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替身》 第1章 宁修 宁修养了只猫,在宠物医院里等着做绝育的时候,接到了顾承泽的电话。 顾承泽的声音很冷,很不耐烦,也没有丝毫隐藏这种不耐烦的意思。 “你会做日料?” 宁修说:“对的,上个月在日本学过。” 顾承泽说:“那过来。” 丢下这三个字,顾承泽就挂掉了电话。 宁修握着手机,里头传来忙音。他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护士正好叫到他的号,他抱着猫咪,歉意道:“抱歉,我临时有点事,今天就不做了。” 护士看他好看,已经偷偷注意他很久了。他们这个宠物医院很有名,每天排队的人很多,排到了才说下次,实在有些浪费。护士说:“用不了多久,排队很费时间的。” 宁修好脾气地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 足够的时间?护士对这个用词感到很奇怪,但也没有细究,想了想,说:“这样吧,你留个微信,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告诉我,我给你加塞。” 宁修对护士说谢谢,留下微信之后,便开车离开了宠物医院。 他先回了一趟家,把猫交给保姆之后,才驾车往顾承泽交代的地方开过去。 到目的地,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以后。 顾承泽见到他,表情不是很好,冷冷地说:“你做什么去了,这么久才过来?” 但凡是跟宁修说话,顾承泽只有冷冰冰和不耐烦这两个表情——哦,床上充满欲念的低吟不算。 宁修早已经习惯了,还没辞职时遇到过比顾承泽更难搞的客户,宁修同时应付4个,也能把人伺候地服服帖帖。现在全身心关注顾承泽一个,自然不会有什么纰漏。 宁修安安静静地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呀,今天招待朋友吗?” 他笑起来很是乖巧,像是能认人揉扁搓圆的样子。顾承泽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说:“洗澡了么?” 会问这个,就说明要做那事了。宁修来得急,接电话时又只听说让他来做饭,没有准备。 宁修愣了愣,糯糯道:“没有。那要怎么办呢?” 顾承泽捏着他的下巴,张嘴在他鼻子上咬了一口——不重,但压迫感很强,快要离开的时候甚至还舔了舔他的鼻梁。 是个侵略性很强的动作。 顾承泽说:“这儿还少你一套干净洗漱用品不成?” 宁修又是笑,说:“好。” 不远处有朋友叫顾承泽的名字,顾承泽去找朋友聊天,宁修一转头,看见了一个穿着泳裤的大男孩。 很高,身材很好,大概是个模特。 表情有些稚嫩,五官却很熟悉,跟宁修有些像。 噢,又是一个替身。 宁修心里有数了,对那个大男孩笑了一下,说:“你有什么忌口吗?” 模特没回答,叫着顾承泽的名字,也离开了。经过宁修的时候,还特意撞了一下宁修的腰。 宁修停下动作看着他,慢吞吞地说:“你的屁股太瘦了,他不喜欢。” 模特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逃也似的走了。 宁修摇摇头,面带微笑地穿着围裙,戴好手套,开始做饭。 这么多年,顾承泽周围男男女女不少,模特小明星都以为能随便捞一笔就走,但很少有人知道,顾承泽为什么青睐他们。 只有宁修读懂了顾承泽的需求,把自己朝着那个人改变,才能获得被“金屋藏娇”的独特待遇。 周围有一道带着敌意的目光,宁修转头,在另一扇门后看到了许留。 许留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用那种略带审视的嫌弃目光看着宁修,说:“恶心。” 宁修还是问:“许先生有什么忌口吗?” 许留说:“我不吃你做的饭,不必讨好我。” 宁修好像听不出话里的恶意一样,说:“你是他的朋友呀。” 听到朋友这个词,许留扯出一个嘲讽的笑,然后又立刻收了回去。 “你长得很像‘他’,但你不是‘他’。‘他’有主见,不是你这样的软骨头。”许留见识过很多金丝雀,但从没见过这么窝囊的,像泥巴一样。 跟那个人比起来差远了,也不知道顾承泽怎么吃得下去。 “没关系,我只是个替身嘛。”宁修抬头,对许留笑了一下。 许留:…… 算了,跟这种人说不通。许留膈应地走开了。 宁修的日料是上个月去日本学的,顾承泽那时候在日本谈生意,白天跟寿司大师学捏饭团,晚上就被顾承泽揉来捏去。 他没学多久,好在悟性高,做出来形状好看,顾承泽对他挺满意。 顾承泽和朋友用餐的时候,宁修就在隔壁的小房间里洗澡。 他把全身上下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吹头发的时候,顾承泽走进来了。 顾承泽掐住他的细腰,闻了闻脖颈,说:“气味不错。” 宁修说:“我回去就把家里的沐浴露换掉。” 顾承泽未置可否,直接把人往沙发上带。 宁修的腰磕到了扶手,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声:“疼。” “疼也忍着。” …… 两小时过去,顾承泽睡着了。 宁修身上不太舒服,不想吵醒顾承泽,只好去另外的房间。 衣服皱巴巴的,还有一些脏,宁修在外头裹了一件浴巾。 一打开门,就看见刚刚的小模特站在门口,被他吓了一跳。 宁修轻轻地带上门,说:“偷听吗?” 小模特涨红了脸,挺不甘心的,说:“你……我跟顾先生睡过了!就在刚刚!” “哦。”宁修赤脚在走廊上走,浴巾只罩住了上半身,脖颈处还露出半块青紫吻痕,“那你没能满足他啊,否则他怎么会找我呢?” 宁修已经走到前头去了,说最后半句话的时候侧身看他,表情有些轻蔑。 还没等小模特反应过来,宁修就打开了隔壁房间的房门。 关门,锁上。一气呵成。小模特被刺激得不轻,不自觉抬高了声音,骂道:“你这个bitch!” 宁修没回答,顾承泽的房间里反而先有了反应。 枕头砸到门上,顾承泽暴躁地吼:“滚!” 小模特脸色都白了,缩了缩脖子,溜走了。 宁修听到外头的反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bitch就bitch吧……以前赢了官司,也没少被败诉方骂。 反正快死了。 顾承泽被吵醒,干脆出了房间,跟朋友们喝酒。 这是一个比较私密的arty,来得都是京城混得最好的那一撮富二代。 有人挤眉弄眼地对顾承泽说:“你刚刚叫过来的那个小男生,叫宁修吧?嗓子挺好哈。” 顾承泽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说:“刚刚就是你在外面偷听?” 那人连忙摆手,说:“怎么会是我?是陈少叫过来的那个小模特,陈少不喜欢他,他好像瞄准你了,上赶着做金丝雀呢。” 顾承泽假意做出惊讶的表情,说:“今天还有模特?” 那人了然,说:“身材那么好,顾总都没瞧上?啧啧啧……也难怪,顾总平常享用的美人都是神仙级别的,比如刚刚那个宁修。” 许留皱着眉头,说:“什么美人,不过就是个高级飞机杯罢了。” 那人说:“许少洁身自好,自然瞧不上以色侍人的。唉,像我这种长得丑的,只能靠几个臭钱找情人了。哪像顾总啊……听说宁修是在酒吧毛遂自荐的?” 富二代圈子里也要高下之分,像陈少许留这种还没有脱离家里的,就要加个“少”。而顾承泽这种已经完全把家族产业握在手中的,自然就是“总”了。 顾承泽扫他一眼:“你喜欢宁修?不嫌脏?” 顾承泽喜怒无常,又因为私生子出身年少时受过很多冷嘲热讽,很有领地意识,对自己的东西看得很紧。 那人意识到自己在觊觎顾承泽的东西,立刻改了口风,说:“是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毕竟是顾总的人嘛。” 顾承泽黑幽幽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薄凉地扯了扯嘴角。 “等我玩厌了,随你。” 第2章 阁楼 “这么早就回来了?”宁修从厨房抬起头,看着刚刚开门一脸酒气的人,眼睛微微睁大,有点不可思议的神色。 然后他就发现,顾承泽的脸色比平常更冷,甚至还含着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气。 见到顾承泽这个样子,宁修非常识时务地就想避开,但却没能成功。 顾承泽斜靠在厨房的门框上,冷冷地看着锅里煮的东西,嘴里也不知道是讥笑还是什么:“给我煮的?” 宁修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早回来,其实是煮来给自己填饱肚子的,但是对方既然问了,宁修也不好下他面子,胡乱地点了点头:“嗯嗯。” 得到预料中的答案,顾承泽轻蔑地勾起嘴角:“当初就告诉过你,别动多的心思。” 宁修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就忽然被顾承泽掼到了墙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钻入宁修的鼻子里。他扭头想避开,却被顾承泽扳住了下巴狠狠咬上了唇角。 倒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宁修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顺应了这个吻,但是顾承泽今天好像比平时多了点怒气,很快宁修就招架不住了,整个人被顾承泽带到了卧室的床上,被动地承受着。 不知道到底做了几次,顾承泽终于放过了他。这时候宁修疲力尽全身酸痛地躺在床上。即使不看表也知道现在已经快后半夜了,宁修心想这么晚了外面也打不到车顾承泽应该会同意他在这里过夜吧。 却没想到顾承泽推了一下他,冷冷道:“回去。” 听到这冰冷的两个字,宁修扯了一下嘴角,缓慢地拖着僵硬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穿上衣服。 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的冷风将他激得一抖。 路上空空荡荡的,几乎都没什么夜车了。好在顾承泽给他住的小阁楼为了方便离得并不远,走个十分钟就到了。 不过这夜宁修拖着疲惫酸痛的身体,在后半夜的冷风里走了快二十分钟才到。 回了住的阁楼他才简单洗漱了一下,等到终于能躺到床上时天已经快亮了。 看着斑驳的天花板,宁修扯了一下嘴角,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第二天宁修还没睡醒,就被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从睡梦里吵醒了。 休息不好的心脏仿佛要突突突炸出来,宁修捏了捏太阳穴,按下了接听:“喂?” 那头传来一个稚嫩却充满戾气的男孩的声音:“喂!找你有点事,下午来一趟我们学校!” 听到声音,宁修清醒了,是顾承安,顾承泽的亲弟弟。 让他去学校,宁修也能猜出来是什么事了。 昨晚被顾承泽折腾一夜,他现在只想好好补觉,但没办法,谁让他拿了顾承泽的钱,总不能拿了不干事。 “待会儿就来。” “你快点!”顾承安的声音在那头嚷嚷道。 宁修只能从床上爬起来找了干净得体的衣服穿上,眼睛下面青黑色看上去气色实在不好,宁修也没有办法了,就顶着这张一看就缺觉的脸出了门。 顾承安的学校是市里最好的学校,虽然他的成绩当然是上不了这个学校,但学校也拒绝不了他们家厚厚一叠的赞助费。 只不过这个学校重视学生教育,顾承安在这里混得再也不如初中的时候潇洒肆意如鱼得水了。 他们每学期都要开一次家长会,顾承安这倒数的成绩家长去了只能被老师唠叨的份,他爸妈都不愿意去,于是突然想起了这个被哥哥圈养的金丝雀。反正他拿了钱,拿了钱就要干活。 宁修到学校的时候顾承安的班主任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这么年轻,迟疑地问道:“您是……” 宁修坦然道:“老师您好,我是承安的哥哥,我叫宁修。爸妈都在国外,承安有什么问题,老师您跟我说就是了。” 班主任像是没有想到这顾承安的“哥哥”和他完全不像,居然这么有礼貌,愣了好一会儿。提起顾承安的学习情况来,班主任可有太多话要倾诉了。 “他不光不听课不写作业,老师批评他时还挑衅顶撞老师,有时候居然要动手打老师,要不是被同学们拉住了真不知道后果是怎样。你们做家长的不能总惯着他对他不管不问,这学生的脾气真不知道是怎么养出来的,成绩一直倒数不说,根本没有要学习的态度……” 打起顾承安的小报告,班主任就停不下来了。宁修听得耳朵边像蜜蜂一嗡嗡嗡在转,加上睡眠不足,几乎真的在晕厥边缘。但他还是努力打起精神,对班主任报以耐心的微笑,时不时点头符合:“是是是,老师说得太对了。我回去一定好好说说他,让爸妈也好好管管他。” 见到刺头儿的哥哥居然这么通情达理,班主任几乎有点感动了。拉着宁修巴拉巴拉说了一大通教育上的建议和意见,直到其他班的家长会都散了才放过宁修。 宁修是和顾承安一起出校门的,顾承安恶狠狠地压低了声音:“你要是敢告诉我哥,你就给我小心点。” 宁修心里觉得好笑,他又不是小孩子,根本没想过拿这么点小事去跟顾承泽打小报告,何况对方根本不稀得他去打小报告。 在顾承安凶凶的目光注视下,宁修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了。 宁修顺从的反应在顾承安的意料之中,宁修不过是他哥包养的一只金丝雀,自然要对他唯唯诺诺。 不过顾承安就是看这人不顺眼,见他一脸疲色眼下青黑,讥笑道:“你再怎么熬夜用功夫也学不到林哥哥一点皮毛,真不知道我哥哪只眼睛觉得你跟林哥哥像。等林哥哥回来,我哥就不可能留着你了。” 叛逆期小孩的话毫无遮拦,宁修只拿他的话当耳边风,笑嘻嘻地说:“嗯嗯。” 见到宁修这么没脸没皮的样子,顾承安又觉得没趣,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不想看到这个人。 车就停在路边,顾承安上车之前,还不忘对宁修重复了一遍威胁:“不许把今天的事告诉我哥,更不许告诉其他人!” 直到宁修点了点头,顾承安才愉快地冲到了自家的黑色轿车那里拉开车门上了车,车很快便穿入车流中远去了。 宁修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想:顾承泽在他这个弟弟这里还挺有威慑力,倒也挺稀奇。 顾家的关系并不简单,而顾承泽其实并不是顾家名正言顺的儿子,这个秘密在上流圈子里几乎人尽皆知。 顾老爷子早年间就爱沾花惹草,弄出了不少私生子的丑闻,光知道名字的孩子就有七八个。顾承泽和顾承安都是不同女人给顾老爷子生下的私生子。 但等顾老爷子过世之后,如今掌握着顾家财产的却是私生子顾承泽,这中间经历了多少血腥残酷的争斗根本无法想象。顾承泽掌权之初还有不少其他家族反对他给他使绊子,最后却全都不得不提着礼物上门道歉求谅解,从那以后在在圈子里只要提及顾承泽的名字,便让人直流冷汗。 不过顾承泽虽然恶名在外,往他身上扑的男人女人却不计其数。想想他那么有钱,脾气差一点也是可以忽略的缺点了。 但顾承泽对扑上来的人却极为挑剔,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不过只要入他的眼了,他对那人倒也大方。在宁修之前,已经有不少人从顾承泽这里捞了一大笔。 只不过让人奇怪的是,顾承泽对以前的那些金丝雀虽然脾气不佳,但倒也不苛待。到了宁修这里脾气就突然变坏了,给他住的地方也只是一间小阁楼,让周围人大为咂舌。 不过他们也看出来了这是一个讯号,于是宁修受到的待遇就更差,任何人都可以来奚落一下他。 有时候静下来想想,宁修自己也觉得有些想不透。他明明是学那个人学得最像的了,反倒连个别墅都没捞到,一想到这里宁修就只能自嘲地笑笑。还好顾承泽虽然对他不怎么地但却一直没让他走人。看来学那人学得像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一路上东想西想,宁修没事干还是回自己的阁楼准备去补觉。 没想到刚打开阁楼的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修长的身影:顾承泽。 顾承泽几乎没来过他住的阁楼,本来这里也挺狭窄挺配不上他顾总的身份的。一般都是宁修去顾承泽那儿,然后再回阁楼睡。 所以看见顾承泽,宁修有些意外地愣住了,以至于顾承泽不耐烦地开口:“你是要开着门让人来看?” 听到顾承泽的声音宁修才回神,连忙进来把门关上。一进门顾承泽就迫不及待地按住了他,宁修并没有什么意外,顾承泽主动到这里来,除了做这件事难道还会有别的事? 不过顾承泽竟然没有急着做,而是忽然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 宁修自然记得顾承安的威胁,虽然他并不怕顾承安,但是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找了个借口:“去外面吃东西了。” 阁楼这里简陋,也没有厨房,顾承泽信了他的解释,伸手就拉开了宁修的领子。 一路坐公交回来的,宁修连忙道:“我先去洗个澡吧!” 顾承泽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然后跟在他身后也进了浴室。 浴室狭窄,两个人个子都不小,瞬间变得更拥挤。宁修疲惫困倦,只想好好冲个热水澡然后好好补觉,但是顾承泽是他的金主,怎么好拒绝金主,只能打起精神。 两人在浴室边洗着又边做了一次,顾承泽把脑袋埋在宁修的肩膀上,深吸了一口气,像在吻宁修身上的味道。 宁修连忙道:“沐浴露我已经换了,闻起来怎么样?” 顾承泽没回答他的问题。又在宁修肩膀上杵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忽然道:“你过几天是不是要生日了?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宁修一愣,茫然了一瞬间然后突然记起来,在他之前顾承泽的上一只金丝雀是四月的生日,好像就是过几天? 宁修垂下头,假装用淋浴头在冲洗身上残留的沐浴液,顾承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是呀,谢谢哥哥。” 第3章 鸡汤 宁修的生日还很远,不过既然顾承泽想给他过生日,他也不好拂了金主的好意。 以前在所里做金牌律师,看着光鲜亮丽,还不是要处处顺着甲方爸爸的心意,处处都照顾周到了,才能维持住一个靠谱的好名声,成为行业楷模。 如今转行,哪怕金丝雀不是个职业而是个动物,宁修也相信自己能做到最好。 顾承泽有一副好皮囊和好体格,伺候他总比伺候其他甲方爸爸要来得惬意一些。 顾承泽是个风流的情圣,一方面对白月光念念不忘,另一方面又处处收集跟白月光相似的小男孩。 宁修是眉眼神态最像的那一个,但性格又跟那白月光截然相反。白月光孤高清贵,宁修却充满铜臭,软绵绵地没有脾气。这样的相似又不同,对于顾承泽来说刚刚好,让他既能沉湎,又能抽离。 之前有个小明星很受宠,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白月光本尊的秉性,装模作样地学了一阵子,很快便被顾承泽甩了。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输给了宁修,身上还背负着整容成白月光的巨额债务。 宁修却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越是庸俗,越是窝囊,越能在顾承泽身边待得久。 ——噢,也没必要太久。他得了癌症,也活不了太久,在死之前多享用顾承泽一天,便多赚一天。 顾承泽的秘书最近跟宁修联系比较紧密,都是为了问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衣服、包包、表、鞋子……总归逃不出这几样。秘书把价格标好发给宁修,宁修随便选了一个,秘书便差人去调货了。 这样自助的送礼流程,无论是对于宁修还是顾承泽,更甚至是对于秘书来说,都是最省心省力的。各自皆大欢喜。 顾承泽最近比较忙,顾家的几个旁枝被顾承泽压制得太死,不甘寂寞,勾结了集团里几个小高层,背地里划着什么,还当顾承泽不知情。顾承泽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雷霆手腕却已经预备着了。 秘书把一个文件夹递上来,说:“顾总,顾强的行动轨迹都在这里了。” 顾承泽接过来,随意看了几眼,冷笑一声:“他最近还有心思私会情人?你说,我要是把这照片发给他那强势的老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秘书自然不敢答话。 顾承泽又翻了几张照片,看见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长得有点像“他”。 顾承泽问:“顾强去见的这个人叫什么?” 秘书说:“叫万奇奇,以前曾经跟过您。” 顾承泽这才隐约想起来这事,对万奇奇的兴趣完全消散了。 顾强跟他以前的小情人勾搭在一起,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顾承泽放下文件夹,于是想起宁修。他对秘书说:“宁修在做什么?叫他做了鸡汤送过来。” 秘书:“是。” 宁修接到秘书的电话,秘书语气礼貌而疏远,告诉他顾承泽想喝鸡汤了,让宁修尽快送过去。 宁修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在撸猫,柔软地问:“送到公司吗?很罕见呀。” 秘书说:“顾总今天见到万奇奇了。” 宁修愣了一下,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张秘书告知。” 万奇奇就是那个为了学白月光特地去整容的小明星,跟白月光长得像是真的,粘人也是真的。 顾承泽见到万奇奇,所以想起了他。这其中的关联很明显了。 宁修挂断电话,开始熬鸡汤。 在等待鸡汤熬好的过程里,他换了身衣服。白色卫衣加牛仔裤,看起来青春洋溢,像个未满二十的大学生。 白月光离开顾承泽的时候,差不多就这个年龄。 宁修做好了鸡汤,送到公司的时候已经下午三四点了。 前台不认识他,问他要找谁。 宁修说:“我找张秘书。” 前台说:“抱歉,您没有预约……” 还没有说完,张秘书就从电梯走出来,对宁修说:“宁先生,您过来了。” 张秘书领着宁修上楼,只留给前台两个背影。 前台有些奇怪,为什么张秘书叫这个年轻人“您”,却又不像对待其他大客户那样尊敬。 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年轻人长得真像某个小明星啊……叫什么来着? 宁修被一路带到了总裁办公室。 顾承泽正在低头处理文件,闻到鸡汤的味道,抬头看了宁修一眼,叫他在等着。 宁修乖巧地坐在一旁,顾承泽处理文件,他就玩数独。偶尔给顾承泽倒一杯水,放在手边。 两人相安无事,四五个小时之后,顾承泽终于处理完了文件。 他看见宁修,语气有点不虞,说:“你怎么来了?” 他已经忘记是自己把人叫过来的了。 宁修看破不说破,指着保温壶说:“我做了鸡汤……好像已经凉了。” 顾承泽扫了一眼,冷掉的鸡汤看上去油腻腻的,让人完全没有胃口。比较起来,反而是宁修干干净净的样子,看起来比较诱人。 顾承泽松了松领带,走到宁修面前,双手按着沙发,将人环在臂弯之内。 宁修有些慌乱,眼神转来转去,小声说:“有人……” 顾承泽说:“没剩几个人,都下班了。今天穿这么年轻,是在装嫩?你都多大了,嗯?” 顾承泽的气息整个包裹了宁修,宁修也燥热起来。他伸手去解领带和扣子,眼神却往下瞟,说:“再大也没有您大呀……” 宁修声音软软的,手指却若有似无地拂过喉结。顾承泽一条腿跪上沙发,愈发压缩宁修的空间。 宁修扭了一下屁股,说:“您太大,挤到我了。” 顾小泽顿时亢奋不已,想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大。 …… 顾承泽要了宁修一次,宁修又缠了顾承泽一次。 完事之后,外边的灯都关了。 顾承泽捏了捏宁修潮红的脸蛋,说:“今天你很兴奋,喜欢这样?” 虽然知道加班的员工不会进来,但这样的场景还是太刺激了,宁修死死地咬着牙关,不敢出声。顾承泽逗他,他就趴在顾承泽的肩膀上,嘤嘤地哼着。 宁修眸光潋滟,说:“是喜欢您。” 这句话让顾承泽很受用,顾承泽依稀想起什么,说:“你明天过生日,我工作完找你吃饭。” 宁修说:“您想吃什么?” 顾承泽说:“明天歇着,用不着你。” 他已经让秘书订好了餐厅。宁修很乖,又秀色可餐,他不介意偶尔宠一宠。 宁修笑了笑,说:“好的呀,您明天会像今天这样加班吗?” 放在别的时候,顾承泽一定会对宁修这样的“试探”感到不快。 可他才在办公室里“加班”干了那么久,宁修现在眼睛还红通通的,鼻头也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 顾承泽知道他是为了争宠,但这种小心机还属于可以接受的程度。 顾承泽亲了亲宁修,说:“明天没有别人,只有你。” 宁修是咬文嚼字的律师,很是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不过他也未曾期待过来自顾承泽的爱情,所以这句话不会伤到他半分。 只是……明天是去医院复查的日子,看来只能改天了。 第4章 生日 张秘书提前给宁修发消息,告知顾承泽今天不用加班,或许会很早过去。 宁修礼貌地回了一个:收到。 在宁修看来,这跟对接工作没有什么区别,他以前做律师,也经常跟甲方的秘书沟通,看甲方什么时候有空,他好提前准备着。 张秘书收到宁修的回复,内心有一瞬间的错乱。 宁修太规矩了……就像是刚刚入职的实习毕业生。他帮着顾承泽处理过很多小情人,有巴结的,有自视清高的,有黏糊的,有冷淡的——顾承泽喜欢的那位林先生鲜活明媚,只要跟林先生有一丝相像,顾承泽不介意小情人性格如何、作不作妖。 可是只有宁修,会简洁明了地回复收到,还非要加一个句号,严谨得很,一点儿也没有跟顾承泽相处时候的黏腻劲儿。张秘书想:或许宁先生真的只是将顾总当作工作而已吧。 那头,宁修却没有张秘书这么多心理活动。他知道顾承泽的下班时间,所以要在那之前做好准备。 性感内衣已经准备好了,也特意用新换的沐浴露洗了澡。 张秘书告诉宁修,顾承泽包下了三星米其林餐厅,兴许是给他庆祝生日用的。 宁修其实不稀罕什么星不星的,不过顾承泽难得流露出些许浪漫温存,宁修很乐意与他共演这出戏。 他揉着肚子,有点饿。胃病早就有了,毕业之后为了前途,年轻的小律师只能拿命来拼。宁修倒是拼出来了,身体也坏得七七八八,像是一辆吱吱呀呀上路的自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散架。 后来确诊癌症,前途和钱途忽然之间都没有了意义。他开始觉得寂寞,于是想起了顾承泽。那时候顾承泽正好在寻找新的替身,宁修从未尝试过放纵的人生,便毛遂自荐,没想到就这样中选了。 成为顾承泽的金丝雀之后,生活节奏突然慢了下来。养养花、种种草,偶尔学一下日料。他甚至还拥有了自己的猫。 在顾承泽想不起他的时候,宁修也开始按时吃饭睡觉了。以前以为自己绝不可能早睡,彻底放松下来之后,才明白那都是自虐。 宁修做好了一切准备,坐在客厅里撸猫。 临近下班的时间点,接到了顾承泽的电话。 “你在哪里?” “我在家呀。”宁修软软糯糯地说:“您给我打电话啦,您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顾承泽闷笑了一下,声线很低,宁修的心脏噗通多跳了一下。顾承泽说:“知道,你生日。” 顾承泽说:“我给你定了餐厅,已经叫司机去接你了。你在餐厅等我。” 宁修说:“好呀。” 挂断电话之前,宁修又说:“想您。” 顾承泽没有理会这句话,直接挂断了电话,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顾承泽开完最后一个会议,张秘书提醒他:“宁先生已经在等着了。” 顾承泽在会议上给顾强施压,顾强用忌惮又憎恨的眼神看着他,直到现在还瘫软在会议室里出不来。顾承泽对这个情况很满意,笑了一下说:“礼物买好了吗?” 张秘书说:“在您车里。” 顾承泽松了松领结,想到宁修那天身上挂着白色卫衣求饶的样子,心情愉悦起来,说:“很好。” 张秘书问:“需要我送您过去么?” 顾承泽想了想,说:“不用,今天休息吧。” 张秘书说:“好的,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顾承泽独自开车,刚刚要离开公司,突然听到一阵骚乱,无数人挤在公司门口,闹哄哄的,仰头向上看。 顾承泽皱了皱眉头,打算绕开,张秘书忽然打电话过来了。 张秘书很懂分寸,既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就不会拿闲杂事务来烦他。顾承泽接通电话,问:“怎么了?” 张秘书语气有些迟疑,说:“万奇奇现在在公司楼顶,要跳楼。在此之前他发布了一条轻生微博,粉丝们对此很关心。他不让任何人靠近,说只想跟您见一面。” 顾承泽语气很冷漠,说:“谁放他进公司的?” 张秘书很快回答:“顾强。” 倒是一点儿也没出乎意料。 顾承泽没有说话,张秘书顿时感觉到压力,试探着问:“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一边是新欢,一边是旧爱,顾承泽这样不喜欢被威胁的人,会怎么选择呢? 顾承泽冷冷地说:“顾强只想得出这种办法。” 张秘书说:“警察和媒体都已经在楼下了……” 顾承泽说:“警察放上去,媒体轰走。我马上回来。”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就挂断了电话。张秘书嘴里一句“要不要通知宁先生”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了忙音。张秘书想了想,给宁修发了条消息:【您可能需要再等一等。】 宁修很快回消息过来:【好的。】 天台,万奇奇站在围栏边缘,表情戒备道:“我要见顾承泽。” 谈判专家与万奇奇沟通,万奇奇还是那句话:“别过来!我要见顾承泽!你们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谈判专家立刻举起双手,安抚万奇奇的情绪,说:“我们已经通知顾总了。” “他不过来,你们休想靠近我!”万奇奇往后退了一步。 顾承泽从人群里走出来,说:“你找我有事?” 万奇奇眼睛一亮,说:“承泽,你来啦。”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别这么叫我。你最好是真的有事找我,否则就算你只是作秀,我也会让你假戏真做。” 谈判专家立刻不赞同地说:“顾总!” 万奇奇却主动从阳台上走了下来,说:“顾总,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还记得吗?” 顾承泽表情微动,脑海里闪过宁修的脸:这么巧? 万奇奇说:“关于顾强,我有话要对你说。” 万奇奇眼里只有顾承泽,虔诚地靠近。见他一步一步离开了危险区域,警察都松了一口气。 张秘书在一旁,瞥见顾承泽冷漠的侧脸。顾承泽突然朝万奇奇笑了一下,万奇奇顿时被蛊惑了,扑到顾承泽怀里。 张秘书则是心里一个咯噔,心想:坏了。 宁修在餐厅里,等得百无聊赖。 手机上的数独已经通关了,他又下载了一个小游戏,有段时间很火的2048。当他把数字推聚到4096的时候,服务员走上前来问:“宁先生,现在要上菜吗?” 顾承泽出手阔绰,把整个餐厅都包下来了。所有厨师和服务生今天都只为他们俩服务。 可顾承泽没在,宁修就显得孤零零的。 宁修脸上挂着好看的笑容,说:“能给我几片面包吗?谢谢。” 张秘书让他等,他不知道顾承泽什么时候来。 等待顾承泽的“临幸”是一回事情,饿肚子却是另外一回事情。宁修能满足老板的一切期待,但也会阳奉阴违地偷懒耍滑,这是每一位职场人士的必备技能。 吃完面包,饥饿感终于缓解了一些。 宁修掏出手机,没有张秘书的通风报信,也没有顾承泽的电话。 微博上却刷出一条推送:【新晋小生万奇奇生日,与一青年男子相处甚密。两人一同从顾氏大楼走出,据悉青年男子可能为顾氏集团总裁顾承泽…点击链接查看全文】 宁修顿了一下,点开链接,不出所料看到顾承泽一只手搂着万奇奇,万奇奇小鸟依人地拽着顾承泽的衬衫,顾承泽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看起来诱惑又危险。 宁修把照片存下来,然后给张秘书发了一条消息,问:【顾总现在跟万奇奇在一起吗?他今天还过来吗?】 过了一会儿,张秘书回:【您回阁楼等吧,快了。】 宁修说:【谢谢。】 然后收起手机,对服务员点头笑了笑,说:“抱歉,我要离开了。” 车厢里,气氛格外紧张。张秘书知道,顾承泽生气了。 万奇奇与顾强牵扯,又借助顾强潜入到顾氏大楼威胁自杀,只是为了让顾承泽陪他过生日。万奇奇以为他把顾强的把柄悉数奉上,就能讨好顾承泽,那真是大错特错。 手机震动了一下,顾承泽问:“谁?” 气压愈低,语气不虞。 张秘书提心吊胆,说:“是宁先生,他问我您今天还过不过去。” 顾承泽说:“你们联系很多?” 张秘书说:“是为了更好地服务您。” 顾承泽没有说话,张秘书在心里默默判了宁修死刑:顾承泽不喜欢金丝雀打探他的动向,张秘书也是看在宁修听话的基础上,才跟宁修互通有无。 可是在这个关头被抓到……只能说宁修运气不好,凉了。 没想到顾承泽说:“回他。” 张秘书稍微愣了一下。 顾承泽又说了一遍:“没听见?” 张秘书连忙回复了消息。 宁修回到小阁楼,打开客厅灯的那一瞬间,忽然有些疲惫。 他没吃什么东西,猫在他脚边蹭了蹭,他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水。 宁修健步冲到垃圾桶前,抱着垃圾桶咳嗽了两下,咳出了胃酸……和小半口血。 宁修停顿了一下,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了。 宁修走过去开门,发现竟然是顾承泽。 顾承泽一进门,就把他按在墙上,一只手关上了门。 宁修哼哼唧唧地承受这个吻,说:“您……您怎么过来了?” 顾承泽说:“我来不得?” 宁修说:“没有,我还以为您今天不来了呢。” 亲着亲着,顾承泽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将脑袋抽离,问:“吃了什么?” 宁修有些茫然,说:“啊?” 顾承泽一侧头,看见垃圾桶里的纸巾与红色血迹。 顾承泽的表情登时冷了下来。 他一把推开宁修,宁修向旁边踉跄一步,撞在了柜子上。柜子角很尖锐,恰好在腰的高度。宁修有点疼,抽痛地“嘶”了一声。 顾承泽厌恶地看着他,说:“做好你该做的,别动歪心思。”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承泽便转身离开了阁楼,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呆。 宁修疼得额头直冒汗珠,顾承泽的背影变得模糊起来。 第5章 医院 顾承泽离开阁楼,去了附近一处房产。 这里安静极了,固定有人来打扫。顾承泽打开灯灯时候,突然觉得有些烦躁。 太沉闷了。 他松开领带,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叫个人过来。”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叫到哪儿?” 顾承泽报了自己的地点。 张秘书语气迟疑,说:“宁先生他……” 顾承泽语气便危险起来:“你很喜欢他?” 张秘书说:“不敢……” 只不过,顾承泽说了今晚要跟宁修一起过,现在却突然要另外找人……是宁先生做了什么事情,触怒了顾承泽么? 顾承泽说:“他小心思太多,知道万奇奇的事情就跟我闹。你告诉他,装柔弱博取同情,是最下乘的做法。” 张秘书听不懂,但也完整地把话记下来了,说:“好的。” 不多时,张秘书安排的人就过来了。 是个医学院的大三学生,虽然换下了衣服,但是身上还是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学生青涩而抱歉地对顾承泽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刚刚还在做实验呢。” 学生长得不太像,但气质很像。 顾承泽问:“你是什么时候跟我的?” 学生说:“有一次我导师跟您吃饭,我也在饭局上。” 学生说得比较隐晦,顾承泽却很快明白了后续发展。无非是自己觉得学生不错,让张秘书去联系,没想到一拍即合。 除去财产,顾承泽也是一个迷人的男人。迷人男人的邀约,是很难拒绝的。 学生眼里隐隐有光,就是那种有些仰慕有些害羞的样子。学生说:“现在我们应该做什么?” 顾承泽说:“去洗澡。” 学生:“啊?” 顾承泽便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怎么,除了上床你还想做什么?” 学生登时脸红了,然后唯唯诺诺地进了浴室。 水声淋漓。 顾承泽不由得想起宁修。 宁修是自己找上门来的,这一天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他们第一次以这种身份见面时,宁修就对他娇媚地笑了一下,然后说:“顾总,我洗过澡了。” 开门见山,欲海浮沉。 这是顾承泽想要的关系。 到底是学生,洗完澡之后出来,十分青涩,睡衣穿得结结实实,除了锁骨不露半点儿肌肤。顾承泽搂着人摸了两下,学生就惊恐地叫了两声。 就是这两声,直接把顾承泽给叫萎了。 顾承泽松开学生,把人从自己大腿上推下去。 学生茫然地抓着衣领,说:“怎么了,顾先生……” 顾承泽说:“你走吧。” 学生怯怯地顿了顿,然后一言不发,还真穿好衣服走了。 顾承泽也曾经赶宁修走过,那次他们箭在弦上,却突然接到了工作电话。顾承泽烦躁地打开电脑,要开工作会议,便暴躁地要宁修走。 宁修安安静静地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却端过来一杯牛奶。顾承泽两个小时之后开完会,一出房间就看见宁修坐在沙发上,穿得很少,腿间淋漓,显然已经自己开拓过了。宁修脸色潮红,眼神迷蒙地叫他:“顾总,我想要您。” 顾承泽就把他留下了。 宁修这人,长着一张高岭之花的脸蛋,勾引人的时候却下流而。这样的反差让顾承泽觉得很有意思,更重要的是,宁修给钱就能上,是一件有自知之明的商品。 顾承泽还是想要宁修,至少宁修不会像那个学生一样扭捏,也不会想从他这里得到金钱以外的东西。 宁修的所有小手段,都是为了钱财而争宠。 想到这里,顾承泽给宁修打了一个电话。 宁修竟然没接。 兴许是今天的火太盛了,顾承泽竟然自己开着车,又回到了宁修的小阁楼。 他走进小阁楼,发现里头安安静静,空无一人的样子。 顾承泽喊了一声:“宁修。” 宁修没应他。 他以为宁修睡了,走到卧室里,却发现床铺整齐,被子动都没有动过。 这么晚了,宁修去哪里了? 今天事事不顺,顾承泽烦躁不堪。他踢了一脚垃圾桶,看到柔软的被褥时,却突然感到疲惫。 他粗略洗了个澡,闻到沐浴露的香气,就好像闻到了宁修本人。 可宁修去哪里了?! 顾承泽躺到床上,感受着枕头上独属于宁修的气息,竟然慢慢睡着了。 梦里全是那不知所踪的宁修,香汗淋漓地承受着顾承泽的。 而宁修此时,却在医院里。 柜子角撞得他什么病痛都催生出来了,疼得不能动,在地上躺了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给医生打电话,医生曾经是他的客户,因宁修受益许多,因此宁修一打电话,医生就赶了过来,把人接到了医院。 医生把宁修安置在病床上,给他挂水,然后嘱咐他:“宁律师,你这个病要好好调理身体啊,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宁修说:“我已经在调理啦,我辞职啦。现在吃好睡好,一定走稳最后一段人生路。” 医生说:“宁律师你……” 从没见过宁修这样豁达的病患。医生觉得有些可惜,宁律师年轻有为,长得好又聪明,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会得癌症呢? 宁修对医生笑了一下,说:“麻烦您送我过来了,我有些困了,想睡一觉。您去忙吧。” 医生退出病房,临走之前看见宁修望着窗外,神情落寞又倦怠。 医生倒是不介意为宁律师奔波,只是打心底里觉得奇怪。宁律师痛到不能行动的时候,为什么会选择联系自己这么一个局外人呢? 宁律师没有朋友么。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在脑海里,医生便摇了摇头,将它赶了出去。宁律师的私事,他不该过多评判与关注。 第6章 竞争 宁修生病的事情,到底是没有被其他人知道。 只是隔了几天出院,一回到阁楼,就看见保姆稀奇地对他喊:“宁先生回来啦。” 宁修笑着说:“您怎么来了?” 这小阁楼里,处处都由宁修打理。宁修时常请保姆和园丁过来,但他没在的时候有人过来,还是头一次。 保姆说:“是顾先生叫我过来的呀。” 宁修一愣,这才露出疑惑的表情往里走。 顾承泽穿着一身棉质睡衣,头发只是随意地抓了抓,有几分肆意随性。见到宁修回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不虞。 “这几天去哪里了。” 宁修说:“有点儿事情。” 他当然不会对顾承泽说医院的事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癌症是他的,与他目前从事的这项“工作”没有关系。 顾承泽皱眉头的样子也很好看,说:“你有什么事情?你有资格去做自己的事情吗?” 尤其是在没有通知顾承泽的情况下。 宁修露出一个笑容,说:“顾先生,今天我给您做饭吧。” 顾承泽脸色松动了些,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这就是默许的意思。 宁修取了围裙,去厨房里,发现水池里放着好几个脏碗。顾承泽来了很久了么? 猫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蹭了蹭宁修的脚踝。宁修略带歉意地说:“抱歉啊,爸爸这几天太疼了,忘记给你喂食了。” 猫喵了一声。宁修笑着说:“这就原谅我啦?也太好哄了,以后不能被别的小猫骗啊。” 宁修炒了个简单的家常菜,香味把顾承泽吸引过来了,顾承泽靠在门框上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背后抱住宁修。 他的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宁修躲了一下,说:“好痒。” 顾承泽说:“下次做饭,别穿衣服了。” 宁修求饶似地看着他,说:“至少让我穿一件围裙吧,顾先生。” 顾承泽轻轻咬着他的脖子,说:“有保姆,不用你做饭。” 然后顾承泽就把宁修扛了起来。 宁修腰腹柔软,被以扛麻袋的姿势扛着,自然不太舒服。他扭动了一下,说:“我怕高……” 顾承泽拍了拍他的屁股,说:“别动。” 宁修求顾承泽至少给他一件围裙穿,顾承泽就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扒了,就留下了一件围裙。围裙布料粗糙,在宁修胸膛上磨来蹭去,搞得宁修皮肤红彤彤的。 这极大地激发了顾承泽体内的暴虐因子,宁修能明显感觉到,顾承泽今天凶狠了不少。 宁修说:“顾先生,我……” 刚开了口,就被顾承泽一把捂住口鼻,差点儿不能呼吸。 顾承泽恶狠狠地说:“别出声。” 颠来倒去六七次,宁修已经没有力气了,到后面全凭顾承泽掌控,也不知顾承泽哪里来那么多精力。 做完之后,顾承泽推了推宁修,说:“去洗澡。” 宁修就在床沿旁,被顾承泽这么一推,直接摔下了床。 宁修实在太累了,浑身肌肉都酸软着,连站也站不起来。地毯很软,宁修犯了懒,干脆躺在地毯上,打算就这样睡过去。 顾承泽没听到动静,从床上坐起来,双腿搁在地毯上,慵懒地交叉着。 “去洗澡,”顾承泽重复了一遍:“臭。” 宁修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转向顾承泽,说:“我不。” 顾承泽的脚向前伸了伸,是一个轻柔的踢腿的动作。脚尖触摸到了温暖又柔软的地方,是宁修的肚子。 顾承泽点了根烟,吸了一口。烟灰将掉未掉的时候,顾承泽俯身,把烟头悬空停在宁修的锁骨上方。 烟头慢慢燃烧,烟灰自然抖落,正巧落在锁骨的凹陷里。宁修有点烫,又有点痒,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 顾承泽居高临下,眼神又黑又冷。他一向偏激又极端,容不得人以任何形式反抗他。 宁修似乎是真累了,眯着眼睛看了顾承泽一眼,竟然伸手抱住了顾承泽的小腿。 宁修嘟囔着说:“我好累呀,我就睡在下面,顾先生闻不到味道的。” 顾承泽本已经偃旗息鼓,听到这句软软糯糯的话,立刻又生龙活虎。 顾承泽重新把人捞起来,这次他倒不嫌弃汗味重了,反而又狠又重地干了一顿。 …… 宁修被做得昏死过去,醒来之后顾承泽已经不在阁楼了。 他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看见保姆给他留的字条,写冰箱里有粥,让他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他去冰箱里翻找,没想到冰箱里空空如也,只有餐桌上剩了半碗粥,已经冷了,大抵是顾承泽吃过的。 宁修饿得前胸贴肚皮,看到这半碗粥也没什么食欲,一脸冷漠地把粥倒掉,然后点了份外卖。 张秘书给他发消息,问他:【顾总现在在哪里?】 宁修慢腾腾地回复:【已经离开我这边了,我醒过来的时候顾总已经走了。顾总什么时候来的?】 他自认跟张秘书相处融洽,每逢顾承泽过来,张秘书都会提前告知。可这一次,张秘书什么都没有说,倒是有一些奇怪。 张秘书说:【这是顾总的私生活,秘书不该干涉。您可以问问顾总。】 宁修便了然:张秘书必然是被顾承泽敲打过了。 也是,心腹和情人私下联系,是身居高位者的大忌。 宁修不再追问张秘书,只说:【好的,谢谢您。】 过了几天,顾承泽的朋友开arty。比较私人的性质,大家带上心爱的玩物,去游轮上过几天。 顾承泽要带宁修。 宁修被告知得突然,什么都没有准备,一张脸茫然无措,说:“现在就要出发吗?” 顾承泽说:“嗯。” 宁修望着面前的饭菜,有些为难。顾承泽今天仅仅是带他出来吃饭,他没带药物,一听要出去好几天,便有些担心。 “我有点东西忘带了,可以回去拿吗?” 顾承泽说:“衣物不用带,船上有。” 宁修说:“不是衣服,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他抱着顾承泽的胳膊,缓缓摇晃着。 顾承泽脾气不好,但极偶尔会吃撒娇这一套,全看当日心情。宁修隐约知道自己前段时间表现不佳,觉得顾承泽不会同意,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得的是不治之症,不怎么影响生活,有时候却疼痛难忍,需要药物压制一二。那药每天都要吃,顾承泽以前从不留他过夜,他也就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 顾承泽果然不高兴了,垂着眼睛看他,冷冷地说:“你违逆我?” 怎么还上纲上线起来了……宁修感到棘手,嘴上还是要说:“没有的,顾总。只是那东西对我真的很重要……” 顾承泽是不接受任何讨价还价的。他转过目光,不再去看宁修。 见顾承泽真的生气了,宁修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回去拿,半小时内肯定能赶过来,可以么。” 说完也不等顾承泽反应,就往外面走去。 顾承泽见他自作主张,气场瞬间冷下来,说:“要是现在离开,待会儿也不必上船了。” 宁修回头看顾承泽,还是说:“我马上就回来。” 给顾承泽当金丝雀,对宁修来说是新奇的养老生活。他念了顾承泽那么多年,能在死前了结夙愿,跟顾承泽睡上几个月,就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可若是顾承泽要他现在就去死,他也是不乐意的。 宁修还真的走了……顾承泽望着宁修的背影,心头无名火起。 又是跟张秘书联系,又是装吐血博同情,又是偷偷溜走两三天……这些都是背地里动手脚,顾承泽本就知道宁修心思多,他没计较这些。 可现在竟然敢当面拒绝自己,他以为他是什么? 顾承泽给另外一个小模特打了个电话,说:“现在到xx馆来。我带你出去玩几天。” 小模特兴高采烈,说:“好的,顾总,我这就来。” 挂断电话,顾承泽总算舒心了一些。 叫他宁修拿乔,难道自己还缺这么一个暖床的小玩意儿么? 小模特十五分钟就赶到了身边,坐在顾承泽的大腿上,黏黏糊糊地用嘴喂水果。 顾承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小模特的胳膊,心里却想:模特还是太瘦了。 他喜欢瘦的白的,但也不能完全没有肉。宁修的身型就刚刚好,看起来纤细瘦弱,摸起来却柔软极了,十分趁手。 明星也不行,明星要上镜,不能在人身上留下明显的痕迹,顾承泽总是不尽兴。只有像宁修这样完全的素人,才能任人拿捏。 说到最后,竟然是宁修处处成了标杆。 过了一会儿,宁修气喘吁吁地推开了包厢的门。 看见顾承泽怀里坐着另外一个人,宁修愣了愣。 顾承泽说:“你还过来干什么?” 宁修知道顾承泽性格,也明白自己触怒了顾承泽,顾承泽不会再带他上船。 可他是律师,最注重承诺与约定。“我说了三十分钟后要回来,那当然是要回来的呀。” 只是宁修看向小模特的目光,莫名带着点羡慕。 他馋顾承泽身子,可他已经被预告了生命的终点,错过一天,便是永远地少一天了。 顾承泽看见宁修的表情,心里那口气忽然散去了一些。 他对宁修招了招手,说:“过来。” 宁修乖巧地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明明顾承泽坐着,可他看顾承泽的眼神仍旧像是仰视。 顾承泽说:“你想去游艇上吗?” 宁修老实点头,回答:“想。” 顾承泽说:“可我只想带一个。” 宁修看着小模特茫然的表情,率先反应过来:只有一个玩伴名额,他和小模特都想上船,那就要竞争。 他和小模特都是顾承泽的情人,该怎么竞争,已经很明显了。 宁修上前一步,揽住顾承泽的脑袋,低头献上一个放纵的、虔诚的吻。 小模特吓了一跳,面红耳赤,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宁修的喉咙发出了咕噜的水声,这太隐糜了。 气氛立刻变得暧昧起来,小模特还以为他们俩会在自己面前做起来,吓得立马站了起来。 宁修面对面跨坐在顾承泽身上,身体上下耸动。 顾承泽被取悦了,手掌搭在宁修的后脖颈上,仿佛轻轻一握,就能把人掐在掌心似的。 顾承泽发出满足的、安抚的声音,说:“很好。” 第7章 游轮 宁修在厕所里整理仪容,小模特也在他旁边。 小模特一看到宁修艳红的嘴唇,就想到包厢里的那一幕。宁修匍匐在顾承泽身上,像是一株纠缠的藤蔓。 小模特第一次给人做情人,还有一大半是因为顾承泽人帅身材好,就当多一个火包友也是很好的。 但他不想给人表演活色生香,也不想看人表演活色生香。 宁修从镜子里注意到小模特在看他,于是露出一个笑容。这样一来,他就跟刚刚包厢里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 他沉稳、理智,仿佛带着一股书卷气。 小模特被他看着,竟然隐隐有一种心动的感觉。他忍不住对宁修说:“你很缺钱吗?” 他有些存款,如果宁修缺钱的话,他是不是可以…… 宁修莞尔一笑,说:“不缺。” 小模特说:“你跟了顾总多久了?你之前跟过别人吗?我们加个微信,你从游轮上回来之后可以找我。” 这小模特愣头愣脑的,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都是拿钱陪睡的,枕头觊觎被子,算什么事? 宁修稍微转过身,正对着小模特,说:“事关职业道德,请你不要私下联系我。” 小模特:“啊?” 宁修说:“更何况,我跟着顾先生,不完全是为了钱。” 小模特说:“那是为了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爱?” 宁修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小模特若有所感,忽然转过头,看见顾承泽站在卫生间门口,也不知听到了多少。 顾承泽转身就走,宁修很快跟上。 小模特被这两人完全忽略,心中明白自己约莫是失去这个大金主了。 只是这个宁修,未免也太有心机了。 张秘书开车,送顾承泽和宁修两个人去码头。 顾承泽低头看电脑,宁修就坐在一旁看窗外,安静得像一缕空气。 到了目的地,顾承泽搂着宁修下车。 许留第一眼就看见了宁修,皱着眉头说:“为什么要带他过来?看见他就烦。” 顾承泽那么多情人,许留最瞧不起的就是宁修。 宁修抬起头,弯了弯嘴角,说:“许先生好。” 尤其瞧不起宁修被人当面羞辱还当没听到的窝囊劲。 顾承泽说:“我的人,你看什么?” 许留被顾承泽怼了一下,憋了半天没说话。 甲板上人不多,工作人员都在贵宾们看不见的地方忙碌着。宁修被带到套间里,顾承泽拿出一套泳衣让他换上。 宁修才知道,所谓的“船上有衣服”是这个意思。 宁修不太想穿,他是喜欢顾承泽,所以愿意在顾承泽面前表现放浪。 但他跟那群公子哥不是一路人,不情愿被其他人用那种目光看。 顾承泽说:“我带你出来,你要听话。” 宁修说:“我是顾先生的人,只想被顾先生看。” 宁修一边说话一边脱衣服,还是换上了那件泳衣,风情万种地朝顾承泽走过去。 宁修皮肤太白了,让人很想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 套间里的床很柔软,游轮随着海浪轻微摇晃,给做爱增添了新的体验。宁修像是有些害怕,死死地抱着顾承泽,里面比以前要紧,顾承泽爽利得很,觉得以后能多来几次海上旅行。 完事之后,泳裤皱巴巴的、脏兮兮的,宁修身上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红痕,在洁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 这样一来,的确不适合穿着这个给别人看了。 顾承泽把泳裤和宁修自己的衣服一同丢进了洗衣篮,宁修在床上躺着,软软地问:“顾先生要出去了吗?” 顾承泽没说话,继续往外面走。 宁修赶紧从床上爬起来,说:“我也要跟顾先生一起。” 他一站起来,后面就流下淋漓的液体。宁修似乎完全没有廉耻之心,一点儿也不觉得害臊。 顾承泽想,许留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确是没脸没皮。 顾承泽扫了一眼洗衣篮,说:“既然不想穿,那就什么都不要穿。” 宁修眨着眼睛,有点无辜地歪头问:“那我怎么出去呢?” 顾承泽说:“就在房间里呆着。” 说完,顾承泽带上套间的门,出去了。 许留站在甲板上吹风,顾承泽走过去,问:“在想什么?” 许留说:“在想以前的事情。” 顾承泽便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许留看见顾承泽下巴上的小伤口,皱了皱眉,说:“一上船就在房间里呆着……你就这么急不可耐?” 顾承泽说:“出来放松,不就是这样?你没带人过来?” 许留说:“我就想不通,宁修对你下什么蛊了么,你去哪里都要带着他。他叫得那么大声,整艘游轮都听得见。” 豪华游轮就是用来玩乐的,隔音效果很好。再加上海浪喧嚣,如果没有特意去听,绝不可能捕捉到任何细节。 顾承泽说:“我那么多情人,你唯独看不惯他,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按理说,宁修长得不差,你对美人一向宽容,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许留说:“他软趴趴的,没有一点儿个性,就是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下贱玩意!白瞎了他那张脸!” 顾承泽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因为长得太像他,你觉得宁修玷污了你心中的白月光?这么多年来,你没谈恋爱,身边也没个别人,你在等他?如果真是这样,我倒是可以把宁修借你解解馋。用过一次之后,说不定你就再也离不开了。” 或许说说到了那个人,许留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愤怒极了。他握着拳头挥向顾承泽,却被顾承泽轻轻松松地拦住。 顾承泽说:“你要做情圣,随你。憋不住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别整天惦记我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又笑吟吟地走开了,好像刚才的阴狠与警告都不是真的。 许留是什么想法,顾承泽很清楚。 宁修身娇体软是真,但最近小心思太多,该晾晾。但带他过来能警告许留,是以,顾承泽才带了宁修过来。 无论宁修愿不愿意,他都会带过来。至于包厢里那场“竞争上岗”,不过是想把宁修的尊严踩在脚底下,叫他明白自己的地位与斤两。 却没想到,宁修根本没有尊严。 顾承泽在外面跟人玩牌,忘记了宁修。 宁修在套间里饿得不行,给顾承泽发了条信息,顾承泽也没回复。 宁修在衣柜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件衬衫。似乎是顾承泽的尺码,穿在身上很大,空空荡荡的。但宁修没找到别的衣服,只能就这样出去了。 宁修找侍者要了一小盘水果,然后朝着顾承泽的方向走去。 走到牌桌面前,才看清顾承泽身边已经有人了。 那人对顾承泽颇为殷勤,又是捏肩膀又是喂水果的。宁修不认识他,不知道是谁带过来的。 宁修轻轻地叫了一声:“顾先生。” 顾承泽一抬头看见他,说:“衣服穿好。” 第一颗扣子没扣,露出来小片胸膛,一派被□□过的样子,暧昧不已。 许留不小心看见,当即皱了皱眉。 顾承泽看见许留的表情,忽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说:“宁修,许留旁边没人,你坐那儿去吧。” 宁修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顾承泽身边的那个男人。 那才应该是他的座位。 顾承泽看见宁修不甘心的表情,招过身边的小美人,说:“衣服脱了。” 小美人立刻把穿在外头的外套脱了,露出一条泳裤来。小美人接着问:“泳裤也要脱吗?” “不用。”然后顾承泽看了宁修一眼,说:“让你坐过去就坐过去,听话。” 