动脚尖，戳进毛茸茸里。 博士眨眨眼，非常新奇。 他又动了动脚趾，像是一个好奇的幼儿，第一次学着用自己的双脚一样。 段奕没什么感觉，兽型的长毛又厚又密，不管程声怎么折腾，都很难感觉到什么。 程声又试探地折腾了几下，然后才又趴回远古生物的脑袋上，问道：“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是我的缘故？” 远古生物微微仰头，蹭了蹭程声，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呼噜声。 “我没事了。”程声说道，他揉着巨兽的两只三角毛绒耳朵，满是柔软细密的短绒毛抓在掌心里，手感极佳。 博士爱不释手地又揉了两下，然后要求段奕去洗爪子。 他看着四周围那一圈“蛋”，微眯起眼：“那是古马陆？你们这是拆家去了？” 第86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六天“它们从被捕食的猎物变成主动攻击的捕猎者。” 古马陆生活在三亿年前的石炭纪时期，几乎没有视力，但嗅觉和触觉异常灵敏。 在气候转冷的时候，古马陆会进入休眠期，在靠近水源的阴暗潮湿处栖息。或是藏匿在林间，又或是钻在薄薄的土层之下。 古马陆的攻击性不强，它们长得虽然和蜈蚣有些相似，甚至是目前已知的最大节肢动物，但它们没有蜈蚣那样锋利的大颚，即便遇到攻击，也通常是将自己缩成一团球型来抵御外敌。 ——可以说是非常怂的巨大节胸属生物了。 只不过，程声观察了一下先前被段奕一爪劈成两截的古马陆尸体，发现它的几十对节肢却是有些不同，角质出现了金属化的光泽，锋利无比，这与程声曾经偶然接触到的出土化石完全不符。 “先离开再说吧。”程声拍拍身下的远古生物，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些马陆身上不仅出现了远古基因的觉醒，还出现了其他方向的异变。” “古马陆之所以脾性温顺、鲜少主动攻击、且以食腐为主，是因为它们没有有力的攻击手段，只能靠防御性的坚硬外甲、同时释放出难闻的气味，来驱赶敌人。” “但是，现在因为病毒的缘故，导致古马陆发生变异，催化出具有攻击能力的节肢——这很有可能会改变古马陆几亿年前的行动模式。” “等它们意识到它们也可以捕猎、可以攻击的时候，它们的行动模式就不会再是以防御为主了。” “生物的本能是进食，这样的转变或许用不了多久。” 程声语速飞快地说道，他紧紧趴在段奕的背上，双手环住身下的远古生物。 雪白巨兽在林间飞快奔跑，带起的风吹得博士直眯眼，心里尤其纳闷——之前他就这么躺在段奕背上，没被跑得颠下去？ 转眼功夫，段奕就和张九章一行人汇合了，林谦和许英看见博士坐在巨兽的背上，朝他们扬了扬手。 “博士醒了！？”林谦欢呼一声，但旋即有些纠结，博士的轮椅在那天晚上洞穴塌方到时候，被彻底压坏了，钢轴都压得变了形，完全没法用了。 林谦挠挠后脑勺，对程声说道：“博士，您的轮椅被压坏了，我们也没带上，您……” 他话还没说完，程声便从雪白巨兽的背上滑了下来。 他稳稳站在枯叶草上，看向眼前猛地止住话头的林谦，又看向同样一脸震惊的其他人，微微弯起嘴角：“所幸，看来我暂时用不着它。” “博士您的腿……好了？”许英微愣，旋即欣喜地问道。 程声点头。 严格说来，他的腿不算是“好了”，应该算是他终于掌握了如何用这双腿来站立行走奔跑——就像普通人那样。 在他二十几年前的生活里，他从没有真正弄明白自己这双腿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 好像从他有记忆起，这双腿就是这幅模样，也就导致了他最初几年在福利院里总被同龄小孩欺负，哪怕长得乖巧好看，也从没有人愿意来领养他。 直到邵乘阳把他从福利院里接走。 所有的专家会诊，都没有诊断出病情——他的腿部神经没有问题，肌肉也如常人那样发育生长，哪怕从没有用过，也没有出现萎缩的情况。 久而久之，程声默认接受了腿部残疾的事实。 从小残废是程声年幼时候会被孤立的主要原因，没人愿意带一个不会走路的小孩玩游戏。 等到被邵乘阳接走后，程声去上了私立公学，学校里的同学远比福利院里的同龄人更刻薄，他被孤立，也被嘲笑。 ——程声的性格是在那种氛围下长成的。 即便双腿残废，他仍旧做到了同龄人里最出挑的那个，直到他远远把曾经嘲笑的同龄人甩到了身后、甩到那些人望尘莫及的地方。 这一次的坠机落水意外，让程声昏迷沉睡，但同时，那些被吸收的石核能量，更进一步地激发了蕴藏在身体里的潜能。 人体能承受的能量是有限的，不同的基因强度，能承受的力量升限不同，这是程声直到这次醒来后，才明白的一点—— 大自然会平衡一切看似不平衡的进化。 基因强度限制了人类的能力进化，即便他们之中出现了数量不少的基因觉醒，基因强度会限制他们的能力进步。 在到达某一层级后，再多的能量催化也不可能被身体吸收，强行催化甚至会导致身体出现不可逆的损伤，严重者死。 那天晚上被程声自然吸收的石核能量，远超于程声目前身体的接受强度。 原本是循序渐进的恢复过程，被强行拉升到了另一个层级，也就导致了那天夜里青蓝色的火焰蔓延失控。 换做是其他人，被不属于自身的能量撑满的下场，不是重伤就是死。 但程声的基因强度，是完全纯粹、天然强大的远古基因。 远古病毒入侵的威胁，只让这样的基因被激发了一小部分，剩余部分仍旧处于未被激发的状态下，而石核能量的霸道闯入，进一步刺激了基因的状态。 在基因未被激发激活前，程声就像是被屏蔽了感知的盲人，一无所知。 而石核能量爆发之后，这层屏障才像是被揭开了一样。 如何行走、如何运用能力，就像是被封锁的传承，现在一一展现在程声的识海里。 程声在学习消化它们。 就像是捡起被遗忘了千年的技巧，陌生但熟悉。熟练掌握只是时间问题。 程声赤着脚踩在林地上，脚底都是干燥的枯叶。 他扬了扬眉，脚底的触觉和感知是完全新奇的。 程声忍不住用脚尖挑了两下枯叶堆，藏在叶堆下的爬虫纷纷像是畏惧般地退散开去。 林谦几人愣愣看着博士——博士这是在，玩枯叶堆？ 他们不由地多看了好几眼，实在是与博士一贯以来的气质形象不符。 直到林谦几人的视线越发露骨，程声才若有所觉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幼稚。 他顿了顿，收回脚尖，微抿着唇看向其他人，慢吞吞地开口道：“比起轮椅，我想现在我更缺一双鞋子。” 许英反应过来，她一愣，哪来多余的鞋子给博士？ 段奕用头顶拱了拱程声，雪白巨兽屈膝低下身体，示意程声回到自己的背上来。 林谦见状立马说道：“对，博士还是继续被驮着吧，等能弄到鞋子了再说。” ——也就是把代步工具从轮椅变成远古生物的差别。 “对了博士，虽然轮椅坏了没能救出来，但我把您轮椅里头的轮椅芯片拆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用。”林谦挠挠后脑勺，从口袋里掏出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来。 程声挑挑眉，他没想到林谦会想到这一点，他接过芯片收起来：“谢谢，这比轮椅本身的价值都大。” 芯片里的数据庞大繁杂，包含了关于成千上万种已知病毒细菌的信息，即便程声出现了大脑方面的潜能进化，也不可能像数据处理器那样完全精准无误。 要是丢了……其实也有备份。 但程声觉得这没必要提，他看向林谦，弯起一个笑，把林谦美得喜滋滋的。 程声看了一眼其他人，敏感察觉到队伍里的氛围有些不那么和谐，张九章和杜南荣之间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他挑挑眉，看向林谦和许英，两人朝博士微摇头。 林谦比了一个口型：冷战呢。 许英则不着痕迹地朝杜静书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才刚醒过来、完全错过古马陆那一通手忙脚乱事故的博士，表示什么都没看明白。 程声抽抽嘴角，他的性格也不是做和事佬的人，见这两人不像是会闹事的，也就没再搭理。 他跨坐上远古巨兽的背后，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招惹上那些古马陆的，不过趁这些古马陆还没反应过来前，我们最好尽快离开它们的生活范围。” “已经走出那么远了，应该不在生活范围里了吧？”杜南荣问。 他记得刚才张九章也是这么说的，要走出那些东西的活动范围才算安全。 程声扭头看了眼远处，那些古马陆球仍旧像是一颗颗蛋似的待在原地，但似乎少了一些。 程声忽然眯起眼睛，那条被段奕劈断的古马陆，一半尸体都不见了，不知道是被食腐的同伴当成了食物，还是被其他不知名野兽拖走了。 他说道：“对于普通体型的野兽来说，这个距离已经足够，但对于那边那些成群栖息的古马陆而言，我们还在它们的领地里。” “体型越大、群居群体数量越庞大，活动范围就越广。”程声说道，“这和它们需要获取的食物量有关。” “古马陆通常食腐，不会主动攻击，但你们这次遇到的这些，已经进化出了可攻击的节肢。”程声看向林谦几人，“那些数量可观的、如同锋利刀片一样的节肢，完全可以让它们摆脱食物链里的底层身份。” 程声稍稍停顿了一秒，轻声说道：“当它们意识到这一点后，逃亡防御的角色就会发生对调了。” 林谦微愣：“什么意思？是说它们可能会主动攻击我们吗？” “不完全是。”程声摇头，“它们从被捕食的猎物变成主动攻击的捕猎者。” “而在它们领地里的所有生物，都是它们的目标，我们只是其中一部分。” 第87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七天“你有没有觉得……好像被盯着？” 博士一开口，没有人质疑，林谦几人立马站起来收拾了两下，重新出发。 “博士，照您说的，那我们要走出多远呢？”林谦问，抬头看向坐在巨兽背上的程声。 程声本在闭眼休息，闻言睁开眼。 他看了眼他们正在走的方向，抬手一指道：“就以那棵大树作为标记吧。” 程声所指的那棵大树，在整片林子里都极有特色。 树干约有三四个成年人合抱的样子，高耸入云，远比周围其他树木高得多，树冠如同一弯保护伞，将四周围尽数笼罩在其下。 铁干虬枝，茂密的树叶呈现深沉的紫红，在一片翠绿阔叶绿里极为格格不入。 林谦不由地想，反常有妖。 “树叶呈紫红，是树木大量缺磷元素的缘故。”程声说道，他一眼看出林谦在想什么，开口解释，“那棵小叶榕是异变种，异常的生长导致植物体内某一元素缺乏。” “在这棵小叶榕身上的体现，就是叶色紫红，缺磷。” 杜南荣闻言松了口气，问道：“只是缺磷啊。那它应该没什么危害？” 程声看了他一眼，反问：“在这样的原始林里？” “没有什么是完全无威胁的。”他说道。 杜南荣微愣。 “任何生物都有自己的防御机制。”他看向杜南荣和杜静书，提醒着显然没有完全意识到他们处境到底有多危险的两个人。 普通人都知道原始森林危险，知道那些蛰伏在林间的毒虫蛇蚁、猛兽凶禽有多致命，但往往人们的关注落在森林里的这些伴生物身上，却忽略了森林本身的威胁。 “即便运气好，这棵小叶榕不会像虎耳草那样把人卷起来砸出去，它分泌的植物体液、枝叶的锯齿……都能让闯进它地盘的不速之客吃尽苦头。”程声说着，冷不丁伸手拽了一把走在跟前的杜静书。 一根纤长低矮的灌木枝长满了倒刺，与地上的枯叶颜色天然一体，不着痕迹地横在小姑娘的脚跟前。 也就幸亏程声拽了杜静书一把，否则杜静书说不定就被那根倒刺灌木绊倒了。 细密的倒刺不会让伤口很深，但也足够让小姑娘吃大苦头。 尤其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昼夜温差大，晚上接近零度，可白天温度却能到三十度，环境潮湿闷黏，极容易滋生细菌，引起伤口恶化。 杜静书被程声一拽，才看到脚下那根东西，顿时背后一片冷汗。 她小声向博士道了一声谢，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 程声摆手，看向他们俩说道：“对大自然有一点敬畏之心总没坏处。” 杜南荣点点头，莫名生出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跟在教授屁股后头实地考察的错觉来。 他扭头看看旁边闺女，小姑娘似乎瞬间从古马陆的阴影里跳出来了，紧紧跟上了队伍，甚至见他落后了几步，还出声催他。 一行人朝着程声说的那棵大树方向前进。 空气湿热，气压很低，随着在这片原始森林里待的时间拉长，每一点一滴的不适，都放大了他们赶路的疲惫和艰难。 唯独稍好一些的，是原本无处不在的蚊虫叮咬，似乎销声匿迹了。 张九章挥着消防斧在最前面开路，后头是驮着博士的大型猫科段大兵，林谦和许英两人落在队伍的尾部，以防有人落了队没人发现。 林谦扒拉开身前的矮灌木叶，忽然有些稀奇地感慨：“以前穿原始森林的时候，最烦那些藏在叶子里的虫子和小花蛇，没想到这会儿居然鲜少看见。难道虫子都变异变成大个了？不躲草里了？” 许英斜睨他一眼：“怎么我听你像是还挺怀念那些虫子的？” 林谦微噎，连忙摇头。 走在他俩前头的杜南荣，听见身后林谦和许英的对话，回头看过来：“你们说虫子？没看见？” 他微侧身，让出视野来，指指前头。 就见蛇虫如同逃命般地，仓促从段奕和程声走过的地方，游蹿出去。 花色的甲虫、细如手指的环蛇……小小成群地往外逃。 林谦和许英一愣。 他们俩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不由看向浑然不觉走在前方的程声和段奕。 看到程声和段奕，自然就会看到张九章。 走在最前面的张九章比较惨，时不时就听见他打在胳膊上清脆一声，听见龙炎部队暴躁前队长的骂娘声。 林谦抽抽嘴角，显然虫子还有，走在最前面开路的张九章就遭殃着呢，但段奕和程声却像是行走的驱虫剂，所过之处，没有蛇虫留下。 “他们俩是有什么特异功能？”林谦咋舌。 许英看看张九章那儿，忍不住开口：“张九章在前面……” 杜南荣打断许英的话，一咧嘴：“别管他，他喜欢带路让他带去，成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模样，看把他能的。” 许英失笑。 林谦嘲笑杜南荣：“你跟他就俩小学生吵架，还特记仇。” 杜南荣扯扯嘴角假笑。 冷不丁的，走在最前面的张九章忽然停住了步伐，他猛地举起胳膊，手握成拳，示意所有人警戒止步。 雪白的远古巨兽站在张九章的身前半米处，微微眯起冰蓝色的兽瞳，前爪挡在张九章的脚前。 他们面前仍旧是厚厚的枯枝落叶，就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 张九章折下手边一根树枝，用力往前一投一插。 就见那根树枝瞬间没入枯叶堆里，露在外头的大半截，甚至还在缓缓下沉，只是下沉的幅度极小，需要凝神仔细看才看得出来。 程声脸色微一沉：“沼泽地。” 张九章“嗯”了一声，这种泥炭藓沼泽地最是隐蔽危险，在原始森林地区，枯枝落叶在林下不断堆积，植物分解缓慢，泥炭堆积，在落叶堆下不着声色地形成可怕的沼泽。 通常步入沼泽地的生物，都不会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脚下的地面是沼泽，直到它们走到中心较为柔软的地方，才会感觉到脚下生出巨大的附着拉力，像是有只手往下拽着拉扯一般。 而那时候已经太晚了。 探险家常说，沼泽地的下面连着地狱，数不清的动物尸骸埋骨在下面，却连影子都看不见。 张九章插进去的那根长树枝，没有下沉多久就停止了，大半截扎在沼泽下，似乎已经到了头。 张九章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具野兽尸骸，已经是白骨森森，只剩下一半露在外头，他低声说道：“我们绕开。” 这种沼泽表面看起来很浅，但原始森林里的自然降水，使淤泥的形成变得很深，通常沼泽之下隐藏着很深的泥炭层，一旦陷入，就很难逃脱。 更别说生活在其中的沼泽生物，谁都不会想在渡过沼泽的时候，脚后跟被布满鳞片的冰凉东西扫过。 张九章抓了一根适手长短的粗枝作为探路棒，以辨沼泽边缘。 “脚下不要踩实，走在我的鞋印上。”张九章回头警示道，着重警告杜南荣、杜静书两人。 杜南荣这回没有说什么，他想了想，喊住张九章，从背包里找出一团降落伞绳，抛给对方。 ——伞绳是之前搭飞机的时候，杜南荣拆了多余的降落伞包搜刮的，这种伞绳的承重力很强，在野外生存是非常有用的工具，杜南荣看到降落伞就打起了它的注意。 要不是背包容量有限，他甚至想把降落伞都给带走——当防潮布垫着睡觉都好。 张九章稍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杜南荣，他看到伞绳就知道杜南荣的意思，当下立马打了个结实的绳结绑在腰身上，绳子的另一头则在杜南荣手里。 要是张九章真一不小心翻车踩进沼泽里，杜南荣也能立马把他拉出来。 张九章将绳子打结，相当于一个一个连续性的套锁一般，分给其他人，示意他们穿上。 他多提醒了一句：“如果你们谁不小心踩进沼泽，不要乱挣扎，尽量平卧，扩大身体与沼泽的接触面积，延缓陷入的速度，就像游泳那样，慢慢往岸边滑，只要抓住绳子我们就会立马拉出来。” 杜静书点点头，她学地质考察的，更清楚沼泽地的危险，顿时绷紧了神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张九章确认了一遍所有人的情况后，打头走在最前面。 他们离开那片区域后，谁都没有再回头，自然也就没人看到，那根插在沼泽下的长树枝忽然陷了下去，被吞没得影都见不着。 原先插着树枝的枯叶堆，在稍稍晃动了两下后，又归于平静，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绕了一片非常大的范围，足有小半个足球场。 杜南荣轻吐出一口气，这么一片沼泽面积，要是误入了陷进去，谁能游出来？ 更别说那些伺机而动的沼泽捕猎者，恐怕在他们踩进沼泽地边缘的时候，就已经被注意到了，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呢。 他们走到了先前看到的那具野兽白骨尸骸的附近，程声近距离观察到了那具尸骸的咬合断口情况，咬合直径大而利落，令人侧目。 “这样的咬合力和攻击直径面积……”程声瞳孔微缩，低声喃喃，“看来这里住了一个大家伙。” “英姐，你有没有觉得……好像被盯着？”林谦突然开口，他压低了声音问许英。 许英抿嘴，看向林谦：“你也感觉到了？” 阴冷的、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而最令许英感到恐惧不安的，不在于这股视线给她的危险感，而在于这个感觉，是从四面八方逼来的，不止一股。 张九章环顾了一圈四周围，立刻说道：“我们走！” 第88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八天【第一更】“地上在晃……是地震吗？” 沼泽四周的灌木丛，几乎都生长到了膝盖到齐腰的高度。 覆盖密度极细，以至于张九章一行人在视野上严重受阻。 程声坐在巨兽的背上，算是一众人里视野最好的了，自然而然担起了侦察兵的功能。 他没有忽略林谦和许英两人间的低声对话，只是避免队伍里的恐慌情绪蔓延感染，才没有搭话。 那些视线如影随形，从他们踏进沼泽区开始，程声就隐隐感觉到了那样的打量视线，只不过在他看来，就像是原始森林里的原住民的好奇打量，无关痛痒。 无论他们走到哪儿，那些视线都没有离开过，却又狡猾得藏匿在隐蔽林间，让人找不到视线的源头。 但是程声没有料到，这些视线在林谦和许英的感知下，却是那么的毛骨悚然。 他微微皱眉，垂眼看向自己的手掌。 自从第一次出现兽型后，他的手腕内侧，就多了一小片青蓝色的羽毛，仿佛扎根在皮肤深处，他平日里穿着长袖，一直有意识地遮住那片皮肤，所幸也无人会特意关注这里。 而这次醒来后，他手腕内侧的那片羽毛，似乎颜色变得更加亮丽了，光泽中有种隐隐张扬跃动的感觉，好像下一秒就会完全舒展开。 这同时带给程声一种与生俱来的、对力量的掌控感和骄傲自负。 ——尽管程声哪怕在病毒入侵前，就已经足够骄傲自负、让研究院里的那些老学究大为头疼不满。 但这次又是不一样的，程声说不清这样的变化，但这具体表现在，譬如他对危险的感知变得迟钝了，又或者说，对于某些危险，程声的理智认为是值得警惕的，可内心深处却又觉得根本不值一提，下意识地忽略过去。 这样的矛盾让程声狠狠拧起了眉心，只觉得在眼下的处境中，真是要命。 绕过沼泽后，仍旧是张九章用消防斧开路，段奕驮着程声走在队伍的前方。 越过高起的小山坡一样的地势后，张九章一斧头砍开面前长到几乎有人高的灌木，脚步猛地一顿。 他们眼前是一块块巨大的岩石，白色的、土黄色的，颜色不一，模样是规则的椭圆，几乎有人那么高，布满了他们前方几十米的平地。 张九章皱眉，在一片原始森林里，突兀地看到这样的地貌，实在有些奇怪。 杜静书走近过来，好奇地打量，问：“有一点像导师给我们看过的巨人之路石林。” “啊？”杜南荣看向自家闺女。 “安特里姆平原那个。”杜静书说道，她顿了顿，换了个说法，“那块地方的地形地貌比较特别，就跟我们眼前这个挺像，那边是一根根柱子似的扎在平原上。” 杜静书大学里选修国家地质的，但也仅限于书本和课堂ppt，没怎么下过实地。 她说完，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连忙摆手说道：“我就随口一说，没说眼前这个就一定是，我也不清楚的。” 杜静书说的巨人之路石林，是喀斯特地貌产物，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作品。 杜静书联想到那片石林，不仅是因为眼前的白色岩石错落却又整齐地摆置，显出一种大自然的几何形式美，更是因为他们这一路走来，随处可见现成的喀斯特地貌产物。 这里的植物普遍具有十分发达的根系，根须爬过岩面，顽强地向四面八方伸展，相互扭曲盘结，蜿蜒如龙蛇游动，稍不留神就会被绊住脚腕——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吃了不少苦头。 这样生长在岩石层面上的植物，树根盘桓分割岩石，根须则奋力钻进岩石下的土层，形成壮观的“石上森林”。 假使杜静书是跟着导师和同学来这里，且没有深入到森林那么深处，还有卫星电话可以随时联系接应和供给的话，他们必定已经乐而忘返了。 小姑娘在心里默默想着，想的全是她这会儿最想要的——不在原始森林的深处，有接应，不用为食品饮用水的供给发愁，晚上还有帐篷睡。 简直是白日做梦了。 杜静书在心里叹气。 “不管眼前这是什么地貌，我们也没别的路可以选了。”张九章开口。 他们的左侧，是一条三四米宽的小河支流，经由淌过，水流很急，暗流暗礁更是不可预测。 且肉眼可见，水下时不时游过的阴影，体积比普通鱼类还要大上一倍，让人咋舌。 而他们的另一侧，地势则陡然一峻，高峭的悬崖刀劈斧削一般。 河流奔淌到这里后，一跃而下，形成壮观的十几米高瀑布，底下则是一汪深潭。 这就是典型的原始森林面貌，谁也想不到下一秒出现在他们脚下的会是悬崖还是平地，又或是地下溶洞一脚踩空。 在这里行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冒险。 张九章看向段奕，远古巨兽向他微微点头，率先驮着程声走在了最前面。 岩石堆之间的缝隙宽窄不一，窄的地方需要人侧着才能走，宽的地方则足够容段奕轻轻松松走过。 远古巨兽几个跳跃，借着岩石的力道飞快掠到岩石堆的另一头。 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的体型都相对壮实一些，时不时就要被岩石缝隙卡住，行进的速度还比不上杜静书，更比不上罗小南。 ——小家伙仗着个小，在岩石阵里畅通无阻，紧跟着段奕和博士，第二个跑出了岩石阵，待在对面等着其他人。 杜南荣又被卡在两枚岩石之间，他生无可恋地吸了口气，就听前头杜静书带着笑给他打气，让他收腹屏气钻出来。 杜南荣想告诉小姑娘，她爹这一肚子都是腹肌，收腹也没多少空间。 他瞅瞅一眨眼就已经通过岩石阵的段奕和博士，心生羡慕。 再一扭头，就看见边上张九章臭着一张脸，也被卡住了。 杜南荣心里舒坦了，咧嘴冲对方露出一个笑，扭扭屁股吸吸腹，吱溜一下挤了出去。 张九章：“……”小兔崽子。 林谦和许英小心地穿梭在岩石阵之间，两人时不时地互相照看对方的身后，那种被打量的视线，似乎在他们进入岩石阵后，就少了许多。 这让林谦和许英两人心里松了口气，但同时又觉得疑惑不已。 最后杜静书、许英和林谦都跑出来了，就差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个。 这两人像是在竞赛似的，费力地在几枚岩石之间钻来钻去。 许英走到程声边上，压低声音：“博士，您感觉到了吗？那些打量着我们的视线……好像在我们进入这些岩石丛后，就少了许多。” 林谦也凑近过来，接嘴道：“没错，总觉得有点古怪。” “就像是在……畏惧什么？”冷不丁的，杜静书也凑来插了一嘴。 她话音一落，林谦、许英和程声三人都齐齐看向了她。 小姑娘一愣，眨眨眼，连忙说道：“我随口一说。” 程声沉下脸，抿嘴说道：“她说的不错。那些视线没有现身，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除非它们在惧怕什么才离开了。” 林谦倒吸了口气：“刚出虎穴又落狼口的节奏？” 许英抿嘴，一声不吭地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一下林谦。 林谦闭上嘴，他的嘴，是反向开过光的，不能瞎说话。 他话音刚落，罗小南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说道：“哥哥，博士，你们快看，地上在晃……是地震吗？” 程声闻言立马看过去，就见他们面前的零星几枚岩石在轻微晃动。 张九章和杜南荣身处岩石阵中，那几枚晃动的岩石不在他们周身，反倒是没什么感觉。 他们仍旧是走两下卡一下，杜南荣走得没脾气，只觉得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比之前穿越丛林的一阵快跑还要累人。 他稍稍靠着背后岩石休息，喘了几口气。 张九章瞥他一眼，嗤了声：“这就没力气了？” 杜南荣：“……”呵，小学生挑衅。 老子没力气搭理你。杜南荣翻了个白眼。 他靠着身后的岩石，忽然觉得不大对劲，伸手贴着岩石壁，细细感受。 “你干什么？”张九章好不容易挪了过来，就见杜南荣趴在那儿，他挑眉问道。 “嘘，这岩石好像不太对劲。”杜南荣说道，他招招手，示意张九章过来，“好像在动。” 张九章皱起眉头。 岩石阵的尽头，段奕忽然微微弓起身体，发出警示的低吼。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让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赶紧出来！这不是岩石，是蛋！” 林谦和杜静书两人都是一愣，蛋？ 这要是蛋，这么大的蛋……蛋妈妈得有多大？得是什么东西？！ 张九章和杜南荣听到了程声的喊声，两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下一秒，杜南荣掌心下的岩石壁发出细碎的破裂声。 杜南荣一惊，猛地收回手，就见眼前白黄的岩石壁上细缝迅速蔓延，越来越深，碎开的岩石壁微微往外凸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顶动。 要破壳了。 他瞳孔狠狠一缩，暗骂一声，立马推了一把张九章：“快走！” 两人抓紧时间往外挤。 当知道周围这些岩石是某些生物的蛋后，杜南荣顿时觉得浑身发凉，卵生的不是鸟禽就是爬行动物，他在心里祈祷破壳出来的是一群毛茸茸的小鸡仔。 千万不要是带着冷冰冰鳞片的东西。 “咔擦”一声，杜南荣身侧的一枚蛋发出响亮的破壳声，滋地飙出蛋液，淋了杜南荣一身。 杜南荣：“……” 他微微僵硬地扭头去看，就见一个尖尖的脑袋顶着一小片破碎的白色蛋壳，探出了点身子，新奇地看着他。 还怪可爱的。 操。 是带鳞片的。 第89章 入侵后的第八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八十九天【第二更】破壳而出 一枚蛋破壳，第二枚、第三枚就像是得到了讯号一样，接连破壳而出。 带着一股淡淡腥味的蛋液，从破碎的蛋壳里流淌出来，直接漫过了杜南荣和张九章的脚背。 杜南荣看着那枚蛋里爬出的小家伙，刚一出壳，就有他胳膊那么粗长，看起来像是什么蜥蜴。 “蜥蜴就还好，不是蛇都行。”杜南荣松口气说道。 他对巨蟒有阴影，对蜥蜴这类的倒是不怕。 “蜥蜴？”张九章脸色难看地看着那条爬出来的年幼新生命，说道，“它比蜥蜴要凶残多了。这东西的口鼻那么宽，有点像沼泽鳄。” “……鳄鱼？”杜南荣倒抽口气，立马扭动着挤出蛋阵的动作更大了，“这他妈一个蛋都那么大了，鳄鱼妈妈得有多大？！” “它的娃都出壳了，它到哪儿去了？”张九章吸着气往外挤。 杜南荣一顿，显然成年鳄鱼不会离开它的这窝蛋太远，估计就在这不远处。 张九章也想到了，两人面面相觑，旋即挣扎的力道更大了。 出生的小鳄鱼开始试着爬行，在浅浅积起来的一层蛋液坑里游来游去，非常快地掌握了行动能力。 小鳄鱼的尾巴时不时扫过张九章和杜南荣的脚腕，就在他们的身边不断徘徊转悠，无论他们两人挪到哪儿去，那些小鳄鱼就围着他们身边。 “该不会是第一眼看到咱俩，把咱俩当爸妈了吧？”杜南荣想得还挺美，话刚说完，他就发出吃痛的一声“诶哟”，脚边隔着裤腿被其中一只小鳄鱼吧唧了一口。 没嘬出血，但冷不丁这么一下，顿时让杜南荣冒出冷汗来。 张九章见状眉头微皱：“就算是刚破壳出来的小鳄鱼，也保有捕猎者的攻击本能，真不愧是食物链顶端的幼崽。” “嘶，别说风凉话了，快点走，再被嘬几口，腿都要废了。”杜南荣倒吸着气，其中一只小鳄鱼咬住他的裤腿不松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杜南荣往下看了一眼，弯腰一把拽住那只小鳄鱼，猛地从小腿上撕下来。 他一手猛地捏住小鳄鱼的上下吻，紧紧锁住，不让它张嘴。 鳄鱼的咬合力很可怕，可达上千公斤，但它上下吻的肌肉并不发达，成年鳄鱼的嘴部张力只有三十公斤，而普通成年人一只手的握力就有四十多公斤。 ——这也是为什么捕捉鳄鱼的驯兽员，只需要用胶带封住鳄鱼的嘴巴，就足以让它动弹不得、毫无威胁。 张九章清晰地看见那条小鳄鱼的模样，它的鳞甲像装甲一般，细密整齐且坚硬无比。 张九章曾经与一条长约一点五米的短吻鳄打过交道，但那条短吻鳄的鳞甲都比不上眼前这条未成年的坚硬。 他没说什么，只是抓过杜南荣手里的那条小鳄鱼，远远甩到几米开外的灌木丛里去。 “腿没受伤？快走。”他出声催促。 杜南荣点点头。 程声也远远看见了，他轻吸一口气，对林谦几人说道：“能产出这样大小的蛋卵的鳄鱼，除了变异就是激发了远古基因，体型相符的，只有恐鳄，最大的史前鳄鱼之一，生活在距今八千万年的晚白垩世。” “成年恐鳄从头到尾体长可大33英尺，相当于十米，一辆集卡的大小，体重以吨位计量，约有五到十吨，与现代鳄鱼非常相似，或者说是现代鳄鱼的升级版。” 程声迅速说道：“通常成年鳄鱼不会离开自己的窝，除非是外出捕食补充必需能量，但也不会离开窝太远。” “我们在这里耗了太久，它很快就要回来了。”程声压低声音，同时看向四周围。 高而密的灌木丛、扭曲盘结的外裸树根、一侧不知深度的河流，这样的天然优势环境，哪儿哪儿都是这样的史前生物埋伏的好地方。 “他们出来了！”林谦眼睛一亮，忽然喊道。 程声看过去，忽然瞳孔一缩，就见杜南荣和林谦的身后，他们先前翻过的那丛灌木林里，忽然睁开一双大如车灯的野兽眼睛。 那对黄褐色的眼瞳中间，是一条极黑极细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是那条成年鳄鱼！”程声大喊。 天知道他们之前是不是踩在那条成年鳄鱼的背上。 林谦和许英听见程声的喊声，下意识看过去，旋即冒出冷汗来。 “杜工！张九章！快跑！”林谦和许英两人飞奔到蛋群外，一边大喊一边朝杜南荣他们拼命挥手，“妈妈就在你俩身后！” 杜南荣和张九章闻言下意识地往后一看，正对上那双冰冷死寂的黄褐色眼睛，鳄鱼的眼睛长在头部上方，按着这距离推断，他们先前说不定就是踩在人家妈妈身上，翻进了人家窝里的。 简直是欺负到家门口了。 还是不自量力的那种。 原本藏匿在灌木丛里的那头成年鳄鱼慢吞吞爬了起来。 高度并不起眼，大约也就一个多成年人的高度，藏匿在这样茂密的灌木丛里，又是趴伏在地上，完美与大自然融为了一体，难怪谁也没发现脚下有问题。 但当它迈开四条粗壮短小的四肢，朝着蛋群这边移动过来，这头鳄鱼的巨大之处就完全显现了出来，它的体长足有十二米，每走一步，地上的蛋液水坑就会狠狠一颤。 它小心地跨过那些摆放得密集的蛋群，朝着那两个不速之客靠近。 杜南荣暗骂一声：“操又是你带的好路！” 张九章：“……” 张九章一把拎起卡在中间的杜南荣，狠狠往前一丢：“有时间废话不如赶紧跑！” 他双手撑在蛋壳上，撑起身体用力一晃，把自己甩过蛋与蛋之间的缝隙，快速越过那些巨大烦人的鳄鱼蛋。 被他撑过的蛋壳，像是支撑不住这样的分量似的，“扑哧”碎裂，蛋液从碎缝里流出，还带了点血丝。 杜南荣注意到，顿了顿：“你这是把人家的蛋弄早产还是流产了？” “有什么问题？”张九章问，他们俩边跑边一路瞎叭叭，跟讲相声似的，看得人一点都没紧张感。 “问题大了。”杜南荣也学着张九章那样，撑着蛋壳借力一翻，卡在蛋壳最上面，再一个滑铲滑到底。 他飞快说道，“你要是把人家的蛋弄流产了，你说人鳄鱼妈妈能饶你？” 张九章：“……” 插科打诨间，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总算是冲出了蛋群，朝着程声他们跑来。 这两人身上还挂着蛋液，浑身湿粘，看起来狼狈无比。 他们身后，那头如同卡车般大小的鳄鱼踏着沉重的脚步，小心地绕开脚下的蛋群，坚持不懈地朝着他们移动。 “跑跑跑！”杜南荣大喊，让程声他们用不着特意等。 他扭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们还有几十米远的巨大鳄鱼，倒是有些意外，似乎距离并没有被缩短多少的样子。 “这个家伙好像不太能跑？”杜南荣喊。 程声闻言点头回道：“恐鳄腿部的骨骼相对它的大小相当的弱，它的行动速度相较现代鳄鱼差得多，所以它几乎不会到陆地上捕猎。” 杜南荣一听，松了一大口气：“这东西叫恐鳄？又是史前的？白长了那么吓人的腿。” “但这不代表它会放走伤了它幼崽的敌人。”程声警告。 成年公鳄没有护犊天性，甚至会吃食自己的幼崽，但母鳄不一样。 母鳄会守护在巢穴周围，直到幼崽完全孵化才离开。 现在他们这群人打扰了那些幼崽的孵化，不管有没有导致幼崽死亡，都已经被这头母鳄认作是入侵的敌人了。 他们一行人跑得飞快，身后那头庞大的恐鳄发出一阵阵发怒的吼声。 “小心！都趴下！”跑在队伍最后的张九章突然大喝一声，他猛地扑倒前面的杜南荣，另一只手拽住杜静书，把小姑娘拽了个趔趄摔在地上。 跑在最前面的林谦和许英两人下意识趴下，下一秒，头顶就横着飞来一棵大树，贴着头皮擦过。 杜南荣惊出一身冷汗。 “博士！” 林谦急急忙忙抬头，看向最前面的程声和段奕。 就见一团青蓝火焰猛地裹住整棵大树，在大树飞到一兽一人跟前的时候，彻底烧成灰烬. 青蓝色的火烬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飘雪一样。 张九章匆匆回头一看，就见那头恐鳄愤怒地张开大嘴，冲着他们这群人大吼，长而粗壮的尾部向上扬起，就地一甩，又是一段树干被连根拔起，甩向他们。 这一回，火焰直接在空中截住了那段树干，甚至还没甩到张九章这儿，就被烧成了灰烬。 林谦几人见状，纷纷看向程声，博士对青蓝色火焰的控制精度，似乎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看我做什么？还不爬起来快跑？”程声眯眼看着趴在地上的一群人，啧了一声。 一行人回过神，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前逃。 杜南荣拉了一把张九章，低低道了一声谢，没等张九章听出来，就飞快拽着小姑娘往前跑了。 他们一口气跑出去几百米远，所幸这一片都是平原，视野开阔没什么遮挡，跑起来轻松许多。 “它好像不过来了？”林谦往后看，停下脚步喘着粗气说道。 就见那头庞大的恐鳄只是又跟了一段距离后，就停下了，留在原处徘徊着。 那恐怖庞大的身体隔着老远，都能看见，粗壮的尾巴把四周围的植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隔着几百米，林谦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不甘心。 “它怎么会不跟了？难道这里还有会让它恐惧的东西么？不能了吧？”林谦发出粗粗的喘气声。 程声见状说道：“恐鳄足以杀死中小型体型的恐龙，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它应该就是食物链的顶端……” “它不再跟进我们，应该是因为那些即将孵化出来的幼崽们。”程声解释，“母鳄不会离开它的幼崽太远，我们变相逃过一劫。” 林谦闻言点点头，喘着气趴在了地上。 “要跑吐了……”杜静书脸色难看地捂着右侧小腹，刚才跑得太快，跑岔了气，以至于肚子这儿一阵阵针戳似的疼。 杜静书平时在大学里，跑个两千米都是靠套圈蒙混过关的，这会儿发狠跑几百米，真是突破自己极限了。 她跑到一旁干呕，许英跟过去递了杯水，拍拍小姑娘的背。 杜南荣心有余悸地打量着四周围，生怕哪里又冒出什么东西来。 他忽然眼睛一亮，欣喜开口：“你们看！那是博士之前说的标记吗？” 程声顺着杜南荣指的方向看去。 没想到他们这一通瞎跑，那棵被程声暂时作为标记的参天小叶榕就在近处了，只需要穿过这片不大的平原就能抵达。 紫红的叶片如同着一身紫红大氅，将这棵小叶榕完全装饰了起来。 “平原开阔，是大部分大中型捕食者优先选择的进攻捕食场所，不宜久留。”程声说道，“等到了那棵小叶榕附近，我们就正式扎营做休息。” 张九章赞同点头，一行人闻言，鼓着气奔着小叶榕的目标，继续往前赶。 “也就一两百米了，快了快了。”杜南荣给自家闺女打气道。 当走到了近处后，这棵巨树的美丽和震撼才真正扑面而来。 杜静书站在树下，树干的宽度大约是两个她那样，小叶榕的枝条自然下垂，紫红叶片如同蝴蝶翅膀一般依附在枝条上。 她新奇地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大树，方才赶路的疲惫和痛苦都被扫空了大半。 “真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那么漂亮的一幕……”杜静书喃喃。 难怪她的导师在谈到实地考察的时候，总是眉飞色舞，说那些最原始最自然的景色，是人工再精美的雕琢都无法企及的。 虎耳草咿咿呀呀地挪着根茎，扎进了小叶榕的土壤附近，霸道地生长起来——漂亮姐姐漂亮姐姐……让草草蹭一蹭。 虎耳草卖力地生长，长得顶天了，也就只有人家的一半高。 要是单独拎出来看，也是个足以震撼人的庞然巨物，可放在那棵小叶榕的边上，却又有点滑稽了。 可能是先天不足——毕竟一棵是盆栽，一棵是乔木。 “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吧。”林谦在四周侦察了一圈后说道。 他们距离那条支流有一小段距离，但也不至于太远，越是靠近支流的地方，越容易有野兽出没，稍远离一段距离没有坏处。 扎营的地方处于小山丘的背风处，背后是高大小叶榕，是目前最佳的扎营选址了。 再往前走，谁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遇到下一个理想扎营地。 而很快，天就要暗下来了。 第90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天“那股视线，又出现了。” 暂时用不着赶路，段奕叼着一套衣服走进灌木丛里，从兽型变了回来。 衣服是先前他们一行人坠机后湿透晾干的，也就杜南荣跑的时候随手捡了丢边上的一套，其他人的都被压在那次的山洞穴里了。 杜南荣捞回来的那一套，只有一件薄薄的打底短袖和一条裤子。 体型差异导致杜工的那件打底短袖，穿在段奕身上，像是小了两个码似的，紧紧崩在身上，胸肌和肱二头肌被凸显得尤其壮实，紧贴的布料完全勾出了肌肉曲线。 杜南荣都不好意思看第二眼。 ——简直是公开处刑。 他在心里想着，要是段队也是这幅样子过蛋阵，那被卡的可就不止是他和张九章两个了。 衣服单薄，所幸段奕在觉醒了远古生物的基因后，冷热的困扰对他的影响减到了最低。 就像程声之前说的，段奕觉醒的远古生物基因，是天然适应环境和捕杀而生的。 选择好了营地后，段奕几人要临时搭一个能够容他们休息的窝棚。 如何最省力最快速地搭建临时营地，对段奕、张九章几人来说，已经是驾轻就熟的基本生存技能。 他们很快分工找来材料，用的是这片原始森林里随处可见的枯木和落叶。 将枯木搭在树枝分叉上，就是一个巨大的直角三角，相当于窝棚的主梁。 树枝分叉的两侧，有小枝杈支棱出来，段奕往上堆着小树枝，又捧着落叶苔藓轻轻抖落在上面。 混着苔藓的泥巴不容易散开，加上随处可见的阔叶落叶，很快一个窝棚就搭出来了。 在野外，这样的窝棚重要性不言而喻。 尤其是这里的气候变得古怪起来，昼夜温差极大，到了夜晚野外温度能降到零度，而在一个窝棚里，温度能被保持不易逸散，比野外温度会高上十多度。 林谦和许英抱了一大捧的落叶回来，铺在窝棚底下的地面上，既保证了舒适度，也保持住了温度。 其他人开始准备生火，他们的打火设备、火石都在坠机的时候泡了水，没什么用处了。 林谦堆完小树叉和枯叶，凑到博士面前：“博士，借点火？” 程声闻言看了眼，应了一声，就见那团引燃物上冷不丁蹿出一丛青蓝色火苗。 没等林谦开心多久，青蓝色的火焰就迅速吞没了那些枯叶树杈，转眼就灭了。 程声：“……” 杜南荣见状抽了抽嘴角：“火力有点猛啊博士。” 程声又试了试，丢了一小簇火苗上去，然而转眼间，火苗就蔓延扩大，吞噬了另一团枯叶，没几秒的功夫，又化成了灰烬。 “得给博士找点耐烧的来。”杜南荣说道，起身打算去找大些的枯木，就跟刚才他们用来搭窝棚主梁的那种。 “忘记之前恐鳄丢来的一整棵大树了？不也是眨眼功夫就烧没了的？”张九章说道，“得了吧，老老实实生火去。” 程声爱莫能助地冲其他人耸耸肩：“加油。” 林谦垂头丧气，最恨就是原始生火。 他说道：“我去剥些木绒来。” 用来原始生火的引燃物，最好是面积松散一些的，空气能在其中充分燃烧。 一开始打出的只有零星的火星子，需要可燃物一点就着，像是枯叶枯枝这类的，易燃程度比不上细柔干燥的木屑木绒。 段奕找了一块长度大小适中的枯木，在中间用小刀凿出一个小坑，底下钻出一个小洞，能让空气进来，小坑里头放林谦剥来的木绒和细草。 程声递来一根被削掉两侧分叉的树枝，树枝一端用小刀削得较为平整，不容易刮手，正好是段奕正打算去做的。 段奕抬头看了一眼程声，程声拿了块石头坐在段奕边上，正瞅着他生火。 博士手里还拿着几片尤其宽大的树皮，显然是刚刚被程声剥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尽管我很喜欢你把视线放在我身上。”程声开口，嘴角一弯，“但现在我更需要火。” 段奕：“……” 边上林谦听见，默默扭过头去，非礼勿听。 段奕接过树枝，紧贴着那段枯木，飞快在手掌中转动摩擦。 时间慢慢过去，段奕手下的速度没有放缓，直到有烟慢慢从枯木的小坑里冒出来，越来越浓，接着下一秒，零星微弱的火星从木绒细草坑里冒了出来。 “出火星了。”段奕说道，林谦连忙把事先准备好的干燥枯叶拿来，准备在一边。 段奕捧起枯木大口大口吹着气，火星太小，随时都会熄灭，要是灭了就前功尽弃了。 火星子在干燥的细草木绒之间越烧越旺，段奕接过一片枯叶，小心地引来火种，待到完全引到枯叶上充分烧起来后，段奕将那片燃起的枯叶放进枯叶干树枝堆里。 火势很快蔓延铺展开来，“轰”地烧起漂亮明亮的红色火焰。 有了一堆火后，第二堆、第三堆的引火就简单方便了许多，很快几人面前都多了一丛篝火，将即将到来的夜晚寒意驱走了大半。 在野外生存，火是必不可少的，有了火，野兽不敢贸然接近，同时也意味着他们能吃点热食了。 杜南荣和杜静书忙着把吃的东西和罐头翻出来，找了几根树杈支起来，挂在火堆上，隔着铝罐满满地煮沸。 程声拿着那几片树皮，腾空在火上烤着，林谦见状颇有些好奇，问道：“博士这是在做什么？” “给自己做双鞋子。”程声说道。 他将树皮烤得微微发热后，藏在枯树皮间的一些树脂轻易地融化，在树皮表面流淌包裹，像是封了一层蜡。 边上的段奕见状，立马明白程声打算怎么做，他接过程声手里的树皮，淡淡说道：“我来。你去休息。” 程声闻言便放心交给了段奕，钻进窝棚里：“对了大兵，你知道我要做多大的鞋吧？” “知道。”段奕言简意赅应了一声。他在程声发烧昏迷的时候，给程声擦拭过身体，也重点按揉过程声的腿脚，对程声的脚型非常清楚。 程声微眯着眼，弯起嘴角不说什么了，就待在窝棚里看着段奕。 段奕将树皮贴着脚心的那一面，细细用小刀刮平，木刺被一根根挑走拔掉，直到掌心摸上去不会刺人，才算过关。 待到上面的树脂再次凝固后，段奕用小刀在树皮上钻出一个孔来，又拽了一根随处可见的植物叶子——段奕也不知道那算是什么植物的叶子，细长枯黄，韧度很好——作为“鞋带”，从孔洞中穿过。 他把两片枯树皮都如法炮制后，拿到程声脚边。 程声几乎都在远古巨兽的背上，很少下地，双脚干净白皙，与原始森林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段奕轻轻握住程声细白的脚踝，套进树皮鞋底上，再用叶子绕在脚背和腿脖处，当做鞋带固定。 “走走试试。”段奕仰头看向程声。 程声站起来，走了两步，倒是颇新奇。 野外做的鞋子，舒适度就不必矫情了，但至少能防止脚底被刮被扎，程声很满意了，扭头冲段奕露出一个笑：“多谢。” “博士！段队！来尝尝肉汤！按着谦子找的调味果子放的，味道还不错。”杜南荣看程声这边折腾好了，便招手喊程声和段奕过去。 程声应了一声，刚想抬脚过去，眼角余光就看见段奕朝自己伸出手。 程声低头：“……” 段队神色淡淡地：“博士，不拉我一把吗？” 程声默默伸出手，捡起先前蹲地上替自己穿鞋的大兵。 林谦捂住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听，这不是他认识的段队！ 晚饭是混着肉汤、嚼着压缩饼干混过的。 林谦倒是在扎营的时候做了个陷阱，想看看能不能逮到什么野味，但直到这边火都生好了，也没什么收获。 篝火烧得很旺，一众人围着火堆盘腿坐着，橘色的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每个人捧着一罐热汤小口嘬着，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夜幕降临后，他们周边的虫鸣声渐渐响了起来，大部分的昆虫都是夜间活跃，越是到了晚上，虫鸣便越响。 “运气好的话，再走一天半，就能到公路了。”张九章开口，打破沉默道。 “是啊是啊运气好的话。只要你别带路就成。”杜南荣说道，他诚恳地补充，“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和水准，是你运气实在不怎么。” 张九章：“……”兔崽子。 程声弯了弯嘴角。 有杜南荣和张九章的拌嘴，中间再加上林谦的插科打诨，真就是一出群口相声。 罗小南抱着毛绒熊，坐在一群大人中间，睁着一双大眼睛，听得津津有味。 杜静书特别好奇这个孩子，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满心惶惶，唯独这个小孩，很少哭闹，一点也不符合他的年纪。 她挪到罗小南的身边，轻声问他：“小家伙，你就不怕吗？” 罗小南扭头看向杜静书，他眨眨眼摇头道：“不怕，草草抱我走。” 他说完，又去找虎耳草。 就见被罗小南赋予极大信任的虎耳草，紧紧贴着那棵紫红小叶榕，一副亲亲热热谁也别想分离它俩的样子。 罗小南眨眨眼：“……草草？” 虎耳草晃晃叶瓣瓣——巴适。 杜静书见状好笑，她一直觉得这颗虎耳草颇有意思，像是能听得懂人话一般聪明，成精了似的。 “行，篝火晚会到此结束，各回各棚，各找各暖手炉哈。”林谦站起身，宣布今晚夜谈到此结束——再聊下去，恐怕杜工和张九章两个人又要打起来了。 杜静书闻言，拉着罗小南站起身，一行人回到临时搭建的窝棚里休息。 睡到半夜，守夜的林谦和许英分别轻轻喊醒一众人：“醒醒，有情况。” 段奕和张九章迅速翻身起来，爬出窝棚。 许英低声说道：“那股视线，又出现了。” 张九章皱起眉头，果然，稍一移动，那种被盯上的阴冷、不善的视线就能更加清晰地感觉到。 到底是什么东西？！ 杜南荣从背包里翻出手电筒来，低声问：“要不要照一照看看？” 张九章应了一声，拿过手电筒。 手电筒一打开，亮光只照得到远处三四米的地方，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在暗处反出澄黄的光亮来。 林谦几人倒吸口气。 张九章瞳孔微缩，拿着手电筒照向四周围。 就见越来越多的眼睛出现在黑暗里，在灯光的折射下，发着幽幽的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 这些眼睛，或是出现在地面岩石层上，或是出现悬在半空的树枝上，又或是灌木丛间，几乎无处不在。 第91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一天【4k评论打卡加更！】被包围只是前菜 张九章的手电筒照射范围很有限，并不是探险专用的那类狼烟手电筒，灯光扫去，只看得到折射出光线的一对对野兽瞳孔。 “我们被包围了。”许英压低声音说道。 她拔出插在腰间的刀鞘，将匕首横握在胸前，移动到程声身前侧。 许英提醒着程声道：“博士，不要离我们太远。” 程声应了一声。 他看着四周围，眉头微皱，心里隐隐生出一点不安，但不安的源头却不是这包围着他们、发着亮光的一双双眼睛。 不安的源头在别处，但程声说不清。 他没法解释，却总觉得是他漏掉了什么显而易见的线索，是能够解答这份不安源头的关键。 “这些东西畏惧我们的火，不敢靠近。”杜南荣说道，他从火堆里挑出一根燃着的枯木枝，试探地往前走出几步，左右晃了两下。 在火光忽闪的映照下，有阴影飞快地略过。 杜南荣动作微顿，就听身后张九章低声呵斥命令他回来。 “等一下，我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杜南荣说道，他皱眉，小心地继续往前试探移动。 张九章暗骂一声，拔出一把枪跟上他，拿着手电筒在杜南荣身边打掩护。 杜南荣瞥了一眼身侧跟上来的男人，说道：“体型很小，速度倒是快得很，一下子就蹿了过去，影都没看见多少。” “体型小，速度快，数量还那么多……”张九章抿嘴，“鬣狗？” “比鬣狗小多了，是真的小。”杜南荣摇头，“大概只有我巴掌那么大？” 程声闻言一顿，脑海里电光火石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也靠得足够近了——足够看清把他们包围的东西是什么。 “青蛙？！”杜南荣失笑叫起来。 就见火光下，一只只不大的、苔绿偏褐色的青蛙蹲在岩石和枝杈上，背上是漆黑的斑纹，一双眼睛乌黑冰冷，在灯光反射下，却是呈现澄黄的反光。 那么多青蛙居然围聚在这里，密密麻麻地布满他们四周围，也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但总比鬣狗群这类成群出没的捕食者要好得多。 杜南荣放松地垂下胳膊，亏他提心吊胆了那么半天，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的，结果却是小青蛙，真就没他巴掌大。 再看颜色，朴实无华，斑纹都黑得发亮，底色也是偏褐色的自然保护色，不像是有毒的。 就在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松懈下来的时候，却没想到程声却是脸色一变，低声警告着让他们两人慢慢后退，不要惊扰到面前的这些蛙群。 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互看一眼，面面相觑，听着程声暗含警告的低沉嗓音，两个人背后不自觉冒出一片凉汗。 他们两人亦步亦趋地缓缓后退，直到退回安全距离内，才长吐出一口气。 “不就是青蛙吗？怎么那么严肃？”杜南荣问，他猛地一顿，惊弓之鸟般的问，“等等，不会是它们后头藏着一头巨大无比的大青蛙吧？！” 杜南荣连忙看过去，生怕那只巨大无比的青蛙藏在夜色里，而他们则因为距离问题，只看到了局部，没反应过来眼前到底面对的是什么庞然大物。 杜南荣没有等程声说一句解释，自己就脑了一出恐怖大片。 程声摇头：“不是，是这些青蛙本身，非常危险。” “这是布鲁诺盔头蛙，你可以看到它们的鼻子很长，头部扁平，非常特别。”程声指道，声音放轻。 “这种蛙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是在太平洋东南海岸的某一国家森林里，一直被认定是非常区域特性的蛙种，却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它们。” 林谦闻言说道：“而且数量还不少。” 程声点头：“没错，数量还不少。” “那它危险在……有毒？”杜南荣问，“我以为只有颜色鲜艳的蛙才有毒。” “它是一个例外。”程声说道，语速很快，“布鲁诺盔头蛙的毒性，是蝮蛇的二十五倍。有研究报道称，一克布鲁诺盔头蛙的毒液，足以杀死八十个成年人，但他的研究类比数据是错误的，尽管这种蛙的ld50数据高达0.16，但其实只是完全理论理想的状态，当毒素……” “博士。”段奕出声打断程声。 显然一旦提起程声的兴趣领域，博士的话就变得滔滔不绝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提及的一些专有名词，其他人根本听不懂。 程声微一顿，话头一停，转而换了个方式说道：“布鲁诺盔头蛙的毒液注射，是通过头骨上细小的骨刺。当它们发动攻击的时候，覆盖毒液的细小骨刺就会从它的嘴唇里喷射出来。” 杜南荣倒吸口气，再看向四周围，这些蛙的形象顿时比巴掌要大不少。 他低声问：“我们相当于被一群可移动的毒箭包围了？” “这种蛙还喜欢用群攻？我以为蛙都是个体户呢？”林谦低声问。 程声敛起眉头：“不，通常情况下不会这样……” “那就是这里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段奕问，他顿了顿，看向那棵无比吸引虎耳草的紫红小叶榕，问，“会是那棵树吗？” 程声闻言看过去，就见树干成灰浅色，树叶紫红，细一看，似乎无论是树干还是树叶，都在动。 他瞳孔微一缩，喃喃：“是虫害。” 树干上趴伏着数不清的灰白蚕蛾，灰白蚕蛾身上的浅色横带使得树身乍一看，就像是干枯的灰白色，毫不起眼。 而树叶上，则不仅是因为缺磷而导致的紫红色。 小叶榕是紫胶虫的寄主，这种虫子在这样的亚热带森林里非常常见，它们的分泌物和树脂融为一体。 无论是虫卵还是成虫，都是紫红色的，虫卵卵壳薄而透明——要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话，其实还挺漂亮的。 程声忽略了这样一棵变异小叶榕的树身上，也会出现虫害，甚至那么严重。 这么严重的虫害，自然会吸引到以虫为主食的蛙类，这里简直是它们的天然粮仓。 罗小南喃喃：“可是我们不吃虫虫？” “但它们显然把我们当成了抢夺口粮的恶人。”林谦咽了口口水，把罗小南往自己身边拉近了一些。 周围上百只布鲁诺盔头蛙开始鼓起肚腹，发出闷闷的蛙鸣。 “我听着觉得像是在威胁警告。”杜南荣看向程声求证。 程声脸色难看，他微点头，同时低声警告道：“所有人待在原地，不要动。” “蛙是动态捕捉视觉，对静止不动的东西视而不见，只要我们不动，就不会被‘看见’。”他解释。 没人敢动。 一行人就这么与这些蛙群大眼瞪小眼的。 “难道我们就要这么一直待到天亮？”林谦忍不住轻声问。 “蛙是夜间活动生物，白天相对不会那么活跃，很可能就散开了。”程声顿了顿说道。 寄希望于天亮。 “本来还以为又是遇到一群未成年幼崽，还担心有超大的成年巨蛙在后面看守着……现在我宁愿面对巨蛙，也不想对着这些有毒的小家伙。”杜南荣喃喃地嘟哝。 程声闻言猛地看向杜南荣，急促地问：“你说什么？未成年幼崽？” 杜南荣愣了愣，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戳中了博士哪根神经。 但他更想问，现在转头合适吗？那些蛙不会注意过来吗？万一攻击博士了怎么办啊？ 程声脑海里转动飞快，这一路过来，有太多可以被其他理由解释的巧合，以至于他忽略了一个非常可怕的预兆。 他猛地看向其他人：“很可能会有大地震，也许在几个小时后、或者几天后，又或者是下一秒。” 段奕皱起眉头。 程声飞快解释：“这里的布鲁诺盔头蛙，看体型和身上斑纹发育情况，都是成年蛙，它们聚集在这里，或许是因为小叶榕身上的虫害缘故，但是，在我们进入沼泽地之前，它们已经聚集在了一起——林谦和许英都感觉到了它们的存在。” “只有未成年蛙类会出现聚集的情况，它们会聚集起来，前往最近的水源，进入它们正常的生活模式中去，但是成年蛙绝不会毫无理由地聚集。”程声语速很快。 他看向其他人：“蛙类反常聚集的原因，是地震的前兆。” “蛙类对声波的感触非常灵敏，地震前地下岩层早已呈现出蠕动状态，在摩擦的断层面上，会产生一种每秒钟仅几次至十多次的声波，远低于人类能听到的频率，但对于蛙类来说，却能感知到。” “它们会纷纷逃离震中，呈现出一种壮观的迁徙场面。”程声说道。 他刚说完，四周围的布鲁诺盔头蛙忽然开始散去。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比如现在。” 张九章皱眉：“只有这一个现象来佐证……” “不止这一个。”程声打断他。 程声语速越发地快，不停地整理自己的思路，试图解释得清楚一些，免得过于跳跃，其他人跟不上自己的节奏。 他深吸了口气：“之前遇到的那头恐鳄，它没有追上我们，起初我认为是因为蛋的缘故，但实际是因为我们的路线和地震方向一致。” “我们越过的那片平原，本该是食草动物、中小型捕猎生物的天堂，可我们却什么都没看见，幸运得不可思议。” “现在想来，根本和运气无关。” “那些动物，远比我们更早感知到地震危险的来临！” 第92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二天【第二更】铺开的裂纹如同死神的枯手，向程声他们伸来。 张九章一行人闻言，一个个脸色都变了。 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遇到地震，简直是灭顶之灾。 真正会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不是地震本身，而是地震引发的各种此生灾害，泥石流、崩塌、地陷…… 至于地震发生时，这遍地的参天大树是否会折断倒下，反而是次要的。 树本身有韧性，短时间在地震波作用下不至于折断，并且当地表存在一定高度的森林时，地震波中的勒夫波传播便可以偏离地表，从而减轻地震波的毁坏力。 只要不是八九级以上的灾难性大地震，普通小地震的威胁不算太大。 因此，对程声一行人来说，他们最需要担心的，是这片喀斯特森林里的岩石崩塌、滑坡等等因为地震引起的次生灾害。 林谦猛然想起，在他们刚离开凛都的时候，环绕在凛都外围的凛都河干涸，河床出现裂缝。 那会儿博士就提醒过他们，他们如今赖以生存的大陆板块并不稳定，将来或许会频发小型地震，甚至会有更灾难性的大地震在酝酿中…… 这个说法，在后来他们紧接着遇到的那场地震里验证了。 林谦想，或许是他下意识地以为，那场灾难发生过一次后，就算是翻篇了，忽略了之后仍旧存在的风险。 段奕闻言果断说道：“我们立即动身，往那些蛙群逃跑的方向走。”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张九章问。 程声摇头：“我没法确定，我对地质学物理学的研究并不……” 他还没说完，脑海中陡然跳出一个倒计时。 00：40:00 ——这次倒是比上回坠机前跳出来的及时不少，但留给他们的时间仍旧太少了。 “或许还有四十分钟。”程声话锋一转。 程声实在不明白他脑海中的这个倒计时究竟算什么，危机警报器？ 每次留给他的警报时间长度都长短不一，病毒爆发前的那次倒计时足足有好几个小时，而之后坠机只有二十五分钟，这回地震预警则又有四十分钟…… 倒计时时长在反复横条。 程声心里隐隐对此有一个猜测，就好像是根据他对眼下境况的知识储备量丰富与否，给出的相应判断。 “四十分钟？！这能跑出去多远？”林谦倒吸口气，完全忽略了程声是怎么得出这个时间结论的。 似乎无论程声知道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无需质疑。 张九章微微皱眉，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程声，但这会儿不是需要解惑的时候。 他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看向段奕，段奕是这个队伍的队长核心，一个队伍不需要出现两个主观意见不一致的领队。 段奕对上张九章的视线，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微颔首说道：“我们不跑，就地找一个安全生命三角。” 杜静书常听她爸提过这个所谓的安全生命三角区，但那通常都在城市里，如今他们身处原始森林的深处，又要去哪里找？ 她正疑惑不安着，就听段奕说道：“没有条件的话，就自己创造条件。” 程声和杜南荣点头赞同。 四十分钟，在丛林里穿梭，恐怕跑不了多远，对于地震范围来说，是蜉蝣撼大树。 与其把四十分钟花在浪费体力的奔跑上，倒还不如就地为自己创造尽可能安全的求生环境。 何况他们对哪里是震中一无所知——那些蛙群就在他们说话的档口，跑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循了。 段奕和张九章两人环顾四下，他们所处的地方地势相对平缓，他们找了一处避开小山坡和河流的地方，就地利用现有的随处可见的材料。 杜南荣说道：“森林地震不比城市地震危害大，我们避开了山坡和河流，就极大程度避开了泥石流和滑坡这样的次生灾害。但是以防万一，所有人还是尽量把食物和水装进随身袋里，以免在地震发生的时候，因为剧烈震荡波动遗失。” “没有食物，人可以七到十天，但是没有水，顶多三天。”杜南荣说道，尤其是看向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个，“无论如何水一定要保护好。” “另外地震发生的时候，要迅速趴下，脸朝下，压低头部，两只胳膊在胸前相交。”杜南荣向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人示范。 他说道：“就像这样，右手正握左臂，左手反握右臂，鼻梁上方两眼之间的凹部枕在胳膊上，闭上眼睛和嘴巴，用鼻子呼吸，这样即可避免砸死，又不会窒息。” “做一遍给我看看。”杜南荣说道。 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人模仿着杜南荣先前的姿势，又被杜南荣纠正了一下姿势的标准。 张九章稍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杜南荣，杜南荣的那一番话和之后的动作纠正，都非常专业，大大出乎了他对张九章的印象。 杜南荣瞥他一眼：“看什么？我专业的消防员出身好吗？” “真没看出来。”张九章说道。 杜南荣：“滚犊子。” 林谦看了一眼手腕多功能军用表上的倒计时显示，匆匆说道：“我们只剩下三分半了。” “够了。”段奕沉声说道，他打完最后一个结，迅速给程声绑上，然后依次是林谦几人。 绳结用的是杜南荣扯下来的那段降落伞绳，能承重几百公斤的重量。 尽管这个重量，放在眼下这么多人身上远远超标，但他们绑上绳结并不是为了缓解速降，只是为了在地震发生的时候，起到一个彼此警醒是否发生意外的作用，对承重的要求大大降低。 倒计时：00:00:30 林子里的大小鸟禽，毫无征兆地尽数振翅飞出林间。 铺天盖地的振翅声和鸟禽的身形，几乎眨眼遮盖住了程声他们头顶上空的一片天，投下成片的阴影。 林谦看着眼前这幕，轻轻吸了口气，不由地抓紧手里的绳索。 倒计时：00:00:10 地面出现轻微左右晃动，地表不明显地微微隆起一个个鼓包，像是涌到岸边又褪去的潮汐。 地表在变形。 倒计时：00：00:00 脚下地面仿佛跷跷板一样，四分五裂地上下涌动，晃得人几乎立不住。 段奕一把抓住程声，护在身下，紧紧贴着地面趴伏下来，低声吼道：“程声，别动！” 程声被段奕完全罩住，头顶被男人的胸膛遮挡，几乎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他只能看到就近的地面上，时不时有碎石砸落。 段奕的身体表面飞快覆盖上一层细白的鳞甲，即便是这样，程声也看到那双裸露在外的手上全是被砸伤的血。 他们手下的地面不断鼓起又落下，像是濒临井喷般的模样。 程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能听到段奕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仍旧稳健地落在他的耳边，这让他稍稍安心下一些。 人的本能意识都是想要站稳，杜南荣大声吼着让所有人立马趴下，就像他先前示范的那样做。 他紧紧按住杜静书，大声喊道：“就这震感，少说也得七级往上！” “这种地震会持续多久？！”张九章趴在地上大喊。 “短则几分钟，长则十几分钟！”杜南荣说道，“谁也说不准，全凭老天爷心情！” 虎耳草倏地拔高成长，伸展开肥厚的叶瓣盖在一众人的头顶上方。 他们四周围的参天大树鲜少有被震断的，但由于地震先是纵波抵达地面，再是横波，上下已经晃得土壤松动后，左右再一加剧摇晃，一些扎根较浅的新树直接被连根晃了出来，横卧在地面上。 罗小南趴在林谦身边，用身体紧紧夹住怀里的毛绒小熊，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还记得杜南荣先前交给他的姿势，两臂交叉地保护着自己。 他发出细细的、恐慌的哭泣声，被完全淹没在地震的轰隆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有人都发觉掌心下的波动似乎不再那么剧烈了，隐隐有平息的趋势。 所有人屏息凝神地紧紧趴在地上，细细感受掌心下仿佛逐渐归于平静的波动。 慢慢的，震感褪去，地表不再晃动，周围先前仿佛轰炸一般的乱响也停下了。 段奕从程声的身上翻身下来，林谦和杜南荣纷纷试探地站起身。 林谦环顾四周，四周围像是换了个样貌，枝叶都震得落满一地，仿佛时过境迁。 他大声问：“是过去了？！” 杜南荣脸上露出一点喜色：“也许……” 他话还没落下，脚下猛地又是一震，幅度比先前还大，地表往上狠狠一顶，顶得杜南荣直接摔了出去。 “爸！”杜静书瞳孔一缩。 杜南荣飞快爬起来，疼得有些龇牙咧嘴，对着杜静书喊道：“我没事！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保护好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又来了？！”林谦惊了一跳。 下一秒，就见罗小南的身下，一道黑不见底的裂缝呈纵形迅速铺开。 罗小南惊叫一声，小小的身体立马从裂缝落了下去。 林谦猛地扑过去，一把抓住小家伙的胳膊。 “段队！裂缝！”林谦青筋暴起，咬牙吼道。 段奕和程声同时感到腰间的绳子一紧，猛地看去，就见林谦和罗小南身下的裂缝越长越大，眼见林谦就要撑不住被拖下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立马朝裂缝的方向跑去。 “等等！”段奕猛地停下脚步，同时一把拦住程声和其他赶向林谦这边的人，就见林谦和罗小南所处之下，地表只剩一层薄薄的岩层支撑。 他们这么多人赶过去，那层岩层必定会支撑不住重量，加速碎裂的进度，不止是林谦和罗小南，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摔进裂缝里。 林谦也发现了眼下的情况险峻，他急急忙忙喊：“你们别过来！我还能坚持！” 他刚说完，身下又是左右一晃，就听一声“咔擦”碎响，紧接着就是一串细细密密地碎裂声。 林谦瞳孔微缩，他抬头看了一眼段奕和程声几人，咬牙抽出匕首，一把割断伞绳。 “谦子！”许英大吼。 林谦刚割断伞绳，身下便是陡然一空，猛地直坠下去！ 没有多余的时间给其他人反应，这一波的震感比先前强烈太多，林谦和罗小南的下坠只是开头。 就在林谦坠下后没几秒，张九章就发现他们身下的地表，都是一层瘠薄的岩石层，仿佛被掏空一样，底下竟是一个个漏斗似的地下溶洞，因为地震和地裂的缘故，才被看见。 “完蛋。”张九章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秒，那道可怕的地裂向他们所有人蔓延，铺开的裂纹如同死神的枯手，向程声他们伸来。 第93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三天【第三更】 杜静书惊叫一声，她身下的土层彻底崩溃，直接掉了下去。 杜南荣迅速扑过去，一把拽住绳子。 他一只脚抵在身下一棵横插过来的树上，在急速下滑中匆匆忙忙将自己固定下来。 杜南荣的手立即被锋利牢固的伞绳割开两道血口，他咬牙使劲往上拽，张九章和段奕许英几人见状，立即跑来帮忙。 “别管我们了！”杜南荣咬着牙说道，他猛地用力把绳索在胳膊上绕了几圈，整条胳膊都充血膨胀起青筋来，狰狞得有些可怕。 程声匆匆看了一眼四下的状况，他极快地说道：“没有什么差别，我们都要掉下去了！抓紧！” “还有哪里可以抓？！”杜南荣吼了一声，旋即他们身下的大片土层尽数碎开。 这是一个好问题。 程声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就眼下这样山石飞滚，天崩地裂一般的场景，没什么东西是能让他们抓稳的。 程声倒是想飞，可他的兽型仍旧是一只雏鸟的模样，一对肉翅外加夸张庞大的肥短身躯——倒也没有那么夸张，但博士挺不待见自己这不成熟的兽型的——这样的雏鸟兽型，真是想飞也飞不太起来。 段奕一把抓住下落的程声。 他下意识地拔出背后那把军刀，狠狠插进裂开的地缝裂谷岩壁上。 所有人就像是葫芦藤上的葫芦娃，一掉一串，全靠段奕的一把军刀卡在岩壁缝隙里，勉强挂着。 段奕的胳膊完全隆起了可怕的青筋，肌肉紧拧成血色，仿佛要爆开一样。 程声勉强抬头看了一眼，旋即心头一跳：“这样不行，你的手会废掉！” 六个成年人的重量，如果不是段奕的身体有远古基因的强化，根本不可能撑得住。 段奕没有说话，他闷哼一声，胳膊上迅速覆盖上一层鳞甲，像是镀上一层强化，肌肉也成倍地膨胀开来，显现出远古生物的可怕基因能量来。 即便段奕的肉体强化到了可以支撑他们所有人的体重，他手上的那把军刀也撑不住。 就听一声金属“嗝蹦”的脆响，那把插在岩壁缝隙间的军刀冷不丁地出现了一道碎口。 旋即，碎纹飞快地从碎口处扩散。 一两个呼吸间的功夫，军刀彻底断开。 所有人再次陷入飞快下坠的失重状态，他们紧紧贴着岩壁，不断试图用刀柄和斧头卡住岩壁，延缓下坠的速度。 程声下坠中，飞快往底下丢了一小簇火焰，瞬间照亮了底下的黑洞——这是一个极为壮观的地下溶洞，一眼看不见尽头，他们下坠的正下方，出乎意外地映出了一簇微微蜿蜒扭曲的青蓝色的火光。 程声双眼一亮，急忙提醒：“我们正下面是水潭！” 杜南荣闻言立即吼道：“笔直跳水！棍子入水！” 一行人里，需要被提醒入水方式的，只有程声和杜静书，两个人都很快明白过来杜南荣的意思。 没有留给他们多少准备的时间，几乎是贴着杜南荣话音落下的时候，所有人下饺子似的接连入水。 他们并拢双腿双臂，绷紧了身体，笔直笔直地竖着插入水中，这样一来，身体接触的面积会最小，反弹力也就越小。 “噗通！”“噗通！” 入水声接连响起，几人迅速松开了绑在身上的绳结，在这样的水下，绳结反而容易致人溺水。 段奕第一个冒出头，很快又吸了口气潜下去寻找程声。 程声在水里看到段奕，朝段奕打了个手势，指了指下方，迅速游了过去。 段奕往下一扫，就见杜静书费力地拽着昏迷过去的杜南荣，试图往上浮，嘴里缺氧似的不断吐出气泡，眼见快没气了，被许英一把拉住，带着往上浮。 杜静书猛地冒出水面，从胸腔里发出仿佛溺水后的一声长吸气。 她一连咳了好几下，咳出呛进肺里的水：“我爸他、咳咳咳、我爸……” 程声从水里冒出头，接着是段奕、张九章两人带着杜南荣出来，一行人带着昏过去的杜南荣飞快往岸上游。 杜南荣的额头上有一块非常明显的撞痕，估计是落水的时候不巧撞到了水下的暗礁。 像这样的落水实在危险，距离高、又不知底下水潭的深浅和水底礁石情况。 他们这些人已经算是幸运，底下的水潭足够深，不至于让他们落水的时候直接撞到最底下的河床礁石上。 “等等。”程声突然开口。 他皱眉轻轻扯开杜南荣湿透的衣服。 粘在杜南荣胳膊上的深色袖子布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割成了碎布，紧贴着手臂。 程声掀开布子，就见杜南荣的胳膊上全是血痕，就像是被什么硬生生刮掉了一层表皮。 杜静书倒吸口气，顿时眼圈就红了。 许英很快撕下衣角，把杜南荣的胳膊简单包扎了一下，她安慰着小姑娘道：“没事，只是刮伤，他不会有事的。” 程声看了一眼段奕，抿嘴低声说道：“他的伤，不像是下坠时候被岩壁刮伤的，太整齐了。” “是水下生物？”段奕很快反应过来程声在暗指什么，他眼色微沉，看向他们面前平静的水面。 还在喘气的张九章闻言一顿，旋即缓缓把还泡在水里的小半条腿提了上来。 程声轻声说道：“这里的水足够深，能让我们安全入水，也足够孕育一些‘大鱼’。” 他们现在身处地下溶洞里，在他们面前的，估计就是一条宽广的地下河。 地下河在地下溶洞里并不少见，多是由于地表降水渗漏、又或者是雪山融水形成的，经过了日积月累的流淌，有的甚至不比地表河水窄浅。 杜静书和许英都听见了程声的话，两人下意识看向面前平静得毫无波澜的水面，难以想象这底下还藏着什么怪物。 地下溶洞的光线极差，只有头顶他们掉下来的地方，投下了一束浅淡细微的光线。 “外面天亮了。”许英低低说道。 她猛地握紧拳头，就在几分钟前，她生生看着林谦在她面前消失。 她看向程声，寻求希望般地问：“博士，林谦和罗小南他俩是不是也掉到了这儿来，这条河这么宽，他们或许也像我们这样……” 程声“嗯”了一声，他看向许英，沉声说道：“都有可能。不要小看他们。林谦和你、和段奕一样，都是训练有素的特种兵，这样的地方不足以让他丢掉小命。” 许英像是有了一点主心骨一般，她点点头，紧抿着嘴没有再说话。 他们躺在距离水边足有十米远的岸上，不约而同地看着水面，谁也没说话。 微弱的光线不足以让他们看清水下有什么。 谁也不知道，那一片足有篮球场大小一般的河面下，一道庞大的深色阴影足有十来米长，几乎和整个河面隐隐重叠。 “我们之后怎么走？”张九章问。 他们掉下来的高度足有七八十米，如果不是有一路通过刀柄斧头减速，最后还有一个深水潭缓冲，他们这些人绝不可能存活下来。 想原路返回爬回去是绝不可能的——他们既没有攀岩的装备，除去段奕、许英和张九章三人外，其他人也不具备攀岩的技巧。 程声指尖跃出一团火苗，被风吹得轻微晃动摇摆，他说道：“既然有风，那就跟着风走。” 至于方向和目的地，暂时不在考虑范围里了，他们首先得走出这样地下迷宫一般的溶洞群，才能再考虑其他事情。 在病毒还没爆发之前，每年都会有上百个探险家，受困失踪在这样的地下溶洞里。 天然的地下溶洞，就像是错综复杂的地狱级迷宫，一个溶洞套一个溶洞，走到最后，就连原路返回都做不到了。 “不过现在……暂时先休息一下吧，等杜工醒来再走。”程声说道。 经历了一场毁灭性的大地震后，他们的体力被大幅消耗，这会儿贸然走进溶洞深处绝不是一个好主意。 他们几人就地分吃了一些食品，补充了一些水分。 张九章和段奕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水面，观察着水下的情况，一人张望放哨，一人将喝光的装水壶取满了水。 难得有能够补充淡水活水的地方，不抓住机会实在太过浪费。 野外求生最重要的三元素——水、营地和火，其中水又是重中之重，完全值得段奕和张九章两人以身犯险一次。 他们取完了水后，又折了回来，重新躺倒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只听得见他们几人的喘息声。 杜静书冷不丁地开口，声音有些微抖，几乎是用气声问程声：“博士，有水源的地方，是不是通常都有生物？” 程声微顿，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猛地转头看向杜静书，就见小姑娘浑身僵硬地坐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眼角余光往身后瞥去。 就见一只大小约有小孩那么高的大蝎子，不知道从哪里爬了出来，一声不吭的，巨大的毒鳌高举着，不轻不重地搁在杜静书的背上。 许英瞳孔猛地一缩。 她轻轻向杜静书竖起食指，同时拔出断了三分之一的匕首握在手里，慢慢靠近杜静书。 程声见状，随地抓了一把碎石，随手甩进身前水面上。 碎石落水，顿时激荡起一片涟漪和水声。 那只大蝎子忽然动了起来，却是直直朝着那条地下河。 “蝎子的视觉非常迟钝，但对噪音和震动都有敏锐的感知。”程声低声解释. 这也是为什么他突然抓起石头往水里丢的原因，落水的动静足以吸引那只大蝎子的注意。 那只巨大蝎子飞快冲向水边。 在距离水面还有一两米的时候，冷不丁的，水里猛地扬起一抹巨大的浪花，一条巨大的鱼影跃出水面。 水潭正上方投下来的光束照射在那条鱼影上，照出它身上的鳞甲泛着寒光，庞大得难以置信，鱼头几乎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 它猛地张开鱼嘴，露出细密的一排坚固牙齿，一口咬住那只靠近水面的巨蝎，直接拖入水里。 那只巨蝎丝毫没有反应挣扎的余地，就这么在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拉入水中，激起水花后就再无动静。 深色的水潭再次归为宁静，好像刚才的杀戮像是幻觉。 一时间没人说话，杜静书还吓得浑身都在发颤。 直到她身边杜南荣突然睁开眼，惊醒般地猛地坐直起身大吼：“鱼！小心鱼！” 杜南荣这一声吼，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再细听清他在喊什么后，许英和张九章两人都懒得回应。 谢邀，刚近距离见过那条鱼是怎么捕猎的。 第94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四天【第一更】草，颠死本草了。 杜南荣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尤其是胳膊那一片火辣辣地刺痛着。 他没忍住倒吸口气，揭开包扎起来的伤口处一看，凝固起来的血枷粘黏在布条上，扯疼得他一个机灵，又讪讪喊着许英帮他重新包扎回去。 杜南荣这会儿想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他落水的时候运气太背。 先是上浮的时候没看清，触到一块暗礁，把他撞得有些发懵，紧接着他就看到底下游上一片阴影，一条巨大的河下生物游入视线。 他急忙游到另一侧，避开那条巨大的、像鲶鱼一般的鱼，只是没有鲶鱼那样的长须。 那条大鱼似乎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极快地在他们底下转了一圈后，又毫无兴趣地游走了。 只是在游走的时候，鱼尾在无意摆动中扫到了杜南荣的胳膊，留下了到此一游的标记，还直接把他扫懵晕了过去。 也就幸好这条大鱼对他们这群人没什么兴趣，不然就这稍一刮到便血肉模糊的力道和锋利程度，他们这些人乍一落水，哪里反应得过来。 杜南荣抬头看看四周围，杜静书扑到他怀里小声抽噎。 “你们小心水里，有东西。”杜南荣揉了揉杜静书的脑袋，小声安抚了两下后，看向其他人提醒道。 张九章扯扯嘴角：“我们都看到了。” “那条大鱼还把一只小孩高矮的蝎子拖进水下了。”许英补充。 杜南荣倒吸口气，看来他昏迷的时候错过了不少东西。 “那条鱼到底是什么东西？”杜南荣睁大眼睛，急忙看了一眼四周围，“还有蝎子？！” “巨骨舌鱼。”程声说道，“从刚才它冒出来的那瞬间体型和头部、牙齿模样来看，应该是巨骨舌鱼属，体形巨大，长形，稍侧扁，口大，无，无下颌骨，舌上有坚固发达的牙齿。” “这种淡水鱼几乎算是活化石了，一亿年前就存在于这颗星球上。” 程声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一眼看到的鱼头大小，等比例粗步估算了一下这条鱼的体长，说道，“寻常成年巨骨舌鱼约有两到六米的体长，不过我们刚才看到的那条，起码有十米。” 生活在这样的地下河里，几乎没有天敌，地下河自成生态体系，不缺乏食物，加上没有紫外线的照拂，巨骨舌鱼能长到这样的体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恐怕也有病毒的渗透因素在。 食变异植物腐叶的虫子在地下河边产卵，被鱼虾吞食，巨骨舌鱼捕捉鱼虾和虫子，这是一条完整的生物链，久而久之，导致巨骨舌鱼发生变异。 “巨骨舌鱼生性凶猛，甚至会捕食小鳄鱼，蛮力极大，它们会利用尾巴作为武器，可以轻易击倒成年的男性，并击碎骨骼造成严重内伤，必须小心它。”程声提醒警告道。 “我们沿着这条地下河、跟着风走，但必须远离河面。巨骨舌鱼对呼吸空气的需求很大，会不时浮上水面吞咽空气来呼吸，我们最好避开它，以免被误伤。” “收到。”张九章几人点头应道。 杜南荣听见程声说的，摸摸自己的胳膊，轻吸口气，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错，只是被刮下一块肉来，没骨折也没断胳膊断腿，真是老天保佑。 “既然杜工醒了，那我们就出发吧。”程声说道，他抬头环顾着四周，洞顶上方悬挂着的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光线晦暗难辨，隐隐能看出似乎还有分层的样子。 程声抿嘴：“我们尽快走出这片地下溶洞群，谁也不知道这底下会是什么情况。” 长期处于地穴里的生物，基本都是较为低等的简单生物。 越是简单低等的生物，越不可能激发远古基因，但这不意味着它们没有被病毒感染。 有的具有极大攻击性，有的则尚无发生变化。但是这些处于生物链底端的低等生物，被捕捉吞食后，更高一等的生物就会经由量变转移质变，发生感染变化。 洞穴生态系统，曾一度被科学家认为是不可能存在生物繁衍生息的生态系统，但这个观点在十九世纪的时候被推翻了。 十九世纪末，有一批科学家在深入地下洞穴做地质考察的时候，遭到地下的某种生物——又或者说是某群生物——攻击，无人生还。 营救的小分队进入地下寻找，只发现了部分科学家分队的尸体残骸。 这个震惊世界的悲剧，向世人揭露了地下洞穴不为人知的一面，也推翻了之前认定不存在生物繁衍生息的假设。 自那之后，数不清的冒险家对地下溶洞群情有独钟。 逐渐有人发现了生活在地下洞穴的部分生物，但地下溶洞仍旧没有向世界揭开它的神秘面纱，数不清的未知存在于土层之下。 当程声几人走起来的时候，杜南荣才发现他的虎耳草似乎不见了，在他们下落的时候也不见虎耳草跳出来。 杜静书安慰着她爸，吉草自有天相，变异植物总比他们这些普通人混得好。 被杜静书寄予厚望的钮祜禄吉虎耳草，这会儿正提溜着林谦和罗小南。 它一边死死扒拉住那颗紫红小叶榕，一边抓住林谦，林谦则抓着罗小南。 罗小南惊魂未定地抱着毛绒熊，一张小脸被吓得煞白呆滞，还没从刚才的下坠里缓过来。 只见林谦的背后，一对长达七米的翼展在巨大的地裂缝隙里完全舒展开来，漂亮极了。 他在下坠的时候本能地张开翅膀，将将缓下坠落的速度。 然而属于阿根廷巨鹰的巨大羽翼并不适合飞翔，必须借助风力和上升气流才能起飞，这会儿也只是勉强稳住下坠的速度。 虎耳草及时伸出叶瓣，裹挟住林谦，将两人慢慢往上拽。 罗小南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脚下，是黑不见底的黑洞，巨大的地裂缝隙衬得他们无比渺小。 他抬头看向林谦，就见林谦张开一对极大的羽翼，紧紧抓住自己，林谦的正上方，则是熟悉的虎耳草，几片叶瓣因为发力而抖动。 地陷和地震还在继续，他们脚下就像是有巨大的吸力一般，地陷导致他们不断下滑，大大加大了虎耳草施救的难度。 这边在救林谦和罗小南，一转眼，浇水官和博士一行人又掉了下去。 虎耳草傻了眼，啾啾啾地急叫，伸长了叶瓣也没能拽住下坠的杜南荣几人，沮丧得草草叶瓣都焉了下去。 就在这时候，那棵巨大的紫红小叶榕忽然移动了起来，深深扎在土层伸出的根茎因为这次的地裂而裸露出来，钻出地裂岩壁外，一把缠住了林谦和罗小南。 林谦一惊，还没等到做出反击来，下一秒两人就被小叶榕的根茎卷裹着，一把抛了上去。 罗小南尖叫。 腾空的瞬间，林谦几乎是本能地借着这一股强有力的上升气流，扇动起羽翼，转眼间拔高到了三十多米的上空。 林谦深深吸了口气，看着底下几乎是一副天崩地裂的倾覆样子，这才发现段队和博士一行人也不见了去向。 他暗骂一声，抱紧了罗小南，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哥哥，草草要掉下去了！”罗小南忽然急急叫道。 林谦闻言往下一看，就见虎耳草还巴巴地保持着巨大的体型，铺开肥厚的叶瓣，一副等着接住他们的模样。 它身下扎根的土壤在飞快的分崩瓦解。 林谦见状，立马飞了下去。 罗小南尖叫着让虎耳草快跳上来。 林谦急急忙忙补充：“变小！变小！” 虎耳草啾地变了回去，轻轻巧巧地跳上林谦的羽翼上，伸出细细长长的根茎扒拉住林谦。 那棵巨大的紫红小叶榕开始移动，它抽出蜿蜒粗壮的根茎，朝着森林的另一头移动，每移动一步距离，根茎下的土石毁坏性地翻滚颠覆起来。 林谦再次拔高到几十米高的半空，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棵巨大紫红小叶榕行进过的路径，看着四周围可怕的震塌景象，不由得抽了口气。 罗小南仰头看向林谦：“哥哥……博士他们去哪儿了？” “……哥哥也不知道。”林谦茫然，他看着地下黑黢黢的巨大裂缝，布满他们先前所处的地方。想来段队和博士一行人也和他们一样，掉进了裂缝下。 不过林谦不觉得段队一行人会出事，他们有博士这样的百科全书在，配置可比他这边一个小孩外加一棵草强多了。 他拍打羽翼停驻在半空，想了想说道，“我们还是按照之前约定好的目的地方向走，段队肯定也会这样做的。” 罗小南一知半解地点头，紧紧抱住林谦和毛绒熊，小声说道：“哥哥抱得动南南吗？南南重吗？别把南南摔了。” 林谦失笑。 他飞在半空中，明显感觉到自己身后这对羽翼的强壮有力，似乎永远不会颤抖，能带着他直接飞到云层之上。 阿根廷巨鹰的飞行速度可达每小时六十七英里，加上空中几乎没有任何阻碍，远比他们在路上行进的效率高多了。 林谦抱着罗小南，背上趴着虎耳草，往先前计划的公路方向飞去。 只不过，他同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他该如何降落？ 阿根廷巨鹰的庞大体型，限制了这个种群的原地起飞和降落，但它们的滑翔能力是当之无愧的天空霸主。 他深吸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飞到山前自有路。 这不，前方就有个“减速带”。 地震持续了十几分钟后就彻底平息了下去，只留下满地可怕的残景。 林谦看着眼前地震后的景象，起伏得如同小丘陵一般的地势，地表上众多浅浅溪流因为这次的地震而奇妙地汇聚到了一处。 从高空俯瞰，一处处泉潭错落在相距不远的地方，在四周青峰的掩映之下，展示出一派瑰丽珍奇的水景山色。 这天然奇景，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林谦眼下没有欣赏的心情，他深吸口气，抱着罗小南低声说道：“我们要降落了。” 虎耳草在林谦的背上抖抖抖，似乎被林谦的紧张情绪影响到，有些不安地晃着叶瓣瓣。 林谦看准了落地线路，以溪流流经的一段作为缓冲带，而那些接连在一块儿的泉潭，则是他理想的着陆点。 幸运的话，就是水面软着陆。 他深吸口气，滑翔俯冲下来。 他在流淌的溪流河面上不断点地，减缓滑翔速度，最后一路冲至泉潭，试图在潭水里降下，却没想到速度仍旧快得不可思议，转眼划过宽广的泉潭水面。 林谦倒抽口气，猛地往上拔高，险些双腿砸在岩石上，惊出一片冷汗。 “操……” 虎耳草晃晃叶瓣，感同身受般的，似乎学到了一个语气词。 林谦滑翔至第二个泉潭，如法炮制的。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直到所有泉潭一并俯冲过，滑翔的速度才被减缓了大半。 但眼前已经没有泉潭了，只剩下硬邦邦的土层草丛。 林谦咬牙猛地翻身，背朝地面紧紧抱住罗小南，打算背抗冲击力。 在他受训的时候，有一招叫抢背，跌扑的时候借用肩膀就势翻滚，通过弯曲的背部腿部缓冲，可以有效减缓落地的冲击力。 就在林谦快要着地的时候，他背上虎耳草咿呀跳下，眨眼间野蛮生长开来，紧紧裹住林谦和罗小南，几下翻滚后，在土层上滑出一块巨大的缓冲印记，终于停了下来。 虎耳草缓缓松开叶瓣，将裹在里头的林谦和罗小南丢出来。 它抖抖根茎和叶瓣——草，颠死本草了。 第95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五天【第二更】 林谦这边安全着陆后，虎耳草就趴在地上，一副受了内伤的样子，焉了吧唧的。 罗小南不知所措地趴在虎耳草身上，细细地小声叫着虎耳草，虎耳草勉勉强强晃了晃叶瓣瓣，好像虚弱到了极点。 小家伙一看，眼泪唰地就掉了下来。 林谦也吓了一跳，估摸着是刚才替他们挡了那一波冲击力，被撞坏了。 他内疚地蹲下身，摸摸虎耳草焉了吧唧的叶瓣瓣，突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几颗石核，是在帝京围剿体育馆外感染者后，博士分给他的。 他记得虎耳草也挺喜欢这个东西。 林谦急忙从衣服内袋里翻出那些石核来，他捏了一小粒，刚举到虎耳草面前来，就被它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了过去。 根茎畅通无阻地刺进石核里，紧紧绕住。 嘎嘣嘎嘣的。 虎耳草愉悦得浑身都舒展开来。 ——啾啾啾！巴适！！！ 林谦眨眨眼，没想到这石核那么有用，瞬间就把虚弱无比的虎耳草救活了，活蹦乱跳精神满满的。 虎耳草巴巴地拿叶瓣扫林谦——还有嘛还有嘛？ 可惜林谦和虎耳草并不心灵相通，他见虎耳草恢复过来，便将剩余的石核收了回去。 虎耳草惋惜地啾啾了一下。 林谦把罗小南和虎耳草放在一块儿，叮嘱罗小南不要乱跑，他得四下观察周围情况，合适的话，他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了。 虎耳草吸收了石核中的养分后，格外乖巧配合，扎根进身下瘠薄的土壤里，像是小家伙忠实的守卫者一般伫立在这片土地上。 林谦和罗小南所处的地方，是一片溶蚀洼地，是喀斯特地貌下特有的产物，底部平坦，先前林谦用来做缓冲的几处泉潭，其实都是落水洞积满了水。 有的落水洞通往地下，与地下河相连。这样的水潭往往四处都是暗流，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凶险异常。 有水源的地方，通常都会由野兽出没，无论是中大型野兽还是食草动物，对于林谦和罗小南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他们要尽量选择相对平坦、与水源相隔一段距离的地方，最好背靠小山丘，有一个掩体。 等林谦搭好他们今晚要露营的营地、生起火，已经是两三个小时后了。 罗小南看着眼前简单的小窝棚，睁大了眼睛，尤其配合地赞美：“哇小哥哥好厉害！” 林谦嘿嘿笑，生出一股带孩子的满足和骄傲感来：“还好还好，能勉强凑合过一夜了。” 他们身上的食物和饮用水都在地震发生前，做了充足的准备，花了很长功夫用来固定在身上，尽量确保不会因为大地震而遗失。 这会儿林谦和罗小南就躺在搭好的窝棚里，仰头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一边烤火，一边一口水一口饼干混着吃。 “今天没有月亮诶。”罗小南嚼着饼干说道。 林谦眨眨眼：“但是今天星星看得很清楚。哥教你认北极星吧，看现在这情况，以后肯定用得着。” 罗小南点点头，乖巧听着。 “北极星是几乎固定的星，所以在野外这个是辨别方向的最好指南针。你看啊，那边那个像勺子似的……”林谦絮絮地说。 他们在这边看星星找月亮的，边上还有一颗虎耳草放哨，对比起被困在地下溶洞里的段奕一行人，环境真是惬意极了。 段奕他们沿着地下河走，很快离开了裂开的地缝处，光线一度幽暗得难以辨清。 段奕与程声的瞳孔颜色都在不自觉中变幻，本能地适应改变的洞穴环境光线，在暗中视物对他们血脉中的远古生物基因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这对其他人来说，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许英“嘶”了一声，冷不丁被左右岩壁凸起的石块刮出一道血痕，这才注意到他们走在一个向上的坡道上。 程声点起一簇蓝色火焰充当临时照明，许英道了一声谢，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包扎起来。 地下洞穴的生物多是“瞎子”，甚至有的根本没有进化出眼目器官，全凭嗅觉、听觉与触觉。 要是流血的话，血腥味说不定会招惹来麻烦。 程声索性一直亮着蓝色的火焰，指尖火光能够照亮的范围虽然不大，却也聊胜于无。 他们沿着地下河走，走着走着，地下河便越来越窄，眼睁睁看着它从几米宽广、能行小船的地下河，缩减到只有一步宽窄的小溪，最后钻进一处低矮溶洞里，索性寻踪不到了。 杜静书知道他们一直以来都是靠地下河的流向寻找出路，现在眼见唯一能指明方向的地下河都断了，不由呼吸加粗了几分，抓住杜南荣的手轻轻喊了一声。 杜南荣低声安抚：“即便没了地下河，我们也能靠风向来寻找出口。只要空气有对流，就一定有出口。” 杜静书点点头，又生出了一点希望来。 在眼下这个节骨眼，最容易致人死亡的，不是食物饮用水被耗尽，而是绝望击垮人的心智。 杜南荣还做消防急救员的时候，接过一次户外搜寻的任务，他们在找一队走丢在大山里的驴友。 当他们找到这群人的时候，已经没有生还者了。 那些人的装备还很齐全，食物饮用水都有至少两天的用量，身上也没有被野兽袭击的伤口。 唯独在发现他们的四周围深山里，看到许多重复的脚印，显然这些人在这一带发生了迷路。 最后，杜南荣他们在复盘的时候，得出结论，是这些人在绝望下，主动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一个看起来无足轻重的小小念头，有的时候往往能爆发出让人惊讶的强大力量。 程声一行人走了一段路后，暂时停下来休息，补充食物和水分。 在这样压抑的地下溶洞里赶路，时不时需要弯腰钻洞，或者攀爬一段，体力消耗得飞快。 程声亮着火光打量四周围，有些惊异地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见，似乎进入了另一层溶洞，整个形状都与之前不大一样。 杜静书的恐慌不安似乎得到了一点缓和，她听见程声说的，也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惊喜地发现他们的确往上走了一层。 “这和溶洞的形成有关。”杜静书试探地开口解释，见程声看过来，有些胆怯。 直到程声朝自己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讲，杜静书才抿抿嘴，把书本上的知识搬出来。 “溶洞是地下水沿着可溶性岩层的层面、断裂面和解理面，在溶蚀和侵蚀的作用下形成的。”她解释。 杜静书比划着，说道：“地壳的升降会引起地下水位的降升，从而造成溶洞有许多层。像帝京的石花洞，就有六层，肇庆的七星岩，也有三层，这在喀斯特溶洞地貌里很常见。” “我们越往上走，距离地表就越近。”杜静书说道，眼睛微亮，补充，“离出口也越近。” 杜静书从没想到她在大学专修的冷门专业，居然能派上用场。 程声闻言微点头，对于杜静书能够分析出这些来已经非常讶异了，倒是不会再问小姑娘能不能给他们找一个出口。 毕竟专业的探险家、地质学家都在这样的溶洞里走投无路，何况一个只是选修专业的大学生。 段奕忽然收拳，脸色一沉，示意他们所有人噤声。 一行人见状，下意识地绷紧神经，呼吸都放缓放轻了许多。 周围一静，那些原本不起眼的细小声音就被放大了，尤其因为溶洞的特殊结构，声音几乎都会被放大。 就听见一阵不规则的窸窣声，似乎朝着他们靠近过来。 “滴答”一声，水珠滴落在岩壁上的水声，让一行人惊觉，猛地看向发声源头，却是在杜静书身上。 小姑娘一无所觉地茫然看着其他人，几乎在心里哀叹，怎么又是她中招？ 然而杜静书周围并没有任何生物出没的影子，那声滴落的水滴声从何而来，谁也不知道。 直到又是一声。 杜静书咽下一口口水，不安极了。 程声将火苗移到杜静书的身后，就见小姑娘身后的岩石壁上，一片血色。 程声瞳孔微一缩，走向杜静书身后。 杜静书的背后，衣服被刮破，两道深刻的血痕不断往下滴着血，浸透了那一片衣服。 许英见状倒吸了口气，连忙扯下布料包扎。 因为光线缘故，先前谁都没发现杜静书受了伤。 至于杜静书自己，她天生没有痛感，就连起初被感染者咬了一口，都是被同学提醒才发现的，这次也同样如此。 她愣愣看着身后被血染成红色的岩壁：“是我的？” 杜南荣连忙检查了一下杜静书的状态，失血情况似乎不太严重，要是不知道受了伤，几乎看不出失血来。 许英替杜静书包扎好后，轻声安慰道：“没事，包扎好了，不会留疤的。” 杜静书闻言笑起来，看向许英说道：“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是怕……我这一路都滴着血过来吗？那会不会引来什么东西……？” 段奕和张九章两人始终绷紧着神经，他们先前正是因为靠近而来的动静才屏息。 而这会儿，更加让人不安的是，这个动静消失了。 程声在观察石壁上的血，那些血滴落在石壁上，奇怪地凝成了胶状，有些像……布丁。 “博士在看什么？”杜南荣压低声音问。 程声看了他一眼，摇头说道：“没什么。” 他没法告诉杜南荣，这样胶状的血，通常情况下，是死人血管里的血的状态。 第96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六天【第三更深水鱼雷加更感谢】寻仇来了？ “嘘——” 许英突然竖起食指，一把捂住了杜静书的嘴。 就见段奕和张九章两人迅速围到程声两侧，不约而同地拔出匕首。 窸窣的声音再次响彻在洞穴的四周围，让人毛骨悚然。 洞穴的缝隙里，探出一对长长的触角。 接着是一对大颚。 “……” 接下去看到的生物是所有人再熟悉不过的。 杜静书这辈子都不想再遇见第二次。 小姑娘惨白着脸，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后脖，似乎当初那条小马陆爬过头颈的粘液还留在那儿。 巨大的马陆整个从缝隙里钻出，盘在众人的头顶上方。 一条，两条，三条……似乎整巢马陆都出动了，一个接着一个地从缝隙里钻出，渐渐包围了他们。 他们正上方的那只马陆突然动了两下大颚，巨大而锋利的大颚毫不费力地将面前一块钟乳石拦腰截断。 碎石当头砸下，惊得杜静书小声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抱着头蹲下。 程声瞳孔微缩，就见那条马陆倏地出动，循着杜静书发出的动静迅速游来。 他下意识地挡在杜静书面前，猛地张开手掌，一团亮艳惊人的青蓝色火焰顿时裹挟住那条马陆。 ——杜静书与众不同的变化方向和血液情况，很有可能是未来病毒的突破重点，绝不能出事。 马陆被诡异的高温火团裹住，任凭它怎么蜷曲翻滚，都没法扑灭。 小团青蓝色的火焰在它庞大的身躯上，迅速铺展蔓延开来，就在几个呼吸间的功夫，完全被吞没。 所有人都被眼前席卷铺开的高温映得有些睁不开眼。 其他马陆群因为这突然的高温和攻击，瞬间局促不安起来，无数只细足节肢因为不安而挪动，发出细细密密的窸窣声。 它们似乎在交流。 程声急促地低声道：“我们快走！这些马陆已经出现了攻击性，等它们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收到！”许英立马应了一声，一把拉起杜静书，快速跟上程声、段奕几人的步伐。 张九章拽了一把有些发愣的杜南荣，骂骂咧咧道：“这个时候发什么愣？找死？” 杜南荣自知理亏，没有说什么，闷头赶上大部队。 他只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博士似乎额外看中自家闺女……这会是他的错觉吗？ 果不其然，当程声一行人跑出去十几米远后，那些巨大的马陆群全都躁动起来。 无数节肢细足在洞穴四壁上移动游走，时而钻入缝隙，时而又从岩壁里钻出，谁也不知道它们到底在哪儿、下一秒又会出现在哪里。 “这是我们那天遇到的那群古马陆？！”杜南荣忍不住问。 “这种体型的古马陆群，大范围里不可能出现第二窝。恐怕就是那些老面孔了。”程声边跑边点头应道。 “它们……它们是因为我的血才跟上来的吗？”杜静书愧疚极了。 张九章说道：“即便不是血，你脖子后面先前粘到的马陆体液，也可能帮助它们定位到你，又或者是它们早就把我们列入仇敌范围里，想要报复也不一定。” 程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飞快说道：“或许是，或许不是，现在纠结原因没有必要。” 他刚说完，忽然惊觉一阵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他本能地后退一步，猛一仰头下腰，就见他脚下土层突然被顶开，一条巨大马陆从土层里破土而出，那些细足几乎贴着程声的衣服。 那条马陆挥舞着一对巨颚，朝着程声张牙舞爪。 杜南荣一惊，连忙把程声从那条马陆底下拉出来：“博士小心！” 段奕和程声冷不丁被这条马陆分割开来。 他脸色一冷，提起断了一截的军刀直接冲上。 段奕脚下借力，几下点在古马陆的背壳上，一跃而上古马陆的头顶，猛地扬起军刀，双手握住刀柄，借着跳起下落的力道，一把将军刀狠狠插进古马陆的脑袋里。 古马陆猛地扬起庞大的身节，嘶鸣一声，旋即重重倒地。 成套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目瞪口呆，似乎一切转折变化就发生在眨眼间。 段奕跳下古马陆的身体，迅速回到程声身边，检查了一下程声的情况。 程声抬手轻轻捏着段奕紧绷的后脖，安抚地揉搓那一片肌肉，直到男人微微放松下来。 他低声回道：“我没事。” 程声其实反应得很快，那种本能的危机预感让他毫发无伤，甚至，如果没有杜南荣的好心拉他离开，他还有机会直接用火焰裹住那条马陆。 只不过当时他距离那条马陆那么近，如果马陆因为灼痛而挣扎翻滚倒地，估计他也会被压在身下。 程声转头对杜南荣道了一声谢。 杜南荣笑笑：“没事，博士刚才不还挺身而出救了静书嘛。” 程声微顿，他救杜静书的原因，和杜南荣救他的原因，必然是有本质区别的。 他看了一眼杜南荣，微抿嘴，仍旧道了一声谢。 段奕拉起程声，皱眉看着四周围隐隐又包围上来的马陆群，低声说道：“是不是就像你先前说的，它们意识到了自己的攻击能力，现在正试图改变它们在食物链中的位置？” “然后拿我们练手试验？”张九章脸色发青。 程声脸色也不好看，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的确出现了群体攻击行为的古马陆群，不得不赞成段奕的说法：“恐怕是这样。” “那它们是踢到铁板了。”杜南荣说道。 段奕、程声、许英和张九章四人同时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一顿：“我说错了？” “你是怎么得出这个铁板结论的？”许英抽抽嘴角，杜工似乎有些过分乐观。 “博士，烧它！”杜南荣看向程声。 程声摇头：“你看它们大多盘旋在我们头顶上方，那么庞大的体型，灼痛必定会让它们栽下来，到时候不说我们会不会被压到，光是这四周的钟乳石，都会因为它们的挣动翻滚而塌方，我们会被活埋在这个地下溶洞里。” 杜南荣一顿，小心翼翼地问：“不能一个一个烧？” “你看它们有多紧密。”程声说道，一个着了火，立马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串都得着。 杜南荣闻言，茫然又讪讪地挠了挠头：“噢……太暗了，有些看不清，不好意思。” 程声这才想起杜南荣只是一个普通人，五感既没有被强化，也没有出现任何其他方向的变异。 “现在怎么办？”张九章问。 程声抿嘴，看向段奕。 段奕与程声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打算，段奕开口说道：“勾引一下。” 杜南荣：“……啊？” “收到。”许英和张九章两人立马会意。 杜南荣：“……？？？” 张九章拔出段奕插进那条马陆头顶里的半截军刀，军刀断口处因为先前强行刺入马陆坚硬的背壳而出现了钝坑和裂纹，显然是报废彻底了。 他颠了颠手里的军刀分量，颇为满意，冲段奕咧嘴一笑：“这把废刀就归我了。” 段奕毫无异议。 就见张九章握住半截军刀，那半截钢化军刀在张九章的手里慢慢变形，竟是被任意揉捏出了一段三棱柱般的式样。 段奕见状眉头一扬。 他先前从杜南荣嘴里听说过张九章的能力，但各种巧合下，他从未见过。现在看来，张九章或许是只能操纵金属，否则先前的碎石土层也不至于让他们这些人那么狼狈。 张九章捏出的刀刃是三棱刺刀，普通军刀只有一道血槽，而三棱刺刀则有三个不同方向、又深又大的血槽，一刀刺进，就会产生三道可怕伤口，血流不止，根本无法包扎。 这样的三棱刺刀，但凡参加过越战的士兵都有印象，几乎是谈之色变。 三棱刺刀被国际认为给士兵造成极大的身心伤害，所以被列入了禁用名单中。 现在张九章把它捏了出来，真是一把好利器。 张九章朝许英段奕两人微一点头，三人即便从没有合作过，却显出了无比的默契。 许英从随身腰包里飞出两枚飞镖，精准地射向头顶上方的其中一条古马陆。 飞镖“扑哧”一声，一枚刺入马陆的背甲里，另一枚则因为力道不够而被弹开。 但许英“勾引”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见那条被射中的古马陆飞快冲刺下来，张九章凌空一跃，握住三棱刺刀，在古马陆袭来的瞬间，猛地插进它的身体里。 古马陆痛得用力挣扎翻动，张九章咬牙不撒手。 段奕一个滑铲，一把从伤口里拽出一根乳白的巨大神经节。 古马陆就和蜈蚣的身体结构相似，一节一节瘫痪。 他们没法做到次次一发插中头部，只能变相地先使得古马陆丧失行动能力。 古马陆一时间无法动弹，旋即是程声一团青蓝火焰裹住它的庞大身体。 张九章和段奕两人及时跳下。 就见那条古马陆在青蓝色的火焰下，熊熊烧起，高蹿的火焰瞬间照亮了整片洞穴，也让杜南荣和杜静书得以看清他们现在的处境—— 高约十来米的洞穴里，穴顶上盘旋着一窝古马陆，肢节盘结错杂地缠绕在一块儿，而四周宽广的岩壁上，则趴着更多古马陆，乍一眼看去，全是脚，一时间也分不清有多少条了。 “操……”许英和张九章这回也彻底看清了，这可比他们之前勉强看见、误以为的规模要大好几倍。 第97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七天【第一更】“曾有人一度认为昆仑水下有白龙，其实就是它。” 杜南荣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大自然鬼斧神工下的地下溶洞，约有六层塔高，空旷而幽深，这会儿却是挤满了张牙舞爪的庞大多足古生物。 他低低问：“还要勾引吗？勾引得过来吗？” “只是看着挺多，别看脚，数头。”程声淡淡说道，好像眼前这一幕还不够震撼似的，并没有让博士动摇。 杜南荣闻言一噎，数头？ 他和杜静书两人不约而同地又看向岩壁和穹顶。 这些古马陆交错盘踞在一起，头和尾的模样长得极为相似，让人难以辨别。 只有长长的触角和一对大颚能勉强辨别一下，可那也和细长的足肢混淆在一块儿，着实增添了不少难度。 光是盯着看几秒就够辣眼睛的了，别说还要数头了。 杜南荣深吸口气，移开视线，转而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放哨。”程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许英这边又是勾引下一条古马陆，半截身体仰倒在地上，几十对节肢摇摆晃动，挣扎着想要翻身过来。 程声见机一把火烧去。 他接着说道：“提防有没有其他古马陆太调皮，趁我们不备偷偷溜下来。” 杜南荣抽抽嘴角，博士这说的未免也太可爱了。 他看看那条被烧得滋滋冒出油声的古马陆，那一对对细密锋利的足肢刮过岩壁，就是一道深刻的刮痕，甚至直接把边上钟乳石给截成了两段。 ——这要说是调皮，那未免也太调皮过分了。 杜南荣点头应了一声，拉着杜静书微后退一步，自觉他们两人的战斗力在这个队伍里，是拖后腿的料，也就让出一片战场来。 “仔细看看，仔细看看。”杜南荣小声对杜静书说道。 小姑娘硬着头皮点头，欲哭无泪——这算是什么硬核脱敏疗法吗？啊？ 程声段奕这边，如法炮制地解决了四五条古马陆后，稍稍停了下来。 张九章两只手的掌心，因为锋利的刀槽握出血痕来，鲜红的血流满双手，直到握不住那把三棱刺刀，他才停下。 许英皱眉给张九章包扎，先前谁都没注意到张九章这边的情况。 他浑不在意地甩了甩包扎好的双手，咧了咧嘴，仰头看向穹顶上那些古马陆。 那些古马陆在往同一个方向移动，不知道是想逃离，还是另有打算。 就像程声说的，这些古马陆盘踞在溶洞内，乍一看数量挺多，但其实都是脚。他们这会儿杀了四条，穹顶和四周岩壁上，已经少了大半了。 张九章呸了一声，啐出口唾沫，阴沉地耷拉着一双三角眼说道：“再来！” 程声喊住了他，皱着眉没有动作，他隐隐听到了一点动静，像是藏身在那里。 许英和段奕见状，纷纷停下，看向程声。 杜静书慢慢挪动着步伐，向程声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她压低声音，有些不安地问：“博士，我怎么觉得那些古马陆……好像有些躁动起来了？是不是把人家族虫杀过分了，要揭竿起义了？” 边上杜南荣扯了扯嘴角好笑，小姑娘的成语天赋定是在他身边耳濡目染到的。 程声闻言看了一眼杜静书，他微眯起眼，看向洞穴深处。 他们所处的溶洞有四个洞穴，四通八达，谁也不知道通向哪个最终目的地，也不知道那四个洞穴里又会钻出什么样的洞穴生物来。 “它们离开了。”段奕忽然开口说道，就见那些古马陆朝着同一个方向钻进岩壁缝隙眼里。 段奕一直提防那些古马陆会群起围攻，毕竟没有哪个生物种群会被一连单杀好几只都无动于衷的。 又不是葫芦娃救爷爷。 但他没想到这些古马陆会主动离开。 程声见状，抿了抿嘴，看向段奕：“我有一个想法，听起来可能疯了。” 张九章挑眉，扯起一个笑，插嘴道：“科学家都挺疯，你说。” “我们跟上那些古马陆。”程声说道。 杜静书倒吸口气。 杜南荣没说话，他只是捏了捏杜静书的肩膀，低声安抚了两句。 张九章微顿：“的确挺疯。” 段奕看了程声一眼，毫无疑义地相信程声：“好。” 许英和杜南荣两人不会有异议，杜静书硬着头皮跟上。 张九章“啧”了一声，看着人全都闪进了岩壁缝隙里，最后深吸一口气，也跟了进去。 那些巨大古马陆的体型，至少保证了通行的岩壁缝隙有足够的余地让他们这些人通过，毕竟体型差异在哪儿。 顶多有些地方着实扁平，需要他们趴着贴服在地面上匍匐移动。 ——说实话，光是在山体溶洞缝隙里匍匐爬行这一点，就足够击溃人的心理防线了，无论是四周围的压迫感，还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又或者是无处不在的窸窣声，在这样幽闭的环境里，都让人窒息。 杜静书不知不觉落在了队伍的后头，这样的缝隙只够每个人单独通过，杜南荣只能时不时地扭头看两眼，和杜静书保持沟通，来确认小姑娘还待在他身后，却殊不知距离已经越拉越大。 直到杜静书身后冷不丁撞上一个东西，惊得小姑娘背后猛地冒出一片冷汗来。 她的胳膊被握住，耳边传来张九章低沉的声音：“继续往前走，我在你身后。” 杜静书吐出一口气，吓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才发现原来是自己人。 她哽咽地点点头，知道身后还有个张九章跟着后，好像有了一点底气，她深吸口气，继续往前爬。 “能说说我们为什么现在被困在这种地方的原因么？”张九章爬在后头，等着杜静书继续往前爬出一段距离，顺便喘着气休息，开口问道。 眼下他们仿佛越走越窄，前方山体缝隙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彻底合拢一样，让他不由发出疑惑，到底为什么陷入了这样的处境下。 段奕在最前面，闻言开口：“那些古马陆放弃攻击我们，突然离开，说明有东西让它们感觉到了威胁，那块地方并不安全。” “而跟着马陆走，至少保证了我们不会走进死胡同；另一方面，生物对于气流方向的感知远比人类敏锐，它们很可能可以带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程声接口。 话说到这份上，张九章拍拍前面杜静书：“那就走吧。” 杜静书没有动静。 张九章疑惑地喊了她一声，仍旧没有动静。 她低垂着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九章见状，眉头微皱，往前爬了几步，伸长胳膊想要确认杜静书的状态。 他担心杜静书会不会在这样的幽闭环境下，发生过呼吸的情况昏迷。 然而就在张九章刚伸手贴在杜静书颈侧的时候，冷不丁就被抓住了，张九章微一惊，险些动手。 “吓我一跳。”张九章嘟哝，收回手说道，“快往前走。” 杜静书低低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他们往前爬，爬过最狭窄的地方后，眼前的空间慢慢铺展开，变得宽阔许多。 程声停住了往前匍匐的动作，他突然贴着岩壁，细细听着，喊住段奕道：“你听听。” 段奕闻言侧向岩壁，就听见细微的、却有节奏的沉闷响声从岩壁那侧传来。 岩壁对声音传导并不友好，杜南荣和许英就没听见动静。 程声皱眉，无论岩壁那侧发出声响的是什么东西，都是一个大东西，这也侧面证实了程声的说法是正确的。 “我们得尽快出去。”程声说道，他加快了速度，“那个东西就在我们边上。” “什么东西？”杜南荣不由得问。 “不知道。”程声想也不想地说道，“但是会以巨型古马陆为食物的，至少能确认两点。” “第一，它的体型不会小。” 程声的话被打断，被钻出缝隙的段奕接住，一把抱了出来。 他迅速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溶洞有如倒挂的金钟一般，他们面前又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地下河，那些从缝隙里逃出来的马陆就盘踞在地下河的周围。 程声继续说道：“第二，结合我们目前所处的环境生态来看，它不是蜥蜴就是某种昆虫，譬如蜘蛛。” 许英脸色不好看。 程声接着补充：“从刚才听见的动静来看，蜘蛛这样的多节肢生物的可能性不大。我个人偏向蜥蜴。” 杜南荣紧跟着爬出缝隙，闻言喘着粗气说道：“我也偏好蜥蜴。” 程声笑了一下。 没人喜欢多脚的东西。 杜南荣说完，就转身要去接杜静书，却没想到小姑娘并没有紧跟在他身后。 杜南荣脸色一变，立马要钻进缝隙去找杜静书。 就在这时候，缝隙里伸出一双手，杜静书被张九章推了出来。 小姑娘发出一声嘶哑的倒吸气声，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好久都没喘上气一般。 张九章跟在杜静书身后，灰头土脸地出来。 “幽闭恐惧。”张九章蹦出四个字。 杜静书好不容易缓过来，讪讪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有这问题……” “没经过专业训练克服的人，都受不了这么长距离的幽闭空间，引发恐惧过呼吸是很常见的情况。”许英安慰道。 杜静书能一路跟着他们走到这里，已经非常不容易了，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出岔子，要换做其他人，恐怕不能做得比杜静书更好了。 张九章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算是赞同许英的说法。 杜南荣多看了张九章一眼，挺意外的。 他低声安抚着小姑娘：“现在出来了就好了，下回我们再也不钻了。” 杜南荣话音刚落，就听程声和段奕异口同声地吼道：“小心！”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九章直接压在身下。 杜南荣身侧后方的岩壁被冷不丁撞开，碎石横削过来，也就幸亏张九章压得及时，否则就没他和杜静书接下去什么事儿了。 杜南荣心有余悸地往后看，就见他们身侧后方，一只巨大的、通体莹白的大家伙出现在被撞开的岩壁口。 岩壁里面中空，估计以前也是个溶洞，只是日久天长的，因为地壳运动最终合拢。 那只通体莹白的大家伙看起来像是蜥蜴，但奇怪的是，本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却什么都没。 它没有眼睑，眼部隐在皮肤之下。 平心而论，这只大蜥蜴非常漂亮。 “是洞螈，我从没见过。它终生栖息在地下水形成的暗洞里，曾有人一度认为昆仑水下有白龙，其实就是它。”程声惊叹，“一条洞螈能存活百年，即便没有食物，也能存活六年以上。” “它真美……”程声下意识地往前跨了一步，有些着迷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家伙。 旋即，下一秒就被段奕拉了回去。 程声回神，很快说道：“它的皮肤没有色素，双目无法视物，这是大部分洞穴生物的特征，如果它们生活在有光线的地方，很可能就会进化出双眼来。” “它是一种两栖生物，你看它头后两侧透明的地方，微微发红，那就是它的鳃，发红是因为血管里有血液在流动。”程声简单说道，“它在水中靠鳃呼吸，在陆地上就靠肺呼吸。” “它吃马陆？”杜南荣只关心这一点。 程声点头应了一声，准确来说，洞穴里的螃蟹、蜗牛、昆虫，都是它的主要食物来源。 杜南荣松口气。 洞螈的出现让那些本来平静下来的古马陆群，再次骚动起来。 它站立在破碎的岩壁口，似乎在感测什么。 第98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八天【第二更】 那只洞螈就立在破碎的岩壁口处，缓缓挪动莹白的头颅。 几乎看不出五官的巨大脑袋，转向程声几人。 边上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都绷紧了神经，无论博士赞美它有多么的漂亮，当这样一颗大脑袋转过来的时候，他们只觉得毛骨悚然和诡异。 洞穴生物普遍视力不佳，对光线却异常敏感。 程声冷不丁点起一簇火焰，倏地丢向水潭。 盘踞在水潭附近的马陆群，顿时恐惧地往周围散开，显然是对程声的火焰有了阴影。 洞螈瞬间掠向火光处，纤长的四肢飞快移动，带动细细的莹白长尾左右一晃，眨眼间就窜向了那条宽广的地下河。 而就在这时候，一条巨大的巨骨舌鱼破水而出，腾空跃出水面，十来米的身长和可怕大张的鱼嘴，让人想忘也忘不掉。 巨骨舌鱼腾出水面后，又一无所获地落回水下。 显然，博士的那簇火光还吸引出了另一个意想不到的生物。 “又是它！？是同一条吧？”杜南荣对于抽过自己一尾巴的巨骨舌鱼印象颇深。 “巨骨舌鱼生性凶猛，曾经有人把它和其淡他水鱼饲养在同一个水缸里，然而不到一天时间，它就把其他一同饲养的淡水鱼捕杀干净了。”程声语速很快，举例解释道，“这种鱼长成眼下十来米的体型，无疑是这片地下河里的水中霸主，不会和其他大型凶猛鱼类共享同一片水域。应该和我们第一次看见的那条，是同一条。” “那就是说，这条地下河，和我们之前追着消失的地下河，是相连的？”张九章反应很快。 程声脸色微转暖，微微点头。 这下用不着程声再多做什么解释，杜静书都明白地下河相连意味着什么。 地下河必定会流向地表，形成地表支流、小溪或是水潭，他们只需要辨明方向，不要走往复路线，就能顺着地下河找到出口。 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沿着地下河的流向走的，如果不是那条地下河走着走着，越变越窄，最后消失不见，他们也不至于在地下溶洞群里迷失方向。 现在看到眼前这奔流不息的宽广地下河，杜静书说道：“我们先前遇到的那条地下河，一定有暗洞，水流才会越走越少，最后几近断流，水量全都经由暗洞汇入了这里，也就又生成了一条宽广能行舟的地下河。” 程声赞同地点头，这和他的推断一致。 他看着这条河流的走向，显然他们先前那一通被马陆群打乱的逃亡，在总体方向上来看，并没有走错。 甚至那条狭窄逼仄的岩壁缝隙，还大大缩短了他们要走的路线，直通这条地下河。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们眼前三方势力汇聚，水里有大鱼，岸上有大蝾螈和大虫，他们该怎么过去？ 正思索考虑间，那只洞螈已经准确捕捉到了马陆群的方位，展开捕猎了。 剩余的马陆足有七八条，在洞螈冲进马陆群的时候，瞬间被惊得四处逃窜开去。 通体莹白的洞螈一爪拍向其中一条马陆，痛得那条马陆翻滚打滚，撞向旁边的岩壁。 穹顶上方倒挂的钟乳石如同山笋一般，尖端尖锐，哐当砸下，砸中另一只仓皇逃窜的马陆。 那条马陆大约是以为自己被攻击了，触角抵着其他马陆的触角晃动，发出“嘶嘶”的响声。 程声惊异地看着眼前这幕，有些不可思议：“……它是在和它的种群沟通？马陆这样的低等生物，居然生出了这样的智慧吗？” 段奕并不关心这虫子会不会和种群沟通，他皱眉看着，低低说道：“它们打算反击？靠近地下河的溶洞很脆弱，不一定撑得住。” 他刚说完，眼前那条马陆猛地扬起身体，举起大颚，果真是凶猛异常地向洞螈发起攻击。 它身后其他马陆一同涌上，锋利的足肢和大颚在那头巨大的洞螈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莹白洞螈的身上被红棕色的古马陆缠上，几十上百对足肢细细密密地扒住它的身体，痛得洞螈在溶洞里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东撞西撞。 就如段奕说的，靠近地下河的溶洞非常脆弱，不断被水蚀，导致岩壁很薄。 几乎就是眨眼间的功夫，他们头顶的岩块纷纷坠落，笋状钟乳石一块块往下坠，谁要是中彩被砸中，基本就是嗝屁的命。 剧烈的撞击引起洞穴共震，整个溶洞都冒出崩塌的苗头来。 洞螈和马陆更是被那些钟乳石块砸得血肉模糊，洞螈晃动细长尾巴，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地下河里，躲避砸落下来的巨大石块。 绑在它身上的马陆在落水后自然舒展开来，松开了对洞螈的桎梏，被洞螈反口咬住，猛地冒出水面，“咔嘣”一声，体液四溅出来。 其他马陆惊惶地往岸上爬。 就见那条巨骨舌鱼又重新游返回来，一口咬住其中一条马陆，直接从岸上拖进水里。 剩下成功上岸的，却又被坠下的巨大石块砸得无法动弹。 眼前这一仿佛史前原始捕猎生态的场景，震撼得让人难以回神。 趁着巨骨舌鱼和洞螈都在吞吃撕咬马陆的时候，程声大吼：“我们现在下水！” 杜南荣咬牙点头，拉着杜静书跟上队伍，冲向河里。 他们一个猛子一头扎进水下，一口气下潜。 透过波动的水面，程声看见巨石纷纷砸落，落入水中后缓缓下沉。 杜静书突然拽了一下杜南荣，她用力指了指底下一处幽暗的水洞，水洞无比巨大，直径约有五米，恐怕连那只洞螈和巨骨舌鱼都能通过。 四周围的水草齐刷刷地朝着水洞中舒展，显然那处有一团暗流。 有暗流，意味着流动性，河底下的暗洞一定通往某一处。 他们上方的那只洞螈与巨骨舌鱼似乎打了起来，落进水里不停翻滚，一时间谁也别想咬死谁，搅起一股股水花来。 段奕见状，与程声对视了一眼，右手握拳拇指向下指了指，示意他率先游向那处水下暗洞。 水底深约十来米，杜南荣看了一眼杜静书的情况，向其他人示意了一下后，带着杜静书先浮上水面换气。 他吐出一口水，看向杜静书：“怎么样？下得去吗？下不去爸就和你沿着岸走，到时候再去找博士他们汇合。” 杜静书心里很清楚，他们两人要是落单沿岸走，能走出这片地下溶洞的希望渺茫，谁也不能确定这条地下河会不会又走着走着断流不见了。 她点点头：“我行。” 杜南荣闻言叮嘱了一句：“遇到暗流就顺着它的力道，尽量保护好自己不要撞上礁石，其他就随缘。” 杜静书噎了噎，随缘？ “爸，你这有点消极。”杜静书笑了一下，看向杜南荣，深吸一口气扎进水里。 杜南荣跟着笑，旋即跟在杜静书身后，一道游向那个巨大的水下暗洞。 水下暗流的力道很大，段奕刚一靠近那水洞附近，就瞬间被卷入了暗流里。 他没有和暗流较劲，屏息小心着氧气存量，顺着暗流直接被送进了水洞深处。 程声见状心头一跳，他抿抿嘴，紧跟上去。 许英扭头看了看游向他们的杜南荣父女俩，她指了指水下暗洞，示意让他们先进去，她和张九章断后。 杜南荣没有推脱什么，和杜静书打了一个手势后，两人一前一后游向暗洞。 然而还没等他们两人游近，身后本要断后的张九章和许英两人就飞快赶上了。 他们一左一右，张九章顺手抓住杜南荣，许英抓住杜静书，飞快游向暗洞。 父女俩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拽着往前蹬。 被卷入暗流后，杜静书在飞快转动的水流里，隐约看到那条巨骨舌鱼和洞螈也冲了过来。 她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吐出一串气泡。 第99章 入侵后的第九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九十九天巨骨舌鱼：扒鳞拆骨，死了也没个全尸呢qaq 地下河中的暗流，直接裹着一众人涌进了水下暗洞里。 杜静书只觉得有一股上涌的水流，推着她往上挤。 