宁修便知道,这是另一种形式的敲打。 敲打他不愿意穿着泳装出来给别人看。 宁修低头颔首,裹紧了顾承泽的衬衫,坐在了许留旁边。 许留立刻往另一边挪动了一下,似乎完全不想跟宁修有任何接触。 宁修无所谓地笑了笑,自顾自地拿了一颗小番茄,放进嘴里慢慢吃着。 他嘴唇是艳丽的红,垂眸的样子竟然有一种超脱的美感。顾承泽从未见过宁修这个姿态,恍然觉得陌生。 他要把他拽回尘世里。 顾承泽喉头动了动,说:“叫你坐到那里,不是让你吃水果的。许留什么都没吃,你看不到吗?” 第8章 喜欢 顾承泽这句话一说出口,许留和宁修都愣住了,相互看了一眼。 宁修眼睛很大,刚吃过小番茄的嘴唇红艳而水润,眼神干净又坦然。 许留看不得宁修好,也看不得宁修不好。顿时皱着眉头说:“我不吃。” 顾承泽说:“许留要玩牌,多费脑子啊。你给他喂一口,补充脑力,省得迷迷瞪瞪的,输钱。” 众人都看得出来,顾承泽对许留发难,宁修只是一个工具,比果盘里的小番茄好不了多少。 宁修插了一块苹果,还没抬起手呢,许留就愤愤地站了起来,说:“不玩了!” 剩下其他人对着一叠牌。 “这局怎么办?流了?可惜了我刚拿到的好牌。” 他们玩德州扑克,刚发过一轮牌,许留还没决定要不要跟注。 顾承泽说:“宁修玩。” 宁修抽了一张卫生纸,慢条斯理地擦手指,说:“这样不好吧……” 顾承泽掀了掀眼皮,说:“赢了是你的,输了算他的。他都不怕,你替他操心什么?” 宁修坐在许留的位置上,看也不看牌,说:“加注。” 这一局,顾承泽牌不怎么样,早早地就弃掉了。先前那个说“拿到好牌”的牌友一脸便秘,几次暗示自己牌好,宁修也不管不顾,一直跟到了最后。 牌翻出来,那人虚张声势,宁修稍大一点儿,险胜,把那人的赌注都收到了面前。 宁修无害地笑,说:“是这么玩的吗?我不太会诶。” “……再来!” 接下来好几把,宁修都稀里糊涂地小赢一些。 顾承泽张嘴接过一颗荔枝,抬眼看了宁修一眼,宁修对他笑了笑,下一局,宁修手里所有的砝码都输给顾承泽了。 “不是吧,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有人盯着宁修问。 宁修说:“我也不想输的呀。顾先生说了,赢了的钱是我的。” 那人狐疑地看着宁修看了好一会儿,想不出宁修德州扑克玩得这么厉害的原因,也想不出宁修非要把钱输给金主的原因——这筹码对于顾承泽来说只是毛毛雨罢了,于是只能作罢。 倒是顾承泽,一手把宁修揽进怀里,然后说:“这次赢的钱都给你。” 宁修说:“我真没有故意输给您——” 顾承泽说:“我高兴给。” 宁修便开开心心地笑了,说:“谢谢顾先生。” 晚上有个化妆舞会,所有人戴上面具,在甲板上跳舞。 顾承泽给宁修选了套衣服,精致而保守,裹住了大部分裸露的肌肤。 顾承泽自己则是没换衣服——这化妆舞会纯粹是为了找乐子,玩情趣。他是高高在上的猎人,光凭气场就能鹤立鸡群,无所谓伪装。 宁修戴了一片紫色的面具,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顾承泽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宁修的眼睛,看完之后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跟那个人太像了。 找替身这事儿,就跟恐怖谷效应一样。标准自然是越像越好,可像到了某一个程度,便只会让人心生恐惧。 宁修对顾承泽的一言一行都敏感,问:“顾先生,怎么了?” 顾承泽摇摇头,说:“没什么。” 他站在二楼俯视,看宁修如一尾鱼一般滑入了人群。 一楼甲板上,所有人都戴着面具,与其他人攀谈。宁修仍旧是拿了小果盘,找了个角落,慢悠悠地吃。 宁修没穿鞋,两条纤细的大长腿搭在一块儿,一只脚那样翘着,趾头小巧可爱,顾承泽几乎瞬间就联想到对方情到深处时绷紧脚背的样子。 宁修坐在下面,却不知道顾承泽在看自己。 周围充斥着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在这种场合勾搭别人带来的人,也是一种玩法和情趣。宁修对除了顾承泽以外的人不感兴趣,他一边哼歌,一边微微摇晃着身子打拍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一个女人走到宁修旁边,说:“要跳一支舞吗?” 宁修透过面具看她,静静地说:“不用了,谢谢。” 那个女人还没放弃,说:“先生一直坐在这里,是心情不好,还是一个中意的都没有?如果是前者,我可以让你很快乐,如果是后者,不如考虑一下我?” 女人语调暧昧,动作也相当大胆,就快要靠到宁修身上去了。 宁修不动声色地撤开一些,说:“都不是。是没有人中意我。” 女人意味深长地“啊……”了一声。看宁修的气质,她还以为是猎人,却没有想到跟她自己一样是猎物。 就在这时候,旁边传来了许留的声音。 “这是顾承泽的玩具,你也敢碰?” 女人听到顾承泽的名字,更是吓了一跳,干脆说了声抱歉,跑到旁边去了。 宁修转头看到许留,说:“谢谢许先生。下午我把许先生的砝码输光了,抱歉。” 许留的目光才宁修的小腿上滑过,然后不自然地转向一边,恶狠狠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顾承泽把你输给他的钱都赏给你了!你明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为了一点钱这样勾心斗角……” 宁修却打断了他,说:“我不敢揣测顾先生。如果许先生在意这个,我可以把钱还给您。” 许留说:“我会在乎这么一点钱吗?!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只是讨厌你罢了。 许留不小心对上宁修的眼睛,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实在是太像了……可是他怎么配?怎么配用这张脸、这个眼神,去做委身于他人的事情? 许留一口闷气憋在心里,正在此时,身后传来顾承泽的声音。 “你怎么认出他来的?” 宁修换了身衣服,身型笼罩在其中看不清,发型也很普通。许留是怎么在远处就认出宁修,并且为宁修解围的? 宁修于顾承泽而言,不过是一件玩具。他可以拿宁修来恶心许留,如果许留开口他也能跟对方分享……可许留在背地里勾搭宁修,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许留没说话。 顾承泽走到宁修身边,勾他的下巴,说:“没想到,你还挺招女人喜欢。你对女人硬得起来么?” 宁修乖巧地把下巴放在顾承泽掌心里,像一只猫一样蹭了蹭,说:“我只喜欢顾先生,只对顾先生硬。” 顾承泽拍了拍宁修脸颊,说:“就凭你啊?” 顾承泽用那种半是炫耀半是鄙夷的眼神看了许留一眼,他从私生子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睚眦必报的性格,和凶狠恶劣的手段。 许留知道顾承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只觉得这个眼神恶心,就好像顾承泽在借助宁修羞辱自己,也羞辱了那个人。 顾承泽拉着宁修站起来,说:“别吃了,来跳舞。” 宁修趔趄了一下,被带到舞池正中央。 顾承泽的加入,让所有人的目光到聚集了过来。口哨声不绝于耳,无数人起哄。 宁修落落大方地与顾承泽跳舞,结束的时候想献上一个人,结果顾承泽头一偏,他吻到了顾承泽的耳朵上。 下一首歌响起,顾承泽与身边一位朋友交换舞伴,把宁修送到了别人手里。 宁修回头寻找顾承泽的身影,看到顾承泽与被交换过去的舞伴亲昵地搂在一起,不一会儿消失在人群中。 顾承泽从来不在乎他。他只是一个情人,凭什么人有独占欲呢? 宁修借助交换舞伴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地往舞池边缘挪动,不一会儿便解脱了出来。 他把面具放在一旁的小桌子上,面对着黑暗的海面发呆。 …… “警报!警报!五分钟后,我们将驶入风暴区。请各位游客回到房间,躲避风浪!一切以安全为重,希望各位贵客配合!” 甲板上突然响起播报,引发了一小阵骚乱。 大家念念不舍地回到各自的套间。 宁修拿着面具,在甲板上找了一圈,没有看到顾承泽的身影。 工作人员提醒他:“请您尽快进入到安全的地方。” 顾承泽并不惦记自己,既然甲板上看不到,那应该已经回套间了。宁修定了定神,对工作人员说:“好的,我马上就回去。” 他回到套间门口,却发现房门紧闭。 他刚想抬手敲门,忽然听见里头传来暧昧黏腻的声音。 “唔……老公轻一点……好痛……” 顾承泽的声音低沉又性感,说:“干死你!” “我爱你……啊!老公!好快乐……你喜欢我吗?” 听到顾承泽和其他人做爱,宁修心情倒没有很大的波动。顾承泽和他,是一对多的情人关系,他需要因为职业道德为顾承泽守节,顾承泽却是生冷不忌的。 但若有人想从顾承泽口中听到一个“爱”字,恐怕是痴心妄想。 顾承泽小时候受尽白眼和屈辱,谁也不信任。长大后将仇人悉数踩在脚下,于是性格霸道又激进。他虽然心中有白月光,但在宁修看来,也未必含有多少情义,恐怕只是审美惯性作祟,否则顾承泽又为什么不追求白月光,而是不停地更换情人呢? 毕竟那白月光只是出国罢了,又不是天人两隔。以顾承泽的占有欲,这么久不出手,那爱也未必有多深沉。 宁修跟了顾承泽快一年,什么事多做过了,也曾在温存时撒娇求一个“爱”字。但顾承泽当即冷了脸,把宁修踢下了床,叫他滚。 宁修当时心想,顾承泽真狠,在那种情况下也能把人赶下床,绝非常人能有的自制力。 宁修等着顾承泽把那个娇喘的小男孩赶出来,他正好进套间躲暴风雨。 谁知他听到顾承泽闷哼了一声,说:“再夹紧一点,我就更喜欢了……干!” 宁修愣了一下,心脏隐隐做痛。 哪怕是这种程度的“喜欢”,宁修也从未得到过。 第9章 过夜 乌云遮蔽了天空,空气被暴风搅得不能安宁,宁修站在门外,觉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甲板上有水手大喊:“这位客人!请您进入到安全的地方!暴风雨要来了!” 宁修朝着水手靠近,问:“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水手说:“您说什么——?” 怕影响到顾承泽,宁修声音不大。 他是极为贴心的情人,不会在这种时候吓到顾承泽。若是顾承泽真被自己吓出什么问题,以后也是自己受苦。 水手看到宁修向着自己靠近,吓得魂都出来了。 风浪已经袭来,游轮摇来晃去,宁修没个支撑点,在走廊上走,万一被甩到海里去了怎么办?! 就在水手惊慌失措的时候,游轮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宁修竟然真的摔了一跤,在走廊上滚了一圈,后脑勺撞到了一扇门上。 水手连忙靠近宁修。 “您还好吗?您的房间在哪里?我送您回去。” 宁修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那扇门开了。 许留表情厌恶,说:“你怎么还在外面?” 水手以为宁修是许留的人,连忙说:“先生,暴风雨就要来了,您和朋友还是进房间比较好。” 谁知宁修撑着墙壁站了起来,说:“没什么,我想吹吹风。” 宁修侧对着许留,神情竟然有一种别样的执拗与坚定。 这种坚定底下却藏着脆弱,像是强颜欢笑,像是明明受了伤还要逞强狡辩。 这种天气,吹风? 许留朝顾承泽的套间看了一眼,发现房门紧闭。他想起来顾承泽离开舞池的时候带走了一个小主持人,不由得了然。 许留说:“房里有别人?” 宁修说:“这跟许先生没有关系吧。” 像是赌气一样,刺凌凌的。 这时候倒不像被任人摆布的布娃娃,而有了一丝脾气,一丝真实感。 许留说:“进来吧,我房里没人。” 宁修说:“我不……”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水手推了一下。水手语气很着急,说:“请不要呆在外面!” 不远处船长在催促水手,水手把宁修塞进房间之后,便急冲冲地赶过去了。 许留说:“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说完之后顿了一下,说:“我看不上你。” 宁修淡淡地说:“嗯。” 非常敷衍,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许留在说什么一样。 宁修越过许留,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然后低头,出神地盯着手指。 游轮左右摇晃,海水溅到宁修身上。宁修身上有些湿了,薄薄的衣衫贴在背上,显露出某种令人遐想的颜色。 许留说:“他带进房里的那个人,声音很好听。” 声音很像那个人,样貌却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许留说得很含蓄,宁修却瞬间懂了。 床笫之间的情话,原来也需要用正确的音色去说。宁修跟那个人声音不像,所以无论撒娇,也求不来一句喜欢。 这一瞬间,宁修突然推翻了之前的结论:顾承泽真的不爱那个人吗? 难道自己还不够像吗? 宁修心猛地一揪,同时有有一种奇怪的洒脱感。 他早知道自己比不过那个人,但也不想输给除了那个人之外的别人。现在明白那句“喜欢”师出有名,他也就没那么意难平了。 许留仔仔细细地盯着宁修的表情,发现这个人竟然有些悲伤…… 他脱口而出,问:“你喜欢顾承泽?” 宁修说:“当然呀,顾先生对我很好。” 许留说:“他只不过是把你当替身,这也是对你好?” 宁修微笑着说:“作为一个替身来说,顾先生对我还不够好么?”他停顿了一下,又喃喃道:“最开始我就知道是替身呀……” 我知道是替身啊……用不着你提醒我。 宁修看起来很悲伤,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一样。 许留说:“你……” 既然这么难过的话,又为什么要做顾承泽的替身呢? 许留说:“你淋了海水,去洗个澡吧,不然要生病了。套间里有两个房间,我睡主卧,你睡次卧,先凑活过一晚上。” 宁修没跟他客气,说了句谢谢,就去次卧自带的浴室里洗澡去了。 洗澡的时候,宁修却在思考一个问题:他从未在顾承泽床上过过夜,今晚有暴风雨,顾承泽会把那个声音很好听的情人,赶出来吗? 之后两个人并没有交流,许留谁在主卧,宁修睡在次卧,井水不犯河水,仿佛对方不存在一般。 确诊之后,宁修的精气神一直不太好。 今天被顾承泽带去吃饭,又跟小模特“竞争”了一番。上船之后又跟那么多人社交,宁修觉得很疲惫,一下子就睡着了。 游轮左摇右晃,像是摇篮,却又让梦都不安宁。 宁修梦到参加自己的葬礼,顾承泽竟然也在。其他人都撑着黑色的伞,只有顾承泽穿着驼色大衣,身型挺拔好看,臂弯里却揽着一个人。宁修看不清那人样貌,想走过去跟顾承泽说话。 没想到挽着顾承泽的那人一抬头,竟然长着张着他自己的脸。 那人对他笑了一下,说:“这几年,谢谢你替我照顾承泽啦。” 宁修就吓醒了。 醒来之后,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好像要融化一样,又好像有人往肚子里塞了一把辣椒。 宁修想倒杯水,一站起来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剧烈的声音。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宁修?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宁修想说“没事”,一开口却是痛苦的呻吟。 许留吓了一跳,不顾两人的身份,也不顾自己对宁修的厌恶嫌弃,就踹开房门进来了。 宁修额头全都是汗,在地板上痛苦地翻滚。 这样子绝不是普通的感冒可以造成的。 许留半跪在宁修面前,问:“你怎么了?” 宁修说:“药……药在房间里……” 宁修本该按时吃药,但顾承泽在房间里翻云覆雨,宁修不能打扰,便错过了一顿。他以为不会有事,却没想到忘了吃药能让他这样痛苦。 许留不知道宁修要什么药,但宁修痛得像是快要死掉了一样。 人命当前,他几乎立刻做出了抉择,说:“你等等我。” 暴风雨已经过去了,许留跑到顾承泽的房门口敲门。 “顾承泽!你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顾承泽才懒洋洋地出现在门后,问:“怎么了?” 顾承泽只在腰间围了一条毛巾,身上许多红痕,看起来格外暧昧。 房间里传来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顾先生,谁呀?” 顾承泽用“你打扰我了”的眼神看着许留。 许留愣了一下,问:“你留他过夜?” 顾承泽眼神一变,不耐烦地说:“你到底有什么事?” 许留说:“宁修的药在哪里?” “什么药?” 许留推开顾承泽,径直走近房间里。看到床上那个小男孩的时候,许留皱了皱眉头。 角落里一个便携行李箱,一看就不是顾承泽的。 许留打开行李箱,发现里头装着几件衣服,几盒安全套,一瓶润滑剂。 除此之外,全是药瓶。 许留一把抓住药瓶,冲出了套间。 顾承泽的气压更低,他跟在许留身后,也到了许留的套间。 宁修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小巧的脸上全是汗珠。 许留问:“要吃多少?” 宁修嘴唇微动,许留把耳朵贴在宁修唇边,然后倒出了几颗药。 许留给宁修喂了一口水,又把药喂进去。 顾承泽站在门口,全程抱臂,冷眼看着。 宁修喝了药,状态好了许多,也能平静和缓地呼吸了。 顾承泽慢条斯理地开口,说:“你们俩睡了?是你把他玩成这样的?” 许留不可置信地说:“他都这样了,你在说什么?!” 顾承泽恍然大悟道:“噢,我想起来了,你为林可守身如玉,是不可能动一个赝品的。” 许留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顾承泽走到宁修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所以,你死皮懒脸缠着许留?没想到你还挺有办法,竟然能挤进许留的房间。” 宁修缓缓恢复力气,躺在地上不说话,只是执着地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说:“只是,你还记得你是谁的人吗?” 语气突然冷了下来,如同剜骨的尖刀。 “我……”宁修刚说了一个字,就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说:“我是顾先生的人。” “我的人,在许留的房间里,这算什么事呢?”顾承泽气极了,语气竟然变得温柔了起来。 但无论是许留还是宁修,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宁修勉强爬起来,左歪右倒。 “回房。”丢下这两个字,顾承泽转身就走。 宁修对许留虚弱地笑了一下,说:“谢谢。” 然后宁修弯下腰,把地上的药瓶都捡了起来,然后跟着顾承泽离开了这个套间。 许留看着宁修的背影,忽然觉得心里难受。 顾承泽不是个东西,宁修为什么…… 难道他竟然真的爱顾承泽吗? 宁修回到顾承泽的套间,看到床上那个人,愣了一下。 床上那人问:“顾先生,这是谁啊……” 顾承泽浑身散发着寒气,说:“出去。” 那人被吓到了,呆呆地照做。爬下床,走到门口。 宁修提醒他:“你没穿衣服。” 那人呆呆愣愣地抱着衣服,离开了。 顾承泽说:“解释。” 宁修说:“顾先生,我好累哦,我可以先上床吗?” 顾承泽看着他猫一样的表情,心中微动,表情竟然柔软了一些。 宁修无师自通地读懂了顾承泽的“恩赐”,爬上了次卧的床。 宁修窝在被子里,小声说:“刚刚暴风雨,我在外面。水手担心我出意外,正好许先生开门,阴差阳错就进去了。”宁修眨了眨眼睛,说:“顾先生,我没有背叛你。” 宁修脸色苍白,眼神却水汪汪的,楚楚可怜的样子。 顾承泽听到最后那句话,气消了一半。 这人别的不会,倒是很会撒娇。 饶是顾承泽这样的铁石心肠,也被宁修的眼神湿润,然后长出来毛茸茸的植物。 但,无论怎样的师出有名,宁修都在别的男人房里待过了。若是就这样轻轻揭过,之后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于是顾承泽皱着眉头找茬,看那洁白的被子很不顺眼。 说:“你迫不及待地上床,是在暗示我吗?” 说着,顾承泽欺身而上,将宁修按在身下。 宁修身体些微发烫,摸起来竟然比平常更舒服。 宁修软软地说:“顾先生,请好好疼爱我呀。” 顾承泽闷声道:“来了。” 宁修望向窗外,天已蒙蒙亮。做完这一次,就该天亮了。 也算另一种形式的过夜。 第10章 有趣 宁修睡了很久,身体不停地发热。 饶是顾承泽这样冷血的人,也发现了不对。他找来船医,给宁修看病。 船医手段有限,只能治最基础的病,比如感冒什么的。 宁修浑身发热,意识有些模糊,再加上顾承泽口述宁修昨晚在外面淋了海水,船医很容易得出了感冒的结论,打算给宁修挂水。 船医在准备吊瓶的时候,顾承泽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请您稍等。”宁修制止了船医,摸出手机给医生打了个电话。 “喂,医生,我这边可以打吊针吗?还有,感冒药可以吃吗?”他这病娇弱,要忌口的东西不少。 船医在一旁听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宁修打完简短的电话,然后对船医笑了一下,说:“可以了,谢谢您。” 打吊针的时候,套间里空无一人。游轮微微摇晃,那吊瓶里的透明液体也在微微摇晃。宁修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许留在甲板上,看见船医从顾承泽套间里出来,然后迎了上去,问:“套间里那个人,什么病?” 船医说:“感冒……吧。” 他回答得并不自信,因为宁修打了那个电话,让他怀疑这事情是不是有什么玄机。 许留立刻说:“不可能。” 昨晚宁修疼成了那个样子,显然不是感冒能够做到的。他去顾承泽套间里找药,只觉得那药瓶特殊,他完全没有见过。宁修把那药瓶护得死,离开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走药瓶…… 许留昨晚越想越不对劲,明白宁修身上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船医犹豫了一下,说:“从症状来看,是感冒没有错。但不知道那位先生,先前有没有别的病。” 船医就把宁修的电话内容简单地说了一遍。 许留惊讶极了,听这情况,宁修的病很不普通啊。 许留正在发呆,突然被不远处的声音吸引了。 “昨晚怎么样?我们还没人能爬上顾承泽的床呢。” “顾承泽啊……果然如传闻一样,有个公狗腰。昨晚那真是□□,啧啧……只不过睡到一半,有个小零进来了,顾承泽就把我赶出去了。哎……不然还能再多来几次的。” 不仅是因为“顾承泽”这三个字,更是因为第二个人的声音。 这第二个人的声音,真是像极了林可。导致许留第一时间还以为是林可出现了。 可,林克怎么会有这样荡漾的语气,说出这样不知廉耻的话?! “是顾承泽带上船的那个小零吗?看不出来,他还挺受宠啊?你跟顾承泽睡了,你老板不会生气吗?” “怎么会生气呢?能巴结上顾承泽,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要是我能借这次给顾承泽当情人就好了,听说他挺大方的。至于那个小零?哼,我看他手段不得了啊,许公子为了他夜闯顾承泽的房间,要不是这样,顾承泽才想不起他呢!那小零背叛了顾承泽,也不知道顾承泽会不会甩了他?” “那你不是正好上位?哈哈哈哈……” 那几个风骚小零聚在一起,兴奋地聊着不堪入耳的话题。 许留第一次觉得,宁修或许是个还不错的情人。 ——只要他想象不出,宁修跟别人嚼舌根的样子。 许留不知不觉走上前,怒气冲冲地说:“你们在说什么?” 那几个小零吓了一跳,说:“许公子……” 许留咬牙切齿,说:“不准你再用这种声音,说这种话!” 顾承泽能任由各种各样的赝品玷污那个人,许留却不行。许留是要把那个人放在心尖尖上珍惜的。 更何况……宁修利用他气顾承泽?哼。 许留发了一顿火,自顾自地离开了。 小零们留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许留是因为那个小零生气的吗?” “要是顾承泽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惩罚那个小零哦……” 昨晚留在顾承泽房间里的人眼神一转,心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顾承泽在玩保龄球。 一个富商站在一旁,有些谄媚地说:“顾总球打得真好!” 顾承泽看他一眼,觉得有些眼熟,问:“你是不是带了一个主持人上船?” 富商连连说:“是的,是的。就是被您带回房里的那一个……您喜欢就好,哈哈。很干净的,哈哈。” 顾承泽漫不经心地问:“你包他一个月,多少钱?” 富商说了个数字,顾承泽意味不明地哼了一下。这富商实在是抠门,顾承泽给小情人花的钱,几乎是这个数字的五倍了。 顾承泽说:“从今天起,他归我了。” 富商连连应道:“哎,哎。” 顾承泽又玩了一会儿球,忽然想起来什么,对富商说:“你确定他很干净?” 富商说:“他第一次接这种活,我也是刚刚才包下来的,还没怎么用过呢。” 顾承泽想到什么,说:“可他在床上很骚。该不会是你不行,他背着你偷吃了吧?” 富商的确存着借用小情人巴结顾承泽的心思,但被顾承泽这样讽刺,内心也很不愉快,忍不住变了脸色。 可是想到顾承泽手里的资源,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做出讨好的表情,说:“还是顾总您有魅力啊。” 顾承泽冷笑了一声。 趁着顾承泽心情还不错,富商跟顾承泽多聊了几句,敲定了一笔合作。 离开之后,富商就通知那个主持人:“从今天起,你就是顾承泽的人了。” 主持人名字叫尚泉,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要乐得跳起来了。 富商看见尚泉反应,不由得想起顾承泽讽刺的那一句,表情冷了一些,警告道:“顾承泽不好惹,你最好不要有小心思。安安份份听他的话,他会对你很好的。” 尚泉嘴上应着,心里却想:我不喜欢昨晚那个小零,等我上位了,我一定要把他赶走。 当晚吃饭,顾承泽身边坐着的就是这个主持人了。 虽说这艘游轮上玩得挺花,但是带来的人被冷落,完全换了一个新人的事情,还是有些新奇的。 有富二代问顾承泽:“顾总,你那个玩厌了?” 顾承泽说:“病了,在房里睡着。” 富二代说:“咦?那个看起来是挺娇弱的。顾总你怜香惜玉啊!” 顾承泽皱了皱眉头,忽然意识到,宁修是不是太招人了? 烧烤日料那天,就有人听到宁修的声音,想接他的盘;昨晚许留竟然收留宁修住进自己的套间,还为了宁修夜闯自己房门;现在又有人惦记上了,还会注意他身体是不是娇弱。 心里生出不快。 顾承泽没说话,那富二代也想不到顾承泽会为了一个情人跟自己生闷气,又逗弄尚泉,说:“哎,听说你以前是个歌手?后来才当主持人的?” 尚泉笑着说:“是啊。” 顾承泽盯着尚泉看,拿他的笑容跟宁修比,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 宁修会对顾承泽的朋友笑,但那种笑容更偏向于礼貌,还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可尚泉的笑容就勾人多了,像是时时刻刻想着发散魅力。 尚泉还没有自己是专属物的自觉。 富二代说:“你什么时候唱歌给大伙儿听呗。” 尚泉看着顾承泽,说:“都听顾先生的。” 宁修会说:我只唱歌给顾先生听。 顾承泽原本把手搭在尚泉的肩膀上,此刻也收了回来。他表情变淡了一些,喜怒更不可察。 尚泉也意识到了,心慌起来。 顾承泽站起来,说:“你想唱就唱。我房里那个还没吃饭,我去看看他。” 富二代有点惊讶,又开始说顾承泽“太宠人了”之类的玩笑话。 富二代还问:“昨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病了?” 尚泉看着不远处的许留,竟然脱口而出:“因为许先生!” 富二代:“啊?什么意思?” 顾承泽也停下脚步,用一种打量的目光看着尚泉,柔声柔气地说:“你说。” 尚泉还不明白顾承泽的套路,以为顾承泽真在鼓励他八卦,于是说:“顾先生不是给宁修找了船医么?我今天看见啦,船医刚刚看完病出来,许先生就走到了船医身边问病情。我没听到许先生跟船医说了什么啦,我都是猜的……猜的。” 他好歹知道一点轻重,知道不能把昨晚的事情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否则大家都知道许留给顾承泽戴绿帽子,顾承泽面子上不好过,也不会让他好过。 但八卦是藏不住的,尚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小姐妹,小姐妹总有跟自己金主分享的。分享来分享去,竟然成了一件心照不宣的八卦。 有个跟顾承泽对立的富二代立刻站出来,说:“不止吧?我怎么听说,昨晚那个姓宁的——叫什么来着,宁宁?——宁宁他还在许留的房间里睡了很久啊?许留,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一说出口,顾承泽、许留都变了脸色。与此事无关的人都竖起了耳朵,想看两人当面对峙的大戏,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不关心的样子。 顾承泽和许留对视一眼,火花四射,好像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就在这安静的甲板上,传来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却是那故事的男主角,宁修。 宁修脸上是不自然的病态的红色,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看着顾承泽,问:“顾先生,怎么了?” 他先看顾承泽,眼里也只有顾承泽。 顾承泽说:“你出来做什么?” 宁修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针也打完了……” 他瞥到顾承泽身边的位置被尚泉占着,咬了咬嘴唇,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顾承泽说:“很好,我们正在说你的事情呢。” “我的什么事?” “有人说,你昨晚去许留房里过夜了。”顾承泽只说了一个短短的句子,他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想到得到什么说法,都没有说。这是要靠宁修自己揣摩的事情。 宁修愣了一下,说:“这是什么闲话?我今早不是在顾先生床上醒来的么?” 只说真话,不说假话。这是宁修的看家本领。 跟顾承泽不太对付的那个富二代说:“可我怎么听说,你在许留房里呆到半夜,后来才回顾总房间里的呢?” 宁修调整了一下站姿,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变化。 宁修问:“证人在哪里?即便是法官断案,也需要证人证物。请证人站出来,与我当面对质。” 尚泉瑟缩了一下身体,他是绝不可能站出来的,他的小姐妹呢?会不会有喜欢搞事的小姐妹,把他背后八卦顾承泽的事情抖落出来? 所幸,没有。 顾承泽看着宁修义正言辞的样子,嘴角浮现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宁修真的在许留房里呆过,证人不敢站出来,无非是怕得罪顾承泽。 竟是个狐假虎威的小玩意儿。 有趣。 第11章 主动 在游轮上,宁修一直显得有些虚弱。 顾承泽大发善心,竟然允许宁修在房里静养,后面几天都没让人见他。 有人调笑,说顾承泽金屋藏娇。 顾承泽便笑了笑,反问:“有那么娇吗?” 那人不知道顾承泽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没有说话。 顾承泽惯常不喜欢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此时却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不见得吧。” 宁修躲在房间里,这几天陪着顾承泽的都是尚泉。结合这件事情,众人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宁修该不是失宠了吧。 宁修对此毫不知情,住在套间里,整天看电视剧。他最近入坑了一个超长的美剧,补得差不多了。宁修一边看一边有点惆怅,不知道在自己死之前,这剧能不能完结。 顾承泽晚上还是会在套间里住,但尚泉也在。 宁修第一次看到尚泉也走进来的时候,蒙蔽了一下。 尚泉喊他:“哥哥好。” 宁修看向顾承泽,软软地喊:“顾先生好。” 顾承泽“嗯”了一声,也不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修跟别人不同,心里眼里只有他,顾承泽对这一点特别满意。 顾承泽对尚泉说:“洗澡去。” 尚泉听话地转身,却在顾承泽看不到的地方,对宁修挑衅地笑了一下。 宁修鼻子还堵着,抽了抽鼻子,声音跟哭了似的。 顾承泽说:“那天,你为什么去许留房里?” 宁修已经解释过一次了,但顾承泽要问,他只能说得更详细一些:“暴风雨来的急,我听到通知就在找您,耽搁了一会儿,暴风雨就变大了。后来我想着您应该回套间了,在门口听到……一些动静。愣了愣神,就被水手推到了别人房间里。” 宁修说完之后,又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鼻子。 顾承泽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些细节,此刻听宁修说起来,神色莫辨,摸了摸宁修的脖子,说:“嗯,下次直接敲门。我不喜欢你在别人房里。” 下次…… 宁修垂下眼帘,说:“好。” 尚泉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也带着暧昧的水气。尚泉说:“现在睡觉吗?” 顾承泽说:“你困了就去睡。” 尚泉看了看,躺到了主卧的床上。顾承泽第一次带他回房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睡的。 宁修看了看主卧的方向,表情有点委屈,有点羡慕。 顾承泽说:“吃醋了?” 宁修摇摇头说:“不敢。” 不敢吃,那就是吃了。 顾承泽说:“听话。” 宁修不自觉地嘟起嘴唇,然后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听话”,然后咬了一下下唇。 顾承泽笑了一下,没说话,洗澡去了。 洗完之后,顾承泽竟然爬进了宁修的被窝。 宁修措手不及,轻轻“啊”了一声。 顾承泽不满道:“怎么穿了衣服?” 宁修早就关了灯,黑暗里所有触感都很明显,于是立刻因为顾承泽的抚慰而起了反应。 考虑到套间里还有尚泉,宁修咬住嘴唇,细碎地哼。 顾承泽说:“叫出来,我想听。” 宁修说:“可是……可是主卧里……” 顾承泽说:“你想去主卧做?我不介意。” 说着,顾承泽搂住了宁修的腿弯,似乎是想把他抱起来。 宁修吓到了,连忙说:“不要……” 顾承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着他听话。 宁修有些为难,眼睛里水汪汪的,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轻轻地叫:“老公。” 宁修从来不会这样叫顾承泽,顾承泽自我意识太强,不喜欢一切人自我主张,也不喜欢被关系与责任所束缚。 但那天听到尚泉在床上叫“老公”,顾承泽竟然回应了。 宁修只是试了一下。但他没有想到,这一句竟然能让一向慢条斯理掌握主动权的顾承泽,一下子失去理智,野蛮地冲撞起来。 欲海浮沉里,宁修搂着顾承泽的脖子,一遍一遍地、带着哭腔喊:“老公,轻点儿……” 顾承泽像是没听到一般,动作愈发狠戾。 第二天一早,顾承泽已经不在套间里了。 尚泉在客厅里坐着等宁修,道:“你不是生病了吗?昨晚怎么做了那么久?” 语气夹枪带棒,宁修倒了一杯水,凉凉地掀了一下眼皮,说:“计时了?” 尚泉:“……” 宁修接着说:“好听么?听硬了么?” 尚泉脸都涨红了。 宁修看起来乖巧安静,尚泉却没想到他这么尖锐。 宁修笑了一下,说:“以后几天,还要多多指教啦。” 尚泉说:“你已经失宠了。顾承泽知道你跟许留搞在一起,他很生气,下船之后就会雪藏你。你嚣张不了多久!” 宁修仔细品味这几句话,觉得挺有意思。“他让你在隔壁房间旁听,你还意识不到吗?” 顾承泽生冷不忌,昨天带尚泉回来,却在宁修床上留宿,这是一个警告,警告尚泉不要有那些小心思,要“听话”。尚泉可能是脑子太笨了,现在还在做上位的美梦。 宁修从不进行智商扶贫,懒得跟尚泉分析利弊。 上位?宁修自己都在尘埃里,其他人总想着把他踩在脚下,还以为能得到什么吗? 宁修的表情太嘲讽了,以至于尚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一下子冲到宁修面前,想要掐宁修的脸。 宁修避了一下,尚泉摔在了地上。 顾承泽在这时候进来,看到一片狼藉,皱了皱眉头,说:“你们干什么?” 尚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顾承泽对宁修说:“争宠也不要用这种手段,注意你的言行。” 宁修:“……” 无语凝噎。 他是喜欢顾承泽,但也不是对顾承泽全盘接受。像这样自我意识太良好的发言,宁修竟然觉得有些愚蠢。 争宠?顾承泽真以为自己是皇帝,三宫六院就该和谐无边么? 尚泉眼睛一转,顺着顾承泽的话说:“是我没有站稳,跟宁哥哥无关。” 顾承泽看着宁修,似乎想等宁修表态。宁修张了张嘴,终究没办法投入到宫斗剧的氛围之中。太蠢了。 顾承泽没有等到,多看了宁修一眼,不太高兴地离开了。 兴许是白天发生的事情给了尚泉灵感,晚上宁修在甲板上吹夜风的时候,尚泉又贴了过来。 宁修皱了皱眉,往旁边让了一步。 尚泉又如影随形地跟上来。 宁修说:“你想做什么?” 尚泉说:“今晚,顾总一定会睡在我床上。” 宁修说:“哦。加油。” 顾承泽昨晚太凶狠,宁修正想休息一下呢。 尚泉一拳打在棉花上,有点茫然,又有点挫败,道:“你不吃醋?” 宁修说:“我为什么吃醋?” 尚泉说:“你不是喜欢他吗?” 宁修笑了一下,说:“哪怕是做金丝雀,也要有职业道德。如果你想在顾承泽身边长久待下去,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尚泉说:“有时候为了争宠,一点小手段也是要用的嘛。” 宁修正奇怪尚泉答非所问,下一秒就见尚泉大喊着“救命”,然后从围栏上掉下了水。 宁修:“……” 水手们立刻张罗着救人,宁修却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心里有些想笑。 顾承泽皱着眉头走过来,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修说:“啊?” 顾承泽欺身压上,鼻息交融。他以眼神警告,周身充满危险的气息:“你只是个替身。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在这些方面耍小心眼。如果你闹出了人命,我不会替你摆平。” 宁修稍微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 这么简单的手段,顾承泽只需要查一下监控,就能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推人下去了。 可顾承泽没想着求证。 只要尚泉用那个人的声音喊“救命”,顾承泽就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尚泉。 顾承泽说:“以前你做得不错,这次为什么过界?是因为我带你上船,你有了多余的念头?还是因为你找好了下家,飘了?” 顾承泽的嘴唇距离宁修只有一厘米。宁修有股亲上去的冲动。 他也就真这么做了。 动作之间,宁修撬开了顾承泽的唇,竟还隐隐占据了主动地位。 顾承泽完全没有想到一向乖巧听话的小情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大胆的举动,但宁修一颦一笑皆是另一种风情,顾承泽竟然觉得,这样主动引导的小情人也很不错。 是因为有了危机意识么?顾承泽以为。 此时宁修的心里却清醒得有些疲惫。 他已经尝遍了顾承泽的身体,多来几次纵然欢愉,少几次却也没太大遗憾。 趁着顾承泽对他还有吸引力,多采摘几次。最好直到自己死,顾承泽都不会让他厌倦。 第12章 猫 从游轮上回来之后,顾承泽谈妥了几桩生意。其中一桩就是跟尚泉原来的老板,那个富商特别高兴,听说给尚泉送了一套小公寓,虽然只是一室户,但是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也很值一些钱了。 除此之外,顾承泽给尚泉安排了一个住处,算是正式收下了他。 顾承泽有好几天没到宁修这里来,宁修便知道,顾承泽有了新欢,自然是要冷落他们这些老人了。 宁修早就知道顾承泽是个什么样的人,即便有些遗憾,也不会失望。他抽时间去医院检查身体。 上次吐血到医院之后,医生催他赶紧做一个全身检查,他一直没什么时间。现在顾承泽被尚泉拖住了脚步,宁修正好可以多关心关心自己了。 他把游轮上的事情对医生讲了一遍,医生表情很严肃,说:“宁律师,你不能再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了!” 宁修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医生听出他在敷衍,又强调了一遍:“请您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啊!我是医生。” 宁修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说:“是啊,你是医生,我什么情况,你不比我清楚多了?这个病很罕见,国内外都没有成熟的疗法,我不想化疗。我有许多没有完成的梦想,趁着还能活动,去完成遗憾,不是挺好的么?” 宁修态度特别豁达,医生知道他真是这样想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医生想:所谓的梦想,竟然是要以慢怠自己为代价么? 医生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这个病……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宁律师您是好人,说不定……” 宁修打断了医生,说:“我替你辩护,那是因为我是律师。但我不是好人,我做过的坏事,你想像不到。” 宁修的眼神变得不太一样了,先前还温和柔软,现在却锋芒毕露。 是啊,律师有特殊的手段,如果事事都在安全线内,怎么可能成为一个:“所以,这次还是拿之前的药吗?” 医生嘱咐他:“一定要按时服用。” 宁修苦笑一下,说:“我现在知道后果了。” 宁修拿了药,下楼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穿着高跟鞋,走路格外别扭。还用奇怪的丝巾裹住头部,左顾右盼,生怕有人不知道她有问题似的。 宁修跟着那人,走到了安全通道。 “万奇奇?”宁修突然开口。 那人猛地回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着脖子看宁修。 摘掉墨镜,还真是万奇奇。 宁修向前走了几步,说:“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万奇奇比新闻里憔悴多了,眼神躲闪,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但是看清楚是宁修,他还是强行挺直了背,说:“关你什么事?” 宁修一直都知道万奇奇的存在……倒不如说,他几乎清楚地知道顾承泽每一个情人。 万奇奇的侧脸跟林可长得很像,五官却差了点意思。有时候造型对了,顾承泽能连着睡万奇奇一星期;造型不对,也能一个月都没接触。 历任情人中,爱上顾承泽的不少,万奇奇就是其中之一。他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林可的存在,把自己整成了第二个林可。这招倒是管用了一阵子,但没多久他的假体出了点问题,顾承泽便弃之如敝屣。 宁修上一次知道万奇奇,还是在热搜里。那天顾承泽误以为是宁修生日,约了宁修吃饭。宁修在餐厅里等了好几个小时,等来了顾承泽搂着万奇奇离开顾氏大厦的照片。 宁修看出万奇奇的抗拒,停下脚步,平淡地问:“你自己来买药?你的助理和经纪人呢?” 万奇奇在圈内有点水花,要是被人拍到这幅样子,还不知道会被怎样八卦。 万奇奇凄凉地笑了一下,说:“经纪人?助理?我哪里还有这些?我被爆出绯闻,公司跟我强制解约,我现在就是个过街老鼠,你知道吗?!” 宁修没关注娱乐圈的事情,闻言愣了一下,说:“抱歉。” 万奇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流下泪来,说:“你有什么抱歉的?是我贱,我想得到他的关注,我跟顾强勾结又旧情未了,还以为把顾强的把柄交给他,他就会原谅我,就会爱我,就会说我做得还不错!但他没有心,我为他跳楼,他也不觉得感动,反而更讨厌我!我知道他带你去游轮上了,他很宠你,你很高兴吧?你今天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万奇奇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稳定了,张牙舞爪,歇斯底里。 宁修抓住万奇奇的手,不让他自我伤害。宁修说:“我送你回家。” 万奇奇说:“我没有家……我被公司赶出来了,我自己买的房子也卖掉了……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宁修微微叹了一口气,把万奇奇带到酒店,给他开了个房。 宁修在网上搜索了一下万奇奇,发现关于他的新闻不少。 有人爆料万奇奇长期被人包养,还放出了万奇奇跟几个老男人“多人运动”的小视频。又有人爆料万奇奇家人欠了很多赌债,被黑社会四处追债,万奇奇卖了顾承泽送他的房子车子,也没还完。 万奇奇喜欢顾承泽,非常洁身自好,绝不可能跟人多人运动。那视频就播放了几秒,宁修就能看出来是被下药了。 宁修问万奇奇:“这都是谁做的?你没有报警吗?没有找人帮忙吗?” 万奇奇只是抓着他的手臂,问:“爱上顾承泽,就注定是一个错误吗?” 是。 宁修反问:“是顾承泽做的?” 顾承泽是心狠手辣,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吧…… 万奇奇语气悲哀,道:“这么多情人里,你混得最好。千万别爱上顾承泽。” 宁修轻轻叹了一口气,说:“太晚了。” 宁修安置好万奇奇,回到了小阁楼。 他给猫洗澡,给花浇水,还打了一会儿架子鼓。 浑身是汗地从练功房里走出去,却看见顾承泽。 汗顺着宁修的脸颊滑落,滴在锁骨上,看起来格外性感。顾承泽挑了挑眉,说:“你还会打鼓?” 宁修说:“上大学的时候做过乐队。” 顾承泽显然对这件事情不怎么在意,说:“林可也玩过乐队。” 宁修说:“是吗,真巧。” 顾承泽说:“门口的兰花是你种的?” 宁修说:“是的。” 顾承泽占住了猫的去路,猫弓起身子,朝顾承泽挑衅地喵了几声。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我讨厌猫,你把它送走。” 宁修愣了一下,说:“它很敏感,才刚刚习惯这里……” 顾承泽便不虞地看着他,说:“一只猫而已。” 宁修想说:顾先生你不常过来,我把它管好。 但看到顾承泽的表情,他又把话咽回去了。 顾承泽看了看猫,又看了看宁修,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说:“你想养猫,总得让我知道养猫的好处。” 宁修面露迷茫,没懂顾承泽的意思。 顾承泽松了松领带,说:“上次买的肛塞,还在不在?” 那是条猫尾巴造型的肛塞,宁修顿了一下,脸慢慢红了。 顾承泽好整以暇,说:“做我的猫。” 宁修便真的当了顾承泽的猫。 他跪在地上,做出服帖的姿势,用下巴去蹭顾承泽的膝盖。 什么都没穿,因为猫是动物,是不知羞的。 顾承泽说:“你是小公猫,还是小母猫?” 宁修说:“我是顾先生的。” 顾承泽用手指逗弄宁修的下巴,说:“猫还会说话啊?” 宁修轻轻叼住顾承泽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说:“不仅会说话,我还会咬人呢。” 顾承泽被宁修这副媚态取悦到了,低声笑着,问:“小猫喜欢喝牛奶吗?” 宁修心想:这人果然没有养过猫,猫是不能喝牛奶的。 但他知道顾承泽想要什么,于是媚眼如丝地看了顾承泽一眼,叼住拉链。 …… 几个小时之后,宁修伏在顾承泽身上,累到不想说话。 顾承泽摸着宁修的手指,说:“养猫原来这样快乐。” 宁修说:“那我可以留下猫了么?” 顾承泽想了想,却说:“我给你买一套房子,你把猫养在那边,闲着没事就去喂一喂。” 可宁修也不能常住那边,因为顾承泽想要做的时候,只会来这边找他。 说到底,还是不让养猫。 宁修有些黯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顾承泽又说:“那兰花长得不错,听说这品种很难养。” 宁修惊喜地支起下巴,问:“顾先生认识这花?” 顾承泽不咸不淡地说:“我有个朋友喜欢花。” 宁修眼中神采褪去一些,说:“噢。” 顾承泽将宁修的一切反应都收于眼底,明知道宁修因为猫和花的事情双重失望,却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刚刚承诺多给宁修一套房子。 顾承泽一下又一下,摸着宁修的头发,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你听话,不会多余做别的事情。你还想要什么?今天撒撒娇,我都可以给你。” 有那么一瞬间,宁修很想说:我要你爱我。 但这个念头甚至还未成型,宁修便放弃了。 他想起了万奇奇。 宁修说:“不听话,会怎么样?” 顾承泽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宁修头皮猛地一痛,被迫扬起了头。 顾承泽语气如冰,说:“你最好不知道。” 宁修却已经知道了。 宁修忍住痛意,对顾承泽笑了一下,说:“嗯,听顾先生的。” 直到那天之前,都听你的。 顾承泽从床上爬起来,说:“我只是过来拿个东西,没想到你发骚,耽搁了我几个小时。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宁修说:“下次有空的时候,请老公惩罚我。” 顾承泽倒吸一口气,说:“艹,你怎么这么骚?” 宁修抿唇笑了一下。 宁修的长相是很清纯的,但每每被滋润过后,就仿佛化身勾人的小妖精,叫人欲罢不能。 顾承泽拍了拍宁修的脸蛋,说:“明天就惩罚你。” 顾承泽走了。 宁修站在窗子旁边,目送顾承泽的车子离开。 猫伸出爪子,搭在宁修的小腿上,可怜地喵喵叫着。 宁修低下头,说:“你听得懂是不是?” 猫:“喵。” 宁修叹了口气,说:“只能送走你啦。” 他下楼,越过花圃去关阁楼的大门。 路上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定睛一看,才发现他悉心照料了半年才勉强养活的兰花不见了。 他想起顾承泽说,有个朋友喜欢花。 原来是这个意思。 第13章 挖墙脚 兰花被顾承泽拿走。 宁修给张秘书打电话,问:“我这边还有几盆品相比较好的兰花,如果顾先生需要,可以告诉我。” 张秘书把那盆兰花的去处告诉宁修:“公司有个合作方,除了兰花以外别的都不喜欢。顾总已经为这个合作烦心很久了,还要多谢宁先生。” 宁修说:“能帮到顾先生,我就很开心了。” 张秘书的语气比之前疏远了不少,宁修知道这是顾承泽敲打过后的结果,也就不为难张秘书了。他不说多的话,直接说:“那不打扰张秘书了,我先挂了。” 张秘书反而有些疑惑地叫住了他,说:“宁先生,你没有别的话想说吗?” 宁修说:“什么话?” 张秘书说:“那桩合作今天刚刚谈成,你今天有什么私事吗?” 这就是暗示顾承泽会来宁修这边了。 宁修立刻反应过来,问:“我准备鸡汤,可以吗?” 张秘书说:“顾总今天还提起了您的鸡汤呢。” 说到这里,就是真的没有后话了。 宁修挂掉电话,开始熬鸡汤。 刚洗完鸡,顾承泽竟然打电话过来了。宁修双手湿润又油腻,在围裙上擦了一下,然后接起来:“喂,顾先生。” 顾承泽说:“张秘书又跟你说了什么?” 宁修说:“他说您今天很高兴,我给您煮了鸡汤。” 宁修还以为顾承泽会生气,没想到顾承泽笑了一下,说:“你煮的鸡汤的确不一般。” 宁修说:“您喜欢,我随时给你煮。” 顾承泽那边很忙,说了两句话就要挂,挂电话之前,顾承泽用特别暧昧的语气说:“穿得好看点。” 宁修无奈,只好找出了一套软萌乖巧的白衬衫。顾承泽就喜欢这样的青葱少年感,宁修琢磨着还好自己不算太老,扮嫩也没有太违和。 宁修做了许多准备,甚至还关了灯,点上了蜡烛。 他放了一整个浴缸的水,又在浴缸里洒满玫瑰花瓣。饱暖思淫欲,宁修对这一套已经很熟悉的。 但宁修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一打开门,外头竟然有两个人。 顾承泽背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顾承泽率先进屋,对中年男人解释:“李总,这就是种出兰花的宁修。” 宁修措手不及,但很快调整过来,对李总笑了一下,说:“李总,您好。” 李总说:“刚刚一路走进来,我看到了很多花,不仅仅有兰花,还有别的花。都是你种的?” 宁修说:“是的。” 李总说:“你从小种花?” 宁修说:“最近一两年才开始学的。” 李总惊讶地说:“那你很有天分。” 看到餐桌上的烛台,李总说:“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两位了?” 顾承泽说:“没有的事,李总要是喜欢花,可以挑几盆喜欢的带走。” 李总看了宁修一眼,说:“爱花之人,真的愿意把花送人吗?” 宁修笑了一下,说:“一切都听顾先生的。” 李总笑说:“你们感情挺好。在你之前,我还没听说过顾总会到哪个人家里吃晚饭的。” 宁修愣了一下,他以为其他的情人也会把顾承泽照顾得服服帖帖,却没想到只有自己给顾承泽做饭? 顾承泽皱着眉头,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但没用多久,他就松开了眉头,也只有宁修做饭他还吃得下去了。 李总似乎只对花感兴趣,没有留下来吃饭,只是蹲在花圃里看了半小时的花。 顾承泽和宁修一起作陪,但陪了一会儿,顾承泽接到一个电话,走开了十几分钟。 再回去的时候,听到李总跟宁修说:“……你愿意为我养花吗?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价钱我开顾承泽两倍。” 宁修还没说话,顾承泽便道:“他不会去的。” 李总和宁修都诧异地回头,顾承泽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说:“李总这可就不厚道了,刚刚还说我们感情好,现在就要把人抢走啦?” 李总说:“我没有挖墙脚的意思,只是听说顾总和宁先生是合约关系。等合约结束,我想给宁先生提供另一份工作罢了。” 宁修脸上是温和的微笑,却对李总说:“谢谢李总抬爱,只是非常抱歉,除了顾总,我不会考虑其他任何人。” 李总说:“合约结束也不行吗?” 宁修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除非我死啦。” 李总有些惊讶,看了看顾承泽,又看了看宁修,说:“抱歉,是我冒昧。”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总也不好再留,只能就这样走了。 顾承泽捏着宁修手腕,把人拉到自己怀里,说:“‘除非你死了’?” 宁修仰头看着顾承泽,眼睛里只倒映着他一个人:“我对顾先生,至死不渝。” 顾承泽说:“你还挺会说话。” 宁修没解释。 顾承泽又说:“只是养养花罢了,不必同我睡觉,不必随时哄我,就能拿到两倍的钱。你真的不心动?” 宁修是为了钱来的,顾承泽很清楚。既然是为了钱来的,那么就很有可能被钱挖走。 可不知为什么,在听到李总说两倍价钱的时候,顾承泽一点儿也不担心,就好像他笃定宁修不会离开一样。 宁修伸出手,隔着衣服摸顾承泽的腹肌,说:“我是顾先生的地,不给别人耕种。” 宁修眼神迷离又眷恋,还带着某种顾承泽看不懂的沉重。 顾承泽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像是被汹涌的潮水包裹住了,心跳竟然停了一拍。但他紧接着就想到之前纠缠不清的情人—— 越是说爱他,越是会做出脱离掌控的事情。 顾承泽最讨厌不能掌控的事情。 顾承泽眼神冷了下来,动作却愈发粗鲁,一把扯开宁修的衬衫,扣子崩了一地。 “别装得这么深情,戏演过了。”语气很冷。 宁修愣了一下,一瞬间将情绪收敛。 他软软地叫:“宁宁是小色猫,一天都……嗯~都离不开顾先生……” 宁修一下一下地叫、一下一下地蹭。 顾承泽瞬间被点燃:哪个男人不喜欢被夸那方面的能力呢? 顾承泽从没有做过0,也不知道做0有什么快乐。但从历任情人的反应来看,自己的确资本雄厚。 原来是迷恋做爱而已。顾承泽心中的不快散去,但不知为何,又因为这个认知浮现出了新的烦躁。 说好的爱他至死不渝呢? 那天之后,宁修收到了一大笔转账。 差不多是一年“酬劳”的两倍。 以张秘书严谨的性格,不大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抱着不出意外的心思,宁修给张秘书打电话,问是怎么回事。 张秘书语气死板地像个机器人一样,说:“这件事情是顾总吩咐的。” 宁修还想再问什么,电话那头就响起了顾承泽的声音:“是奖励你的。兰花,还有李总。” 兰花也就算了,可自己那天的应对,分明应该是触怒了李总。这有什么好奖励的? 顾承泽说:“安心待着,别想多余的事情。” 宁修便明白过来,顾承泽听李总开两倍,于是给自己开了三倍,好让自己不要生出跳槽的想法。 怎么可能跳槽呢?宁修心说,但顾承泽没有安全感,越是海誓山盟越容易让他不安,直白地告诉他“我图你的钱”才符合顾承泽的认知和逻辑。 宁修乖巧地“嗯”了一下,问:“那顾总,今晚过来吃饭吗?” 李总说:在你之前,我还没听说过顾总会到哪个人家里吃晚饭的。 想到这里,顾承泽顿了一下,说:“不了。” 又像是为了强调什么一样,补充道:“我去尚泉那里吃。” 宁修语气没什么变化,说:“好的,顾总。” 顾承泽听见宁修平静的语气,放下心来。 宁修或许爱钱,或许爱性,但绝对不爱他这个人。这太好了,顾承泽还没有彻底厌倦宁修,不想现在就甩掉对方。 可为什么,心底竟隐隐失落呢? 第14章 愧疚 万奇奇被宁修放在酒店里,不敢出门,不敢露头。 宁修是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万奇奇开房的,因为万奇奇现在不仅仅要防狗仔和粉丝,更要放追债的黑社会,后面那拨人马是有可能危及生命的。 宁修送饭给万奇奇,问:“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万奇奇闷头大口扒饭,宁修昨晚被顾承泽缠住了,没人送饭,万奇奇不敢点外卖,也不敢叫酒店服务,靠喝白开水撑到了现在。 万奇奇口里塞满了饭,含糊不清地说:“我想告他们。” 宁修愣了一下,说:“告他们?” 他没想到,万奇奇现在自身难保,第一反应竟然是求助公检法。 万奇奇说:“我是欠了很多钱,但超过一定利率的利息,法律不承认的,对不对?顾强找人……找人轮奸我,他也应该付出代价。他赔了钱,我也能拿去还高利贷吧?” 宁修说:“你的欠条在哪里?给我看看。” 他没说后面那项诉讼要耗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也没说又多么艰难。 万奇奇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一张纸,说:“这个。” 宁修接过来,凝神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发微信。万奇奇虽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但隐约知道他在帮自己。 他看着宁修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宁修跟自己不是一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愿意委身于人,说:“你比我好看多了。” 宁修低头发微信,敷衍道:“嗯嗯。” 万奇奇说:“难怪顾承泽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宁修才抬头看万奇奇一眼,说:“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我们的脸。” 万奇奇凄然一笑,说:“我要是有你这么清醒就好了……” 宁修没说话。他还清醒理智的时候,根本不会靠近顾承泽。 人会被鲜艳危险的东西吸引,但也知道那是致命的。只有在时日无多的时候,才有可能飞蛾扑火。 万奇奇说:“你喜欢他什么?” 宁修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得病了,快死了。” 万奇奇:“啊?” 宁修说:“治病要很多钱。” 万奇奇愣了一下,说:“哦,哦哦。” 宁修没说他自己就付得起治病的钱。 宁修已经联系好了前同事,把前同事的微信推给万奇奇,说:“你跟他聊一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找他。” 说完之后,宁修便站起身,打算离开了。 万奇奇拽住宁修的衣服,说:“我可以只告顾强吗?顾承泽不会有影响吧?” 宁修惊道:“这事跟顾承泽有关系?” “是顾强找人做的,在顾承泽的地盘……顾承泽也知道……这会影响到顾承泽吗?股价,或者形象什么的,我也不太懂。”万奇奇很小就辍学了,文化水平不高,但勉强听过类似的概念。他看宁修很懂的样子,于是老实坦承地问了。 宁修却很吃惊,他知道顾承泽不会那么下作,但没想到顾承泽知情。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顾承泽从小受尽折辱。后来凭借着一股狠劲爬了上来,顾承泽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心狠手辣。顾承泽甩了万奇奇,万奇奇对他来说就是陌生人了。陌生人要受到伤害,顾承泽是绝对不会多管闲事的,尤其万奇奇之前还惹恼了他。 宁修突然明白过来,是他对顾承泽有了期待,才会惊讶于顾承泽知情的事情。 顾承泽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爱,这不是自己早就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宁修对万奇奇笑了一下,并没有详细解答万奇奇的疑问,只是摇了摇微信,说:“你问律师吧。” 宁修回家路上,经过了一个花鸟市场。 想到自己悉心照料的兰花被顾承泽送人了,宁修决定买盆仙人掌,仙人掌没什么稀奇,应该不会被送给什么李总王总了。 在花鸟市场闲逛的时候,竟然遇到了尚泉。 尚泉挎着一个大牌包包,衣服却穿得很普通,一点儿也不相衬。一看到宁修,尚泉便妖娆地走过来,主动炫耀道:“是顾总让我过来买花的。” 宁修的目光却落在了尚泉的包上。 之前顾承泽记错日期,让秘书准备生日礼物,宁修随手挑中了这个包。结果那天发生了一些事情,顾承泽拂袖而去,所有准备都白费。 这个包也没有收到。 却原来被转送给了尚泉。 尚泉看到宁修的眼神,得瑟道:“顾总送给我的,从日本调的货。” 宁修收敛神情,淡淡道:“哦。” 尚泉又说:“顾总让我学做菜,还让我学养花。听说这些之前都是你做的?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可以教我吗?等我学会之后,你就可以轻松一点啦。” 尚泉存了挑衅的心思,以为能激怒宁修。 没想到宁修竟然掏出手机,说:“加个微信吧。” 尚泉:“……啊?” 宁修说:“不是要向我请教吗?” 尚泉也摸不清宁修到底是什么路数,只好以不变应万变,也掏出了手机。 扫码的时候,宁修不小心看到了尚泉的聊天界面。顾承泽排在最上面,偏偏尚泉还没有设置置不久之前顾承泽还给尚泉发消息了。 宁修也加了顾承泽的微信,但两人对话寥寥无几,有什么指示都是张秘书从中传达的。 尚泉跟顾承泽的最后一句对话是:【我在家里等顾总~】 两人加上好友,宁修不经意地问:“今天顾总去你那儿吗?” 尚泉愣了一下,说:“啊?啊,对。顾总说要喝鸡汤……” 宁修说:“顾先生喝鸡汤不吃鸡肉,记得多加汤。” 宁修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意思,尚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身耀武扬威的劲儿都不知道朝那儿释放。 说完,宁修在地摊上随便抱了一盆仙人掌,结完账走了。 尚泉看着宁修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宁修好像跟游轮上不太一样了,是他的错觉吗? 尚泉终究还是担心宁修骗他,于是煮了浓稠的鸡汤。 顾承泽一看到那碗鸡汤,就皱了皱眉头,说:“倒了。” 尚泉忐忑不安地说:“怎么了……顾总不喜欢吗?” 顾承泽说:“太油。” 为了煮这一锅鸡汤,尚泉花费了很多精力。但顾承泽只给出这样两个字的评价,尚泉也不知道该如何改正。 难道真像宁修说的那样,要多煮点汤…… “宁修?”顾承泽在一旁冷冷地问。 尚泉才意识到,他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嘀咕出来了。 尚泉犹豫了一下,不想让宁修在顾承泽面前刷存在感,尤其是这种细致又贴心的品质。 但他忘了顾承泽是个怎样的人—— 顾承泽看了尚泉一眼,这一眼冷酷极了,尚泉仿佛一瞬间置身冰窟。 尚泉不自觉颤抖起来,说:“我……我今天在花鸟市场遇到宁修了……” 尚泉把下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尽量说得很简略。 但顾承泽揪着问细节:“他告诉你,我喜欢喝汤?” 尚泉说:“对……” “他什么表情,他有生气……”顾承泽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挑选用词:“或者悲伤吗?” 顾承泽不太自在地偏过了视线。他没想到,自己也会使用这么情绪化的词语。 尚泉被这个问题搞懵了,愣了一下,说:“他挺平静的,还加了我微信,说要教我怎么做菜种花。” 听完之后,顾承泽没说话了。 尚泉战战兢兢,偷看顾承泽的表情。为什么顾总看起来有些迷茫,有些失落? 顾承泽重复了一遍:“他很平静?” 尚泉实在没能从宁修的脸上解读出别的情绪,只好说:“是的……” 顾承泽握紧了拳头。 尚泉看着顾承泽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忽然福至心灵,懂了顾大总裁到底在纠结什么。 尚泉说:“他也不是不在乎顾总……只是不想在我面前露怯吧。” 顾承泽挑了挑眉,说:“哦?” 要讨好顾承泽,说能让顾承泽开心的话,但也不能给竞争对手说好话。尚泉眼睛一转,说:“宁修很嫉妒我呢,他盯着我的包看了好久。” “包?” 尚泉展示那个包,说:“这还是顾总您送给我的包,真的很好看,否则他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嫉妒我了。谢谢顾总!” 顾承泽看着这个包。有一天尚泉坐他的车,在后备箱里看到了这个包。顾承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要在后备箱里放包,尚泉又很喜欢的样子,便送给尚泉了。 现在这个包跟“宁修”的名字联系到一起,顾承泽忽然有了点印象。宁修过生日,这是张秘书替他准备的礼物。 顾承泽难得认为,自己在这一件事情上做错了。 尚泉说:“我还做了别的菜,顾总,你想尝尝吗?” 顾总。 宁修从来都叫他顾先生。 顾承泽很少对什么人愧疚,尤其宁修拿钱办事,这个包属于绩效奖励,是额外的范畴。 但这一丝不快,就像是鞋子里的一小粒沙石,不停折磨他几乎不存在的良心。 顾承泽站起来。 尚泉忙不迭说:“顾总怎么了?” 顾承泽丢下一句“走了”,就离开了。 第15章 林可 顾承泽到小阁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附近住户都亮着灯,温暖柔软。宁修的小阁楼里却只有书房的一点点灯光,看起来有些孤独,有些寂寞。 顾承泽的脑海里漫不经心地划过附近几个楼盘的户型和大小。 经过花圃,有小虫子飞舞在周围。脸上很痒。 顾承泽输入密码开门,宁修竟然没来迎接。他皱了皱眉头,说:“人呢?” 宁修从书房里跑出来,眼镜戴在鼻梁上,歪歪斜斜的,俏皮的可爱。宁修穿着老头衫和沙滩裤,胳膊和腿都露在外面,白得反光。 这是很恣意随性的状态,顾承泽从没见过宁修不加掩饰、毫无防备的样子,跟平常兢兢业业“营业”的样子比较起来,新奇极了。 宁修讶异,说:“顾先生?” 顾承泽打开灯,说:“做饭了吗?” 宁修停顿了一下,说:“……没有。” 他知道顾承泽今天会去找尚泉,所以完全没有准备。再加上一时犯懒,点了外卖…… 顾承泽看到茶几上的小龙虾残骸。 “你在这里吃?”嫌弃地无与伦比。 然后才说:“晚上就吃这个?” 顾承泽是不吃小龙虾的,他幼时馋了一次,被同龄人嘲笑“重油重盐是下等人的口味”。哪怕知道那些人认定他是私生子,所以他做什么都是下等人的明证……但顾承泽再也没有碰过小龙虾了。 宁修说:“啊……没想到顾先生会过来……” 顾承泽靠近,捉了宁修的手,闻了闻,说:“嗯,洗了。” 宁修说:“味道太大,我当然洗了。我把垃圾收拾一下,刚刚稍微有点懒……” 说着,宁修走向茶几,想把所有的垃圾都扫进垃圾桶里。 刚刚戴上一次性手套,就感觉到老头衫被撩开,一双大手贴在腰窝处,不断摩挲。 顾承泽靠着宁修,顶了一下,暧昧地问:“洗了手,别的地方也洗了吗?” 不知为何,宁修突然想起万奇奇拽着自己衣角说“会连累顾总吗”的样子。 难免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宁修竟然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避开了顾承泽的亲热。 顾承泽从没料到会有情人拒绝自己,表情冷了一些,说:“怎么。” 宁修低着头不看顾承泽,说:“我没洗澡,怕脏了顾总。” 顾总。 比“顾先生”冷漠不少。 顾承泽心中不快,刚想发火,忽然想起来那个包包。 宁修没什么宁修盯着那个包看了很久,一定是很在意。 承诺的礼物送给了别人,这件事情的确是自己不对。顾承泽不是独断专横的金主,可以容忍情人在这种时候耍脾气。 但,不是宁修假装吐血卖惨在前吗? 顾承泽压抑着火气,说:“汤了吗?我想喝你煮的鸡汤。” 顾承泽在“你煮的”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但宁修并没有意识到。 宁修说:“顾总没说要过来,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宁修已经说了好几遍“没说要过来”,顾承泽便懂了宁修在计较些什么——一定是因为看见了那个包,尚泉又小家子气地炫耀了什么,所以宁修生气了。 宁修一向是温柔可人儿形象,今天忽然任性拿乔,反倒有了一点反差。 顾承泽说:“我没说,你就不做了吗?” 宁修:“……” 他的确没想到这个逻辑。 不愧是霸道总裁呢。 宁修没说话,顾承泽靠近了些,吩咐道:“以后每晚都汤,我想喝就喝。” 说完之后又意识到这话太过生硬,于是补充了一句:“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宁修已经把茶几上的垃圾清理完毕,剩下一些油污。他有些疲惫,说:“顾先生今天为什么来这里?” 顾承泽眯起眼睛,说:“你什么意思?” 宁修索性说:“您今天不是要去尚泉那里过夜吗?我教他汤,怎么,他没伺候好您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承泽竟然在宁修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嘲讽。他默了片刻,竭力压制怒气,说:“别耍小性子。他有的你都会有,而且只会比他更多——你喜欢手表吗?” 只要宁修提,他愿意给宁修买一块还不错的手表,也抵得上十几二十个包了。 没想到宁修却不愿意接受他的恩宠,而是转过了身体,用一种特别复杂的眼神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承泽敏感又阴鸷,可偏偏宁修的眼神里,有跟那些人一样的东西。 顾承泽终于忍不住了,板着脸说:“你看什么?” 宁修没说话。 “包是我的,我想给谁都可以。你要是撒娇耍小性子,也要注意尺度。你不是跟张秘书关系很好,最擅长互通有无么?怎么,肖泉没告诉你我来找你了?还是说你明明知道,还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来争宠?” 顾承泽甚至记错了尚泉的名字。 宁修的手机原本丢在沙发上,此刻忽然亮了一下,提示音响彻整个房子。 “你加了他微信?你们聊了什么?该不会是如何讨好我吧?”顾承泽先一步捡起手机,又捉了宁修的手指解锁。 宁修挣扎,顾承泽却单手将他揽在身前,还一只手禁锢了宁修的两只手。 ——太瘦了。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一瞬间,顾承泽看到了宁修的对话框。 除了将顾承泽置顶之外,第一条竟然是万奇奇。 万奇奇说:【谢谢】 顾承泽皱起眉头问:“你跟万奇奇怎么认识的?” 宁修说:“在医院里遇到他,帮他处理了几个狂热粉丝。” 顾承泽冷哼一声,说:“那种视频都发在网上了他现在还有粉丝?” 宁修本来只是随便编个借口,但听到顾承泽这样的语气,反而有些生气,说:“他怎么不值得被人喜欢了?被伤害不是他的错。” 顾承泽说:“你很生气?” 宁修没说话,但胸口不断起伏,脸颊还有些泛红,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顾承泽答案。 顾承泽说:“你管那叫被伤害?是他自己去找顾强赔罪,顾强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吗?那个饭局里有什么人他不知道吗?这都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被拍下来也是他同意的。……谁知道会被放上网?” 宁修说:“视频里他挣扎过!” 宁修语气忽然激动起来。 顾承泽看着他红艳的嘴唇,忽然低下头,轻轻啄了一口。 “有些时候,挣扎不一定代表了强迫。”顾承泽含着口允口及,说:“我们之前玩过类似的游戏,记得吗?” 顾承泽转了一下身体,带着宁修和自己一起摔在沙发里。 宁修闷哼一声,音调已经有所改变。 他们好了这么久,非常熟悉彼此的身体。宁修是醇香的酒,顾承泽就是火焰本身。 顾承泽说:“你看,你现在很快乐。” 宁修穿得太休闲了,这极大地方便了顾承泽为非作歹。 顾承泽把头钻进老头衫里,跟宁修穿着同一件衣服。感官变得狭窄起来,顾承泽能够闻到宁修身上的味道。 面前传来陌生又奇怪的感触……顾承泽本钱强大,但在床上算不得多体贴。宁修没怎么体会过顾承泽多温存,此时被这样对待,顿时不争气地石更了。 顾承泽似乎故意要让他感到“快乐”,一切动作都变得粘腻起来。他难得扮演偏向服务方的角色,但他知道怎样让一个男人更快乐。 顾承泽附耳,压低了声音说:“还记得安全词吗?” 宁修如过电一般,颤抖了一下。顾承泽又深深地吻住他,说:“现在别说,扫兴。” 顾承泽将宁修抱到卧室,又找出之前用过的玩具。 他很久没跟宁修玩这个了,想到接下来的欢愉,竟然感到兴奋。 他蒙住了宁修的眼睛,又把宁修铐在床头。 宁修一边颤抖,修长的腿一边挣扎,说:“不是这样的……万奇奇跟我们不一样……” 顾承泽说:“别提无关紧要的人。” 顾承泽按住宁修的腿,俯下身体。 宁修看不见,骤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顾承泽他……他竟然…… 一阵电流、一道白光。 顾承泽像是含着什么,声音含混不清。“现在乖了?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做这个。” 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感受,让宁修几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筋挛着。 顾承泽拿了东西,动作变得粗鲁起来。 “这里吗?还是那里?……疼?疼就对了,你不也感到快乐吗?” 在冰火交融里,宁修细细地颤抖着,他咬着牙关,并不愿意给顾承泽反馈——他还记得万奇奇,万奇奇被下了药、受到了侵犯,跟他和顾承泽不一样。 但顾承泽认为这是一样的。 所以宁修竭力抑制所有反应,表现地像是一根木头。 顾承泽在宁修身上点火,但他工作许久,发现除了避免不了的生理反应以外,宁修并不配合他。 玩这个讲究一个两厢情愿,这样就没意思了。 顾承泽退开了些,除了眼罩和镣铐以外,把所有道具都摘下。 顾承泽冷冷地说:“你不想做?” 宁修颤抖着,依旧不说话。 顾承泽说:“我等着你求我。”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竟然下了床。 宁修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心中一片冰凉。 顾承泽回头看宁修一眼,宁修不配合他,他很生气,满脑子都是暴虐的念头。 但不知为何,他竟然不想伤害宁修。因此在自己失控之前,他离开了卧室。 宁修还躺在床上,脖颈纤细,肌肤雪白。 顾承泽去厕所里简单冲了一下澡,出来的时候听到手机响了。 屏幕上写着四个字:【林可妈妈】 顾承泽犹豫了一下,接起电话:“喂,您好,我是顾承泽。” 那头说了几句话,顾承泽身体里的火焰已经完全冷下来了。 顾承泽沉声说:“好的,我马上到。” …… 宁修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了解。 他听到隐约的声音,顾承泽接了个电话。再到后来,就是窸窸窣窣的活动声。 再往后,就是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宁修的声音微弱地传了出来。 “……林可……” 这是他们的安全词。 只有这个词,是他们“做游戏”时绝不会提到的词语,也是在任何时候都能阻止顾承泽暴虐的词语。 “林可……林可……” 没有人回应。 第16章 医院 宁修被绑在床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意识模糊,时睡时醒,就记得自己迷迷糊糊叫了很多声林可的名字。 可顾承泽没有来救他。 安全词也不安全。 醒来是在医院,周围的布置与公立医院有较大差别,精致而小资。宁修就明白过来,是顾承泽找的私人医院。 宁修动了一下,就有护士远程通知医生:“病人醒了。” 医生很快过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问他:“宁先生感觉怎么样?” 宁修第一个问题是:“今天周几?” 医生愣了愣,回答:“周三。” 也就是说,距离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两天了。 宁修眨了眨眼睛,眼里没有一丝情绪,接着问:“我什么时候被送过来的?” 医生说:“是昨天上午……” 宁修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闭上了眼睛,格外安详的样子。 医生忍不住问:“您不想知道,是谁送您过来的吗?” 宁修睁开了眼睛,说:“是顾承泽吗?” 也只有顾承泽,医生才会多嘴问一句吧。如果是其他人,医生哪里会关注送来的人到底是谁呢? 医生正要说话,突然被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了:“宁先生,您醒了?” 是张秘书。 张秘书从病房外走进来,身上带着疲惫奔波过的气息。 宁修有些惊讶,说:“张秘书,您怎么在这里?” 张秘书是顾承泽的心腹秘书,平时忙得很,不到重要的时候根本见不到面。宁修大多与他微信联系,偶有当面接触,都是顾承泽在场的情况下。 难道顾承泽也在这里? 宁修忍不住偏过了目光,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张秘书一看见宁修的眼神,就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了。但……顾总并不在这里…… 张秘书难得露出有些心疼的表情,说:“顾总还有事情要处理,命令我在这里陪着您。” 宁修说:“顾承泽那天去干什么了?” 张秘书支支吾吾道:“呃……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顾先生还是很挂念您的。宁先生。” 这么说,就是不能被自己知道了。宁修淡淡地“嗯”了一声,把视线和期待都收回来,又问:“那他现在忙完了吗?” 张秘书说:“顾总忙完之后,就会过来看您的。希望您好好养病。”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进医院的吗?”宁修说着,直勾勾地看着张秘书。 他眼神澄透清明,像是看透了一切。张秘书额头有些冷汗,心说宁先生原来这样敏锐么。 张秘书避开了目光,耳根还微微发红,只是说:“请您好好修养身体。” 宁修就笑了一下,说:“不是顾承泽送我过来的吧?” 顾承泽强行和他玩那种游戏,又因为不知道什么急事,将他放置在一旁。如果是顾承泽想起来然后把自己送到医院,那他一定不会让张秘书知道详情,只会让张秘书安排车辆和医院。 可张秘书现在的反应,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 那就是张秘书送他来的了。 或许是张秘书吩咐过“病人问是谁送来的就说是顾总”,可宁修没问,医生也不知变通,才多嘴提了一句。 宁修是何等的人精,几乎一下子就理清楚其中的关键,然后有些想笑。 顾承泽现在在忙什么呢?他知道自己住院了吗?他还记得他对自己做过什么吗? 张秘书看见宁修脸上这个笑容,忽然有些心慌——替老板心慌。张秘书不知道该说什么,数次欲言又止。 宁修闭上眼睛,说:“我想睡一会儿,谢谢张秘书送我就医。” 医生说过,宁修需要静养。张秘书正打算退出房间,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这一次,宁修一直在说“顾承泽”,而不是那个软软糯糯的“顾先生”了。 张秘书比顾承泽更先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自己老板。 老板对宁先生,到底怀着怎样的想法呢?宠溺是宠溺的,但也不怎么上心,如果自己多嘴,老板会高兴吗? 张秘书想了想,做了一个最中庸的决定:如果顾总问了,如果顾总表现出了一丝对宁先生的在意,他就告诉顾总。 张秘书轻手轻脚,正要离开病房的时候,忽然听见宁修叫住了自己。 “张秘书。” “嗯?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宁修问:“我跟顾总的合同,还有多久到期?” 张秘书咯噔一声,心说:坏了。 顾家饭桌上,顾夫人不在,顾老爷和顾承泽坐在餐桌两头,气氛格外沉闷。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老爷说:“你真要跟林家联姻?” 顾承泽说:“只是相亲而已,还没到那一步。” 顾老爷说:“林家跟顾家同时发迹,但这一辈没什么能支撑家族的人,眼看着是要落末了。你要是愿意联姻了,我这边有更好的人选……” 顾老爷话还没有说完,顾承泽就放下了筷子。 筷子磕在餐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顾老爷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顾承泽生气了。 顾老爷早年在外面花天酒地,也不做安全措施,生下了许多私生子私生女。在这些私生子女中,顾承泽是唯一一个能够以“承”字命名的。 他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明明所有人都不看好他,明明所有人都把他踩在脚底下,明明他手里握着少到近乎没有的资源……偏偏能从尘埃里爬起来。 顾承泽上位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空了顾老爷,因此顾老爷名分上挂着一个“顾家家主”的称号,实际上还要看顾承泽脸色。 顾承泽冷着一张脸,慢条条地抬起视线,看着顾老爷,说:“我愿意跟谁结婚,就跟谁结婚。” 顾老爷还想说什么,但察觉到顾承泽周身的低气压,也只能把话压下。 顾老爷换了一个话题,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林家也不是不行……只是林家家风严谨,如果你真有这个心思,就得好好约束自己,不要在外头养宠物了,搞出私生子来就不好听了。” 顾承泽看着顾老爷,说:“宠物不宠物的,另说。不过您放心,我吸取了您的教训,是绝对不会弄出私生子来的。否则出现下一个我,顾家要怎么办呢,您说是不是?” 顾老爷的逆鳞就是被一个私生子夺权的事情……但讽刺这件事情的偏偏是顾承泽本人,顾老爷纵使有再大的怒火,也只能生生压下。 顾承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说:“他才不会有私生子,他在外面养的都是男的!” 顾老爷皱着眉头说:“承安,你出来干什么?回房去!” 顾承安说:“在房间里就能听到我妈发疯,我受不了。大哥死了那么多年,妈妈做不了什么,至少还能摆出一个态度,不跟顾承泽同桌吃饭。你呢?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生下的大儿子,就这么被人一个野种害死了,你竟然还能跟这个野种聊天?你真是个好爸爸啊!” 顾承安的声音里有浓烈的鄙夷,顾老爷登时气得跳脚,拿起一旁的杯子就让顾承安摔去。 顾承安躲避不及,被砸到了脑袋,脑袋上顿时流下了一行血迹。 家庭闹剧在面前上演,顾承泽却不动如山,心安理得地吃饭。 顾承安瞪了顾老爷一眼,气冲冲地往门外走。 顾承泽说:“今天别去上学,去医院包扎一下。不然这个样子怎么见人。” 顾承安说:“你小时候还不是跟人打架斗殴,浑身是血地去学校?凭什么你能做,我不能做?!” 顾承泽没说话,只是看了管家一眼。 顾承安就知道,今天自己怎么都不可能去学校了,只能乖乖在医院里呆着。 顾家的私立医院,是自己投资建设的。因为收费高昂,所以能来这里看病的病人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它只负责解决顾家人相关的伤病问题。 顾承安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医院里看见宁修。 宁修一直很白,但这一次他白得不太自然,像是生命力被抽走了似的,看起来有些无神。 顾承安走到宁修的病房里,说:“你怎么在这里?” 宁修看见顾承安脑袋上的纱布,竟然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顾承安看见宁修的笑容,竟然脸红了一下。他恼羞成怒地喊:“你笑什么!” 宁修指着他的脑袋,说:“谁打的?顾承泽吗?” 顾承安大喊:“怎么会是顾承泽!被他砸多丢脸!我是被我爸砸的!” 宁修静静地看着他,问:“你这么大了,被爸爸砸成这样,就不丢脸了吗?” 顾承安:“……” 少年人的血气方刚,让他怎么也不愿意认输。顾承安言语回击:“你呢?你是被顾承泽弄进医院的吧?你跟了他这么久,他也不怎么疼爱你嘛。” 宁修敛了眼神,低着头看书,淡淡地说:“嗯,我知道啊。” 他的反应太寡淡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顾承安放了个哑炮,只想继续膈应宁修。 顾承安看见宁修腿上的书,惊讶道:“《刑法》?你终于忍受不了顾承泽,想要弄死他了?!” 宁修半开玩笑地说:“没有啊,随便看看。我想整顾承泽,有很多别的办法。” 顾承安追问:“什么办法?” 宁修微笑着看他,说:“这种商业机密很贵的,你付得起咨询费吗?” 顾承安:“……” 顾承安说:“切,你就编吧。你要是真这么能干,为什么要给顾承泽当情人?” 宁修想了想,说:“因为我能‘干’啊。” 顾承安:“……”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就这么没脸没皮吗! 顾承安太年轻了,还不懂这是大律师的嘴皮子功夫。 到底怎么样,才能扯下这个人虚伪的淡定面孔,看他神情扭曲,伤心欲绝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顾承安就找到了解决之法。 他脸上浮现出恶意的笑,靠近宁修一些,说:“你知道吗,顾承泽相亲去了!你要做小三了!” 果真,宁修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露出有些迷惑的表情,说:“相亲?” 顾承泽不喜欢被制约,自然不会选择商业联姻。可他心里有白月光,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跟人相亲? 顾承安说:“对方是林家的小姐,端庄大方,就是对婚姻要求比较高。他们结婚之后,顾承泽就不会在外面养小情人了,你要失业了!” 如果顾承泽真的跟人结婚,绝对不会在外面养小三,但理由不会是妻子厌恶——顾承泽自己是小三的孩子,对私生子这件事情深恶痛绝,也不相信任何感情或是婚姻契约。 原来把自己丢在一旁,是跟林家人相亲去了…… 顾承泽已经扭曲到这个地步,得不到林可,就要加入林可的家庭了么? 宁修百感交集,一下子觉得荒谬,一下子又觉得不值得。 顾承安还在等宁修的反馈,宁修控制住表情,状似疑惑道:“你上次对我说,我比不上林可一根手指头。可现在看来,是林可比不上一个女人啊?” “……”顾承安气结。 第17章 不续约 宁修不知道,顾承安这么粘人。 从发现他在看刑法之后,顾承安就一直围在他身边,问:刑法有什么好看的么、怎么利用刑法赚钱、刑法有什么漏洞可钻、你看得懂刑法吗? 前面几个问题让宁修无语,最后一个问题更无语。 宁修:“你很缺钱?我敢教,你敢学吗?” 顾承安说:“你的水平……还是算了吧。我还不如找顾承泽。” 宁修说:“顾承泽难道违背刑法了?” 宁修就这么随便一问,顾承泽的上位之路艰难险阻,啃一预料到一定运用了什么雷霆万钧的手段。那段时间宁修忙着学业与工作,对顾承泽的经历不是那么了解。但他知道,就算真的有些暧昧,律师团也一定会让一切合理合法。 谁知顾承安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大哥死了。” 顾承安的大哥,是原配夫人的儿子,听说卓尔不凡,是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死了,否则应该是轮不到顾承泽的。 宁修停顿了一下,说:“说这种话,要慎重。” 尤其他还是顾承泽的人。 顾承安看着宁修,说:“你会打小报告?你告诉顾承泽我也不怕,他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 宁修感叹道:“豪门。” 顾承安看见宁修的表情,莫名觉得这个笑别有深意。像是带着一丝嘲讽,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意。 顾承安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你没那么喜欢顾承泽?” 宁修诧异道:“喜欢啊,为什么不喜欢?你哥长得帅,有能力,气质好,还有钱,谁会不喜欢他?” 顾承安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宁修想了好一会儿,觉得顾承安在问废话。上面这几个词,哪一个不是动心理由? 可他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才喜欢顾承泽的。 宁修眼前浮现出十几年前的一幕,然后出了神。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顾承泽的声音。“宁修。” 语气沉稳干练,但宁修还是听出来了一丝惊讶。 他就知道,张秘书在替老板邀功呢。 宁修转过头看向顾承泽,说:“顾先生。” 顾承泽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顾承泽才看到顾承安似地,说:“头包扎好了?去上学。” 顾承安说:“你早上说今天不让我上学。” 顾承泽说:“哦,那就滚远点。” 顾承安:“……” 顾承安又看了宁修一眼,宁修非常安静,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微微仰着头盯着顾承安,顾承安忽然觉得他的视线很好看。 顾承泽又用护食的眼神瞪了顾承安一眼,顾承安只好灰溜溜地走开。 顾承泽摸了摸宁修的耳尖,说:“你怎么在这里?” 话刚问出口,顾承泽就想起来什么。 他离开的时候,忘了给宁修松绑了。 于是补充了一句:“是张秘书送你过来的?” 宁修点点头,又举起手臂,说:“我在打吊针。” 宁修手腕纤细,皮肤也白,针扎进肉里,鼓出来了一个小包,顾承泽看着竟然有些怜惜。 顾承泽说:“小东西,还学会卖惨了?” 宁修就只是笑,不说话。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表情,一颗心缓缓地放了下来。宁修看起来没生气,没计较尚泉那个包,也没计较自己中途离开。 话又说回来了,宁修有什么立场计较?他不过是自己花钱养的金丝雀罢了。 顾承泽又想起他在病房门口听到的,宁修用恬淡的语气说:……还有钱,谁会不喜欢他? 顾承泽知道大多数情人都是因为这个才贴过来的——就算后来动了心,前期也大差不离。顾承泽之前从没在意过任何一个情人,倒不如说,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他还省事不少。 可为什么,宁修这么说,他就这么生气呢? 顾承泽想了想,觉得是因为宁修亲口说的,竟然被自己听到了。就算真这么想,又有哪一个金丝雀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呢? 这样想着,顾承泽忽然意识到,宁修不像表面上这么乖巧——这么顺口,宁修是不是对很多人这么说过了? 他跟过别人吗?也这么骚吗? 顾承泽说:“我让张秘书给你买了个表,全球限量,过几天就到。到时候你看看合不合适。” 宁修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说:“啊?不用了吧?” “你不就是冲我大方来么?”顾承泽脱口而出,然后意识到这句太像气话,这不应该,他不能被一个玩物影响了心情,于是说:“给你你就收着,到时候卖了,也是一大笔钱。” 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补充了一句:“跟我的手表一个牌子。” 宁修想了想,却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顾承泽一下子就明白宁修在暗示什么。他们合约签了两年,再有半年就快到期了。只要跟着顾承泽一天,顾承泽就不会让宁修寒碜到需要卖表维持生计。 宁修这么问,是在暗示顾承泽续约。 顾承泽想了想这一年半,觉得他还没有玩腻宁修,续约可以考虑。 转念一想,宁修提续约的方式很温和,这是知进退,懂分寸。 酬劳加倍,宁修一定不会拒绝。 但顾承泽不会现在给宁修回应,他只是看着宁修,说:“今晚有个饭局,你准备一下。” 宁修愣了一下,说:“好。” 顾承泽各种各样的饭局很多,也曾经带着宁修去过几个。那些公子哥或是合作伙伴对此见怪不怪,都知道顾总是个爱玩的,却也是个狠心的。 顾承泽看着宁修乖乖巧巧的样子,有些意动,说:“我给你准备衣服。” 宁修说:“可以不要泳装吗,顾先生?” 顾承泽说:“正经饭局,不是游轮。” 宁修又想了想,说:“可以厚一点吗?我有点怕冷。” 这小东西最近越来越会撒娇提条件了。顾承泽记在了心里,嘴上却说:“要不要再给你塞个跳蛋?” 宁修不自觉堵起了嘴,说:“……我不想要。” 顾承泽哈哈大笑,说:“不在外面玩,回来玩给我看。” 宁修便悄无声息地松了一口气……说句实在的,他还真怕顾承泽心血来潮,让他不得安宁。 顾承泽记得宁修软绵绵的请求,于是告诉了张秘书,让张秘书准备一套衣服,要厚的,保暖的。 张秘书问:“按照宁先生的尺码吗?” 顾承泽便想起来,是张秘书送宁修来医院的,张秘书肯定把宁修看遍了。 顿时无名火起,眯着眼睛看向张秘书,说:“宁修身材好么。” 张秘书刚刚想说什么,忽然意识到了顾承泽阴晴不定的原因,吓得立马说:“签合同的时候,宁先生详细报过自己尺码。我想着宁先生最近瘦了,要不要拿小一号的。” 瘦不瘦的,倒是可以直接从脸上看出来。 顾承泽已经不记得宁修最开始的样子了,但他记得宁修最开始抱起来没那么砢手。明明吃好喝好,除了上床以外什么都不用做,怎么还瘦了? 顾承泽说:“你看着办吧。” 张秘书在一旁打量顾承泽的神色,猜测宁修在顾承泽心中的地位。 顾承泽最近新收了个尚泉,但宠爱尚泉的次数还不如宁修多,由此看来宁先生还能长青。 可这份恩宠里看不出多少爱,自己到底该不该把宁先生的变化告诉顾总呢? 就在张秘书内心抉择的时候,顾承泽忽然开口问:“宁修的合约还有多久?” 这是宁先生才问过的问题……张秘书愣了一下,说:“还有半年。需要拟定新的合约吗?” 宁修乖巧可人,顾承泽本已经决定续约了,可听张秘书这么说,他又狐疑起来。 这个张秘书,跟宁修走得太近了。自己都没有吩咐,张秘书竟然还记得去阁楼里查看宁修的情况? 这么多年来,张秘书什么时候为宁修之外的情人说过好话? 顾承泽盯着张秘书看了许久,他已经就这件事情警告过张秘书了,张秘书没改,还变本加厉。 张秘书冷汗登时流了下来。 然后听见顾承泽说:“不用。一年半了,也该腻了。”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合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听见顾承泽的话,张秘书暗自叹气。 宁先生他……终究是错付了。 第18章 联姻 顾承泽说的那个饭局,林许儿生日。 宁修到了之后,才知道林许儿就是顾承泽前几天的相亲对象。 为了跟林许儿相亲,顾承泽把宁修丢在床上不管不顾。紧接着林许儿生日,顾承泽竟然把情人带到林许儿跟前…… 这是怎样的奇葩思路,宁修已经无力吐槽了。 这是一个凉爽的雨天,包括顾承泽在内的所有人都穿得很清爽,只有宁修怕冷,穿着厚厚的短袖。 顾承泽看到宁修这一身,立刻笑了出来,说:“你这样穿不热吗?” 顾承泽很难得这样毫无阴霾地笑出来,宁修看痴了,没说话。 顾承泽挑眉,摸了摸宁修的下巴,像摸小猫下巴似的,说:“热吗?” 宁修回过神来,说:“不热。” 他还觉得冷。不过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顾承泽说:“你身体挺差,随便弄弄就去医院了。唔……给你报个健身班,你好好练练。” 宁修说:“好的,顾先生。” 顾承泽忽然想到什么,又说:“要不……你再去学个瑜伽?反正你在家里也没事做。” 宁修还是说:“听顾先生的。” 顾承泽带着宁修进了别墅,林许儿生日,这是林家的产业。 顾承泽一来,林许儿就过来迎接了。看到宁修,林许儿有些吃惊,脚步都顿住了。 林许儿见过了大世面,好歹能绷住,笑道:“顾先生,你来了。这位是?” 顾承泽说:“宁修。” 林许儿对宁修伸手,说:“宁先生,您好。” 宁修回握,说:“林小姐好,我是顾总的……下属。” 听见下属这两个字,顾承泽有些不快,但也不会当着林许儿的面,揭穿他是情人的事实。 林许儿跟顾承泽聊了几句,就因为别的事情走开了。 宁修目光追随着林许儿,觉得这两人状态奇怪,不像是要相亲的样子。 不过宁修还没辞职的时候,见过了各种形态的豪门夫妻,有的夫妻完全把婚姻过成了生意,也不失为一种人生方式。 顾承泽的字典里没有“感情”这两个字,选择一名女性进行商业联姻,并不令人意外。 宁修更奇怪的是,这个林许儿是林可的表姐,顾承泽完全没有跟林可在一起的打算吗?否则以林可的性格,不可能与表姐夫在一起,顾承泽也是清楚的。 见宁修出神,顾承泽相当强硬地捏住宁修的下巴,让人完全看着他。 顾承泽说:“你在看什么?她是你招惹不起的人。” 宁修说:“我知道的。” 顾承泽对宁修有了一丝兴趣,问:“你之前干过女人吗?” 宁修摇摇头。他走的是最标准的“别人家孩子”的路,从小认真学习,毕业好找了份好工作,却忙得要死,没有给恋爱留出任何空间。 要不是快死了,他还会按部就班地工作、升职,最后说不定累死在岗位上。 累死和病死,到底哪一个比较好,宁修也说不清。现在虽然要揣摩顾承泽的深沉心思,但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多,有点儿像闲云野鹤了。 顾承泽说:“干过男人吗?” 宁修还是摇头。 顾承泽说:“在我之前,你跟过几个人?” 宁修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承泽在问什么:“什么……没有,一个都没有。” 这个答案还行,但宁修的态度让顾承泽不满意。犹豫了这么久,是在思考怎么骗自己吗? 宁修是个阳奉阴违的小滑头,顾承泽早就知道了。 顾承泽还想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但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变成了:“那我不就是你第一个男人?” “是啊。”宁修语气轻松地回应着,目光又看向了远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辽阔怅惘了一些。 顾承泽想让宁修时时刻刻看着自己,又想去捏宁修的胳膊。 谁知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宁修轻声说:“……也是最后一个。” 顾承泽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心脏像是豁开了一小条缝,有人往里头灌酸酸甜甜的草莓汁。 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还是宁修真这么想? 顾承泽从侍者手中拿了一杯酒,抿了一口,心想:真会哄人。 林许儿的生日,林许儿便是全场焦点。 她生得美,又端庄大方,举手投足之间都洋溢着自信,看起来很吸引人。 顾承泽同别人聊天去了,宁修就一个人呆在角落里,听见有人议论顾承泽和林许儿。 “……听说这两人快成好事了。” “顾……和林许儿?怎么可能,他不喜欢女人,林家又没有足够的利益,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那人换了隐秘的语气,说:“顾承泽喜欢谁,你知道吧。这些年来,顾承泽带出来的每个人都跟‘他’很像。林许儿虽然是女的,但长得更像。更何况还有一点血缘关系,不是更带感吗?” “哦~原来是这样。看不出来,顾承泽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宁修在旁边听,觉得无聊。这两个人可能根本就没见过林可,今天这场晚宴里最像林可的是宁修,他们离宁修五米距离,都没认出自己就是顾承泽带出来的人,可见耳聪目不明,是两个瞎子。 林许儿除了那个“林”字,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跟林可相似。 但宁修懒得动,也就站原地听那两人八卦。他们从顾承泽的童年讲起,说林可是那圈二代里唯一一个对顾承泽好的,又说顾承泽杀伐果断,先是挤下了好几个叔伯长辈,然后做掉了顾家大公子成功上位。言辞之中对顾承泽充满敬畏,还有隐隐的崇拜。 这一段就很有意思了,这是宁修未曾参与、只能远远眺望的顾承泽,那两个人又讲得激昂热烈,像个说书的。 宁修听得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有一道女声响起。“承泽很有能力,顾伯伯任人唯贤,就算没有那个意外,承泽坐到今天的位置,也只是时间问题。” 那两个人吓了一跳,说:“林小姐……我们只是在开玩笑而已。” 宁修转过头,看着林许儿。 “我明白,这种场合,大家高兴就好。”说完这些,林许儿却看向了宁修,说:“宁先生怎么在这里站着?” 见林许儿转移了注意力,那两个人连忙走开了,只剩宁修和林许儿在角落里。 宁修对林许儿说:“这里安静。” “听那两个人聒噪,也算安静?”林许儿反问了一句,然后看着宁修说:“别人说得不错,你真的很像可可。” 宁修说:“好多人都这么说。” 林许儿说:“你跟承泽几年了?” 宁修说:“记不清了。” 林许儿说:“不管你跟了他几年,你都要知道,你是个男人,哪怕没有可可,你也进不了顾家门。金丝雀有金丝雀的规矩,就该好生生呆在笼子里,别想着飞出来。下回再有这样的场合,自己知情识趣,装个病也可以,就不要跟出来了。” 林许儿微微抬着下巴,有点蔑视人的意思。 宁修本来没想跟林许儿刚上,但她把那两个说书的赶跑了,宁修有点不乐意。再加上合约还有半年到期,人也快死了,没什么后顾之忧,宁修索性说:“来之前不知道今天是林小姐生日,顾先生跟我说,只是一个普通饭局,随意一点就好。” 普通饭局……林许儿说:“承泽现在中意你,不过是因为你听话,耐干。等可可从国外回来,只要他说一句话,你马上就会被踢到一边了。” 宁修说:“到时候我拿着这几年的钱环游世界,您就不一样了,只能忍受更多人在背后议论您。如果您真喜欢当谈资,我可以以您为主角写一篇小说,到时候请顾先生帮我出版,也算是分手礼物,您觉得顾先生会答应吗?” 林许儿脸色一变。 顾承泽从不远处走来,靠近的时候正好听到宁修说什么“环游世界”“分手礼物”,他皱了皱眉,说:“你们俩怎么凑到一起了?在聊什么?” 宁修回过头,说:“顾先生。” 林许儿说:“承泽,他……” 顾承泽说:“我们之间还没进展到直呼姓名的程度吧,林小姐。” 林许儿:“……顾先生。” 宁修不太愿意跟林许儿针锋相对,这让他有一种宅斗的感觉,何必呢,他顾承泽难道真是皇帝不成。于是宁修微微侧着头,看向别处。 顾承泽注意到宁修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新奇,宁修擅长被折腾,这一年半来就没怎么生气过。这林许儿真是有能耐。 顾承泽对宁修说:“这边风大,你不是怕冷么,去那边吧。” 林许儿叫住顾承泽,说:“顾先生,您要记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我的生日宴,您也不好带一个表子过来折辱我吧。” 顾承泽不耐烦地回头,说:“我自有分寸。” 林许儿被吓到噤声。 顾承泽搂着宁修往别处走,逗他:“你生气了?” 宁修顿了一会儿,说:“顾先生什么时候结婚?我也好给您送份礼钱。” 不过这要看顾承泽有没有福气了,要是婚礼在宁修死后,那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顾承泽不想去聊这个问题,攥着宁修的手腕,大拇指摩挲两下,说:“你太瘦了。我给你买的表呢?下次戴上。” 宁修想起林许儿对他的称呼,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表子和表,绝配。” 顾承泽说:“你跟女人计较什么?” 宁修说:“那不是普通的女人,是您未来的妻子。” 宁修三番五次提到这个,顾承泽也恼火了。他甩开宁修的手,掐着宁修的脖子,把人按到墙上。 “你一个拿钱挨操的,还真以为有资格吃这个醋?注意你的身份!”顾承泽眸光凶狠,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半。 宁修看着顾承泽的眼睛,第一反应竟然是他真好看。 宁修笑了一下,说:“其实,不拿钱,我也想被您草。” 第19章 那就续约 宁修感觉不太对,似乎有人在跟踪他。 这种感觉是从他跟万奇奇见面开始的。他前同事是个很有理想的律师,专门为弱势群体打官司。宁修把万奇奇介绍给对方的时候,前同事还不怎么乐意,直到宁修把困境描述了一番,前同事才愿意加万奇奇微信了解一下。 同事是这么说的:【你消失这么久,没想到会第一个联系我。更没想到,你变了,变得没有那么多铜臭味了。】 万奇奇最近跟律师好像交流还不错,只不过他想跟宁修见一面。宁修知道那天顾承泽出差去了,于是约了万奇奇来自己的小阁楼。 他不是不愿意去外面,只是最近频繁进医院,宁修身体又变差了,医生嘱咐他不要出门吹风,“最好连电风扇都不要吹”。宁修只得邀请万奇奇过来。 万奇奇捧着一杯热可可,说:“没想到,你是律师。” 宁修说:“早就不是啦。” 万奇奇说:“虽然我不该问这句话,可是……你为什么要跟着顾承泽?” 万奇奇以前还把宁修当成竞争对手,有意无意地给他使绊子。现在经历了这些事情,对顾承泽的迷恋没有了,才知道以前有多离谱。宁修要真想争,恐怕没有人会是对手。 宁修想了想,说:“因为我喜欢顾承泽啊。我跟他上同一所中学,他是我学长。我那时候就喜欢他了,不过还没来得及表白,他就转校走了。长大之后再遇到,当然要勇敢追爱。” 万奇奇说:“这……真的啊?” 万奇奇还是觉得疑惑,宁修有大好前途,突然从律所离职就为了给人当金丝雀?虽然人各有志,但他也无法理解。 宁修看着他纠结的表情,笑了一下,说:“假的。”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有前提的。不过就不用告诉万奇奇了。 万奇奇说:“文书已经写好,取证也完成了。一周之后就要正式提起诉讼了。” 宁修说:“那挺好,祝你们成功。” 万奇奇看着宁修淡然的神情,总觉得有一种很强烈的违和感。宁修不是为爱痴狂吗,怎么看上去这么无欲无求? “哦对了,”宁修想到什么,忽然站起身,去书房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摆在万奇奇面前,说:“你的生日礼物。” “送我的?”万奇奇满脸疑惑,一打开就看见了低调奢华的手表品牌logo。“这我收不起。” “你前阵子不是生日?这是顾承泽送的礼物。打官司要钱,重新开始新生活也需要钱,可以把它卖了。”宁修语气很普通,好像这是一张没什么价值的生日贺卡一样。 万奇奇说:“我生日那天,顾承泽不是想去找你吗……他怎么会给我送礼物……” 要不是万奇奇威胁跳楼,顾承泽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宁修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啊……你可以当作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虽然说服万奇奇花了很多时间,但宁修还是把那个手表送给万奇奇了。几百万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字,可是看见这个手表,他就想起来顾承泽记错了他的生日。即便对顾承泽没有任何期待,也终究令自己不快。 顾承泽对他来说是一道加减法。 顾承泽长得好,+10,身材好,+10,技巧好,+10。他喜欢顾承泽,+1000。 顾承泽不拿万奇奇被qj当一回事,-1,顾承泽冤枉他,-1,顾承泽容忍林许儿那样骂人,-2…… 纵使爱意汹涌,也终究是可以丈量的。他与顾承泽每多好一天,边际效用就减少一点。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宁修感觉到自己被拍了。他猛地转头,看到一个人正飞快地远离这栋小阁楼。 外面风大,宁修想了想,还是没有追上去。 他是快死了,所以才格外惜命。 顾承泽在外省开会,会议刚刚结束,就收到了林许儿打来的电话。 接起来第一句,林许儿说:“顾先生,您开完会了?” 顾承泽说:“你派人监视我?” 林许儿说:“哪里,我怎么敢。只是有个舅舅跟您在同一个会议上罢了。” 那个会议上,似乎是有一个姓林的废物。顾承泽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没有的话我挂了。” “别这么着急呀,您离开这么久,难道不对自己小情人做了些什么感兴趣?” 顾承泽说:“有话直说。” 林许儿说:“因为我俩的‘战略合作关系’,我查了一下您现在的几个小情人。不得不说,顾先生的审美一如既往,都跟我表弟有些相似之处呢。为了替您减轻负担,我顺便整理了一下这几天他们的行程,已经发到顾总邮箱了。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要是不感兴趣,就当我这个电话没打过。” 顾承泽刚要说话,林许儿忽然补充了一句:“万奇奇也曾经是您的情人吧?是因为什么才辞退他的呢?” 听到这里,顾承泽就知道林许儿要暗示什么了。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本来不打算查看邮件的——但万奇奇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忽然跟宁修联系上了。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邮件,略过尚泉等人的部分,直接找到宁修。 宁修头两天一直没有出门,在家里乖乖地养花种草,要么就在阳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顾承泽知道宁修是个没有野心也没有内涵的人,却也没想到他的日常生活能无趣到这个地步——宁修这是提前过上退休生活了吗? 第三天就不一样了。万奇奇竟然登门拜访。 也不知道这照片是从什么角度拍的,顾承泽竟然能够看见,宁修把他送的手表给了万奇奇。 这是什么意思?宁修不是为了钱才跟自己签合约的吗?他把手表给万奇奇做什么?他在跟万奇奇谋划什么?万奇奇跟顾强搭上了线,宁修呢? 宁修竟然带别人回这个阁楼。 前面所有的疑问,都不及最后这一个认知叫顾承泽生气。顾承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 宁修拿他的钱养野男人? 正在这时候,张秘书敲了敲门走进来,说:“顾总,您先前让人挑的房子已经完成过户了。面积大,有花园,离总公司近。目前正在进行一些后续处理,预计半个月内就能搬进去了。” 这房子是买来打算送给宁修的,宁修的小阁楼位置不好,离公司太远,顾承泽总觉得有些不得劲。宁修喜欢种花,所以顾承泽特意要求得附带小花园。 没想到宁修给他准备了一个惊喜。 顾承泽脸色铁青,张秘书看了一眼,被吓了一跳,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顾承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订机票,回北京。” 张秘书不可置信地说:“啊?可是这边的合作还没有……” 顾承泽才忽然回过神来,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没什么,帮我泡杯咖啡,谢谢。” 他甚至好声好气地加了谢谢!张秘书便明白,事情大发了。 顾承泽整理了一下衣领,面上一片风轻云淡,心里却念着宁修的名字,一片冷漠。 好不容易处理完了合作的事情,顾承泽一回到北京,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往宁修的小阁楼。 宁修这天乖乖的,既没有出门,也没有带人回来。 顾承泽打算找人算账,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宁修给他泡茶,修长的手指,淡泊的气质,让人不自觉沉静下来。 顾承泽说:“怎么有猫毛?你把猫带过来了?”这事他知道,自从收到那封邮件之后,顾承泽就找人监视宁修,看到他托人把猫运过来,玩了两天。 “啊……我没有清理干净吗?哪里?”宁修半站起身,想要看看详细情况。 谁知顾承泽一松手,把并不存在的猫毛吹走了。 宁修说:“我有点想猫了,所以就……” 顾承泽说:“这是我的地盘,不要什么东西都往这里带,我都知道。” 宁修隐隐觉得顾承泽意有所指,却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好无谓地笑笑。 