她看不见那条巨骨舌鱼和洞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被卷进这个巨大落水洞里。 杜静书胡思乱想着，只觉得肺里的空气不断被压缩，越来越少，意识也越来越混沌，四肢完全不受控制的感觉糟糕极了。 暗流的力道足以把小木筏撕碎，被卷入暗流里的人，只会感觉到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像是被揉进了沙丁鱼罐头里。 段奕最先从水里冒出头，外面是晴朗的夜空，平坦的草原，还有明亮的火光。 他没有多看，粗粗判断了一下四周围的安全度后，又吸了口气潜入水下，去寻找程声。 林谦正浅眠着，冷不丁就听到一声“哗啦”水声，动静不小，惊得他立马睁开眼，看向距离他还有一两百米远的湖泊。 他的视力极佳，即便距离稍远了些，仍旧连水面上的涟漪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林谦微微警惕地坐起身，水面上什么都没有，要不是湖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来，林谦都要以为先前的动静是他的错觉了。 他喊醒罗小南和虎耳草，皱眉看着前方。 程声很快从暗洞里出来，他就像是被水流吐出来的一般，整个人被卷到了湖泊的中央，旋即就被段奕接住。 段奕和程声都不是水性好的人，两人很快先浮上了水面。 程声呛咳两下，不算熟练地瞪着腿踩水，观察着四周围的情况，一边问：“其他人呢？” “还没出来。”段奕简略说道，带着程声游向岸边，“你先上岸，我去接应其他人。” 程声应了一声，在段奕的带游下，很快游到了岸边。 他撑起身体，跨上岸边。 林谦愣愣看着前方湖里大变活人，在心里“卧槽”了一声，连忙爬起来，捡了一根点着火的枯树枝赶过去。 “南南和虎耳草呆在原地！”他匆匆留下一句话，正好喊住了睡得懵懵懂懂、啥也不知道就本能跟着跑的小家伙和虎耳草。 “段队！博士！”林谦欣喜叫了一声，把点火的树枝一把插在地上，连忙帮忙，“其他人呢？” “还在水里。”程声咳嗽一声，指指水下。 林谦应了一声，立马脱下衣服，跟着段奕跳下水里。 接着是许英和张九章冒出水面，他们在水底暗流里被冲散，只得先冒出来换口气。 许英看到程声安全上岸，松了口气，旋即急急提醒道：“博士！离岸边远点！鱼和蜥蜴都穿过来了！” 湖面空旷宽广，许英的声音传到程声这儿的时候，已经被模糊减轻了许多。 程声只能隐约听见“岸”、“穿”、“来”几个字眼。 他微皱起眉头，对上湖泊里许英有些惊慌的神色，很快反应过来。 他咒骂一声，立马和水面岸边拉开一段距离。 林谦和段奕在水里找到了杜静书，杜静书半闭着眼，身体些微抽搐，些许气泡不住地从她口鼻里冒出，显然是溺水的样子。 林谦和段奕带着杜静书上浮，快速游向岸边。 “她怎么样？”程声看见，立马帮着把杜静书抬上岸，同时说道，“离水面远点，它们也穿过来了。” 林谦一愣，它们？他下意识看向湖面，就见杜南荣也冒出了水面，和许英、张九章两人一道相继游了过来。 段奕闻言，立马和林谦上岸，拉开几米的安全距离，把杜静书平放下来。 他俯下身倾听，脸色一沉，说道：“听不见心跳了。” “是窒息缺氧性心脏骤停，供氧是首要。”程声说道。 他刚说完，杜南荣也跟着爬上了岸，闻言浑身一冷，立马跑过去，就见段奕迅速清除那些粘黏在杜静书口鼻出的水藻河泥，以保持她呼吸畅通。 杜南荣很快说道：“我来。” 他俯身进行人工呼吸，一连五次后，再进行胸外按压。 没人说话，就这样人工呼吸和胸外按压循环了近一分多钟后，躺在地上的小姑娘猛地咳出一口水来。 杜南荣一顿，旋即脸上一喜，连忙抬起杜静书的头颈，让杜静书咳出积在肺里的水。 杜静书抓住杜南荣的手，边咳边说：“鱼和蜥蜴，都跟来了……” 她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身后湖泊传来巨大的动静，林谦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他倒吸了口气，难以形容他看到的是怎样一副场景。 就见一只通体莹白的、蜥蜴模样的大家伙，嘴里衔着一条足有十来米长的大鱼，直冲出水面，细长莹白的尾巴随着左右晃动两下一跃而出。 那条大鱼被甩上河岸，撞断了一棵大树，大树“吱呀”呻吟着倒下，几乎与大鱼等长。 洞螈紧跟着跳上岸，两只前爪死死按住大鱼不断扑腾的身体，低头张嘴一口咬住鱼鳃，头部一甩，就是撕下一块血淋淋的鳞肉来。 林谦几乎看傻了。 那只莹白蜥蜴捕猎大鱼并不是出于食物的考虑，它甚至没有把大鱼的尸体拖下水，只是在确认大鱼断气后，它左右细细嗅了一通，很快又回到了水下。 一众人看着眼前这幕，谁都没说话，这样重量级的生物之间的较量和攻击，根本没有他们普通人多少掺和的余地，能保护自己不被殃及，就已经不错了。 “我的天……你们这是掉哪儿去了？”林谦喃喃。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一路也太平和宁静了一些，除了迫降有些刺激外，他这一路连个生物都没遇见。 许英见威胁消失，松了口气，倒在岸上看着夜空，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们这一路，是真的经历了太多。 “地下溶洞，马陆，大蜥蜴……”张九章扯了一下嘴角，看向林谦，“刺激吧？” 林谦抽抽嘴角点头。 “不是蜥蜴，是蝾螈。”程声往草坪上一躺，也是累得够呛，但还是出于职业习惯纠正了一下。 蝾螈和蜥蜴长得挺像，但蜥蜴完全陆生，而蝾螈则水陆两栖，而且蝾螈没有鳞片，只有皮肤。 张九章才不关心蝾螈和蜥蜴有什么差别，他努努嘴，看向林谦：“你看那边，现成的鱼肉，去弄点回来？” 林谦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大鱼，被洞螈一口咬开的地方露出透明乳白的鱼肉来。 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点点头：“成。” 说话间，杜静书靠在杜南荣身上，浑身都在打哆嗦。 杜南荣见状，立马说道：“我们找个地方先生火吧，大家都湿透了。” “跟我来跟我来。”林谦跳起来，带着一众人回到他营地里，顺口对杜南荣说道，“对了，你家草也在我这儿。” 杜南荣一愣，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虎耳草。 一到林谦搭的简陋窝棚，罗小南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把抱住程声的腿紧紧搂住。 虎耳草啾啾地也跑过来，几片叶瓣瓣裹住了杜南荣和杜静书，差点没把刚醒来的小姑娘又给搂得透不过气来。 杜南荣欣喜地摸摸虎耳草，生出老父亲般的感慨，总觉得好像一两天没见，又长大了些。 林谦和张九章两人眼馋那乳白的鱼肉，何况那么大一条鱼搁在岸上，腥味很快会引来其他野兽，反而对营地不安全，他们两人一合计，立马动身过去。 段奕在检查程声的情况，体温在烤火的时候，渐渐缓和过来。 博士细皮嫩肉的，这一回在地下刮蹭了不少，在稳定的火光底下看得更清楚。 胳膊、腿、腰上全是蹭出的血痕，衬在细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 段奕皱着眉检查。 程声撩下被大兵卷起的衣服，再往上卷，不如直接给脱了算了。 他按住段奕的手，有些好笑，别人都快九死一生了，他这点擦伤算什么。 他说道：“我们也去。就让杜工父女俩在这里休息一下，许英陪着吧。” 许英点点头：“收到。” 程声看向段奕，对上段奕略显不赞同的眼神，微挑眉，语音上扬，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段奕：“……好。” 杜南荣好笑，明显看出段奕不情愿却还妥协了。 程声站起身，拍掉站在身上的草叶，说道：“巨骨舌鱼很有用，鳞片具有极强的硬度和韧性，可以磨成爪刀，当地土著常这么做，眼下这条更是有了进化的趋势，相信鳞片必定更锋利有用。” “你们的冷兵器基本都报废了，就利用一些天然材料做防身吧。”他说道，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他才打算亲自和段奕再去一趟。 许英向来善用贴身攻击，冷兵器报废对她来说是个大损失，她没有想到还能利用巨骨舌鱼的鳞片做冷兵器，闻言倒是有了些兴趣。 程声说道：“放心，我们会找好材料带回来的。” 许英点点头：“谢谢博士。” 程声摆手，随即和段奕出发，与林谦、张九章两人汇合。 林谦和张九章两人正在切割鱼肉，寻常体型的成年巨骨舌鱼，就能产生七十公斤的鱼肉来，更别说眼前这条了。 林谦最惋惜的就是带不走全部的鱼肉，最头疼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么大一片鱼尸，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吸引来周围的各种食腐生物了。 就在这时候，程声和段奕也赶到了。 程声近距离地观察着眼前这条巨骨舌鱼，发现它的尾部泛起红色，非常光泽漂亮。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巨骨舌鱼的繁殖期……我们这条是雄鱼。”程声开口说道，他将视线投向平静的湖面，微微眯起眼，“在巨骨舌鱼种群中，雄鱼担任照看卵与幼鱼的角色，它们的尾巴会变成红色，直到幼鱼长大、具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后才会离开……” “它的鱼尾变成了红色。”林谦眨眼，吸了口气看向程声，“这意味着有一窝这样的鱼在孵化？！” “肯定在孵化期，但最后能有多少鱼成活、最终长成这样的大小，谁也不知道。”程声说道，“幼鱼在长成之前，有无数天敌以它们为食，自然会平衡这些，不用担心。” 林谦微微点头。 程声收回视线，看向段奕，问：“怎么样？这些鳞片能削走吗？” 段奕从地上捡起一片巴掌大小的鱼鳞，是先前洞螈撕咬下来的，他递给程声。 “鳞？你们是为了鳞过来的？”林谦好奇。 程声接过鱼鳞，就见这鳞片分为两层，最外一层是有金属光泽的坚硬鳞甲，内层则是具有弹性的胶原纤维。 “巨骨舌鱼的鳞甲是食人鲳都没法咬透的，非常坚固。”程声说道，拿着鳞片指给几人看，“你们看这里，鳞甲的表面有细微皱摺，这使得鳞片更具延展性，不容易崩裂，而内层的胶原纤维则能分化咬力和攻击力道。” 程声解释，“我们的冷兵器都在地下溶洞里报废了大半，枪支也进水了，要往后继续走的话，必须得给你们重新准备一下适手的武器。” “张九章，你看看能不能让它变形。这条巨骨舌鱼有进化变异的趋势，它的鳞片和普通巨骨舌鱼有些不同，似乎有些金属含量。”程声推测道。 张九章接过来，试着变形成刀具的式样，但只出现了一点扭曲后，就再也不能变化了。 他摇头皱眉：“只能做到这步。” 程声接过来看，就见原本巴掌大的鳞片，被扭成了翘起的弯片，变形的程度不大，应该是金属含量的影响缘故。 他微点头：“先带回去。鳞片有办法弄走多少就带多少吧，剩下带不走的，交给我。” “收到。” 一行人满载而归。 临走前，程声站在庞大的鱼身前，清瘦的身影背朝身后湖泊，星光坠下，指尖亮起一簇火，轻轻一弹，妖艳诡谲的青蓝火焰“轰”地一瞬，铺满整条鱼身。 第10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天程声：“你真美。” 段奕一行人带着巨骨舌鱼的鱼肉、鱼鳞甚至一个大鱼头一起回来了。 鱼骨是方便串着鱼肉一并带走，巨骨舌鱼肉质鲜美细嫩，多是大骨，细骨骨刺很少，本就是非常适口食用的那类肉食鱼。 至于鱼头，虽然狰狞，但林谦琢磨着或许能弄个鱼头汤什么的。 张九章笑他异想天开，林谦翻个白眼，反正也是他拖着鱼头走。 程声倒是看中巨骨舌鱼嘴里的那些牙齿，那些牙齿从它的舌头里长出，故名骨舌鱼，这些牙齿同样尖锐无比，当地土著那它做锉刀，但程声却是想着能不能用作他用。 他们这一次原始森林之行，着实狼狈，原本先进的装备几乎都报废在了森林里，身上的必需品也都快要耗尽。 想来接下去的路，和荒野求生没什么区别了。 杜南荣看见他们回来，立马从窝棚里出来。 他看见林谦拖着那颗鱼头，倒吸了口气，险些没吓得原地跳起来。 林谦嘿嘿笑：“杜工，这个处理得了不？” 杜南荣：“……”得先克服一下心理阴影再作考虑。 他看见鱼鳞，随手接过，去没想到鱼鳞那么锋利，程声还没来得及提醒，就听他“嘶”了一声，直接划开了一道不浅的口子。 “没事没事。”杜南荣摆手，一个人跑到湖边上，把血挤出来，掬起几捧水冲洗伤口。 他很快处理好伤口，转身就走，完全没注意到他的身后。 湖泊里，杜南荣的鲜血腥气，招来了一群群面目丑陋、无比狰狞的食人鲳。 那些食人鲳在水面之下，大口大口吞着混着血味的河水，摇摆鱼身到处游蹿，被血腥味刺激得有些疯狂，激起水下一串串细密的气泡。 杜南荣脚步微一顿，扭头看向身后。 仍旧是平静无波的水面，水下浑浊看不清有什么。 杜南荣疑神疑鬼地收回视线，想想还是收起不该有的好奇心，加快步伐赶回营地。 他一回到营地，就看到张九章和林谦两人在用鱼鳞切鱼肉，割得扭扭歪歪。 一看就是上好的鱼肉片，硬是被这两人不按纹理、全靠蛮力地胡切一通糟蹋了。 杜南荣抽抽嘴角，打发开那两人，让专业的来。 “我去找找这周围有没有啥调味的。”林谦嘿嘿一笑，痛快地把工具给杜南荣，立马起身积极地说道。 他还念着杜南荣是学川菜的厨师呢，想来一锅水煮鱼片。 ——也就是想想。 杜南荣连忙喊住他：“上回那个果子不要了！” 上回林谦加进来的红果子，又酸又咸，细品回味还有点苦。 原本的速食肉汤尽管味道寡淡，但还能勉强接受。 加了那红果子后，真是大大刺激了味蕾，要不是后来没拉肚子也没吐，杜南荣真怀疑林谦是不是找成毒果子了。 堪比黑暗料理。 偏偏林谦还挺满意的。杜南荣一度怀疑林谦的味觉是不是有些成迷。 林谦刹住车：“不要啊？真不要啊？” “不要。”杜静书和杜南荣齐齐摇头。 林谦惋惜，明明尝着挺刺激人的。 “行吧，那我找找有没有别的。”林谦说道。 杜南荣也不抱多少希望。 他片了鱼，薄薄地裹在叶片里，外面抹了层泥巴，直接丢进火堆里烤。 至于连着鱼骨的那块鱼肉，直接就着鱼骨，架在火堆上烤。 一个火堆烤不过来，许英和张九章就动手又多生了几丛火堆。 在气温有些偏低的夜里，他们围在火堆边上取暖烤火等烤鱼，倒是难得地有些惬意舒坦，颇有和平年代出去野营的味道。 等林谦回来，他带了点小果子，土黄土黄的。 杜南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试着捏了一颗放进嘴里尝味道，味道不算差，酸中带点甜涩，勉强能入口。 他给其中一个火堆里的鱼肉加了作料，权当是试验。 “差不多能吃了。”杜南荣算算时间说道，找了根枯树枝，翻着火堆，把泥巴裹着的草叶团一个个挑出来。 泥巴被烤得脆硬，就地轻轻砸两下就裂开了，叶团摊开，露出里头被闷熟的鱼片。 乳白的鱼片卷曲起来，光是看着就挺喜人的。 鱼片肉质细嫩，还带了点青草的草香，鱼鲜十足。 杜南荣吃得很满足，他们扛回来的鱼肉，杜南荣粗粗估计了一下，足有二十多斤，也就这样被消灭得差不多了。 他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终于向那只巨大的鱼头下手了。 他喊来林谦给自己搭把手。 鱼头足足有一个成年人那么大，杜南荣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大家伙生前能直接把他活吞下去。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还不是得被他用来下锅？ 杜南荣咧咧嘴角，他们华夏人，什么都敢吃，再大的鱼，别管多狰狞，只要死了，都是能下肚的。 他把鱼头横过来，简单处理了一下后，拿先前用来串烤鱼肉的鱼骨当架子，剩余的鱼骨则直接丢进鱼头里，鱼头权当是锅，鱼骨放进去一通乱炖。 不多时，鱼头汤就熬成了白色。 “这鱼肉真不错，脂肪挺多，这才多久功夫，就熬得那么白了。”杜南荣啧啧称赞。 鱼的鲜香飘了出来。 要是有点盐能调味，那就更美了。 烤鱼和鱼汤未必就真的那么鲜，但杜南荣几人实在是饿得狠了，又是许久没好好吃过一顿热乎汤，眼下这一锅汤和烤鱼，已经是天大的美味了，比外头什么米其林餐厅都好。 吃饱喝足，杜南荣和林谦几人就直接蜷在一块儿，拥着睡了，谁也不嫌弃谁身上有味。 “一出来就看见你在外面真好。”杜南荣由衷说道。 林谦拍拍杜南荣肩膀：“看见湖里大变活人真是吓了我一跳，不过你们没事就好。” 杜南荣点点头，他看看躺在许英边上的杜静书，露出个笑：“嗯，都没事，有惊无险。” 林谦和杜南荣这边说着悄悄话，段奕和程声则在琢磨怎么把鱼鳞弄成武器。 程声看了眼段奕：“你去睡会儿，我想出来了再由你们几个落实。” “我还能抗，你呢？”段奕皱眉看着程声。 他们已经接近两天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了。 他受过专业训练，出任务的时候也常有这样的情况，体能还跟得上，但是程声平时却总待在实验室里，光是体能就比不上，现在还要跟着他们一起钻洞入水打怪兽的，实在是为难人。 程声笑了笑，他其实从病毒爆发之初起，就很少感觉到自己需要睡眠，他摇摇头，说道：“我不会勉强自己，我觉得我现在状态很好。” “等我琢磨出这些东西该怎么利用起来后，这些都是你们的活。趁着还有时间，抓紧休息。”程声伸手盖住段奕的眼睛，声音里带上笑，“难道要我哄你才肯睡？” 段奕顿了顿，没有拉下程声的手，反而是微仰着脸淡淡说道：“我很好哄。” 程声：“……” 博士一噎，耳朵却是红了起来，颇有一些调戏不成反被调戏的味道。 他收回手，轻咳一声：“快去休息。” 段奕有些可惜地垂下眼。 其他人都去睡了，虎耳草肩负起守夜的重任。 它伸出根茎，细长繁茂的根茎向四面八方试探地蔓延展开。 程声靠在虎耳草的身上，手里捏着鱼鳞，若有所思地琢磨着，大脑里飞快闪过一个个眼下可行的方案来，筛选条件效率最高最简便的那一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声毫无所觉，也不觉得疲累。 直到他冷不丁地听见一声狼嚎，才猛地精神一凛，从构思假想中回神过来。 程声下意识地站起身，面向传来狼嚎的源头方向。 段奕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已经不声不响地来到程声身边，压低声音让程声回到窝棚里去。 “可能是先前的气味把它们引来了。”程声皱眉说道，尽管他已经很谨慎地将那具鱼尸烧了，但先前那具躺着鱼尸的草坪上，仍旧残有部分气味，可能引来了前来侦查的狼。 狼是著名的群居动物，野外遇到狼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起初只有一只狼，那是侦查兵，体型相对弱小，看起来似乎能够应付的样子。但就在你庆幸的时候，它很快会喊来狼群，成群结队的狼从四周围包围而来，逐渐缩小包围圈，最后撕裂猎物。 段奕在判断那些野狼是否会靠近他们。 他们的营地和搬运巨骨舌鱼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但既然野狼群找到了那里，这百米的相距距离恐怕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谦和许英、张九章几人也醒了，不约而同地站到段奕身后，他们手上没有趁手的武器，夜里也不适合在原始森林里赶路，如果那些野狼群真的循着气味找来，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果然，狼群间的嚎叫此起彼伏地响起，开始有狼带头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 张九章抽出先前那把“□□”，刀身因为不断修复塑形而越来越短，但聊胜于无。 段奕退到灌木丛里。 不消片刻，一头雪白生物凭空出现，曲线的肌肉身形矫健漂亮，体型就跟普通虎狼差不多大小——大概是以防变成兽型时再撑裂最后一身衣服。 它叼起那身衣服，放到程声的脚边。 旋即，远古生物向前轻快一蹿，蹿出十来米，朝着前方不远处撒腿冲来的狼群，发出一声低沉雄厚、满含警告意味的兽吼。 狼群齐齐刹车，一个个停在原地，惊异地互相嗅嗅，彼此间发出低低的吼声，像是在交流。 它们从没在这片林子里遇到这样奇怪陌生的生物。 其中一只为首的头狼朝向远古生物，弓起身体，龇出犬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 段奕眯起冰蓝的兽瞳，往前踏出一步，浑身肌肉紧绷，亮出巨大的獠牙，在夜晚晴朗星空的照射下，泛着寒光。 就见眼前狼群陡然夹起了尾巴，夹在两股之间低低垂下，耷拉着耳朵，迅速掉头逃窜着离开。 雪白的远古生物踏步回到程声身边。 程声微仰着头看它，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赞美。 无论何时何地，程声都为这样一头漂亮雪白的远古生物而深深着迷。 它低下脑袋，轻轻拱了拱博士的掌心。 程声抬手揉了两下，由衷赞美：“你真美。” 林谦眨眨眼，段队？美？ 杜南荣小声问许英：“咱们博士是不是对白色生物特别没有抵抗力？” 先前那只通体莹白的洞螈也是荣获博士赞美的。 许英迟疑地点头：“大概吧？” 第10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一天想睡段奕 林谦听见许英和杜南荣在讨论。 他凑过来插话，腆着脸笑嘻嘻：“你们说，要我的翅膀也是白的，博士是不是也得夸夸我？” 许英抽抽嘴角，没搭话。 “你的翅膀要是白的，我会先担心你的基因里是不是存在白化问题。”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们身后，闻言弯起嘴角开口。 林谦一个激灵看向身后，就见段队咧着獠牙，一双冰蓝兽瞳看过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林谦总觉得有杀气。 他“嘿嘿”干笑两声，扯开话题道：“我去看看南南睡得怎么样。” 程声见他溜得飞快，心里好笑，扭头看了一眼段奕，隐约明白了林谦这么迫不及待溜走的缘故。 段奕低下头，无关他事一般无辜，蹭了蹭程声的胳膊。 博士：“……” 狼群的小插曲翻篇，其他人该休息的继续休息，程声这边则继续鼓捣他的鱼鳞冷兵器。 夜里的温度偏于湿冷，程声不觉得有多冷，但是一双手多少有点被冻得发僵。 他揉了两把远古生物颈边的漂亮鬃毛，说道：“就这样让我靠会儿，暖和。” 段奕应了一声，趴在博士的身后，权当给博士做靠枕，一条毛茸茸的尾巴还悄悄地卷了过来，半是搭在程声的腰腹上。 程声低头扫了眼搭在自己腰间的白绒绒尾巴，尾巴尖还无意识地左右晃来晃去。 他微微翘起嘴角，什么也没说，默认了大兵这个颇彰显领地意识的举动。 程声手边堆着不少鱼鳞，段奕皱着眉头，伸出爪子扒拉两下推远了些。 ——段奕不无担忧地想，这么锋利的鱼鳞，一不小心把细皮嫩肉的博士划拉伤了怎么办？ 远古生物的爪子在鱼鳞上滑过，轻而易举地削成两瓣。 程声眼睛一亮，猛地抓住了段奕的爪爪。 段奕微愣，下意识地把尖利的爪尖收进肉垫里，免得伤到程声。 厚实柔软还有点体温的肉垫被博士捏在掌心里。 “伸爪。”博士拍拍段奕好心收进去的爪垫，眯眯眼。 段奕：“……” 远古生物乖乖地探出爪尖来。 程声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和脑海中所有的已知化石数据做对比。 “在研究所的时候，我有一枚属于卡比尔剑齿虎褪换下的爪尖，那是我们当初实地挖掘的时候发现的。”程声开口。 他近距离地观察着段奕兽形下的利爪，继续说道，“那枚爪尖经过我们的高科技武器还原，一比一完全打磨出了一枚仿真的卡比尔剑齿虎利爪。” “无论是从骨质的坚硬程度，还是从大小比例、弯长角度，我们都还原出了千万年前它生存时候的模样。”程声看向段奕。 “但是那枚属于卡比尔剑齿虎的利爪，可做不到像你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破开巨骨舌鱼的鳞片，尤其还是变异后的巨骨舌鱼。” 据考究，巨骨舌鱼在这颗星球上生活了近亿年，堪比活化石，远古时期的巨骨舌鱼的鳞片恐怕比现在还要坚硬一些。 段奕看向程声，在等一个答案，他知道程声有一个答案，或者说是假设，不然程声不会突然提这些。 暖色的篝火火光映着程声的面孔，他说道：“之前我告诉过你，你的兽形似乎掺杂了两种远古生物的基因——卡比尔剑齿虎和巨型豹，这两种都是在它们时代里顶端的猎食者。” “獠牙是典型卡比尔剑齿虎的特征，而你的体型则如巨型豹差不多大小。” 巨型豹是陆地上最大的猫科哺乳动物，是程声最初在判断段奕种类时，参考的对象。 “但是现在，你的体型仍旧在不断生长，早就超过最大的巨型豹体型。”程声说道，“任何一种陆地哺乳动物都没法和你的体型相提并论。” “同样，没有哪一种远古生物的爪子的锋利程度能做到你这样。”程声拿过一片鱼鳞，轻轻在段奕的爪子上一划，就是两片，他看向段奕，“而任何生物基因的激发和突变，都是根据基因强度，有限度地突变。” “据我所知，你这样的，似乎不在记载之内。”他说道。 漂亮雪白的远古生物眨了眨眼，冰蓝色的兽瞳透出一点茫然疑惑。 程声见状，没忍住，伸手揉了两把段队的头毛，安慰道：“尽管你的基因觉醒方向从目前来看，似乎是某种未知生物，但至少长得好看又威风。” 程声“唔”了一声，紧接着说道：“不得不说，我总觉得对你的兽形有种熟悉的感觉……或许在哪里见过，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段奕低头蹭了蹭程声。 程声下意识地搂住那颗拱进怀里的巨大毛绒脑袋。 到底在哪里见过这样一头远古生物呢？程声百思不得其解，是某本科学期刊里？还是谁的生物假设论里？ 段奕的体温暖洋洋地烘着程声，程声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柔软蓬松的长毛里，舒适得他不由眯起了眼，难得觉得有些疲倦了。 他“唔”了一声，说道：“我睡会儿，等我醒了跟你说怎么做鳞刀，我想出来了。” 段奕丝毫不觉得意外，程声是他见过最聪明的人，即便没有他们这些人保驾护航前往藏地基地，他相信程声一个人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一直在凛都等到这场病毒爆发结束。 他低头看向程声，就见博士一翻身，直接扑进了自己身上。 段奕失笑，对于博士颇孩子气的反应有些新奇，他纵容地任由程声把自己身上的长毛揉得一团糟。 他注视着程声，直到程声窝着睡着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远古生物才慢吞吞地把脑袋挪了过去。 又圆又白的毛茸茸大脑袋小心翼翼地搁在博士脑袋边，悄悄抵着博士。 圆润的兽瞳小心观察了一会儿，见程声仍旧睡得安稳踏实，方才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程声闭着眼，不着痕迹地微微弯起嘴角。 第二天一早，林谦和张九章几人都睡饱了醒来，从窝棚里出来，就看见几堆熄灭了的火堆，还有就是脑袋相抵的雪白巨兽和博士。 虎耳草在远远一旁盘缩着，并不想凑合到博士和远古生物之间来，它兢兢业业地铺展开根茎，以探测方圆十几米内的生物动静。 林谦眨眨眼，看见博士趴在远古生物的背上，完全一副慵懒熟睡的模样，他吸了口气，当真是没想到博士还有这一面。 他以为只有女孩子会抱着毛茸茸的玩具睡觉呢。 段奕睁开眼，没有多余动作，只是冷淡地看了一眼林谦，把林谦给瞪走了。 林谦摸摸鼻子，显然段队非常不欢迎他过去，他也不自讨没趣。 他凑到正在生火的许英边上，小声嘀咕：“你看博士，居然抱着段队睡觉。” “这有什么？段队毛茸茸的，要我我也想抱着睡。”杜南荣插话进来。 林谦：“……”哒！虎狼发言！段队警告！ 张九章在边上“嗤”了一声，声音一点都没遮掩的意思：“你想睡段奕？” 杜南荣腾地炸起来，冲过去一把捂住张九章的嘴：“你他娘……好好一句话被你说得愣是变了味！故意呢吧？给我小点声！” 张九章咧嘴一笑。 杜南荣真是拿这人没有半点办法，说是什么特种兵，却一身匪气。 要他来说，就比流氓好一点。 “博士还没醒？”杜静书也起了，这会儿搬了块石头坐到许英边上，轻声问道，对于她爸的虎狼发言，完全没放心上。 “博士昨晚估计睡得挺晚。”许英说道，“一直在琢磨怎么做鱼鳞刀，不知道琢磨出什么门道来了没。” “这鱼鳞锋利是锋利，但也不太友好。”杜南荣手上还包着纱布呢，闻言说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 张九章也跟着皱眉，他的能力在这样的进化鱼鳞上，起不了太大作用，顶多是弯起一个弧度来。 他既不能把那些鱼鳞扭曲变形，也不能做出血槽，刺刀的基本功能都折腾不出来，真不知道那个科学家能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他们这些人正提到程声，那边程声就若有所应似的慢慢睁开了眼。 博士掩嘴打了个哈欠，从段奕的身上爬起来。 远古生物慢吞吞地从趴的姿势改为蹲坐，只觉得四爪有些疼麻，估计是被博士压着睡一晚的缘故。 程声注意到段奕的姿势有些别扭，他顿了顿，很快有了猜测，不由失笑地看向仍旧端着脸、威风凛凛模样的远古生物。 他凑过去小声问：“很有包袱？” 段奕：“……” “我给揉揉？”博士又问。 段奕：“……” 远古生物不作声地抬起一只前脚，塞进博士怀里。 程声笑了起来，按按揉揉搓搓的，这样那样的，舒服得远古生物尾巴尖尖的那一簇毛都炸成了一圈。 林谦当真是没眼看，偏偏他的视力还遗传了阿根廷巨鹰的视力，绝佳。 过了一会儿，许英见博士和段队那边连体婴似的状态似乎分开了，便开口招呼两人过来吃早饭。 早饭是林谦用陷阱抓到的两只兔子，他心心念念一共做了三个陷阱，只有这一次真的派上了用场。 段奕在博士这儿享受了一整套的晨间按摩后，心满意足地变回了人形。 他冷冷淡淡着一张脸，浑然看不出先前差点在博士怀里翻开毛肚皮的模样。 也就那双漂亮而凌厉的眼睛眼尾处，飘起一点餍足的神态。 博士表示，给远古生物做按摩，真是累到他这双宝贵的手了。 第10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二天穿入瘴气前 一行人简单用着早餐。 野兔肉片上挤了些林谦找来的黄果子，甜酸甜酸的，裹着脂肪油水在火里一烤，香味就窜出来了。 野兔的肉质紧实鲜嫩，没有太大的膻味，被杜南荣像先前烤鱼那般用草叶裹着烤了一通后，还带点清香。 总的来说，是非常贴近自然的口味。 罗小南嚼着分到的野兔肉片，大大夸奖了一番抓了兔子、还找了野果子的林谦。 小孩子不加掩饰的赞叹和崇拜，把林谦听得美滋滋的。 尽管他做的陷阱十有八九抓不到什么，但那是运气问题，与他做陷阱的技术无关。 值得一夸。 吃了一顿非常原始的烤肉后，程声把今天凌晨想到的鳞刀构想简述了一下。 简单来说，是利用巨骨舌鱼进化后的鱼鳞和鱼齿，结合大小适合的石块，做一把类似爪刀的冷兵器。 鱼鳞的弧度是现成的刀刃，它的硬度和韧度都恰到好处，表面坚硬的部分具有细微褶皱，增加了硬度的延展性。 鳞制爪刀的制作，需要张九章配合，利用他对金属的操控能力，将鱼鳞弯折出一定的弧度，再由段奕将鱼鳞分割切片。 鉴于张九章的能力只对金属作用，这就恰好确保了他们需要用到的刀刃是金属含量较高的部分。 切割好的鱼鳞死死切入原石中，在石头的中间部分掏空成一个圆，四周打磨削成光滑的边缘，作为简单的握柄。 而锋利的鱼齿则切入握柄的另一头，作为双刃。 这种粗制爪刀冷兵器的制作难点，不在于双刃如何制作和切入上，反而在于握柄的打磨制作。 在程声细细说了注意要点后，林谦、许英几人就开始动手实操了。 程声之所以会想到用鱼鳞和鱼齿制作爪刀，是因为鱼鳞本身的形状就非常合适。 在巨骨舌鱼最初起源河域的附近，当地土著就已经开始使用巨骨舌鱼的鳞片来制作爪刀、用其鱼齿来制作锉刀。 土著制作爪刀的方式都很简陋，而程声则考虑到段奕、许英几人善用冷兵器，适手的爪刀在他们手里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爪刀设计的合理性，将会对他们的攻击效果，起到天壤之别的差距。 正因此，程声才没有照搬土著的那一套做法，此外还在爪刀的基础上，做了双刃的增加设计。 “爪刀主刃独特的弧度造型，可以随着手腕的转动，非常灵活地做出不同复杂的攻击动作。”程声说道。 而另一头较为尖长的鱼齿副刃，则保有刀具的穿刺能力，更适合给出致命一击。 第一把做出的双刃爪刀是段奕打磨的，爪刀刀刃尖利异常，他用先前剥下来的兔皮洗净后，作为裹住刀刃的刀鞘。 段奕把打磨出来的第一把双刃爪刀送给程声。 双刃处都细心地用兔皮裹住，以免划伤了程声。 程声看见爪刀的时候愣了愣，本想说他的需求性不高，最后要是还有的剩，再给他做一把就行。 但旋即，程声很快反应过来这把双刃爪刀的意义。 他接过大兵打好的第一把爪刀，仔细比划了两下，握柄的地方很光滑，大小也恰合程声的手型。 程声抬眼看向段奕，就见大兵正认真地看过来，像是在打量这只爪刀合不合适。 他微微一笑，说道：“正好，很顺手，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吧。” 段奕应了一声：“嗯，第一把送你。” 第一把，正适合送给心尖上的第一人。 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就太肉麻了，段奕点到即止。 反正博士那么聪明的人，一定会懂。 果然，程声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他弯起眼角：“很喜欢。” 段奕得到博士一句“喜欢”就很满足了，他低头继续给自己打一个爪刀，默默在心里想着——要成双成对。 程声看了他一眼，在其他人还在折腾爪刀的时候，他拿着用不着的废料，倚着段奕若有所思地摆弄，手里时不时蹿出一朵蓝色小火花。 林谦生怕博士的火花燎到他这儿来，搬起石头坐远了些。 他注意到段奕做的刀鞘设计，眼睛一亮，立马如法炮制地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兔皮刀鞘。 待到其他人做得差不多了，程声这边，拿着小火苗折腾出来的“残次品”也差不多完工了。 那是长得像燕子的剪刀尾差不多的东西。 程声用青蓝火焰烤了半天，才将将把剩下的鱼鳞烤得略微蜷起，再趁着还滚烫变形的时候，用枯枝夹起，往石片上砸，砸到变形程度到了程声想要的模样才停手。 和爪刀主刃的做法其实有些异曲同工，本质都是让鳞片变形。 只不过程声这个办法实在费时费力。 程声还尽挑了几片面积较小、好变形的鱼鳞折腾，但也烧掉了他不少火。 烧到最后，火焰都小了许多，像是勉强蹦出的火星子，一会儿就灭了。 程声：“……” 他本来想做六个燕尾镖作为回礼，送给段奕的。 显然现在只做出了三个。 还有半个没成型，火炎已经罢工了。 博士摸摸鼻尖，背过身去，小心地试探那簇青蓝火焰。 就见那火焰像是被折腾坏了一样，死气沉沉的，任凭博士打几个响指，蹦出来的都只有一簇青蓝色的烟夹火星。 程声抽抽嘴角，只好先拿火星子一点点的烧，最后烧出个层次不齐的小三角，找一看，倒是挺像火苗形状的。 他把折腾出来的三个燕尾镖，外加一个不知道算什么的“火苗镖”，一并塞进大兵的手里。 段奕微愣，十足意外。 “喏，省着点用，丢一个少一个。”程声说道，他可是差点变哑炮了。 段奕笑起来，珍而珍之地把那几枚小小的镖器收进贴身暗袋里。 他看见其中那枚火苗形状的小三角，模样和别的都不一样，不由好奇问：“这是什么？” 程声：“……” 总不见得说是失败的残次品。 博士睁着眼睛说瞎话，面不改色地道：“纪念品。你要是扣个洞出来，那根草绳一串，就是项链。人家旅游纪念品都这么做。” 划掉。 是土著都这么做。 段奕闻言，二话不说手指兽化，轻而易举地给戳了个孔出来，然后拿了现成的绳子串起，挂在脖子上。 “是你的火苗的形状？”他问，低头把玩着那枚“纪念品”。 鱼鳞锋利归锋利，但对于段奕来说，显然就不中看了，根本伤不了他分毫，这会儿在段奕手里，就像是玩具一般。 程声脸一红，烧着烧着，这剩下的鳞片就烧成了火苗的模样，天知道他怎么想的，反正手就这样做了。 被段奕指出来后，程声总有股说不出的羞耻，似乎这“纪念品”又多了一层什么意味。 段奕没有等到博士的一个回答，他勾起唇角，手掌一收，将那枚“纪念品”握紧在掌心里。 “我很喜欢。”他看向程声。 博士轻咳一声，表示喜欢就好。 在博士单方面别扭的时间里，其他人也陆续做好了爪刀，林谦、许英和杜南荣三个人排着队过来找程声，像是给老师检验毕业论文似的。 “博士您看看，这个做得怎么样？和您说的差不多吧？”林谦问。 许英没林谦那么多话：“博士，这是我做的。” ——但一双眼睛也是亮亮地看着程声，显然是想得到一个肯定。 杜南荣看看那俩专业人士做的冷兵器，再看看自己做的，颇有些不好意思：“博士，我这个虽然长得不那么标致，但应该也能凑合用吧？” 程声抽抽嘴角，不知道这几人给他看这些爪刀的用意是什么。 反正这几把爪刀做出的模样都千奇百怪，但看看似乎也和爪刀的设计核心八九不离十了。 他微点头，肯定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张九章打断了。 张九章拿着他做的那把爪刀摁在博士面前，粗声粗气地问博士：“比他们做的都好吧？” 程声：“……”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像是等他表扬呢？ 段奕沉着脸，把那几个围过来等博士一个说法的人赶走，开口说道：“既然防身器具已经配备好，那就动身。” “收到！”林谦和许英毫无二话地应道。 张九章看看段奕，又看看程声，半晌“啧”了声，抓起他那把大号的爪刀走了。 他们一行人仍旧往之前既定的公路方向走。 他们所在的这片原始森林是一片一级保护区，富含珍贵的林下资源和矿产资源。 在原始森林的西南方向，沿着西南继续一路走，就是一条重要的公路要塞，是三个省区交通大环线的必经之处和必停地点。 这条公路要塞平时就空旷，想来眼下这个时期，也不会有多少人。 比起身处没有人类活动痕迹的野外、面对一群变异的生物和凶险奇怪的地势，自然是回到大公路上更加安全。 段奕一行人赶路，沿路又遇到了几回余震。 不过余震的震级和危害程度是越来越小，一行人保险起见，仍旧是趴在地面上，等着余震顺利渡过后，才起身继续往前赶路。 先前用来开路用的消防斧，在地震的时候遗失了，所幸眼前的植被倒是越走越稀疏，远没有先前那么茂密，否则段奕一行人要在这原始老林里行走的话，估计是寸步难行。 植被越是稀疏，意味着他们距离原始森林的边缘地带越近，他们的方向没有错。 “先在这里原地休息一下。”段奕站在一块巨大山石前停下，看了一眼其他人的状态说道。 张九章并不觉得有休息的必要，他皱皱眉，刚想说什么，就看见罗小南倚着杜静书、杜静书倚着她爸，叠罗汉似的靠着，小脸煞白。 他顿了顿，最后抿起了嘴，什么也没说。 段奕爬到了山石的最顶端。 他们这一路走，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额外高的地势，眼下难得有一块凸起的山石，段奕自然要爬到高处观察一下远处的情况。 他望向他们必经的地方，脸色陡然变得难看极了。 “怎么了？”程声站在山石脚下，仰头看着段奕，见段奕脸色一变，就知道前面一定又有情况。 程声撑在石头边缘，学着先前段奕的模样往上爬，段奕见状走下几步，伸手把博士一把拉了上来。 两人站在山石顶上，一同看向远处。 程声微眯起眼，明白了段奕变脸的原因—— 就见他们前方一两百米处，是一片红红紫紫的雾霭，如同云霞一般。 这雾霭覆盖的面积倒是不广，也就一两公里的样子。 奇怪的是，这雾霭并非从天空向下降落，却是从地面往上升腾。 越是靠近地面的地方，雾霭越是浓重，几乎看不清地面。 “是瘴气。”段奕沉声说道。 第10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三天【第一更】细节得惊人，就像是他曾经进入过瘴气中一样 瘴气这东西，不完全是林间腐败的植物、动物尸体堆积生成的，但这的确是非常主要的原因。 瘴分冷瘴、热瘴、哑瘴、幻瘴……不同的瘴类，对人体产生的影响也各不相同，有的不过是致人头疼脑热，有的却要人性命。 段奕和程声从山石上下来，和其他人说了眼下遇到的问题。 杜南荣问：“这瘴气听起来……分布的面积不算太大，要不我们绕过？” “这一两公里的距离，指的是我们径直穿过瘴气区域的距离。”程声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微噎，一两公里的直线距离……那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大一样。 程声接着说道，“整个瘴气区域，呈一条窄长的腰带一般，横在林间。想要绕过它，我们至少要再多走五到六天的功夫，并且得重返森林的深处。” 张九章皱起眉头，他们不可能重返森林深处。 他说道：“我们没有□□，消防斧也遗失了，在森林植被茂密的深处，根本走不了多远。” “那就是只能硬穿过去了？”杜南荣皱眉问。 杜静书不安地说道：“可是……山间瘴气浓度高的时候，能见度只有几米，身处其中，压根连周围人发生了什么意外都不知道。” ——这是杜静书从课堂上学来的，她只是听老师在课堂上说过几个案例，但光是那几个案例，也足以让小姑娘对山瘴的存在警醒无比。 程声点头：“你说的不错。” “我们对瘴气的研究，并不透彻。”他沉声说道，“置身瘴气之中，谁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东西。” “据我所知，就在几年前，有一队地质学家进入山间研究瘴气。” “他们的装备都是国内顶尖的。甚至，我听闻上面还专门为他们配备了一队武装保安队伍护航，但最后，那队地质学家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都被吞没在瘴气里。” “没人知道他们在其中遇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也没人敢再冒险派队伍进去支援营救。” “那些人的尸体被留在了山间的瘴气里，谁都找不到。” 程声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他是听邵乘阳提起的。 导师异常沉迷那次的事故，不止一次地告诉他，那些瘴气里，定有一些他们从没发现过的存在——瘴气是对那些生物种群最好的保护膜。 程声对瘴气的了解，也不比常人多多少，但他对于导师说的猜想并不赞成，因为对方拿不出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和数据来支撑这个猜想。 又或者说，至少邵乘阳没有和程声分享那些数据。 程声知道的是，寻常瘴气本身——尤其是致人致病的瘴气——大多是由西南地区林间湿热致郁造成的。 大量带有恶性疟原虫的蚊子群飞，远远看去，就像一团黑沉沉的烟雾。 有些瘴气中的溪流都呈红色，多是一些毒虫毒蛇毒蛙的排泄物、痰涎，布散在其间，腥臭无比。 古书《后汉书南蛮传》中有载，“南州水土温暑，加有瘴气，致死者十必四五” ，自古代起，人就多有忌讳规避山岚间的瘴气。 瘴气偶有散去的时候，当温度降低、阳光大盛，刺透林间雾气的时候，瘴气会被削弱，甚至散去。 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也不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般定时定点。 “段队，您说我们该怎么走？”许英开口问。 所有人都看向段奕，等段奕做出决定。 杜南荣这才发现，从刚才起，段奕就没有发过一句话。 “先前我和博士都看过那片瘴气的范围，就像博士说的，我们没法绕开它，它太长了，几乎跨越半个森林的长度。”段奕开口。 “并且我们没法保证，即便走到另一头的时候，我们是否真的能够绕过它。”他抿嘴，眼色渐沉。 “它很有可能是沉入了峡谷之间的低洼处，并没有真正消失或者散去。” “假设，当我们满怀希望地以为走到尽头可以绕开它的时候，却发现根本绕不开。”段奕声音低沉，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而身上的所有供给都在路上耗尽，同时，我们又深处森林的最深处。” 他看向所有人：“我们将会在最差的状态下，不得不进入瘴气里，这才是最致命的。” 程声看向段奕，不得不说段奕说的情况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更不说他们现在的装备简陋，光是平安进入原始森林的深处这一点，都是可能性不大的奢望。 杜静书小声开口：“队长说的情况，在我们地质学里很常见。导师说过，瘴气是一种下沉的物质，峡谷间、溪流中，都是瘴气依附的最佳地理位置。” “导师还说过，如果贸然判断瘴气消失的地线，很可能会被山体夹住。因为瘴气消失的地线裂缝，非常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合拢。”杜静书说道。 她说完，就注意到段奕猛地看了过来，一双眼睛格外冷沉。 杜静书不由畏缩地缩了缩肩膀，小声问：“我是不是说太多了？不好意思……” 杜南荣皱眉挡在杜静书面前，看向段奕：“怎么了段队？” 段奕被程声握住掌心微用力捏了一下，才回过神，他收回视线，淡淡开口：“没什么。” 他问杜静书：“这些都是你的导师说的？你的导师很了解瘴气？” 杜静书摇头：“这些是我们博导来做讲座的时候提的，知识点虽然生僻了些，但对专业学者来说，也算是一个基础常识内容吧。” “基础常识内容？”段奕冷眼看向他们正前方瘴气的方向，收紧拳头。 杜静书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段奕，似乎队长的反应有些奇怪。 张九章若有所思地看着段奕，他抿了抿嘴，隐约猜到了什么。 程声皱眉，任由段奕握着自己的手，他收紧力道，安抚般地温和地握住段奕。 段奕沉默了很久，像是在透过前方的林间屏障回忆着什么，他过了很久才收回看向远处的视线。 “我们进去。”段奕说道。 “但是在进入瘴气之前，你们必须做一件事情。”段奕看向他们，“用泥巴把全身都擦抹覆盖住。这是我从土著身上学到的一个非常实用的技巧。” “瘴气中的气体并不会让人很快死亡，也不会让人失聪失明、变得疯疯癫癫，但是瘴气中那些攻击你的生物却能做到。”段奕说下去。 “身上封一层泥土，能非常有效地防止绝大多数蚊虫的叮咬。”段奕说道。 “除此之外，每个人都需要找一根和自身差不多等高的树棍。”段奕说道，“身处瘴气的时候，你们不能太多倚赖自己的双眼，除了双目可视范围非常有限的原因之外，你的眼睛在瘴气里，很可能会受到欺骗致幻。” “致幻的原因大部分来自瘴气林中的蛇虫叮咬，以及植物花粉的吸入。” “所以需要你们，用手里的树棍来探测周围至少一米之内的环境，是否可以行走、是否有障碍物、所有人以自己为圆心来探测周围的情况，并且及时通报给队友。” “瘴气里的水无法饮用，里面的生物大多带有毒素，也无法食用。” “而瘴气之中，湿热高温，就像处于一个巨大的蒸笼里，这会加速消耗我们的体能，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在一天内穿过瘴气。” “待在里面的时间越久，越危险。” “夜间降温，瘴气会被削弱许多，而下午一点到三点这个时间段，则是瘴气最浓郁、也最危险的时候。” “我们会在今天夜晚进入瘴气林间。在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个白天可以准备。”段奕看向所有人，第一次在动身之前说了那么多警告叮嘱的内容。 林谦和许英两人微有些诧异，段奕的叮嘱细节得让人惊讶，就像是曾经进入过瘴气中一样。 他们两人点点头：“收到。” “前面有一个水潭。”林谦说道，“我们可以去水潭边上取点湿润的泥回来。” 程声点头同意，他看向段奕，低声问：“你和我们一起过去么？” 段奕应了一声。 程声几次想问段奕是不是进入过瘴气里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但都没法开口。 段奕的表情和眼神让他觉得，如果自己开口问，就像是把结痂了的伤口重新撕开。 杜南荣和林谦几人很快到了水潭边，段奕和程声就跟在后头。 水潭的水色幽深翠绿，有许多水藻漂浮在水面上，乍一眼看不清水下有什么。 杜南荣投了几块石头下去，没见到有什么气泡冒起，水面也没有多余的波纹荡漾开去，说明水下没生物。 他放心地和林谦舀了一捧湿润的泥出来，招呼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个过来先抹上。 就在杜南荣还要下去再舀一捧的时候，他冷不丁被段奕一把拽住后领，狠狠往后一扯。 杜南荣被扯得生疼，就见段奕冷着脸，伸出一根细长枯枝，悬放在水面上。 水面瞬间蹦出一张鱼嘴，咔擦一声，就把枯枝咬成两截。 段奕松开手，两截枯枝跌入水面。 下一秒，十几条食人鲳争先恐后地蹦出水面，飞快地张合着嘴，就听“咔嘣咔嘣”声不断，转眼间的功夫，枯枝就被嚼成了碎渣细末。 杜南荣心有余悸地看着眼前这幕，要不是段奕拽了他一把，跌进水里的就是他了。 第10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四天【第二更】气氛对了，场合不对、环境也不对。 杜南荣很快反应过来，估计是他先前投的石头、还有舀泥的动静，把那些食人鲳给吸引了过来。 加上他手上还有伤口，纱布上的血味也肯定引来了那些东西。 杜南荣有些懊恼，是他过于粗心大意了，只想着确定水下没有生物，就当万事大吉了。 程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们去别的地方挖点泥巴用。” 他指了指就长在不远处的小黄花，一丛丛的，长势极好。 “俗称鸡腿草，学名翻白草。”程声说道。 杜南荣茫然地看着他。 程声抓了一把，拂开上面的泥巴和灰尘，露出翠幽幽、粗壮的根茎。 “尝尝。”他把草根凑到杜南荣嘴边。 杜南荣愣了愣，吃草？ 他干笑两声，看向博士：“博士在逗我玩吗？” 程声翻了个白眼，心说他像是会和人开玩笑的那类么？ 他还没再开口，段奕就凑过来，就着程声的手，咬掉了那一段翠绿的草根。 “翻白草的草根里储存大量水分，几乎没有异味，入口甚至会有一点甘甜。”程声说道，“这种翻白草是非常常见的一种野菜，估计很多生活在农村的小孩，小时候皮的时候都有尝过它。” 他看向段奕求证，段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杜南荣：“……” “翻白草的根系储水很多，很适合在找不到水源的时候食用。”程声话里随口带了一句，接着说道，“我们就着它生长的地方往下挖，用不着挖多深，很快就会有泥水渗出来。” 在他向杜南荣解释的时候，段奕已经带人开始挖了。 段奕看见程声给杜南荣试吃草根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程声的意图。 抢了那口草根后，便直接就地开挖起来。没过多久，他们挖出的小坑里，就能看见有水从泥缝里渗出来。 就着泥水，一行人往自己身上开始抹泥巴，抹了厚厚一层，均匀到位，哪儿都没漏。 林谦在那儿叫唤着：“杜工杜工，帮帮我，帮我背上抹抹泥。” 杜静书和许英两个小姑娘躲到大树背后去擦身，有许英照看帮忙，也不至于就这么点时间会出事。 罗小南被几个大男人压着浑身上下抹泥巴，把爱干净的小男孩搓得眼泪汪汪的，都舍不得去抱自己那只干干净净的毛绒小熊了。 “段奕，过来帮我。”程声开口说道。 段奕顿了顿，旋即抬脚走过来，手里捧了一把泥，轻轻揉上博士细嫩白皙的后背。 程声垂眼，在段奕的手带着微凉的泥巴触上后背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冷？”段奕问。 程声也不知道是因为温度，还是因为段奕掌心的触感，他含糊“嗯”了一声，微垂着头，露出弧线漂亮的后颈。 段奕见程声后颈有皮肤没有擦抹均匀，便把手搓热了覆上去。 程声后颈那儿格外的敏感，也没想到段奕会冷不丁抹到那儿去，他狠狠一颤，差点就哼出声来。 ——要真哼出动静来，那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博士的耳朵尖都羞恼得红了，所幸被泥巴抹了一层，乌漆麻黑的，看不出来。 段奕手上动作一顿，他是认认真真在给博士查漏补缺的，没想到那儿的一片皮肤会是博士的敏感地带。 他脸上也有些讪讪，轻咳一声，低声问：“我继续了？” “做你该做的。”程声抿着嘴说道。 这话问的，好像他俩在做什么不恰当的事情一样。 再看那边林谦、杜南荣、张九章外加一个罗小南，几个大男人互相抹泥，都快成打泥仗了，也就只有他和段奕两人，擦着擦着，似乎不太对劲起来。 程声抓了把泥，喷了喷鼻息说道：“我给你也抹抹，转身过来。” 段奕看程声背后抹得足够均匀厚实了，闻言乖乖转过身去，露出大片精壮的、却布满伤痕的后背肌肤。 程声看得微一愣，尤其一大片仿佛拧巴起来的伤疤，让他难以想象这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抚过伤口处。 段奕感觉到身后程声凝注的视线，他顿了顿，开口说道：“这是在那次任务后留下的。” “那次？”程声下意识地开口，但旋即他反应过来，恐怕就是最初林谦说的那次。 ——自那次之后，段奕就退回了研究大院里，成了研究大院的“安全主管”。 林谦曾经提过，段奕带队出任务的成功率和生还率，都是整个部队记录里最高的，几乎没有手下折损，这也是所有兵都敬佩段奕、信服段奕的缘故。 唯独一次，段奕出任务，整个小队都在几天后彻底失去联系；十多天后，段奕突然浑身是血地出现在基地门口，他身后拉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堆着与他出任务的所有手下。 当医疗急救队连忙赶到现场后，段奕就晕了过去，那些板车上的手下也是昏迷不醒的状态，各个受伤严重，其中段奕的伤势最可怕。 他的整片后背都仿佛被翻了开来，不知道是被什么生物造成的。光是缝合段奕后背的伤口，就花了接近两天的手术时间。 等段奕醒来后，他手下的那些人，不是没扛到手术结束就死了，就是活下来却疯了。 那一次的任务里到底出了什么意外，谁都不知道，唯一能正常开口交流的段奕也闭口不谈。 这件事情就成了整个部队营里的一个“传说”，那天段奕浑身是血拉着一车人、出现在基地门口的场面，也被人传得有模有样，越发有神秘色彩。 那次的任务，在他们刚遇上张九章的时候，对方也提过，但那会儿显然是把这件事情当做痛脚，在刺激他们一行人。 程声深吸了口气，低低说道：“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的。” 段奕微微摇头，垂眼看向程声，轻轻揉着男人的后颈，低声说道：“我的记忆在那次任务里出现了缺失和紊乱。” “我只记得进入瘴气之前的事情，和一些零散的片段。” “你们进入了瘴气？”程声微微睁大眼睛，却不是特别惊讶。 难怪先前段奕的反应那么奇怪，难怪那些警告和安排细致得出人意料。 段奕应了一声，他抿嘴看向前方不远处，低声说道：“事实上，我们进入的那片瘴气，距离这里很近，我不确定会不会是同一片。” 段奕的队伍在当初进入藏地森林区的时候，由于起始点不同，眼下没有具体的地理位置数据，即便是段奕，也很难判定是否是同一片地方。 程声微皱眉：“你们为什么会要进瘴气里？” “因为一队想要研究瘴气的地质学家。”段奕冷冷扬起嘴角。 程声一顿，轻吸了口气：“就是我先前说的那次考察瘴气的地质学家队伍？你们就是那队护航的武装保安队伍？” 段奕微点头。 程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微抿起嘴，讷讷地说了一声“抱歉”，他先前的举例，简直是在段奕的伤口上撒盐。 段奕轻轻捏着程声的后颈，抚摸着男人因为敏感而微发颤的后颈：“你那时候不知道那和我有关，不需道歉。” “杜南荣的女儿说，那些冒出瘴气的地线裂缝很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合拢，而这是任何一个地质学家专家都知道的基础常识。” 段奕微眯着眼，声音微冷，“但我们当初下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的意见，甚至这条路，都是那些地质专家亲自选出来的。” “杜静书说的没错，那样的裂缝非常不稳定。”段奕哑声说道。 “队伍里的两个随行研究助手，被生生关进了合拢的缝隙里。” “我离他们只有一只手的距离。我趴在地面上，听见他们的骨骼被重新合拢的地缝挤碎的脆响。” “但是，尽管出师未捷就死了两个人，我们仍旧进入了瘴气里。瘴气消失或是生成的地方，也是瘴气最稀薄的地方，我们从那里进去。” “进入瘴气后发生的事情，才是真正的噩梦。” “我记得的片段很零散，很难给出什么有用的资料。”段奕闭着眼。 他声音低沉微冷：“但我唯独记得那种让人胆颤的恐惧。” “我的手下，他们都是最优秀的兵，心智毅力远超常人。我不记得他们在那里面到底遇见了什么，以至于即便是活下来的人，最后都疯了。” “那次之后，我接受了上面安排的心理治疗，并且暂时取消了野外任务的安排，来到研究大院，担任这一片军区驻扎大基地的队长，也认识了你。” “任务的记忆，在每月一次的心理治疗后，越发的淡弱下去，再后来，我擅自暂停了这样的心理治疗。”段奕抿嘴，“我需要那样的记忆，无论是好是坏，都是一个警醒。” “如果我忘记了，那些死掉的人、受过的伤，才是真正变得毫无价值。” 程声看向段奕。 之前在大院里的时候，他常能看见段奕带着大院里的驻扎大兵们操练，也常听到那些大兵叫苦不迭，在私下里议论段奕作为教官，对学员下手又黑又狠。 现在他发现，段奕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他靠向段奕，轻声说道：“在我们生物学家的世界里，我们认为，发生过的一切都有自己的价值，不会因为任何外界的力量而被抹除。” 段奕看向他。 程声知道段奕在听他说话。 他继续说道：“即便是已经灭绝的生物，它们的存在痕迹仍旧会被保留在任何细微处，待到被发现挖掘出来后，帮助我们去联系今后可能会出现的大灭绝事故，从而去预防、以人力去改变灭绝的结局。” ——就像是几年前，在多国全球峰会上，他们远古生物学家就一再指出，人类正在导演第六次地球生物灭绝事件。 程声一向主张，远古生物学是一门看向未来、为未来服务的学科。 “那些死掉的人的价值，不该由你去证明。”他说道，转过身去，反手轻轻揽住大兵的脖子，手上力道轻柔却不失有力，放松着男人始终紧绷的肌肉线条。 “你要证明的价值，是我还活着，你的这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因为你而活到了现在。”程声的声音轻而坚定，他望进段奕的眼里，段奕的瞳孔里倒映出两个小小的自己，让程声心都软了。 他慢慢靠近过去，明显感觉到段奕微微屏住了呼吸。 如果不是眼下他们两人脸上、浑身都抹着可笑的泥巴，程声不介意亲吻上去。 但是现在，气氛对了，场合不对、环境也不对。 博士默默偏过头去，亲不下嘴。 第10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五天【第三更】 所有人都把自己武装好了。 称手的工具、武器也都准备好了。 就等着天暗下去，在瘴气最稀薄的时候，进入林中。 通常情况下，在野外求生都不会选择在夜间赶路，夜间赶路的危险性众人皆知。 但在眼下，段奕他们的选择余地不多。 他们就在目视可见瘴气的地方扎营休息，四周围静得可怕，似乎没有一点生物活动的迹象。 “真是连点虫叫都听不见。”林谦凑到杜南荣的身边，小声嘟哝道。 他们这几人，浑身上下都抹全了泥巴，长什么样都分不清，也就是看着体型来辨别谁是谁了。 “杜南荣”慢吞吞地转头看向林谦，冷不丁咧开一嘴白牙：“怕了？” 林谦被杜工突然的阴沉冷笑吓了一跳，一蹦跳远，爆了一句粗口：“你他妈谁！” 他说完，旋即就意识到这是谁了。 除了张九章，还有谁会这样说话？ 林谦黑着脸，就听边上杜南荣笑得没心没肺。 程声好笑地看了眼那几人。 再看段奕，段奕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砍了几段死藤蔓，绑在枯枝上。 “打算做什么？火把？”程声问。 段奕应了一声：“有火在，在瘴气里的处境会好许多。” 程声点头，在野外有三点是非常重要的——水源、火和一个能够过夜的地方。 其中水源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而火，则能大大提高他们的安全系数和舒适度。 程声抬头看向四周围，看了一圈后，指向其中一片，说道：“看到那边的大树了吗？叶片分裂的式样如同羽毛状一般，那是常见的棕榈类植物。” “棕榈类植物富含植物油，可以找一些植物油抹在火把上，这能大大拉长火把的耐烧时间。”程声说道。 段奕闻言点头，和程声两人跑向那片生长了不少棕榈类绿植的区域。 棕榈类植物的果子多是油类果子，果皮富含油脂。 程声隔着点距离，用火隔空烤着棕榈果，果油被烤化，一点点滴到火把上。 段奕一共准备了十多根火把，每根火把上都裹了一层厚厚的棕榈油。 他用死藤蔓将火把缠绕捆起，扎在腰间，对程声说道：“这里一共有十二根火把，等进去后，一次用两根，队伍首尾各点一把，可以尽量保证第一时间发现有没有人偏离队伍。” 程声点头应下。 “进去后，跟紧我。” “嗯。”程声微微笑了笑，抬手揉了两下大兵紧绷的脸部肌肉，“放松点，这次一定不会和上次一样了。” 段奕看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他抓住程声的手，说道：“再揉下去，又要抹泥巴了。” 程声噎了噎，再看段奕，脸上的确显出淡色不均匀来。 “你需要什么泥巴？不是连巨骨舌鱼的鳞都刮不伤你么。”他扯了扯嘴角反问。 段奕：“……” 的确。 那他为什么要往脸上抹泥巴？ 还错过了博士的亲亲。 大兵心里顿时郁卒无比。 程声笑起来，绕开郁闷的段队长：“你继续发呆，我回去了。” 段奕抿抿嘴，快步跟上来：“等我。” 到了半夜。 段奕喊醒了闭眼休息中的一行人，低声说道：“准备一下，我们该进去了。” 林谦、许英和张九章三人很快爬起来，清醒得像是从未真正入睡过一样。 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一连打了两个哈欠，用力甩了甩头，拍打两下，才说道：“好了，我们也好了。” 罗小南搂着变成泥小熊的毛绒玩具，拽着程声的衣角轻声道：“南南也准备好了。” 段奕闻言看向程声，两人对视一眼，微一颔首道：“那我们就进去了。” 一行人站定在瘴气林外，他们眼前是一片仿佛沉沉雾霭一般的烟雾团，颜色却不是普通雾霭那般乳白或是浅灰，反而有些五彩缤纷，看得人心生诡异。 这是因为森林间的瘴气多是因为腐烂动植物的尸体生成，多有沼泽，这些腐烂尸体生成的瘴气，在林间发酵铺展，颜色多变。 相反，城市里也有瘴气，但城市里的瘴气多是无色无味的，这些瘴气的气味颜色都与瘴气生成的源头息息相关。 现在，段奕一行人就要进入其中。 他们站在外围，根本看不清那团五彩烟雾团里的情况，让人心生惶惶。 段奕点起火把，分了一根给张九章——他们进入瘴气后，以他打头走在最前面，张九章断尾走在最后面， “进了。”他说完，率先迈进瘴气之中。 程声紧跟其后。 接着是许英和林谦，再是罗小南、杜静书和杜南荣，虎耳草则缩成小小一只，跳上杜南荣的肩膀。 穿过瘴气外围那看起来红红绿绿的屏障，进入林子中后，情景倒是和林谦几人想象的不太一样。 瘴气林中，就和外面的世界差不多，能见度大约在十几米的范围里，比先前做的最坏打算要好不少。 最不一样的，是他们脚下。 非常浓郁的瘴气往下沉淀，几乎升至小腿高度，谁也看不清他们脚下到底踩着什么——也许是枯叶死藤蔓，也许是动物的腐尸、成堆的环节无脊椎动物。 看不到的才是最折磨人的。 杜静书一踏入这里面，就感觉浑身上下不自在，似乎有虫子飞到眼前一晃而过，又好像有什么东西飞到自己的胳膊上、小腿上，顺着四肢往上爬。 她不住地拍打自己，但什么也没打到。 程声喊住她，低声说道：“忍一忍，泥巴干在身上，不停拍打很可能会把盖在身上的泥块拍落，防护作用就没了。” 杜静书闻言顿时停下了动作，她咬咬牙点头，忍不住问：“博士……我总觉得有虫子在爬在走。” 她感觉不到痛感，这让她更害怕会不会有虫子叮咬了她、甚至钻进她的皮肤里，而她却浑然不觉。 ——这样的念头只要一生出来，就不受控制地充满杜静书的大脑，完全没法停下来。 “泥土覆盖可以非常有效地隔绝大部分的蚊虫叮咬，你感觉到的触感，大部分是大脑传递出来的神经性障碍，我们称之为蚁走症，这和你的心理状态有关，但问题不大。”程声闻言说道。 “忍忍。”杜南荣说道。 杜静书点点头，她抿着嘴，一只手拉着罗小南，跟在林谦的身后，始终看着身前微弱的火光。 越往里走，他们脚下的触感就越不一样。 刚踏入瘴气边缘的时候，脚下大多是清脆的枯叶枯枝被踏碎的声响，而现在，他们却像是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每一脚踩下，都仿佛会陷下去。 他们用带进瘴气里的长树棍来探四周围的地面，确定地面不会下陷、不是沼泽，才往前踏出一步。 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进速度大大减缓。 走着走着，杜静书突然小声惊叫一下：“什么东西？！” 队伍猛地停下，杜南荣立马问：“怎么了？” 段奕举着火把往回走了几步，用火照拂开沉在脚底的瘴气。 就见他们脚下全是腐烂的植物淤泥，与他们先前抹在腿上的泥巴颜色分不清界线来。 除了淤泥外，什么都没有。 杜静书脸上一讪，有些尴尬，又有些疑惑，她讷讷地说道：“对不起……可能是我错觉……” “有情况随时出声，即便是错觉也没有关系。”段奕说道。 杜静书点点头。她的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划过她的脚背，湿粘的、冰凉的，但那触感只在脚背上停留了不到一秒的功夫，快得让她觉得是幻觉，可又真实无比。 杜静书脸色不好看，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觉得她快被自己幻想出来的恐惧逼疯了。 她看向四周，在影影绰绰的瘴气遮挡下，那些高大的、枝桠丛生、根茎盘结交错的乔木植物，就像是迷雾里的怪物—— 安静地潜伏在她的周围，观察着她、打量着她，伺机向她发动攻击。 她压低声音问：“我们这就已经进入瘴气中了吗？走了那么久，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这里面，有活物吗？” 程声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活物一定有，但就像我们惧怕提防着它们一样，它们第一时间也只会藏在暗处提防观察我们。” 林谦闻言微微松气：“我真希望它们永远保持这个状态。说实话，一进来，我就已经感觉到有好多视线盯住我们了，就像那天夜里一样。” 他说的那天夜里，是指被青蛙围攻的那夜。 林谦这话一出，顿时杜静书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她失声问道：“那么多？！” 林谦顿了顿，求助般地看向许英。 许英接口道：“不一定，即便是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的，也很少会进入这样的环境下，心理压力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我们的判断。” “对对，别听我的，我就是随口一说。”林谦说道，他干笑两声，说完下意识地看向四面，低声嘀咕道，“谁知道有多少双暗中观察的眼睛呢……” 杜静书又往前加快步伐走了几步，靠近许英和程声。 程声开口道：“虽然它们目前没有表露出攻击的意思，但是，很显然我们已经踏入了这些生活在瘴气里的生物的领地。” “它们只是在判断我们是否有攻击的能力，一旦它们认为可以攻击后，我们就会是它们的猎物目标了。” 张九章沉声说道：“这可真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结论。” 程声跟在段奕身后继续往前走，说道：“在这里面？恐怕得不出什么令你愉快的结论。” 他说着，就见段奕火光闪过处，冷不丁地惊起一片飞鸟，伴随着什么东西打落的声音。 罗小南脚下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咔擦”声，小家伙猛地僵在原地，不敢动了，他抖着声音喊博士：“博士……哥哥……我好像踩着什么了呜……” 段奕俯身查看。 就见一颗大小如同鹌鹑蛋一般、布满红色斑点的鸟蛋被罗小南踩得粉碎，蛋黄蛋清粘在罗小南的鞋面鞋底上。 他看着那奇怪的鸟蛋碎壳，脑海中冷不丁地闪过一些散碎的片段。 在那些散碎的片段里，他看到一双空洞的、没有眼珠的瞳孔，鲜血直流。 痛苦的惨叫声、不安却又充满信任地喊着“段队”的声音……就像是贴着段奕的耳畔响起。 “段奕？”程声皱眉，出声拉回了段奕的走神，“怎么了？” “这蛋……”段奕拧起眉头，似乎在分辨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记忆碎片和那些不真实的响声。 他脸色难看，咬牙说道：“……找东西遮住它的气味，快！” 第10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六天【第一更】已知点亮两种生物图鉴 段奕的话一出，林谦、许英几人当下二话不说就行动起来。 程声闻言连忙说道：“等等，不要乱动！” 林谦一顿，立马和许英停下了手上动作。 “野外大部分有异味的植物很可能是有毒的，植物汁液会造成皮肤红肿瘙痒，严重甚至会溃烂，在这里会很致命。”程声语速很快。 杜南荣一听，倒吸口气，倒是没想到会这样，他看向程声问：“那我们怎么做？” 程声看向四周围，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这里应该会有一种比较常见的……” 他话没说完，眼睛一亮：“找到了！” 他快步走过去，就在距离他们两米不到的地方，长着一丛不高的唇形科植物，大约有六十公分高，也就到人腿部高度。 一队人跟着程声移动，林谦看见博士指的那丛植物，脸色有些古怪：“这是薄荷？但是看这样子，怎么有点像是被瘴气污染过了的……能用吗？” 就见程声指的那丛植物，茎秆中下部呈现出灿烂的紫色，上部茎则是青色，同理也体现在叶片上，中下部叶片叶脉呈现明显的紫色，而上部同样是淡淡青色，叶片上有一层微柔毛，中间有一段过渡的色彩差异，很是好看。 但在这野外原始森林里，植物的色彩一旦鲜艳起来，就显得有些诡异，尤其是在这片瘴气中，多少让人有些不敢下手。 程声说道：“这是紫茎紫脉薄荷，这种薄荷的地下茎和须根，入土比较浅。” “你看这地上，暴露在地面的匍匐茎交错而密，是它们的特性，倒不是因为瘴气缘故才变成这般色彩。” 他一边说，一边薅下不少叶片，用力摩擦挤出汁液来，抹在罗小南的小腿和脚上。 程声解释，示范道：“薄荷油腺大多分布在叶片的上下表皮上，我们这样摩擦挤压，可以较为容易地得到一些薄荷油。” “紫茎紫脉薄荷中的薄荷油质地很好，其中蕴含的薄荷脑量高，是非常有用的野外常见植物之一，也可以生食，对平缓情绪、振奋精神有很好的作用。” 他说着，发现其他人光是看着他，像是在他的大学课堂上一般。 程声没什么耐心和脾气，见状眯起眼睛瞥了林谦几人一眼，反问：“都看着干什么？没手没脚？还是等着你们卑微的博士亲自为你们涂抹全身？” 林谦和杜南荣被程声话里的冷嘲热讽刺得一个哆嗦，谁敢让博士动手呢？段队第一个先眼刀扎来了。 一队人连忙学着程声的样子，薅了薄荷就开始揉搓挤压薄荷油来。 “每个人都抹上。”段奕开口，“虽然只有一个人踩碎那枚蛋，但我们每个人身上恐怕多少都会沾到一些气味。而那些东西，对气味非常敏感。” 林谦不由地问：“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段队遇到过？” 程声瞥了他一眼：“问题那么多？知道是保你小命的就足够了。” 段奕知道程声是顾忌他，他轻轻握了一下博士的掌心，示意没事，开口道：“我的确遇到过。” “那些飞鸟成群，体型很小，浑身漆黑羽毛，唯独腹部是鲜亮漂亮的橘色，一双眼目是诡异的赤红色，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酸臭气味。”段奕说道。 “它们的飞行速度很快，鸟喙尖利，非常擅长攻击人类的脆弱部位，譬如双眼。” “我们和它们打过正面交道，并且失去了三个人。”段奕看向林谦几人，“其中一个是被戳瞎了双眼，另外两个则像是反应过激一样，引起窒息死亡。” 程声闻言皱眉看向段奕，他抿嘴说道：“你说的这种鸟，应该是冠林鵙鹟，也就是古时候常说的鸩。” “西汉末年，外戚王莽用鸩酒毒死汉平帝篡汉为新。同样我们也有一词说‘饮鸩止渴’，来形容只图眼前不求长远的短见。一说鸠鸟在河中饮水，羽毛沾了河水，整条河便都有了毒，饮河中水的人畜尽亡。” “这种鸟在上个世纪末的时候才被发现，是目前已知唯一带毒的鸟。”程声说道，他看向段奕，“你说的那两人反应过激窒息死亡，应该是中了这种鸟的毒。” “在它的羽毛之下，藏有一种类似箭毒蛙的剧毒毒素，这种毒素能中断生物神经细胞和肌肉细胞之间的信号，使得中枢神经痉挛、麻木，最后导致生物呼吸麻痹而死亡。”程声说道。 “这种毒素防不胜防，但凡你接触碰到了它，就沾染上了它的毒素，而你很难保证不会再接触自己身体的其他部分，譬如眼唇口鼻，而一旦接触，毒素就会立马进入其中，渗透血液。” “——更不说如果皮肤表面有伤口的话。” “仅十克的毒素就足以在二十分钟内致死一只老鼠。”程声看向段奕，“如果像你说的，这些鸟成群结队攻击，那么致人死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谦倒吸了口气，立马加快手上的动作。 程声把那丛生长得不错的剩余薄荷全薅了带走，段奕观察着四周围的情况，低声说道：“动作快，我们该走了。” “收到！” 许英轻声问程声：“博士，这些薄荷油真的可以完全遮掩掉那些气味吗？” 程声跟在段奕身后，闻言说道：“对那些冠林鵙鹟来说，能起到多少作用说不准，这种鸟的生活方式非常隐秘，自明清之后就很少见到它们了，没想到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瘴气中……我们对它的了解非常有限。” “祈祷有用吧。”程声轻声说道。 许英不再说话，她默默拽上罗小南和杜静书，快步跟上段奕的速度。 整片瘴气林的分布面积，根据先前段奕和程声爬上山石后看到的面积估算，横穿最短长度约有两公里不到。 运气好的话，他们能在第二天的中午之前离开这里。 队伍里几乎没人开口说话，只有一头一尾两道亮着的火把亮着火光，穿透些许夜里的雾瘴，让人稍稍心安一些。 林间总有风吹过，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位于低洼谷地下，两旁都是较高的山势和高大乔木，穿过的风湿湿润润，裹挟一股凉气。 火光被风吹得摇曳晃荡，有时风大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吹灭，看得杜静书一阵心惊。 段奕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样子，手里的火把烧得差不多了，换了一根接上，张九章那儿也换了一根。 “还有多远？”张九章接着火问。 段奕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被瘴气遮住的夜空，只能依稀看见那一圈北极星的星光，他说道：“方向没有偏移，按照脚程来算，我们大概只走了五分之一。” “才五分之一？”杜静书听见，轻吸口气，她都觉得走了好远好远了。 “我们的步行速度只有平时穿越森林的一半。”段奕说道，“我们该继续走了，停留休息的时间越长，对我们越不利。” 杜静书小口喝了一点水，继续跟上队伍。 罗小南走着走着就有点走不太动了，他们的腿脚每踩下去，就会陷进腐烂的淤泥里，每次拔出都比走在平地上费力一些，久而久之，体力的消耗就大大超过了平地上的消耗。 小家伙小胳膊小腿都有些打颤，走在他身后的杜南荣见状，便把罗小南举起来，架在肩膀上背着走。 “杜叔叔……”罗小南不好意思地出声喊，“南南还能走的。” “没事，我背你一段，等下再换南南自己下来走。”杜南荣咧嘴一笑，拍拍罗小南的小腿，拍了一手腥气的、带血的泥。 他一顿，立马喊住了前面的人。 张九章就近举着火把照来，倒是除了血以外，别的伤口都没见着，不知道是从哪里沾到的。 段奕举着火把扫向他们一行人刚刚走过的地面，地表的瘴气在火光照耀下微微散去了些许，能看清一小部分地面。 许英和林谦拿着树棍撩开地上堆着的枯枝落叶淤泥，但也没看见有什么东西。 “估计是一脚不小心踩到什么虫子了吧。”林谦说道，忍不住抹了把自己的小腿，摊开掌心看，也是一片鲜红的血。 程声见状，眉头微皱，拿过张九章手里的火把扫向其余人的腿跟处。 他轻轻拂开罗小南腿跟上的淤泥，露出一片微白脏污的小腿皮肤，腿上先前抹的那层干了的泥巴，估计在赶路的时候被剐蹭掉了。 他再扫向其他人，杜静书的小腿上也是只剩下了沾染上的腐烂淤泥，而且还有三四条粗黑肥硕的蚂蝗，不起眼地趴在小姑娘的腿上，和淤泥掩映着，乍一眼还看不出来。 杜静书头皮发麻，但比起之前见到的马陆，小姑娘似乎已经有些麻木了。 “是水蛭，常见蚂蝗，吸饱了血就会自动脱落，但是伤口处会一直流血，容易出现细菌感染，血腥气也会引来麻烦。”程声说道。 他看见张九章皱着眉就想直接动手扒开那条蚂蝗，立马说道：“蚂蝗下腹的吸盘刺进皮肤里，强行拽出很有可能会把吸盘口器断在皮肤伤口处，引起重度感染，千万别直接动手。” “像我这样做。”程声说道，把先前薅下来的多余薄荷叶在杜静书的腿上涂抹揉擦。 没多久，就见那几条蚂蝗就自动脱了出来。 他把薄荷叶分给杜南荣、许英和张九章几人，让他们也照做。 果然，其他人腿上也多少吸附着几条蚂蝗，在薄荷油的刺激下，一条条自动脱落下来。 “少抹一些在伤口上，能止住瘙痒和疼痛，但别涂太多，过多会刺激到皮肤伤口。”程声对他们说道。 他也给自己和段奕检查了一通，两人腿上倒是干干净净，似乎那些虫子自觉避开了他俩一般。 林谦嘶嘶吸着气：“我还以为是误踩了什么无辜小生物，没想到还是自己中招。” “在这林子里，你还想着有善茬？”许英反驳他，“只是蚂蝗算好的了，也就是看起来肥大了点。” “可不止一点吧？这至少得有十公分！”杜南荣忍不住扯扯嘴角，他平时见到的蚂蝗可没那么长。 程声有火照着那几条蚂蝗，眉头微皱：“运气真不怎么样，这是暴君水蛭，水蛭之王，长有远大于其他水蛭种类的巨大牙齿。” “这种暴君水蛭已经很不常见了……它们携带的病菌有上百种，一旦被钻进皮肤里，会引起败血症等许多麻烦。” “事实上，几年前就有人被这种暴君水蛭钻进皮肤里。“程声语速很快，“这种水蛭的口水有麻醉效用，被咬伤的人很难察觉到水蛭钻进了皮肤里。” “那个人运气太差，水蛭游走进了喉咙里，吸饱了血后身体胀大，导致气管闭塞，最后因为窒息和贫血而死。” 林谦咧嘴，露出恶心的表情。 “保险起见，必须检查一下你们身上有没有被钻入这种水蛭的迹象。”程声说道。 段奕点头，找了块较大面积的山石，让人都站上去。 他和程声一人一把火把，仔细检查每个人身上的情况。 被检查完过关的，都松了口气。 杜静书忐忑地看着程声，生怕又是自己中招。 直到程声说了一声“你没问题”，杜静书才大松口气，往山石上一靠，旋即就听“噗嗤”一声，小姑娘觉得背后猛地湿粘了起来。 她僵着身体看向程声，程声显然也听见那动静了，立马转过来。 他抿嘴，沉声说道：“转过身去，背对我，把衣服撩起来。” 杜静书僵硬着按照程声说的做，把几层衣服撩开，露出背后光滑的肌肤。 就见杜静书的后背上，攀爬着数量更多的暴君水蛭，其中两条显然在刚才冷不丁一下被挤爆了，体内吸饱的血都爆了开来。 杜静书颤抖着声音问：“博士，怎么样？” 许英和杜南荣凑过来看，两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谁也没说话。 程声举着火把凑近那片皮肤，低声说道：“问题不大。” 没钻进皮肤里，只是趴在背上吸血。 只是薄荷不多，这种好用的东西还是得留一手在。 暴君水蛭怕火，程声就换火把，用火熏落那些东西。 他通知其他人互相检查各自的后背。 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互相检查，杜南荣不放心地问：“真没是吧？你没唬我？” “那我给你按火上烤烤？”张九章嗤笑反问。 杜南荣：“……” 林谦被许英按着，不安地扭了扭，问：“英姐，你看啥看那么久呢？别吓我啊？” 许英抿嘴，手里握着鳞制爪刀，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她喊道：“博士，段队，你们来看看。” 林谦一听，一张脸顿时比黄土高原上的土还黄。 程声立马放下手上给杜静书烤水蛭的事情，交给杜南荣来做，走向林谦。 就见林谦的背上，只有一条水蛭趴在背后，然而大半个身体都已经钻进了皮肤表层下，只留下一小个圆点还在蠕动。 程声见状脸色一肃，压低声音对段奕道：“进去了，希望只有一条。” 林谦：“……博士，我听得见。” 程声微顿，淡淡“嗯”了一声，“我是怕杜静书和罗小南听见，引起恐慌。” 林谦苦着一张脸，合着就没照顾他的念头。 程声说道：“我相信你有克服的毅力。” 林谦深吸口气，这顶高帽戴上了……那也只能戴上了。 他点点头：“博士，需要我怎么做？” “趴好，别动。”程声说道，抽出段奕做给他的那把弯曲的爪刀，在火把上烤了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说道，“会有点疼。” 林谦还想说一句“没事尽管来”，程声就已经下刀了。 又快又准，直接切开那一片肌肤，眼瞅着那条肥大的水蛭再往皮肤深层里钻。 林谦闷哼一声，痛得林谦下意识挣动，却被早有准备的许英和段奕两人死死压制住，就见他脖子、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从头颈红到脸上。 程声将滚烫的刀面贴在水蛭身上，烫得那条水蛭猛地翻身卷曲起来。 肉眼可见的口器和吸盘掉落下来，被程声用爪刀一挑挑飞出去。 程声下刀的准度很高，也就保证了刀口创面很小。 “还好，只有一条。”程声说道。 林谦满头冷汗，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欣慰。 程声没有再用薄荷油来涂抹这片伤口，先用带进瘴气里的清水冲洗伤口，再找了一片较为宽阔的阔叶，稍稍用水冲洗干净后，覆在林谦的伤口上。 “衣服上早就沾满淤泥，比起我们手边现有的布料，干净程度还不如这种简单冲洗过的阔叶。”程声说道，“这种阔叶表面光滑，很少会附着大量病菌。” 段奕扯断一根死藤蔓——这种藤蔓在这样的林子里随处可见——扎紧绑在叶片伤口上，压迫住伤口，从而起到止血的作用。 程声从随身口袋里掏出一支针管，对疼得快晕厥过去的林谦说道：“这支是我先前在实验室里临时做的抗菌剂，那只暴君水蛭很可能会让你感染上败血症和其他并发症，必须得尽快注射。” 林谦点头表示明白。 “会有点疼，我现在要替你注射进去。”程声说道。 林谦咧咧嘴角，声音发虚：“再疼能有刚才疼吗博士？” 程声没回答，拍打他的静脉，一针扎进去。 林谦猛地瞪大眼睛，痛苦地发出一声低吼。 许英差点制不住他，还是段奕死死压住林谦，没让林谦从山石上跌落下去。 “这种人体可用抗菌剂会在短时间内起效，忍过这一分钟应该问题就不大了。”程声对上段奕看过来的视线说道。 段奕微点头。 不需要一分钟，半分钟不到的功夫，林谦就已经受不了地晕过去了。 程声抿抿嘴，看了一眼四周围，问段奕：“暂时在这里停一下休整？” 段奕看向其他人，大部分人都被突然的蚂蝗折腾得有些狼狈，加上蚂蝗吸血，这瘴气里又是闷热潮湿，极大地造成了其他人的负担，眼下的确不适合再继续硬着头皮赶路了。 “那些鸟没有追过来，或许我们已经摆脱它们了。”段奕低声说道，“在这里休整半个小时吧。” 许英应了一声：“收到。” 程声将薄荷叶分给其他人，用来提神醒脑。 杜南荣一边嗅着薄荷清凉清爽的味道，一边担心地往林谦的方向看，问程声：“他没事吧？” “没事，让他好好休息半小时。”程声说道。 第10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七天【第二更】“我有个比较疯狂的想法。” 林谦醒过来的时候，林子里的瘴气已经渐渐升上来了。 夜幕褪去，晨曦朦朦胧胧地洒在大地上，却没法穿透瘴气。 他睁开眼，能看见眼前瘴气雾团在光线的反射下，有细小的、说不清的物质在雾团里悬浮。 林谦茫然了一下，旋即想起他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猛地坐起来，掀开衣服往后看，就见自己背后盖着一片翠绿阔叶，藤蔓围住他的伤口，穿过前胸捆扎起来。 “醒了？”许英紧接着睁开眼，看向林谦问道，“感觉怎么样？” 林谦努努嘴，问：“我后面的伤……？” “博士和段队包扎的。”许英说道。 林谦咧嘴笑道：“还挺有土著风格的。” 许英看林谦有力气开玩笑，也跟着微微笑了起来：“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我去通知段队和博士他们。” 林谦点点头应了一声。 他看向自己的胳膊，先前被博士扎了一针的地方还有些淤青。 林谦还记得那冰凉的液体打进皮肤里的感觉，下一秒就像是血管都沸腾了起来，那种痛楚摸也摸不着，挠也挠不到，让人恨不得立即晕过去。 ——他也的确晕过去了。 但新奇的是，这会儿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那种疼痛了。 程声过来，检查了一下林谦的状态，显然抗菌剂在林谦体内起到了非常好的中和作用，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反应。 “看起来情况很好。”程声说道，他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们差不多该动身继续走了。” 林谦挠挠头，看了眼天色，问：“我昏迷了多久？” “一个多小时。”许英答道，“原本只给你半个小时的，谁晓得你喊都喊不醒。” 林谦讪讪地挠头：“那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天晓得段队说的那种鸟会不会盯上我们。” “你可给我闭嘴吧。”许英敲了他一记。 “林谦说的没错。”程声看见忍不住好笑，他说道，“收拾一下，喊醒杜工他们。” “那些冠林鵙鹟到底会不会跟上我们还很难说，也许薄荷油起到了作用，但谁也不知道等这气味消弱后，它们还会不会追上我们。”段奕开口。 远处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声都让他心惊，但他也清楚这很可能只是他神经过于敏感而已。 段奕紧绷着唇线，在所有人都准备好后，率先跳下微高出地面的山石，探路四周围的情况。 他举起手微微招了招，示意安全，让其他人跟上。 段奕点着火把，利用带进来的树棍一边探脚下周围的情况，一边往前移动。 程声轻巧翻下山石，身后跟上林谦许英杜南荣几人，照旧是张九章点着另一根火把断尾。 他们往前继续深入。 越是深入瘴气林中，空气里弥漫的气味就越是古怪，有青草绿植的气味，也有腐烂枯朽的气味。 各种气味掺杂在一块儿，也就让人难以描述清楚了。 段奕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抬手收拳。 队伍后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程声皱眉，旋即反应过来：“气味……” 林谦耸动两下鼻尖，只觉得空气里的气味还是那么古怪难闻，也没什么区别。 “像是在垃圾场里一样。”杜南荣嘟哝。 段奕脸色不好看：“这股酸臭的气味……我们上次被那些鸟围攻的时候，也是这样，先闻到了气味，然后它们就出现了。” 林谦和杜南荣两人齐齐抽了口气。 段奕话刚说完，他们头顶上方就传出羽翼扑打的动静，冷不丁地从他们头顶上方掠过，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罗小南害怕地紧紧攥住程声的衣角，声音里扯出哭腔来：“是、是什么东西呀……” “那边有个山洞。”段奕沉声说道，他沿路一边走，一边就在留意有没有合适的藏身应急空间。 他脚下方向一转，往那片山洞快步赶去，飞快说道：“我们进去避一避。” “收到！” 段奕他们的方向和行动速度陡然一变，他们头顶上方的羽翼扑腾动静也紧跟着一变，似乎那群东西有些骚动起来，大概是没想到段奕他们会变化路线。 扑腾拍打羽翼的声音，在周围接连响起，连成了一片。 程声只觉得寒毛一竖，一股危机感从身后猛地袭来。 “低下！”段奕大吼一声，猛地按下程声和跟在程声身边的罗小南。 林谦几人反应迅速地低下头，就连杜静书都在这几天的魔鬼生存下，锻炼出了惊人的服从反应能力。 一对冠林鵙鹟扑打着黑色的羽翼，极快地从他们头顶掠过。 段奕抬头，恰好看见那双赤红的鸟目，呆板而麻木地嵌在漆黑的脑袋上。 段奕瞳孔微缩，反手一刀割开那只鸟的咽喉，力道又快又狠，在割破咽喉的同时，就借力将那只冠林鵙鹟甩了出去。 雌鸟还没来得及发出叫声，就已经被段奕一刀抹喉了。 “快走！”段奕低喝一声。 程声立马带着罗小南跑到前面。 一只只黑色的、腹部橘红的冠林鵙鹟从天空俯冲下来，程声甚至能听见耳畔响起的破风声。 他看都没看，几乎近本能地甩出一团火焰。 程声听见身后传来凄惨的鸟叫，叫得又急又尖。 罗小南下意识地往后看，就看见半空中一团蓝色火焰左右前后摇摆着，扎向了另一只小黑鸟，然后火焰就爬到了那只黑鸟的身上，迅速铺开、包裹住。 罗小南倒吸口气，他们的头顶上盘旋着七八只冠林鵙鹟，这会儿也就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一个传两个，两个传四个，顿时就全点着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林谦几人也迅速地跟了上来，一队人一股脑地冲进山洞里。 山洞有些深，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情况，还矮，需要人弯下腰才能进得去，也就罗小南这个高度正好。 山洞里外都没看见其他大型生物生活的迹象，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段奕和张九章很快搬来石块，洞口低矮，几块大些的碎石就足够把洞孔堵住。 林谦艰难地拿过张九章的火把，举着火照着山洞内的情况。 一只大花脚蜘蛛就挂在林谦的眼前，林谦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见许英速度极快地一刀插中花脚蜘蛛肥硕滚圆的肚子，冷脸一把挑开。 林谦一身冷汗，朝许英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有毒的？”他问。 “看脚像。”许英说道。 唯一能从一堆长得挺像的蜘蛛里辨认出种类的博士，一眼都没看见。 林谦很快检查了一通洞内，拿着洞里的碎石块把身后更矮的、通向更深处的洞口堵住。 火光和高温很快把一些藏在岩石缝隙里的蝎子和小蜘蛛都逼了出来，在许英和张九章的配合下，熏一个杀一个，熏一对杀一双。 等林谦他们这边处理干净了，才喊来博士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 程声看了眼那些蝎子蜘蛛的尸体，都是带着剧毒的东西。 要换做是他，他绝不敢这么直接地光凭火和刀就下手——不过眼下似乎也的确没什么更多的工具。 程声抽抽嘴角，看向林谦几人，不知者无畏，虎是真虎。 山洞内暂时是安全了，只不过他们这么多人全都挤在这个不深的山洞里，实在拥挤不堪，姿势都很难做出一些变化来。 要是洞里还藏了一条蛇突然攻击他们，恐怕谁都难以换出最好的状态来应付。 “它们走了吗？”杜静书低声问。 她话音刚落，洞外堆砌的石堆上，就传出“笃笃”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敲击石头。 段奕举着火把在洞口晃了一下，就看见他们堆在洞口处的石头，被顶得摩擦出石灰洒落下来。 段奕瞳孔微缩，紧接着又是一串“笃笃”，另一块石头也出现同样的动静来。 “是它们？！”杜静书紧张地问。 这声音，就像是鸟喙啄在石头上一样，像啄木鸟。 “这些石头挡得住它们吗？”杜南荣不由得问。 “笃笃”的声音越发密集，遍地开花一般地响起来，像是响鼓擂在耳边上，让人头皮发麻。 难以想象外面到底围聚来了多少只冠林鵙鹟。 一时间山洞里头的气氛压抑无比。 “真臭啊，隔着那么多石头都闻到那股味了！”林谦打破沉默。 “别叫什么冠林鵙鹟了，干脆叫它垃圾鸟得了，就这媲美垃圾场的酸臭味道，喊它一声垃圾鸟不亏。”杜南荣也咧嘴一笑，跟着附和。 张九章把两个骂骂咧咧的人喊来一起堵着石头洞口，“别他娘给我在这儿废话。” 他说完，看向转去敲击山壁的段奕，问道：“你在找什么？” “找出路。” 段奕不断敲击着山壁，听着传回来的山体回声，直到目前为止，都是闷响实心的。 他一声不响地继续试验敲打，直到一声带点闷响却又有些与众不同的响声响起。 段奕眼里一亮：“这山壁后面，是水声？” 张九章和林谦闻言，立马竖起耳朵细听，却几乎听不见什么动静，倒是程声听见了。 他听着水声，判断水的流向后，猛地看向段奕：“这片山壁估计常年被水冲刷侵噬，会比其他地方薄许多。” 段奕点头，他双手兽化成兽爪模样，拳头上覆盖一层坚硬的鳞甲，锋利的爪尖削铁如泥，几爪下去，就看见山壁岩石翻飞出石块碎粉来。 段奕猛地一连抓捣了十几下，山壁上被捣出一条极细的裂缝，从里面渗出水来。 林谦几人顿时狂喜：“我们可以走水路泅水出去！” “等一下。”段奕眉头微皱起，他抹过从山壁上渗出的水珠，山壁颜色较深，乍一看没看出水珠的问题来，等抹到手指上，才发现，这水珠居然也呈现出奇怪的黑色光泽。 就像是一层油飘在水上，油光锃亮的。 程声凑过来看，旋即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这难道是……” “石油。”段奕凑到鼻下闻了闻，抿嘴说道。 林谦干笑两声：“不能吧？石油？那不是都在地下老深老深的地方才开采得出来？我们这才在哪儿啊……” 程声往前凑近了一些，手指抚过山壁，刮下一点沾在山壁上的白色晶体，用手指捻了两下后，微探出一点舌尖，飞快舔了一下。 段奕没想到程声会这么做，来不及反应，只好不赞同地皱眉看着程声：“你……胡闹。” 程声说道：“果然，这是盐粒晶体。” “什么意思？”张九章问。 “这个山洞，以及这个山洞侧边的其他山洞，或者是山体，很可能在十几年前都是天然的地下盐穴盐场。”程声说道，大脑飞速转动着。 “你看山壁上凝结出来的盐粒晶体，非常丰富，绝对是一个盐穴，很可能是因为地质活动，导致原本在地下深处几百米、乃至一公里的盐穴，被震到了靠近地表的地方。” “盐穴盐场，是天然储存石油的地方，据我所知，西方就有国家专门人造地下盐穴来储存石油。”程声说道。 “盐的化学成分和地质压力可以防止石油泄漏，而造一个地下盐穴的成本，也比把它保存在地面上的储罐里低得多。” “那些储存着石油原油的地下盐穴，很有可能是在这十几年间、几十年间不断活跃的地壳活动中，发生了地理位置的变迁，有的盐穴出现了塌方或是其他缘故，顺着地下河流经……”程声猜测着。 段奕很快反应过来：“这些石油原油……是被人为存放在这里的？” 程声点头。 段奕顿了顿，难怪当初那些进入瘴气里的地质学家和随行助理，手里总拿着一个探测器…… “那些人……进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找石油原油。”段奕眼色发冷，怪不得他们宁愿犯险，也试图从地线裂缝里穿过，想必是想着越靠近地下深处，越能探测到石油的方位吧。 程声也猜到了，他回忆道：“几年前一场九级大地震，震中就在这里，恐怕就是那次大地震，让上面的人担忧起这里的储存情况……但谁都没想到，经过十多年、数十年的变迁，这里形成了那么可怕的瘴气。”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这些石头快挡不住了！”张九章喊道。 程声抿嘴，听着外面疯狂的鸟啄声。 眼见一块石头被啄去了一个小缺口，光线透进来，而他们，也能透过那个缺口，看见外面的缺口。 攒动的黑色鸟首头冠密集地聚在洞穴外，一双双赤红的鸟目像是死板的木头人，看得人格外发寒。 程声看向段奕和林谦，低低说道：“我有个比较疯狂的想法。” “说吧，没什么比外面这些垃圾鸟还疯狂了。”林谦咬牙顶着快被啄开的石头，咧嘴说道，显然是要把杜南荣说的垃圾话坐实成那些冠林鵙鹟的别名。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程声说道。 林谦听完博士的计划，双眼微微呆滞了几秒，看向程声：“……真是疯了，但算我一份。” 他说着，把堵在洞穴内洞口前的石头一块块往外搬，催促道：“小南，杜静书，杜工，你们快进去，往里面钻！越深越好！只要别掉下去出不来就行！” 杜南荣二话不说，带头钻进去：“你们跟在我后面。” “嗯。”杜静书点点头，看着幽深窄小的洞口，深吸了口气，闭眼钻进去。 程声看罗小南的身影也消失在了洞口处后，便动手和林谦几人把洞口重新埋上。 他深吸口气，看向其他人：“保护好眼睛和要害部位。倒数三声！” “三。” “二。” “一。” 张九章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和林谦两人猛地撞开洞口石块。 两人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手里各拿了火把，逼开想要冲上来的冠林鵙鹟，程声紧跟上来。 与此同时，段奕猛地几爪下去，破开本就有些细缝的山壁，同时借着巨大的水流冲力，飞快冲了出来。 林谦身后张开巨大翅翼，对准水流冲出的地方用力且快速地扇动翅膀。 阿根廷巨鹰的时速快可达每小时113公里，在这样的风速下，风力可怕极了，就见眼前冲出来的裹着原油的水流，被风卷起，直击上空。 程声瞳孔微一缩，仰头看向半空。 一团巨大的青蓝火焰“轰”地冲击上空，在裹着原油的水势加成下，飞快地铺展漫开，同时引燃起可怕的爆炸。 地面上的几个人都被热浪卷得往地上趴倒。 张九章顶着可怕热浪，眯眼看向空中，就见青蓝火焰呈一种铺天盖地之势，仿佛黑云压城一般，就压在他们的头顶上方。 程声冷汗直冒，咬破下唇，顶着火焰蔓延的压力，硬生生控制火焰不像是流星那样纷纷坠下。 林谦仰头看着眼前这幕，震撼得寒毛都卷了起来——也可能是被高温烤的——他低声喃喃：“这大招绝了……” 天空上方所有盘旋的冠林鵙鹟，几乎都被这场陡然爆发开的青蓝火焰席卷，就连鸟的惨叫都没响两声，就什么都不剩了。 空中可燃的一切物质，都在火焰的迅速裹挟下，被吞噬殆尽，蓝色火焰就像出现时那样突兀，消失得也突如其然。 程声脸色白得像刚刷过的墙，释放火焰并没有消耗他太多——那些席卷上去的水珠和原油让威力翻了三倍。 但控制火焰不下坠、不波及他们，却几乎突破了程声的最大能力阈值。 程声感觉到身体被掏空的那种精疲力尽，他下意识地看向段奕，暗骂一声，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坠入了黑暗。 林谦吓了一跳，旋即就看见段奕冲了上来，在博士还没摔倒在地之前，就一把接住了博士。 而下一秒，博士的身形发生了变化，穿在身上的衣服陡然变得宽大起来。 衣服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一只几乎有成年中型犬大小的青蓝小鸟啾，被段奕抱在手里。 林谦：“……” ——还有些憨态可掬。 ——可未免太影响博士的形象了。 第10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八天“那光，不像是自然光，而且好像一直在动。” “我是真没想到博士的兽形会是这么可爱的模样。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看着看着，我有些饿了。” 杜南荣从山洞里爬出来后，端详着博士昏迷后的小鸟啾模样，如是评价道。 林谦愣了愣，饿了？怎么的？看上博士这身肉了？ 就见段奕瞥过来，杜南荣顿时闭上嘴，干笑两声。 张九章神色复杂地看着被段奕抱在怀里的小鸟，就这体型，大得匀称。 如果忽略这不科学的体型，这是一只很漂亮的小鸟，绒毛蓬松，颜色亮丽。 可就眼下这和边牧差不多的大小，张九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沉默了许久后，开口问：“那么肉，飞得起来吗？” 段奕：“……” 林谦忍不住笑，这不就和他差不多？ 一行人齐刷刷地沉默，直到段奕开口打破。 “还没长开。”段队言简意赅。 张九章笑了一声，找了块岩石就躺了上去，凉凉说道：“还没张开就那么大了，这要是长开了，还不得遮天蔽日？” 罗小南眼睛都亮了：“那博士就能带南南飞了？” 林谦拽走小家伙：“你这小东西，有了新人忘旧人？你林谦哥哥不还刚带你飞过？” “可是……可是太危险了啊……”罗小南委屈巴巴地小声吐槽。 虎耳草在边上晃叶子，像是在赞成罗小南的话。 还不就是靠着它，才软着陆成功的？ 要没它，林谦不知道在着陆的时候要断多少根肋骨了。 林谦噎了噎，也是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许英在边上扑哧笑。 林谦抽抽嘴角，扭头看向段奕，扯开话题道：“段队，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继续走。”段奕说道。 他看了一眼天上，先前被程声一把火烧得透彻极了，那些朦胧的、悬浮在空中的物质都被火焰吞噬得干干净净。 自打段奕一行人进入这片瘴气后，这是他们最清晰看到天空的一次，瘴气都仿佛像是被刺透了，稀薄了许多。 眼下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张九章挣扎着从石头上爬起来。 他看了一眼段奕，又看了一眼被段奕抱着的大鸟啾，抽抽嘴角：“算了，我来走前面探路，你断后吧。” 段奕微点头应下。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一次，程声会隔多久醒来。 要是像上次那样，昏睡了一两天的功夫，他们在这瘴气林里可耗不起。 他低头看了一眼博士，单只小脚向上蹬，圆滚滚的身体，蓬松的绒毛，还有一对肉肉的翅膀，不大的脑袋就搁在段奕的肩膀肩窝里。 段队心都快化了。 不过程声这次倒是没有昏睡太久，约莫半个多小时的功夫，他就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见大兵的脸，坚毅的面部轮廓线条，淡色浅薄的唇线，线条分明的喉结曲线…… 以及清晰感觉到身下紧绷的肌肉。 程声：“……啾？”被捧在了怀里？ 气死了气死了。被看光了。 博士稍稍挣动两下，试图引起段奕的注意。 ——其实段奕第一时间就已经感觉到博士打量来的视线。 但他没有动作，倒是在心里颇为遗憾那样柔软温暖的触感就要没了。 在程声挣动的时候，段奕低下眼看了看程声，一副浑然意外的模样：“醒了？” 表情配不上语气。 语气淡得，摆明了就是把“我早知道你醒了但我不说”这十一个字丢脸上。 博士冷不丁啄了一记大兵的脸——呸！ 段奕微微睁大眼睛。 前边的几人注意到博士醒了，也停下了步伐，谁都没错过段队被啄的这一幕。 林谦咧咧嘴，觉得博士那一口可真是没留情。 他低声对罗小南说道：“凶禽不管小时候多可爱，也不能当宠物家养。” 罗小南半知不解：“博士凶凶吗？” 林谦心说这还不凶？但他也不敢点头。那只小鸟啾正看过来呢。 林谦讨好地冲博士一笑：“博士醒啦？睡得好吗？” 许英啐了他一口，真狗腿呢。 “您放心，您昏睡的这半个多小时里，绝对是我们进入瘴气后赶路最太平的一段时间。”林谦没搭理许英，翻个白眼继续笑眯眯地对程声说道。 小鸟啾拍拍翅膀，示意它要下来。 这里的树木大多乔木属，生长在这片无人管辖的林间瘴气里，轻而易举地就能达到两三人合抱都抱不拢的直径。 段奕把小鸟啾放到一棵乔木大树后面。 小鸟啾皱皱眉，绿豆大的小眼睛盯着段奕——怎么还不走？ 段奕挪开视线，淡淡说道：“瘴中危险，我在边上看着点。放心，我不偷看。” 程声：“……” 说得好像他扭捏不大方似的。 程声抿抿嘴，很快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林谦看见程声，咂了咂嘴，开玩笑地说道：“乍一看见博士，没看见小鸟，还挺不习惯的。” 程声假笑：“我以为你对小鸟应该有阴影才是。” 林谦一噎，顿时想到先前那铺天盖地的黑色垃圾鸟，他打了个哆嗦干笑两声。 张九章问程声：“你是什么品种的鸟？看起来像是还没发育好的，但个头挺大。” 张九章也没细看——他倒是想细看的，但是程声刚变成那副模样，就被段奕直接用程声的那身外套裹了起来。 他印象最深的，也就是那格外突出的体型和漂亮的绒毛了。 程声：“……” 他觉醒的远古基因，算什么品种还真不好说。 在程声的传承记忆里，很大一块部分内容，始终模模糊糊，就像是玩单机游戏，没有完全解锁一般。 张九章看程声不搭理自己，便也不自讨没趣了。 他耸耸肩，说道：“我刚才看了一下方位，我们再走差不多五六百米，大概到下午四五点的时候，应该就能出这片瘴气了。” “主要还是刚才为了躲那些鸟群，花了太多时间。”张九章说道。 “不过好歹我们没啥大损伤，有惊无险地逃过一劫了。”林谦说道，颇为乐观，“那些垃圾鸟在我们这儿吃了大苦头，想来应该不会再跟来吧？” “我以为那些被博士一把火烧光的鸟，是它们所有了。”杜南荣说道。 他们钻出洞口的时候，还能看到半空燃烧着的鸟群。 那些石油在空中爆炸开来，像是一片倒挂在天空上的火海，震撼无比。 程声摇头：“没有哪种生物会倾巢出动，但那些冠林䴗鶲在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后，恐怕会对我们有所忌惮，不会再攻击了。” “同样的，不仅是冠林䴗鶲，那场火攻应该对这瘴气中的其他生物也产生了震慑，相信我们接下来的路，会好走许多。”程声说道。 弱肉强食，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尤其如此。 林谦听见程声说的，大大松口气，毕竟程声是这方面的专家，专家都这么说了，肯定没错。 “那太好了！要再来这么一出，换谁都扛不住。”他说道。 “不说体力抗不扛得住，我们的水也扛不住。”杜南荣说道，他晃了晃水壶，已经叮当响了，估计就剩下壶底那浅浅一层。 他们边上就是一条小溪，但那条小溪的水发臭发红，谁也不会想不开去喝那里面的水。 “没事，应该够，就剩几百米了。”林谦拍拍杜南荣的肩膀。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这会儿正是大正午，阳光最是灼烈的时候。 今天他们运气好，遇到了一个明媚的大晴天，阳光大盛，瘴气一点点地散去，让人不由地激动起来。 “快走出去了吧！”林谦看着前方不远处微明亮的地方，比其他地方的光线似乎都充足、亮堂。 走在最前面的张九章也不由得加快了点速度。 任谁在一片瘴气林里走了十几个小时后，在看见瘴气消散、露出与正常世界的边界线时，都会欣喜若狂。 但张九章好歹还保留了一点警惕，仍旧用树棍探着四周围的路况。 “那个光……好像不太对劲。”张九章皱眉，低声说道，“段奕，你上来看看。” 段奕和程声闻言，立马走上前去。 张九章说道：“那光，不像是自然光，而且好像一直在动。” “我们虽然一直在前进，在向它靠近……但未免接近得太快了，不像是我们的脚程速度会达到的程度。”张九章抿起嘴，犹豫着道，“倒像是……那团光，在靠近我们。” 段奕闻言，看向那团光点处，瞳孔猛地一缩：“这是瘴母，我们上次进来的时候，也遇到过它。” 他想起来，那些地质学家在看到那团光的时候，表情不可思议极了，低声喃喃着“瘴母真的存在”诸如此类的话。 后来，很快，那团光就接近了他们，它的光并不刺眼，圆如一轮球，就悬在半空中。 有人好奇地接近它，可刚一靠近，就看见那人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肿、出疹、鼓出一个个透明的水泡，然后再破开、冒出脓水。 瘴母的毒比瘴气中的任何毒物都要毒百倍千倍，仅是碰到，就会让人皮肤溃烂起来。 林谦一听，吸了口气：“这是什么生化武器啊……” 就在说话间，一股奇怪的异香飘来。 段奕脸色微变：“它过来了！” “我们必须绕过它，往林子茂密些的地方走！” 就见林间浅色金光大作，照得整片瘴气林似乎像是在天堂里那边明亮。 一行人迅速往林子里钻去，他们身后瘴母仍旧悬浮在空中，看似慢悠悠地晃来，其实速度却一点也不必段奕一行人慢。 大如车轮的瘴母忽地从半空坠下，冷不丁迸裂开来，飘散成淡金色的、如同一个个小弹丸般的光点。 这些光点浮在空中，光线折射下来，顿时呈五彩虹霞一般绚烂，却又非虹非霞。 一时间，五色遍野。 这场景，绝对是常人看不到的绚烂梦幻，美妙极了，却也致命。 第10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零九天难怪，活下来的也都疯了 瘴母到底算是什么东西，谁都说不准。 古书里说，那也算是瘴气的一种，只是毒得可怕，人一触之，必死无疑。 但瘴母，又比任何一种瘴气还要狡猾多变。 它忽大忽小，忽聚如车轮，忽散如弹丸。 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它怎么才会消失。 程声扭头看了一眼那瘴母，随手一团火焰丢过去。 就见原先的青蓝火焰，似乎变了个样子，如同锯齿一样，周围还爆裂着细小的火花。 那小模样，嚣张无比，程声略显意外地微微挑眉。 火焰气势汹汹地裹住那团瘴母，看得林谦杜南荣几人一喜。 然而仅仅是烧了短短几秒后，火焰就消失了，程声微一顿，这说明那团瘴母光团中，没有了可以燃烧的物质。 可光团并没有散开消失，它就像是一团飘渺无实质的东西。 张九章见状咒骂一声。 “上次你们遇到它之后，是怎么躲过去的？”他问段奕。 他一脚踩进一团粘腻无比的淤泥里，感觉到淤泥里不知名的虫子被他惊飞四窜，仓促地掠过他的脚背腿脖。 张九章皱眉迅速拔出，扭头看了一眼身后，就见那团瘴母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 段奕回他：“我们没躲过去。” 所有人一愣。 “我们的专家在当时认为，只要不接触它，它的威胁性就不会太大，并且不认为瘴母会主动向我们发出攻击或是移动。”段奕说道。 身边程声冷笑一声。 绝大部分人，即便是某些“专家”，也常会犯这样的认知错误，认为但凡不是生物的东西，都不会发动攻击，认为气象不会致人死亡。 但在他们生物学家的眼里，生物的定义是非常广泛的，甚至许多异常的气象，是由微生物引发的。 譬如2.52亿年前，海水缺氧和硫化程度明显加剧，引起了固氮细菌和绿硫细菌的大爆发，从而导致生物大灭绝的恶劣古海洋环境。 气象离不开生物，认为气象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致人死亡，更是一种对生物的蔑视。 段奕接着说道：“专家认为瘴母的成因与地质环境的独特无二性有关，所以他们决定扎营下来研究它。” “我们扎营在距离那团瘴母约有二十米左右的地方，将所有的研究器械都搬了出来。” 他一边说，一边不时地向后打量瘴母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语速很快。 “起初，那团瘴母移动的速度非常缓慢，几乎肉眼察觉不到距离在缩减，这也大大降低了专家对瘴母的危险性预估。” ——和他们现在遇到的这团完全不一样。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在于他们相距的距离，也总是被保持在一个接近不变的数值上。 即便他们在尽快移动，这团瘴母也仍旧阴魂不散。 段奕接着说道：“当我发现那团瘴母的确在向我们的营地靠近时，我向专家提出警告，但被忽视了，他们认为我过度紧张，认为瘴母的些微移动是在一个可变范围内。” “直到它更加接近我们。” “我们的任何设备在它的附近都失灵无法使用，再齐全的装备也无济于事。”段奕冷冷说道。 “设备出现了问题，那些专家才开始着急起来——仪器上的数据线条大起大落，波动得像是十级地震下的曲线。他们认为这是不可能出现的峰值和频率。” “我最后警告他们撤离。他们开始收拾仪器。但是太晚了。” “那团瘴母就在我们的视线下，迸裂成刚才的模样，无数大小如同弹丸一般的光点四射开来。” “那么漂亮，在乳白烟气瘴气下，更像是仙境幻境。”段奕声音更冷，“但事实却是，我们被它包围了，哪怕我们小心地没有去触碰那些光点，仍旧有科研人员出现了被瘴气腐蚀的迹象。” “他们的防护服，在穿梭瘴气的时候，被树枝藤蔓刮破，但凡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缺口，都足以让他们受到感染。” 林谦愣愣地问：“那最后……？” “我和其他队员意识到了这些光点的威胁，我们原本已经带着那些专家开始试图突破包围圈，但是但凡沾染上那些东西，身体就会迅速腐蚀破烂。” “第一个被沾上光点的人，整条胳膊都很快烂得直流脓水，肉烂成一坨坨没有活性的组织，用刀稍一挑，就能看见白骨。” “腐烂蔓延得极快，我们不得不当机立断，直接砍掉那人的胳膊。” “但这根本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我们根本顾不上蔓延的速度。” 段奕深吸口气，他全都记起来了，有的人一腿一手都被那瘴气光点沾上，肉眼可见地发烂。 那人为了保命哭着要求砍掉，最后被削成了仿佛人棍一般的模样，可也还是挡不住腐烂的趋势。 段奕看向程声，说道：“我们在那些光点的包围下，很快就溃不成军了，那团瘴母似乎还有麻醉昏迷的效果，我们最后一个个接连失去意识。” “等到我醒来，四周围已经几乎没有什么活人了。” “只有那些数据仪器，似乎恢复了正常，就像先前那样保持着数据的传输备份。” “那团瘴母也不见了，但它留给了我一堆尸体。”段奕冷冷说着，“唯独还留下一点呼吸的，只剩下我的那些队员，或许是因为身体素质更加强悍，才能勉强挺过来。” “后面的，你们都知道了。” 林谦咽了一口口水，和许英对视一眼。难怪当初段队带回来的那队人，活下来的也都疯了。 任谁亲身在那样绝望的场合下，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类被不知名的物质腐化、削成人棍，也仍旧看不到活下去的希望，都会疯。 程声轻吸口气，下意识地分析，段奕到底是怎么从那样的环境下活下来的？他背后那样的伤，当时手术做了整整两天两夜，可要是因为瘴母的缘故，又是什么停止了被腐蚀？ “我们能绕过它吗？我们越走越偏离原本的路线了。”杜南荣打破沉闷，不断地看着太阳的方位来判断眼下他们的位置。 为了躲避瘴母，他们已经偏离路线走了一段路了。 就像角的两条射线，起初偏离的角度并不大，可随着距离越拉越长，他们最终走到的方位和最初的目的地，将相差非常明显夸张的一段距离。 程声抿嘴说道：“绕始终不是一个办法，找找有没有河流。” 他解释道：“气体不会沉在水里，气体分子已经克服了分子间或者原子间的引力，才呈现出气体的状态，而水分子间还没有克服，所以呈现的还是液体状态。分子的间距差异，注定了瘴气不会沉入水下，会始终是漂浮悬浮的状态。” 林谦听得微微有些傻眼：“那就是……找水？” 程声意识到他的职业毛病又不自觉地冒了出来，但要不解释的话，他这个提议又显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微点头，言简意赅地蹦出两个字：“找水。” “收到。” 先前他们还走过两条小溪，但随着越来越临近瘴气外围，溪流也少见了许多。 这下他们留意去找，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找到什么有水的迹象。 所幸他们身后的那团瘴母，似乎也不紧不慢。 “我都快习惯它跟在我们后头了。”林谦瞥瞥身后。 当初段奕他们扎营研究的那团瘴母，也是过了一天才陡然爆发的，先前都安静又无害得像是仅仅一团光。 林谦努努嘴，说道：“你看这一团大的，周围拖着一片小的，携家带口赶春运似的。” “你倒是有点天赋，能把那么吓唬人的东西说得倒有些可爱。”杜南荣抽抽嘴角。 林谦干笑两声：“这样是不是就没那么觉得沉闷了？” “谢谢您嘞。”杜南荣说道。 就这两人说话间，杜静书“啪”地打死一只在她眼前飞来飞去的蚊子，那嗡嗡的动静在耳边响得她忍无可忍。 杜南荣和林谦两人猛地看向她。 杜静书见状一顿，讪讪说道：“我就是受不了蚊子围着我转，没事，你们继续讲相声。” 杜南荣抓过杜静书的手，就看到一只细脚上是花白细纹的死蚊子粘在杜静书的掌心里。 “蚊子是个好东西啊！”林谦激动起来。 “有蚊子的地方就有水。”程声看过来，闻言脸上微微有些喜色。 他赞同地解释道，“蚊子的幼虫都会产在水里，所以它们通常会在有水源的附近生活，这里周围一定有水。” 一行人就着蚊子飞舞的响声，慢慢靠近水源。 撩开一片找到齐人高度的灌木丛，一片不大的水塘出现在众人面前。 水塘出人意料的没有发臭、没有异味，也没有奇怪的颜色，甚至细看之下，还能发现这是一潭活水，只是极为平缓。 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絮状物，细看下还会看见里头裹着一粒粒细小的透明圆点，看起来像是黏在水上一样，有些恶心。 杜静书克制自己不去细想那团絮状物是什么。 段奕用树棍测试这潭水的深度，整根树棍几乎都没进水里了，也没探到底，看来深度至少得有两米。 “深度够，水潭大小看起来也能塞得下我们几个人。”张九章说道，“是再找找，还是就眼下这个？” 段奕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冷声说道：“没有多余选择了，它加快速度了。” 张九章闻言，下意识看向那团光团，就见原本不急不缓总和他们保持着百来米距离的光团，这会儿不知不觉竟是缩减到只有三十来米了。 “深吸口气，都准备好了！” 第110章 入侵后第一百一十天 入侵后第一百一十天【第一更】水底“河床”上，竟开着一簇簇烈焰般的火红花丛 如果有其他的选择，程声绝不会选择跳进一个不知情况的水潭里。 但事实是，他们对瘴气知之甚少，更别提瘴母这样只在古书里寥寥几笔提到过的存在。 段奕的描述，只让他们更加贴近地感受到瘴母的恐怖。 段奕和林谦两人，利用手边的树棍和附近随处可见的藤蔓，试探着水潭的深浅和内里的生物活跃情况。 瘴母距离他们只剩下三十多米的距离，当距离缩短到十米的时候，他们就必须准备入水了。 几人抓紧时间，最先要确保的，是这个水潭里有没有诸如沼泽鳄和食人鱼这类的凶猛生物。 幸运的是，这处水潭里，干净得只有几尾常见的淡水鱼，体型也仅仅是正常的淡水鱼体型。 这些放在平日里无比正常的环境状态，在眼下，却多少显得有些古怪了。 可是无论如何，他们眼前的这汪水潭，除去水质无法饮用、携带大量寄生虫和蚊虫幼卵外，已经是干净安全得不能更干净安全了。 眼下瘴母逼近，再没法更加有效地驱赶解决瘴母之前，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 段奕看了一眼逼近过来的光团瘴母，转向程声几人，沉声说道：“我先下去，确认情况。等我命令你们再下来。” “收到。”林谦和许英回道。 段奕深吸口气，跳进水塘。 水塘乍看的确不大，比常见的游泳池的一半大小还要小一些，但没想到足有三四米深。 在这样大小的水塘里，要是藏着什么大型凶猛生物，很容易就被发现。 段奕一口气潜入水底，除去一些生长得极好的水生植物外，他什么也没发现。 段奕见状，浮上水面，换了口气，对程声几人说道：“水下安全。” 程声微点头，他看向那团瘴母，也就是段奕去水底下转悠一圈的功夫，距离又被缩短了近五米。 一行人沉默地等着瘴母靠近，这种心情颇有些像是等着判决死刑的滋味。 杜南荣低声问：“你说，万一等我们跳进去了，这瘴母晃悠过来，偏就停在这水面上不走，我们要是憋不住气，怎么办？” “天下之大，就没有能克瘴母的东西么？”林谦叹气。 程声忽地看向林谦，看得林谦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怎么了博士？”许英问。 “常有老人说，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话虽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也不是必对的，但是却有一点可以参考。”程声说道，“百步之内，指的是距离毒物的百步之内。” “这可以引申到另一点，天底下，万物相生相克。”程声说道，他看向林谦，“林谦说的有道理……” 有瘴母的地方，附近自然也会有压制瘴母的存在，往宏观去解释，那就是自然生态的平衡。 瘴母这样危险性极强的东西，如果没有东西可以压制，平衡早就被打破了，又怎么会到现在还鲜少有人遇到。 再说这瘴气，瘴气的存在也保障了剧毒生物的生存，保护了生物种类的完整和繁殖。 这是自然的自我平衡，程声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恍悟过来。 林谦几人却是听得有些茫然，就连林谦本人，都不知道他怎么就被博士夸了。 “我说什么说得有道理了……？”林谦纳闷地看向许英和杜南荣，压根没想到自己就是随口一句抱怨，被博士抓住了。 许英没有搭理他，杜南荣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程声打量着四周围，最后仍旧将视线落在眼前这个干净得不同寻常的水潭里。 “在这片瘴气林里，唯独这个水潭干净得不像是瘴气里的存在。”程声说道。 他看向段奕，笃定道：“这个水潭里，必定有能够净化瘴气、又或者说是抵御瘴气侵噬的东西。” 段奕微皱眉，回忆着他在水潭里看到的东西，说道：“水潭底下几乎没什么生物，只有几丛水生植物，难道是那些水生植物？” 程声微抿起嘴：“我要下去看看。” 他迅速看了一眼瘴母与他们之间的距离，约有二十来米的样子，必须抓紧时间了。 “我和你一起下去。”段奕闻言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极默契地一同跃入水里。 水潭的温度冷得沁人，和白天湿润闷热的环境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反差。 程声和段奕在水下互相打了个手势，旋即程声了然地跟在段奕身后，一口气潜到了水底。 水下的水生植物长势茂密，程声扫了一眼，大多是一些苦草和象耳这类常见的水草，并无什么稀奇的品类。 程声有些扫兴。 段奕比了一个手势，示意程声继续跟他走。 段奕带着程声游到水底另一头。 就见那里，粗粝的砂石一般的河床上，长着十几丛颜色如同火焰一般热烈的花朵，花瓣细长得如同水草的草叶，但有花蕊和花柱，漂亮极了。 这是水面下罕见的稀奇一景。 在程声积攒下来的庞杂阅读量里，居然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水生植物。 他眼睛一亮，立马朝段奕打手势，并且示意上浮。 两人很快冒出水面。 林谦、杜南荣几人飞快围上去，期冀地问：“博士，段队，有什么发现吗？” 程声微点头：“发现了一样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被详细记载下来的植物。或许这里水塘没有被瘴气腐蚀的缘故，就和那些植物有关。” “太好了！”杜南荣握握拳头，“那我们该怎么做？” “我会和段奕下去，进行植物取样，要是赶得及的话，或许还能做一点测试。”程声说着，看向远处的瘴母。 他不再多话，只是和段奕对视了一眼后，直接潜了下去。 段奕微颔首，转而对林谦几人说道：“如果瘴母靠近距离不足五米，你们就必须先入水躲避。” “明白，段队！” 段奕应了一声，深吸口气，快速跟上程声。 两人熟门熟路地游到那堆火红花丛的附近。 程声取出先前段奕为他做的爪刀，贴着根茎的地方，将泥土深挖下去。 程声试图连着根，最大保存限度地把那丛火红花从河床淤泥里拔出。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丛火红花似乎扎根极深，程声和段奕两人配合深挖，竟是一时间也没挖到扎根的地方。 程声的氧气不太够了，段奕轻轻拍打他的手背，向上指了指，两人同时上浮，冒出水面，换了口气。 “怎么样？”趴在水边的林谦一行人问。 “还在拔。”段奕说道，带着程声缓了口气后，两人重新潜下水底。 趴在水边的一行人面面相觑。 “还在拔？两个人拔半天……这得扎根在哪儿得有多深啊？”杜南荣嘀咕。 水底下的程声和段奕也在纳闷。 通常水生植物的根都不如陆地植物来得发达，它们不需要发达的根系来支撑身体，按照他和段奕两人的深挖进度，应该早就被他们挖到根部了才对…… 程声和段奕用往下铲了一刀，也不知道这一刀是不是铲得太深、太用力，触到了什么东西一般，就觉得他们脚下的河床，猛地抖动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上浮了些许距离，拉开与脚下河床的相距。 就见他们脚下，始终被他们当做河床的部分，开始震动，周围的水植也跟着剧烈晃动，那些长满水藻的石头开始崩塌，全然一副水下地震的样子。 程声瞳孔微缩，段奕拉着他，两人就要上浮的时候，程声忽然又拽了段奕一把，飞快指了指水下。 就见被搅得混沌无比的水下，那一片河床翘起，伴随着隐隐的飘渺的哞叫，像是海中鲸鱼一般的声音。 段奕和程声两人一时间忘记了要做什么，就见他们的脚下，先前站立的地方，那片长着一丛丛火红花丛的地方，从两侧舒展开一对灰沉沉的鱼鳍。 谁都没想到，他们以为是河床的地方，竟是一条大鱼的鱼脊！ 段奕和程声同时生出一股寒气。 只见那条大鱼缓缓转动了一个方向，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搅得水下的藻草、淤泥翻飞浑浊。 程声拉了一下段奕，示意上浮。 两人飞快地冒出水面，吐出一口呛到的水，皆是有些狼狈。 林谦和杜南荣茫然地对视一眼——这又是怎么了？