顾承泽看他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火气又上来了,说:“你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宁修愣了一下,说:“顾先生的每句话,我都认真听了。” 说着,宁修探了探身子,在顾承泽眉心印下一吻,说:“顾先生不要皱眉头啦。” 就这一下,顾承泽的火气竟然烟消云散了。 在以色侍人这方面,宁修还真是天赋异禀。 顾承泽不跟自己作对,当即搂住宁修的腰,把人抱到了卧室。 他并不温柔,每一次动作都像是要把宁修凿穿一样。宁修却似乎很喜欢他这样,抱着顾承泽的脖子,叫得越发放浪。 后来顾承泽兴致未消,宁修有些受不住了,什么都敢喊。 老公、承泽、饶了我吧、我好酸、你太厉害了、可以留到下一次吗、我攒着用…… 听到最后那句话,顾承泽忽然变得更亢奋了一些,然后一阵白光,他就这么交代出去了。 迷蒙间,他好像叫出了“宁宁”。 这是他第一次叫宁修的小名,可惜宁修没有听见。宁修太累了,他趴在顾承泽胸膛上,只想就此沉沉睡去。 男人做完之后,是最脆弱也是最感性的。顾承泽搂着宁修,忽然觉得那几张照片也没那么严重。 宁修需求这么大,万奇奇那个纯0是无法满足的。 顾承泽摸着宁修的耳垂,说:“不用攒,我还满足不了你吗?只要你听话,两年后我给你买一座岛。” 宁修迷迷糊糊听到“两年后”这个词,哼了一声,说:“两年后我就不在这里啦……” 顾承泽骤然坐起,把宁修从身上摔下去。“你不在这里在哪里?环游世界么?” 宁修被摔在床尾,一个没稳,差点儿栽倒下去。 他有点清醒又有点困倦,但仍死死记着不能让顾承泽知道自己的病,于是睡眼朦胧地说:“合约只有半年了……” 这是宁修不知道多少次提起这个事情。 宁修这么懒,除了卖还能做什么?他想找别的金主吗? 顾承泽脱口而出:“既然你这么想要,那就续约。” 说完他就有些后悔。 但还没等他完成后悔的整个流程,他就看见宁修揉了揉眼睛。 然后慢吞吞、但又特别坚定地说:“不了吧……” 第20章 滚出去 不了吧? 顾承泽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还以为宁修没有睡醒。 他板着脸,重复了一遍:“续约。” 没想到宁修慢吞吞地坐起来,又赤脚站到地上,用了更加坚定的语气,说:“不续了,顾总。” 那语气冷冰冰的,跟生意桌上谈判似的。顾承泽冷笑一声,想:这是欲擒故纵? 顾承泽说:“张秘书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这边续约费上涨一倍,还有附带的房产和手表——那块手表你送给别人了,是不喜欢?你可以自己再挑一块。” 或许是宁修的态度太公事公办了,所以顾承泽也拿出了招聘的话术:工资、福利、ki。 ——ki还没跟宁修商量,不过他们俩在床上默契极佳,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宁修打了个哈欠,说:“不是这个问题,是……没必要,顾总,没必要。” 医生给他下的诊断一直在变化,死期忽远忽近,全看宁修最近一段时间生活质量如何。 可就算再无忧无虑,他也是注定要死的。 何况顾承泽并不会让他安心生活。 的确是没必要续约,顾承泽付了钱,难道还能找一个死人求欢? 顾承泽坐在床上,看着宁修懒洋洋地打哈欠。宁修没穿衣服,身上到处都是欢爱过后的暧昧痕迹,仔细看还会发现腿间似乎在滴落着什么。 宁修脸色潮红,眉眼间还带有餍足之后的倦怠神色。 宁修就是以这样的状态,跟顾承泽说:不续约了。 顾承泽问:“为什么?” 宁修掰着手指头,对顾承泽数:“您身边有很多情人,不缺人照顾。我已经教了尚泉怎么煮鸡汤,他应该学得还不错。您跟林小姐……我继续跟在身边,不合适。” 顾承泽脸色越来越差,问:“你呢?不续约你吃什么?” 宁修苦恼地挠了挠头发,说:“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环游世界、做公益,怎样都好。这也是他想做的事情。 顾承泽说:“不许。” 宁修露出一个有些疑惑的表情,说:“顾先生,您不能这样。我们只是签署了一份劳动合同,不是卖身契。” 顾承泽挑挑眉,说:“你不就是卖身吗?” 他忽然动了一下,坐在床沿上,伸手揽过宁修的腰,在小腹上舔了一下。 宁修一抖,身体变得又硬又软,声音也黏腻起来:“顾先生……” 顾承泽一只手向下,跋涉到了山洞入口,摸到了潺潺的水流,说:“就这样还嘴硬?” 宁修说:“我……我没有嘴硬……” 顾承泽稍一用力,让宁修倒在自己身上。他一边动作一边说:“上面的嘴够硬的,我来看看下边这张嘴硬不硬。” …… 这一夜顾承泽按着宁修玩了很多次,宁修也一起沉沦。 宁修情到深处时,抓着顾承泽的肩膀喊:“老公,舔舔我。” 他想让顾承泽吻脖子或者胸膛,顾承泽却理解错了,停顿了一会儿,脑袋缩进了被子里。 顾承泽觉得,不像他睡宁修,倒像宁修睡他。 宁修失神的时候,顾承泽从被子离钻出来,双手撑在枕头上,俯身看宁修。他问宁修:“你离得开我吗?” 宁修眼角红红的,说:“离、离不开……” 顾承泽又顶了一下,问:“还续约吗?” 最易失智的贤者时间里,宁修迷蒙地盯着天花板,喘着粗气,固执道:“不要。” 语气像是小孩子撒娇一样,还拖长了尾音。 顾承泽被这样软绵绵地拒绝,也没真生气,搂着宁修摸他下巴,问:“到底为什么?别耍小性子了,老公猜不出来。” 谁知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宁修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娇软害羞全部不见了。 宁修说:“你不是我老公。” 顾承泽瞬间冷了下来,说:“那谁是你老公?你不是没被其他男人干过吗?” 宁修摸了摸顾承泽的眉骨,有点眷恋有点凄惶,说:“你是林小姐的老公。” 他再如何放浪形骸,也不会做小三。顾承泽还想养小情人,就找别人去,他也没别的想法,甚至还能帮忙拟定一份对顾承泽有利的合同。 顾承泽眯着眼睛,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跟她结婚,也不可能跟你结婚。” 他以为宁修是得寸进尺,吃醋了。 但不知为何,如果宁修续约,他能够容忍宁修吃醋。为什么?顾承泽还没想明白,或许是因为宁修有分寸,撒娇也只在床上撒,而他有“镇压”宁修的自信。 “不过以你的成长经历,你应该不喜欢外室吧。林家也不会让你在外面明目张胆地养小的。私生子很苦的,我不舍得你的孩子也是私生子。”宁修又摸了摸顾承泽的眉骨,语气悲伤且心疼。 对顾承泽来说,“私生子”是完全不能提及的逆鳞,因为这个词象征了他被折辱欺负的少年时期。 宁修现在不但提了,还根据这个来揣度他的性格与选择。又是另一个禁忌。 顾承泽眉毛被弄得有点痒,说:“你能生孩子么。” 语气有点嘲讽,却不是生气。 宁修回过神,躲开了顾承泽的视线,说:“抱歉,没有控制好自己。” 正常状态下,宁修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没想着在顾承泽面前暴露真实的自己,可他在解析顾承泽的同时,也把自己摊开在了顾承泽面前。 顾承泽捏着他的下巴,强迫宁修看着自己,饶有兴味道:“‘没有控制好自己’?没有控制好什么?妄想吗?你是不是想给我生孩子?嗯?” 宁修有点累,也就由着顾承泽造作,尤其顾承泽长得好看,他怎么也看不够。 宁修说:“可我不是女人啊……” 顾承泽说:“给你做个变性手术,你不就会生孩子了?我不介意的。” 这个设想太惊悚了,宁修瑟缩了一下。 他俩“谈心”的这段时间,顾承泽一直没出来。负距离感受到宁修的害怕,顾承泽邪邪地笑了一下。 宁修说:“顾先生,您不会是认真的吧……” 宁修现在的样子像极了受惊的小兔子。顾承泽也不给出准确的回答,只是吓他:“你说呢?” 宁修动了一下,说:“顾先生别这样,我害怕……” 顾承泽说:“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不会让你给我生孩子。” 宁修乖巧回答:“好的。” 宁修越是这样毫无脾气地附和,顾承泽越是觉得生气。 他翻了个身,从宁修身上下来,仰躺在床上。 宁修闭上了眼睛,快要睡着的样子。 顾承泽其实还挺兴奋,忽略宁修问答题做得不行以外,今天是真的很爽。宁修怎么能睡着? 顾承泽说:“别睡了,聊天。” 宁修半睡半醒,说:“聊什么……” 顾承泽也不知道聊什么,他只是想听宁修的声音而已。 真是奇怪,他明明喜欢林可,还因为尚泉声音像林可而包养了对方。 可跟宁修相处久了,他觉得宁修的声音也很不错。林可清冷悦耳,宁修则是清脆爽朗,之前有人形容他……“少年音”。 顾承泽说:“唱歌给我听。” 宁修闭着眼睛说:“不想唱。” 顾承泽说:“就要听。” 宁修拍拍顾承泽的肩膀,糊弄道:“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顾承泽说:“你个小鸭子。” 宁修想说我不是鸭,但他懒得跟顾承泽争辩,于是说:“嗯嗯。” 顾承泽说:“我想喝鸡汤。” 宁修:“……” 顾承泽说:“我现在就想喝鸡汤。你快去。” 毕竟是金主。 宁修十分有职业道德,从前就能因为客户的一个电话凌晨三点爬起来去机场,现在只不过是煮鸡汤罢了,我一定可以。 宁修挣扎着爬起来,随便套了件衬衫,连裤子都没穿,就要往厨房走去。 顾承泽叫住他,拿卫生纸把腿间擦干净,然后拍了拍他的臀,说:“去吧。” 宁修在厨房忙活的时候,顾承泽就靠在门框上看。 万籁俱静,灯光却是暖黄的。 顾承泽的妈妈并不爱他,只不过将他看作嫁入豪门的工具,因此对他不好。但即便是这样的母亲,也有半夜为孩子煮粥的温柔时刻。 顾承泽被温柔到了。 他的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说:“你想过给我生孩子,你有没有想过嫁给我?” 宁修一边忙碌,一边说:“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跟您结婚。” 斩钉截铁。 但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也没有想给您生孩子。” 顾承泽皱起眉头,是宁修先提起这茬的,怎么搞得好像是他求着宁修嫁给自己、给自己生孩子一样? 顾承泽说:“不是什么人都能嫁给我,我也不会娶男人。” 宁修乖巧回答:“好的。” 然后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林可除外。 只要林可开口,顾承泽愿意立刻改变国籍,去国外结婚吧。 顾承泽憋着一股气,又问:“你为什么跟我签订合同?” 宁修有些诧异了,他发觉了,顾承泽今天不太对劲,热衷于跟自己谈心。这一丝热情让宁修很不适应,他就没想过跟顾承泽谈情说爱,他宁愿顾承泽将他看作财奴。 真心没什么好看的,他的功利,顾承泽的冷血。 如果有那么千万分之一的概率,顾承泽爱上自己了,那自己肯定死得很舍不得。他不想那样,他想干脆洒脱地走。 宁修想了一下,慢条斯理地说:“因为我那段时间比较缺钱……” 顾承泽几乎勃然大怒了,说:“你是为了钱才接近我的?” “也不全是吧……”宁修转过身,靠在水池边,说:“签合约的时候,张秘书告诉我这是有期限的,到期了之后不能闹。我很珍惜跟顾先生在一起的日子,每天都在数。还有不到半年就要结束了,我会尽量保持体面。”最好不要在这半年内死掉。 可是这话听在顾承泽耳朵里,就完全变了个意思。 每天数着过日子,说明他一直想摆脱自己。尽量保持体面,则是在暗示顾承泽不体面。 顾承泽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说:“滚出去。” 宁修一愣。 顾承泽说:“这是我的房子,你滚出去。” 宁修看了一眼窗外,树叶缓缓摇曳。他叹了一口气,想要回卧室里穿一套衣服。 谁知顾承泽不让他穿衣服,只是说:“你的衣服也是我买的,不准穿。你不是从我这里赚了很多钱吗?你自己去买啊。” 这意思是让自己就这么出去? 宁修看了顾承泽一会儿,确认对方是认真的。于是走向大门。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像是一声轻叹,又像是把顾承泽的心脏夹了个支离破碎。 第21章 搬家 宁修最终也没能露宿街头。 他刚一关上门,门又开了。 顾承泽面色不虞地站在门后,说:“穿成这样出去,你怎么这么骚。” 宁修就穿了一件衬衫,衬衫外面穿了一件围裙。从前面看,该遮的地方都遮了,从后面看就完全不一样了。 宁修愣了一下,说:“是您让我滚的。” 停顿了一下,又说:“是我滚的姿势不够标准吗?可我……不想滚。” 说完还嫌弃地看了一下地面。 明知道这个人说的是真滚,可顾承泽听到这句话,心还是难免熨帖了些。宁修是不想离开自己的吧,毕竟自己还算大方,两个人的性感节奏又很契合。 顾承泽“嘁”了一声,说:“滚进去。” 宁修没犹豫,立刻钻进了房子里。他又没有裸奔的爱好,还是家里舒服。 顾承泽反而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外,皱眉看向宁修,说:“明天之内搬家。” 他不喜欢这房子,一下雨就阴冷潮湿,平常采光也不好。 宁修愣愣地点头,说:“哦。” 顾承泽看见宁修这样子,莫名有点来气。他把门重重地摔上,然后离开了。 宁修光着脚,在玄关处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跟顾承泽谈崩了,顾承泽要赶他走。 宁修按了按太阳穴,心想:松懈了一年半,连脑子都变得愚钝了。 …… 宁修睡了一觉起来,发现才早上十点。他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生物钟又乱了……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昨天竟然睡得很不错。 他神清气爽,叫了个搬家公司,然后哼着歌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 搬家公司来了之后,小哥问他:“就……这么点儿?” 宁修也有点无奈,谁知道他自己的东西收拾出来之后,竟然只有两个行李箱呢? 顾承泽昨天不让他穿衣服,因为衣服都是顾承泽让人买的。按照这个逻辑,宁修能带走的东西寥寥无几。 宁修笑了一下,说:“就这些。麻烦您了,钱我会照付的。” 宁修的声音有些疲惫,搬家小哥呆了一下,说:“好的。” 搬家小哥过意不去,怎么都要帮宁修拿着那两个行李箱。经过花圃的时候,搬家小哥感叹了一句:“好漂亮的花。” 宁修看到那些花花草草,对搬家小哥说:“麻烦等我一下,我想带走一盆花。” 漂亮的花那么多,宁修却选中了一盆仙人掌。 搬家小哥说:“那些花很漂亮啊,都不要了吗?我开了小卡车过来,可以都装走。” 宁修摇摇头,说:“那是别人的花。” 虽然这盆仙人掌也是顾承泽的,但宁修还是想把它带走。 搬家小哥说:“哦哦,好的。那我们现在出发吗?” …… 等顾承泽的人到达小阁楼的时候,面临的就是空荡荡的屋子。 虽然家具齐全,但有没有住人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 助理给张秘书发消息:【宁先生好像已经走了。】 张秘书问:【走了?什么意思?去哪里了?】 助理把没有套垃圾袋的垃圾桶和空荡荡的浴室拍给张秘书看,张秘书有些吃惊,指挥助理去看衣柜。 厚重的衣服都被好好地罩起来了,贴身衣物都没有了。 张秘书叹了一口气,让助理回来,然后又给宁修发消息:【宁先生,您现在在哪里呢?】 宁修很快回复:【我已经按照顾先生的要求,搬出来了。】 张秘书问:【请问是哪处房产呢?】 宁修发了个定位过去,是顾承泽之前给宁修买的、用来养猫的房子。小是小了些,不过地址位置不错,环境也很好。没有小花园,但顶楼可以种东西,也算符合顾承泽的要求了。 宁修问:【怎么了?这处房产,顾先生也要收回去么?】 小阁楼没写宁修的名字,但这处房子却是全款买在宁修名下的。 也要收回去?张秘书有些疑惑,看上去宁修对顾总有些误解,顾总吩咐张秘书,让宁修尽快搬进新家里去,宽敞明亮,离公司近,宁修还可以随心所欲种花种草。这本是恩宠的象征,但宁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 顾承泽与宁修之间,有点错综复杂。张秘书不敢多做揣测,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宁修:【您可能误会了,顾先生给您另外准备了一个住处,想让您搬过去。】 张秘书这么说,是想看宁修如何反应。以他对宁修的了解,他以为宁修会趁着还没安置好,重新再搬一次家。 谁知等了一会儿,宁修才回了七个字:【可我已经搬好了。】 张秘书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感觉事情有些难办了。 手下们垂头丧气地走出会议室,顾承泽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咖啡,也很不满意。 这一个项目里,所有人都做得很差。顾承泽很生气,把东西全部打回重做。 张秘书走进来,换上了一杯新咖啡,说:“顾总。您的咖啡已经冷掉了。” 顾承泽姿态放松了些,说:“宁修搬完了吗?” 张秘书支支吾吾地说:“这个……” 顾承泽说:“出了什么事?” 张秘书说:“我们的人到之前,宁先生就已经搬到了另一处住宅。” 为了防止顾承泽记不清,张秘书补充了一句:“就是您之前给宁先生买的,用来放猫的房子。宁先生或许是想猫了。” 顾承泽先是有点生气,听到猫之后,又若有所思,轻轻地哼了一声,说:“他还真是喜欢猫啊……” 顾承泽让他搬走,他倒是真搬了,不过阳奉阴违去了另外的房子。 这小东西还挺有主意…… 顾承泽对张秘书说:“宁修现在在干嘛?让他煮鸡汤带过来。” 饶是张秘书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为什么每次都是鸡汤…… 张秘书兢兢业业退下,然后给宁修发了一条消息。 因为搬家的事情,张秘书以为宁修和顾承泽闹翻了,还担心宁修不会照做。 谁知宁修竟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顾先生吃了么?” “我这边过来还需要一点事情,张秘书先给顾先生弄点吃的,垫一垫吧。” “我会尽快过来。” 交流简短,语气不卑不亢,一切都站在顾承泽的立场上考虑。 张秘书想:宁先生真是他见过最好的情人了。 宁修接到张秘书的吩咐时,正好在医院里拿药。 他没时间赶回去煮汤了,思考了一会儿,竟然给尚泉打了个电话。 尚泉语气狐疑,说:“宁修?你找我有什么事?” 宁修说:“你今天煮鸡汤了吗?” 尚泉说:“煮了。” 上次顾承泽从尚泉的地方离开,直接去了宁修那里,就是因为一碗鸡汤。抓住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从那之后尚泉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还专门找宁修学汤,每天都在练习,最近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宁修说:“顾承泽想喝鸡汤,你给他送过去吧。” 尚泉更加警觉了,说:“你想做什么?!” 宁修说:“张秘书让我做,但我在外面,来不及了。你现在做了送过去,正好能在顾总面前刷一波存在感。我把这个好机会让给你,你要抓吗?” 尚泉有些心动,但宁修在他心里一个心机dior,他总觉得有诈,说:“不行,万一顾总不喜欢喝怎么办?”宁修还没说话,尚泉倒是自己想出了解决办法,“你真的只是来不及了啊?那这样,你送我的鸡汤过,我不介意你拿我的成果邀功。如果顾总没尝出差别来,下次我就自己去。如果顾总尝出差别来了,那就是你没用心,敷衍对待顾总。”没被顾承泽肯定之前,尚泉是不敢让顾承泽喝他的鸡汤的,万一不好喝,那不是大大的扣分? 听到他的提议,宁修笑了一下,说:“行。” 随便怎么都好,能完成任务就行。 宁修这么干脆,尚泉又觉得自己吃亏了,急忙说:“哎哎不行,我觉得……我靠,这就挂电话了?” 宁修从尚泉那里拿了鸡汤,直奔着公司过去。 到的时候,顾承泽正在吃饭。张秘书还有些惊讶,说:“您来得这么早?” 顾承泽在办公桌后抬起头,他没穿西装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衫,挺拔又干练。顾承泽朝宁修挑了挑眉,说:“你来了?” 这个表情是很迷人的,宁修愣了愣神,然后说:“来了。” 顾承泽挽起袖子,绕过办公桌,走到宁修面前,说:“怎么换了保温壶?” 宁修没想到顾承泽还会注意到这种细节,张口就说:“原来的落在小阁楼了。” 等完全走进办公室里面,宁修才注意到沙发上还有一个人。 林许儿。 宁修表情凝固了一瞬间。顾承泽觉得宁修挺好玩的,他吃惊的时候不像别人一样,是笑容慢慢退去,而是跟断网的页面一样,一刷新变成空白,不给人任何预览他真心的机会。 林许儿对宁修摆了摆手,说:“你好呀,宁修。” 宁修说:“林小姐,您好。” 说完,他看了顾承泽一眼。这一眼有些哀怨,像是在抱怨为什么把这两人凑在一起一样。 不知为何,顾承泽开口解释:“她自己找过来,给我送饭。” 说完顾承泽觉得不对:为什么要对宁修解释?不过是个小宠物而已。 宁修也觉得不对:她送饭你就吃了? 林许儿说:“我带来的饭菜里也有汤,承泽不喝,原来是在等别人的。” 顾承泽说:“谢谢你的饭菜。这是降鲜楼的外卖吧,我会让张秘书把钱转给你。” 林许儿说:“这点小钱不必了,承泽还是把钱留给你的小情人治病吧。” 顾承泽心里一紧,问:“什么病?” 第22章 道不同 什么病? 顾承泽想起宁修清瘦的躯体,意识到宁修是最近才变瘦的。 宁修刚跟他的时候,该有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柴,摸起来手感相当不错。 林许儿走到宁修面前,接过保温盒放到一旁,然后伸手从宁修口袋里掏出来了一瓶药。 宁修没想到林许儿这么直接,下意识从林许儿手里抢药瓶,但林许儿动作更快,已经把药抛给了顾承泽。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这什么?” 林许儿说:“如果我没有记错,这应该是提高免疫系统能力的药。免疫系统损坏,最常出现在什么病上,承泽应该清楚吧?” 宁修说:“你跟踪我。” 林许儿说:“不跟踪你,怎么可能知道你跟那么多男人有染呢?” 宁修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顾承泽说:“说详细点。” 林许儿甩出一叠照片,说:“你自己看。” 不仅如此,林许儿还掏出手机,似乎在翻找什么。找到之后她把手机递给顾承泽,说:“还有这个,我的人刚刚发来的照片。” 照片散落了一地,宁修低头看了几眼,发现都是自己跟别的男人的同框照。 万奇奇、尚泉、许留……甚至还有医生把他从阁楼里抱出去的照片。 这跨度够大的。 林许儿对顾承泽说:“宁修来给你送鸡汤之前,还跟别的男人见面了。他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尽是些浪荡男人。我知道gay圈乱,可已经是顾先生的人了,不知道收敛一些?把这些奇奇怪怪的病带给顾先生了怎么办?” 说这句话的时候,林许儿和顾承泽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面前。顾承泽眉头紧锁,林许儿脸上则带着耀武扬威的笑容。 这一幕是非常可笑的,所以宁修笑了一下。 林许儿说:“你笑什么?” 宁修说:“什么病?艾滋吗?” 在真正爬上顾承泽的床之前,张秘书安排宁修做了一次体检。这是每一个情人都要经历的,就是为了防止性病或者其他传染病。 所以顾承泽很确定,宁修在跟自己之前没有性病。 至于跟自己之后……林许儿拿出来的照片不少,里面涉及到的人物也不少,可两个是自己的情人,一个是贞洁烈夫许留,这三个人都不可能跟宁修上床。至于最后一个…… 顾承泽从地上捡起一张照片,指着画面上模糊不清的男人背影,说:“这是谁?” 宁修那次在小阁楼晕倒之后,疼痛难忍的时候给医生打了个电话,医生火速赶到,将他带到医院。这照片就是那时候拍下来的,医生只有一个背影,而宁修被抱在医生怀里,露出悬空的脑袋和双腿。 宁修的手搭在医生的脖子上,很像一个搂抱的姿势。 宁修看了一眼,淡淡地说:“不认识。” 还好拍的是背影,否则以顾承泽的偏执和独占欲,还不知道会对医生做出什么。 顾承泽周围已经快要结冰了:“不认识?不认识你躺人家怀里?” 张秘书立在一旁,早就不敢说话了。林许儿则靠在一旁,双手抱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宁修抬起头看顾承泽,语气平静道:“顾先生这是在抓奸吗?除了您,我不喜欢任何人。” 顾承泽还是问:“这个人是谁?” 宁修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应付顾承泽,顾承泽不是不知道。放在平常算情趣,放在这种场合,却是逃避了。 宁修知道顾承泽的性格,不问出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于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是跟顾先生无关的人,是……我的私事。” 私事?顾承泽上前一步,捏住了宁修的下巴。 两人捱得太近了,宁修有一种领地完全被侵犯的错觉,他甚至有些呼吸不过来。 顾承泽一手抓住了小宁修,说:“你还有私事?你不是说,除了对着我意外以外,硬不起来吗?” 顾承泽的手法太过色气,几乎一瞬间唤起身体的记忆。 宁修有些难堪,扫了林许儿和张秘书一眼,说:“顾先生,您确定要在这里吗……” 宁修有些狼狈,眼角通红。顾承泽看了,心中暴虐的更甚。 但顾承泽还是放开了手。 原因无他,他没兴趣让林许儿看他的活春宫。 宁修脸色微红,站在一旁平息心情。 他看了看房间里,林许儿带过来的饭菜还在原地,尚泉的保温盒在办公桌上,他根本不想去拿。 “鸡汤已经送到了,顾总慢用,我就先走了。”说着,宁修转身打算离开。 “谁让你走了?”林许儿在身后气急败坏。 宁修却不理会她。他的金主是顾承泽,只要顾承泽没有发话,他谁也不必理会。 谁知林许儿突然发难,把装了鸡汤的保温盒朝宁修扔了过来。 “宁先生!”张秘书惊呼出声,想要推开宁修,但因为离得太远,没能成功。 宁修后背一痛,被砸了个彻底。热腾腾的汤水洒了出来,淋得整块背都是。宁修倒抽一口凉气,差点儿没有站稳,扶着沙发的靠背,才不至于摔倒。 顾承泽沉声吼道:“林许儿!” 宁修转过头,盯着林许儿。 林许儿从来不知道,在一个小情人的脸上也能见到这种眼神……充满了威严与震慑力。 威严……为什么是威严?不应该是生气,或是惶恐吗? 宁修说:“这是故意伤人,我要去医院。” 林许儿下意识反问:“去医院干什么?” 宁修的五官因为疼痛而皱在一起,可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语气依然四平八稳的:“验伤,保留证据。” 林许儿叫起来了:“你什么意思!你还想告我不成!你……” “都闭嘴!”顾承泽呵斥了一句,林许儿愤愤不平地住口了,还瞪了宁修几眼。 宁修心里微苦:都闭嘴?他可没有说话。 顾承泽说:“一场闹剧。林许儿你给我回家!以后不准到我公司里来。张秘书吩咐保安看好了,谁再把她放进来,立刻炒了。” 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张秘书,你带宁修去洗澡。公司里没有他的衣服,就先穿我的。” 顾承泽和风细雨的时候,往往是要发怒的前兆。但这一次,张秘书却只在其中听到了心疼。 宁修站在原地不动,因为烫伤而弯曲的脊背反而挺直了一些,说:“我不。” 他表情十分倔强,让顾承泽品味到了一丝不同的韵味。 但顾承泽还是说:“乖,别闹了。” 宁修说:“我是在维护我的正当权益,不是在闹。顾先生。” 林许儿说:“你一个出来卖的,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你还想告我故意伤人?我是谁你知道吗?林可回来了肯定站在我这边,到时候你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提到了某个人名,顾承泽的气质立刻变得不一样了。他看了林许儿一眼,林许儿竟然颤颤地发起抖来,然后意识到:自己这是触了逆鳞了。 林许儿看了宁修一眼,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做了一个“我记住你了”的手势,便气鼓鼓地离开了。 宁修身上还是淋漓的汤汁,他想:还好洒了,顾承泽就不知道这鸡汤是借花献佛了。 顾承泽说:“去洗澡,要我抱你去吗?” 宁修垂了视线,说:“我要报警,验伤。”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是林家的人,这点事情,你奈何不了她。” 宁修说:“那就不管了么?我受到的伤害呢?” 这固执而又倔强的美,让顾承泽格外心动。顾承泽说:“你想要多少钱?我补给你。” 在顾承泽的眼里,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宁修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无力感,说:“算了。” 道不同。 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所以在人生的前半段,宁修从没想过来找顾承泽。 宁修转过身说:“我回去了。” 顾承泽说:“你这样子怎么回去?洗个澡,换套衣服,我给你看看背后严不严重。” 张秘书从善如流,说:“我去找烫伤药。”然后便退了出去。 顾承泽去拉宁修的手,将宁修带到办公室背后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有床,有浴室,还有衣柜。顾承泽有时候加班太晚,就直接在这里睡下了。 顾承泽亲了亲宁修的嘴角,说:“别生气了。” 然后公主抱起宁修,把宁修缓缓放入浴缸里,给他脱衣服。 顾承泽想起那张照片,说:“那个男人也是这样抱你的吗?今天我不跟你追究,明天再拷问你。” 对顾承泽来说,这是难得的温情时刻。可宁修并不买账,整个人像根木头一样,动也不动。 顾承泽像个小女孩一样,得了玩弄芭比娃娃的趣味,给宁修脱衣服、洗澡。 背后的烫伤有些严重,顾承泽小心翼翼地给宁修上药,问他:“疼吗?” 宁修不回答。 洗着洗着,就洗到了床上。 顾承泽拥着宁修,动作十分温柔。他还记着续约的事情,又提了一遍:“什么时候把续约合同给签了。有什么要求告诉张秘书,他会办妥的。” 宁修咬着牙,不说话。 顾承泽喜欢听他情浓时的声音,于是想方设法弄他,还说:“我不是让你搬走,只是那小阁楼环境不好,我给你换个大的。你要是喜欢,把那小阁楼也写在你名下,怎么样?” “说话,我喜欢听你的声音。”顾承泽说。 可宁修脾气竟然这么倔。 顾承泽的耐性渐渐消失,动作也变得粗鲁起来。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顾承泽忽然听到了宁修隐忍的声音。 “顾承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这么解决的……”宁修的声音里竟然带着哭腔。 这一瞬间,顾承泽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呼呼地漏风。 怎么了?心脏怎么这么痛?顾承泽伸手去摸宁修的眼睛,摸到了湿漉漉的泪水。 “我喜欢你,你也不能这么糟践我……”宁修呢喃道。 喜欢我? 顾承泽有些茫然。 第23章 喜欢 做完之后,宁修甚至还没来得及清理,就穿上衣服自己走了。 顾承泽想拉住他,问问喜欢那件事情。但宁修红着眼眶,还不肯让他看到,全程背对着他。 顾承泽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等宁修走后,顾承泽摸了摸床铺。余温快要散尽,像在预示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承泽忽然有些心慌,叫张秘书把那些照片拿进来,他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林许儿把最新拍到的照片也发到了邮箱,张秘书再心疼宁修,也终究是站在工资这一边的,于是把那些照片也洗了出来,一同交给顾承泽。 顾承泽本来是想找那个抱过宁修的男人,却没想到注意到了另外一张照片。 今天拍的,宁修和尚泉见面的照片。 尚泉把一个东西递给宁修,正是那个陌生的、从未见过的天蓝色保温壶。 他让宁修汤,宁修为什么找尚泉拿保温壶? 宁修说那个保温壶落在小阁楼里了,是骗自己的吗? 这两个问题在顾承泽脑海里一闪而过,然后他当机立断,给尚泉打了个电话。 尚泉接到电话格外惊喜,语气亢奋道:“顾总!” 虽然惊喜,但不意外。 顾承泽问:“那个天蓝色的保温壶是你的吗?里面的鸡汤是你做的吗?” 尚泉愣了一下,犹豫要不要说实话——万一是顾总喝了不满意,宁修把锅甩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但刚刚那句话里听不出怒意,反而有一种很茫然又很高兴的感觉在。顾承泽也会茫然? 尚泉迅速拿定主意,认了下来,说:“对,是我做的。自从您上次说我做饭不好吃之后,我一直在努力练习,每天都在练习……不知道顾总觉得怎么样?” 不知道是不是尚泉的错觉,这番话一说出来之后,电话那头顿时冷了至少十度。 “宁修送给我的鸡汤是你做的?为什么?”顾承泽的语气很复杂,愤怒、难过、悲伤……最浓烈的情绪竟然是疑惑。 他像是完全不能理解这件事情一样。 尚泉说:“啊?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的……他最开始还让我给您送过去……” 宁修竟然会把见面的机会让给别人?!他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么?! 顾承泽单手捏着手机,几乎要把手机给捏碎了。 他想起宁修说过的那么多话。我是顾先生的人、只听顾先生的、只跟顾先生做过、宁宁是顾先生的小色猫…… 还有,“我喜欢你”。 都是假的吗? 这个巧舌如簧的小骗子。 顾承泽久久没有说话,尚泉试探道:“顾总?” 顾承泽说:“他当时在做什么,你知道吗?” 尚泉说:“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似乎在外面,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具体在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顾承泽的语气越来越差劲,尚泉心惊胆战的,生怕顾承泽透过电话线把他给杀了。 顾承泽冷哼一声,发出了最后一个指令:“说你喜欢我。” 尚泉:“……啊?” 顾承泽:“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尚泉摸不清顾承泽的套路,只好犹犹豫豫地说:“……顾总,我喜欢您。” 可还没等尚泉说完那个“您”字,顾承泽就挂断了电话。 不是这种感觉。 顾承泽有几天没有联系宁修。 他找遍了所有小情人,叫他们念“我喜欢你”给他听。 有尚泉这样音色同林可相近的,有话剧演员台词功底很强的,甚至有跟宁修说话时的娇软语气很像的。 但都没有宁修的味道。 顾承泽又找了宁修过来家里。 宁修来得很快,神情语气都很平静,似乎完全没有把那天的事放在心里。 顾承泽把他压在身下,哄他:“说你喜欢我,说了我就让你快乐。” 宁修张口就说:“想要老公干我,宁宁是老公的小猫咪。” 顾承泽不依,说:“说不说。” 他在床上向来狠戾,想玩的花样从不妥协。宁修不配合,他就拿了小锁过来,威胁宁修:“说。” 宁修眼角微红,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可这样他还是不说。 这样放置了小半夜,顾承泽终于确定,宁修是死也不会说的了。 没想到宁修竟是块硬骨头,咬牙死撑到最后。 顾承泽不知发了什么善心,把人给解放了,然后抱着宁修说:“别哭,别哭,老公喜欢看你笑。” 听到这句话,宁修忽然就松懈了。 感受到宁修的变化,顾承泽忽然无师自通地懂了,然后笑了笑。 他抱着宁修一遍一遍地说:“我喜欢你。” 宁修反应变得格外激烈,像是要把生命都献给顾承泽似的。 顾承泽抓到了宁修的命门。 顾承泽最近饭局很多。 市场形势有了很大的变化,顾氏集团要抓住机遇再上一步,就只能顾承泽自己时时把关,不让顾氏集团这庞然大物出任何差错。 也有那种不太能见人的荤局。 合作伙伴的公司点了男男女女,让顾承泽也挑一个。 顾承泽不动如山,仅仅摆了摆手,说:“不了。” 合作伙伴有些诧异,但很快想起了什么,说:“哦,顾总只碰自己的人,是我疏忽了。” 另一个合作伙伴说:“这种时候,顾总不带个自己的人出来,让我们见识见识是怎样的绝色?” 绝色。 提到这个词,顾承泽第一时间想到宁修。 他想了想,点头说好,然后打电话唤宁修过来。 宁修这次没有任何迟疑,很快就赶到了。看到屋内的场景之后,却是犹豫了一下,才走进来。 那几个人说:“哟,不愧是顾总藏了这么久的美人,果然长得不错。那谁谁,你开个灯,让我们好好看看美人。” 灯很快被打开,宁修眼睛被刺到了,眯着眼睛躲避,直往顾承泽怀里钻。 顾承泽一把拥住宁修,同时还侧了侧身子,有点保护的意味。顾承泽说:“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一样的。” 合作伙伴说:“我看这个美人或许适合戴眼镜。” 合作伙伴无心的一句话,打开了顾承泽的某个开关。 “哦?”顾承泽挑了挑眉,拿出自己的金丝边眼镜,架在了宁修的鼻梁上。 出乎意料的是,宁修还真的适合戴眼镜,整个人变得斯文又秀气,是另外一种诱惑。 顾承泽点了点宁修的鼻尖,说:“这副眼镜送你了。” 宁修说:“谢谢顾先生。” 他自己有很多眼镜,但跟顾承泽的这一副都不是一个风格的。顾承泽的有一些闷骚,他的则非常老实端庄,因为要给顾客一个靠谱的形象。 那几位合作伙伴又起哄,让宁修和顾承泽亲一个。 宁修看顾承泽一眼,脸上笑容渐渐散去,还有些忧愁。 顾承泽被宁修的小表情打动,于是主动解围,说:“我护食,可不能亲给你们看。” 那几位合作伙伴悻悻道:“啊,顾总还真是宠他呢。” 顾承泽一下又一下地摸着宁修的脖子,说:“是啊,这么多人里,我最喜欢他了。” 就这一句话,让宁修激灵了一下。 顾承泽贴着他的耳廓问:“怎么了?” 温热的风吹拂在耳畔,宁修耳朵有点痒,想摸又不想摸。他想让顾承泽继续在他耳边说话。 但顾承泽很快就撤开了,跟那群合作伙伴聊了起来。 宁修坐在一旁,感到非常难受。包厢其他角落里发生的事情让人面红耳赤,唯独顾承泽身边还干爽明快一些,也没有奇怪的烟味。 有很多人在暗地里打量他,除非顾承泽的眼神偶尔掠过,那些人才会将肆无忌惮的目光收回去。 为了避开这些视线,宁修离顾承泽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人身上去了。 又坐了一会儿,那些合作伙伴喝了一些酒,非要闹着宁修唱歌跳舞,因为他像一个小明星,“叫什么来着……万奇?” 宁修是喜欢顾承泽,却不是喜欢取悦别人,因此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没有动作。 顾承泽会把他推出去吗? 宁修已经做好了类似的准备,如果顾承泽真的让他给别人逗乐,他就唱一首“门前大桥下”。这里的所有人也就配听这首歌了。 没想到顾承泽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说:“不唱。” 场面顿时冷了几秒。 合作伙伴说:“这就不厚道了吧,叫顾总喊人过来,就是来玩的。顾总一个人吃独食怎么可以?” 顾承泽摇摇头,笑说:“这个真不行,最近黏得紧。” 宁修额外看了顾承泽一眼,有点莫名其妙。顾承泽最近跟点兵点将一样,把所有情人都临幸了个遍,宁修是知道的。 哪里来得“黏得紧”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顾承泽又补充了一句:“我确实很喜欢。” 宁修心跳快了半拍。 合作伙伴说:“喜欢也不行!不唱也行,那他得给我们赔罪!把面前的酒都给喝了,我们就放过他!” 桌子上并排摆着十瓶酒,红的白的啤的都有,混杂在一起喝肯定要喝出事来。 宁修垂下了眼帘。 顾承泽拿起一杯白酒,说:“我代他喝。” 没人想得到,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众人目瞪口呆,看着顾承泽生冷不忌,一杯接一杯往肚子里灌。 灌到第五杯,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按住顾承泽的手,说:“顾总,不必了,不必了。” 顾承泽冷冷地看着他们,说:“可以了吗?” “够了,够了。” 顾承泽便说:“今天先聊到这里,我跟宁修先回去了。” 走出包厢的那一瞬间,宁修听到里头的人窃窃私语。 “……还真包养出真爱了啊?” 从包厢走到停车场的功夫,那些酒就发作了。 宁修撑着顾承泽,顾承泽在停车场的垃圾桶里吐了个昏天暗地,听上去就难受得很。 宁修轻轻拍着顾承泽的背部,心中感想十分复杂。 顾承泽终于吐完了,张秘书也过来搀扶。 顾承泽将自己完全倚靠在宁修身上,宁修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人塞进后座。 顾承泽枕着宁修的大腿,或许是因为吐干净了的缘故,已经闻不到什么酒气了。 张秘书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有些纳闷:顾总千杯不醉,刚开始发展派系的时候能抱着酒桶豪饮,哪怕近年来饭局减少,也不应该退化成这样啊。 后座上,顾承泽像攀岩一样,抓着宁修的肩膀往上爬。 他胡乱亲到宁修的脸颊上,说:“续约好不好……” 宁修伸手替他拍背,没说话。 顾承泽又含糊说道:“我喜欢你,不想你离开我……” 顾承泽的眼睛隐在黑暗中,因为动作关系,宁修看不见他那狩猎一般的眼神。 顾承泽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 宁修不稀罕钱,只想要他。那他拿幻觉去买,也未尝不可。 就在顾承泽胜券在握的时候,宁修忽然迟疑地摇了摇头。 仍旧是说:“不了吧……” 第24章 面条 不续约? 不是说喜欢自己么。 听到宁修这句话的一瞬间,顾承泽就装不下去了,恶狠狠地用手掌圈住了宁修的脖子。 太细了……稍微用一点儿力,就能断在自己手里似的。顾承泽周身散发着暴戾的气息,像是要凭借气势让宁修臣服。 宁修却并不害怕,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顾总,你果然……” 话没说完,句尾是悠长的叹息。 他早就知道顾承泽在做什么了,苦肉计,攻心计……顾承泽爬到现在的位置,怎么可能不懂人心呢? 顾承泽眯着眼睛,说:“你猜到了?” 宁修说:“顾总知道那种场合是什么地方,叫我去就是要陪酒。可既然不要我陪酒,那就是另有所图了。” 顾承泽说:“你竟还很聪明。” 宁修垂下眼帘,没说最重要的判断依据:顾承泽哪里知道什么是喜欢呢?他怎么可能在喝醉酒后对着自己说喜欢? 不知道那位传说中的林可有没有一丝机会。 顾承泽手上加了些力气,说:“你知道,还看着我喝?” 顾承泽难免恼羞成怒:如果宁修什么都知道,那自己喝酒的时候,宁修心里在想什么? 宁修看着顾承泽,嘴边勾勒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哪怕知道顾承泽是装的,但身临其境,难免产生一种“被好好爱护着”的错觉,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只是现在到了梦碎的时刻。 宁修说:“我只是不太懂,顾总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什么偏要催我续约?我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吧。”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宁修脸上带着淡淡的自嘲。 他是真的没想通。 顾承泽第一次跟他提续约,是什么时候来着? 噢,是在床上,他对顾承泽说合约只有半年了,顾承泽说要续约。 宁修说:“您究竟看中我什么了呢?” 顾承泽也不知道自己看中宁修什么了,倒不如说,他觉得宁修一文不值。 “我看上你?你以为你有多特别吗?你跟他长得像,又耐干,我还没有玩腻你。”顾承泽在宁修脸上拍了拍,说:“我跟你玩角色扮演的把戏,只不过是情趣罢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特别。要不是你的长相,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虽然早就知道是这样,但听到顾承泽亲口说出来,宁修还是有些难过。 宁修说:“那您什么时候可以玩腻我呢?” 顾承泽一口咬在宁修锁骨上,说:“你休想!” 这一口是实打实的,宁修觉得痛,叫了一声。 顾承泽说:“我就喜欢你叫出声。” 然后他手上一用力,宁修的衬衫扣子就崩开了,有一颗还弹到了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宁修顾虑到张秘书还在开车,语气慌乱了起来,说:“张……张秘书……” 张秘书通过后视镜与宁修对视一眼,他竟然觉得宁修在呼救。 顾承泽说:“我干你的时候,你还敢想别的男人?” 张秘书连忙把前后座之间的不透明挡板升起来了。 宁修:“……” 顾承泽的手指上都是水,他给宁修看,说:“你好像特别喜欢在别人面前做?改天我们直播,好不好?” 宁修早已与顾承泽无限契合,顾承泽稍微一弄,他就变得羞耻起来。 可是直播的提议实在太过惊悚了,宁修又惊又怕,还对顾承泽无比失望,眼角隐隐流下眼泪来。 顾承泽吻了吻宁修的眼泪,嘴唇就停留在眼睑之上。顾承泽语气无比温柔,说:“宁宁真是个小娇气包,怎么哪哪儿都会流眼泪呢?宁宁尝过自己的眼泪没有?咸咸的,很好吃。” 顾承泽越是温柔,越是预兆之后的恐怖。 宁修闭着眼睛,眼睛不断颤动。 这颤动通过嘴唇,传递到顾承泽的嘴唇上。 顾承泽嘴唇有点痒,却也因此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征服欲。 一向乖巧的宁修,竟然还藏着这样野性倔强的一面。 而这一面竟然如此带劲。 顾承泽素来喜欢听话的情人,此刻却食髓知味,懂了小野猫的好。 这叫他怎么舍得解约? 顾承泽说:“以后煮鸡汤不用放盐,流几滴眼泪就好,嗯?” 说这话的时候,顾承泽早已贴到了宁修的耳畔。他刚刚就发现了,宁修喜欢他这样在耳边说话。 宁修浑身战栗,却偏偏睁开了眼睛,竭力平静着说:“如果我毁容了,顾总是不是就愿意放过我了?” 顾承泽骤然凶狠起来,一字一顿道:“你说什么?” 为了解约,宁修竟然愿意做到这一步? 顾承泽的声音里不含一丝情绪,说:“你做梦。” …… 顾承泽把宁修从车里抱出来,宁修身上盖着顾承泽的外套,张秘书看不出情况,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 顾承泽语气不虞,道:“你看什么?” 张秘书连忙说:“我就先回去了。” 顾承泽没说话,直接抱着宁修转身。 宁修被盖在衣服下面,什么都看不到,但听觉和触觉变得格外明显。他听到顾承泽走路时衣物摩擦的声音,又感觉到一些震颤,让他有种马上就要摔下去的错觉。 即便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比较复杂,但求生的本能还是战胜了一切,宁修从西装外套下探出两只手,环住了顾承泽的脖子。 顾承泽勾了勾嘴角,说:“识趣。” 宁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怕死。” 顾承泽没听出这句话的真谛,反而说:“怕死你就抱紧点。” 说完又觉得不太温柔,“安慰”了一句:“我不会放手的。” 宁修心如死灰。 顾承泽把宁修抱进家,细细为他清理痕迹。 然后他搂着宁修在床上躺着,说:“你太瘦了。” 宁修没说话,顾承泽又看了看宁修,说:“你怎么这么娇气,随随便便就留下痕迹了。” 此刻的宁修很是斑驳,顾承泽好像拿他当一幅画看待,用手指勾勒色彩的线条。 宁修没什么力气动了,他只是看着天花板。 这样子既不乖巧,又不够野,顾承泽觉得没意思。他看着宁修的眼睛,第一次想知道自己的小情人在想什么。他问:“你在看什么?” 宁修说:“我在想我的一生。” “你才二十几岁,怎么这么老气横秋?”顾承泽笑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了聊兴,他把胳膊枕到脑袋后,说:“我以前不是在京城生活的。” 宁修“嗯”了一声,他知道。 顾承泽说:“我十五岁之前在南方,妈妈带着我生活。她对我不好,因为她只是把我当成巴结豪门的工具。有的私生女被待到本家养着,私生女她妈也锦衣玉食。我妈就想不通,她都生了儿子了,为什么还比不过别人。她太蠢了,正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所以才要防着她。” “后来我妈死了,我顺理成章地到了顾家。同辈有二十多个,都是那男人的孩子。”顾承泽冷哼一声,说:“他是猪么,怎么能生这么多。不过也多亏他蠢笨如猪,才给我留下架空他的机会。” “原先瞧不起我的人,现在都要仰视我。原先站错了队的人,现在都在局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关于这些,你都听说过了吧。”顾承泽说。 宁修说:“嗯。” 但他眼前浮现的,是一个挺拔沉默的少年,在弥漫着晨雾的弄堂里,推着自行车慢慢走。少年的母亲在身后破口大骂,因为豆浆太烫了,“你要烫死我啊!”,然后让少年下次早点起床,豆浆就能多晾晾了。 整条弄堂都听得见女人的叫骂声,少年依旧沉默着。如果有人经过他,就能听到他还在低声背诵英语单词。 回忆被顾承泽的声音打断,顾承泽说:“不准背叛我,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竟然咬牙切齿。 宁修扭头看向顾承泽,顾承泽长得很好,每一处都正好命中宁修的审美质点——一个没有范围却真实存在的点。 宁修伸手抚平顾承泽紧锁的眉头,说:“我不会背叛你。” 背叛是指背离承诺,宁修是律师,最有契约精神,不会作出这种事情。 顾承泽就笑了一下,用嘴唇追逐宁修的手指头。 宁修忽然问:“顾家的长子呢?” 一听到这句话,顾承泽的眼神变了变,好像要吃人一样。 顾承泽冷冷道:“他死了。” 然后翻身下床。 宁修知道顾承泽生气了,但他很疑惑,顾承泽竟然没有因此“惩罚”自己。 更让宁修惊疑的是,过了一会儿顾承泽端了一碗面条进来,问宁修:“闹腾这么久,饿了么?我煮了一碗面。” 顾承泽把碗放在床头,手指被烫红了。顾承泽捏了捏宁修的耳垂,说:“特意没放葱。我喂你。” 顾承泽夹起热气腾腾的面条,给宁修吃。 宁修没什么力气,连嘴都张不开,只是小小地咬了一口。 面条将断未断,顾承泽低头,将宁修吃了一半的面条直接塞进了嘴里。 第25章 同居 宁修沉沉睡去。 后半夜,顾承泽竟然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宁修,像抱着一个抱枕一样。 睡过去之前,宁修听到的最后一句话说:“长胖点,小肚子才好摸。” 宁修懒得理他。 第二天早上起来,顾承泽果然已经不见了。 宁修手机响起,是张秘书发来的消息。张秘书问他:【宁先生醒了之后,请告诉我。】 宁修给张秘书回了一条:【醒了。】 张秘书很快打电话过来,说:“宁先生,请问我现在带人上门的话,您方便吗?” 宁修说:“做什么?” 张秘书说:“顾先生买了一些家具,今天到了。” 宁修想:这是顾承泽的房子,当然都听顾承泽的。 宁修慢吞吞地穿衣服,说:“半小时后可以上门。” 张秘书准时按响门铃,宁修打开门,发现张秘书手里提着早点。 张秘书说:“宁先生吃了么?是顾总吩咐我带过来的。” 宁修接过早点,说:“谢谢。需要我避嫌么?” 张秘书说:“不用不用,买来就是让您用的,您还需要给出装修意见,怎么会让您避嫌呢?” 宁修愣了下,说:“让我用?” 张秘书稍稍低头,避开宁修的视线,说:“是的,顾先生打算让您搬过来,跟您一起住。” 宁修:“……” 顾承泽没有跟他说过,就直接差人去办这件事情了,该怎么说呢,果然是霸道总裁吗? 张秘书说:“这是顾总自己的住处,离公司很近,小区物业也很不错。顾先生先前从没带人到这里来,您是第一个,而且直接就住进来了。” 宁修觉得,张秘书现在就好像一个竭力推销健身房办卡的推销员,拿着宁修不在意的。 宁修则是一个囊中羞涩的穷学生,一边不好意思拒绝,一边尴尬自己没钱。 要是还能再多活几年,这或许是个好消息。 见宁修没什么反应,张秘书说:“其实……顾总还是把您放在心里了的。” 宁修觉得好笑,说:“把我放在心里,怎么会记错我的生日呢?把我放在心里,怎么会误以为我不吃葱花呢?跟我弄错生日的那个我知道,是万奇奇。张秘书是顾先生的左膀右臂,可不可以告诉我,不吃葱花的那个又是谁?” 张秘书浑身一惊,刚想说什么,工作人员就抬着跑步机进来了。 工作人员问张秘书:“请问跑步机放置在哪里?” 张秘书去看宁修,发现宁修正在朝着卫生间走去,给他丢下了一个背影。 张秘书说:“宁先生?” 宁修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随便你,别放在浴室里就行了。” 张秘书无奈地摇了摇头,环顾四周,选了个最合适的位置,说:“就放在那边吧。” 张秘书指挥工作人员安装了两个多小时,期间宁修一直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 等装修工人离开之后,张秘书敲了敲宁修的门,说:“宁先生,您还好吗?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宁修说:“门没锁。” 张秘书推开门,发现宁修坐在马桶盖上,竟然在玩手机游戏。 宁修手指修长,身体也单薄,这样侧面看起来,只能注意到他手指飞快舞动,有一种很奇异的美感。 张秘书低下头不敢看,说:“宁先生。” 宁修说:“人都走了?那你也可以走了。” 张秘书说:“顾先生特意交代我,他买了新的洗碗机,让您看看好不好用。” 宁修说:“什么?” 然后走到了厨房,发现洗碗机放在最醒目的地方,其他所有东西都像是为了衬托它似的。 宁修:“……这是要让洗碗机c位出道吗?” 宁修又往前走了几步,看见水池里放着昨天吃面的碗,没洗,筷子倒是洗了放回原处了。 宁修哭笑不得:“……他买个洗碗机,就是为了让我专门洗碗?” 筷子都洗了,就不能顺带把碗也给洗了么? 张秘书笑了一下,说:“顾先生可能想让您夸他。” 宁修问张秘书,“你是不是在等着我夸他,然后把话转述给他?” 张秘书被拆穿,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宁修倒是十分配合,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夸他。” 张秘书等了一会儿,说:“……夸什么?” 宁修淡定地说:“夸完了。” 原来“夸他”这两个字就是正题。 张秘书还没有走,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宁修不喜欢给人添麻烦,于是说:“你要说什么?” 张秘书说:“宁先生,顾总很喜欢您。” 又是“喜欢”。 顾承泽用攻心计的时候说他喜欢自己,张秘书也说他喜欢自己。 他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喜欢。 宁修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节:“嗯?” 张秘书说:“这么多年来,您是唯一一个拒绝续约的。可顾总还是缠着您……续约合同,他让我们改过三遍了。” 宁修语气淡淡地说:“合同改三遍不是很正常么,也不用拿这个对我卖惨吧。” 而且熬夜改合同的都是他的同行社畜,跟顾承泽有什么关系。 “顾总都帮您挡酒了。” “那是他演给我看的。严格说来,是欺骗。”宁修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嘲讽的微笑。 “……就算是骗,呃,就算是演,也是花了心思的。顾总从未对别人花过这么多心思。”张秘书又说:“续约的事情,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可以直接对我提,我会帮您解决。” 张秘书觉得今天的宁修很不一样,就好像……整个人都打开了一样,说话虽然带着刺,但到底是真心的刺。 以前宁修处处周到,张秘书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小情人做事那样滴水不漏呢?现在听到宁修亲自怼自己,张秘书心里恍惚生出一种错觉:噢,宁先生像个人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张秘书就立刻摇了摇头,将它从脑海里挥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宁先生先前都不像人么。 宁修却觉得很有意思,顾承泽说喜欢他,还说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结果最后负责处理这些的,还是张秘书。 若是他想要顾承泽的爱,张秘书能给吗? 宁修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还是贪心了。宁修像是告诫自己一般,一字一顿地说:“我什么都不想要。” 语气过于坚定,张秘书总算是回过味来了,宁修这是真的不想签。 张秘书想不通:“宁先生,您为什么不想签呢?您不是……挺喜欢顾总的么?” 张秘书就没见过宁修这么体贴的情人。其他情人找顾承泽要钱、要资源,宁修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小阁楼里,为顾承泽下厨,最大的开销就是种种花。 不仅知情识趣,而且随叫随到。被辜负再多次,也仍旧是淡淡微笑的样子。 张秘书时常觉得宁修的眼神充满爱意,应该是真的喜欢顾承泽。 宁修有点吃惊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 张秘书说:“我是这么感觉的。” 宁修在很多场合说过类似的话,宁修自己或许都忘记了。