一副像是被那条巨骨舌鱼追赶的模样。 “你们还好吧？”杜南荣问，和林谦一同把博士和段奕拉上来。 “你们说的那什么花呢？没拿到么？瘴母接近许多了，我们随时都得下去。”张九章说道。 程声又咳嗽了两声，没顾上回答，段奕开口道：“水下有……” 他话还没落下，其他人就看见段奕和程声身后的水面，猛地激起巨大浪花—— 一头巨大的、模样如同沧龙一样的远古生物冲天跃起。 林谦一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头大家伙，就见它的背上，长满一丛丛亮艳的、火红色的花，就是程声先前说的那样。 “你们这是在它的背上拔花……？”林谦讷讷地开口问。 程声和段奕对视一眼，两人的体力都在水下那几番来回里耗了大半，懒得再搭理林谦。 “这是什么东西……”杜南荣张大着嘴看。 所有人都以为，那条长相如沧龙一般的大鱼，会落回水里，却没想到它直接跃出了水面，露出几乎已经退化了的、非常粗短的四只小腿。 它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朝着瘴母的方向挪动。 第11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十一天【第二更】“段队，你那一铲子是挖人家祖坟了还是干嘛了？” 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那条灰扑扑的、如同岩石一般的巨大水底生物。 它的脊背平坦宽广，就像是砂砾一样粗糙。 不仅是那一丛丛火红的花生长在它的背上，还有一些碧绿的苦草、象耳，乍一看，就像是一块粗糙的岩石。 也就难怪程声和段奕始终把它当做是河床，任谁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生物，直接把整片水潭几乎挡住。 鱼脊如河床一般厚实粗糙，看不见鳞片。 它迈开了与体型完全不符的四只小腿，速度缓慢地朝着瘴母的方向移动。 杜南荣在问这是什么生物，其他人心里也同样冒出疑惑。 所有人一同齐刷刷地看向程声。 在他们眼里，如果还有谁能叫得出这种见也没见过的生物的名字，那就只有程声了。 程声微眯起眼，下意识地往前靠近了几步，想要更仔细地观察对方，却被段奕拉住。 程声见状也就索性不再靠近，说道：“看它脖子短粗，身体细长，身形与我们熟知的海洋霸主沧龙十分相像。” “不过，眼前这条的身体下面长有两对鳍状肢，有明显可见的爪子，指爪之间有脚蹼相连……”程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倒是与沧龙的类船桨形的鳍状肢不同。” “绝大部分沧龙都生活在海里，即便它们的祖宗曾经是陆地大蜥蜴。”程声说道。 他话锋一转：“但是在上个世纪末发现的一副沧龙化石，却证实它能适应各种水生环境，即便是淡水、沼泽，也有概率生存。” “这种沧龙被称为潘诺尼亚沧龙，它的化石一经出土，就受到业内的各方探讨，化石显示，潘诺尼亚沧龙更加类似脚的四肢，能够帮助它爬上陆地，而不是终生生活在水里。” 程声语速很快，他看向眼前这个大家伙，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说道：“或许我们眼前出现的这只，就是被认为消失了至少八千万年的潘诺尼亚沧龙。” “一只远古恐龙，和我们生活在同一个时代？至今没有被发现？”杜南荣觉得这简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这片瘴气，位于原始森林的深处。”程声开口，看向杜南荣。 “这样一片原始森林，是自然保护区都没有围到的范围，普通人鲜少会走进这里，而且这里的面积宽广，完全足够让这样一头体长四米到六米的爬行生物生活。” 他说道：“从生物的角度来看，这里的环境，完全匹配。甚至，我怀疑它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水下，是卫星探测不到的区域。” “就像这次，如果不是我和段奕惊扰到它，或许它根本不会出来。” “谁又知道像这样广袤的无人烟处，又存在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生物？”他低声喃喃。 程声没有提的是，更别说这头潘诺尼亚沧龙还生活在瘴气之中，这样的瘴气，就是段奕带的那一队装备精良的精英部队，也都几乎尽数折损在此，更别说普通人了。 ——哪怕有人看到了，怕是也没命说出来。 他的目光转向那头潘诺尼亚沧龙。 就在程声说话的功夫，潘诺尼亚沧龙已经完全接近那团瘴母了。 就见那些弹丸大小的光点撞上潘诺尼亚沧龙，它身上的火红花丛纷纷张开细长的花瓣，如同绞杀藤一般圈拢住那些光点。 杜南荣微微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幕：“那些花，我看着怎么像是拿瘴母当养分了？” “何止是‘像’……”林谦咋舌，“我看那花分明就胀大了一圈。” 杜南荣立马转向自己肩膀上的虎耳草，好奇问：“草，你要不要也去吸收吸收养分？” 虎耳草不轻不重地甩了杜南荣一巴掌——啾啾！总有奸臣要害朕。 杜南荣讪讪摸摸鼻尖，看来自家草没这个意向。 散在四周围的光点，都被潘诺尼亚沧龙身上的花丛吸收，只剩下那团如同车轮一般大小的瘴母。 身型巨大的潘诺尼亚沧龙猛地张开球根状的细密牙齿，仿佛有巨大吸力一般，那团瘴母不受控制地被吸进潘诺尼亚沧龙的大嘴里。 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头巨大的、像蜥蜴一样的大家伙，将那团瘴母轻飘飘地吞进了嘴里。 瘴母消失的瞬间，四周围由瘴母散射出来的五色光澜也陡然消失，林中又恢复了一片沉闷的枯白颜色。 林谦轻吸了口气：“完了？” “我们……躲了那么大半天的东西，就这么完了？”杜南荣也跟着吸气。 总觉得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他甚至还做好了可能走不出去的准备，毕竟这瘴母，是就连博士和段队都没把握应付的东西。 可眼下冷不丁蹦出一头属于八千万年前的远古恐龙来，一口就把他们最忌惮的东西吞了。 “简直像是在做梦。”杜静书喃喃地说道。 这要是梦，杜静书宁愿别醒过来。 她想着，在梦里乐呵呵地死，也比醒来面对绝望要好。 段奕死死盯着那头潘诺尼亚沧龙，眉心拧起，总觉得似乎在哪里也见到过它。 那头属于远古的巨大恐龙缓缓调转了身子，向着水塘的方向爬去，似乎是饱餐了一顿后，打算回老巢了。 它走着走着，忽然停顿下来，伸出分叉的舌尖，在空中探了一下又一下，似乎发现了什么。 那头巨大的蜥蜴陡然扭转脑袋，那双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的兽瞳盯着段奕，同时鼻孔两个圆点放大，不断喷着鼻息。 程声见状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向段奕，低声道：“你让它感觉到威胁了。” 段奕抿嘴：“我应该和它没有过接触，但我觉得它有些眼熟。” “什么情况？”林谦凑过来问，“既然瘴母没了，那我们不就能走了？干嘛在这里和那头恐龙大眼瞪小眼？” 程声压低声音回道：“走不走，不完全是我们说的算。” 林谦一愣。 程声话音刚落，就见那头潘诺尼亚沧龙改变了方向，脑袋朝向他们，移动着庞大笨重的身体。 林谦倒吸口气，明白过来博士的意思，眼前这头潘诺尼亚沧龙摆明了是一个瘴母没吃够，把他们当做下一个食用目标了？ 然而很快，一行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头潘诺尼亚沧龙的目标，似乎只有段队一个人？ 林谦几人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吐槽：“段队，你那一铲子是挖人家祖坟了还是干嘛了？那家伙怎么就盯着你追，也不找博士？” 眼见着再往前走就是悬崖，所有人一个急刹车停下来。 就见段奕原地变成一头雪白巨兽，兽足抓地，猛地发出一声低沉咆哮。 林间的鸟禽受惊，齐飞出树冠。 眼前那头潘诺尼亚沧龙不仅没有被震慑住，相反，露出了更加愤怒暴躁的样子，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它甩着有力的长尾，尾端一个横扫，轻松拦腰拔起了一棵百年大树，横着朝程声一众人飞来。 段奕一跃跳纵，兽爪一拍，将合抱的树干一巴掌拍断。 “我的天……我怎么觉得那头恐龙看到段队的兽型，像是更怒了？”杜南荣吃惊。 “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味道。”张九章眯眯眼说道。 程声脑中电光火石一闪，猛地想起邵乘阳曾经笃定说过的话，他认定瘴气里一定存在着尚未被人发现、被记载下来的生物。 段奕曾经提过，当年他醒来后，发现周围仪器再次恢复了正常工作，数据还在传输备份，很有可能那些异常的数据都被备份到了研究院里，而邵乘阳则分析了那些数据，得到了那样的结论。 潘诺尼亚沧龙不符合邵乘阳对那个生物的定义，只有段奕……只有眼前这头既像是卡比尔剑齿虎、又像是巨型豹，却两者都不是的远古兽型，才符合邵乘阳的定义。 难怪那头沧龙对段奕的反应那么剧烈……几年前，或许这两头远古巨兽就有过一场激烈的厮打。 程声对远古基因的觉醒定义，是建立在极端危险的状态下、出于本能自保地一种触发机制，并不是必须在远古病毒的刺激下才能被激发。 只是这一次的远古病毒大爆发，让这样的触发觉醒更大范围的发生、且变得广为人知了而已。 而段奕，或许早就在几年前的瘴气之行里，就已经觉醒了远古基因，只是后来的记忆紊乱，导致这次的觉醒无人知晓，也因为段奕本人的遗忘而再次沉寂下去。 程声迅速理清了这前后的一切，他深深吸了口气，不由地在心里想，他的导师，究竟知道多少东西？ 又是一声哞叫般的嘶吼，拉回了程声的思绪。 程声听见边上林谦激动地加油鼓气的欢呼：“段队！挠它！揍它！” 程声迅速看过去，就见庞大雪白的远古生物几乎处于一种压制的状态，兽爪死死按住那头沧龙的脊背，让沧龙动弹不得。 似乎已经看到了最后的厮打结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沧龙那一尾布满倒刺、如同岩锤一般的尾巴，猛地扬起，倒袭上远古生物的后背。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看着那条可怕尾巴，旋即反应过来段奕后背上那片整整做了两天手术的伤，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没等程声出口提醒，远古巨兽猛地扭身，一巴掌挥开沧龙的尾巴，就听咔擦一声骨断，沧龙的尾巴别扭地折向另一头。 只听那头沧龙发出吃痛的哞叫，趁着段奕没有功夫用爪子桎梏住它的空挡，它冷不丁地发力蹿出段奕爪下，直接溜进了水塘里 水塘激起一片巨大水花，一串水泡浮上水面，接连破开后，水面渐渐回归平静。 雪白的远古巨兽屹立在一片狼藉的林间瘴气中，周围树木几乎都在两头远古生物的打斗中，被摧毁得东倒西歪。 厚重的瘴气下沉围绕在脚下，它像是踏着仙气云雾一般，倒是有几分说不清的合适。 远古巨兽踏着重步，回到程声身边。 第11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二天“我看到边界了！” 严格来说，这是一众人第一次看见段奕，以这样兽型的状态和另一头远古恐龙厮打。 不论是体型的压制，还是力量和技巧上的绝对胜出，都让所有人对段奕的兽型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感受。 危险。 林谦想起上回段队来救他于猴群之中时，那会儿段队的兽型控制得就像一头格外健壮的白虎，反击那些猴群的时候，虽然也挺血腥，但毕竟比不上刚才那样的远古对决。 那回更像是大型猫科动物在玩逗猫玩具。 再加上最近，每回看到段队的兽型，不是在驮着博士，就是把博士蜷在肚皮里，要么就是在撒娇，着实没什么凶兽的形象。 譬如现在—— 就见刚刚把远古沧龙打得溜回水塘里的雪白巨兽，踏着沉重的步子，回到程声的身边，微微低下硕大的脑袋，任由博士张开双手围抱上去。 它乖顺得完全不见先前凶狠利落的模样。 林谦见状，在心里默默地想，这也真的怪不了他总觉得段队不像凶兽。 就这样打完小怪兽，就要回来求抱抱的样子，哪里有凶兽的威名。 博士把段奕毛发上沾到的血珠子抹了，指向地上被段奕撑爆掉的一身衣服。 一众人都下意识地跟着博士看过去，疑惑这身衣服怎么了。 就听程声冷不丁地说道：“这是你最后一身能穿的衣服了。” “噗呲。”张九章笑起来。 他带头笑，其他人也忍不住跟着笑，一天下来积攒的紧张沉闷情绪，全都在这打开的笑声里纾缓了出来。 林谦忍着笑，说道：“既然博士都能在这原始森林里折腾出一双鞋子，那给段队搞一身原始的围裙应该不难吧？” 杜静书小姑娘捂着嘴笑，林谦的话一出来，她脑海里就已经冒出段奕围着草皮裙的模样了。 程声抽抽嘴角，扫了眼那些一个个都在看戏的人，再看看段奕，雪白巨兽把脑袋往他怀里更深地一拱，浑然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程声轻轻揉了揉一副委屈模样的段队，其他人——除了杜南荣和杜静书——都是一副看不下去的样子。 没人比许英林谦他们更清楚段队了，段队能因为几句话的调侃就委屈上？摆明了是仗着博士对白绒绒的远古生物没有抵抗力，在撒娇！ 这一结论得出，许英都不敢信。 程声安慰了两下毛茸茸的“小动物”，说道：“做草裙是不行的，还不如段奕现在这一身厚实的长毛和四肢覆的坚硬鳞甲。” 博士毫不吝啬地赞美道：“段奕的兽型，是真正适应各类极端气候变化而进化出的兽型，是天生位于食物链顶端的兽王，足以应付这样瘴气中的毒虫入侵。” 林谦小声吐槽：“博士的意思就是，在座其他人的兽型进化，都是菜鸡。” 张九章不痛不痒地笑：“在座其他人，只有你，长了一对飞不起来的翅膀，的确垃圾。” 林谦：“……”疏忽了。 不过虽然段奕的兽型好用，但在这样绿植茂密的林间，像段奕这样的体型，终归不方便移动。 加上队伍里少了一个主力，各方面都比不上人形好用，也就所幸他们本就临近瘴气边缘了。 他们先前为了躲避瘴母，多少绕了些路，不过不论怎么绕，也远不了多少了。 林谦一行人重新整理了一下刚才狼狈逃窜下的装备，准备出发。 段奕则去那个水塘里洗了洗爪子。 被打怕了的潘诺尼亚沧龙，就潜在水底下，段奕和它都心知肚明彼此的存在，但那头远古沧龙也不敢再冒上来袭击段奕。 程声眯眯眼，看着段奕把四个爪子洗干净了，忽然说道：“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兽型的时候，你只有那么点大。” 整理装备中的林谦一行人，悄悄竖起了耳朵。 “还趴在我的膝盖上。”博士补充。 雪白巨兽的身体微一僵。 博士笑眯眯地顺着巨兽的长毛，说道：“同样都是兽型，反正都没衣服穿了，索性就变小只些吧。” 远古巨兽无声地看着程声。 程声温和地回望着巨兽。 四目相对，最终冰蓝色的兽瞳闪烁了一下。 就见庞大的远古巨兽，在眨眼功夫，缩成了一只大小如同家养猫咪的模样，在缩小腾空的时候，被程声眼明手快地抱进怀里。 杜静书轻呼一声，从没想到那么大一只的凶兽，缩小后居然能是这么可爱的模样，即便是龇出嘴角的两枚同比缩小的大獠牙，也都显得无害又可爱。 小巨兽听见了小姑娘的呼声，默默把圆滚滚的脑袋藏进了两只稍大粗厚的脚掌里。 程声揉了一把小巨兽的毛，笑眯眯地把段队放到了肩膀上。 他看向都盯着他们的一行人，微一挑眉：“都收拾好了？那我们走了？” 林谦几人回过神来，干笑两声，连忙加快速度。 “好了好了！” 林谦爬到附近一块较高的地势上，辨了一下大致的方向，指道：“我们就往那儿走，大概也就百来米的功夫了！” 一行人重新排队，张九章打头阵，身后是程声，然后是林谦、杜静书、杜南荣，许英断尾。 杜南荣扭头看了一眼许英，说道：“有什么情况你及时出声喊我。” 许英微颔首，手里拔出爪刀，锋利的刀刃晃得杜南荣眼睛花。 他想起许英那手漂亮的擒拿，忽然觉得自己的提醒有些多余。 张九章带路，边走边辨别方向。 在林中走路，最怕的就是走的不是一根直线，走着走着方向就发生了偏移，最后绕路、甚至迷失方向的情况屡见不鲜。 这会儿是下午四五点的光景，太阳开始落山，光照的威力也没先前那么猛了。 林间的瘴气又重新生了回来，雾蒙蒙地罩在林子外围。 走着走着，趴在博士脖子间的毛绒团子冷不丁发出一声奶气的“嗷呜”。 程声微一愣，然后才意识到这声动静是从段奕这儿冒出来的。 毛绒团子脸色微僵。 程声好笑地低头看它，它那根尾巴又长又毛绒，就围着程声的脖子，松松垮垮地绕了一圈，像围脖似的。 博士以为段奕打了个哈欠，他还伸手薅了两下白团子的毛。 ——事实上其他人也是这样以为的。 段队舔了舔嘴，这一次特意压低声音，发出颇为低沉的一声警示低吼。 这次，张九章已经停了下来，低声说道：“看到了。” 就见张九章前方几步远的头顶树枝上，盘着一条黑褐色的长蛇，颈背部位有一道非常明显的“v”形白色的斑纹，大约有四米多长。 黑褐色的鳞片颜色，与头顶树枝的枯黑色，简直形成了天然隐秘的保护，不仔细看，极容易忽略过去。 “是眼镜王蛇。”程声说道，“生活在热带和亚热带气候地区。毒性不用我说，大家都很清楚，人若在被咬后半小时内，没有及时注射抗毒血清，就会因呼吸衰竭、心跳减弱而死亡。” 要是他们没注意到，直接走到树底下……眼镜王蛇完全可以靠身体盘曲固定在树枝上，蛇头下垂悬空来攻击目标，光是想想，便一阵后怕。 张九章微微握紧手里的爪刀。 程声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提醒道：“不要试图和眼镜王蛇比攻击的速度，人类眨眼的功夫，足够它向你发起数次攻击了。” “它目前没有攻击我们的意思。”程声说道，他微眯起眼，“我们可以慢慢移动，等到退出它的攻击范围后，我们绕道走。没有必要浪费体力和它杠上。” 张九章应了一声，慢慢往后退。 一行人顺利的后退了几步远，张九章打算绕道离开。 然而却没想到，张九章刚转向另一个方向踏出一步，就见那条眼镜王蛇猛地扬起近三分之一的蛇身，吐出猩红的蛇信，显然改变为准备攻击的状态。 林谦寒毛一竖：“怎么回事？！” 程声眉头微皱，迅速扫向那个方向，就见张九章选的那个方向不远处，竟有一个粗糙的、用短树枝建起来的巢，里头躺着几十颗小小的乳白色的卵！ “是眼镜王蛇的巢穴。”程声低声说道，“眼镜王蛇是唯一一种会给自己建巢的蛇类，我们要走的路，正好在它的窝的方向！难怪它突然警戒起来……” “那我们现在换方向有用么？”林谦问。 程声摇头：“我们已经在它的名单里了。” 张九章抿嘴，看了一眼那条蛇的大小，再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爪刀的大小，他默默换上更长的、用来探路的树棍，握在手心里。 “那就看看它的速度到底有多快。”张九章呸了一声。 段奕微眯起兽瞳。 眼镜王蛇虚张声势地摆动长长的头颈，忽悠着眼前张九章。 程声在边上提醒：“这种蛇最喜欢挑衅敌人，引敌人主动攻击自己，等你攻击了几回，速度反应能力都降低了，它就会迅速向你展开反击。” 张九章应了一声。 他咧嘴笑：“巧了，我也特喜欢挑衅敌人。” 他说着，虚晃两下树棍又稳稳拿住，就见那蛇头同样往前意思意思地轻扑两下，两边都在糊弄对方。 张九章微眯起眼，忽然肌肉绷紧。 下一秒，就听林间“唰”地一声响，那条眼镜王蛇猛地发动了攻击！ 张九章大喝一声，两手握住树棍猛地一挥，又快又准地直接击中眼睛王蛇大张着飞来的蛇嘴上，直接把那条毒蛇打倒在地上。 眼镜王蛇似乎被张九章这一棍打得有些发懵，软在地上扭动了两下就不动弹了。 张九章只觉得自己虎口发麻，刚才这条三四米长的大蛇猛冲过来，那力道大得惊人。 他龇牙笑起来，看向博士：“博士，你看看，要不要再给补一棍子？” 程声：“……” 倒也没有这个必要。 程声就在张九章的身边，那舞起的棍风和冲击声，足够让他估测出这一人一蛇相撞时爆发的力道有多惊人。 眼下这条眼镜蛇除了长得大了点外，没有别的方向变异，这一棍子，足够让它晕一会儿了。 保险起见，程声拿着长棍，试探了几下，见的确晕得死死的，他挑起长蛇，直接挑飞进另一侧的草丛里。 三四米长的蛇，被博士一只手就用棍子挑飞出去，这让林谦几人对博士的“手无缚鸡之力”有了重新的见解。 绕过毒蛇的小小插曲后，张九章几人继续往前走。 没再走多久，就听见张九章压抑着激动兴奋的低喊：“我看到边界了！” 第11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三天【二合一】瘴气消失的地方：地线裂缝 程声一行人很快来到边界处。 远看的时候，这里就像是陡然稀薄下去的瘴气临界线，似乎只要跨出那一步，他们就能穿过这见鬼的瘴气林。 可到现在走到了近处，再一看，却发现这一片瘴气终止稀薄的地方，竟是一个不深的洼地，形状如同狭长而扁的漏斗一般。 长度乍一看，看不到尽头，往远处看，就全都掩藏在深沉的瘴气里了。 漏斗洼地的深度在五六米左右，底部是一条非常窄细的裂缝，宽度连十公分都不到。 瘴气仿佛一到这儿，就被吸收了进去，周围只剩下薄薄的，犹如普通雾气般的一层。 程声肩上的雪白毛团微微炸开了一圈颈毛，朝着那个漏斗形的洼地发出低低的警示吼声。 “这个就是教授说的……瘴气消失的地线裂缝处了吧。”杜静书喃喃。 程声瞳孔微缩，这就是段奕先前提到的，最初两个科研助理被活生生夹进山体裂缝的类似地方？ “这条裂缝也太长了吧……两边都看不见尽头，要是绕，谁知道得走多远？”林谦抿嘴。 杜南荣轻声说：“那不就是……遇到段队之前说的那样情况了么？” 张九章看向他。 杜南荣抿抿嘴：“谁也不知道这条裂缝有多长，而且在这瘴气里走，比外边的原始森林危险多了，万一再遇到什么垃圾鸟这样的东西，实在有些吃不消了吧？” “这漏斗模样的地线，我们地质学上称为溶斗。”杜静书小声说，她微微凑近了打量，“但我也没见过真正的溶斗长什么样子，只是这长得和教授的课件挺像，就是还窄扁一些。” “要是溶斗的话，它的直径可比深度要远远大开了，看这深度，估摸着直径得百米开外。”杜静书说道，“也不知道我们处于哪一端，要绕得绕多开去。” 张九章微点头：“比起多走不知多深多远的距离，眼下就这十来米宽，两层楼高的缝隙，不如一冲？” 他说着，又向杜静书招呼道：“小姑娘，你来看看，这漏斗稳不稳定？” 杜静书脸色僵了僵，连连摆手说道：“这个光靠看哪里看得出来啊？得靠山体检测仪器读数才能做个估算，而且这估算也不会百分百准确的。” 张九章闻言作罢，耸耸肩膀问道：“怎么说？走还是冲？” 许英说道：“我听段队和博士的。” 林谦附和：“我也是。” 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更是点头。 张九章看向程声。 程声顿了顿，说道：“大地震刚结束，余震时不时会发生，就算震级小，也很可能对这个裂缝产生影响，下去太冒险了。” 张九章“啧”了一声，反问：“那你说怎么走？” 程声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希望你的大脑有你的肌肉一半发达。” 张九章：“……” 边上杜南荣哈哈地笑出声，张九章瞪过去也不见收敛。 程声指了指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直径约有合抱之宽，高度在这原始林里，更是随处可见的十米以上。 “砍下来，当作横桥，横跨裂缝。”程声言简意赅地指出来。 “我想，这个办法应该比你找根藤蔓上上下下学猴子爬强。”博士弯弯嘴角，“虽然我怀疑，猴子也不愿意认你这个徒弟。” 张九章被程声气得微噎，顿了顿又问：“那么粗的树，是你说砍就能砍下来的？” 程声瞥了他一眼：“砍个树都砍不下来，那你这个前龙炎队长也是白当了，怪不得被强制退役。” “你！”张九章猛地跳起来，浑身气势陡然一变，惊得林谦都要以为张九章要揍博士了。 程声肩膀上的那头远古生物见状，警告地弓起脊背，獠牙微微龇起，冷冷盯着张九章。 博士轻飘飘地笑，指尖迸出青蓝色的火花，轻轻落在边上一簇枯叶堆上。 火焰飞快蔓延，蔓成一个十多公分大的圆形便止住了，圆周之外的那些枯枝落叶竟是一点都没烧着。 张九章见状微一怔，旋即意识到程声对那股诡异的青蓝火焰的控制能力，越发突出了。 程声挑眉说道：“干活吧，火都给你们生好了。” 张九章没再说什么，抿抿嘴直接动手。 林谦和许英对视一眼，博士真是有能耐，轻飘飘的一句话，专挑人家痛脚戳，把人点着了后，还带武力威胁不让人发作。 惦记博士的人一定不少。 ——不是好的那种惦记。 张九章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了一截野兽的腿骨，粗壮结实，他把爪刀用死藤蔓打了一个十字结固定在腿骨上，以腿骨做握柄，搞了个简易的斧子出来。 他找了一棵大树试着砍了一下，巨骨舌鱼的鳞甲锋利坚硬，竟是效果出乎意料地好。 林谦和许英见状，两人眼睛一亮，问了张九章哪来的野兽尸体，跟着也去找了。 两人各拎了一只腿骨回来，林谦还额外给杜南荣也带了一只。 三人学着张九章的样子，做好了斧头。 四个人，你一下他一下地轮流砍树，效率颇高。 也就十多分钟的功夫，眼前这棵足有合抱直径的大树轰隆着倒下。 十多米长的大树横跨缝隙，一头一尾正好搭在十来米宽度的缝隙两头。 林谦站上去试了试，稍有些滚滑，但完全足以通行了。 他说道：“我先走一个试试，要是那头安全没问题，你们就等我信号过来。” 许英点点头，她看向程声说道：“博士，下一个你来。” 程声应了一声，他看向林谦说道：“带上火把。” 穿过瘴气，谁也不知道雾散去的另一头，有什么东西。有火总是心安一些。 林谦微愣：“火把全用完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程声丢给他一根绕满了藤蔓的枯枝。 刚才他们一伙人在砍树的时候，程声就和杜静书、罗小南几个在做这几个简易火把。 罗小南脆生生地说道：“哥哥，南南也有做这个火把噢！南南陪着哥哥走呢！” 林谦心里一暖。 程声点着上面的藤蔓，控制着火苗，没有让火焰瞬间烧光一切。 林谦举着那把青蓝火焰的火把，踏上巨大的树桥，脚下就是两层楼高的漏斗洼地。 大树承重，因为林谦踏上后的重心偏移，微微左右晃了晃。 程声见状，上前一步稳住树干。 张九章也上前把住树干的稳定性，让林谦继续往前走。 他沉默了半晌，抿嘴看向程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在龙炎？” “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传东传西，自然谁都知道一点别人的小秘密。”程声说道。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林谦已经走到了桥的对面，他挥了两下火把，幽蓝幽蓝的火焰在桥的对面跳动，颇有些像是黄泉引路人的感觉。 张九章开口道：“行了科学家，该你过去了。” 程声看了他一眼，微颔首，他喊来罗小南，轻轻松松抱在手里，带上小家伙一起踏上树桥。 罗小南趴在博士的怀里，一抬头就能看见毛茸茸的兽型段队长。 罗小南好奇地伸出手指头，轻轻摸了摸段队长的獠牙，嘿嘿笑起来：“好可爱噢。” 段奕：“……” 程声轻笑。 程声走过树桥后，接着是杜静书。 小姑娘抖着腿有些恐高，往下看了一眼就更抖了，忍不住问：“能不能让我爸和我一起过去？” 许英摇头：“重心会偏移不好控制，一次过一人，要么像博士那样抱着你过去？” 杜静书立马摇头，咽了口口水说道：“我自己过吧。” 杜南荣表示闺女长大了。 许英本以为杜静书很有可能因为恐惧，而卡在半途中不敢走。 却没想到小姑娘一踏上树干，就一路没停过，恨不得小跑起来，一路飞快地冲了过去。 程声在另一头，就听见杜静书一路小声呜呜地喊着“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然后一路冲了出来。 程声忍不住好笑，接住杜静书，淡淡说道：“好了没事了，你出来了。” 杜静书愣了一下，缓过来，脸上闪过一抹不好意思，连忙点头，小声说道：“谢谢博士。” 接下来是许英。 许英踏上树桥，刚走到一半，天上冷不丁地倒下了雨，这雨噼里啪啦就像砸下来的冰雹似的，打得人脑壳都疼。 她一愣，旋即加快步伐往前走。 走到尽头后，许英立马示意下一个人可以过来。 张九章努嘴示意杜南荣上去：“别废话，快点。” 杜南荣抽抽嘴角：“没想跟你客气。” 他说完就踏上了桥。 树干两头抵着的地面，被大雨冲得很快泥泞起来。 张九章明显感觉到手下的摩擦力减小了许多，随着杜南荣的走远，他不得不花更大的力气来固定住树桥。 杜南荣同时感觉到脚下的晃动，他很快从桥上下来，晃动火把示意张九章上来。 张九章迅速看了一眼脚下的土地，土地松软下来，明显有滑坡的迹象。 他深吸口气，捡了一截藤蔓迅速在腰上缠了两圈，然后拽在手里，飞快跑向树桥。 张九章的重量一踏上树桥，就听见大树发出一声吱嘎的呻吟，脚下一滚，旋即又被另一头的杜南荣林谦两人紧紧固定住。 “快过来！”林谦大喊，“土松了！” 张九章骂骂咧咧：“来了！” 真他妈衰，这会儿下暴雨。 张九章走到一半，他身后的那截树干猛地往下一掉。 另一头林谦那儿的树干则是往上猛一扬，险些直接失去重心掉下去。 段奕几乎是同时从程声肩膀上跃下，猛地变成巨兽的模样，一口咬住树干，用力往回拖。 杜南荣和林谦的胳膊，都被冷不丁扬起的树枝狠狠刮开，裂开一个极深的口子。 两人都没感觉到疼，心下一惊，连忙喊张九章的名字。 树倒是没有完全塌下去，另一头的树干因为泥土松软滑坡的缘故，往下猛地掉了小一米又停下了。 张九章挂在树上，两手抱着树干，身体垂荡在下头。 他又骂了一声，试了几下没法挂回树干后，索性就着这样垂挂的姿势，一手一手挪动着往前接近。 雨一下，这林里的水汽和瘴气就掺和在一块儿分不清了。 林谦几人几乎看不见张九章的状态，但谁都听见张九章那声咒骂了，心下松了口气，看来人没什么大事。 “快点！这边也撑不了多久了！”杜南荣喊。 他们脚下的泥土也是越来越往下陷，本就是在漏斗洼地边缘处的土壤更加不稳定，被森林里的大暴雨一冲，谁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杜南荣喊完后没过多久，就听见不知道哪里传来的一声低沉“轰隆”巨响。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杜静书猛地反应过来：“山体……是山体滑坡！” 她刚一喊完，就觉得脚下土壤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开始往前面流动，速度并不快，不仔细感觉甚至还感觉不出来。 但这显然是山体滑坡的征兆。 杜南荣咬牙说道：“你们几人先找个有遮挡物的地方藏起来！” “我留下来帮杜工，许英你快带着博士他们走！”林谦喊道。 许英咬咬牙应下。 程声脸色难看极了，他抹开眼前的雨水，看向四周围，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大声喊道：“段奕！林谦！杜工！那边！” 就见程声指的方向，有几棵交错倒下的高大乔木，乔木彼此压错着，形成一个倾倒的坚固三脚架形状。 林谦立马反应过来：“收到！” 程声几人迅速跑到那块三角底下，大树的倾倒估计是因为树根下的土壤发生移动，树干本身并没有腐朽。 程声很快辨别出来，眼前这一片是版纳黑檀林，豆科黄檀属，该属类的树木都非常坚固，正适合他们躲避。 他们跑得再快，也没法跑过滑坡的速度，只能祈祷这次滑坡的受灾范围不会太广。 张九章那头，杜南荣和段奕几人就控制不住树干的滑落了，眼看着张九章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就剩三四米的距离，杜南荣手臂上青筋暴起，吼道：“快啊！” 段奕绷紧了肌肉，他体型大、重量更沉，脚下的泥土被他踩得快要撑不住他的体重了，更别提身后还有杜南荣和林谦两人。 他低吼一声，尾巴一卷，将林谦和杜南荣两人一把扫开。 林谦和杜南荣就地一滚，都懵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段队！” 就见远古巨兽一脚踏在摇摇欲坠的树干上，借力一嘴叼住还有几米远的张九章。 树桥轰隆坠入洼地。 林谦和杜南荣两人心惊地看着他们刚刚站立的那处，如果没有段奕那一扫，他们全都得掉下去。 段奕一脚陷入泥泞的山体斜坡处，难以找到抓力，不断往下落。 张九章见状，立马将先前预备的藤蔓打成一个野兽结，另一头圈在段奕的一只兽爪上，不抱希望地往上抛，试图圈住什么山石来固定住两人。 杜南荣和林谦很快跑回去，就看见一根藤蔓奇奇怪怪地丢在地上，一点点往漏斗里掉，两人连忙扑过去拽住，再往下一看，就看见雪白的远古巨兽被困在斜坡处，藤蔓连着巨兽的一只爪子。 杜南荣和林谦立马往回拉。 段奕很快感觉到一股拉力，他借着拉力，一鼓作气，猛地一跃上来。 杜南荣和林谦两人脸上喜色还没褪下，就听见身后传来更响更沉闷的轰鸣。 “快跑！” 也不知道是谁喊的，三人一兽飞奔在暴雨里，很快冲到程声先前找到的三角架下，一股脑躲了进去。 程声看向体型庞大的巨兽，心下隐约浮出一个不好的预感，他勉强开口：“段奕，变小跳我肩上，快点，不嫌你爪子脏。” 段奕低吼一声，抬头看向不远处，就见山石裹挟着泥浆，呈一种可怕的如同黄河般奔涌气势袭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程声，直接用身体罩在了程声几人的头顶上方。 一瞬间阴影笼上头顶，下一秒，就听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头顶上方涌来。 第11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四天【第一更】像是属于恶魔地狱的东西。 山体滑坡有多可怕。 那是任何人力、科学力量，都无法在大自然的威力前一较高下的。 斜坡上的百年老树都被连根拔起。 当滑坡一旦发生，真正的倾覆只需要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可这短暂的几分钟时间，对于身处这样灾难中的人而言，却如同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耳边尽是那些摧枯拉朽一般的可怕声音，夹杂着野兽的吼叫、惊起的鸟禽振翅…… 冷不丁地，张九章多年服役、实战积累下来的敏锐危机感，让他陡然感到一丝袭来的不安。 他瞳孔一缩，所有的视野几乎都被卷来的深褐色泥石堵住，想要辨别外界瞬息万变的的情况，更是难上加难。 张九章听见夹在山体滑坡的轰隆巨响中，有一道不同寻常的声响，从远到近，极快地靠近他们。 那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压轧着…… 张九章形容不上来，但训练出来的危机本能却让他对这道声音寒毛直竖。 他微一抿嘴，当机立断冒险向外探出一截身体。 程声注意到张九章的动作，立即明白过来对方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但眼下各方巨响滔天，他们的喊声压根不会被彼此听见。 程声立即抓住张九章的一只手，其他人就像是搭火车一般，互相充当衔接固定彼此的道具人，以免一个不小心，张九章就被泥石流卷走。 张九章感觉到右手上传来的抓力和温度，微微一顿，很快便更加大胆地去探测外面的情况。 他仰起头，就看见远处，一波更加可怕的斜坡塌陷，卷着一棵难以描述的巨大乔木，向着他们的方向直冲过来。 巨大乔木在一路冲刷下，繁盛的树干枝桠都被迎面路上的滚石削断削尖。 这棵巨大乔木，碾压着路上的一切，像是一辆巨大的碾路卡车，卷着泥石，朝着他们直奔而来！ 张九章倒吸口气，这就好比一根与远古巨兽身形相匹配的巨大的矛。 而段奕，四肢都被砸下来的山石掩埋，仿佛被压了千斤重，一旦动弹，底下的程声等人，都会被那些山石盖住。 ——段奕就像是这根矛的活靶心。 山体的滑坡就如同装载卡车里的水泥迎面浇灌下来，通常情况下，距离若是极近，根本没有让人反应的余地。 只是他们一行人恰巧处于滑坡的最底端，同时也是滑坡接近边缘的地带，那些砸下来的土壤也好、山石树木也好，都因为巨大的冲力而散开。 张九章紧盯着眼前飞快冲刷过去的山石流。 就见那山石流里，裹着两头一大一小的野水牛，从他眼前几乎一闪而过。 张九章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野水牛，近乎三四米的体长，那对巨大的牛角更是巨大无比，角尖锋利。 他毫不怀疑要是在正常情况下遇到这样的野水牛，它完全只需要轻松一顶，就可以把自己的肚子顶穿。 要知道，在野外，野水牛群是连猎豹都不敢随便打主意的生物种群，成年野水牛的体重在七百公斤以上，撞击力足够杀死一头猎豹。 可就是这么一个大家伙，在这样的泥石流下，也只有发出呜呜哞叫的份。 张九章吸了口气，这幕大约只在他眼前停留了一秒两秒的时间，他完全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而那棵巨大乔木，也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离他们只剩下几十米的冲击距离！ 张九章一咬牙，甩开程声的手，跳出远古巨兽的身下。 程声一惊，张嘴下意识喊了一声，却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张九章灵活而迅速地爬上周围往下奔涌的树冠，像是跳房子一样飞快地从这棵跃到那棵，竟是让他往上移动了十几米，靠近那棵随着山石流冲下来的巨大乔木。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那条畸形而多余的第三只手臂。 这只手臂，连带着能够控制金属的能力，都是拜程声的导师所赐。 张九章无比厌恶这只手臂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它多余又畸形，更是因为它完全超出了人类的范畴，像是属于恶魔地狱的东西。 他瞄准那棵笔直冲刷下来的巨大乔木，乔木的冲击轨道就像一根简单的直线，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变化，非常容易预判。 张九章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嘶吼，他伸长那只手臂，手臂上的青筋完全暴起，血色胀得惊人。 就见这只手臂很快膨胀到先前的两倍粗细，每根手指上，都迅速长出另外完整的手臂，新生出的手臂上的小手再长出胳膊…… 那些手臂纤细，却似乎无比坚韧，骨骼筋脉相连。 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张九章的这只手臂，就仿佛伸开了一张巨大的手网，这一幕诡异恐怖得令人头皮发麻。 段奕也看见了张九章这边的变化，冰蓝的兽瞳猛地一缩。 还没等段奕反应过来，那张手网猛地往山石流中一抄，就像渔网一般，兜搂住从上坡飞快冲下来的巨大乔木。 巨大乔木冲刷下来的巨大冲力，直接把张九章撞飞起来。 张九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只畸形的胳膊因为这完全不可能被承受下来的巨大冲击，而硬生生从张九章的身上撕裂下来。 他被甩上另一边的土坡上，往下一滚，完全消失在段奕的视野里。 可张九章那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手网却是裹住了乔木，又因为张九章摔落的方向惯性，带动手网猛地往一侧拽去，竟是硬生生改变了乔木的下冲轨迹，往另一侧偏移。 仅仅是几米的相邻距离，那削尖的、足以洞穿远古巨兽身体的巨大乔木，与段奕擦肩而过。 山体滑坡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大约又过了两分钟左右，周围的动静开始减弱，四分钟后，所有的动静彻底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几乎或多或少地仍旧被埋在土里，彼此帮扶着，才把压在身上的石块搬开。 程声的一只手怪异地弯折着，是因为先前拽着张九章的时候，正好一块滚石砸下来，他措手不及，当下那个冲力就把程声的左手撞得脱臼。 杜南荣连忙给博士查看了一下，仅是脱臼也是幸运的，他低声提醒博士他要正骨，会有些疼。 没等程声回复，杜南荣就直接“咔擦”一声，将程声的左手掰回正确的骨向。 程声痛得倒吸口气，哼声都没力气发出来，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来。 他看向杜南荣，杜南荣讪讪轻咳一声：“我怕您有准备的时候肌肉更紧张，那个状态下正骨，容易二次伤着。” 程声也知道这里头道理，只是到底疼得眼前发昏。 他冒着冷汗跟着其他人，从段奕的身下爬出来。 等所有人爬出后，段奕直接抖落开那些压在脚上的碎石，拔出四肢，狠狠一甩身体。 他身上的那层鳞甲几乎替他挡住了所有的冲撞，但显然身上仍旧挂了彩，雪白的长毛零星几处猩红，看得程声忍不住要检查。 段奕用鼻尖抵开程声的手，脑袋转向张九章消失的那片突破，发出一声低吼，通知其他人。 他发出警告后，体型便开始缩小，竟是直接缩小成了先前猫咪崽子的大小，陷入了昏迷中。 大小不过两个巴掌合拢的猫崽子小得可怜，这么一看，身上的雪白长毛又灰又沾着血，那几处流血的伤口显得更加狰狞可怜。 显然，接连的消耗让段奕的身体无法继续承受，程声抱起段奕塞进怀里，抿嘴说道：“让段奕先恢复休息，张九章可能在那边土坡，我们去找他。” 林谦几人立即点头。 一行人一瘸一拐地尽快赶向土坡。 被泥石流光顾过的山区，变成了秃顶一般平坦，周围几乎看不见一点生气。 倒是先前段奕指的那片土坡，偏离山石流流经的路线，被几乎完好奇迹般地保留下来，可那片土坡上的生物，估计也都在泥石流发生的时候逃光了。 一行人接力喊着张九章的名字，寄希望于得到一声回复。 可空旷的土坡上，除了他们的喊声回荡在山谷里，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等等，爸！你看那边小溪流下的水……怎么是红的？”杜静书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小溪流，眼尖地喊道。 杜南荣见状，立即和程声林谦几人向小溪的上游赶去。 他们没跑多远，很快就看到倒在小溪边上的张九章。 就见他上衣破损，尤其是袒露的胸膛那块儿，那道可怕的伤口几乎将那整片皮肤都撕裂开来。 血直往小溪里倒。 杜静书看到倒吸了口气，脸色惨白：“他……” 许英立马让杜静书捂住罗小南的眼睛，两人都转过身去别看。 “还有呼吸。”程声说道，他脸色也极难看。 即便张九章这会儿还有呼吸，可那么大一片伤口，血没法止住，怎么都是白搭。 程声就在张九章的身边点起一簇火，火温烤着张九章微冷下来的身体，很快有了回暖的效果。 杜南荣见状，立马对林谦几人说道：“你们去找一些枯叶和树绒过来，铺在他的身下以保证他的体温。” “好，我这就去找。” 程声边说边环顾四周，他很快找到他需要的东西，指了指长在小溪边那一丛丛接近一米的杂草丛，飞快说道：“给我搞些小飞蓬过来。对，就那些野草。” 杜南荣连忙去摘了几把回来给程声。 程声在水里清洗了几下后，就新鲜的植株揉碾，均匀抹在张九章的撕裂伤口处。 也不知道这得有多疼，本来几乎呼吸都微弱下去的张九章，竟是疼得微微颤抖起来，呼吸都粗重了上来。 杜南荣忍不住问：“博士……这野草是？” “小飞蓬，常见杂草，外来入侵物种，能消炎止血，外用的时候，会强烈刺激皮肤，但止血效果非常显著，很快就会结疤。”程声飞快说道。 的确，就如程声说的，这草叶揉碎覆满张九章的伤口处后没多久，就见原本淌进溪流里的那些血，非常明显地减少了。 杜南荣脸上露出些许喜色来：“太好了！” 程声脸色仍旧不乐观，在这样的原始森林里，即便是普通的感冒腹泻，都会变得非常麻烦，更别说张九章这样的情况了。 程声说道：“今晚勉强过一夜后，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基地，不然谁也救不了他。” 杜南荣脸色一僵，然后点点头。 他看着张九章胸口上的那一片狰狞伤口，那只一向被张九章厌恶的畸形手臂，显然是这次伤口的源头，他不由得喃喃：“他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第11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五天【第二更】“欢迎回到藏地基地。” 张九章的情况尤其糟糕。 他的身体在注射了邵乘阳的不知名针剂后，发生了非常显著的体质提升和变异，造血代谢速度极快，极大程度上保证了张九章的受伤存活率。 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撑到现在的缘故。 这样的伤势，要换做普通人，早就没命了，根本不可能等到程声他们找到。 可即便如此，张九章目前的情况也仍旧不容乐观。 伤口避无可避地出现大面积感染、出脓、高烧不退，随着夜里寒气涌上，张九章的身体滚烫，却不断地发抖，发出呓语。 张九章的身体并没有出现远古生物基因的强化突变，他的一切变异都来自导师的那支针剂，因此石核对张九章的作用和承受临界点，是程声目前无法判断的。 程声吃不准张九章目前的身体能否承受石核的能量，也不敢贸然使用。 他倒是捏了两颗石核塞进段奕的怀里，寄希望段奕能够有所恢复。 程声向虎耳草讨了一片叶子，草草颤巍巍地自断了一片嫩叶，卷起来递到程声手里。 杜南荣就看程声把虎耳草的那片嫩叶捣碎了，敷在张九章出脓的伤口处。 “大部分植物都是中药。”程声一边解释一边捣鼓，“像先前的小飞蓬，外敷可以消炎止血，内用可以止腹泻。新鲜虎耳草外敷可以治溃烂出脓，内用可以去火止咳治荨麻。” 杜南荣点点头，倒是没想到自家的小草能文能武还能奶。 程声接着说道：“但是针对张九章目前这个情况，这些草药能起到多少作用，谁也说不准。” 杜南荣应了一声。 他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刚才谦子回来说，他比对了我们的方位和基地的方位，大概还有一百来公里的样子，要是能找到一辆代步车，那就能及时赶到基地了。” 程声点头，他看向四周围的植被生长，轻声说道：“你看这里的树木，生长间距都非常整齐，留下各自宽裕的养分和生长空间，这些都是人为的痕迹，说明我们已经从原始森林里走出来了，这里应该是保护林。” 杜南荣闻言眼睛一亮：“我们走出来了！？既然是保护林……那应该有护林员和车了吧！” 程声看向他：“我们或许可以找到护林员的木屋，通常应该就在这片林子比较靠外围的地方，护林员的木屋里应该有一些应急药品，甚至还有枪。” “至于护林员……希望他没有感染。” 杜南荣闻言一顿。 在这原始老林里待了那么久，遇到的都是野兽，他都快忘记一走出这片林子，要面对的就是那些受感染的同类了。 真没一样顺心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程声勉强一笑：“这日子过得，真他妈压抑，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程声垂下眼，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总会结束的，基地一定也在加紧研究开发治疗的药剂和疫苗，所有人都在努力保证活下去，撑到那个时候就好了。” 杜南荣应了一声，他想到路上遇到的陆奇的队伍、研究院里的张鸿飞警卫队、还有后来从凛都赶过来支援的陇长林小分队。 所有人都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活下去，杜南荣缓缓吐出气来，抹了把脸，点头说道：“嗯，没错，总会结束的。” 程声微微扬起眉梢，倒也没想到杜南荣忽然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恢复过来，他冲杜南荣微颔首，嘴角微扬。 杜静书和罗小南围着火堆静静坐着，不近不远地看着张九章那边的情况。 罗小南压低声音问：“那个叔叔，是不是要死了？” 杜静书颤抖了一下，抱紧罗小南，低声说道：“不会的，有博士在，不会让他死的。” 罗小南微微点头，他轻轻挣开杜静书的手，说道：“我想过去看看那个叔叔。” 杜静书咽了咽口水，向罗小南确认：“你真的要过去吗？那边……伤口的样子会很吓人，他的样子和平时不一样了。” 罗小南点点头。 杜静书见状，便站起身，拉着罗小南的手走过去。 杜南荣听见动静，抬起眼睛看过去，他双眼布满血丝，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 ——想也是，自打飞机迫降在这片原始森林后，他们这一路，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一晚。那些冒出来的巨型变异生物、还有自然灾难，就跟接力赛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找上他们。 他看见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人走来，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低声问：“你们来看看他？” 杜静书“嗯”了一声，说道：“小南想来看看。” 罗小南走到张九章的身边，蹲下来握住张九章的手。 小家伙漆黑的眼睛里，流转出淡淡的蓝色光亮，与程声火焰的诡谲亮艳色彩不同，这股蓝色很淡，也很温和，几乎让人察觉不到。 罗小南低声说道：“南南痛痛的时候，这样很快就好了。” 程声略显诧异地看着罗小南，他正面着小家伙，将罗小南的异状看得最清晰。 杜南荣只当是小家伙的安慰，他揉揉罗小南的脑袋，说道：“谢谢南南。” 罗小南握了一会儿后，收回手，看向程声：“博士，叔叔和南南很像。” 程声微愣，旋即意识到罗小南说的像，指的应该是他们都与邵乘阳的“实验”有关。 张九章的伤口并没有显示出什么惊人的好转，似乎刚才罗小南的异常也仅仅是异常而已。 杜南荣更是没注意到罗小南眼瞳的那一瞬间变化，他拍拍罗小南的脑袋，示意罗小南去边上休息。 杜静书带着罗小南回到边上，她好奇轻声问罗小南：“南南，你说那个叔叔和你很像？是什么意思呀？” 罗小南扬起脸，看向杜静书说道：“姐姐，你和我们也很像的。” 杜静书更茫然了。 程声听见罗小南在那边说的话，他微眯起眼，又转向张九章。 张九章的伤口仍旧是先前那般狰狞的样子，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但脸色却好了不少，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程声不确定罗小南对张九章做了什么，但他猜测这和两人之间共通的一些实验变异方向有关。 罗小南的变化方向，更像是一种检测和改良的辅助性质。 ——程声曾经看过那一沓关于罗小南的试验资料，那让他非常的疑惑：罗小南似乎加强了五感的感知能力，并对一些特殊的能量有着过人的敏锐感知和操控——这就像是导师为眼下的大时代突变，特意做的安排一样。 罗小南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藏在变异生物中的石核，能够将普通石核改良成高级石核——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程声一直以为邵乘阳是他最亲近的人，如师如父如友，可自从最后那一次的见面之后，程声完全茫然了，甚至感到一种陌生失控的不安。 他垂下眼，收回视线，收拢不由自主飞散出去的思绪。 张九章的好转，或许就和罗小南的能力有关。 人的身体机能在濒危的时候，会爆发出出乎想象的求生力量。 张九章的体质本身就因为实验试剂的缘故，存在极大的不稳定性，只是一路以来没有爆发。 而这一次的重伤，则成了一个诱因。 罗小南或许是感应到了张九章体内的实验药剂成分在更改张九章的基因和体质，他帮助疏导操控那股特殊的实验药剂能量，从而达到一个舒缓的作用。 这些都仅仅是程声基于目前所知信息的一个猜测。 林谦和许英很快带着“夜宵”回来了，两人用阔落叶包裹着什么东西回来。 杜静书凑近了一看，立马脸都成了菜色。 林谦“嘿嘿”一笑，说道：“别看这东西长得恶心，但这玩意儿的蛋白质可比上等牛肉还高，野外补充能量的首选。不信你问博士。” 程声听见林谦说的，抽了抽嘴角，不用想也知道林谦他们找回来的是什么“食物”。 许英安慰道：“没事，我给你烤熟了再吃，很香的。” 小姑娘僵着脸，僵硬地微微点头。 林谦又捧着一落叶凑到博士和张九章边上，他悄声说：“博士，你看我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杜南荣好奇凑过去看，立马脸色和自家闺女出了一个同款。 “这是……蛆！？”杜南荣的声音都变了个调。 林谦点点头：“我可是好不容易从一头死掉的野鹿肚子里挖出来的。” 杜南荣恶心得直咽口水，但很快他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要……” 程声眼睛一亮，从林谦手里接过来，轻轻抖落在张九章的伤口上。 那些白白短短细细肥肥的虫子，一拱一拱地找到了目标，小小的口器立马啄食着张九章伤口上的腐肉。 “蛆只吃腐肉，在缺乏医疗工具的时候，经常被用在临时处理上，并且它会分泌出一种抗菌肽，这对伤口的收治会起到不错的效果。”程声说道，“当然，这也有弊端，有一定概率引发菌血症。” “不过眼下对于他来说，这值得一试。”程声说道，他重新把洗净的叶片和揉碎的虎耳草敷在上面，让伤口好好休息愈合。 “等伤口上的腐肉都被吃干净后，那些蛆会自动掉落离开，不用担心。” 杜南荣脸色仍旧发青，他咧了咧嘴说道：“等张九章醒过来后，我得把这个告诉他，恶心恶心他。” 林谦笑起来：“我想他肯定知道我们会做这一步。用蛆来处理伤口，在以前战争时代可常见了，就是我们出任务，有的时候遇到应急情况，也会这样处理。” “不信你问许英，许英也试过，那会儿她还醒着呢。”林谦又说。 杜南荣和杜静书一脸敬畏地看向许英。 许英：“……” 林谦和许英将找来的甲虫串成了串儿，架在火上烤，没多久就听见甲壳被烧得爆裂开的声响。 几人分着吃了，即便是杜静书，都硬着头皮吃了一个下去。 段奕仍旧没什么动静，还窝在博士的怀里休憩。 一行人将就着睡了一夜，天还没大亮就醒来赶路了。 林谦和杜南荣砍了两根竹子来做担架，用来移动张九章。 张九章仍旧发着烧，但没有再出现颤抖和急促喘息的情况，呼吸也没有忽强忽弱，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目前的状态，算是一个好消息。 他们如今已经进入了保护区，意味着距离公路有人烟的地方不会太远，同样，保护区里的危险系数也会大大降低，譬如熊瞎子、野生丛林虎这样的凶兽几乎不会出现在保护区内。 程声一行人走了一个上午的功夫，刚走到一片小溪边上，打算停下来补充些水，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有些沙哑别扭的呵斥声：“别动！” 一行人愣住。 太久没听见其他人的声音了，冷不丁听见，还有些觉得奇怪。 程声转身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绿色制服、手里扛着一把猎枪的中年男人把枪眼对准了他们说道。 “你别激动，我们不是偷猎的，你看我们手上没有任何枪支武器。”程声缓缓举起双手说道，“我们误入原始森林，好不容易才走出来。” 那个中年男人狐疑地打量了他们一眼，注意到被抬着的张九章，脸色变了变：“他怎么回事？” “我们遇到了山体滑坡。”程声说道。 “昨天？算你们命大。”中年男人相信了程声的说辞。 ——毕竟看着文质彬彬，说话也挺温和的，不像是偷猎分子。 他微微点头说道：“你们跟我来吧。” 护林员把程声一行人带到他的房子里去，他翻出几乎没有打开使用过的医疗急救包，给张九章重新包扎了一下。 他一掀开裹着伤口的那层阔叶，就看见十几条蛆趴在张九章的伤口上，吓得护林员手都哆嗦了一下：“你这同伴是不是不行了啊？这……这都长蛆了啊！” “没事，这是去腐肉的，我们给搞的。”林谦干笑着解释，接过老护林员手里的绑带和消炎药品说道，“您给我吧，我熟手，我来给他包扎就行。” 老护林员点点头，转交了手里的东西。 “您在这儿做了多久了？没出去过？”许英问。 护林员给几人倒了茶水，又拿出一些干粮分给许英几人吃。 一行人只喝了点水，干粮没碰。 “做了三十多年啦。”护林员说道，他摇摇头，“前不久出去过一回，外面都变样啦，全是人吃人，吓死人了，我抢了点吃的东西就回来了，不敢出去。” 许英和程声对视了一眼，她微抿嘴，继续问：“那您怎么出去的？您有车么？” “有啊，就外头那辆小货车。”护林员说道，指了指窗外，“不过我可不敢再出去了。上回我回来，刚下车，就看见后头货板上居然还趴着两个吃人的，吓死我了，开了好几枪，打到头才死。” 许英闻言立马问：“那您能不能把那车借给我们？我们得去一个地方，那儿有我们的朋友。” “你们要出去？外面可吓人了妹子，我这车也不抗造啊。”护林员忧心忡忡地看着许英，“要车你们就开去，反正我不出去了。但我得提醒你们，这外头情况太可怕啦。” “谢谢您。”许英连忙点头，她翻遍身上，也没什么东西能给护林员做交换的，心里有些难受。 程声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两枚金属通电刺，这是他向来为了保险起见做的二手准备，眼下轮椅被丢在了林子里，他身边也就只剩下六七枚了。 程声向护林员展示了一下如何使用后，就把这两枚通电金属刺送给了护林员：“放完电就可以收起来，要是这儿能充电，它还能用。” 护林员新奇地看着这两个小玩意，点头说道：“能，这边能充电呢。这东西倒是有点意思，以前倒没看见过。谢谢啊。” 程声摆手：“你借我们的车子价值更大。” 护林员却不觉得，那辆车子对他来说，就是废铜烂铁，他在这小屋子里，什么都应有尽有，可以待两个月不出门呢。 他想，说不定两个月后，什么都好了，他们的政府才不会任由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扩大。 程声一行人在护林员的小木屋里做了一点简单的休整后，借用护林员的小货车重新出发。 林谦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护林员送给他们的地图。 他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听我的没错，就往这儿开，我们离基地只有八十多公里。” “那么近？”杜南荣咋舌，他还以为起码得一百多公里。 “穿过丛林节约了很多绕在公路上的距离。”许英开着车说道，她的语气里带上隐隐的雀跃，“如果路况好的话，我们大概只要两个多小时就能抵达基地了。” 林谦咧嘴笑起来：“到时候就让杜工给我们做一顿好的，我要点火锅，啤酒，酸菜鱼。” “那我就烤串儿炸鸡小龙虾。”许英接口。 一行人驶上公路，小货车开足了最大马力。 这条通向藏地的公路，哪怕在平时，来往车辆都不多，这会儿更是能看到，这一路通畅地伸向遥远的地平线，看得人心生畅快。 护林员去的是当地城镇，一路遇到的感染者数量自然不会少，但程声一行人就不一样了，藏地基地建立在远离居民区的地方，他们走的路是常人不常走的，这条公路，怕是一年到头，也不会有千辆车来往。 “博士睡一觉吧，看来这一路不会出什么状况。”林谦扭头对程声说道，“杜工和小丫头也是，有情况我会提前喊你们。” 程声闻言应了一声，怀里揣着暖和的毛团子，视线飘向窗外飞快掠过的空旷荒野，慢慢地视野就模糊了起来。 他看见他们走到了基地门口，看见穿着一身干净迷彩服的段奕拿出身份扫描证件，在门口进行证件识别。 然后基地大门从脚下地板的两边缓缓打开，露出一节节通往底下的台阶。 黑黢黢的通道口里，传出呼呼的风啸声。 林谦扭头看向他们，刚露出一个笑，说打头下去，他后头的通道里就蹿出一头可怕的怪物，长长的舌头一卷，直接把林谦拉进了黑黢黢的通道里。 紧接着，更多的怪物窜出来，他们分身乏术，许英、杜南荣、杜静书、罗小南……一个接着一个被拽进了通道里。 段奕拉着他飞快地退出了那片区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条舌头猛地从段奕的胸口洞穿出来，当着他的面，卷走心脏。 他睁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段奕在他面前往后倒下。 程声大叫一声，猛地睁开眼，从座椅背上弹坐起来。 坐在他身前的林谦吓了一跳，连忙扭头看过来问程声：“发生什么了？！” 程声看到林谦，他飞快转动视线，就看见许英、杜南荣、杜静书几人还好端端地坐在原地，一个个好笑地看着程声。 “博士是做噩梦了吧？”杜南荣笑道。 程声脸上微一讪，微微点头。 “哈哈，没事，谁没做过点噩梦。”林谦爽朗一笑，他说道，“本来我还想把博士叫醒呢，我们快到了。” 程声闻言稍稍坐直起来，他看向窗外，就见远处掠过的山峰上，都缀上了一点雪白，他们这一路，竟是开到了海拔两千米以上的地方。 “基地应该就在我们的脚下了。”许英说道，“现在在找一个入口的地方。” “当初说是，好像在一个什么云海观景台的地方。”林谦回忆，他指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英姐，去那儿看看。” 许英也注意到了，她应了一声，方向盘一转，直奔观景台。 一行人从车上下来，一下车就感觉到透心凉，高原上的空气清凉得让人精神都清爽起来。 他们走上观景台，就看见底下云雾缭绕，四周起伏的山脉尽在脚下一般。 林谦很快发现了一个暗钮，非常典型的特务设定，他打开暗格，就有一个电子屏弹了出来，上面显示着输入代号。 林谦将他们的任务代号输入进去，电子屏上立马显示出“验证通过”的字样。 “然后呢？”林谦茫然地看向四周围，哪儿都不像是有门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观景台的四周围陡然升起四面玻璃水晶墙，脚下传来机械齿轮转动的声响。 谁都没想到，整个观景台，竟是一辆电梯，直接向下沉了下去！ “这真的可以。”杜南荣惊讶地眨眼，倒吸着气贴住身后玻璃。 这“电梯”往下降的速度可不慢，四周又是完全透明可见的，就见他们直穿过地下六七米的土壤，然后进入亮堂的建筑墙里。 这地下基地，灯光忽闪忽明，他们一直向下到了近百米的深处才停下。 “电梯门”打开，头顶响起系统的电子音：“欢迎回到藏地基地。” 一行人踏出电梯。 林谦打量四周，微微皱眉：“基地大门口，连一个把守的士兵都没有安排吗？” “太奇怪了。”许英压低声音，她拔出腰间别着的爪刀，说道，“也太安静了。” 他们转过一个弯，就看见走廊尽头被碎石完全堵住，一副发生了塌陷的情况。 “恐怕是之前接连几场地震……多少对基地造成了一些影响。”杜南荣见状说道。 建造在地下的基地，肯定会考虑地壳运动等多方面因素，选用的也一定是抗震的建筑材料，只是但凡建筑，都一定存在薄弱的环节，更别提这样一处庞大复杂的地下结构。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找到医疗室。”程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瞳孔微缩，似乎看到有个人影在前方拐角处迅速闪过。 第11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六天【第一更】“博士今晚想吃啥？”“肉。” “有人。”程声低声说道。 林谦和许英同时戒备起来，迅速调整队形。 他们走在程声的前面，快步靠近程声所指的那个拐角处。 两人拔出爪刀握在手中，站在拐角墙壁的一左一右两侧，隔着走廊对视一眼后，果断踏出一步。 就见那条走廊里，头顶悬着的苍白灯管露出一截电线，灯管忽闪忽闪的，走廊里什么都没有。 “干净。”许英说道。 杜南荣和程声扛着张九章走过来，身后紧紧跟着杜静书和罗小南。 程声微皱眉，他不确定刚才那一闪而过的人影，会不会是他眼花看错了，或许就是类似这种头顶悬挂物扫过的影子。 林谦看了一眼贴在墙上的指示牌，说道：“医疗室在这头。” 程声应了一声：“走，先去医疗室。” 医疗室在走廊尽头右拐的第一间房间。 房间的门用的是电子锁玻璃门，林谦试了任务代号也没法打开。 “用什么电子锁啊！”林谦暗骂一声基地的龟毛设定，就见边上博士不知道从哪儿抡来了一把椅子，直接砸了进去。 林谦一愣。 “请？”程声重新帮着杜南荣扶住张九章，看向林谦和许英。 林谦和许英二话不说，连忙把门打开。 医疗室里的东西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壁橱里，没有丝毫慌乱离开的样子。 程声和杜南荣把张九章放平在手术床上，程声说道：“我要一些药品，帮我找一下。” “无菌生理盐水，双氧水，碘伏。”程声报出名字，林谦几人负责找。 前几个还算熟悉，到了后面，程声很快报出一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专属名词来：“4%的硫酸庆大霉素注射液，0.1%雷夫努尔溶液，还有……” “等等等等博士……”林谦连忙打断，他名字还没记下呢，博士都到下一个去了。 程声见状，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我来找，你们去给张九章清创。把手都消毒一下。” 林谦和许英一边照做，一边听博士语速飞快地往下说。 “很简单，先用双氧水清理伤口，再用生理盐水将双氧水清洗干净，然后用碘伏涂擦消毒……杜工应该知道怎么做。”程声说着，看向杜南荣。 杜南荣点点头，他消毒双手说道：“交给我好了，你们帮博士去找东西。” 比起应付寻找那些记不住名字的药剂，杜南荣主动包揽下了要面对驱虫的大面积创口。 程声一目十行地扫过壁橱，迅速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再看林谦和许英那儿，就见两人一人拿着油纱，一人拿着无菌纱布，不好意思地冲着他笑。 “博士，这应该用得着吧？我看以前医疗兵都会用到！”林谦眨眨眼。 那些瓶瓶罐罐的名字，他和许英都记不得，就凭过去经验，找了常用的道具拿来。 程声失笑，不得不说这两人拿的东西的确有用。 他挑眉：“经验丰富？” 林谦装模作样叹气：“都是辛酸往事。” 程声接过杜南荣手上的活，他戴上医用口罩和外科手术手套，打开了头顶的手术灯。 “博士真是全能啊，还能做外科医生。”林谦远远站在一旁，充满敬畏地说道。 程声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只给动物做过类似的手术。” 林谦微一噎。 他旋即看向张九章，眼里充满了同情。 “如果眼下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来进行这场缝合手术的话，请不要谦虚地自荐上来。”程声说道。 林谦立马收回眼神，眼观鼻鼻观心，怀疑博士在内涵他。 “博士加油。”林谦几人干巴巴地站在边上，甚至连手术道具都没资格递给程声——因为分不清功能。 唯一稍稍有些基本认识的杜南荣，被委以重任。 林谦低声对许英说道：“要不咱俩去探探这个基地的情况？这儿都没人，总叫我心里发慌。” 许英点头：“行，咱俩一道去。你说这人都到哪儿去了……” 两人知会了程声一声后，便出了医疗室。 程声这边大约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的清创和伤口缝合。 直到最后一针一线穿过皮肉固定住，程声彻底收了尾，他才摘下口罩，深深喘了口气，有些虚脱地坐在边上椅子上。 杜南荣见状，给程声接了杯水来。 程声道了声谢，灌了几口后，才想起看向四周围，问道：“林谦许英呢？” “他们俩去探基地情况去了，还没回来。”杜南荣说道。 他看了一眼时间，嘟哝道：“这都快三个小时了，也该回来了吧……” 杜南荣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长廊里传出不同寻常的脚步声。 他顿了顿，谨慎地先把罗小南和杜静书按在角落里，他拿了一把手术刀走出门口，贴着走廊的墙一点点往外挪。 林谦和许英两人身上挂满了枪支走回来，和杜南荣撞了个正着，把彼此都吓了一跳。 杜南荣捂着狂跳的小心脏翻白眼：“我说这脚步声怎么沉得不像是咱自己人，合着重了那么多的热武器……” 林谦咧嘴一笑：“这不是找到武器库了么。” “没有热武器在身边的日子，我就没安全感。我体术可比不上段队和英姐。”林谦拍拍一身的长短枪支，腰间还别着一串手雷。 “那你射击比得上段队？”杜南荣反问。 林谦微噎，旋即丢给杜南荣两把枪让他收着：“闭嘴吧您。张队的手术结束了？” “结束了，挺成功的，至少现在看着像个人样。”杜南荣说道，朝医疗室里努了努嘴说道，“博士在里头休息着呢。” “行。”林谦点点头，他和许英背后还一人背了一个战术背包，也是从武器库里搜刮出来的，说道，“我们先把医疗室里的那些药搜刮了装包里。” “为啥啊？”杜南荣不解，“医疗室以后不用了？噢当然，我希望再也用不着。” 许英摆手，说道：“我们找到了一张基地的总地图，这边是基地的北部，我和谦子把北部几乎都走了一通，什么活人死人都没见着，倒是好几条路都因为塌方堵死了。” “这个北部基地估计在地震之前，就被提前撤离了一波，不太稳固，扛不住那样震级强度七八级以上的大地震。”林谦说道。 “你们是怕要是再有大地震发生，我们待这儿会被活埋？所以得去找别的基地分部汇合？”杜南荣大约明白了林谦和许英的意思，他确认地问道。 林谦和许英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在走之前，我们得先好好找找这里有什么可以带走的东西，免得路上要用。” “倒也不用那么急，先吃一顿好的也行。”林谦补充，他嘿嘿笑，说道，“我找到厨房了，还看过冰箱，冰箱里头还速冻了点肉啊什么的，可以让杜工发挥一下。” 杜南荣好笑，不过眼下都到了基地了，他也心定，闻言爽快答应道：“行啊，有什么材料就弄什么吃的，你们点菜吧，我都给烧！” 林谦冲上来就要亲杜南荣：“水煮肉片！酸菜鱼！火锅！” 杜南荣赶紧躲过去：“好说好说，别动嘴。” 程声就听见外边杜南荣和林谦两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他弯弯嘴角，放松地窝在椅子里，怀里揣个毛团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薅着。 “博士想吃什么？”林谦凑过来问，“我们等下在厨房里做好了，就端来医务室里吃！” 程声想了想，说道：“肉。” 林谦一噎，博士还真是不挑，不过他还以为博士会点什么蔬菜水果沙拉一类的，总觉得科学家会吃这些健康食品。 “好嘞！”林谦应了一声，拉着杜南荣去厨房，“走走，我带你去参观参观我们基地的厨房，可大了，要什么有什么……” 两人的声音渐渐飘远。 许英留了下来，这边又是病残又是妇幼的，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目标——程声。 程声看向许英，忽然开口问：“许英，你也觉得基地北部这边，是被撤退到了别的分部了？” 许英微愣，没想到程声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她抿了抿嘴，说道：“这边没有什么混乱痕迹，武器库、后厨、医疗室都很整齐，说明他们离开的时候应该没什么危险，是提前撤退的。” “那为什么这么多东西都被留在这里？眼下这个情况，这些物资都是用一点少一点，基地没道理那么大方，把东西全都完整地丢在这儿。”程声说道。 许英一怔，难怪她总觉得有地方不太对劲，就是博士说的这一点。 她旋即皱起眉头，看向程声：“……博士您认为？” 程声微眯起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有些疑惑，在找一个答案。” 许英一颗原本有些放回去的心，又重新吊了起来。 程声看向她，说道：“放松一下没关系，只不过这里还藏着点秘密，有些奥妙。” 许英微点头。 窝在角落里的杜静书和罗小南，早就枕着变大了些的虎耳草睡熟了，这番对话只有许英和程声两人知道。 程声淡淡说道：“也不必告诉其他人，这里既然能始终保持原状，说明没什么大危机，倒不用如惊弓之鸟一样。” 许英应了声。 林谦陆陆续续地把杜南荣做好的饭菜端来，许英把另一张手术台挪来当桌子，看得林谦直抽嘴角，说杜工做的菜口味要是打了折扣，一定是这餐桌的缘故。 端来的菜大鱼大肉，又是川菜，那香味真是勾得人馋虫都出来了，任谁都直咽口水。 林谦和杜南荣各抱了一个大冰桶过来，里头丢了好几瓶啤酒和饮料。 “这啤酒和饮料，我可都是从犄角旮旯里给摸出来的，我怀疑是之前留在这里的哪个兵，私藏的好东西，真鸡贼，现在就造福我们了！”林谦龇牙一笑。 在这时候，还能喝到饮料，简直是做梦一样。 一口啤酒下肚，再夹一块烫得又嫩又鲜的羊肉片，恨不得让人把舌头都给吞下去。 “杜工手艺没的说！”林谦夸道。 就连程声也夸了两句，说杜南荣转行去开五金店实在有些可惜。 杜南荣哈哈笑，说道：“等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一结束，我就去开个小饭馆，到时候你们都要来捧场啊！” “那还不就一句话？包我身上？”林谦笑眯眯地和杜南荣碰酒杯。 这边正吃得热火朝天，似乎也没人管躺在手术床上的张九章了。 就听一声冷不丁东西倾倒的声音，还夹着羊肉片的林谦反手就抄起藏在小腿里的枪，反应极快地对准身后，一点也看不出前一秒还在和杜南荣抢肉片的样子。 林谦看清身后情况后，松了一口气，一口滚烫肉片滑进嘴里，烫得林谦急忙喝了几口冰啤酒。 张九章摇摇晃晃地从床上下来，惊得杜南荣赶紧站起来扶住他。 “你怎么醒了！？你下来干什么？”杜南荣问。 “真好意思问呢？这么香，死人都给你爬回来。”张九章就地一坐，也不介意眼前是谁的碗筷，直接拿了就吃。 杜南荣：“……你就不怕肠子给穿了？刚给你缝好大手术呢？这就吃辛辣的？我要不给你下个面条，弄点粥？” “别啰嗦了，我好得很。”张九章压下杜南荣，一口热的肉片下肚，他顿时就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程声见张九章这样，也是有些意外，看来那一针的强化基因改造，真是效果突出。 杜南荣只好再去后厨给自己加一副碗筷回来。 张九章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在吃的这幅碗筷，问：“那是新的给我的？” “滚。”杜南荣黑着脸，迅速加入抢肉环节。 程声颇有些郁闷地看了看躺在自己膝盖上熟睡的“猫崽子”，这么香的香气，似乎也没能把段奕馋醒过来。 “博士试试钓鱼？”林谦出馊主意。 程声扬眉，闻言便夹了一块肉片，悬空在猫崽子的鼻子前晃，还没晃两下，就被那猫崽子冷不丁张嘴一口叼走了。 林谦微微张大眼睛：“段队醒了？！” “进食本能吧……”杜南荣观察着，不像是醒过来的样子，猜测着说道。 程声抽抽嘴角，扒开“猫崽子”的眼皮看，的确不像是醒过来装睡的样子…… 神他妈进食本能。 程声又夹了一块肉，在段奕面前晃了两下后，果然又被叼走了。 “看来段队是真的饿了。”林谦讪讪地笑。 程声把石核重新塞回“猫崽子”的肉垫里，肉没营养，不如石核的能量好。 肉片就由他勉为其难地代劳吧。 第117章 入侵后第一百一十七天 入侵后第一百一十七天【第二更】博士心虚.jpg 等吃完了那一顿饭，一行人心满意足昏昏欲睡起来。 杜静书小声地问这边有没有可以洗澡的地方。 几个人才注意到他们这会儿脏得不像话，也就脸上手上干净着，身上的衣服还沾着血和灰。 再耸耸鼻尖嗅嗅气味，那叫一个多姿多彩。 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凑合在一块儿吃的，还吃得那么香。 许英说道：“这边肯定有冲淋房和能穿的衣服，我们去找找，换身干净的。” 杜静书点点头，立马跟上许英。 几个男人留下来面面相觑，杜南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胳膊，说道：“那要不我们轮流去洗？” “你们先去，我过会儿。”程声淡淡说道，“我看这儿设备挺全的，给段奕做个检查。” “行。”杜南荣点头，他又转向张九章，问道，“你呢？你这大伤口不适合进水洗澡吧。要不擦擦得了。” 张九章皱眉：“我有数，你别操心，跟奶妈似的。” 给杜南荣气得笑了，当下决定以后做饭都给下重辣。 ——谁能想到看着挺虎的张九章，最不能吃辣呢？就他们刚才那一顿饭，张九章吃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直嘟哝着要让杜工以后少放些辣椒。 张九章看见杜南荣的小眼神，心里有几分慌。 他硬着头皮说道：“我不洗，等下你帮我擦擦背。” 杜南荣“嗤”了一声。 一行人嘴里咧咧地走远了，就剩下程声和段奕留在医务室里，还有一颗虎耳草。 虎耳草在段奕的身上蹦跶来蹦跶去，时不时地钻进长毛里，叶瓣瓣掩在长毛里，上上下下地滑来滑去，一副纵享丝滑的舒服样子。 程声看得好笑，但也没有把虎耳草拎出来。 他给猫崽子模样的段队做了一个全身上下的检查，就像他平时在研究院里对实验动物做的常规体检一样。 “猫崽子”的情况就和任何沉睡状态下的普通生物一个样子，也不见有什么极度透支的情况，似乎醒来也就是下一秒的事情，只是谁都不知道这下一秒会在什么时候发生。 段奕这昏睡的时间实在有些太久，把博士愁得直皱眉。 等杜南荣和林谦几个大男人洗完澡，程声夹起“猫崽子”，与他们换班轮流。 “博士，换洗的衣服都在冲淋房的衣柜里，什么尺码都有，您自己挑着换。”林谦对程声说道，“冲淋房就在两条走廊后头，拐个弯再走到底，倒数第二间就是，倒数第一间是女生的。” “好，谢谢。”程声微点头。 杜南荣眼明手快，从段队的毛茸茸里提溜出一颗缩得小小的虎耳草，险些就跟着博士一块儿去泡澡了。 “冒犯了冒犯了。”杜南荣抓回虎耳草说道。 天啊，自家草草居然占了段队的便宜。 这要说出去，真是足够吹嘘的了。 程声乐了，抱着段奕去洗澡。 “小猫崽子”的毛都打着缕，本来雪白有光泽的漂亮长毛，全都变得灰扑扑的，还有几处沾着血粘在一块儿，光看就挺揪心的。 程声走到靠近冲淋房的地方，就听见许英和杜静书两个小姑娘的交谈声。 他转身走进男士冲淋房里，按照林谦说的，找到带有消毒紫外线的衣柜，从里头拿了毛巾和干净的衣物。 水龙头一扭开，热水就哗啦啦地从头顶花洒里喷出来。 程声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洗过澡了，倒是中途在水里浸过几回湿过水，勉为其难算是净身了一下。 在这样的乱世下，洗澡都成了一种奢侈。 热水弹在皮肤上，毛孔舒展开的滋味让人忍不住全身放松下来。 水汽一点点升腾起来，把冲淋房外的镜子都给糊住了。 程声洗完了自己后，抱着“猫崽子”开始洗爪子洗毛，颈边的鬃毛被程声耐心地一根根梳顺，血污全都冲得干干净净，转眼又是一只漂亮干净的雪白崽子。 哪怕全身的毛都因为被打湿而贴在身上，仿佛瘦了一大圈，也还是美貌的。 程声点了点崽子的黑色三角鼻头，湿润润的带着水汽，他嘟哝：“石核也没短你，肉也记得要吃，怎么就不见你醒？” 雪白崽子一动不动。 程声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给大兵清理身上的毛发。 肚子底下的长毛更难打理，全都黏成了一团一团，程声险些没了耐心，想直接一剪刀给剪了算了。 泡沫打在小崽子的身上，雪白雪白的，程声拎起崽子的后颈肉冲干净泡沫，顺便又把小崽子的小肚子底下看得一干二净。 博士本着生物学家的职业操守，以非常正直端正的态度，发现段奕觉醒的远古生物的那根东西，就像虎豹那样长着倒刺。 虽然眼下看着是符合体型的小小短短一根，覆着一层短而细密的白色绒毛，可那些倒刺看着，也是让人有些心慌。 程声观察了两眼，还是碍于手里提着的是大兵本尊而有所收敛，不过要说起来，对于兽型这方面的模样，他也不算是太惊讶。 毕竟大部分猫科动物、肉食类捕猎者的那根东西，都这个样子，它们有着控制交配的本能，也为了确保繁殖成功率而进化出的部分变化。 程声非常肯定他的态度是端正的，绝没有任何一丝不正当的念头。 但是当他打算给猫崽子重新冲去泡沫、抬头那一瞬间，对上雪白崽子睁开的冰蓝兽瞳时，博士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有些心虚。 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个时候醒。 程声在心里暴躁地暗骂。 他脸上淡淡的，视线都波澜不惊，只是从雪白崽子身上移了开去，转身去拿浴巾把自己裹了起来。 “什么时候醒的？”程声问。 雪白崽子被程声丢在地上，他也不动，就这么四脚往地上一趴，微仰着头看程声。 程声：“……” 雪白雪白、湿漉漉的奶团子，真可爱。 程声俯下身，正打算捞起小崽子，却猝不及防地撞上段奕恢复成人形。 他手指一顿，指尖触碰到段奕的胸口，触感是出乎意料的柔软有弹性。 他还以为段奕的身体会是那种锻炼后的硬邦邦的触感。 程声稍稍开了点小差。 段奕的身体上，明显有几处新愈合的伤口，他微垂下眼，手撑着地上的瓷砖，地上的水汽氤氲上来……但也没起到多少遮挡的效果。 “先让我起来吧，博士？”段奕开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干涩，大概是许久没有开口润水的缘故。 程声吸了口气，立马回神，他板着一张脸，波澜不惊极其淡定地伸出手，把躺在地上的段奕拉了起来。 “对于体型的控制和切换，还是有些生疏。”段奕说道，身上淋着水，就这么站在程声的面前，他的眼瞳颜色完全变成了兽型时候的冰蓝，漂亮而锐利。 程声闻言微顿，这算是解释为什么突然在他弯下腰的时候变成人形？ 博士扯了扯嘴角，转身关了水龙头，走到更衣室里擦身换衣服：“那就多操练操练。” 段奕踩着水跟着博士走到更衣室里。 程声一转身，就看见段奕站在他身后，他吸了口气，反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换衣服。” “……我给你拿来。”程声噎了噎，视线停留在脖子以上的区域，目不斜视地走回外头放着消毒衣柜的地方。 段奕垂下眼，弯了弯嘴角。 程声估摸着段奕的身材体型，拿了件最大码的给段奕。 他控制不住地稍稍回忆了一下大兵的体格，怎么说呢，就非常有料，不夸张，但绝不单薄，该有肌肉的地方，微鼓出漂亮的肌肉线条来。 程声一边回味着，一边把衣服丢给段奕。 衣服的肩宽大小对了，就是胸围和臂围略有些紧。 段奕穿着，就像是穿上小了一码的衣服，更显得肌肉大块，仿佛能徒手卸车一样。 程声正想说什么，脚下的瓷砖底下冷不丁冒出一声奇怪的声响。 程声猛一闭嘴，皱眉竖起耳朵听着。 可当他屏气细听的时候，那个声响又没了，就像是再普通不过的下水道下水的寻常动静。 程声皱皱眉，看向段奕：“或许是我听错了。” 段奕贴在地上，那声音就像是与他们捉迷藏，这会儿是一点动静都没了。 “走吧，先回去。”程声说道。 他从消毒衣柜里又拿了几套衣服，衣服对于段奕来说，是个消耗品。 段奕应了一声：“我走在前面，跟紧我。” 他们两人出来的时候，恰好撞上刚洗漱完的许英和杜静书。 两人看见段奕一愣，旋即惊喜道：“段队恢复了？太好了！” 段奕简单颔首。 一行人回到医疗室里，避无可避地又遇到一轮惊讶的轻呼。 “段队什么时候醒的？被博士带去洗澡的时候还是只猫崽子的模样呢！”杜南荣问。 他话音刚落，周围都安静了。 程声面无表情地看他，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他人瞬间猜到了当时的情形，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拿来调侃博士。 杜南荣抱住虎耳草，干巴巴地笑：“那个，床铺好了……我去上个厕所！” 杜南荣开溜。 段奕喊住他：“等一下，找个人一起去，别落单。” 杜南荣点点头下意识地应下，旋即又觉得有些奇怪，他干笑着问：“怎么了？上个厕所都得找人陪……总觉得有些不安哈哈。” “没什么事吧？”杜南荣抱着希望看向段奕和程声。 “只是保险起见。”段奕淡淡说道，他看向林谦，示意林谦和杜南荣一道去。 林谦一顿，微抿起嘴，很快明白段队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异状。 他大步走向杜南荣，打着哈哈道：“走走，我也尿急，喝了那么多啤酒真得一趟趟跑厕所。” 杜南荣心里不安，但也不适合问得太明白——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个人都快睡着了，这会儿勉强撑着眼皮听他们说话呢。 他也希望杜静书和罗小南能够安安稳稳地睡上一夜，好好休息。 杜南荣想着，微点头，脸上挂上个笑说道：“那快点，别让你尿身上了我就罪过了。” “滚你。”林谦嘴角一抽。 医疗室被杜南荣几人稍稍布置了一下，弄了一床大通铺，几个男人就睡在地上。 许英直接睡在一张没有被用过的手术床上，杜静书和罗小南挤在沙发里。 等杜南荣和林谦上完了厕所后回来，就看见一群人都静了下来，各个浅睡着。 杜南荣关了灯，和林谦两个轻手轻脚地躺下。 “睡了啊。” “睡吧睡吧，天塌下也有个高的顶着，睡觉最大。”林谦说道。 第11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八天【第三更】“咯咯！” 一夜无事发生。 起先杜南荣还吊着颗心，总觉得外头会冷不丁地蹿来什么怪物。 但后来渐渐地，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熟睡呼吸声，这声音比催眠曲还好用，听得杜南荣眼皮都跟着上下打架起来，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过去的。 等杜南荣再醒过来的时候，其他人都准备得差不多、随时可以出发了。 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讪讪：“怎么没人叫我起来？” “不急，看你睡得质量挺好，就多睡会儿，休息饱了再走。”许英说道。 张九章在边上嘲笑他：“你倒是比我这个大伤患还缺觉，我睡着都听见你那呼噜声，要不是中间隔了个林谦，我都想给你翻个身。” 杜南荣：“……” 他转向林谦求证：“我打呼噜了？” 林谦挠挠头发：“我睡得死，反正没听见。” 杜南荣微噎，旋即说道：“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就好。” “不着急。”林谦摆手，他放下手头的东西，拿起一枚对讲机——先前从武器库里搜刮带上的——跟杜南荣一块儿往门外走，他说道，“正好，我也去上个厕所，一起。” 杜南荣看了他一眼，两人一道往卫生间那儿走。 他压低声音问林谦：“你们多早起来的？是不是发现什么情况才起那么早？” “还早呢？钟上都显示大中午了。”林谦抽抽嘴角。 他好笑地拍了拍杜南荣肩膀道：“放心啦，段队也没说什么情况，就是大家睡到自然醒，陆陆续续地就起了。” “这基地目前虽然没一个活人，看着怪奇怪的，但好歹也是当初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建在地下的基地一部分，谈不上铜墙铁壁，也不至于危机四伏。”林谦说道。 “我们别放松警惕麻痹大意就行，犯不着惊弓之鸟似的。” 杜南荣点点头。 他们两人进入盥洗室里，林谦走进隔间里解手，杜南荣就站在池子前漱口洗脸。 水声哗哗的。 “咚！” “咯咯！” 两声不同寻常的声音立即引起了杜南荣的警惕，他条件反射地旋紧了水龙头，停下放水的声音。 与此同时，林谦也从隔间里跑出来，他和杜南荣对视了眼，两人都没错过那两道动静。 “不是我听错了？”杜南荣压低声音问。 林谦皱眉摇头。 说话间，“咯咯”的声响又从底下下水道里传出来。 林谦和杜南荣同时走向放置地漏的地方，看着地漏底下黑黢黢的管道口，谁也看不清那里头有什么动静。 林谦拿出对讲机，打开呼叫：“段队，卫生间有情况。重复一遍，卫生间有情况。” 另一只对讲机就放在医疗室里，躺在大通铺的角落里，这会儿灯一亮，林谦刻意压低声音的传呼声就传了出来。 几个人都是一愣，旋即立马拿上打包好的背包和武器，赶向卫生间。 “收到，我们现在过来。”段奕回复道。 林谦收到段奕这边的回复后，看向杜南荣说道：“段队他们赶过来了，我们先往后退点，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话音还没落，那声“咯咯”又响起来了，这回动静更大，就见地漏附近的瓷砖都微微翘起裂开了些许。 两人见状飞快后退。 “底下肯定有东西！”杜南荣说道。 “什么东西能在地下那么深的地方生存？！”林谦不可思议地问。 基地建在地下几公里的深处，这就相当于把地面上最高的建筑镜面一下，还要翻个倍，光是想想都觉得这样的工程不可思议。 林谦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瓷砖就被顶开，一个扭曲粗长的东西从下水道口挤出了一个顶端尖小的头部。 林谦和杜南荣瞳孔一缩，倒吸口气，两人拔出枪，瞄准那东西的头部就是一通乱射。 酱红色的血迸溅开去，很快那个东西就不再挣扎了。 它卡在下水道口，有些肥胖、却看着略显柔软的环状躯体一半露在外头瓷砖上。 等程声他们赶到，就看见林谦和杜南荣与那条不知名状的东西面面相觑。 “博士！”林谦招呼道，“您快来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程声微皱眉：“这种东西……我眼熟的只在显微镜下看见过。像这样的？我也说不上叫什么。” “我们可是在地下两三公里的地方……这种地方还有生物？”杜静书不可思议地问。 “我们脚下是一个新生物圈。”程声说道。 “二十世纪初的时候，有微生物学家就在这样的深度，发现了一种被命名为魔鬼蠕虫的新型蠕虫，这种蠕虫经历了耐高温高压的进化，完全适应了这样的地下生活。” 程声皱眉，事实上这种多细胞生物的发现，也意味着他们脚下，或许存在更多复杂的生命体。 “这种叫魔鬼蠕虫的蠕虫……个子应该没那么大吧？”杜南荣指指被他们射成了筛子的环状虫子问，“是变异了？” 程声沉下眼，微微点头：“或许。” “它是从下水管道里爬上来的。”林谦说道，“天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条，我们得赶紧离开。” 说话间，他们周围又传出“咯咯”的响声。 林谦和杜南荣脸色齐齐一变：“就是这个动静！” “它们在挖下水道口。”段奕说道，他抽出手枪握在手里，一边移动一边说道，“基地的下水道系统四通八达非常复杂，如果它们是通过下水道进入基地……哪里都不会安全。” “杜工昨天烧菜用的油还剩多少？”程声问。 杜南荣微愣，回答道：“我没看，但后厨的存量不少。” 段奕立马明白程声的意思，他微点头，飞快说道：“许英和张九章带着他们找个能当掩体的地方藏起来。林谦跟我去取油来。” “收到！” 两人很快从后厨那儿提来了两桶油灌，直接拿着那输油的管子，塞进卫生间的水池子漏斗里，直往里灌。 他们脚下到处是被顶得翘起的瓷砖，两人抓紧速度，林谦大喊一声：“我这边好了！” “撤！” 段奕大吼一声，他划开一根火柴，丢进水池的下水口里。 灌满了油的管道封闭而狭窄，几乎没用几秒的时间，猛地炸了开来。 段奕跑了几步，直接就近一个滑铲，一把拽过那只蠕虫的尸体压在身上，挡过第一波爆炸的那股冲击波。 他很快爬起来，晃了两步后，迅速调整过来，飞快地冲向门外。 他脚下的瓷砖地面几乎紧跟着段奕的脚步炸开。 就见段奕身后，被炸开飞起的地面下，一条条肥硕的蠕虫被爆炸的冲击波冲上地面，四分五裂地在地上抽搐。 段奕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一股涌动的波动。 他心里一突，身体下意识地往前一扑，倒地飞快一滚。 就见他刚刚离脚的地方，一股火浪炸开涌上地面，一条大虫张着口器顶了出来。 段奕反应极快地拔出手枪点射，同时一团青色火焰卷上大虫。 段奕回头，就看见程声站在他身后，向他伸出手。 第11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一十九天“不是被舔走的……” 地面上一个坑接着一个坑，全是被魔鬼蠕虫顶开炸开的，那场面颇有些像游戏里的特效，可偏偏又是再真实不过的。 谁也没想到这一爆炸，竟是把之前堵在走廊尽头的塌方碎石堆也给轰开了。 林谦就看那头灰尘满天飞，但至少是条通路，立马喊道：“这边走！” 林谦和张九章两人带头冲进去，身后尾随着许英、杜南荣一众人。 程声拉起段奕，段奕借力起来后，立马反手拽着程声飞快跑向林谦那头。 冲过碎石堆，程声和段奕就看见一行人堵在前面没走。 “怎么停这儿？”程声问。 他和段奕绕到前面去，就见眼前被炸通的长廊里，左一条右一条的虫子尸体，还有士兵倒伏在地上，身上开了血洞。 那一段长廊的灯几乎都灭了，只剩下贴在左右墙壁上的几盏壁灯，闪着颤巍巍的淡色光亮，照得整条长廊都显得阴森无比。 林谦狠狠吐出一口气，暗骂了一声。 “原来这些走廊不是因为地震震裂的……是为了堵这些虫子才故意把路断死的吧？” ——显而易见。 “我们要去别的分部的话，往哪里走？”程声问。 林谦想了想说道：“往回走，再走一条走廊，有个分叉口的地方，就之前杜工开伙烧饭的后厨那儿，有条通道是给运输新鲜食材的，可以通向基地的东南西北四块分部。” 杜南荣闻言立马点头：“对，那里我有印象，我和谦子昨晚还好奇那扇门后的通道是干嘛的。” 他接着说道：“我俩还往里头走过点路，挺安全干净的。” “另外就是之前看指示牌上显示，我们眼前这条长廊，就是通往南面的。”林谦回忆道。 指示路牌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 基地里的长廊四通八达，要是没路牌的话，恐怕每个人每天花在迷路上的功夫就得有一大半。 “穿过去之后，应该就有一个隧道小列车，要是能发动的话，就能直接开到南面基地了。”林谦接着说道。 程声闻言扭头看了眼他们身后，连续的小型爆炸已经基本停下了。 ——毕竟林谦和段奕灌进去的油，短时间能冲到的地方也就那么一片。 只不过到处都烧着火，一片狼藉。 要往后走，就得踏过那片火海。 但那片爆炸区域的高温残留，足以烫得人皮肤起泡。 要想走过那一段路，他们至少还得等到温度降下来。 或者就是眼前这段路。 “穿过长廊就是隧道小火车？”杜南荣问林谦，他看了眼似乎不算太长的长廊，低声说道，“那看起来好像要比我们往回走轻松一些。” 林谦微点头，他也这么想。 身后那段都变成火海了，那么大的动静，估计还把其他虫子也给招来了。 要林谦说，或许还不如眼下这段长廊安全。 他们正沉默着，忽然一道带有电流声的杂音从长廊的某一处冒出来，似乎有人在讲话。 林谦几人猛地转向声音传出的方向，杜南荣有些激动：“是、是基地的人吗？” 段奕微眯起眼，他跨过脚下虫子的尸体，双手持枪，小心谨慎地穿过那些卧倒在地面上的人虫尸体，径直走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那声音压在一具俯趴着的尸体的身下。 段奕一手持枪戒备，一手翻开那具尸体。 冷不丁的，那尸体的脸的五官都没了，似乎被什么东西一口舔掉了一般。 段奕的呼吸猛地重了几分，下意识地举枪对准。 程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边上来，他观察着尸体脸部的创口说道：“受伤面积的直径足有十多公分，伤口没有断续，是一次攻击造成的。伤口平面，不是咬痕，是舔痕。” “什么东西能把人的脸舔成这样？！”杜南荣倒吸了口气。 “大部分猫科动物的舌头长满了由角蛋白组成的倒刺，能够刮取骨缝里的肉。但要一口舔成这样的……除了变异的猫科动物外，我想不到别的了。”程声说道。 “它肯定还在这里。”许英压低声音说道，她看向四周围，警备起来。 虎耳草从罗小南的手里跳到杜南荣肩上，咿咿呀呀地舞着叶瓣瓣——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街头一霸不在怕的！ 杜南荣心不在焉地薅了两下虎耳草，问：“那我们继续走这条路，还是往回走？” 段奕在折腾那对讲机，对讲机显然是被压坏或者摔坏了，接收信号也出了点问题，只听得见断断续续的声响—— “搜救……”、“我们……”、“南面……”、 林谦茫然地看向段奕：“段队，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搜救队在搜寻幸存者去南面基地集合吗？” “又或者是，‘我们在南面，请求搜救队支援’。”程声说道。 林谦一顿，不得不承认的确也有这种可能。 两种不同的猜想，得出的结论是完全南辕北辙的。 偏偏对讲机还修不好，不论怎么尝试，收到的信息还是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 段奕打开对讲回复：“收到，请确认情况，南面基地是否需要支援？” “……南面……有人……” 对讲机里仍旧是断断续续的声响，似乎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了。 段奕看了眼手上的对讲机，显然是他们手上的这只彻底罢工了。 他丢开对讲机，看向其他人：“我们去南面，那里或许有什么情况和幸存者，说不定我们能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他人去哪儿了。” 没人有异议。 段奕收走那具尸体身上的所有弹药，他们继续往前走。 杜静书有些害怕地紧紧跟在杜南荣身边，视线控制不住地往长廊两侧的房内看。 漆黑没有灯光的房间，靠近长廊的两侧贴着透明的玻璃墙，只有长廊上那点微弱的光，能稍许照进房里，却也看不太清其中的状况。 就是这样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视野，能看见什么却又看不清的模样，最让人克制不住地去观察、生起不该有的好奇。 长廊不宽，他们一行人几乎两人一排并肩走，博士和罗小南、杜静书被围在中间，形成一个安全的保护圈。 杜静书就走在靠近玻璃的那一侧，透明反光的玻璃镜面上，还能反射出她的人影来。 杜静书只觉得这看起来更加诡异。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边上的玻璃墙面。 可即便如此，她的余光仍旧控制不住地往边上瞥。 走着走着，杜静书猛地一顿，瞳孔一缩，猛一扭头看向身侧，惊恐地倒吸了口气。 就见她身侧玻璃上，不仅出现她的面孔镜像，还有另一张人脸，就这么贴着那面玻璃，动也不动地看着她。 段奕反应极快地举枪瞄准，红外线束精准地对准那人的额头正中央位置。 “那是感染者吗？”杜静书吓得差点哭出来，抖着声音问，忍不住往中间靠去。 程声看那人安静极了，动也不动，丝毫不像是感染者那样闻到血肉的模样就发狂。 那人脸色发青，嘴角边缘颜色暗沉，瞳孔涣散，眼部角膜浑浊，睁开的双眼球结膜处皱缩，呈现黄灰色的三角形斑，程声见状微微摇头，说道：“不是感染者，但已经死了。” 他话音刚落，却没想到那人突然动了一下，吓得杜静书条件反射地一跳。 “没被感染的死人还会动？！”林谦猛地举枪对准，声音也有些变调。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略有些巨大的身影从那人的身后靠近过来。 奇怪的是，先前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那个人影后头有什么。 那是一头巨大的、站起来足有一人高的巨大蜥蜴——至少长得像是蜥蜴。 它露出一双阴冷的、毫无情感的野兽瞳孔，没有眼睑的奇怪眼睛能够分别转动三百六十度。 它不断地转动眼睛，似乎在观察寻找什么。 程声低声命令所有人不准动。 它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们，开始只是凑近那具尸体，一爪子将那尸体的脑袋拍了过去，对准自己。 它飞快的伸出舌头。 大蜥蜴，舌头也大，大约有十多公分的样子，顶端像是一团黄色的脓包，猛地粘住那具尸体的脸，再一收缩，轻而易举地撕下了什么。 它睁着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用完了“餐点”后就将那具尸体丢下，巨大的身影又隐进了暗处。 那具尸体被大蜥蜴拍回了玻璃镜前，所有人都看见尸体上的那张脸没有了五官，就像先前段奕发现的那具一样。 “不是被舔走的……是被黏走的……”杜南荣喃喃道。 “蜥蜴的舌头通常是身体长度的两倍，舌头是中空的，非常有弹性，头端还有粘液，用来捕猎。”程声同样震撼。 他喃喃说道，“蜥蜴能够拉动比自身重一半的猎物，这样的力道和黏性异常的粘液，的确能够做到这样的伤害……” “它去哪儿了？它没看见我们吗？”杜静书问。 她话音刚落，他们的头顶上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爪子划过通风管道铁皮的“滋啦”声、重物碰撞的动静，让人头皮发麻。 程声仰头看向头顶天花板，那里面排布着通风管道，谁也不知道那头蜥蜴会走到哪里去。 他回答杜静书的问题：“蜥蜴和青蛙一样，靠的是动态视力捕捉，我们在它面前一动不动，对它来说就像是空气。” “它通过通风管道移动。”张九章低声说道。 第12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天【第一更】 谁也不知道那只蜥蜴会在哪里再次出现，他们不可能为了防备那只蜥蜴而原地不走，或是更改行进的路线。 “为什么基地里会冒出蜥蜴来？”杜南荣跟上大部队，问道。 程声摇头：“不知道，这头蜥蜴是本身就生活在这样的地下环境，还是从地上被带进基地的都不好说。” “这么深的地下，还会有蜥蜴么？”林谦微诧异，先前遇到的那些魔鬼蠕虫也就算了，通常这种微生物线虫都能活得比人好。 变异起来的微生物，顶了天了也就几十公分长短，除了恶心和猝不及防外，那蠕虫的攻击力似乎也不怎么样，张叭张叭口器，肥肥短短的身体蠕啊蠕的，甚至还会卡在下水道里，普通火力就能搞定。 但蜥蜴就太不一样了。 看那舌头弹出的速度和力道，估计这段长廊被炸断封锁的缘故，就是为了阻隔那只蜥蜴。 ——可谁又能想到，那头蜥蜴另辟蹊径，会往天花板上走呢？ “魔鬼蠕虫在地下三公里的深处被发现，多细胞生物出现在了我们未知的领域里，意味着这里存在一个全新的生物圈，是我们知之甚少的。”程声边走边说道，解释着林谦的疑惑。 “甚至，当初就有生物学家提出探测地下的提案，认为这地下深处，存在比魔鬼蠕虫更加复杂的生命体。” 林谦紧接着问：“那后来探测出什么来了么？” “没有，他们能走到的最深处，是在南非的姆波尼格矿井里，那里到达了地下四千三百五十米的深度，但除了体型较大的蟑螂外，他们一无所获。”程声说道。 不过光是发现了蟑螂这一点，也足够证明那些生物学家提出的假设是成立的。 ——在地下深处，存在比魔鬼蠕虫更加复杂的生命体。 “四千多米深……我们这个基地还没他们深吧。”林谦说道。 “不排除地震因素导致的地下移动，一些本来存在更深处的生物移动到了相对浅表层。”程声说道，“但这些只是猜测。” 张九章冷不丁地开口：“也保不准是从地上带下来的，万一有人想拿蜥蜴做实验呢？我记得当初就有人提过干细胞技术吧？” “什么干细胞技术？”杜南荣茫然。 “让断肢再生的一个研究课题。”程声看了一眼张九章，有些诧异张九章居然会知道。 他补充道：“但这个课题很早就被取消了。” “起初他们打算利用跨物种基因移植的方法，实现伤残士兵的断肢再生。”程声说道。 “但由于转移过程里存在不可预知的安全性问题，同时蜥蜴自身再生机制的控制基因，也让获取与整合人类基因组的实验难度加大。”程声看向张九章，“实验在进行到人体移植这一步的时候，就被紧急叫停了。” 张九章咧嘴嘲笑：“看来你对研究院的了解，不如我以为的那样深。” “在被官方叫停之前，那些研究已经在人体上试验过不止一次了。”张九章说道，“跨物种基因移植并不会让实验对象变成什么蜥蜴人，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在龙炎部队作为队长的最后一次任务，就是被指派去消灭这些失败的实验体。”张九章说道，他看向程声，“那些失败的实验体，都是自愿参与实验的伤残士兵，甚至，我还做过其中一些人的教官。” 程声瞳孔微缩，他并不知晓这些没有记录在档案内的实验的存在。 “被强化变异的再生能力，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想遇到的对手类型。”张九章说道，他往前走，目光森冷。 “那次跨物种基因移植失败后，他们才改从干细胞技术方向下手。”张九章说道，他笑程声博士原来对研究院一无所知。 他接着说道：“但那次的消灭实验体行动，已经被曝光给了最高总理，干细胞技术的实验才被彻底封锁起来。” “你是暗示，这次的灾难又让他们启动了干细胞技术实验，重新研究断肢再生课题？”程声皱眉反问。 他心里很清楚，张九章的这个想法并不是空穴来风。 灾难面前，出现伤残的士兵数量大面积增加，他们几乎快没有人手了。 新鲜血液的培养，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这是他们目前最不可能实现的。 如果这样的技术能够成功，这对整个国家目前现状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在这样的前提下，最高指挥官很有可能会通过这样的实验申请。 张九章发出一声鼻哼，模棱两可。 “在这样的基地里做实验……陆为旌不会那么没有脑子答应的。”程声说道。 “再失智，也不会拿最后的避难所作为这种生物实验的一部分。只要她的脑子里没有塞满杂草，她就会知道哪怕是再充分的预防逃脱措施，也会有漏洞。” “那你最好祈祷是这样吧。”张九章说道，他看向程声，“如果我说对了，那我们要面对的就不是几头蜥蜴的问题。看眼下这种状况，也不像是实验顺利哈。” 程声握了握拳头。 “我们到了。”段奕开口，打断张九章的话头。 他们用捡到的士兵证件扫开了安全通道的电子门，一个空旷巨大的场地展现在他们面前，在场地的尽头，一辆两节式样的小火车停在轨道上。 “应该就是那辆小火车了！”许英眼睛一亮说道， 场地堆满了一个个巨大的铁皮集卡，他们得从那些集卡之间穿过去。 林谦和许英带头走进去。 在张九章抬脚要走之前，段奕按住张九章的肩膀。 张九章下意识扭头看过去，对上段奕那双冰蓝色的隐约兽化的瞳孔，感知危险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绷紧肌肉。 段奕冷淡地看着他，低声警告：“张队，不要把你的偏见和情绪丢到程声身上去。下不为例。” 张九章非常敏锐地感觉到那股被针对的压力，像是尖针戳着他的脊背，他瞳孔微缩，本能地想要反击。 段奕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张九章的反应，提前松开了手，脚步一转回到程声的身边，浑然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张九章打了个空，他微眯起眼看向段奕，就见段奕那副敛着气息装守护者的姿态——分明是个进攻性极强的侵略者，装什么呢，呕。 程声看了一眼张九章，又看了一眼段奕，他能不知道这两人刚才落后队伍两步去做什么了么？ 但程声没说穿，就走在段奕边上，心里有些好笑。 他其实不在意张九章说的那些东西，阴阳怪气也懒得搭理。 反正这人总有求到他的地方，救了张九章那一命的情他还没找人清算呢，这点阴阳怪气迟早被他收拾。 但程声很满意大兵的做法，他奖赏似的冲段奕微微一笑。 他们穿梭在集卡中间，鼻尖萦绕着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倒是有些像屎尿的味道。 杜静书捂着口鼻，闷声闷气地开口：“这股味道……好像是从这些集卡里传出来的。” “这里头装的都是什么东西……物资么？”林谦好奇地打量，倒是升起一丝想要“打劫”的念头，毕竟这里他们不会再回来了，显然这个地方也是被遗弃的。 这些箱子里要是摆放的都是物资，那可是太浪费了。 “你家物资能放臭了？”杜南荣反问。 他正说着，左手边的铁皮集卡突然震了一下，里头传出“滋啦”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刮过铁皮的动静。 杜南荣惊弓之鸟般地跳开，惊得瞪大眼睛看向那只集卡箱：“里面有东西？” 林谦和许英都举枪对准了集卡，许英沉声道：“快走。” 杜南荣拉着罗小南，催杜静书赶紧跑。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一行人的动静太大，四周围的铁皮集卡箱像是得到了信号似的，一个接着一个，一片传着一片地晃动起来，动静声响不断。 甚至还听到了动物的哞叫。 “这里是动物仓储？！”林谦倒吸口气。 程声旋即明白过来——这么大一片场地，这么多数不清的铁皮集卡，分明是在为物种保存做的准备。 他们……做好了大灭亡的预备计划？ 天知道这里有多久没人投喂了，这些动物恐怕都饿得发疯，没人比得上佛祖割肉喂鹰那样宽大胸襟，一行人单是想着里头关着一些猛禽凶兽，就冷汗直冒，脚下跑得飞快。 “快去启动列车！”林谦喊道。 他眼见着远处一个铁皮车厢被撞得变了形，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 许英见状，立即跑到车头启动列车系统，屏幕上跳出输入启动许可代码。 “要许可码！”许英喊道。 “操，又是这个？！”林谦骂了一句，“怎么办？” 许英抿嘴，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一串串数字，不断显示红色的错误警告。 最后一次试错机会，再错就是系统锁定了。 许英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就见从铁皮集卡里冲出好几头矫捷的白狼，把他们作为了捕食目标。 “最后一次……”许英咬咬牙，飞快输入一串数字。 “代码正确。列车启动。”一道机械的电子系统声音响起，列车的灯光全都亮起，脚下传来些微的震动和缓缓加速的移动感。 许英不敢相信地微睁大眼，旋即喊道：“发动了！快！” “快上车！”林谦吼道，催促着落在后面的杜南荣和杜静书。 杜南荣抱起杜静书丢上列车，他加快跑了几步，鼓足力道跳起挂到车门上，被林谦一把抓住拉了进来。 其他人很快紧跟着跳进加速中的列车，林谦立马拉上车门，几乎和撞上来的白狼擦肩而过。 许英迅速点数了一下人头，八人一草，平安上车。 林谦靠在车门上大大松了口气：“真险。话说英姐最后是输了什么数字才启动起来的？” 许英看向程声：“是博士的任务代码。” “基地真贴心。”林谦咽了口口水，干巴巴地说道。 幸好基地还记得他们这行人，否则就被这列车坑死了。 杜南荣看林谦就靠在车门上，多危险呐，多少电影里全是车门杀？ 他不放心地让虎耳草去把它林谦哥哥拽回来。 草草卷着林谦的脚腕往里拖。 草的力道多大呀，拽得林谦没防备，直接后脑勺往后一磕，磕得他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杜南荣：“……” 草草嗖地跳回杜南荣的肩膀上——不关草草的事，草草什么都不知道。 第12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一天【第二更】 列车的行动速度高达一百二十公里每小时，从起点到终点，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路程。 杜南荣在列车的座位底下还翻出了一个应急包，里头有基本应急药品和强光手电筒。 杜南荣打开手电筒试了试，还能用，立马把其他座位底下的应急包全都翻了出来，一股脑地归进自己的战术背包里。 “手电筒人手一只拿着。”杜南荣一个个分过去。 “你再看看还有什么能搜刮出来的。”张九章笑，上下颠着手里头的手电筒，挑起一边眉毛看杜南荣，“像是人家扫荡地主的。” 杜南荣：“……” 杜南荣当他放屁，当真是一点都没落下地把列车扫了一通。 不过可惜，这里本来就是承当一个短距离通行用的列车，不怎么会在上面备吃喝的东西。 他在列车的一头一尾，又找到了两柄应急安全锤，长度大约有小臂那么长，锤子尖头锋利极了，保证一抡一个血窟窿。 杜南荣把两把安全锤给了罗小南和杜静书。 罗小南有样学样的把安全锤插进了裤腰带上，看起来尤其滑稽。 杜静书有些紧张地握着锤子手柄，她开口问：“我们会遇到什么？” “不知道。”程声回道。 “运气好的话，我们和大部队汇合了。”林谦说道，他朝杜静书一龇牙，“运气差的话，我们说不定还得支援别人，同时再找大部队的方向。” 杜静书咽了咽口水。 他们正说着，头顶穿来滋啦一声刺耳的铁皮划拉动静。 段奕和张九章立马举枪瞄准头顶。 “基地南站，到站。”头顶响起列车系统的电子音。 许英走到列车头那儿看出去，就见他们的确停在了站台上，外面是和先前他们进入的站台如出一辙的模样。 ——空旷而深邃的场地，堆积着满满的铁皮集卡箱。 “段队，博士，你们来看。”许英招呼道。 段奕和程声对视一眼，两人走到列车头看出去。 就见整个站台，几乎没有灯光照明，只有列车车灯打出去的两束强光，照亮了四周围的情况。 程声微微皱眉，压低声音说道：“这看起来不是一个好的开头。” 段奕微点头，他说道：“我先下去看一下情况，等我信号你们再出来。” “好。小心。” 段奕打开列车的门，悄无声息地走下去。 他一手持手电筒，一手持枪，一上一下交叠，肌肉线条绷得笔直。 刚才头顶掠过的那道刺耳铁皮划拉声响，像是仅仅是列车与墙壁擦出的动静，段奕没有找到其他的生物活动迹象。 他检查了一通周围，确认安全后，向列车发出信号。 林谦和许英打头，护送程声和罗小南一行人下来。 “这里的集卡箱……难道也是关着那些动物吗？”杜静书跟着队伍快步穿过两侧的集卡箱，低声问。 “没有那股味道。说不定不是。”杜南荣回道，他动了动鼻子，怀有一丝庆幸说道。 他们一众人，打着八束手电筒，灯光在空旷的场地上乱飞。 手电筒的照射距离不到几十米，一行人半是摸着黑往前走。 段奕走在最前面，很快找到了应急通道口，他指了一个方向道：“这边。” 一行人飞快向亮着绿光指示灯牌的应急通道口移动。 所有人顺利进入通道口，杜静书甚至还下意识地把应急通道门又合了上去。 “除了我们，哪里还会有人开这门哈哈。”林谦注意到杜静书的动作，笑了一声，笑小姑娘多少有些多此一举。 许英瞪了林谦一眼，转过去夸小姑娘谨慎，有危机意识。 林谦缩缩脖子，嘿嘿一笑，也跟着夸了句。 所有人继续往里走。 张九章若有所思地往身后安全门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后空荡荡黑黢黢的，静谧得好像连空气都不会流动。 他微抿嘴，收回视线，听见杜南荣在喊他别落队，便大步跟上去：“放心，就算你丢下了我也不会落队。” 杜南荣真觉得自己白瞎了一片好意。 “下回看谁还提醒你！”杜南荣冲他龇牙。 张九章咧嘴一笑，他打赌还是杜南荣，就这人操心。 不过张九章这回没说，免得把杜南荣刺激得炸了。 他们往里走，谁也没有再往后看，自然也就没人注意到，他们身后那道安全门后，贴上一双属于人类的眼睛，眼白在一片黑暗里格外凸显。 门后似乎有东西试图推门进来，可安全门被杜静书随手带上，和电子锁锁上了。 那双眼睛转动了一圈，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越是往里面走，越是看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也不知道之前发出信号的那一队人到底在哪儿。 “这里是控制室。”段奕看了一眼面前门上贴着的标识，开门进去。 控制室是一面布满了监控画面的房间，正中央有一把椅子，上面坐着一个人影。 林谦举着枪靠近，同时自报家门：“我们是任务队伍，代号……” 他的话戛然而止。 林谦已经移动到了那人的面前。 就见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面孔就像他们先前遇到的那些尸体一样，都被粘走了。 林谦倒吸口气，看向段奕：“段队，这里也被攻击了。” 段奕走上前，他微眯眼看向墙上的所有监视屏幕，其中有的还在运作中。 他视线一凝，似乎发现了什么。 夜视模式下，那些画面一动不动的，似乎整个南面基地也都被撤空了，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了。 杜静书看到那具尸体的模样，往后小小退了一步，却也极快的适应了这样的场面。 她不由得喃喃问：“大部队……真的还在吗？” 罗小南拉住她的手，声音轻轻脆脆的，他指着其中一个监视屏说道：“那里，刚刚有东西闪过去诶。” 林谦和许英下意识地看向那个监视屏，屏幕里是有些熟悉的场景，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是曾经在哪里路过的。 ——毕竟基地里的每条长廊都长得大同小异，而他们甚至没有足够的光线去探路，实在有些难为他们去辨别场景了。 张九章就站在门口戒备着。 他见其他人都盯着那面监视墙，便索性走到外面警戒。 只见监视器里，罗小南指着的那面监视画面里，冷不丁出现了变动，张九章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其中。 林谦倒吸了口气，“操”了一声——难怪他总觉得监视器里的场景有些熟悉，这分明就在他们门口！ 虎耳草晃晃叶瓣瓣——在喊我吗？ 杜南荣下意识捂住罗小南的耳朵。 他愣了一秒，旋即反应过来，顿时心底升上一股寒气。 刚刚是什么东西从他们门口晃过去了？ 第12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二天“博士，你有兄弟吗？带血缘基因的那种？” 张九章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情况，就见监控室里的人全都看向他这儿来。 张九章被盯得寒毛都竖了起来，眉头一皱：“怎么了？” “门外，有东西。”杜南荣咽了咽口水说道。 程声快步走到门口，手电筒照向先前监控屏幕里闪过黑影的地方。 他微俯下身，就见墙壁约到人腰高度的地方，有一道并不明显的透明粘液站在墙上，一点点地往下滴，乍一看就像是墙壁返潮渗水。 手电筒的光打在上面，能隐约看见那道粘液绵延开去的方向，忽高忽低，像是在墙上爬过一般。 程声站起来，他晃动手电筒照向远处，低声说道：“往那个方向去了。” 长廊的尽头分为两个分叉口，那道绵延的粘液奔向了右侧。 他隔着袖子沾取了一些粘液观察，透明的、略有些异味的粘液看起来是某种爬行动物留下的记号。 段奕在控制室里找到了一个可以正常使用的固定对讲机，他找了工具直接拆卸下来，随身带走。 对讲机偶尔会亮起，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但从来没有人说话。 他走到程声身边，听见程声说的，低声问：“是之前那种蜥蜴？” “可能是。”程声说道，“不过那不是蜥蜴，应该是变色龙，避役科，和蜥蜴还是有差别的。” 程声顿了顿，想来蜥蜴和变色龙的差别对这几人来说，意义不大。 他换了个说辞道：“爬行动物的体表干燥，覆盖角质鳞片，没有分泌腺，这些粘液如果是它留下的，那它的状态恐怕也出了点问题。” “它的状态？我们现在还需要人文关怀一下一头会吃人的蜥蜴的健康状态？”张九章反问。 程声瞥他一眼，就知道这人不会分蜥蜴和变色龙的差异，他扯了扯嘴角反问：“我有说它状态怎么样吗？” 他接着再问：“你知道它状态要是不好，是成了病猫还是成困兽？” 林谦听见，凑过来插话问：“燥起来，一舌头能把张九章脑袋都给摘下来的那种困兽？” 张九章：“……” 博士笑了，矜持地点头：“就看他脖子够不够结实。” “变色龙的舌头尖端在与目标接触之前，会形成一个空气负压状态，类似‘吸力杯’、拔火罐那种。”程声解释。 “等与目标接触后，舌头组织就像真空泵，直接连同目标一起拽回来，力道大小甚至可以达到它自身体重的一半。” “变色龙弹出舌头攻击目标的速度，一伸一缩只需要七毫秒，我们遇见的那只变色龙体重起码在六十公斤以上。”程声看向张九章，微微挑眉，“你猜猜，你的脑袋撑得住么？” 张九章：“……” 林谦在旁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空泵？吸力杯？难怪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脸就直接变成了那副模样…… “那博士，那只蜥蜴到底……？”许英脸有些发绿，任谁听见这样的攻击方式和速度，心里都得抖一下。 ——又是把蜥蜴和变色龙混在一块儿默认了的。 程声也懒得再纠正，自暴自弃一般地默认道：“那只变色……那只蜥蜴，应该是生病了，粘液是从口中分泌流出。” “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不适应基地内部环境和气压导致的呼吸道感染，严重会导致拒食、脾气暴躁、攻击性增强、眼部水肿、肺炎等。” “拒食？那是个好消息？”林谦眼睛发亮，至少不会想吃他们了吧？ 程声看向林谦，好消息？ 他指了指监控室里的那具尸体，反问林谦：“你觉得那具尸体，是被当做食物的？它没有吃他，只是在攻击，少量食用也是出于本能的一种标记和示威。” 林谦微愣，这可与他以为的太不一样了。 段奕开口打断博士的“恐吓”，他说道：“我们可能会面对的，是一头具有主动攻击性的高敏生物，按照生物习性，它很可能会攀爬栖身在基地高处、梁上。” “所有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一旦发现可疑目标移动，立即通知。” “收到！” 程声快走了几步与段奕并肩，他压低声音问段奕：“你觉得这里的人都去哪里了？” 段奕微晃手电筒，光束聚在某一处，他开口：“看到这个记号了吗？” 程声顺着光束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并不显眼的，像是歪歪扭扭虫子一般的红色划痕。 “那是什么？不是血印子？”程声挑眉，要是记号的话，画得未免太抽象。 “是龙炎的记号。”张九章也注意到了，他插嘴说道。 段奕微点头。 “……是龙炎部队的人留下的撤离记号？那这个记号意味着什么信息？”程声问。 “粗的一侧代表龙头，意味着他们往这里走了；细的那侧代表蛟尾，可有可无，出现的话，意味着那个方向非常危险。”段奕说道。 程声辨别了一下，细的那侧，正是他们刚刚走过的安全通道那处，也不知道指的是那条通道长廊，还是外头那片堆满集装箱的空地。 杜南荣闻言顿了顿，他打着哈哈问：“那里我们都走过来了，也没遇到什么情况，那应该就没事了吧？” “希望吧。” “所以这画的是龙头蛟尾……”杜静书抽抽嘴角，她怎么看着那么像虫子。 张九章和段奕脸色都有些古怪，毕竟是他们曾经服役过的队伍的标志，被画得那么丑，让两位队长都颇有些尴尬。 “其实龙炎的标志挺好看的。”张九章嘟哝。 杜南荣好笑，真没想到张九章会纠结这种小事儿。 “一路走过来，真是撤得一干二净，一个人都不留啊……”杜南荣感慨。 除了刚才在监控室里遇到的那具尸体外，他们这路走过来，竟是什么都没再遇见，看来至少在这里走得非常安全。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基地里的人又撤离了？”许英皱眉，基地是他们最后的防线，如果基地都开始撤离……她想不到还能撤到哪里去。 他们的通讯器也在这一路的奔波中弄丢了，最后一次联系基地的时候，他们就没联系上对方，说不定就是那时候出现了问题。 而即便事后基地恢复了临时通讯，又轮到程声他们这边出了事儿。 到现在通讯全断，程声一行人既联系不上陇长林，也联系不上基地大部队，只能摸瞎在基地里瞎逛。 段奕把对讲机交给林谦，让林谦不断地调整频率频道来搜索可能出现的信号。 但直到目前为止，对讲机仍旧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一样。 “那里是主控室，说不定能找到基地的应急撤退安排备案。”段奕注意到他们的斜前方是一间非常宽敞巨大的房间，像一个小篮球场，门口标牌上标着它的功能名。 段奕一行人进入主控室。 巨大的主控室里，一张圆桌围着十多把椅子，看来是每次开会的那些固定高层的席位。 林谦几人在找备案文档一类的相关文件，正好有台电脑是完全敞开的状态，就在系统页内界面，像是使用者匆忙离开撤离，没来得及关上。 林谦立马上手，不断调整关键词寻找想要查找的目标档案。 “段奕，你过来看看这个。”程声忽然开口，招呼段奕来会议圆桌前。 他站在两把椅子的中间，指着座位上一个圆溜的铁饼似的东西：“是投影。” 段奕很快明白过来，他看向程声：“既然不是所有人都在藏地基地的话，那至少还有别的安全避难所。” “给自己多找几条退路是这些政客的本能。”程声扯了扯嘴角。 “难怪，我想，要是那么多高级别的官员全都撤离往藏地来，总会引起关注，怎么之前那么风平浪静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原来是散开藏在别的地方了。”程声说道。 藏地基地或许是他们最主要的安全基地，但不是唯一一个。 狡兔都知道要找三个窟穴，何况那些人。 不过，至少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博士，段队！你们来看看！”林谦那头似乎找到了什么，喊程声和段奕。 林谦找到了一份基地日志纪要。 大约在十多天前，基地这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即便基地的建筑结构和用材都考虑到了地底活动而构造的，但仍旧扛不住地震本身的威力。 东西两处的基地分部都出现了严重的塌方情况，基地调人救援并撤离那两个分部里的幸存者。 但很快的，前线发来报告，东西分部基地内出现了不明生物攻击。 在抗争了三天、源源不断递增的战损报告面前，总部最终采取隔断措施，将东部基地与西部基地彻底封锁，连通的列车都被停用。 林谦说道：“幸好我们一开始就往南面这边走，不然就白走了。” 他嘟哝着，并且调出当时前线传来的战斗画面，说道：“画面晃动很厉害，画质不稳定，但能看出来他们遇到的就是我们先前遇到的那些蠕虫。” “看来那些魔鬼蠕虫的确是因为地震缘故，才冒出来攻击基地的。”