无论在哪里,宁修的眼睛里始终只有顾承泽一个人,顾承泽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顾总脾气不好,之前的情人大多跟不了多久,就会被赶走。宁修是保鲜期最长的那一个,也是钱拿得最少的那一个。如果不是喜欢,怎么可能这样不争不抢,甘之如饴? 张秘书的笃定落在宁修耳朵里,却仿佛变成了羞辱。 看啊,这就是你的爱情,所有人都看见了,唯独顾承泽看不见。 这个认知莫名叫宁修难堪,这一年半来,原来他只骗到了顾承泽和自己。 宁修对张秘书笑了一下,这一笑洒脱又迷人。 宁修说:“以前色迷心窍,是喜欢过。” 张秘书正想顺着说点什么。 宁修又说:“现在不喜欢了。” 宁修看着张秘书,说:“这段话,你要怎么对他复述呢?” 张秘书说:“这个……” 宁修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吃药的闹钟。自从顾承泽害他错过吃药之后,他就定了这么一个闹钟,时刻提醒自己。 他自己的身体,总归是要自己心疼的。 但当着张秘书的面,宁修是不会吃药的。 他的病是接近顾承泽的渊源,也是永远不会让顾承泽知道的秘密。 他担心那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顾承泽爱上了他,而他已死去。 宁修说:“张秘书有事可以去忙,我还要午休,就不送了。” 张秘书迟疑了一会儿,说:“好的。” 等张秘书完全离开之后,宁修的肩膀才松懈了下来。 他回到卧室,从昨天的裤子口袋里翻出来药瓶,然后兑水喝下。 顾承泽说喜欢他,可顾承泽连他生了什么病都不在意。 第26章 养猫 顾承泽坐在办公室里,听张秘书汇报工作。 张秘书是他的得力助手,要是顾承泽不在,甚至能替他拿主意的那种。让张秘书腾出这么多时间去安置一个情人,的确是大材小用了些,可顾承泽想知道宁修的一切反应,这是只有张秘书能做到的事情。 张秘书说:“宁先生状态不错,心情平静,似乎没有受到昨天的影响。他给我回信的时候,是早晨十点半,应该睡了懒床。” 顾承泽说:“让他睡,反正也没什么事做。” 张秘书又说:“宁先生把那碗粥和那杯豆浆都吃完了,还吃了两个包子和一个茶叶蛋。” 顾承泽说:“还不错,长胖点好——你在哪个店里买的早餐?” 张秘书说了个店名,然后接着说:“宁先生对家具都没什么意见,他似乎物欲不强,从来就没有挑剔过什么。噢对了,他很意外那个洗碗机,还开玩笑说要让洗碗机c位出道。” 闻言,顾承泽低沉地笑了出来,他没想到宁修这么有意思。他想象不出宁修开玩笑的表情,很想亲自看一看。 他自然知道c位出道的梗,好像是什么选秀节目。宁修想让艺人吗?以他的样貌倒不是不行。 顾承泽又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打消了这个念头。算了,宁修当了艺人,就没那么多时间陪自己了。 顾承泽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张秘书想起他和宁修之间关于“喜欢”的讨论,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口。顾总应该不想听到这些,而感情的事……终归还得在两个人之间处理。 看到张秘书迟疑的表情,顾承泽就知道对方有事瞒着自己。 顾承泽沉声道:“说。” 张秘书摘了另外一件事情出来说:“宁先生他的资料……顾总您看过了吗?” 顾承泽挑挑眉,说:“怎么了?” 张秘书说:“他的生日,似乎……” 说话间,顾承泽已经调出来了宁修的电子档案。宁修的照片微微带笑,竟然有一种意气风发的感觉。 顾承泽多看了两眼照片,然后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宁修的生日,距离现在还有大半年。 可是不对,不是前阵子才给他送了生日礼物吗? 顾承泽的声音如冰,说:“生日是怎么回事。” 张秘书胆战心惊的,说:“以前都是我负责通知,但这一次一个助理记错了,我已经把他辞退了。” 所以顾承泽也弄错了。 张秘书有些后悔,顾承泽情人太多,因此除了必要的联系以外,杂事都是让助理帮忙处理的。现在一个助理搞出了这么大的乌龙,顾先生有事肉眼可见地对宁先生上心了……辞退做错事的助理,是补救的第一步。 只是这火会不会烧到自己身上,就未可知了。 顾承泽长久地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盯着这份电子档案,心中略有一丝懊恼。 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只要认真看过这份档案,就不会弄错宁修的生日了。 所以他在其他人生日那天给宁修过生日,宁修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的呢? 他那不靠谱的妈妈几乎从不给他过生日,只在九岁那年给他买过蛋糕,因为她误以为他十岁了。那时候顾承泽脸上带笑,心里却委屈得不行,并且发誓再也不对那个女人抱有任何期待。 顾承泽极少产生感情,此刻,他微妙地与宁修共情,然后觉得难过。 宁修呢?宁修也是那样委屈、那样失望吗? 但顾总的失态只是一瞬间,顾承泽几乎立刻将那种情绪压下,说:“罚你半个月工作,接下来该怎么补救,你心里有数吧。” 张秘书松了一口气,半个月工资虽然不少,但毕竟只是钱而已。 顾承泽顿了顿,又说:“算了,这事不用你,我自己来吧。” 不知为何,他很想亲自实现宁修一个愿望。 虽然生日还有大半年,但是提前兑现,也不是不可以。 “还有一件事情,宁先生说,他是吃葱的。他叫我问您……”张秘书小心翼翼地看着顾承泽,他也不想指出顾承泽的错误,可若是顾承泽因此踩雷,倒霉的只会是自己,“那个不吃葱的人是谁。” 顾承泽呆了一会儿,然后从记忆里翻出一张脸。 是林可的脸。 顾承泽花了一些功夫,才把记忆中林可的脸和宁修区分开来。 不知为何,顾承泽的指尖有一种被刺痛的感觉。 他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胸口,才想起来:十指连心。 这一天,顾承泽很早就下班回家了。 车子经过小区门口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 他放缓车速,经过那个人的时候扫了两眼,突然脸色一变。 竟然是宁修。 “宁宁,你怎么在这里?”顾承泽把车停在路边,然后走向宁修,语气不自觉放柔。 宁修没说话,只是搓了搓胳膊。 冷吗? 顾承泽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宁修身上,说:“这边风大,你站了多久了?”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保安开口了:“他在这里站了好久了,我没见过他,叫他登记,他不登。我问他住在哪里,他也不说。” 这边管得格外严格,进出都要严格登记。再加上大部分业主都有车,这么一个单薄陌生的男人是十分可疑的。 顾承泽说:“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回家?” 宁修抬头看了顾承泽一眼,说:“我没有钥匙。” 顾承泽这才想起来,他说要跟宁修同居,却连钥匙也忘了给他。 顾承泽说:“上车。” 保安说:“这位是顾先生的朋友?抱歉,下次会记住的。” 宁修看了看保安,又看了看顾承泽,最终还是上了顾承泽的车。 被顾承泽逮住了,这次肯定没办法离开了。 顾承泽在车上,竟然也没有多生气的样子,而是问:“吃饭了吗?” 宁修看了顾承泽一眼,觉得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顾承泽说:“你想吃什么?” 宁修不想点餐,以顾承泽的金贵程度,他说了菜名也只是难为自己,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顾承泽说:“我做。” 宁修侧目,试探道:“我想吃水晶虾仁,可以吗?” 顾承泽说:“很久没做了,如果……” 顾承泽还没说完,宁修就打断了他,说:“那我不吃了,顾先生。” 顾承泽语气未变,补完了那句话:“如果不好吃,你不要介意。” 宁修:“……”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顾承泽不仅不计较他“不听话”企图逃跑的事情,竟然还这样好脾气。 宁修不说话了。 顾承泽给了宁修一把钥匙,宁修不愿意收,顾承泽就塞到了宁修的裤子口袋里。 如果顾承泽懂得对别人好,也一定是这种不容拒绝的风格吧。宁修想。 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呢。 顾承泽从冰箱里拿了食材,然后去了厨房。 除了最基础的厨具以外,很多工具和调味料都是今天新买的。这样一个没怎么开过火的厨房,竟然在做水晶虾仁。 宁修有点晕乎乎的。 他在客厅里打了一会儿手机游戏,顾承泽就端着饭菜上来了。 竟然不止一个菜。 宁修连忙去厨房里,帮忙把饭端出来。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面前的菜看起来还挺香的。 宁修问:“为什么?” 顾承泽说:“尝尝。” 宁修吃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于是暂且把疑问压下,先把这顿饭解决了再说。 这可是顾承泽亲手做的饭,说出去能吹好久的牛逼。 ……也是宁修做梦时曾经梦到的场景。 只不过梦里温馨甜蜜,现实却有一些尴尬。顾承泽不说话,宁修也不说话,两个人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吃完了这顿饭。 宁修把碗筷放下,问:“为什么?” 顾承泽说:“我放了葱。” 宁修愣了一下,望着这桌饭菜,明白了什么。 宁修忽然笑了起来,说:“可我不吃姜啊。” 顾承泽望着宁修的笑容,心脏隐隐痛了起来。 他低下头,说:“嗯,下次改。” 宁修站起来,犹豫了一会儿,把口袋里的钥匙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说:“顾先生,我不想住在这里。” 顾承泽猛地抬起头,那股被拒绝的狠戾又冒了出来,“不准。” 宁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很轻,但像是一片羽毛,轻轻飘进了顾承泽的心里。顾承泽被这片羽毛挠得痒,但更多的,是茫然。 为什么他做了这么多,宁修还是不愿意留下来? 顾承泽甚至没有提续约的事情。 “为什么。”顾承泽望着宁修好看的惆怅的脸,嘴唇微动,改了口。 宁修说:“我想猫了,想跟猫在一起。您不喜欢猫。” 顾承泽不喜欢除了人以外的任何宠物,因为其他物种太蠢,无法沟通。除了掉毛和散发臭气以外,猫还能做什么? 但宁修想养。 顾承泽说:“你可以带到这边来养。” 宁修说:“可是,猫也不喜欢您。” 顾承泽盯着宁修看了一会儿,终于从对方淡淡的表情里确认了一件事情:不是猫不喜欢他。 ——是宁修不喜欢他。 宁修不喜欢他了。 第27章 接猫 顾承泽放下碗筷,说:“你什么意思。” 宁修说:“这是顾总的家,我什么身份,住在这里不合适。” 顾承泽眯起眼睛,问:“你什么身份?” 宁修很有自知之明:“情人,宠物……替身。”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宁修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情。 顾承泽忽然想起许留的评价:宁修就是个没有尊严的人,不管谁把他踩在脚底下,他都能笑嘻嘻地把脸凑上去,让人再踩一次。 可宁修现在没有笑。 而且踩他自己的,正是他本人。 顾承泽说:“你就没有一丁点自尊么。” 这样子说自己。 顾承泽是自尊心过于强大的人,以至于到了睚眦必报的险毒程度。若是有人这么说顾承泽,顾承泽必定当那人后悔自己出生时不是个哑巴。 可宁修呢? 他不是挺倔犟、挺有骨气、挺能忍的吗? 宁修微微笑着,说:“您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我么?”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别再这样说自己。” 宁修笑而不语。 成为顾承泽的玩物,本身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顾承泽还指望自己用自豪的语气说么?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有拿你当宠物看。你是我情人中最特殊的一个。” 宁修说:“好的。” 从善如流,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顾承泽把钥匙重新推向宁修,说:“这是你的钥匙。除了书房以外,这房子里的所有地方你都可以去,所有东西你都可以用。” 宁修依旧是摇头,说:“我想猫了。” 顾承泽好声好气了这么久,宁修却完全不领情。即便因为生日和葱花的事情新生愧疚,但对于顾承泽这样寡情的人来说,这些情绪也无法一直停留,反而被宁修拒不配合的态度渐渐稀释,像是一块岩石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他生气了。 顾承泽站起来,捏着宁修的下巴,说:“你有什么资格说‘不’?你的合同还没到期,即便不续约,在那之前你也应该听我的。” 顾承泽把宁修打横抱起,扔到床上。 宁修知道会发生什么,顾承泽总是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 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好好与人沟通的能力呢? 宁修抱住顾承泽的脑袋,顾承泽的头发有些长了,硬渣渣的,刺得他脖子有点儿疼,像抱了只刺猬在怀里。 这刺猬横冲直撞,像是要用自己的刺扎死宁修一样。 这是他们俩难得和谐的方面,宁修也不跟顾承泽吵,而是放纵自己沉溺其中。 顾承泽今天话很多,一次一次地问他:“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这样对你吗?” 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宁修感觉自己的身体变轻了,他就像是一条船,由着顾承泽掌舵,由着顾承泽带领他驶向风暴中心。 宁修说:“顾哥哥……” 顾承泽的动作骤然停顿,这个称呼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这一瞬间,顾承泽有些许恍惚。可那张脸逐渐扭曲模糊,片刻之后又变成宁修的样子。 顾承泽才想起来,这两人本就长得很像。 顾承泽抬起头,哄宁修与他对视:“宁宁,你看着我。” 宁修眼尾发红,像是有些难以忍耐的样子。但他对着顾承泽的脸,又转哭为笑,喊:“阿泽……” 宁修向来没个定数,称呼乱叫一通,甚至还毫无廉耻地叫过爸爸。但这一声却与所有的称呼都不一样,顾承泽觉得自己的眼睛仿佛也能听到声音了。 他明明白白地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 顾承泽想:他果然还喜欢我。 第二天,顾承泽竟然没有去上班。 宁修醒来看了一下时间,很是诧异。已经日上三竿了。 顾承泽一边穿衬衫,一边说:“我带你去拿猫,顺便把花花草草也搬来。” 宁修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盯着顾承泽的腹肌看。 顾承泽冲他挑了挑眉,邪气地笑了一下,说:“喜欢吗?” 说着,顾承泽站到床前,说:“喜欢就让你摸一下。” 宁修移开目光,揉了揉眼睛,慢吞吞地坐起来,说:“我不想在这里住。” 顾承泽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气质变得阴狠又斯文。顾承泽扣好了衬衫,又慢条斯理地扣袖子,说:“这件事情昨天已经聊过,不可以。” 宁修看着顾承泽,说:“顾先生,您不是说,我不是您的宠物吗?不是宠物的话,我可以有自己的想法。” 顾承泽说:“你可以想。” 宁修:“……” 宁修像是泄了气,肩膀都垮了下去,说:“那好吧。” 跟顾承泽这样的人较劲,是没有结果的。宁修更擅长将他当作上司对待:上司默认下属24小时在线,默认下属的私人生活应该为工作让步。 顾承泽已经是个资本家了,不再是以前奋力向上爬的私生子了。 以前也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就当是换了份工作,清闲又高薪,还能消受美人恩,何乐而不为呢? 只要顾承泽不提续约的事儿。 顾承泽却看出了宁修的敷衍——宁修并不想同他说话。 顾承泽说:“记住你的身份。” 宁修说:“嗯嗯。” 顾承泽把人圈在床头,问:“你是什么身份?” 宁修思考了一会儿,昨晚的三个答案,宠物被顾承泽否定了,情人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替身该是万无一失的。 于是温柔乖巧地笑了一下,说:“是替身。” 顾承泽瞬间变了脸色。 宁修心中有数:林可是那个不能提起的禁忌。 谁知顾承泽咬牙切齿,却说:“林许儿是林家的棋子,她才是来顶替林可的那个人。” 宁修望着顾承泽的表情,忽然脱口而出:“我知道我不能跟林可比,但我竟然连个替身都算不上了么?林许儿比我多占了一个‘林’字,所以伤害我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我不要钱,也不要你的赔偿,我只想让事情按照本该进行的方式发展。” 顾承泽说:“只是烫伤而已,林许儿这种人,就算是杀人了也有别的方法可以摆平,你为什么要跟她硬碰硬?呆在我身边,她自然伤害不到你。” “可她就是在你身边伤害我的。”宁修说。 顾承泽说:“你想要公平,但世界上本就没有公平可言。你付出‘劳动’,我给你钱,这看起来很公平。可那份合同上有多少有利于我的条款,你知道吗。” 宁修在心里默念:我知道。 这世界上的确没有公平可言,他和林可不公平,他和顾承泽不公平……他和林许儿也不公平。 顾承泽看着宁修渐渐变冷的表情,忍不轻抚脸颊,说:“听话,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宁修没说话。 顾承泽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你是因为林许儿才跟我生气的?她对你动手,是她的不对。我跟林家解除合作,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好不好?” 宁修默了一会儿,说:“……不是。” 顾承泽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他扣了扣宁修的脚板心,说:“你是因为林可才跟我生气?吃醋了?”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竟然有一丝欣喜。 宁修说:“……不是!” 听见宁修拔高音量,顾承泽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宁修的脑袋,说:“乖,去接猫。” 宁修还是动身了。 他抱着猫坐在后座上,表情温柔恬静,像一幅画。 顾承泽不喜欢宁修看着别处,因此把猫抢了过来,说:“我来。” 那猫很有灵性,它好像知道上次是顾承泽强迫宁修送走它的,于是张牙舞爪,还恶狠狠地喵了两声。 顾承泽却觉得它很像宁修,因此非要把它抱在怀里,逗弄它。 猫把顾承泽的手腕抓了一道血痕,宁修连忙道:“猫不喜欢被禁锢……你还好吗?我给它打过疫苗了,你要是不放心,再去医院里看看吧。” 顾承泽却饶有兴味地看着宁修,说:“这时候不叫顾先生,不说您了?” 宁修:“……” “以后不用尊称,就叫我……”顾承泽思索片刻,敲定了一个名字:“阿泽吧。” 宁修还记得这个称呼是在什么时候产生的,脸红了一下。 猫还想抓顾承泽,顾承泽就一手抓住猫的两只爪子,一手掐着猫的脖子,把猫完全降服住了——天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顾承泽在说猫,眼睛却牢牢地盯着宁修,说:“不管是猫是狗,我不想让它动,它就不能动。” 一瞬间,宁修脸色惨白。 …… 猫接回到家里之后,猫有点应激反应,紧绷着身体,做出随时攻击的状态。 宁修想安抚它,它却连亲爹都不认识了,愤怒地叫了几声,然后寻了个空隙,想从窗台上往下跳。 宁修吓了一跳,连忙把猫抱在怀里,轻轻哄它。 顾承泽一边处理文件,一边看宁修眉头紧锁地跟猫互动。 顾承泽说:“养不熟的小东西。” 宁修说:“我跟它分开太久,它不认识我了。” 顾承泽说:“改天找人过来,把窗台和阳台封上。” 宁修张了张口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是很好的防护措施,也就没有说话了。 顾承泽看了看宁修,说:“顺便把大门也封上。” 宁修诧异道:“为什么?” 顾承泽意味深长地说:“防止别的小东西逃走。那天我还在大门口抓住了一个。” 宁修咬着下唇,说:“没必要。想走的留不住。” 顾承泽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下,像是在嘲讽宁修的幼稚。 宁修放下猫,慢慢坐直了身体,说:“人非要离开,是有很多种方式的。” 顾承泽看着宁修淡漠又倔强的神情,忽然有些慌张。 就好像……宁修马上就要从窗台上飞走了似的。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抓住宁修,但马上意识到这个动作很奇怪,于是说:“会煮咖啡吗?” 第28章 不是【一千收加更】 顾承泽竟然真的跟林许儿解除了婚约。 这件事情一发生,整个圈子都震荡了,所有人都在猜测为什么。 顾承泽与林许儿的相亲,背后承载的是两个家族、两个公司的战略合作。当利益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只有婚姻或者血缘才能够令这些大家族的掌权者放心。 顾承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形势变得不那么明朗。有人在观望,有人不看好这桩合作,有人趁机入场……总得来说,这件事反应在股价上,就是林氏集团的股价降低了六个百分点。 为了这件事情,林家家长紧急联系顾承泽。 顾承泽在书房里接通了林家家长的视频通话,林家家长眉头紧锁,说:“承泽,你跟许儿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有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 顾承泽一边视频,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看当季财务报表,说:“没什么误会,就按照我说的做。” 林家家长说:“你们俩不是相处得挺好吗?许儿对你很满意。” 顾承泽摘下金丝边眼镜,放在桌子上,同时也合上了财务报表,说:“她在我的办公室,对我的人动手,我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到了非常恶劣的程度。” 顾承泽语气平淡,但越是不动声色,越是让人觉得喜怒难测。顾承泽交握双手,说:“您觉得呢?” 林家家长愣了一下,说:“可,那不过是一个外人,等结婚之后,你终归是要跟他断了的……” 顾承泽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外人?他跟我睡过,林许儿可没有。究竟谁是外人,阿姨可以再想想。” 林家家长说:“……你!” 林家往上数三代,全是高级知识分子。跟顾家比起来,他们有一种清贵,也叫矫情——听不得粗鄙之言,容不下男男之情,也见不得养小三这样的事情。 顾承泽三项全中,还能被林家挑中,一是因为他的确强大,二是林家略显颓势了,三则是因为……林许儿早就看中顾承泽,觉得男人都是这样,结婚之后就会收心了。 顾承泽说:“阿姨,当初你以林可的名义叫我过去,我一点儿也没拖延。到了之后我才知道是相亲,而且根本没有林可。您既然知道我当时想要什么,但货不对板,我跟林许儿连订婚都没有,现在觉得她不合适,也没有什么问题吧,您说呢?” “那之前谈好的合作……” “顾氏会遵从合同,也会做好风险评估。我们就按正常的商业合作来。” 林家家长说:“这不行……”他们想借顾家的势,很多棋子都已经布好了,可顾承泽偏偏要掀掉棋盘…… 就在这个时候,宁修端着咖啡进来了。 顾承泽要喝咖啡,让他现磨。现在磨好了端过来,没想到顾承泽已经在书房了。 那天接猫回来之后,顾承泽心血来潮让他煮了一杯咖啡。从那之后,顾承泽好像迷上了宁修的咖啡,每天总要喝上两三杯。 宁修敲了敲书房的门,说:“顾先生。” 他的声音清爽干脆,又带着点儿变声期的雌雄莫辨,听起来像个成年不久的少年,倒是天生适合扮嫩。 宁修的声音传到了屏幕那头,林家家长警觉道:“谁?” 宁修听到那声音了,但没什么反应。顾承泽朝他招招手,说:“过来。” 宁修把咖啡放在顾承泽的手边,转动杯沿之后,便转身要离开。 电脑上那么大的视频通话画面,宁修瞅都不瞅一眼,像是完全没有兴趣。 顾承泽一把捏住宁修的手腕,将人拉向自己,说:“今晚出去吃。” 宁修倚靠在顾承泽的椅背和肩膀上,说:“好呀。” 林家家长在电话那头看到宁修的脸,表情变得很精彩。他们听过顾承泽找情人的风言风语,但从来没有想过,顾承泽竟然真的能找到这么相似的人…… 想到顾承泽刚刚的话,林家家长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 顾承泽捏着宁修的手指玩,说:“指甲这么长,难怪每次挠我都这么疼。你是猫吗?” 林家家长沉默许久,终于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咬牙说:“你要跟林许儿解除婚约,是因为可可快回来了吗?你想要可可吧?如果我们让可可……” 林家有点急不可耐了。 顾承泽皱着眉头打断对方,说:“林可不是林许儿,他不会让着你们的。” 然后又说:“就到这里吧,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了。” 顾承泽挂断了电话,然后拿起咖啡喝了一口,说:“好喝,比秘书做得要好喝。你怎么做到的?要么干脆让你去公司里担个闲职,专门给我泡咖啡?” 宁修:“……” 那都是他刚进入社会时做的工作了。 顾承泽也不等他回应,又改了念头:“哦,不了。你在家养养猫,种种花,这样就很好。” 宁修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说:“猫还饿着,我去喂它。” 顾承泽说:“去吧。” 宁修转身,往门外走去。 顾承泽看着他的背影,心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自己即将因为宁修而受到什么伤害一样。 可是这样一个人,又能做出什么对自己有害的事情呢? 顾承泽想不出任何类似的可能性,凭本能叫住宁修:“宁宁。” 宁修转头看他,脖颈的弧度特别好看。 宁修有点茫然,用鼻音说:“嗯?” 顾承泽说:“我跟林许儿的婚约解除了。这是为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顾承泽的语气里竟然还带着一种邀功的意思在。 宁修却想起视频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林可快要回来了。 你想要可可吧。 ——林可回来之后,顾承泽就不会非要续约了吧。 顾承泽甚至不舍得让林家人为难林可一丝一毫。 宁修笑了一下,说:“哦。” 然后头也不回地喂猫去了。 顾承泽看着宁修单薄的背影,脸色慢慢、慢慢地沉了下来。 晚上的饭局是李总攒的。 李总从宁修那里收了一盆兰花,非常高兴,带回去精心养护了许久。 之前一直忙着与顾氏集团合作的事宜,抽不出时间来处理私事。如今项目已经尘埃落定,李总主动提出,要找宁修吃一顿饭。 顾承泽欣然同意,然后带着宁修赴约。 宁修穿了很正式的衣服,顾承泽本想让宁修换掉,但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 宁修跟李总之间,还是保持礼貌又生疏的关系比较好。 顾承泽自己却穿了一身宽松舒适的休闲服,到了日料馆之后,宁修才发现李总也是一样。 倒显得宁修像个异类。 李总看到宁修,立刻笑了起来,说:“小宁师父,你来了。” 顾承泽挑了挑眉,说:“小宁师父?” 李总解释:“所有种花种得比我好的人,都是我的师父!宁先生比我小,所以是小宁师父。再说这次过来,主要就是让小宁师父教我一点养兰花的技巧,这个我跟顾总提过了嘛,哈哈。” 宁修有点诧异地看着顾承泽,他过来之前完全不知道是这样的场合。 顾承泽揽着宁修的肩膀,淡淡地“嗯”了一声。 宁修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从容入座。 小小的四人桌,顾承泽和宁修坐在一边,李总坐在另外一边,宁修的对面。 李总说:“这边的日料做得很不错,我很喜欢。不知道顾先生和小宁师父喜不喜欢吃日料?” 顾承泽说:“还不错。之前带宁宁去日本玩,他为了我专门学了两个月日料,最后还挺像模像样的。好像就是这家店吧?” 宁修说:“嗯,是的。” 李总有点惊讶,说:“才两个月就学会了?小宁师父不仅种花很有天赋,没想到在下厨上也这么优秀。” 顾承泽这才想起来,宁修似乎是很聪明的那种人,学什么、做什么都很快,偶尔需要他办事情,也都办得干脆牢靠,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他是怎么被养得这么好的? 宁修含蓄地笑了一下。 李总便拉着宁修商业互吹。 顾承泽难得没有主导谈话,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宁修是如何应对李总的。 李总是个行事作风稍显浮夸的中年男人,与人谈话时偶尔会流露出油腻的一面,尤其是夸人的时候。 顾承泽看得出来,李总对宁修很有好感,什么漂亮话都用上了。他不惊讶,他已经见识过李总的风格了。 让他奇怪的是,宁修竟然应对良好。 宁修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与李总商业互吹。明明对李总都不是很了解,却能聊得特别顺畅,让李总数次捧腹。这样很容易让气氛变得猥琐油腻,但宁修将度把握得很好,节奏明快,有来有回。 顾承泽原以为宁修是个小家子气的、拿不出手的男人,现在才发现,宁修或许长袖善舞,很熟悉类似的社交场合了。 宁修是在哪里修炼出来的? 正在顾承泽低头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李总说:“那些书我都看过了,也请教过老花农,但怎么都种不出小宁师父这样好看。” 明明只是在夸花,顾承泽却有一丝不舒服。 宁修还偏偏回答:“有的事情书上没写,老花农习以为常,也容易忘记说。过几天我把我总结出来的经验都告诉您,要是花还病着,我可以去您那儿看看。” 李总连忙说:“谢谢小宁师父。” 顾承泽听了一耳朵,宁修和李总刚刚在聊花生病了,李总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求助宁修。 没想到两三句话过去,宁修已经敲定要去李总家里了? 顾承泽放下水杯,说:“李总能联系上的花农,哪个不比你有经验?用得着你献殷勤。” 宁修脸上的微笑淡了一些,说:“是。” 李总看了看宁修,又看了看顾承泽,反应过来了,改口说:“宁先生,你尝尝这寿司。” 又聊了一会儿,话题变到了寿司上。顾承泽说起,宁修有一次给他做寿司,朋友们都赞不绝口。 李总叹了一口气,说:“我夫人也学过寿司,但做得乱七八糟,连饭团都捏不到一起去。哪像顾先生这么好福气,有宁先生这样体贴的男朋友。” 也不知道李总清不清楚顾承泽和林许儿的事情,反正这话是说出来了。 顾承泽听到这句话,心里终于畅快了一些。 还没等他品出这心情的来源,宁修又淡淡地开口了:“不是。” 李总说:“啊?什么不是?” 宁修摇摇头,说:“没什么。” 李总不知道,顾承泽却是很清楚,宁修在否认男朋友那三个字。 顾承泽捏了捏水杯,说:“李总也是好福气,与夫人结婚这么多年,还能这么恩爱。” 李总哈哈笑了起来。 宁修说:“下次顾先生开arty,李总也过来,可以尝尝我的手艺。” 李总刚要说话,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李总露出抱歉的神情,然后捂着手机离开了包厢。 李总一走,气氛就变得沉闷起来。 顾承泽说:“你刚刚叫我什么?” 语气像是要发怒。 宁修茫然抬头,说:“什么?” 顾承泽说:“我说过,以后叫我阿泽。” 宁修有些为难,说:“可,这是在外面……” 顾承泽眯起眼睛看他,不虞道:“在外面里面有什么区别吗?你还想在哪里叫我呢?” 说话的时候,顾承泽逐渐靠近了过来,像是要把他圈在墙角似的。 李总随时可能进来,宁修有些不安,望了望门口,说:“阿泽……” 顾承泽说:“邀请李总来我的arty,你倒是什么都不怕。既然你这么想给李总做饭吃,改天我叫上李总和他妻子来家里,我们招待他们吃饭,一起交个朋友,怎么样?” 顾承泽描述的画面太美好了,宁修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以前与同事们一起外出聚餐的画面。 与现实不同的是,幻想的画面里竟然有顾承泽。 宁修微微仰着头,说:“一起接待朋友,那是情侣和夫妻才能做的事情。林先生马上就要回来了,我怎么配……” 顾承泽一点儿也不想听到林可的名字,尤其是从宁修的口中。 他捏住宁修的下巴,就这样吻了上去。 今天的顾承泽似乎格外暴躁,攻城掠地,四处侵袭。 宁修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了,轻轻攥着顾承泽的衣领,含糊叫道:“阿泽……” 第29章 忘了他 李总接完电话回来,看到的就是宁修双目通红,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李总愣了一下,问:“小宁师父,你怎么啦?” 宁修说:“芥末上头,冲到了。” 李总说:“那是挺麻烦的。” 李总这次去而复返,与他谈话的就不再是宁修了。宁修变成了一个安静的挂件,就坐在一旁低头吃东西。 顾承泽自然而然地续上话题,同李总聊天。好在李总跟顾承泽也是有话题可以聊的,因此气氛不那么尴尬。 帐是顾承泽去结的。顾氏与李氏的合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顾氏处在下风,否则当初顾承泽也就不必专程送一盆花给李总了。 等待结账的时候,李总盯着宁修的手腕看,忽然问:“小宁师父,顾总对你不好吗?” 宁修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然后他就看见了李总的视线。他放下手臂,用袖子把青紫痕迹遮住,说:“我身上容易留疤。” 李总叹了一口气,说:“顾总的事情我们都听过,我认为……你值得更大的舞台。种花也好,做别的也好。那盆花值几十万人民币,不说有价无市,怎么说也是非常难弄到的。顾总知道那盆花的价值吗?” 当时顾承泽把花给他,态度轻慢随意,像是随手送出了一份伴手礼似的。所以那个时候,李总才会提出见一见养花的人。见到之后才知道是顾承泽的情人,那时候李总还怀疑顾承泽是不是找了个人来骗他,今天李总终于确信了,宁修就是那个养花的人。 一个有一技之长的人,委身于人,没有尊严,是很浪费的事情。 宁修摇摇头,说:“大概……不知道吧。” 李总便明白过来了:“他也不知道你的价值。” “这样,我之前开出的offer依旧有效。无论你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来养花,我都会支付顾承泽的双倍。”为了花,李总这点钱还是开得起。 宁修笑说:“谢谢李总的好意,我没有转行的想法。我看您是真的爱花,这样吧,这半年里我要是种出了什么花,第一个告诉您,就当交个朋友了。” 李总看出宁修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劝不动,因此同意了宁修的提议:“我按市场价购买。” 宁修摊了摊手,无奈说:“我要钱没有用啊,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如果可以,李总不如多跟顾总合作。” 李总愣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有全心全意为金主着想的情人。 就在两人都沉默的时候,顾承泽走了回来。 李总看了顾承泽一眼,发现顾承泽面上表情没有变化,应该是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李总也说不上到底是个什么心情,与顾宁二人道别。 宁修自觉走到驾驶位上,顾承泽说:“你会开车?” 宁修解释:“您喝了一点酒,不适合开车。我驾龄七年,应该没有问题。” 顾承泽站在车边上,盯着宁修看了许久,说:“你会的还挺多。” 宁修没说话,给顾承泽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两人挨得很近,顾承泽低声问他:“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低音炮就响在耳边,宁修感觉身体暖融融的,然后说:“只要阿泽想知道,那就什么都可以知道。” 顾承泽却问:“那你喜欢我吗?” 宁修没想到会迎来这么一个问题,微微停顿了一下,笑着说:“阿泽想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也很简单吗?” 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顾承泽有些陌生。宁修以前都直白而热烈,向每一个人表明:我只看着顾先生、我只听顾先生的。 这样的反差似乎本身就意味着答案,顾承泽不愿意相信。 他感到有些眩晕,呼吸也有些沉闷。顾承泽想:我大概是喝醉了。 宁修推了一下顾承泽的肩膀,把人推进副驾驶。然后自己走到驾驶座上坐好。 开车之后,顾承泽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宁修觉得他心情不好,便给他放歌听。 在缓缓流泻的悲伤钢琴曲里,顾承泽开口了,嗓子有些沙哑:“那盆花,多少钱?” 宁修愣了一下,笑了,说:“您听到了啊。” 顾承泽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正常起来。他说:“你怎么没跟我提。” 宁修平滑而优雅地拐了个弯,车里的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你喜欢我,对不对。否则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隐瞒花的报价呢?你还让李总关照我,”顾承泽轻笑一声,说:“两年之内,就该我关照他了。” 宁修对顾承泽的商业布局不感兴趣,他只是好奇:“我是怎样的人呢?” 顾承泽想说宁修贪财——在他身边的哪个人不是冲着钱来的?可是话到嘴边,顾承泽忽然想起一块手表,一块价值四百万的手表,一块他送给宁修、宁修又转送给万奇奇的手表。 宁修真的贪财吗? 顾承泽揉了揉眉心,从未知道清酒竟然后劲这么大,让他的逻辑思维能力都有了一定损伤。 顾承泽又想起他曾让宁修快乐的时刻,头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说:“好色的人……你是一个好色的人。” 听到这句话,宁修差点儿笑了出来。可转念一想,顾承泽说得没错,他接近顾承泽,可不就是色令智昏么。 宁修畅然道:“是的,我喜欢顾先生在床上干我,很性感。” 顾承泽转过头,恰好跟宁修对上了眼神。这一眼,顾承泽直接了。 宁修好像知道他身体上的变化,目光若有似无地向下一扫,然后风情万种地笑了,说:“快到家了。” …… 宁修是很懂得挑火的人。 顾承泽一次又一次地认识到这一点,却头一次思考起来:宁修哪里学的那么多花样。 他问宁修:“你有没有别的男人?” 空调已经开到了最低,宁修还是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宁修才迟钝地摇摇头,说:“没有。” 顾承泽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他知道宁修没有过别的男人,也没有过别的女人,几乎是白纸一张。是他把这张白纸染成了现在的样子。 这样子的宁修。 顾承泽想起李总,虽然李总的邀约没有任何那方面的意思,顾承泽还是觉得不高兴,说:“你太招人了,就该把你锁在房子里,不让任何人看。” 这种时候,宁修往往很配合他,说:“只给……啊,只给阿泽看。” 顾承泽说:“有好些人找我问过你,李总还愿意开高价让你给他种花。他是不是喜欢你啊,嗯?” 宁修仿佛置身于海浪之中,迷迷糊糊地说:“没有……没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他?”顾承泽知道宁修和李总之前没有任何可能,但他偏偏要确认一遍。 他要听宁修亲口说。 “不喜欢……”宁修微微皱着眉头,难耐地叫了一声。 顾承泽使坏,故意不满足宁修,然后在最紧要的关头问:“你喜不喜欢我?” 顾承泽在车上问,宁修没回答,他说:阿泽想弄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不也很简单吗? 当然简单,男人最容易在这种场合说出真心话。 他要听宁修亲口承认。 没想到宁修声音里带着哭腔,嘴上却说:“……不知道。” 顾承泽:“……” 顾承泽从未体会过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他怀里抱着娇软的躯体,密密麻麻的电流游走全身,让他身心愉悦。可那电流经过心脏的时候,叫他的心脏震颤到麻木。 顾承泽看着宁修微微闭眼的样子,几乎脱口而出:“你谈过恋爱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之后,空气一下子寂静下来,就连节奏都停止了。 宁修一只手臂盖在额头上,听到顾承泽这么问,缓缓睁开了眼,然后说:“没有。” 顾承泽心底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又涌现了新的问题:“你喜欢过别人吗?” 除了我以外,你喜欢过别人吗? 问出第一个之后,第二个就变得很容易了。方才微微的羞赧感消失,顾承泽很确定,他想知道宁修的过往。 他是宁修的金主,这几个问题会影响宁修的服务质量,他凭什么不能问? 没想到宁修想了想,竟然摇了摇头,然后说:“有。” 顾承泽惩罚他,停顿了下来,说:“到底有还是没有。” 宁修这一次坚定地点头了,说:“有。” 顾承泽说:“那人是谁?是那天抱你的男人吗?还是万奇奇——你把手表给万奇奇了。你喜欢0?” 宁修看着他,微微笑道:“阿泽,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聊这种事情吗?” 有一滴汗珠,小巧地站立在宁修的鼻尖上,显得他的鼻子小巧而精致。顾承泽觉得他可爱极了,低头拱了拱那滴汗珠,说:“到底是谁?” 宁修轻轻叹了一口气,叫人分不清是喟叹还是叹息,说:“是我的学长,我读初中,他读高中。” 顾承泽愣了一下,问:“为什么没有跟他谈恋爱?” 语气里有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隐蔽醋意。 顾承泽既希望宁修好好回答这个问题,又希望宁修不要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曾经有喜欢的人,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宁修捧着顾承泽的脸,顾承泽能从宁修清澈而又悲伤的眸子中看见自己。 宁修说:“他喜欢别人。” 这五个字轻轻地飘过来,顾承泽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在雨中漫步,斗大的雨珠砸在心上,整颗心都湿漉漉的。 宁修很难过吗? 宁修在为了那个学长难过吗? 顾承泽吻住宁修的唇瓣,他几乎要把宁修揉进身体里,想要用疼痛来战胜另一种痛。 “他不喜欢你,是他不识货。你忘了他。” 宁修没说话,顾承泽恶狠狠地咬:“我叫你忘了他,听到没有!” 宁修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他轻轻地抱住顾承泽,说:“……好。” 第30章 卢医生【两千收加更】 宁修的过往。 顾承泽吩咐张秘书:“把宁修的详细资料给我,具体到童年,尤其是他的初中。” 张秘书领命,说:“是。” 顾承泽又补充一句:“还有他的感情生活。有没有暧昧对象,有没有追求他、暗恋他的人。这些都要查清楚。” 听到顾承泽这样说,张秘书心里基本就有谱了。顾承泽先让宁修住进自己家里,然后与林家解除了婚约。外边人都说是因为林可要回来了,顾承泽决定行动了,只有张秘书隐隐觉得是因为宁修。 林小姐伤到了宁先生,所以顾总与林小姐解除了婚约。 从没见过顾总对哪个情人这么上心,张秘书在心里猜测宁修转正的可能性。 顾承泽问:“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张秘书预估了一下,说:“五个工作日内,应该可以拿到结果。” 顾承泽皱了皱眉,说:“太长了。” 随后又松散了眉头,说:“没关系,不急。” 张秘书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看您表情,也不像是不急的样子。 张秘书转身出门,要去安排工作,正当他要关上办公室门的时候,顾承泽又叫住了他。 “等等。”顾承泽的手指敲击桌面,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张秘书转身,说:“顾总,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顾承泽拿出一张照片,说:“查一查这个男人是谁。” 张秘书接到手里,发现正是林许儿送过来的照片。上面一个男人抱着宁修,微微侧头,露出了六分之一的侧脸。 张秘书说:“是。” 宁修的药吃完了,有些日用品也在另一个地方,于是打算去取。 走到小区门口,还是上次那个保安。保安已经记住他了,看到他就打招呼:“宁先生。” 宁修点了点头,正要刷卡离开时,却被这个保安拦住了。 保安有点尴尬地挠挠头,说:“宁先生,你不能走。” 宁修说:“为什么?我是这里的住户,我有出入自由。” 保安涨红了脸,含糊其辞道:“反正……反正就是不能走……顾先生……我……” 宁修不再看他,而是将视线投向保安亭。 保安亭里的另一个保安一直警觉地盯着这边,宁修看向他的时候,他刚刚挂断电话。 宁修忽然想到什么,脑海里灵光一闪。但还没来得及将那灵感整理成完整的念头,手机的震动就打断了他。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顾承泽打过来的。 顾承泽那边有背景音,似乎是下属在汇报工作。 顾承泽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性感:“宁宁,你在做什么?” 宁修看了保安一眼,保安已经尴尬地转过头不看他了,他只能看到保安红红的耳朵和不安的双手。 宁修权当没发现,说:“我要回之前的住处拿点东西。” 顾承泽说:“噢,那开车库里那辆车吧,早点回来。” 宁修听到那头有人在喊:“顾总?顾总?” 宁修说:“那不打扰顾总工作了,我先挂了。” 顾承泽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样沉默着。宁修隐约感觉到顾承泽不满意,随后恍然大悟。 “再见,阿泽。” 顾承泽这才给出回应:“再见。” 宁修挂断电话,对保安说:“你也听到了,顾总知道的。” 保安说:“哦……哦哦,好的……宁先生一路平安。” 顺利放行。 自从搬到这里之后,宁修都是跟顾承泽一同出入,并不知道原来自己单独离开,保安是会通知顾承泽的。 他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只是忽然想起顾承泽之前说过的话。 ——就该把你锁在房子里,不让任何人看。 是这个意思吗? 顾承泽真像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宁修苦笑着摇摇头,关于顾承泽他已经有了一个鲜明的认识,现在不过是加剧这个认知罢了。 宁修去车库取车,然后一路开到了之前住的地方。 宁修上次过来领猫的时候,开窗透气忘了关。这几天下了一场暴雨,房子被淋湿了一小半,已经没办法落脚了。 宁修简单拿了几件衣服、习惯的靠枕、角度合适的手机支架……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但没了他们,生活仿佛大变样,过得都不太舒坦了。 收拾完这些之后,宁修站在了书桌前。书桌上有个透明的小瓶子,是他之前用来装药的。 林许儿在顾承泽公司闹,差一点儿就被顾承泽发现了药名。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一把攥住了瓶子,然后给医生打电话。 “喂,卢医生吗?我是宁修。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我过去拿药。” “宁律师,你怎么现在才过来?我给你发了好几条微信,你都不回我。”卢医生一边给宁修开药,一边说:“上次开的药应该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 宁修说:“之前有点儿忙,现在一闲下来就过来了。没什么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就是有时候心口会疼?” “心口会疼吗?这是新症状,我得记下来……”卢医生若有所思。 宁修开完药,卢医生让助理替宁修去领,然后自己跟宁修聊天。 “宁律师,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要上心。你都已经辞职了,哪里有什么事情要忙呢?敷衍我也就算了,你不要敷衍自己啊。”卢医生叹了一口气。 宁修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但他没办法对外人解释他正在忙的事情,只好但笑不语。 过了一会儿,宁修问:“我还有多久?” 卢医生动作顿了一下,非常不自然地拿过水杯喝了一口,然后说:“你这个病,国际上也在研究……唉,要是有什么进展,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过你也不用太悲观,说到底还是跟状态有关,吃好睡好,保持心情愉悦,对病情也是有帮助的。” 宁修笑了一下,说:“谢谢你,卢医生。不过用不着对我客气,我已经有数了。” 卢医生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根据经验,大概还有……大半年。” 宁修点了点头,轻声说:“那我还有时间环游世界……” 卢医生没听清:“什么?” 宁修说:“没什么。” 正在这时,助理拿着药回来了。 宁修接过药,当场拆了包装,装进了那个透明的、没有任何标示的透明瓶子里。 卢医生疑惑地说:“你这是要……?” 宁修说:“方便携带。” 这显而易见是个假话,但成年人都有自己做事的理由,卢医生也就没有刨根问底。 宁修正要离开的时候,卢医生叫住了他,说:“宁律师,今晚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顿饭吧。我儿子有点想你了。” 宁修想了想,说:“好。” …… 宁修跟卢医生认识,是因为一场离婚官司。卢医生家里有钱,跟前妻感情破裂之后,两人发生了财产纠纷。这时候卢医生才发现,前妻出轨多年,早就开始暗中转移财产。卢医生找到宁修的时候,正处于破产边缘,操作不当还可能背上巨额债务。 宁修帮助卢医生对付前妻,期间卢医生因为工作繁忙顾不上儿子,宁修帮忙带了几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卢医生的儿子特别喜欢宁修。 小卢同学一看到宁修,就兴奋地跳了起来,小书包一甩一甩的,热情活泼的样子。 小卢同学扑倒宁修怀里,喊:“宁哥哥!” 宁修纠正他:“宁叔叔。” 小卢同学郑重地点头,说:“好的,宁哥哥!” 宁修:“……” 卢医生难得清闲,把吃饭地点定在了医院附近的餐厅。 三个人一起吃饭,颇有些其乐融融的样子。 张秘书的车停在餐厅门口,转过头对顾承泽说:“顾总,似乎就是这儿。” 张秘书提心吊胆,顾承泽表情却十分平静,看不出喜怒。 顾承泽抬头看了一眼,说:“随水楼。还挺有钱。” 他下车,微微侧过头对张秘书说:“你回去吧,我待会儿坐宁修的车离开。” 张秘书随便张望了一下,就看到了顾承泽的车子。他对顾承泽说:“明早有一个会议,顾总不要忘了。” 顾承泽没回他,朝餐厅正门走去。 顾承泽拾级而上,背影低调,张秘书看着,却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张秘书默默在心里为宁修祈祷。 宁修却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正在教小卢同学做数学题。 卢医生面对儿子,总是会莫名抓狂,觉得你怎么连这都不懂,一点儿也没有当医生时的温文尔雅。这是每个家长的通病。 小卢同学怕他,所以趁着宁修在的时候请教宁修。 宁修看了一会儿,发现竟然不是一眼就可以解答出来的,于是掏出眼镜戴上,说:“让我看看。” 宁修审题的时候,小卢同学就盯着他的眼镜看,说:“宁哥哥,你换眼镜啦?” 宁修说:“是啊,好看吗?” 小卢同学摇了摇头,说:“不适合你。” 宁修就笑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不适合啊,这是顾承泽的眼镜。 顾承泽本身就不适合他。 顾承泽找到宁修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一幅场景。 宁修戴着他的眼镜,半低着头,表情恬淡地看练习册。这一幕温馨而柔软,顾承泽的脸色却蓦地黑了下去。 他允许宁修出来拿东西,宁修竟然跑来私会情人。 这就是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吗?连儿子都有了。 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顾承泽整理了一下西装,然后直勾勾地朝宁修走去。 宁修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下意识回头,看见顾承泽站在他身后,笑得温柔而危险。 顾承泽摸了摸他的耳垂,说:“宁宁,你怎么来看医生了?” 卢医生晚上没有值班,所以换了私服。 顾承泽怎么知道他是医生的? 一瞬间,宁修后颈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31章 追你 卢医生看到顾承泽的一瞬间,就知道对方不是一般人。这种气质太吓人了,像在战场上浸淫出来的。 可现在这个社会,有多少人真的上过战场? 小卢同学往卢医生身后躲,小声叫:“爸爸……” 这个叔叔太吓人了,看起来就像要吃人似的。 宁修很快反应过来,说:“阿泽,你怎么过来了?” 顾承泽并不理会宁修,而是一双眼睛看着卢医生,说:“我知道你,你一个多月前去过宁宁的家。你是他什么人?” 卢医生愣了一下,看了看宁修,又看了看顾承泽,第一句话说:“请问您是谁?是宁先生的什么人?” 宁修抓着顾承泽的袖子,表情有点茫然,脸色苍白,似乎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卢医生知道,宁修在害怕,在为了这个男人的到来感到害怕。 所以他会维护宁修。 顾承泽说:“你是他什么人?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顾承泽语气不耐烦,但自有一种掌控全场的气度。 卢医生下意识回答:“我们三四年前认识的,我是他客户——” 客户。 听到这个词,顾承泽便咬牙切齿起来,他俯下身子,两只手指捏着宁修的下巴,强迫宁修看着自己,说:“客户?你怎么没对我说过?” 他问了宁修两次,宁修都说什么都没有。 可现在看来,他早就出来卖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宁修竟然还带回访的。 一时间,顾承泽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只觉得心里憋了一股气,想把宁修按在墙上,狠狠地干他。 一想到宁修跟别人做过,他就想把宁修身上全部染上他的味道。 宁修被迫与顾承泽对视,看到了顾承泽眼底的暴虐,然后忽然全身放松下来,笑了笑。 那句“医生”实在是太吓人了,宁修还以为顾承泽知道了什么,所以心底一片冰凉。 可顾承泽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他就确定对方只是占有欲作祟,看不得自己“不干净”罢了。 顾承泽说:“你笑什么?” 卢医生在一旁看着,总觉得这两个人怪怪的。他站了起来,说:“顾先生,这是公众场合,请您放开他!如果您再不放手,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这两人倒是很一致。 顾承泽站直,居高临下地对卢医生说:“我管教我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报警?以什么名义?斗殴还是绑架?” 卢医生看了看两人,半天竟然蹦出来一句:“……性骚扰。” 没别的原因,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暧昧了。 这三个字一出来,顾承泽和宁修都停住了。 顾承泽嘴角上挑,勾勒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说:“性骚扰?你猜他愿不愿意被我骚扰?” 说着,顾承泽按住宁修的肩膀,缓缓弯腰,像是要赐予一个吻。可他一直盯着卢医生,眼神中充满挑衅。 