杜南荣轻吸气，“不过就这些蠕虫，我们都走过来了，那么多武装兵就拿它们没办法？” “还有别的东西在。”段奕盯着屏幕上的战斗画面，冷冷地道。 他按下暂停键，就见黑白画面里，有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的男人，他就混在混乱里，可丝毫不见慌张的模样。 被段奕单独拎出来后，林谦才发觉这人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干嘛？”林谦皱眉问。 程声瞳孔微缩，他看不清屏幕上那人的脸，可光是看背影和身形，他却觉得与导师无比相像。 这可能吗？程声握住拳头。 段奕又按了一次暂停键，黑白画面重新动了起来。 就见那个男人掌心里冒出一簇极不明显的火焰，忽明忽弱，一扬手就砸向边上一只蠕虫，而那蠕虫又吃痛地冲到旁边一个士兵那儿去。 火焰从蠕虫身上蔓延到士兵的身上，周围立马有同伴来灭火，却怎么也扑不灭，火焰甚至跳到了同伴的身上，极快地传染了一片，顿时一片火海。 所有看着这战斗影像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 ——眼前这一幕着实眼熟，就跟程声的火焰相似极了，要不是画面转出来的是黑白画面，看不出火焰颜色来…… 林谦讪讪地笑，问程声：“博士，你有兄弟吗？带血缘基因的那种？” 程声沉着眼看了眼林谦，什么也没说。 第12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三天“博士，这场持久战……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 一行人又重新把战斗画面回放观看了一遍。 他们试图看清那个男人的面目。 可没用，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的，男人几乎都是以背部对着画面，偶尔的侧面也都是压低了头，像是刻意躲开了画面。 段奕曲起食指敲了敲屏幕，说道：“看这里，林谦处理一下视频，放慢倍速。” “收到。”林谦闻言立马调整，重新又回播了一遍，“好了段队。” 段奕应了一声，指向屏幕道：“看，他每次在动用火焰的时候，都会出现这样一个动作，张开手掌，手指发力拱起，微微内合。” “这个动作的持续时间很短，大约只有一到两秒，并且并不是每次都会出现火焰，失败概率很高。”他看向程声。 程声很快明白过来，他微眯起眼，接上段奕的话头补充：“这意味着画面上的这个人，与他拥有的火焰之间的相斥程度非常严重，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这样的火焰。” “相斥？” 程声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显然他这样子有些猫腻。正常情况下，激发的远古基因都刻在人的本能反应里，就像是林谦，能控制阿根廷巨鹰的羽翼滑翔飞行，而不需要一次两次的锻炼。” 林谦想了想他当时那一瞬间，好像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后那对巨大的羽翼就自己展开了，就连之后飞行，也完全没有想过该怎么摆动，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地发生。 他赞同地点点头，对程声说道：“对对，是这样，博士和段队也是这样吧？” 程声微点头，他看向视频画面里的男人。 透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那人为了用一丁点的火焰，费力极了。 程声摇头，开口换了个话题道：“再看看别的，除了这些外，还有别的什么有用信息？” 林谦点头应了一声：“还在找。” 段奕看向程声，示意程声和他走到楼上阶梯那儿去。 “视频里的男人，你是不是认识？”段奕轻声问他，“刚才你看见视频的第一反应很大，是有问题？” 程声没想到段奕会注意到这一点，他微愣，旋即沉默了两秒后，慢慢开口：“我觉得他，像导师。” 段奕眉头一皱：“邵乘阳博士？” 邵乘阳的最后一面，是在帝京的联邦大厦外部资源存储大楼那儿见到的，还是被张九章绑起来做人质的。 他们见到邵乘阳的时候，他身上插着一根细而尖的木桩，血染红了周遭的地板，出气多、进气少。 程声那会儿没有和邵乘阳多说几句，对方就死了。 起初程声和段奕都默认是张九章向邵乘阳下的手，但直到他们意识到张九章并没有理由杀死邵乘阳，才发现猫腻。 可那会儿，邵乘阳的尸体就已经消失了。 程声始终有种隐约的预感，觉得他迟早会再与邵乘阳见面，可他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会是这样的情况。 如果视频画面里的男人，真的是导师，为什么他们明明看见他死了，却出现在了藏地基地？甚至拥有与自己相似的火焰？为什么那火焰与导师的相斥性那么强烈？ 程声有很多疑问，包括之前导师向张九章、杜静书注射的针剂，那又是什么性质的东西？还有导师临死前说的，罗小南才是锁上病毒的钥匙…… 程声将视线投向乖乖站在大人堆里的小男孩，他微微皱眉。 罗小南似有所感地转头，对上程声的视线，他迷惑地歪歪头，仍旧冲博士露出一个笑。 程声看着罗小南，顿了顿，微微颔首回应。 他转向段奕，眼里是一片坚定的神采，他轻声说道：“无论那人是谁……” 程声没有说完，但是段奕明白程声没有说完的话里的意思。 他抬手按住程声的肩膀，轻轻捏了捏：“我都在。” 程声顺着段奕的按揉力道松下肩膀。 他朝段奕轻轻点头，有段奕在身边总会让他莫名地放松警惕，他知道段奕总会在的，总会替他考虑好一切。 “段队！博士！我们找到了他们的撤离记录！”林谦忽然开口，出声喊道。 程声和段奕两人很快下楼。 “撤离记录上表明，他们在五天前就开始了大部队撤离。”林谦读着屏幕上的文档内容，一目十行地往下看，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基地南是最后撤离的，撤离通道就在研究区域，有一个安全梯，直接通往地面。” “他们……”林谦继续往下看，话头一顿，很快接上道，“他们在臧江还有一艘大船，他们撤离到那上面去了！” “大船？”程声问，“是航母？” “不知道，记录上写明的只有大船，没说是航母。”林谦说道。 “臧江是外流河，直通海湾，他们是打算出海吗？”杜静书疑惑地看着记录上的地图。 地图上有详细的路线图，很显然，这艘大船的航运方向是外面的海洋。 “海面或许安全一些，毕竟感染者大部分都在陆地上，气象灾难的话……就像博士说的，海啸在我国发生的概率太小了，没那么衰撞上吧？”杜南荣说道，“暴风气象对于大吨位的轮船来说，也不会是太大的麻烦？” “我想能装上基地那么多人的‘大船’，肯定比万吨轮什么的要厉害。大风大浪不成问题。”林谦说道，他看向程声和段奕，“我们也往那里走吧？” 段奕微点头，他们当下的目标，是与基地取得联系，同时保障整个病毒研究的进展还顺利，无论如何，他们必须送程声、罗小南与基地大部队汇合。 “谦子，你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可以和基地取得联络的办法。”许英说道，“我去看看四周围情况。” “嗯，我已经在用基地设备向那艘‘大船’发出请求连接的信号了，希望有人能及时回复我们。”林谦说道，他不断调整信号的强度，但收效甚微。 杜南荣“啊”了一声，“你这个信号发射设备不太行啊，你看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啃过一样。” 林谦闻言凑过去看，果然就像杜南荣说的那样，信号发射设备的盒子被啃得电线外露，里头有几根电线都半断不断地缠在那儿，难怪信号总是时有时无。 杜南荣挠挠头说道：“我看看，修起来应该不难。” 程声见状也走到杜南荣边上来，他拿起设备盒打量了一会儿，与杜南荣讨论了几句。 杜南荣眼睛一亮，立即点头：“可行！” 林谦也不知道这两人在聊什么，但很快，没过多久，杜南荣就拿着信号发射设备回来，让林谦再试一下。 林谦发射了连接请求，过了两秒，屏幕上显示“发布成功”的字样。 林谦高兴地跳起来，一把搂住杜南荣：“厉害啊杜工！” “是博士提醒了我的，博士厉害。”杜南荣憨厚笑笑，挠挠后脑勺。 还没等林谦再跳过去抱住程声，电脑里就弹出了请求通话连接的申请。 “和大部队联系上了！”林谦惊呼一声，立马飞扑到桌面上去，急急忙忙点着通过的按钮。 很快，陆为旌的面孔出现在了屏幕上，她看上去有些狼狈，脸上贴了一个大纱布，嘴唇苍白干裂得起皮，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消瘦了许多。 但她那双眼睛，仍旧锐利极了。 她没想到看见的会是程声一行人，愣了一下，旋即激动地画面都用力抖了抖：“是程声博士吗？！” “是我。”程声微点头。 “太好了，没想到你们还活着！和你们失去联系后，我们都以为你们也……”陆为旌话头打住，她连忙说道：“安全就好。” 陆为旌又问：“那你们现在在哪里？” 她看着通话视频里有些熟悉的背景，脸色有些难看：“你们到基地了？” 程声微点头：“看来我们来晚了一步，来得似乎也不是很巧。基地被撤空了？” 陆为旌轻吸了口气，语速极快：“博士，你们必须尽快离开基地了，基地现在很危险，我们有太多人折损在基地里了。” “发生了什么？” “地震导致了基地最外围的防御建筑受损脱离，有地底生物攻击了基地……” 程声打断她的话：“我们遇到了，魔鬼蠕虫。蜥蜴是什么情况？还有那个人。” “蜥蜴是我们为物种保护做的提前预留……后来随着越来越多士兵的伤残情况出现，我们批准了研究员进行当初被封锁的再生技术试验。”陆为旌说道。 她看着程声，看到程声明显沉下来的脸色，更听见边上张九章发出的一声嗤笑。 陆为旌脸色平淡地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很清楚我们冒的风险。但是我们成功了。” “我们用了非常严苛的隔断保护措施，保障基地的安全稳固，我们也做到了。” “我们利用了起初为了物种保留带进基地的一窝蜥蜴，我们用了其中的两只。” “二十几个士兵因为这项成功实验而恢复正常，这是风险和回报。” 尤其是有着前人失败累积的丰富经验，和完全改良的新技术新方向，这项再生技术的研发成功可能性非常大。 再生技术的研究开发，并没有给这个基地带来任何灾难，他们完全处于一个和基地脱节的环境。 所有研究员都非常清楚实验失败的后果——没有人会来营救他们，一旦失败，他们就会被隔断放弃——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义无反顾地投入了技术研究里。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项新技术，会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起到多么无价的作用。 程声听着听着觉得有些奇怪，他反问：“所以蜥蜴没有出现异常？” “什么异常？”陆为旌不明白地看向程声，“研究报告里显示，研究员只提取了蜥蜴的干细胞，并没有在蜥蜴的身上做任何实验。” 陆为旌很快反应过来：“你指的蜥蜴……不是研究项目？是蜥蜴有问题？出现什么问题了？” 程声简单说了一下情况，陆为旌倒吸了口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摇头说道：“天……我们撤退的时候，很多通讯都断开了，我不知道还发生了这样的……” 程声问，“你们带进基地的蜥蜴一共有多少只？” “一窝，六只。” 林谦向杜南荣做了一个口型——好极了，他们有六只会粘人脸蛋的怪物要处理。 “这些蜥蜴如果在之前实验的时候，没有发生异变，那后来的变化，应该是由别的外界物质变因造成的。”程声微皱眉。 陆为旌闻言看向程声：“外界的话……后来，的确基地里收到了一个新的幸存者。那个人你也认识，是你的导师，邵乘阳博士。” 程声一顿。说不上是意外还是意料之中。 “只有他一个人，严重脱水脱力，我们把他带回来后，他很快恢复了正常。” “但是他从来没有和我们开口交流，像是产生了严重的战争应激，我们暂时把他安置在了一间房间里。” “很快，我们发现了不对劲的情况——他总在半夜离开房间，消失在监控里，又在第二天白天回到自己的房间。” “还没等我们传讯他进行询问，地震发生了，那些魔鬼蠕虫通过管道，挖出了一条条靠近基地的路，然后向我们发动了袭击。” “我们派出了救援和抵抗的士兵队伍，在传回来的战斗画面和士兵当场的报告里，我们才得知你的导师似乎掌握了某种奇怪的、不可控的能力。” “他的火焰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人，甚至是他自己。”陆为旌说道。 程声瞳孔猛地一缩：“攻击他自己？” 陆为旌点头：“我们听到了士兵的喊叫，火焰最初的攻击目标是那些魔鬼蠕虫，但却因为冲撞等不受控因素，转移到了士兵的身上，最后跳上了邵乘阳博士。” 她语气沉重：“被派过去的那一队人，没人幸存。” “那……谁也没看见导师被烧成了灰烬，是么？”程声喃喃问。 陆为旌有些诧异，她看了程声一眼，但仍旧回道：“没有，我们的通讯中断了。” 程声闻言没再说什么。 以他对导师的了解，即便那样的火焰不可控，导师也会有第二手准备，绝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里去。 陆为旌明白程声的意思，但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你……认为邵乘阳博士还活着？” 程声没回答她，他转而问道：“病毒的研究进度如何了？” “我们收到了你传输过来的那些资料，进度有了飞跃。”陆为旌脸上微微露出一些喜色。 “目前我们已经做出了一种具有一定治疗效果的针剂，在受伤的二十四小时内注射，能大大提高不被感染的概率。另外第三批疫苗，现在也在人体注射的阶段。” 她接着说道：“帝京、临京、凛都，目前都已经收到了当地驻军的捷报，三块城市的感染者情况几乎被控制了下来。” 陆为旌调出一张全国地图，上面几乎是一片深红，唯独三个地方是浅黄色，意味着情况转好。 程声几乎能预料到，在不久的将来，以这三座城市为圆心，所有代表其他城市的警戒色，都将逐渐从深红反转成淡色，并且蔓延向各个角落。 “博士，这场持久战……我们已经看到了希望。” 第12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四天“这么一看，视频画面上的那个人，就像一个伪劣残次品。” 与陆为旌的通讯刚刚结束，出去探查四周围情况的许英就回来了。 她脸色发白，看着像是见了鬼。 “段队，博士，我们必须得走了。”许英匆忙地说道，“外面至少有两头蜥蜴，一头正朝我们这边的方向移动，另一头在向研究区移动。” 许英没说的是，她看见的其中一头，还在攻击那些早就死掉的士兵的尸体，那场面或许会加入她这辈子众多噩梦中的一个。 林谦闻言吸了口气：“往研究区走了？那横竖都得碰上一只了……” 他们要走的撤离通道就位于研究区。 许英也知道这一点，她脸色难看地微微点头：“如果另一只再和它汇合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段奕应了一声，拿上主控室里的地图：“走。” 研究区和他们目前所处的位置，相隔约三个长廊。 “我就在这里遇到那头往研究区移动的蜥蜴。”许英低低说道。 他们一行人走到研究区外围，就见四周围明显是被暴力破坏后的模样，地上几具尸体也尽是被变色龙攻击过的样子。 林谦轻吸了口气，他翻过地上的尸体，就见每具尸体的死状几乎都与之前他们见到的一样。 “这些大蜥蜴都什么毛病？专捡人的面门攻击？”杜南荣恶心得皱起脸。 就在说话间，段奕眼角余光扫到一根几乎与墙壁颜色一样的细长尾巴，倏地划过身后。 他瞳孔微缩，猛地拉住程声往后一退，同时警告其他队员：“七点钟方向有情况。” 所有小队成员都随着段奕，慢慢退进研究区内的一个房间里。 他们屏气看着他们先前站着的那条长廊，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似乎什么动静也没。 罗小南忽然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他冷不丁地扭头看向斜侧方的窗户。 小家伙脸色唰地煞白煞白，僵硬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小幅度拉了拉程声。 程声顺着罗小南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斜侧方的窗外墙上，竟是趴着一头大变色龙。 它的身体颜色几乎和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唯独一双眼睛分别三百六十度地转动，像是观察着周围的猎物，那双圆豆大小的黑眼睛麻木不仁，看得人心里发毛。 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起了那头变色龙的注意，它开始移动起来，像是在往他们这间房间的方向移动。 “所有人，不要动。”程声压低声音警告，同时按住不断颤抖的杜静书。 杜静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提脚往后退，这完全是身体的本能惧意。 杜静书颤抖着呼吸站在原地，精神紧绷地盯着眼前的大变色龙。 变色龙走过了他们的房间，好像完全没有发现他们这一行人一样。 林谦松了口气，他和许英对视一眼，两人小心翼翼地放慢脚步，靠近门口，观察那头蜥蜴的动向。 程声则观察着这间研究实验室，他似有所感一般地微皱起眉头，目光转向实验室内的一个不大的冷藏箱。 他顿了顿，抬脚走过去。 冷藏箱用的是一把传统的锁扣，箱盖上贴着一张标签，上面只有一串六位数的数字。 程声看清那串数字后，脸色微凝。 那是导师的工号。 这个冷藏箱是属于导师的，估计是当初从研究大院撤离的时候带上的。 他指尖一弹，一簇青蓝火花以肉眼难以观测到的速度钻进锁孔里。 从外面看，丝毫看不见火焰的模样，却听那个锁扣里传出崩断的声响，锁扣自己松落下来，被程声接在掌心里。 张九章在一旁把程声的动作全都收在眼底，他见状咧咧嘴角，压低声音说道：“这么一看，视频画面上的那个人，就像一个伪劣残次品。” 程声看了眼张九章，当这是夸奖了。 他打开冷藏箱，在缭绕的冷烟里，一排排深红血液被冷藏在其中。 冷藏箱内各种指标数字和警示灯，都无一不表明着保存这份样本的谨慎细致。 普通血样保存的时间不会太长，除非经过特殊处理，眼前的这箱显然就是。 张九章凑过来看，眉头一挑。 “是人血？” 程声没搭理他，他的视线停留在试剂瓶的标签上，最前面一排的血液标签上标注着——1980.03.04，祖。 他依次往后看，时间线瞬间从1980跳跃到了1994，之后每隔四个月就会有一次抽血，直到两千年新元年开启，抽血的频率降低到了一年一次。 程声脸色森冷，他猛地合上冷藏箱，手指微微颤抖。 1994年对程声来说是一个有些特殊的年份，那一年程声被邵乘阳从福利院里领养带走。 程声看着眼前的冷藏箱，脑海里有些模糊的记忆又被唤醒了。 他刚被邵乘阳领回来的时候，做了全身体检，抽走了六管血，后来每隔一段时间，为了治疗双腿残疾而被要求定期抽血。 定期抽血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他十二岁的时候。 程声不太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向导师提出拒绝了定期抽血的要求，反正频繁的抽血被取消了，改为每年一次的定期体检。 他看着眼前的冷藏箱，那些间隔的时间都对应上了。 箱子里的血，除了那支1980年份的与他无关外，其他的都是从他这里抽走的血样，居然全都保存至今。 这是程声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导师居然保存了他至今为止的血液样本，而他本人却不曾被告知。 这一点，光是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导师保存他的血液样本是为了什么？程声狠狠皱起眉头，有种从头到尾自己都被算计的感觉。 还有那支标记着1980年份的血液样本，为什么和他的放在一起？1980……那会儿他甚至还没出生。 可不知道为什么，程声却依稀对那管血液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感觉甚至让他的血液都隐隐沸腾起来，叫嚣着兴奋着。 程声鬼使神差般地又打开了那个冷藏箱，从箱子里取出那支1980年的血液样本。 那支血液样本一落入程声的手里，试剂管中的血液就异样地跳动起来，像是煮沸的开水一般。 张九章怪异地看着程声，问：“你把它加热了？” 程声瞥他一眼，加热？亏张九章想得出来。 他端详着试剂管里的血液样本，蓦地手指一收，将它纳为己有。 不管这个是什么、和他有什么关系，现在都归他了。 程声转念一想，导师的冷藏箱被放置在了这里，那关于导师的研究资料，应该也就在这间房间里，没道理会被单独存放。 他琢磨了一下，示意张九章把冷藏箱提高，他在冷藏箱的底部，果然找到了一个储存的暗格。 老一代的专家学者大概都偏爱纸质笔记本，程声在储存暗格里找到一本巴掌大的牛皮笔记。 张九章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程声，大概是意外程声会在这种地方找到一件意料之外的物品。 程声翻看了两眼笔记本上的内容，上面记载的文字乍一看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这上面写着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张九章微眯着眼看，砸了咂嘴问。 “如果秘密可以让随便什么人都轻而易举地看明白，那就不是秘密。”程声扯了扯嘴角，斜睨张九章一眼，啪地收起笔记本。 “啧。”张九章哼了哼，得了吧，秘密，顶多是那个科学家另一个某种疯狂的研究，他也不想知道。 林谦和许英悄悄出声招呼：“那个家伙应该走了。” “难怪博士之前说这是变色龙，这家伙贴在墙上，真是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林谦跟在段奕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嘟囔道。 许英还有些心有余悸，她点头赞同。 这种狡猾的生物既可以不着声色地靠近他们，又可以飞快地向他们展开攻击，简直让人心惊肉跳。 他们继续往前走，撤离通道位于研究区的尽头，意味着他们还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希望别碰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林谦一手握枪一手持手电筒，嘴里则把东西方的佛祖、耶稣都念了一遍。 程声听见林谦的碎碎念，好笑地勾了勾嘴角。 他不觉得佛祖和耶稣能听一个临时起意皈依的教徒。 段奕走在最前面，身后紧跟着程声，他低声问博士：“刚才在那间房间里……你和张九章在看什么？” 程声看了一眼段奕，从他的角度，只看得见大兵微微抿起的薄唇和分明的下颔线条。 “我还以为你不好奇呢。”程声说道。 那会儿他在琢磨血液样本，也就没注意段奕，不过心里多少分了一点心思给对方，纳闷段奕居然没有凑过来问。 段奕抿着嘴，张九章凑在博士那边问东问西的，那他可不就得关心着点周围的其他情况？总不能大家都去八卦博士的新发现。 段队郁闷。 “我找到了导师留下来的一些东西。”程声说道，他压低声音，“那箱子里储存的……都是我的血液样本。” 段奕脚步一顿。 程声轻轻推了一下段奕，示意段奕继续往前走。 “这一点，我只告诉了你。”程声说道，段奕感觉到心里的郁气消散了。 程声继续说道：“事实上我也很诧异。我还找到了导师的笔记本，但上面的内容需要解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找到规律、看懂。” “邵乘阳……是在研究你？”段奕问。 程声沉默了几秒，开口：“如果是的话，理由呢？” “他甚至从刚刚领养我起，就收集了我的血液样本，花了大代价才把它们完好储存至今。” “那时候的我，有什么价值值得他这么做？” 段奕转头看向程声，他伸手轻轻握住程声的头颈，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揉捏了一下，只有短短的几秒功夫，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一定是因为你独一无二，足够特殊。”他说道。 程声看向他。 “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你吸引，就像我。” 程声愣了愣，没有想到会从段奕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耳朵微红，然后一点点地发烫起来。 “在这个地方，这个眼下，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程声借着光线昏暗，快速调整了一下脸部表情，微板着脸淡淡说道。 不过博士可能忘记了，段队和他一样，视力压根不受光线的妨碍。 段奕心里微一笑，淡淡说道：“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了。没有考虑别的因素。” 博士的耳朵更红了。 第12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五天【第一更】“我们看到一个怪物影子，长着三个脑袋！” 林谦向上天发誓，他不是故意想听段队和博士之间的悄悄话的。 他只是看到博士冷不丁板起了脸，还以为段队惹博士不高兴了。 他本想发挥一下自己和事佬、小太阳的作用，去给两人调节调节气氛，可走近了再一听，就听见段队后半句那话。 林谦觉得，他的耳朵瞎了。 再看博士，板着脸哪里叫不高兴，那叫不知所措。 林谦惊恐地收回了小脚步，连忙躲回许英边上，小声说道：“吓死我了，差点要被段队生吞活剥了。” “你干什么了？”许英纳闷。 她推推林谦，嫌弃林谦靠自己那么近，说道，“你别闹，不看看这什么情况？变色龙在哪儿都不知道，你还开玩笑。” 林谦想，是啊，那特别爱袭击人面门的大蜥蜴也不知道在哪儿，段队还有心思去撩拨人博士。 真成。 可林谦啥也不敢说，毕竟那是段队。段队哪怕一边跳着老年迪斯科，也能砰砰砰干掉一舞厅的黑帮火拼。 ——这不是一个比喻，是举例。 ——确有其事，不过当时林谦也不在现场，只听参加任务的兄弟回来笑成了狗，说段队在舞厅拿跳舞做掩护的时候，当真像个老年机，还不如让他来跳一段军体拳。 许英听完林谦说的，也下意识地往段队那儿瞟，就见段队和博士两人在研究地图，明明正经得不得了。 许英又瞪了一眼胡咧咧的林谦。瞎胡闹，不正经。 林谦有苦说不出。 张九章轻飘飘地走过他身边，龇牙一笑：“我要是你，我就离那两只爱情鸟远远的。” 林谦：“……！！！” 段奕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张九章和林谦的话，忽然抬头扫来一眼，看得林谦心里发虚，不敢对视上。 “基地的墙分内墙外墙，中间有近一米宽窄的空间。”段奕开口，示意其他人过来。 他们目前停留在一间小放置室内，大约十几平米，里面存放着一些抗毒血清、各类药剂，甚至还有一些实验中试剂，全都分别严格存储在一个个方格空间里。 空间不大，只需要有人守住门口就能确保安全。 林谦站门口放哨，耳朵竖着听段队的安排。 许英瞅他一眼，那意思是，人段队和博士先前分明在商量正经事，瞎一惊一乍。 林谦：“……” “我们打通内墙，从这条通道走，撤离点就安置在内墙与外墙之间。”段奕说道。 程声接口：“内墙如你们所见，由钢筋结构和钢板材质组成。” 他转向张九章，问：“如果我能把墙体烧穿一个小洞，你能控制这个洞扩大外翻么？在保证不损坏建筑结构本身的前提下。” 张九章眯了眯眼：“应该可以。” 非承重墙的墙体厚度通常在12-18公分间，基地用的不是普通砖块，是厚度相近的纳米技术钢板，大大提高了稳定和坚固性能，同时厚度相对会少许薄一些。 “就在这里么？”张九章问。 “这里不合适。”程声说道，“得找一面相对薄弱的墙面。这里是放置药剂的仓储室，周围会被加固。” 段奕点了点地图，说道：“我和博士商量下来，认为这里是最合适下手的地方。” 那里是研究区食堂，基本是专供研究人员的用餐，为了节省研究员花费在基地路上的时间而专门设置的。 研究区食堂与厨房相隔一个楼层，传菜用的都是电梯井，他们打算利用电梯井的空间基础二次处理。 定下了行动目标后，一行人往食堂的方向走。 离开前，段奕忽然转头，看向斜后方的走廊拐角处。 林谦和许英连忙举枪对准，两道红射线光点击中在拐角的地方，但那边什么都没有。 林谦低声问段奕：“段队，有情况？” 段奕沉默着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换三角阵型移动。 虎耳草趴在杜南荣的肩膀上，拍拍浇水官，啾啾地晃着叶瓣瓣——不慌，草草罩大家！ 队伍静无声息地快速往食堂区域靠近。 食堂的地方，几副桌椅被推倒，桌上还有没收拾掉的饭菜，显然是匆忙中接到了撤离的要求。 他们踏入食堂，食堂四周围都是银灰色的冷硬钢板，一人一桌一椅，工位一般的摆放。 林谦觉得这真是切合了他对研究人员的想象——冷冰冰、不近人情，就连吃饭都有种机器人般的机械感。 程声要是知道林谦有这样的想象，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为他击碎这样的假想。 事实上他们在食堂里也会凑成一堆，一边吃饭一边聊八卦，顶多八卦的内容和别人不太一样—— 譬如谁谁又把实验室给炸了； 再譬如谁谁的研究报告被某权威刊发表了； 又或者是谁谁的论文发表后压根没被写上自己的名字，最后再来一句“嗤，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作为收尾。 瞧，他们研究员，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 “就是这里。”段奕停下脚步，站定在一面像是隔间一般的墙前。 墙上嵌着一扇半人高的小门，他拉开门扇，就能看见一个空旷狭窄的电梯井，往上看，传菜用的电梯就悬挂在头顶上方的几米处。 有电梯井的墙壁厚度会相对较厚一些，但程声他们从电梯井的内侧打穿，就能事半功倍。 程声控制着火焰压缩成一个小小的、箭镞一般的形状，向来是青蓝色的火焰竟是在压缩的过程里，渐渐变成炽光般的青白。 青白色的火焰与青蓝色的火焰交融在小小的箭镞火焰里，温度高得惊人，哪怕林谦几人往后退开了一米多的距离，也仍旧能感觉到那股可怕的热浪。 杜南荣倒吸了口气：“博士这火……” “似乎自从上次瘴气里那回后，他对火焰的控制能力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张九章眯着眼评价。 段奕却注意到程声紧抿着薄唇，额角有冷汗滑落，凝聚着火焰的指尖微微颤抖。 当火焰的颜色近乎变成了纯粹的金白，程声扬手，火焰倏地刺进电梯井的内墙里，就见一个不大不小的圆洞贯穿了十几公分厚薄的钢板。 林谦赞叹了一声，博士这火，比什么激光电热枪都好用，眨眼功夫就给烧穿了，这可是足有十几公分厚的纳米钢板。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程声微喘了口气，看向张九章。 张九章微点头，他靠近内墙，手掌发力，就见洞孔那处的钢板开始扭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变形声响，洞孔周围的钢板向外一点点卷曲起来。 有戏！程声眼睛一亮。 张九章发觉这比他预估的还要难一些，进展远远落于他的预想。 “需要更多的时间。”张九章说道。 林谦本想说现在时间挺充裕的，也没怪物来干扰，但他话到嘴边就识相地憋住了，并且看到许英警告地盯着自己看。 林谦连忙闭着嘴摇头摆手。 张九章在那边鼓捣那手指粗细的洞孔，其他人就散在食堂里。 杜南荣一看桌上挺多调味品的，一瓶子一瓶子的酱油醋胡椒粉辣椒粉，看得杜南荣眼睛都亮了。 他往背包里收了好几瓶，边收边说：“之前我还在心里后悔呢，当初在北边基地做饭的时候，就没把这些调味的捎上带走，以后吃东西要都没味了。 林谦凑过来看，就看杜南荣那战术背包里，真真是用来过日子的，哪像他和许英的包里，重型枪械抗身上，补充的弹匣、刀具、绳索啥的装包里，满满的一包。 估计张九章和段队的包里也是这样。 杜南荣看林谦把自己的背包打开来，说自己包里也有些空间还能再塞几瓶东西。 杜南荣闻言凑去一看，就看两人背包里头的巨大差异，他讪讪地嘿嘿一笑，还真不好意思把自己这些调味用的东西，往人家刀枪里塞。 许英看见也乐了，说道：“杜工是过日子的人。” 段奕和程声看向那边把调味料都往背包里扒的几个人，程声压低声音问：“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没看见，不过感觉有视线盯着。”段奕说道。 程声微皱眉：“视线？” 段奕看向四周围，自从那股走廊拐角处的视线出现后，他始终紧绷着，这种被盯着的不适感就没有消失过。 许英待在张九章附近戒备，让张九章专心去扩大洞孔。 林谦和杜南荣两人就跑去搜刮这食堂里的东西，还把桌上一包包的纸巾也打包带走了。 过了没多久，跑得有些远的两个人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直跑向段奕那儿。 杜静书看见自家老爸那脸色，煞白煞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林谦低声对段奕说道：“段队，我们在那边看到一个影子。” “影子？”段奕眼色一沉。 杜南荣点头：“就没敢仔细看，我们就跑回来了。” 林谦撇开杜南荣：“没仔细看那是你。” 他对段奕说道：“段队，我看了，那影子有点奇怪，拧巴得怪异，像有三个脑袋似的，体型特别大，还微微在动，我们没敢去确认是什么东西，怕打草惊蛇了。” 段奕闻言和程声对视了一眼，程声说道：“去看看。” 段奕应了声，对林谦和杜南荣说道：“你们两个还从那个方向走，我和博士后面包抄。” “收到。” 四个人很快靠近林谦和杜南荣说的那处看见影子的地方，杜南荣肩膀上的虎耳草啊啊啊地舞着叶瓣瓣——揍它揍它！ 那影子就如林谦说的那样，巨大无比，细看竟像是长着三个脑袋的大蜥蜴。 杜南荣咽了咽口水，再看一次，还是觉得这影子可怕狰狞。 段奕比了一个手势，林谦和杜南荣微点头回应，三人同时举枪拐过拐角。 就见那影子的地方，立着一个储藏柜，顶端堆着三个大锅子，下面压着不少打包起来的厨具碗具，储藏柜的背后就是一个通风扇，吹得打包厨具的塑料袋鼓起晃动。 那所谓的三头怪物的影子，就是这么个大乌龙。 “……” 林谦和杜南荣脸上都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俩刚想把枪放下来，却没想到那个储藏柜里，却传出动静。 下一秒，柜门打开，惊得林谦和杜南荣猛地把枪对准过去。 “没想到被发现了，真是出乎我意料的敏锐。”一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声音从柜门里传出。 就见那个男人慢慢举起双手，缓步走出柜门，看向林谦和杜南荣，带着好奇：“你们两人，觉醒的是什么基因呢？” 杜南荣：“……”没有，只是一个浇水官而已。 林谦：“……”没有，误打误撞而已。 “你是什么人？”林谦冷声问。 第12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六天【第二更】他亲眼看见那个男人，有着搬弄自然的力量 程声听见那声音，脸色猛地一变。 他走到那人面前。 “……导师。”程声嗓音干涩，他看着男人低低开口。 林谦和杜南荣都一惊。 他们都没见过博士的导师。 那个男人就像是活在张九章和博士的嘴里，留给他们的印象除了神秘的研究狂魔之外，就只剩下了危险。 ——那个死后尸体消失的男人，这会儿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杜南荣心想，他怎么一点都不觉得特别意外呢。 他们就像是电影里的主角团，但凡有点奇怪的事情，总会被他们遇上。 唯一有些区别的就在于，他似乎是主角团里的配角，通常是生死不明的那种。 杜工咽了咽口水，非常有自知之明，也从来没有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作死。 那个从柜门里走出来的男人，微微一笑，看着程声。 他温和地开口：“又见面了我的孩子，你看起来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邵乘阳打量着程声，非常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变化，但他又无法辨清，这让他微微皱起眉头。 程声同时也在打量他的导师，导师的模样和上一次见最后一面时相比，变化大多了。 “您看起来也不太一样了。”他开口，视线落在邵乘阳被高度灼伤的右手上，眼色微沉，“玩火了？” 邵乘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浑不在意地垂下衣袖遮住，笑了笑说道：“一个小小的实验失败的后果，很快就会恢复。” 他看向程声：“最后一次的见面实在仓促，但我不得不离开。在那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我的孩子，可惜我只收到了你们坠机的消息。” “但我相信你一定能从那里出来，毕竟你是我看中的孩子，我相信你一定有能力从那样的鬼地方逃出来、活下去。”邵乘阳向程声靠近一步。 但旋即，他身前三把枪的红外线准星对准了他的脑袋。 邵乘阳脚步微一顿，他看向面前的段奕、林谦和杜南荣三人：“你们真的认为子弹对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有用？” 杜南荣握紧了枪，但心里却直打鼓，不由得在想，难道他还得去找黑驴蹄子来么？ 他迟疑地看向邵乘阳，辨别对方到底是人，还是僵尸。 段奕冷冷看着他：“邵乘阳博士，请您不要再靠近程声博士，否则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比如？”邵乘阳笑，他伸出手掌，还没有所动作，段奕毫不犹豫地开枪命中了对方的脑袋。 程声眼神颤了颤，可下一秒，邵乘阳却仍旧好端端地站在原地。 他毫不在意地抹去脑袋上流下的血，出血量少得古怪。 他随意一抹一甩，几滴如同胶状一般的深红血滴溅在墙上，一点点地滑动下去。 程声瞳孔微缩，猛地看向邵乘阳。 “如我所说，子弹对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而言，用处并不大。”邵乘阳淡淡开口，手掌一张，一团忽闪的青蓝火焰冷不丁地跳向段奕。 段奕手臂上瞬间布满鳞甲，那火焰刚一跳上鳞甲，就“扑哧”灭了下去。 即便是程声的火焰，段奕都能忍耐一段时间，何况邵乘阳那团本身就微弱不稳的劣质品。 邵乘阳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段奕，旋即眼里浮上更多的好奇和探究。 “你很有意思。”邵乘阳说道，“我们该谈谈，而不是这样剑拔弩张地对上。我能把你的能力发挥得更加淋漓尽致，这是我的天赋。” 段奕没有搭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邵乘阳，站在程声的身侧。 程声心跳得很快，刚才邵乘阳掌心里出现的火焰让他分神，那几乎与他的火焰一模一样，他甚至能感觉到那火焰与他产生的一种共鸣，就像是他能随意操控一般。 他在那团火焰快要接触上段奕的时候，心神一凝，几乎是接触的刹那间收起火焰，就像是操控自己的火焰一般。 结果就是，那火焰熄灭了，像是被段奕的鳞甲扑灭了一样。 程声双手背在身后，不着声色，掌心里转着那圈可怜弱小的火焰。 那簇火苗在程声的掌心里乖顺无比，晃着晃着，竟是越发漂亮明亮起来。 程声掌心一收，火苗倏地拢进他手腕侧的那根青色羽毛中。 程声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他眼色沉了下去。 邵乘阳没有介意段奕的反应，他的重点向来是他的学生。 他转向程声，向程声伸出手：“程声，告诉我，你觉醒了什么？” 程声敛着眼淡淡道：“导师不是都知道？” 邵乘阳一顿，端详着打量程声，似乎在判断程声掌握的信息有多少。 程声不紧不慢地开口：“1980，导师。” 邵乘阳脸色猛地一变。 “从您领养我的那天起，您不就知道了？”程声盯着邵乘阳，在邵乘阳脸色变化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这一诈，诈中了命门。 程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从头到尾，邵乘阳的抚育和教导都是别有用心，他记忆中那些为数不多的有温度的回忆都显得可笑起来。 邵乘阳慢慢开口：“程声，你都知道什么？” “您一直保存着我的血液样本，您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情么？”程声假笑。 邵乘阳瞳孔一缩：“你都记得？” “清清楚楚。” “从我领养你的那天起，你就已经恢复了记忆？”邵乘阳有些惊异，他旋即又否定，“不可能，那样的灵魂不可能在一个孩子身上表现得那么纯粹自然，那时候你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的……”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记起来的？”邵乘阳又问。 那样的灵魂？什么样的灵魂？程声在心里皱眉，并没有回答。 尽管他已经听不明白邵乘阳在说什么了，但他表现得仍旧像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看着邵乘阳像是在看一个挣扎着却注定会落入网中的猎物。 邵乘阳很不喜欢程声的眼神，那让他不自觉地急躁，有种脱离了掌控的不安。 他看向程声，眯着眼打量了许久后，突然开口：“程声，你知道为什么我会产生远古基因显性课题的研究念头么？” 程声没有回答他。 “因为你。” 程声一愣，眼里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被他收敛了起来。 然而即便是这样，邵乘阳仍旧抓住了这丝转瞬即逝的漏洞。 他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恍然的笑：“真不愧是我的好学生，学会反过来诈导师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程声。”邵乘阳笃定地道。 程声微卷起手指，淡淡看着邵乘阳，身体却已经准备好了随时攻击的状态。 “其实让你知道原因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没有必要。”邵乘阳说道，他向程声走过来。 林谦喝道：“邵乘阳博士！请您立刻停止靠近！否则我要开枪了！” “你的队长不是已经证明过了么？”邵乘阳好奇地看了一眼林谦，脚步不停。 林谦和杜南荣旋即开枪。 邵乘阳像没事人一般，他手一挥，便是两团火焰飞向林谦和杜南荣，在即将沾上两人的瞬间，又“扑哧”熄灭。 林谦和杜南荣惊出一身冷汗，他们甚至都感觉到了那股热浪，胳膊上的汗毛都因为高温微微卷曲起来。 熄灭了？林谦和杜南荣下意识地看向程声。 能让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的奇迹，只有博士能做到。 程声冷眼看着邵乘阳，他的掌心里跳着青蓝色的火焰。 原先袭击向林谦和杜南荣的火焰，在他的掌心里越发明亮而稳定。 邵乘阳惊异地看向程声，眼里探究的意味越发浓厚：“你真是让我非常有兴趣。” 段奕拧起眉头。 “我想要你的血，程声。”邵乘阳言简意赅地道，他说道，“仿制品终究是仿制品，只有你的血才能让火焰的纯度提升。” “我一直在寻找，如何接近神明的方法。”邵乘阳说道，他看着程声，眼里闪过一抹狂热。 ——程声，是他几十年来找到的、唯一一个最接近神明的造物。 他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曾经遇到一个男人，那时候他在雪山上追踪一头濒临灭绝的雪豹，却遇到了雪崩。 雪崩发生的区域下，是他刚刚找到的一片几乎堪称雪山荒山奇迹的完整生态，那里生活着极稀有的十数个物种。 雪崩倾覆下，一切都将化为乌有。那时候邵乘阳并不恐惧自己将面对雪崩，他惋惜着那些美丽而罕见的生物可能将彻底消失在这颗星球上。 然而就在雪堆砸落在头顶上方的那一瞬间，一片青蓝色的火海陡然笼罩在上空，炙热的温度哪怕隔着足有几米的距离，仍旧让他皮肤滚烫。 他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另一头，面对着那如同排山倒海一般的雪崩浑然淡漠，那火海随着他翻手一扬，猛地向上卷起，吞噬着轰隆滚下的巨大雪块。 那是一场可怕的冰崩，冰塔和冰壁崩塌，整面山体都在往下坠落，简直惊心动魄。 高速下的雪崩冲击力道，会给每平方米的被打物体表面带来40-50吨的力量，没有任何物体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然而那团火海，却像是为邵乘阳和底下的生态圈，竖起了一道坚固无比的安全围墙。 几乎遮天蔽日一般的火海，挡住了所有滚下的雪块，足足持续了十多分钟。 邵乘阳亲眼看见那个男人，有着搬弄自然的力量。 第12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七天【第一更】“导师，您的火焰在我手里。” 就是那一次的经历，让邵乘阳彻底迷恋上了超自然。 他着手研究，向当地、甚至在全国、全球范围收集一切有关那个男人的传说。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十年，邵乘阳从来没有停下追寻对方的脚步。 机缘巧合的一次，邵乘阳拿到了那个男人的血，是当地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卖给他的。 那人说，对方受了很严重的伤，昏迷不醒。 邵乘阳当时诧异极了——在他心里，那个男人比肩神明，怎么可能受伤？ 他跟着那个当地人找到对方，就看见那个男人躺在一张兽皮上，身上几乎开了一个巨大的血洞，在他的四周围，跪着一群当地的猎人和女人，嘴里都在念着当地晦涩的方言。 邵乘阳问那人发生了什么，那些跪着的人又在说什么。 对方回答他，说那个男人为他们挡下了可怕的山洪，却被山洪卷席下来的锐物猝不及防捅伤。 他说，那些跪着的人都是被救下的这个村里的人，他们在跟随巫师祷告，希望言灵能救起他们的恩人。 邵乘阳吸了口气，立马通知了研究院派直升飞机来搭救，这么严重的伤势，这群人却想着用什么巫师来救人，简直是胡闹！ 可还没等来直升机，他就眼睁睁看见躺在兽皮上的男人忽然蜷缩起来，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变成了一头浑身青羽、身长巨大的鸟，直接把他们躺着的屋子扎了个穿。 那只鸟漂亮极了，它的羽毛像是利剑，具有金属的光泽，它的足只有一只，如同金钩。 当地人见状，全都惊恐地呼啦啦跪了一圈。 在尚未开化的青山里，这些当地人有着最原始的崇拜，他们说这是神鸟，驱动着可以燃尽世上一切的可怕火焰，它的手里有一支亡魂的队伍，为它操控，为它披荆斩棘。 邵乘阳没有把那些人的神话信仰听进几分，他只是诧异又着迷地看着这只漂亮的鸟。 他知晓远古至今的千万种生物，那些灭绝的、尚在的，他无一不知，可偏偏眼前这头只有单足的鸟，是他闻所未闻的。 就在邵乘阳为它着迷的时候，它忽然又发生了变化。 它的体型飞快地缩小又膨胀，来来回回地变化往复，看得当场一众人都恐慌不安起来。 最后，它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浑身如同金属一般的翮羽竟是变成了短而细密的绒羽，原本庞大而修长优雅的身形，也变成了一个毛茸茸而肉嘟嘟的团子身形。 小鸟啾的胸口青蓝绒羽处，被血染得通红，可伤口却已经明显开始了自我愈合。 邵乘阳把它抱起来，像是抱着他家那只陪了他十年的老边牧的感觉。 他告诉那些人，他要带神鸟治疗，让它恢复。 直升机转着螺旋桨下降，让青山里从未见过直升机的人都诧异不已，不自觉地后退。 邵乘阳带着受伤缩小后的小鸟啾登上直升机。 在直升机上，邵乘阳又经历了一次瞳孔地震——他眼睁睁看着小鸟啾又变成了一个奶娃娃。 邵乘阳无论如何都没法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把对方送到了军医院，还没来得及和护士备注交代一声，就又被研究院紧急叫走。 ——因为他先前在大山里没有一点信号，错过了太多重要的事项讨论。 等到邵乘阳开了五天的会议才被放出来后，那个奶娃娃已经被送到了某个福利院，而中间的信息一度出现了误传，那个奶娃娃险些就消失在邵乘阳的眼皮子底下。 后来又经过了几方周转，好不容易才最终确定了对方的下落，以至于邵乘阳真正再找到对方的时候，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 邵乘阳驱车去福利院，路上忐忑无比，以为他能得到寻找多年以来的一个答案，可现实却是，他盯着眼前的奶娃娃，奶娃娃也盯着他。 一双墨黑的、淡漠的眼睛让他心里发虚，可奶娃娃最后却奶声奶气地开口问他：“是你要带我走吗？你要做我的父亲吗？” 邵乘阳也真没好意思占对方的便宜，最后让奶娃娃喊他导师，而他再一次投入了似乎是个无底洞的找寻里。 他回到青山里，又和当地的人好好打听了一番关于“神鸟”的传说。 他遍寻古籍和史料，最后一点点地结合现代科学拼图，找到了唯一一个能够解释他看到的真相的假说。 ——远古基因显性学说。 他不仅痴迷于此，更痴迷于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他笃定那些传说里，一定是建立在曾经真实存在的生物的基础上，即便被美化、夸大了，那也是存在的。 毕竟，他亲眼见过。 邵乘阳把奶娃娃领养回来后，就起了研究的念头，只不过他顾忌对方的真实能力，始终不敢大作文章，他保留着抽血液样本比对、提取、实验的进度。 从领养的那一天起，邵乘阳每隔四个月就会为程声抽一次血。 直到那一年，程声在抽血的过程中，突然表露出极大的不配合与痛苦出来，青蓝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体里窜出来，不受控地袭击了整个抽血间。 灭火剂完全不起作用，最后邵乘阳不得不清除抽血间里的所有人，直到程声的状态稳定下来、那火焰消失，才进入其中。 事后，程声对那次的失控毫无印象，但自那之后，邵乘阳减少了对程声的抽血频率。 他不断地用程声的血液提取样本做实验，做基因对比，做干细胞提取，进行自我复制等等。 邵乘阳好奇，人能不能也做到像神那样，挥手翻天覆地一般。即便以前不可以，那么现在呢？有着现代科学的助力，他能不能做到？ 邵乘阳一边研究，一边教导程声。 他一直以为，程声会在某一天突然长大，突然恢复所有的记忆和能力，突然离开。 可没想到，直到程声成为最年轻的研究院院士，他似乎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那样成长，甚至还是个双腿残疾的残废，没有一点神明的迹象。 邵乘阳失望却又骄傲。 ——程声像是他的作品，完全由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优秀作品，甚至，程声就像是他的完美分身，他的所有理念、所有假想，都灌输给了程声，而程声也毫无保留地认同他，与他一起研究。 如果没有这次的病毒和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程声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和导师研究了那么久的课题，其实是他自己。 邵乘阳看着程声，他向程声伸出手：“你的血，是我所有研究的基础。” “而它也成了进化本身的保障。它的稳定性是一切实验品的稳定保障。” 程声旋即明白了邵乘阳的意思，他猛地握紧拳头，罗小南、张九章、杜静书、邵乘阳，他们四个人都是邵乘阳的研究产物，他的血液恐怕对他们的情况都有参考价值。 程声冷冷看着邵乘阳：“我的血给你？让你变成什么呢？一个死不了的隐患吗？说真的，导师，您怎么会认为，我会给您我的血？难道因为您从一开始的算计抚养和教导，我就该感恩戴德地用我的血回馈您？” 邵乘阳并没有因为程声的话里带刺而被激怒，他摇头说道：“我了解你，程声，你当然不会那么乖巧。” 他冷不丁地移动，快得惊人，在林谦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出现在林谦的面前，一把拽住林谦，慢慢举起离地。 邵乘阳说道：“你需要一点外力来推动，我很清楚。” 他收拢手掌，林谦感觉到自己的头颈骨头发出受压怕的咯咯声，他不住地翻白眼，试图用身体扭转来甩开对方的桎梏。 邵乘阳对程声说道：“我的觉醒是游隼，你应该知道这种生物的优势，它的速度每小时390公里，短时爆发没人比得上，所以不要试图做什么小动作。” 杜南荣肩头上的虎耳草猛地跳下来，拔地的瞬间长成一颗顶穿天花板的巨大盆栽。 邵乘阳一惊，虎耳草抽冷子地一巴掌扇过去，被邵乘阳将将躲过，林谦则被舍弃地丢到了一旁。 林谦趴在地上拼命咳嗽，虎耳草挡在邵乘阳的面前，细密的根茎和肥厚的叶瓣组成了一道严密的绿墙。 邵乘阳眼色一冷：“变异植物？” 杜南荣躲在绿墙后捋了两下叶瓣瓣，夸虎耳草出现得真及时。 邵乘阳掌心里冒出一团青蓝火焰，他冷声说道：“程声，你应该最清楚一株变异植物能不能挡住你的火焰。你想让它变成一团草木灰么？” “让草回去。”程声开口，对杜南荣说道。 杜南荣闻言只好让虎耳草回到自己肩头上，毕竟草和火是真的相克，硬刚刚不动。 虎耳草的大动静引起了许英那边的注意力，先前的几声枪响都是完美消音的，以至于许英并没有注意到异常。 她对张九章说道：“张队，你继续把洞孔扩大，我去看看情况。杜静书和罗小南就拜托你了。” 张九章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小姑娘和罗小南，一撇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微眯起眼看向那边被顶穿的天花板，说道：“如果十分钟里你没回来，我就过去。” 许英点点头应了一声。 “又来了一个人。”邵乘阳忽然转身，一把抓住偷袭上来的许英。 许英身体柔软灵活，猛地一个转身扭转，灵活地将手腕从邵乘阳的桎梏里挣脱出来，同时双腿死死钳住邵乘阳的头颈，就想腰部发力一剪子把脑袋扭下来。 邵乘阳低喝一声，狠狠带着许英往地上用力一撞，顿时那股力量就疲软了下去。 邵乘阳反手拉起许英，同时掌心冒出一簇火焰贴近对方。 许英看见火焰，瞳孔狠狠一缩，顿时不敢有动作了。 邵乘阳笑了一下，看向程声和段奕几人：“真没想到你们的队伍里，还有一个身手这么可怕的女孩，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程声看着他，反问：“您恐怕还没意识到，血液蕴含的基因强度是自身无法更改、强化的吧？卑劣的基因再如何用纯粹自然的远古基因融合，也不可能成为真正的远古生物。” “卑劣下等的生物，永远卑劣下等。导师，您只是一只游隼，再多我的血，也没法把您变成‘凤凰’。”程声说道。 邵乘阳脸色猛地一沉，他目光阴冷地看着程声：“程声，你的队员还在我手里。” 程声虚空一抓，掌心里多出一簇火焰，微微笑：“导师，您的火焰在我手里。” 邵乘阳看见自己掌心里一空，眼里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就跟先前一样。 许英抓住这一秒的机会，从邵乘阳的手里挣脱出来。 她轻巧落地，飞快拔枪开枪。 子弹穿过邵乘阳的胸膛，只溅出少许的血液。 许英愣了一下，旋即就见一团青蓝火焰猛地席卷上邵乘阳，火焰里传出邵乘阳的痛叫。 她猛地扭头看向程声，程声紧抿着唇，冷眼看着邵乘阳的方向。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的时间，火焰减弱，邵乘阳浑身灼伤得没有一块完好皮肤。 可他仍活着，他从火焰里走出来，身上一片片如同石灰棉一样的东西从他身上掉落，像是他的皮肤组织。 邵乘阳死死盯着程声：“你用火焰对付我？我研究了你四十年！你以为我对你的火焰会没有一点防范么？！但我没想到有一天我真的会用在你身上！” “您说的真奇怪，您惦记上我的血，却说得好像我是个负心汉。”程声看了他一眼，微眯起眼。 他的导师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不少实验和改动，越发不像个活人，或许这在邵乘阳的眼里，更靠近神明。 ——邵乘阳身上烧焦的部分在自愈，真说不准是程声的火焰烧得快些，还是邵乘阳的皮肤自愈速度更快一些。 从邵乘阳能从火焰里活着出来这一点看，似乎是后者的自愈速度更快。 程声掌心里重新酝酿起火焰，青蓝色的火焰被压缩成小小的、如同箭镞一般的金白色。 邵乘阳感到一股不再控制之下的不安和威胁，他盯着那团火焰：“怎么会是这个颜色？这是什么？” “这是您我之间的差距，导师。”程声轻声说道。 邵乘阳绷紧了神经，感觉到那股炽热几乎要将他身体里的血液烧焦。 他咬牙看向程声：“你认为你的攻击速度比得上我的移动速度？” 程声不确定，他先前倚赖的是出其不意。 就像邵乘阳说的，游隼的移动速度和爆发力的确惊人，他占不到多少优势。 但程声仍旧一脸冷淡地看着邵乘阳，丝毫不受影响，像是胸有成竹一般，这让邵乘阳心里更加不安。 就在这时候，“砰”的一声巨响从邵乘阳身后传来！ 只见身后那堵纳米钢板的围墙，冷不丁被撞开一个巨大的洞口，两头扭作一团的巨大变色龙摔了进来。 程声几人见状立即四散开来，任谁也不想和变色龙纠缠在一起。 两只变色龙身上都伤痕累累，显然在遇到程声一行人之前，两个大家伙就经历了一番内耗打斗。 其中一只不断流下唾液，鳞甲干裂，被撕开一道道血痕。 两只变色龙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新的对象。 它们停止扭打，站在原地微微抬高身体，一对没有眼睑的眼睛三百六十度地旋转打量着周围。 邵乘阳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非常清楚这种变色龙的动态视觉有多么敏锐出色。 同样，他也知道这几头变色龙在这基地里做了什么好事。 他同样不愿意招惹它们。 张九章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了过来，他远远注意到程声那边的僵局，也看到了大名鼎鼎的邵乘阳博士站在那两头变色龙之间。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随手拿了一对筷子充当飞镖，眼色一沉，猛地射向邵乘阳的面门。 邵乘阳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他的身体速度和爆发力可以达到极致，可他的反应能力和这具身体的肌肉却没法像一个特种兵一样迅速有力。 等他注意到那双筷子飞到面前的时候，两头变色龙速度更快。 两根粗长的舌头几乎一瞬间抓向邵乘阳的面孔，一伸一缩间，几乎没有给邵乘阳反应的时间就直接撕了下来。 程声瞳孔狠狠一缩，旋即就听见耳边段奕低声喊道：“跑！” 那两头变色龙的舌头纠缠撞在一块儿，又开始彼此厮打起来。 趁着混乱，林谦一行人飞快地跑向电梯井。 “走走走，快进去！”张九章招呼，洞孔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折腾出一个狗洞大小来。 杜南荣看看那个大小，深吸了口气，倒数第二个扭着屁股往里头钻，最后屁股上被张九章踹了一脚才摔进去。 张九章钻得也费力，杜南荣和林谦两人硬拽着张九章的两条胳膊，才把人给拽进来。 “你他妈就不能多扩那么一分分？”杜南荣骂骂咧咧往前边跑边吐槽，觉得自己屁股都得被刮掉一层。 “你当我不想呢？是谁救你们水火之中呢？小兔崽子！”张九章瞪了杜南荣一眼，搓着被拽得快脱臼的胳膊，飞快跟上队伍。 他们走在外墙与内墙的隔道中，能清晰听见外头两头变色龙厮打的动静，让人心惊肉跳。 “到了！就是这个撤离点！”林谦跑在前面带路，他停在一个圆柱形的管道通道前，仰头往上看，一眼看不到尽头，黑黢黢的一片。 他咽了咽口水，手伸向边上的电梯按钮：“保佑电梯还能用！” 他猛地按下去，很快，就听头顶传来机械带运作的声响。 没多久的功夫，电梯稳稳停在众人面前。 八人一草挤进电梯里，四周围是全密封的纳米玻璃围壁，在他们确认进入后，即刻关上，然后缓缓往上升。 短短几分钟的功夫，他们穿过完全黑暗的竖直通道，等双眼重新见到光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地面上。 就见他们的眼前，是一条仿佛连向天际的公路，一旁是一片宽广的戈壁滩，一览无边。头顶沉沉的晚霞竟是如同紫红幕布一般厚重，沉沉压下，卷起一波波的云，美妙极了。 一声鸟啸从天空掠过，抬头看去，一只飞鹰冲向天际。 杜南荣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傍晚景色，晚霞与无尽头般的戈壁滩相辉映着，顿时胸口中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好像整个人都融进了这广阔无边之境，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第12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八天【第二更】沙尘暴与幸存者 “说真的，我们现在在哪里？”林谦出声问。 他们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公路和戈壁滩，连草木似乎都不愿在这里生长，满目的枯黄，没有一点生气。 许英指了指不远处被抛在路上的一辆越野，说道：“先看看那边什么情况，说不定有幸存者。” 林谦看了一眼那辆越野，即便隔了两百多米的距离，他仍旧能够看清那辆越野的车窗上，早就被黄土沙遮覆住了。 他不觉得那辆越野上会有什么活人，但他也没泼冷水，点点头说道：“行吧，那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道去。”杜南荣说道，“要是车坏了，我说不定能修。” 林谦点点头。 两人靠近那辆越野。 “这是一款陆地巡洋舰嘛。”杜南荣看了一圈，说道，“性能不错的，特别适合沙漠越野。” 林谦闻言说道：“可能是自驾游的人。” 他围着越野车转了一圈，无论是车侧窗还是前后的挡风玻璃，都被黄沙遮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车内的情况。 他走到驾驶室车门边，看向杜南荣道：“杜工，掩护我。” 杜南荣应了一声，手里举着枪，红外线对准了车窗的方向。 林谦低低倒数三声，猛地拉开车门。 一个感染者被安全带绑在驾驶室座位上，动弹不得，只能朝林谦张开手，嘴里发出“嗬嗬”的抽响声。 杜南荣反应很快，“砰”地开枪，红外线准星瞄准感染者的头颅，一枪见血。 林谦后退一步，换上手枪，对准车内的其他人，就见副驾驶上也绑着一个，车后座则坐着两个年轻的感染者。 那两个年轻的感染者没有系上安全带，一男一女，彼此身上都被咬得不剩什么好肉，这会儿倒是和平共处一般地坐在原地。 注意到林谦和杜南荣这边的动静后，那两人被吸引了一般，开始往前座挤，伸长了胳膊试图钻到驾驶室来。 林谦连开了几枪，把车里的所有感染者全都解决了。 “我们把它们搬下来处理了吧。”林谦对杜南荣说道。 杜南荣点点头。 两人打开车门，正打算一个个把车上感染者的尸体抬下来的时候，却冷不丁听见一声猫儿似的尖叫，一道黑影飞快地从杜南荣眼前闪过。 杜南荣倒吸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面门和身上就被虎耳草用叶片裹住了，像是穿了一层草甲一样。 杜南荣什么也看不见，眼前被叶片挡住了，只听见接连好几声的枪响。 他连忙挣扎了两下，好不容易把脑袋从层层叠叠的虎耳草叶瓣堆里扎出来，大吸了口新鲜空气，匆忙看向枪响的方向。 就见林谦坐倒在地上，脚边躺着一只黑猫似的生物，那黑猫的一只爪子还被虎耳草给缠住了。 林谦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爬起来，转向杜南荣问：“你没事吧？” “没事，你呢？”杜南荣拍拍虎耳草，示意给他松绑，他跳出草堆里，看向林谦。 “我也没事。”林谦说道，指了指虎耳草，“幸亏你家草反应快，缠住了那只猫。” 虎耳草得意地晃了晃叶瓣瓣——啾！粉粉不是白吸的！草还能更快！ 杜南荣和林谦确认了一下那只猫死透了没。 林谦咋舌：“这哪里是猫啊，看这爪子，多厉害啊。” 杜南荣转向车内，拍了拍还在研究黑猫的林谦，说道：“你看这门，我们要是来得再晚几天，说不定这门都给刨出一个洞来。” 林谦闻言凑过去看，果然，就见后排的车门里头，被刨得只剩下了一层钢板，钢板上都是花白的划痕，都看得到里头变了色的钢板内芯。 林谦吸口气，觉得这年头但凡动物能进化的，都比人类要凶残。 杜南荣和林谦再次开始搬运，这回两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这车里还藏着什么宠物。 “好不容易龙潭虎穴都闯过去了，要是在这里丢了命，那真是吐血。”林谦笑着打趣道。 杜南荣扯扯嘴角笑不出来：“你这乌鸦嘴，别给我瞎说话。” “我这嘴，说什么什么不灵，反着开光呢。”林谦颇有自知之明。 他把那一家四口人和黑猫排在公路边上，找了找石核，最后翻出了两颗透明的来。 他接着说道，“我这么说，那就是一定不会在这种破地方丢命，得反着听。” 杜南荣冲他翻了个白眼。 “快快，杜工看看，这车还能不能开？”林谦问。 杜南荣钻进全是臭味的车里，熏得眼睛都有些花，他检查了一下仪表盘，又打开车前引擎盖检查了一通，最后点起引擎。 引擎成功被打起来的动静让林谦欢呼一声：“太好了！” 他钻进副驾驶室里，车门一关，说道：“走，杜工，我们去接博士他们！” 杜南荣应了一声，开车调头，油门一踩，也就几秒的功夫就稳稳停在了程声他们面前。 “喜提座驾一辆。”林谦从副驾驶的车窗那儿探出脑袋，笑眯眯地招呼许英几人上车。 段奕辨了一条方向，示意杜南荣朝着那头开。 “车里有股味。”杜静书动动鼻子，遮了口鼻闷声闷气地说道。 林谦扭头看了眼杜静书，笑眯眯地道：“别提了，我和你爸刚开车门的那会儿啊，可惊险了……” 杜南荣开着车，就听林谦添油加醋、花里胡哨地把刚才遇见的事讲了一通，说得他都觉得自己像是詹姆斯邦德。 杜南荣抽抽嘴角：“别听他胡咧咧，要不是有草在，他这会儿就直接躺平在那儿了。” 虎耳草煞有介事地轻轻抽了两下林谦——分明是草草最厉害。 林谦干咳一声，摸摸鼻尖：“当然了，草是我们的镇队神草，功不可没。” 杜静书笑眯眯地看着林谦和她爸还有小草互相拆台似的闹，觉得这车里的味道似乎也没刚才那么难闻得难以接受了。 她扭头看了看刚刚驶离的地方，那竖直的电梯通道似乎在把他们送上地面后，就又封闭了起来，表面上的黄沙很快就被吹平重新盖上。 杜静书转向程声，小声问道：“博士……我们就这样离开基地了吗？不回去了吗？” 程声坐在后座上，正拿着邵乘阳的笔记本翻开，仔仔细细地找着解读的线索，听见杜静书问的，他应了一声，淡淡道：“基地的隐患很大，魔鬼蠕虫和避役……就是变色龙，不是我们这点火力就能解决的。” “我们去臧江。”程声说道。 “臧江……这里乍看，一丁点都看不见河流的影子啊。”林谦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基地的人是朝哪儿开的，得开多久才能看得到江？” 段奕道：“朝我们开的方向。” 林谦一愣，看向段奕，有些茫然：“但是……怎么知道我们开的方向就是大部队走的方向？” “臧江是我国南面最临近边境的主干河流，汇通大海，我们朝南走，不担心会错过它。”杜静书解释。 “就在我们离开的那片地方，长着一簇梭梭，就那堆看起来好像枯死了一样的矮树茎。”程声说道，“大部分植物都有追光的特性，因此树叶茂密的那一片为南方，反之背朝为北方。” 林谦明白过来，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油量显示，说道：“希望在我们油量耗尽前，能开到那儿。” “应该可以。”段奕说道，“备用的安全点不会离基地的撤离点太远，太远就失去了备用撤离的安全意义，但也不会太近，以免殃及池鱼被一锅端。” 林谦了然地点头。 他们没开多久，杜南荣忽然出声：“段队，博士，你们看一眼我们身后，那是什么？” 段奕和程声闻言打开车窗往后看，就见他们的身后，犹如一道高耸入云的黑色围墙，竟是速度不慢地朝他们的方向逼近。 段奕瞳孔一缩：“是沙尘暴！” 杜南荣脚下油门一踩到底，猛地蹿了出去。 杜静书和罗小南趴在后座那里，就看着身后那堵乌泱泱的黑色风沙墙，如同移走中的黑色巨人。 罗小南第一次见到沙尘暴，他喃喃地伸着手指道：“会动的墙诶……” “不仅会动，还会吃人。”林谦抓紧了车顶的上把手，就看杜南荣把车开得四个轱辘仿佛都要飞出去了。 所幸他们开在公路上，否则杜南荣真怕这四个轱辘会陷进黄沙里。 “沙尘暴突发性很强，突然出现、突然消失是它的特性，持续时间不会太长，只要撑过这段时间就好。”段奕说道，他观察向四周围，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沙丘说道，“开到那边沙丘的背风坡那面去。” “收到。”杜南荣辨别了一下方向，立马打着方向盘驶出公路。 遇到沙尘暴，必须得找到有遮蔽物的地方，沙丘是戈壁滩上最随处可见的“建筑物”，通常是首选。 杜南荣打开了远光灯，很快身后的沙尘就追上了他们，视野开始变得昏黄发黑，即便打开了远光灯，他们的能见度也不到三百米。 杜南荣硬着头皮往前开了一段距离，总觉得与段奕先前说的那个沙丘应该早就到了，可偏偏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见。 段奕见状，当机立断喊停了杜南荣。 “我们下车！”段奕喊道。 林谦几人二话不说从车上跳下。 杜静书抱着罗小南躲在杜南荣的臂弯里，她看了一眼距离他们只剩下几公里的黑色风沙墙，那种完全没法反抗的压迫感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 段奕走远几步，低吼一声，一头威风凛凛的庞然巨兽挡在他们的身后。 远古生物的体型远远大于恐龙时代的任何一头恐龙，但在那堵黑色风沙墙的面前，却显得像是一头幼崽。 “我们为什么不躲在车里？”杜静书不得不拉扯嗓门大声问，狂风卷着砂石猎猎作响。 “车子迎着风沙的那一面很快会被风沙埋起来，我们会被困在车里。”程声语速飞快地说道，他刚说完，巨兽就将程声拢进两只毛茸茸的前爪里。 杜静书闻言打了个哆嗦，那就相当于被活埋？ 杜南荣扯着嗓子喊：“都趴下！不要站起来！紧贴遮挡物！” 昏暗的风沙漫天蔽日，很快他们的视野只剩下了黑泱泱的一片，身后的那堵墙，好像要贴上来了。 然而事实却是，那堵风沙墙距离他们甚至还有一公里的距离。 可即便相距有着一段距离，他们的视线能见度却差得仿佛已经被沙尘暴吞没了一样。 难以想象真正的沙尘暴中心会是一片什么样的场景。 “是我眼花了吗？那边是不是闪着两道光？”许英突然微微直起身，看向远处。 两束强光在漫天飞舞的昏暗灰尘里，显得微弱极了。 林谦也看到了，他的眼睛被风沙迷住，眼泪直流，他挡着脸闷声问：“那是什么？！别告诉我那是什么沙漠怪物的眼睛！我他妈有阴影了！” “不是野兽的眼睛！是光……是车灯！” 杜南荣闻言猛地看过去，难以相信地问：“车灯？！这种时候怎么会有车来？疯了吧！” 然而事实却是，车灯越来越接近他们，甚至更多的车灯出现在他们的四周围。 一对、两对、三对、四对，足足有四辆车向他们围拢过来，把杜南荣他们的车子围在了中间。 杜南荣惊讶地看向那四辆高集卡装载车。 车上跳下四个人，看到那头匍匐在原地的远古巨兽都是一惊，下意识地举起枪防备，但很快，几个人似乎收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又收起了枪。 杜南荣就看那四个人全都躲进了集卡车的背风那面，高大的集卡为他们修出了一个现成的遮挡建筑。 沙尘暴如约而至。 天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浓密的沙尘铺天盖地，遮住了阳光，伸手不见五指。 靠近地面的气流将沙尘卷起翻腾，一团团地如同海浪一般。 “像我这样！双手挡在脸部与地面之间！留住缝隙！”杜南荣突然想起来，急急忙忙地提醒其他人。 这就像雪崩时候的自我求救，留住缝隙以免发生被埋时，口鼻之间一点缝隙都不剩，最后因窒息而死。 风沙墙从他们的身上压过。 虽说是墙，但也不是实实在在敦实的墙壁，只是无数铺天盖地的沙尘形成的视觉冲击。 当风沙墙移过后，段奕率先拔出被埋起来的脚掌，叼出博士放到地上，随后他在地面上嗅着，一个个如同拔萝卜一般，把所有被盖进风沙里的人全都叼了出来。 黄沙在他们身上压了约有三四厘米的厚度，杜南荣被拔出沙面后，长吸了口气，眼前发昏。 “是我眼睛出问题了还是什么，为什么我看着外面像是一片红色？”林谦开口。 杜静书吐掉嘴里的沙子，这道题她会答：“这正常的谦哥，沙尘颗粒的光线折射，不是眼睛出问题。” “我看着还有点黄。”张九章在边上说了一句。 “别说黄了，我看着还五颜六色的。”杜南荣撇嘴。 段奕恢复了人形，穿上程声递来的衣服，又和其他人把那四个开着集卡赶来的人也挖了出来。 “谢谢啊。”林谦拉起其中一人，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地方遇到同类，真仗义。” 虎耳草也在边上刨着坑，把人往外拽。 那四个人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 其中一个人抬头看向段奕和程声，抹了一把脸：“又见面了，程博士。” 第12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二十九天“没有感染者？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说话的人，脸上蒙着一层布，还戴着防尘眼罩，全副武装的模样，任谁也认不出这是谁。 那人摘下罩在脸上的纱布和眼罩，露出一张脸，一道伤疤横跨右眼，整只右眼都是灰白的，一动不动地看向程声。 程声觉得这张脸很眼熟，应该在哪里见过，可他没什么印象了。 “程声博士，你还记得我吗？”那人开口。 程声微微皱眉，倒是身边林谦突然诧异地惊呼一声：“你是陆奇队伍里的？！” 程声一听，顿时想起来。 当初陆奇的队伍里，有七个人退出，那时候他让陆奇给那七个人带走十天的最低生存供需，算是留一条生路，好聚好散。 当时他提醒过陆奇，要把这七人身上的武装取下，以免留下隐患。 只不过陆奇考虑到这个当下，没有武装，这几个人离开队伍后恐怕压根走不了多远，最后还是让那七人带着随身的武器离开。 程声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遇上这几个人，不过他看那个为首男人的模样，显然这一段路走得也颇艰难险阻。 “对，我是。”那人看向林谦，点了点头，“我叫陈楠。” 林谦对这人有印象，听后来陆奇的解释是挺惨的，三兄弟，老大在帝京牺牲了，被基地瞒报消息，老三则丧命在巨蟒的嘴下，死得挺冤枉的。 陈楠看了一眼程声的队伍，说道：“我们每天都在搜寻这附近的幸存者，看到你们的车光后就赶过来了，没想到那么巧居然是熟人。” 他说道：“我带你们先回驻地。” 林谦疑惑：“什么驻地？” “幸存者驻地。” 林谦一怔。 “这边有许多由当地警卫兵、公安职能部门组织起来的抵抗感染者队伍，我们最后汇合到了一起，扫清了一片能够容纳上千人的生活区域。”陈楠走向集卡，“我们把那里，称为幸存者驻地。” 四辆集卡和段奕他们的车，都陷入了黄沙里，陈楠试图转动车轮打转来挣脱出来，但尝试了好几下都没半点好转。 倒是那辆越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黄沙里钻出来的，这会儿油门一踩，尘沙直往后边滋。 陈楠探出车窗，问驾驶室里的许英是怎么出来的。 许英抬手，指了指陈楠的车头前。 陈楠顺着看过去，就见车头前站着一个男人，他纳闷地看着：“段队？” 段奕站在他的车前，做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就感到身下集卡猛地一仰，人贴上座位椅背，惊得他下意识地连忙拉住车顶扶手。 段奕一抬一拉，便是直接把陈楠的集卡从黄沙里拉了出来。 集卡落地后，陈楠都还没回过神。 许英见状笑起来，说道：“就是这么出来的。” 陈楠：“……” 另外三辆集卡也都体验了一把被生生抬起、拉出黄沙堆的滋味。 其中一人笑起来说道：“下回我们再出来，队伍里也得多一个力量型选手，这多方便啊。” “说的轻巧，唯一一个觉醒棕熊的，还被关着呢。”另一个人撇嘴。 陈楠拍了拍车门，看了眼闲聊的两人，说道：“行了，少废话，我们回驻地了。段队，程声博士，你们跟上。” 许英应了一声。 四辆集卡外加一辆越野，行驶在无边的戈壁滩上，卷起一尾的黄沙。 戈壁上的视野还很差，但比之刚才的能见度已经提升了不少。 就像段奕说的，沙尘暴形成得突然无比，消失得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先前光是看着就让人胆寒的移动黑风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的，现在只剩下一片被席卷过的狼藉，风沙堆起了一个个小小的沙丘，满眼所见的地方，都仿佛染上了五颜六色的色彩，颇有些奇幻的味道。 沙尘颗粒大小不一、粗细不一，阳光的折射能力也不一，因此呈现在众人视野中的所经之地，会是一副色彩斑斓的空间。 四辆集卡并排开在最前面，他们逐渐远离公路，往戈壁的深处行进。 “他们是怎么辨别方向的？这戈壁滩我看着哪儿都一样……”杜南荣喃喃道。 林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又不是我们，连个指南都没，你看他们那集卡，明显是跑运输的集卡，说不定就是专门跑这条线的货装集卡，肯定有导航什么的。” 杜南荣闻言一讪，被自己逗笑了：“对啊，有道理。” “他们车顶上都搞了天线，能增强信号。”段奕指了指前面，说道，“听刚才陈楠的话，他们这几人应该是固定每天、或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来搜寻附近幸存者的，他们的装备不会太差。” 许英赞同地点头，她感慨道：“不过没想到，当初喊着要退出的几个人，最后折腾出来了一个幸存者驻地，我还以为他们会找一个小城镇，躲起来，直到这波爆发过去。” 林谦说道：“别小看他们啊，他们好歹也是军人。就算对基地失去了信心，也不会罔顾平民的生死。” 许英点点头。 她轻轻叹了口气，“基地……” 她没说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抱着希望，以为到了基地，一切就快结束了，可现在基地也没了，大部队漂在海上的某艘“大船”上，具体方位不明，这让她隐隐生出一股看不到希望的绝望来。 或许唯一能振奋一下的好消息，就是陈楠他们建起了一个幸存者驻地来。 越野跟着四辆集卡，在夜晚来临前，终于驶近了目的地。 “快到了。”程声忽然开口。 林谦茫然地看向四周围，仍旧是一望无际的隔壁，在没有导航的情形下，他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 他不由得发问：“快到了？博士怎么知道的？” 程声看向窗外：“荒漠植物越来越多了，这说明前面应该就有水源。幸存者驻地必定会建立在有保障水源的附近，我们不会太远了。” 林谦“啊”了一声，原来如此。 果然，没开多久，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 林谦微微坐直身体，有些振奋：“博士！真的！这是绿洲吧？不是我幻觉吧！” “不是。”程声微微笑了笑。 这是一片处于沙漠正中心的绿洲，四面仍旧是戈壁，唯独这一片，是环绕着水草与湖泊的绿洲，面积巨大，约有好几个万人体育场的占地。 走近了看，就能看见一片低矮的平房，外围则栽种着一丛丛的骆驼刺，密密麻麻，如同矮栅栏围墙一般。 骆驼刺，顾名思义，是骆驼爱吃的牧草，骆驼刺的花具有很高的营养价值，晒成干草就是饲料，同样，就像它的名字，它的花序轴变成坚硬的锐刺，刺比叶还长。 一丛丛的骆驼刺交错密布地长在一起，根根锐刺外突，没人想掉进那里头去。 一行人将车停在那些骆驼刺围墙的外面，下车步行走进去。 “我们用骆驼刺作为第一道防御。”陈楠说道。 他们往里走，就看到有人从矮平房里进进出出，有生火做饭的、也有摆摊换货的，还有小孩子，在接着一头刚杀死的野兽的血。 程声觉得他们就好像是在一个有些落后的小城乡里，没有病毒也没有感染者。 那些人看见陈楠他们回来，纷纷招手打招呼。 “这次居然找到这么多幸存者吗！” “陈楠，你们出去有没有遇到黑风暴？我们老远就看到它突然出现，没过多久又不见了。” “看他们这回还带了这么多人回来，肯定没遇上。黑风暴得吃人的，要遇到，哪里还回得来！” 陈楠和路边几个熟悉的人点头打招呼，就听周围当地人交头接耳地热情招呼着。 “你们找到了多少幸存者？”段奕问。 “只有几百来个。”陈楠说道。 他示意段奕他们跟着他走，进了一间土平房里。 “这里本来是当地游牧人中途一贯休息落脚的地方。”陈楠说道。 他展开一张地图，上面用笔圈了几个重点位置，他指了指其中一个点，说道，“我们本来在这里，错卓是这里最大的城镇，就在发现你们的附近那条公路反方向位置。” “那里爆发了感染者瘟潮。”陈楠说道，“我们好不容易和其他人逃出错卓镇，一路逃到了这里。” “感染者瘟潮？”林谦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他愣了愣。 陈楠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不知道？不听收音机的吗？帝京、凛都都在发布感染者瘟潮的警告。” 他说着，打开了收音机，搜寻一下频道，很快就听见里头传出声音来—— “这里是帝都023收音频道，这里发布一则感染者瘟潮踪迹警告。” “经监测，感染者瘟潮于临京进城区有形成趋向。” “感染者瘟潮为庞大的感染者群集聚现象，由具备一定思考能力的感染者带领，具有更可怕、更有目的性的毁坏力量，请附近居民及武装力量务必警惕。” “重复一遍，这里是帝都……” 陈楠关掉收音机。 程声听出来收音机里的男人声音是陆奇。 陈楠看向他们：“你们难道没有遇到过吗？” 当然遇到过，之前帝京万人体育场的那次汇集，就是第一次感染者瘟潮，只不过那会儿还没人想出起这个名字来。 而他们离开帝京没多久，就坠机掉进了那片原始森林里，别说收音机了，连个手机铃声都听不到。 程声垂下眼。 瘟潮。 真是名副其实。 “这里的食物够么？”杜南荣问，他刚才一路走来，只觉得这块地方不像是能有足够口粮的。 陈楠顿了顿，没想到杜南荣会主动问这个。 事实上，他们刚刚逃到这片绿洲后没多久，他和几个当初一起和他离开陆奇队伍的兵，就劫到了一辆车。 车司机说，这是最后一批运往基地的物资。 本来车上是配有护送的武装小组，但一路开出来，死的死，残的残，直接被陈楠带着另外六个人，举着枪威胁，最后劫持走了。 陈楠对此是毫无内疚感，基地在他眼里，是最不值得为之冒死的。 当然了，面对程声这几人，陈楠随口编了个话：“我们联系上基地，基地约定了每隔一周来给我们送补充物资。” 杜南荣闻言，同情地看向陈楠，看得陈楠有些茫然。 他顿了顿，说道：“还好，这里的骆驼刺长势很好，这种东西磨成粉，和成面团，可以代替高粱这些主食，加上绿洲湖泊那边，倒是有不少动物生活，偶尔捉一两头小崽子开荤，也能打打牙祭。” “你和基地多久没联系了？”程声忽然问。 陈楠对上程声的视线，有种好像被看破的感觉。 他移开视线，有些心虚地说道：“我们也就每隔一周才联系一回，上周刚刚给过物资，下周才会联系呢。” 林谦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看向陈楠：“基地……被破了，大部队已经从那里紧急撤离了。” 陈楠一愣，这真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怎么可能？！” “是真的。”杜南荣干巴巴地说道，“我们刚从基地里逃出来。说实话，你这儿好歹四周围都见不着感染者，也没什么变异大动物，可比现在的基地安全多了。” 陈楠闻言沉默了几秒：“没有感染者？等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那些出现了变异的骆驼刺，你以为我们种着它是为了什么的？”陈楠反问。 杜南荣被陈楠的眼神盯得头顶冒凉气，怪瘆的慌。 第13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天【第一更】一只只手，陡然从陷坑里伸出 夜晚来得很快。 其实程声他们刚出基地的时候，就已经是接近傍晚了，一路又是沙尘暴又是逃亡的，哪怕这里的夜比别处都要晚一些，这会儿也快到了。 陈楠拿了点干柴的面饼分给几人，说道：“赶紧吃吧，接下来就是戈壁的夜晚了，你们会看到完全与众不同的一面……那会让你们终身难忘。”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吆喝着门外的人戒备起来。 杜南荣觉得陈楠是盯着他、说给他听的。 杜工咽了咽口水，难道就因为他提了一嘴没什么感染者么……那也不用恐吓他呀…… 他吸了吸鼻子，从包里拿出一些孜然粉来，撒在面饼上，分给其他人。 林谦一边吃，一边夸杜工真有先见之明，就这点孜然粉，大大提高了这面饼的幸福指数，好吃太多了。 程声坐在一边，还在翻邵乘阳的那本笔记。 段奕坐到程声的边上，掰了一块面饼凑到程声嘴边。 程声看了一眼，张嘴接过，抹掉嘴角的面渣。 “邵乘阳博士的笔记破译出来了么？”段奕问。 程声应了一声，指着他正在翻译的这一页纸，低声说道：“基本找出破译的规律了。他的笔记里记录着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就在寻找的一个……生物。” 程声很难定义那是个什么，但他心里隐隐有种感觉，似乎所有事物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从内袋里取出那支冷藏试剂管，就是那支标着1980年份的血液样本，他想，或许这支血液样本就和那个生物有关。 “我还在翻译。”程声说道，嘴边又凑来一块面饼，他失笑看了一眼不停往自己嘴里喂食的大兵，只好张嘴又接过。 他嚼了几口咽下，继续说道：“导师追寻那个生物追了十几年，甚至中间一度跑到国外，似乎哪里都有那个生物的足迹。” 段奕应了一声，又撕下一片面饼，微微举着无声地看着程声。 程声：“……” 他顿了顿，凑过去把那块面饼叼走，没错过大兵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 博士眯眯眼，胳膊肘拐了一记大兵。 他点了点笔记上的剪贴报，报页泛黄陈旧，是当时那个年份的报刊，国内的国外的，都被邵乘阳收集了起来。 ——1980年冈仁波齐雪崩大事件，雪山里的生物圈奇迹幸存。 ——1983年智利大海啸，万吨油轮险翻！ ——1987年但丁峰火山爆发！岩浆奇迹改道，数万游客幸免于难。 ——1992年嫩江洪灾，全流域型特大洪水席卷三大省市后奇迹退潮。 ——1994年彩云之南泥石流爆发，泥石流下一片千人村庄奇迹得救。 他看向段奕，又从笔记本的书皮夹层里拿出一叠照片。 程声说道：“你看这些照片，我怀疑是导师拍的，他就像追风者一样追着这些气象灾难，寻找那个人……” “角落里、人群里，总有同一个男人，或是模糊的侧影，或是背影……导师在寻找的，应该就是他。” 段奕拿过笔记仔细辨别，他微微皱眉，倒是觉得这些泛黄旧照片里的男人，与程声有几分相像。 程声知道段奕在想什么：“你也觉得他和我长得挺像的？” 段奕顿了顿，微点头。 程声轻吐出口气，他取出另一张照片：“这是92年的洪灾现场，是那人面容最清晰的一张照片。” 段奕看过去，瞳孔微一缩，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几乎和程声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论是样貌还是神态，几乎都如出一辙。 只是照片上的男人的面部线条更加硬朗一些，他似乎注意到了邵乘阳的镜头，正望过来，那双眼睛锐利无比，充满压力，哪怕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段奕也能感觉到那种如芒在背的威压。 和总在实验室里窝着的程声，看起来还有些区别。 程声看向段奕：“很吃惊？” “有一点。”段奕说道，“不过有点预感。” 程声微挑眉。 “直觉吧。在邵乘阳博士说他的研究课题因为你而诞生的时候，我就隐约有一些猜测了。”段奕说道，“何况你的能力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段奕的语气里带上一点赞叹，他一边说，一边又掰下一块面饼，征询一般地看看程声，见程声不接过，便塞进自己嘴里。 三两下解决完一块面饼后，他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在帝京的联邦大厦外储资料大楼里发现的么？” “在地下十八层发现邵乘阳博士的那些实验的地方。在那张书桌上，还摊开着邵乘阳博士的那些资料书籍，他在查神话信仰，甚至山海经。”段奕说道。 “那些被奉若神明的鸟兽，重明、鲲鹏、毕方、囚牛、嘲风、狴犴、霸下……他在研究它们，就好像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程声扯了扯嘴角：“导师有些走火入魔了。” “有些生物只是被赋予了神话色彩，它们的确存在，但并不如神话里那样扑朔迷离，奇妙神秘。”程声说道，“最出名的就是美人鱼，我想真正看到现实中美人鱼的人，并不会喜欢上它们。” 现实里的美人鱼原型，是儒艮，有点像海象，时常哭丧着一张脸，看起来挺憨厚，但与美人鱼、海上塞壬的传说美艳相差甚远。 “还有神话中的接天神木，传说它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可实际却极有可能是远古某种留下来的巨树。”程声说道，他对所谓神话、所谓被凡人捧上高台的神明嗤之以鼻。 段奕闻言笑了笑，他原意并不是和程声讨论这个问题。 他抬手揉了揉程声的头发，说道：“的确，可能古人就是把不曾见过、难以理解的存在，都归为了神话的范畴里了。说不定，那些只是一个全新的、但早就灭绝了的物种而已。” 程声点头，大兵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再吃点？”段奕问程声，又掰下一小块面饼，凑到程声嘴边。 程声：“……” 博士咽下最后一块小面饼，并且拒绝了大兵的再一次投喂。 “哥哥，南南也想要喂喂。”边上罗小南眨巴眨巴眼睛，拉着林谦的袖子。 程声：“……” 小孩嘛，难得撒娇总得满足一下。 林谦把罗小南抱到腿上，掰开面饼小口小口塞进罗小南嘴里。 林谦塞得快，小家伙还没完全咽下，第二块就到嘴边了。 罗小南眨眨眼，脸颊鼓出一个包来。 最后罗小南主动从他林谦哥哥的腿上跳了下来，并且表示他足够大了，不需要被喂着吃。 呛死南南了。 南南好难。 林谦还没过瘾，有些意犹未尽地“哦”了一声：“下次哥哥再喂你。”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罗小南连连摆手。 林谦茫然。 边上杜静书和许英看见都笑了，瞧把孩子给吓得。 “外面天黑了。”杜南荣趴在窗口看外头，冷不丁地说道。 陈楠的话给了他太大阴影，他忍不住就盯着看天边，看夜色一点点地沉浸。 程声和段奕闻言走到门口。 门外所有人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提着一个个水桶，来来往往地在平房和外头骆驼刺围墙之间跑。 段奕拦下其中一人，问道：“陈楠在哪里？你们在做什么？” “你们是新来的那队人？”那人停下脚步看向段奕，说道，“马上那些活死人都要出来了，陈楠和其他人都在围墙那里准备着呢！” 段奕闻言皱起眉头。 程声道：“我们去看看。” 杜南荣从窗边跳下来，对程声说道：“博士，我也想去看看。” “一起去。” 段奕看了一下罗小南和杜静书，对许英说道：“那许英留下来保护他们，两个孩子就别去了。” 许英点点头。 杜静书自觉待在屋子里，非常清楚自己压根就不想再看到那样的场面，她揽着罗小南，小声说道：“小南别怕。” “南南不怕的。”罗小南仰头看杜静书，一双漆黑的眼睛认真看着杜静书，“姐姐害怕？没事的，它们伤害不了姐姐的。” 杜静书把罗小南的话当做安慰，干巴巴地笑了笑，心想那些感染者要想咬她，那还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她身上也没几块肉，都不够分的。 小姑娘沧桑地叹了口气。 再抬头，就看见自家爸爸迫不及待地往门外冲。 “爸！你小心点！把草带上！”杜静书操心地叫道。 虎耳草从罗小南的肩头跳下来，自觉去找浇水官。 “好的好的。”杜南荣满口应下，刚说完，肩头就多了一枚草。 虎耳草挥舞着叶瓣瓣，咿咿呀呀地指向远方的骆驼刺围墙——冲呀呀呀，草揍它！ 一行人朝着围栏的方向靠近，没多久，程声就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什么动静，他脚步一顿，有些惊异地看向段奕。 段奕皱起眉头，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细微的动静。 “怎么不走了？”林谦停下来看向程声和段奕，疑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林谦话音刚落，就听前方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吼：“它们出来了！” 程声和段奕对视一眼，飞快跑向栅栏处。 就见骆驼刺外的戈壁滩上，出现一个个下落的陷坑，一只只手，陡然从陷坑里伸出，像极了恐怖故事里的场景。 那些感染者，竟是从戈壁的黄沙下钻了出来，像是一到夜晚就苏醒过来一般。 “开火！”陈楠大喊。 第13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一天【第二更】“博士的意思大概是……反常必有妖吧。” 林谦看到眼前这场面，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是从黄沙底下钻出来的！？我们白天就踩在它们头上？”杜南荣不敢置信地问。 那些感染者朝着他们冲来，又被骆驼刺挡在围墙之外。 骆驼刺茎秆上的锐刺一根根外突，又长又尖，如同剑矛一般，插入感染者伸来的胳膊、掌心、胸膛、甚至是眼睛里。 程声看见一个人就站在这骆驼刺之间，他的身体就像是这些骆驼刺的主体，不断滋养、扩张、修补这片围墙。 感染者前赴后继地围上来，有哪儿出现了缺口，那人就会将缺口的地方补上。 他浑身毛孔似乎都延展开了锐刺，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形仙人掌。 人形骆驼刺。 “那是本地一个激发了基因的进化者，尽管有些……闻所未闻。”陈楠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是他的能力很好用。” 林谦诧异地看向程声：“博士，植物……和我们也有关系？” “可能是某种寄生能力，能够激发植物生长，有小型素食动物会寄生在植物的身上，同时分泌出一种类似信息素的物质，刺激植物生长，充当生长的养分。”程声说道，他看向那人，“那个男人可能是觉醒了这方面的某种基因能力。” “真是……无奇不有。”林谦感慨。 感染者前赴后继地围上来。 陈楠几人跳出骆驼刺围墙，抽出大刀，挥舞着砍向那些被卡在骆驼刺围墙上的感染者。 “不要用火焰。”段奕轻握住程声的掌心，低声提醒，旋即便和林谦、张九章几人跟上陈楠的队伍。 程声微愣。 紧接着他就看见段奕的队伍与陈楠的队伍，简单用刀枪的配合，训练有素地把那些从底下爬出来的感染者解决光了。 程声压根用不着出手。 不过段奕的额外提醒，让程声隐约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有什么是他没有觉察到的么？ 陈楠几人微喘着气回到栅栏内，他向段奕微点头颔首，道了声谢。 杜南荣手里紧握着消防斧，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向脚下，不安地问：“那些感染者不会从我们脚下钻出来吧？” 陈楠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说道：“不会，我们观察过，这些感染者出来的区域，只在栅栏开外十几米的地方。” “这里完全安全，至少到今天为止，那些东西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 杜南荣闻言稍稍放下了一点心。 “这些感染者怎么会从这底下钻出来？”林谦纳闷稀奇地问，光是想着刚才所见的情形，鸡皮疙瘩就要起来了。 ——那些感染者，就从他们的脚下钻出来，冷不丁就会拽住他们的脚踝，让人猝不及防又胆战心惊。 “我们也不知道，但这里的感染者总在夜晚冒出来。”陈楠说道。 他缓了几口气，又喝了几口水，看向远处，微眯起眼道：“解决了一批又会冒出一批，看，那边又来了。” 程声顺着林谦的视线方向看去，就见远处的戈壁滩上，如同起伏的波浪一般，一排排的黄沙下陷，更多的感染者从底下冒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的？”程声问。 陈楠回忆了一下：“大约十多天前，也许十天不到。我们也才刚到这里没多久，不过最初的几个晚上的确很平静。” 程声闻言说道：“基地就是在十多天前发生的意外和撤离。” “哦对，基地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陈楠问。 “基地的建筑在强地震下发生了崩塌和松散，一些变异的底下生物袭击了基地。”段奕回答道。 “我们在基地里没有遇到一个活人。”林谦反应过来，他连忙补充，“如果是全都撤离了倒还好，但是副理事说他们损失了很多人，基地至少有一半的人都折损在里头……” “但我们看到的尸体也没多少。”杜南荣喃喃。 他看向不远处，压低声音问程声：“博士……你是说那些从底下钻出来的感染者，都是基地里的人吗？” 程声抿着嘴，说道：“只是一个猜测。很难解释为什么只有这里会发生这么独一无二的奇怪现象。” 他说完，看向地上那些感染者的尸体。 绝大多数衣服都破破烂烂辨不出原样来，在程声说出这话之前，谁都没想过要仔细观察那些感染者穿的啥。 陈楠看了一眼程声，二话不说跳进尸堆里，拉扯起其中一个感染者的衣服，扒了回来。 他搁到程声和段奕的面前。 衣服是普普通通的夹克样式，看起来就像工服，上面依稀印着南区两个被摩擦得模糊的字样，还有一串看不全的数字。 衣服内衬地方印着一个小小的国徽，国徽上全是暗沉沉的血迹。 程声见状，几乎能肯定这就是基地里的工作人员了。 “那些被变异动物攻击的工作人员……都变成了感染者，从基地里逃出来了？”杜南荣看向程声和段奕，“可基地距离地面，不是很深么？它们怎么爬上来的？” “感染者不知道疲倦，不需要食物，也感觉不到疼痛。”程声说道，“它们只知道哪里有人味，它们就去哪儿。” 他说着，看向四周围，毫无疑问，这个幸存者驻地是一块巨大的香饽饽。 哪怕隔着千里远，都能吸引那些永远想要进食的感染者不远千里地赶来。 “白天戈壁滩的日照温度极高，譬如光滑的黑色岩石板表面温度，甚至能达到四五十度，足以煎鸡蛋了，这样的温度会大大降低感染者体内的病毒活性。”程声头脑转得很快，几乎立马就明白过来这些感染者为什么只在夜晚钻出戈壁滩。 “任何生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戈壁滩的日夜温差极大，夜晚更有利于它们的活动。”程声说道。 “如果这些都是基地里的人……那我们要面对的感染者群得有多少？”杜南荣喃喃地问。 张九章冷笑一声：“管它有多少，总解决得完。” 陈楠闻言赞同地看了一眼张九章：“没错，就算子弹耗尽了，我们还有冷兵器，不仅是我们，其他人也会前赴后继地顶上，不会让这些东西再进入我们的家园一步。” 他说完，看向远处，那些黑泱泱地朝这里慢慢靠近的感染者聚集在一起，像是潮水一般，显得格外可怕。 林谦问：“你们前几个晚上也都是这样？” 陈楠点头。 第一个晚上，他们被突袭得猝不及防，损失了不少人。 这些感染者出现得猝不及防，消失得也整齐划一，当天微微发白的时候，所有感染者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散开。 陈楠亲眼看见它们又跳进了沙坑里，那些沙坑淹没了它们，戈壁的表面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一点区别。 第二个晚上，他们有了心理准备，开始抵抗。 第三天，他们开始设立防护墙…… 直到第五个晚上，他们才进入抵抗感染者群的正轨中，有了骆驼刺的防御抵挡，他们折损的人数大大减少。 “它们从来不会从我们底下钻出来。”陈楠说道，“这是唯一庆幸的地方。” “可为什么呢？”程声问，他疑惑地看着地面，那些感染者从荒漠戈壁滩下钻出，又为什么独独会绕开这片区域？ 陈楠耸肩：“这不是挺好的？难道我还要问它们为什么不从这里攻击我们么？” 程声摇头，陈楠显然没有读懂他的意思。 “博士的意思大概是……反常必有妖吧。”林谦已经从程声脸上看到过太多次这样的表情，每次都没什么好事。 林谦不由得打量起他们的脚下，慢慢后退，说道：“博士，要不要我先去把罗小南和杜静书接过来？他们在平房里安全么？” 陈楠皱眉：“你们在说什么？那里当然安全。” 他嗤了一声：“这里从来没有被攻击过，信不信由你们。” 他话音刚落，脚下的沙坑陡然一松，惊得陈楠猛地跳开，惊疑不定地盯着那处。 然而沙地只是陷下去了一点，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况发生。 陈楠盯着看了几秒，确定没有东西冒出来，才松了口气。 周围到处都是被感染者挖开来的沙坑，沙土松散开了些许，也是正常的。 陈楠就像是惊弓之鸟。 边上几个跟着陈楠许久的队友都咧开一个嘲笑来：“陈楠，你胆子什么时候那么小了？” 陈楠：“……” 显然程声和林谦的话，对他也不是毫无影响。 他深吸了口气，对程声段奕两人说道：“你们要是不放心的话，就把那几个人带过来，但我得提醒你们，前线可比后面危险多了。” 程声点头，对林谦说道：“把他们带来吧，还是放在身边放心些。” “好。”林谦应了一声，转身跑向平房那儿。 陈楠眯了眯眼，看向林谦跑远的方向，再看程声旁边的几个大兵，没人提出异议和反对，似乎程声的决定一定是正确的一样。 他皱眉，问段奕：“你们就这么相信他？这里那么混乱，万一出什么情况，我丑话说在前面，没人能帮你们带孩子。” 杜南荣不满地打断陈楠的话，说道：“那些‘孩子’跟着我们从凛都走到帝京，穿过原始森林，逃出基地，一路走到了这里，他们没你想得那么脆弱需要照顾。” 陈楠有些惊异，看向杜南荣，多少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你们带着孩子穿过了原始森林？全都活下来了？！”边上一个人出声，“瞎扯呢吧？” 杜南荣抽抽嘴角，他扯这个干嘛？ 杜南荣正说着，就看见林谦和许英带着杜静书、罗小南匆匆跑向他们。 就在这时候，脚下大地忽然细微却极频繁地震颤起来。 陈楠瞳孔一缩：“地震么？” “不是。”程声说道，他迅速趴在地上，侧耳倾听地下的动静。 他一顿，旋即爬起来：“很杂乱的声音，是……” 程声话音未落，平房那边突然传出女人和小孩的惊叫，陈楠猛地看过去。 很快，一群人从平房里蜂拥一般跑出来，尖叫着冲向陈楠他们这边。 “我的天，这又是怎么了！？” “我看不到感染者啊？他们在跑什么？” 周围有人不安地在交头接耳。 杜南荣忽然喊住程声。 他微微瞪大眼睛，指着不远处一个慢吞吞鼓上来的一个小沙包——甚至在杜南荣注意到的时候，还在上升——约莫升到了脚踝的高度：“博士，你看那是什么情况？” 第13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二天【第一更】“是沙猴儿！” 顺着杜南荣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小小的鼓包。 段奕几人不约而同地后退，并且喝令几个好奇心十足、忍不住上前靠近的人退下。 就在段奕话音落下的下一秒，鼓包里蹦出一只只张牙舞爪的虫子，约有巴掌大小，沙灰色的甲壳，如同纺锤一样的体型，脑袋小而扁平，口器处长了一对如同双刺一般的大颚。 “是沙猴儿！”人群里有一个当地人喊道。 “超大的沙猴儿！” 鼓包爆开后，一只只沙猴从鼓包里跳出来。 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东西竟是倒着走的，成群的沙猴向四周围散开，有的跑向了人群，有的则冲向饲养的肉牛、骆驼，这场面诡异得让人头皮发麻。 “博士！段队！”林谦和许英带着罗小南、杜静书跑回来，两人气喘吁吁地问，“什么情况？到处都是那种虫子！” 话刚落，就听见一只大黄狗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如同坏掉的喇叭一样，惊得所有人看过去。 就见那只大黄狗的身上，爬满了几十只巴掌大的沙猴。 沙猴的口器插进大黄狗的身体里，肉眼可见的就见那只大黄狗一点点干瘪了下去，最后竟像是被吸干了一般，只剩下一具空空的骨架和毛皮。 杜南荣倒吸了口气：“沙猴到底是什么东西？！” “学名蚁狮，蚁蛉的幼虫。”程声说道，他快速说道，“肉食性，通常只有两到三公分大小，只会捕捉一些小型昆虫。” “蚁狮很聪明，会刨沙坑做漏斗型的陷阱，在猎物靠近的时候不断刨弹坑里的砂石，形成流沙，而猎物则会被流沙带入蚁狮的大颚下，被吸食。”程声说道，“但它们很少会这样主动爬出来攻击。” “吸食？”杜南荣被博士这个词用得头皮发麻。 “它们咬住猎物后，会注入消化液，吸干猎物后再将猎物丢出沙坑。”程声解释道，看向那些一个个吃饱后自动从尸体上脱落下来的蚁狮。 蚁狮就地在沙坑下刨土，又钻了进去。 陈楠见状瞳孔狠狠一缩。 “它们向我们这边过来了！小心！”边上有人大喊，他话音刚落，一只蚁狮陡然跳上他的面孔。 那人惊叫着倒下去，很快第二、第三……更多的蚁狮冲向了他。 旁边起初还有人试图救他，但一看到那么多的蚁狮扑上来，顿时吓得跑开了。 段奕和林谦见状飞快赶过去，刀斧劈下蚁狮的腹背，溅出青色的血液。 没有蚁狮敢再靠近段奕的周围。 他们在一片混乱下，好不容易将钳在那人身上的蚁狮消除干净，就见那人瞪着一双充血赤红的眼睛，瞳孔散开，耳鼻处都往外流血。 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响声，向段奕伸出手，颤抖着抓向自己的胸口：“……救我……” 段奕猛地撕开那人的衣服，就见四五只蚁狮钻进了他的外套里，趴在那人的胸口上，孜孜不倦地饱餐。 段奕砍下那些蚁狮，就看那人的胸口处，开了好些个手指大小的血洞，周围的血肉全都被腐蚀成了脓水和流质一般的烂肉，恶臭扑鼻。 林谦看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 “没救了。”陈楠赶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人，深吸了口气，挥刀猛地斩下那人的脑袋。 杜南荣微瞪大眼睛，等他想起该捂住罗小南的眼睛时，小家伙已经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完了。 哪怕杜南荣也知道那人就算活着也是白受罪，但看到陈楠直接挥手斩下一个活人的脑袋，这冲击还是有些大了。 张九章站在杜南荣的身边，见状说道：“他被变异虫子咬伤了，不解决的话，迟早会变成那些感染者里的一个，这样最好。” 杜南荣知道张九章说的是对的，他抿着嘴点头。 程声通知了陈楠喊人生火驱赶，又让陈楠询问是不是有人这两天带了不寻常的东西回到驻地。 这种蚁狮的行动速度并不快，身体有些笨重，如果不是一开始被惊得有些措手不及，还是完全能应付下来的。 陈楠闻言立即喊人滚来一桶油桶，用感染者的身上的衣服裹在骆驼刺上，浸满了油，点上火，轰地一下顿时周遭亮成一片火海。 沙漠里的生物普遍具有避高温的本能，蚁狮也不例外，就见靠近火海近的蚁狮纷纷钻进了砂石底下，只留下一个小小的沙坑。 陈楠看这效果极佳，立马喊人大力推开火线。 接着他又喊来几个这两天离开过驻地的人盘问。 “我……我抓到了两只沙狍带了回来。”有人说。 程声摆手：“不是这个。” “我挪了颗仙人掌栽到家门口……想叫诺卓次帮忙也弄成围墙的，会是这个吗？”有人不安愧疚地问。 诺卓次就是那个站在骆驼刺里的青年。 程声看了一眼，也摇头。 “诶对了，阿桑那不是为了种枣椰，专门去挖了好几桶泥？说这种泥养分最好了。”有人想起来，立马说道。 阿桑那闻言跳起来说道：“我只挖了泥回来，才没把那种东西带回来！” “带我去看看。”程声说道。 阿桑那看了程声一样，点点头。 小老头带着程声走到一棵枣椰树下。 他指着翻土还没翻完的枣椰树，带着浓重的口音说道：“就是这里。” 程声蹲下身，拿起边上的铲子翻了两下泥土，就看见许多蚂蚁蝇虫的空壳拌在土壤里。 阿桑那指着那些空壳说道：“这些虫壳子对枣椰树的可好了，我们以前都用这种土来养树，从没出过问题。” 程声站起身，对陈楠说道：“把这些泥都清走，还有这棵树，也得移栽，这底下都得灌用火熏，把钻进去的蚁狮都熏出来。” 阿桑那有些着急：“真是我这泥的问题？可以前都这么做的啊……” “这些虫壳子，是蚁狮吃完的虫子尸体，这么多虫壳聚在这里，说明你铲的这块地方是蚁狮的捕猎活动范围。”程声看向小老头。 “蚁狮在砂石土壤里留下的消化液和分泌液，会散发气味信号，给蚁狮留下错误的信号，以为这里也是它们的捕猎活动范围。”他说道，指了指地上翻开的泥土，“那些蚁狮是循着气味过来的，必须得消走气味，烟熏也好，水淹也罢。” 没人会在沙漠里用水淹的代价。 陈楠闻言看了一眼程声，狐疑地问：“就是这些泥……把那么多蚁狮吸引来的？阿桑那找到这些泥的地方，也不会离驻地太远，但从来没发生过驻地被它们袭击的事情。” 程声冷冷看他：“那么你的意思呢？你又在暗示什么？” 陈楠顿了顿：“程声博士，我只是想确定一下原因，预防这类意外再次发生而已。” “蚁狮是肉食性昆虫，以小型昆虫为主食，它们会制作陷阱来捕捉体型小于它们的猎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出击。通俗易懂地来讲，人类不在它们的食谱上，明白了么？”程声看向他。 陈楠皱起眉头。 程声同时又指向站在骆驼刺附近的青年，“那个男孩，叫诺卓次？” 陈楠点头。 程声接着说下去，语速很快：“他觉醒的基因，很有可能是某种与植物互相寄生的动物，他的能力可能是信息素方面的，在病毒的融合下，可以刺激植物生长变异，也极有可能对动物产生影响，导致蚁狮的紊乱，攻击模式发生了变化。” 陈楠明白过来。 简单来说，就是阴差阳错地凑到了一块儿。 “这些泥，和底下的蚁狮全都驱走后，就安全了吗？”陈楠问。 “蚁狮通常会钻进砂石底下五到十公分的深度。不过这些蚁狮的体型格外庞大，深入的深度也要相应翻倍，我建议这些沙坑底下，都要进行气味消除，否则它们很有可能还会回来。”程声说道。 陈楠应了一声，这是一个大工程，但他们有不少人，也有整个白天的时间，完全可以只做这一件事情。 陈楠深吸口气，没关系，他们还能应付得过来。 “那些蚁狮都走了！”有人跑来通知陈楠，“感染者也都走了。但我们的人死了……” 陈楠面露欣喜，打断那人的话：“太好了！又熬过一晚。” 程声皱眉看了陈楠一眼，在陈楠扭头看来之前，就移开了视线。 他转向骆驼刺围墙外的方向，就看见段奕身上沾着血，朝他这边大步走过来。 段奕浑身带血，手上提的那把军刀更是直往下滴着血，看得程声心里一惊。 “不是我的血。”段奕低声说道，安抚博士。 他看向陈楠，脸色微冷，沉声说道：“陈楠，你跟我过来一下。” 陈楠对上段奕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冷不丁打了个突。 陈楠刚走过来，段奕就一把拽住了陈楠的衣领，直接抓着人大步走到一旁，摁在土墙上。 “哐”的一声响，陈楠撞得一瞬间有些发懵，墙上的土都扑簌簌地往下掉。 “你把其他觉醒的进化者关在哪里了？”段奕喝问。 陈楠脸色微变，沉着眼反问：“什么进化者？谁进化了？” “我听见他们的声音。”段奕冷着眼。 陈楠一愣：“怎么可能？” 程声耳朵一动，闻言抬脚正要走过去，却被林谦和许英拦住。 “博士，等一下，让段队来。”许英低声说道。 林谦小声和程声咬耳朵：“我刚才在另一头，和那几个人打蚁狮的时候，就听见他们在说，要是谁谁在就好了。我问他们说的是谁，那些人又立马不敢再说话了。” 许英点头，她接口道：“我这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后来收尾的时候，我看他们还在抢地上蚁狮的尸体，似乎这能从陈楠手上换取什么。” 程声闻言微微挑眉，眼里划过一抹暗光，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陈楠在做什么：“用蚁狮的尸体能换取什么？是换物资吧。按劳分配。” 许英反应过来。 “想法挺好的。”程声微眯起眼，对上许英不解的目光，挑眉反问，“物资有限的情况下，难道还要养闲人吗？他这么一来，不论男女老少，都会调动起来发展建设，挺好。” 许英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只不过，还得看他有没有能力把这个制度完善，否则迟早得乱。”程声扯了扯嘴角。 他看向被段奕堵在墙角里的陈楠，意有所指地说道：“除了按劳分配这个构想外，看来他还藏了点别的小心思。” 林谦微微点头：“没事，有段队在，什么秘密都能被逼问出来。” 第13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三天【第二更】“遵守人家的规则是应该的”（博士：想peach） 陈楠跟在段奕的身后，朝程声这边走过来。 他看向程声几人，抿了抿嘴说道：“你们……跟我过来。” 他带着一行人走到驻地的另一头，靠近绿洲湖泊的地方。 “你们不是想知道他们关在哪儿？那就进来吧。”陈楠站在一间帐房前，掀开挂在上面、充当门帘的黑色牦牛毡毯，邀请众人进去。 杜南荣狐疑地看了陈楠一眼，心里直冒嘀咕。 ——要不是段队和博士先打头阵进去了，他绝不会进这样的地方。 杜南荣刚吸了口气，就听见张九章带着一丝嘲笑意味的话掠过他耳边：“要是怕，那就和两个小孩待在门外好了。” “哦不对，我刚才好像看见那俩小孩跟在程声的屁股后面进去了。”张九章扭头看向杜南荣，补充道。 他咧嘴一笑，“看来只有你一个人待门外了。” “……”杜南荣憋着气，太阳穴青筋直冒，大步走过去，挤开张九章钻进帐房里。 帐房里弥漫着一股皮革和说不清的臭味，光线昏暗，帐房四周围是草泥块垒砌的矮墙，上面堆着青稞和酥油袋，地上披着羊皮，中间是个火灶。 非常典型的一个帐房小包。 帐房的角落里，一块羊皮上躺着一个浑身脏污的长发男人，在程声和段奕几人走近的时候，陡然张开眼睛，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咧出两侧的獠牙。 长发男人骤然起身，速度极快地伸出一对手掌抓向程声。 陈楠就站在那个男人的身侧，他猛地一拽地上的铁链，把长发男人拽得冷不丁一个后仰，跌倒下去。 长发男人怒吼一声，一对手掌发狠地拍向陈楠，被陈楠熟练地躲过，似乎已经反复过无数次这样的步骤。 男人的手掌覆盖着深棕色的毛发，手指指节粗大无比，皮肤犹如岩石一般粗糙，掌心厚实，让人不由得担心那铁链会不会被对方拍断、挣开。 他的指甲是漆黑发亮的光泽，犹如弯钩一般。 那是一对属于棕熊的兽爪。程声看得非常清楚。 他想起之前刚与陈楠几人遇到的时候，陈楠的队伍里，就有人提起他们似乎有一个棕熊基因觉醒的进化者。 陈楠看向程声，有些意外地发现对方脸上没有一点受惊的模样。 ——他还以为这个科学家或许会被冷不丁的突袭吓得脸色发白。 程声又往前靠近了一步，被陈楠拦下：“不要命了？这是最短安全距离了！” 程声看了他一眼，缓缓收回脚步，问道：“他怎么了？” “他觉醒了棕熊方向的基因能力，但是越来越不受控制。”陈楠沉声说道，他抿了抿嘴，“他变得非常易怒，甚至会主动向我们发起攻击，所以最后我们不得不把他关在了这里。” “铁链是现成的？”杜南荣疑惑，这种地方会有铁链？ 陈楠看了一眼杜南荣，回道：“是的，其实不止这里有铁链……” 他说着，带领众人走出帐房，走到帐房的后头，那边长满了荒草和红柳。 他弯下腰拂开那些团成团的荒草，露出深深嵌在地表之下的铁链。 “这里，那头，还有那儿……不止一个铁链。”陈楠说道，“当地人也说不上我们在哪儿，这些铁链早就被固定在了这里，我们只是借用现成的，顺便还给他搭了一个帐房，免得风餐露宿。” 林谦吐槽：“这么说来，那人还得谢谢你们了。” “不是我们想要锁住他，是我们不得不锁住他。”陈楠强调，“刚才他有多大的攻击性你也看到了，如果放任他在驻地里，万一哪天他失控了怎么办？” “他是棕熊基因进化者，一掌可以拍晕一个人，很难近他的身，我们也是别无他法了。”陈楠诚恳地看向段奕和程声，他深深叹了口气，“如果程声博士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他的理智，我当然乐意把他放出来。” “一个进化者，对我们驻地而言是不可多得的战斗力，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我怎么会把他关起来？” 程声觉得陈楠都可以去哭长城了，比窦娥还冤。 段奕看着陈楠，问：“他叫什么名字？有多少人知道他的情况？” “他叫央木措，驻地里的绝大部分人都知道他。”陈楠说道，坦荡荡地看着段奕，“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人来问，他们都知道他怎么了。” 程声微微挑眉，和段奕对视了一眼后，他开口：“行了，他的情况是个比较特殊的样本，我会观察一下。” “那你有把握把他恢复正常么？”陈楠问。 程声模棱两可地答道：“那得看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众人又回到了那座帐房前。 陈楠看向段奕道：“你想让我给你看的，我带你来了，你还有什么问题么？” 段奕沉着眼看他：“还有问题的话，我还会来找你。” 陈楠顿了顿，说道：“随时欢迎。那现在，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吧。” 他带着众人走到一间非常粗糙简陋的大土房里，里头都是一道道垒起来的土床大通铺，几乎躺满了人。 大土房只有一扇窗一扇门，通风必定好不到哪里去，加上人多，气味甚至比那间帐房里的味道还古怪难闻。 陈楠说道：“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你们如果要留在这里的话，明天开始就得登记入住，并且根据安排接受任务，完成指标后，驻地会发放每天的必要物资。” 程声淡淡应了一声，毫无异议。 显然，陈楠在向他们这一行人立规矩呢。 陈楠没想到程声一行人会那么好说话，他多看了程声几眼，也没看出个名堂来，索性转身走了。 程声扯了扯嘴角，他们暂居在人家的安全驻地里，遵守人家的规则也是应该的。 尽管他们并不打算常驻于此，但是这个安置了几百人的幸存者驻地，要是隐患无穷的话，他们也没法当做没看见地离开。 ——“走，我们去睡那人的帐房去。” 陈楠前脚刚走，程声后脚便发话道。 杜南荣本还带着自家闺女和罗小南，试图在大通铺里找一个坑位挤挤睡觉。 他好不容易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招呼一个兄弟挪出个空位来，就被张九章拽住拉走了。 “干嘛呢你？好不容易……”杜南荣郁闷。 “我们去和那个央木措挤挤睡一觉。”林谦凑过来，咧嘴笑。 “央木措？”杜南荣在嘴里过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就是陈楠说的那个……暴躁起来一巴掌能拍晕一个人的进化者？ 他瞪大眼睛：“认真的？” “反正我是馋那人的豪房大床房了。”林谦说道。 杜南荣；“……” 第13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四天【第一更】 程声一行人来了又离开，也没人发现。 在这样一个人人自危的眼下，刚刚挺过了一个艰难惊惧的夜晚，没人会多花精力去注意其他人又去哪儿、去干什么。 程声撩开黑色的牦牛毡毯，抬脚走进帐房里。 那个叫央木措的男人仍旧躺在角落里，对于程声他们的不请自来，没有一点反应。 杜南荣拉着杜静书和罗小南，在离那个男人最远的直径距离点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背靠着身后草泥堆起来的矮墙。 罗小南揉着眼睛打哈欠，扬着小脑袋看向杜南荣，小声地问：“杜叔叔，现在可以睡觉觉了吗？” 杜南荣低头，揉了两下罗小南的脑袋，轻声说道：“睡吧，和你小杜姐姐一起睡会儿，没事的。” 罗小南点点头。 杜南荣看了一会儿罗小南，见小家伙躺在杜静书的边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他小心地挪开腿脚，起身走到程声段奕那边去。 “博士，段队。”杜南荣压低声音喊道，盘腿坐到几人的边上，像是开什么战时会议一般。 程声向杜南荣微微点头，轻声问：“他们都睡了？” “嗯，刚睡下。”杜南荣说道，他看向央木措的方向，又看了看程声，问道，“博士是有什么打算？” “明天陈楠应该会指派任务下来，用任务完成的方式来分配物资。”程声说道，“尽管我们不会在这里长待，但这里总给我一种奇怪的不协调的感觉，不弄明白的话，总有些不安。” 杜南荣点点头：“这里还有那么多的幸存者，要是这个驻地出了事，那几百个幸存者就几乎要被一锅端了。” 程声应了一声：“所以明天指派任务的时候，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你们权当默认他的安排。” 他眼里暗光一闪而过，“他如果是个聪明人，就会把他的狐狸尾巴藏好些。如果他不那么聪明……那么对我们来说，也更简单。” 林谦轻声问：“博士觉得陈楠有什么问题？” “你在基地的日志记录里，有找到任何关于这片幸存者驻地的记录吗？”程声反问林谦。 林谦愣了愣，他在基地的主控室电脑里，的确找到了基地日志记录的文档，他甚至翻阅了最近一个月的日志记录内容来拼凑他们需要的信息内容，但日志里丝毫没有提到关于陈楠这一片人的消息。 “日志记录里有关于凛都、帝京的实时进度情况，细节到几乎每天都有汇报总结，却没有关于戈壁滩幸存者驻地的只言片语，这不合常理。”程声说道。 许英点头，她说道：“如果真按照陈楠最初告诉我们的，基地每隔一周就会运来补充的物资，那日志记录里起码会有这一条内容。” “所以……陈楠没和基地取得过联系？那他那么多物资是哪来的？”林谦讶异，“而且我看过，那些物资上面的标识，的确是属于基地的没错。” “基地的物资运输车。”段奕淡淡说道。 林谦旋即反应过来：“我在日志上有看到，最后一批运输车始终是运输中的状态。原本我以为那辆车是在运输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最简单最快捷的方式，就是陈楠直接劫走了那辆运往基地的运输车。”程声说道，“他有枪，有人手。” 林谦吸了口气。 杜南荣皱紧眉头：“劫运输物资……他这未免太过了。” 张九章“嗤”了一声，和杜南荣意见相左，他反问道：“太过了？没有物资，你在这样的地方想活几天？” 杜南荣噎了噎，话是这样说没错，但他有股被张九章带沟里的感觉。 “劫道、劫军需物资在任何理由前都是站不住脚的。”许英不赞同地看向张九章，“既然有基地的运输车路过，那陈楠完全可以借助他们向基地发出求救的信号。” 张九章笑：“然后呢？你我都知道后面基地出了什么事。要他真这么做了，说不定这一辆车的物资都泡沫了，别提还有什么支援。” 许英眉头皱起，张嘴想要反驳，偏偏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谦看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张，连忙出来打哈哈道：“你这是站在上帝视角发话不腰疼，谁知道后来基地会变成那样？按照正常流程走，就该是英姐说的来。” “陈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向基地求助，而是直接打劫了支援基地的军需物资，这是重点。”程声扯了扯嘴角看向张九章，“用用你前任龙炎部队队长的聪明脑瓜子，告诉我，他在想什么？” 张九章：“……” 林谦扭头扑哧笑。 张九章很快明白过来程声的意思，他顿了顿，却没有开口。 段奕看了他一眼，开口说道：“陈楠的立场，和我们不一样，要警惕。” “那次分开的时候，他就说过，为基地冒死不值得。”林谦抿了抿嘴，“所以他是打算抛开基地和自己的身份……” 程声打断林谦的话，他淡淡说道：“陈楠要做什么，和我们没有关系，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军队的力量尽管起到了很大的用处，稳定下了几个大城市的疫情泛滥，但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民间有类似陈楠这样自发的警卫队组织，并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程声话锋一转，眼里微冷，“保护平民是一回事，如果利用局势来控制民众，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谦几人微微点头。 程声起身，缓步走到央木措的身前，在靠近到陈楠先前警示的位置后，就见那个男人猛地抬起头，冲程声发出警告的低吼。 程声微眯起眼，对站在自己身边的段奕说道：“眼底部泛黄，眼角膜边界呈现清晰的灰白色浑浊斑块。面部有色素沉着，唔，伴有角化脱屑。” 他说完，冷不丁极快地伸手。 在那个男人的头顶轻轻薅了一下。 …… 一时间全场安静。 央木措反应过来后，大吼一声暴起要攻击，但程声早就缩回手，退回安全距离范围内了。 林谦看得心脏狂跳，抽了抽嘴角说道：“博士，您下回要薅人家的毛，提前让我们准备一下啊，万一您被攻击到了……” 程声扬眉：“你当你段队站我边上是看戏的？” 林谦：“……” 不敢有这个意思。 他还是闭嘴好了。 程声摊开掌心，掌心里一团脱落下来的枯发，他手上微微用力，轻一崩就断了。 “头发脆弱易断且干燥。”程声看向其他人，“很显然，他极度营养不良。” “营养不良？”杜南荣愣了一下，这和他以为会得出的结论，有些大相径庭。 林谦连忙问：“那陈楠说他易怒、不受控制、出现主动攻击的倾向，是什么缘故？” 程声眯了眯眼，从背包里拿出一份干粮，丢到央木措的面前。 央木措犹豫了一下，很快饥饿感压过了戒心，他飞快爬过去，拆开包装，狼吞虎咽地嚼碎咽进肚子里。 “如果我几天功夫不给你吃的，你会不会易怒、抢夺别人的食物、抢夺的时候出现推搡打斗？”程声问林谦。 林谦轻轻“啊”了一声：“您的意思是……” “眼下我没有现成的分析器械来给他抽血化验，没法判断他是否……‘正常’。”程声说道，“但至少他营养不良、长期处于饥饿状态，这点是能确定的。” 程声耸耸肩：“我只是给了一个猜测方向。” 林谦不说话了，他轻吸口气，不由得看向外头：“他们为什么要对一个进化者做这种事情？” 程声再次走到央木措的附近，他看向男人，放轻声音问道：“你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么？” 央木措抬头看着程声，他迟疑了几秒后，张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上被拆开的塑料包装。 程声见状，又拿出一包速食干粮，但这次，他把干粮放在自己的手上，递向央木措。 段奕微微绷紧身体。 央木措似乎感觉到了程声身边那个高大男人的情绪和戒备，他敏感地转向段奕，弓起身体，发出同样戒备的低吼。 程声顿了顿，扭头对段奕说道：“你让他感觉到威胁了，先回避一下。我可以应付。” 段奕不赞同地看向程声，但在博士坚持下，不得不暂时退到林谦几人那边。 他视线仍旧盯着那头，但明显段奕的走远让央木措放松了许多，他甚至抬头冲程声点了点头，并且试探地伸出手，从程声手上接过那包干粮。 全程林谦几人都提着心盯着，生怕那个男人会一巴掌把他们的博士拍晕。 可事实却是，博士和对方似乎相处得很不错。 程声还试探地从对方手里拿走了一片压缩饼干，但对方并没有冒出护食的攻击性来，似乎默许了程声的靠近。 程声颇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对方会那么轻易地让自己进入一个安全的私人领地范畴。 他把饼干还给对方。 “说真的，我第一次看到博士那么轻声细语地对人说话，还喂别人饼干。”杜南荣感慨。 林谦瞄了一眼段队的脸色，还行，还是以往那副啥都看不出来的零表情。 他打个哈哈说道：“杜工你那什么眼神，博士分明是抢了人家一块饼干再还回去的，这都能解说成喂食？” 杜南荣眨眨眼：“四舍五入不都一样？” 林谦心说这哪能一样？ “诶你看，那个央木措好像还挺正常的，还懂得礼尚往来哈哈。”杜南荣指了指那头，忽然又说道。 林谦看过去，就见央木措拿了一片压缩饼干，凑到程声的嘴边。 林谦：“……”这他妈还不就是捅了马蜂窝？ 第13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五天【第二更】幸存者任务 林谦都不敢去看段队的表情。 所幸博士没接受。 就见程声笑了笑，把央木措递来的手又推了回去，示意对方自己吃。 他又在那儿待了一两分钟的样子，然后起身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来。 “怎么样？”段奕问。 林谦还挺意外段队居然那么冷静，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了自己错觉，总觉得段队像个醋王。 林谦揉了揉自己的脸，端正思想，把不该有的念头揉成团丢出去。 程声说道：“语言不通。” “啊？”林谦愣了愣，刚才博士在那儿待了那么久，原来都是鸡同鸭讲？ “那你俩都说了点什么？在那儿耗那么久？”杜南荣好奇地问。 林谦紧跟着点头附和。 “只是简单地接触而已，让他降低警惕和防备。”程声理所当然地说道，“通常，我们和试验生物进行采样试验之前，都会建立良好的饲养关系，达成沟通和信任——这有利于我们的研究观察。” 林谦闻言噎了噎：“所以，博士您刚才和他互相喂食，不是，给他干粮，是为了建立良好的……饲养关系？” “饲养关系，用在人身上好像有些奇怪。”程声微微偏了偏头，但很快回答道，“不过意思上差不多接近了。” 难怪段队不吃醋。林谦抽了抽嘴角。 张九章发出一声哂笑：“呵，科学家。” 程声看向张九章，弯起一个假笑：“或许你有更好的办法接近他？” 张九章一顿。 “我很期待。”程声接着说道。 张九章顿时生出一股被赶鸭子上架的滋味。 杜南荣抽抽嘴角，让这人习惯性嘴欠。 他打圆场道：“算了吧，好不容易那人安分平稳下来，别你一过去又把人招惹了。万一被那熊掌一巴掌拍晕，还得把你抬回来。” 张九章一听，倏地站起身：“小看谁呢你？” 杜南荣：“……”明明是在劝架，给台阶下，怎么就点着炮仗了呢…… 杜工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就看张九章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还没靠近警戒线呢，央木措就暴起冲张九章龇出獠牙，一对熊掌上，弯钩似的黑指甲，在头顶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 张九章：“……” 这一巴掌下去，别说晕不晕，首先得见骨吧。 杜南荣“嘶”地倒吸了口气，连忙过去把张九章拽了回来：“你这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真够轴的。” 张九章“哼”了一声：“像我和段奕这样从龙炎里出来的，煞气是在上百个见血的任务里积累下来的，藏再好都消除不了，那人肯定得察觉。” 杜南荣在心里笑，心想你拉人家段队下水经过人家同意了么？ 段奕瞥了张九章一眼，没反驳。 张九章舒口气，再看看央木措那儿，就见那人又懒洋洋地趴了回去，把头搁在铁链上，闭目养神起来。 程声扬了扬眉梢，也不戳穿张九章那一套说辞，只是道：“那么就用科学家的科学方法了，你没意见了？” 张九章：“……” 他粗声粗气地回了一句“没意见”，气哼哼地抱着胸躺下——睡觉睡觉。 “都休息吧，明天不知道还有什么等着我们。”程声说道。 林谦和许英微点头，几人就地找了空位躺下来。 地上都铺着羊皮，空间还大，比陈楠带他们去休息的大土房不知道好多少倍。 很快林谦几人就睡熟了。 段奕睁开眼，感受着身边程声平稳轻浅的呼吸声，确认对方睡熟后，他慢慢起身，缓步走到央木措的前方。 央木措警觉地睁开眼，段奕站在距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不足以让对方感到危险，但又足够让对方感到压力。 段奕看着他，先前他听到的求救声，是来自这个人？ 言语不通的话，为什么他能听懂对方在求救？ 段奕盯着对方看的同时，央木措也在盯着段奕。 “放我离开这里。” “让我出去。” 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段奕瞳孔微缩，看向央木措。 央木措同样微微缩起瞳孔。 他以为能听到他呼救声的人是刚才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却没想到会是段奕。 段奕微敛起眉心，看了央木措两眼后，又回到了原来休息的地方。 央木措有些心急地看向段奕。 “向大家证明你是安全可信任的。”——央木措听到一道男人低沉的声音。 央木措若有所思地垂下眼，他趴回地上，似乎在思索什么是安全可信任的。 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从头顶唯一一块可照射的窗帘外照射下来，晃得人刺眼。 林谦和杜南荣率先醒过来，两人抹了把脸，就听见外头传来热热闹闹的动静，像极了和平年代的邻居街坊间的吆喝。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从帐房里钻出来。 帐房本就在驻地的最尽头偏僻的地方，没人注意到他们这儿的动静。 林谦和杜南荣稍稍在四周围逛了一圈，便又钻回去了。 “都醒了啊。”杜南荣一掀开牦牛毯，就看见其他人都爬了起来。 罗小南揉着眼睛靠在杜静书身边，一副睡得极餍足的小模样，特别惹人稀罕，看得杜南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小家伙嫩嫩的。带点婴儿肥的脸颊。 “外面什么情况？”张九章问。 林谦说道：“都在揭榜领任务，我看了一下，基本都是在驻地里的任务，种植食物、修葺建筑什么的。” “外出的任务不多，基本是搜寻缴纳物资，或者是寻找幸存者。”杜南荣补充，“不过外出任务能得到的对应物资更多。” 程声闻言微微点头，和他料想的差不多。 “走，我们出去看看。”他说道，微微弯起嘴角，眯眼说道，“说不定人家正找我们呢。” ——陈楠的确在找程声那几人。 他站在高处，看着驻地里的幸存者都在抢着接任务，心情大好——没有蹦出来崇尚平均分配、要求老幼妇孺躺着都能分享物资的搅屎棍，会让这个驻地的一切进展都事半功倍。 但很快，他的心情就好不起来了，他看到林谦和杜南荣从关着央木措的帐房里钻出来。 “楠哥，他们怎么……”陈楠边上一个人压低声音道。 陈楠抬手，微眯着眼说道：“没事，不要咋咋呼呼。那个小孩只会说当地语言，语言不通问题不大。” “对了，留出一个任务送给他们做见面礼了吗？”陈楠偏头问边上的人。 “留了。”那人回道，“但是那里我们从来没敢深入进去过，真的要让他们去吗？” “只是寻找物资而已，他们走到哪儿算哪儿，也没非让他们深入。”陈楠耸耸肩，“如果他们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会知道该止步在哪里。” “一个是大军区的总队长，一个是最年轻的研究院院士，还有几个特种兵随行，这些人要是连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都不知道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了。”他说道。 陈楠说完没过多久，就见程声一行人都从帐房里鱼贯而出。 陈楠眯了眯眼，向程声走去。 “程声博士。”他出声招呼，“休息得还好吗？” “还不错。”程声微颔首。 陈楠笑了笑，张嘴不提看见对方从帐房里出来的事情。 他转向张贴任务的那面土墙，说道：“这是我们每天更新任务内容的面板，所有留在驻地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完成对应任务，才能换取到对应的生存物资。” “这也是出于我们有限的生活物资考虑，为了之后的可持续发展。”陈楠说道。 程声应了一声。 “考虑到博士的队伍通常都是一起行动的，我给你们预留了一份收集物资的任务，你们可以考虑一下。”陈楠说道，“当然也可以不接受，如果你们有自己的物资的话，只需要缴纳一点物资作为留宿费用就行。” 林谦憋不住问：“留宿也要缴纳物资？昨晚那些东西可都是我们一起帮着抗过去的！” “所以昨晚那一夜的八人费用，我并没有向各位收取。”陈楠说道，“但是驻地向你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安心睡一晚的地方，收取一点费用不过分吧。” 林谦蓦地握紧拳头，被程声拦下。 “让我看看你给我们预留了什么样的任务。”程声扬起眉梢。 “靠近绿洲湖心的地方，物资相对丰富一些，你们可以去那儿收集。”陈楠说道，“所有收集到的东西，需要向驻地上缴20%，作为常驻驻地的人头费用，不需要再缴纳留宿费。” “剩余可以留作自用，或者向驻地交换其他用品。”陈楠向程声展示了一下可以交换的用品。 杜静书探出一个头看，小声叫了一声：“啊，有姨妈巾和纸巾诶……” 他们这一路走，丢了太多东西，本来倒是存了不少姨妈巾的，全都落在那辆军用大集卡上了。 程声被提醒了，要没这些东西的话，两个女孩得吃苦头了。 不过他没提，反倒是扯了别的话头，看向陈楠，微微笑着反问：“包括军火？” 陈楠眼色微沉：“不包括军火。” 程声笑了一下，意料之中。 陈楠如果想要完全控制这片幸存者驻地，成为他的一言堂的话，军火的绝对控制权必定是要完全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 陈楠提出缴纳留宿费用，或许也是看上了他们手里从基地带出来的那些军火，让他既眼红又忌惮。 程声才不会把自己手里的军火白白当做留宿费用交出去。 他倒是好奇，陈楠特意给他们安排的外出任务，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 ——何况他们也需要交换一些东西。 程声说道：“好，那就这个任务。” 第13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六天【第一更】“我们当地人称这个绿洲‘顿折康’，是魔鬼的边地。” 陈楠多看了两眼程声，对于程声丝毫没有讨价还价就答应下来，颇有些意外。 他还想着，或许程声的队伍会对他提出的规则不满——的确存在，但并没起到多少水花，就被程声拦住了。 陈楠还考虑过如何来解释，却没想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他顿了顿，旋即对程声一行人说道：“祝你们好运。” “真心的？那谢谢。”程声开玩笑般地随口说道。 陈楠：“……” 他脸色变得莫名，程声轻飘飘的六个字，让他像是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他目送着程声一行人离开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陈楠，那个博士……我记得上次看到他的时候，好像是坐在一辆轮椅上？现在怎么能走了？”陈楠边上的一个士兵疑惑地看着程声的背影，开口说道。 陈楠闻言一顿，捡起之前的记忆，仔细想了想，似乎真是这样。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随口说道：“或许是临时腿伤吧。” 边上的人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程声这边，他们一行人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往驻地的居住区方向走去。 “博士，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林谦开口问。 “不急。”程声说道，他看向林谦，问道，“昨晚和你一道的驻地幸存者里，有人是当地牧民这类的么？会说国语的、语言相通的那种？” 林谦想了想说道：“有几个都会说国语，不过是不是当地牧民就不知道了。我带您过去？” 程声应了一声：“问问当地人有没有熟悉那片区域的，顺便，张九章和杜工检查整理一下我们要带进去的装备。” “沙漠徒步不比别的地方，负重不能过多，带过多的水反而会加重消耗和负担。”程声说道，转向张九章，“每个人最多带多少水，这就看张九章的评估吧，都听他的来。” 张九章挑眉看向程声，没料到程声会把这么要紧的事情交给他来准备。 “相信这个小小的要求，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问题吧？”程声看向张九章。 张九章“哼”了一声，默认了程声的话。 “段奕跟我走，一起去听听当地人对那片地方的描述，再研究一下我们该怎么走。”程声接着说道。 段奕微颔首，接着程声的话说道：“这次沙漠徒步，许英、杜静书和罗小南留下来，我会将物资分为两份，并且留下一枚信号弹。” 他看向许英，强调道：“如果有任何问题，向空中发射信号弹。我们看见后，会即刻赶回来。” “明白。”许英点头回道。 沙漠里徒步的危险性，和原始森林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加困难一些——原始森林虽然危机四伏，但资源却相对丰富，水也好、食物也罢，都远丰富于沙漠。 而在沙漠里，一旦缺水中暑，将会引起非常严重且麻烦的后果。 这对于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人的身体素质来说，会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不同于先前他们在原始森林里的狼狈，这一次，他们至少有一个幸存者驻地的选择。 ——即便这个地方似乎也有些古怪。 但总的来说，至少陈楠还是以“幸存者”为主旨张罗起来的。 程声他们预计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一夜，并且还留下了许英和一枚用于紧急呼救的信号弹。 从风险角度来看，留在驻地这个选项，对于杜静书和罗小南来说，是最安全的。 张九章微微皱了皱眉，当初他在这个队伍里留下的目的，就是罗小南，罗小南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他不赞同地看向程声：“罗小南很重要，你要把他就这样丢在陈楠的地盘上？我也留下来。” 程声摇头：“罗小南很重要，但这一点只有我们知道。” 他指了指张九章，说道：“你留下，这就太过了。” “许英是非常优秀的特种兵队员，由她来照顾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保障他们的安全，这在陈楠的眼里是正常的，但如果你也留下来，反而会引起陈楠的关注和疑惑——为什么这两个人需要两个兵来看护？他们很特殊？”程声看向张九章，点破道，“过犹不及。” 张九章抿起嘴，他明白程声的意思，但把罗小南交给别人，还不如他留下来。 程声知道张九章在想什么，他接着说道：“留下许英，也是一层障眼法。就像你说的，像你和段奕这样的人，从龙炎部队走出来的兵，身上带煞，是遮也遮不掉的，不仅对央木措产生威胁感，对陈楠也同样如此。” “许英会让陈楠放松警惕。”段奕接着程声的话，继续说道，“在陈楠打量我们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把视线停留在许英和杜静书、罗小南的身上。” 许英扯了扯嘴角。 “他的刻板印象会让他大吃苦头。”段奕淡淡说道，看向许英，“他如果因为你是一个女兵而小看你，那有机会的话，你可以亲自让他改变这个看法。” 许英微微笑了笑，朝段奕点头：“好的段队。” 杜静书微抬头看着许英，小声问许英：“英子姐，你有空的时候能不能也教我两招？有没有什么速成的？” “行。”许英应下，想想这两个孩子也应该学几个防身的招数。 虽然防身速成的招数对感染者没多少用处，但眼下却在充满人类的地方，或许会有用到的场合。 有的时候，人比感染者还可怕。 程声和段奕把其他人要准备的工作都安排好后，便和林谦一起去找熟悉这片区域的当地牧民。 最后还真的让他们找到一个老牧民，叫扎西，不过扎西说不来国语，最后又找了阿桑那过来充当翻译。 阿桑那就是先前挖错了土、引来一堆蚁狮的小老头。 他眨巴着绿豆大的小眼睛，一张土黄晒黑的脸皮干得像是树皮，听说程声一行人打算去绿洲的湖心，立马热心地找来了扎西。 “绿洲湖心可别进去，就在周围找找就得了。”阿桑那边摆手，边对程声几人说道，“这片突然出现在沙漠里的绿洲，我们当地人称这个绿洲‘顿折康’，是魔鬼的边地。” “我们都认为，这片绿洲，是源自魔鬼的交易。什么指南针到了那附近，都会失灵，没有魔鬼的同意，单靠人力，是走不出来的。” “在阿桑那还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样的故事。”阿桑那微眯起那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回忆着说道，“年轻的战士在即将渴死的时候，向天祈祷水和食物，让他能够继续战斗下去，杀死所有的敌人，作为回报，他将献出他的灵魂。” “老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就在那个年轻战士的脚下，陡然长出一片绿洲，有接天的果子树，也有无边的湖泊，还有动物栖息在这片绿洲里。”阿桑那接着说道。 “后来就有人说，谁要走进那片绿洲里，就要和魔鬼做交易，否则绿洲就会变成流沙，把所有东西都吞没进去，什么都不剩了。”阿桑那说道。 “你看我们都只敢住在绿洲最外头的地方，就连取水，也不敢走到湖泊那儿，只敢往下挖，打出水井来取水。”阿桑那摇着头，劝程声几人不要过去。 他说完，见程声没有动摇的意思，就转向扎西，用当地的方言翻译了一遍，告诉扎西，眼前这几个年轻人都打算去绿洲的湖心。 扎西一听，脸色就变了，他连连摇头，嘴里飞快地叽里咕噜嘀咕了一通。 阿桑那转向程声，翻译道：“扎西说的和我说的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不过扎西是少数不多去过那里，然后又活着回来的人。” 扎西拉了拉阿桑那的袖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阿桑那边听边点头，翻译道：“扎西说，他年轻的时候，和他的阿爹、兄长一起去顿折康，最后他们付出了两条灵魂，才让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他还说，如果你们在湖心取了东西却不肯和魔鬼做交易，那魔鬼就会惩罚你们，会把一切变成流沙，把你们全都卷进去。”阿桑那说道。 程声微微挑眉，这么玄乎其玄的魔鬼交易说，他是不可能相信的。 不过程声琢磨着，或许那片地区的沙壤土层不够稳定，出现“液化”，导致流沙的生成，这是他们之后需要留意警惕的地方。 段奕在程声耳边耳语：“需要找类似登山杖的东西，湿流沙还好，要是遇到干流沙，会很麻烦。” 很麻烦，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程声听出段奕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毕竟有个大军区的总队长在身边，对方身陷踏足过各种险峻的地理环境。 程声知道，只要身边有段奕在，只要段奕说能够解决应付，那他就能放心。 阿桑那还在继续说关于年轻战士和魔鬼交易的故事。 不少当地民族都流传着神奇的传说，他们会把难以用有限学识来解释的自然现象，编纂成怪力神说。 这样唬人的说法，程声听过不少，更不可能放在心上。 在他眼里，真正值得惧怕的“鬼神”，只有自然。 “阿桑那，请帮我问问扎西大叔，那边能开车进去吗？”程声彬彬有礼地开口。 阿桑那茫然地眨了眨眼，开车？ 旋即他反应过来，一拍大腿：“你们这些娃娃，还是要进去？！” 扎西吧嗒了两下嘴巴，听见阿桑那翻译过来的话，狠狠拧起了眉头。 “车能开，但只能开一段路，越到靠近湖泊的地方，林子就越密，像是在森林里一样，车开不进去，只能靠脚走。”阿桑那干巴巴地翻译着扎西的原话。 “但你们要想好了，如果进去了，就一定要做交易的，不然魔鬼发怒，所有人都得死在那儿。” 程声应了一声。 扎西看了一眼程声，直摇头，他知道程声一定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叹了口气，想了想又转身走进身后房子里。 很快，扎西大叔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块晶黑的石头。他当着程声的面，向他演示这块石头的用处。 是个打火石，非常好用，至少比程声和段奕见过的打火石都易点。 扎西把打火石送给了程声，因为昨晚他们在蚁狮堆中救下的人里，有他的小外孙女。 “这是扎西从那个地方带回来的石头，他说你们会用得着的。”阿桑那说道。 扎西摊开一块布头，里头藏了好些这样的晶黑石头。 打火石非常有用，即便落了水，也能用，不像其他点火的工具，限制性和稳定性都太差。 程声向阿桑那和扎西道了一声谢，正打算离开的时候，就听阿桑那又喊住了他们。 阿桑那说道：“扎西还说，如果你们看见沙漠绿洲的湖心上，开了一簇火红的花，立马跑，千万别回头。” 第13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七天【第二更】“你们，怕我，不用。” 程声几人谢过了阿桑那和扎西大叔后，便又去了集市区，想看看能不能换到一些称手的、适合在沙漠里徒步的工具。 段奕用压缩饼干换了几张头巾和当地人常用到的手杖。 头巾能有效降低体表的温度蒸发，而手杖，不仅可以探测脚下的情况，也可以作为辨别方向用的工具。 林谦拿着剩下的可交换用的物资，去集市里换取其他或许会用到的东西，暂时与程声段奕分开。 “沙漠地区的矿藏资源大多比较丰富。”段奕对程声说道，“之前阿桑那有提到说，到了绿洲湖泊的附近，指南针都会失灵，可能那片绿洲底下，有容易干扰指南针和gps的矿藏。” 程声闻言微点头，皱眉说道：“那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来辨别方向了。” “问题不大，每隔一段距离确认一下行径的角度，没有发生太大的偏移就不会有事。”段奕说道，他边说，边重新给程声整理衣服，将程声的裤脚扎紧塞进鞋帮里。 他微微仰头，看着程声解释道：“沙漠里的毒虫蛇蝎都喜欢埋在沙子里，要小心，扎紧裤脚以防它们钻进去。” 程声笑了笑，他轻轻拍了拍段奕的肩膀，示意大兵站起身来：“我比你更清楚这些小家伙的习性，再说点我不知道的。” 段奕弯了弯嘴角，声音低沉：“我很怀疑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博士。” 他说着，拿过一件淡色的外套，罩在程声的迷彩短袖外，说道：“在沙漠徒步的时候，我通常会这样穿。” “深色的贴身衣服虽然吸热，但能抵挡绝大部分的紫外线，在沙漠里，紫外线比炎热更可怕。”段奕说道。 程声微点头，他指了指身上的浅色外套，看向段奕问：“外套除了防晒外，也是为了保证空气流通，防止汗液在短时间内迅速蒸发，造成脱水？” 段奕称赞程声的反应：“是这样。如果找到水源的话，我会建议把头巾打湿裹在裸露的皮肤上。” 程声明白这样做同样是为了降低体温和防止汗液蒸发。 他们在沙漠戈壁中，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增加续航的时间和活下去的概率——降低体温、保持水分，是永恒不变的重点。 “我们避开最炎热的时间段出行，约莫下午三点左右出发。”段奕说道。 程声应了一声，没有异议。他转而又道：“走之前，我还想再见一下央木措。” “央木措？”段奕皱了皱眉。 两人走进帐房，站定在年轻人身前。 央木措抬起脸，这次看见段奕，倒是没有再露出先前那副敌对警告的模样。 他看向段奕，一双深棕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程声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段奕，似乎这个年轻人在一夜之间，和段奕反而建立了某种奇怪的联系。 央木措很快又移开了视线，转向程声，他嘴里嘀咕着程声和段奕都听不懂的藏语，但是两手比划着简单的手势，程声很容易看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想我们放他出来。”程声挑眉。 段奕摇头：“他要证明他是安全的、足够信任可受控制的。” 他说着，同时警告地看向央木措。 这个青年，显然是明白在段奕这里没法轻易地得到应允，转而找向了看起来似乎更好说话一些的程声。 央木措似乎听明白了他们的顾虑，他笔画着自己。 当着程声的面，央木措慢慢将自己的一对熊掌变成人类的双手模样，然后又慢慢从双手开始兽化，再是躯体、头颈。 铁链上朝内带刺的铁环，在央木措身形开始变大的时候，刺进了他的皮肉里，扎得青年吃痛地低吼，受制了他的变化，只能勉强保持着半兽人一般的模样大小。 程声见状微微皱眉，阻止了央木措的动作。 央木措居然也是全形态的基因觉醒，一路走下来，全形态的基因觉醒，除了段奕外，他只在帝京见到那个女人，也是罕见的全形态基因觉醒。 像林谦这样只能展开一双翅膀的，程声归类为部分基因觉醒。 他看向段奕，低声说道：“我们把他的铁链取下，只留着铁环在的话，即便他发狂要完全变化，也能压制得住，你说呢？” “你想带他一起去顿折康？”段奕问。 程声还没说什么，倒是央木措听到这三个字，突然激动地挣了一下铁链，他飞快地说什么，然而没人听得懂。 央木措嘴里不停地出现“顿折康”。 他似乎费劲了功夫，搜刮他知道的所有词汇，才勉强像挤牙膏一般挤出了一句话：“我……顿折康……去。” 他指指自己，又指指程声，又重复了一遍：“顿折康，去。” “他的意思是，他去过顿折康，能带我们进去？”程声猜测着央木措的语言。 段奕微眯起眼，看着央木措，似乎在判断对方的可信度。 “我带你们去顿折康。”段奕又听到了面前青年人急促的声音，好像只有特别强烈极端的情绪，才会被段奕听见。 他看向央木措。 央木措急切地看着段奕，甚至想要伸手抓住男人。 “我去过顿折康，我知道该怎么走，我带你们进去。” 一个领路人。 是段奕和程声眼下最稀缺的。 程声看向段奕，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决定。 “那就……让这里烧起一场大火吧。”段奕顿了顿，看向程声。 他们不能当着陈楠的面放走央木措。 把央木措关在帐房里，显然已经得到了这个驻地里大多数人的赞同，他们要放出央木措，势必会引起不必要的敌对，即便他们保证能够控制对方，也无济于事，更会被陈楠当作发挥的把柄。 与其那么麻烦，不如直接让央木措“死”在一场意外大火里。 毕竟沙漠白天高温，天干物燥，突然失火也不是没发生过。 很快，林谦、杜南荣和张九章三人与程声段奕汇合，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要出发的所有准备。 临近下午三点，段奕看了一眼天空，大致辨别了一下时间和方向后，一行人钻进那辆陆地巡洋舰的越野里。 油量被林谦用两包军用压缩饼干换满了，之前遇到沙尘暴而出现的一些小故障，也都被杜南荣修理好，现在完全足以应付第二场的越野。 “出发啦！”林谦朝着目送他们离开的许英、杜静书和罗小南挥手，他笑眯眯地对罗小南说道，“等哥回来，给南南讲新故事。” 罗小南点点头：“哥哥要小心，草草要照顾好大家。” 被罗小南委以重任的钮咕噜虎耳草有气无力地挥挥叶瓣瓣——草都要渴死了，照顾不动了草。 陈楠站在高墙外，目送着程声一行人的越野离开驻地。 “陈楠出事了！帐房那儿着火了！”冷不丁的，一个人大喊着跑向陈楠，外面也同时响起喧闹嘈杂的声响，有人喊着救火。 陈楠闻言瞳孔一缩，猛地转向另一头帐房那儿，正好与程声他们离开的方向相反，果然那边火势冲天，底下的人用黄土浇上去，根本扑不灭。 “陈楠，央木措还在里面……” “该死！”陈楠咒骂一声，连忙冲下去，他跑到帐房前，更是感受到火焰的炙热，几乎要把周围的空气都抽尽一般。 陈楠试图往帐房里闯，但刚靠近，帐房的房梁就被大火烧塌，“哐当”一声巨响骤然砸了下来，整个帐房旋即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下塌。 “烧成这样……人肯定没了……” “是啊，算了进不去了，都塌了。” “天干温度高，火一不小心就起来了，肯定一开始也没人留意到，等留意到了……就来不及了。” “帐房里还放着酥油袋，诶，怪不得后头着起来就灭不住。” 陈楠听着周围人的小声讨论，又扭头看向另一方向驶远的程声一行人。 完全相反的方向，就算是程声他们，应该也做不到离开驻地那么远，还引来一场大火。陈楠心里想着，暂时压下心里的疑虑。 他面上带着一丝不忍，看向周围的人群：“发生这样的不幸，实在是太遗憾了……” 另一头，越野车上。 林谦突然有些惊恐地喊道：“段队！博士！我们身后跟着一个人跑得飞快……央木措？！” 他话音刚落，就听头顶传来一声“砰”的巨响，车顶铁皮都被砸得微微下凹——央木措跳上了他们的车顶。 青年发出一声痛快的长吼。 “没事，他是我们请来的带路人。他去过顿折康。”程声微微笑了笑，扭头看向挤在后排的三个大男人解释道。 张九章黑着一张脸：“找个不受控制的熊基因变异者来带路？真有你的。” 他话音刚落，他身侧的窗户玻璃陡然映出央木措的一张脸，惊得张九章差点一拳砸上去。 青年敲了敲车窗，示意他要进来。 “别怕，他带着铁环。”程声话里带着笑，“让他进来吧。” 张九章气闷：“我没怕！” 他摇下车窗，就见央木措灵活地从车窗外钻了进来。 央木措面无表情地朝他们几人微一颔首，就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像是个木头人。 林谦几人坐在座位上，稍稍有些坐立不安，一个个绷紧了肌肉，生怕身后的青年突然一巴掌给他们一个个掀翻。 青年慢吞吞地开口，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你们，怕我，不用。” 张九章：“……？？？” 程声坐在副驾驶，听着后头央木措的声音，眼里染上一点笑，想来这一路得鸡飞狗跳。 第13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八天 央木措一句话，让张九章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猛地就要扭头争辩，又被杜南荣早有料到地按了下来。 “嘘嘘，别炸，人又没指名道姓说你怕他。”杜南荣说道。 张九章沉着脸盯着杜工，咬牙一字一句地强调：“我没怕他。” 他说完，又转头去看坐在后头的青年。 青年的脖子和手腕、脚腕上都套着铁环，深黑色的铁环扣在青年深麦色的皮肤上，倒是衬得青年更显出几分野性来。 张九章多看了两眼。 “知道了知道了。”杜南荣翻个白眼，觉得自己像是在哄小孩子。 程声在前排轻笑，笑声传进张九章的耳朵里，听得张九章只觉得肝疼。 算了，不计较，计较伤身。张九章收回视线，在心里如是想着。 段奕驱车，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眼前看到的仍旧是一片黄沙，好像压根看不见绿洲的影子。 任何方向在一望无际的戈壁黄沙里，都显得毫无存在感。 只有身后碾过的笔直车辙印子，看得出他们没有偏离最初的方向。 空气的温度干燥炙热，让人喘不过气来，哪怕坐在车里，都有种仿佛身处大蒸笼的错觉。 张九章拧开水壶递给杜南荣，示意杜南荣喝一口：“等你感觉到口渴，才补充水分的话，那就太迟了。” 杜南荣闻言应了一声，就着张九章递来的手喝了一口。 张九章朝天翻个白眼：“自己没手拿着？” 杜南荣翻个比张九章还大的白眼：“那么挤的后座，我懒得把手挪出来了不行？借你手喝口水像大爷似的。” 他说完，就看见程声刚刚拧开水壶，凑给段奕喝了一口。 杜南荣嘟哝：“你看人家博士，都没你那么金贵，不也喂水给段队喝？” 张九章：“……” 林谦捂着眼睛，小声提醒杜工：“杜工，博士给段队喂水喝的性质，和你这边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杜南荣不解。 程声扭头看过来：“别误会，我们是纯粹的喂水之恩。你段队没闲着的手。” 张九章：“单只手开车会怎么样？喝口水还能翻车不成？” 程声：“……” 段奕淡淡道：“你想试试？” 杜南荣捂住了张九章的嘴：“你别乌鸦，好的不灵坏的灵。呸呸呸！” 张九章嗤了一声，挣开杜南荣的手。 车就照着地图上标识的方向，继续往前开，翻过一个接一个的沙丘。 “顿折康。”坐在越野车最后一排的青年，带着浓重的异域口音，冷不丁地开口。 他微微从窄小的车内空间里站起身，抱着前排的椅背，伸长了胳膊指向挡风玻璃。 “左边的。”央木措开口。 林谦看了一眼地图，对照着地图上的指示，有些疑问地道：“但是地图上显示，是让我们继续往前开，一直得走到有……水井的地方，才左拐翻到左边的沙丘越过去。” “地图，错。”央木措言简意赅地蹦出字来。 林谦抽了抽嘴角，地图好歹有个标志物，但央木措可是只能靠肉眼来看方位的。 就这一望无际长得相似的戈壁滩，林谦都不知道对方是凭什么来分辨的。 “左拐吧。”程声说道。 段奕应了一声。 方向盘一打，越野车猛地拐向左边的沙丘，一个小小的坡度飞跃，整辆越野几乎都腾空了起来，惊得杜南荣连忙拽住头顶的扶手，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叫。 谁也没有想到，沙丘翻过顶坡后，竟是一片完全与众不同的面貌。 映入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拔地而起的参天胡杨林。 胡杨林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是非常坚韧且传奇的树木。 一片片金黄的胡杨林，长在戈壁滩上，漫漫荒原，浩浩朔风，胡杨枝叶迎着风摆动，美得让人惊叹。 比起先前他们看见的、位于幸存者驻地周边的一圈绿洲，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胡杨绿洲，几乎称得上是神迹。 林谦倒吸了口气，将头探出窗外：“胡杨林……这也太壮观了吧。” 杜南荣也跟着探出头，挤着林谦，惊叹道：“要我闺女看到，一定都得看痴了。” 他们很快把车开到了胡杨林前。 胡杨之间的空隙不够通过一辆越野，段奕把车停在了外头，剩下的路改为徒步。 林谦问央木措：“我们这就算到顿折康了？” 央木措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些疑惑，没有回答。 林谦顿了顿，放慢了语速，又连带着指手画脚问了一通：“这里，就是，顿折康，了？” 边上杜南荣听见，扑哧笑了一声，对林谦说道：“你这就像是啥呢，像外国人对着老奶奶问路，一个英文字一个英文字地拆开问，还是对牛弹琴。” 林谦：“……” 林谦也觉得自己这问得挺傻，他挠了挠后脑勺，正在想该怎么解决语言不通这个难题，却没想到央木措回答了他。 他拍拍林谦的肩膀，往胡杨林的深处指：“顿折康。” 林谦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是指顿折康在这里面？” 央木措点点头。 段奕拧开水壶，让程声抿一口水含在嘴里，不要立马咽下去，他对其他人说道：“含一口水在嘴里，这样呼吸的时候，可以通过水来降低吸进肺里的空气温度，降低肺部水分的蒸发。” 杜南荣闻言立即照做。 段奕把水壶递给央木措，央木措却摇头拒绝了。 他率先走到前面去，三两下爬上一棵胡杨，眺望向远方。 段奕见状便把水壶收了起来，对林谦几人说道：“跟上他。” “收到。” 段奕将一根登山杖分给央木措，央木措见状愣了一下，又摆手推开。 他找了一棵胡杨，脚上踩在枝干的地方，用力踏了几脚，硬生生折断那根有他半人高、手掌宽的树干，力气大得惊人。 杜南荣见状咽了咽口水，相信陈楠当初说的，这人一巴掌能把人拍晕的程度，一定没什么夸张。 央木措把那段胡杨树枝握在掌心里，试了试手，又用指甲充当小刀，把周围突起来的小枝杈削干净。 “这个手杖倒是挺现成的。”林谦小声说道，“段队换的五柄登山杖，还得用三包压缩饼干换呢。” 杜南荣抽抽嘴角：“你的意思是段队换来的不划算？” “咳，不是，我就随口一说。”林谦轻咳一声，摸摸下巴，“至少我们的是专业的嘛，别看它其貌不扬的，走起来至少能节省百分之三十的体力。” 杜南荣应了一声，在林谦耳边小声说道：“别解释了，我知道你就是在说段队换来的不划算。” 林谦：“……” 就是有些心疼那三包压缩饼干。 他们一行人往前走，央木措就像是土生土长在这片林子里似的，灵活地带着众人在胡杨林中穿梭来去。 程声低声对段奕说道：“你看他，完全没有表现出陈楠说的那副攻击状态。” 段奕嗯了一声：“再观察观察。” 央木措停在一块石头上，他蹲在石块上，不断地耸动鼻尖，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段奕轻声说道：“这片的空气明显湿润了一些，我们在靠近水源。” 果然，段奕说完没多久，央木措就向他们招手，示意某个方向有发现。 他们顺着央木措所指的方向走。 又走了几分钟，眼前的杨树林开始变得稍微稀疏起来，地上的土壤也不再是干燥的砂砾，颜色变深，手摸上去还有些湿润。 “我靠是西瓜？！”林谦突然叫了一声，飞快地跑过去。 就见眼前一块平地，犹如瓜田一般，长满了大小不一的西瓜。 “林谦！别碰它！”程声见状大喝一声，急忙喊住林谦。 林谦刚想摘下西瓜，听见博士的声音，手将将停在西瓜上。 他茫然地看向程声：“博士怎么了？这不就是西瓜吗？” “有毒的。”程声说道。 央木措拿起木棍，猛地一把戳进“西瓜”里，就听“咔擦”一声脆响，“西瓜”四分五裂地崩开。 林谦光听这个声音，都能想到熟得恰到好处的西瓜清脆崩开的口感和充沛的甜汁。 林谦咽了咽口水，要是在这样的地方，能吃到冰镇的西瓜，那简直是天堂。 可惜，“西瓜”崩开的瓤却是一片白乎乎的颜色，看着就没什么胃口，普通西瓜的瓜瓤都是红色或黄色的。 央木措朝众人摇头。 “这是药西瓜，不仅瓜瓤有毒，吃了会引起腹泻和脱水，就连暴晒的表皮都有毒，手一旦沾上，必须立即用大量清水冲洗。”程声说道。 林谦嗖地缩回手，幸亏博士喊得及时。 他面上讪讪：“这看起来也太像西瓜了……” “的确，很难分辨出来。”程声说道，“很少有人知道沙漠里还有这样一种和平时吃的普通西瓜如此相似的有毒水果，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博士你看，那边还长着花，是不是我们离水源很近了？”杜南荣指了指就长在瓜田边上的一圃紫色的小花。 这花长得非常漂亮，也很独特，如同小小的水母一般。 程声眼睛一亮，点头说道：“这是食沙草。” “沙漠里的大部分植物都是可以食用的，除了林谦看到的那片药西瓜。”程声说道。 林谦闻言，立马就知道程声接下去要说的，一定是个转折了，通常剧情发展都是这样。 “这题我会，这草看着那么漂亮，一定有毒，一定是沙漠里小部分不能使用的那类。”林谦信誓旦旦地说道。 程声微微笑起来，他蹲下来挖出整棵食沙草，拍掉食沙草根茎上的沙土，对林谦说道：“恰好相反，我想说的是‘譬如’。” “食沙草的根部是可以食用的，可以补充水分。同样它的叶绒也非常适合生火，是沙漠里非常实用的一种植物。”程声说道。 边上央木措已经迅速拔起十多株食沙草，一口咬掉根部，嚼着里头流出来的少量清水，仿佛喝甘蔗汁一般。 林谦：“……” 杜南荣抿着嘴憋笑。 说啥啥不对，林谦这嘴真是一绝。 央木措拔下一片食沙草，拢在掌心里，凑到林谦嘴边，用眼神示意对方尝一口。 林谦没法拒绝这样的好意，只好尴尬地就着对方的手，咬下一口草根。 根部的水清甜中又带着一点苦涩，说不上难喝，在沙漠里能喝到一口意外得来的水，已经是十分珍贵的了。 央木措同样又拢了一把草凑到杜南荣嘴边，杜工乐呵呵地接下青年的投喂，并且看向张九章，一挑眉，那意思大概就是——你看，就你事多，瞎讲究。 张九章：“……” 央木措还想再来一把，给所有远道而来的朋友们都尝尝，被林谦阻止了，剩下的三位，谁都不是能被喂的主，还是别让小孩子受打击了。 林谦干笑着一口把央木措摘下的草根全嚼了，并且向央木措竖起大拇指，狠狠拥抱了一下青年，表达出自己的热情和友善来。 央木措被抱得有些发懵，深麦色的脸颊冒出两片小红晕，意外得脸皮薄。 他又指了指深处，言简意赅地道：“物资。不深。可以采。” 他说完，便带头走在前面，健步如飞。 他们走出了胡杨林，眼前是一片布满了水草的绿地，四周生长着一片落叶乔木，乔木上长着一串串垂下枝条的黄色果子。 “是沙棘。”程声说道。 很快，他就在这片绿地上，找到不少完全可以食用的东西，绿地本身就是适合生物繁衍生息的生态，找到食物和用水的概率远高于别处。 林谦和杜南荣几人就忙着摘沙棘，边摘边往嘴里丢，又酸又甜的滋味刺激着味蕾，激得两人打个哆嗦，许久无味的嘴里顿时有了滋味，生出饥饿感来。 “博士，段队，那我们还要往里走吗？这些东西也够我们带回去交差了吧！”林谦挂在树上，问程声。 程声眯了眯眼，看向绿地的更深处，那里湖泊成群，巨大的树冠上落下清泉瀑布，不知名的鸟叫悠悠扬扬传出林间，完全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完全处于沙漠中的异象生态，对程声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不，我们直接回去。”程声说道。他当然知道什么更重要。 林谦爽快地应了一声。 就在一行人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杜南荣忽然视线一顿，紧紧盯着林谦的身后。 林谦表情微微一僵。 “告诉我，我身后的东西，大个的还是小个的？”林谦放低了声音问，已经熟练地跳过了询问身后是否有东西这个环节。 “小个的。”杜南荣也轻声道，“但你绝对不会想要招惹它。” “慢慢朝我这儿移动，不要碰到树枝。”杜南荣说道。 林谦应了一声，慢慢地挪动屁股，朝着杜南荣的方向靠近。 忽然，林谦的视线也顿住了，就盯着杜南荣的身后。 杜南荣：“……你在开玩笑吗？” “小个的。翅膀是橘红色的。一家人？”林谦开口。 杜南荣脸色一白：“……一家人。” 这时候，程声也发现了树上两人的异状。 他瞳孔微一缩，立即说道：“林谦杜工，保持冷静，这是沙漠蛛蜂，极少会主动攻击人类，你们不要惊动它就不会有事。” “沙漠蛛蜂的毒性不强，但是被它的针蛰中的滋味，生不如死，就象每一丝肌肉都被雷电击中，生扒活剥开来，这种感觉将会持续三分钟，绝对是独一无二的。”程声语速很快。 杜南荣和林谦两个小可怜被困在了树上，颤悠悠地应了一声，程声的解说让两人瞬间脸色更白了。 杜南荣问：“博士，我们往哪儿下？” 他们现在横跨在沙棘树的树枝上。 这边的沙棘树长得极其茂密，枝桠横错盘结地生长，树叶层层叠叠，像是组成了绿色的屏障，为杜南荣和林谦遮挡了不少直射下来的炙热阳光，提供了一片绿荫凉意。 唯一的坏处就是，这也很大程度上遮挡了两人的视野。 杜南荣和林谦两人生出一股无处下脚的感觉。 “别动。”程声低喝道。 杜南荣和林谦两人顿时僵在树干上。 林谦眼角余光就看见，央木措的手掌兽化成了熊掌的模样。 他咽了口口水，认为就他看见的蛛蜂大小，应该还不至于让央木措亮出熊掌来。 林谦感觉到身侧一阵凉意，他屏着气，忍不住跟着直觉慢慢转头。 就见，他们身侧茂密的树叶间，一对深黑色的、几乎有他脑袋那么大的复眼，慢慢探出树叶，冷冰冰地注视着他。 林谦：“……” 第13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三十九天 林谦就知道，老天爷不会让他们那么轻而易举地把东西带回去。 要他说，这一路，顺利得不像是他们这个队伍会经历的。 ——没别的意思，只是林谦觉得，这个世界危机四伏，且对他们恶意满满，要是哪天向他们敞开了康庄大道，那才让人惊讶。 说起来，林谦本还以为，他们会在那片胡杨林里遇到什么，却没想到一帆风顺极了，直到出了胡杨林、走到顿折康的边缘，也没遇到什么麻烦。 甚至他们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新鲜酸甜的沙棘，运气好得让林谦不由在想，原来衰神在英姐、小杜姑娘和罗小南这三人里。 但这会儿，林谦沉默了。 ——原来衰神还在这里，只是刚才睡着了、没有大显神通罢了。 “那是什么？”张九章压低了声音问，他按住腰间别着的81式刺刀，紧盯着出现在杜南荣和林谦身后的东西。 那东西就掩藏在层层叠叠的茂密枝叶之后，天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待在那里的。 林谦一想到这么大只的东西，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藏在林叶之间，蛰伏着直到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才现身，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沙漠蛛蜂。”程声言简意赅地道。 “这么大的也是？！”张九章愣了一下。 “说的好像你没见过那些马陆一样。”程声扯了扯嘴角，“还没习惯吗？” 张九章：“……” 段奕指给林谦、杜南荣两人每一步落脚的地方，让两人慢慢从树枝上挪下来。 树上挂着的两人颤巍巍地动着脚，遵循着段奕的指示一点点往下移动，视线忍不住盯着彼此身后的那只小沙漠蛛蜂。 “它没反应吧？” “没有没有，继续走。我这边也没吧？” “没有没有。……那只大的呢？” “……还盯着我俩呢……” “……”qaq 树上的两人窸窸窣窣地边移动边小声询问彼此，弱小无助还可怜。 眼见着杜南荣已经从树干上慢慢滑下来了，林谦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下一秒，就听枝丫与树干连接的枝干处，传来一声干脆细微的“咔嚓”。 林谦顿时僵在原地，不敢有大动作。 段奕瞳孔微一缩，就见连接处的枝干出现了一条伸展开来的细小裂口，像是快要撑不住林谦的体重一般。 “快！”段奕低喝道。 林谦一咬牙，立马迅速向树干方向移动。 身下的枝干传出“嘎吱嘎吱”的摇动声响，他眼前的那只小沙漠蛛蜂微微展开蝉翼，让林谦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就在林谦快要移到树干上的时候，他身下的那根树枝终于承受不住林谦的体重和大幅度的移动频率，陡然断裂。 林谦倒吸口气，失重感从脚底腾起，他本能地调整姿势，落地的时候抢背一滚，还没爬起来就被段奕一把抓住，飞快带跑。 “快跑！”张九章大喝一声。 林谦被段奕拽了一把，接着这股力飞快爬起来奔出去好几米，连林谦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跑那么快。 他匆匆往后看了一眼，就见那只巨化版本的沙漠蛛蜂，蓦地完全展开那对亮橙色的漂亮蝉翼，露出大半截深蓝色的身体。 如果能忽略身体尾部的巨大蛰针，林谦甚至愿意夸它长得漂亮。 林谦倏地收回视线，大吼道：“快跑！妈妈要飞了！博士烧它！” “烧个屁！整个林子都给你烧没！”张九章骂骂咧咧，飞快地跑过林谦身边。 后有沙漠蛛蜂虎视眈眈，一行人只得往前面的顿折康绿洲里冲。 杜南荣闷头跟着队伍一顿跑，没想到博士看着挺文弱的，最近才能用双腿走路，可跑起来的速度和耐力，一点都不比他差。 杜南荣有些跑不动了，他气喘吁吁地扭头往回看，看了好几眼才确认地说道：“停、停一下……它好像不跟了。” 杜南荣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 林谦闻言回头看，发现真的看不见那只巨化沙漠蛛蜂的踪影，又往前缓冲跑了几步停下来：“怎么就不跟了？头一次见到遇到我们还不死缠烂打的生物。” 杜南荣黑脸问他：“不死缠烂打还不好？” “那您不看看我们在哪儿呢？在顿折康。”林谦直摇头，“这地方被当地人称为是魔鬼的边地，那只沙漠蛛蜂都没敢追我们进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央木措皱起眉心，频频看向四周围。 他僵硬地蹦出几个生疏的单词：“上次，顿折康，不一样。” “什么意思？”林谦茫然。 程声和段奕同时低下身。程声指着地上一片分界清晰的深浅土壤，看向林谦几人：“他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看到的顿折康，和他之前看到的，不是同一片。” “地理位置没有变，但是顿折康变了。” 第14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天【第一更】他们当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是回去。 “地理位置没有变，但是顿折康变了？”林谦嚼着程声说的话，有些茫然。 听博士的话，怎么觉得顿折康像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物？ 林谦抖了抖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看向程声：“博士，什么叫顿折康变了？” 程声微微抿嘴，没有回答。 段奕开口道：“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 张九章赞同点头。 不论顿折康在当地的传说是好是坏，他们一行人来这儿的原因，不过是收集物资，用来兑换许英和杜静书两个小姑娘需要的必需日用品。 原本听当地人的描述，程声和段奕以为只有在顿折康这片沙漠绿洲之中，才能找到充足的物资，结果没想到他们才穿过胡杨林，就找到了足以带回驻地的东西。 不论眼下是因为什么原因，让他们误打误撞进入了这片绿洲里，他们当下唯一要做的事情，只是回去。 顿折康对程声来说是一个充满吸引力的神秘点，但眼下却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 “我们一路跑进来，没有转过几个弯，原路返回的话，就该是这么走……”杜南荣按照记忆，用树杈在满地黄沙上画了一个简易的路线图，看向段奕和程声。 “走。”程声微颔首，杜南荣画在地上的路线图，与他脑海内先前一路狂奔留下的的印象路线方向一致。 几人原地补充了水分，稍作休息后，立马重新上路。 仍旧由央木措带路走在前面。 但这次，青年移动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下来。 他不时地抚摸过身边的几棵红柳，嘴里发出没人听得懂的嘀咕声。 “他在干什么？”林谦走在后头，低声问。 “谁知道啊，神神叨叨的。”杜南荣也小声地回答。 “我瞅着怎么觉得他像是在和那树交流？”林谦皱皱眉。 张九章走过林谦的身边，朝天翻了个白眼，留下两个字：“神经。” 林谦：“……” 央木措越走越显得急躁起来，林谦、杜南荣和张九章三人见状，都暗暗警惕起来，提防着陈楠说的失控暴怒情况出现。 段奕见状，眼色微暗，转向四周围看起来毫无异状的红柳林。 红柳是沙漠里最常见的小乔木，非常适合生火的材质，通常高度不过一到六米左右。 眼前这片红柳林普遍高度也就在三四米的样子，并没有什么额外异常的情况。 段奕注意到央木措每走一段距离，就会找几棵红柳作为参照物一般，神色也随之变换。 段奕见状，往回折了几步，观察先前央木措盯着的那几株红柳。 而程声则径直走到央木措的面前，他按住比他略高小半个头的青年肩膀，微微皱眉低喝道：“央木措！” 他一连喊了几遍央木措的名字，青年起初不安地大力挣动，却怎么也挣不开程声的手掌，头颈渐渐鼓胀起属于棕熊的肌肉和毛发来，却又被颈部的带刺铁环刺痛得一缩。 边上林谦看见，本想上前帮忙，却被程声拦下。 很快，林谦就看见央木措慢慢平复下来，他喘着气站在程声的面前，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但没有表现出更多的动作和反抗意图来。 青年看向程声，深吸着气，深棕色的眼睛里划过不安迷茫的情绪。 “发现什么了？”程声问他。 青年摇头。 他顿了顿，又指向那几棵红柳，言简意赅地回道：“变了。” 程声微皱眉，变了？ 就在这时候，段奕站在红柳前观察着，对程声说道：“博士过来一下。” 程声闻言快步走过去：“怎么了？” “看它的叶子。”段奕说道。 “寻常野外辨别方向的时候，我们都会看植物的叶子来辨南北，大多植物都有喜光向南的习性，总有一面更加茂密，显出非常鲜明的差别来。但是这几棵红柳的叶子差别朝向，却各不相同。” 杜南荣听见段奕说的，也凑来看，但在他眼里，这些叶子的疏密程度似乎没什么分别，也不知道段奕和程声是怎么看出来的。 林谦在边上悄悄给杜工指着辨疏密的诀窍：“我们看的都不是整体的疏密感，那会有视觉误差，你数这主茎，看到了吧？” 杜工恍然大悟。 程声看着段奕指给他看的几个地方，就像段奕说的，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少数几棵红柳的朝向情况完全不同。 这在同一片红柳林里，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就好像，它们在不断地移动、扭转方向一般。 这又怎么可能？ 段奕蹲下身，手掌轻拨着树下的黄沙，就见树下黄沙先是一层松软的金黄，拨开后就是颜色较深的湿沙，通常这样的湿沙只会出现在往下深挖十几公分深的底下。 程声见状，旋即蹲下来，继续往外拨，湿沙只有浅浅的几公分厚度，拨开后，底下又是金黄干燥的松沙。 程声动作一顿，这样的夹心三明治一般的土层，怎么也不可能自然分布在树下。 那层深色的湿沙更像是被随机翻弄上来的。 段奕眉头一皱，旋即起身对其他人说道：“和这些红柳保持距离。” “啊？”杜南荣愣了一下。 他们就在红柳林里，左右看看，都是红柳，间隔虽然不像原始森林里那样密集，可也是段队没法完全展开兽型的疏密程度，怎么躲？ 杜南荣轻吸口气，问道：“这些红柳有什么问题吗？会抓人还是怎么的？” “不好说。”程声接口道，“运气好的话，碰不上它动弹，运气不好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杜南荣咽下口水。 博士这话，说了跟没说差不多，除了让他更慌了。 程声看了一眼杜南荣，又道：“要是撞上了，保持冷静。植物的力道能穿破玻璃，切断木桩，尽量放松别让它对你施加压力，我们会想办法把你放下来的。” 杜南荣勉强笑了笑，博士的安慰让人更不安。 “何况还有草在。”林谦安慰道，“让草救你，谁敢绑我们杜工，先让草把它绑了。” 杜南荣扭头看了眼焉了吧唧的虎耳草，自打到了这片戈壁上，虎耳草就开始焉巴，时不时就得喝几口水。 杜南荣又扭开水瓶，往瓶盖里倒了点水，给虎耳草补充补充水分，嘴里喃喃道：“草啊，要是出什么事儿，全指望你了……打起精神来宝贝。” 虎耳草缩成小小的一株“拇指姑娘”，把整个根都浸在了瓶盖里，懒洋洋地抖了抖叶子，浑身上下都传递出四个字——巴适得很。 杜南荣给小祖宗伺候好，然后又盖上瓶盖，跟着队伍上路。 他时不时疑神疑鬼地盯着两侧的红柳林，总觉得自从博士提醒完后，这林子就多了几分邪气，好像余光总能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晃。 杜南荣抹了把脸，警告自己不要再疑神疑鬼吓自己了。 他算了算路程，应该再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进来时的那片胡杨林和沙棘了。 只要看到胡杨林和沙棘，他们就能很快离开这片地方，管它什么红柳林大蛛蜂的，都与他们无关了。 杜南荣望眼欲穿地等着那片金黄色的胡杨林出现在自己眼前。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走到了本该是胡杨林的地方，可眼前却变成了一望无际的沙漠，没有任何标志性的东西能够让他们辨认方向。 他们甚至不知道这片沙漠，与他们来时经过的沙漠，是不是同一片，是的话，在哪儿，不是的话，又在哪儿？ 沙漠就像是一片打满了马赛克的无人区，即便距离沙漠边缘只有一公里的距离，也极有可能越走远偏远，让人摸不着方向。 “这……这是走到哪里了？”杜南荣讷讷地开口问。 他四下张望，怎么都没看见胡杨林的影子，仿佛偌大一片林子，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那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林谦轻吸了口气问。 “……不，我们回绿洲。”段奕沉声道。 走进不知道方位的沙漠里，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野外求生首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确定自己位于什么位置，要往什么方向走。 否则就像在这沙漠里，越走越深入沙漠的腹地，最后完全背离目的地，只会活生生干死在沙漠无人区里。 比起进入沙漠，至少这片绿洲能带给他们更多的资源和生机——哪怕这片绿洲被称为魔鬼的边地。 张九章一言不发地爬上旁边一棵红柳，站在高处看向远处。 他脸色一僵，旋即变得极难看，低头对树下的几人说道：“胡杨林在那头。” 他手指指向三点钟的方向，和他们的行进路线偏离了近四十五度的差距。 而他们这一队人，竟是没有任何人察觉到。 “怎么可能？！”林谦不敢相信。 “事实就是我们走偏了。”张九章冷声说道。 但至少，他们找到了胡杨林的方位，这是一个好消息。 他正要往树下走，却没想到身下红柳突然幅度极大地震颤起来，像是发生了地震一般。 张九章为了稳住平衡，连忙矮下身抱住树干。 央木措猛地睁大眼睛，他抓住程声不停地喊：“顿折！顿折！” 在藏语里，“顿折”意味着“魔鬼”，顿折康这块沙漠绿洲的得名也由此而来。 林谦也听过扎西大叔和阿桑那对这片地方的解释，他听到央木措有些失态地大喊“顿折”，不由地头皮一紧。 魔鬼？ 第14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一天【第二更】“不，不是怀孕，是被产卵了。” 张九章听不见央木措的喊声，他只听得到轰隆轰隆犹如闷雷一般的响声。 他往下看，就见这棵约有五米、两层楼高的红柳，陡然翻开了树根，黄沙被红柳翻卷起来，源源不断地往凹陷处滚去，形成一片小型的流沙。 “退后！”段奕喝道，飞快暴退几米，“张队不要松手！” 张九章心说他哪敢松手。 他眼睁睁看着树下捣鼓成一片漏斗似的小片流沙带，周围的小灌木全都被吸卷到树下，眨眼就没进了黄沙里。 身下的红柳仿佛苏醒了一般，翻转着树根犹如活物。 它慢吞吞地原地转了一圈，又随着一声沉闷重响，重新扎根下去。 张九章紧紧扒住树干。 他爬在高处，小小的动颤就会被放大许多倍，更别提红柳这么大阵仗的移动，他险些就要被甩下树干。 直到感觉到身下没有再传来动静，仿佛又回归了平静，张九章才慢慢放松，谨慎地观察着。 这红柳像是从来没动过一样，安安静静地伫立在原地，让人恍惚以为刚才的一番动静都像是自己的错觉。 张九章感到不可思议。 他本想折一根树枝丢下去看看情况，但手刚伸向树枝，就想到刚才那一番动静，顿时僵住。 所幸段奕和他想的一样，捡了块石头丢向靠近红柳的附近，石子儿慢吞吞地下沉，也是没过多久就没顶了。 张九章脸色不太好看。 “是流沙。”程声说道，“得找别的方法下来。” 如果张九章掉进流沙里，即便他们有这么多人在，也不可能拉得出来对方。 曾经有研究专家做过实验，计算出以每秒钟一厘米的速度拖出受困者的一只脚，就需要约10万牛顿的力，这就相当于几乎是要举起一部中型汽车的力量，要是有吊车在，那还说不定有办法。 不过，即便是用吊车来拉起受流沙困住的人，人的身体强度也承受不起这么大的力道，恐怕还没被拉出来，就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道生拉硬扯成两截。 张九章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来：“行，帮我看看周围哪里的土没松开，哪边可以落脚。” 段奕几人用登山杖测试了周边的沙土，最后圈出三片不到三平方米大小的流沙区域。 张九章扫了一眼，应了声表示收到，随后摩拳擦掌地打算从这棵红柳跳到临边另一棵树上。 他刚打算跃起，就看杜南荣肩上的虎耳草跳到了实地上，噗噗噗地长得比红柳还高，宽大的叶片直接从张九章的头顶上盖下来。 张九章：“？” 虎耳草一把裹住张九章，把男人从树上摘了下来。 草把张九章放回地上，又抖了抖叶瓣，模样似乎还有些小骄傲。 杜南荣夸奖般地揉了两下虎耳草，又看向张九章，眉头一挑：“你还好吧？” 张九章摆了摆手说没事。 “那你不谢谢我的草？”杜南荣紧接着问。 张九章：“……”原来问他有没有事儿就是候着他这声谢谢。 张九章转向那棵无比骄傲的虎耳草，嘴角一抽。 虎耳草冲着他晃叶瓣，看样子像是在朝他招手。 张九章深吸了口气，就算没这棵草，他也一样能从树上下来，但现在他倒是白欠这草一个情了。 “……谢谢。”张九章说完，顿了顿，“不是，我说谢谢它听得懂么？” “不管它听不听得懂，我听得懂我舒坦就行。”杜南荣咧嘴笑。 张九章：“……” 虎耳草乖乖变回缩小版本，又回到杜南荣的肩膀上，一人一草，颇有股狼狈为奸的意思。 林谦还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那棵红柳，问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段奕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现在接近傍晚，日落西沉，那棵红柳转动的方向，俨然是避开了身前一棵挡着自己阳光的树。 仿佛成了精。 这猜测听起来有些胡扯，可偏偏就在几年前，就有植物学家认为植物也有自己的语言和思想意识，并且围绕这个主题展开了一系列的研究和相关报道。 最后的结果非常似是而非，他们发现植物间存在信息传递，但无法确认这种信息传递，是否能被归纳为意识和思想。 “但是目前已知能够证实的，是一种食肉菌类，具有主动的攻击意识和生存演化意识。”程声说道，“所以不能排除眼下这片红柳林中的部分红柳，是否也具备相关意识。” 林谦咽了咽口水，他问：“那么我们走错了方向、错过了胡杨林，是因为这片红柳林在变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怎么能走出这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变化的林子？ “不太会是这个原因。”张九章皱眉说道。 林谦看向他。 段奕说道：“动静太大了。会被察觉。” 林谦反应过来。 就刚才那一棵红柳原地挪动的动静，就像是闷雷，要是整片红柳林在短短他们逃跑的中间发生那么大方向的偏移，他们一行人不可能变成聋子什么都没听见。 林谦皱眉：“那胡杨林到底是怎么回事？万一我们按照现在的路线走，过去之后发现它又变化了，怎么办？总不能跟着它团团转啊。” 何况越是靠近边界，他们要绕道改变方向所耗的路程就越长，这对他们的消耗太大了。 无解。哪怕是段奕和程声，一时间都对这片地方的诡谲一筹莫展。 央木措还在他们的耳边不可思议地喃喃着，林谦也就只听得懂其中时不时蹦出的“顿折”字眼，但光是这两个字，就足以让林谦心烦意乱了。 程声抿了抿嘴，说道：“先找个地方恢复一下，等到了晚上我们再赶路。” 沙漠里徒步大部分会发生在夜晚，白天的温度太过晒人，夜晚虽然寒冷，但不至于在短暂时间内就把人折腾得脱水。 原本程声和段奕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才避开了最炎热的时间段，想着能在夜前返回驻地是最好的，但同时，段奕也为了这次的外出做了二手准备，特意用物资换取了夜间赶路用的头灯。 既然有适合夜间赶路用的头灯，也有登山杖，外加目前情况不明朗，即便立即启程也难以及时赶回车里，那还不如暂时先扎营休憩，等到体力有所恢复，夜间行动。 林谦和张九章没有异议。 杜南荣尽管心里惦记着留在驻地里的闺女，但也清楚眼下的情况是他再着急都起不了帮助的，只好跟上队伍往前走。 “不管怎么样，先走出这片红柳林。”段奕说道。 林谦赞同地点头：“没错，不想再遇到突然把树根拔出来的红柳了，真怕走着走着一脚踩流沙里去。” “段队换的登山杖作用来了。”杜南荣说道。 林谦抽了抽嘴角，看向杜南荣：“你还记得这个呢？” 之前他还看中了央木措自制的探路棍，颇心疼段奕换出去的三包压缩饼干。 但是央木措的探路树棍比不上登山杖好用，更不说遇到流沙的时候，那树棍说不定陷进去就出不来了，和专业的登山杖完全不能比。 “段队英明，段队先见之明。”林谦注意到程声随意飘来的视线，下意识地绷紧了腿站直了身体，飞快说道。 程声只是随意一瞥，没注意林谦先前说了什么，他有些纳闷地微挑眉，但也没说什么，直接略过了。 林谦松了口气。 杜南荣“嗤”了一声，怂呐。 一行人往前接着走，所幸红柳林不大，中间也没再发生什么意外，他们终于穿过了林子，抵达了一片相对空旷的原野。 程声忽然停下脚步。 他皱眉看向前方，低声对段奕道：“你看那边，是一头死掉的骆驼。” 就在他们的正前方，只是更远一些，杜南荣看过去只看到一片微隆起的阴影，分不清是沙丘还是骆驼。 段奕闻到空气里传来的血腥味，顿了顿道：“很新鲜。” 一行人很快走到骆驼的附近，就见那只骆驼被开膛剖肚，里头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被吃空了。 “骨头都给咬碎了，真凶呢……”杜南荣看了一眼，讷讷说道。 “身上的咬口很多，咬痕大小不一，看来这头骆驼遭遇的猎手不止一个。”程声说道，他观察着，“可能是一群斑鬣狗，通常成群规模五只以上，是沙漠里的第二大食肉动物，非常危险。” “那它们还在附近？”林谦问。 段奕和张九章戒备着四周围。 程声沉了沉眼色，说道：“它们的进食习惯不太会中途把没吃完的猎物舍弃，除非遇到更大的威胁。”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杜南荣小声叫了一声：“博士，这骆驼的身体里，有蜘蛛！？” 林谦也见到了，声音有些破音：“那么大？！” 程声看过去，就见几只灰黑色的蜘蛛慢吞吞地在骆驼的骨架之间爬来爬去，一个个约有人脸那么大，身上点缀着灰黄色的斑点。 程声立马分辨出来，他有些诧异，但很快提醒道：“这是斯里兰卡大狼蛛，有毒，但不致命。” “也是被病毒感染的？”林谦立马问。 “不，它本身就那么大……”程声说道，“这种狼蛛最初是03年在斯里兰卡一处北部岛屿被发现的，为了方便称呼就以地名简单命名，当然官方名称不是这个，但不重要。” “这种狼蛛可以捕食小型哺乳动物，譬如野兔、蛇或者是小型蜥蜴。”程声说道。 “那这个骆驼？” “是斑鬣狗的杰作，应该和它们无关。”程声说道，他观察着那些忙忙碌碌的斯里兰卡狼蛛，眉头微皱，似乎这些狼蛛的状态有些说不出来的怪异和不同寻常。 这个判断是出于程声作为生物学家的直觉和敏锐。 他顿了顿，用登山杖挑起其中一只狼蛛，冷不丁用杖尖尖锐处抵住狼蛛的肚腹，让它动弹不得。 就见那只狼蛛的肚腹处，竟是有一大块发脓一般的疮口，肚腹里鼓鼓囊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挪动。 “怀孕的雌蛛？”段奕也注意到了，他低声询问道。 程声倒吸了口气，迅速说道：“不，不是怀孕，是被产卵了。” “被产卵？”张九章皱眉，这有些超出他的理解范畴。 那只被程声抵住的狼蛛突然剧烈挣扎了几下，几只足疯狂挣动，然后陡然不动了。 “这是死了？博士戳死的？”杜南荣问。 “不是我。”程声说道，紧盯着那只狼蛛的腹部。 就见一只幼虫慢慢咬开那块疮口，一点点地从狼蛛的肚子里爬出来，露出全长和一对亮橘色的蝉翼。 杜南荣和林谦看见，都是头皮一麻，倒吸口气：“怎么又是它？！” 一众人慢慢后退，生怕惊扰到那具骆驼肚子里的一堆狼蛛。 程声语速飞快：“沙漠蛛蜂常常会把卵产在狼蛛的体内。它的蛰针毒性虽然对人类并不致命，但足以麻醉一只狼蛛。” “蛰针扎进狼蛛的神经系统，将其麻醉后，再将卵产到狼蛛的腹部，等到幼虫孵化后，就靠吃狼蛛的肉生长，最后破体而出。” 即便是张九章，听见程声的解释都忍不住头皮发麻。 “难怪那些斑鬣狗被吓跑了。”程声说道，“虽然沙漠蛛蜂不会致命，但被蛰到的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我们也赶紧走吧。”林谦咽了咽口水说道。 程声应了一声。 一行人后退的档口，那几只狼蛛却是慢吞吞地从骆驼的骨架里爬了出来，向程声一行人爬来。 第14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二天 一只只狼蛛向程声一行人逼近过来。 林谦一想到这些大腹便便的狼蛛肚子里，还孕育着一只只沙漠蛛蜂，头皮都要炸开来了。 他忍不住问程声：“它们怎么突然就跟上我们了？” 程声摇头，眼色微沉道：“不清楚，但如果它们一直跟着我们，那就不得不采取一点极端手段了。” 林谦刚在心里为博士说的“极端手段”打上问号，下一秒就看见博士垂下的手指尖迸出青色的小火花，倏地落到沙漠里，溅起噼里啪啦地细小火焰，惊得那些狼蛛猛地张扬着八只爪子，乱了脚步。 “直接烧了完事。”张九章说道。 程声摇头：“不行，你想把别的沙漠蛛蜂引过来？” “沙漠蛛蜂虽然是独来独往的胡蜂，但曾经有不止一个人、不止一次目睹一群沙漠蛛蜂汇聚而来，围绕一只死去的蛛蜂绕圈，形成漩涡一般的悼哀圈，就像蚁群一样。”程声皱眉说道。 林谦抽抽嘴角，盯着那些试图绕开火花的大肚狼蛛，小声嘀咕：“那么人性化吗？” “不要低估低等动物的群体秩序和情感共情能力。”程声看了他一眼说道。 他说完，转向张九章，算是解释：“尽管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但眼下能够规避的情况下，以规避为主。” 张九章闻言不再说什么，比起引来更多沙漠蛛蜂的隐患，的确还是能避则避。 “可问题是，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跟着我们啊……”林谦眼睁睁看着那些狼蛛避开了溅射在沙子上的火焰，继续孜孜不倦地朝他们的方向移动。 他嘀咕着的同时，皱眉环顾四周，问程声：“是不是我们走的方向不对？恰好和它们撞上了？” “这附近没有别的吸引蛛蜂或是狼蛛的东西。”程声摇头，顿了顿说道：“不过我们可以试验一下。” 他说着，朝另一个方向移动。 没有狼蛛跟来。 下一个是张九章，他朝程声移动的方向靠近。 同样没有狼蛛跟来。 林谦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对杜南荣说道：“杜工轮到你了。” 杜南荣点点头，他脚步一转，刚向程声那儿走了没几步，就看见面前的七八只大狼蛛齐刷刷跟着他的脚步转了方向。 杜南荣：“……” 有几只狼蛛似乎有些焦虑，不停地在两个方向之间摆动爪子，像是在焦灼到底该往哪里走。 段奕见状眉头一皱，他快步走到杜南荣的身边，低声喝道：“别动。” 杜南荣也不敢动，这些大狼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似乎他身上藏着什么绝世美味一样。 段奕把杜南荣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通，杜南荣就像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任由段队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偶尔碰到敏感的痒痒肉，只得憋着笑浑身发抖。 “抖什么？”段奕问。 “……痒。”杜工小声说道，一米八的大汉子有些不好意思。 段奕手上动作顿了顿，所幸很快，他从杜南荣的身上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他在杜南荣脖子侧后方的衣领上，找到一小片白色的、细细的、粉末状的东西，不知道在哪儿沾到的。 “博士，你来看看这是什么。”段奕说道。 程声闻言快步走过来，眯眼站在杜南荣的身后，轻轻用小树枝刮下一点粉末。 “可能是磷粉。”程声辨别道。 “什么粉？”杜南荣纳闷，“会飘鬼火的那种？” “就像蝴蝶蛾子翅膀上的磷粉。可能是先前在树上遇到巨化版蛛蜂时沾上的。”程声说道，“鳞粉就相当于动物体毛样的物质，既可以起到防水的作用，同时也会发散出一股淡淡的气味，便于识别位置。” “有些雄性蝴蝶的磷粉就具备臭味，雌性蝴蝶则会根据这股气味，找到对方的位置。”程声说道，并且招来林谦，果不其然在林谦的衣服上，也找到了相似的粉末。 “难怪这些狼蛛会过来。”张九章说道。 敢情他们队伍里出了两个“叛徒”。 林谦和杜南荣两人连忙把外套脱下来，索性埋进了脚下黄沙里，然后悄悄后退，躲到一块小沙丘的背后。 就见那些狼蛛慢吞吞地挪向掩埋两人外套的地方，聚成了一小堆，在沙子里刨坑。 “果然是这些磷粉的缘故。”林谦见状松了口气。 “行了，不要打扰到它们，我们悄悄离开。”程声说道，绕道绕开那些揣着蛛蜂卵的狼蛛。 林谦几人点点头，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们原本是以胡杨林的方向作为主行动方向，寻找一个可以暂时休息下来的地方。 只不过走着走着，能当做参照物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周围逐渐是由长满水草的平缓地带，代替了较为高大的红柳、梭梭一类乔木和沙地。 他们没法爬到高处，去确认他们走的方向是否还正确，那片胡杨林是否还在原地。 由此无法，程声几人没有再深入走下去，而是就地扎营，找了一处沙丘迎风坡的半高处，坡度较平缓，直接扎了帐篷下去。 尽管他们再往前走几百米，就有绿色的植被覆盖，但段奕仍旧选择扎营在沙丘黄土的地方。 绿洲，意味着更多的蚊虫和野生动物会饶人清梦。 而沙地的低洼处，即便背风，但有很大的掩埋风险，谁也不想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被压在风沙下。 何况背风的地方，风沙多是堆积作用形成的沙坡，沙土松散，帐篷不容易固定。 相对来说，段奕选择的这处迎风坡的半高处，风沙不会太大，而迎风面又是受到风蚀的作用，黄沙被压得很实，相较更硬实，适合固定帐篷。 林谦几人在固定帐篷的地方先做了一个简单清理，将岩石和树枝灌木全都清理干净，这才扎下帐篷。 帐篷打下后，段奕又从背包里拿出一盏防风灯，固定在帐篷边上。 林谦意外地看向段奕，好奇段队的背包里还藏了什么东西。 先是帐篷，再是防风灯…… “段队带防潮垫了吗！”林谦期待地看向段奕。 张九章嗤了一声：“出来露营旅游的？还防潮垫？” 防潮垫是没有的，但是段奕拿出了一张睡毯。 ——要是换得到防潮垫的话，相信段奕也会带上的，但他和程声转了一圈驻地集市，只换到了眼下这几件东西。 张九章：“……” “难怪段队的背包鼓鼓囊囊，居然装了那么多东西。”杜南荣惊讶。 他们的背包也没空着，只不过装的都是一些补充类的必用品，譬如食盐和水。 用程声的话来说就是：“你们的妈妈不是羊，你没法判断岩石的哪一层上有盐。” ——所以，他们每人都带了一些食用盐。 体内缺乏盐的时候，会导致身体无力，贫血头晕，许多人都知道沙漠里要及时补充水分，却忽略了盐的关键性。 帐篷搭好后，几人就钻进了帐篷里。 五个男人把普通帐篷挤得满满当当，让人不由担心这帐篷会不会散架了。 虎耳草跳出帐篷外，扎根下来，长成两米不到的模样，将帐篷圈在自己的叶片底下。 在沙漠圆月下，一望无际的沙漠平原上，虎耳草近两米高且粗壮的身形，成了格外突出的存在。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顶巨大的保护伞。 “点一下剩余的水量。”段奕说道。 “收到。” 当初他们带的水量就是按照六人份、每人两升的水量携带的，这个量基本足以用于一整天的徒步损耗，但他们这一路不仅是徒步，更是逃亡，一路水的损耗量巨大。 “这些水，省着点喝，最多撑个半天吧。”林谦说道，晃了晃半吊子响的水袋。 央木措见状，立马明白了先前这几人在说什么，他从帐篷里爬出来，就在帐篷外挖起了坑。 杜南荣愣了一下：“他这是干什么？” 段奕很快反应过来央木措的用意，他旋即招呼其他人过来，挖出几个浅坑，用防水的战术背包铺在坑上，又压了几块比较干净的石头在上头。 “沙漠夜间的温差大，湿气较重，水分会凝结在石头或者金属的表面上，过一夜可以收集到少量可以直接使用的饮用水。”段奕简单解释道。 杜南荣恍然：“这么一说，我好像记得在哪里看过什么沙漠里自制蒸馏的方法……” “沙漠蒸馏得挖出至少九十公分的深坑来，对我们的体力消耗太大。”段奕否决道，“虽然沙漠蒸馏可以在一个晚上得到接近三公升的水分，但得到的水是从沙土中渗透出来的盐碱水，不能直接饮用。” 程声微点头，补充道：“盐碱水未经过处理直接饮用的话，会引起呕吐脱水，一旦呕吐，会更快、更多地损耗体内水分，得不偿失。” 杜南荣吸了口气，没想到那样情况下，好不容易得来的水，还是无法饮用的。 程声见状，顿了顿说道：“其实夜间温度降到零下后，盐碱水会结冰，结冰可以淡化其中的盐碱含量，淡化后就能使用。只不过我们对时间要求更严苛一些，需要抓紧时间赶路，相对来说这个做法的性价比，比不上直接收集露水。” 杜南荣点了点头：“明白了博士。” “也不知道驻地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林谦说道。 他抬起头，微僵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看。 说实话，他们这会儿真有些尴尬狼狈，头一次遇见无法辨别方向的情况。 即便当初他们一行人身处可怕的瘴气之中，浓厚的瘴气遮天蔽日，不论阳光还是月光都难以穿透瘴气的情况下，段奕仍旧有办法带他们找到离开的方向。 可眼下这个情况，却是截然相反。 头顶月朗星疏，北极星仍旧闪烁明亮，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定位方向。 但是，就像白天一样，几十分钟过去，他们即便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再抬头看天空的时候，北极星的方位和指向却又变化了。 就好像是，整个天地都在与他们开玩笑。 一开始，他们发现这个情况的时候还感到一丝无可奈何的绝望，但是到了现在，林谦几人都快麻木了，即便看到头顶的北极星眼睁睁地调转了方向，心里也没啥波澜。 ——还能怎么的，也斗不了天斗不了地的。 这是和处于瘴气林里完全不同的感受。 身处瘴气中，至少他们清楚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但在这片沙漠里，到处都是神秘的未知。 悄无声息转变位置的胡杨林，让任何人都摸不着头脑，甚至林谦在央木措疑神疑鬼地喃喃下，都不由得动摇、怀疑——那所谓的顿折魔鬼是否真实存在。 至于林谦担忧的驻地那头，似乎并没什么额外的事情发生。 那些从沙漠里爬出来的感染者，一如既往地向驻地展开攻击，而前一个夜晚攻击得人措手不及的蚁狮，则在程声的警告处理下，没有再次出现。 驻地平淡地度过了一个晚上，只有极少数人为央木措“死”于大火里而感到悲伤。 许英带着杜静书和罗小南两人，就待在驻地的后方，陈楠并没有向许英提出加入战斗中的要求，或许是不觉得许英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杜静书就躲在安全屋里，听着外头感染者发出的嘶吼，瞳孔微微颤抖。 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胸口，总觉得心脏的跳动频率，似乎一点点地、不着痕迹地与外面的某个声音重合在了一起。 她疑惑地看着窗外，寻找那道奇怪的声响，却一无所获。 “在看什么？”许英问。 杜静书微微摇头。 窗外冷不丁传出一声尖叫，似乎有感染者突破了骆驼刺的围墙，第一次闯进驻地基地内来了。 许英匆匆对杜静书说道：“我出去看一下，你带着罗小南躲在屋里，不要乱走。” 杜静书收拢心神，点点头：“英子姐小心。” 许英应了声，匆匆离开房子。 杜静书趴在窗口上，担心地看着窗外。 罗小南慢吞吞地靠近杜静书，把脑袋搁在杜静书的肩膀上，。 他用着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低声，细声细气地说道：“小杜姐姐，不要听它的声音。” 杜静书一愣。 旋即，她猛地看向罗小南：“什么？” 罗小南微仰起脸，看着杜静书，轻声说道：“要记得自己、杜叔叔、南南还有大家。” 杜静书茫然地看着罗小南：“啊？” 罗小南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得更清楚一些，他皱着淡色的小眉毛，咬着指甲看杜静书：“姐姐要记得南南说的话。那个声音……不好的。” 他说着，小手伸向杜静书的胸口，轻轻按在杜静书的心脏部位。 只有四五岁大的男孩，一本正经地绷着一张婴儿肥的脸蛋，一双墨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杜静书看，看得杜静书凭空生出一股惊悚恐惧来。 第14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三天【第一更】“刚进来就给个下马威啊……” 杜静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罗小南。 她连自己听到的是什么，都分辨不清，更不知道罗小南指的又是什么。 偏偏，罗小南说的话，似乎又像是他比自己还清楚她遇见了什么。 杜静书迷惑极了：“什么意思……？” 罗小南摇摇头，说完后，便安安静静地靠着窗檐坐下来。 他仰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杜静书，朝杜静书招了招手，说道：“姐姐，坐。睡一觉就好了。” 杜静书下意识地低头看向罗小南，对上小家伙的眼睛，不知为何就犯起了困。 她迷迷糊糊地坐到罗小南的身边，喃喃道：“不能睡啊，外面危险。” “没事的，南南保护姐姐就好了。”罗小南靠在杜静书的手臂上，小声说道。 杜静书笑了一下：“南南保护我吗？那谁来保护南南？” 罗小南偏了偏头：“博士和队长哥哥。” 杜静书顿了顿，撑着额头看向窗外，眼皮越来越沉，她轻声道：“也不知道我爸他们怎么样了……” “不会有事的。”罗小南细声细气地安抚道，“姐姐睡吧。” 杜静书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脑袋抵着窗檐，一点点地往下磕。 罗小南见状，伸手扶住杜静书的脑袋，拿起跟了自己一路的小熊玩偶——已经非常脏兮兮了——垫在杜静书的脑袋下面。 等许英浑身带血地回来后，就看见罗小南把他的小杜姐姐照顾得好好的，她微微挑眉，揉了两下罗小南的头发。 罗小南担忧地看着许英：“血……” “不是我的。”许英说道，随手抓了一把黄沙，在衣服上搓揉几下，黄沙混着血抖落下来。 她看了一眼罗小南，顿了顿道：“去休息吧，明天博士他们就该回来了。” 罗小南乖乖点头，挪到杜静书边上蜷了起来。 许英裹紧身上的外套，站在窗边看着外头微微翻白的天际线，眼色微沉。 那些感染者，今晚已经突破了骆驼刺的围墙。 两个守在围墙边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反击，直到被咬伤，才像是回过了神来。 许英没法确定这个情况是个例外，还是说明这里有什么不受控的因素存在。 她找了陈楠，说明了情况，但显然陈楠并不认为这值得挂在心上。 他告诉许英，他们所有人都连续守了好几天的夜，过劳导致反应能力下降是个悲剧，但并不需要引起其他幸存者的恐慌猜疑。 许英对此没有更多好说的，既然陈楠不觉得需要警惕，那她再怎么提醒都是白费功夫。 陈楠看着许英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但他很快转向身前不安的幸存者们，他大声告诉他们，他们又熬过了一个夜晚，只要好好休息，蓄足精力，就会避免今晚的悲剧发生，他们的抵抗和防御是完全行之有效的。 幸存者们将陈楠的话，当做是唯一的信奉指标和希望。 听得懂的人把陈楠的话用方言讲述给其他人，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 原本惶惶不安的人群渐渐平复下了焦躁和恐慌，他们在陈楠的安抚和保证下，拖着疲累到极点的身体，回到安全营里。 陈楠在所有人离开后，一个人径直走向那两具倒在一众感染者里的幸存者尸体。 他们被咬中了脖子，当场毙命，但用不了一天，他们又会重新站起来，以另一种可怕的姿态活下来。 陈楠眼色一暗，手里提着一把消防斧，猛地一斧头砍下脖颈。 他思索着许英的警告，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当时他就站在这两人的身边，也看到了冲来的感染者。 二对一，陈楠以为这边不会出现差错，放心交给了那两人，却没想到当他对付另一群冲上围墙的二三感染者时，身后陡然传出惨叫和求救声。 陈楠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唯独“疲劳过度、反应下降”能合理解释眼下这个情况。 哪怕许英的警告怀疑是有概率存在的，陈楠也不能就这样告诉驻地里的所有幸存者，告诉他们唯一可以寄以希望、祈祷为生的驻地，有可能不再是安全的， 有的时候，真实存在的危险不会摧毁挫败一个生命，而臆想的恐慌却可能直接捣毁一切。 陈楠深深吸了口气。 他一个人将所有的尸体都堆到了骆驼刺的围墙外，最后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盯着那边蹿得比人还高的火焰，心里想着，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一定会第一时间找出来，不会出事的。 …… 天色还没有完全大亮前，程声段奕一行人就从帐篷里出来了。 这一晚，一行人休息得不算好。 外头的风吹得呼呼直响，要不是有虎耳草将他们圈起，这帐篷说不定都得被拔起来，更别说他们挖的集水浅坑。 要没草在，坑都给填平了。 谁也想不到夜里的风会那么硬。他们从帐篷里出来，钻出虎耳草层叠防护的叶瓣，看向外面，就见外头的沙丘地貌似乎又变了个样子。 远处本是平坦的戈壁滩，被风沙吹起一个大坡度的沙丘来，而本是沙丘的地方，则变得平坦。 仅仅一夜之间，瞬息万变。 一行人没时间发出多少感慨，他们趁着这会儿温度既不会太冷也不会太热，抓紧时间赶路。 他们先把攒了半个夜晚的露水收集起来。 六个挖出来的浅坑，约莫收集了接近一水壶的露水。 “先往绿洲的方向走，那边地势稍高一些，看看胡杨林的方位在哪。”程声说道。 “好。” 几人打包好东西，重新上路。 央木措一串小跑跑到沙丘的至高处，眼里闪过迷茫，他以为他们已经到了顿折康，可似乎顿折康又在前方。 他从沙丘上滑下来，比划了两下，带路走在最前面。 “这块地方真是玄乎怪异。”杜南荣灌了一口水，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林谦“唔”了一声，点头赞同。 “走了那么久，没想到真正的绿洲还在前面，是不是到了绿洲才算是真正进入顿折康？”林谦问。 “央木措不是说已经到了？”张九章问。 林谦打了个哈欠，边走边解释道：“按照扎西大叔的话，应该是进了绿洲才算是进了顿折康。你看我们这，还在沙漠沙丘里挣扎呢。起码得再走个二三十分钟，才能到绿洲。” 央木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扭头看向林谦，偏了偏头。 林谦摆摆手，干笑着比划手势，示意央木措继续往前走。 “一路过来，虽然这些草地绿色倒是越来越多了，不过离真正绿洲还差点。”林谦接着说道，“我想着，要是这里不算是顿折康，就已经那么怪异了，要进顿折康里，还得有什么奇怪的情况冒出来？” “就算遇到再大的蛛蜂，我也能良好接受了。”杜南荣抽抽嘴角，“除了辨不出方向来，绿洲里还能折腾出什么来？顶多是什么超大号的变异动物，会移动的植物……我们队伍里又不是没有。” 林谦闻言一噎。 ——超大号的变异动物，段队； ——会移动的植物，虎耳草。 杜工说的没毛病。 顿时林谦都不担心了。 程声好笑，杜南荣这么一概括，似乎的确没什么值得忧心的东西，只要他们能找到方向。 他们一行人又继续走了一段路，直到央木措忽然停下来，他四处看看，忽然脚步一转，熟稔地几步绕上沙丘。 “顿折康。”他站在坡顶上喃喃一声。 其他几人跟在他身后，闻言拄着登山杖爬上去。 谁也没想到，翻过沙丘，那绿洲居然就在眼前。估计是夜晚的风把沙吹得堆了起来，挡住了视线。 “我们到了……”杜南荣喃喃。 林谦眼尖地看向远处，有些激动地远远指道：“段队！博士！快看！那是我们的林子！” 段奕和程声顺着林谦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绿洲的另一头，他们看见一片毫不起眼的金黄树冠，几乎被绿洲挡住。 是胡杨林。 谁也不知道这林子怎么就跑到了那里去，但看到胡杨林总让人看到了走出去的希望。 “它跑得也太远了吧！？”杜南荣眯眼看，不禁发出一声倒吸声，“这么看，我们必须得进入顿折康，穿过去才能抵达胡杨林？” “前提是它不会再变。”程声皱眉说道。 “绿洲地势高，到处有参天大树，我们可以随时观察胡杨林的位置，及时做出调整。”段奕说道，“问题不大。” 林谦点点头，只要段队说没什么问题，那就没问题。 央木措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绿洲：“顿折康，进？” “进进进，趁着胡杨林还没跑，赶紧走。”杜南荣说道。 央木措即便没听懂后半句的意思，也明白这些人的想法了。 他微微点头，率先翻过沙丘，直接从沙丘上滑铲下去。 杜南荣看着其他人紧跟在央木措身后滑下沙丘，他咽了咽口水，看着坡度接近六七十的十米多滑坡，咬牙冲了。 杜南荣越冲越快，最后快到底部的时候，不得不大喊着让其他人闪开，免得被他撞上。 “杜工快减速！”林谦急急忙忙喊。 杜南荣不住地用脚当刹车，但没多少用处，仍旧极快地往底下冲。 段奕一把抓住冲下来的杜南荣，巨大的惯性让杜南荣差点直接掉了出去。 “小心！” 杜南荣瞳孔狠狠一缩，怎么都没想到沙丘滑到底后，再往下惯性甩出去的地方，会是一个长满尖笋的低洼坑地。 要是摔进去，就算不至于插成串儿，也得大吃苦头。 杜南荣倒吸口气，心有余悸地扭头向段奕道了声谢。 “刚进来就给个下马威啊……”杜南荣吐出口气，惊出一身冷汗。 段奕拍了拍他肩膀。 一行人小心地走下坑地，正式踏进绿洲。 第14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四天【第二更】“它……或许比恐龙的时代更久远一些。” 踏进绿洲，脚下的土壤都变得湿软起来，四周是参天的棕榈树，高可入云。 有水有绿洲的地方，通常就有生命存在，被称为是沙漠的希望与仁慈之地。 在全球绝大部分的沙漠绿洲中，都能找到生活在当地的土著居民，可唯独这里，顿折康沙漠绿洲，从没有人提起过这片神奇的沙漠希望之地。 所有知道顿折康的人，都对这片沙漠绿洲讳莫如深。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遇到陈楠组建起来的幸存者驻地，这片只存在于当地人口口相传中的魔鬼绿洲，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真正展现在世界众生的眼前。 棕榈树丛之间，清脆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这里就像是真正的绿洲，到处都是生机的样子。 “我都快忘记外面就是沙漠了。”林谦走在棕榈树之间，喃喃说道。 他抬眼看到的只有一片绿色，难以想象在这绿色屏障之外，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枯黄戈壁。 “那么如果你细看脚下的话，你会发现这里仍旧被沙漠覆盖，只不过这里土层深厚，适合棕榈这样的植物扎根生长。”程声淡淡说道。 林谦闻言点点头，他低头看，果然能看见粗大但少量的砂砾覆在土层上，只不过并不多，乍一看也不会和沙漠联想到一块儿去。 央木措在树下捡了好些果子回来，在身上蹭了几下后，递给程声。 他看看程声，手里拿着一个果子塞进嘴里，咬下一口嚼了几下吞咽下去，示意程声也可以吃。 程声道了一声谢，像央木措一样咬开果子，里头的果肉呈蛋黄色，中间是大核棕仁。 “这是棕榈果，口味微涩，但能给人带来大量脂肪能量，这样一个棕榈果，能提供我们至少一个上午的徒步消耗。”程声解释道，并且把央木措分给他的那些果子，一个个丢给其他人。 杜南荣接过果子，试着咬了一口，顿时发涩的口感充盈在嘴里，让他忍不住皱起眉毛。 博士说得太温柔了，这哪里是微涩，简直涩到没朋友。 杜南荣勉强咬了几口后，就把棕榈果塞进背包里，除非不得已，不打算再吃了。 “果肉的含油量大约有百分之四十左右，之前有试过用它来加长火把的使用寿命，非常有效，所以这个我们可以多捡一些以备有用。”程声说道。 棕榈果自然是长在棕榈树上。 林谦听见博士说的，仰头看了一下那些棕榈树。 一棵棵几乎有十几、二十来米高，垂下的果子串儿沉甸甸地压弯枝头。 树上结着的大果串，一串儿就有几百上千个果子，但奈何实在太高，没人有这个本事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徒手摘下来。 林谦只能悻悻收了视线，转向那些熟透了、砸地上的果子。 落地上的果子不多，反正见到就塞包里。 “听，是水声。”张九章忽然停下脚步，他竖起耳朵，猛地说道。 程声和段奕也听到了水声，但他们听到的水声更细，四面八方，是地下水奔涌的动静。 通常沙漠绿洲的形成，与丰富的地下水系脱不开关系。他们眼前这一片面积广阔的沙漠绿洲，必定意味着底下有丰富的地下水系。 杜南荣和林谦都是精神一振：“走！找水去！把水壶全灌满！” 林谦摇着叮当响的半吊子空水壶，眼睛亮得像是饿狼看到了新鲜肥美的小羊羔。 程声摇头给一众人泼了冷水，说道：“这里地下水系丰富，你们听到的水声不一定是地表水，藏在浅层的地下水同样会传出声响，给旅人错误的方向。” “要找地表水，不能完全依靠听见的动静，还得找别的来作证。”程声说道。 程声看向天空，这会儿正是早上九、十点的样子，太阳挂在空中，刺得程声下意识眯起眼。 他很快找到了想找的目标，说道：“你们看那里，有鸟群盘旋在上空，意味着那里很有可能存在地表水。” 央木措也听见了鸟鸣声从那边传来，他怀里搂着五六个棕榈果子，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往程声指的方向跑去。 他们很快跑到一处相对空旷的平原开阔处，脚下是翠绿水草，而四周则又是黄土沙漠。 截然不同的面貌，让这片湖泊绿洲显得更加神秘。 这完全是大自然的安排。 林谦和杜南荣惊喜地看着眼前开阔的湖泊，碧蓝清澈，一眼就能见到干净的湖底。 “是湖！”林谦大喊一声。 虎耳草兴奋地直接从杜南荣肩上跳下来，一个猛子扎进湖泊里。 程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虎耳草整个长开，几乎霸占了五分之一的湖面，恨不得把每片叶子都浸泡在湖水里，吸饱所有水分。 ——巴适得很~啾~ 杜南荣看见眨了眨眼，忍不住问程声：“博士，草这样不会泡烂吧？” 程声：“……不至于。” 他们谨慎观察了一通四周围。 这里就像是普通的沙漠绿洲中的一汪湖泊，甚至在湖泊的另一头，段奕还远远看到三五成群的骆驼，悠闲停靠在湖泊边。 段奕宣布危险警备解除。 林谦几人立马跳进了湖泊里，痛痛快快地给身体降温，又把水壶里的水灌满。 “博士！段队！你们也下来呀！”林谦喊道，“这水凉嗖嗖的，舒服得很！” 程声笑笑，但不打算进水湿身。 至于段奕，出于个人习惯，在野外他不想让自己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里。 林谦见喊不动博士和段队，便又转向央木措，喊道：“央木措！快来！” 央木措似乎对这湖泊很有些敬畏，他摇摇头，抱着棕榈果，打算找一片足够宽阔的叶子，把果子打包起来，方便带来带去。 他就在湖泊的四周围寻找合适的落叶，也不走远。 程声看了几眼，见央木措很清楚不能脱离队伍，便没有再管。 他躺倒在水草上，深深呼出一口气：“没想到最后还是进来了。” “不过得速战速决，赶紧回驻地一次。”他很快说道，“总觉得许英他们留在那儿，有些不安心。” 段奕侧头看了一眼程声，顿了顿说道：“只要你想，等一切结束后，我可以再陪你进来一次。” 程声挑眉：“那我就先预定下这段行程了。” “好。” 程声弯弯嘴角。 就在这时，央木措猛地慌张跑到程声面前，怀里的果子都撒了一地。 他惊慌地瞪大眼睛，嘴里飞快嘀咕着一串没人听得懂的语言，不断地比划手势，让程声和段奕跟着他过去。 段奕微皱眉，和程声对视了一眼。 原本泡在湖水里的杜南荣几人，关注着岸上的情况，见状纷纷从水里出来，赶到段奕程声那边。 只见，绕过一块茂盛的灌木丛，一块巨大的骨架几乎半裸露在土层上，完全看得出风吹日晒雨大的沧桑痕迹。 这座骨架之大，人站在边上，似乎都没有其中的一根骨头宽。 那磅礴的气势，即便是一座骨架化石，都让人感觉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压力和畏惧。 央木措在边上“噗通”跪倒下来，不住地朝那座骨架化石跪拜。 林谦和杜南荣心里都是一惊，他们齐刷刷看向程声和段奕：“博士……” 程声紧紧锁住眉头。 他靠近那座化石，半蹲下来，手指试探一般地轻轻触碰上骨架。 与砂石截然不同的光滑触感在指尖碰撞，程声瞳孔微一缩，旋即一阵心悸猛地撞上胸口。 他倏地缩回手，皱眉紧紧盯着眼前的巨大化石。 “怎么了？”段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低沉稳健的力道，让人心安。 程声深吸了口气，微微摇头。 “说真的……什么家伙有这么大？这是恐龙化石吗？”林谦开口问。 程声闻言顿了顿，说道：“不是恐龙化石，它……或许比恐龙的时代更久远一些。” 第14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五天【第一更】那簇火红的花，仿佛凭空冒出来一样 比恐龙时代更久远的化石？ 其他人愣愣站在程声边上，在他们有限的了解里，恐龙或许是这颗星球上存在的最古老的物种。 “早于第一只恐龙出现之前，是寒武纪生命大爆发。”程声说道，他眼里有种炙热痴迷的光彩，同时又生出一股似乎本该如此的奇妙笃定。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和蠢蠢欲动，看向站在他身旁面露疑惑的几人。 程声语速极快：“达尔文的进化理论众所皆知，认为生物的进化是一个缓慢的、连续渐变积累过程，但另一种‘间断平衡理论’，同时存在，并且驳斥了达尔文进化论的观点。” “间断平衡理论认为，进化和新物种的产生，发生在边缘群体所在的交汇地区。”程声说道，“那里生存压力大，环境复杂，所谓适者生存，为了存活下来，物种更容易发生变异。” 段奕闻言看向程声：“就像你和邵乘阳博士提出的，远古生物基因显性一样？在极端恶劣的生存条件下，才会被激发出来？” 程声微微点头：“没错，我和导师的理论，就建立在间断平衡理论的基础上。” “边缘的隔离作用，使得变异可以累积和发展，进而成为新物种。”程声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微微提高了一点。 “全球的地质记录中，存在许多空缺，这正是由于长期的稳定与短暂的剧变交替而产生的。” 他语气里带上一点惊叹和感慨道：“作为20世纪最惊人的科学发现之一的中国澄江动物群，更是说明了生物的进化并非总是渐进的，而是渐进与跃进并存的过程。” 程声没有再触碰那具巨大的骨架化石，只是指道：“你们眼前的这一具化石，它的年份远远早于恐龙存在的时期，它应该发生在剧变交替的时代。” “而这里，见证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交替和进化。” 林谦轻吸了口气，博士说的东西，是他从所未闻的，仿佛打开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门。 他转了转头，就看见杜南荣与他一样茫然，盯着那座巨大的远古化石。 远古化石奇迹般的完整保留了大量软体组织印痕，甚至看得见它的肠、胃、眼睛、口腔，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同时，又感到无比神奇。 林谦又转向段奕，就看见段队站在博士的边上。 与其他人的茫然和惊讶不同的是，段奕似乎完全不在意眼前的这座巨大化石是什么来头。 他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博士侃侃而谈的样子，专注得好像眼前只有一个人。 “一具完全成为化石的远古骨架，只能意味着这里曾经出现过什么，它的价值尽管是无价的，但对眼下我们而言，其实没有太大意义。”程声说道，话锋一转，无比现实。 ——林谦都没回过神，有些意外这话居然是从博士嘴里说出来的。 尽管不无道理。 林谦拉起还跪在化石前的央木措，尽管没人听得懂央木措在说什么，但青年显然把这样巨大的骨架当成了某种神灵信仰。 程声很快站起身，稍稍晃了两下。他们头顶炙热太阳，加上进入沙漠地区后，就很少吃到正常的食物，稍有些低血压。 段奕在旁边撑了一把，程声偏头看了他一眼，微点了点头。 其他人听程声既然说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便又散开了。泡湖里降温的泡湖里，找路找吃的继续找。 程声一时间没有离开，他站在这座半是埋在黄沙、半是裸露在外的巨大骨架化石前，深深凝视着它。 “它怎么了？”段奕也没有离开，他低声问程声，他很清楚刚才程声一定瞒下了什么没有说出来，他注意到程声接触到这座化石的那瞬间不自然。 程声微抿嘴，他说道：“它给我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触碰到它的那一瞬间，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是它试图告诉我……”他不自觉地喃喃，说着忽然一顿，收回有些发散的思绪，看向段奕道，“我知道这个说法多少让人匪夷所思。” “我们遇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还少吗？”段奕反问，他看向程声，“既然有这种奇妙的感觉，那就再试一次，去确认到底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着什么。” 他说着，握住程声的手，轻轻放在那座化石上。 程声深吸了口气，微微点头，没有抗拒。 段奕观察着程声的情况。 与岩石相比，化石的触感更加光滑，虽然本质上两者都是岩石，只不过后者是骨头钙化了而已。 程声将掌心贴在那片化石群上，令他心悸的那种感觉再次冒了出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击打他的心脏，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起身体。 他皱紧眉头，很快这股心悸的滋味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似乎就连刚才的心悸都是错觉一样。 程声蓦地睁开眼，疑惑地看着眼前。 “怎么了？”段奕问。 “……什么都没有。”程声抿起嘴。 他忽地嗤了一声，晃头说道：“我大概是最近看导师的笔记看得有些走火入魔了，居然会觉得一座远古骨架化石能向我述说什么过去曾经，真是疯了。” 段奕揉了两下程声的发心：“邵乘阳博士的笔记全都破译出来了？” 程声微摇头：“还需要一点时间。” 段奕应了一声。 他看张九章几人还泡在湖里，似乎在试图抓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不过段奕见张九章在那边，想来不会闹出什么问题来，他收回视线，问程声：“打算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回去？” “我想和它再待一会儿。”程声看向段奕。 这个答案在段奕的意料之中，他微微笑了笑：“好，那我陪你。” 程声看向湖泊那儿：“他们在干什么？” “抓鱼。”段奕说道，话音刚落，就看见林谦和杜南荣一道从水里捞起一条鳞光闪闪的大鱼，足有他们两人捧起来那么大。 他俩好不容易捞起来，刚想甩上岸，那大鱼猛地一扭鱼身，滑不溜秋地又钻回了水里。 “看来还需要点时间。”段奕接着说道。 “这会儿太阳正烈，本就不适合徒步赶路，就在这里稍稍休整一下，补充点能量，等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再启程。” 程声点点头应下。 他经手过的化石在同领域的专家里，算是多的，这要感谢邵乘阳总会带上他一起去化石发现的现场。 这会儿程声就生出一股仿佛回到几年前的感觉，一个平平无奇的白天，着手着一座新发现的巨大化石。 他重新趴回地面上，轻轻用手指捋去浮在化石上的细碎砂砾，小心又温柔得像是对待曼妙心爱的情人。 段奕毫不怀疑，他未来最大的情敌或许只会是这些既开不了口，也做不了任何事情的化石。 但能怎么办呢，也只能陪着。 他慢吞吞地学着博士的样子，也趴在地上，还被程声提醒，小心不要压坏了。 仿佛他是一头笨重大熊。 段奕扯了扯嘴角，撑着下巴看程声，视线随意打量着周围的化石。 这或许是一头四脚哺乳动物，哺乳动物是地球上体型最大的生物类目。 目及范围的化石大小，约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他们趴在地上，只够去看一根骨头。 这还是有一部分骨架还被埋在土层下的。 段奕不得不想象这样的生物，活着的时候该有多大，又是因为什么而灭亡消失。 “看这里。”程声忽然开口，引来段奕的注意，他指着骨缝之间的一个巨大豁口：“这里应该是它的颔骨部位，可能是它的致命伤。” “这样大小的豁口，得是口径多大的生物造成的？”段奕皱眉。 程声比划了一下，微微摇头：“陆地上的已知远古生物口径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的伤口，或许是水里的。” 段奕挑眉，水里的？ “比如瘴气林里遇到的那种沧龙？”他问。 程声一顿，想了想仍旧摇头：“比它更大。” 他围着化石转了一圈，不过瘾似的，很快又找到了一块地势较高处，几下爬了上去，俯视着这座化石的全貌。 他轻轻倒吸口气，喊来段奕：“段奕！快看！” “它和我们猜想的不一样，这不是一头哺乳动物！” 段奕旋即爬上山坡，站到程声的身旁，往下看，就见这骨架的全貌竟是犹如一只展翅的巨鸟。 他瞳孔狠狠一缩，化石的一对翅膀只看得到接连背部的翅根，展开的翅尖延生进茂密的棕榈林里，大得似乎连这片林子都撑不下。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生物？ “这座化石……是从来没有被记载在历史里的全新物种。”程声在段奕的耳边赞美般地喃喃道。 段奕偏头看他。 “博士！段队！快来吃鱼了！”林谦和杜南荣的声音从湖泊那头远远传来，中气十足。 程声回神，站在高地看过去，就见岸边多出了两条大鱼，每条都约有两米不到的大小，是这几人刚刚一段时间里的战利品。 “过去吧。”段奕说道。 程声应了一声，借着段奕伸来的手，轻松跃下高坡。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化石，轻吐出一口气：“它生前的样子一定漂亮极了。” 段奕微眯起眼，不置可否。 如果他们继续往土层下面深挖，或许还会找到被土层保护得几乎完好的羽毛，是青蓝色的。 程声和段奕很快回到湖边。 张九章和央木措已经处理好了一条大鱼，正在处理第二条。 湖泊没有人为干扰，也少有天敌，加上湖深而大，里头的鱼各个都个头不小。 杜南荣和林谦则在架火堆，用石片把火堆底部固定起来，把树枝穿进鱼嘴里。 “博士！嘿嘿，帮忙烤个鱼？”林谦搓手期待着。 程声好笑，他从背包里翻出先前扎西大叔送给他的两片黑色火石，丢给林谦：“试试这个。” 扎西大叔送的火石也是在顿折康里找到的，不过程声他们一路走来，却没有发现，估计是走的路线不同。 林谦轻而易举地打出了火，赶紧用火绒接着，一点点吹出火势来。 林谦本想直接把鱼放在火堆上烤，被杜南荣赶紧拦住。 随地可见的宽阔落叶在水里一漂就干净了，他用阔叶裹住鱼身，再用树枝掀开被火温烤得极高的石片，将鱼埋在石片下闷烤。 “野外这样的火堆温度至少有四百到六百度的高温，像这样的石片温度也极高，足以闷熟一条鱼了。”杜南荣说道。 烤鱼容易烤干鱼肉本身的水分，像这样用叶片裹着闷烤，却能极大地锁住水分和营养，口味也能大幅度提高。 果然，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后，段奕将烤鱼从石片下拖出来，外面的一层阔叶已经半黑不焦了，里头的鱼肉完全呈现熟透的嫩白色，鲜味扑鼻。 杜南荣从背包里拿出盐罐，洒在上头。 少许的盐轻而易举地激发出鱼肉的鲜味来，林谦迫不及待地撕下一片鱼肉，呼哧呼哧吹着气，边吃边赞美：“这是我这几个月下来，吃到的最好一顿野外餐。” 鱼肉紧实而有弹性，本身的水分被保留了下来，一口下去甚至能感觉到汁水在口腔里四溢。 张九章嫌弃地看了一眼林谦夸张的表情，等他咬下鱼肉的时候，动作微一顿。 ——不得不说队伍里多一个厨子，真是太好了。 他们围坐在湖岸边，吃着烤鱼，谁也没注意到湖心的中央，一簇火红的花从湖面下悄悄冒了出来，伸展开娇艳欲滴的花瓣。 直到央木措吃饱了，摸着鼓出来的胃部，懒洋洋地转向湖泊，想再舀几口水喝，他才陡然看见湖中心的变化—— 那簇火红的花，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央木措脸色一变，猛地跳起来。 第14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六天【第二更】“段奕！快走！地要塌了！” 央木措的剧烈反应，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杜南荣看向湖面，不由地呆滞了一下：“那是什么？大红色的莲花？” “你见过长那么大的？”张九章反问。 就见湖泊中央的火红色花，直径约有五米，大如磨盘。 “睡莲？”杜南荣挠挠头，他记得好像有种睡莲特别大，甚至能站一个人上去。 “杜工说的是维多利亚亚马逊睡莲，也称王莲，直径在两到三米之间。”程声说道，“不过沙漠中日夜温差极大，夜晚降至零度的低温使得王莲完全无法正常生长，所以应该不是它。” 程声正说话间，就见又一簇火红的花浮了上来，陆陆续续，越来越多的花朵簇拥着长在一块儿，浮出湖面，形成一片浪漫的火红色花海。 “好漂亮……”杜南荣喃喃。 张九章皱眉看着边上无比惊惶的央木措，问道：“这些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大？” “之前我们问过一个当地人，那人进过顿折康，告诉我们，如果在湖泊中央看到这样的花，立马跑，不要回头。”程声冷声说道。 “跑？”张九章眯眼“嗤”了一声，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开始逃命吗？那谁知道该怎么逃，逃去哪儿，躲开什么东西？ 无头苍蝇一般的逃跑，只会加速死亡。 林谦轻轻“嘘”了一声：“你们不觉得这花看起来有点眼熟吗？” 杜南荣闻言顿了顿，盯着看了半晌。 他忽然“啊”了一声，猛地抓住边上人的胳膊：“操，这不是之前瘴气林里那头怪物背上的花吗？！” 他话音刚落，原本还泡在湖里、距离那些花朵还有段距离的虎耳草，嗖地从湖里跳了出来，缩成小小一只，战战兢兢地扒在杜南荣的肩膀上。 草浑身都是水，上了杜工的肩膀后，才哗啦啦开始抖水。 杜南荣：“……”半个肩膀都湿透了。 程声和段奕听见杜南荣的话，都是一愣。 “那头沧龙？”段奕皱紧眉头，“我以为那丛花与瘴母有关系。” “类似动植物的寄生。”程声说道，这也是他先前默认以为的。 眼前这些花，和先前他们看到的是同一类，但不一定意味着底下潜着同样一头潘诺尼亚沧龙。程声在心里想着。 不如说是祈祷着。 ——这片花丛的规模，可比当初他和段奕在那片水潭底下看到的大太多了。 要是底下潜着一头潘诺尼亚沧龙，程声难以想象那头沧龙究竟得有多大。 “离湖岸远一点。”程声冷声说道，提醒最接近湖面的张九章。 张九章应了一声，却没有挪动，他微微皱眉，盯着湖面看，说道：“是我的错觉，还是这湖水的颜色的确变深了？” 程声愣了愣。 段奕大步走过去，迅速看了一眼之后，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张九章飞快后退。 “所有人后退！远离湖岸！快！”他大喝一声。 林谦闻言旋即就想拽起杜南荣跑，却没想到这回杜南荣反应比他还快，跑远了还在招呼林谦赶紧跑。 林谦噎了噎，再一看，只剩下央木措还站在靠近湖岸的地方，一副没有回神过来的样子。 林谦“啧”了一声，平时看央木措还觉得是个挺厉害挺果断的年轻人，可这会儿看，却像是个二愣子。 “没听到段队说的嘛！还愣着干什么！”林谦大喊一声，直接上手拽走央木措。 “你别难为人家语言不通！”杜南荣边跑边喊。 林谦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刚拽走央木措没跑几步，湖泊的方向就传出一声水花巨响，整片地面都是狠狠一震。 所有人下意识地往后一看，就见整个湖泊凭空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庞然巨物。 它陡然向天空腾跃，宽阔平坦的尾部如同竖浆一般高高扬起，又狠狠拍下，击打湖水四溢，疯狂卷向岸边，直接扑倒淹没了湖岸边生长的小型灌木丛。 湖水除了打向岸边，其他则形成水涡暗流，出现在“小山”的周围，一个接一个，急湍得让人毫不怀疑一旦落进其中，定会被撕得粉碎。 杜南荣看向那座“小山”，倒吸了口气：“那是什么！？” 程声瞳孔狠狠一缩，难以来形容他们眼前看到的究竟是什么。 央木措瞪大了眼睛，那火红的花就长在“小山”的背上，随着它的移动而摇曳，花瓣如同魔鬼伸展向他们的手爪。 “这和我们在瘴气林子里看见的那头，长得好像啊！”林谦喊道。 “段队把人家崽给揍了，这是老母寻仇来了吧？！”杜南荣听见林谦喊的，立马说道。 段奕扯了扯嘴角，迅速问程声：“这是什么？能上岸吗？” “看模样，与潘诺尼亚沧龙很相似。但这头体积也太大了……”程声恍惚了一下，“上岸？当然可以。它本就是蜥蜴进化，具有上岸能力。” 他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震，就看那头巨大的远古沧龙抬起一只短而粗壮的足，踩上湖岸。 它仰起头，翘起巨大而长的尾巴，发出一声警示领地一般的低吼。 一颗颗圆锥一般的牙齿锋利尖锐，泛着寒光。 “快跑！”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一行人冲向山坡。 他们匆匆跑过那座化石，程声下意识地瞟过一眼，脚步一顿，旋即反应过来：“化石上的伤口……是那头沧龙。” “活了亿年的沧龙？！怎么可能！？”林谦说道。 程声脚步不停，很快跟上他们，匆匆说道：“即便不是同一只，也一定是这种变种沧龙的一脉。它的咬合力和牙齿形状、口径大小，完全和化石伤口一致。” “它把那么大的生物当成食物吗？那追我们干什么啊！我们几个人还不够它塞牙缝的！”杜南荣跑得气喘吁吁。 他爬坡的时候脚底打滑，被尾随在后头的央木措及时拖了一把，才没摔下去。 “谢谢啊。”杜南荣不忘扭头道谢。 张九章皱眉拽着杜南荣往上快跑：“跑不好还分心说话，我看你是不要小命了！” 杜南荣噎了噎，闷头跟上。 程声听到杜南荣的话，也是疑惑不已，总不能像是当地人说的那样，吃了它湖里的两条鱼，斤斤计较地跑上来要算账吧？ “它也要爬上来？！”林谦扭头看，就看那头沧龙仍旧紧跟在他们身后，甚至打算往坡上走，“就它这吨位，这小山坡都得给踩踏不可！” 程声闻言看过去，果然就如林谦说的那样，那头沧龙竟是一路紧跟着他们赶来了。 他蓦地扬起手，一团火焰击向沧龙。 青蓝色的火焰粘住沧龙的背甲，如同战坦一般的甲壳受热能力极强，火焰一时间竟是没有穿透背甲，甚至在沧龙跑动的时候，沾到了周围的棕榈树和黄沙。 整片区域飞快地蹿起青蓝火焰，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程声脸色难看极了，他猛地收起拳，咬紧牙关，控制着那些失控沾染的火焰一朵朵掐灭，额头尽是冷汗。 “博士的火真不能随便用……”林谦讷讷地说道，“还是赶紧跑吧。” 段奕拧起眉头，转向程声迅速说道：“程声，你们躲进棕榈林里，它体型太大，棕榈林过于茂密，它不会进去。” “你呢？”程声微皱眉。 “把它带回水里。”段奕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话音落下，身体开始迅速膨胀，长毛覆上皮肤表层。 眨眼之间，一头比肩高楼的庞然巨兽拔地而起。 沧龙追来的脚步一停，冲着段奕发出巨吼。 “段队打得过吗？”林谦担忧地问。 段奕的体型与那沧龙相比，隐隐被压一头。 程声抿了抿嘴，说道：“你们进林子里去。” 林谦犹豫。 程声见状，低喝着又催促了一声：“快！” 张九章看了程声一眼，应了一声，对林谦几人喊道：“走了！这种体型之间的较量，你们也帮不了忙！” 林谦闻言说道：“那博士呢？” 程声顿了顿，垂眼看向手腕内侧的那根青色的羽毛，微微握成拳头，飞快说道：“我有分寸。” 林谦几人很快钻进棕榈林里，那头沧龙见状，犹豫着还是将目标转向面前的庞然巨兽。 它发出“呜呜”的挑衅宣战。 远古巨兽毫不犹豫地暴冲向它，速度快得惊人，一爪直击沧龙的面门，抓进脆弱的眼睛里。 沧龙吃痛地发出一声巨吼，亿年下来的安逸和零天敌生态环境，让它的攻击意识衰退了不少，但是反击的本能却深入骨髓。 它的尾巴足有身体的一半长，有力而灵活，在段奕抓伤它的同时，尾巴猛一扬起，又快又狠地扫向段奕，拦腰将巨兽扫到另一头。 段奕四爪抠住地面，才将将稳固住身体，没有狼狈撞进林子里去。 他感觉胸背剧痛，那一尾下来，似乎直接扫断了他的骨头。 远古巨兽眯起冰蓝的兽瞳，眼色阴沉，他四脚发力，又发起一次暴冲。 这一次，早就有所防备的沧龙完全看透了远古巨兽的攻击行径，并且发起了回击。 然而它没有想到的是，远古巨兽在冲到它面前的时候，却是陡然一跃，跳到了背后，而沧龙则下意识地发动攻击，腾空向前扑去，张大了可怕的、布满圆锥利齿的巨嘴，却咬了个空。 段奕一爪狠狠拍下沧龙粗壮的尾部。 削铁如泥的利爪竟是轻而易举地斩断了沧龙的尾巴尖。 沧龙就地疯狂翻滚，血飙了一地，那双棕黄色的竖仁眼睛充斥红色。 程声握紧拳头，不由地在心里夸了一句“漂亮”。 尾巴是沧龙攻击的一大利器，断尾直接削弱了沧龙的一半攻击。 段奕很快跳开沧龙翻滚攻击的范围，他谨慎而冷厉地观察着那头沧龙，胸背的痛处越发尖锐，似乎刚才那一下攻击，加剧了断骨处的伤口。 他低吼一声，嘴边滴下血水，非常清楚必须要速战速决。 程声敏锐地注意到段奕受伤，他蓦地攥紧拳头，掌心控制着火焰，却又不敢肆意使用。 沧龙拖着鲜血淋漓的尾巴，一步步走向段奕，似乎也看出眼前的雪白巨兽受了伤。 它观察着四周围，那双黄色的竖仁瞳孔，闪烁着某种思考的光芒，看得程声心里浮上不安。 “段奕！小心它在打什么主意！”他喊道。 远古巨兽抓住地面，警惕地盯着沧龙。 沧龙却在距离段奕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它忽然抬起双脚和半个身体，一连好几下重重砸向地面。 剧烈的震动让人难以站稳。 程声眼尖地注意到地上出现了裂纹，有小股小股细细的水柱从细纹处涌上来。 他瞳孔一缩，旋即反应过来。 这底下是丰富的地下水系，越是靠近湖岸的土层越是脆弱，被沧龙接连几下猛砸，整片土层竟是出现了崩溃塌陷的预兆。 “段奕！快走！地要塌了！” 段奕听到程声的大喊，猛地一惊，旋即暴起就要离开，却没想到沧龙更快一步，如同重吨邮轮一般冲向段奕。 脚下的土层在沧龙的跑动中，彻底崩溃，猛地下陷，塌入湖泊之中。 远古巨兽大吼一声，跃起跳离的一瞬间，被沧龙半空撞落，瞬间沉入幽深湖泊下。 程声脸色骤变。 下一秒，一只青蓝巨鸟啸鸣一声一跃冲天，一对翼展完全展开，投下巨大的阴影，几乎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 林谦几人躲进棕榈林里，他们仰头看向天空，头顶烈日都被巨鸟的身形完全遮挡。 就见它极快地俯冲下来，带起剧烈的罡风，刮得一众人险些摔倒在地上。 “……博士？！” 第14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七天【第一更】困兽死斗 张九章惊愕地仰头看着天上。 那只巨大的青色巨鸟展翅在天空盘旋，惊得棕榈林中野兽鸟禽都蹿了出来，一时间犹如百兽之潮。 林谦几人不得不迅速爬上一棵棕榈的枝桠，紧紧抱住树干，才避免被那些兽群踩踏的意外。 “我的天……那是博士的兽型？那是什么啊？”杜南荣呐呐地问。 “肯定也是什么远古生物吧。”林谦说道，“这也太大了……” 他想了想自己翼展的大小，要是待在博士边上，可能就像是个弟弟。 “博士的原型好威风啊。”杜南荣趴在树干上，盯着程声的方向看，“直接把棕榈林里的所有鸟禽野兽给震出来了，绝了。” “可能是怕博士一翅膀下来，把这林子都给掀了吧。”林谦抽了抽嘴角。 他往湖泊的方向张望，问道：“你们看到段队了吗？刚才掉湖里去后，怎么就没上来？” “好像是没上来过……”杜南荣一愣。 