卢医生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就在顾承泽快要亲到宁修的时候,宁修忽然抵住了顾承泽的肩膀,同时偏过头,避开了这个吻。宁修说:“顾总,别这样……有小孩在。” 小卢同学睁大了眼睛,看着宁修和顾承泽,说:“宁哥哥,他是你男朋友吗?” 卢医生说:“炎炎!” 顾承泽顿了一下,“男朋友”这三个字在他心间缓缓流过,他忽然思考起这个身份的意义来。他看着卢医生,心里一阵冒火:卢医生是宁修的前客户,三四年过去了,宁修竟然还带回访。宁修跟自己分开之后,也会回访吗? 不,在玩腻之前,宁修永远不会跟自己分开。如果自己玩腻了,宁修也不可能见到自己,更别提回访了。 他们其乐融融地吃饭,是不是说明,这个卢医生其实对宁修旧情未了? 连儿子都见了,是想离开自己之后,两人一起生活吗? 门都没有。 想到这里,顾承泽有一股冲动。如果他承认了,卢医生会怎样反应? 顾承泽张了张口,正要说“是”,忽然被宁修抢先了。 “不是。是我的……”宁修想了想,憋出一个词:“新客户。” 卢医生露出心疼的神色,说:“你不是不做这一行了吗……” 律师工作繁忙,作息颠倒,三餐不规律。确诊癌症之后宁修辞职,卢医生觉得是个很好的修养机会,却没想到宁修又接了活儿…… 是外单吗? 宁修摇摇头,不知道作何解释。 顾承泽却猛地拉住宁修的手腕,把人拉得站了起来。 宁修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到顾承泽怀里。他将将站稳,就发现顾承泽跟自己鼻尖对着鼻尖。 顾承泽的语气格外危险:“客户?” 宁修半点儿没被吓到,反而撑着椅背慢慢站直了身体,跟顾承泽拉开距离。 宁修说:“是的,顾总。” 卢医生担心道:“宁先生,你不用……” 宁修转头看着卢医生,露出一个安抚的、温柔的笑容,说:“卢医生,不必担心,我心里有数。干完这一票,我就金盆洗手了。” 卢医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宁修很倔强,完全不是百分比听从医嘱的人。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宁修对这个世界好像没有什么兴趣,如果没有最后一丝执念,宁修早就放弃治疗,环游世界去了。 ——当时宁修来拿确诊通知,卢医生尽可能委婉地告诉宁修这个坏消息。宁修相当自如,让卢医生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什么都能承受得住。卢医生咬咬牙说了具体情况,宁修的表情卢医生现在还记得。 宁修有点茫然地说:我要死了?然后笑了笑,说:那真是太好了,我早就想辞职了。 之后卢医生告诉宁修,虽然目前的医疗水平没有办法治愈这个病,但是一切皆有可能,好好治疗,能多活几年。 宁修耸耸肩说:在医院里痛苦地活着,连血液里都是药水的气味吗?那还是算了,不如环游世界,死在哪里算哪里。 卢医生着急道:那不行,没有医生时刻监督你的身体情况的话,病情会恶化的。 那时候宁修笑了笑,没有说话,就这样走了。宁修一下子消失了两个月,卢医生去律所打听,才知道宁修拿到诊断书的当天就辞职了。卢医生想:难道宁律师真的去环游世界了?他就没有一点儿求生吗? 那时候的卢医生以为,他会在某一天忽然接到宁修的葬礼请帖——如果宁修拿他当朋友的话。 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宁修忽然出现了,要卢医生给他开药。卢医生难免问了问宁修的近况,宁修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纯粹的、热烈的笑容,说:我还有个愿望没有完成啊。 ——我还有个愿望没有完成啊。 这个愿望,会是眼前的男人吗? 毕竟这是“金盆洗手”前的最后一单。 卢医生难免有些难过。 “金盆洗手?”顾承泽一字一顿,像是要把这四个字吃进肚子里似的。“你想干什么?难道还想结婚生子?你以为做过这一行之后,还能回归原样?你朋友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么?” 顾承泽从未如此失态,像是要在餐厅里跟宁修打一架似的。宁修知道他打架的时候有多凶猛,是自绝后路的狠厉。但他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能看到这样的顾承泽。 于是宁修在顾承泽如此愤怒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有点怀念的笑容。 顾承泽知道宁修在走神,火气更旺。但这一瞬间,他冷静下来了。 卢医生看着顾承泽,第一次直面变脸。 顾承泽的表情从狂风大作变成如沐春风,只花了001秒。 顾承泽甚至对卢医生点了点头,礼貌地说:“我跟宁修有点事情要聊,就先离开了。这顿饭我请,有机会再跟你们一起吃饭。” 顾承泽不再钳制宁修的手腕,转而抓着宁修的手掌,十指相扣。 这个姿势更加紧密,他拉着宁修往餐厅外面走。 卢医生一直看着这两人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拦。 顾承泽对宁修说:“你的小医生还在看你。如果他冲上来挽留你,你猜我会不会报警,唔……‘寻衅滋事’?” 宁修的心一下子凉下来了。 顾承泽又说:“哦对了,那是卢医生跟前妻的孩子吧,现在在哪里上小学?” 顾承泽慢条斯理,还延续着刚刚的假象,语气温柔又甜蜜,像是随便关心小孩的长辈。 宁修却知道顾承泽是什么意思。他在威胁他。 卢医生此时终于做出了决定,将小孩按在原地,自己跑了过来。 宁修回过头,说:“卢医生,别追了。” 他脸上带着笑,笑容里却很难过,混杂了失望、祈求与悲伤。 这样浓烈的情绪铺天盖地地砸过来,把卢医生钉在了原地。 顾承泽抓着宁修的手,揽住宁修的腰。还是那个十指相扣的姿势,因此宁修的姿势很别扭,就像是他被他自己禁锢了似的。 顾承泽贴近了宁修的耳朵,说:“他在追你?他不知道你喜欢我吗?” 宁修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用特别诧异的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你?” 这句话里的惊讶太浓郁了,就像是把柠檬汁滴到了喉咙口,然后那股冲味直顶天灵盖,让他太阳穴都痛了起来。 宁修说:“是啊,大名鼎鼎、有权有势的顾总,谁会不喜欢啊?就算不喜欢你的人,勉勉强强喜欢一下你的钱,也是应该的。” 宁修的语气带刺,他表情决绝又艳丽,像是一株刚被折下来的玫瑰。 玫瑰的刺让顾承泽火冒三丈。 但比起生气,更强烈的情绪是慌张。 宁修不喜欢自己了? 他是不是就喜欢像卢医生那样追着他跑的舔狗男人? 顾承泽脱口而出:“如果我也追你,你会怎么样?” 第32章 等等我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宁修愣了一下。 像是美好的幻境在眼前骤然升起,宁修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但旋即,顾承泽的反应敲醒了他。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扬起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容,说:“哦?你还真在幻想这个?” 宁修的脸色一下子垮下来了。 顾承泽看见宁修的眼神,不知为何,心脏又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 顾承泽说:“你就是喜欢我吧,否则怎么会那么主动地贴过来。” 宁修说:“我后悔了。” 声音很轻,结合他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转身离去一样。 顾承泽更加用力地抓住宁修,不让他跑。他是来抓奸的,他要把宁修带回去。 顾承泽一路拉着宁修,把人扔进了后座,然后当机立断上了锁。他坐在驾驶位上,回过头来看宁修,表情偏执又狂热:“我没说结束之前,你哪里都不准去。” 他以为宁修会竭力逃跑,没想到宁修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竟然还对顾承泽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假笑。 宁修说:“合约结束之前,我哪里都不会去。” 这是宁修仅剩的职业道德了。 顾承泽看见宁修的表情,却莫名心慌。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宁修还在做着“合约结束就解脱”的美梦。 休想。 顾承泽调转车头,离开了这个地方。 车开得很快,顾承泽几乎是压着最高限速行驶。他的车技狂野,并不是稳当的类型,但也峰回路转地到了家。 顾承泽把宁修拖出车子,宁修其实并没有怎么挣扎,但顾承泽还是死死地抱着他的肩膀,生怕他跑了似的。 宁修有些不方便,扭了一下,说:“我不会跑,你放开我。” 顾承泽说:“是啊,给我通报之后,开着我的车去见情人,这当然不算跑。” 卢医生是个纯正的直男,宁修听到顾承泽这么说,心里觉得别扭,辩解道:“我跟卢医生没有任何关系。” 顾承泽说:“没有任何关系,你们怎么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们怎么认识的?客户……你们做过吗,他在上面还是你在上面?他有小孩,你不会是当小三了吧?怎么,我满足不了你吗?” 顾承泽语气冷酷,带着不容反驳的偏横。 一想到宁修跟那人吃饭时温柔平静的样子,顾承泽就恨不得把宁修锁起来,不让他见到任何人。 “你喜欢小孩?给我生一个,我会好好对他的。” 宁修说:“你疯了!我是男人!” 顾承泽不在,宁修把人叫到家里来。顾承泽跟宁修同居了,他还偷偷跑出去找人家。 “你不爱钱……你从我这里拿的钱,是不是都去养他了?”顾承泽说着,把宁修带到了浴室里。 他打开淋浴,凉凉的水流立刻打在两人身上。 宁修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顾承泽却脱下了西装,衬衫被水润湿,勾勒出完美的肌肉曲线。 顾承泽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水温渐渐升了起来,宁修没那么冷了,但水流让他不想说话。 宁修越是不说话,顾承泽就越生气。他干脆解开领带,把宁修的双手捆了起来。 他隔着裤子,揉了揉宁修。宁修轻轻地“嗯”了一声,闭着眼睛,睫毛上挂了一小滴水珠,正在微微颤动。 这幅画面是很美的,顾承泽脱下宁修的衣服,给人做清洁。 沐浴露滑滑的,香香的。顾承泽想到某一次,自己夸了宁修身上的味道好闻,宁修就换了沐浴露。 可现在,不是那个味道了。 顾承泽问宁修:“你之前的沐浴露,是什么牌子的?” 宁修小声说了个名字。 顾承泽没听清,耳朵贴到了宁修唇边。 谁知道宁修竟然舔了他一下。 顾承泽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炸开了一样。他不再纠结沐浴露的味道,粗略给两人洗完澡之后,就带着宁修去了卧室。 他甚至没来得及擦干净,宁修躺在床上的一瞬间,床单上就洇出一个性感的人形。 顾承泽说:“你怎么认识他的?你不是只跟过我吗?” 宁修是决计不会让顾承泽知道他的病的。于是只能隐忍地抿了抿嘴唇,然后说:“我只有阿泽一个男人。” 顾承泽将他死死压着,他只有脑袋可以动,于是抬高了脑袋,在顾承泽的下巴上亲了一下。 顾承泽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于是再次逼问:“那他是你什么人?客户?什么客户?” 宁修的手还被捆着,听到顾承泽这么说,干脆从上到下,套住了顾承泽的脖子。 宁修说:“嗯,我最喜欢阿泽了。” 顾承泽一直盯着宁修的眼睛,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从那澄澈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 只有自己。 这句话比所有的手段都更能调动顾承泽,顾承泽暗骂一声,也来不及如何如何了。 一夜无眠。 …… 宁修累到睡着,顾承泽把人抱到浴缸里一起泡澡。 顾承泽躺在最下面,就让宁修睡在他身上。宁修真的是累极了,被顾承泽这样安置也没有醒过来,只是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温热的水温,冲刷着身体里的每一处疲惫。 顾承泽抓了宁修的手指过来玩,先前的愤怒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 宁修说他没有过别的男人女人,这句话应该是真的。他跟宁修的第一次,宁修生涩极了,完全是自己在引导对方。只不过宁修学得快,要不了多久就举一反三,让两个人都尝到了极致的欢愉。 那么“客户”是怎么回事?宁修在跟自己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强烈的情绪褪去之后,理智回笼,顾承泽面色一片冷静,完全看不出来他在思考这种东西。 顾承泽低声说:“秘密。” 宁修的秘密。 顾承泽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在玩宁修手指的时候,竟然把食指圈成了圈,套在宁修的手指上。 宁修的手指很细,细得不太像个成年男人,反而更接近少年。 顾承泽想,下次得跟宁修说让他多吃一点,总是这么瘦,就好像自己虐待他了一样。 水温渐渐降低,宁修小半个身体在水面上,因此抖了一下,小声说:“冷……” 然后翻了个身,想要搂顾承泽接着睡。 顾承泽担心宁修呛到水,只要把宁修捞起来。 宁修依旧闭着眼睛,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攀附着顾承泽。 顾承泽难免想起那句话—— 我最喜欢阿泽了。 随后嘴角荡出一个微笑。 他给宁修盖上被子,然后掏出手机给张秘书打电话。 张秘书说:“顾总。” “你帮我查一下……”顾承泽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哑了,还慢悠悠的,带着一种特殊的餍足。 张秘书问:“查什么?” 顾承泽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的状态,说:“查一下,宁修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张秘书这几天一直着人调查宁修的过去,青少年时代的细节需要走访,但这种最基础的信息却是信手拈来的。 张秘书说:“宁先生大学毕业之后,在本地的一个律所当律师。直到一年多以前忽然无理由辞职,再之后,就是跟了您。” 律师? 这一瞬间,很多细节都联系上了。 宁修日常言语中,多次提到法庭、报警、公平。原来是这样。 那个医生,是宁修的这种“客户”吧。 弄清楚这一点,顾承泽心底的那股郁结之气散去了一些。 但同时又对宁修不满起来:这种程度而已,有什么不能告诉自己的? 非要动用色诱那一套,是还有什么秘密吗? 顾承泽敲了敲桌子,说:“查一查经手宁修的案件,尤其是……跟那个姓卢的有关的案件。” 张秘书说:“是。” 顾承泽又问:“宁修的工作能力……” 张秘书立刻说:“宁先生就职的律师,是市内有名的大所。宁先生的表现也一直很还有很多大律师公开表示过惋惜。” 顾承泽愣了一下。 张秘书给出结论:“宁先生他,是一名很优秀的律师。” 这样优秀的律师,却辞职跟了自己。 这一刻,顾承泽的心里溢出一些满满涨涨的、奇怪的情绪。 他走到床沿旁坐下,伸手摸了摸宁修的脸颊,脸上竟然还带着笑意。 “你到底有多喜欢我呢。” 才会放弃事业,甘为人下,一做就是两年。 再平静的生活也会觉得无聊,宁修是想重新出山做律师了么? 这么一想,续约合同的确不合适。宁修要做律师,应该特别忙,没办法随叫随到,只能在两人都有空的时候抽空见一面。 想到那个场景,顾承泽竟然觉得可以接受。 应该要换一种方式,重新定义他们的关系了。 就在这个时候,宁修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话。 “学长,这是我给你的信……” 宁修暗恋顾承泽的时候,是写过情书的。但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有投递出去,直到顾承泽转学,成为他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这封现实里没有送出去的情书,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在梦里送出去了。 梦里的顾承泽一脸冷漠,转头就走。 宁修的心脏揪得不行,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说:“不要走……等等我……” 学长。等等我。 这两个词一出来,顾承泽又阴沉下来。 他攥住宁修的手指,恶狠狠地说:“他不会等你!他永远也不会等你!” 说完,顾承泽叼住了宁修的嘴唇,像是要生吃了他一样。 宁修心里知道是这种结局,也不觉得失望,只是难过。 难过到胃有点疼了。 顾承泽忽然尝到了一点咸味。是眼泪的味道。 第33章 比不过【3k收】 卢医生一走出手术室,就有熟悉的同事拉住他,说:“有人在办公室等你……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卢医生,你最近遇到什么很难搞的病人了吗?” 卢医生的科室直面生死,因此经常遇到难以处理的病患家属。 卢医生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说:“没有啊?那人长什么样?” 同事比划了一下:“这么高,穿着西装,带着个秘书,看起来不缺钱。应该不是来闹医药费的……” 同事一描述,卢医生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来一个身影。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然后朝办公室走去。 顾承泽站在办公室里,正在看墙上贴的规章制度。听见开门的声音,他转过头对卢医生温文尔雅地笑了一下,说:“卢医生,又见面了。” 卢医生叹了一口气,说:“顾先生。” 顾承泽说:“我今天过来,是想跟您聊聊宁宁的事情。” “猜到了,”卢医生说,那天这两人离开的时候气氛不算太好,那时候他就知道,顾承泽或许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他说:“请问,顾先生是宁律师的什么人呢?” 顾承泽想了想,说:“朋友,客户,什么都可以,随你怎样认为。” 卢医生愣了一下,说:“我还以为是恋人。” 毕竟这两人的相处模式,看起来更像是感情纠纷。 恋人? 顾承泽挑了挑眉,游刃有余地说:“不至于到那个程度。” 这么说,那就是时间问题了。 卢医生叹了一口气,说:“那么顾先生,你想问什么呢?” “卢现,男,今年39岁。十三年前与前妻结婚,育有一子,现年10岁。四年前因前妻出轨,与前妻离婚。因涉及财产较多,你聘请宁修作为律师。宁修替你保住了百分之九十的财产,胜诉。”顾承泽慢条斯理,念出了卢医生和宁修的交集。 卢医生神情变得提防起来,说:“你调查我。” “只是顺手打听了一下罢了。那么我的问题是,你跟宁修只是简单的委托关系,为什么四年过去了,你们还能保持联系,甚至坐到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顾承泽说话的时候,张秘书已经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在封闭空间里,卢医生感受到了顾承泽的威压,竟然有些呼吸不过来。 卢医生说:“我跟宁律师只是吃顿饭而已,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暧昧,顾先生,您不用吃醋。” 吃醋?听到这个词,顾承泽无所谓地笑了笑。卢医生想怎么认为都没有关系,他只是对宁修好奇,想弄清楚宁修的过去罢了。 顾承泽说:“宁修替你打完官司,之后你们有两年左右没有联络。两年前重新取得联系,是为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卢医生的眼神躲闪了一下。 昨晚宁修被顾承泽拉走,他很担心。等到半夜忽然等到了一条信息,是宁修发过来的。 【如果那个人来找你的话,请不要告诉他我生病的事情。】 卢医生问宁修:【为什么?】 宁修回了三个字:【求你了】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加,卢医生可以想象到宁修打字的时候有多么仓促。 宁修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哪怕身体再痛,也不会流露出一丝痛苦来。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打出“求你了”这三个字的呢? 卢医生的双手插袋,握紧了手机。 卢医生说:“没什么,偶然遇到而已。” 顾承泽自然注意到了卢医生的躲闪,他眸光一沉,向前逼了一步,问:“别撒谎。” 卢医生说:“我没撒谎……真的只是偶然遇到。我们很聊得来。” 聊得来……宁修跟自己聊得来吗? 顾承泽不由自主回忆起他和宁修的对话,才发现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不是他给宁修下命令,就是宁修乖巧安静地回答“好的”。 这就是他们交流的全部了。 顾承泽心里一阵憋闷,他看了看窗子,心想这个办公室果然还是太小了,空气一点也不流通。 顾承泽盯着卢医生,摇了摇头,说:“说实话。” 卢医生说:“我……” 没想到下一秒,顾承泽说:“你喜欢他,你想追他。” 卢医生一愣,竟然脸红了,脱口而出:“怎么可能……!宁律师他……宁律师他是很好,可我,可我喜欢女人……” 宁修干净、温柔又挺拔,在这之前卢医生完全没有看出来他是gay。可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又会觉得……每个gay都会被他吸引吧? 就好像他科室里的小护士都会悄悄讨论宁修,说他长得很好看,得病可惜了。 卢医生这个反应,做实了顾承泽的判断。 顾承泽上前一步,抓住卢医生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他是我的,你不许碰。” 卢医生愣了愣神,顾承泽就已经带着张秘书离开了。 护士探头进来,担心地问道:“卢医生,你还好吗?要不要叫保安?” 卢医生摇了摇头,说:“不用了……” 他望着顾承泽离开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这样也算是把病情隐瞒下来了吧?就是需要跟宁律师说一下,免得引发误会。 卢医生掏出手机。 宁修坐在书房里,聚精会神地修改文档。 他戴上了久违的眼镜,全神贯注的样子很好看。 他太专注了,就连顾承泽回来都没有注意到。 顾承泽倚靠在门框上,看了宁修好一会儿。 宁修擅自使用他的书房,还没有得到允许……顾承泽本以为自己会发火,可是看着宁修安静的侧脸,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掏出手机,“咔擦”一声,将这一幕拍下来了。 宁修抬起头,看见了顾承泽。他还沉浸在工作的状态里,表情木木的,眼神也有点愣愣的。 宁修回过神来,说:“阿泽,你回来了。” 像是微风拂过心田,又像是溪水潺潺流过心间。顾承泽相当愉悦地走到宁修面前,装出生气的样子,说:“我不是说过,不许你进书房么。” 宁修却并不害怕,说:“哦,对不起,我忘了。不过书房里有监控,我也没有用过你的电脑。” 顾承泽说:“我书房里很多书,如果你是商业间谍,这些就足以收集到很多信息了。” 宁修扫了一眼书墙,那上面的书都是商业相关的参考书籍。这些书名囊透露出什么?顾承泽的管理思路么? 宁修轻轻地笑了一下,抬眸看了看顾承泽,说:“那,你想怎么惩罚我呢?” 这一眼里流转着别样的风采,是顾承泽从没有见过的自信与意气风发。 卢医生看到的,就是宁修的这一面吗? 顾承泽把宁修拉起来,自己坐在椅子上,然后把宁修放在自己腿上。 顾承泽话里含笑,说:“你就仗着我宠你。” 宠我。 听到这句话,宁修下意识就笑出了声。 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挺好笑的。 顾承泽翻看宁修的文档,说:“在写什么?” 宁修眼疾手快,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说:“商业机密。” 顾承泽刚刚隐约瞥见了几个字,问宁修:“起诉书?你要跟人打官司?” 宁修低垂眉眼,说:“嗯。” 顾承泽说:“不许。” 宁修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顾承泽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重了,于是放缓了语气,说:“在合约结束之前,不许。” 宁修摇摇头:“只有现在打,才有意义。” 顾承泽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而是说:“你想打官司,合约结束之后让你打个够。” 宁修有些疑惑,说:“不续约了?” 顾承泽说:“不了。” 他要跟宁修签订一份新的合约,一份在“宁修有本职工作”的基础上重新签订的合同。 宁修感到很奇怪,因为在他眼里,顾承泽并不是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他总疑心还有什么意外。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表情,感到很满意,说:“你果然还想跟我续约。我们可以走另外一种方式。” 宁修连连摇头。 顾承泽置若罔闻,接着说:“你之前是个律师,这两年都没怎么工作,该不会荒废了吧。等合约结束,我给你开个律所,你做合伙人,怎么样?” 宁修愣了一下,有些无奈,道:“不,顾总,我不想打官司。” 从顾承泽跟卢医生见面的那一秒,宁修就知道,他的职业经历瞒不住了。 不是因为顾承泽对他的感情产生了变化,而是因为顾承泽占有欲强,一定会搞清楚他和卢医生的关系。 这没关系,他从最开始就没想瞒。顾承泽是什么人,只要他想查,怎么可能瞒得过呢,无非是上心不上心罢了。 可他没想到,顾承泽知道他以前是个律师之后,第一个反应竟然是让自己替他打官司? 该说……不愧是资本家吗,压榨剩余价值才是本能。 还是说对顾承泽来说,身为情人的宁修,比不上身为律师的宁修呢? 宁修心里闷闷的,他知道自己是工具人,但也不想工具到这个程度。 毕竟给人打官司,真的很累。 顾承泽意识到了宁修的低落,却只当宁修在耍小脾气。他的目光落在了笔记本上,顿了两秒,问:“不想打官司?那你写起诉书,是要起诉谁?” 宁修缓缓从顾承泽腿上退了下来。 他望着顾承泽的脸,说:“我要告林许儿。” 他神情倔强,语气坚定。但顾承泽瞬间变了脸色,说:“不行。” 宁修似乎早有预料,说:“是因为林可吗?” 因为林可,所以顾承泽能够接受林家的联姻。 因为林可,所以谁也不能动林家的人,即便是被他们伤害过。 听到林可这个名字,顾承泽顿时变得烦躁起来。 顾承泽站起来,一手捏住宁修的下巴,说:“你跟他比什么?” 顾承泽语气严厉,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然。 宁修定定地看着顾承泽的眼睛,那里头只有肆虐的风暴。 就好像他们的安全词是林可一样,“林可”能在床上瞬间安抚顾承泽,也能在床下瞬间挑起顾承泽的怒火。 宁修嘴角扯出一个微笑,说:“好,我知道了。” 他永远比不过林可。 又何必自取其辱。 第34章 荒谬 林许儿接到法院传单的时候,感到很不可置信。 她完全没想过,自己会有被告的一天。 林许儿说:“不去。” 秘书一脸菜色,解释道:“如果没人处理,会自动判您败诉。” 林许儿说:“随便找个律师不就好了,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我出面。药厂那边还要处理,我很忙。” 顾家跟林家的联姻破裂之后,林家受到了很大的冲击,顾家却不动如山。究其根本,还是两个集团的地位不一样。这些天来,林许儿承受了家族里很大的压力,这也让她更恨宁修。 要不是宁修在背后说了什么,顾承泽怎么会在那件事情发生几天之后,才跟林家提解除婚约? 林许儿恨恨地在心里第1876遍诅咒宁修。 秘书说:“起诉您的人叫宁修,听说顾氏对这件事情颇为关注……” 听到宁修的名字,林许儿愈发火冒三丈。 她堂堂林家大小姐,比不过一个小情人已经够丢脸的了。现在这个小情人,竟然敢自不量力,来告她?! 她倒要看看,顾承泽能为了宁修做到什么地步! 有那么一瞬间,林许儿面孔狰狞。但她很快又平静下来,露出一个甜美到恶毒的微笑,说:“既然如此,那我当然要到场啊。不仅要到场,还要找最好的律师。” 秘书说:“好的,我马上去联系。” 待秘书走后,林许儿掏出手机,给家里人打了一个电话。 “妈,法院的王叔叔,最近是不是……” . 张秘书收到了宁修的微信,不知道该如何向顾承泽汇报。 因为宁修竟然要请假…… 他跟顾承泽虽然签订的是劳务合同的变体,但实际操作上非常暧昧,休假这种福利……小情人也有吗? 这一瞬间,张秘书觉得自己的思维还是太狭隘了。 他想了想,给宁修回了个电话。 “宁先生,这件事情您还是亲自跟顾总说吧。我们不太方便。”这毕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第三人在其中传话,总会传出岔子。 宁修却有些吃惊,说:“我不是一直都跟您对接的么?……没事,我自己说吧。麻烦张秘书了。” 挂了电话,张秘书觉得奇怪。 宁修要假期,还“对接”……这是完全把这当成一份工作了啊。可顾总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宁修又给顾承泽打了一个电话,顾承泽很快接了,问他:“急着找我,什么事?” 宁修说:“顾总,你在休息吗?” 宁修语气里带着关切,顾承泽松开鼠标,调整了一个很放松的姿势,松了松领带,懒洋洋地说:“怎么,想我了?” 宁修却说:“过几天,我想请个假。” 请假?顾承泽听到这个词,觉得很新奇,问:“请假去做什么?” 宁修说:“我有一些私事要处理。” 宁修本以为顾承泽会强横拒绝,没想到顾承泽想了一会儿就答应了,问他:“哪天?” 宁修愣了一会儿,才说:“后天。” “行。”顾承泽相当大方地说:“今晚有空吗?我想喝鸡汤了。” 宁修说:“有的,我已经煮上了。” 顾承泽有些惊讶,他想喝鸡汤是临时起意,却没想到宁修竟然这么……贴心?他想不到别的词了。 宁修更加善解人意地解释:“顾总喜欢喝鸡汤,大概两到三天一次。我算着今天也是时间了。” 顾承泽轻笑道:“不愧是律师。” 宁修却觉得莫名其妙:这跟律师有什么关系吗? 自从一个多月以前,顾承泽知道宁修是律师之后,说什么话都要往这上面带上一带,好像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但两人再也没有聊过,关于起诉林许儿的话题。 顾承泽知道宁修没有放弃,这一个多月以来,宁修一直在准备材料。车上的gps显示宁修在公证处、警局和法院之间来回奔波,顾承泽看在眼里,权当不知道。期间林许儿的秘书要求私下和解,宁修没同意,林家家长还给顾承泽打过电话,给顾承泽轻飘飘地挡回去了。 宁修也知道瞒不过顾承泽,但顾承泽没有再次反对,他也不提。 两个人保持着微妙的默契。 宁修跟顾承泽又说了几句话,然后结束了通话。 顾承泽把张秘书叫进来,问:“宁修告林许儿,后天开庭吗?” 张秘书说:“对的。听说林氏的律师团出动了,宁先生可能会处于不利地位。需要我们帮忙吗?” 顾承泽摇了摇头,说:“让他自己解决。” 张秘书有些失神。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两人的关系了。 他以为顾承泽会为宁修保驾护航,至少保证宁修不受林家的伤害,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算了,老板的私生活无权置喙,做好顾总交代的每件事,这才是一个合格秘书的义务。 . 开庭那日。 宁修出发之前,接到了万奇奇的电话。 万奇奇说:“听说你要为自己辩护?你一直面对的,可是林氏……” 宁修竟然笑了笑,说:“林氏面对的,是我。” 他风轻云淡,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失败。这种意气风发的自信语气,是很能感染人的,万奇奇觉得一下子见到了太阳,对接下来自己的官司也多了很多信心。 万奇奇说:“加油,我会去看你的。” 宁修说:“难道这是我的出道日吗?” 万奇奇说:“那我就是你的第一个粉丝。” 到了法庭,宁修坐定在原告席上。他转过身,在观众席上寻找了一会儿,终于看着裹着头巾带着墨镜的万奇奇,万奇奇还挥手对他打了个招呼。 更出乎意料的是,宁修竟然还看到了许留。 许留坐在最后一排,对他招招手,像是某个萍水相逢的好友。 宁修愣了一下,对他点了点头。 许留是从朋友那里听到庭审的事情的。朋友拿这件事情当作笑话讲:林许儿跟顾承泽解除婚约了,你们知道么?原因特别可笑,林可儿打了顾承泽养的小情人,小情人对顾承泽撒撒娇,顾承泽就冲冠一怒为蓝颜了。看不出来啊……顾承泽竟然是这种人? 哪个小情人?长得像林可的那个吗? 顾承泽哪个小情人不像林可啊,哈哈哈……那小情人还要告林许儿故意伤害,来来去去一个多月,好像过几天就要庭审了。 许留不爱八卦,听到这些也只是皱了皱眉,说了句:顾家和林家有联姻的意图,还没正式订婚,算不上解除婚约。 那些朋友没说所谓的“小情人”是谁,但不知为何,许留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竟然是宁修的身影。 所以他来旁听了。 宁修对许留致意之后,就转过身体,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告席上。他旁边有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正在紧张匆忙地整理资料。 许留心想:这个律师太青涩了,顾承泽都没想着帮宁修找一个律师吗? 许留根本就不认为,顾承泽是为了宁修才跟林家闹掰的。顾承泽这个人,做什么都有他自己的考量和目的。既然他叫停了跟林家的合作,那么必然是因为利益不够,而不可能是为了一个……情人。 宁修是被顾承泽推出来挡枪的,只是许留没有想到,顾承泽能绝情到这个地步,把宁修放在风口浪尖,却不给予任何保护。 许留眸色转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宁修坐在原告席上,甚至还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 旁边坐着的,是他前同事的小助理,借他用一天而已。 小助理没见过宁修在法庭上的样子,望了一眼对面,忐忑问道:“宁律师,我们准备的这些材料,真的没问题吗?” 宁修看他一眼,说:“证据翔实可靠,会有什么问题?” “对方可是林氏律师团中的精英……而且我听说,法官跟林家关系匪浅。” 宁修盖上茶杯盖,说:“那又有什么关系?你相信正义吗?” 小助理没想到会有这样一问,愣了下,说:“啊……?相信……吧?” 宁修说:“我不相信。” “啊?”在法庭上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 而且看这个语境,怎么看都是要回答“相信”吧! 小助理有点抓狂,然后就看见宁修缓缓笑了一下,说:“我不相信正义,我相信自己。” 这一笑气场全开,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稳重之中带着一丝风骚与狂傲。 小助理这个笑容被感染,莫名也拥有了许多信心。他偷偷看了宁修一眼,又一眼,心想:宁律师长得真好看。 …… 庭审开始,法官说:“下面有请原告辩护人进行阐述。” 这一场旁听很多,宁修缓缓站起来的时候,旁听席上传来了小片的惊呼声。 来旁听这一场的观众,大多了解顾家和林家那点儿事,过来看热闹的。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跟林可长得很像的、一看就是小情人的人,竟然会是辩护律师。 宁修自己为自己辩护?! 这太荒谬了。 第35章 请假【长评加更-知下斯高】 一片嘈杂声里,宁修镇定自若,不急不缓地描述事实。 眼镜滑落到鼻梁中部,他推了一下,继续说话。 声音悦耳,语调坚定,叙述平静又有力量。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 法官敲了敲桌子,说:“庭下肃静。” 中途需要材料佐证,小助理忙不迭地将文件递过去。大家才知道,原来这个青涩的“律师”只是个帮手。 林许儿恨恨地瞪了宁修一眼,没想到宁修竟然是个律师?! 她看了看身边的律师,那是她从林氏集团里带来的最优秀的律师。律师接收到林许儿的想法,比了一个ok的手势,林许儿便放下心来。 不管宁修以前有没有做过律师,以他的年纪和阅历,还真以为自己能胜诉?也未免太小看他们林家了。 宁修说:“我的陈述到此为止。” 法官说:“下面有请被告人律师发言。” 顾承泽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宁修坐下,林许儿的辩护律师站起来。 他被一些事情耽误了,否则还能来得更早。 林许儿的辩护律师是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光是从音量和说话节奏里就能看出来,他很熟悉在法庭上说话,用仪态替自己增加信任度。 旁听席上已经没有座位了,顾承泽双手插袋,背靠着墙,站在最后方。 张秘书站在顾承泽旁边,顾承泽问他:“你觉得怎么样?宁宁有希望胜诉吗?” 张秘书也曾经出席过类似的场合,他没听见宁修的辩护,但从林许儿律师的态度来看,大概不容乐观。“宁先生毕竟资历不足,这两年又远离庭审……” 张秘书只说到这里,意味已经很明显了,他不看好宁修。 顾承泽低声笑了一下,说:“是么。” 未置可否,语气却是欣然的。 这个时候的张秘书,怎么都不会想到,宁修会以那样一个表现打破自己对宁修的固有印象。 在张律师以及旁听席上所有人的印象里,宁修都是一个软绵绵的男人,没什么骨气,也没什么自尊。被顾承泽养在阁楼里快两年了,也没见他有什么不满,可见是个没有出息的窝囊男人,要不是跟林可长得像,哪里又靠身体飞黄腾达的机会呢? 不过赝品终究是赝品,等林可回来,这个人恐怕就没有任何用处了,会跟其他的情人一起,被顾承泽丢弃到角落里。那时候这个没有能力又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男人该怎么生活?有些人甚至已经替宁修想好了“出路”。 可这一次,宁修换上西装,戴上眼镜,挺直脊背。在庄严肃穆的法庭上,描述林许儿伤害自己的细节,并且要求赔偿。 宁修是这样一个人吗?那他为什么…… 这个疑问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唯独顾承泽胸有成竹。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宁修喜欢他、爱他。 顾承泽看着宁修侃侃而谈的样子,只想把人抓回家,听他用正义凛然的语气讲出各种淫言秽语,他还要听宁修说喜欢自己。 宁修和助理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证据确凿,公正有效。即便林许儿的律师再优秀,也无法从性质上给出一个南辕北辙的答案,只能尽量在赔偿上做文章。 最后宁修胜诉,林许儿败诉。 林许儿赔偿宁修各种费用,合计619.13元。 听到结果的那一瞬间,林许儿勃然大怒,把包摔在了地上。各种零碎的东西散落一地,林许儿的秘书匆忙去捡,脸上是惶恐的表情。 宁修在原告席上收拾文件,他把所有的纸张摞在一块儿,竖在桌面上剁了剁。林许儿瞪了他一眼,他就冲林许儿相当绅士地笑了笑,说:“银/行/卡账号会尽快告知到您。” 张秘书看着宁修的笑容,莫名觉得跟顾承泽有点像。 顾承泽的目光一直落在宁修身上,眸色逐渐深沉。他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气质变得危险起来。 只是拿他当一个情人,是不是太浪费了。自从接手顾氏之后,顾承泽再也没有勤俭节约的习惯,可看到这样闪闪发光的宁修,他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宁修收拾好文件,对身边的小助理说:“走了。” 小助理还坐在椅子上发呆,闻言回过神来,望了宁修一眼,说:“宁律师,你太厉害了!我太崇拜你了!” 宁修笑了笑,说:“你不崇拜你师父了?” 小助理嘿嘿地笑,说:“崇拜,崇拜,我两个都崇拜。” 小助理星星眼,看起来有种刚出社会的稚气。宁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助理的头,说:“加油。” 张秘书小心翼翼地看了顾承泽一眼,说:“顾总……” 他离顾承泽最近,因此很容易知道,顾承泽生气了。 宁修正要带着小助理离开,面前的路却被人挡住了。 许留站在宁修面前,神情格外复杂,道:“恭喜胜诉。” 宁修微笑,说:“谢谢。” 许留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宁修讶异道:“哪个以前?” 许留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宁修。宁修以顾承泽情人的身份出现,他也从来只把宁修当成林可的替身,事事都跟林可对比。但…… 宁修就是宁修。 许留稍稍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说:“抱歉。” 宁修点点头,像是平静地接收了这句道歉。 再僵持下去也没什么话好说了,两个人沉默了五秒,还是宁修先说:“许先生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要离开了。” 许留脱口而出:“你急着去见顾承泽吗?” 宁修皱了皱眉头。 许留又是道歉:“对不起……我是说,如果你愿意,可以来许氏法务部供职。我觉得这个岗位比顾承泽身边更适合你。”说着,竟然掏出了一张名片。 宁修静静站在原地,看着许留,说:“适不适合,我自己可以判断。” 李总说自己在别的地方一定大有作为,许留说法务部比顾承泽身边更适合自己。 许留飞快地说:“抱歉……” 他有些羞愧,想把名片收回去,却没想到宁修伸手接住了名片。 宁修收下名片,一只手把玩,说:“许先生今天只会道歉么?” 许留愣了一下。 正在这时,一阵风从身后袭来。宁修感应到危险,骤然转身,发现是林许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表情狰狞,像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一样。 “宁修!”许留惊呼。 宁修躲闪不及,林许儿却没有撞到他身上。 顾承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此刻隔开了宁修和林许儿。他抓着林许儿的手腕,随意一扭,就见林许儿姿势别扭地转了个身,痛苦地嚎叫起来。 顾承泽冷漠地说:“刚判了故意伤害罪,钱都还没赔,又来?” 他眯着眼睛,看向林许儿身后,说:“你们林家,就是这么管教女儿的?” 那是林许儿的哥哥,今天过来本意是想等胜诉之后带妹妹逛街,消消晦气,却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宁修怎么会是个律师? 顾承泽怎么会来?! 林许儿的哥哥连连道歉,说:“对不起,承泽哥。我回去了一定好好说她……你可以先放手吗?” 顾承泽侧头,看了宁修一眼。 林许儿的哥哥知道,这是要看宁修的意思,于是同样看向宁修。他有些恍惚,宁修实在太像林可了,宁修难道是林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可定睛一看,又不太一样。 宁修脸上十分平静,没有被袭击的惊恐,也没有被顾承泽救下的欣喜。这一切对他来说好像都不意外,他对林许儿的哥哥点点头,说:“林先生,赔偿费用之后打到我账户上就好。” 林许儿哥哥愣了一下,竟然说:“现在就给你,支付宝可以吗?” 宁修说:“可以。” 然后掏出手机,调出收款码。 林许儿的哥哥恍惚着扫码,恍惚着付款,然后问:“现在我可以带着妹妹走了吗?” 这句话一说出口,林许儿呆住了。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顾承泽绑架了,而赎金只是区区六百块?! 宁修低头查看支付宝,眼睫毛眨啊眨,在眼睛上遮出一小块阴影。 “等一下。你打多了,是619.13,不是一千块。你的支付宝账号是多少?我转给你。”宁修一丝不苟地对林许儿的哥哥说。 顾承泽扭着林许儿的胳膊,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竟然觉得宁修很有趣。 忙这一出,顾承泽中止了与林家的诸多合作,而宁修拿回了补偿……600块? 不,严谨来说,是619.13块。 这还真是…… 林许儿的哥哥再次恍惚着与宁修交易。 一分钟后,顾承泽放开了林许儿,宁修也收起了手机。 林许儿的哥哥带着林许儿离开。 顾承泽完全不在意他们,一手揽住宁修的腰,低头说:“回家。” 宁修往旁边躲了一下,从顾承泽的怀抱里钻了出去。 他距离顾承泽一步之遥,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平静地说:“不,我今天请假,顾总您忘了吗?” 宁修看着顾承泽,顾承泽从未觉得宁修的眼神如此陌生。 顾承泽一字一顿,声音低得如同猛兽的低吼:“你说什么?” 第36章 胃病 顾承泽以为宁修只是请假去打官司,没想到官司结束了,宁修竟然还这样说。 顾承泽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就连林许儿两兄妹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们以为顾承泽反悔了,还想对他们再做什么。 “你去哪里?要做什么?”顾承泽说。 宁修露出有点为难的表情,说:“这跟您没有关系吧……顾总。” 顾承泽扫了许留一眼——不,不是他,他也对目前的情况感到很吃惊。那还能是谁?宁修还有什么朋友?他的人际关系是怎么样的? 这一瞬间,顾承泽生出一种强烈的掌控**,想要把宁修的一切人际关系都攥在手上,想每时每刻了解宁修的动向,想让宁修成为合同之外的、他的专属物。 顾承泽眯着眼睛,这残酷霸道的**登时反应在周身的气场中。宁修虽然不会读心术,但还是知道顾承泽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说:“顾总。” 顾承泽被这两个字叫回神,脸上偏执的表情一瞬间消失,变作一个和煦的笑容。 他上前走了两步,给宁修整理衣领,说:“叫我阿泽就好。” 然后俯身,在宁修耳边说:“玩得开心点。” 宁修的身体小幅度颤抖了一下,他说不出来是怎样的感受,只觉得顾承泽很是奇怪。 顾承泽依旧用那种目光看他,问:“要去哪里?要用车吗?还是张秘书送你去?” 张秘书会对顾承泽汇报,车上有定位系统。宁修并不想失去休假自由,因此礼貌表示:“算了,就不麻烦顾……阿泽了。” 不知为何,“叫我阿泽就好”这六个字回荡在耳边,宁修不自觉地把那个冷硬的称呼换掉了。 顾承泽对他笑了一下,说:“那好,我先走了。” 他带着张秘书离开,张秘书一句话不敢多说,紧紧跟在顾承泽身后。 在顾承泽背对宁修的一瞬间,他脸上的温柔笑意就消失无踪,整个人像是一把渴血的利刃。 “给我查,宁修今天要去哪,跟谁见面。” 这跟顾承泽在人前装出的大度模样完全不相同,张秘书说:“是。” …… 许留看着顾承泽的背影,神情复杂地说:“顾承泽也变了。” 然后转头看向宁修,说:“是你让他改变的。” 宁修脸上没有表情,未置可否。 说实在的,他一点儿也不相信顾承泽刚才表现出的体贴模样。顾承泽是个怎样的人,或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许留试探道:“你今晚有时间吗?快到晚饭时间了,我想……” 宁修说:“抱歉,我有别的安排了。下次吧。” 许留说:“可下次是什么时候,顾承泽他——” 他怎么会再给你“放假”呢? 宁修夹着许留的名片,扬了扬手,说:“我有你名片。” 许留:“……” 宁修说:“抱歉,我朋友来了,许先生可以让一让吗?” 许留下意识让路,然后就看见宁修朝自己身后走过去。 一个戴着头巾和墨镜的人站在身后,正在等宁修。有那么一瞬间,许留竟然分不清他是男是女…… 宁修对万奇奇说:“走吧。” 万奇奇戒备地看了许留一眼,许留做了个非礼勿视的动作,自己走开了。 万奇奇担忧道:“顾承泽他刚刚一直在看你,你们……” 万奇奇看见顾承泽就怕,所以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跑过来,而是等顾承泽离开了之后才来找宁修。 宁修想了想说:“顾承泽可能会找人跟着我,今天不要去你们那里了,来我家吧。” 万奇奇的代理律师也在。 跟顾氏集团打官司,无异于以卵击石。很多律师不愿意接这种案子,也会若有似无地排挤接这类官司的律师。总的来说,万奇奇代理律师的境况其实不太好,他对这起案子还有一些疑问,但除了宁修以外,没人愿意帮他了。 万奇奇愣了一下,说:“会找人跟着你?” 万奇奇跟过顾承泽,知道顾承泽是个“大方”的金主。所谓大方,其实就是对他们都不在意,觉得他们这些情人无论怎么造作,也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顾承泽是一个掌控**很强的人,但同时他也是一个很自信的人。 这样的顾承泽,竟然会找人跟着宁修?这不是患得患失的表现吗? 万奇奇有一瞬间的恍惚,心情变得有些惆怅。他毕竟也是迷恋过顾承泽的啊…… 宁修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或许吧,你们离开的时候小心一点。” 万奇奇回过神来,笑着对宁修说:“嗯,我们会注意的。” 宁修这样优秀,所有人都看得到。对于宁修来说,顾承泽真的有吸引力吗? 万奇奇莫名觉得,宁修不会缺钱。 . 顾承泽回到了别墅。 没有宁修在,就算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也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人情味。顾承泽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最开始就是一个人过的。 为什么短短一两个月,就不习惯了呢? 顾承泽回到书房,开始处理今天积压的工作。为了看宁修庭审,他推掉了一个会议,让下属以邮箱的形式汇报工作。 谁知道宁修最意气风发的样子没有看到,竟然连人都没有捞回来。 顾承泽把手机放在一旁,等着接受跟着宁修的人发来的实时信息。 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他工作很认真,看报表的时候完全没有想起宁修。可是在手机响起的一瞬间,他就偏转了脑袋,查看消息。 然后发现是顾父发来的。 顾承泽扫了一眼,就将手机扔到一旁,然后继续看报表。 这一次看了两行,他就觉得有点渴了。想喝咖啡,又想喝鸡汤。 宁修不在,他只能自己去煮。家里咖啡豆很多,上次煮的鸡汤却没有了。顾承泽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给张秘书发了条消息。 【送一锅鸡汤过来。】 张秘书很快回复:【好的。】 顾承泽却还是觉得空虚。 宁修搬进来不过一个多月,就已经对自己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顾承泽不会允许自己为了任何一个人这样,咖啡煮到一半,他就把咖啡机关了,然后把咖啡都倒了出来。 他重新走进书房,戴上眼镜,开始查看报表。 也不知看了多久,顾承泽的胃忽然疼了起来。 …… 张秘书手里捧着一个保温壶,站在顾承泽家门口。 鸡汤是找尚泉要的,尚泉前一天通宵主持节目,此刻正在家里补觉。一听到是顾承泽要的鸡汤,立刻从床上爬起来开始忙活。尚泉还问张秘书:“顾总这些天怎么不来找我了?” 张秘书想:顾总这些天就没有找过宁先生以外的任何人。 但他不会跟尚泉说,他只是嘱咐尚泉尽快。 鸡汤煮好之后,张秘书去尚泉家里拿了鸡汤,向顾承泽报备。 从那个时候起,顾承泽就没有回复了。 张秘书起初没有当回事儿,直到在大门口站了这么久都没有看到顾承泽出来开门,他才发觉不对。 顾承泽谁也不相信,所以张秘书也没有顾承泽家的钥匙。 他当机立断,给宁修打电话:“宁先生,顾总现在在家里,不接我电话,我怀疑出了什么问题,能不能请您……” 宁修语气淡漠地打断了他,说:“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里了,你到土里掏。” 张秘书:“……” 还没等他说点感想,宁修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张秘书顿悟,哦,今天宁先生休假。 可……宁先生竟然真的这么无情吗?他不是喜欢顾总吗?他就完全不关心顾总吗? 第二个感想是:这么重要的钥匙,宁先生就把它放在花盆里?要知道,顾承泽家里藏的秘密,比办公室还多。要是这钥匙被别人拿去了…… 张秘书不敢细想,果断用钥匙开了门。 然后发现顾承泽已经晕在了书桌上,额头上全是汗,面色苍白,嘴唇已经干得起皮了。 “顾总!”张秘书连忙叫了救护车,把顾承泽送到医院。 …… “病人胃不好,今天可能没有吃东西,又或者肠胃受到了什么刺激,所以一下子发作了。我们给病人打了镇痛药,你再给病人吃点白米粥,这次应该就过去了。胃病难以根治,最关键的还是要规范饮食,按时进餐……” 医生说了一大堆,张秘书在一旁唯唯诺诺地听着,时不时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记住了又有什么用呢?顾承泽的胃病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为了往上爬无所不用其极,哪里有时间按时吃饭? 正在这个时候,顾承泽迷迷糊糊地醒了,他睁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一扭头,看到床头柜上的保温壶。 ——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张秘书竟然没有忘记把鸡汤也带过来。 顾承泽说:“宁修……” 张秘书注意到他醒了,立刻围过来说:“顾总,您现在好些了吗?” 顾承泽嘴唇还是苍白的,问:“宁修人呢?” 此刻已经是凌晨一两点了,张秘书有些为难,说:“……宁先生他,还没回来。” 顾承泽说:“给他打电话。” 张秘书说:“这……” 也不是没有打过,只是宁修知道顾承泽生病的消息之后,只说了一句话:“张秘书,我还在休假。” 语气有过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终究还是在休假。 张秘书便懂了,不再打扰宁修。 张秘书尽量委婉地说:“宁先生今天休假……” 没想到顾承泽沉吟片刻,说:“已经过了十二点,他的休假结束了。” 饶是张秘书,也觉得顾承泽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顾承泽扫了张秘书一眼,说:“你想说什么?” 哪怕是在病中,顾承泽也有一种睥睨全场的气势。张秘书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当着顾承泽的面,给宁修打了个电话。 宁修声音听起来很困,却还是好脾气的,说:“张秘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张秘书说:“顾先生胃病犯了,现在在医院里,他想见你。” 宁修说:“唔……可是,我今天请假。” 说完这句话,宁修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张秘书第三次给他打电话。 不过小半天而已。 张秘书被顾承泽盯着,不敢拖延,盯着自己的鼻尖,说:“现在凌晨两点,宁先生,你的休假结束了。” 张秘书知道顾承泽这事做得不厚道,所以特意没提顾承泽的名字,想替老板抗一刀。 没想到宁修沉默了一下,说:“是顾总的意思吗?我知道了,我尽快赶到。” 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张秘书捏着手机,看向顾承泽,说:“宁先生会尽快过来。” 顾承泽闭上眼睛,喃喃道:“那就好。” 第37章 不准死【4k收】 宁修风尘仆仆地赶来,眼睛里的疲惫很明显。 宁修说:“张秘书。” 张秘书指了指身后的病房,说:“顾总就在里面。他等您很久了。” 宁修点点头,说:“麻烦您了。” 然后推门进去。 顾承泽原本闭着眼睛,听到声响的一瞬间,就把眼睛睁开了,望着宁修说:“你来了。” 顾承泽在输液,宁修看见了说:“您好些了吗?输完这一瓶,还要换药吗?” 顾承泽单单是看着宁修,没有说话。 宁修像是很怕冷的样子,围着围巾,小巧的脸扎在蓬松的围巾里,只能看到眼睛和鼻子。他的眼睛很好看,很亮,这个时候却有些疲惫,还有些冷。 顾承泽从未看见过宁修这样冷的眼睛,那一瞬间他放在被子里的指尖都有些冷了。 但顾承泽想,应该是外面风太大,宁修还没有缓过来。 想到这里顾承泽才有一些懊恼,但他当时痛得太厉害,只想见到宁修,别的什么都想不到了。 顾承泽说:“辛苦了。” 宁修却看见了那个保温壶,说:“这个保温壶是尚泉的?他来过了?” 宁修打开保温壶看了一眼,扯了扯嘴角,却完全没有笑意。 宁修说:“啊,鸡汤。” 煮鸡汤需要时间,从找钥匙到现在,尚泉来不及做完鸡汤再送过来。更何况,尚泉怎么可能知道顾承泽胃病住院了呢。 只有可能是顾承泽自己要求的。 顾承泽离不开人,离不开鸡汤。自己不在,他就会找别人。是宁修还是尚泉不重要,尚修或者宁泉也不是不行。 哪怕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半夜被叫到医院,要直面这一点……感受是很刻骨铭心的。 宁修的声音跟平常不太一样,混杂着一些失望、一些难过、一些疲惫,还有一些无奈。 但顾承泽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他盯着宁修问:“尚泉的保温壶你都认识?你们私底下有多少交流?” 顾承泽眯着眼睛,已经在考虑怎么跟电视台里沟通,把尚泉调出京城了。 宁修说:“我教他**汤,阿泽你那么喜欢喝鸡汤,等以后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我只能先把尚泉教出来。” 听到这句话,顾承泽眼皮一跳,说:“不在了?你要去哪里?” 宁修转过头看着顾承泽,安安静静地说:“世界这么大,去哪里都好。阿泽没有想去四处看看的时候么?” 顾承泽隐隐想起,宁修是说过环游世界之类的话。他喜欢旅游吗? 看着宁修的表情,本来并不喜欢四处奔波的顾承泽忽然觉得,旅行说不定也不错。 顾承泽问:“你想去哪里?” 宁修说:“先去冰岛吧,我还没有见过极光。” 顾承泽算了算时间,说:“等忙完这阵,我或许就闲下来了。” 顾承泽在暗示宁修,他可以带宁修去旅行。他等着宁修兴致勃勃地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去。 没想到宁修只是敷衍地说:“嗯嗯。” 顾承泽说:“如果你喜欢冰岛,我可以在冰岛买一套房子。以后再去,就不需要住酒店了。” 宁修脸上的向往之情忽然消散了,他看着顾承泽,有点诧异地说:“你也要去?” 顾承泽说:“你不想让我去?” 宁修这才意识到顾承泽那句“忙完这阵”是什么意思。 夜太深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赶过来,脑子可能都不太清醒了,才会连这点意思都没听出来。 宁修慢吞吞地说:“还是……算了吧。” 环游世界是他为数不多的心愿,在他在构想里,并没有顾承泽的存在。 顾承泽是另外一个梦,一个已经实现了一半的梦。 顾承泽说:“你不跟我去,那你想跟谁去?想跟卢医生和他儿子一起去?” 顾承泽都没想到自己会脱口而出这个名字,但话一出口,他就想象到了这三个人笑着散步的场景,感到格外不能忍受。 顾承泽说:“他儿子上小学,是通过不那么合规的手段择校的。如果你执意跟他们一起去,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宁修转过头,看着顾承泽,说:“你为什么一定要竖个靶子呢?这件事情跟卢医生无关,跟卢医生的儿子无关,也跟你无关。只不过是在幻想旅行而已。” 顾承泽忽然有些语塞,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宁修又说:“我很累了,我今天不想跟您争论。顾总,您让我休息一下,可以么?” 顾承泽永远是这样,他想要的东西就要不择手段地得到,一旦有任何潜在竞争者,他就进入了猛兽护食的模式,虎视眈眈地提防着所有人。 其实他不必这样的,他已经是顾氏集团的一把手了,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呢?他又害怕失去什么呢? 因为宁修并不觉得,顾承泽是真心“护”着他的,只不过是独占欲作祟,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罢了。 如果是平时,宁修或许还有精力跟顾承泽掰扯,说几句软话,把注意力从这件事上引开。 但今天他打了官司,还跟万奇奇的辩护律师讨论了很久。刚上床躺着,就接到了张秘书电话,急匆匆地赶过来……宁修是真的累了。 宁修脸色苍白,语气疲惫……顾承泽就算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坐起来,伸手去抓宁修的手,说:“累了吗?累了就在这里睡一下——” 宁修的手很凉,还带着一些水汽。顾承泽忍不住想:外面下雨了吗? 宁修慢慢抽走,手指头在顾承泽的掌心拂过,带起一阵痒意之后又很快消失。 宁修说:“您还在输液,医院病床也小,下次吧。可以吗?” 顾承泽才反应过来,宁修以为自己想跟他做那事。 难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就是一个色/欲熏心的黑心老板吗? 顾承泽的脸色一下子垮了下来。 可宁修用软软的语调问他:可以吗? 顾承泽盯着宁修不断颤动的眼睫毛看,说:“旁边有陪护病房,你就在那里睡吧。” 宁修说:“好的。” 然后转身往外走。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背影,忽然觉得心脏空落落地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出去了。 他低头一看,发现刚刚坐得太急,针头滑出来了。血液从针孔里倒流出来,把床单都弄脏了。 . 顾承泽叫了护士来处理这些,宁修一直没出现。 顾承泽问:“刚刚去陪护病房的那个人呢?” 护士说:“他?他好像睡着了,他很累的样子。” 顾承泽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重新扎针之后,还要再滴一瓶药水。那药水冰冰凉凉的,通过透明胶管输进身体里,顾承泽觉得身体都凉了一些。 后半夜终于睡着了,但顾承泽睡得并不好。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宁修站在全世界最高的建筑物上,纵身一跃,向下跳去。他就站在宁修旁边,想拉没有拉住。他想去救宁修,所以也要翻身跳下去,却没想到有一个人拉住了他。 顾承泽一转身,发现拉住他的人是林可。林可脸上带着美丽而诡异的微笑,说:“宁修死了!” 说完之后,林可的脸逐渐变模糊,最终血肉淋漓。 顾承泽吓了一跳,说不清是因为宁修的死讯,还是林可的恐怖变脸。他挣脱林可的束缚,也跳了下去。 巨大的失重感传来,顾承泽浑身一震,然后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感到巨大的空虚与害怕,他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宁修没死。 宁修怎么可能死呢? 胃又痛了起来,这一次比先前要来得更剧烈,更突然。 顾承泽想按铃叫护士,但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床头柜上的东西稀里哗啦掉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顾承泽再想伸手,就已经痛到不行,只有捂住肚子的精力了。 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滑落,顾承泽痛到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正在这时,宁修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响了起来。 “不痛不痛,别怕,我已经叫护士了……”宁修半跪在床上,身上穿着单薄的卫衣,肩膀上还披着一件外套。 宁修抱着顾承泽的上半身,轻轻揉捏顾承泽的肚子,说:“不痛,不痛……” 宁修的手柔软极了,温度比顾承泽的体温略低。奇怪的是,被这样照料着,顾承泽竟然觉得疼痛真的缓解了一些。 护士急步小跑过来,说:“这是止痛药。” 宁修接到手里,说:“我喂他。” 顾承泽拽着宁修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宁修皱了皱眉。 护士说:“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宁修说:“不用了,剩下的我来就可以,谢谢你。” 护士离开了。 宁修倒了一杯水,手心里摊着几颗止痛药,要给顾承泽吃。 顾承泽相当狼狈地吃下,疼痛又缓解了一些,终于能够看得清宁修的脸了。 顾承泽松了一口气,说:“宁宁,你还在这里。” 宁修表情关切,说:“你现在好些了吗?” 宁修要把手里的止痛药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因此稍稍起身,像是打算离开的样子。 顾承泽连忙抓住宁修的手腕,说:“不要走。” 宁修愣了一下,说:“我不走,我就在隔壁房间。” 顾承泽却还觉得不够,他把宁修抓得更紧,说:“别离开我,我有钱。” 不知道为什么,顾承泽竟然会觉得,他只有用钱可以留住宁修了。 宁修无奈地笑了一下,说:“顾总,不是什么都可以用钱买到的。” 顾承泽心脏一痛,以为宁修要离开自己了。 没想到下一秒,宁修掀开了被子,竟然就这么躺了进来。 窄窄的床上睡了两个人,为了不掉下去,两个人都只能侧身睡着。 宁修窝在顾承泽怀里,双手覆盖在顾承泽的腹部,一下又一下地缓缓揉着。 顾承泽担心宁修悬空,因此一只手抱住宁修的背,像是要把他“兜”着一样。 “我梦到你死了。”顾承泽说。 宁修说:“嗯,人都是要死的。” 宁修语气太平静了……平静里带着某种超然。 顾承泽还沉浸在刚刚那个噩梦里,对这种语气很敏感。他不想听宁修说这种话,于是用吻堵住了宁修的嘴。 这是一个急迫的吻,顾承泽像是极度地不安,通过这种方式索取着什么。 宁修予取予求,敞开了自己。 顾承泽吻得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但还觉得不够。 顾承泽说:“你不能死,听到没有!” 宁修嘴唇红艳艳的,喘着气,表情也有些迷离。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慢点儿死。” 第38章 苦 慢点儿死。 听到这句话,顾承泽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吊到了半空中。 顾承泽抓着宁修的手,问:“什么意思?” 宁修拍了拍顾承泽的手背,说:“我好累,睡吧。” 顾承泽揽着宁修腰的手猛然缩紧,两个人死死地贴在一起,宁修甚至有一种错觉:顾承泽想把自己摁进对方的身体里去。 顾承泽低声说:“说。” 宁修的手臂环过顾承泽的腰,在背后收拢在一起。宁修在顾承泽的怀里蹭了蹭,说:“我好困呀……” 他像小猫咪一样,软软的,呼出来的气带着温润的热意,打在顾承泽的胸口上,让顾承泽那一刻石头做的心脏都温柔了起来。 宁修糯糯地说:“睡觉好不好?” 顾承泽一只手捏着宁修的下巴,强迫宁修看着自己。 顾承泽发现了,这人不想沟通的时候就会用这一招。难道他以为这一招总能奏效吗? 顾承泽说:“你看着我,告诉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修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作出困意十足的样子,趴在顾承泽肩膀上。顾承泽以为他在装睡,还想有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忽然发现这人是真的睡着了。 宁修真的困了。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轻轻凑过去,在宁修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一吻没有任何的狎昵意味,只是轻轻的触碰而已,甚至一触即分。 顾承泽从来只在解决**的时候与人亲吻,这一吻带给了他极大的满足感,他忍不住又在另一边脸颊上亲了一口。 顾承泽想:难怪宁修喜欢养猫。 . 第二天醒来,顾承泽怀里已经没有人了。 顾承泽的胃没那么痛,可以起床去找人了。他在整层楼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宁修。 他一脸愠色地问护士:“昨晚那个人呢?” 他的气势太吓人了,护士僵在原地,小声地说:“我也不知道……” 顾承泽说:“你怎么能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在这里看着吗?没有我的允许,谁敢放他走?” 护士不敢解释自己换班了,可能上一班的人知道,只能在那里站着。 正在顾承泽的情绪积攒到快要爆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 “阿泽。” 顾承泽回过头,看见宁修站在不远处,手里端着一碗鸡汤,朝他笑。 宁修神态自然,带着寻常的笑意。 顾承泽的心忽然就放下来了,有一种踏实感。 他走到宁修面前,问:“你干什么去了?” 宁修问他:“张秘书买了早饭过来,你要喝鸡汤吗?” 顾承泽的眼睛亮了起来,说:“你特意做的?你几点起来的?” 宁修的手指头有些红,应该是被碗沿烫到了。宁修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顾承泽就意识到了,连忙把碗接了过来。 他转身朝病房里走,宁修跟在他身后,将张秘书买的早饭都带进来了。 张秘书确实是个好秘书,知道老板生病,所以买了各种各样的养生小粥。 顾承泽对其他早餐没有兴趣,只想抱着鸡汤喝。 宁修端过来一碗皮蛋瘦肉粥,问顾承泽:“你喝吗?” 顾承泽摇摇头。他想让宁修喂给他喝。 谁知宁修“哦”了一声,坐到旁边去了。 粥有点烫,宁修喝得很慢,用勺子舀了以后轻轻地抿。 顾承泽被宁修秀气的进食姿势萌到了,望着碗里的鸡汤都觉得不香了。 他走到宁修旁边,说:“我想喝粥。” 宁修说:“那边还有一碗。” 顾承泽说:“你喂我。” 说着还张开了嘴巴。 看着这样的顾承泽,宁修忽然笑了一下。 怎么说,就很幼稚,还有点可爱。 顾承泽捏住宁修两边脸颊,像橡胶一样拉长,说:“不准笑。” 宁修说:“不笑,不笑。啊——” 这时候顾承泽才意识到,两人的姿势很不对劲。宁修坐在床头柜旁边,椅子比病床还矮一些。顾承泽却站着,这样怎么喂得到呢? 宁修正打算站起来的时候,顾承泽忽然扶住了宁修的膝盖,然后自己蹲了下去。 顾承泽仰着头说:“啊。” 宁修愣了一下,这样以来,顾承泽就比他还要低了,甚至还半跪在地上。 顾承泽竟然也会做出这种动作吗? 就在宁修走神的时候,膝盖上属于顾承泽的手动了动。 顾承泽伸了一根手指,在宁修的膝盖上写字。宁修觉得很痒,不由得躲闪了一下,却被顾承泽蛮横地抓了回去。 顾承泽说:“别愣着。” 宁修就一边给顾承泽喂粥,一边琢磨顾承泽在自己膝盖上写的什么字。 等他喂完三口粥,才拼完了那几个字。 想、干、你。 那个“想”字比划太多了,花了太多时间。宁修最开始还以为顾承泽在自己膝盖上画棋盘呢。 等领悟到这三个字之后,宁修忽然红了脸,颔着下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两个人什么都做过说过了,可写出来就变得含蓄缠绵起来。 顾承泽说:“你害羞什么?不如买点护士装和病号服——” 这句话还没说完,病房外就传来了张秘书的声音。 张秘书看到房间里的这一幕,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顾总单膝下跪……这是要做什么?! 好在他是一个优秀的秘书,哪怕惊掉了下巴,也能在零点零一秒之内恢复如初。 张秘书说:“顾总,今天的会议……” 宁修非常知情识趣,已经端着粥站起来,打算离开。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背影,虽然心痒,但也没有挽留。对于他来说,工作和财产终究还是最重要的,宁修再有趣,也是排在正常生活之后的消遣。 顾承泽从容地站起来,好像刚刚半跪在地上的不是自己一样。 顾承泽坐在病床边上,说:“改成线上会议了?还有几分钟开始?” 张秘书打开电脑,递给顾承泽。 …… 顾承泽开完会议,张秘书也要离开了。 张秘书想起什么,提醒顾承泽道:“顾总,您今天早晨吃药了么?” 顾承泽当然没吃,他哪里记得住这种事情呢? 想到隔壁房间的宁修,顾承泽点了点头,说:“嗯。” 张秘书也摸不清这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于是在离开之前专门走到隔壁的病房,提醒宁修:“宁先生,医生给顾总开了口服药,每日三次,请提醒顾总服用。” 宁修说:“好的。” 宁修表情很平静,张秘书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还记得昨天,宁修在法庭上挥斥方遒的样子,跟现在的淡泊清冷完全不一样。 他也还记得昨天凌晨宁修疲惫的语气。 可是对于现在这个宁修来说,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好像他始终都是顾承泽身边平平无奇的金丝雀。 张秘书顿了顿,说:“恭喜胜诉。” 宁修点点头,说:“谢谢。” 再然后便无言。 张秘书想了想,替顾承泽解释:“顾总昨天疼得都晕过去了,一醒来就在叫您的名字。他忍到不行了,才给您打电话。我听护士说,您来了之后顾总的症状就缓解了许久……所以,顾总还是在意您的。” 宁修有点疑惑地说:“我对顾总还有点用处,所以顾总在意我……这个逻辑张秘书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张秘书:“……” 宁修马上笑了一下,补充道:“我没有否定张秘书看法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这逻辑不对,职业病,希望张秘书不要介意。” 张秘书说:“怎么会……我还有点事情,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情,宁先生可以随时与我联系。” 宁修说:“好。” 张秘书临走之前又提醒宁修:“记得提醒顾总吃药。” ——于是,宁修从口袋里掏出药,打算自己吃了药之后再去监督顾承泽。 他把白色的药片倒在掌心里,又倒了一杯水,刚要吃进去的时候,顾承泽忽然进来了。 顾承泽看着他手里的药片,说:“这是医生给我开的药吗?” 宁修果然心里有他,才会一听见张秘书离开,就给自己准备药物。 宁修说:“这不是——” 还没等话说完,顾承泽已经行云流水地把药片就着水一块儿吞了。 宁修:“……” 好吧,顾承泽一向是一个很有行动力的人。 宁修只好从一旁拿出顾承泽真正要吃的药,按照剂量摘出来,递给顾承泽,说:“顾总,还有。” 顾承泽皱了皱眉,说:“怎么还有?苦吗?” 宁修说:“我不知道……应该没有刚刚的药苦吧。” 卢医生给他开的新型特效药,没有糖衣包裹,包装朴实无华,最大的特点就是苦。 宁修不愿意吃药,也有这个原因。 顾承泽把新的药仰头吞下,吃完了之后皱着眉头说:“还是苦。” 宁修说:“那怎么办呢?” 他稍稍歪着脑袋,像是极为认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顾承泽忽然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于是低头,同宁修交换了一个吻。 宁修皱着鼻子,说:“好苦。” 顾承泽说:“我都苦过了,你不能苦吗?” 宁修轻轻微笑,没有回答。 顾承泽才苦过这一次,他却已经苦过很多次了。 第39章 差不多【长评-丸子】 顾承泽生病住院,宁修自然是要贴身照顾。这是他“金丝雀”的职责之一。 顾承泽说还想喝鸡汤,宁修只好跟顾承泽说明情况,然后赶回家去做。 回家路上,宁修联系了卢医生,问他:【我的药要是被普通人服用了,会有副作用吗?】 卢医生大概在忙,没有回复。宁修就把详细的情况说明了一下,还把顾承泽在吃的药拍给了卢医生。 顾承泽在医院里工作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卢医生。 宁修跟卢医生之间,真像他们说的那样简单吗?曾经的顾客,偶然遇见,因此熟悉起来,到了宁修来医院找他一起吃饭的地步? 不,不止如此,卢医生还抱过宁修。 想到那一幕,顾承泽心底的暴虐情绪又翻滚起来。 宁修在自己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是两幅样子。顾承泽洞悉力惊人,只要稍微注意,这种细节很快就能知道。 宁修在别人面前是克制的、疏远的、淡泊的,同时又是张扬的。 这样子的宁修,跟大多数人之间都是存在着一层透明的边界。他怎么会跟萍水相逢的客户成为好朋友? 如果自己跟宁修断了,宁修在路上遇见自己,恐怕也只会淡笑着叫一声“顾总”吧。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一瞬间,顾承泽就被自己气到了。 宁修怎么可能跟自己断?除非自己玩腻了。那种情况下,自己又怎么会稀罕宁修的一句招呼呢? 想通这一点之后,顾承泽心里奇怪的别扭情绪又消退下去了。 对,就是这样。之所以宁修还能呆在身边,只是因为自己还挺喜欢他。这种喜欢无足轻重,跟喜欢一种口味、喜欢一件好穿的衣服差不多。 对,跟喜欢宁修熬出来的鸡汤差不多。 顾承泽望着电脑屏幕发呆,他晕倒的事情吓到张秘书了,张秘书第一时间把他送到了顾家投资的私立医院。要不是这样,他就去找卢医生问个清楚了。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顾承泽循声望去,看见尚泉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尚泉说:“顾总。”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谁让你来的!” 尚泉被他的语气吓到,站在原地说:“我……我听说您生病了,所以来看看您……” 尚泉是富商送给顾承泽的人,那笔生意已经做成,富商便再也没管尚泉。尚泉以为自己找了个好下家,因为听说顾承泽舍得花钱,那方面很猛,还长得帅……怎么看都是自己赚到。 谁知道顾承泽就是最初来了几次,尝了一次鸡汤说难喝,打了次电话让自己说“我喜欢你”……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尚泉觉得这样很亏,所以一定要把握机会。 宁修是很放荡风骚的类型,顾承泽喜欢这样的吗? 尚泉决心豁出去,宁修都做得到,他凭什么不行? 尚泉眼神坚定地朝顾承泽走过去,说:“顾先生,您太久没来,我想你了……昨天我送过来的鸡汤,您还满意吗?” 他用了最娇最软的语调,因为他听到宁修就是这样叫的,最好还带一点点哭腔。 谁知顾承泽听到之后,却勃然大怒,说:“滚。” 他最初看上尚泉,不过是因为对方有一副跟林可相似的好嗓子。可是林可是不会这样说话的,这太艳俗了。 尚泉愣了一下,停在了原地,脑子却还没有反应过来,接着说:“顾先生,这些天我一直在等你……我很想你。” 顾承泽不再看他,而是按了护士铃。 “我跟你解约了,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尚泉完全愣住了。 顾承泽语气像冰一样,也看都不看他,完全当他不存在一样。尚泉隐约知道自己出局了,可他不甘心。 凭什么?是不是宁修那个bitch在顾总面前说了什么?他说要教自己做鸡汤,果然是没安好心! 尚泉心跳加速,知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把自己赶走。他的目光瞟到床头柜上,那里有他的保温壶和一碗喝剩了的残渣。 尚泉冲过去,打开保温壶的盖子看了一眼,惊喜道:“顾总你喝了我的鸡汤!好喝吗?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可以天天给你煮啊!” 护士在这个时候进来,看见情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打算要把尚泉拉走的时候,忽然听见顾承泽开口了。 “你说什么?”顾承泽看着尚泉,眼神十分压抑可怕。 尚泉顶着压力说:“昨晚、昨晚张秘书让我赶紧做鸡汤,我煮好之后给 张秘书打电话,他就把鸡汤拿走了。”尚泉指着保温壶,说:“保温壶是我的,这鸡汤也是我做的,已经被喝了一些。”尚泉又指了指这个碗,说:“您是用这个碗喝的么?” 顾承泽的视线依次扫过保温壶和碗,清楚尚泉没有撒谎。 宁修有过拿别人的鸡汤糊弄自己的先例……所以早上的早餐是张秘书买的,鸡汤是尚泉煮的,他就只是热了一下? 而他竟然没有尝出来。 宁修怎么敢有这么多小心思?! 顾承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看上去暴戾又残忍。 尚泉还没读出气氛来,不要命地问了一句:“顾总,喜欢我做的鸡汤吗?” “滚!”顾承泽吼道。 尚泉终于品出味道了……再不走自己可能会经历很可怕的事情。 而顾承泽这个“滚”字,恐怕是叫自己再也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尚泉不敢忤逆顾承泽,马上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心想:都怪宁修……一定是宁修说了什么! 难道宁修在鸡汤里下毒了,打算诬陷自己?想到这个可能性,尚泉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 宁修在家里做好鸡汤,给药换了一个更加隐蔽的包装。 顾承泽把药吃进去的一瞬间,宁修吓得魂都要出来了。一是担心顾承泽吃错了药,会因此受到什么伤害,二是担心自己的病暴露。 他得癌症是自己的事情,招惹顾承泽也是自己的事情。他本打算到期离开,圆自己一个绮丽的梦境,却没想到顾承泽想要续约…… 这不太妙,他很自私,不想在死前还欠下什么情债。那样的话,自己会很不舍得,他不想走的时候哭得太难看。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宁修干着急也没有用,只能暂且先等待卢医生的回复。 宁修摸了摸猫,发现它好像有些病了,也有几天没有洗澡了。 他对猫说:“等顾哥哥病好了,我就带你去医院看看。” 猫有气无力地喵了一声。 宁修做好了鸡汤,装在保温壶里。想起自己跟顾承泽都没有换洗衣物,还带了一些衣服。 可是等他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空了。 被子整整齐齐地叠着,床头柜上什么都没有,像是没有人住的样 子。 宁修愣了愣,问护士:“您好,请问顾总呢?” 护士说:“顾总出院了,去公司了。” 宁修说:“可是他的病还没好……” 护士说:“顾总一直都是这样啊,只有痛到晕倒才会送到医院来。只要人醒了,不管痛不痛都要去工作的。当大公司的总裁真是太难了……昨天我们还觉得奇怪,那是顾总第一次喊痛,甚至还要吃止痛药。我们从没见过顾总那个样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护士一直盯着宁修看,许是从别处听到了什么传闻。 顾承泽树大招风,感情上的事情很容易被当作豪门八卦传出去。 宁修发着呆,下意识摸了摸脸颊,说:“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没有。”护士连忙摇了摇头,见宁修脾气很好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宁先生,你温柔又好看,怪不得顾总喜欢你。” “是么,”宁修礼貌地笑了笑,说:“顾总喜欢的人,的确很好看。” . 因为惦记着顾承泽的胃病,所以宁修拿了鸡汤和药,又马不停蹄地赶到公司。 这一次前台却没有放他直接进去,而是有点尴尬地表示:“宁先生,你没有预约。” 宁修说:“我是找给顾总送鸡汤的。” 他用这个理由来了很多次,哪怕顾承泽没有提前通知,也都放行了,想来是交代过什么。 谁知前台还是说:“非常抱歉,您没有预约。” 宁修便回过神来了,这是顾承泽又交代了新的东西。 他想了想,给张秘书发消息:【张秘书,顾总在公司工作吗?他胃病还没好,我给他煮了鸡汤,还炒了两个小菜。饭菜和鸡汤,我都放在前台了。麻烦您有空下来取一下。】 顶楼总裁办公室,张秘书的手机响了一下,也不敢看。 顾承泽瞥了一眼,说:“谁发来的?” 张秘书看了一下,说:“是……宁先生。” “他还敢给你发消息。他什么意思。”顾承泽的语气有些波动。 张秘书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情人能够让顾承泽用这种语气说话……后半句还有点委屈似的。 张秘书摘了几句话,说:“宁先生可能是来不及了。” 顾承泽说:“他之前已经做过一次了。” 张秘书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宁先生对顾先生很好,张秘书也确实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乌龙。 可转念一想,宁先生做情人堪称完美,偶尔偷懒两次全被顾总抓个正着,也是命吧。 张秘书说:“宁先生把鸡汤和饭菜都放在了前台,让我去取。他现在可能要走了。” “他还做了饭?”顾承泽问道,然后又想起来自己在生气,说:“他骗了我,还敢走?!” 张秘书试探道:“我把宁先生请上来?” 顾承泽没说话。张秘书便领悟了。 宁修已经走出顾氏大门了,张秘书突然从后面叫住他。 张秘书一路小跑下来的,喘着粗气说:“宁先生等一等,顾总叫您上去。” 宁修看着张秘书,也不问为什么,只是点点头,说好。 顾承泽这样的喜怒无常,他和张秘书都领教过了。 张秘书说:“早上的鸡汤……顾总知道是尚泉做的了。” 宁修愣了一下,说:“他竟然尝出来了?” “……”张秘书说:“是尚泉去过医院了。” 宁修便了然点头,说:“难怪。” 他气定神闲,仿佛被顾承泽抓到这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张秘书却觉得他不够谨慎,说:“顾总很生气。” 宁修点点头,说:“嗯。” 话没说两句,就到了顶楼。 宁修拿着保温壶进去,就看见顾承泽在处理工作。 宁修喊了一句:“阿泽。” 顾承泽便回过头来,说:“你还敢来。” 宁修看着顾承泽,说:“我来送饭。” 顾承泽说:“饭是你自己做的,还是饭店打包的。” 宁修说:“我自己做的。” 顾承泽想寻由头发火,可宁修一问一答,不卑不亢,古井无波的样子,又让顾承泽觉得拳头打在棉花上,不得劲。 顾承泽甚至还想起宁修在法庭上回答问题的样子,也是一样的。 难道宁修把自己当法官了?! 顾承泽一想到这个,邪火疯涨。他走到宁修面前,打开了保温壶的盖子,说:“你喝。” 宁修不解,但还是倒出了一小碗鸡汤,听话地喝了。 鸡汤有点烫,流经喉咙的时候不太舒服。 顾承泽又倒了一碗,说:“再喝。” 宁修看了 顾承泽一眼,又喝了。 “喝。” …… 如此反复,宁修喝了四碗多,终于喝不下了。宁修擦了擦嘴角,说:“顾先生……” 顾承泽冷冷地看着他,说:“你煮的鸡汤,和别人煮的鸡汤有什么不一样。你尝出来了么。” 宁修说:“都是差不多的。” 顾承泽最恨这句“差不多”。他把宁修推到沙发上,说:“差不多?差不多你就能拿别人的鸡汤来糊弄我了?” 宁修被顾承泽按在身下,表情和眼神都很平静,他说:“您没有尝出来。只要您喜欢,那就是最好的。” 鸡汤是可替代的,人也是可替代的。 这事宁修明白,顾承泽也明白。 顾承泽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锋利起来,他一只手捏着宁修的锁骨,一只手捏着宁修的腰,像是要为此惩罚宁修一样。 怎样的惩罚呢? 宁修心里没有什么波动,反而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没有尝出来,又为什么这么生气呢? 顾承泽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只知道,他不想听宁修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这种话。 分不出来?他倒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分出宁修来! 宁修说:“顾先生,安全套……在我口袋里。” “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你是不是存心过来勾引我的?嗯?”顾承泽声音很低,像是要把宁修吃掉一样。 就在顾承泽打算做下一步动作的时候,他忽然身体一僵,豆大的汗珠直接从额头滑落,滴在了宁修的眼睑上。 宁修慌忙坐了起来,那滴汗珠就像是眼泪一样,挂在他的睫毛上。 宁修说:“顾先生,您怎么了!” 顾承泽狠戾凶暴的时候他不怕,顾承泽身体不对劲了,他就怕了。 宁修的手机响起来,是微信的通知音。但宁修已经没有时间查看了。 那条无暇被查看的消息是卢医生发过来的:【送医院!!!!】 第40章 对我好 医院嘈杂忙碌,因为顾承泽忽然住院,顾家很多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亲戚也都过来了。 许多人守在手术室外面,因为过于吵闹,被护士从走廊这头赶到走廊那头,隔着三十多米“关心”顾承泽的情况。 有人眼尖,指着手术室外宁修的身影问:“他是谁,他为什么在哪里?” 被允许守在手术室外一步之遥的,只有寥寥几个人。其中包括了顾承泽的父亲、顾承安、张秘书,还有宁修。 宁修的身份实在是太奇怪了,有人不认识他,有人知道他是顾承泽最近很宠的小情人……但无论如何,他也不配站在距离顾承泽最近的地方。 护士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为难地说:“他……情况比较复杂,总之就是这样了。” 宁修现在坐在椅子上,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承泽的爸爸得知消息赶过来,仅仅是看了宁修一眼,然后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手术室的大门,抱臂站在一旁,不知在思考什么。 顾承安看着宁修,说:“是你把顾承泽害成这样的?” 张秘书说:“小少爷……” 顾承安说:“他一直就想弄死顾承泽,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上次在看《刑法》,我看到了。你这样是要负责任的,你知道吗。” 宁修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我知道。” 宁修脸上看不出情绪,就是个精致的假人一样。他甚至还对顾承安轻轻地笑了一下。 看到宁修这个样子,顾承安更加生气了,他说:“你知道什么?你知道顾氏每天要赚多少钱吗?你知道顾承泽不在,有多少人对顾氏虎视眈眈吗?你看看走廊那头的人,都是恨不得顾承泽死了好立刻瓜分财产的人。” 顾承安语气很复杂,一方面指责宁修,另一方面又很不屑。 身为婚生子的顾承安,对于一个强大又专/制的私生子哥哥,心情确实是很复杂的。 宁修说:“我会尽力补救。” 顾承安说:“你怎么补救?你一个卖屁股的,要怎么才……” 还没说完,就被顾父打断了。 顾父说:“承安。” 顾承安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瞪了宁修一眼,便 没有说话了。 顾父终于看向宁修,说:“承泽的情况还不清楚,听说这件事情可能与你有关系,在承泽醒过来、事情调查清楚之前,你就不要走了。” 宁修说:“好的,我知道了。” 药是他的,虽然是顾承泽误食,但这件事情也跟他脱不了关系。他担心自己的癌症暴露,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联系医院……这也是一重自私。 顾承安说得没错,是他害顾承泽变成这样的。而他给顾承泽和顾氏带来的损失,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张秘书看着这一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问:“顾先生,小少爷,宁先生,你们吃过了么?要不要我准备些什么?” 顾父和顾承安都点了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只关心顾承泽的安危,却不关心顾承泽本人。 宁修说:“谢谢张秘书,我不必了。” 张秘书说:“手术不知道多久才能做好,您还是吃一点吧……” 宁修看着张秘书,是:“我吃不下。” 这个时候,张秘书才终于看出了一些情绪波动——从顾承泽晕倒进医院到现在,宁修一直淡淡的,没什么情绪,就连跟顾承安的对话都能有来有回,不处于下风。 张秘书很奇怪,宁先生不是很关心顾总吗?怎么这时候这样冷淡? 看到宁修颤抖的嘴唇,张秘书才明白,宁修不过是在故作镇定。 或许对于律师来说,表达感情的方式就是这样坚强内敛呢? 张秘书没有再劝说,而是默默地点了三份饭菜。 张秘书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份鸡汤。 等到外卖送到,顾父和顾承安在隔壁的空病房里吃饭。香味若有似无地飘到宁修这里,宁修闻到一些,竟然有些想吐。 等他在卫生间里吐完回来,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尚泉被人带过来了。 与宁修相比,尚泉的处境就很糟糕了。他被保镖一类的人物押着,半跪在地上,说着什么。 看到宁修走过来,尚泉眼睛一亮,说:“跟我没有关系,都是宁修!一定是他在顾总的饭菜里下药了!” 顾父看宁修一眼,却对尚泉说:“承泽喝了你的鸡汤,跟你也有关系。单是这样说,我们不会相信你。” 说着,那保镖把尚泉又压 得低了一些。 尚泉痛苦惨叫一声,说:“真的不是我!顾先生相信我,肯定是宁修!” 顾承安打了尚泉一巴掌,说:“顾承泽在做手术,你不要打扰医生了。” 于是尚泉再痛也不敢说话了,只能咬唇忍着,用仇恨的目光盯着宁修。 宁修说:“不是他。” 顾父看着他,问:“你凭什么这么说?难道你知道什么?” 宁修还是摇头,说:“不是他,放了他吧。” 顾父端详宁修,宁修觉得顾父的表情很奇怪,像是在怀疑他,又像是有所顾忌。 顾父看着张秘书,说:“他自己都这样说了,张秘书还要保他吗?” 保镖松开尚泉,往宁修的方向迈了一步。 张秘书站在不远处,不卑不亢道:“事情还没有定论,不好现在做决定的。顾总很看重宁先生,此事跟宁先生有没有关系,还要等顾先生醒了再做定夺,顾先生觉得呢?” 张秘书稍微低下了头,作出属下面对上司的姿态。但话语间的意思却是很清楚了:宁修是顾承泽宠的人,顾父和顾承安都没有资格管教。 先前顾父想对宁修发难,也是张秘书三言两语把话题带到顾承泽安危上面去的。 宁修多看了张秘书一眼,他从不关心顾家或者顾氏的事情,可现在看来,顾承泽的心腹竟然比顾父和婚生子更有威严? 张秘书借的是顾承泽的势,顾承泽是这样的有威严。 顾父叫人把尚泉抓来,也只是为了杀鸡儆猴。猴没儆到,他每多看宁修一眼,就会想起自己被架空到这个地步,因而心里发烦,走了。 顾承安走之前瞪了宁修一眼,说:“要是顾承泽出了什么意外,你就死定了。” 宁修看着顾承安,反问:“顾承泽死了,你就是顾家的长子了。顾家都落在你手里,这样不好吗?” 顾承安:“……我就知道是你干的!” 然后气鼓鼓地跟着顾父走了。 张秘书安慰宁修:“宁先生,顾总的手术不知道还要多久,你什么时候有胃口了,还是吃点饭吧。我就放在这个空病房了,护士站有微波炉。” 宁修看了手术室的大门一眼,说:“嗯。” 张秘书说:“宁先生,你不要过度担心。你愿意 陪在顾先生身边,顾先生一定是很高兴的。” 张秘书跟着顾承泽的时候,顾承泽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私生子。从那时候到现在,顾承泽不是没有生过病,但从没人关心他,更别提在手术室外守着了——顾父都只是来看了一眼,耀武扬威地惩罚了一下尚泉就离开了。 顾承泽胃痛时非要让宁修来陪床,那时候张秘书就确定了:对于顾承泽来说,宁修是很特殊的人。 宁修看着张秘书,问:“你知道顾承泽为什么会突然进医院么。” 宁修眼神黑漆漆的,语气并不疑惑。张秘书隐约觉得,宁修并不是在等待一个答案,而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可这审判不是张秘书能给出来的。张秘书避开了宁修的目光,说:“这件事情还在查,相信会有结果。顾总不会冤枉人的,他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宁修在心底咀嚼了一下这五个字,然后不说话了。 . 顾承泽做手术的时候是有感觉的。 疼痛倒不是重点,可丧失对身体的掌控权,是他不能忍受的事情。 手术室的灯光很晃眼睛,顾承泽闭上眼睛,轻声叫:“宁修……” 但没有一个医生注意。 顾承泽就这样昏过去了。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浑身使不上劲,就连掀开被子都很艰难。 他一动,趴在床边的宁修就醒了。宁修神情有些憔悴,问顾承泽:“阿泽你醒了,你想做什么?喝水还是吃东西?” 顾承泽说:“上厕所。” 但他没有力气,差点儿又倒回病床上。 宁修把顾承泽搀扶起来,慢慢扶到卫生间,又替顾承泽解开裤子,说:“你……食物中毒,现在浑身绵软无力,还有昏沉想睡,这都是正常现象。” 顾承泽纵横这么多年,第一次在小情人面前上厕所,不知为什么,竟然上不出来。宁修就背对着他,给他吹口哨。 顾承泽洗完手,想:只有宁修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 宁修又扶着他躺回床上,给他掖好被子之后就想离开。 被顾承泽拉住了袖子。 往常顾承泽都是攥他手腕,让毫无挣扎的空间。可这一次只能拉袖子,好像自己轻轻一用力就能挣开似的。宁修心里有些难受。 顾承泽说:“我不舒服,你跟我一起睡。” 宁修默了默,说:“好。” 他掀开被子躺进去,顾承泽就把他抱住了。 宁修摸着顾承泽的腹部,问:“疼吗?” 顾承泽说:“只有你对我好。” 宁修没说话。 那药本该自己吃的。 要是自己能替他疼就好了。 第41章 下毒【长评-ark】 仅仅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凌晨五点,就有人来医院里“探病”。 顾父手里提着一盒水果,打开了病房里的灯,说:“承泽,你现在好些了吗?” 顾承泽和宁修拥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彼此都是睡眼惺忪。 宁修语气黏糊糊地,问:“怎么了?” 顾承泽倒是已经清醒过来,他皱着眉头,浑身上下好像散发着黑气一样,问顾父:“你怎么来了?” 顾父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你现在生了病,不能去参加。既然如此,我找个人代替你去吧,你就安心养病。” 顾承泽慢慢坐起来,宁修给他披上了一件外套。 顾承泽说:“就算我不能参加,也还有张秘书。你凌晨跑过来,穿得西装革履,是什么意思呢?夺权?” 这权力本就是顾承泽从顾父那里夺过来的,可他现在的语气像是财产本来就属于自己,而顾父无权插手一样。顾父被顾承泽的态度梗了一下,但顾承泽的确是现在的掌权人,他无可奈何,只能好声好气地再次说道:“张秘书……那不是外人吗。” 顾承泽说:“张秘书是我的人。” 宁修第一次看见顾承泽用这样的态度跟顾父说话。虽然很欠揍,但他也是隐约知道顾父以前是如何对待顾承泽的。顾承泽能爬到现在的位置,全是因为他自己有出息,顶住了顾家的各种打压。 宁修无条件站在顾承泽这边,只觉得顾承泽真是太帅了。 顾父的目光落在宁修身上,刚要说点什么,又被顾承泽打断了。 “宁修也是我的人。” 顾父:“……” 顾父说:“你确定他是你的人?你知道在你之前他是做什么的、遇到过哪些人吗?我打听过了,他以前是个律师。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给你做小情人,你想过没有?你不要太相信他了。” 当着宁修的面,顾父说得很不客气。 宁修听了没什么反应,连呼吸节奏都没变过。 顾承泽看了宁修一眼,只觉得顾父特别可笑。宁修显然是真的喜欢他,才会在事业的黄金上升期gap两年。等这份合约到期之后,宁修自然会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到时候顾承泽就把 人安置在顾氏总部。如果宁修想奋斗,他花钱给宁修开个律师事务所,让宁修当合伙人,也不是不行。 顾承泽说:“探病就不用了,你还有什么事情吗?没有的话就走吧。” 顾父只得先走了。 宁修看了眼天色,想叫顾承泽接着睡,谁知道顾承泽却更加坐直了身体,说:“把电脑和小桌板拿来。” 宁修愣了下,说:“你现在要工作?” 顾承泽说:“不然呢?” 宁修与顾承泽对视,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坚持。他做律师的时候也是没日没夜地加班,自然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推着顾承泽往前走。只是他没有想到,顾承泽竟然真的对自己这么狠。 宁修给顾承泽拿来小桌板,又把电脑放好,还给顾承泽倒了一杯水。 顾承泽说:“你困的话,就先去旁边空病房里睡。” 宁修摇摇头,说:“我看着你。” 宁修没睡多久,眼睛还是眯着的,像猫一样。他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看着顾承泽。 天色很黑,外面很静。顾承泽看着宁修,仿佛能在灯光下看到宁修脸上的绒毛。他朝宁修招了招手,说:“过来给我亲一下。” 宁修有些犹豫,说:“你的身体……” 但还是朝顾承泽走。 顾承泽揽着宁修的脖子,在脸颊上亲了一下,说:“现在只能到这一步,剩下的等我好了再说。” 宁修脸红了。 …… 顾承泽处理完紧要的邮件,再一抬头,发现宁修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靠在椅背上,头一砸一砸的,很是可爱。 正巧护士过来查房,顾承泽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自己下床,朝外面走去。 护士跟着他出来,他问护士:“医生呢?” 护士说:“在办公室里,我带您过去。” 他是有胃病不假,但那时候的疼痛来得太突然、太剧烈,不是胃病的疼法。有人对他下手,是要付出代价的。 护士在顾承泽前面引路,无端觉得气温变低了许多。她转过头去看顾承泽,感觉顾承泽像是从黑夜里走出来的。 顾承泽是这家医院的股东,出了事情之后医生不敢怠慢,通宵待命。这时候看到顾承泽过来,自然要问:“顾总,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好 些了吗?” 顾承泽摆摆手,不回答无关紧要的问题,直接道:“怎么回事?” 医生说:“我们检测了您的血液和胃液,发现了一种特殊成分。短时间摄入这种成分,会让您休克,也会影响心脏和氧气供应。您现在四肢无力,就是这种成分的后遗症。如果长时间服用,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 顾承泽说:“这成分哪里来的?用来做什么的?” 医生说:“胃液中的浓度明显高于血液中的浓度,因此可以断定是服用。只是我们还不能够确定源头……请问您最近24小时之内,吃过什么?” 顾承泽冷静回答:“尚泉的鸡汤,张秘书买来的早餐。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张秘书是顾承泽的心腹,顾承泽怀疑谁也不会怀疑到张秘书头上去。因此跟顾父一样,他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尚泉。 没想到医生又问:“请问您的食物,过了哪些人的手呢?” 顾承泽神色变了些,说:“你是说宁修?” 医生说:“我只是在探讨一种可能性。” 顾承泽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顾承泽问:“你在这个医院,工作几年了?” 医生说:“我从中心医院跳槽出来,就一直在这里工作了。到现在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 顾承泽说:“二十多年前,顾氏属于他。现在,顾氏属于我。你要知道,你是在为谁工作。” 医生面色僵了一僵。他的确是受到顾父的指使,到顾承泽这里来上眼药的。 顾承泽见敲打过了,于是转身离开。 但医生叫住了他。 医生有些迟疑,说:“虽说如此……这也是我作为医生的义务。我认为不该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部分。” 顾承泽停顿了一瞬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病房。 宁修还在睡,头一垂一垂的,下巴都快要砸到锁骨去了。顾承泽想把宁修抱上床。 谁知顾承泽刚一靠近,宁修就醒了过来。 宁修仰头看着顾承泽,语气有些惊慌,说:“阿泽!” 在短暂的偷眠中,宁修梦到顾承泽因为自己出了意外。 还好睁开眼,顾承泽就在面前。 顾承泽摸了摸宁修的脑袋,说:“做噩梦了?去床上睡,就不会做 噩梦了。” 宁修眼神还是不安,语气也轻飘飘的,说:“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顾承泽说:“什么事?” 宁修说:“你之所以会食物中毒,是我造成的。” 宁修语气平静,没有半分犹豫。 他自己的失误,就一定会自己承担。他早就做好了向顾承泽坦白的准备,只是睡觉之前顾承泽看上去有些脆弱,他犹豫了一下没说。刚刚顾父来的时候,情况又不太对。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是最佳的时机。 听到这句话,顾承泽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什么意思。” 顾承泽揪着宁修的衣领,想把人拽起来。但刚刚中了毒,力气不足,竟然没成功。 宁修配合他的动作,自己主动站起来。 宁修说:“就是这个意思。你不用去找罪魁祸首了,就是我。” 顾承泽眯着眼睛,说:“是顾宏达叫你这么说的?他想干什么?” 宁修摇摇头,说:“没有谁,因为是我做的,所以我站出来承认了。” 顾承泽久久地盯着宁修,直到从对方眼中确认,宁修没有说谎。 顾承泽被一股巨大的愤怒包裹住了,他连张秘书的嫌疑都没有完全排除。他在所有的嫌疑人中单单拎出了宁修,想叫他干干净净地站在自己身边。 可宁修竟然说,是他做的? 被背叛了。 顾承泽不在乎宁修是怎样下毒的,他只想知道:“为什么?” 宁修:“……” 顾承泽几乎咬牙切齿,说:“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缺钱?你受谁指使?” 他还想把宁修安排进顾氏,还想给宁修开律师事务所。 顾承泽浑身无力,这种无力感蔓延到心脏,让他的心脏都颤抖了起来。他从心底里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认定宁修是喜欢自己的。 既然宁修喜欢自己,又怎么会害自己呢? 宁修静静地看着他,说:“如果我说,没有任何人指使,这是一个意外,你相信吗?” “你把我当傻子?!”顾承泽抓着宁修的衣领,低声吼道。 宁修无奈苦笑。 这个理由,的确太蹩脚了些。要是他的委托人这么说,他都会有所保留,留个后手,防止委托人撒谎。 可事实就是这样。宁修轻轻 叹了一口气,他眼神哀伤地看着顾承泽,明白自己跟顾承泽大概是要提前结束了。 这不是一个完美的结束,因为他对顾承泽有亏欠。 他还有点眷恋顾承泽。 谁知这轻轻的一口气叹在了顾承泽的下巴上,叹进了顾承泽的心里。 顾承泽的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竟然愿意相信宁修说的是真的。 他强迫宁修仰头对视,说:“说你喜欢我。” 最后一次了……对顾承泽服软又怎么样? 宁修眼圈红了,声音变得缱绻又悲伤。 宁修说:“我喜欢你啊,阿泽。” 宁修摸了摸顾承泽的脸,温柔极了。 宁修哭了…… 他喜欢我…… 他喜欢我。 顾承泽忽然松了手,宁修以为自己要被抛弃了—— 却没想到顾承泽说:“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知道吗?” 第42章 监控 还有没有别人知道? 宁修愣了一下,说:“没有。” 顾承泽慢腾腾地说:“连你背后的人也不知道?” 他像是要相信宁修,但终究没有相信。 意外?呵。 宁修慢慢领悟过来,语气也严肃起来,只是眼眶的红痕却是收不回来了。宁修说:“我没有上司,这是一个意外。” 顾承泽玩味地笑了一下,说:“你受人指使对我下毒,又因为喜欢我而坦白。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全你背后的人了吗?你做梦。” 顾承泽给宁修整理衣领,手指划过袒露的小片胸膛和锁骨,然后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喜欢我。” 宁修被一种极大的羞耻感给笼罩住了。他之所以会说那句话,是因为他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顾承泽了。年少时没能递出的情书,难道十几年后依然不能吗? 但他没想到,顾承泽把这当个笑话听。 好像他的喜欢无足挂齿一样,唯一的意义就是叫他背叛“身后的人”。 宁修涨红了脸,背上一片燥热,内心却是冰凉的。 顾承泽看他一眼,轻轻咬了咬他的脸颊,说:“像红苹果。热的。” 然后向外走去,关上了病房的门。 顾承泽重新走回来,坐在床边,问宁修:“什么时候下毒的。” 他好整以暇,语气冷漠,像是在拷问一样。 宁修下意识说:“不是下毒——” 顾承泽慢慢重复了一遍:“不是下毒,”然后无意义地、危险地笑了一下,说:“所以,什么时候?” 宁修知道顾承泽没有全信……顾承泽这样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一个人呢?尤其这件事情还跟他自己的身体息息相关。 但他想不通,顾承泽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宁修看着顾承泽,这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却让人毛骨悚然,从骨头里渗出冷意来。 宁修说:“……吃胃药的时候。” 顾承泽想到那苦涩的药丸,说:“谁给你的药?” 宁修却不说。 顾承泽说:“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查出来。” 宁修看着顾承泽,说:“你不相信我。” 顾承泽想了想, 说:“相信一半吧,毕竟——你喜欢我,不是吗。” 顾承泽虽然没有力气了,但依然懂得如何伤害一个人。 顾承泽嘴里每一句“你喜欢我”都是刺向宁修的利刃,将一颗行将就木的心刺得千疮百孔。偏偏这武器,还是宁修亲手交到顾承泽手里的。 宁修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说:“那顾总慢慢查。” 与刚才爱意缱绻的语气不同,宁修这句话冷静下来了。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人是要离开自己,于是大声呵道:“你要去哪里!” 宁修回过头,给了一个惨淡的笑容,说:“我累了,想去隔壁休息一下。可以吗,顾总?” 顾承泽先是说:“不准离开我的视线,”然后想了想,又说:“你累了的话,送你回家。” 宁修有些恍惚,回家?哪里是家呢? 就这样,顾承泽把宁修送回了小区。 这一次顾承泽收走了钥匙,临走之前还摸了摸宁修的嘴角,笑着说:“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就在家好好呆着。” 宁修看着顾承泽的笑容,总觉得有些瘆人,他说:“你的身体——” 顾承泽说:“我现在走路没有力气,心脏也疼。这是你造成的,不过你喜欢我,我不怪你。” 宁修:“……” 这一瞬间,宁修的感想竟然是,顾承泽这样会抓别人的弱点,难怪走到了现在。 顾承泽对他笑了一下,说:“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转身走向车子。 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整个人变得阴沉极了。 他上了车,对张秘书说:“去医院。” 张秘书往外面看了一眼,说:“宁先生还在看您。” 顾承泽看也没看,说:“你很关注他。” 张秘书感觉眼观鼻鼻观心,开车回到医院。 . 顾承泽调取了自家医院的监控录像,把有宁修的部分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拷贝到自己的硬盘中,然后把这一段录像销毁了。 他连张秘书都没带进来,拿到权限之后就锁上了门。 他点开硬盘里的视频,又看了一遍。宁修刚一拿出药,自己就过来了。自己把药片吞下去的时候,宁修有很明显的怔忪。为什么?那时候他在犹豫吗? 顾承泽双手交握置于面前,心想:宁修是受谁的指使? 能在他身边潜伏两年,说明背后的人很早就开始布置了。宁修的药是从谁那里拿的,卢医生吗? 甚至于宁修这样神似林可,是不是有人调/教的结果? 顾承泽在脑海里,把关于宁修的所有东西都捋了一遍。宁修的资料先前就送过来了,没什么重要的。生在沪市,长在沪市,成绩优异,高中毕业考来京城,学法律,毕业,实习,转正,高升。每一步都是人生模版,既优秀又普通。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来做卧底?他能得到什么,钱还是感情? 他是为了喜欢的那个“学长”才来的吗? 顾承泽回溯过去,重新在记忆里翻出宁修的初中。名字有些耳熟。 这一次他才依稀有了些印象。宁修的初中就在他的母校附近,说不定宁修做梦梦到的那个学长,他还认识。 顾承泽找到了新的线索,把硬盘收了起来。 他走出监控室,张秘书毕恭毕敬道:“顾总。” 顾承泽今天很不对劲,不光是气场不对劲,还有明明在查下毒事件却不让自己帮忙,这也很不对劲。 是顾总和宁先生之间闹矛盾了吗?还是下毒的事情有什么隐情? 张秘书心中思索,面上却丝毫不显。 顾承泽说:“先回公司。” 张秘书说:“您的病……” 顾承泽看了张秘书一眼,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那不是因为您半夜喊痛叫人来陪您么。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形,张秘书还以为宁修真的能让顾承泽改变。 现在看来,顾承泽还是那个对自己冷漠,也对他人冷漠的顾承泽。 正在这时候,顾承泽忽然漫不经心地说:“噢,投毒人找到了,是尚泉。他把毒下在了鸡汤里,剩下的事情你处理吧。” 张秘书说:“……是。” 