张九章皱眉：“段奕在水里没优势，水里本来就是那头沧龙的地盘，这下有点麻烦。” 林谦眉头皱紧，看向湖边不再说话。 湖面上很快出现了一团团的漩涡，波浪一股一股地激烈拍打向岸边。 青鸟盘旋在半空，就看水面之下，原本碧蓝的湖水完全被一片深沉的黑色取代，看不清底下的情况。 很快，两头巨兽猛地破出水面。 粼光闪烁下，雪白巨兽一爪踩在沧龙的背甲上，借力腾空一跃，在空中猛一旋身，重身压下沧龙大张的上颚。 沧龙的颚骨被狠狠砸拢闭上，硬生生被巨兽压回水下。 沧龙在水下摇尾一摆，身形灵活且飞快地钻入湖底。 段奕泅水进湖下，寻找着那头沧龙的踪影。 然而湖底太深，越是深处，光线越暗，除了黑沉沉的一片湖水外，什么都看不见。 段奕在水下匆匆环顾一周，那头沧龙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完全找不到踪影。 水里浮上气泡，段奕不得不浮上水面换一口空气。 雪白巨兽浑身的长毛都湿透黏在一块儿，衬得身形似乎都小了一大半，加上毛发上沾着不知道是自己还是那头沧龙的血，狼狈极了。 段奕微仰头看向盘旋在半空的巨大青鸟，冰蓝色的瞳孔微微一缩。 程声冲巨兽微微颔首，他飞在半空，是段奕最好的视野。 就见水面下，一团巨大的阴影犹如万吨巨轮，不着声色地再次从远处湖泊潜来，不声不响地靠近段奕。 巨大的阴影轮廓，与湖泊几乎形成天然的辉映，极容易让人忽略是什么生物在靠近。 青鸟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啸。 段奕猛地一动，旋即感觉到水流有一股不正常地涌动。 雪白巨兽本能地在水里滑动身体，下一秒，一股强烈的激流从水下向上带起，沧龙巨大且密布尖牙的嘴，张口出现在段奕前一秒待着的水面上。 沧龙发动攻击的速度，几乎只要一瞬间，如果不是程声的提醒让段奕察觉到水流的不正常涌动，这一嘴下来，恐怕巨大的咬合力会让他成为那座化石一样的下场。 段奕当机立断，飞快游向岸边，沧龙毫无疑问是水下霸主，他不该在这里与它耗费时间和精力。 然而这头沧龙也非常明确这一点，它搅动湖水，形成一股股湍急的漩涡，力道可怕的水下暗流搅得雪白巨兽不断在湖水之间打转，难以靠近岸边。 沧龙趁机再次袭击段奕。 段奕不得不为了避开攻击，而放弃靠近岸边的机会，甚至这样一来，躲避使得他离岸边更远。 这头沧龙是故意选择攻击路径的，聪明极了。 段奕毫不怀疑再多来几次这样的偷袭，他的体力会被耗尽，反应的速度会越来越低下，被沧龙咬住的概率就越高。 他眼色一沉，低吼一声，嘴角滴下浓稠的血水，融入湖面里。 湖泊中央的淡水食人鱼在水里飞快地游来游去，蠢蠢欲动着，不断跳出水面，扑咬着夹杂血腥味的湖水。 程声见状脸色变得极难看。 他在半空盘旋，试图抓起段奕。 然而仅靠蓝色青鸟的一只单足，压根不可能拽起如此庞大的雪白巨兽。 青鸟在空中盘旋，滑落几次后，不甘地发出一声啼鸣。 沧龙似乎有些忌惮地潜在水下，在程声不断试探俯冲下来的时候，也没发动攻击。 甚至有好几次，段奕都感觉到水下水流再次涌动翻滚向他，他绷紧了肌肉准备回防，却没想到那头沧龙每一次都按捺了下来。 段奕若有所思地看向头顶青鸟，沧龙在畏惧程声？ 不至于，第一次照面而已。 那么就是在畏惧程声兽型所代表的那一整个族群？ 程声也发现了这样的规律。 他微眯起眼，灵光一闪，忽然张嘴吐出几团青色的火焰，掉落在湖面上。 程声的火焰，水熄不灭，土扑不光，哪怕是湖水都能给煮沸烧干才会熄灭。 在程声的有意控制下，青蓝色的火焰如同一朵朵幽兰，临近湖面的水被烧得沸腾，许多淡水鱼翻着肚皮翘上湖面，旋即就被火焰吞噬干净。 段奕感觉到那股热量从那片布满火焰的湖水传递过来，他看向程声，就见整片湖面被火焰有规律地铺满，只留下一条宽裕的湖面截断，能让水下生物游走通行。 段奕很快意识到程声的打算。 他低低一吼，吼声传达进程声的耳里，程声看向段奕，旋即扇起巨大的羽翼，飞向湖面另一头。 段奕飞快朝着没有火焰的水面游去。 他能感觉到湖面下的沧龙，也按捺不住沸水高温，朝他的方向游来。 这么一来，沧龙根本不可能从别的方向破出水面，偷袭段奕。 沧龙想要攻击，那就必须正面硬杠。 段奕快要登上岸边，但旋即，身下强烈的水流袭来。 巨兽眯起冰蓝的兽瞳，没有强行登岸，反而是借力一蹬，飞快蹿出那片区域。 就见沧龙冲破水面，再次咬了个空。 沧龙一露出水面，那双黄色的竖仁就看见一头青鸟守株待兔一般地盘在它的上空。 沧龙一愣，旋即就想往水下潜，却没想到青鸟极快地俯冲下来，那只单足如同金钩一般，猛地插进沧龙的头部，倒钩一般卡住。 程声将自己轻而易举地固定在沧龙的头上，段奕趁机迅速登岸。 程声见段奕登上岸后，松开金钩足爪，飞快笔直地冲向高空。 身下沧龙不甘地摇尾一摆，借力竟也是竖直腾跃向半空，张大骇人的大嘴，几乎要咬上青鸟。 青鸟轻一晃动身体，一枚光荣弹从青鸟的翼羽间抖落下来，安全栓被扯开，径直掉进沧龙的大嘴里。 沧龙下意识地合上大嘴，往湖里坠下。 段奕眼尖地看到沧龙吞下那枚手榴弹，他微一愣，旋即立马飞奔向棕榈林里。 就听水下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湖泊都爆炸开一般，散开的碎肉组织和漫天鲜血如同落下暴雨，淅淅沥沥地砸下来。 程声收起铺在水面上的青蓝火焰。 他降落在雪白巨兽的身边，看向落满碎块的湖面。 整片湖水都被染得通红，那些原本潜进水深处躲避高温的食人鱼，又冒了出来，疯狂极了，整个水面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林谦几人缓缓从棕榈林里走出来，他们浑身上下都溅满了沧龙的组织和血气，一个个表情都有些呆滞。 程声看了他们一眼，收拢巨大的翅膀，它撑在雪白巨兽的身下，和巨兽一道慢吞吞地匍匐趴在地上。 程声很快变回人形，借着雪白巨兽的长毛阻挡，冒出一个脑袋，看向林谦几人：“把我和段奕的衣服拿过来，在背包里。” 林谦回过神，急忙跑去拿来背包。 就见博士的背包里，除了手榴弹就只剩下几套衣服。 “真没想到博士变成那样的时候，还记得备一手热武器……”杜南荣喃喃说道。 想想沧龙坚硬的外骨甲，子弹、手榴弹从外部攻击效果甚微，但直接丢进嘴里，内部柔软的身体组织根本不可能扛得住。 真是凶残。 杜南荣还以为博士会从哪里发射出火焰，piu地丢进沧龙嘴里，却没想到是那么现代的东西。 程声藏在巨兽的身体下，换上衣服后出来，闻言挑眉——既然有那么好用的热武器，他干什么还非得用火焰？不知道那多费精力。 他走向段奕，小心地检查着段奕胸背处的伤骨断裂情况，大兵在他的视线下变回人形，胸膛的地方明显有一道骇人的伤口和淤青。 程声倒吸了口气，脸色很差。 “可能是胸骨错位，轻微骨折。”段奕单手撑起身体坐起来，拿过衣服遮住自己的身体，轻咳一声靠在树上，一手捂住震痛的胸膛，沉声说道，“问题不大，还能走。” 程声皱眉拦住他，说道：“至少弄个胸围带固定住，等我一下。” 程声用藤蔓做了一个简易的胸骨固定带，从胸前围住段奕，细细扎紧固定住。 段奕微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程声听见，皱眉看向他，抿了抿嘴说道：“胸骨错位骨折很麻烦，只能靠固定带配合胸骨自愈，要是长歪就麻烦了。” 张九章看了一眼，嗤声笑道：“你担心他？他这样的兵，胸骨骨折也不是第一次了，更重的伤都受过，别把他当小可怜。” 他说完，又瞥了一眼段奕：“撒什么娇？专门哼给科学家听的吧？” 段奕：“……” 程声：“？” “别听他的，真的疼。”段奕淡淡说道。 张九章：“嗤。” 林谦和杜南荣对视一眼，赶紧把张九章拖到边上去。 第14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八天【第二更】“不慌，就是个果壳子。” 不管段奕是真疼还是真撒娇，一行人没有在这块地方多做逗留，很快上路了。 沧龙炸开的身体组织碎块，和强烈的血腥味，已经引来了许多食腐生物的蠢蠢欲动。 几只秃鹫在天空盘旋，碍于程声几人的存在而不敢贸然冲下； 张九章注意到四周围，有成群胡狼向他们缓步靠近，停留在绝对安全的距离范围外就没有再行动，一双双豺狼眼睛注视着、观察着他们的动向。 “我们得走了。”张九章开口，小心地转动身体，与杜南荣、林谦和央木措几人形成一个没有背对胡狼的安全圈子。 “一旦这些食腐生物发现我们之中有人缺少行动能力，它们一定会立刻向我们发动攻击。”张九章说道，“我们没有必要再经历一回受攻击、再反击的过程，这样反复消耗我们的精力太不值当。” 程声难得赞同地点头。在野外，他们谁都耗不住这样的折腾损耗。 段奕看了一眼四周围，眼色微沉。 那些狡猾又卑劣谨慎的豺狼在向他们发出试探。 其中一头探路的、较为瘦小干柴的胡狼甚至向他们靠近得过分近了。 段奕弓起身，面朝那头探路的胡狼，龇起嘴牙，恶狠狠吼了一声，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充斥血丝和煞气，太阳穴周围的青筋暴起，粗壮的脖颈更是胀得通红，鼓起静脉，狰狞极了。 那头探路的胡狼惊疑地往后退了几步，或许是先前段奕兽型的威慑力犹在，这声低吼让胡狼有些迷惑了——难道刚才那头雪白庞大的巨兽还在这里？ 程声见那头探路的胡狼被吓退，立即扶住段奕，对林谦几人果断说道：“我们走。不能等它们反应过来。” 林谦点头，一人一把枪端在手上，快步离开这片湖岸。 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的湖泊中央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像是什么震动波动的反馈。 原本在湖面上跳跃扑咬的食人鱼群，又不声不响地潜进了水下，湖岸两旁的灌木丛，因为土层的滑坡而往湖泊里倾斜倒灌。 在湖泊尽头的另一端棕榈林，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的顿三角模样的阴影，微微从脚下深厚的沙层之下显露出一角来。 然而，程声一行人走的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他们步入棕榈林里。 绝大部分生活在棕榈林里的生物，都因为刚才的打斗和突现的巨兽而惊跑了，不然就是跑到湖岸去享受新鲜的免费午餐，整片林子里少有活物。 央木措在林间飞快奔跑，完全适应这片地形，严酷的气候对他造成的体能消耗似乎也远远低于其他人。 林谦转向程声，低声问：“博士，要让他跑慢点么？再快我们可能控制不了他。” “控制他？不需要。”程声摇头，他扬声喊了一声央木措。 没多久，跑到前面去的青年就回来了，同时手里还多出一串东西。 央木措微微弯下腰，将手里的草叶对折撕碎。 程声看见草叶如同圆柱形一般，包片如叶，是漂亮的蓝紫色，被央木措整株连着根茎挖出。 这应该是泽兰，生长在砂地中，是野外常见的活血化瘀的草药，正适合段奕目前的伤口。 段奕的胸口处，局部有些肿胀，显然伤口骨折的地方开始昭显它的存在感了。 央木措看向段奕，嘴里低低咕哝着什么，带着比划靠近段奕的胸口。 段奕微微绷紧肌肉，在程声的轻抚下慢慢放松。 程声从央木措手里接过草叶，简单用登山杖的杖尖当做研磨棒鼓捣成碎末，敷在段奕的伤口处。 央木措见程声理解了他的意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林谦微微惊讶地看了一眼央木措，没有想到他会找来草药。 他开口问央木措：“你对这里很熟悉？” 央木措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林谦，思索了一下后，比划着：“我，来过。” 林谦小声嘀咕：“可你之前的表现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走过一遍的人。” 央木措猛地皱眉看向林谦，一副受了冒犯的样子，他硬邦邦地蹦出几个单字，说道：“顿折康，变了。” 林谦表情微一讪，挠了挠后脑勺。 央木措说完后，没有再搭理林谦，又看了一眼还在重新包扎、敷上草药的段奕，他爬上一棵棕榈树的树杈，眺望远处，辨别胡杨林的方位。 这一次，胡杨林离他们反而更近了，金灿色的林冠就在这片棕榈林的另一头，若隐若现。 央木措旋即把这个好消息带给其他人。 林谦见状，飞快爬上树枝。 果然就如央木措说的那样，那片胡杨林四舍五入就在他们眼前了！ 他们的越野车就停在胡杨林外，只要穿过胡杨林，就能拿到车，启程回幸存者驻地。 非常简单的目标路线，几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林谦还记得，在他们先前走出胡杨林的地方，是一片沙棘树，就在那里，他们遇到了巨化版本的沙漠蛛蜂，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跑入顿折康的范围。 他们现在如此近距离地观察眼前的胡杨林，就发现那片沙棘树仍旧在老位置，与胡杨林比邻。 这意味着，胡杨林没有动，动的只有顿折康。 他们先前还在胡杨林的边界处，发现深浅不一的土层颜色，就好像那片土层刚刚移动过一样。 那时候央木措就提过顿折康变了，可这话听着实在古怪，就好像顿折康像是什么有生命的东西。 不过现在有了不断变换的地理方位、以及即便太阳、明星当头也难以辨别方向的煎熬经历，程声一行人对于这个说辞没有多少抗拒了。 顿折康这个地方，的确古怪。 加上后来发现的怪异现象，这些都让他们认定，真正在变化地理方位的，并不是胡杨林，而是他们脚下的这片顿折康绿洲。 胡杨林就是他们的导向，找到胡杨林，就找到了离开这片空间的路。 “难得幸运一次，让它转到了我们眼前。”张九章吐出一口气，眼里带上笑意。 林谦闻言看了眼张九章，默默在心里祈祷着，让幸运之神眷顾一次他们。 “趁着顿折康还在这里，我们赶紧上路。”张九章说道。 “他们已经没有停歇地徒步近半个多小时了，该休整一下。”段奕摇头，打断张九章的话反驳道。 他撑着登山杖站起来，轻轻放开程声的胳膊说道：“没事，我可以。水还剩多少？补充四分之一。” 张九章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段奕，他们哪有那么多休整的时间？ 但很快，他注意到张九章脸色微白，嘴唇明显发白有轻微脱水的症状。 张九章皱眉，大步走到杜南荣身边，拿过水壶怼到杜南荣的嘴边：“不是让你要时刻补充一点水么？壶里装的水打算留到渴死给你浇墓碑上？” 杜南荣被张九章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他发懵地看向张九章，他也没觉得自己怎么脱水。 “我喝了，我没事。”杜南荣皱眉，抢过水壶，懒得和张九章打嘴仗。 “沙漠气候本身就容易导致不适应，并不完全和水分补充有关。”程声说道，“段奕说得对，适当的休息调整是必须的，哪怕为此胡杨林又跑远了，也必须舍得。” 张九章抿了抿嘴，没再说话。 杜南荣的体质到底比不上他们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兵，他忽略了这一点。 程声和其他人拿出水壶，微微喝了几口水后停下。 程声把水壶凑到段奕的嘴边，段奕微微摇头：“我不用。在湖底喝了不少。” 程声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段奕在说什么冷笑话。 林谦在边上干笑两声，段队的幽默细胞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不过段奕的确被迫饮下不少水，眼下正需要补充的反而是程声几人。 他们原地找了一块庇荫处休息。 杜南荣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直接坐地上，说道：“有没有发觉我们越走，这地方越和沙漠接壤起来了？感觉那些草啊树啊，都少了。” “绿洲说白了就是靠近水的那一圈，现在我们往反方向走，肯定越走越沙漠化了。”林谦说道。 “不过好歹我们也算是徒步穿越了一部分的大沙漠，后面的路再难走，也不会比刚开始的时候难了。”他说完，放松地往背后树上一靠，冷不丁就听见一声“咔擦”，清脆得像是什么东西被他压碎了。 林谦一僵，战战兢兢地扭头看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不慌，就是个果壳子。” 杜南荣跟着松气，笑道：“真被吓怕了。” 他说着，看向段奕和程声，就见两人脸色都是微变，朝他微微摇头示意。 杜南荣心下一抖，肩膀那儿忽然垂下一滴粘稠的黄色体液，他偏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杜南荣心里咯噔一下，控制不住地仰头看向头顶。 就见一只人脸大小的蜘蛛倒挂在枝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靠近过来的，这会儿离杜南荣的头顶不到十公分的距离。 大蜘蛛的肚腹上还有脓水，就是这块伤口上的脓水滴落到杜南荣的肩膀上。 杜南荣在心里操了一声，猛地往地上一滚一躲，就站在杜南荣身边的张九章和林谦两人条件反射地拔枪。 程声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就听两声枪响接连响起。 大蜘蛛的肚子溅开绿水，掉在地上。 好几只湿哒哒的深蓝幼虫从蜘蛛的肚子里爬出来，缓缓一抖，展开一对橘色蝉翼。 第14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四十九天【第一更】 那几只沙漠蛛蜂还没有完全展开翅膀，它们从狼蛛破开的肚子里慢吞吞地爬出来，深蓝色的身体带着金属光泽一般的质地。 “怎么样博士？这次是打算跑还是烧？”林谦见状，出声问程声。 张九章轻轻扯了一下林谦的肩膀，慢慢往后退，低声说道：“你看树后面。” 林谦愣了一下，旋即看过去。 “就别当着人家妈妈的面，把人家崽烧了吧。”杜南荣干笑两声，手撑着地往后挪，“这不太好，容易结仇。” 林谦对上树后那只巨大的沙漠蛛蜂的复眼，头皮一炸：“它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射狼蛛的时候。”段奕沉声说道。 程声慢慢后退，开口道：“能烧，但有风险。这里树林和灌木丛还是太多，一不小心我们都会被围在火海里。” 林谦想到刚才在湖边的那一幕，那股仿佛能把空气都烧干的热浪，似乎还近在眼前，只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那些青蓝色的火焰就遍布在他们的周围。 林谦咽了咽口水：“那……先溜吧。” 程声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明智的选择。” “沙漠蛛蜂的性格很温顺，只要不激怒它，问题不大。”程声接着说道，他一边扶着段奕往后退，一边观察着那只巨化的沙漠蛛蜂。 “我们算激怒它了吗？”杜南荣问。 他话音落下后，就听身前传来蝉翼翕动的嗡嗡声，那只足有四五米大的沙漠蛛蜂，完全展开了一对亮橘色的蝉翼，细长的触角左右晃动，像是在探测什么。 “我看算是。”林谦飞快说道，见那只沙漠蛛蜂彻底展开了翅膀，立马暴退。 “上回我们俩只是爬树上进了它的领地，它就一路追着我们，这次我们直接把它的‘育儿袋’打破了，让人家崽早产了，还不就记恨上？” 杜南荣沉默了一下：“……也是，快跑！” “往林子里走，林间密，它不方便进来。上回也是我们躲进林子里后，它才放弃追赶我们！”张九章说道。 林谦和杜南荣一听，立即调转方向往林子里跑。 然而这一次，沙漠蛛蜂却是往棕榈林里横冲直撞，一对蝉翼如同锋利的刀锯，割断挡在面前的棕榈。 林谦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下意识回头一看，旋即倒吸了口气：“没用，它追来了！” “毕竟这次仇恨拉得稳。”杜南荣快速说道，“那怎么办？林子都拦不住它，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躲？” 央木措脸色沉重，他抿了抿嘴，朝着段奕比划，飞快跑向另一头。 段奕见状，眯了眯眼，对其他人说道：“跟着他。” 一行人飞快跟上央木措，就见央木措把他们带到了一块像是峡谷缝隙的地方。 缝隙约有两到三米宽，深约十几米，差不多有一幢三四层楼高的高度，一眼就能看到底，底部是一汪小潭，不知深浅，也不知是否有暗礁。 除去小潭外，还能看到一条小径沙地。 林谦轻吸了口气，看向段奕：“段队，这里有条路，但不知道通哪里。” 他们说话间，身后那只巨大的沙漠蛛蜂，还横冲直撞地不管这一路棕榈，朝他们方向迅速靠近。 张九章皱眉：“不管通哪里，没得选了！” 他看向段奕：“你有伤，我先下，等我信号。” 张九章说完，便深吸了口气，绷直身体笔直跳下去。 很快就听见一声水花“噗通”，杜南荣和林谦紧张地往下看，程声和段奕则不停地留意身后巨蜂与他们之间所剩距离。 张九章很快从水里冒出了头，大喊道：“水很深！没有礁石！” 段奕闻言立马安排顺序：“杜工先跳，注意身体必须绷直，保证双脚先入水，两手紧贴腿边。” 他警告道：“人在进入水中的瞬间，水对身体的冲击，相当于开车以每小时三十到四十公里的速度撞墙，稍有不慎，就和直接落在水泥地上没什么差别。” 杜南荣点点头，他深吸了口气，快速在原地蹦跳几下，活跃起手脚，旋即笔直跳了下去。 从十米高空往下跳，落水只需要1.8秒，杜南荣很快从水里钻出一个头，朝上比了个手势：“没问题！下一个！” “央木措。”段奕飞快说道，“看明白了吗？像他们那样。” 央木措看了段奕一眼，点点头，二话不说便如插冰棍似的跳了下去。 段奕看了一眼底下情况：“林谦。” “收到。” 林谦没什么废话，直接往下跳，一个接一个，如同下饺子似的。 段奕看向程声：“你先下，小心。” 程声看了一眼身后追上来的巨蜂，飞快应了一声：“你快跟上。” 他笔直跳进水潭，落水一瞬间的巨大冲力让人发懵，他很快回神，飞快游出水面，示意段奕跳下。 段奕感觉到身后猛地窜来的一股气流，他身体紧绷，裸露在外的皮肤覆上一层白色细密长毛交织成的鳞甲，双腿一蹬，跳下峡谷。 头顶阴影几乎同时笼罩下来，巨大的蛛蜂展开蝉翼，几只漆黑的、长着斜刺倒钩的细足抓向段奕，尾端的蛰针足有十几公分长。 程声瞳孔一缩，那只蛛蜂的足刺勾住了段奕的衣服，撕拉划破衣服。 段奕猛地旋身拔出腰侧军刀，手腕一转，防住下方袭来的蛰针。 他旋即刀身一扭，锋利的开口猛地往上一挥，劈断勾住衣服的细足。 巨蜂吃痛，猛地松开了段奕。 但是由于巨蜂的意外骚扰，段奕落水的角度并不好，就听“砰”地一声闷响，水面溅起巨大水花。 程声见状急忙跳进水里，果然就看段奕失去意识地往水下深处沉。 他快速游向段奕，把昏过去的段奕连拖带拽地往水面带。 张九章和林谦也很快下了水，在水里找到了段奕和程声，两人立马一左一右撑起昏过去的段奕，飞快浮出水面。 “怎么样？”杜南荣急忙跑过去，帮着把段奕拖上岸边。 他放平段奕，迅速检查了一下段奕的瞳孔状况，然后又说道：“瞳孔对光反应正常，可能是入水一瞬间产生的大量肾上腺素流进血管，导致血压急速升高昏迷，也有可能伴有轻微脑震荡。” 程声也同步检查了一下段奕的情况，得出的结论和杜南荣差不多，他皱眉小心地检查了一下段奕的胸骨部位，担心刚才的入水震荡导致胸骨骨折加剧。 不过所幸的是，胸骨情况比程声预想的好很多。 可能段奕在入水的瞬间也考虑到了一层防护，在程声发现段奕的时候，就看到段奕的双手交叉护在胸口前，失去意识后微微向身体两侧舒展。 张九章抬头看了一眼上方，就见那只巨蜂还不甘心地在峡谷裂缝的上空盘旋几圈，但它的体型太大了，不可能俯冲下来。 张九章说道：“段奕暂时不能移动，我和杜南荣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出路，林谦留在原地戒备。” 程声微点头应了一声，他微抿着嘴抚平段奕眉间的褶皱，手指轻轻划过段奕的唇边，最后落到下颔滴落的水珠上。 “博士你别担心，段队没事的，这种昏迷，说不定半个多小时段队就能醒了。”林谦见状安慰道。 “这种昏迷，对你们来说算是家常便饭？”程声问。 林谦顿了顿，摸摸鼻子：“这要看人……像段队这种常年出s级任务的人，这种情况应该遇到过几次了。” 他回忆道：“我记得队里之前还有个高空跳水记录，段队是最高的纪录保持呢，10.77米的高空，0.3米的水深，厉害吧？” “这次要不是搅局的巨蜂，这高度和水深，压根不会有事。”林谦说道，“不过就算落水角度不好，段队经验丰富着呢，肯定落水的时候就调整好受损最小的方案了。” “你看他身上都没别的伤，这要换别人，那样落水下来，少说脊椎骨得伤着，脚骨可能也有问题。”林谦举的例子都是训练营里的血泪教训。 程声闻言点点头，的确，段奕身上没有明显的骨伤，这是最好的证明，剩下的只要等段奕清醒过来就好了。 “帮我扶着他挪到山壁那儿吧。”程声对林谦说道。 林谦应了一声。 他看看水潭，忽然福至心灵般地想到了什么，连忙看向程声，轻吸了口气：“博士，您是暗示这水里有东西？” “……没有，只是以防万一。”程声抽了抽嘴角，这潭水很明显是死水，甚至不能饮用，林谦估计都没仔细观察就已经惊弓之鸟了。 林谦松了口气，帮博士把段队挪到山壁那儿，说道：“吓死我了。” 程声好笑，他对林谦说道：“我这边没什么情况，你也随便逛逛吧，有事情我喊你。” 林谦点点头，但仍旧站在程声的附近，没有走远，只是瞅着山壁，像是在琢磨该怎么往上爬。 程声拿出邵乘阳的笔记本，借着光线往后翻。 他还没有看完导师的笔记本，只是大致粗粗翻阅过一遍，除了那些乍一看毫无头绪的密码文字，剩下的就是大篇幅的图画。 程声越往后翻，越觉得导师到了后面，似乎已经完全抛开了科学，沉迷于玄学神话体系之中去了。 程声在心里嗤了一声，往后翻了一页。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中的段奕，轻轻把男人的头搁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搭在段奕胸口上，感受着掌心下平缓稳健的心跳，另一只手则拿着笔记本，慢慢地翻阅。 张九章和杜南荣还没有回来，林谦还站在山壁前，像是入定一样，微皱着眉头紧紧盯着山壁。 程声翻阅着笔记本，脸色微微沉了下去。 他往后又翻开一页，手上动作忽然一顿。 他瞳孔狠狠一缩，蓦地收紧手指——就见那一页的简笔画上，寥寥几笔，竟是勾勒出一头三角巨龙从水底半是跃出，一口咬住一只巨大飞鸟的场面。 程声心头一跳，这场景几乎就与先前遇到的那头沧龙一模一样。 更让程声心惊的是，图上被咬住的那只巨大飞鸟，只画了一只单足，浑然像是他的兽型模样。 程声倒吸了口气，他往后飞快又翻了一页。 下一页，就看见一头体型庞大的巨兽，头面犹如山虎，身形线条有如猎豹，一爪抓向水中巨怪，锋利的獠牙剑齿一口咬住巨怪的头骨。 程声微微收紧手指，那只山虎一般的巨兽模样，竟是与段奕相似极了。 ——导师的笔记本到底记载的都是什么东西？程声冷下脸，不由地加快了翻译的进度。 就在这时，林谦忽然开口：“博士，您过来看一下。” 他顿了顿，说道：“这山壁上……好像有花纹，还挺规则的，有点奇怪。” 第15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天【第二更】 程声听见林谦说的，立即起身走过去。 他站定在林谦手指的那面山壁前，果然就如林谦说的，拂开山壁上的青苔，能看见隐约的花纹。 那不是岩石的花纹，岩石的花纹与成因有关，相比之下更不规则，更随机。 “是人类文明下的产物吗？”林谦问。 “帮我把这些青苔全都清理出来。”程声没有回答，反而这么说道。 林谦毫无疑义地应了一声，动作干脆地将一大面约人高度的山壁清理出来。 他跟着程声往后退开几步，看向整面山壁。 光是清理青苔的时候，林谦就隐约有感觉到山壁上的花纹有些不太寻常，但等退后看向整体的时候，他才豁然发现，这面山壁上的花纹，居然是一整面人工雕刻出来的壁画。 林谦站在程声的身边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壁画上，雕刻着非常简单的群兽相争图，有水里游的，有陆地跑的，也有半空飞的。 三种巨兽犹如神灵，得到不同族群的拥护，在它们的壁画像下，人群犹如蚂蚁一般渺小，以此来衬托那三种巨兽的庞大。 用不着程声多说，林谦看了一眼壁画后，旋即就把周围的山壁紧接着清理一空。 其他山壁上，果不其然也刻着各不相同的壁画。 连起来看，竟有些连环画的味道。 “这应该是第一幅。”程声走到山壁前，看着眼前的壁画说道。 林谦眯眼辨认，这幅画的痕迹最淡，不至于是被侵蚀磨平的，可能是凿刻的人用了不称手的工具，后面的壁画线条便越发清晰深刻。 眼前这幅壁画刻的是山林星月，寥寥几个笔画，非常简单。 往后看，则多出人群、兽迹。 三堆人群，对应三头出现在后面壁画中的巨兽，作为他们的族兽也好，信仰图腾也罢，出现在壁画中。 接着的顺序，就是程声他们找到的第一幅壁画，三头巨兽争斗，尽折倒的树林被简单扑散刻在山壁上。 这幅刻在山壁的尽头，仿佛戛然而止。 林谦看向程声：“没了？这壁画是什么意思？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当地人，最后都走了？没有留下别的记录了吗？” 程声皱眉，通常这样的壁画，记录的都是完整的事件，戛然而止的情况不多见。 他曾经和导师研究过几处原始人壁画原址，那些壁画最终被曝光给世人看到的，都仅仅是一小部分，唯独他们这些最初跟着科考组进入其中的人，才知道原始人的壁画是多么的不可思议。 那是人类初展开“思考”的标志，是一种对事件的完整记录，在他们科考过的所有原始人壁画群里，没有一个壁画群是中断的。 程声看着眼前的山壁，这与他理解中对壁画的性质有出入，一定有什么是他漏掉的。 他微眯着眼，忽然对林谦说道：“林谦，底下这些青苔，也都清理掉。” 程声手指着靠近腰下部位的山壁，他们先前清理的时候，第一块展开的壁画就是差不多到腰的高度朝上，是一块清晰完整的画面，林谦后面的清理范围也就以此为默认的标准了。 林谦听程声说的，反应过来，立马拂开底下的青苔。 他动作一顿，果然看到熟悉的刻画花纹。 “有东西！”林谦有些激动地喊道。 杜南荣和张九章正好从外面回来，就听见林谦的喊声，连忙小跑赶来：“有什么东西？！” 下一秒，张九章注意到眼前多出的一整面山体壁画，他往后倒退两步，轻吸口气：“这是哪来的？” “本来就有的。”林谦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招呼着杜南荣，“杜工过来帮我一起清理这边的青苔。” “啊？好。”杜南荣回神，连忙走上前去。 两人合力飞快清理出整面山壁。 就见先前几副壁画之下，居然还画着一副完整的图像。 “这是……王八？”张九章挑眉。 “王八……驮着山岭湖泊？那些人和兽，就住在这王八上？”杜南荣接着不可思议地喃喃反问。 程声脸色变换莫名，他拿起笔记本，飞快往前翻，然后动作微一停顿，找到了先前翻译出来的笔记内容： “2001年，巫山岩画。” “我随科考队进入龙里县谷脚镇，那里发现了一处原始人壁画，院里让我带队去考察。这与我的研究方向毫无关系，我本想拒绝，但没想到，这次的意外发现完全打开了我狭隘的思想。” “经考察，我们认为原始人的壁画上，记载着完全真实的事件。而进入巫山栈道深处无人区后，我们发现的壁画，越发闻所未闻，让人不得不推翻先前的认定。” “壁画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巨大生物，有的脚踩山岳，有的展翅遮天蔽日、有如天空阴云遮罩……我们不经怀疑这些到底是被夸张了，还是真实存在。” “2003年，环洛布湖岩画群。” “时隔两年，我又一次找到了在巫山岩画群里看到的相似岩画。” “同样的巨大生物，再次出现在了不同时期原始人的岩画记载里。” “这意味着，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我遍寻古籍，终于找到了对应的描述性文字——在山海神话体系里。” “形似龟，好负重，一曰霸下。常搬起三山五岳兴风作浪。” “形似虎，大有威风，立于狱门，一曰狴犴。” “其状如鹤，见则其邑有讹火，一曰毕方。” “……” “我在岩画壁画群中，找到了那些看似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生物。” “我认为，古人所谓山海上古传说，是将他们所见所及的、无法以当时学说解释的现象生物，归为神灵，无限神话了它们。” “所谓神鸟九子，仅仅是从远古时期存活至今的远古生物，它们适应了地球的各种极端变化，隐藏在地球的各个角落。” “但我并不否认，或许真的有如同神灵一样的神奇生物存在。或许那是生物的跃进进化……处于边缘的隔离作用下，物种的变异不断积累，最后达成一个忽视生物隔绝的跃进。” “我与我的导师提起我的发现，他认为我异想天开，急于想找到一个惊世骇闻的东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并且狠狠指责了我一通。” “但我非常清楚。因为我不仅从古老的岩画群里看到了这些东西，更亲眼见证过。” “我是正确的。” 程声深深吸了口气。 “原始人的想象就是丰富。”张九章在边上“嗤”了一声。 程声看向他，顿了顿问：“……如果是真的呢？” 第15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一天深坑底下的红色 如果是真的呢？ 程声的反问让张九章愣在原地。 过了几秒，他才愣愣地反问程声：“什么叫如果是真的？你想告诉我壁画上画的都是真的？那些人生活在王八背上？”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嗤”了一声摇头：“别胡扯了。” 程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你已经见过颠覆你曾经对世界认知的生物，但不相信那样能够驼负起三山五岳、整个族群生活的巨大生物。” 张九章顿了顿，他想起先前援救支援邵乘阳的时候，对方正在一所高校里做关于神学与宗教的讲座，手里总拿着本不离手的古旧手札。 他曾经瞥过几眼手札上的内容，邵乘阳甚至还颇有兴致地向他讲述，只不过张九章没多大兴趣而已。那时候他只想着怎么把人救出来，和基地汇合。 不过即便如此，那瞥来的两眼画面也留给他极深的印象。 ——巨兽脚踏明山大殿，磊落星峰；巨鸟遮天蔽日，振翅若垂天之云。 那读本看起来，就像是彩色绘本似的，怎么都没法让张九章心生出多少认真来。 张九章沉默下来，他抿嘴问：“你和段奕，林谦，也能长成这样？” 林谦头皮一紧，抽了抽嘴角：“我肯定不行啊，我就多了一对翅膀，还能大成什么样子？再说光那对翅膀就够我撑的了，再大，我也撑不动它。” 张九章想想也是。 至于程声和段奕，程声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张九章回顾了一下没见过几次的两人兽形，每一次都在翻天覆地地变化，实在让人难以估测下一次是不是还会出现新样貌。 这么一想，脚踏磊落星峰的巨兽、振翅若垂天之云的巨鸟、还有那能搬动三山五岳的巨龟，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张九章在博士的注目下，把自己洗脑了。 “那些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现在都去哪儿了？”杜南荣好奇问，显然壁画上有不少曾经生活在巨龟背上的原始土著。 加上这里又是一片绿洲，本就是该有生命文明的地方，现在却一反常态地变成了当地人嘴里的“魔鬼边地”，实在古怪，令人费解。 林谦闻言说道：“你看这里，这片山壁我本以为是空白，但细一看，是有东西的。” 杜南荣凑过去仔细看，细看下，才看出山壁上刻着的划痕，犹如与山壁本身的岩石花纹天然一体，让人难以辨别。 “这算什么？”杜南荣愣了愣，“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啊……” “我看着倒像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黑沙尘暴。”林谦说道，他抿抿嘴，“是不是这块地方本就多这类的自然灾害，所以渐渐就无人居住了？” 他假设道，看向程声。 “无人居住的原因无从查起，但是既然这里曾经有文明留下，那就意味着这块地方或许还有人类居住的痕迹，我们或许可以利用上。”程声说道。 林谦赞同点头，的确，这是眼下最实际考虑的东西。 他转向张九章和杜南荣，问道：“你俩刚出去走了一圈，有什么新发现吗？” “谈不上发现，不过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外面。离这儿不远，就百来米的距离。”杜南荣说道。 他补充道：“我们就在峡谷天沟里，走出小路，外面是特别开阔的平原，连着沙漠。” 程声脑海里轻而易举地浮现出对方形容出来的场景，想来那样的地势本该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他对杜南荣几人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等段奕醒后，按照你们说的那条小路走，先出去再看情况做打算。” 张九章应了一声。 就如林谦之前说的，段奕仅仅昏迷了不过半个多小时，便醒来了。 说是他身体素质缘故也好，防护得当也罢，他恢复得总比常人要快许多。 段奕稍稍动了动上半身，慢吞吞地撑起身体，把程声瞬间惊醒。 “醒了？感觉怎么样？”程声旋即扶住段奕的肩膀，低声询问道。 “没什么感觉，稍微有些头晕，问题不大。”段奕压低声音淡淡说道。 他边说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眼前的小潭是显而易见的死水，意味着这里相对封闭。 他视线停留在先前清理出来的一整面山壁上，目光微冷：“这是岩画？” 程声应了一声，递给他水壶，浅浅喂了几口，说道：“就在你昏迷时候发现的。” 在段奕喝水的时候，程声轻声将刚才发现的壁画和猜测，一点点讲给段奕。 “你觉得我们身下是一个类似山海传说里的生物。”段奕看向程声。 程声迎上段奕的目光，微颔首说道：“这就恰好吻合了顿折康始终在变化位置的奇怪现象，胡杨林离我们忽远忽近的原因也找到了。” “因为背负着顿折康的某只巨大远古生物在动。”段奕微挑眉。 “它的动作幅度必然不会太大，否则我们应当会有感应。”程声说道，“但是它的体型太大了，哪怕它只是慢吞吞地调转一个小小的角度，在我们的视野范围里，所看到的景都将会彻底改变。” 段奕微皱眉：“如果它是活物，那千万年下来，它却从没有攻击过生活在沙漠里的人？或者说，居住在沙漠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提过它？” “那些声称曾经看到魔鬼的人，说不定遇到的就是它呢？”程声看向段奕，“顿折康，在藏语里意味着魔鬼的边地，如果顿折就是它呢？” 两人轻声讨论着，直到林谦几人从小憩中醒过来，才戛然停下。 “段队醒了！”林谦惊喜说道，“我就说段队不会有事。” “段队，有没有觉得头晕恶心？想不想吐？”杜南荣连忙问。 张九章在旁边瞥了一眼杜南荣，嗤了一声：“这点自我检查，段奕比你更清楚。” 杜南荣微噎，没好气地向他翻白眼。 段奕闻言淡淡说道：“我没事。博士说你们已经找到了一条离开这里的出路？” 杜南荣点点头。 “那我们直接启程。”段奕说道，他看了一眼峡谷上空的天色，皱眉道，“距离原本预定地完成任务时间，已经超过半天了。” 杜南荣闻言一顿，细细一算时间，还真是这样。 他心下微微有些焦急，小声道：“完了，这下闺女要着急了。” 基地那头，杜静书和罗小南跟在许英的后头，找到陈楠。 许英对陈楠说道：“段队的队伍已经离开驻地一天半了，比任务预计的用时还要长，我认为他们可能遇到了一点麻烦，要求离开驻地支援他们。” “支援？只有你？”陈楠问，“那这两个小孩呢？一起跟着你走，还是留在驻地里？” 陈楠没有给许英回答的时间，他紧接着说道：“不论你选哪个，这都不是一个好主意。我没法保证这两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孩的安全。” “而且在我的驻地里，每个幸存者都要有付出，才能得到作为回报的安全休憩地，如果他们离开了你，他们该怎么做？” 陈楠轻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暗光，说道：“他们虽然超时了半天时间，但也不一定就是遇到了没法解决的大麻烦，可能这会儿就在回来路上了。这样吧，我会派巡逻的人多往那个方向走深一些，留意他们的迹象。” “一有消息，我会尽快通知你们。”陈楠说道。 许英用力抿了抿嘴，最后不了了之地离开。 如果没有杜静书和罗小南，她的确可以直接说走就走，营救支援段奕的队伍，但眼下两个小孩的存在，却大大限制了她的行动。 这两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熬得过沙漠无人区的恐怖，那是比原始森林更加干旱、资源更加匮乏，而毒物陷阱却丝毫不少于原始森林的地区。 “英姐，你觉得我爸他们……”杜静书摇了摇嘴唇，小声问。 “没事的。有段队和博士在，林谦和张队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加上你爸也是一个细致谨慎的人，不会出什么大篓子的。”许英说道，劝说杜静书的同时，也在劝说自己。 杜静书微微点头。 她回头看向陈楠的方向，就见男人正在整理枪械，不远处另一人开来了一辆越野，底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拱起了一个坚实的土包，直接把越野车顶得翘起了一边的轮子，险些翻车。 周围的人连忙跑去帮忙。 杜静书睁着眼睛看，微微疑惑地偏头，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 罗小南轻轻拉了拉许英的手：“姐姐，你看那边，那个土包好奇怪啊。” 许英闻言顿了顿，问：“怎么奇怪了？” “那个土包里……好像有声音。”杜静书抿了抿嘴，接上罗小南的话说道，“我好像……听见了什么。” “有东西？”许英立即绷紧了神经。 “可能是，有……人？”杜静书迟疑地说道，她又屏息去听，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我听错了吧，总是听不清楚，这会儿又没了。” 许英紧紧皱起眉头。 她抿了抿嘴说道：“我和陈楠说一下情况，你们两个不要有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不允许靠近那个土包。” “明白的英姐。”杜静书连忙点头。 她揽着罗小南回到房子里，从窗口看向许英走向陈楠那儿去。 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很快，陈楠就带着人和铲子，径直走向土包的方向，一人一铲的，很快就把土包的地方铲出一个大坑来，里头什么都没有。 陈楠冲许英笑了笑：“谨小慎微是需要的，但也不必太惊弓之鸟了。” 许英观察着那个深坑，却什么也没看出来，最后只好脸色不好地离开。 等所有人散去后，那片挖出的深坑底下，竟是渗出了一点点红色，像是血迹一般。 第15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二天【第一更】驻地的方向亮起了信号弹 程声那头，一行人穿过了峡谷。 就如同每一个山景都有“水天一线”一般的景点，这里的峡谷也如同天线一般，狭长得拢成一束，窄的地方只有一人侧身吸气才可以走过的宽度。 “就在前面了。”杜南荣侧身走在前面，跟在张九章的身后，对后头的人说道。 林谦点点头，说道：“真亏你们敢往这个方向走，就不怕走着走着卡在里头？” 杜南荣吸着气，费力地往前挪，撇嘴说道：“不往这儿走，就没别的能走的路了，能怎么办？” 一行人，块头大的都挺遭罪，在这峡谷缝隙里挪动，几乎要硬生生擦掉一层皮。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湿湿润润的，像那种……水里的腥气。”林谦耸动鼻尖嗅了嗅，问道。 “可能就是水汽的味道吧。”杜南荣随口说道，“你看这山壁之间长了那么多青苔，估计就是这些的味道。” 林谦闻言点了点头，放下疑心说道：“大概吧。” 程声观察着两边峡谷山壁的情况，听见林谦说的，他微微沉下眼，手指划过山壁尖锐削薄的山岩，没有说话。 通常山岩的纹路，都因为岩石的成因，而显出随机且不规则的花纹，但他们走过的这两边山岩，纹路却规整得不像是山岩。 段奕注意到程声的动作，他拂开两旁山壁上的青苔，露出浅褐色、土棕色相间的岩石花纹。 “有新发现？”段奕压低声音问。 程声摇头：“只是觉得，这不一定是峡谷。” “不是峡谷？”段奕微顿，程声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但很快，段奕就反应过来了。 “是龟背？”段奕问。 程声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带着明显的赞赏，他微微点头：“反应很快。” 程声怀疑这左右山壁，是那只驮负着他们的巨大龟类的背甲。 龟隆起的背甲，或因时间的缘故，或因环境的缘故，时而会发生小部分的褪壳，替换上新的甲面。 这个过程发生的时候，会在背甲表面出现裂痕。 而这样的裂痕放在一头能够驮负三山五岳的巨龟身上，或许就像他们看到的眼前这幕一样。 走在巨龟的背甲裂缝中，真是一个新奇的挑战。 程声没有把话丢出来，免得把杜南荣吓着。 林谦光是听见身后博士和段奕在嘀咕，两人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见什么，让林谦心里直痒痒。 “林谦，快走啊，别卡在那儿。”前面杜南荣催促。 林谦应了一声，收回心神，继续慢慢吞吞地往前挤。 一行人好不容易终于挤出那天线般的细长裂缝处，眼前景色顿时一变。 辽阔宽广的平原展现在众人眼前，远处接着一片黄沙，仿佛与傍晚昏沉的天际线相连。 央木措忽然激动地指向远方，就见远处平原上立着一带建筑群。 用黄土拢起的土房矮房破败又陈旧，大半建筑都淹没在风沙风蚀里，显露出独特的沙漠风情。 他们很快穿过平原赶过去。 那些被风蚀掉的大半土墙下，偶尔能看到藏在角落里飞快逃窜的蝎子和小蜥蜴。 人类居住的痕迹，几乎被风沙掩盖得差不多了。 “这里是水井。”段奕开口，站定在一口微高起地面的土堆前，他用刀刮去盖在上面的风沙，露出水井的大致轮廓。 “有水井的地方，底下有水的概率比其他地方都打，接着水井往下挖，应该能出水。”张九章眼睛一亮，旋即和段奕两人一同往外挖沙。 “可都过了那么久……还能有水？”杜南荣迟疑，但仍旧趴下来，跟着段奕和张九章往外刨沙。 段奕和央木措将手掌兽化成兽型，飞快地往外刨，不消片刻就往下挖出七八米的深度来，原本干燥的黄沙也逐渐变得湿硬起来。 段奕又是一爪下去，猛地一股细小水柱从坑底飙溅出来。 “出水了！”杜南荣兴奋喊起来。 一行人立马把随身水壶灌满，然后才趴在坑底下小口小口候着水柱，慢慢地喝。 “总算把水壶装满了，不然心里总不踏实。”林谦松了口气说道。 他们眼前是一片平原，地表与沙漠戈壁相连，谁都不知道还要再走多远。 在这一眼望不见水源的地方，无疑是对心理和体力的双重考验。 “快要天黑了。”张九章看向天空，出声说道。 远处的天色微黯，发白的天际与灰色的天幕映衬着，阴阴沉沉，像是快要下雨的样子。 张九章问：“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他话音刚落，就见接连沙漠戈壁的那一头天空上，冷不地升起一束红光，绚烂地点亮那一片天幕，显眼极了。 段奕脸色猛地一沉，那是他留给许英的信号枪。 他了解许英的能力，如果不是遇到许英没法解决的麻烦，她不会轻易用上的。 “那里是……”杜南荣微顿。 “是驻地。”段奕沉声说道，他飞快收起水壶，对其他人说道，“驻地出事了。信号枪持续的时间只有一分钟，尽快找到对应的标志性地标。” “收到！”林谦迅速回应。 杜南荣手心出汗，皱紧眉头：“不知道我们来不来得及赶过去……” “来得及。”段奕说道。 他看向信号枪的位置，一行人飞快移动：“看信号弹发射的大小和明亮程度，距离我们不会太远，或许顿折康又移动了，靠向了基地也说不定。” 杜南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亮红色信号弹，眼睁睁看着信号弹的光一点点弱下去，最后彻底熄灭。 他脚步猛地一顿，心里一慌。 “继续走，不要停！”段奕喊道，“林谦，地标给我！” “收到！”林谦飞快跟上段奕。 杜南荣连忙跟上，丢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正全速移动着，段奕冷不丁地停下脚步，身后人急忙刹车停下。 “怎么了？”张九章几人围上前。 就见眼前，沙漠细沙无风却犹如波浪一般翻滚。 “这会是流沙吗？”林谦惊疑地问。 程声轻轻用登山杖试探，就见戳进去的一截登山杖迅速往下一沉，力道惊人。 程声微微睁大眼睛，旋即猛地一拽，拉上杖棍：“是流沙，不能走了。” 张九章狠狠踢了一脚黄沙，暗骂一声。 林谦纳闷好端端的地方，怎么会忽然出现流沙，这里也没有流沙构成的环境因素。 他打量周围，寻找另辟蹊径的小路。 央木措趴在地上，似乎在感受什么，他忽然大叫一声，嘴里飞快地吐出一串听不懂的方言。 林谦顺着央木措的视线方向看去，就见呈现出波浪模样的黄沙之间，隐约能看见起伏的黑褐色物质，像是石板一般。 林谦喊来程声和段奕：“博士，段队！你们来看这个！” 程声和段奕仔细地打量，黄沙滚动着，时而覆没过，时而又显露出来。 “那是什么东西？”林谦问。 程声眯眼，扭头对段奕说道：“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但要凑近一些才能肯定。” 段奕闻言微皱起眉，他旋即从背包里翻出一股长绳，系在自己和程声的身上，打了两个结扣，又在胳膊上绕了几圈后说道：“好，交给我。注意脚下。” 程声点点头应了一声，一边用登山杖试探流沙的边缘，一边缓慢靠近。 他微眯起眼，在黄沙将黑色“石板”推出的瞬间，飞快抓过一片。 那像是覆在石板上翘起的一层皮，被程声撕了下来。 程声旋即被段奕拽了回来，摔在段奕的身上。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程声盯着手里那片“石板皮”看，被他撕下来的表皮有一种透亮的质地，上面还有花纹，就与他们在山壁上发现的花纹一样。 程声倒吸了口气，猛地看向那片流沙区：“是龟边，这里就是它移动的边缘地带，所以才会形成流沙。” 林谦和杜南荣几人都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博士说的是什么。 “我们站在龟壳上？那个石板就是龟壳？是壳的边边角角上？”林谦问。 程声点头。 即便这头巨龟的移动速度缓慢，可体型庞大，比肩山岳。 一个小小的挪动，就会引起剧烈的地表变动，周围的戈壁黄沙都会因它的移动而流动，形成可怕的流沙带。 除非它停止移动，否则流沙带会一直存在。 难怪很少有人能顺利进出顿折康，进入是一道门槛，出来又是一道门槛，流沙是制约进出顿折康的最大难度。 除非恰巧遇到巨龟不在移动，否则稍一不小心，流沙就会吞噬过路人。 “那我们怎么办？”杜南荣看向程声和段奕，“难道等它吗？可驻地那头怎么办？” 虎耳草表示它能揪起一个人，抡开膀子往外丢，不过能不能丢出流沙带就不知道了。 程声听见了虎耳草的声音，他倏地看向虎耳草，虎耳草晃晃叶瓣瓣。 他能听见虎耳草的声音，为什么却从没听见过那头巨龟的声音？ 难道生长了千万年的霸下，连智慧都没有开发出来吗？ 程声屏息凝视着远处一点，试图在庞杂的、乱七八糟的声音里，找到他想要的声音。 自从游乐园的那一次后，程声习惯了屏蔽那些通常无用的声音。 太多的声音只会让他分心，而大多数情况下，他也的确用不着去倾听什么。 除了现在。 “到底在哪里……你总该有自己的想法和念头的，千万年的远古生物，世界的奇迹……”程声在心里喃喃着。 慢慢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见了一道苍老的声音： “我听到了……” “好熟悉的声音……” 第15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三天【第二更】“段队！？博士！他们回来了！” 林谦忽然惊呼一声：“段队快看！那是什么在动！” 段奕闻声下意识看过去。 戈壁黄沙之下，有什么东西从中缓缓抬起，隆起的土丘让两旁的黄沙灌木仿佛小瀑布一般从两旁滑下。 土丘隆起到令人咋舌的高度后，豁然破开。 一只巨大的龟类脑袋从土丘深处探出来，引得两旁滑落的黄沙灌木，竟是形成了小型的沙卷漩涡，在它的两侧疯狂卷动。 黑褐色犹如树干一样的褶皱，每一寸都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无数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在褶皱上，看得人心惊。 一股说不清的磅礴压力和气势，随着它的面貌的展露，铺面而来，以至于林谦几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没人敢说话。 央木措更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嘴巴一张一合，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种来自骨子里的畏惧，让央木措几乎想要向它跪下。 程声走近那处，对上巨龟的眼睛。 他的脑海里传来对方的声音：“是你在喊我？多么熟悉的声音……” 熟悉？程声微一顿，他仍旧回应道：“是我。” “你看起来像是……刚成年时候的样子，多么让人怀念的状态。”那道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语气颇为熟稔。 “是吗。”程声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 “我感觉到了狴犴的气息，你们又凑到了一块儿？”那道声音接着问，好奇得像是拉家常的老人。 程声微微挑眉，又？ 程声不着声色地道：“我们要去东南方，这里的流沙让我们无法走远。” “这点流沙能困住你们两个？别闹了。”那道声音稍稍多了点活跃的味道，或许是一来一回的交流，让它从沉默了千年的状态里慢慢恢复了过来。 它微微扭头，对上程声的眼睛。 程声不知怎么的，竟是从两颗咕噜滚圆的黑眼睛里，读出了些许控诉的味道：“你们两个肯定又在打我这个老实人的主意。” 程声：“……” “唔，东南方向，那边似乎有些东西，附近的人类全都集中在了那里。你们又要找人类玩了？”巨龟问道，它声音低沉，“上回你们就是找人类去玩，一走就没回来过。” 程声顿了顿，慢慢说道：“他们需要帮助。” “上回你也是这么说的。”巨龟慢吞吞地道。 它微扬起硕大的脑袋，朝向东南：“是因为那里的东西在给你们惹麻烦么。” “也许。”程声含糊道，他也不知道驻地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巨龟发出隆隆的低声：“那么这次我也要去。” 程声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只巨龟却是骤然调转了方向，朝向东南飞快滑走去。 林谦几人猛一晃，险些没站稳摔下去。 “它怎么了！？”林谦惊慌地问。 程声神色复杂，看向段奕：“它也想去驻地那儿。” 林谦倒吸口气：“为什么？难道因为驻地人多，想把驻地当口粮吗？” 程声一顿，真假掺半地说道：“不是，驻地那边的情况，似乎也引起了它的兴趣。” “那么……驻地的人是不是就会看到一头巨龟朝他们冲来？”杜南荣讷讷地问。 张九章抿抿嘴：“或者说，看到顿折康绿洲一声不响地就出现在了面前，会不会很惊悚？” 杜南荣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或许他们没有多余的功夫恐惧。”林谦说道。 当巨龟想要移动的时候，它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巨大的身型一经移动，所有树林、湖泊都在剧烈摇摆，水四溢出来。 栖息在林间的走兽全都受惊一般蹿出，飞鸟振翅飞出林子。 程声几人回头看，就见他们先前走过的那片地方，完全像是在经历一番小型地震。 巨龟闷头往前走，很快，东南方驻地的方向，又发射了一颗红色信号弹。 信号弹瞬间照亮天幕。 程声立即对那头巨龟说道：“就是红色光亮的方向！” “我知道，我还没老到昏花。”巨龟不满地嘟哝，加快了速度。 一行人就站在靠近巨龟脑袋的龟边上，看着两侧的沙海犹如摩西分海一般壮观，沙浪翻滚着涌向两边，卷起一米多高的沙尘。 林谦不得不掀起衣服捂住脸，否则张嘴就能吃进一嘴沙，更不说鼻子耳朵了。 驻地那头，许英填充上第三枚信号弹，交给杜静书，让杜静书看到头顶信号弹的光熄灭后，隔五分钟再发射一枚。 段奕留给他们的信号弹一共只有三枚，许英只能寄希望段奕他们没有跌进什么洞穴深坑里，能看得到他们的求救信号。 驻地快要被感染者攻破了。 这一次的攻击比往常都要早，甚至天还没黑，第一波袭击就到了，折腾得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比起突然袭击更加让人不安的是，这些从地下钻出来的感染者，似乎和之前几次见到的模样又不太一样。 他们一个个动作整齐，与之前零散地、只知道莽撞冲上目标的感染者完全不一样。 这样的情形，让许英不由得想到上次在帝京万人体育场遇到的情况。 她旋即通知陈楠，告诉陈楠这些感染者里，一定有至少一个高级感染者，具有统领命令的功能，同时具备一定的思考能力和智慧。 陈楠琢磨着许英的话，具有智慧和思考能力的感染者，可以命令其他感染者的感染者？ 这实在有些夸张了。 陈楠看向仍旧被拦在骆驼刺围墙外的那些感染者，说道：“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加派人手来应付今晚的。” 许英闻言皱眉看了眼陈楠，非常清楚陈楠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她脸色一冷，沉声说道：“大意的话，会让这个驻地的一切努力都化为乌有，你想看到这个？” 陈楠身边的人互相对视一眼，交头接耳起来。 这次来袭的感染者的不同，他们看在眼里，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被许英这么一说，忍不住彼此试探交流起来。 陈楠见状，再次看向许英。 他眉宇间沉上阴郁，说道：“我比你更清楚该怎么做，我说我会加派人手来应付，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下，明白了？” 许英没有再多说什么，她转身快步回到杜静书和罗小南那边，把所有能用到的东西尽量装备在身上，并且让两个孩子也装备齐全。 “英姐不出去帮他们吗？”杜静书不安地小声问。 许英看了她一眼，说道：“我首先要保证你们两人的安全。” “之前教你的擒拿防身还记得吗？”许英问。 杜静书点点头，迅速做出一个连续的动作，非常标准有力。 许英微微笑了一下，很快又扯平了嘴角，满意地看向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很好。” 很快，窗外就传出了失守的信号，开始有人逃窜乱跑，一旦恐慌的情绪散开，就会飞快传染给整个驻地。 原本的防卫方位出现了缺口，陈楠不得不一心二用地顶上。 那些驻地里的青壮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配合，什么是纪律规则，说落跑做逃兵就做逃兵。 陈楠咬牙，眼看着眼前的骆驼刺围墙没法再抵挡，他狠狠喝了一声，让所有人撤离到第二道防线后。 所谓第二道防线，就是舍弃一排土房，用火油做成火墙。 他透过高高窜起的烈火，看向外围的感染者，它们极聪明地懂得从围墙的缺口走，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是一味试图翻越眼前障碍物。 “它们要过来了……” “天啊我看到它的手了……它们甚至不怕高温！” 陈楠身边的人喃喃道。 忽然有人高喊：“地上！快看驻地地上！那是什么！突然冒出来的！？” 陈楠猛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地上多出一个土包，就像先前险些顶翻他们一辆越野的土包一样，这回又是在一模一样的位置。 陈楠没法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土包，哪怕先前他们已经铲开仔细检查过。 他走近土包。 在靠近的瞬间，土包陡然破开！ 紫色的藤蔓根枝猛地蹿出地面，飞快蛮横地生长蔓延，爬上土墙，轻而易举地将其中一面绞成崩裂的土块，存储在墙内的大水缸也被根枝撞破，流了一地水。 藤蔓浸泡在水里，很快竟是把水都染成了艳红色，如同鲜血一般。 “这是什么东西？！” “变异植物！”陈楠吼道。 杜静书在藤蔓穿过墙壁的时候惊呼一声，许英拽着两人飞快矮身一滚，躲过藤蔓。 “信号弹灭了！”杜静书透过缝隙看向天空。 “再等几分钟发射！”许英大声吼道。 “明白！” “发射什么信号弹啊，给谁看啊！快打在它身上把它烧了吧！”边上有人崩溃地喊，“还有谁来救我们啊！谁能救得了啊！” “陈楠！怎么办！”有人大喊着问陈楠。 陈楠烧红了眼，闻声看向四周围，他狠狠一咬牙，说道：“把车开来！让女人和孩子先上车先走！” “那我们呢？！”立马有人喊道。 “他娘的等下一波会死？给我抗住！”陈楠暴躁怒喝。 很快有人把先前运送物资的大集卡开来，门一卸下，立马女人和小孩蜂拥冲上去。 还有几个男人也不甘心地试图往里头挤，吼道：“把孩子抱起来啊！让我上去！快让我上去！” 甚至有人试图暗搓搓地把小孩挤下车门，被陈楠猛地拽住衣领拖了出来，狠狠摔进沙坑里。 他阴鸷着眼狠狠说道：“我说了，女人和小孩先上去。” 他抬枪指着那个男人：“还有谁听不懂？” 男人吓得一抖，立马爬起来跑开。 下一秒，他被紫色的变异藤蔓卷起，狠狠抛向高空，自由下坠的时候，藤蔓竖直穿过他的身体，直接把那人定格在半空，血顺着藤蔓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啊啊啊——”驻地里响起一片惊叫。 陈楠瞳孔狠狠一缩。 杜静书躲在许英的身边，他们没有上车，她算了算时间，差不多该发射第三枚信号弹了。 她在心里喃喃着祈祷能被看见，然后朝天空开了一枪。 红色信号弹直破天空，下意识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旋即，他们就看见那条紫色的藤蔓猛地伸长根枝，瞬间卷住升空的信号弹，然后一把捂灭。 杜静书错愕地瞪大眼睛，没有想到最后一枚信号弹居然这样就没了。 一股强烈的绝望感卷上喉口，她喉咙发涩，心态瞬间崩了。 她脑海中隐隐约约听见一道声音，浑浑噩噩。 “小杜姐姐！小杜姐姐！”罗小南急得直摇杜静书，见杜静书的眼睛一点点变成灰白，罗小南只能捂住对方的眼睛，低低说道，“睡吧，睡着就听不见声音了。” 杜静书猛地头一垂，砸在罗小南的肩膀上。 许英一惊，看向罗小南，又看看杜静书：“怎么回事？” 罗小南抿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时候，外面的人也都看到那枚信号弹的下场，所有人都不安绝望起来。 “没人会来救我们……” “就算有人来，也救不了我们啊……” “我真希望有人能开着一辆直接装下我们所有人的大车过来，我们不要驻地了，逃开这块地方就好。” 陈楠紧紧握住拳头，他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一夕之间，他好不容易维持了一个多月的幸存者驻地，就这样被端了。 他深吸口气，抹了把脸说道：“等第二波车回来后，其他人按年龄老少上车，青壮年优先。” “什么！？” “凭什么啊？！” 陈楠一枪崩开一个穿过火线的感染者脑袋，脸色一沉：“哪来那么多屁话？想吃枪子？” “等等，等等，我好像看到什么东西过来……”人群里忽然有人嚷嚷起来，那人站在土墙上，眺向不远处，“那是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岛吗？！我的天它要压过来了！” “快跑啊！” “不对，我看到那上面站着人？！” 许英听见人群的喊声，闻言一顿，旋即立马跳上高处看去。 她眼睛一亮：“段队！？博士！他们回来了！” 陈楠诧异地看过去。 很快，那座“岛”就逼到了他们眼前。 巨大的黄沙滚浪直接扑没过那些感染者和藤蔓，停在所有人的面前。 巨龟缓缓伏下身背，以程声段奕为首的几人就站在龟背上，犹如神话中那样。 陈楠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程声和段奕一行人，更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巨大生物竟能驮负起整片沙漠和绿洲。 甚至，那头巨龟一般的生物，还隐隐乖顺地听从他们一般。 程声和段奕从巨龟龟背上一跃而下。 “你们要帮助的人类，就这样？”巨龟隆隆地开口，先前那番争执和胆怯恐慌，没有错过它的眼睛。 程声一顿。 “算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习惯了。”巨龟见程声不再开口，闷声闷气地说道，“但这次，我得插一脚跟着你，不能又让你跟着那头狴犴跑没影了。” 第15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四天龟龟：开饭了 陈楠震惊地看着眼前程声一行人。 这些人踩着巨龟，破开沙浪而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尤其是，他早在心里默认了这行人已经被永远留在了顿折康。 谁也想不到他们不仅活着回来了，甚至还带着“顿折康”一道回来。 巨龟霸下抬起一只脚，犹如足有几十人合抱那么粗的巨柱，一脚落地，整片大地都狠狠震了一下。 周围的人群又是尖叫一片，原地逃窜，却又不知道能去哪儿，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左右来回地跑。 程声微微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别吓唬人啊……” 巨龟咕哝一声，安安分分地趴下来：“胆子忒小。” 程声：“……” 段奕看着四周围逃散的人群，紧紧皱起眉头，旋即命令林谦与陈楠的手下，把所有慌乱逃窜的人安抚下来。 陈楠听见段奕的命令，才恍然回过神。 他看向周围被大兵们安抚下来的人群，一个个不安地拽着几个兵的手，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询问他们该怎么办，希望在哪里。 林谦拍了拍攥住自己的扎西大叔，说道：“我们这不是回来了么？有我们在就不会有事，您就放宽心。” 林谦边上的几个陈楠手下闻言，看向林谦，低声问：“你们有什么办法？” “打呗。这是我们的地方，难不成还要让给那些感染者？”林谦笑了一声. 他看向那几人，说道：“藏地之外的几个大城市，都已经被军队镇压下来了，凛都和帝京都被收回来了，这里一个小小沙漠驻地，还收不动吗？” 边上几人闻言一顿，旋即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热血来：“凛都和帝京都好了？！我们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都好了，我们还没离开帝都的时候，原本支援凛都的部队就来了，他们亲口说的，凛都稳定下来了。”林谦咧嘴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有人喃喃说道，眼眶跟着红了一圈。 他们很快振作起精神来，和林谦一道安抚周围不安的人群。 帝京和凛都的情况好转稳定的消息，立马传进了人群里，像是注入了一股新的生机。 所有人都好像变了一个模样，先前的萎靡和慌张恐惧都一点点地消失在空气中。 “所有人不要乱，不要跑，听从我们的指挥，不会出事的。”林谦喊道，指挥着陈楠的几个手下，一起安排幸存者的转移。 陈楠无言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一动，这是他最初想要给这些人的安全感和信任感，也是他应该做到的本职。 可是渐渐地，不知不觉里，他想做的总会和目标发生偏离，一点点变成就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情况。 陈楠深吸口气，看着所有人在几个大兵的安抚下慢慢平静下来，那些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对他们的信任和依赖，让陈楠不由得握紧拳头。 他好像走错了方向。 在林谦几人转移安抚着幸存者们的同时，程声沉默地看向巨龟，巨龟的言语中透露出的巨大信息量，让他无比意外吃惊。 照巨龟的说法，段奕的兽型是狴犴。 上古传说的确是他从未考虑过的方向——面如虎，形如豹，一对獠牙惊人，浑身雪白兽毛交织，既可瞬间结成密度极高的坚硬羽鳞，又可以无比柔软。 没有任何记载在案的考证生物有这样的神奇皮毛。 而他，似乎和段奕早就认识。 这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程声压下对未知和似乎脱离掌控的心烦意乱，暂时且擅自，将这个作为只有他和霸下两人知道的“秘密”。 许英抱着杜静书和罗小南向程声这边跑来。 杜南荣连忙从龟背上滑下来，跑过去从许英手里接住杜静书，他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姐姐睡着了。”罗小南说道，“姐姐不能听到那个声音，所以还是睡着比较好。” 杜南荣愣了愣，有些茫然：“什么意思？什么声音？” “有个声音，一直在喊姐姐和我。”罗小南抿嘴，圆杏似的大眼睛里露出一点怯意和不安，“那个声音很吵，很讨厌。” 程声闻言眯起眼，声音？ 他静下心去听，却什么也没听见。 “只有我和姐姐才能听得到的声音。”罗小南忽然说道，转向程声，“别人都听不到。” 程声微一顿，他想了想，指向张九章，问罗小南：“那他呢，他听得见么？” 张九章挑起眉，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永远看不懂这个科学家脑子里在想什么。 罗小南点了点头：“如果那个声音又出现的话，张叔叔也能听见的。” 张九章：“……什么声音？” “张叔叔听见了就知道了。”罗小南说道。 张九章：“……” 段奕很快明白过来程声的意思，罗小南、杜静书和张九章三人，都阴差阳错地与邵乘阳的“改造”有些关联。 他看向程声，低声询问：“你怀疑那个声音与邵乘阳博士有关系？但我们都亲眼看见他被那两只变色龙舔掉了脑袋。” 程声若有所思地道：“不是导师，也可能是和导师有关的东西。至少说明，他们之间有个链接。” 程声顿了顿，说道：“可能是导师开发的试验针剂里的成分缘故，说不定是为了便于追踪实验对象的情况，而植入了人工纳米高科技，从而导致了某种共享。” 他向段奕解释：“我们曾在非洲救助过一头野生的非洲母象，在为它进行清创和缝合的手术过程中，同时植入了对生命体无害的追踪纳米机器人，便于我们实时观察到对方的体征，也能通过反馈数据得到对方什么时候发情、孕育小象等等珍贵的一手资料。” “在身体里植入机器人？！”杜南荣在边上听着叫起来，倒吸口气，“它会在身体里走来走去吗？会造成什么影响？那是不是会被改造成什么生化……” 程声抽了抽嘴角，打断杜南荣的话：“纳米机器人，只是侦查体征的微型辅助检测仪器，你可以把它想象成心脏搭桥这种手术中，需要植入到身体内的医学用品，而不是什么科幻片里的东西。” 杜南荣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小声“噢”了一声，吓死他了。 林谦在边上笑起来，打趣道：“原来杜工的爱好是科幻片。” 杜南荣干笑两声。 程声没再说什么，他检查了一下杜静书的情况，只是昏迷，瞳孔的状态很正常。 杜南荣说道：“放心吧博士，我刚才就检查过了。” 程声点点头。 但他知道他检查的出发点和角度，必然和杜南荣是不一样的。 程声没说出来的是，他并不知道导师在试验针剂里放置的元素是什么，又会发生什么异变，都是未知数。 甚至上回杜静书流出的血，到底是什么缘故造成的，程声仍旧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需要分析的仪器，需要配件齐全的实验室。 分明当初在帝京实验室里的时候，他抽取杜静书的血液，样本的色泽和稠度都还是正常的，唯独里面无法解析出来的物质让他非常介意。 短短几天，血液就发生了那么明显的变化，实在让人心惊。 “现在是什么情况？”段奕开口，询问许英，拉回了程声的思绪。 程声看向陈楠。 陈楠一张脸发红，不知道是喘气喘的，还是涨红的。 许英接口说道：“这里可能出现一个高级感染者，就像帝京那样。感染者的行为很整齐受控。” “另外还出现了一种紫色藤蔓植物，攻击性不明，但是破坏力很强。藤蔓遇水会将水染成红色，很奇怪。”许英接着说道。 “感染者和藤蔓都在刚才，被埋在黄沙下了……” 许英正说着，黄沙下的变异藤蔓植物又顽强地破土出来，紫色的藤蔓向上悠悠扬扬地展开，显得诡异极了。 “就是这个藤蔓。”许英瞳孔微缩，旋即说道。 程声微微仰头，看着那株伸展到巨龟背甲高度的巨大藤蔓，紫色的枝条泛着金属的光泽，就见它轻而易举地穿过土墙，撞破毁坏一整间屋子。 巨龟砸吧了一下上下颚，小眼睛一亮，程声感觉到它似乎愉悦极了：“好大一吃的。” 虎耳草晃晃叶瓣子，看着那株似乎得到了其他人惊呼称赞的紫色藤蔓，不甘心地立即扎根进沙漠里，飞快长大。 它听着周围人群的惊呼，得意极了。 林谦抽抽嘴角，这草瞎凑什么热闹呢…… 巨龟吧嗒一下嘴：“还有一个。” 程声：“……绿色的草不能吃，紫色的可以。” 巨龟眨巴一下眼睛：“明显绿色的好吃点，水水嫩嫩。” “不能吃。”程声强调。 巨龟惋惜地慢吞吞挪动向那株紫色的藤蔓，身下的黄沙飞快涌动。 原本站在巨龟身旁的张九章几人见状，连忙熟门熟路地跳上龟背。 林谦提醒道：“小心流沙！就在龟边上，移动起来会形成流沙带，小心避开！” 陈楠闻言，立马警告身边手下，飞快后退，退到那株紫藤的后头。 巨龟极缓慢地动着，几乎让站在背甲上的一行人感觉不到动静。 它伸长脖子，老皱的皮肤如同干枯的树皮，一点点潜进黄沙底下。 它身体微微下沉，眨眼就看不见任何龟的样子，如同一座岛屿落下黄沙，让人恍惚以为，刚才的巨龟好像是错觉。 然而很快，陈楠就看见他的正前方，陡然窜出一只巨大的巨龟脑袋，它顶着憨厚的模样，蓦地张大可怕的上下颚嘴。 陈楠瞳孔狠狠一缩。 就见突起的锯齿般的牙齿，如同倒钩一下，贯穿，密布巨龟的口腔和食道，看得人头皮发麻。 锋利的、向后生长的可怕密齿，让任何被它咬住的猎物难以逃脱。 就见它一口咬住了紫藤粗大结实的躯干，巨龟一甩头，竟是直接连着地底的根茎，将紫藤连根拔起。 周围人群都惊叫起来。 虎耳草嗖嗖缩小，连忙逃开。 年幼的它没有想到，这里居然有一个爱吃草的可怕巨兽。 吓死了草。 紫藤被连根拔起，谁都没想到这么庞大的紫藤的根系，更是大得咋舌，尤其根茎像是有意识的细尾一样，被巨龟拔出后，竟舒展向巨龟，细细密密地布满巨龟的脑袋，似乎想要将它勒死窒息。 程声见状心头一跳，下意识就要动作，却听到霸下发出开心憨厚的笑：“我最喜欢自助餐了。” 程声：“……”到底哪里学来的词？ 第15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五天段奕瞳孔微缩，他听到一个声音 紫色变异藤蔓学名血藤，上头结着一颗颗小灯笼般大小的紫色果子。 果子爆开浆水，饱满的浆汁顿时溅向四周。 如果没有见到先前藤蔓插穿一个男人的场景，或许还有人会发出“能喝吗”的疑问。 但现在一经想到，这样的果实结在一株杀人藤蔓的枝条上，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地逃开。 巨龟的大嘴咬住藤蔓最粗壮部位的藤茎，一截一截地咬断咽下，那些如同细尾一样的长根还在挣扎游动，却都成了巨龟毫不费力地嘴边食物。 没人打扰巨龟的进食，那株变异的藤蔓加上巨大的根系组织，的确异常庞大，可在眼前这头可以驮负起三山五岳的巨龟衬托下，却又显得不那么夸张了。 硬要形容的话，或许就是，适合被当做口粮的大小。 所有人眼睁睁盯着巨龟细嚼慢咽地分食藤蔓，一口一口“咔擦嘎吱”的清脆咬声不断，伴随着血藤藤茎中蕴含的丰富水分声响，倒是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口渴起来。 藤茎的挣扎动静越来越小，有人小声地询问：“它这就死啦？” “都被吃掉那么多了，总得死了吧？” “天啊，那这头东西光吃植物吃得饱吗？会不会开了胃，转来吃我们？” “……我们怎么够它吃啊，一口一个都不够。” “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趁着它在吃东西，先跑？” “问问陈楠。” 有人转向陈楠询问。 陈楠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对方眼里的询问和不假思索地信任，他心头一跳，有些意外又有种说不清的滋味：“你们问我？” “不然啊？”那人疑惑，“你也没办法了吗？” 陈楠抿嘴，他看向段奕和程声一行人。 他沉默了几秒后，最终开口问道：“段队，程博士，是你们把它带来的，那你们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么？它会攻击我们么？看起来，它似乎听你们的话。” 程声看了眼陈楠，显然陈楠似乎有了一点幡然醒悟的意思——至少不再是那个一头走到黑的傻缺，懂得向他们求助了，虽然问的问题在程声看来，仍旧毫无价值。 “如果它想要攻击你们的话，那你们现在就该成为它的消化物了。”程声扯了扯嘴角冷笑。 陈楠微噎，旋即反应过来。 ——的确，这头巨龟如果想要攻击他们，那早就可以发动攻击了。 他们在这里建立了小半个月的驻地，这么鲜明的一个目标，简直是活靶子，可如果不是今天程声他们和这头巨龟一道回来，他们甚至不知道在这片广袤沙漠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庞然巨物。 说是庞然巨物似乎都有些远不足以来形容它的巨大了，甚至直到现在，陈楠都还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注意到巨龟背上驮负的绿洲，微微一愣：“那是……顿折康？！” 程声微笑：“是顿折康。” 站在程声边上的央木措，激动地跑向他的族人，边跑边喊：“顿折！铁巴！” 陈楠这才注意到一直站在程声一行人身边的男人，居然是央木措。 青年一路上剃掉了恼人的胡子，又剪了一个干脆利落的短发，加上之前在湖泊里洗了一个痛痛快快的澡，整个人看起来大不一样了，深麦色的肌肉微鼓起，清爽又健壮。 陈楠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先前央木措的那间帐房着火，估计也是这一行人的小动作。 “‘铁巴’在他们的方言里，指的是信仰、神这类的意思。”陈楠眼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头巨龟。 程声微颔首，的确，这么一头生活了千万年的远古生物，足以堪称是神的造物。 许多人朝着巨龟的方向慢慢匍匐跪下，嘴里喊着“铁巴”，满脸虔诚。 扎西大叔抖着声音喃喃道：“原来它就是顿折康，顿折康就是它……难怪，难怪……” 阿桑那站在扎西的边上，看向程声几人说道：“他们居然把顿折康带来了……这是神的旨意，它愿意来庇佑我们吗？” 巨龟嚼着藤茎，慢吞吞地像是一名没牙的老人在用嘴抿化食物一样，浑然没有把人类的激动放在心上。 程声走到它的面前，低声问它：“这片沙漠底下恐怕还有东西，能让这些幸存者居民暂时迁移到你的背上生活么？” 巨龟眯了眯小眼睛，慢吞吞地嘟哝：“只驼一下下。” 程声很快笑了一下，转向陈楠道：“让他们转移到巨龟身上去。” 陈楠愣了一下，旋即意外又欣喜：“它真的可以吗？” “等沙漠底下清理出来后，这些人再回去。”程声说道，“只是暂时的。” 虽然程声不知道为什么，生出种熟悉的认识感，甚至想反问打趣那只巨龟，它会不会驼上瘾，就像背上的绿洲。 ——程声旋即意识到，他对这头巨龟的熟悉程度，远甚于他的估计。 似乎印象里，渐渐多出了一只成天喜欢往背壳上垒小石子的乌龟，一只独足的鸟便时不时衔来几根树枝石子，往龟壳上堆，还有一头雪白的小兽在边上捣乱，总是往龟壳上扑。 程声疑惑地眨了一下眼睛。 很快，脑海里的那副虚像就散开了。 但当程声试图去回忆的时候，它又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甚至更加的生动真实。 程声微抿嘴，对巨龟试探地道：“这回狴犴再扑你，也没法把你背上驼的那些扫下去了。” 巨龟发出隆隆哼笑声，熟稔地道：“狴犴多大呀，它要想扑我，我也躲不掉。还是你得让它下去。” 程声瞳孔狠狠一缩。 “不过好奇怪，狴犴好像也变成了刚成年时候的模样，感觉小小的，气息似乎也有点变化，是我感觉错了吗？”巨龟慢吞吞地问，“咔擦”咬断一口藤茎。 程声抿嘴，模棱两可地道：“遇到了一点情况。” “这样啊……”巨龟慢慢说道，“怪不得你们一走就走了那么久，我还指着你俩给我找个新地盘盘下呢，这里风吹日晒，皮肤都皱了。” “我就知道当初那只狴犴给我选这地方，就是没安好心。”巨龟说着说着生气，重重喷了喷鼻息，顿时前方一片飞沙走石。 程声：“……”想也知道，多少是有些没安好心。 陈楠这边，很快将幸存者们都转移到了巨龟的身上去，说是龟壳上，其实一点都感觉不出来。 就像是走近了一片与沙漠接壤的灌木丛里，再往深处走点，甚至就能看见遮天的棕榈林。 哪里像是龟壳。 陈楠不可思议地在周围转了一圈，最后才回到程声段奕这边来，说道：“我们把所有幸存者都转移好了，确认安全了。” “没有受伤感染的人吧？”程声问。 陈楠摇头：“只有死掉的十八个人，没有受伤的。” 程声微微沉默了一下。 死亡的数字在这样一个时期，似乎没有了多少让人心惊的感觉。 在刚开始的时候，他还为此心跳加快过，震惊于病毒的传染速度和威力，但到了现在，程声下意识地却在想，十八的人数损失好像还算可以，并不多。 这样的日子，似乎正一点点消磨掉他们对人命的共情。 程声微攥起拳头。 段奕看了程声一眼，对陈楠说道：“和我仔细说说那些感染者。” 陈楠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黄沙厚土，说道：“那些感染者现在又被埋在了这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从哪里钻出来。它们这次在天未完全暗下的时候，就朝驻地发动了攻击，我们防卫得有些被动。” “就像许英说的，这些感染者的攻击整齐划一，目标很明确，并且懂得绕开障碍。” “我近距离和它们打过几个来回，注意到它们的眼睛和之前的感染者都不太一样。” “它们的眼睛，眼仁的地方红得特别怪异，像是在滴血，会有血滴一样的形状延到眼白处。很古怪。” “但除了这点外，它们的攻击模式和别的感染者没什么不同，也没有异常杰出的攻击性感染者冒出来。只是它们不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横冲直撞，学会了绕道攻击，让我们一开始打得有些措手不及，损失了一小波人。” “真正让驻地崩溃的是那株植物突然冒出来，它出现得毫无预兆。” 许英站在边上，打断陈楠道：“不，它在下午白天的时候就出现过一次，还记得么？那个险些顶翻越野车的土包。” 陈楠皱眉：“那时候我们铲下四五米深的地方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植物的踪迹。” “那只能说明还不够深。”许英说道，毫不客气地反驳陈楠。 她看向程声和段奕：“就在土包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杜静书也出现了刚才类似的情况。但我始终没有弄清楚源头。” 杜南荣微微皱眉。 程声说道：“我会搞清楚的。她不会有事。” 杜南荣看向程声，对上程声的视线后微微点头：“有博士这句话，我就安心一些了。” 程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朝杜南荣微点了一下头。 罗小南在旁边冷不丁地轻轻开口：“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张叔叔，你听见了吗？”罗小南仰头看向张九章，一张小脸有些严肃，“千万不能跟着声音走噢。” 张九章微一僵，他听到的声音飘飘渺渺，一点也不真切，让他忍不住想要集中精神去听。 他一听见罗小南的警告，猛地收回心神：“明白。” 段奕瞳孔微缩，他听到一个声音： “好饿，好饿。” “来呀，来呀，一起。” 第15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六天“你……变得好弱。” 黄沙厚土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段奕敏锐地察觉到那道声音，只是不知道这与罗小南说的，是否是同一个源头。 他低声警告道：“有东西要来了。” 杜南荣和林谦几人一听，立马紧张戒备起来。 罗小南有些意外地看向段奕：“队长哥哥也……？” 段奕俯身将罗小南一把抱起，打断小家伙的话。他把罗小南交给林谦，说道：“照看好他。” 罗小南眨巴了一下眼睛，乖乖搂住林谦的脖子，仍旧疑惑地盯着段奕看，却没有再说什么。 好像，队长哥哥并不喜欢他本想说的话。罗小南微微偏头，咬着手指头凭着直觉想着。 黄沙下，一双干枯又布满血痕的手，陡然穿过厚土。 段奕旋即举起枪对准那个方向。 陈楠喊上自己的手下：“它们又回来了！所有人准备好！” 能够使用骆驼刺的男人再次操控植物，在所有人身前建立起一道约有两米高、十几公分细密且厚的障碍围墙。 一双双枯手从黄沙下探出来，紧接着是一个个面目全非的士兵的脸。 段奕瞳孔微一缩，旋即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在感染者还没来得及从黄沙下爬出来的时候，它们中的一部分就已经被子弹击中了脑袋，一枪毙命了。 尽管如此，仍旧有相当一部分感染者趁着这个空隙，爬上了地面。 夜幕半亮，借着日月交接的光亮，他们隐隐能看到，在无边广阔的沙漠下，越来越多的感染者从沙子底下爬出来。 ——东南西北四个基地分部的人员，到底有多少人，是一个无比庞大的数字，又有多少人没能成功撤退出来，这个数字甚至没有人、也没办法去统计。 就如许英和陈楠先前描述的那样，感染者的动作整齐划一，它们并没有散开，反而是集中攻击在局部一块围墙上。 感染者前赴后继地涌上，前面的被骆驼刺扎穿，后头地又扑上，再牢固密集的骆驼刺墙也有挡不住的时候。 很快，那个年轻人催生出来的骆驼刺就赶不上被毁坏的面积了。 “准备好，它们要大面积突破了！”陈楠喊道。 他们的面前，是一片乌泱泱攒动的人头，乍一看，如同潮水一般，好像没有尽头。 感染者不断地从黄沙底下钻出来，被打中的速度比不上新增的速度。 就在陈楠话音落下后没多久，挡在他们面前的骆驼刺墙被感染者们撕开了一个缺口，缺口迅速地扩大，一个接一个地感染者从缺口里冲出来。 陈楠见状，正要跳下去迎上缺口，却被程声喊住。 “把所有人都叫回来。”程声喝道。 陈楠一愣：“叫回来？要放弃这块地方了？” “当然不是。”林谦立马意识到博士的意图，他对陈楠说道，“只是避免误伤而已。你赶紧按博士说的做。” 陈楠见状只好点头，虽然不明白程声有什么打算，但他仍旧把其他人都喊了回来。 他们站在龟背上，眼睁睁看着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感染者，越来越多，迅速地挤占满了他们的地方，然后又如同失去了目标一样，逐渐放缓脚下速度，散漫地在四周围走动。 有人按捺不住地正要出声。 程声眼底升起一簇青蓝色的火焰。 他一扬手，火焰抖落到地面上，飞快地沾上感染者，无论它们怎么打滚也好，都没法扑灭。 甚至火焰一经沾上，就会蔓延铺展，直到彻底吞噬燃烧的主体，直到主体被烧成灰烬。 无比霸道的火焰，没有丝毫存活的余地。 陈楠瞪大了眼睛，旋即想起当初还在陆奇队伍里的时候，他就听说过，凛都的支援队伍似乎在绝境的时候，也遇到了一股青蓝色的生命火焰，那就像是神灵的奇迹一样，让他们绝处逢生。 再后来，他在陆奇的队伍里遇到那条变异巨蛇，最终也是一股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青蓝色火焰将巨蛇吞没。 火焰来得莫名其妙，消失得也悄无声息，加上诡谲少见的颜色，和每次的出现都给人带去新的希望，让这股火焰早就在不知不觉间，传遍了整个军队。 绝大部分人都相信，火焰出现的地方，就是生的希望。 陈楠从没想到，那道青蓝色的火焰竟然源自程声。 他惊异地瞪大了眼，猛地转向程声，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不仅是陈楠，他身边的几个兵同样如此。 青蓝色的火舌卷过底下乌泱泱的感染者，奔跑吼叫的感染者群像是涌动挣扎的波浪，他们站在龟背上，只看得到不断跳跃的火花。 “它又出现了！！” “上次那个夜里也是它突然出现，才把巨蛇彻底消灭的！” “天啊这居然是程声博士弄出来的火焰，这是什么新科技产物吗？” “不是吧？我刚才就看见程声博士一扬手，那火焰就怎么倏地丢了出来，博士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啊。” “这不会是博士自己的……进化能力吧？就像能操控骆驼刺和其他小部分植物的那人。” 不少人在边上窸窸窣窣地讨论，惊呼声不断。 程声紧抿着嘴，这样大面积的“纵火”，是他第一次尝试，面前有如几个足球场大的火海，比他想象中更快地消耗着他。 “段奕，你看那头。”程声指向位于骆驼刺围墙外的那些感染者。 那些感染者，并没有再一窝蜂地冲进火焰包围圈里。 它们忌惮地站在围墙外，令人意外。 哪怕眼前的缺口足以让两三个感染者同时冲过去，那些感染者也只是蠢蠢欲动而已，并没有冲出围墙的实质动作，就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样。 “高级感染者一定在那边。”程声说道，“解决它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段奕点头，旋即转向罗小南，问道：“那边有没有谁的脑袋里，有特别与众不同的石核？” 罗小南听明白了，这就像是在帝京的万人体育馆外时一样，让他找不同呢。 罗小南搂着林谦，伸长了脖子往外看。 过了半晌，小家伙细声细气地说道：“就是那边那个。” “离得好远好远，穿着衣服，衣服上还有星星，手里还握着一把斧头的人。他脑袋里的石核，特别亮，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程声按照罗小南的描述，很快锁定了目标——那是一个握着消防斧的上尉级别的军人，一只袖子还被扯没了，算是容易辨识的目标。 “不一样在哪里？”程声问。 同时段奕找到了路线，悄悄接近过去。 罗小南抿抿嘴，说道：“就是，不纯粹。” 程声疑惑地微皱眉。 罗小南说完了，没有更多可以告诉博士的信息，他便又窝回林谦怀里，他小声说道：“哥哥，我想看看小杜姐姐怎么样了。” 林谦瞥了眼下面的火海，犹豫。 程声对他说道：“这边没事，你带他去找杜静书吧，正好也让他盯着点杜静书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立马告诉我。” 林谦点点头。 他顿了顿又问：“杜静书那边会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不知道，我随口一说。”程声道。 林谦抚抚胸口，表示被博士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昏睡过去的小姑娘另有什么隐情呢。 罗小南仰起小脸看向林谦，认真地道：“小杜姐姐如果真的一直听着那道声音，陷进那道声音里的话，会出事的。” “那道声音到底是什么声音？”林谦皱眉，只觉得像是在打哑谜，偏偏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罗小南抿嘴，犹豫了几秒后说道：“南南也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声音让南南觉得很不舒服，南南不舒服的话，其他人会比南南更不舒服，因为南南的身体是最好的。” 林谦抽了抽嘴角，轻轻弹了弹罗小南的小脑袋瓜子：“真敢说呢，就你这个小胳膊小腿，还身体最好？你把我们这些糙里糙去折腾出来的大兵放哪儿？” 张九章看了一眼林谦，冷冷说道：“他说的身体，指的是实验体情况，他才是最完美、最符合邵乘阳研究结论的完成体。” 林谦一愣，这才联想到那次在帝京的意外发现。 他没再说什么，倒是注意到张九章的脸色的确很难看，少见地看到张九章额头布满冷汗，隐隐有些虚脱和力不从心的样子。 林谦眉头一皱，扶住张九章问：“你怎么了？” “那个声音，就像是长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响。”张九章咬牙切齿地道，“偏偏听不清，还得抵抗住想要去听清的本能，吵得我头疼心乱。” 林谦闻言同情地拍了拍张九章的肩膀：“挺住。要不让南南也哄你睡一觉算了？他这个特别好用。” 张九章冷冷看了一眼正要伸手过来的小家伙，一个眼刀就把罗小南盯得害怕地愣在原地。 “不需要。”张九章冷哼一声说道。 林谦摸摸被吓住的罗小南，小声说道：“算了，我们不理那个奇怪的叔叔，我们南南那么好用的睡觉技能，留着给大家休息用。” 罗小南点点头。 张九章抱胸走到程声的身边，他顺着程声紧盯的方向看去，就看见段奕在逐渐靠近一个感染者的背后。 “他为什么要过去？”张九章皱眉问，这么做有些风险。 “射程不够。”程声说道。 “你的火呢？”张九章问。 程声闷声：“你以为这片火海是全自动的？” 张九章不吭声了。 程声身下的巨龟同样发出疑惑：“你……变得好弱。” 程声：“……” 那么直白的吗？ “是连力量都变成了刚刚成年时的程度了啊……”巨龟喃喃，它突然反应过来，“怪不得之前一直没有感觉到你们的气息……明明应该是那么熟悉的气息却变得陌生起来。” 巨龟说着，把头埋进了深深的沙土堆里，闷声闷气：“原来是从头开始……” 程声抿嘴。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巨龟，他感觉到心底涌起难过和抱歉，这股情绪像是被堵在一扇门后，丝丝缕缕地泻出来。 “从头开始也不一定是坏事。”程声模棱两可地低低说道，轻轻抚摸着巨龟枯燥皱起的颈部。 巨龟沉默了片刻，忽然又扬起了头：“那现在，我是老大了。” 程声没跟上巨龟的脑回路。 他冷不丁听见段奕那边传来一声低吼，心下一惊，猛地跳起来。 段奕越是靠近它，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就越是响亮频繁。 同时还伴随着低频的奇怪的声响，“沙沙沙沙”，就好像是，对讲机这样的东西出现了频率干扰。 段奕微皱眉。 就在他靠近到射程范围内的时候，段奕停下步伐。 他正打算换上枪瞄准，却没想到，那个感染者像是有所察觉一般，陡然扭头看过来。 它藏在木墙栅栏后，透过栅栏的缝隙看向段奕。 段奕脑海中蓦地响起极其刺耳的鸣叫。 那声音根本不是人声，反而像是什么电子器具的相斥干扰，就如同话筒遇上干扰的那一瞬间嗡响。 偏偏延续的时间还长，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他的耳膜，穿破他的大脑皮层，段奕眼底的毛细血管瞬间渗出血来。 段奕痛苦地低吼一声，控制不住地摔下手里的枪，猛地抱住头。 那个感染者似乎也听到了声音，但显然它早就没有了对疼痛的感知，它只是疑惑地偏了偏头，随后便向段奕缓慢靠近。 段奕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是被缩短，那声音就越是刺耳绵长得让人抓狂痛苦。 段奕咬牙暴退。 第15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七天他浑身尘土与血，提着尸体回来 程声接住段奕有些踉跄的身形。 他第一次看见段奕脸色惨白成这样，嘴里发出难以忍受的疼痛呻吟。 哪怕是上次在泥石流下，浑身都是被泥石流冲下的锐石尖刺物挫伤的伤口，段奕也没有哼过一声。 段奕仰起头，喘着粗气，脖颈涨红，青筋鼓起。 他咬紧牙关飞快说道：“有什么东西在响。” “在这里面。”他指着脑袋，又是痛得闷哼一声，趴在地上，忍不住蜷缩起来。 程声脸色一变，旋即从背包里翻出小手电筒，对照段奕的瞳孔。 段奕瞳孔对光照反射出现了迟钝、甚至无反应的情况。 “可能是之前被植入了什么纳米电子追踪机器人。”程声见状沉下脸，飞快说道，“那个发生高级变异的感染者体内或许也有，互相靠近后，纳米电子出现了互斥和不稳定的现象。” “就像电磁干扰一样？”陈楠问，“那拉开距离就好了？” “不一定。互斥和不稳定的情况一旦出现，很可能引起纳米机器人过烫爆炸，必须立即终止其运作。”程声抿嘴。 无异于一个不定时微型人体炸弹。 他与导师在追踪野生动物的时候，曾经使用过这种追踪纳米高科技，但极少出现这种意外概率，可能性几乎是千分之一。 程声没有想到段奕也会被植入这种东西。 他眼色一沉，继续做排除检查，同时不抱希望地问陈楠：“这里有没有手持人体扫描检测器？” 陈楠皱眉看着段奕，摇头说道：“这里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程声撕开段奕的上衣，在段奕每一个伤口的地方仔细摸索，寻找缝合的痕迹。 这种电子追踪植入，一定会有一个微创伤口。 程声猜测，这有可能是在段奕进入龙炎之后，为了跟踪任务的实时情况而注射的。 “段奕，保持清醒，看着我！”程声低喊，拍打男人的脸颊，要求段奕睁开眼看着他，“你进入龙炎后，有没有被要求注射什么抗体疫苗？任何注射都算。” 段奕咬牙，快速回忆后回道：“没有。” 程声皱眉，他转向张九章问：“你呢？你进入龙炎后有没有被注射过？” “没。”张九章摇头。 程声抿嘴，那就意味着是后来某次受伤后，在军医院麻醉缝合的时候，没有被告知的情况下被注射的。 他仔细检查伤口，细细抚摸过新旧疤痕的皮肤，冷汗从下巴滴落。 必须尽快找出来。 “等等，之前那辆运输车上倒是有个扫描的，不知道能不能用上。”陈楠猛地想起来。 他立即跳下去，飞快说道：“我马上回来。” “运输车？运输车停在驻地里，那里都是感染者……该死。”当初和陈楠一起离开队伍的几个兵一愣，看见陈楠已经跳了下去，他们暗骂一声，两个兵对视一眼，紧跟着陈楠跳下去。 程声闻言一愣，旋即看向陈楠他们跑去的方向。 他瞳孔一缩，就见感染者们纷纷像是鲨鱼群闻到了鲜血气味一般，涌向陈楠那些人。 程声双眼微缩，一簇簇火焰从那些感染者的体内爆开。 陈楠本要开枪，却没想到眼前的感染者突然绽开温度极高的青色火焰，就在他的面前倒下打滚。 陈楠旋即看向程声的方向，就见程声也正看过来。 他朝程声微一点头，更加毫无顾忌地加快速度跑向运输车的方向。 “这里的感染者快要控制不住了！”程声紧接着听见身边传来一声大喊。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林谦大喊“小心”，程声同时感觉到一股袭来的劲风。 程声被段奕抱住扑倒，反手一枪，正中那个从墙上扑下来的感染者脑袋。 程声注意到，越来越多的感染者正往驻地的土房房顶上爬，它们没法从地面靠近他们，便试图从最近的房顶上跳过来。 真聪明。 原本控制着这边感染者的火焰，因为刚才的分散而变弱，本被压制住的感染者潮又开始活跃起来。 程声咬紧牙关，咒骂一声。他扶住段奕，低头看过去，就见男人本就苍白的脸色，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更加惨白，冷汗直冒。 “陈楠那边交给我们。”张九章对程声段奕两人说道。 他和林谦许英三人跳上旁边的房顶。 他们将少数跳上房顶的感染者消灭后，便从房顶上狙击那些靠近陈楠队伍的感染者们。 程声见状，将绝大部分火焰收拢到眼前，压制住那些试图往房顶上跑的感染者潮。 驻地里的青年们女人们看着眼前这幕，慢慢有人站出来。 他们拿起手里的斧头刀棍，让操控植物的男人再次催生出一堵骆驼刺围墙来，随后他们跳下龟背，挥舞着手里的冷兵器，砸向那些面目狰狞的感染者。 程声等人的压力稍稍减轻。 程声将注意力放回段奕的伤口上。 他记得当初缝合野生动物伤口的时候，由于植入纳米追踪机器人的缘故，缝合的手法与其他手法都不一样，缝合出来的伤口模样，如同六角的星形。 他在段奕的众多伤疤中，寻找藏在伤疤里的微创伤口。 陈楠一行人很快回来了，林谦几人紧随着他们回到程声这边来。 “程博士，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陈楠喘着气，将一个手持的检测仪递给程声。 程声看了眼，眼睛微亮，匆匆说道：“试试。” 陈楠将检测仪插入整套快速充电的配备设备里。 九十秒的充电时间后，程声持起手持检测仪，一一扫描过段奕身上的伤口。 他低低对段奕说道：“很快就好了，坚持住。” 段奕青筋暴起，闷哼着蜷起身体问：“那个感染者呢？” 张九章说道：“它没过来，藏起来了，狡猾着呢。” 也亏得它狡猾懂得藏匿，它要是靠近过来，引起电子剧烈互斥，那就会加速整个不稳状态。 手持检测仪器的显示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个1um体积大小的椭圆物体，显示器上标志着“ts”。 程声手一顿，找到了。 “这是什么？”陈楠皱眉问。 “碳纳米管。”程声说道，“你可以理解为，芯片材料，代替了过去常规的硅晶体管，ts构建的晶体管发热量更少，运行频率更高，物理及化学性质也更加稳定。” 程声深吸口气，这就是他要找的跟踪器了，就藏在段奕那道几乎横跨整个胸背的巨大伤疤里。 那是段奕第一次从瘴气林里出来的时候留下的，他毫不怀疑这枚纳米级跟踪芯片与他的导师有关。 从那次瘴气林的可怕意外后，导师就认定了在那片瘴气中，存在着什么未知的生物，那是连卫星都不曾捕捉到的巨大生物迹象。 导师指的，应该就是段奕的兽型。 即便当时邵乘阳没法判断，依照程声对邵乘阳的了解，他清楚对方不会放过一个去过瘴气林又活着出来的正常人——植入观察追踪芯片，是典型的邵乘阳做法。 陈楠问：“这么小的芯片，怎么取出来？” 程声抿紧嘴，通常他们会使用一个特殊的超声焊接机，利用超声波振动，将电子能转换为机械能，再靠焊头将能量传达至接触面，使分子与分子间产生激烈摩擦来切断碳纳米管芯片，致使跟踪芯片报废，不再运转。 但眼下，显然没有这样的设备。 程声说道：“有一个冒险的做法。先用强烈的电流导致纳米芯片短路。” “电击！？你疯了？那他也会被击中！”陈楠瞪大眼睛。 段奕咬紧牙关，闻言说道：“呼吸心跳停止后还有四分钟的时间，足够第二次的充电电击除颤。” 他对程声点头道：“来吧。” 程声紧握住拳头，匆匆点头，让林谦去找能够充当电极片的东西，然后让陈楠给他准备一片用盐水浸湿的薄布，充当本应该涂抹在电极片上的导电糊。 “杜工帮我调节除颤电流电压。”程声说道，“第一次电击会让段奕体内的芯片短路，同时段奕心跳呼吸将会停止，第二次紧急充电后，调整除颤电流电压，我们把他带回来。” 杜南荣点头应了一声，他还记得当初做消防员时的那套急救，庆幸着除颤电流电压的阈值是多少还没忘记。 “交给我。”杜南荣说道。 程声应了一声。 他俯身吻住段奕微凉毫无血色的薄唇，低低说道：“相信我，四分钟后见。” 段奕微微扬起一点嘴角，尽管疼痛让他眼前模糊，但他仍旧能想象得出程声的模样，他低声回道：“四分钟后见。” “博士，第一次充电充好了！”杜南荣说道。 程声呼吸重了几分：“第一次电击，许英监测芯片情况，电击后立即告诉我。” “收到。” 程声第一次拿着那么简陋的“电极片”给人做电击，他看着段奕，段奕微张开唇，低声对他说道：“你可以的。” 程声吐出一口气，微微点头，拿过一根树枝塞进段奕嘴里，以免对方电击时不受控制咬中舌头。 第一次电击！电击让段奕猛地睁大眼睛，挺起胸膛，旋即重重落下，闭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许英喊道：“博士，芯片切断！” 杜南荣同时喊：“第二次充电倒数九十秒。” 程声手指微微颤抖，在心里默数着，祈祷着，他没法去看段奕的样子。 “倒数十秒。”杜南荣喊。 “三！” “二！” “一！第二次电击！除颤准备。”杜南荣喊。 程声电击上段奕的胸口：“除颤完毕。” 他声音微抖，旋即开始进行心肺复苏按压。 杜南荣：“第三次充电倒数九十秒。” 程声用力按压，在心里无声地祈求着段奕睁开眼睛。他很清楚留给他的时间有限，这是最后一次黄金除颤。 “倒数三秒，三！” “二！” “一！第三次电击，第二次除颤准备！” 程声举起电极片，第二次除颤。 段奕仍旧紧闭着眼睛，程声抿紧嘴，沉着声音让杜南荣第四次充电。 他手里动作不停，继续心肺复苏的按压，汗水不停地从脸颊上滴落，他低声喃喃：“四分钟，段奕。” 杜南荣忍不住看了眼四分钟前按下的倒计时，还剩三十秒。 程声按压的力道越来越大，他眼睛发红，林谦见状在边上问：“博士，换我来吧？” 程声抿嘴没有回答。 还剩五秒。 程声屏息着没有停下动作。 “充电倒数五十秒。”杜南荣低声说道，他看着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的段奕，眼里划过不忍。 每一分钟过去，抢救成功的可能性就会下降7%-10%，留给段奕的时间不多了。 “充电倒数三十秒。”杜南荣又说道。 杜南荣话音刚落，段奕猛地长吸了口气，从地上蓦地坐起来。 林谦吓了一跳，旋即惊喜地大喊：“操！段队醒了！真的醒了！！” 程声还没回过神，他微怔地盯着段奕，直到段奕也一点点回神过来，视线对上程声后，两人才有种死里逃生的真实感。 程声咒骂一声，用力抱住段奕：“你迟到了近一分钟。” 段奕感受着程声的拥抱，慢慢用力回抱住男人。 他望进程声通红的眼底，那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他感觉到没有任何时候会比现在更觉得自己有多么珍视对方。 “那你可以惩罚我。”段奕哑声说道。 “惩罚再议。”程声松下肩膀。 段奕笑了笑，他浑身虚汗，可却觉得好像又有无穷力量，就好像这一次的“死了又活”像是一次涅槃重生。 他握了握拳头，像是在重新感受、适应着身体。 他看向先前狼狈后退的地方，他能感觉到那个高级感染者还藏在那里。 段奕沉下眼，轻轻说道：“先把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 他放开程声，拿起手边的枪，站起身。 “段队你才刚醒……”林谦见状一惊，咬了咬牙说道，“让我去吧。” 段奕：“你在这里守着，不要让感染者靠近。我马上回来。” 他话音一落，便动身了。 他跑动起来犹如一头矫健猎豹，肌肉微鼓，蕴含着极大的爆发力量。 没有了干扰和剧痛，段奕又快又准地找到了那个藏匿在不起眼角落里的高级感染上尉。 段奕瞄准上尉的额头，一枪射去，就见对方像是有所感应一般，举起双手遮挡。 子弹卡在上尉结实的手臂肌肉里，段奕瞳孔微缩，就见对方的伤口飞快自愈，血肉再生，竟是将子弹裹进了新生组织里。 段奕见状微眯起眼，果断放弃了远程的射击。 “段队靠太近了！”林谦看见段奕再次移动起来，忍不住叫道。 程声见状飞快说道：“还不够近，他打算近身。林谦许英张九章掩护段奕。” “收到！” 段奕冲到上尉面前，抽出腰间那把约有小臂长短的军刀，猛一劈下，砍断上尉抓来的右手。 他的动作又快又狠，没有一丝犹豫。 他踩着脚下凸起的石块腾空跃起，在上尉扑上来的那瞬间猛一旋身，落在上尉的身后，双手斩下，砍断上尉另一边的整条胳膊。 在对方身体组织再生的时间里，段奕冷脸抽出枪柄，下腰双膝滑铲，枪口近距离贴上对方的下巴，豁地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响，上尉的脑袋炸开了花。 段奕浑身尘土与血，提着上尉的尸体，踩着房顶房梁回来。 第15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八天龟龟：“我们本就是百兽之祖，当然，我最厉害了。” 段奕把上尉的尸体丢到众人面前。 他看向程声和张九章几人，说道：“再生项目受益人。感染后再生的细胞组织仍旧活跃。” 程声闻言很快反应过来，难怪段奕刚才要近身。 他蹲下身，用检测器检测尸体的伤疤处，在肩胛处，果然也检测到一个1um体积大小的碳纳米管，应该就是对方接入再生试验项目后，被放置的追踪监测机器人。 “那些感染者开始退了！”耳边忽然响起边上人的欢呼。 程声下意识地看过去，就见外头，那些原本还孜孜不倦、试图强攻上龟背的感染者们，忽然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 它们有的开始向四周散开，有的则停在原地，略显茫然地扬起头，看向四周围，张着血腥的大嘴，口水往下滴落，然后被人几枪命中后哐当倒地。 那些感染者开始变得迟钝，这是个好消息。 “就近的这些，一个都不要放过。”段奕对林谦几人说道。 他说完，望向程声，冲男人微微颔首后，抽出军刀，一跃跳进感染者群里。 段奕手里的军刀与枪配合得完美极了，就好像这一冷一热两件武器，犹如段奕的左右手那样自然。 林谦闻言喊了一声“收到”，旋即便找了一块他一贯喜欢的角度，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却又同时掌握着整片区域最宽广的视野，时不时地抽冷子放枪补刀。 许英同段奕一道跳下龟背，她最擅长的就是近身，她身材娇小，灵活得像是水中鱼云中鸟，却又丝毫不缺力量。每一招每一动，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 张九章直接从陈楠的库存里，搬出了一架重型机关枪，他就架在房梁上，边上是装了上万发的配备子弹。 能使用重型机关枪的人不多，重型机关枪枪身重25公斤，可以匹配特种弹，但是后座力不小，射速极快，半分钟最多可以连续发射五千发子弹，因此使用者必须经过严格的特训，否则极容易产生误伤。 陈楠没有启动过这个大家伙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不是重机枪手。 张九章看到陈楠这里居然还有重机枪，眼睛都亮了，简直是为他量身准备的。 他将重机枪架在房梁上后，就趴在房梁上，从高处扫射，射程最多可以辐射的距离约有五百米，已经是非常可观的一个大面积范围了，张九章完全承担了全面火力支援。 就如段奕说的，所有就近的感染者一个都没被放过。 当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段奕砍下最后一个感染者的脑袋，手里的军刀往地上一插，他看向四周围，遍地沙漠上尽是感染者的尸体。 他们的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围聚来了一群以食腐为生的秃鹫，就盘旋在半空，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啸鸣，等待着人类离开后，就冲下去饱餐一顿。 陈楠和他的手下、还有驻地的那些幸存者们，也都放下了手里的武器。 他们望向彼此，似乎在确认他们还活着。 远处的感染者因为上尉感染者的死亡，而失去了方向与目标。 但这一次，它们没有在回到地下，而是就这样游荡在沙漠里，不知疲倦也永无止境地游荡。 或许某天，它们又会聚集到一起，形成一片让人恐惧的感染者潮，再次卷土重来，袭击向某一个幸存者驻地。 但至少不是现在。 所有人都疲惫得无以复加，即便是段奕、张九章这些体能状态远胜于普通人的大兵们，也在确认最后一个感染者死亡后，累得直接坐倒在地上，懒得再爬起。 “结束了？”有人终于出声，不敢置信地问。 陈楠吐出一口气，他丢下手里的武器，咧开嘴角大笑：“结束了！” 程声把上尉军官的尸体单独搬到了角落里，在段奕几人消灭感染者的时候，他利用简单的刀具将上尉的尸体解剖了。 最后再一把火将尸体烧得精光。 “我听几个小孩说，你把那个高级感染者解剖了。”段奕坐到程声的身边，看向程声。 他们收拾好了战场，这会儿绝大部分人都围在绿洲里的那片湖泊周围休憩，用湖水清洗去了一身的血污。 女人小孩老人们都帮着拾柴架火，将那里的感染者尸体烧了。 段奕路过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孩咋呼的说话声，似乎在为亲眼看到被解剖的尸体而惊奇不已，甚至觉得非常“酷”。 程声倒是没有注意到解剖的时候，有小孩就在边上，不过即便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因为那几个小孩而停止解剖。 他微点头，说道：“那个军官的确参与了再生项目的实验，他的组织有非常明显的重复断裂、接续、再断裂、再接续而导致的扭结肉理纹路。” “它的石核，与当初在帝京万人体育馆时，遇到的那两个高级感染者相比，能量更加充沛。但是罗小南说过它的石核不纯粹，所以我把它单独存放起来了。” “不纯粹的缘故，或许与再生项目注射的实验试剂有关。”程声说道，“但这个只是猜测，我需要有设备的时候，提取石核中的微量元素另作比对，才能得出确切结论。” 段奕点头。 他说道：“杜静书刚才醒了，没什么异样，倒是很懊恼自己错过了那么关键的一场战斗。” “她要是清醒着的话，我反而会更担心。”程声淡淡说道，他偏头转向杜静书和杜南荣那头，父女两个正在湖边尝试钓鱼。 段奕看向程声：“杜静书有什么不同？” “……”程声微抿起嘴，看着远处，沉默了半晌后说道，“她的血液融合了病毒。” “第一次在帝京实验室为她提取血液样本做检测的时候，她的血液在第一次检查时，没有病毒，她简直像是一个完全健康的、从来没有被感染过的人。” “但是隔了一夜，第二次复查的时候，她的血液里却出现了大面积被异体侵占的情况，健康的细胞被大颗粒的异体霸占，并且飞快地污染整个样本。” 程声看向段奕：“就像那些被感染的人一样。” “但她看起来没有任何受感染的征兆。”段奕说道，他记得当初程声向他描述过。 “是啊，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侥幸免疫了病毒的幸运儿，既没有被感染，也没有出现奇怪的能力变异，长出什么毛茸茸或者是冰凉凉的鳞片。”程声扯了扯嘴角。 可偏偏，越是这样不同寻常，越是让人心生不安，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一样。 “而更奇怪的现象是，那些异体时而出现，时而消失。”程声说道，他微眯起眼，眼形狭长而锋利，他若有所思地道，“我倾向于，当初杜静书被注射的那支试剂，对她的确起到了免疫作用。” “但是实验针剂并没有通过大量的临床试验，它针对每个人都有特异性。” “这就意味着，它在不同人身上的体现不同。”程声看向段奕，“在杜静书的身上，它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则需要杜静书自己来完成。” “靠意志力？”段奕问。 “靠一切。”程声说道。 “她的身体素质、她的精神素质、周围的外界因素——比如之前罗小南提到的声音，那是高级感染者尉官对低级感染者的命令与交流信号。” “对于杜静书和张九章这样注射了试验针剂、半免疫但没有完全清除病毒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危险接触。” 段奕皱眉：“就像是戒毒的人和毒贩接触。” 程声微挑眉看向段奕，他点点头：“非常合适的类比。” “我明白了。”段奕说道，他看向杜静书的方向，说道，“那就尽量避免他们与感染者接触好了。” “这一路怎么可能避免得了？”程声反问，他摇头，“感染者早就布满这片土地的角角落落，甚至，或许早就不是我们一个国家的灾难，是全球的灾难，这根本避无可避。” 段奕看见林谦正远远朝他们招手，示意他们过去。他站起身，伸手将程声一道拉起来，淡淡道：“在感染者接近他们之前解决掉，隐患就小了。” 程声一顿，看向段奕。 段奕收敛了气场，但仍旧犹如宝剑收鞘一样，锋芒暗藏，他朝程声微微笑了笑，沉声说道：“交给我。” “现在，暂时可以轻松一下，享受这一刻阶段性的胜利快乐。”他拉起程声的手，大步走向林谦那儿。 程声和段奕走到湖边上，才注意到张九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过来了，正满脸不乐意地指导着杜静书、杜南荣两个做鱼叉。 “就你那破鱼叉，能让你闺女抓到鱼就怪了。要能抓到，也是你闺女运气爆棚。”张九章毫不客气地嘲笑。 他折了一根棕榈树的树枝，用匕首砍出两个分叉来，枝头的地方削尖，用火烤得焦黑碳化，碳化后的树枝不但没有变得焦脆，反而坚硬无比。 张九章用一团干草把分开的两头分叉点卡住。 两个分叉尖头，意味着多一倍的概率能够刺中湖里的鱼。 他简单又快地做好三把鱼叉，丢给杜静书和杜南荣，眉头一扬说道：“看我怎么做。” 他手执鱼叉，找准了湖里的目标淡水鱼后，猛地纵身一跃，头与鱼叉尖头同时跃进湖面，激起巨大水花。 杜南荣下意识地微微伸长脖子看向湖面。 几秒后，张九章猛地从水下钻出来，高举出鱼叉，鱼叉上赫然刺着一条约有四五斤重的大鱼。 杜静书“哇”了一声：“厉害！” 张九章洋洋得意地看向杜南荣，咧嘴一笑：“不错吧？” 杜南荣翻了个白眼：“暴力，流氓。” 他拉拉闺女，说道：“我们女孩子用巧力。” “爸教你，我们人眼看见的鱼的位置和实际位置，因为有光线折射，是有偏差的，所以咱不插鱼身，插鱼尾。”杜南荣说道，吸了口气，手臂肌肉猛地鼓起发力，低喝一声，“像这样！” 手里鱼叉又直又快地狠狠捅进水里，杜南荣感觉到插中了鱼的触感才松口气，把鱼叉举起来，得意洋洋地看向张九章：“还不用湿身喂鱼。” 张九章嗤了一声。 杜静书拍手：“都厉害。” “博士和段队来了！”小姑娘余光瞥见走来的段奕和程声，顿时像找到了暖场救星，松了口气，连忙喊道。 杜南荣和张九章闻言看过去，两人手里各举着一条大鱼，看起来有些滑稽。 “等下吃烤鱼。”杜南荣咧嘴笑，“博士喜欢什么口味的？香辣的孜然的还是果味的？谦儿去找红果了。” 程声想了想说道：“香辣的孜然的各来一条好了。” “行。”杜南荣爽快应下，扭头对张九章说道，“听到没？插鱼的。” 张九章：“……” 等杜南荣把鱼烤好，那香味立马就从打开的棕榈叶里蹿了出来。 经历了一整夜大战没吃过东西的一行人，立即就感觉到肚子饿得发慌了。 林谦迫不及待地捧起一片棕榈叶，直接用手抓着鱼呼着热气开吃。 “上回那头沧龙从中央湖心窜出来，会不会就是被杜工这烤鱼的香味馋出来的？”林谦边吃边开玩笑。 “说不定。”程声出人意料地开口接过话茬。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听见身下的巨龟在嗷嗷地嘟哝，指责他们又吃独食，不给它吃。 程声便哄着它，等会儿给它多烤几条送去。 杜南荣一听是身下的巨龟大佬馋他的鱼了，立马又使唤着张九章去插鱼。 他兴致勃勃地撸起袖子，打算好好犒劳犒劳大佬。 “龟龟能吃辣椒孜然嘛……”小姑娘撑着下巴小声问。 杜南荣动作一顿，试探地看向博士：“它的话……应该不忌口吧？” “不忌口。”程声笑。 等杜南荣烤好了鱼后，程声提着那几尾烤鱼，由段奕和他一道过去。 两人就坐在巨龟的脑袋边上，程声丢过去一尾鱼，霸下就探出脖子张口接住。 一口一条，吱溜几下就没了。 霸下不满足地吧嗒吧嗒嘴：“太少了太少了。” “下回再给你带。”程声摸摸巨龟。 “别又放我鸽子。”巨龟哼了声，“上回狴犴答应给我带的鲲鹏，到现在都没影呢。” 程声微噎，鲲鹏？ 他忍不住看向段奕——哪怕明知道段奕根本听不见也听不懂巨龟在说什么。 段奕微偏头，眼里划过一抹不明显的淡笑。 他淡淡开口：“鲲鹏不剩几只了，给人家留点子孙。” 程声一愣，旋即惊讶看着段奕：“你听见了它的声音？” 霸下晃晃脑袋，蛮不讲理地道：“那我们也还是独苗呢，不能孝敬孝敬老人家么？” 它说完，顿了顿又看向程声，疑惑道：“我们本就是百兽之祖，听得见彼此与百兽的声音不是很正常吗？” “我也是现在才听见。”段奕说道，微微卷起嘴角笑，“算是四分钟的后遗症。” 巨龟“噢”了声，想起来，现在它才是最厉害的那个呢。 巨龟快乐地晃了晃短短尖尖的小尾巴。 程声听见巨龟背上传来众人慌张的大喊：“沙尘暴！黑沙尘暴又来了！” 霸下尾巴一僵。 过了片刻。 “沙尘暴消失了！” “虚惊，虚惊。” 巨龟慢吞吞地、一副浑然与我无关的模样看向程声和段奕，说道：“我还要吃鱼。” 第15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五十九天给海域里迷路或者翻船的人类送温暖送希望 程声一行人休息了一天一夜，值得庆幸的是，再没有感染者从沙漠底下钻出来。 难得风平浪静的一个夜晚。 程声和段奕就躺在巨龟的龟边上。 两人谁也没睡，睁眼就能看见头顶一轮圆月，映着漆黑夜幕，亮得一点也不真实。 “你对自己的兽型多了多少了解？”程声轻声问段奕。 段奕说道：“模模糊糊，也没什么真实感。” 程声闻言笑了一声：“也是。” 他没再说话，只是睁眼看着夜空。 段奕反问程声：“你呢？你是从那次迫降落水后，就隐约知道自己的兽型了吧？” “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还以为是什么没有被记载下来的新物种呢。”程声捏着鼻梁笑，“只不过是本能意识到，该怎么使用这股力量而已。” 他顿了顿，补充说道：“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前被放了一本使用手册，偏偏又在上头蒙了一层薄薄的纱，只能模模糊糊地看。” 段奕明白程声的意思，他微微点头。 “这是传承记忆，就是为了预防发生意外而存在的，等到了时候，你们自然而然什么都会了。”巨龟听见两人的交谈，不以为意地道。 “传承记忆……”程声若有所思地点头。 他曾经看见过一个非常超前的概念理论，用通俗简单的话来讲，就是提出者认为，基因里滞留“记忆点”——每一组基因里都可以追溯到一个“记忆点”或者“历史点”，用来解释生物的本能。 这就和霸下说的传承记忆，有些相似。 但是这个超前的理论因为根本没有现有技术可以提取支撑，而受到无数人的驳斥和嘲笑。 “记忆传承的意思是，我们会想起所有经历过的事情？”段奕问巨龟。 巨龟慢吞吞地把脑袋埋进沙漠底下降温，回答道：“我不知道。我又没有把自己折腾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段奕：“……” “早知道跟着狴犴出去那么不安全，我就该跟着一起走的。”巨龟撇嘴，闷声闷气地不满道。 段奕：“……” 程声好笑地安抚了两句，又看了眼脸色微僵的段奕，问巨龟道：“那你那会儿在做什么？” 巨龟沉默了几秒，抿嘴回道：“驮绿洲。” “驮到现在？”程声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巨龟显然流露出了些许恼羞成怒的情绪，它发出隆隆声，如同闷雷，嘀咕道：“狴犴说，沙漠里能有这么惊人面积的绿植和水，是无价之宝。” “我喜欢珍贵的东西。”巨龟说道。 程声相信巨龟是会把喜欢的东西一股脑往甲壳上堆的，只是没想到它一驮就驮到了现在。 “因为没有人再给我找比这个更珍贵的东西了。”巨龟闷闷说道。 程声闻言微一顿，他安抚着可怜兮兮的巨龟，说道：“你驮着的绿洲，的确是无价之宝，是沙漠里迷路旅客的希望。给绝望的人希望，比什么都贵重。” 巨龟一听，心情稍稍愉悦了一些，它问道：“那狴犴没有骗我？” 程声看了一眼段奕，段奕仍旧保持一脸僵硬。 程声轻笑了声，然后端正了话语里的严肃意味：“没有。他说得对。” “那好吧。”巨龟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下，“不管怎样，这次你们要去哪儿，我也要跟去。” 程声感到一丝伤脑筋：“我们接下去，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一片海域，寻找一艘大船。你要驮着绿洲跟我们一起走？” 巨龟理所当然地点了一下脑袋。 “我可以给海域里迷路或者翻船的人类送温暖送希望。”巨龟甚至懂得举一反三，为自己增添跟随的理由。 程声无话可说。 与巨龟憨厚老实的庞大表象所相反的是，它拥有一个灵活机敏的大脑袋瓜子。 程声看向段奕，眼神询问段奕的意见。 “或许海域上会凭空多出一座岛屿了。”段奕说道。 巨龟得意。 “好好休息一夜，我们明天或者后天出发海域。”段奕说道。 程声应了一声。 他们在沙漠里耽搁了接近十天的功夫，也没有什么时间给他们和海域上的“大船”联系，不知道那头的情况如何了。 段奕看了程声一眼，就知道程声在想什么，他握了握程声的手，说道：“放心，不管发生什么，基地总部不会崩溃。” “之前我们在藏地基地里也发现了分部隔空会议的投影仪器，证明军部的分散力量比我知道的更加强大，也更加隐秘。即便有一处出现了问题，也会由其他地方顶上。” “另外，你看陈楠他们的收音机，仍旧能够接收到来自其他城市的少许信号信息，这证明国家机器仍在运作。而这些最基础的保障也意味着，总部的职能运转是正常的。” 程声点了点头，微扯嘴角：“我不担心这个。毕竟总部总该是有几个有着聪明脑袋的人，再不济，他们总能熟记灾难应急响应手册，知道首先该做哪些。” “我担心的是，那个临时大船上的设备，够不够完善，能不能继续开展科研工作，他们对病毒的了解程度、对疫苗的研发进度到哪儿了。”程声说道。 段奕轻轻捏了捏程声，说道：“给他们一点信心。” “一个国家从不会脆弱、不堪一击，哪怕一开始处于弱势，可它具有韧性和上亿的人民支撑，总会好起来的。” 程声深吸了口气，低低应了一声。 他枕着胳膊，和段奕并肩躺着望着夜幕，不知不觉犯了困。 一晚安眠。 到了第二天清晨，程声被热热闹闹的动静吵醒。 先前为了躲避感染者潮而转移到龟背上的幸存者们，又回到了沙漠驻地里。 说是驻地，其实只剩下断壁残墙了，要重建起来得花不少功夫。 可不管怎么说，驻地到底还是保留了下来，那些感染者也不会再趁着夜晚的功夫，从黄沙底下钻出来攻击他们。 这是一个大好消息。 陈楠正忙着招呼指挥人群，清出驻地空地来。 所有幸存者都热火朝天地为新家园开干起来，他一抬头，就看见程声一行人整齐地一道出现在他面前。 陈楠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他大步走到段奕和程声的面前，看向几人：“你们要走了？” “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本来任务就是带博士和大部队汇合的。”林谦咧嘴一笑，说道，“既然藏地丢了，那就得去找大船了。” 陈楠点头，他佩服地看了一眼段奕，直到现在，段奕的队伍还在坚持最初的任务目标，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他指了一个方向，说道：“你们要走水路的话，得往那个方向，走个大约两三天的功夫，那里最后通向海。” “行。”林谦一口应下。 “那我就不送了。”陈楠说道，他扭头看向身后，“这里还要重建，离不开我。” “用你送什么。”林谦嘻笑，说道，“只是过来和你说声我们走了。” 杜南荣看了眼那些忙着重建驻地的幸存者，他前一天夜里的时候有考虑过，要不要和杜静书留在这里，但最后还是决定和程声段奕一起走。 陈楠微微点头，对程声他们说道：“那祝你们一路顺风。” 林谦在心里特别不喜欢这个祝福语，但是表面还是笑嘻嘻地道了谢，毕竟看看段队和博士，两人没一个像是会和陈楠说这些寒暄套路话的。 “那我们就走了。”林谦摆摆手，觉得自己像是队伍的发言人。 霸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驻地不远的边上，已经等着一行人了。 巨龟把脑袋继续往沙子底下藏，避暑。 远远看着，就像是沙漠平地凭空多出来一片绿洲。 其他人还不知道巨龟也会跟着他们一起走，直到程声和段奕两人率先跃上龟背，他们才反应过来。 “它一道去！？”林谦惊讶得连声音都破开了。 “嗯。”程声淡淡应了声。 杜南荣欣喜地连忙拉着闺女往龟壳上爬，说道：“原来这是海龟啊？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海里会不会有什么大东西把船顶翻呢。” 程声顿了顿，海龟？ 他低头看向霸下，它算是什么龟？看背上花纹应该是陆龟。 陆龟也能游泳，只是不会潜水，只能漂在海面上扑腾。一些水中扑咬和转弯的动作，对陆龟来说，可能也有些困难。 霸下表示，它不是一般的龟。 “走吧走吧，往海域的方向前进！”林谦大喊一声。 所有人都跳上了龟背上，霸下把脑袋从沙子底下抬起来，昂着巨大的脑袋，粗壮的四肢划开沙浪，驮着绿洲与一行人，朝着目标的方向划去。 黄沙在霸下周围形成一股股滑浪与激烈的流沙带。 陈楠和其他幸存者们远远看着程声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就见巨龟乘风破浪一般，在沙海里压出巨大又平坦的印记。 “要不直接在那边重建驻地吧？都不用清空地了。”有人轻呼着说道。 陈楠看去，的确，那头巨龟为他们压出了一片现成的紧实沙地。 陈楠招呼着所有人动起来。 原本陈楠说的需要两到三天的路程，在霸下的脚程下，只花了一个上午的功夫。 他们先是走到了位于两山之间的一条大河，两侧是高峰，中间一条清透碧绿的奔流大河。 他们顺着河道继续走，便到了入海口。 浪花一股股激涌拍上岸，近处是与沙土混在一道的浑浊海水，往远处看，海的颜色便透蓝下去，深沉广袤得仿佛能把人吸进去。 “我们到了。”程声说道。 一行人站在海岸边，看向远处大海，远处的海天仿佛接在了一起，海上没有任何大船的影子。 第16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天“这里是海岸搜寻支援队，请勿滞留洋面……” 巨龟下海。 近岸的海浪一下子翻滚着涌了上来。 站在龟边上的林谦几人心惊胆战，看着激打上来的浪花，仿佛下一秒浪就会卷上来。 所幸海浪很快平了下去，转成温和的波浪，有一下没一下地推动着巨龟。 “原来下海的感觉是这样。”霸下发出闷闷的响声，“感觉自己好轻啊。” 程声轻笑。 林谦狐疑地抬头看看天空：“哪里打雷了？” “是它在说话。”张九章说道，他朝程声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说道，“博士很显然听懂了。” 程声看向张九章，观察倒是敏锐，他笑笑说道：“它在说，下海后觉得自己变轻了。” 杜静书小姑娘在边上听见，眨眨眼稀奇道：“它还会说话啊。” “我早你们人类千八百年就会说话了！”巨龟哼了一声，鼻息打出去一个大大的浪。 它滑动脚蹼，往海洋深处游去。 “它在说什么？”杜静书好奇问。 程声看看好奇的小姑娘，又看看独自生闷气的巨龟，忍不住笑：“没什么，不过你说的话，它也听得懂。它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岁。” 杜静书一愣，旋即脸一红。 “段队，基地提的那艘‘大船’，怎么没看见？难道我们走错入海口了？”许英低声问段奕。 段奕眯眼看着海面，说道：“再往深处走走。你们继续保持联络器的信号，等基地回应。” 人视野所能看见的海面其实很有限，一艘大船放在宽广洋面上，对照着也不过是一个小点，目视所及看不见也正常。 “明白。”许英点点头。 张九章和杜南荣跑进棕榈林里找点吃的，找不到走兽就去抓几条鱼回来，反正巨龟背上的绿洲生态自成体系，他们短时间内不愁吃喝的生计问题。 等杜南荣他们回来后，就着龟边蹭着海水，把打来的猎物内脏和脏污都洗净了。 边上时不时一道浪花打过来，虎耳草挂在杜南荣的肩上，被溅了一身水，它抖了抖浑身，兴致勃勃地去投海了。 杜南荣就见眼前闪过去一道小黑影，然后小小“噗通”一声落水声，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就被浪花覆盖过去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闪过的黑影是什么，就听见杜静书惊呼一声：“爸！草草投海了！” “啊？”杜南荣懵。 下一秒，海面下鼓起一个小包的起伏，眨眼粗壮的草茎破开海平面，掀起浪花。 程声吃了一惊，下意识看过去，就见巨大的虎耳草漂在海上，足有三四层楼的小洋房那么高。 杜南荣讪讪地跑到程声这边来，摸摸鼻子说道：“博士，草它投海了……” “看出来了。”程声扯扯嘴角。 “我能吃它吗！”霸下兴奋地问。 “不能。这和之前那个是同一株。”程声分神回答巨龟。 虎耳草泡在海水里，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啄自己的根，痒痒的，刺激得虎耳草一抖，连根一甩。 杜南荣就见好多条巴掌大小的银色小鱼被虎耳草甩上了天，像是下了一场鱼。银色小鱼从天而降，有的落回了海里，有的则砸到了龟背上，还有的甚至被霸下仰头直接张嘴接住了。 开饭了。 “可以暂时不吃它。”霸下的大嘴一张，就接住了下落的大半小鱼，并且心满意足地如是告诉程声。 程声好笑。 他转向杜南荣，说道：“等草回来后，看好它，提醒一下那只大乌龟看上它了。” 杜南荣愣了愣：“看上它了？可它就是棵草啊……” 程声假笑地扯了扯嘴角。 “等等……”杜南荣回味过来，“是指把草当口粮了？” “嗯。” 杜南荣吸了口气。 等虎耳草泡够了澡，主动回到龟背上后，就被杜南荣按住，认认真真地警告了一番。 光长个不长记性的草忽然想起来，那只大家伙是怎么把另一株草咔擦咔擦啃光的。 虎耳草抖了抖叶瓣瓣，瑟瑟发抖。 杜南荣又安慰了两下虎耳草。 霸下在海洋里的移动速度不快，这得考虑到它并不适合划水的脚掌和身型，它只能在海面上踩着水漂浮，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海上的无人岛。 一行人吃过了东西，再看看走过的海路，就见海岸线还在清晰可见的地方。 林谦抽抽嘴角：“博士，它游动的速度好像有点慢。” “龟生第一次下海，给它一点适应的时间。”程声说道。 霸下老脸一红，愤愤不平地滑动脚蹼子。 “我肯定比人类游得快。”它嘟哝。 段奕问林谦：“大部队有回应么？” 林谦看向段奕，摇摇头说道：“没有。但是就在刚才，我们收到了一个循环播放的信号。” 他说着，播放出来—— “这里是海岸搜寻支援队，所有海上滞留船只请立即前往坐标点3830.0n12030.5e，请勿独自停留洋面。……重复一遍，这里是海岸搜寻支援队，所有……” 林谦看向段奕：“坐标位置可能就是大部队大船所在位置，但我们没有定位航海，根本不知道这个点在哪儿。” 段奕微皱眉，点头说道：“大部队要求所有船只不得独自停留洋面，可能是有新的情况。让所有人警戒起来，注意四周情况。” “收到。”林谦应下。 “至于方向，结合我们所处位置和风向来看，我们按照目前前进的方向走，大方向上没有问题，精度没办法把握，走一步看一步。”段奕说道。 林谦点点头，转去通知其他人情况。 程声走到段奕身边，问道：“什么情况？” “或许海底有什么东西吧。”段奕说道，“大部队发出警告信号，要求所有船只汇聚到坐标点位置，统一看管。” 程声皱眉。 海陆循环的生态，注定了陆地上的变化会引起海洋变化，但是影响程度不一定会有陆地上那么严重，尤其是人群之间，有以船为单位的自然隔离空间，情况会好很多。 但海底生物的变异却会让人大伤头脑。 海洋面积占整个星球面积的71%，海水的流动性会让整个变异速度和面积扩大范围加快不止一倍， 更不提海底深处，至今没有完全被探索开发出来的新领域下，又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存在。 海底生物一旦出现大变异，那会引起整个星球翻天覆地的变化。 “段队！博士！你们快看！前面出现了一艘邮轮！就在我们行驶的正前方！”许英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激动地喊道。 程声收回思绪，很快跟着段奕快步走到许英那边。 顺着许英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艘万人邮轮朝着他们的方向，顺着海浪的推动，慢悠悠地飘来。 等飘到他们眼前的时候，他们才注意到这艘邮轮完全是没有发动的状态，全凭海水的推动在海上漂浮。 段奕和程声对视了一眼，旋即说道：“我们上去看看。” 虎耳草生长开来，粗壮的茎叶作为牢固的联结，让段奕一行人登上眼前的邮轮。 邮轮甲板上空无一人。 整艘邮轮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安静得越显诡异。 段奕和林谦几人简单检查了一遍邮轮上下，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就连血迹都没有，整艘船上的人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张九章进入船长室，检查邮轮的情况，邮轮的油箱还是半满的，整艘邮轮的行驶能力都是正常的。 等段奕和林谦几人回到船长室，几人核对了一下情况后，都心生怪异起来。 “油箱满的，船还能正常行驶，偏偏船上一个人都没了？”林谦挑眉，“这简直像是什么恐怖电影。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回到那头大乌龟的背上去。” 杜南荣在边上赞同地点头。 杜静书指了指船长室里的导航仪，问道：“但我们不是需要导航仪去那个坐标点么？” 林谦顿了顿，重重叹息了一声：“是这样。” “要么我们轮流在这船上值班？一直到目的地这样？”林谦问。 “还不如一起。有情况也能照应。”张九章啧了声，说道，“不过杜南荣带着杜静书和罗小南回到龟背上去，别碍手碍脚。” 杜南荣朝他扯了扯嘴角，用不着张九章说，他也会自觉先回去。 “杜工先回去，要是有情况的话，说不定你们还可以从外面支援我们，免得全待在船上被一锅端了。”林谦打圆场道。 杜南荣点头应下，招呼杜静书和罗小南先走。 罗小南走过程声身边的时候，仰头看着几人，细声细气地问程声：“博士，我们是快要到了吗？” 程声低头看他，顿了顿微点头道：“就快到了。” “太好了。”罗小南冲程声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声抬手揉了两下罗小南的头发：“和你杜叔叔先下船，别乱跑。” “嗯嗯。”罗小南用力点点头。 外头虎耳草撑开一片宽阔叶瓣，如同滑滑梯一样，送杜南荣三人从邮轮上滑下来。 杜南荣几人站在龟背上，隔着几十米远看这艘万人邮轮，就像几排并排别墅群凑在了一块儿的样子，高高大大，却毫无生气。 杜南荣眯眯眼，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见邮轮的底下，贴着海水的地方，吃水线那儿似乎有一片格外深暗的黑影。 隔着距离看，这影子都格外大，几乎有半个船头大小了。 杜南荣脸色变了变，那是什么玩意儿？ 巨龟仍旧慢吞吞地划水，对那团黑影没有显示出特别的警惕来，杜南荣见巨龟的反应，稍稍放下心。 也许只是一大团海藻？ 第16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一天船上寄生者 杜南荣紧盯着邮轮船头下的那团巨大黑影。 过了没多久，林谦跑到甲板上，喊了一声杜南荣。 “杜工！和你说声，我们定位到了坐标点的位置，预计要航行十三个小时。你和杜静书还有罗小南就在龟背上待着，有情况大声喊我们！” 杜南荣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林谦喊完就想回船舱里，忽然脚步一顿，他慢吞吞地扭头看向杜南荣，抿抿嘴唇问道：“杜工，你在看什么？” 杜南荣指了指船头的地方，轻声说道：“船头底下，有一大团阴影，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林谦头皮一麻。 “可能只是海草吧。”杜南荣紧接着补充，“巨龟也没什么反应。” 林谦点点头：“我通知博士来看看。” 林谦说完，立马转身走进船长室里。 过了几秒，程声和段奕走到甲班上，段奕手里拿了一把金属大鱼叉，鱼叉的末尾处绑了一团粗长结实的水手绳。 “就在这里。”杜南荣指道。 段奕颠了颠手里的鱼叉手感，预估了一下位置后，将鱼叉猛地狠狠投刺下去。 杜南荣瞳孔微一缩，喊道：“刺中了！” 段奕拉动绳子，将鱼叉慢慢往回拉，连带着刺中的那团东西。 “果然是水草。”杜南荣看见那团墨绿色的团状东西被拉出水面，旋即松了口气，笑了笑说道，“虚惊一场。” 段奕抖了抖鱼叉，将那团庞大的海藻团甩回海面上。 “没事了，那我们先回船舱里，顺便看看船舱里有什么东西能用上，等下丢给你。”林谦对杜南荣说道。 杜南荣点点头，他看看那团被段队甩开一点距离的大团海藻，咧嘴好笑地摇头——这段时间下来，自己都成惊弓之鸟了，不知道以后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林谦和张九章留在驾驶室里操作这个大家伙，朝着目标坐标点航行，段奕和程声则把整个邮轮重新仔细地搜查一通。 大部分船舱都需要门禁卡才能进入，但也有小部分舱室在主人离开前大开着。 段奕简单看了一圈，随手拿过舱室里的一个随身行李包，把里头的东西尽数倒出来后，拿了舱室里的毛毯、吃的、洗漱的……凡是用得上的，都被段奕收进了大包里。 颇有雁过拔毛的风范。 搜了三四个舱室，装了满满一行李包的东西，少说也得有十五二十公斤的分量。 段奕吹了声口哨，杜南荣立马反应过来，跑到正对甲板的那面，就看段奕手里提着个大行李包。 “接着！”段奕喊了声，手臂肌肉微鼓，扛着几十公斤重的行李包往杜南荣那头重重一丢。 杜南荣接住包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日用品，他甚至还翻出来了好几个剃须刀和剃须膏。 杜南荣摸了摸自己扎人的下巴，立即就用上了。 之前没有剃须刀的时候，几个男人就简单用匕首稍稍刮两下。 段奕和张九章几人倒是熟练，下巴那儿就留下短短一茬清茬，挺干净的，杜南荣头一回用匕首给自己刮胡子，还刮出了几道小血口子。 总之就是惨。 杜南荣刮完胡子后，立马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清爽了，又是一帅帅气气的精神小伙。 他把剃须刀上的泡沫和胡茬都清洗干净，一眼瞥见剃须刀上印着的邮轮船号logo。 “梅尔维尔号……”杜南荣轻声念出来，只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啊！这艘船就是梅尔维尔？”杜静书轻轻叫了一声。 杜南荣看向自家闺女，微微挑眉：“怎么了？” “这是前不久刚刚新出的全球最大最豪华邮轮，听说设计上专门参照了当年的泰坦尼克号冰川事故，做了许多意外防治措施，号称真正不可能沉没的巨轮。”杜静书说道。 “而且这艘邮轮顶级豪华，邮轮里还有好几条特别漂亮的奢侈品购物街，小香榭丽舍，小第五大道什么的，就像是把巴黎搬进了邮轮里。”杜静书还记得之前看到的邮轮宣传片，她说道，“这艘邮轮原本第一次面向大众的出航预计是在明年吧，这应该是它的首航。” “听说首航是只对内邀请，邀请的都是上流社会的富绅啊、政府市长书记这类人。”小姑娘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一点向往。 杜南荣闻言笑笑，揉了一把杜静书的头发，说道，“那看起来我们白捡便宜了，也算登过有钱人才能上的邮轮。” 杜静书跟着笑。 两人就站在大船的面前，仰头看着眼前这艘庞然大物，衬得两个人小小一只。 “诶爸，你看那团藻，是不是又漂过来了？”杜静书忽然拽了拽杜南荣的手，轻声问道。 杜南荣看过去，果然就见先前被段队甩出去的那团海藻又靠拢过来。 杜南荣皱皱眉，说道：“可能是洋流方向，把它又带过来了吧。” 杜静书点点头。 程声和段奕把整个邮轮逛遍了，餐厅餐桌上甚至还摆放着一长桌的冷餐宴，舞厅的灯光还闪烁着，古典味的老式唱片机上还放着一张音乐碟。 怎么看都像是前一秒这里还有着满厅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把邮轮翻了个遍。 看得出来，这艘邮轮上当时的人群有些仓促，有些地方满是脚印，椅子上、墙上，就像是人们争先恐后地推搡一样。 程声和段奕走过一间关起来的舱室，门口门缝处延伸出数十条粉肉色的、白色的须状东西，呈现出完全干瘪的一种状态。 段奕轻轻拉住程声，示意程声站到他身后。 “这看起来像是某种蠕虫的触须，比如面条虫。”程声说道，“一种海洋蠕虫，寄生虫。” 段奕微点头：“我开门了。” “嗯。” 程声微微紧绷起身体，点头应了一声。 段奕后退开两步，一脚踹开舱门。 就见舱室里，靠近门的地方，几十条须状的白色、粉肉色触须交错密布，干瘪得毫无生气。 他们沿着触须越发密集的地方走去，来到一间浴室门前。 段奕看了一眼程声，拉开浴室。 程声轻吸了口气，脸色微微难看。 就见浴室里，一个男人浑身赤裸地倒在浴缸里，一双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他大张着嘴，嘴巴俨然是面条虫触须伸展出来的“窗口”。 程声丢去一团火，将男人连着周围的触须一团烧成灰烬。 “那人是江汉军区的军委副主席。”段奕说道。 程声“噢”了声，“显然他的头衔对一只寄生虫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 段奕无奈笑了笑。 “再去看看其他关起来的舱室。”程声说道，“我怀疑这些舱室可能是被单独隔离封闭起来的。” 段奕点头应下，两人把其他紧闭的舱室一一踢开，就见里头大大小小情形就如刚才所见一般，每间封闭起来的舱室里，都关着一具或两具的尸体，无一不是被寄生虫寄生的人。 “面条虫是水里比较常见的寄生虫，常见于各种鱼类体腔里，有时它会像这样钻出鱼的腹壁，加速导致鱼类死亡。”程声说道，“唯一庆幸的是，这种虫子并不能长时间脱离水和宿主，所以我们看到的都是已经死亡干瘪的寄生虫。” “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船上？”段奕皱眉。 尤其是，死掉的人，一个两个都是段奕喊得出名字的，在政府体系中身居要职，这让段奕习惯性地出于职业习惯怀疑死因。 程声摇头说道：“难说，可能是有人携带寄生虫。” 他解释道：“绦虫病是人畜共患的疾病，或许有人是病毒和寄生虫的携带共同体，导致这种原本并不会致人死亡的寄生虫，在短时间里变成了这样的怪物。” 段奕微微皱眉，点头应了一声。 程声把发现的尸体、连同干瘪的寄生虫一同烧毁。 他们走过另一间紧闭的舱室时，突然听见响亮激烈的动静，面前的舱室大门被敲得哐哐作响，仿佛整扇门都要被卸下。 程声和段奕警觉地退开一段距离。 段奕抽出枪握在手里，拉开安全栓，沉声问：“是什么人在里面？” “砰砰砰！”舱门被拍得作响，却没人回话。 “我再问一遍，是什么人在里面？”段奕眼色一冷，“无人回答的话，必要将采取极端措施。” “砰砰砰！” 段奕看了一眼程声，程声抿嘴说道：“开门吧。我掩护你。” 段奕抽出一把手枪递给程声，微微点头，手势示意。 三、二、一！ 段奕猛地踹开舱门，巨大冲力将舱门踹下，直接压在门后那人身上。 几十条细细的粉肉色触手蓦地伸向段奕，段奕矮身一滚，拔出手枪飞快点射，几道枪声一同响起。 触手往回缩了缩，舱门被门下的人顶开，那人慢慢爬起来，他嘴里深处细细密密的触手，张牙舞爪地伸向四周围。 那人瞳孔缩小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一双手的指甲弯长尖利。 “是感染者！”程声喊道。 下一秒一团火焰连着一发子弹，一同射向那个感染寄生者。 程声盯着熊熊烧起的火焰，那团触须和那个男人在蓝色火焰里不断挣扎嚎叫。 段奕走到程声的边上，他皱眉道：“携带病毒和寄生虫的共同体。” 程声点头。 他把手枪递还给段奕，偏头说道：“我还是更习惯用火。” 段奕顿了顿，微微笑了一声，把手枪收回枪托里。 两人将邮轮里的所有寄生者和寄生虫尸体处理干净后，回到甲板上。 程声看向两侧船体，说道：“邮轮两旁绑定的救生船一只都不剩了。” “至少说明他们是安全撤离的。”段奕说道——把寄生者全都关进封闭单独的隔间里，所有乘客包括船员都尽数撤离，段奕估计这艘邮轮里应该有一名训练有素的军官。 “段队！博士！”杜南荣在底下喊，“你们身上怎么有血！？” 程声听见，互相看了一眼，估计是之前撞上感染寄生者的时候沾上的。 程声回道：“遇到了一个小意外，解决了。” 杜南荣闻言松口气，点点头，他接着又喊道：“博士段队！快看我们周围！那些海藻聚得越来越多了！全都漂过来了！” 程声和段奕听见，都是一愣，旋即两人爬到高处桅杆看向远处。 只见他们船体的四周围海面上，都是一片深色，近看难以察觉，爬到高处眺望，才看见一片显眼的深浅海面分界线。 海藻成团地朝着他们涌来。 程声瞳孔一缩，要说是洋流，那海藻团也不该是这样从四面八方都围来。 第16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二天“砰，砰，砰……就像是心跳。” 林谦在驾驶室里，见甲板上段队和博士围着围栏处往下看，待了半天，不由得挑眉纳闷。 他转头对张九章和许英说道：“我出去看看段队和博士那边什么情况。” 张九章看了眼甲班那儿，微微皱眉：“行。” “我留在这儿，以防有情况。”许英回道，“有事再叫我。” 林谦点点头。 他快步来到甲班上，海风吹得身上的迷彩服鼓起飘飘，他招呼了一声段奕和程声，问道：“怎么了这儿？” “你看周围海面。”程声说道。 林谦茫然地撑着围栏往四周看，海面风平浪静的，光线照射下波光粼粼。 他忽然一愣，旋即眉头皱了起来：“船的周围……怎么都是海藻？” 程声微点头：“杜工刚才发现的，原本被挑走的海藻也漂了过来，很奇怪。” “海藻……会不会像虎耳草那样变异了？”林谦试探地问。 程声若有所思地看向海面：“如果是变异的话，之前段奕投去鱼叉的时候，就应该出现攻击的反应。” “它们就像是一团死物。”段奕开口。 林谦“噢”了声，舒了口气：“不是变异海藻就行。” “我们要不打捞上来看看？”林谦建议问道。 程声琢磨了一下，点头应下：“好，如果情况不对，立即松手。” 林谦爽快答应了一声，便和段奕两人一起搭手，用船上的工具，将海上的一团海藻慢慢捞上来。 “真没想到那么沉。”林谦喘着粗气，哑着喉咙挤出字来。 许英有些疑惑地看向甲板那儿：“他们打捞了一大团海草上来。” 张九章也看到了，他扬了扬眉头，嗤笑道：“或许是科学家要做什么海洋物质勘察。” 许英微皱眉，没有再搭话。 林谦两个胳膊肌肉都涨红了，好不容易和段奕一起把这一大团海藻丢上甲板。 浓重的海腥味顿时铺散开来，溢出整个甲板。 “这味道真够重的。”林谦挥了挥手，皱着鼻子闷声说道。 “这是红藻，海洋里最常见的大型海藻，通常生活在深海百米的地方。”程声用一根鱼叉挑开结成一团的海藻，说道，“但是，由于受到海水水温的限制，绝大多数的红藻都是固定着生长，而不是像这样四处乱飘。” 林谦茫然地看向程声：“博士？那这意味着什么？” “像这样大面积的红藻群漂浮在海面上？”程声挑起眉头，鱼叉轻轻挑起一大片海藻，藻面上沾着些许灰白色的物质，既不溶于水，也完全附着。 程声接着说道：“这意味着深海着床处发生了什么大变动。” 他指了指藻面上的灰白物质，说道：“看到这些东西了么？” “这是什么？”林谦凑近了看，“像是发霉了。” 段奕皱眉，手指抚过表面灰白物质，沉声说道：“像喷发物。” “喷发物？”林谦一愣，迅速头脑风暴起来，“……火山？” 程声点头：“火山碎屑。” “事实上，海底活火山数量约占全世界的八分之一，在岛弧处、板块边界处的活跃度甚至远大于陆地火山。”程声说道，“火山喷发后，岩浆因为海水冷却作用，在海底冷凝成岩石、圆锥山，巨量的喷发物甚至会形成小岛。” “而当水较浅、水压力不大的时候，火山喷发时就会伴有壮观的爆炸，水面不亚于投入一枚爆破鱼雷的爆炸程度。” “这些海藻，很有可能就是那时候被爆炸波及，连带着离开了着床的底面。”程声说道。 林谦看了眼海藻团，又看了眼海面，干笑着问：“火山爆发啊……那这会儿还会不会？” “这我也说不准。”程声摇头，“不过洋面那么大，就算运气好遇到喷发爆炸的情况，也不一定就在我们的船底下发生，这概率比中六合彩还低。” 林谦丝毫没有为博士给出的概率论感到轻松。 “别杞人忧天了。”程声好笑，他对段奕说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把这些海藻丢回去吧，味道怪大的。” “等一下。”段奕开口，他皱眉用鱼叉在藻团里翻捣，“你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什么？” “砰，砰，砰……很有规律的声音。”段奕说道，他抬头看了眼程声，“就像是心跳。” 程声一愣。 下一秒，段奕就戳到了一团触感完全不同的东西。 段奕手上动作一顿，旋即挑开那处藻团，将那东西翻了出来。 只见一团黑色的螺旋状的东西附着在藻团上，约有人的大腿那么粗，胳膊那么长，乍一看就像是什么船上的工业零件。 “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段奕说道。 “这东西看起来怪模怪样，要不是段队说有心跳声，我还以为是什么新型手榴弹呢。”林谦说道，他顿了顿，猛地看向段奕，“心跳声！？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出来？这是什么海螺类的么？” 程声打断林谦的话，说道：“不是海螺，是卵。” “卵？”林谦脸色微变，“那么大的……卵？谁家的卵长那么扭曲拧巴？” “外面那圈螺旋形的东西是一层厚厚的卵鞘，使卵牢牢地附着在海藻的表面，避免卵随着潮流飘走。”程声说道。 林谦想到先前在原始森林里遇到的恐鳄的蛋林，一个个有人那么高。 “卵都那么大了，妈妈肯定更大……”林谦倒吸口气。 “这是鲨鱼卵，这种繁殖模式通常在大型鲨鱼中采用。”程声说道，“通常鲨鱼卵的孵化期大都比较短，少则几天，多则一个月就能孵化出来。” 林谦咽了咽口水：“鲨鱼卵啊……看这卵的大小也猜得出是大型鲨鱼了。大白鲨？虎鲨？鲸鲨？” “恐怕还要大一些。”程声看向林谦。 “把它放回去吧，留在船上不合适。”程声对林谦和段奕两人说道。 他话音刚落，就见卵鞘扭动起来。 林谦微微睁大眼，一声不响地紧盯着。 黑色的卵鞘冷不丁地破开，里头涌出一股水来，一条小鲨鱼随着水一起冲了出来，在甲板上用力扑腾，显得极有生气。 刚出生的小鲨鱼模样，远没有成年鲨鱼那样让人闻风丧胆，甚至有些可爱。 程声看了一眼便将小鲨鱼放生回海水里去了。 “让张九章全速前进吧。”程声说道。 林谦眨眨眼，看了眼程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收到。”他小跑着跑回驾驶室里，对张九章说道，“博士让全速前进。” “他当我现在在干嘛？慢悠悠地吹海风？”张九章翻白眼，脾气暴躁，“这该死的邮轮最大速度只能提这点。当快艇使呢？” 林谦噎了噎。 许英问林谦：“怎么突然提全速前进了？你们发现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船周围全是围来的海藻，我们打捞了一团上来，发现上面附了一颗鲨鱼卵，特别大。”林谦说道，“那卵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孵化出来了，小小鲨鱼的样子。” “是什么鲨？”许英皱眉问。 林谦顿了顿：“……那我也看不出来啊，就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样子。” “普普通通平平无奇？”张九章反问。 “电影里常见的？” 许英脸色变了变，暗骂道：“呆子。” “电影里常见的，都是现实里最不想撞上的。”张九章冷哼了一声。 林谦反应过来，脸色跟着一变。 “不过我听说大白鲨都是胎生的，直接在母鲨肚子里，就把别的小鲨鱼吃了，最后只剩一条活到分娩出来。你们看到的既然是鲨鱼卵，那就不是大白鲨。”张九章说道。 林谦点点头，他比划了一下那个卵鞘的大小，问张九章和许英：“你们见过那么大的鲨鱼卵么？” “普通的都没见过。这大小怎么了？算很大？”张九章问。 “……我觉得应该挺大了吧。”林谦讷讷地回道，他印象里正常的卵的大小，顶多就是手掌大。 张九章“啧”了一声，皱眉说道：“你去跟段奕他们说一声，速度已经最高档了，提不上去，让他们戒备着点，有情况随机应变吧。” 林谦应了一声。 随机应变？听起来颇有些听天由命的味道。 程声听见林谦说的，微颔首，说道：“不用太担心，大部分母鲨在幼鲨孵化出来后，就会立刻离开，少有成年母鲨会始终在幼鲨身边的。” “让张九章全速前进，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程声说道。 他微微沉眼，他们对海底生物的总体了解程度，仍旧远不如陆地生物，无论是现有的，还是史前远古的。 程声不觉得他们发现的那枚卵鞘是任何已知鲨鱼的幼卵，它太大了。 程声希望那头母鲨不要是例外。 海藻团仍旧慢吞吞地聚在邮轮的四周围，随着邮轮往前游动，就好像附着在邮轮上了一样。 一路顺风顺水，海风不大，海浪也不大，程声几人就在甲板上，看着太阳慢慢西沉下去，换上月亮挂上夜幕。 “喊杜工他们上来吃点东西吧。”程声说道。 许英点点头：“我去喊他们。” 她跑到甲板上，通知杜南荣几人上船。 罗小南不知怎么的，有些焉焉的，低烧了起来。 杜静书对程声说道：“小南有些拉肚子，估计一直喝生水什么的，肠胃抗议了。” 程声皱眉微微点头，“我给他找点药，等下服下去会好一些。” “船上既然大致也清理过了，不如我们就在船上好好休息一晚。”张九章提议，看向段奕，“你觉得呢？” 段奕皱眉，他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小家伙，想了想在邮轮示意图上画出一个范围。 “以防万一，三楼贵宾区作为隔离带，餐厅以北这一圈是可以活动休息的区域。今晚大家就在船上好好休息。”段奕说道。 第16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三天“它去哪儿了？” 一行人就近找了几间位于十六楼的舱室休息，离驾驶室只有四层层距离，中间隔着娱乐区——中央公园、大剧场、高尔夫球场、游泳池、水上公园…… 这艘巨轮被称为绿洲级游轮，顾名思义，它犹如海上绿洲一样庞大又生机盎然。 当真正置身在这艘巨轮上的时候，走过那些仿佛在不同室外的娱乐区，真正让人感觉到这艘巨轮是当之无愧的海上城邦。 林谦环顾着这四周围，喃喃地嘀咕着：“做有钱人真好。” 程声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谦道：“灾难面前，人人平等。你至少比他们活得更久。” 林谦感觉到了一丝丝安慰，和一丝丝毛骨悚然。 “早点休息。”段奕开口，揽住程声的肩膀往舱室里带，淡淡对林谦几人说道，“晚上我和张九章轮流值守驾驶室，其他人也警觉一些。” “这里有什么情况吗？”杜南荣问。 “除了那些漂浮在游轮周围的海藻团。”林谦说道，“天知道那些藻团里会不会也藏着什么鲨鱼卵。不过都是小鲨鱼，问题应该不大。” 杜南荣舒了口气，笑笑说道：“吓我一跳。就算是小鲨鱼，也没法钻进邮轮里来吧？总不能沿着什么排水管道游进来，在马桶里咬你一口。” 林谦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杜工，你平时电影看太多了！” 杜南荣嘿嘿笑，边上张九章朝天翻个大白眼。 “我和罗小南一屋子好了。”林谦说道，“我来照顾他，你们女孩睡一屋。” 许英点头应了声：“那我们先进去休息了，有事喊。” 林谦咧嘴笑笑，视线转向杜南荣，顿了顿，说道：“杜工自己睡一屋，还是和……” “我自己睡。”杜南荣正好抓到张九章翻白眼的动作，翻了个比张九章还大的白眼，“成年人，不合屋。” 林谦轻咳一声：“段队还和博士睡一屋呢。” 杜南荣：“……” 几人热热闹闹地分了舱室，就隔着走廊睡在五间对舱里。 段奕替程声清理了舱室里前一个主人留下的住宿痕迹，床单床被换了一套新的。 大兵整理起床铺来，效率速度极高。 程声就站在边上看着，看着男人微低弯着腰，替他把两张床全都整理得像是新的。 博士微微弯起嘴角。 “我先去值上半夜，你休息着，有情况喊我名字，我听得见。”段奕整理好了床铺后，转向程声，轻轻揉了揉程声的发梢。 他微低下头，迟疑了几秒后，轻轻吻住程声的浅色的唇。 吻清浅地像是蜻蜓点水一样，大兵意外得动作生疏又纯情地红了耳朵。 他松开程声的唇，微微抿了抿嘴，眼里有些满足笑意。 程声好笑，他压下段奕的头颈，交换了一个更深的吻，轻笑道：“连接吻都不会吗？我可以教你。” “不过我以为，像你这样的模样，难道没有什么特工任务需要你出卖色相换取情报的么？”程声仰头轻轻蹭着男人高挺的鼻尖，低声问道。 段奕眼神暗了暗，回答道：“有过一次，但是穿帮了，最后还是火拼逼供比较好用。” 程声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 段奕还记得那次是他刚开始出任务，大概也是因为外貌的缘故，被派去和某个龙头的情妇调情。 不过可惜，还没调几下就被对方识破了。 女人拍着他的脸颊，笑他一身正气，端端正正的模样让人没法信他是他们这边的。 最后段奕把人家的酒吧据点撅了，又把情妇和几个小弟拖到了地下室里，换到了情报。 尽管过程脱离了任务的计划，但是结果一致，也算是成功了。 程声笑着吻住大兵的嘴唇，交换了一个让彼此都呼吸急促起来的吻后，他松开手，拉开一点距离，看向段奕：“这才是接吻，学会了吗？” 段奕应了一声，手抚着程声的脖颈，贴近男人的唇边，低声说道：“再来一次。” …… 上半夜值守的是段奕，到了下半夜，张九章下到驾驶室里换段奕。 两人交接了一下，简单交流了几句后，段奕就回到了舱室里。 船舱里，程声还亮着灯，坐在床头，手里翻着邵乘阳的笔记本。 “还没睡？”段奕脱下衣服，走到程声边上，微蹲下身看着程声。 他抽走程声手里的笔记本，手抚开程声额头边的碎发，最后轻轻贴在程声的脸颊上，淡淡说道，“别看太晚了。洗漱过了？” 程声倒也没再拿回笔记本，就着段奕的手背蹭了两下，低声说道：“洗漱过了。你去吧。” 段奕应了一声，起身关了程声床头的灯，转身进了浴室。 等段奕洗完澡再出来的时候，程声已经躺下睡着了，呼吸浅浅轻轻的。 段奕想伸手摸摸程声，但又收了回去，不想惊扰醒博士。 他躺在另一张床上，合上眼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段奕猛地睁开眼，清明得像是从没入睡过一样。 他安静地起身，走到舱室连着的外阳台上，皱眉看着夜里平静的海面。 “怎么了？”程声披着一件厚厚外套出来，低声问段奕。 段奕拉拢程声身前的外套领子，整了整说道：“太静了。” “夜里是静一些。”程声睡得朦胧，直接靠在段奕身上，含糊说道。 段奕应了声：“你回床上再睡会儿，我再看看情况。” 程声“唔”了一声，转身走进浴室里洗了把脸，清醒些了出来。 段奕看程声发梢上还沾着水珠，皱了皱眉：“你不用……” “没事，我也睡不下去。”程声说道，他看向四周围，“你这么一说，的确安静过了头。” 海鸟都不见踪影。夜晚正是各种鱼虾活跃在浅海表面的时候，这会儿不论远近处，竟是都看不见什么。 段奕望着深沉的大海，拢起眉心，低声说道：“我去把其他人叫起来。” 他话音刚落，游轮忽然用力晃动了起来。 段奕猛地拽住程声，他抓住阳台的栏杆，稳住身形，同时看向海面，就见巨龟探出脑袋，贴着游轮顶弄。 霸下发出警告般地发出隆隆声，犹如闷雷乍响。 “狴犴，有小鱼游向你们了。”巨龟说道，它闷闷不乐，“总往水底下潜，抓不住它。” 段奕和程声对视了眼，两人迅速回到舱室里，换上衣服拿起背包。 段奕说道：“你去喊他们起来，我来装东西。” 程声点头，他跑到门口，还没敲开许英的门，那边就开门了。 “博士？怎么了？刚才船晃得好厉害。”许英看见门口的程声，一愣，连忙问道。 “准备一下，有大鱼可能袭击。”程声匆匆说道，“收拾好，走廊集合。” 许英点头，二话不说急忙返回舱室喊醒杜静书。 林谦、杜南荣也紧接着惊醒过来，他们听见程声说的，暗骂一声，连忙回去收拾。 “这见鬼的鱼，就不能让我们消停一晚？”杜南荣背着战术背包匆忙回到走廊上，就见自家闺女和罗小南都睡眼惺忪地贴着墙壁站，他郁闷极了，揉揉罗小南毫无血色的小脸，问林谦，“南南怎么样？” “不烧了，也不拉肚子，就是没什么精神。”林谦回道。 他转向程声和段奕：“段队，现在什么情况？什么大鱼？让巨龟咬它！” 程声抽了抽嘴角，霸下抱怨愤愤的嘟哝还在他和段奕耳边轰炸，显然在怪怨那条大鱼总往水深处游动，让它抓也抓不着。 霸下体积庞大，潜水的难度太大，几乎不可能凭自己自然下沉进水里，对付怎么都不肯游向浅水处的大鱼毫无办法。 而这艘巨大游轮，船露出水面部分高七十多米，而吃水线就有九米多深，要是有什么生物从海底袭击船底，即便有霸下护航，都没法处处护到。 “所有人都在这里齐了是吧。”林谦点数人头。 程声说道：“先去驾驶室，让张九章尽快调转方向。” “调转方向？” “嗯，鱼游动的时候，主要依靠身体和尾鳍的摆动作用力向前，少有会倒游的鱼，希望这能尽快摆脱它，与它拉开距离。”程声边走边解释道。 “博士，我们这艘游轮那么大，真有鱼能攻击我们吗？”杜静书小声问。 这艘号称全球最大的豪华游轮，比埃菲尔铁塔还要长五十多米，宽约有六十米，海底任何生物——哪怕是史前生物——都没有那么大的。 它毫无疑问是航海线上的一霸。 程声闻言顿了顿，看向杜静书：“我希望没有，如果有的话，那恐怕没有任何生物能与它抗衡。” 陆上跑的，空中飞的，无论哪个被拖进海里，都扛不住深海巨大的压力。 杜静书轻吸口气。 一行人很快来到驾驶室。 张九章看到程声一行人过来，眉头一皱：“你们过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什么情况？” “有大鱼试图袭击这艘船。”程声说道，“调转船头。” 张九章皱眉：“雷达上没发现什么体积特别大的东西靠近……” 他话音刚落，雷达显示器上跳出了一个物象，它约有四十米长，以八十海里每小时的速度朝着他们冲来。 张九章愣了一下，旋即立马调转船头。 雷达显示器上的物象忽然又消失了。 “怎么回事？”林谦微睁大眼睛，“它怎么不见了？” “雷达坏了？”杜南荣问。 程声眼色微沉：“不是雷达坏了，它潜下去了。” “游船上启用的雷达探测有效距离有限。”程声说道，“这条大鱼下潜到了雷达没法探测到的深度。” “为什么突然又潜下去？”林谦纳闷。 林谦刚说完，雷达上又出现了它的踪迹。 这一次，雷达探测到的速度更快。 “调头来不及了！”张九章和段奕都坐在驾驶位置上，改为手动调转，但这样一艘巨大游轮，全舵转向根本没法顺时做到。 雷达上传出相撞预警的机械电子声—— “警告：距离撞击还有800米。” “警告：距离撞击还有500米。” “警告：距离撞击还有200米。” “警告：——” 船身猛地剧烈一晃，船头被狠狠撞得往另一边小幅度倾侧了过去。 “稳住稳住稳住！”林谦紧紧抓住边上扶手，整个人几乎摔倒在地上，连声飞快喊道。 张九章和段奕两人手握船舵，手臂上青筋暴起，大吼着发力。 好不容易，这艘庞然大物摇摇晃晃着又回到了原位。 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 “它去哪儿了？”程声紧盯着雷达显示器。 第16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四天“整艘游轮就像一个巨大的气囊。” 它去哪儿了？ 这句话点着了所有人心里的不安。 “刚才那个大家伙，四十多米长，速度居然那么快，撞过来的力道简直惊人，它自身起码就得有三百吨重。”张九章说道，“我们这船要是再撞几下，撞得角度不巧，恐怕真的要翻。” 段奕站起身迅速说道：“所有人下船。” “那坐标点怎么办？”许英问。 林谦背起罗小南，匆匆说道：“不管坐标点了，走一步看一步。” “杜工让虎耳草长起来，我们尽快下到它够得着的高度去。”程声说道。 这艘邮轮足有十八层，七十多米高，虎耳草哪怕长到极致，也没那么高，他们必须再往下走几层。 杜南荣应了一声，让虎耳草跳到舱外去。 一行人刚跑到驾驶室门口，雷达的警报声又响起来了，驾驶室里警告闪烁的红灯晃得刺眼。 ——“警告：距离撞击还有800米。” “快！它又回来了！”林谦大吼。 ——“警告：距离撞击还有200米。” 程声瞳孔蓦地一缩，它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警告：……” 船身受到撞击，这一下的力度更大，被撞击的船头一侧，整个猛地往另一侧倾倒。 船身倾覆间，杜静书蓦地睁大眼睛，看见驾驶室巨大的透明玻璃外，一头难以描述的巨大鲨鱼蓦地顶起船头，从底下跃出水面，横越整个宽广甲板。 它摇动尾鳍，大张着血盆巨口，身体几乎要撞上他们。 就在这时候，另一侧一个约有半个船头那么大的脑袋突然伸长了脖颈探来，尖三角似的脑袋蓦地张嘴，一口咬截住那条巨鲨。 巨大的咬合力，顿时让血液四溅，整片驾驶室的玻璃窗前洒满巨鲨的鲜血。 杜静书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她失重般地被抛起，身后背包的带子被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罩挂住，整个人直往下坠。 灯罩被杜静书拽得脱开天花板，撕扯下一串电线，然后猛地一滞，连带着杜静书也狠狠在半空一顿，悬在那头，身体因为船身的摇晃而两头摇摆。 她感觉身体就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受控地被颠簸抛起。 小姑娘惊慌得哭喊着，却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周围都是东西倾倒砸下来的巨响。 船的倾侧似乎到了一个极危险的坡度，却不可思议地缓顿了下来。 就见虎耳草扎在巨龟驮着的绿洲上，抵住巨轮的侧身。 与巨轮相比甚至算不上多大的体积，却爆发出极强的坚韧和力量，撑住了岌岌可危的巨轮。 然而这一停顿并没有持续多久，仅仅几秒的功夫，虎耳草就咿咿呀呀地尖叫着跳开了——撑不住了撑不住了要被砸死了啾！ 巨轮吱呀发出一声沉闷将朽的呻吟，迅速倾倒翻进大海里。 一顿天旋地转。 巨轮整个倾覆进海里，游轮的底部朝天，露出高于海面的半截船身，缓慢地下沉。 船舱室内，整个都成了一片狼藉，所有东西砸落一地，天花板变成了地板，固定在桌上的操作台跑到了头顶上去。 一些没能承受住那么大力道撞击和倾覆的钢管、大件物时不时砸落下来。 没人跑得出去，也来不及跑出去。 段奕很快恢复过来，他爬起身，很快找到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的程声。 他看见程声闭着眼躺在旁边，脸侧从发根那儿流下磕伤的血，看得段奕心跳都漏了几拍。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轻轻拍打程声的脸：“程声，程声，醒醒。” 过了几秒，程声眼球动了两下，旋即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坐起身。 段奕松了口气，他扶住程声，低低问道：“慢点，有没有头晕？你撞伤了头，有没有感到恶心？” 程声抹了一把额头湿粘的地方，手指尖上都是鲜红的血，他皱了皱眉，用袖子抹开，说道：“我没事，也没脑震荡，只是破了口子。” 段奕闻言点了点头，他看向四周围，对程声说道：“你待在这儿别乱走，我马上回来。” 程声应了一声，他看着四周围的狼藉，完全上下颠覆的船舱，心里一沉。 跨过砸下来的横栏，段奕找到被压在底下的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 段奕用力移开横栏，张九章闷哼一声转醒过来。 他有些发懵地看向周围，晃了两下爬起身，问段奕：“其他人呢？” “在找。”段奕说道。 张九章皱眉，他抓起杜南荣，用力拍了两下杜南荣的脸，把人拍醒了问：“有没有受伤？” 杜南荣茫然地摸着火辣辣的脸颊，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疼痛情况，摇头说道：“没受伤，就觉得脸挺疼……大概是摔下来的时候砸到了，没事。” 张九章顿了顿，目光扫过杜南荣被自己拍得发红的脸侧，若无其事地又收回了视线。 林谦在摔下来的时候，拿自己当垫背护着罗小南，所幸两人运气好，都没摔伤。 杜静书还呆木地挂在半空，直到被杜南荣抱住放下来，整个人才像是回了神一样，猛地抱住杜南荣闷声更咽哭起来。 “许英姐……许英姐呢？”杜静书从杜南荣的怀抱里探出头来，忽然问道。 “在这里。”段奕的声音从另一头角落里传出来，程声听见，立马小跑过去。 就见许英被几个钢管卡得动弹不得，钢管断裂的尖头就插在她身边两侧，惊险无比。 张九章几人见状，连忙跑去帮忙，拔出几根钢管，把许英扶出来。 许英的肩膀一片晕出血迹，一条小手指粗细长短的划伤微深，正止不住地往外流血。 杜静书看见，反应过来，连忙从背包里找出急救用的绷带和消炎药，都是先前给罗小南找药品的时候搜刮到的。 “没事，不影响移动。”许英说道。 她肩上的伤口被杜静书包扎得严实，许英试着稍稍动了两下，细微而尖锐的肌肉拉扯的痛感让她更清醒。 “现在什么情况？”许英看向段奕几人，询问道。 “船翻了，我们在下沉。”张九章冷着脸回道。 杜静书瞬间脸色煞白。 “但是，我们还有机会和空间。”段奕看了一眼张九章，开口道，“这艘巨大的游轮就像是一个气囊，在它瞬间倾覆倒进海面的时候，内部的空气气流还能支撑它，不会迅速沉入海底。” “我们只要往上走，很有可能上部还是露出海面的，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来。”程声说道，“也就是从船底逃出来。” 杜南荣下意识地“啊”了一声，眼睛微亮。 “杜工知道？”林谦看向杜南荣。 “珍珠港里拍过。”杜南荣说道。 林谦：“……” 张九章骂骂咧咧。 “不管怎么样，船舱里不会立即浸满水，我们得快点往船底移动。”程声说道，“驾驶室里应该有这艘游轮的整体船结构图，我们得找到它。” 杜南荣很快说道：“我记得门口出入的地方就有一张示意图。” “那是平面图，我们得有一个更细节的结构蓝图。”程声说道。 说话间，驾驶舱里已经开始漫进了冰凉的海水，所有人淌着水，真正在与时间生命赛跑，到处翻找。 “找到了！”杜南荣大喊一声，手里抓过一张印在防水布上的图纸，跨着水跑到段奕几人这边来，“博士，段队，是这个么？” 段奕接过图纸飞快扫了一眼，点头道：“找到了。” 他把图纸摊开放平，指出一条最简单最便捷的直线距离：“我们现在在船长驾驶室，从下往上数依次是驾驶舱、娱乐区、休息室、生活区和机舱。” “游轮的应急措施会在发生沉船、倾翻的时候，自动密封各个舱内，每一层都需要我们手动开启。”段奕说道。 他指着图纸：“我们可以走这条横跨两个娱乐区的天桥部分，中间缩短了四层住宿区的距离，然后一路抵达最上面，也就是船舱底部。” “底部是机舱，机舱主要是一些辅机、泵和管路，管路是排水系统，像这样规模的巨轮，排水管路足够粗，那里可能会成为我们的逃生口。” 程声提醒：“但同时游船沉船故障，也有可能会导致排水系统发生意外不可控故障，导致意外发生。” “所以除了抵达船底以外，我们还有另一个方案。” “仍旧是往上走，走到临近甲板位置，如果深度水压都尚可的话，我们可以从甲板处顺着船舷逃出来，浮上水面。” 程声说道：“正常人，无设备下潜的最大深度是十五至十七米，下潜越深，水中压力越大，会对人体器官造成极大损害。” “也就是说，我们抵达甲板处的时候，离水面距离必须在二十米以内。”程声看向所有人，“否则即便游出船外，也极有可能因为水深压力过大而达不到水面。” 杜静书苍白着脸点头。 “所有人都仔细记一下我们要走的路线，以免走散的时候，都明白要往哪里走。”段奕说道。 他们脚下的水已经淹没到膝盖的地方，很快，所有人都动身起来。 他们从驾驶室走到舱内走廊处，走廊的地方也被水淹到了膝盖，推门的阻力都加大了不少。 墙壁两侧的灯光忽闪忽暗，晃得人心里发慌。 一行人找到应急楼梯往上爬，水扑哧扑哧地在楼梯间里冒着泡往上溢。 “这里是水上公园了！”杜南荣打着手电筒，照向脚下的一块区域指示标志。 林谦抽抽嘴角：“水上公园……本来水就够多了。” 几人合力推开大门，一股激流漫过小腿，冲了出来。 第16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五天 激流激烈地拍打着所有人的腿，段奕一行人迈进这块被划为“水上公园”的大型游乐场。 游乐园里的灯光几乎都灭了，亮着的还都是紧紧勾着天花板的一些装饰暗色的灯。 这会儿都浸在水底下，从水下打着幽暗的光，更衬得整个环境幽暗诡异。 所有人都拿出了应急手电筒，小小一只，大小长短甚至能被塞进嘴里的那种。 六七束光线打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就见水纹随着程声一行人的走动而颤颤巍巍地荡向远处。 冷冰冰的海水一股接一股地从四面缝隙里涌进来，人泡在海水里，浑身冷得发抖。 这种冷意是几乎渗进骨子里的。 整块水上公园的面积足有五六百平米，像是在好几个足球场连在一块儿一般大，手电筒的光都没法穿透到尽头去。 所有人一边走，一边打着光束。 杜静书不安地紧紧靠着杜南荣，手电筒更是抖晃得像是迪斯科舞厅里那样。 周围越是安静，杜静书越是忍不住胡思乱想。当初陪着杜南荣一起看的各种恐怖片镜头，全都涌进了脑海里，像是走马灯一样地瞎放。 脚边稍有一点与众不同的触感，就会引得小姑娘惊慌地去拿手电筒照。 “啊，那是小鱼顺着海水游进来了。”林谦注意到杜静书的动作，顺着看过去，就见一尾银白色的海鱼飞快一扭尾鳍，蹿出去老远。 “没事，这里都是人工设施区，还封舱了，能游进来的都是那种小鱼，大鱼游不进来。”林谦安慰道，“再说这里水那么浅，更不会有什么大白鲨涌进来攻击人。” “事实上，绝大多数鲨鱼袭击人类的意外事故，都发生在浅海区。”程声出于职业习惯忍不住纠正。 他顿了顿，看了眼杜静书，“但是就像林谦说的，这里封舱，除了我们刚才手动开启的那扇门外，没有足够大的空间让鲨鱼游进来。” “而那扇手动开启的舱门，会自动合拢，重新归为密封舱口的状态。”程声扭头晃了晃手电筒，照向他们身后不远处刚刚做过的舱门，就如他所说的，舱门自动关拢了。 杜静书微微点头，心下稍定。 通常沉船电影里，必有鲨鱼出没，这样的定律实在让人担忧。 “说起来……”杜静书脸色煞白地看向程声，她抿了抿嘴，“博士刚才有没有看见，船侧倾时有条巨鲨从海面下一跃出来，然后被……” “被巨龟咬了。”程声点头。 杜静书其实对霸下没有多少印象，程声他们回到驻地的时候，杜静书就是昏睡的状态，一直到感染者危机被扫除，她才醒过来，之后就几乎一直待在龟背上。 哪怕从杜南荣嘴里听说了他们正站在一只巨大无比的、仿佛山海传说里的远古生物背上，杜静书也没有多少真实感。 ——它太大了，杜静书从没有完整地看到过霸下的面目，就连脑袋和四肢都没完全见过，除了看不见边的龟背，可那就像是待在小岛上，总没有在某个生物背上的真实感。 直到那条巨鲨腾空跃起，而巨龟也同样凶猛地在空中咬截了它。 杜静书眼底似乎都还映着那一幕腥血四溅的场景。 “它好大……”杜静书下意识地喃喃。 林谦也看到了那场景。 说实话，那或许可以列入他人生所见十大场面的小名单里。 他说道：“那条鲨鱼可比水族馆里见过的最大鲨鱼还大太多。都和鲸鱼差不多大小了。” “从体型和当时的尖牙大小来看，那很有可能是消失了1500万年的顶级海洋掠食者。”程声说道，“巨齿鲨。” “它的咬合力比霸王龙更强悍，足以轻而易举地咬碎鲸鱼的肋骨。”程声说道。 如果不是撞上被它扰得火大的霸下，这条巨齿鲨可能仍旧能在这片海域里称王称霸。 在它们的那个时代，巨齿鲨甚至没有天敌，被古生物学家誉为地球史上最强悍的生物。 后来对于巨齿鲨的消失有各种传言。 一说由于气温的缘故，导致大量鲸类死亡，而以鲸鱼为主要食物的巨齿鲨，由于食物缺乏而灭绝，另一说法同样与气温有关，因为两极海水温度的变化，以至巨齿鲨无法适应而灭绝。 传言有许多，甚至仍由不少生物学家坚持认为，巨齿鲨仍旧生存在深海的某一个角落，只是未被人发现而已。 而就在刚才，程声想，或许那是一条因为温度而再次从深海角落里冒出浅表层的远古巨齿鲨，只是它运气太差，撞上了另一只岁数更加悠久的远古庞然生物。 “可它为什么要攻击我们？”杜静书不解。 “可能是游轮发出的低频对巨齿鲨来说，意味着挑衅吧。”程声不确定地猜测，他摇头说道，“很少会有鲨鱼主动攻击比自己体积更大的东西，更不说这样的撞击。应该是什么激怒了它。” 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一条死鱼。 巨齿鲨的身体被巨龟咬成两截，一截被巨龟拆吃入腹，另一截则缓缓沉入海下。 在没人看得到的海面，大量鲜红的血染红了那一片海域。 就在游轮边上几十米开外处，无数鲨鱼游近而来，它们在猩红海水里游蹿，时不时撕走一大块鱼肉，搅得海水翻滚浑浊。 “加快往前走，水位漫得越来越高了。”程声皱眉说道。 杜静书点点头。 她下意识地一晃手电筒，光束罩在不远处，正对上一双巨大的、蓝盈盈的鱼眼，几乎有人脑袋那么大，两眼之间还伸出一根吊灯似的触手突起来，模样像极了深海里的怪鱼。 杜静书惊呼一声，那鱼头还侧躺在水里，水深没过了半张鱼脸，就像是搁浅了一样。 她惊叫起来：“博士！鱼！大鱼！” 所有人都是一惊，光束打在那张巨大鱼脸上，却是反出了光滑的光泽。 就像是塑料。 “嘘嘘嘘，别怕，那个好像就是……水上乐园的装饰。”杜南荣看清了所谓“鱼头”，好笑地按住杜静书的肩膀，安抚地道，“不是活的，也不是死的，就是个假的。” 杜静书惊魂未定地大喘着气，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她无意识地跟着杜南荣喃喃：“就是个假的？假的？” 六七束手电筒的光束照向远处的水上公园。 水上公园，顾名思义，就是玩水的，各种滑滑梯的入口都被做成了食人鱼、大白鲨的血盆巨口。 这会儿一经翻覆，被固定在板面上的滑梯入口处的装饰全都砸了下来，各种狰狞的大嘴就像是搁浅的鱼，横七竖八地倒在水里。 顺着杜静书发现的大鱼鱼头的方向，光束打向更远处，就见更多的鱼脸如出一辙地“搁浅”在水里，颇怪异怪诞。 “这看起来还真有点魔幻现实的味道。”杜南荣评价道。 水没过了一行人的腰部，水面上飘着这片水上乐园设施的介绍小册子，晃晃悠悠地轻轻撞上林谦的腰边。 封面上的水上乐园一览图可谓是尤其壮观又怪诞，巨大的滑梯从食人鱼的嘴里吐出来，香蕉船在如同小湖泊一样的泳池里翻滚。 林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 他随手翻看两眼，嘟哝道：“有钱人的水上娱乐设施。” 许英走在他边上，闻声笑了起来：“你玩过的可比他们刺激多了。” 林谦噎了噎，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他们出过的任务大多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命悬一线的那种，多刺激。 “偶尔也想要一点被保护的安全刺激感。”林谦回道。 他翻着浸湿的乐园手册，忽然动作一顿。 “等等，段队！博士！你们看！”林谦喊住走在前面的几人。 他大步跨着水，迈向程声他们，指着乐园手册上，一座名为“终极深渊”的巨大游乐设施。 “终极深渊”的入口处装饰，就是他们先前看到的那张浮在水面上的巨大鮟鱇鱼嘴。 手册上清晰写着宣传语——“从十四层水上公园俯冲到四层甲板，12秒俯冲40米，给你最极致的快感与刺激！”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头顶。 整艘大船颠覆翻转过来，原本的深渊滑梯管道变成了头顶的巨大黑洞。 “就是那里，可以直接通向四层的甲板？”杜南荣盯着那块黑洞问。 “按照这上面的介绍，是这样。”林谦点头。 “但管道滑梯往下滑是简单，我们得往上爬……哪里有着力点可以踩着抓着？”杜南荣拧起眉头。 程声和段奕对视了一眼，段奕说道：“我去看一眼。” 他说完，看向四周，踩上一个高约三米的鱼嘴装饰，纵身一跳，抓住露出的管道滑梯口边缘，靠着双臂的力量将身体撑上管道。 管道约有半米多宽，里面三百六十度是完全光滑的内壁，没有任何着力点。 段奕试着往上爬了一段距离，比他预计的要省力许多，管道较窄，完全可以用四肢支撑的方式，横在管道里，交叉往上爬，需要休息的时候，可以把手脚撑开，就能简单轻松地把自己固定在管道中间，做一个简单的休息。 段奕松开手脚，从管道里轻巧跳下水里。 这会儿水深已经到了半身的地方。 “怎么样段队？”林谦问。 “可以走。”段奕说道。 他看向杜静书：“最大的问题是你的体力，四十米向上攀爬的距离，较为封闭狭小的空间，你们可以么？” 杜静书微白着脸点头：“体力我可以。” 张九章皱眉看着她：“不要逞强。进去后就没有回头路了。” 杜静书深吸口气：“应该可以，中间能休息喘气的吧……” 段奕应了一声：“可以，但是时间不多，管道里的水漫上来后，我们就没地方走了。” 杜静书点点头：“我可以。” 她大学的时候参加过三次马拉松，两次室内徒手攀岩，虽然名次不见得名列前茅，但也是冲完了。 段奕见状不再说什么。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股粗绳，打成结套在所有人的腰间，言简意赅道：“有任何情况、需要休息，就拉动绳子。攀爬的时候少说话，节省体力。” 杜静书几人点头。 段奕像先前一样，跳上管道口后，接住程声，然后是林谦、许英、杜南荣、杜静书。 罗小南不安地仰头看着头顶巨大黑洞，离矮矮的自己好远好大。 张九章把罗小南举起来，沉声说道：“我把你抛过去，段奕会接住你。” 罗小南还没来得及点头回应，身体一轻，强烈的失重感让小孩惊叫了一声，旋即就被段奕接住。 张九章一鼓作气爬上管道。 段奕让罗小南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看向其他人，微颔首道：“我们抓紧时间，出发。” 第166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六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六天 管道内没有充满水，说明位于四层的甲板还没有没入海水里。 这是一个好消息。 四十米的弯道向上距离，狭窄昏暗的空间，紧逼上来的水位，海水的咸腥气味充斥在湿闷的空气里，无疑都是对所有人身心上的双重严峻考验。 管道半米左右的宽度，需要用双腿双臂的交叉支撑来往上移动。 段奕往上移动了六七米后停了下来，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一串人，简单说道：“先休息一下。” 杜静书松了口气，学着段奕和杜南荣几人的样子，屈着腿抵住管道侧壁，微松下身体喘气。 “我们走了多远了？”她问。 “快了，走了挺多了。”林谦鼓气道。 他看看骑在段队肩膀上的罗小南，问：“小家伙还行吧？怕不怕？” 罗小南安安静静地摇头。 “段队，要不要换我来背一会儿？”林谦又问。 “少说话，节省体力。”段奕看了林谦一眼。 张九章在边上“嗤”地笑了一声。 林谦摸摸鼻尖，这是嫌弃他话多了。 一行人原地休息了两三分钟后，继续往上爬。 管道不是完全笔直向上的，中间有四五个弯道拐过，几人便以拐口为休息点，每上移到一个拐口的地方，就停下来做休息。 杜静书只觉得在这管道里的时间，过得无比漫长。 她还想起很早以前，因为地震被困在地缝底下的时候，她还在心里信誓旦旦地认定了再也不会去钻这种奇怪的、密闭的空间，结果现在又进来了。 小姑娘想到了那句很是著名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快到了，应该就剩七八米了吧。”许英看出杜静书的疲态和隐隐有些崩溃的心情，出声鼓励道。 杜静书点点头。 他们继续往上蹬。 越是走到后面，体力消耗得越快，呼吸喘息的声音越急促。 段奕走在最前面，控制着整个队伍的速度。他们不能走得过快，避免提前过量无效的消耗，也不能走得太慢，免得被下面的水位追赶上来。 张九章断尾，他时不时地用手电筒照向身下，观察水位的高度，和段奕互通情况。 目前走来，还算顺利。 只不过运气似乎也就到这儿为止了。 段奕往上撑开手臂，手掌贴上头顶一侧管道内壁的时候，猛地一顿。 一股细微的水流顺着段奕的手掌掌心向下流去。 段奕瞳孔微一缩，脸色一变：“水要进来了。” 程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摸向管壁。 不多的海水细细流经管道。 “甲板快沉下去了。”程声低声说道。 段奕加快了速度：“还有几米，来得及。” 杜静书明显感觉到速度提快了，她压下不安，咬牙费力地跟上前面的人。 经过一段三十多米的向上攀爬，肌肉酸软得难以使力，杜静书交叉踩管壁的时候，一脚没有踩稳，冷不丁地往下猛一滑，被张九章一把托住。 “对不起！”杜静书惊出冷汗来，旋即带着一丝哭腔和后怕，用力咽了咽唾沫对张九章说道。 底下张九章看出杜静书体力耗尽了，他冷冷说道：“继续往上爬，别回头，我托你一把。” 杜静书抿抿嘴点头。 杜静书的上方是许英，许英注意到身下情况后，时不时伸手拽一把小姑娘，让杜静书能够借力上来。 “要快点了。”许英低声说道，目光看向张九章。 张九章眼色一沉，微微点头。 海水通过管道倒灌进来的速度快得惊人，先是细微的水流，像是晃荡中不小心晃进来的一小股，然后渐渐地，水流汇成了一股更大的水柱，贴着管壁直冲而下。 杜静书也感觉到了管壁越来越明显的水流冲下，她心里一惊，再看其他人凝重起来的脸色，就知道这必定意味着什么糟糕的信号。 她没有再吭声，卯足了力气往上爬。 快要到头了。杜静书在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 段奕那边几乎爬到管道口了，他用力扒住滑梯管道的边缘，猛一用力，把身体撑出管道外。 他还没来得及看外面的情况，一股大浪从左边卷来，张牙舞爪般地朝段奕的方向闷头拍下。 段奕脸色一变，猛地缩回身，大声吼道：“浪来了！撑住！” 他话音刚落，吸了口气，抱下罗小南，背朝管道口挡住，旋即大浪当头砸下。 砸下来的水柱又冰又急，拍得杜静书脸生疼。 不过浪来得快，下去得也快，段奕很快吼道：“快，出来，要沉了！” 段奕一把拽出程声，大喊着让程声抓住边上的船舷。 程声抓住船舷，接过段奕肩上的罗小南紧紧抱住，就看整艘翻覆的巨轮慢慢下沉。 他们位于船头，船头很明显地向下倾斜了下去。 一声不明显的爆破声被海浪拍打的动静压下，程声敏感地看向爆破声传出的方向，船头的地方冒出黑烟。 程声倒吸了口气，小型的爆炸会加速船体下沉的速度，他们没时间了。 林谦、杜南荣和许英都已经出来了，他们抓住杜静书的胳膊，把小姑娘拖拽出来，紧接着是张九章。 张九章刚一爬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船身猛地激烈一晃，一行人连忙拽住船舷。 又是一声轻微的爆破声，伴随着船头发出一声低沉闷响的可怕呻吟，整个船头甲板再次倾斜，飞快地斜向海面。 杜南荣蓦地睁大了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歪向船舷和海面。 深蓝的海水如同一面砖墙，飞快地在他眼底放大。 “操。”张九章只来得及骂出一句话，所有人重重砸进了海面。 杜静书猛地栽进水里，巨大的水流带着无法抗衡的力量，裹着所有人，不受控制地翻转，卷向海面之下。 段奕只来得及喊一声小心，他刚扑住不知道该怎么做的罗小南，水下被拍散的船舷砸了过来。 气泡从段奕的嘴里冒出，被船舷砸中晕了过去。 程声抓住段奕下沉的身体，很快其他落水的林谦、许英几人纷纷游了过来，架住段奕。 程声见状指了指下沉的船体，带头游向那头。 激流涌动的海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绞碎机，周围形成一个个小漩涡一般的涡旋，让他们压根没法冒出水面，他们不得不绕开，再次游入船舱。 船体船舱就像一个临时的氧气室，所有人猛地钻出水面，深深吸了口空气。 海水淹到了他们的脖子，所有人不停地踩水让自己浮在水面上。 段奕咳出一口海水醒过来，他抹了一把钝痛的后颈，轻轻“嘶”了一声，后颈那儿被锋利的船舷砸得生疼流血。 罗小南吓得要哭不哭地抓住段奕的手，也知道段奕是为了保护他才被砸晕过去的。 段奕冲掉掌心里的血，揉了两下罗小南的脑袋，皱眉看向程声：“这是哪里？” “七层船舱。”程声说道，他查看了一下段奕的伤口，伤口不深，只划出了一个小口，很快就不流血了。 “刚才怎么突然就沉了？”杜静书踩着水，费力地仰起头，“那我们还往甲板逃吗？” “是船头小面积发生了爆炸，加速船头倾斜和下沉速度。”程声说道，“也让海面海浪变得混乱激烈，周围都是下沉漩涡，一时间没法游出去。” 杜静书吐着水，跟着程声一行人往外游：“那我们现在往船尾游吗？船头倾斜下沉，船尾应该会翘起海平面一些？” “如果我们来得及赶在它下沉前抵达的话。”程声说道，“我们仍旧往上走，离底部不远了。往船尾斜向上行进的话，会耗费更多时间和体力。” 杜静书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越往上，水位一点点地降到了胸口处，至少不需要再踩着水、仰着头去吸一口空气，这让杜静书忍不住松了口气。 七层分布着餐厅、住宿舱和娱乐区。水面上到处浮着被子、塑料纸、甚至餐桌、椅凳，时不时就能看到什么东西顺着水流，慢悠悠地撞来。 一行人避开障碍物，淌着过腰的水位往前走。 林谦忽然倒吸口气，猛地停下脚步：“段队，博士，你们看那边！” 顺着林谦手指的方向看去，张九章都变了脸色，只见一道三角的灰黑色鱼鳍露出水面，从走廊处不急不缓地朝他们靠近。 “鲨鱼？！”杜南荣倒吸口气，“游进来了？” 所有人避进一间船舱里。 许英沉着脸说道：“刚才的爆炸把船头一部分炸开的话……吸引来鲨鱼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所有人下意识地屏息，盯着那道灰黑色的三角鱼鳍轻轻撞开船舱的门。 段奕一双手兽化，见状他猛地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水里。 “段队小心。”林谦说道，他手里握着匕首，紧紧盯着鱼鳍那头。 “不对……”鱼鳍靠近了，程声看着那三角鱼鳍忽然出声，眉头一松，“这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段奕从水里“哗”地起身，手里提着一个鲨鱼式样的模型，大小约有一米长，就像是小孩的玩具。 所有人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个引起恐慌的玩具。 张九章骂了一声，抓过模型远远丢了出去。 “又是虚惊。”杜南荣哭笑不得，这海里最怕遇见什么，偏偏船上就拿这些做装饰，也是游轮一大特色了。 杜静书觉得好累，她的心脏快要负担不起这么刺激的惊吓了。 她从水下举起手，捋开贴着面颊的湿发。 她动作微一顿，疑惑地轻轻“咦”了声，取下绕在手背上的肉粉色的须状东西。 捏起来还颇有一些肉感。 “这什么东西？”小姑娘纳闷地嘟哝。 第16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七天 杜静书甩着手背上沾到的粉肉色须状东西，一脸嫌弃地撇着嘴皱眉。 那就像是又长又细的皮筋，泡在水里打成了一团结，周围须一样的细长条还浮在水面上。 程声注意到杜静书这边的动作，他看清小姑娘手背上的东西后，微一皱眉，立马抓住杜静书的手腕。 小姑娘一愣，看向程声：“博士怎么了？” “哪里沾上的？”程声问。 杜静书摇头说道：“就在水里沾上的，刚一伸手就看见了。” 她顿了顿，旋即反应过来，鸡皮疙瘩起了一胳膊，忍着恶心问：“这不是什么缠起来的皮筋？” “皮筋”顺着杜静书的手背，试图往哪里钻，却又找不到缺口。 杜静书停下来才注意到这动静，头皮一炸。 段奕递给程声一把匕首，挑开杜静书手背上的“皮筋”。 “皮筋”泡在水里一段时间了，看起来就像是重新注了水份，饱满起来。 杜南荣靠过来，用手电照在上头。 在光线的照射下，那须长的、又盘结成一团的“皮筋管”里，竟是有些莹莹液体流动的质感。 杜南荣咽了咽口水，看向程声：“博士，这是……” 一簇青色火焰瞬间裹住那团盘结起来的须筋，转眼烧得什么都不剩。 程声说道：“先前寄生在这艘游轮里一部分乘客体内的寄生虫，是海洋中非常常见的寄生面条虫。” “在我们检查船舱发现它们的时候，已经因为缺水干瘪了，我们清除了所有船舱休息区域，没想到这里还有漏网之鱼。”段奕冷声说道。 当时他以为缺水干瘪的寄生虫已经死亡，没有想到它们居然具有那么旺盛强烈的生命力。 “通常这种寄生虫对人体并没有多大危害，它们存在于各种鱼腹、鱼嘴里，甚至会钻出鱼腹导致鱼类死亡。”程声一边往前淌水，一边解释。 “受寄生的鱼类被人食用，会发生交叉感染，但人体并不会出现那些乘客身上发生的夸张情况。”程声说道，“这艘船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这里有一个病毒感染源。” “一名病毒感染者同时也是寄生虫携带者，出现在了这艘邮轮上。病毒导致寄生虫变异。” “变异的寄生虫在幼期通过各种杯口唾沫的传染交叉，出现在其他乘客的身上，病毒和寄生虫的交叉感染，导致整艘邮轮出现寄生感染现象越来越严重。” “我和段奕在检查这艘游轮的时候，已经将休息区的船舱进行每间舱室的清理，但或许还有漏网之鱼。”程声说道。 段奕说道：“三楼是重灾区，我们马上就要经过那里，如果有人发现奇怪的现象，立即出声警告。” 杜静书点点头，想起先前他们上船时，段队和博士就发出过警告，那片区域被划为了不得靠近的禁区，可没想到现在那片区域却成了他们不得不走的一段路。 罗小南坐在林谦的肩膀上，细声细气地应声道：“南南也会留意的。” 小家伙脸色仍旧苍白，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大人都觉得冷，何况一个小孩，但眼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条件了。 跨进三楼的船舱，水位降到了腰部以下，行动起来的阻力都小了许多。 这让人不由得放松警惕。 “水位降低了，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来得及？这里没被淹太多？”林谦问。 段奕微点头：“但是，原本按照这个速度预估的时候，三楼不该被淹。” “终极深渊的滑梯管道为我们节省了许多时间，如果没有那场小爆炸，这里和四层都不会被淹。”程声接口。 许英轻吸了口气：“那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算时间没有多少意义了。”程声看向许英，“谁也说不准游轮的某个部位会不会再次出现爆炸、加速游轮的下沉。” 许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点点头：“明白了。” “许英姐，你又流血了。”杜静书看向许英，眼睛微睁，小声提醒道。 许英闻言低头看过去，肩膀纱布那儿因为伤口挣开，又晕开了一片红。 许英把纱布扎紧了一些，摆手说没事。 罗小南看向许英，微侧身靠过去，手掌轻轻贴在许英的肩膀上，低低问道：“姐姐的伤口，为什么好得那么慢？” 许英失笑，这样的伤口，是人都要养一段时间才能好，哪有那么快就好的。 不过许英当是小孩的关心和担忧，笑笑随口说道：“没事的，刚挣开了而已，快好了。” 罗小南点点头，皱着淡色的小眉毛。 整个三层的船舱都静悄悄的，锅碗瓢盆漂在水面上，偶尔撞到一块儿，会发出一声清脆的脆响。 被段奕和程声列为禁区的三层区域，没有一丝多余的生物出现，就连先前杜静书手背上沾到的寄生虫也没有再出现过。 就好像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下来，偌大的游轮只剩下段奕一行人是活物。 他们淌过一个拐角口，安全通道因为倾翻而被各种建筑横栏堵住，一行人不得不绕路上到两层。 两层位于长廊的通道门一被推开，便有大量的海水冲进来，没水的情况出人意料地严重。 林谦心下咯噔一跳：“怎么二层反而比三层还严重？” 水流的流速也明显与三层船舱不一样，急湍得像是山涧涌下的激流，打在人身上发疼。 “啊，队长哥哥！快看那边！有个洞洞！水正从洞洞里跑进来！”罗小南骑在林谦的肩膀上，坐得高看得远，一眼就看见被盖在几根铁栏杆底下的洞口。 顺着罗小南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能看见海水的水位线还在洞口的一半位置，没有全淹进来，激打的海浪不断拍着一股股海水涌进来。 “是先前爆炸炸出来的洞口。”程声眼色微沉。 洞口约有半张床那么大，难怪这里被淹的情况那么严重。 “那头是分舱区，舱门自动封着，淹水情况肯定好很多！”杜南荣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指示牌，上面标着abcd到h的八个住宿区，每区都由自动舱门封锁。 他们从船长室里拿了船长通行证，能够手动开锁所有的舱门区域。 段奕看了眼指示牌，对照手里的结构蓝图：“我们去h区，离一层的逃生通道最近，如果逃生通道走不了，它的边上就是机舱底部。” “收到。” h区就在他们的右手边，中间隔了两个区域舱门的距离。 杜南荣跟在队伍后面，最后又扭头看了一眼那个爆炸炸开的洞口。 洞口附近涌来的海水形成一个流速极快的漩涡，漂在附近的床被都被卷了进去。 杜南荣轻吸了一声，毫不怀疑人被卷进漩涡后，恐怕连挣扎的气力都没有。 他在急湍的水流里，隐约看见好些道波纹冲开漩涡，从洞口涌了进来。 杜南荣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想往那头靠近，看得再仔细些，却冷不丁被人扯住了后衣领。 杜南荣扭头去看，就见张九章一脸不耐烦地瞪着自己。 “别掉队，跟上。”张九章说道。 杜南荣扯松了领子，嘟哝：“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好像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张九章问。 杜南荣：“……这不是没看清，想细看的时候被你扯回来了？” 张九章朝天翻个白眼：“那赖我？” 杜南荣心说那可不就是？ 两人拉拉扯扯，你说一句我怼一句的，快步淌水跟上大部队。 “杜工！快点！关门了啊！”林谦那头喊着，一行人已经跨到封舱舱门口了。 杜南荣连忙应了一声，加快速度过去。 张九章紧跟着杜南荣。 走过封舱的时候，他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水面。 洞口的水位线上升了近四分之一，浪花拍打着船舱周围。 甚至，先前围绕在船身周围的海藻团，都转着圈被拍进了船舱里。 他收回视线，皱眉大步跟上前面的队伍。 谁也没注意到，一道道波纹紧随在他们身后，跟进了舱门里。 就如他们预料的那样，二层并没有被完全淹没，除了外面那头被炸开了一个洞口外，封舱的地方水位并不高，不过到人膝盖的地方。 许英走着走着，忽然“唔”了一声，猛地捂住肩膀伤口的地方，像是什么东西敲进了她的骨头里，疼得她忍不住弯下腰来。 程声立马喊住段奕，快步走到许英边上。 林谦急忙把罗小南放下来，让杜静书照看着，他抓住一张飘在水面上的塑料儿童椅，让许英坐下来。 程声拆开许英肩膀上的纱布，纱布的纤维粘在干涸的血和皮肉上，撕下来的时候牵连着，许英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没哼声。 段奕和程声看见许英肩上的伤口情况，瞳孔微一缩，对视了一眼。 杜南荣和张九章靠近过来看，杜南荣倒吸口气：“这是什么玩意儿？！” 许英硬着头皮看过去，恶心得脸色白了一度。 就见伤口的地方，粉白色的须状细长东西在伤口皮肉里钻动蠕动。 伤口那片皮肤几乎没有什么明显触感了，估计是那东西分泌出来的体液具有一定的麻醉能力。 段奕沉声说道：“我先把虫子挑出去。” 许英白着脸点头：“好的段队。” 程声看了段奕一眼，低声说道：“寄生虫可能有一部分钻进伤口深处了，挑出来的时候小心不要扯断。” 段奕应了一声，拔出匕首，借着程声的火焰稍许烤了两下消毒。 程声摸了摸许英的额头，轻声说道：“会疼，忍着点。” 他把手电筒横着塞进许英的嘴里，避免段奕下刀的时候，许英疼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许英看向博士，点点头笑了一下。 张九章和杜南荣按住许英的身体。 段奕看了许英一眼，匕首尖刃轻巧地划开许英伤口附近的皮肤。 细长的寄生虫就在许英的皮肉里蠕动，杜南荣忍不住跟着露出一个吃痛般的表情来。 许英猛地握紧双拳，险些从椅子上挣动跳起来。张九章和杜南荣两个男人用尽全力，才堪堪压住她。 段奕精准地挑出寄生虫，寄生虫看着极细又小，却没想到钻进去的部分那么长，几乎有一根手指的长短，看得人头皮发麻。 细长蠕动的虫身被挑离许英的身体后，立马蜷缩在刀刃上，飞快地试图游走。 火焰裹住匕首上的蠕虫，掉进水里。 许英“嗬嗬”地虚脱喘着气，浑身疼出一身汗来。 程声上前检查伤口的地方有没有残余寄生虫的部分。 确认除尽后，杜静书从背包里掏出应急包扎的药品，消毒再重新包扎起来。 小姑娘内疚极了，觉得是自己没把许英的伤口包扎好，才让寄生虫跑进去的。 她一声不吭地就待在许英的边上，小心地扶着许英，眼睛总盯着许英的伤口。 “我没事。”许英舔了舔嘴唇说道，杜静书立马把水壶凑到许英的嘴边。 许英顿了顿，无奈地就着水壶喝了几口。 杜静书认认真真地看着许英，说道：“我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就当你的拐杖好了，你靠我身上省点力气，也舒服点。” 许英失笑。 没有多余时间让许英恢复力气，伤口一包扎好，就得跟上大部队继续往前走。 哪怕是一个个封舱，水位线仍在一点点地往上挪，时间迫在眉睫。 他们走到下一个舱门前，用船长通行证打开了舱门。 谁都没想到，舱门外，一面水墙轰然砸向他们。 所有人都被水墙拍散开去，不受控制地卷回舱区的各个方向。 暴涨的水位把所有人送到了这一层接近顶部的高度。 杜静书就近一把抓住被固定在地板上的桌角，才没让自己随着水流被冲远。 她眼尖地看见许英被水冲来，立马小心地松开一只手，将自己的半个身体用桌脚当做保险带卡住，然后飞快地抓住许英。 许英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杜静书抓住，她扭头一看，就看见小姑娘憋红了脸，大半个身体都快掉出桌脚之间了。 杜静书抓紧了许英，但仍旧感觉到许英的胳膊一点点被松开，她手上的力气太小了。 “许英姐，抓紧啊！”小姑娘咬着牙吼。 许英旋即借力，猛地一挺腰腹，用脚背勾住另一边桌脚，扭动身体漂亮地翻身一旋，钻进桌面下。 颠倒的桌面就像是一个巨大盘子，盛着许英和杜静书两人。 杜静书松了口气，紧紧抱住许英。 “其他人呢？”杜静书愣愣问道。 许英喘着气看向四周，周围都是冲进来的浑浊海水，其他人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不知道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 第16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八天水底下的红色，越晕越多 水墙在舱门的另一头高高竖起——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当水墙轰然倾倒下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冲散了。 张九章和杜南荣靠得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水流冲撞到了一起，卷着滚到了角落里。 张九章两手扒住墙棱，才勉强没让自己被卷走。 他感觉到腰间一股大力，扯着他的迷彩裤，几乎要把他的裤子给扒下来了。 张九章艰难地扭头一看，就见杜南荣死死抱着自己的腰，两只大手扯在他的裤腰上。 张九章骂骂咧咧：“你他娘别扯我裤子！” “放屁，谁要扯你裤子！”杜南荣呸了一声，呛进了口水，他抓着张九章的裤腰往前蹭了点，紧紧扒住张九章的腰腹，像贴身马甲似的，“你抓牢了啊！” 张九章手臂青筋暴起，脖颈都发力涨红：“用你说？！” 又过了几秒，就听张九章骂了一声，大喊：“抓不住了！” 墙棱被张九章抠住的那部分裂开，张九章和杜南荣两人瞬间被巨大水流冲走。 两人几乎团在一块儿，分不清东南西北地随着水流翻滚。 直到杜南荣后背撞上一张固定桌子，他痛得倒吸口气，旋即立马反应过来，抓着张九章一起爬上倒挂在头顶的桌腹里。 杜南荣趴在桌子里，看着身下湍急奔流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上升，不由得倒吸口气。 他收回视线，与张九章狼狈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挪开视线，谁也不待见谁地翻了个白眼。 杜南荣张望四下，很快就看见自家闺女和许英也坐在桌子里，和他们如出一辙地探着脑袋到处找人。 杜南荣见状立马招呼那两人。 “你们没受伤吧！”杜南荣大吼。 “没！”杜静书也大吼着回答。 周围轰隆作响的水声压过了他们的绝大部分声音。 许英大声问：“林谦还有段队他们呢？” 杜南荣摇头：“没看见！” 许英皱紧眉头。 “等等，那边！”张九章猛地拽了一下杜南荣的衣服。 杜南荣顺着看过去，就看见林谦和罗小南两个人迅速从远处漂过，被水流冲进一个拐角后就不知道去向了。 光是林谦一个人的话，问题还不大，但多了一个孩子要照顾，林谦就有些应接不暇了。 他抓了几次飘过的桌脚都没抓稳，手上的力气渐渐弱了下去。 林谦咬咬牙，抱着罗小南说道：“我把你先丢上去，抓稳了。” 罗小南红着眼圈点头。 林谦看着下一个飘过的长桌，低喝一声，往上用力一个托举，罗小南紧紧抓住桌脚，扑腾着短腿短手，费力把自己拉进了桌腹里。 “林谦哥哥！”罗小南扯着哭腔喊林谦。 林谦被一股水流拍到了水下，过了几秒才钻出水面，他大喘了口气，匆匆看了一眼罗小南的方向，看见罗小南顺利爬上了桌子，才松了口气。 他一鼓作气，爬上与罗小南相隔几米的另一张桌子，朝罗小南挥手示意。 罗小南抹着红眼圈点头。 “哥没事！”林谦喊道，咧嘴一笑。 他张望下四周围，他和罗小南两人与大部队冲散了，中间也不知道撞过了几个拐角，这会儿又在哪里。 眼下四周围除了自己和罗小南外，竟是什么人也看不到，身下是涌进来的湍急水流，水位明显高涨起来。 “队长哥哥和博士在哪里？”罗小南抓紧了桌脚，不安地张望。 罗小南话音刚落没过几秒，就听另一头的舱走廊处，传出一声巨响。 林谦和罗小南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去，但什么也看不见，也不知道是谁折腾出来的大动静。 “是林谦和段队他们吗？”杜南荣也听到了声响，他问道。 张九章沉声说道：“最好是他们在一块儿。否则分得那么散……容易出事。” 杜南荣“呸呸”两声，让张九章说点吉利的。 张九章沉眼看了杜南荣一眼，懒得再说话。 在众人看不到的另一头。 一侧的墙壁砰然倒下，压下巨大水花。 一头高约三四米的雪白生物站在激流里，背上驮着一个男人。 程声和段奕被水流直接拍向了另一头，撞开好几道普通舱门，最后险些撞上舱窗，直接投进外头的海域里。 仅是一个封舱出现了漏水倒灌水的情况，水流的威力就如此巨大，将他们所有人冲得七零八落，这要是掉到外头下沉的船体周围海面，那水下的情况势必更加危险。 原本沉船的结构就是非常脆弱的，段奕不冒险用兽型的原因就在于此。 兽型的大小和重量会给游轮的结构和平衡造成威胁，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眼下却没有选择了。 如果舱窗被撞破，造成的威胁和受淹情况都会加倍加剧。 段奕控制着体型，如同巨型豹大小的狴犴蓦地出现在舱层里，挡住急速的水流，将卷进水里的程声抱了个满怀。 他叼起程声甩上背后，大跨步推开水波。 没走出多远，段奕就感觉到脚边似乎有什么异样的东西划过，一双冰蓝色的兽瞳微缩，看向水下，浑浊的水面几乎没法看到脚边的情况。 程声忽然开口，他指向不远处，低声说道：“段奕你看，之前绕在船四周的藻团，飘进来了。” 藻团飘到段奕的身边，程声俯身一把捞起，藻团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海腥味，刺鼻熏人。 他抖开藻团，像是在寻找什么。 过了一会儿，程声凝起脸色，从藻团里捋出了两个灰黑色的螺旋状东西，里头已经空了，只剩下一个空壳。 “是鲨鱼卵。两个。”程声说道。 段奕低吼一声，示意程声看向远处。 程声抬头，旋即瞳孔狠狠一缩。 就见远处的水面，漂浮着满满一层的藻团，天知道这些藻团里又藏有多少颗孵化出来、未孵化出来的鲨鱼卵。 “赶紧走。”程声飞快说道，“把舱门堵住，不能让它们到处游走。” 段奕应了一声。 “林谦许英和杜工他们不知道被冲散到哪儿去了。”程声皱紧眉头，“希望他们不会遇到什么东西。” 另一头，林谦和罗小南滞留在桌腹里。 水流已经没有先前刚开舱门时，涌进来得那么急湍了。 林谦抿嘴，盯着越来越靠近上来的水位线，他隔空对罗小南喊道：“这样下去不行，我们不能等段队和博士找来，得先想办法出去，不然这里要被淹了！” 罗小南不知所措地看着林谦。 林谦顿了顿，心想他和一个小孩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他拍了一记脑袋，旋即说道：“南南就待在这！我先下去看看怎么走，再回来接你！” 罗小南闻言盯着水面看，他不安地朝林谦摇头：“别下去，哥哥，水底下……” 他话还没说完，林谦就噗通跳下水了。 时间浪费一秒少一秒，水位上升得越高，留给他们的空气和生的希望就越少。 罗小南猛地睁大眼睛。 他不安地紧紧盯着林谦。 林谦钻出水面，深吸了一大口气，猛地钻进水下。 罗小南很难看清水面下林谦的身影。 他抓紧了桌脚，忍不住地探出身体，贴近水面去看。 水面下，有气泡咕噜噜地往上冒。 罗小南不明所以地伸出脑袋，费力地盯着水下看。 一道黑影从深处靠近水面。 黑影猛地钻出水面，罗小南吓了一跳，猛地往后一缩。 “林谦哥哥！”罗小南看清了黑影，欣喜地喊道。 林谦吐出一口水，喘着气点头，揉了两下罗小南的脑袋说道：“下回别靠水面那么近，危险。” 罗小南点点头。 “我刚才去看了一下，那边水位低些，也离之前说的逃生通道口近。中间有两个换气的空气室，我带你游过去。”林谦对罗小南说道。 “水里有东西吗？”罗小南小声问。 林谦笑道：“肯定有，锅碗瓢盆各种杂物，得小心别被撞脑袋。” “别怕。”林谦鼓励道。 罗小南不安地向林谦点了点头，他抿起嘴，试探般地小心放下双腿。 他刚跳下水，林谦忽然脸色一变。 有什么东西刮过他的脚边。 他猛地扯起罗小南，把罗小南丢回桌子里。 “上去！别下来！”林谦匆匆说道，拔出匕首横在胸前，踩着水谨慎地盯着水面。 触感是冰凉细腻滑溜的，就像是鱼鳍，却又尖锐，像是试图向他发起攻击，被林谦下意识地一脚蹬开。 林谦深吸口气，猛地潜水下去。 他在水下睁开眼，就见一条不大的黑影，从他的身边飞快蹿过，像是什么不知名的小鱼。 林谦钻出水面，皱着眉，或许是他神经敏感了？ 这个想法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下一秒小腿处被狠狠咬上的尖锐痛感，让林谦把这个想法丢到了九霄云外。 操。 林谦寒毛都竖了起来—— 不止一条。 罗小南小声惊叫：“哥哥！那边！” 林谦看过去，就见六七到三角的水纹朝着他的方向，飞快地游来。 旋即林谦身上几处被猛地咬上又飞快松口，就像是被猫捉老鼠一样地玩弄着。 林谦吃痛地扭动身体，水面上很快晕开红色，这让水面底下的东西更加兴奋起来。 林谦再次潜进水里，这回他看清楚了，六七条小臂大小的鲨鱼，就在他的周围飞快游来游去，张嘴吞着周围混着血的海水，并且时不时地试图游到他的周围。 罗小南趴在桌子里，就看水底下的血越晕越多，林谦的身影在水面下不断挣动。 第16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六十九天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 “林谦哥哥！” 罗小南瞳孔一缩，盯着水面下晕开的大片红色，不知所措地大喊。 他四处张望，试图找一个称手的东西能帮林谦。 林谦猛地从水里钻出来。 他浑身都是血，匕首上插着一条幼鲨的脑袋，被他拔下狠狠甩到一旁。 “林谦哥哥！”罗小南欣喜地睁大眼睛。 林谦抹了把脸，将罗小南一把抱下来，飞快说道：“深吸一口气。” 罗小南什么也没多问，他憋住气朝林谦点头。 林谦将罗小南完全保护在身下，闷头游向第一个空气室。 他身后的幼鲨群，正围聚向那只被林谦丢出去的尸体。 游到第一个空气室后，林谦和罗小南迅速钻出水面。 空气室的间隙，比起刚才林谦第一次去探路时，已经不剩多少了，两人不得不侧着头伸长脖子，费力地吸上几口空气。 “还有一段路，可以吧？再憋一段时间。”林谦看向罗小南。 罗小南喘着气点头。 林谦猛吸了口气，示意罗小南跟上。 两人游向第二空气室。 罗小南被林谦带着游，扑腾着两条小短腿，他清晰地看到林谦的身上有好几处被咬开的血口，正往外流着血。 血腥逐渐晕开了周围的海水。 林谦身上的血口遍布到处，胳膊上、腿上，哪儿都有，咬开的血洞面积范围不大，可一个个尖牙留下的伤口却不小，足有手指粗细。 罗小南忍不住往身后看去。 四五条胳膊长短的幼鲨，张着满是尖牙的嘴，摇摆鱼鳍向他们这头飞快游来。 罗小南吓了一跳，猛地瞪大眼睛。 身材小小的幼鲨，满嘴的尖牙却是和体型完全不符，足有成年大白鲨的尖牙大小。 罗小南嘴里忍不住冒出一串水泡来。 他旋即闭紧嘴，用力拍了拍林谦，示意林谦看身后。 林谦扭头一看，就看见那几条小鲨鱼气势汹汹地追上来。 林谦在心里暗骂一声，立马蹬得更快了。 整个船体船头船尾的倾斜程度不一，一头翘起的船身状态，让水位的深浅出现非常明显的差异来，第二空气室里的水位明显要低一些。 钻出第二空气室的水面后，林谦喘着气，四处张望是否有地方可以让罗小南暂时离开水面。 他很快锁定了一个倒下的大柜子，带着罗小南游过去，让罗小南趴在柜子上。 “手脚不要放进水里，等我信号。”林谦匆匆说道，说完旋即转身飞快游向另一边。 罗小南趴在柜子上，就看见水面上刷刷荡过去四五条三角的波纹，三角的灰黑色鱼鳍半是露出半是浸没在水里。 他立马爬到柜子翘起的另一头，靠近林谦的方向探身看过去。 就见几道露在水面之上的鱼鳍忽然往下一沉，像是消失了一样。 罗小南茫然地看着水面，下一秒，林谦猛地从水底下挣扎钻出来。 他“啊”地低吼一声，背上胸口上又多出了好几个被尖牙咬穿的血洞来。 林谦的匕首也掉进了水里，没有任何冷兵器防身，只能空手试图摆脱那些嗅着血腥气越发疯狂起来的小鲨鱼。 他连着身上皮肉，撕下一条死死咬住自己胳膊的幼鲨。 很快，那幼鲨一摆鱼鳍，滑不留手地从林谦手掌里挣脱，又跳回水里。 林谦感觉到体力在与幼鲨群的搏击反抗中飞快消耗，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带着罗小南离开这片包围圈了。 没多久，林谦又被幼鲨群拉到了水面底下。 罗小南就见水面上浮出一大串的气泡，人却不见踪影。 水位线渐渐爬高。 罗小南攥紧拳头，从柜子上站起来。 水位淹到了脚边，快把高柜淹上了。 他哆嗦着小腿肚，巴望着林谦能再次从水里冒出头来。 ——就像之前一样，告诉他，他们要走了，深吸一口气。 柜子上冷不丁多出两只血手，正好搭在罗小南的脚背上。 罗小南吓了一跳，旋即反应过来，连忙抓住林谦的手。 林谦咬着牙，借着罗小南的力气，把半个身体撑上柜子。 他俯身抱起罗小南，脱力地靠在罗小南的脖颈边上，喘着气声说道：“跑。” 罗小南蓦地睁大眼睛，他看向林谦，声音来夹着哭腔：“那哥哥呢？” 林谦没回答，他托举起罗小南，闷哼一声，身上各处伤口顿时涌出更多的鲜血来，让林谦看起来就像是一耳光血人。 他使出全身力气，抱起罗小南往远处水面抛去。 罗小南噗通入水。 林谦旋即跳进水下，带着浑身血腥，对罗小南吼道：“快跑！” 罗小南呜咽了一声，眼睁睁看见林谦迅速被几条幼鲨围攻起来。 他攥紧拳头，一双无措的黑眼睛闪过恐惧、愤怒和强烈的悲伤。 他不希望林谦死，他不希望队伍里任何一个人离开。 林谦沉下水里，就看见那些幼鲨疯狂地摆动鱼鳍，为他流出的血而发狂。 他精疲力尽地咧嘴露出一个笑，拉开衣服外套，露出腰间别着的几个手榴弹。 大不了就是一炸。他想着，又是一拳头砸开咬住自己大腿的小鲨鱼。 ——放在引线上的手又挪开了。 林谦嘴里吐出一串气泡，不甘心因为这几条幼鲨就把自己给搭上。 小鲨鱼就像是被砸懵了一样，一瞬间浮在水里，一动不动。 但下一瞬，它又立马摆动鱼鳍，生龙活虎回来。 林谦再次钻出水面，深吸了口气，同时下意识地看向罗小南的方向。 小孩已经没有影子了。 林谦在心里松了口气，他希望罗小南能够顺利安全地找到出路。 他先前和罗小南仔细说过该往哪个方向游，罗小南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远超于同龄人，他能活下去。 林谦这么想着，心里微微一松。 博士曾经说过，罗小南是锁上这场病毒的钥匙，是那个疯子研究出来的秘密。 天知道罗小南的身体里蕴藏着什么样的基因组——但不论如何，罗小南都必须活着。 林谦想，至少他最大程度上保护住了罗小南。 林谦振作起精神来，在浑浊的水下张望了两下，飞快游到一处铁架边。 倾倒的铁架和墙壁围出一个天然狭小的三角形出入口，林谦迅速钻进其中，又拿起旁边一根小一些的铁棍作为武器。 五条幼鲨张开血盆大口。 它们是天生的海洋杀戮者，哪怕刚一出生，就懂得如何捕猎、如何袭击。 它们的尖牙都是得天独厚的武器，就如海域里令人闻风丧胆的成年大白鲨一样。 ——眼前这群不知品种的幼鲨，除了无法匹敌的咬合力外，它们的牙齿几乎可以和成年大白鲨媲美。 这也是为什么林谦难以招架住的原因，三五成群的幼鲨是最烦人的猎手，一点点的撕咬耗尽林谦的体力，血液的流失也令他头晕目眩。 林谦非常清楚，眼前这个小洞绝不可能挡得住这些幼鲨的进攻，他最多只能挡住最中间的三条，而两旁的幼鲨就会趁机钻进缝隙里，撕咬他身上的所有软肉和致命处。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林谦摆出架势，铁棍横在胸前，视线紧紧锁死眼前齐齐游过来的五条幼鲨。 就在林谦认定这将是最后的殊死一搏时，那五条幼鲨忽然停了下来。 它们就停在林谦眼前不到一米的距离，森白的尖牙还大张着。 这就像是时间忽然在这一刻静止了一样。 林谦盯着那五条幼鲨，鲨鱼的眼睛没有眼睑，两颗黑黢黢的眼珠子麻木冰冷，就像是木偶一样，让人头皮发麻。 现在这五条鲨鱼就这么停滞在水里。 林谦诧异极了。 但没过几秒，那五条鲨鱼的身后，游近了罗小南小小的身影。 林谦猛一睁大眼睛。 罗小南摆动两条小短腿，游着可笑的蛙泳姿势，一蹬一蹬地游向林谦，手臂甚至挥到了其中一条幼鲨的鱼鳍上。 林谦惊出一身冷汗，生怕那条鲨鱼冷不丁一个扭头咬住罗小南。 然而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罗小南游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想拉着他往上浮，林谦才回过神，立马带着罗小南飞快钻出水面。 “你回来干什么！？”林谦瞪向罗小南。 罗小南被林谦瞪得通红的眼睛吓到，他猛地打了一记哭嗝，要哭不哭地看着林谦：“哥哥不能死的，南南舍不得哥哥。” 林谦微一愣，但旋即又有些无奈和绝望，他本来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想用自己来引开幼鲨群的注意，却没想到罗小南又折回来了。 那些幼鲨…… 林谦又是一愣。 他看向罗小南，隐约有了一丝猜想：“那些鲨鱼……” “睡着了。”罗小南抹着眼睛，夹着哭腔说道，“鱼鱼睡着了就不会咬哥哥了，睡着了就最好了。” “南南试了好久，它们总是一下就醒过来，不听南南的话。”罗小南委屈地大哭，“不然哥哥就不会被咬那么惨了。” 林谦诧异地看向飘到水面上的五条鲨鱼，三角鱼鳍露出水面，灰黑色的光洁鱼身一动不动地潜在水面底下。 就像是死了。 第17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天 幼鲨群在水里一动不动。 罗小南眼睫上还挂着眼泪珠子，听见林谦提那些幼鲨，他跟着看过去，小声说道：“林谦哥哥，我们快走吧。你还游得动吗？” 林谦应了一声，他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被罗小南用手捂着按住。 他脱下身上的衣服，用断口的铁棒扯成一条一条的，简单扎在伤口上，打上个止血结。 “深吸口气。”林谦对罗小南说道。 他再次下水前，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幼鲨群。 他瞳孔微一缩，诧异地发现那些原本只是停在水里的鲨群，这会儿竟是一个个翻着肚皮朝天。 ——死了？ 林谦看向罗小南，罗小南比他更茫然的样子。 他没多说什么，揽过罗小南，两人对视着迅速深呼吸了三次——更多地吐出身体里的二氧化碳，更多地吸入充分的氧气，随后迅速扎进水里。 林谦和罗小南穿过长廊的拐角，游上被海水淹没的安全梯，一口气登上一层船舱。 一层船舱距离逃生通道最近，边上就是机舱的底部。 林谦和罗小南抵达这边的时候，周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许英姐姐他们呢？”罗小南环顾四周，不安地问林谦，“他们是不是也碰上了那些……” 林谦闻言打断罗小南的话，安抚道：“许英他们不会有事，他们都知道路线，肯定在赶来和我们汇合的路上，或许只是刚才的水墙把他们拍得更远了些。” “迟早会和我们汇合的，放心。”林谦说道。 他抬头看向周围，抱起罗小南放到一块铁架上：“我去看看周围情况，你就待在上面，有事大声喊我。” 罗小南听话地点头，他拧着淡色的小眉毛，盯着林谦身上染开血的布条，低声说道：“哥哥身上的伤……” 林谦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说实话，伤口的刺痛已经渐渐变得钝木了，唯独一点麻烦的，是失血的情况让他体力不支，头晕目眩。 “没事，我很快就回来。”林谦说道。 一层的船舱被淹程度尚可，或许是临近机舱的缘故，这里的密封程度更高，漏水渗水的情况有了极大的改善。 加上船体下沉的程度，林谦猜想，或许一层和船底还浮在海面上。 林谦走到机舱房，这里的水淹只到脚踝部位，大部分仪器都被死死固定在地面上，并没有因为船体的倾覆而摔得到处都是。 他简单环顾了一圈后，很快就回到了罗小南的身边。 “问题不大。”林谦吐出一口气，笑笑说道，“就等段队和许英姐他们汇合了。” 逃生通道的地方被砸下来的各式杂物堵住，林谦试着清了几下，力气用不上，堵得又严严实实，他估计得张九章他们过来，说不定才清得出来。 罗小南听见林谦说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用力点点头，挪着屁股往边上坐了点，让林谦也爬上来。 “哥哥上来休息一会儿吧。”罗小南看向林谦。 林谦顿了顿，微微点头，扶着铁架用力一撑，翻身坐到罗小南的边上来。 他微微往后仰起身体，舒展开来，吐出一口气：“我喘口气。” 罗小南应了一声：“哥哥睡会儿吧，南南帮哥哥看着，等下叫哥哥起来。” 林谦失笑：“这情况还睡觉啊？” 他揉了两下罗小南的脑袋，说自己用不着睡，精神着呢。 罗小南担忧地看着林谦发白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伸手轻轻握住林谦的掌心。 林谦有些诧异地看向罗小南，小孩的手掌居然是温热的。 泡在冰冷的海水里那么久，哪怕是林谦这样的都有些吃不消，却没想到小家伙的掌心温热柔软，贴上掌心，似乎连着整个身子都开始热乎起来。 林谦逐渐觉得眼皮有些发沉，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罗小南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哥哥睡吧，南南在呢。” 林谦跌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眼，就是罗小南靠在自己身上，软软糯糯完全无害的模样。 罗小南扶着林谦，轻轻靠在身后铁架上，他坐在林谦的边上，一双漆黑的大眼睛望向另一头倾斜的走廊。 那里被水淹到近腰的地方，水位线正一点点地靠近上来。 “许英姐姐……”罗小南轻声喃喃道。 许英那边，四个人都被困在桌腹里，直到看着身下的水流不再那么湍急，几人对视一眼，跳了下去。 “就算和段队他们冲散了，我们也要继续往一层船舱那里走，他们最终肯定也是以那里为目的地方向的。”许英一手按住肩膀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张九章赞同地点头，他游到许英的一侧，架起许英说道：“这样移动效率快点。” 许英闻言僵着身体，微微点了点头。 杜静书见状抿了抿嘴，招呼张九章说道：“你到这边来，许英姐那边肩膀有伤，你这样架着会牵到伤的。” 张九章看了一眼许英肩上的伤口，点点头。 一行人游向靠近一层的船舱。 杜南荣游着游着，忽然“扑哧”一声笑了一下，忍不住躲了躲小腿。 “怎么了爸？你突然在这儿笑，怪渗人的……”杜静书一脸受惊地转向杜南荣。 杜南荣挠了挠头发，干笑一声：“可能是水里水草什么的东西，蹭到我腿边了，怪痒的，没忍住。” 杜静书抽了抽嘴角。 她爸特别怕痒，她小时候还拿着鸡毛掸子和她爸玩，把杜南荣挠得趴在地上，眼泪都笑出来的那种。 张九章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有些无语。 又往前游了一段距离，杜静书也感觉到腿边似乎扫过了什么东西，细细长长的，就像是绕在腿边一样，她皱着眉，用力蹬了两下腿就蹬开了。 杜静书当是船舱里的什么杂物，没放心上，专心致志地注意着周围的水面，提醒身后的人当心那些顺着水流撞来的杂物。 “嘶。”杜静书轻吸了口气，皱着眉不耐烦地又蹬了两下小腿，忍不住小声问杜南荣，“爸，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线头总绕在脚边上？” “时不时地有。”杜南荣说道，说话间又忍不住把手伸向水下，抓了两下被挠得发痒的小腿。 杜静书点点头，听杜南荣说也有这种情况，她就放心了，一路走下来，她就怕每次都是自己遇到什么特殊情况，衰到爆炸。 张九章架着许英往前游，速度稍稍落后前面的父女俩。 等到游近了，他忽然停下动作，眉头猛地一皱。 许英很快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看向张九章，低声问：“你也感觉到了？” 张九章微点头，匆匆说道：“等我一下。” 他话音一落，旋即吸了口气扎进水里。 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见这情形，都是一愣，立马紧张起来。 水底下的视野浑浊不堪，各种杂物和垃圾都漂浮在水里，张九章环顾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他满心狐疑地钻出水面，抹了一把脸说道：“没东西，继续走。” 杜静书松了口气。 张九章没有看见的是，在水下昏沉处，一簇簇细长的、粉白的长须慢悠悠地荡开在水中，狡猾地藏在杂物的遮掩下。 长须很快又晃荡了出来，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它的身后跟着成群的、长着尖牙的小鲨鱼群。 ——远比林谦遇到的规模还要大，像是那些海藻团里的鲨鱼卵都孵化出来了一样。 一条条灰黑色的幼鲨，飞快地从下至上地游向张九章一行人，或是嘴里、或是鱼鳃里，寄生着一簇簇细长的虫子。 幼鲨群经过轮番地试探后，终于确立了攻击的目标。 许英忽然“啊”地大叫一声，整个人猛地被拽到水底下。 “许英姐！”杜静书瞳孔狠狠一缩。 “你待在原地。”杜南荣匆匆说道，旋即和张九章两人一个猛子扎进水里。 杜南荣微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水底下，嘴里一时间没憋住气，冒出一大串的水泡来。 许英竟是被十几条小鲨鱼拖拽着拉下水下深处。 更让人吃惊的是，那些小鲨鱼的周围竟都长着那些细长的寄生虫子，看起来还是活物，在水里摇曳舒展着，让人头皮发麻。 杜南荣飞快地浮上水面，又换了口气，环顾周围，却发现杜静书压根不在原地。 杜南荣心头一跳，很快扎进水里，就看见杜静书跟着张九章两人，已经游到下面去了。 许英身上很快多出了好几个血口，小鲨鱼身上的那些长须，则无孔不入般地试图钻进许英的五孔里去。 许英倒呛了许多水，手上匕首狠狠插进小鲨鱼的身体里，却似乎起不了多少作用。 她眼前渐渐变得模糊，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被拖拽着下沉。 她看见杜静书和张九章、杜南荣三人朝着她的方向游过来，小姑娘的短发在水里飘开来，张嘴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杜静书的短发还是许英在幸存者驻地的时候剪的，小姑娘说长头发太累赘了，还是许英姐这样利落的短头发好看，就让许英动手剪了一个差不多式样的。 许英看见杜静书的样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警告小姑娘，别在水里喊人的名字，白费力气。 杜静书和张九章很快就游到了许英附近。 周围的小鲨鱼群嗅到血味就像是疯了一样，目标一下子扩展到了杜静书几人的身上。 许英视线越发模糊起来，但她看见眼前一团血色里，所有人都因她赶来，却又身陷鲨鱼群的撕咬里。 她紧紧握起拳头。 ……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从快变慢，似乎隔了好久才“咚”地跳了一下。 许英茫然地想，她怎么了。 第17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一天 杜静书几人被一群群细长的须状触手似的寄生虫包围，一群被寄生虫寄生的幼鲨在他们的周围伺机攻击。 几个人都被分散了开来，即便他们之间相隔并不远，可周围浑浊的海水、成群的幼鲨，和那些从幼鲨嘴里生长出的寄生虫触须，都荡在水中，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被咬到了，血一下子晕开了周围的水，引得周围幼鲨群更加激动起来。 杜南荣吃痛地呛了一口水，旋即想到杜静书，可偏偏这会儿他们压根出不去，别说去救人了，自身都难保。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平静无波的水下，竟然会藏着那么出人意料的危机。 被杜南荣惦记担心着的小姑娘，这会儿却睁大了眼睛，惊诧地瞪着许英的方向。 那头是血晕开最深的地方，甚至杜静书都有些绝望地想，还有谁能在失血那么多的情况下活下来呢？ 那里被幼鲨群包裹，鲨鱼群在血和海水之间穿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悠长空灵的啸鸣从水底深处传来。 本在和幼鲨群肉搏的杜南荣、张九章都下意识地一愣，看向水下。 周围的鲨鱼群则像是听见了什么信号，鱼群混乱了一瞬，不再将攻击的目标放在杜南荣几人身上。 它们毫无方向地在周围游来游去，似乎有些仓皇。 杜静书距离水下那道声音的源头最近。 她瞳孔微微一缩，就听水下传来一声木板墙壁被穿破似的建筑结构崩裂闷响。 旋即，水流猛地加剧湍急起来，甚至在水下深处、靠近许英的地方，形成了一股巨大漩涡。 隔断二三层的船舱木板断裂了，三层的水流猛地卷席上二层，相撞的水流形成湍急漩涡，一道庞大的黑影撞破漩涡，从漩涡深处由下至上地飞快靠近而来。 杜静书惊得吐出一串气泡，那看起来像是一头抹香鲸——杜静书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一艘沉没的游轮里，居然出现了一头抹香鲸——可事实的确如此。 杜静书难以形容这头不速之客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感受。 甚至，她无法定义这是否是一头抹香鲸。 抹香鲸有这样巨大且尖锐的密集巨齿吗？ 周围的幼鲨群顿时做鸟兽散开。 它直冲向杜静书，小姑娘缩着瞳孔，看见它在自己眼前迅速放大，手脚冰冷僵硬得根本动不了。 在这样一个巨大的差异间，任何的挣扎都像是玩笑一样。 然而出乎杜静书意料的是，在游近身旁的时候，它轻轻转身，用宽阔的鲸背轻轻拱起杜静书，然后带着杜静书跃出水面。 杜静书猛吸了一口空气，只觉得脑袋发懵，嗡嗡地作响。 她下意识地大喘着气，视线转到那头巨大抹香鲸的身上，抹香鲸浅浅地浮在水面下，庞大的身体几乎占据了整片空间。 杜静书忍不住升起一个荒诞的念头，她咽了咽口水，看向那头鲸，轻声问：“是许英姐吗？” 巨鲸扬起巨大的蕉形鱼尾，压下一片巨大水花。 “我的天……”小姑娘震惊地喃喃。 杜南荣和张九章惊异地发现周围的鲨鱼群都逃开了。 他们下意识地看向水下许英和杜静书的方向，却发现那里除了水，什么都不剩，倒是底下连着三层船舱的木板，破了一个莫名的大洞。 两人对视一眼，肺部的氧气都不够了。 杜南荣与张九章蹬水正要浮上水面，却惊惧地看见那头庞然巨物。 “这是许英姐！”杜静书飞快喊道，就见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悄悄地浮上水面，游到巨鲸的身后，俨然是一副打算偷袭的样子。 听见杜静书的话后，杜南荣和张九章都傻在原地。 许英？ 巨鲸又一次扬起鱼尾，压下巨大水花作为回应。 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对视一眼，惊讶极了。 “许英你……这样子真是出人意外。”杜南荣庆幸又有些好笑，这个模样和许英给人的印象真是一点都不搭。 他印象里，要是许英会变成什么生物形态的话，那应该是某种猎豹，体态矫捷那种的，而不是眼前这样庞大的鲸。 他和张九章靠近过去，游过巨鲸身边的时候，才注意到巨鲸身上到处都是被撕裂咬开的细小血口。 杜南荣倒吸了口气。 “三层被淹的水也灌进来了，我们得赶紧往上走。”张九章开口。 “那林谦和段队他们呢？”杜南荣问。 “他们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不会花无用的精力去找我们，最后在目的地汇合就够了。”张九章说道，“我们距离目标一层船舱逃生处最近，他们要找来，也会经过这里。” 杜静书闻言说道：“那我们给博士他们留个记号吧。” 杜南荣点头赞同。 巨鲸晃着尾巴，在水里悠然极了。 深海反而让许英生出一种安全归宿的感觉，这副巨鲸的身体更让她感到自身的强壮，似乎整片大海里，都不会有让她畏惧的存在。 她正适应着身体和陌生的浮力感，忽然感应到了什么，她偏了偏庞大的身体，转向身后。 就见，一条接一条的幼鲨浮出水面，毫无征兆地朝天翻开了肚皮。 杜静书起先看到鲨鱼浮上水面的时候，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那些都一动不动地翻着肚皮，一个接一个，像是接力赛似的。 “这是怎么了？”杜南荣惊讶极了。 张九章皱眉：“死了。” 那些幼鲨的鱼鳍都被撕开，身上破了个大洞，细长的寄生虫在鱼身里钻进钻出。 杜南荣看着那些张着大嘴却毫无生气的幼鲨，先前还狂躁地向他们发动攻击，这会儿却莫名其妙地死光了浮出水面。 说实话，杜南荣觉得鲨鱼群的死亡，一点都没减轻恐惧，反而让他更觉得不安起来。 “你们看！”小姑娘忽然欣喜地喊起来。 杜南荣下意识地张望过去，就见水面下出现了两道人影，段奕和程声两人从水下钻出。 “段队！博士！”杜南荣惊喜地喊道。 杜南荣注意到段奕的衣服上都是血腥，还沾着黏上的鱼鳔，他微愣了愣，视线又挪到周围的幼鲨上。 这些小鲨鱼……是被段队的杰作？ 挺像。杜南荣在心里自问自答上了。 张九章看了一眼两人，问道：“没受伤吧？” 程声看看浑身狼狈的张九章和杜南荣，扯了扯嘴角：“比你们要好一些。” 他从战术背包里翻出包扎的绷带和药品，丢给张九章和杜南荣：“你俩包扎一下伤口，水里不干净。” 杜南荣想到那些寄生虫，寒毛都竖了起来。 “离远些，会烫。”程声开口。 杜南荣几人没反应过来，被巨鲸拍起水浪推出去了十多米远。 程声目光瞥过那些浮在水面上的幼鲨，连着那些试图钻出尸身的细长虫子，一同烧了干净。 青色的火焰瞬间烧开了那一片水域，哪怕隔着一段距离，杜南荣都能感觉到那样的高温。 段奕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巨鲸的身上：“许英？” 巨鲸拍拍水花。 “林谦和罗小南和你们冲散了？”段奕看向张九章几人。 张九章点点头应了一声。 程声转向许英，他眼里闪过一抹赞叹，仿佛看着传奇一般看着眼前巨鲸，赞美道：“真是惊人的生物。” “博士似乎很喜欢夸人。”小姑娘悄悄地和自家父亲咬耳朵。 杜南荣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杜静书，他曾经见过博士无数次开嘲讽，实在难以赞同自家闺女的话。 “博士只是喜欢夸这些不常看到的生物。”杜南荣打补丁道。 小姑娘眨眨眼。 程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像张九章先前说的那样，一行人仍旧朝着一层船舱为目标前进。 林谦和罗小南两人靠在一块儿，窝在铁架上睡熟了。 底下的水慢慢地上涨，碰到林谦的脚底，猛地把林谦惊醒。 他睁开眼，四周一看，发现没什么异状才松了口气，再看看罗小南，小家伙两只手抓着他的手，捂在温热的掌心里。 林谦心里一暖，弯弯嘴角。 他算了算水位涨上来的速度和时间，皱眉纳闷怎么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走到这里来。 他不由得想，要不要先把罗小南带出去，可他又担心外面的情况，是他一个人应付不了的。 林谦重重叹了一口气。 罗小南睁开眼，他偏头看了一眼林谦，轻声问：“哥哥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谦说道，安抚地摸摸罗小南的后颈，“等下哥哥去看看你许英姐姐他们在哪儿，你乖乖待在这里。” 罗小南闻言偏了偏头，顿了半晌说道：“他们快到了。” “什么？”林谦微愣。 “有水声。”罗小南眨眨眼，“哥哥仔细听，好多人的水声。” 林谦竖起耳朵，静下心听。 慢慢地，林谦果真听到了一阵破水的声音。 下一秒，眼前舱门打开，段奕、程声和张九章几人，一个不落地出现在林谦的面前。 林谦惊喜地睁大眼睛，猛地从铁架上跳下来：“终于等到你们了！” 林谦的喜悦还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视线乍一扫过杜南荣和张九章浑身的伤，心陡然一沉，干涩地开口：“……许英姐呢？她没撑……” 林谦话还没说完，队伍最末忽然扬起一条蕉形的巨大尾巴，撩起水花，直击林谦面门。 杜南荣噗嗤笑了一声：“许英在后面。” 林谦抹了把脸，偏身看过去，猛地瞪圆了眼睛，倒吸口凉气：“这什么东西？！” 大尾巴再次拍了林谦一脸的水。 第17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二天“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321沉船事件。” 林谦在得知那条巨鲸是许英后，震惊了好几秒都没回过神来。 “这看起来……和正常的鲸，长得不太一样。”林谦委婉地说道。 要他说，这鲸何止是“长得不太一样”，简直是凶残。 “这是梅尔维尔鲸，与巨齿鲨同一时期的海洋霸主。”程声说道。 “两者相遇，谁胜谁负都说不准。”程声看向巨鲸，轻声赞美着，“你看它的尖牙形状与大小，在它的时代，它的主要猎物是鲸类，它的咬合力不比巨齿鲨小。” 他转向林谦：“要说起来，它和阿根廷巨鹰生存的时代一样，都在中新世时代，一个是海中霸主，一个是天空之王。” 林谦闻言，嘿嘿笑起来，那这么说来，他的兽型也是很不错的。 除了不太能飞。 对于许英的远古基因觉醒，实属意料之外。 不过程声转念又想到，最初段奕带着林谦和许英三人找来的时候，就告诉过他，最初的一支抑制病毒的清毒剂被用在了许英的身上。 那时候他还诧异，许英看起来没有任何的异常。 在他的构想中，哪怕使用了清毒剂，也不可能完全将病毒清楚出去，除非像段奕那样出现某种远古基因的觉醒。 纯粹而天然强大的远古基因，与同属于那个时代的远古病毒抗衡。 在激发觉醒的过程中，或许有可能产生某种免疫或是抗衡的机制。 后来许英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的不适、或是远古基因觉醒的征兆，这让程声一度以为，当初的受伤其实并没有让许英感染到病毒。 直到现在，看到眼前这头曾经生活在一千三百万年前的远古梅尔维尔鲸，程声才恍然大悟—— 许英并非没有觉醒远古显性基因，而是觉醒的基因无法在陆地上显性出来。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生物拥有自我保护的本能，海洋生物不会无缘无故地在陆地出现搁浅。 “既然我们有了这么好用的兽型……那许英载我们一程？直接冲？”杜南荣搓搓手，提议道。 许英摆了摆尾巴，毫无异议，甚至有些跃跃欲试地浮出水面，喷出一个水花。 张九章嗤了一声，反问杜南荣：“它从哪里游出去？不说从这里炸出一个洞来会不会导致大漩涡，光是炸出一个洞本身的操作难度，就够大了。” “再说底下被淹透的三层船舱，那儿倒是有个不小的洞，但那里距离这儿，得有多远？” “哪怕中间运气好，存在空气室换气，能保证顺利抵达吗？” “就算最终游到了外面，让她载我们出去。十几米、甚至二十米的下潜深度，在上浮的时候极容易出现气体栓塞的情况，她能保证上浮的速度是我们能承受得住的吗？” “上浮过快不行，过慢也不行，还要在有限的肺活量情况下，顺利找到炸出的船洞，一鼓作气浮出水面。”张九章一个个罗列，像是看笑话一样地看着杜南荣，“你在开玩笑？” 杜南荣脸色微僵。 张九章说得让他哑口无言。 林谦见气氛有些尴尬，开口打圆场道：“其实我也想着，要是许英姐能载我们出去，那就太好了，还愁啥呢，哈哈。” 最后两声“哈哈”，林谦听着自己都觉得勉强还尴尬。 “对了，刚才我看过，逃生通道那个口子，被砸下来的一堆东西堵住了，一个人卸不走，你们看看呢？”林谦转移话题道。 杜南荣抿了抿嘴，转向逃生通道那儿去看情况。 段奕已经在那头看过一圈了，回来道：“太多钢结构错密地堵在那里，人力一时半会儿卸不开，先看看底部机舱的情况。” 林谦闻言泄了口气，他之前检查的时候，也是这样想的，但他还指望着或许段队博士会有什么办法。 “底部机舱被淹的情况还好。”林谦说道，一行人转向底部机舱。 许英则待在原地，再往前往上走，水就太浅了，她没法动弹，只能不断地拍着水打在身上。 罗小南没有跟着人群往机舱那儿走，他就待在许英的边上。 他偏偏头，看着眼前的巨鲸，又看看鲸身上的细小伤口，他伸出手掌轻轻覆在上头，小声地道：“许英姐姐的伤口……应该恢复得快些了吧。” 许英发出一声轻灵短促的回应。 像这样一艘绿洲级的豪华游轮，底部机舱大得离谱，就像是一间水产仓储厂房，设有管隧。 光是底部机舱的高度就分了两层，截止止回阀接到管隧的主管上。 杜南荣看不懂这些零零散散的管道，正着的时候他都看不懂，更别说这会儿还是上下颠倒的。 他抽抽嘴角，看向段奕几人：“怎么样？” “值得庆幸这里没炸。”张九章“呵”了一声说道。 段奕道：“你看到的这里，有十台副机，一部分为提供动力的柴油机，另一部分为发电设备，它们是动力提供的保证。而那边四台足有机舱高度的炉子，是重油锅炉。” “锅炉在船行驶的过程中，不断加热释放高温蒸汽，加热船舶使用的重油，使船舶能够正常运行。”段奕沉声解释道。 杜南荣倒吸了口气，不需要段奕再说下去，他也明白了段奕的意思。 “你看到的这些，不论是其中哪一个，只要没有固定得那么牢固的话，都极有可能引起可怕的爆炸。”段奕说完。 张九章说道：“依我看，还不如回去考虑该怎么挪开那逃生通道外的堆砌杂物，这里简直是个不定时炸弹。” “天知道哪个螺丝什么时候会撑不住倒挂的压力而松开，密封封舱都不知道能不能挡住爆炸的威力呢。”他凉凉道。 程声微眯起眼，猛地看向张九章：“你说得对。” 张九章头一回被程声附和，他微微一顿，并不觉得程声是真的在赞同他的观点。 他谨慎地看向程声：“你在想什么？” 程声笑了一下：“你用不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着我吧？” 他略过张九章，看向段奕：“挪开逃生通道外的堆砌杂物，光靠我们人力去搬动，一没时间二没精力，得找外力帮助。” 段奕微皱眉，他目光转向机舱：“你是说利用这里？” “那边一个个截止止回阀，可以利用起来。”程声说道，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道，“或许我可以做一个简陋的定向爆破辅助工具。” “说实话，这里的机舱空间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一倍，它很有可能是一个大突破。”程声说道。 他看向杜南荣几人，语速很快：“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说过321沉船事件。” 杜南荣“啊”了一声，接口道：“是被巨浪打翻的那艘油轮吗？” 程声点头。 杜南荣接着说道：“海上会冷不丁形成几十米高的巨浪，这种巨浪的形成是很难预报到的，那次沉船油轮就是遇到了这样的巨浪，并且被直接掀翻沉没。就像我们的情况一样，完全底朝天地翻了下去。” “但是沉船的过程却出乎意料。” “它并不是一直往下沉，而是沉下一段距离后，忽然又因为船舱内巨大的爆破气流而翻滚上水面。” “短短几分钟浮出海面的瞬间，它以更快的速度飞快下沉，形成可怕漩涡，并且，那艘沉船再也没有被人打捞出来。” 杜南荣说道，他说完，猛地一顿，倏地看向程声，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博士，你该不会是想……” 程声微一点头。 第17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三天他的身后，拖着那对完全与身形不符的巨大羽翼 “你疯了。”张九章肯定地看向程声。 程声看向他，说道：“如果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尝试。” 张九章微噎。 他转头看向眼前空旷巨大的机舱，一时间也是无从下手。 他们原先的打算，就是通过机舱找到附近的逃生通道。 靠近机舱的逃生通道，将是整艘船最接近海面的生路。 而眼下，他们寄予厚望的逃生通道，却被沉重的钢结构堵得死死。 不说穷途末路，那也是找不到第二条活路。 杜南荣咽了咽口水：“可是321沉船事件只是一个少见的个例，而且，即便它能够翻转浮上水面，持续的时间也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准确地说，是210秒。”程声纠正道。 他曾经仔细研究过这个案例，毕竟如此罕见的沉船情况实在吸引人的好奇心。 ——不止是程声，研究大院里的物理博士们都有参与。 要说研究案例，其实也没那么正经，只是一堆有闲工夫的天才们，在闲聊时分的讨论。 加上办公室里随处都有的大白板，一串串公式和分析全都印在了上头，而程声偶尔也会加入其中——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性格孤僻、离群索居的怪人。 程声记得很清楚，他们院里的一个年轻物理学家，那天嚼着一块巧克力能量棒，随手在白板上划出一根漂亮的抛物线，在边上列了一串公式，最后潇洒地重重一戳：“力学的完美平衡点。” 旁边三两个同事抱胸站在那儿，盯着看了几秒，又拿起白板笔在旁边加了几笔。 最后几个闲得无聊的天才们，做出了一套毫无实用价值的翻船假设—— 在多大的密度空间里，用多大的爆破力……等等集齐各项因素，可以完美还原出321沉船再浮出水面的意外景象。 林谦听着听着不由得咋舌：“你们这些科学家，平时没事就做这个？” 程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是指打游戏、看小说、看泡面剧这种，当然也有。” “那博士打游戏、看小说、看泡面剧吗？”杜南荣紧跟着问。 程声顿了顿，矜持地道：“我认为，我的研究项目更有趣。” 杜南荣和林谦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一声，非常博士风格的回答。 “尽管目前有的，只是一套基于几个物理学家折腾出来的理论说法。”程声说道，“但目前可以打破困境的，或许只有这个方法。” 林谦心想，那可是一套由全国最顶尖的物理学家折腾出来的理论说法，光是这一条，就足以秒杀绝大多数了。 段奕开口道：“做起来吧。没有多少时间留给我们了。” 林谦和杜南荣对视了一眼，心头重重一跳。 底部的机舱算是整艘船最严密封闭的部分，即便是这里，现在也已经被水涌了进来，在脚踝下积起了浅浅的一层水。 留给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张九章不再说什么，就眼下的情况，他不得不承认，再多的犹豫，最后很可能也只能走这条路。 而现在，一分一秒的犹豫，都会加大之后的逃生难度。 既然如此—— “怎么做？”他问。 程声看了他一眼，很快安排下去每个人能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加快速度，二话不说，没有任何疑义地做着被分配到手上的工作。 “博士！我这边完成了！”林谦喊道。 “段队，我这边也完成了。”杜南荣说道。 张九章：“好了。” “马上……”杜静书紧张得滴汗，“好了！” “罗小南过来。”段奕开口道。 小家伙小跑着撞上段奕的小腿，轻轻抱住腿跟，仰头看向段奕。 段奕低头看了眼，蹲下身抱起罗小南，将小家伙举上肩膀：“抓紧。” 罗小南用力点点头。 “许英准备好了吗？”程声转向许英。 神秘而巨大的梅尔维尔鲸拍下浪花。 程声见状，朝许英微点了下头，再次检查了一遍逃生通道上的绑连处。 那是用了好几股水手绳拧起来的，极粗，能承重上百甚至上千公斤的重量。 一切准备就绪。 程声和段奕对视一眼，两人微微颔首。 程声低喝道：“所有人抓紧了。” 他和段奕最接近机舱的密封舱门，他小心地控制着手掌心里火焰的大小，淬炼出温度最高的青白色火焰，小小的一簇，温度却惊人得可怕。 程声轻一扬手，就见那簇青白色的微小火焰，晃晃荡荡地飘进机舱，最后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铁罐子上。 铁罐就如同程声设想的那样，清脆地弹开一个裂口，铁片飞射向锅炉，轻轻撞在撞针上。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眨不眨地看着博士的“小实验”轨道，如同奇迹一样，完全附和程声的预想，顺顺利利地进行下去。 就像是一场豪华多样的多米诺骨牌大阵，第一个机关被撬动后，后面为它设置的十数个小型机关尽数连上。 “我的天……”杜静书发出小声地轻叫。 “精准下的物理奇迹。”程声轻声说道。 程声设置那么多的机关步骤，为的是拉开人与爆炸中心最远的距离，同时用最有限的资源，最大化地控制整场爆炸。 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可说实话，程声一行人的存在本身，就和天方夜谭一样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创造另一个不可思议，中间的难度似乎就不那么难以征服了。 程声在心里默默喊着霸下。 巨龟在海上忽然睁开了眼。 那棵索性扎根在了巨龟背上的虎耳草，都微微兴奋地晃了晃叶瓣——啾！草草听到了熟人的声音！ 海面远处，有莹莹的微弱亮光，像是一大片磷虾浮游在海浪下，在月光的照射下泛出的光亮。 似乎在朝这边飞快靠近过来。 …… 海面上风平浪静，距离巨龟不远的地方，一艘巨轮底朝天地翻在海面上。 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在海面下陡然炸开。 虎耳草猛地浑身一抖，警惕地转向巨响传来的方向。 就见眼前这片海面，犹如沸腾起来的大锅。 沉下的巨轮忽然出现惊人的变化，整艘游轮朝左侧发生明显的倾斜。 虎耳草紧张地抖着叶子，只恨没法开口，否则这会儿一定在尖叫——盯了一个晚上的游轮，突然开始了九十度的倾斜，就像是一幢摩天大楼，突然折转了起来。 不可思议。 而在游轮之下的一行人，更是近距离地感受到眼前的这番不可思议。 机舱本身是密封的，隔绝水火，但是由于沉船的翻身撞裂，多多少少使得机舱的密封性打起折扣。 爆炸发生，所有人都听见封闭起来的机舱那头，传来惊天的动静。 逃生通道口绑连的水手绳，抖动得频率极高，那堆人力无法拉动的钢结构堆积物，甚至都出现了松动。 整个船舱空间出现不受控的倾斜，所有人都几乎双脚离地，紧紧抓住眼前能抓的任何固定物。 “段队！机舱的封门！”林谦忽然大叫一声，惊恐地看向距离程声和段奕最近的那道封舱门。 逼人的热度几乎瞬间逼上后背。 程声瞳孔狠狠一缩，他猛地扭头，就见舱门那头舔出火舌。 “要撑不住了！”张九章大吼。 他话音刚落，就听一声巨响。 张九章眼前瞬间划过明亮灼人的橙黄，他下意识地闭上眼，几乎想象得到那样可怕的火焰舔上皮肤的痛苦。 然而意料中的痛苦并没有出现，甚至那股灼人的温度也没有袭来。 张九章诧异地睁开眼。 眼前，一双巨大的青色翅膀几乎完全堵住了喷射出来的爆炸火焰。 细一看，火焰甚至根本没有卷上翅膀，中间像是隔了一道气流屏障。 火焰夹杂着青色，猛烈而炙热地熊熊上扬，就像是一道巨大的火焰屏障，挡住了身后袭来的爆炸气流。 程声就这么悬停在半空，身后拖着那对完全与身形不符的巨大羽翼。 他的眼瞳颜色变成通透的青色，最深处酿着一点深红，漂亮而怪异。 背上漂亮翅膀微一鼓动，扬起罡风，就见那些火焰竟是如数卷了回去，被气流喷开的舱门也被狠狠拍上！ “哐”地一声，就见爆炸的火焰与气流，好像倒带一般，飞快缩回。 林谦几人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它就像是无视了基本物理的法则，就像是神迹。 “博士……”杜静书仰头看着程声，无意识地喃喃。 第17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四天 “船开始翻转过来了！”杜南荣大叫。 很快，杜南荣喊完没过多久，他整个人就跟着船身的翻转而狼狈摔倒在地上。 ——字面意义的地上。 杜南荣趴在地上，刚才失重的感觉好像还没消失，他就已经双手双脚、好端端地在地上了。 “成功了？！”林谦不敢相信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觉得博士挡下爆炸的事儿，也不过是眨眼前发生的。 林谦身上的伤口全都再次挣开出血，这让他看起来像个血人，绑着伤口的布条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 段奕点数了一下人数，问道：“所有人都还能走么？” “没问题段队！”林谦说道。 杜静书也跟着点了点头。 张九章扯掉绕在身上粗绳，胡乱一点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逃生通道的方向，就见那里的钢结构堆积物，因为先前的爆炸混乱和翻转颠倒，变得极其松散。 张九章匆匆跨过脚下涌进来的积水，用力扯了两下逃生通道口绑着的水手绳。 绳子一拉扯，那些钢结构堆积物全都松散开来，“呼啦”一声散作一堆。 “成了！”张九章惊喜地大喊道。 他们其中一个打算就是通过这场大爆炸，让这些被压得紧实的钢结构堆积物能自然散开，从逃生通道出去是最首选的方案。 程声落地，收拢起身后那对巨大羽翼。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刚才那场与爆炸抗衡的一幕，让他看起来就像是野生丛林里突然冒出来的大熊猫一样稀奇。 程声注意到那些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他微微皱眉：“看我干什么？抓紧时间。” 他飞快扫了一眼涌进船舱里的积水，匆匆说道：“210秒，快。” 船舱里飞快进水，爆炸使得整个船体结构的密封大打折扣，水从四面八方的缝隙孔洞里飙出来，又急又重，水柱一般，打在人身上刺刺地疼。 张九章和段奕两人在清逃生通道口的堆积物，结构一旦松动，清理的速度就大大提升了。 很快，在积水还没升到腰腹之前，他们就已经把逃生通道清理出来了。 “就剩五十秒了！”林谦报数。 段奕和张九章大喝一声：“准备开门了！” “开！” 两人胳膊上青筋暴起，肌肉鼓起狰狞的模样，撞矫了的逃生通道大门被两人硬生生掰开，外头涌进来一股湍急的水流，所幸水流不大。 “还没淹沉下去！”杜静书眼睛一亮，果然就如博士说的，整艘船还浮在海上！ “快快快！四十秒！”林谦喊道，“杜工先带姑娘出去！” 杜南荣没有推脱，他点点头，这里头就他和杜静书两个最应付不了这种情况，免得留到后面还给人添麻烦。 他抱起杜静书，语速飞快地道：“记得我刚才说的话，双手交叉放胸前……” 杜静书打断他的话：“爸，我都记得的。” 杜南荣一顿，旋即不再多说什么，轻轻抱了一下杜静书：“在下面等我。” 杜静书应了一声，深吸口气，双手交叉，噗通插进水里。 大船在下沉。 周围的海水就像是有股下拉的力道，杜静书不知道这是视觉带去的影响，还是这水下的确有一股不明显的漩涡在形成。 她只觉得身体沉重，花了比以往更多的力气才从水里钻出来。 她猛吸了几口气，牢记杜南荣之前说的话，入水后拼命往外游，一定要远离大船的四周围。 就在这时候，杜静书忽然感到一阵危险和不安，她浑身毛孔都张了开来，微微睁大眼睛。 下一秒，一头巨大的海洋生物将杜静书托了起来。 小姑娘吓得惊叫一声，旋即才看清那是她许英姐。 巨大的梅尔维尔鲸托起杜静书，很快游到了距离不远的巨龟那边，将杜静书丢到巨龟边上后，它又立马游回了大船上。 林谦、张九章几人依次跳进海里。 大船发出一声不堪重负般的呻吟，过了那210秒的倒数后，原先摇晃稳在水上的状态陡然一变，飞快地沉了下去。 巨轮内的巨大空间，就好像是水底下多出了一片空洞。 巨轮沉没的时候，周围就形成了一个低压区，在力的作用下，周围的海水会自然而然地迅速涌入船体，填补空洞，这就形成了漩涡。 眼前这艘号称绿洲级的世界最豪华游轮，如今飞快下沉，所形成的漩涡大小，更是史无前例的。 “快游！船开始沉了！”林谦瞳孔一缩，大吼道。 张九章暗骂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和大船的距离，还不够远，大船下沉形成的漩涡，甚至会把他们拉回去！ 就在张九章不抱希望的时候，一声鲸歌响起，许英从巨龟那头游了回来，她拍下巨大的蕉形鱼尾，庞大的鲸身在水面划出一道弧线，飞快潜进海下。 她游到一众人下，宽大的鲸背托起所有人。 梅尔维尔鲸摇摆鱼身，绕过巨大的漩涡，与此同时，巨龟从另一头绕了回来，迎接梅尔维尔鲸背上的一行人。 “狴犴，你好弱。”巨龟隆隆地说道，它费劲地沉下身体，让一行精疲力尽地人勉强爬上身。 虎耳草激动地伸长了粗壮的草茎，让杜南荣几人拉住，串烧似的一把拉了上来。 段奕和程声躺在龟背上，胸膛激烈起伏着，谁都没错过霸下那句嘲讽。 两人对视了一眼，程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段队，被嘲讽好弱怎么办？” 段奕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跟一只亿年王八计较。 “谁敢嘲讽段队弱？张九章？他真好意思呢。”杜南荣也躺着，听到博士的话，随口接了一句。 张九章就纳了闷了，他这都能躺枪？屁话都没说一句呢。 许英游在巨龟的身边，静静看着那头沉船的壮观景象——周围几十米的海域，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巨大黑洞，海水惊人地倒灌进去，简直蔚为奇观。 “我们居然真的从那里逃出来了……”杜静书爬起身，眺望着不远处的巨大黑洞漩涡，喃喃道。 哪怕现在她脚踩在实处上，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真的逃出来了。”林谦咧嘴一笑，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身上的伤口在完全放松下来后，开始张牙舞爪地昭显存在感来。 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给林谦重新包扎伤口，林谦在那儿龇牙咧嘴地嗷嗷喊着疼，嗷得罗小南惊慌无比地看着他，好像小哥哥下一秒就要疼死过去了一样。 林谦被小家伙真诚担忧的大眼睛盯得不好意思，把最后那点疼嚼碎了咽回肚子里。 “许英姐不变回来吗？”杜静书给林谦包扎完了后，没事就趴在边上，离那头梅尔维尔鲸极近，伸手就能触碰到光滑的鲸背。 许英拍了拍鱼尾。 小姑娘茫然地偏了偏头，不解这个动作的含义。 许英更用力地鼓起鱼尾，水花溅了一身。 杜静书愣了愣，抹了把被水花溅到的脸，忽然福至心灵：“是因为……衣服？” 梅尔维尔鲸喷了喷鼻息，一小簇水花喷上半空。 杜静书连忙爬起身，说道：“我给姐找一找！” 没过多久，她就折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包衣服：“来了来了！” 在杜静书的搭手下，许英成功从巨大的鲸形变回了人的模样，她脚下有些发软，被杜静书一把撑住：“怎么了许英姐？” “晕海。”许英蹦出两个字。 愣谁遇到这种情况后，对海怕是都有或多或少的恐惧和晕眩的心理作用了。 杜静书笑起来，觉得许英姐真幽默。 她看看许英的脸色，偏偏又正经严肃着，小姑娘收敛了一下笑容，忽然有些吃不准了——觉醒了远古海洋生物基因的人类，会晕海吗？ 许英回到杜南荣几人那儿，得到了一行人的热烈欢呼。 如果不是许英及时出现，他们恐怕真的会被那头的可怕漩涡拉回沉船。 许英说道：“是博士安排的。” 张九章和杜南荣几人都看向程声，张九章抿了抿嘴，开口道：“你的确很厉害，和别的科学家不一样。” 程声接受了张九章的别扭夸赞：“需要你花那么长的时间才得出这个结论来，看来你的观察力和判断力，和你前龙炎队长的身份比，有些名不副实。” 张九章：“……” 杜南荣在边上笑得捶地。 杜静书眨了眨眼，花了两秒来反应博士这段长句的含义。她嘴角一抽，博士开嘲讽的火力真是让普通人难以招架。 “对了，博士博士博士。”林谦眼巴巴地看着程声，一脸的不好意思，“博士，我想问问呀，你是怎么拖着那么大的翅膀飞起来的？” 林谦说完，所有人都想起了先前在底部船舱的那一幕。 身后垂着一双巨大羽翼的程声，就像是神迹降临。 “我想取取经。”林谦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他的阿根廷巨鹰翅膀，能飞起来，全靠天时地利，人再和都没用。 程声闻言顿了顿，要说起来，他其实没刻意想过怎么飞，只不过那时候情况紧急，他下意识地就做出了反应。 像是本能。 林谦一听“本能”，心情立马掉了下去，自暴自弃地道：“我那翅膀的本能就是装饰。” “对自己有些信心。”杜南荣鼓励道，“你不还带南南飞过么。” 边上虎耳草竖起茎叶，做出一副偷听似的模样，旋即晃动全身的叶瓣瓣，激动得啾啾啾的——草草记得那次，摔死草了！ 林谦虽然没听懂虎耳草在说话，但看草那么激动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了。 他讪讪地摸摸鼻尖，真不好意思回答杜南荣。 第17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五天“海面上有光，好像在朝我们这边靠近。” 所有人就这么浑身湿漉漉地或躺着或坐着，谁也没多余的力气给自己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程声丢了一团火，就在边上熊熊烧着，哪怕没有柴火，也烧得极旺，足有人那么高。 一群人就围着火团烤火，舒展开身体，像是在开死里逃生后的茶话会。 先由林谦起了个头，在那边嘟哝着博士的大翅膀。 博士的羽翼太拉风，让人想忘都忘不掉。 林谦在心里嘀咕，如果邵乘阳博士是看到了这样的程声，那后来就此沉迷、一发不可收拾，似乎也不是难以理解了。 谁都向往。 段奕听见林谦说的，偏头看着程声。 他永远不可能忘记程声的那个样子，用任何“美”的字眼去形容，都像是玷污了那样的感觉，它凌驾于“美”之上，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杜静书小姑娘在边上笑呵呵地说，之前情形太危急了，都没能好好欣赏博士那副样子，后悔极了。 林谦一听，便在边上起哄：“博士再变一个！” ——让他仔细看看是怎么飞起来的。 林谦就不信，用他这双鹰眼仔仔细细不放过每一帧地扫描，还能看不出博士飞起来的秘诀。 可惜，程声压根没搭理林谦的起哄。 他弯弯嘴角，反问：“你们看起来还精力挺充沛的，不如再下去游两圈上来？” 林谦顿时闭上了嘴。 他看向深蓝色的海面，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都不会主动跑到远海去了。 “博士别说笑了，谁还想下去游两圈啊。”林谦干巴巴地笑着。 杜南荣点头附和：“以前还总好奇海里的东西，觉得深海奇妙，想亲眼见识见识，现在就觉得，有些东西总藏在深处不见光，那是有原因的，人啊就别好奇心太旺盛，去追根究底了。” 林谦想到先前在沉船里遇到的那些幼鲨群，咽了咽口水，把垂在水下的双脚慢吞吞地提了起来。 ——原本他不过是放松着，随便一摆，脚下踩着水，浮力托起脚，图它轻悠悠得舒服。 “说起来，我们在船舱里遇到的那些幼鲨群……看起来也不大，怎么就那么疯狂？”许英开口问道，她看向程声。 “毕竟是巨齿鲨的崽。”程声说道，“它们生下来就是聪明血腥的猎手。” “巨齿鲨？”林谦和许英倒吸了口气，就是先前攻击他们船的那个大家伙？ 一想到那些疯狂的、数量还不少的小鲨鱼，杜南荣几人头皮都发麻。 “那居然是巨齿鲨？！”杜南荣惊呼，“那么多……都是？！那以后海里都是这些家伙了？” “在它们长成成年巨齿鲨之前，首先得熬过地球海域里的各种大型捕食动物的猎杀。”程声说道，“在它们没有成年之前，任何成年的鲨鱼也好、虎鲸这样的大型捕食生物都会是它们的天敌。” 程声微眯着眼，倒是并不担心巨齿鲨会破坏海洋的宁静：“海洋里自有它们的一套生态平衡。在我们没发现巨齿鲨的存在之前，它就已经藏在这片大海的某个角落里，生存了上千万年。” 杜南荣闻言，轻轻舒了口气，同时却又不寒而栗——这些可怕的海底巨兽，早就存在于他们的身边？而他们对此一无所知。 张九章皱起眉头，难道真就没有人发现过这些生物的存在迹象？ “巨齿鲨生存在极冷的环境里，通常不会出现在人类活跃的海下深度。”程声仿佛看穿了张九章的心思。 他开口道，“不过的确有科学家指出，巨齿鲨并没有灭亡的说法，只不过太多人把一些体积庞大的鲨鱼错认成巨齿鲨，加上没有任何证据数据支撑，导致这个说法沦为一个天方夜谭。” 杜南荣闻言说道：“那现在他们有了。” 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我们都亲眼看到了，血淋淋活生生的。” 杜静书笑了一声。 程声微微弯了弯嘴角，颔首道：“的确。不过这场病毒，让太多的物种出现了返祖现象。曾经确认灭绝的生物，在不久的将来再次出现，并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杜静书看向博士，小声问：“这意味着……我们将和恐龙共存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吗？” “这意味着我们将见证一个划时代的奇迹。”程声说道。 小姑娘闻言没再说什么，她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奇迹。她在心里嚼着这两个字眼。 她想，这个时代的确将是充满奇迹和未知的一个时代。 或许在未来几百年后，历史教科书上，将会把他们的年代称为不可思议的年代，或许后世的人会带着惊奇和难以想象的赞叹去想象这些日子，甚至会心生向往吧。 杜静书想，只要那些大家伙不把他们当成食物，只要那些病毒有了疫苗和解毒剂，她一点也不排斥和这些从未谋面的远古生物共同生活在一个时代里。 ——何况她就算排斥也没用。 她开始想象未来的和平年代，草坪上或许盛开着有磨盘那么大的大白花，花骨朵又软又有弹性，足以让她在上头蹦迪； 那些高耸入云的大树，直径足有几十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说不定被建成了木屋公寓的式样。 ——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卫那样。 全是暖色木纹木质的家具，四季恒温，她、老爹、张九章、许英姐、林谦、博士、段队、小南……一堆人就住在楼上楼下，做个左邻右舍，天天串门，聚众吃火锅。 小姑娘光是想想就觉得挺乐。 林谦本想笑杜静书一个人在傻乐什么东西，忽然一个亮光掠过他眼角，刺得他微微眯起眼。 他翻身坐起来，眯眼看向远处。 “怎么了？”杜南荣问，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得益于这段时间的疯狂，哪怕是一个普通人，都练出了警敏的本能反射。 段奕注意到林谦的反应，他站起身看向同一个方向，但很快，他松下了肩膀。 林谦指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皱眉问道：“段队，博士，你们看那边，海面上有光，好像在朝我们这边靠近。” 杜南荣和许英几人爬了起来，纷纷看向林谦手指的方向。 “会不会是什么大群的海虾游过来了？”杜南荣问。 他记得以前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就有提过，夜里海虾虾壳的磷光会发出莹莹的光，乍一看一大片，特别能唬人。 “要是一大群海虾游过来，那它们身后必定有什么大家伙在追赶它们。”许英沉声说道。 杜南荣闻言顿了顿，倒吸口气。 “我们现在可是在霸下的背上，真有什么大家伙，也用不着怕。是吧，博士？”林谦看向程声。 巨龟重重哼了一声，嘟哝道：“我可不是狴犴，什么东西都别想折腾它祖宗我。” 程声笑，似乎巨龟对段奕的成见很深。 “不是海虾。”段奕开口，并没有给霸下一个眼神，忽略得彻彻底底，“是灯。” “灯？”几人一愣，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哪来的灯。 直到那些亮光到了眼前百米不到的距离，林谦才辨认出来：“是搜救艇！段队！博士！是搜救艇啊！” 十几艘搜救艇打着光驶过来。 “我们是海上巡逻队，请幸存者待在原地小岛上，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我们将会对你们一一做排查。”打头的一艘搜救艇上，传来大喇叭的声响。 “重复一遍，我们是海上巡逻队……” 第176章 入侵后第一百七十六天 入侵后第一百七十六天 海上搜救队的人从艇上下来，十几束大灯打过来，照得程声几人下意识地抬起手臂遮住眼睛。 “段奕队长？！”从艇上下来的搜救队队长，看清“小岛”上的一行人后，惊喜地瞪大眼睛，“真的是你们！” 段奕认出眼前的人是他曾经训练过的教员，叫江超。 他应了一声，一边配合其他搜救队员的检查，一边回答道：“我们把程声博士和其他个别幸存者一起带回来了。” “太好了！等这边初步病毒感染筛查情况做完后，我们就可以回大船上了。”江超说道。 他们做出了一个携带式的病毒检测机器，可以快速排查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病毒携带情况。 他看向正在给杜南荣几人做病毒排查的队员们，询问道：“怎么样？他们情况如何？” “两名伤员受伤情况较为严重，但没有检测到病毒携带。” 江超点点头，看向段奕和程声：“段奕队长，程声博士，那请和我们一起回大船上吧。” 他话音刚落，海面波浪的起伏忽然剧烈起来，晃得搜救艇上的人都有些站不稳，轻呼一声险些翻下海里。 “怎么回事？！”江超一愣，夜色平静，不像是变天的样子，可四周围的海面看起来，却像是暴风雨来临一般。 耳边闷雷似的隆隆声乍响。 程声和段奕听见霸下发出不满的响声：“你们又要走了？” 下一秒，巨龟的脑袋从龟壳里探出来，它伸出四爪，扒拉起海浪，任性地决定，驮着程声和段奕先跑。 “那是什么东西！？”搜救队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岛”陡然伸出脑袋，并且开始移动起来。 停留在“小岛”边的几艘搜救艇，一点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掀翻了。 十来个搜救队的队员，下饺子似的噗通下了海。 落水后的搜救队员，更加惊恐地看着眼前骤然变成某种生物的“小岛”。 对比之下，他们显得如此渺小且微不足道。 程声也没想到霸下的反应会那么激烈，他走到巨龟的头顶上，蹲下身拍了拍霸下的脑袋：“你怎么还是那么冲动？谁说要撇下你了？” “程声博士！请小心啊！”江超瞳孔一缩，就看见程声不知道怎么的，出现在了那只怪物的头顶上。 霸下斜眼看了一眼那个吵吵嚷嚷的人类，心想难道它还能把毕方摔海里去不成？ 毕方要是从它脑袋上掉海里，那也是毕方想去泡澡了，哼。 霸下微仰了仰脑袋，问程声：“什么意思？” 程声说道：“一起走吧。” 霸下的小眼睛猛地一亮。 程声从巨龟的脑袋上跳下来。 再看搜救队的人，一个个从海里爬了出来，惶恐不安地看着眼前这个史无前例的巨大生物。 “它不是威胁。”程声开口，对江超说道，“你们带路吧，我们跟上。” 江超咽了咽口水：“你们跟上？” 程声微点头。 十几艘搜救艇开在宽阔海域上，身后约莫一海里远的地方，一座“海上小岛”永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 “江超，那个大家伙真的跟上来了……”搜救队里的人忍不住出声问江超。 江超打断对方的话，说道：“回大船再说。” 巨龟背上，杜南荣皱着眉头问：“博士，它真的能跟着我们一起走吗？” “你以为他们会对一个体型这样庞大的生物一无所知吗？”程声看向杜南荣，他指了指天空，“卫星监测的到生命体，他们早就知道了。” 杜南荣微愣。 大约又走了近两个小时的海路，前方的搜救艇全都停下了。 巨龟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些人类怎么停下了？” 程声微眯起眼，看着空无一物的正前方。 段奕站在他的身边，淡淡开口道：“我们到了。” 杜南荣诧异地看向段奕：“到了？可是什么都没啊……” 他话音刚落，他眼前空无一物的地方，忽然出现了奇怪的反光。 杜南荣一怔，旋即细细密密的、片甲般的铁板凭空出现在面前，转眼间，一艘大船赫然成型。 杜南荣倒吸口气：“居然是隐形的吗？！” “这就是‘大船’？”杜静书愣愣看着眼前。 这何止是一艘大船，它比那艘号称绿洲级的世界最豪华游船还要大几倍，就像是一座海上堡垒。 甚至，比之霸下的体型，也不遑多让。 “堡垒”放下舱门，让搜救队的游艇鱼贯进去，同时，陆为旌从“堡垒”中走出来。 “程声博士！欢迎你顺利归队！”陆为旌站得笔直，对程声一行人说道，“其他人辛苦了，基地已经准备好了食物和房间，先回来休息一下吧。” 她刚一说完，巨龟踏了踏水，打起一股小半米高的波浪，彰显自己的存在。 陆为旌转向程声一行人身下的巨大生物，顿了顿，眼里闪过一抹惊异，但并不意外。 她说道：“至于它……江超队长已经和我说过情况了，暂由博士决定吧，只要它不会威胁到整个基地的安全。” 程声应了一声，先让其他人登上大船。 巨龟委委屈屈地问程声：“你要跟着他们进那个笨罐头里去？” 笨罐头？程声意识到巨龟指的是眼前这座海上堡垒，他抽了抽嘴角，有些无奈：“他们需要我。” “你上回也这么说。”霸下说道，脑袋转向狴犴，“狴犴也这么说。结果你俩走了就没再回来过。” 程声闻言一顿，沉默了几秒后说道：“我保证这次你能看到我，我就在这里。” 巨龟歪了歪脑袋，看着程声：“你得带着我。” 它说完，抖了抖身子，在程声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程声顶上大船，旋即身形缩成巴掌大小，金钱龟似的，笃定程声会接住自己。 程声的确没反应过来，但是边上段奕一直关注着情况，见状伸手一捞，把缩成巴掌大的霸下捞了回来。 陆为旌在旁边瞳孔狠狠一缩。 段奕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随手把霸下收进口袋里。 “陆理事，我们先进去了。”段奕说道。 陆为旌回神，看向段奕和程声。 她顿了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好好休息。十个小时后，我们会开一个关于病毒进展的会议，希望你们能参加。” 程声应下。 进入大船内，首先第一扇大门，是一个宽敞空旷的房间，内置扫描仪器，进行全身扫描，监测病毒携带情况，一旦出现可疑携带目标，就会立即被带走隔离。 穿过第一层监测后，房间中央会出现一个下沉式电梯，就靠着最内侧的墙壁，下沉约十米的样子，进入第二层。 第二层入口处，有十个持枪的士兵守卫着，两个穿戴完整隔离服的军医则负责检查进入人员，并负责取样唾沫血液，交给医疗团队进行进一步的样本分析。 分析的结果会在一个小时内释出。 而这一个小时，所有进入第二层的人员都会被带进单独的隔间里隔离。 无论是第一次进来的，还是出任务的，都必须经过这些步骤。 “一个小时后见。”林谦轻松地朝程声几人一笑，“我们安全了。” 杜南荣揽着自家闺女的肩膀，微微点头，看向程声一行人：“谢谢你们。” 程声没说什么，视线扫过杜静书，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经过带走样本的医疗队时，他低声说道：“样本分析结果先给我看，我来处理。” 医疗队愣了一下，带队的队长注意到是程声的命令，他想了想，点头应下：“好的博士。” 医疗队离开。 队伍里的医疗兵疑惑问：“队长，这个违反命令了吧？” “理事说过，程声博士的一切要求都要满足，无论是什么。他有最优先权。”医疗队的队长回答道。 他手里拿着一盒样本血液，八支贴上标签的血液样本竖在插架上。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士兵小跑过来，将程声放了出来。 “程声博士，请您立即去0层数据分析区。”士兵说道。 程声毫不意外，他微颔首，跟在那个士兵的身后。 走出隔离单间后，他视线看向段奕，段奕微皱眉看着他，下意识上前了一步，又被室内监管的持枪士兵拦下。 程声安抚地冲段奕摇了摇头，跟上带路士兵的步伐。 藏在段奕袖口里的霸下钻出脑袋，郁闷地啄了一口段奕。 ——怎么就被这头狴犴接住了？分明它是想跟着毕方的。 段奕扫了一眼霸下，又把乌龟塞回了口袋里。 位于0层的数据分析区，宽大的平台约有百来平米，分割出一个个透明的工作隔间，内里是一整套配置齐全的昂贵实验套组。 十几个专家正在进行各自手头上的工作。 “博士，这边。”带路的士兵说道，带程声穿过这十几个工作隔间，走到一堵墙前。 站定后，墙面出现一个智能屏。 “博士，请您站在这里。”士兵低声说道。 程声微挑眉，移动一步。 “身份确认，程声博士。欢迎回来。” 墙壁向两侧移开，露出另一片空间。 三名专家与他们的助手正在进行相关工作。 见程声进来，那几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其中两人面露出些许尴尬来。 程声嘲讽地弯了弯嘴角：“徐老师，张老师。” 这两位，可是当初对于他的病毒警告，反驳得最响亮的两位。 两人尴尬地微一点头：“程声博士，很高兴你还活着。” “不必这一套。”程声摆手，“什么情况？” 两人一噎，另一人打圆场，开口道：“程声博士。这是你们八人血液检查样本的数据分析。” “其中，样本罗小南与杜静书二人，存在问题。” 第177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七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七天“相信程声。” 程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他微一点头，淡淡说道：“给我看看。” 两人的血液样本里，并没有检测到针对这次爆发的病毒，这两人是“干净”的。 但是他们的血液却又明显异于常人，这让几个科学家既疑惑又好奇。 在程声离开后没多久，其他位于单独隔离间里的人都被放了出来。 林谦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博士离开的方向——和他们要去的住宿区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他问道：“博士去哪儿了？” “我看见博士是跟着一个大兵走的。”杜南荣说道。 “博士被带走了？！”杜静书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张九章嗤地笑了一声。 要他说，程声在这个基地里，就是个大宝贝疙瘩，看理事还亲自出来迎接他们的阵仗就知道。 还有那只巨龟，居然能让陆为旌说出“只要不威胁安全”这样的话来，这几乎是给了程声最大的自由权。 杜静书闻言松了口气。 许英开口：“博士应该是去实验室了。” 她会唇语，在程声被带走的时候，她注意到那个士兵说的话。 她看向段奕，段队应该也看得明白。 “那个士兵让博士前往0层数据分析区。”许英说道。 “啊，博士一回来就被招去干活了啊。”杜南荣说道，“这一刻都没闲下来。” 杜静书站在她爸边上，赞同地点头：“太不容易了，争分夺秒的，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 “毕竟关系到病毒和整个人类世界。”林谦插话，“疫苗早一天研制出来，受病毒感染的受害者就会少成千上万个。” 许英点头：“我记得当初是博士第一个提出这个病毒的危害传播性质，博士是第一个在实验室里直接与病毒打过交道的人，这个病毒的原始数据和后来的实验数据，只有博士是最清楚的。” “博士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了。” “没错。我听说，当初博士离开研究院，在凛都教书的原因，就是因为博士对前理事发出了警告，要求国家进入一级防患管控，认为病毒会在短时间内爆发。”林谦说道，他特意压低了声音，“结果被其他人驳回了，还说博士是危言耸听，扰乱秩序。” “结果谁都没想到，博士才走一个多月，所有都乱套了。”林谦唏嘘，摇头说道，“我们最初接到的指令，是把博士带回帝京的研究院，后来没过一天，指令就变成了带回藏地基地，帝京沦陷了。” “林谦！”许英皱眉喊了一声。 林谦扭头看向许英，咧了咧嘴角，不再说话了。 杜南荣轻轻“哇”了一声，他一直知道博士很厉害，知道段奕这一群训练有素的特种兵是专程来护送博士的，但在他的念头里，也就仅限于一个类似“医生学者”的概念。 直到林谦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博士到底是怎么一号人，难怪在这样的情形下，像段奕这样一队精英队伍，不去保护前理事，却被派来保护程声。 张九章不说话了，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其中的内幕。 原来程声是这样一层身份。 “我们到了。” 一行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宿舍区，从外观上看——用杜静书的话来形容——这里就像是硬邦邦的监狱风。 张九章听见杜静书对此的形容，呵笑了一声：“监狱？影视剧里的监狱？相信我，这里比监狱好上一千倍。” 林谦赞同地点头，并且在杜静书的耳边小声八卦：“他的话没错，他曾经卧底在军火二道手底下，进过死牢住了个把月，他比谁都熟悉那种地方。” 杜静书用力咽了咽口水，惊讶地看向张九章。 走进每个人的房间，房间的大小大约只有十来平的样子，包括了浴室、卫生间和卧房，空间可以说得上是非常狭窄拥挤。 “这里一共有八万个独立住宿房间。”负责带路的士兵说道，“整个l层都是住宿区，m层为食堂、清洗间等基础需求层，房间里会有关于基地的地图手册，你们可以看看。” “好啊。”林谦点头应下，他转了一圈，说道，“博士和段队肯定住一间，许英姐和杜静书一间，我和罗小南，然后还剩下谁来着？” “我爸和张叔。”小姑娘飞快接上。 林谦“噢”了一声，眨眨眼：“行了，那房间就分好了。” 杜南荣一愣，怎么到了基地，他还得和张九章挤一间房？还是那么小的？ 他比划了一下那张床：“就这床大小，我和他这么壮的一起睡？那就背靠背、胸贴胸呢？怎么睡啊？” 林谦看看，也是，到底有些为难了。 他挠挠后脑勺，问：“那要不你和罗小南睡一屋？” 罗小南巴巴地拽住林谦的衣角，一副俨然把林谦当成自己奶爸的模样，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杜南荣也不忍心让小孩子这样。 他绝望地看了一眼张九章，哪知道这人已经往房间里钻了，甚至还把外套一脱，在床上划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滚！”杜南荣冲进去，立马捍卫领地。 林谦见状摸了摸鼻子，低头看看罗小南：“看来他俩决定好睡一块儿了。” 他说完，顺手就替杜南荣把房间门关上了。 “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这段时间所有人都辛苦了。”段奕开口，“接下去的事情，就交给基地了，好好放松一下。” 杜静书长舒了口气，弯弯嘴角开心地笑：“太好了！” 许英看向杜静书，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拍拍杜静书的肩头，让小姑娘先选一间她俩的房间进去。 “段队，我想和你单独说说。”许英走到段奕边上，轻声说道。 段奕看了她一眼，淡声说道：“我知道。” 许英一愣。 “和你无关的不要多问。”段奕说道，看了一眼合上房门的杜静书方向，“相信程声。” 许英抿起嘴，段队果然知道一切。 在进入隔离间之前，她就读到了博士对医疗队的人说的话，她不得不起疑心担忧。 “明白了，段队。”许英应了一声，转身走进房间里。 段奕也回了房间里。 他把霸下放在一个小柜子上，脱了衣服，转身走进隔出来的小浴室间里。 浴室窄得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 段奕扭开水龙头，任水冲下头顶，长吐出一口气。 霸下慢吞吞地爬到小柜子的边缘，脑袋四脚往龟壳里一缩，然后哐当砸了下来。 安全着陆后，它慢吞吞地爬到浴室里，仰头看向段奕，有些震惊段奕身上的伤疤。 “你怎么会受那么多伤？谁能伤得了你？”霸下嗡嗡地问，似乎变小了之后，就连声线都变嫩了一些。 段奕垂下视线扫了它一眼，又看了眼身上的伤：“热武器。以后带你见见。” 霸下在心里直皱眉，武器？它当然知道人类会用武器，但是武器什么时候能伤害得了它们了？ “人类的武器变化得很快。”段奕淡淡说道，“别以为你的龟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没事了。” “哼。”霸下哼了一声，心底却为狴犴的话而紧张了几分。 “那你头颈后面的那个伤呢？”霸下又问，那道伤的位置和形状看起来都颇怪异。 段奕闻言摸向头颈，微微皱眉，在霸下的指挥下，果然在接近脊骨的地方，摸到了一小块伤疤。 “……不记得了。”段奕说道。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他都记得来历，唯独这里，就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有的。 霸下还想说什么，却不想房门被人直接撞开，哐地好大一声，门槛直接扫过龟壳，把龟撞进了门后。 缩小后的“巨龟”被撞得七荤八素，所幸及时把脑袋和四爪缩进了龟壳里，否则得伤残不可。 房间实在太小，一进门就几乎一览无余。 程声看见段奕在冲淋，他想都没想地跑进去，眼睛亮极了。 “段奕，我们找到了！”程声兴奋地哑了声音，他按住喉咙，紧紧握着拳头：“锁上病毒的钥匙，我们找到了！” 段奕一愣。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程声就已经跑到了他跟前，完全不顾头顶上方冲下来的水。 很快程声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薄薄的一层，紧紧贴在紧实的皮肤肌肉上。 程声拉下段奕，用力亲吻上段奕的嘴唇。 他喘着短促的呼吸，在段奕的唇边、耳边留下细细密密的亲吻，激动地喃喃：“导师说得没错，罗小南是锁上病毒的钥匙。” “早在他们最初发现病毒的几年前，导师就已经在秘密研究病毒的抗体疫苗了。” “杜静书是第一个成功的抗体注射者，没有出现任何的体外变异。病毒和抗体在她体内出现过反复的情况，但最后被压制了下去！”程声说道。 “邵乘阳的那支针剂是抗体？那张九章是怎么回事？” “抗体在每个人的体内都存在特异性，导师的研究针剂还没有进入到更进一步、足以推广到所有人身上去的地步。”程声说道，他仰头看向段奕，“但是罗小南，他能让后面的这一步，缩短足足一年的时间！” 段奕瞳孔微一缩，一年的时间，这个数字简直让人心惊。 “我们快要成功了。”程声哑声说道。 天知道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份解析出来的血液含量后，他有多么兴奋激动，甚至在其他人还没有看明白的时候，他就已经迅速理清楚了邵乘阳、罗小南、杜静书和这病毒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段奕。 他想要段奕和他一起，在第一时间感受这份喜悦和希望。 第178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八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八天 程声太过兴奋，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这会儿段奕还近乎赤身裸体着。 他还在飞快地说着那些过于专业、段奕丝毫没法听懂的东西，什么传染数、什么细胞的。 段奕有些哭笑不得地在程声的视线下，先给自己围上浴巾，再把对方从花洒底下拉出来。 “你有多久没合眼了？”段奕打断程声的话，开口问。 程声话头一顿：“怎么问这个？我在说……” “我听见了。”段奕轻轻按住程声的肩膀，把人擦干了按进床上。 他看进程声的眼里，见程声微一挑眉，似乎在质疑段奕是否真的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段奕顿了顿，按照自己听下来的理解，复述概括道：“罗小南是邵乘阳博士提前几年做下的实验体，他的体内有锁上病毒的融合抗体，而邵乘阳博士从罗小南的身上提取了组织，做了第一批抗体试剂，作用在杜静书和张九章的身上。” 程声忍不住打断：“不是融合抗体，这个表述有问题，是……” 段奕截住他的话头，接着说下去：“杜静书完全成功了，而张九章出现了突变，但也成功遏制住了病毒在体内的蔓延。” 他看向程声：“程声博士，大致意思我复述得还是对的吧？” 程声噎了噎，勉为其难地忽略了大兵话里那些毫不专业的表述，点了点头：“马马虎虎吧，不为难你了。” 段奕眼里带上一点笑意，他脱下程声的鞋子，把人塞进床铺里：“你该睡一会儿，没人受得了这样的连轴转。” 程声却觉得自己这会儿兴奋极了，甚至可以直接进实验室里上操作台。 “七个小时后还有一场会议。”段奕看着程声说道，“那场会议更需要你全神贯注。” 程声闻言停顿了一下，他眯眯眼说道：“我希望七小时后的那场会议不会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段奕在心里想，这得看程声对“浪费时间”的定义了。 不过按照程声的脾气，能不被纳入浪费时间里的会议，实在太难得。 段奕好笑地微微摇头，轻拍了一记程声的额头：“闭眼，休息。” “你呢？”程声问。 “睡你边上。” 一夜好眠。 段奕看着说着自己精神、能直接上操作台的男人，沾到枕头后安静了没几分钟，立马就沉沉睡去了，有些无奈又好笑，直到一觉醒来，他都洗漱整理好了，程声还睡着，没有丝毫要醒的意思。 段奕推门出去，正巧撞见出来的杜南荣几人。 “博士还在休息？”林谦问。 段奕微点头，看向林谦几人：“你们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好久没那么安稳睡觉了，特别爽。”杜南荣咧开嘴笑。 段奕微有些意外，他还以为杜南荣和张九章两人挤着一张床会睡不着。 杜南荣似乎看出了段奕的念头，他嘿嘿笑道：“我们用了和平的方式解决了床铺之争。” 他和张九章猜拳，输的那个就打地铺，赢的睡床上。 想也知道，他赢了，时效也就一晚，今晚还得再比划一下。 杜南荣心里藏着小九九，打算今晚忽悠张九章换个小游戏玩。 总在出任务的前龙炎队长，会玩的小游戏不多，杜南荣就打算盯着这点薅羊毛了。 林谦满怀同情地看了一眼还不知情的张九章。 “博士和段队之后是不是还有一个什么会议？”许英想起来，问道。 段奕应了一声：“还有一个小时，让他再睡会儿。” 林谦“噢”了一声，他又看看段奕，问道：“段队，我们打算逛逛基地，熟悉熟悉环境，您一起么？” “不了。”段奕回拒了，“你和许英的任务报告别忘记写。” 林谦脸上表情微微一僵：“都这时候了还得写任务报告啊……” 段奕看了他一眼。 林谦立马苦哈哈地点头应道：“记住了！我回来就写！” 他说完，立马拉着罗小南一溜烟地跑了。 杜南荣咂咂嘴，心想着，林谦和许英的任务报告，这得写多长啊，这一路走下来，可一点都不省心省力，都跑过好几个地图了。 幸好这和他们没关系。杜南荣在心里庆幸着。 几个人稍稍逛了逛基地——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用霸下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大笨罐头，哪儿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一行人跑到了甲板上，巨大的甲板看起来就像是几个足球场连在一块儿，甲板上还停着几架不同型号的直升机、战斗机、坦克，还有运输车来回开着。 “方舟三号试开闸门第一次。重复一遍，方舟三号试开闸门第一次。”杜南荣听见边上的人对着对讲机喊。 几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但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就在他们的另一侧，一艘几乎同样规模的“大船”慢慢并排靠了上来，排水系统转动，大量海水从两侧船体排出，闸门一点点地往上抬起。 杜静书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发出惊叹来，如此一个精细又庞大的高科技产物，就在他们的眼前。 “它叫方舟三号？”杜静书自言自语般地发问。 走过杜静书身边的一个工程师闻言，停下脚步，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热切且骄傲地看过去：“为了方便统计，我们会这样叫它。不过私底下，我会叫它厄尔庇斯女神。” “厄尔庇斯？”小姑娘愣了一下，“潘多拉盒子里唯一对人类有益的东西吗？希望？” 工程师狡黠地冲着杜静书眨了眨眼，默认了杜静书的说法。 他说道：“它将是第一艘全运量搭载功能的方舟，足以容纳两百万人。” 杜静书倒吸口气。 “我们将用它来暂时收纳重灾地区城市的幸存者，直到城市重建好。” 两百万人，听起来数字很庞大，但对比起幸存者的数量，似乎又是杯水车薪。 杜静书什么也没说，她觉得国家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应急措施，已经很了不得了，要换做别的国家来，天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行人在甲板上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舱内。 林谦喊着肚子饿，他们便去找了食堂，在食堂里打了饭菜。 还遇到了段队。 段奕一人打了两份菜，显然是给博士带饭的。 撞见林谦一行人后，段奕朝几人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便走了。 留下林谦、杜南荣几人悄悄地咬耳朵。 林谦：“我头一回看到段队给别人打饭。” “段队给博士打饭不稀奇，哪天看到博士给段队打饭，我才觉得稀奇。”杜南荣说道。 许英在边上纳闷地问：“为什么？” 杜南荣眨眨眼：“不知道，反正就这么觉得。” 林谦琢磨，跟着附和点头：“别说，我也这么觉得。” 许英噎了噎，不得不承认，在她心底也这么想的。 程声被段奕温温柔柔地喊醒，又递了一块温热的毛巾醒神。 等都洗漱整理完了，面前就有准备好的饭菜等着他。 程声笑眯眯地看了看段奕，一句话也没说，把段奕端来的饭菜全都吃干净了，许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满足和安逸。 “本次会议将在五分钟后开始，请与会人员尽快前往大会议室。”房间墙上的内置喇叭传来会议提醒的电子音，“重复一遍，本次会议将在……” “我们走吧。”程声看向段奕说道。 段奕应了一声。 大会议室里，程声和段奕抵达的时候，全员几乎都到齐了。 大会议室的大小就像是一个音乐厅，他们正面的方向是完全空旷的空地和白墙，什么都没，只有另一边是一个圆桌和十几把椅子。 陆为旌看向两人，站起身轻轻拥抱了一下对方：“欢迎你们归队。” 程声心里微微一软，他犹豫着抬起手，微微回抱了一下对方，然后拉开距离：“陆理事，说吧，目前什么情况？” 几人入座，陆为旌打开会议面板和投影仪，对边上的工作人员微微点头示意：“可以投象了。” 程声微眯起眼。 投影投象开启，他们正面空白的墙面上，眨眼间投射出上千个屏幕监控，都是从空中俯视的画面。 程声瞳孔微微一缩——这是他们的城市俯瞰监控。 “这里一共有三千六百块屏幕，是三十四个省份城市的所有监控情况。”陆为旌看向程声和段奕，“目前为止，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城市被控制下来。” 程声精神一振，眼下这个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好太多。 陆为旌放大了其中几块屏幕面板，可以看得出画面里还在游荡的感染者，有的形成了数量可观的感染者潮。 她面色严肃地道：“但是目前还有这几片区域，成为了难攻下的困难目标。” 她转向段奕：“我们已经派了陇长林小队进去，目前还没有得到回应。” 段奕微皱起眉头。 “我们已经增派了空中支援和地面打击，从增派的小队汇报来看，情况还算明朗，不过还未和陇长林队伍汇合。” “另外，目前关于病毒的研究进度，程声博士，我已经发了一份详情到你的接收器上，你可以看一下。”陆为旌又看向程声。 程声闻言低头看了眼面前的智能屏幕，果然弹出一个文件打开提醒。 他点开文件，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事实上，这份文件已经过时了。”程声扫了几眼后便关上了，他看向陆为旌。 在座的其他人都是一愣。 “七个小时前，我们分析了最新的血液样本，得到了非常可喜的结论。”程声嘴角微微弯起，“我们已经有了通过内在抗原疫苗的样本。” 陆为旌猛地站起身，惊喜地看向程声：“程声博士，这是真的吗？！” “陆理事，这是程声博士一人的判断，我们还没通过三人以上专家的评估！”紧接着，会议桌上的另一个专家站起来，他皱眉不赞同地看向程声，“程声博士的判断太武断了！” 陆为旌一顿。 程声毫不意外地看向那人：“徐老师，几个月前的峰会上，你对我提出的末日假说嗤之以鼻，认为这不够严谨，只是一个大胆的个人判断，现在大家都看到结果了。” 那人脸色一变。 “这次，你又要来这套？”程声挑眉反问。 对方脸色涨红：“这不一样！这必须是一件非常严格谨慎对待的事情！” “你认为我没有严格谨慎地对待这件事情？”程声笑了，扬起眉梢，抱胸看着他。 “短短几个小时……” 程声“噢”了一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你是觉得，用时太短？” 陆为旌微皱起眉头。 “或许你该知道，用时和个人能力有关。”程声眯起眼，“对你来说，或许是有些短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没体谅到你的能力受限，我下次注意。” 段奕微弯起嘴角，看向程声。 “不过，我想眼下的情形，应该是要争分夺秒。”程声说道，他转向陆为旌，“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这个会议后面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就不浪费时间在这儿了。” 陆为旌微顿，然后点头，允许了程声先行离开。 她在程声擦身走过的时候，喊住对方：“程声博士，请你务必……” “我会的。”程声打断对方的话，看了陆为旌一眼，“不会需要太久的。” 陆为旌轻吐出一口气，似乎得到了程声的保证就像是尘埃落定。 她微点头，目送程声离开。 第179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九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七十九天 这场会议大约持续了近三个小时。 而程声，则在开始后的二十分钟就离席了。 短短半天不到的功夫里，林谦一行人就听说了博士在重大会议上甩专家的脸色、把一个年长博士不知道多少岁的资深专家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高血压晕过去。 这八卦，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开了。 林谦几人凑到段奕面前，八卦地问：“段队，博士真在会上甩人家专家脸子了？” 段奕扫了一眼面前这几人，淡淡一点头，继续往前走。 许英倒吸口气，杜南荣则一拍手掌，夸赞道：“博士真敢说敢做啊。” “难怪博士当初会被赶出研究院了……博士肯定把不少人都怼过吧？”杜静书小声地说道，“都得把博士当成眼中钉吧？” 林谦赞同地点头，心想那还不啊，那些老学究，一个个心高气傲的，能被博士这样当着众目睽睽、那么多重量级领导人的面甩脸子么？ 那些人，心里头肯定早把博士骂了狗血淋头，想着给博士找茬呢。 段奕看了眼那几个满脑子阴谋论的队友，微有些无奈，说道：“你们想多了。” 程声当初被赶出研究院，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和病毒有关。 从后来他们这一路发现的邵乘阳的实验、总理事的默认，就能看出，程声并不是最早发现这一病毒威胁的人，但却是最接近国家秘密研究病毒威胁实验的人。 邵乘阳的实验在总理事的默认批准下，但是更复杂的、关于罗小南项目的实验，却未必得到了总理事的授意和允许。 无论这个项目是否得到通行证，无论是出于邵乘阳的意思还是总理事的意思，这都是绝对不允许外界的人接触到的。 而程声，无疑就在这个界线外徘徊着。 最后，程声被逐出研究院，远离病毒研究项目。 ——这一步，并不像是林谦他们猜测的那样，因为同事前辈的排挤而被穿小鞋，尽管的确有不少人看不惯程声。 段奕在研究院做安全大队队长的时候，曾经路过邵乘阳的办公室，听见对方的低声询问，问程声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 办公室里的另一人回答邵乘阳，告诉对方已经安排了凛都高校的教授职位，一切都在邵乘阳的安排下。 那人匆匆离开邵乘阳的办公室，正巧撞上门外的段奕，露出一副惊慌失措又心虚的样子。 段奕什么也没说，甚至也没多看对方和邵乘阳的方向，径直绕开了那人离开。 但是段奕心里很清楚，程声的离开，和那些被程声呛声的老专家没多少关系。 那些老专家们或许心高气傲，或许还带着一点偏见或是怪癖，但不至于因此而把人赶出研究院，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研究院是国家机构，想要让一个人离开或者加入，永远不会是由一个人、或是几个人的念头而决定下来的。 段奕开口：“博士他只是……” “不想浪费时间。”林谦和杜南荣几人齐齐接口。 段奕：“……” 他并不想说得那么“刻薄”，但的确，林谦他们的说法并没有错误。 林谦一龇牙，笑眯眯地说道：“所有人都知道了。” 段奕：“……” “段队，除了博士这出外，会议上还讲了什么？”许英问道，“有没有提到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 杜南荣和杜静书两人闻言，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看向段奕。 段奕注意到杜家父女的视线，顿了顿说道：“外面的情况很难用是否乐观来评价。三分之二的城市已经被军队平定下来，感染者的情况被有效控制在了百人以下的数字里。” “仍有几个城市里，出现了数量可观的感染者潮，目前已经派遣了增援队伍前往精准打击。” 许英闻言微微点头：“听起来好像是已经控制下来了。” “可是段队却说……”林谦不解地看向段奕。 段奕微抿起嘴，看了一眼张九章，继续说道：“不止我们国家出现了感染者的情况。” “全球升温，冰川融化。这样的病毒甚至不需要人为地进行人流往来阻隔，就会自然而然地传播到世界各个角落。”段奕沉声说道，“西方国家、南半球，都相继出现了和我们同样的灾情。” “我们收到了邻国的求助，希望我们能带一批有丰富对抗感染者经验的队伍前去支援。”段奕说道。 张九章一顿，微眯起眼问：“理事会希望你带队过去？” 林谦一听，猛地睁大眼：“什么？！段队才刚回来！” “不是我说，我们自己国内都焦头烂额着，还让我们派队伍去支援别的国家？吃饱了撑的吗？”杜南荣皱眉。 杜静书轻声细气地问：“就不能找个借口不借人出去么？这会儿人手谁都不够啊。” 许英拧起眉头，看向段奕：“段队，国外是什么情况我们都还不了解，说不定比我们最初的情况还要凶险，去了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段奕说道：“派队支援是必须的，这不仅是表面的友好邻国建邦问题，更是另一层面上表现出国家实力。” “一方面，我们没法确定，邻国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个要求，是否是真的需要我们的帮助，还是想借此探知我们国家的国情。” 段奕开口：“因为大面积的信号中断，我们与国外的联系几乎都断了。” “我们没法知道国外的情况，同样，也少有人知道我们国内的真实情况。” “而据了解，某些国家已经蠢蠢欲动起来了。”段奕沉下眼，冷声说道。 张九章嗤笑了一声：“蠢蠢欲动？再过十天半个月，看他们还动不动得了。” 杜南荣在边上咧嘴露出一个笑，赞同地撞了一下张九章的肩膀。 “如果这个时候我们拒绝了派队支援，很有可能会被认为国内力量不堪一击，而国外势力则会乘虚进来。”段奕看向其他人，“我们国家目前没法应付被夹击的内忧外患。” “另一方面，如果对方真的亟需我们的支援，出于人道主义，我们也很难有拒绝的理由。” 段奕轻吐出一口气：“我们被钉在了悬崖边上，没有拒绝的余地。” 林谦暗骂一声。 “那段队，是由您带队出去么？”许英问。 段奕应了一声，点头道：“这次会议主要是敲定支援队伍的名单和需要匹配的装备。” “我加入！”林谦不假思索地说道。 许英也点头附和：“段队，我也加入。我们都已经非常了解这些感染者的行为模式了，绝对能胜任这个任务。” “不，你们都留在这里。”段奕出乎意料地否决了，“正因为你们比大多数人都更了解感染者的行为模式，这里更需要你们驻守。” 段奕说道：“任务名单我已经拟定好了。张队，有你一份。” 张九章顿了顿，勾起嘴角：“出国杀国外的感染者？行啊，那就算我一份好了。” “我们的目标是支援邻国的首都警力。”段奕笑了一下，“不过我得提醒一下，出于国际法则，我们无权射杀任何国际公民。除非得到特令。” “想得美。”张九章冷笑，“这让理事会的人来搞定。” “除非国外感染者能冲我弯腰鞠躬面露微笑欢迎我到来，否则想都别想我不用刀枪。”张九章说道。 他刚说完，陆为旌一行人从他身后走来。 “我们已经取得了邻国的特别许可。”陆为旌看向张九章，显然听见了张九章的那句话。 张九章眯眯眼。 “但一旦被发现你们射杀了无辜公民，你们会按照国际法律被处置。”陆为旌警告道。 张九章骂骂咧咧。 “条框和规定是必须的。”陆为旌说道。 她看向段奕：“辛苦了，三天后出发。” 段奕微点头：“收到。” 陆为旌和她身后的一行人朝段奕、张九章行了一个军礼，然后离开。 林谦讷讷地问段奕：“段队，博士知道这个消息吗？” “……他离席得比较早，还没听到这一层。”段奕说道，“我会和他说的。” 林谦看了一眼段队：“您先斩后奏。” “他会理解这是不得不做的。”段奕说道。 杜静书小姑娘眼眶微红：“这才刚刚安稳下来……怎么就又得出去了？就不能换个人嘛……” 杜南荣揉了两下小姑娘的头发，心里发酸，但又有些好笑：“人家段队还没说什么呢。” “唇亡齿寒，即便我们国内安稳下来，邻国一旦失控，那些感染者潮就将与我们只有一条大河的间隔，我们迟早也会陷入被动。”段奕说道，“在疫苗面世之前，不存在真正的安稳。” “博士……”杜静书轻轻念道。 她愣愣看向段奕的身后。 段奕闻言猛地转过身，程声就站在他身后。 他微微动了动嘴唇，但是还没做好开口的准备。 程声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朝杜静书几人微一点头，然后转向段奕：“跟我过来。” 段奕跟上程声的脚步。 林谦几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熟练地围成了一个圈，小声“开会”。 “博士什么时候来的？我都没注意到。”林谦小声说道。 “我也没注意到……博士是不是都听见了？”许英问。 “那还不啊？看博士的表情，那么严肃。”杜南荣啧了一声，“博士压力肯定很大。” 罗小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进了一行人围成的小圈里，细声细气地开口：“博士刚才想过来说，他需要感染者。” 第180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天 罗小南话一出，其他人都静下来了。 林谦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问罗小南：“你说什么？博士要什么？” “博士说，他要一些感染者。”罗小南乖乖地又重复了一遍。 他一早就被博士叫去了，被博士抽了一管血后，就待在了博士的实验室里。 罗小南顶着博士有些抱歉的视线，有些摸不着头脑。 在他的印象里，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爸妈带去这样的地方、抽一管血。说是为了他的身体好，这是例行常规的检查。 他不明白为什么博士要那样看着自己。 更何况，博士只抽了一管血，可比平时少多了。 而且博士抽血一点也不疼，不像他以前遇到的抽血小哥哥，还找不着他的血管，针头在胳膊里捣来捣去，最后还要喊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叔叔过来扎一针。 不仅如此，罗小南还被程声投喂了好多巧克力能量棒，都是程声放在实验室里的储藏粮。 ——多少带着点补偿小家伙的意思。 罗小南许久没吃到那么管够的零食了，待在博士的实验室里甚至有些乐不思蜀了，不想离开。 “我听见博士对外面的兵哥哥说，他要一些感染者。”罗小南看着林谦，继续说道，“但是兵哥哥说不行。” 许英皱眉，博士要感染者做什么？ 她追问罗小南：“那后来呢？” “后来博士就出来了，来找队长哥哥的。”罗小南眨眨眼。 许英和林谦对视了眼，林谦琢磨着说道：“博士这是打算找段队要感染者来的？” “就算找段队，段队也不能给他呀，那么威胁的家伙……”杜南荣咽了咽口水，“话说回来，博士要感染者做什么？” 一行人面面相觑 …… 另一头，段奕跟着程声走进房间里。 “你都听见了？”房门合上后，段奕看向程声问道。 程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奕：“你是指你要带队支援出去的那件事情？” 段奕应了一声。 “实验室里的那批人，从你们会议结束后就没停下讨论过，我从他们嘴里已经听得七七八八了。”程声扯了扯嘴角。 他话音微扬，模仿着实验室里那些八卦这件事情的助理们：“任务完成率几乎高达百分百的段奕队长，又要带队出发，深入虎穴，完成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支援任务。” 段奕有些微绷紧的身体，在听见程声这句话的时候，蓦地松了下来。 他知道程声不会因为他要出派任务而不悦。 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些好笑无奈地说道：“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这次任务的唯一难点，仅仅在于我们没法确认对方国家的受感染情况。” 程声轻嗤一声，仅仅？ 他非常清楚光是这一点，就足以带给段奕队伍多么大的威胁。 但程声没说什么，他只是向前一步，轻轻拥抱了一下对方：“小心一点。等你回来。” 段奕应了一声。 “不过在你离开之前，我想你得帮我一个忙。”程声说道，这是他找段奕的真正原因，“我需要感染者做实验。” “在这艘船上？”段奕眉头下意识地皱起。 “如果有别的更合适的地方，那在哪儿对我而言不是问题。”程声说道，他看着段奕，“但我需要感染者。” 从最初爆发感染的喜马拉雅四个大兵被运回帝京开始，他们对感染者实验体的需求从来没有消失过，任何的进度都离不开对感染者本身的实验反馈。 但这么做太过冒险。 “理事不会同意的。”段奕说道，他语气平淡，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程声赞同，却说道：“但她必须同意。” “没有感染者，接下去的进度就会搁浅。或许我们可以绕一个大圈子去达到那个结果，但是花费的时间将会多出两年以上，我们耗得起吗？” 段奕沉默了一下。 程声轻吐出一口气：“我需要你和我一起说服理事。” “……好。” 程声和段奕两人一前一后从房间里出来，林谦几人就待在他们房间外的走廊边上，看见博士和段队一起出来，下意识地连忙站直了身体。 “博士！段队！” 程声看了一眼林谦几人，微颔首打了个招呼，旋即便快步走了过去。 段奕微抿了抿嘴，他清楚把感染者当做实验体带入方舟内的风险和后果，但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认程声说得没错，他们耗不起时间。 段奕沉着脸跟上程声的脚步，大步走向陆为旌的办公层方向。 林谦见状倒吸口气：“博士肯定生气着。” 许英也觉得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容乐观。 杜南荣侧头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我看好像一个个都样子挺严肃的。” 林谦和许英闻言齐齐一顿。 “因为博士需要感染者吗？”杜静书小声问。 林谦一琢磨，觉得博士恐怕更关心他的实验进展，而不是段队要出派邻国这件事情。 “有道理。”林谦冲小姑娘赞同地点头。 陆为旌那边。 “程声博士，你说你要感染者做实验？”陆为旌皱紧眉头，她转向段奕，“你也这样认为的？” 程声在段奕开口前点头说道：“它们是必须的。” “你应该很清楚，这个要求我是不可能答应你的。”陆为旌冷声说道，“之前失控的局面，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在于我们批准了那四具感染者士兵的尸体运回帝京做切片研究。” “我不允许同样的错误出现两次。”陆为旌说道。 程声打断她：“我比你更清楚这些。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相信我，我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陆为旌微顿。 “我知道0层有完全隔离的措施，用了bsl-4的最高机制，一旦出现病原体泄露，整个0层都会在十秒内被抽成真空状态。”程声看向陆为旌，“是这样吗，陆理事？” 段奕猛地看向程声。 陆为旌微点头。 程声说道：“在我使用0层期间，我不需要任何人辅助我，我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所有的实验工作。一旦出现泄露问题，我会立即启动这层隔离措施。” 陆为旌轻吸口气：“程声博士，这层隔离措施意味着凡是待在这一层里的任何人都没法活着离开。” “准确地说，只有我。”程声说道，“这是我提出来的要求，我不需要其他人和我一起冒险。” 陆为旌毫不犹豫地否决了：“程声博士，我希望您能明白，您对于我们国家而言，同样是非常珍贵的财富，我不能答应。” 程声顿了顿，他说道：“我没有轻估过我的价值。但是，外面上亿人口的幸存者，比我更加珍贵。” 他看向陆为旌：“或许我还没有和你详细算过你在耽误什么——” “邵乘阳博士在几年前启动的罗小南项目，为这场病毒的爆发争取了一年的疫苗研制时间。” “而无法利用感染者进行切片研究及活体实验的话，我们的所有进度将比预先的延后两到三年的时间，更不说中间或许会出现其他的困难。” 程声深吸一口气，按捺住不耐，语速极快：“眼下我们每天的死亡人数是多少？你统计得了吗？外面的幸存者数量每天是以多少的比例锐减，你知道吗？” 陆为旌嘴唇苍白，他们很难统计得到一个准确的数字，他们引以为傲的天眼在后期由于地面卫星站被感染者攻破而失效。 但是在截止天眼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前，他们每天的死亡人数以五位数计算，感染者人数更是六位数以上。 就如程声说的，他们耽误不了这样的时间。 陆为旌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段奕慢慢开口：“陆理事，你先前派陆奇带领一批志愿新兵分队，前往帝京支援，你应该也很清楚，他们冒的风险不比这次小，但你仍旧同意了陆奇带队赶赴过去。” 陆为旌瞳孔微一震，轻轻握紧拳头。 “因为你很清楚，帝京需要他们。”段奕说道，“这次，外面的那些幸存者，那些信任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人、在与时间争分夺秒研制疫苗的所有幸存者，也需要程声。” 程声看向段奕，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容。 陆为旌松开用力到泛白的掌心，轻吐出一口气，看向程声：“程声博士，你考虑清楚了。0层的隔离措施，不会因为你而特别优待，一旦发生泄露事故，你也逃不出来。” 段奕瞳孔微一缩。 “我不会让它出现事故。”程声说道，他看向段奕。 段奕紧绷着身体，但仍旧一句话都没说。 陆为旌不再说什么，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我会通知下去。祝你好运，程声博士。” 程声微微笑了笑：“这个时候，我的确需要一些运气，谢谢。” 段奕和程声并肩走出去，一直走到房门口，段奕才开口：“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小心，带上霸下。” “都抽成真空了，霸下带着干什么？带去做成王八干么？”程声笑道。 待在门口柜子上做装饰品的小乌龟探出了脑袋，不悦地低低吼了两声：“谁要把我做成干？还有，别说王八，多难听。” 程声笑起来，摸了两下小乌龟光滑的龟壳：“没人要把你做成干，乖乖待着。” 段奕仍旧脸色不好看。 “你别一副不赞同的样子盯着我看，我还没看你带队去邻国呢。”程声一眯眼。 段奕顿了顿，不由地叹了口气：“这不一样……” “放屁。”程声呵了一声。 最后谁也没说服谁是更危险的那一方。 隔天，程声走进0层。 他本以为0层只剩下他一人才对，却没想到前一天是什么样的，今天仍旧是这幅模样—— 十来个专家和他们的副手仍旧待在0层的各个实验隔间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的工作实验。 程声微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他刚转身想找陆为旌，却没想到陆为旌正朝他这儿走过来。 “我不是说过了？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可以留着。”程声有些暴躁地向陆为旌低喝。 陆为旌不在意程声的失礼，她看向那些专家们，淡声说道：“我通知下去了，但这是他们的决定。” 程声微一愣。 就连先前总是反对程声的徐老师，也留在这里。 他擦身走过程声身边的时候，停留了一下。 “有我们在，速度效率至少能再提高百分之四十吧？”他眼色复杂地看向程声，轻声说道，“希望你这次也是对的。” 程声笑了一下，他微扬起头，颔首道：“我会是对的。” 他说完顿了顿，看向对方：“谢谢。” 第181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一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一天 段奕带队离开方舟、前往邻国的时候，程声并不在送别的队伍里。 事实上，就在两天前，自染者被秘密运入方舟后，程声和一行专家就投入了0层的实验进程里，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鲜少有人会从0层里出来。 所有的实验和研究都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们要进入临床了。 程声知道段奕什么时候出发，但他实在没有办法抽身去做一场送别，而段奕也很清楚，他们没有必要在这样的矫情里浪费时间。 林谦在送行的队伍里，眼睁睁看着段队要离开了，而博士还没有出现，有些着急，他忍不住问段奕：“段队，不等等博士吗？” 段奕微柔和了些眉眼，对林谦说道：“我们很快就会完成任务回来。记得让博士注意休息。” 林谦愣了愣，还没回答，段奕就和其他人转身走向运输机了。 所有人都目送着段奕、张九章一行人踏进舱门，运输机引擎轰鸣，在跑道上加速、起飞、拔高，然后一点点消失在视野里。 等再也看不见运输机的影子了，林谦几人才收回视线。 杜静书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可惜啊，博士还是没能赶上。” 杜南荣揽过自家闺女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没事，博士在忙非常重要的事情，等欢迎段队他们回来的时候，说不定能赶上呢。” 杜静书闻言用力点点头。 许英看了一眼杜南荣，微微露出一点笑容，赞同道：“没错。等段队要回来了，我们和博士一起迎接段队他们归队。” 几人说着转身往回走，却没发现程声就站在他们身后的远处，在几人转身的时候，他同时转身离开。 尽管程声已经尽力赶过来了，但还是没能赶上，只看到段奕离开的背影，而他也不会做出喊住对方脚步的举动。 程声在心里默默想着，等段奕回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把疫苗研制出来，他们将带着彼此的战利品迎接对方。 …… 当程声回到0层实验基地的时候，徐博士的副手走向程声，低声说道：“程博士，第八批疫苗还是失败了。” 程声微眯起眼，询问：“什么临床表现？” “感染者反应迟钝，出现发热、颤抖及昏迷的情况。”副手看着记录手册飞快说道，“在注射后的三个小时内，三名实验对象都出现了心跳恢复正常区间的情况，同时瞳孔对光反应正常，对我们的提问也有一定能力的回应。” 程声眼睛微微一亮，这是八批疫苗下来，反馈最好的一次。 “但是很快，完成注射的五个小时后，这三名实验对象无不出现了脏器衰竭的情况，并且在脏器衰竭出现后的三十分钟内迅速死亡。他们的血液凝成胶状，像是死了多日。”副手说道。 程声眉头微皱，突然想起了杜静书。 当初在察隅原始森林无人区的时候，杜静书的血液状态曾经一度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便留意上了杜静书的情况，但是杜静书除了沙漠时出现的异常反应外，其余时间都没有任何异常。 并且，直到这一次，他再次给杜静书做血液检测的时候，杜静书的血液样本呈现出来的是完全健康的状态，是第一个实现个体免疫的成功例子。 程声若有所思地朝那副手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告诉徐老师，稍后会送来一个血液样本，让他不要处理，我来做。” “好的博士。” 新到的血液样本是属于杜静书的，杜静书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第一个实现了疫苗抗体的活生生例子，她紧张地看向程声，问博士：“那我要注意什么？有什么不能吃、不该做的吗？会影响到测量数据吗？” “不会。”程声有些好笑，他微微弯起眼角，对小姑娘说道，“我只需要抽取你两管血液，你会觉得有些眩晕、呕吐，需要注意休息。” 杜南荣就站在小姑娘的身边，闻言对程声点了点头：“我们相信您，博士。” 程声顿了顿，他轻点头：“那我就抽取样本了。” 程声认为，死人那般的血液状态是一个过程，并不代表实验体死亡——就像杜静书曾经出现过的那样。 他们找来的实验体都是受到感染，但并没有出现致命伤、真正意义上活着的感染者，所以实验感染者每个阶段的临床反应，都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价值。 “血液样本到了。”在程声返回0层后，门口的副手匆匆对程声说道。 程声点了点头，大步走向自己的实验室。 他要亲自分析杜静书的血液样本，而不是完全倚赖全自动化的高科技机器。 机器能够检测出几乎所有的东西，但程声却清楚，任何再精密的仪器，永远也比不上人类的大脑。 说来也有些讽刺，这是邵乘阳曾经教导给他的，而程声记得邵乘阳的每一句教导。 无论是作为被领养的程声，还是曾经翼展遮天蔽日的毕方，邵乘阳仍旧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印记。 程声拉回思绪，他投入到血液的含量分析里去。 大约过了五个多小时，程声终于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门外早就有不少人围在门口，佯装查看资料、或是讨论的借口待在那儿，好奇程声出来后将给出的结论。 似乎每一次，程声把自己一个人关进实验室后，总会给他们带来一个指明灯一般的新思路。 所有人都期待着，且默认这样的奇迹注定会发生。 程声的确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打开实验室的大门，视线扫过面前一圈装模作样的专家们，嘴角微挑，点名道：“徐老师、张老师以及两位老师的副手，请和我进来。” 被点到名字的四人二话不说快步走进程声的实验室里。 大门一关，良好的隔音效果让门外的人听不到一个字，但显然，他们都能透过透明的玻璃高墙，看见徐博士和张博士几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而两个副手则立即忙碌了起来。 程声从实验室里走出来。 “您去哪儿？”有人问。 程声微眯起眼，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我已经连续工作了十四个小时，我想，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该去吃点东西，睡一觉。” 那人脸上一讪，顿时小声说道：“您辛苦了。” “你们加油。”程声淡淡说道，“但请其他人每隔八小时进行一次轮班，任何人不得连续工作超过八小时以上。” “可您都十四个小时了……我们也想分担一些。”那人说道。 程声并没有带上任何嘲讽奚落的语气，他只是平叙一个事实道：“但你们不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把‘量力而行’四个字牢牢刻在你们的脑袋里。” 对方涨红了脸，讷讷道：“知道了博士。” 程声看了看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简志扬。”那人说道。 “好，休息够时间后，你来做我的副手吧。”程声说道。 那人一愣，旋即惊喜地看向程声：“好的博士！” 程声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0层，在电梯里大大打了个哈欠。 他在食堂里打了饭，带回房间里吃，桌上摊着几本大砖头似的学术书，上面花了几条红色的笔记，边上还做了备注。 程声边吃边翻着书页，直到手边的通讯仪器响起，他才陡然从书本里回神，放下手里完全凉透的汤碗。 他接通通讯仪器，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直到仪器画面上出现了段奕的模样，他才松下肩膀。 段奕看见屏幕里出现的程声，眼里染上笑意：“终于抓到你了。” 程声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头，终于？ 他旋即反应过来，查看通讯设备上的历史记录，才发现段奕发过来了两个通讯请求。 “你到那边了？”程声问。 段奕微点头，他稍稍转动了一下镜头，给程声看向身后的情况：“我们降落在位于对方贯穿首都的海道上，他们城市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程声微皱眉：“怎么不乐观？” “街道上的感染者数量非常多，我不认为我们可以直接突入进去。”段奕说道，“我打算另找别的方式，张九章已经去试探了。” 程声轻吸了口气：“那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张九章就出现在了段奕身后，打断了程声的话头：“可以进去，队伍五分钟后准备好。” 段奕闻言迅速点头，他看向程声：“我走了。” “……注意安全。”程声抿起嘴。 “你注意休息。”段奕说道，匆匆收起通讯仪器。 程声看着瞬间暗下去的屏幕，吐出一口气。 他瞥了一眼手边凉透的汤碗和饭菜，犹豫了两秒，站起身，又端起饭盒回到食堂那儿。 他等着微波炉重新加热，微微发呆着。 直到“叮”的一声响起，程声才回过神来。 他几口扒完饭菜，然后回到房间里，直接倒床上清空了大脑。 就像段奕说的，他必须充分休息，才能保证在接下去高强度的疫苗研制进程里，他能够全力以赴。 第182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二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二天 0层的实验进度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先前主动找上程声的那个年轻人，成为了程声的新助手，被允许进入到程声的实验室里，并且成天博士长、博士短地跟在程声的后头。 林谦几人听从段队的嘱咐，时刻盯紧博士的休息，但是渐渐地，林谦一行人就发现，博士的身边似乎多了一个小尾巴，特别烦人的那种。 他们拉着博士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边上会多出一个叫简志扬的尾巴； 他们提醒博士该睡觉的时候，边上那个叫简志扬的男人会跟着点头附和； 甚至在他们把水果带给博士的时候，也能看到那个简志扬拿着当天提供的水果，狗腿地递给博士。 杜南荣还在边上老父亲般地感慨欣慰：“看来博士和他的实验室同事们相处得很好啊。” 林谦却警钟大作：“段队知道博士多了个助手吗？” “谁和段队说过？”杜南荣反问。 林谦倒吸口气。 当晚，就在张九章照例每天通气情况的时候，林谦向段奕告了小状。 张九章一挑眉：“屏幕里是我吧？你在这儿找段奕？” “段奕不就在你边上？”林谦反问。 张九章噎了噎，往旁边瞥了一眼：“你段队在和你博士说话呢。” 林谦心里一个咯噔——博士在和段队通话？那他不就是，当着博士的面，告了博士的“小状”！ “噢，段队要和你说话。”张九章说道。 杜南荣眼里满是同情地看了一眼林谦。 林谦战战兢兢地对着屏幕里出现的段队打了个招呼。 段奕微微颔首。 与此同时，杜南荣寝室的门被敲响，杜南荣纳闷地从床上爬起来，起身去开门。 “诶？博士？”杜南荣惊讶地喊道。 林谦：“……”完了。 林谦满脸讨好地看向博士：“博士，还没休息啊？” “你不也没休息？”程声反问。 林谦连连点头。 “有些那边的情况，我看张九章也在和你们通话，索性大家一起聊聊。”程声说道。 林谦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 杜南荣好笑地瞥了一眼林谦，看这心虚的小样。 林谦轻撞了一下杜南荣的胳膊，暗示杜南荣别提。 “首都摩斯卡这边的情况，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段奕说道，“和理事那边也汇报过，目前政府对这座城市的感染人数统计还不完全，但得到的数字已经占据了人口比例的百分之三十。” 杜南荣闻言倒吸了口凉气：“那么多！？” “这只是不完全统计。”程声在边上冷声补充。 段奕微微点头：“而据我们的估算，真正的感染人数很有可能还要翻一倍。” “我们目前遇到的最大的问题，并不是感染者带来的。”张九章在段奕边上说道，“而是寒冷。” 段奕呼出一口白气：“这个时候正是最寒冷的季节，往年室外的气温最低可以达到零下三十度，而现在……” 张九章拿出测温计伸出室外，很快就得出了外面的实时气温：“——现在是零下五十二度。” 程声皱起眉：“气温是全球性的变化，也是一个连锁问题。全球变暖导致全球气温极端化，全世界各地都出现了比往常更加极值的气温情况。” “是的没错，但是在眼下这个情况，这非常致命。”段奕说道。 “我们的士兵已经出现了或多或少的不耐严寒的反应。”段奕看向程声，“譬如颤栗僵硬。” 程声皱眉，沉声说道：“这是因为寒冷使得肌肉反射反应，以及毛细血管的收缩，从而导致运动神经的感受器敏感度下降，而在人体上展现出来的临床反应则是四肢僵硬、颤抖频繁。” 段奕微微点头：“我们的保暖装备只能让我们应付零下45度以上的情况，而眼下这个环境，已经大大超出了我们可以应付的。” “理事怎么说？”程声问。 “在加紧研发突破装备。”段奕说道，“唯一的好处只剩下，同样因为天气严寒，那些感染者的行动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 杜南荣在边上听着疑惑：“感染者也怕冷？” “嗤。”张九章在屏幕那头翻了个白眼，“感染者当然不怕冷，但是它们的身体机能仍旧在人类的范畴里，这意味着寒冷同样没法让它们在这样的天气状况下，像正常人那样行走、发动攻击。” “总的来说，目前情况还在掌控之下，但是一旦温度继续下降，又或者是出现别的不利情况的话，一切都将变得极其不乐观。”段奕说道。 张九章补充：“我们还没有和政府军队汇合，目前还处于孤儿局势下。如果能早点和政府军队汇合的话，寒冷的问题应该也能迎刃而解。” 段奕在旁边微点头。 “所以目前我们打算是尽快和政府部队汇合，只不过，到现在为止，我们很怀疑所谓的政府职能机关，目前是否还存在。”段奕看向程声，沉声说道。 “这个城市，看起来就像是被放弃了一样。”张九章接口，“我们没有看到任何军队的痕迹，就连警署都是完全敞开了大门。” “我们进去查看过，里面的武器已经被搬空了。” “放置武器的武器架上的锁是被打开的，也就是说，那里并不是被闯入的，应该是警员拿走了所有的武器，但我们看不到任何出警的情况。” 段奕说道：“如果不是他们不幸遇难，那么就是他们带着武器离开了。” 程声微睁大眼睛。 “不管如何，这个城市目前看来，就是一座完全被感染者横行霸道的死城，我们看不到任何秩序。”张九章脾气暴躁地说道，“甚至我们也联系不上之前发出求救的信号源。” 林谦倒吸口气：“会不会已经……” “应该不至于。”程声打断林谦的话，“一个国家不可能那么不堪一击。可能是那头切断了信号，或者所处的地方屏蔽了信号接入。” 段奕赞同地点头：“我和张九章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们从理事那里拿到了一些机密的地图文件，打算明天启程出发。”段奕说道，他轻吐出一口气，“如果还是找不到的话，我们会即刻回程，返回国内。” 程声点了点头：“你们自己小心。” 段奕应了一声，他笑笑看向程声：“你也是。听说有个人能替我看着你休息，挺好的。” 林谦心头一跳。 程声微眯了眯眼，很快反应过来段奕指的是谁：“你是说我的副手？” 段奕“嗯”了一声。 程声弯起嘴角：“那你能放心不少了吧？” 段奕微一顿，一时间竟是想不到回答的话。 放心？ 林谦在心里给博士鼓掌，并且为说不出话来的段队捧了一把辛酸泪。 不放心也不敢说出来呀。 林谦在心里想，还是别找到人了，赶紧回咱祖国大好河山来，反正出警也出过了，表面功夫到位了，不必那么实在。 段奕那边挂断了通讯，林谦乖乖巧巧地躲在杜南荣的身后，降低了存在感。 直到博士离开寝室，林谦才松了口气。 杜南荣在旁边翻着白眼，嫌弃地把林谦推了出去：“让你告博士的小状，有心没胆。” “我这是为了让段队生出一点危机感！赶紧回来！”林谦表示所有人都不懂他的用心良苦。 杜南荣在边上冷哼，并且关上了寝室的大门。 ——说来，张九章走了之后，没人和他抢床睡，无冕之王的感觉还是有些寂寞的。 林谦摸着后脑勺往自己的寝室那儿走，路上碰见刚训练完回来的许英，他打了个招呼：“英姐，我们刚和段队那边通完电话。” 许英闻言一顿，郁闷道：“怎么不喊上我？” “正巧张队在和杜工视频呢，边上段队就一起来了，我们、还有博士就一起开了个几人小会。”林谦解释道，“邻国那边都没找着部队的人，估计不是逃了就是死了，说不定明后天段队就能回来了。” 许英皱眉。 林谦说完就走了，只留下许英一个人还留在原地琢磨林谦的话。 国家的部队都不见了？怎么可能…… 第二天，段奕和张九章那边整装完毕，身后跟着三十多个兵，静悄悄地进入了一幢历史建筑里。 “报告！左翼清理完毕！” “报告！右翼清理完毕！” “报告！大厅干净！” “报告！二楼干净！” “全体地下室入口待命。”段奕低声发出指令。 他和张九章两人对视一眼，率先进入地下室入口。 入口的地方被水浸泡着，积水的高度大约只到脚背，可这水却是冰雪融水，冷得刺骨。 段奕和张九章两人静悄悄地往其中更深入地探索下去。 这个地下室已经有一百五十年的建筑历史，自从冷战时期就已经存在，既被用作藏身堡垒，也被用作地道狙击战的天然碉堡。 据理事给出的机密文件显示，这里通向的是克里姆林宫的地下疏散点。 如果对方总统仍旧藏身在这个城市里的某个角落的话，那必定是在那里。 段奕和张九章慢慢深入走了百米，地道两旁的电灯闪着不稳的光，脚下的冰水让他们的肌肉变得反应迟钝。 “看这里，痕迹很新，不出两天，有人来过这里。”段奕喊住张九章，指着身侧墙壁上的一道新的弹痕。 张九章见状瞳孔微微一缩：“是弹痕，有人在这里开枪了？” 段奕微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将手枪握在手里，拔出了安全栓。 他们又继续往前走了下一个百米。 就在拐过一个狭窄的拐角后，张九章第一个停下了动作。 他迅速举起双手，将手枪挂在手指上，示意无威胁。 段奕随后便看到，六个身材高大的大兵站在那里，一个个举着枪指向他们。 “我们是中方的派遣支援队伍。”段奕用他们的语言开口说道。 面前一个为首的大兵闻言，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然后让人检查段奕和张九章的受伤情况。 很快，他们被放了进来。 他们被带进底下三层的地方，一个身材相对矮小一些的白种人坐在沙发上，看起来脸色有些疲惫。 “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对方总统开口询问，同时眼神示意边上举着枪的卫兵可以放下武器。 “就像你们知道我们的联络通讯器一样。”段奕淡淡说道。 他们的通讯器并没有对外，也没有打算要求什么国际的求救，因此当邻国总统发来求救信的时候，一切都显得有些尴尬。 以往那些心照不宣的“窥探”，都被摆到了明面上。 对方总统闻言微微一噎，随后开玩笑似的说道：“中国永远是最可怕的，你永远不清楚它到底掌握了什么，甚至连它的职能部门，你都没法搞清楚。” 段奕没再说什么。 张九章开口问他：“你在这里，那你的百姓们呢？” “他们应该在家里。”对方说道。 “应该？”张九章高高扬起眉毛。 “国家无权去命令、管控一个公民的人身自由。”对方回答道，“如果他们愿意出门的话，我不能下颁命令，让所有人都待在房间里。” 张九章气笑了：“哪怕你明知道他们要是离开房子就相当于送死？” “是的，他们也知道。”对方说得理所当然。 张九章无话可说，他转向段奕：“你来说吧，接下去要做什么。” 段奕看向对方总统：“你觉得你的军队，还能做什么？” “你在暗示我应该派军队去攻击那些感染者吗？我需要提醒你的是，他们同样是我的公民。” “不，我只是在问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去挽救你的城市。”段奕说道。 第183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三天 首都摩斯卡的情况就像是一座死城。 街道上除了游荡的感染者外，就再也看不到什么活人。 街道两旁的建筑物，大开着黑黢黢的窗口，就像是一只只眼睛，悄无声息地关注着一切。 谁也不知道建筑物里藏着什么。 段奕和张九章两人很快从地道里出来了。 “段队，副队，里面什么情况？”在地道外等待的队员看见段奕和张九章隔了许久才出来，连忙上前询问，“通讯设备在里面好像失灵了，我们都没法联系上你们。” 要不是段奕进入地道之前，要求队员必须待在原地，没有命令不准进入地道，他们这些人可能早就想进去搭救了。 段奕微沉了沉眼，看了一眼通讯设备的情况，出来后倒是恢复了正常。 想也知道，这样的“失灵”是里面做了屏蔽设备信号的手脚，估计只有对方总统的手上，才有使用信号的密钥。 “没什么。”段奕说道，“我们今天就在这里搭营休息。” “现在就搭营休息？”队员们彼此对视一眼，有些意外，“不用再找那谁了？” 段奕看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他们需要我们的话，会主动找上门。” “一天后，如果军队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即刻启程回国。”张九章眯眼说道，冷笑道，“我们过来不是替他们清理街道扫尾的。” “收到！” 所有人就在这幢建筑物里就地搭营休息，室内的温度要比室外搭营高上十度，一群大兵们围着个无烟暖炉取暖。 张九章看着他们手下的兵一个个冻得鼻子通红，就忍不住啐了口，骂骂咧咧地扭头对段奕问道：“还要等多久？” 段奕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再等三小时。我和方舟基地联系过了，三小时内没有新进展的话，运输机会在一小时内接我们撤离。” 张九章点了一下头，揣着手塞进袖子管里，哈着气说道：“自家国内还没太平，出来管这些老白的家务事，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段奕没说什么，抵着墙擦枪。 张九章见状，也懒得再说话，他和段奕几乎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在他眼里，段奕就是会死守上头条框规矩的那类兵，也是上头最喜欢用的；至于他，他就是个刺头，带头挑战权威的那种。 ——当然也没那么夸张，但他的的确确被卸任了龙炎队长的职称。 大约又过了两个半小时的功夫，张九章已经起身招呼手下的兵收拾东西了，打算时间一到就去撤离点集合。 偏偏，就这么卡着点的时候，地道里传来动静。 所有人都戒备起来，举着枪对准地道口，直到第一个人出现。 “是对方军队的人。”张九章说道，眼睛一眯，扭头“呸”了一声，“现在出来？” 那人身后跟着一个八人小队，最后是见过一面的总统。 “请你们帮助我们。”总统看向段奕和张九章。 段奕站直身体，和张九章对视了一眼，张九章并不明显地哼了一下，翻了个白眼，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听段奕的。 “这是我们的任务。”段奕说道，但他话锋一转，冷声说道，“但我们只是支援，整体行动需要的是你们国家军队的总调度和清缴。” “另外，我的队伍需要你们的装备支持。”段奕提出要求。 “没有问题。”对方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段奕看向身后的队员们，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收拾得差不多的东西，一个个列好军列，站得笔挺。 张九章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看向对面：“我们随时都准备着。” “你们的部队在哪里？”张九章反问。 克里森总统看了一眼张九章，拿出微型通讯设备别在耳后，低低说道：“准备突击，街道掩护，方向卡里姆森宫。” “段奕队长，一小时后我们出发。”总统身边的军官同样做了联系协调后说道，“士兵的装备会在半小时后送达。” 段奕闻言微颔首，转身对自己的队员们说道：“所有人，原地休息。” “是！” 三十号人齐刷刷地应声，即使是原地坐下的动作，也整齐得有些让人惊讶咋舌。 越是整齐利落的动作，越能凸显一个队伍的精气神，段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们在营里的训练也一向如此。 克里森总统见状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个高阶军官。 军官们一个个挺胸收腹，站得笔挺，并且表示他们的队伍绝不会掉链子。 半个小时不到，建筑外就传来了车辆引擎的声响。 段奕和张九章两人暗骂一声，迅速起身，身后三十个大兵也立马做出严阵以待的反应，让那些军官们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是我们的装备车。”其中一个金发蓝眼的高个军官说道，并不明白段奕他们在紧张什么。 “车辆引擎行驶的声音太响了。”段奕飞快说道，“会引来感染者。” 像他们这一路开来的代步车及运输机，都是经过后期专项研发，做出来的近乎消音的特殊性质交通设备，最大程度降低了吸引感染者的可能性，为出任务的士兵提高安全保障。 克里森总统闻言脸色微微一变，几个高级军官立马跟上段奕和张九章跑到门口。 果然，原本宁静得仿佛死城的街道，陡然变得热闹起来。 两旁关着玻璃门的小店里，门口贴着一张张感染者张牙舞爪的模样。 而各个小道巷子里，则跑出数量可观的感染者们，就尾随在开来的装备车后。 张九章骂了一句，立马扭头对所有人说道：“都引来了！准备撤离！” “所有人上车！”段奕命令道。 “这么多人，这辆车装不下。”克里森身边的一个军官低声说道。 段奕蓦地回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两人之间相距了三个人的距离。 “我没别的意思。”对方说道，“那只是一辆运装备的中型车，总统必须上去……” 克里森喝住他。 然而就在几乎同一时刻，段奕瞬间暴冲到对方面前，胳膊肘抵在对方的喉口，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周围的人倒吸口气惊呼一声，克里森连忙道：“段，现在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段奕却没有分给克里森一个眼神，他盯着那名脸色极难看的军官，冷声警告：“所有人都必须上车，一个不落。” 他胳膊微一用力，肌肉青筋鼓起，往里又用了一分力道，就看那个军官涨红了脸，费力挣动却又挣不开去。 张九章匆匆往段奕这边扫了一眼，稍有些意外段奕的表现。 他挑了挑嘴角，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很快就把视线放回了建筑外的街道上：“段奕，还有五十米。” “听明白了？”段奕看向那个军官，冷声反问。 军官飞快点头，段奕松手，将人从墙里拉了起来。 装备车停在建筑外，外头枪声响成一片。 “总统进去，其他人断后。”段奕安排道，“占空间的东西往外丢，人全都进去，快！” “你们三个，张九章，上车顶。”段奕对那几个军官说道，和张九章两人二话不说跳上车顶，扒住车顶上的铁棱，蹲下稳住身形。 被段奕点名的三个军官闻言跳上车顶，装备车旋即启动，一踩油门开得飞快，引擎轰鸣作响。 冰天雪地里的风雪直往脸上怼，哪怕是那三个土生土长的军官都有些吃不消就这么露在室外。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们带着手套的手就已经冻得麻木，有些抓不住车顶了。 段奕明显看出其中一人扛不住的样子，他旋即松开一只手，猛地拽住对方往下倾斜的身体，一把扯了回来。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看向段奕，低声道了一声谢。 段奕微点头，又看向张九章，询问道：“还能坚持多久？” 张九章冻得上下牙都打哆嗦，视线扫过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的三个军官，他咧出一个笑，嘲讽道：“总比那三个人久，没事。” 段奕皱眉，又看了一眼身后尾随的感染者潮，他抿起嘴，俯身凑到驾驶室窗边，敲了敲车窗。 “我来开。”他言简意赅地对开车的士兵说道。 那人愣了一下：“没位置坐……” 他话还没说完，旋即坐他边上那个刚被段奕威胁过的军官，就把开车的士兵提溜起来，扯到自己腿上一挤。 和窗外的男人说没位置？想被揍吗？ 段奕稍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那个军官，旋即迅速从窗外灵活地钻进驾驶室里。 他把手伸出窗外，拍了两下车顶，示意抓稳准备好。 张九章一眯眼，飞快降低了重心，整个人都改蹲为趴，死死扒住车顶。 他看向另外三个不明所以的军官，微一扬眉，用简单的语言警告对方：“学我。” 那三名军官莫名地对视一眼，刚刚趴下，身下的装备车猛一加速，然后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尾，就听那几个白人惊叫着耶稣保佑。 张九章嗤笑。 装备车直直冲向感染者群。 “我的天他要干什么？我们这不是装甲车！”车顶上的军官惊叫，“我们离那些感染者越来越近了！” 张九章没吭声。 在接近感染者群的时候，段奕又一个急拐弯，猛地闯进一家化工工厂，工厂边上还贴着燃爆物的警示图。 张九章立马明白过来，他看了一眼那些飞快跟上的感染者群，咧嘴一笑：“串烧，不介意吧？” 段奕驾驶着装备车，车尾横扫，将放置油桶的几个高台撞倒后，一踩油门，飞快地冲破厂墙，驶出几十米远。 “张九章！”段奕吼道。 张九章已经换上了一把榴弹冲锋枪，整个人趴在车顶上，透过狙击镜瞄准了那边的油桶：“收到。”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按下扳机。 冲天的爆炸火浪尾随着装备车，段奕都能感觉到车后有一股明显的气浪推来。 段奕借着这股爆炸的气浪，立马开出了一段距离。 装备车在边郊的地方打了个转停下。 周围只有三三两两零散的居民平房，这里即便有感染者，也不会像先前在城市里那样形成一股感染者潮。 ——他们完全应付得了。 “所有人下车，清理四周，找一个避风雪的地方。”段奕说道，他看了一眼天色，脸色微沉，“要变天了。” “我们好像偏离卡里姆森宫了。” “这辆车得改装一下，不然不可能开进去。”段奕说道，他指了指那些报废在路上的私家车，“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 “收到，段队。”段奕的手下应道。 段奕走向克里森，开口道：“您现在对感染者群体和它们造成的威胁有一个更清晰的认识了吗？” 克里森顿了顿。 “我想您首先得认清一点的是，这是一个长期的备战，是一场全面的爆发。” “您要是仍旧心存侥幸，认为您的国家可以靠自由和自觉性来抵抗这场爆发的话，那我和我的团队就没有必要在这里了。”段奕说道。 克里森轻吐出一口气。 他看向段奕，认真严肃地说道：“我们需要你们的经验和帮助。请帮助我们。” 段奕微点头：“我们愿意帮助你们，这是我们会在这里的原因。那么还有一点，希望您和您的部队能够清楚明白——” “我们不是过来当敢死队或是炮灰的。” “我带了三十个士兵过来，最后也会完整带他们回去。今天出现过的言论，请不要出现第二次。”段奕说道。 “这都是误会，我们非常珍惜每个士兵，也非常珍惜两国的友谊。”克里森开口。 第184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四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四天 张九章对于克里森总统的言论，发表了一个鼻哼作为回应。 总统脸上露出少许尴尬。 他一向不喜欢和这些大兵交流，耶稣知道他是个政客。 不论如何，支援小队在这里扎根下来了。 就像段奕警告克里森所说的，这是一场长期的抗争。 他们在这个城市一驻扎，就是整整两个月。 ——这是所有人最初都没有想到的。 段奕和张九章原本以为，这项支援任务顶多会持续半个月，却没想到实际花费的时间远比他们预估得要久得多。 支援小队的士兵，每隔半个月就会换一波新兵过来。 这是方舟上的心理专家给出的方案，按照每周对士兵的心理评估，心理专家们认为士兵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必须有一个交替，否则会出现应激障碍。 士兵来了又走，唯独段奕始终留在那里，他作为这个支援小队的队长，所有的部署行动都是他的决定，他没法离开。 “那我先走了，一个星期后见。”张九章登上直升机，看向段奕。 段奕微点头，目送着张九章和其他士兵离开。 张九章回到方舟，就看见甲板上小伙伴们已经守在那儿候着了。 他眯了眯眼，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 他下机走向杜南荣和林谦几人的时候，嘴上却说着：“段奕留在那里，你们要等他的话，就不必傻等了。” 杜南荣“嗤”了一声，说道：“段队的行踪，我们能不知道么？段队不回来的消息，博士早就第一时间知道了。” “我们来接你的。”杜静书小姑娘笑眯眯地说道，“我爸本来以为上批就该有你的，没想到蹲空了。” 他们几个人本来上周这时候就守在这，商量着说要给张九章一个迎接惊喜，庆祝他回归，结果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后来林谦再去对了一下回航人员名单，才发现张九章的名字又被划掉了。 “有没有带什么特产礼物回来啊？”杜南荣调侃问。 张九章闻言一挑眉：“想要特产礼物？好说，下回给你带。” 杜南荣诧异张九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下一秒，就听张九章说道：“那边零下四五十度，什么东西都保存得特别新鲜，什么冻干心脏、脾肝肺……哦还有冻起来的眼球，晶莹剔透的，那个的确可以给你带几双回来。” “操你。”杜南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张九章咧开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 一行人热热闹闹地回了基地里。 张九章刚一结束观察隔离期的短短几个小时，就被林谦几人拉着回了宿舍里，开啤酒吃火锅地庆祝。 “火锅底可是杜工做的，特别香特别好吃。”林谦说道。 张九章抽抽嘴角，看着那一锅红通通的锅底，看向杜南荣：“这用来庆祝我回来的锅底？害我呢？” 杜南荣朝天翻个大白眼：“知道你吃不了辣，这就看着辣，其实不辣。” 张九章将信将疑，唰了一片羊肉卷下去，沾了油碟入口，香而不辣，爽而不腻。 “杜工特别调制的。”林谦补充，“平时我们吃的都是重辣锅呢。” 许英接嘴：“杜工改善了我们全基地的口粮。” 的确，起初谁都没想过还能在基地方舟里吃到火锅，大家都想着能活就不错，天天忙忙碌碌地重建着，没多少人会在吃的方面再动心思。 杜南荣也就平时给自家小队的人开开小灶——林谦自从上回吃过一次火锅后，就总盯着杜南荣。 后来慢慢地，杜工牌火锅就吃出了名气来，成了食堂里的必备菜。 一个有人那么高的大锅，天天熬着红油汤，为了能应付成食堂菜品，火锅简略成了唰菜和大杂烩。 用林谦的话来说，幸福指数成倍飙升。 张九章听着还有些诧异，没想到杜南荣还有这一手。 “杜工在我们基地里可吃香了，兵姐姐都爱调戏杜工。”林谦笑道。 杜南荣老脸一红。 “对了，博士呢？”杜静书看了看周围，好奇问，“博士不是说等会儿会过来一起吃的么？” 杜南荣闻言想起来，说道：“那我去隔壁喊一下博士吧，这会儿他该从实验室里出来了。” 他说着起身走出去。 张九章挑眉问林谦：“疫苗进度怎么样了？” “不清楚，问我还不如问南南或者杜静书，他俩才是一天到晚和博士一起泡实验室的。”林谦努努嘴说道。 张九章又转向罗小南和杜静书，两个人正唰着五花肉蘸料吃。 罗小南被张九章的视线盯着，筷子一抖，手上的肉就掉进料碗里了。 小家伙咽了咽口水，细声细气地问：“张叔叔，怎么了？” 张九章纳闷，这小孩就这么怕他？ “科学家那边的疫苗进度怎么样了？”张九章问，倒也没指望罗小南会知道，他看向杜静书。 杜静书回道：“听博士和其他专家老师说，好像已经进入第三阶段了吧……但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阶段。” 小姑娘抿抿嘴：“不过疫苗已经失败了三百多批了。” 张九章心里咯噔一跳，看来情况并不怎么好。 杜南荣敲门走进程声的寝室：“博士……” 他话刚出口，就收了回去，就见程声一只手搁在书桌上，撑着下巴，微阖着眼，正对着的是通讯显示屏。 杜南荣眨眨眼——博士这是睡着了？ 他视线瞟过显示屏上，就看见段队在线。 段奕向杜南荣微微颔首示意，杜南荣紧张地也点了点头，然后比划表示自己会立马出去的。 他轻手轻脚地合上房门，又退了出去。 “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张九章看见杜南荣，眉头一扬，“那个科学家呢？” “博士睡着了。”杜南荣自觉降低了分贝说道，“段队在和博士视频连线呢，我看博士睡着了，段队还在屏幕那头瞅着。” 许英吸了吸气，真酸呐。 张九章见怪不怪：“别说了，上回我和段奕两个在冰河那儿遇到两头不知道什么品种的白熊，大得约有两三人那么高，好不容易干倒了那两头白熊，段奕居然就想着给程声拍视频，给他看这白熊。” “博士那会儿没在实验室？”林谦问。 “不在，两人就围着那俩白熊看了好久，后边都是大家生火烤肉，火光冲天，就他俩人在前头视频，格格不入。”张九章朝天翻个大白眼，很是不屑。 杜南荣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笑起来。 “我记得还有一回，博士和我们吃饭呢，那通讯仪就滴滴地响起来。”林谦也想起来了，补充说道，“打开一看，就看见张队从一个什么东西的肚子里爬出来。” 张九章脸唰地一黑。 “这狗，我在蛇肚子里，他在视频？！”张九章骂骂咧咧。 林谦笑得直拍大腿。 那次是张九章被变异雪蟒吞了，把两队队伍都吓得不轻，最后段奕把那雪蟒从头到尾倏地竖直剖开，才把张九章放出来。 张九章在雪蟒肚子里，浑身上下都是消化液，也就亏得段奕速度快，身上的装备也耐造，否则就出大事儿了。 张九章就是没想到，他还在雪蟒肚子里头呢，段奕那人转眼就和程声视频上了，简直气人。 “那段队不是把你救出来了么？”杜南荣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难道人段队还得抱抱你、安慰安慰你被雪蟒一口吞的心灵吗？噫——” 杜南荣率先被自己想象的画面恶心到了。 张九章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用力抖了两下：“神经！” “估计那个雪蟒挺特别的。”许英客观说道。 杜静书小姑娘戳着下巴说道：“雪蟒啊……我记得以前老师说过，好像全球就剩百来条了吧。” “那难怪了。”杜南荣笑出了双下巴。 “本还以为，段队和博士这两个月没见面，太惨了。没想到人家可黏糊了。”林谦啧啧说道。 许英笑眯眯：“难怪博士后面的作息都很稳定，原来有段队视频盯着。” “怪不得，我还一直纳闷，为什么段奕的通讯仪天天都要充电。”张九章吐槽。 像他，通讯仪最长能撑一个礼拜。 杜南荣同情地看了一眼张九章，就这？一个礼拜待机？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人缘不好没人理，太可怜了。”杜南荣说道，“下周你过去，我也给你隔三差五打一个问候电话。” 张九章黑着脸嫌弃。 然而等到了下一周，张九章和新兵们回到队伍后，他还真就惦记上杜南荣说的问候电话。 “操，骗人的。”第一天，到了段奕都关了和程声的视频电话，张九章也没等到杜南荣的问候电话，气得猛男守夜时，爆头了好几个靠近的感染者。 第二天，杜南荣的问候视频打来了，张九章面无表情地接通，就看视频里头，所有人都齐全地出现在镜头里，就连程声都在。 张九章眉头一扬。 “生日快乐张队！”林谦咧着大白牙笑眯眯地说道。 杜南荣手里捧着一个小号蛋糕：“第一回 做蛋糕，有点失败，等你回来后给你补一个。” “昨天没等到我电话是不是特生气？”杜南荣凑近了镜头，朝张九章挤眉弄眼。 张九章抿掉嘴角刚要扬起的弧度：“……神经。” 杜南荣嘿嘿笑着，这么久的室友做下来，他还能不了解张九章的脾气？昨晚张九章肯定得气得骂人，不知道哪个新兵蛋子中枪。 程声也站在镜头里：“一个好消息，我们的第328批次疫苗进入临床第三阶段了，这意味着，我们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张九章眼睛猛地一亮：“真的！？” “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个好消息的，作为生日礼物。”程声说道。 林谦转头小声问程声：“博士，这样不违规吧？” “哪来的规矩？”程声挑眉反问。 林谦一噎，也是，陆理事都已经为博士打破多少次规矩了？对博士来说，那就没有规矩。 张九章轻吐出一口气，程声带来的好消息无疑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他非常意外程声会这样做，他看向程声，低低道了一声谢。 “快点回来，等你们。”程声说道，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不等段奕来？”张九章纳闷地问。 许英反问：“段队在干什么？” 张九章扭头找段奕，扫了一圈才找到段奕，待在移动淋浴车的边上，手上正拿着通讯仪。 张九章慢吞吞地走到段奕身后，瞟了一眼通讯仪上的人脸，果然是博士。 “寿星刚从你身后走过去。”程声说道。 段奕扭头看了一眼张九章：“生日快乐。” 张九章：“……”情侣给爷爬。 第185章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五天 入侵后的第一百八十五天 段奕回来的那天，正巧是程声向各个基地大队通告发布疫苗进展的那天。 全国各地，以陆为旌这样为规模的基地，共有九个，分散在各个地方，维系整个中华大陆的稳定。 而陆为旌的方舟，则占据一个总中央的地位，绝大部分的资源力量都集中在这里。 这不是程声在这段时间里第一次发布的疫苗通告，却是最重要、最喜人的一次。 由于罗小南的存在，让他们原本需要花费两年、三年的疫苗研制进度，有一个质的飞跃，说是有现成的成品在都不为过。 邵乘阳当初的研究项目，更偏向于将病毒锁在人体内，通过高科技的微纳米技术，做到物理生物隔绝。 病毒有机体无法在体内扩散传播，从而抑制住病毒对人体的影响。 难怪当初邵乘阳会对程声说，罗小南是锁上这场病毒的钥匙。在邵乘阳的项目中，罗小南起到的功能性质，的确与钥匙如出一辙。 而程声与其他专家们的研究方向，则是从这一步，转化为常规的疫苗。 ——当初邵乘阳正因为做不到这点，才另辟蹊径，开启了罗小南项目。 而现在，却因为有了杜静书这样一个意外的成功免疫幸存者，使得疫苗的转变有了极大的希望。 程声的团队整整试验了348批疫苗。 疫苗并非是从免疫目标体内提取血清就能制成的。 由于每个人都具备生物特异性，疫苗从成功研制，到临床试验，再到最后具备普遍性、可以给所有人注射的地步，中间经历的是更多的失败。 而所幸的是，杜静书让这一点变得轻松了一倍。 程声站在大会议室里，面向那面投射了九个屏幕的白墙，对九大基地的总负责人说道：“潘多拉疫苗进展报告结束。有任何问题，询问我们的两位专家老师。” “程声博士！等一等！”其他九个基地的总负责人纷纷开口，而程声却把视频的镜头交给了徐老师和张老师。 两人一愣，看向程声。 程声扬了扬眉梢：“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值得被提问的地方，所以他们的问题由你们来回答。” “你们全程参与在这个疫苗研制里，没有什么是你们不如我了解熟悉的，完全可以回答那些门外汉的提问。”他补充道。 陆为旌在边上轻咳一声，投像里还能看得到那九个负责人略显尴尬的表情——“门外汉”三个字，可是一字不落地被他们听到了——不过想来程声似乎也没有想要遮掩的打算。 程声说完，就扭头走了，步伐匆匆，还合上了会议室的大门。 “哐”地一声极响，那些投屏着的负责人想装听不见也不行。 徐老师干咳两声，硬着头皮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么？” “……” 程声快步走到甲板那儿，就见运输机已经停在了那头，只剩下清洁和维护的工作人员还留在运输机的周围。 程声脚步一停，眉头皱了起来，嘴角往下一撇，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他叫住一个往他这边走的工作人员，问道：“外派邻国的支援队伍都回来了吗？” 工作人员看到是程声，连忙回道：“都回来了。这会儿应该隔离都隔离完了吧。” 程声闻言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转身大步走向方舟内。 他转了一圈，也没看到段奕人，听人说段奕一回来，就被陆理事拉去开会了。 程声还又回了一趟会议室，结果就看见徐老师一脸不耐烦地被那几个大基地的负责人追问着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徐老师见着程声，就像是见着希望大腿似的，就差冲上去拉住程声不让走。 可惜程声迅速瞟了一眼目标会议室，见没有目标人物，就迅速又合上了会议室大门，走得干脆利落。 他最后回到他和段奕的宿舍里。 一进门，就听到宿舍里传来水声。 程声愣在门口，旋即大步飞快地跑进浴室，猛一拉开浴帘。 段奕冲着花洒的动作微微一停，看向程声。 两人都站在原地，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好像傻在了那儿似的。 霸下从门口柜顶上探出一个脑袋，嫌弃地啧了一声：“平时看你俩视频见面还挺正常的，怎么这会儿像是演上哑剧了？” 霸下一句话像是惊醒了程声和段奕两人一样，程声大步走进浴帘里，温热的水从头顶上浇下来。 段奕笑了一声，说道：“我本来想等你的，后来又觉得这一身的尘土气太没有形象，就先回来洗个澡了。” 他浑身上下强健的肌肉在水滴和光的折射下，显出一种古希腊的艺术感。 程声想，哪怕段奕当时一身尘土，那必定也是另一种截然不同风格的俊朗。 程声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通，像是在检查自己外借出去的珍贵所属物——没有出现多余的伤疤，很好。 段奕轻轻抚着程声的后颈，把程声拉向自己，沉沉看着程声的眼睛，然后深深吻住对方。 霸下啧了一声，把脑袋缩回壳里，“咚”地一下落地上，然后慢吞吞地挪出宿舍门外，把程声忘关的宿舍房门顶了回去。 霸下就在门外一趴，像是一尊门神。 段奕回来的时候是大中午。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杜南荣来过一趟，问霸下段队和博士回来了没，霸下懒洋洋地掀开眼皮，告诉杜南荣那俩人在办事。 杜南荣一头雾水地离开了。 到了晚上五六点的时候，杜南荣又来了一趟，说给段队准备的庆功宴做好了。 霸下看了看来人，不耐烦地砸了咂嘴：“还在办事。” “什么事儿办那么久？”杜南荣纳闷，“好不容易回来了，陆理事也太没人情味了吧，一回来就给段队博士安排了任务？” 霸下不吭声。 杜南荣又回去了。 庆功宴是为了给所有支援队伍的兵们开的，自然不会因为段奕的缺席而取消。 杜南荣看着庆功宴上的陆为旌，撇撇嘴，小声和林谦咬耳朵，吐槽陆为旌的不近人情。 陆为旌一挑眉：“我没有给段奕和程声博士安排什么新任务。” 杜南荣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自己说了理事坏话被听见而尴尬，还是该纳闷段队和博士到底在办什么事儿办了一下午。 林谦，恍然大悟。 …… 又过了三个月，国内疫情基本控制了下来。 程声脑海里那串自疫情爆发起就出现的数字，从365跳到了0，又回到了一年盛夏。 程声一行人站在方舟上，看着方舟慢慢驶入港湾。 庞然大物一般的方舟衬得港湾小得像是玩具。 城市的模样渐渐映入眼里。 陇长林和陆奇带着队伍，就在港湾那儿迎接他们。 绝大部分幸存者回到了城市、自己的家里，渐渐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可所有人都知道，半年前的生活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他们的城市，随处可见那些巨大的、神秘的、陌生的动植物，就仿佛钢筋水泥移入了原始森林的无人区。 空中时不时飞过巨大的鸟类，投下一个一闪而过的庞大黑影。 程声和段奕走到这个城市的最高处，他们站在顶楼的天台俯视底下，彻夜不眠的路灯像是给整个城市描上了金色的轮廓线。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我们还在原始森林里、沙漠里、沉船里，和那些生物处于同一个世界，而眼下却又是这样现代化的宁静。”程声低低说道。 “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换回眼下这样现代化的宁静。”段奕说道，“现在很好。” “你想继续回研究院，做你的安全大队队长吗？”程声问。 段奕没有回答，反问程声：“那你呢？” “反正无所事事，继续待在那儿也没什么损失。”程声说道。 “那我也留在那儿。”段奕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 “尽管我几乎不记得当初为什么会进入人类的世界，但当我看见这些生命，会朝着同一个目标拧成一股绳而奋斗，甚至哪怕牺牲都可以无所畏惧的时候，我觉得或许那就是最初我会踏入他们世界的原因。”程声看着脚下渺小的人影，声音在风里飘散开去。 段奕看向程声：“那么我很确定，你是我会踏入他们世界的原因。” 程声偏头：“倒也不用花言巧语，狴犴秉公，正义不枉，出了名的。” 段奕低低笑。 他坐在程声的边上，看见程声站起身。 他微仰起头，眯起眼看程声。 程声站在城市的最高处，他向半空迈出一只脚，纵身一跃。 一只青羽红翼的巨鸟啸鸣一声，从高楼之下拔空而起。 一对漂亮的羽翼在高空完全展开，遮蔽夜空，就连月色都无法穿透下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天空，惊奇地看向那只庞大而身形优美的生物。 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已经见到太多与众不同的生物，而城市防卫队的有效保护，也让他们不再恐惧这些截然不同的生物。 ——但凡出现威胁市民生命的物种，都会被这些穿插在城市里的武装防卫队击毙。 因此，这些人惊叹着眼前所见，却并不恐惧。 空中飘落下青色的羽毛，像是来自天空的赠礼。 “张队？这是什么？！这也太大了吧？！”张九章手下的新兵瞪大了眼睛。 张九章眯了眯眼，不以为意地扯了一下嘴角：“你就当是，孔雀开屏好了。” “？” 林谦与张九章搭在同一组里，他闻言抬头看向空中，在心里默默想着，这用在博士身上，似乎有些过于骚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