第43章 我得癌症 卢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就找护士要自己的手机。 他给宁修回了条消息之后,就被催着上了手术台,现在才有空。他很担心顾承泽的情况。 宁修不久前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说顾承泽已经做完手术出来了,卢医生才松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完全地吐出去,卢医生就在办公室里看到了顾承泽。 比起上一次见面,顾承泽现在稍显虚弱的样子,但眼神还是锐利的。 卢医生说:“顾先生,你还好吗?” 顾承泽一看到卢医生这反应,就知道对方知情。他缓缓勾起嘴角,没找错人。 “托你的福,还没死成。”顾承泽说。 卢医生感觉这句话挺有恶意的,正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听到顾承泽又说:“药是你给宁修的?” 卢医生说:“……是。” 顾承泽说:“谁是幕后主使?” 卢医生莫名其妙,道:“什么幕后主使?药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顾承泽说:“知道什么?” 对话进行到这里,卢医生终于明白过来了,顾承泽还不知道宁修的病。 一方面他很想吧宁修得病的事情告诉顾承泽,但另一方面病情又是病人的隐私,尤其这种病没有传染性,不会危害到顾承泽的人身安全,他就更没有理由告诉顾承泽了。 他是站在宁修这方的,他要尊重宁修的意见。 于是卢医生摇摇头,赶紧说:“没什么!” 顾承泽看到卢医生的态度,感到十分狐疑。这个人跟宁修一样,保守着同一个秘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个秘密不是下毒。 因为卢医生并不心虚,宁修也是。 如果真的对他下毒了,那么自己亲自与他们对峙,他们竟然还能这样镇定?顾承泽对自己的气势有信心,知道这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顾承泽缓缓开口,报出了一个药名。那是顾氏的医生认定的罪魁祸首。 卢医生大吃一惊,说:“你怎么知道这个?!” 这个药名很难念,若是没有接触过,可能连念出全名都很麻烦,何况背出来了。 顾承泽说:“果然是它。” 这样说着,顾承泽走到卢医生的 电脑旁,弯腰打开了什么软件。他在上面操作了一下,竟然给自己开出了一张药方,上面只有一种药。 顾承泽示意卢医生看屏幕,然后说:“你就是这样把药给宁修的吗?” 卢医生说:“这是我的办公用电脑,请你立刻离开它。” 顾承泽站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地摸摸手指骨,说:“看来是这样的。谢谢你的合作。”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便走出了办公室。 卢医生看着顾承泽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后怕起来。 他总觉得顾承泽很愤怒,愤怒到……会做出什么事情的程度。 卢医生赶紧掏出手机,给宁修发消息:【顾承泽到我这里来了,他知道我给你开了药,但他好像不知道你的病……】 宁修很快回复:【他误食了药,以为我给他下毒。】 卢医生:【……】 卢医生:【就不能告诉他真相吗?】 这一次,宁修过了很久才回复过来。 ——【我想安心地死。】 所以不能说。 卢医生看着宁修的回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尚泉被顾父关在某个地方,原以为马上就能自证清白,被放出去。 谁知道张秘书来了,对看守他的人说:“把他转移出去,交给警察。他给顾总下毒,这件事情将会彻查。” 尚泉愣了一下,立刻说:“不是我!肯定是宁修!肯定是他陷害我!我把鸡汤给你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了啊!张秘书,我不敢对顾总下手的!” 张秘书看到他反应激烈,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他叹了一口气,说:“这是顾总的判断。你这是在质疑顾总的选择吗?” 张秘书特意用了“选择”这个词,但是尚泉并没有听出来,而是说:“可是我真的没有做!没有做的事情,也能屈打成招吗?顾氏不是这样的企业吧?!” 尚泉眼睛里还有希望,张秘书看到了,只觉得尚泉天真。 张秘书说:“供出幕后主使,你还能坦白从宽。” “我没有幕后主使!”说完这句话之后,尚泉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我的主使是宁修,是他教我煮鸡汤的,最后也是他把鸡汤给顾总喝的!张秘书,你们要冤枉我,为什么不抓宁修?!” 张秘书 说:“这是顾总的吩咐。” 尚泉连顾总也顾不上了,只说:“我要跟宁修打电话!张秘书,求求你了,让我给宁修打个电话……” 尚泉隐约听过顾承泽的手段,再加上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情,自然不会承认,想要从各种地方谋求生路。 他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宁修给他打电话,把见顾承泽的机会让给自己的样子……不知为何,他觉得宁修能帮到自己。 明明宁修是陷害他的人来着…… 张秘书看了尚泉一会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 卢医生正在看资料,电脑忽然闪出了一条通知。 他还没来得及打开那条通知,就发现自己被内部系统弹出来了。他以为网络出了问题,重新登陆,却发现权限不足。 他莫名其妙地试了两次,忽然想到了顾承泽。 他打开通知,发现自己涉嫌多项违规,已经被内部停职,展开了调查程序。 卢医生脸色一变,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发现是领导打过来的。“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有点事情要问你。” 领导语气很严肃,卢医生手脚冰凉。 . 顾承泽开完会议出来,助理就将手机递了过来,说:“顾总,有人给您打了很多个电话。” 张秘书去处理别的事情了,所以由助理暂时保管手机。张秘书之前就对他们说过,宁修很特殊,不能寻常对待。所以他们也不敢接宁修的电话,只能任由手机不停地响。 助理担心顾承泽怪罪自己处理太慢,谁知道顾承泽松了松领带,什么表示也没有。 只是接过手机,把未接电话的显示一并消除,然后对助理说:“叫司机准备一下,我马上回家。” 在回家路上,顾承泽又接到了宁修的电话。 顾承泽没接,任由电话第三遍响起,才慢条斯理地接起来,说:“宁宁,怎么了?我刚刚在工作。” 宁修说:“你是不是抓了尚泉?你还对卢医生出手了。我跟你说了,这是一个意外!就算你觉得是下毒,那也是我一个人——” 宁修话还没说完,顾承泽就打断了他:“宁宁,不要着急。你情绪太激动,现在不适合谈这件事情。” 宁修说:“你不能冤枉——” 顾承泽又说:“我正在回家路上,你做好饭菜,我们回去边吃边说,可以么。” 虽然是疑问句,却没有征求同意的意思。 他甚至没等宁修说完话,就挂断了电话。 张秘书在外面忙,今天的司机是个生面孔,正从后视镜偷偷看顾承泽。顾承泽抬头,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 车堵得很长,顾承泽似乎脾气不太好,也不知道是被堵车影响的,还是被电话影响的。 司机试探性地说:“顾总,要换一条路吗?绕了些,但是或许可以早点回家。” 顾承泽揉了揉,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顾承泽说:“不必,原路就好。” …… 堵车堵了很久,顾承泽才回到家。 一开门,猫率先弓起身子,对他吼了一声。 顾承泽说:“小畜生,你知道自己住在谁家里吗。” 然后才看到宁修。 宁修坐在沙发上,表情很复杂。宁修说:“如果顾总不想要我和猫住在这里,我们可以立刻离开。只是希望顾总跟保安打个招呼,不要拦我们了。” 宁修接到尚泉和卢医生的电话,立刻知道顾承泽做了些什么。 他想去找顾承泽,谁知小区保安怎么也不放他出去,说是“顾总的意思”。 宁修又给顾承泽打了许多个电话,顾承泽没接。即便接了也是让他“不要着急”,让他在家里“做好饭菜”。 顾承泽就当没听到这句话,说:“饭呢?” 宁修没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哪里还有心情做饭呢? 顾承泽走向宁修,一边走,一边还把外套脱掉了,领带解开了。 顾承泽站定在宁修面前,双手撑着沙发,把宁修禁锢在自己臂膀之内。 顾承泽声音很低,很危险:“我叫你做饭,你没做。那你做了什么,洗澡吗?” 说着,他一条腿碰了碰宁修的膝盖。 顾承泽距离宁修不过五厘米,温度传了过来,很热,宁修却还是觉得冷。 宁修说:“顾承泽,我们要谈一谈。” 顾承泽说:“谈什么?谈尚泉是如何跟卢医生沟通,在我的鸡汤里下毒的么?” 宁修说:“不是下毒。那件事是我做的。”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我食物中毒这么大的 事情,哪怕是意外,也总得有人承担责任,给股东一个交代。这个人不是你,就只能是别人。” 宁修说:“我跟你说过了,是我。” 顾承泽说:“你这么喜欢我,怎么会舍得给我下毒呢?” 宁修觉得有些无力,说:“就是我害你进医院的,你不能冤枉别人,这不公平!” 听到这里,顾承泽忽然缓缓站直了。他不再使用那个暧昧的姿势,因为这不再是情情爱爱的事了。 “公平?这个世界上有公平,我怎么不知道?”顾承泽停顿了一下,说:“又或者说,你当了这么久律师,公平掌握在谁手里,你应该知道。” 宁修浑身发寒。 顾承泽说:“尚泉和卢医生之间是怎么联系的,总会查清楚。在那之前你哪里也不准去,也不能联系别人,以免又发生‘意外’,这个你可以理解吧?” 尚泉,卢医生。 这两个人遇到麻烦,都是因为宁修。 宁修做事自有他自己的一套准则。既然不会隐瞒自己的错误,便也不会让他人蒙冤。 他隐瞒病情是因为私心,可一旦影响到别人,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 宁修调整了一下坐姿,气质一下子就变了。 顾承泽莫名觉得,此刻面对自己的不是“宁宁”,而是“宁律师”。 宁修说:“你想知道药怎么来的?对,是卢医生给我开的。” “卢医生之所以给我开药,是因为我生病了。” “我得癌症这件事情,顾总不会一直没有查出来吧。”宁修淡淡地说,但顾承泽却从中听出来了些许嘲讽。 顾承泽只关注自己受到的伤害,只想归咎一个“罪人”。他放过了宁修,还以为这是天大的情分。 纵使顾承泽手眼通天,也是眼盲心瞎。哪怕病历摆在他面前,恐怕都会被认为是一场旷日持久的谋划。 这一瞬间宁修想到了许多,他忽然为自己感到不值,然后缓缓扯了扯嘴角。 “这句话,顾总信么?” 他恐怕不能安心死了。 第44章 疼【5k收】 宁修直接被顾承泽带到了医院。 那些曾经做过一遍的检测又来了一遍,宁修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可,重新检查,就能改变结果吗? 由于是顾氏投资的私立医院,所以一切都给宁修大开绿灯。 一天以后,结果就拿到了。 癌症。 顾承泽一言不发地看着确诊书,说:“你的意思是,宁宁只有不到半年了?” 医生战战兢兢,说:“这种病……还是去公立医院复查一下比较好。毕竟我们医院没有专攻这个病的专家组……” 顾承泽没说话。 宁修的病,最开始就是在公立医院查出来的。 顾承泽沉默许久,说:“再检查一遍。” 医生知道再查一遍结果也不会改变,但也只能应下:“……是。” . 作为顾承泽中毒案的嫌疑人,尚泉和卢医生被控制起来了。 但除了顾承泽之外的所有人都在关心:到底是谁把顾承泽害成这样的,会对顾承泽造成怎样的影响,会对顾家造成怎样的影响? 如果是防范不力,以后还会出现这种事情吗? 跟此事相关的人都讳莫如深,除了当事三人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连张秘书也不知道。 顾承泽很早就离开公司回家了,在车上一直沉默不语。 张秘书感觉到了什么,问:“顾总,您今天似乎心情不好。”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张秘书:“你觉得,宁修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是顾承泽第一次问出这种问题,他对宁修好奇了,有兴趣了。他知道宁修在他和别人面前是不同的样子,所以想知道别人眼里的宁修。 张秘书想了想,说:“宁先生很爱您。” “爱?”顾承泽反问了一句,不自觉有些嘲讽。 他向来不相信这种东西,以至于说出这个词都觉得难以启齿。可他又为什么非要从宁修嘴里扣出“喜欢”两个字呢? 顾承泽想,或许是因为喜欢和爱不一样。他可以喜欢喝鸡汤,却不会爱上一只鸡。 那宁修呢?宁修会爱他吗? 这个问题在顾承泽心里扎了根,他看了看张秘书,终究没有问出口。 张秘书巧妙地转移话题,说:“宁先生发消息来,说饭菜已经做好了,就等您回去吃了。” 宁修是做他的情人,又不是做张秘书的情人,为什么每次都跟张秘书联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张秘书或许比自己更了解宁修也说不定。 顾承泽觉得不太舒服。 他皱了皱眉头,对张秘书说:“以后让他直接跟我联系。” 张秘书愣了愣,说:“是。” 顾承泽这才舒坦了些。 等走进屋子里,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顾承泽在寻常烟火气息里愣了愣,然后忽然想到宁修的病。 宁修可能活不久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顾承泽的心脏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于是在他的感知中,这温馨的香气迅速散去,变成了琐碎的油烟味。 宁修穿着围裙,正端菜出来,说:“阿泽,你站在那里发呆干嘛?” 宁修表情平静,顾承泽看到他,却总想起那封确诊书。 顾承泽换好鞋子,脱掉外套,走向宁修,说:“家里请个保姆,以后不用你做饭了。” 宁修说:“可……” 顾承泽补充了一句:“你好好养病。” 他看向宁修的目光充满怜惜,宁修忽然反应过来了,顾承泽这是完全把他当癌症病人看待了。 宁修说:“我是顾先生的情人,不是顾先生的病人。” 他不想顾承泽因为他的病对他另眼相待,因为那是他不该得到的东西,纵使现在能握在手里,以后也终究是要还的。 顾承泽现在怜惜他,以后呢?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顾承泽。 顾承泽却独断专横,说:“既然是我的情人,那就听我的。” 宁修想了想,顾承泽其实对饭菜不挑,唯一偏爱的鸡汤,也只是偏爱鸡汤本身而已,谁做都一样。 自己不是特殊的,也没必要觉得顾承泽离不开自己。 这样一想,宁修忽然松口了,说:“好。” 两人吃饭时,难免温馨了一些。顾承泽吃一口,便看宁修一下,像是要把宁修的脸记在脑子里。 宁修任由他看。 然后听见顾承泽问:“你的病……只有不到半年了?” 宁修有些惊讶:“结果出得这么快?不愧是顾氏投资的医院。”然后又说:“跟卢医生的诊断差 不多。所以,我不能跟您续约了。” 宁修很淡定,像是在说饭菜咸淡似的。 可宁修越是平淡,顾承泽越是心疼,就好像心头上的那一只蚂蚁变成了十只、一百只,共同吞噬着他的心脏。 顾承泽微微皱着眉头,宁修得癌症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有点像玛雅人的2000年末世预言。这怎么可能呢?宁修明明好好的。 可另一方面,顾承泽又想起宁修逐渐变瘦的身体,想起宁修怕冷,想起宁修那次说,“我慢点儿死”。 宁修想慢点儿死,他要让宁修不死。这个世界上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做到,不是吗? 顾承泽说:“再去做一次检查,或许是误诊。” 宁修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去。太疼啦。” 顾承泽不知道,宁修却是很清楚。这个病磨人得很,从确诊到治疗,不知要疼多少回。他一年多前受过一次罪,这次要不是为了证明尚泉和卢医生的清白,他也不会再去检查第二次。 可顾承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就让他受第三次罪,他是不愿意的。 想到尚泉和卢医生,宁修问道:“卢医生和尚泉,放了吗?” 顾承泽说:“下毒事件已经开始调查,总要给外界一个交代。过阵子再说吧。” 宁修却皱着眉头说:“你明明知道不是他们,这样拖着对他们的影响有多大呢?如果外界非要交代,不如——” 宁修没有说完,因为顾承泽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承泽一边夹菜一边说:“你隐瞒我一年多,现在才告诉我,是为了他们两个。难道你的病是什么卖惨工具吗。” 宁修:“……” 顾承泽说:“我不会对他们做什么,只是演一场戏而已。你好好吃饭,调养身体,未必没有转机。” 宁修说:“公立医院和你的医院都这么说,难道两边同时出错了吗?” 顾承泽说:“还有国外的医院。” 宁修:“……” 他明白顾承泽忽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无法接受,所以想多方面求证。他当时也是冷静了一周,才彻底接受这个结果的。 宁修便不与顾承泽讨论这个话题了。 自己对于顾承泽而已,不过是一个替身、一个宠物。顾承泽又是占有欲那么强的 人,忽然知道老天爷要把这玩具收回去,产生逆反心理是很正常的。 等林可回来,他就会忘记自己了。 宁修忽然发现,把这件事情告诉顾承泽,也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可怕。他至始至终害怕顾承泽因为这个事实而受伤害,也怕自己走的时候不舍。可顾承泽不喜欢他的话,他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他以前不自量力,竟幻想顾承泽会对他有感情。 宁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吃完饭,顾承泽要处理工作。他竟然没有呆在书房,而是洗完澡后早早地爬上床,倚靠在床头看电脑。 宁修收拾完饭桌,也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看到顾承泽穿着丝绸睡衣,胸前露出一小半胸膛,宁修忽然有些口渴。 他钻进被子里,靠在顾承泽旁边,手却在隐蔽处活动。 顾承泽抓住他的手,说:“别乱摸。” 宁修半张脸窝在被子里,床头灯自上而下,将他的眼睫毛投下一小块阴影。 宁修眨眼睛,那眼睫毛就像在顾承泽的嗓子眼刮过一样,让他痒得不行。 宁修说:“我以为你在卧室办公,就是这个意思。” 顾承泽捉着他的手,还是觉得手腕太细了。 因而想到宁修的病。 顾承泽说:“还生着病,不要闹。” 他的确是想多看宁修几眼,所以才搬到卧室来工作的。 却没想到这人这么不知羞耻,连看完一份报表的时间都等不及。 宁修竟然嘟起了嘴,说:“我这病又不传染,你怕什么?” 他本就想临死之前放纵一把,可顾承泽竟然以病情为由要他禁欲,饶是宁修这样体贴的人也有脾气了。 顾承泽看着他水润的嘴唇,也有些意动。这是宁修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撒娇,他就是仗着自己要死了,才敢打扰顾承泽工作。 顾承泽心里又难过又爱怜,于是把电脑放到一旁,抱着宁修压到了自己身上。 他今天格外小心,动作温存又细腻,像是把宁修当成了什么易碎品一样。 宁修在他身上颠来倒去,又觉得不够,又觉得刺激。宁修摇着顾承泽的肩膀,小声说:“凶一点呀,阿泽……” …… 做到一半,顾承泽哄宁修:“明天再去检查一次。” 宁修下意识缩了一下,说:“不要,疼。” 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确认呢?检查有多疼,只有宁修自己知道。 顾承泽吸了一口气,在宁修背上拍了拍,又说:“怎么这么怕疼?你明天去做检查,我就放了尚泉和卢医生。” 这话一说出口,顾承泽就有些后悔。宁修不想去自然有他的理由,或许是不愿意再一次直面死期。可自己拿那两个人威胁,却是有些残忍了。 没想到宁修想了想,慢慢地说:“好……” 顾承泽的心一抽。 对于宁修来说,那两个人竟然这么重要? 顾承泽翻了个身,忽然猛烈地冲击起来。他不舒坦,就要让宁修也不舒坦。 宁修被“凶”到了,又欢愉又痛苦,声音都带着哭腔,喊:“疼……” 宁修这人娇贵得很,受不得一点点苦。顾承泽同他配合这么久,自然是知道他的“疼”做不得数。 “是你叫我凶一点的!”顾承泽恶狠狠地问:“是我让你更疼,还是检查更疼?” 宁修想了想,然后眨了眨眼,认真地回答:“你让我疼。” 第45章 小猫 顾承泽到底是不信命,带着宁修又去医院里检查了一次。 宁修说疼,他就全程陪同,看看到底有多疼。 做检查的时候家属不能进去,顾承泽隔着一层玻璃,看见奇怪的仪器进入宁修的身体。宁修没叫痛,手指却把床单都抓破了,脸色也格外苍白,汗珠直往下掉。 不知道为什么,顾承泽忽然想起他误服了宁修的药之后,那股钻心的疼痛。 做检查这么疼,那宁修吃药的时候呢? 下一项检查没那么严格,顾承泽睨了医生一眼,医生便放他进去了。 先前怎么也不叫痛的人,一看到顾承泽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说:“真的很疼,下次不要检查了……” 顾承泽现在也有些后悔,要不是他执意要复查结果,宁修怎么会多受一遍苦?人生不是做题,复查一次不会让得分更高。 顾承泽抱着宁修,说:“没有下次了,下次不检查了。” 他把胳膊放在宁修嘴边,说:“痛了就咬。” 宁修躺在病床上,抬头看他一眼,当真叼住了顾承泽的胳膊。 疼痛袭来的时候,宁修不要命地咬了下去。顾承泽也觉得疼,胳膊上渗出血迹,心里却想:宁修比他更疼。 所有检查做完,宁修显得十分虚弱,看向顾承泽,说:“你现在可以放了尚泉和卢医生了吧。” 顾承泽低头查看胳膊上的咬痕,护士要给他包扎,他摆摆手拒绝,然后看向宁修,说:“你是为了卢医生,才愿意来检查的?” 宁修愣了愣,说:“这是你提出来的交易。” 顾承泽多此一问,是什么意思呢? 听到宁修这么说,顾承泽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 交易。 顾承泽逼近宁修,说:“你把我跟你说的话,当作是交易?” 他眼神瘆人,宁修却只觉得无力。 宁修拨开顾承泽的手,说:“我好痛啊,阿泽。” 这句话配上宁修此刻情态,让人不自觉想要怜惜。 顾承泽说:“我送你回家休息。” 宁修却摇了摇头,说:“你先把尚泉和卢医生放了。” 明明在喊痛,这个人却还惦记着那两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对自己撒娇,也都是有目的的 ? 顾承泽咬牙挤出一句话:“放,我现在就放。” 顾承泽在宁修面前掏出手机,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说:“把尚泉和卢医生放了,不是他们。”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这样吗?那这件事情还要查吗?” 顾承泽盯着宁修,说:“不查了。” 挂掉电话之后,顾承泽对宁修说:“现在满意了?”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收到了尚泉和卢医生的微信,两个人都表示自己自由了。 尚泉很别扭,一边骂他连累了自己,一边又含含糊糊地说谢谢。卢医生则是很关心宁修的情况。 宁修低着头打字,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跃动,像是一支舞蹈。 顾承泽看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一阵无名火起,大手遮住了宁修的屏幕,说:“不准回复。” 宁修略有茫然,说:“可是……” 顾承泽把手机从宁修手里拿出来,锁屏,然后塞到宁修的口袋里,说:“我放了他们,你也该听我的了。” 宁修感到很不可思议,说:“你说只要我做检查,就放了他们的——” 现在派生出附加条件,又是为什么呢? 但他看着顾承泽的眉眼,忽然觉得无力,塌了肩膀,说:“我本来就听阿泽的。” 这样低眉顺眼的样子,是顾承泽喜欢的。顾承泽满意地笑了笑,说:“我送你回家。” 说是“送”,其实也只是找了司机。 顾承泽忙得不行,抽出这点时间来陪小情人看病,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宁修一回到公寓,就在门口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顾父。 顾父身后带着两个保镖,保镖人高马大,看着就不是善类。 宁修表情没什么改变,从电梯里走出来,然后说:“顾总不在家。” 顾父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不知为何心头有些恨意,说:“你倒是不怕我。” 宁修挑挑眉,反问:“你是来找我的?” 顾父说:“是不是有人派你来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宁修停在了门口,没有开门进去。 顾父来势汹汹,看着是冲自己来的,那就不必开门迎客来。 宁修双手插袋,气定神闲地反问:“我住在这里,为什么不能来?您 来这儿,又是受谁指使?您想干什么呢?” 他在医院里见识过顾父找顾承泽要权利的样子,自然知道顾父跟顾承泽之间有些嫌隙。 宁修么,不说跟顾承泽一条心,但也绝对不会站在顾承泽对立面。所以他没给顾父留面子。 顾父气吼吼地说:“就是你让承泽中毒进医院,他不追究你责任,我是要管的。他把人放了,你知道其他人怎么说我们顾氏吗?” 宁修皱皱眉,说:“我不姓顾。” 所以别人怎么说顾氏,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若是别人说顾承泽本人,他或许还会有点反应。 顾父骂道:“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宁修竟然笑了笑,说:“谢谢夸奖。” 这些人骂人都不会骂,他是不要脸的狐狸精,那顾承泽岂不是昏庸无度的商纣王?有本事在顾承泽面前说这话,看顾承泽会怎样反应。 顾父:“……” 顾父说:“我是顾承泽的爹,你都不让我进去坐坐?” 宁修说:“我跟您没什么可聊的,如果您想等顾先生回来,我可以现在给他打电话。” 说着,宁修掏出了手机。 正当他作势要拨号的时候,顾父旁边的保镖突然动了。他一把抓过宁修的手机,扔在了地上。 宁修脸色一变,说:“这是我的私人财物,你没有资格这么做。” 顾父说:“不就一个手机而已?我还要把你赶出这里!” 说着,顾父做了个手势,保镖得令,竟然架着宁修,从他身上找到了钥匙。 宁修刚刚做完检查,又没怎么吃饭,力气不大够,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打开了大门,然后把屋子里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粗暴地摘了出来,扔在地上。 宁修也不跟他们争执,只是站在房子一角,静静地看着。 猫知道主人被人欺负了,挡在那几个保镖面前,张牙舞爪地“喵”,好像这样就能吓到对方似的。 宁修担心猫受伤,赶紧唤它:“过来,到爸爸这里来!” 保镖没有半分怜悯之心,一脚飞起,把猫踢向宁修。 猫在空中画出了条抛物线,正好摔在宁修面前。 宁修脸色一变,说:“你们这是强闯民宅!” 顾父冷冷地看他,说:“我知道你是 个律师,可律师又有什么用?你以为承泽宠你,就会让你告我了吗?” 顾父走到宁修面前,几乎是指着他的鼻子说:“我告诉你,就算我们今天发生肢体冲突,你‘不小心’受了伤,承泽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你不是要钱吗?医药费你要不要?” 顾父格外趾高气昂,看着他丑恶的嘴脸,宁修忽然觉得奇怪,这个人是怎么能把顾氏做到这么大的? 这个疑问刚一出现,宁修就恍然大悟地想起来:在顾承泽接手之前,顾氏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之家,有些政界的亲戚做人脉,但也在京城里排不上名号。是顾承泽带着顾氏转型,把控了好几个新型产业,才让顾氏集团变成如今这样如雷贯耳的大企业。 宁修说:“你一直拿血脉说事,是因为你知道顾承泽不在乎这个。我是顾承泽的人,你不是。” 宁修护着小猫,眼里是决不妥协的倔强。 这是顾承泽的原话,也是顾父的痛点。 顾父脸色一变,重重地打了宁修一巴掌。 宁修的头偏向一边,再转回来时,眼神依旧是亮着的。 有那么一一瞬间,顾父看着宁修的眼神,竟然想到了顾承泽。 顾父又气又怕,好在这是宁修,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怎么,还想让我等着,还想让顾承泽来教训我?你不过是长得像林可,才会被顾承泽这样捧着。顾承泽对你的宠爱,都是你从林可那里偷来的。怎么,大律师这么有法律意识,要不要把偷来的东西还回去啊?” 说完,顾父也不看宁修,而是转头看向一旁奄奄一息的小猫,又踢了一脚。 说:“你就跟这猫一样,活着的时候可人,死了也没多可惜。顾承泽怎么对这猫,就会怎么对你。” 猫痛苦地叫了一声。 宁修担心小猫,也不再跟顾父纠缠。他抱着小猫走出去,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保镖还在砸他的电脑、踩他的衣服。 宁修的车钥匙被顾承泽收走了,只能走到保安那里,要求出去。 保安还是那两个,一看见他就露出为难的表情,说:“顾总说了,不让您出去……” 宁修说:“我手机坏了,你给顾总打电话, 说猫快死了,我要送它去就医。” 保安见他神情严肃,又看了看猫,于是给顾承泽的助理打电话,说明了情况:“宁先生说他要出去,因为猫快死了。” 助理不知道顾承泽养了猫,看了会议室一眼,说:“猫?顾总什么时候养了猫?他现在在开会,等会议结束,我再通知,可以吗?” 电话那头传来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紧接着保安传话,说:“这猫好像挺重要的……宁先生希望您赶紧通传一下。” 助理被张秘书耳提面命,知道顾承泽很看中宁修,于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敲响了会议室的门。 张秘书也在开会,看了助理一眼,就知道是宁修打来的电话。工作上的事情条分缕析,权责分明,助理不会这样为难;其他情人都不怎么重要,助理更不会为此打断会议。 只有宁修,位于暧昧的边界,进一步是家人,退一步是情人。有时候就连张秘书也拿不准宁修的定位。 顾承泽皱着眉,不快道:“怎么?” 助理凑近顾承泽,低声说:“宁先生打电话过来,说猫病了,申请外出。” 顾承泽说:“不准。” 他自己还生着病,又总往外跑,不担心病情恶化么。 顾承泽刚知道宁修的病不久,还对宁修无限怜惜,因此思维都颇为温情了些。 但这并不是宁修需要的温情。 末了,顾承泽又觉得不对味,说:“我叫他以后自己联系我,他忘了?” 顾承泽语气不好,是发怒的前兆。助理心惊胆战地退下,给保安回话:“顾总不许宁先生离开小区。还有,顾总让宁先生自己联络他。” 宁修看着保安的表情,就知道顾承泽是什么反应了。 偏偏顾父打砸完毕,这时候带着保镖大摇大摆地离开,看着宁修无助,还带着一张得意洋洋的脸孔。 宁修看着怀里的小猫,身心都冷了一些。 第46章 远了【6k收】 顾承泽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他早已把宁修托人给他打电话的事情忘到了脑后,一心只想着宁修的病。他想跟宁修商量一下,要不要去国外看一看。 他连张秘书都没说,只是跟卢医生有过一些书面交流。他最开始问宁修的病,卢医生很抗拒,什么都不愿意说。直到顾承泽说,是宁修自己坦白的,卢医生才慢慢说,国内的治疗水平肯定比不上国外,但宁修不愿意治病,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到“不愿意治病”这五个字,顾承泽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就是宁修哭唧唧地说“疼”的样子。顾承泽想,宁修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小孩子怕苦怕疼,宁修就不怕死么。 不行,他还舍不得宁修,就算是押着,也一定要让宁修好好治病。 活着才有更多可能性。 正这样想着,顾承泽就看到了保安亭里的人影。 这小区的物业管理不错,哪怕到了晚上也是灯火通明。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承泽还是一眼看到了保安亭里的宁修。 宁修侧对着他,保安正在对他说话。 也不知是因为身份还是长相亦或是气质,保安对宁修有点尊敬加亲近的意思,笑容里面的讨好很是明显。 顾承泽皱了皱眉,自己不让宁修出去,他就来保安亭里勾搭人了? 顾承泽按了按喇叭,果然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宁修慢慢转头看他,隔了那么远,顾承泽也能够看到宁修黑漆漆的眼睛,像是失去了许多神采。 顾承泽心里重重一跳。 保安迎了出来,顾承泽也下了车。 无论是下车、关车门,还是走路,顾承泽的目光一直放在宁修身上。 可宁修不笑,始终是那黑漆漆的视线。 顾承泽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宁修没说话,保安替他回答:“在等您回来,也在等猫的消息。” 猫?顾承泽总算想起来,开会的时候助理插播了一通电话,说是猫病了。 “猫怎么了?” “被你爸爸踢了一脚,我拜托保安小哥送到宠物医院里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宁修语气空洞地叙述完,然后看着顾承泽,问:“你不让我 单独出门,现在可以带我一起去看看猫么?顾总?” 宁修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奇怪,像是带着冷冷的嘲讽,也有着很强烈的距离感。 顾承泽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宁修搂在怀里。 但保安还在,顾承泽就只是皱着眉头问:“我爸爸?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不对我说?” 助理打电话的时候,并没有提起这个。 宁修是忘了。 当他怀里抱着奄奄一息的小猫时,心里只有那只猫的安危。他要尽可能简短地拜托保安把信息传达过去,在那种情况下,也就只想得到猫。 没想到顾承泽根本不关心猫。 顾承泽从宁修的神情中推测出来了什么,顾父是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他低头一看,在宁修衣服上看到了一丝丝血迹,然后皱着眉头问:“你受伤了没有?” 宁修说:“您现在有空吗?可以带我去看看猫吗?如果您没空,现在可以允许我出去了吗?” 顾承泽想去看看家里怎么样了,但注意到宁修寂静到没有任何内容的视线,稍一思考,还是选择了宁修。 顾承泽说:“上车,走。” 开车去宠物医院的路上,宁修除了指路以外,一直没有说话。 顾承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来干什么?” 宁修说:“他带着两个保镖,在家门口堵我。这到底是为什么,顾总得问他吧。”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好好说话。” 宁修语气实在是太嘲讽了,像在跟自己赌气似的。可一来事情不是自己做的,二来宁修只是个情人罢了,他有什么理由对自己冷言相向? 宁修现在不会好好说话,便没有开口了。 到了宠物医院,那个保安还在,一看到宁修和顾承泽,便赶紧说:“医生说猫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还需要好好调养,现在正在输液。” 宁修对保安友善地笑了笑,说:“麻烦你了。” ——他竟然会对保安笑。顾承泽皱起眉头。 “没什么,我帮您送猫过来看病,您也帮我当保安了啊。”保安憨厚地笑了笑,然后回头看着猫的方向,叹息着说:“毕竟是一条生命啊……死了多可惜。” 死了多可惜…… 这五个字就这么印在了顾承泽的心里。顾承 泽心里一动,突然也生出一种不舍的感觉。 他不想让宁修死……哪怕宁修不想做他的情人了,他也不想让宁修死。 这种心情就是惋惜么? 他似乎有点理解宁修的心情了。如果宁修命悬一线,却有人拦着不让自己送他去医院,那么自己肯定也会很生气。 顾承泽稍微走近宁修,说:“对不起,那时候在开会,没有详细询问当时的场景。” 宁修看了他一眼。 顾承泽又说:“不过,你当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宁修提了一边嘴角,做出似笑非笑的样子,说:“我的手机被摔坏了,打不了电话。我又不记得你的电话号码,怎么打电话?” “而且我拜托保安,给总裁办打电话了。”宁修定定地说。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他砸的?” 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宁修却是不会回答了。 他担心小猫死去,也因为小猫的伤势而迁怒顾承泽。正巧医生过来,宁修迫不及待地走向医生,问:“医生,猫怎么样了?” 主要是皮外伤,内脏也稍有伤害。总的来说,虽然没有危及生命,但也是不小的折磨。 宁修守在猫旁边,一下一下地摸小猫的脑袋。小猫软绵绵地叫着,还想抱着宁修的手指啃。 顾承泽说:“别给他啃,万一咬你怎么办。” 宁修没说话。医生说:“这只猫很温顺,而且在我们这里打过疫苗的。现在正是依赖主人的时刻,应该不会咬人。” 温顺? 这只猫面对顾承泽的时候,永远是尾巴竖起来的好斗模样,哪里温顺了? 顾承泽不置可否,仔细看着宁修。 在室内灯光下,顾承泽才发现宁修脸上似乎有伤。 说是伤也不准确,因为那更像是挨了打之后的红痕。 看到这痕迹,顾承泽一下子怒了。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宁修的脸,声音低沉,问:“这也是他打的?他还打你了?” 宁修转头看着顾承泽,说:“是。” 又说:“如果可以外出,我已经去医院里验伤了。” 宁修有点躲避顾承泽的触摸,表情也是冷冷的倔强。 顾承泽就搞不懂了,宁修有必要这样对待自己吗?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说到验伤,顾承泽就想起 了宁修和林许儿的官司。 宁修一直不给好脸色,顾承泽也有些不耐烦了,说:“难道你还想告他?” 宁修静静地看着他,用眼神反问:不可以么。 顾承泽说:“除了打你一巴掌之外,他还对你做了什么吗?” 宁修说:“没有。” “伤势太小,就算去验伤,也无法作为证据提交。这跟告林许儿完全不同。”顾承泽说:“你想告林许儿,我让你告,因为林家不足为惧。但顾岩不一样。你难道想用猫的伤势告他吗?” 这也的确是一个问题,又或者说,这正是问题本身。 宁修还是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既不同意,也不反驳。 是沉默的反抗。 顾承泽说:“用法律解决这件事情没有意义,这件事得用别的方式解决。” 顾承泽摸了摸小猫咪的肚皮,小猫咪不喜欢他,哪怕还在输液,也伸了伸爪子要抓他。 顾承泽说:“好好给猫治病,你也要好好治病。我问过卢医生,你这个病国外研究得比较深入,我再给你划几套房子,什么时候需要用钱了,直接卖掉就好。” 说完,他觉得这个好像也不够有诚意,补了一句:“还是说,你想要顾氏的股份?” 顾氏的股份绝大多数都掌握在顾承泽手里,顾父和顾承安手里还有一些。 若是分给宁修1%,不会影响顾承泽的绝对掌控权。只是股权毕竟是跟钱完全不同的东西,顾承泽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愿意分出一些股份给小情人? 吃惊是吃惊,回头思考了一下,也觉得可以接受。 就当是给宁修治病了。 但宁修依旧没有说话。 . 小猫输完液,宁修和顾承泽在外面随便吃了一些,就回到了家中。 顾承泽跟人斗智斗勇一整天,下班了还要陪宠物输液,饭也没吃好,心情是有些不愉快的。 这种不愉快,在看到门外一片狼藉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宁修的东西都被扔了出来,散落在走道里。物业不敢管,还拿围栏给保护了起来,表明这不是垃圾,以免被保洁人员收走了。 顾承泽说:“这也是他们干的?” 宁修抱着猫,轻轻地说:“他们还抢走了我的钥匙。” 顾承泽说:“你怎 么不早说?” 宁修说:“早说的话,你还会去看猫吗?” 顾承泽:“……” 还真不会。 一片狼藉的家,和已经送往医院的猫。顾承泽和宁修的选择注定不一样。 两人开门进屋,屋内倒是整洁极了,什么也没有影响。看来那群人离开之前,还知道好好地把屋子里收拾一下。 宁修抱着猫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承泽说:“这一天你也累了,洗洗澡,休息一下吧。” 宁修说:“好。” 然后起身洗澡。 洗完也不回房间,又抱了猫坐在沙发上。 顾承泽说:“猫脏,别玩了,睡觉去吧。” 宁修就抱着猫去了房里。 等顾承泽洗完澡出来,发现宁修虽然已经躺在了床上,却躺得并不平静,时不时就要看猫一眼,生怕猫出了什么问题似的。 顾承泽只穿了一条裤子出来,肌肉线条分明,还带着蒸腾的水气,本是无比诱惑的一幕,宁修却没什么兴趣。 顾承泽亲了亲宁修,宁修没抗拒,却明显不如以往专心。 顾承泽摸了两下,又觉得没意思了。他松开宁修,直接离开卧室,去次卧了。 次卧里没有宁修的气息,一切都冷冰冰的。顾承泽越想越不是滋味,气急攻心,踢了床头柜一脚。 没想到那床头柜还挺结实,它岿然不动,顾承泽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流血了。 或许脚趾也连着心,顾承泽脚上传来钝痛的时候,心脏也密密麻麻地难受。 他在房子里翻箱倒柜找创可贴的时候,心里想的是:顾岩不经过他同意,就跑到家里来闹这么一出,还对着宁修动手……看来是要教训教训了。 顾承泽对家里不熟,找了半小时,脚趾上的血液都没有凝固,反而一直在往外渗,把奇奇怪怪的角落都沾上了血迹。 顾承泽翻完客厅里最后一个柜子,也没有找到创可贴。 正当他打算放弃的时候,一转身忽然看见了宁修。 宁修手里拿着药水和创可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说:“我给你上药。” 宁修的表情很干净,上面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夜的加持下,这人美得有点不像话。 宁修走到沙发前,又仰头看着顾承泽,说:“坐吧。” 顾承泽沉默地坐下,然后就看见宁修坐在小板凳上,低着脑袋给他的脚趾上药。 宁修脖颈纤细,头发又细又软,看起来很好摸。 顾承泽好像被宁修的温柔整个包裹住了,心想: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 药水沾上伤口,有点刺刺的疼。 顾承泽说:“你要是不喜欢他,我会帮你报仇。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顾岩惹宁修生气了,那他就要让顾岩付出代价。只要宁修愿意,怎么样都可以。 顾承泽以为宁修会因为这句承诺而高兴一点儿,谁知道宁修低着头一言不发,虽然上药的动作依旧轻柔,人却没有以前那种黏糊甜蜜的劲儿了。 顾承泽莫名觉得,哪怕宁修就在身边,也已经远了。 他有些心慌,忽然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第47章 提前解约 顾承安又被叫家长了。 上次去学校的人是宁修,所以班主任又给宁修打电话了。 宁修接电话的时候,顾承泽就在旁边。顾承泽仔细听了一会儿,听出来不是卢医生,也不是什么万奇奇,便好奇了,说:“谁?好像是个女人。” 宁修说:“顾承安的班主任。你弟弟又跟人打架了。” 顾承泽好奇道:“他班主任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你什么时候给他开家长会了?” 宁修说:“顾承安的父母没空,所以让我去了。” 顾承泽冷哼一声,说:“他们生的儿子,自己不管让别人管。难怪顾承安不是个东西。” 宁修附和道:“是啊。” 顾承泽品了品,却觉得有点不对劲。顾岩也没管过他。 他盯着宁修说:“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宁修:“……” 没想到顾承泽还挺敏锐。 宁修说:“没有。” 顾承泽盯着宁修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宁修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还扬起嘴角笑了笑。 他这一笑,顾承泽就确定宁修当真在心里骂他了。他点了点宁修的鼻尖,无可奈何道:“你个狡猾的小东西。” …… 两小时后,顾承泽带宁修去顾家大宅。 这是宁修第一次来顾家大宅,建筑物倒是老派贵气,只是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采光也不太好。 宁修问:“今天是来做什么的?我都没换衣服。” 他以为有晚会或者饭局。 谁知顾承泽说:“不用换,你高兴就好。” 宁修心头疑惑,等看到顾父,还有鼻青脸肿的顾承安,忽然就有些了解了。 顾承安跟同学打架之后就逃学了,现在是被张秘书押解到这里来的。他知道张秘书是顾承泽的人,于是狠狠地瞪了顾承泽一眼。 看到顾承泽身后的宁修更是不爽,还吐了口口水。 顾父说:“承泽,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带着宁修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说:“顾承安在学校里不听话,我把他带回来管教管教。” 顾父指着宁修,说:“这是我们顾家的事,你把他带来干什么?” 顾承泽意味深长地说:“你能去他家,他自然也能来你家。” 顾母刚从楼上下来,看见顾承安这幅样子,当即就急了,说:“承安,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是他,还是他?!” 她指着顾承泽和宁修的方向,却又不敢指名道姓地骂。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顾承安,你自己说,你在学校里都干了些什么!” 顾承安不说话,顾承泽就对宁修说:“你说。” 宁修说:“这种事情,问班主任就可以了。” 宁修不配合,顾承泽也不生气,反而当场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班主任把顾承安这阵子的行为都说了出来,还有些意犹未尽,说:“上次就跟他哥哥说过了,让他哥哥跟家长说说,那个姓宁的哥哥没说吗?” 顾承安诧异极了,盯着宁修。他以为宁修早给顾承泽告状了,原来并没有。 顾父顾母的脸色越来越差,顾承安实在是太不听话了……这样一来,以后怎当大任? 顾母气得不行,非说顾承泽跟班主任串通好了,她儿子才不会是这个样子! 顾父却看着宁修,说:“你故意的。你不想承安成才,因为你是顾承泽的人。” 这句“是顾承泽的人”,让顾承泽身心舒畅,他看宁修一眼,脸上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宁修不慌不忙地说:“你们不想参加他的家长会,就丢给大儿子的情人,那你们想要他成才吗?” 顾父说不出话来了。 顾承泽说:“话给你们带到了,儿子也给你们逮过来了。你们不教育,我就替你们教育了。” 顾父说:“你什么意思?” 顾承泽懒得跟他们多说话,直接走到顾承安面前,抓着顾承安打了一巴掌。 顾承安痛呼出声,撕心裂肺地喊:“妈——!” 顾承泽看着顾父,说:“你是这样‘教育’宁修的猫的么?” 顾父终于领会过来了,带着宁修过来,是要给宁修出气来的。 他打了宁修最喜欢的宠物,所以顾承泽就要打他最宠爱的儿子。 顾父知道这事不能善了,也绝不能放任顾承泽动手——他把猫踢成了那样,顾承泽又会把顾承安打成什么样子? 顾父往前一步,冷着脸说:“我的儿子,我自己来教育。” 顾承泽推开一步,说:“请。” 顾 母护着儿子,说:“你怎么敢!” 顾父高高地扬起手臂,说:“你让开!” 啪!啪! 顾父重重地打顾承安,顾承安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打,既觉得疼,又觉得丢脸。他隐约知道顾承泽是为了宁修才这样做的,于是一边哭嚎,一边说:“宁修你个狐狸精!肯定是为了钱才巴着顾承泽的!只要有钱,谁都能包你!” 宁修没什么表情,顾承泽却冷了脸,说:“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顾父捂住顾承安的嘴,说:“立正!不准说话!” 顾承安说:“我没有乱说话!他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林哥哥下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顾承泽不要你了,看我怎么治你!我要把你先女干后杀!” 顾承泽忽然站起来,踢了顾承安一脚。他身上的戾气几乎已经可以用肉眼分辨了。 顾承泽一字一句地说:“不会说话,我就把你舌头拔了。” 宁修确实没想到,顾承泽带自己过来,竟然是为了看这一场豪门大戏。 顾承泽说要给他出气,就是这样?难道自己看了这些就会开心了? 还真是非常典型的“顾承泽”思维。 他没什么兴趣,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顾承泽说:“宁宁,怎么了?不满意?” 宁修说:“这里闷,我去外面走走。” 宁修走出了顾家大宅,顾承泽也不再管顾父和顾承安,跟在宁修身后走了出去。 顾宅外面种了花,还挺香,宁修停在一棵树前面,品味着花香。 顾承泽说:“你喜欢这树?挖了带回去。” 宁修摇摇头,说:“算了,我没多长时间了,养不好它。” “别说这些,你会活很久。”顾承泽看着宁修的侧脸,忽然想起刚刚顾承安说的话。 什么“你是为了钱才巴着顾承泽的”,什么“只要有钱谁都能包你”。 顾承泽知道这话不是真的,却还是忍不住确认道:“为什么?” 宁修问:“什么为什么?” 顾承泽说:“那时候你以为你快死了,为什么会来找我?” 他还记得,宁修是毛遂自荐的。 听到这个问题,宁修顿住了。 为什么要来找顾承泽?因为一个梦,因为庄周和蝴蝶都忘记了自我。 一阵风吹来,花上的蝴蝶被吹走了,飞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宁修说:“治病要很多钱。” 听到这几个字,顾承泽忽然愣住了。 不是这样的。 卢医生说宁修根本就不想治病,所以他一定不是为了钱才接近自己的。 顾承泽的声音冷了下来,说:“所以还是为了钱。” 宁修没说话。 顾承安的话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顾承泽忍不住追问:“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如果当时别的人能给你这么多钱,你是不是就要跟别人走了?” 宁修觉得顾承泽的问法很有意思……就好像自己是一条小狗,闻闻肉骨头的味道就会被勾走了似的。 宁修笑了一下,并不解释。 顾承泽非要问出个道理来,抓着宁修的肩膀,问:“是不是谁都可以?宁大律师就这样不挑剔吗?” 宁修掰着手指头,慢慢数:“万奇奇、尚泉、钟桓……” 这都是顾承泽曾经有过的情人。 顾承泽看着宁修,心里知道宁修要说什么了。 宁修一连数了好几个名字,然后反问:“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 顾承泽:“……不是。” 不是这样的,如果先遇到宁修这么合心意的,根本不会有后面的人。 宁修恍然大悟,道:“哦,不像林可的不行。” 说完这句话之后,宁修笑了一下。 这一笑跟林可有点像,却又有些不同。 林可的笑容里不会有这么多的悲哀。 这个笑容太难过了,就连顾承泽也难过起来,他甚至想用手掌遮住宁修的眼睛。 顾承泽说:“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你提他干什么?” 宁修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宁修说:“林可快回来了。” 顾承泽没说话。 宁修又说:“等他回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提前解约了?” 第48章 赌气 “解约?”顾承泽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宁修说:“顾总时间有限,我一个将死之人,就不耽误你了。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想做,得抓紧时间了。” 面前这个人长着一双多情的眼睛,每次看着顾承泽的时候,顾承泽都会以为对方是喜欢自己的。可一到这种时候,顾承泽才发现宁修绝情极了。 或许他们俩之间对于宁修来说,就是一门生意?否则宁修怎么能回回这么冷静。 顾承泽也只是把宁修当替身情人而已,可这个时候他还是被一股愤怒感支配了身心。 耽误?什么叫耽误? 难道在宁修心里,还有什么比我……比治病更重要的事情吗? 顾承泽本来想说自己,可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半,他就有些不自信了。生命对于宁修来说,应该是最重要的事情了……吧。 “别的事情是指什么?解约之后你没有经济来源,怎么治病?你想死吗?”说到这里,顾承泽忽然想起李总和许留,他们俩都给了宁修承诺,要宁修离开自己之后去他们那里工作,“难道你想去给李总养花?还是许留当律师?他们没我这么好说话,不会允许你用上班时间看病。” 顾承泽越说越离谱,宁修几乎要笑起来了。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死,不过也没有办法了。所以趁着还没死,我想多感受一下世间的美好。”宁修看向顾承泽,露出一个有些怀念的平静微笑。 宁修摸了摸顾承泽的脸,说:“阿泽,你也是曾经是我的美好。” 宁修的手很柔软,眼神很柔软,话也很柔软。 偏偏是这么柔软的东西,却把顾承泽的心砸了个支离破碎。 他有些茫然地想:我美好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他。 可宁修的表情不像在说假话。 顾承泽忽然抓住了宁修的手,恶狠狠地说:“不管你还有多久可以活,你死也要死在我这里!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实现。” 说完之后却又补充了一句:“——在不损害顾氏利益的情况下。” 宁修笑了一下,这一刻他竟然愿意相信顾承泽是真心的。 若是顾承泽山盟海誓,不计一 切代价,他肯定不会相信。可顾承泽加了限定条件,一个如此现实的限定条件……反倒是像深思熟虑过的了。 宁修说:“好。我没有多少天好活了,我会站好最后一班岗的。” 顾承泽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宁修的手很凉。他下意识得把宁修的手站在自己胸口,也不知道要表达什么。 顾承泽说:“你想旅游,我陪你去。冰岛是不是?我马上让人安排。” 顾承泽的声音竟然有一些颤抖。 . 从顾宅回去之后,顾承泽吩咐张秘书,跟所有情人解约。 张秘书非常谨慎地问:“所有?” 他拿捏不准霸道总裁的心,不知道这一出到底是因为林可要回来了,还是因为宁修终于登堂入室了。 顾承泽最近带着宁修做了一些事情,但都没有告诉张秘书。张秘书不知道宁修得癌症了,但从尚泉和卢医生的处理中、从对顾承安的处理中,张秘书还是隐隐窥得了一些天机。 他猜测是因为宁修,否则也不敢问这句话了。 顾承泽喜怒难辨地看张秘书,正当张秘书以为自己押错宝的时候,顾承泽忽然揉了揉眉心,说:“除了宁修。” 张秘书说:“那宁先生……”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说:“先晾着。” 顾承泽的话里分明没有情绪,张秘书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是风声吗? 顾承泽又说:“冰岛那边……好玩吗?” 张秘书不知道顾承泽要做什么,但还是勤勤恳恳地说:“冰岛的冬天可以看到极光,很适合自驾游。顾总想跟宁先生一起去吗?我可以现在着手安排。” 冬天……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顾承泽握了握手掌,但除了空气以外,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顾承泽没有说话,张秘书也没有打断他的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承泽再次开口,说的却说:“林家和许家是不是有几个医疗器械厂在卖?买过来。” . 顾承泽与所有情人解约,不算什么大事,但还是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圈子。 原因无他,到了顾承泽这个地位,他心情随意波动一下,都可能让某些行业或者厂商的命运发生改变。 众人纷纷猜测其中原因。 “跟前 段时间食物中毒有关吗?我听说是顾总周围的人干的。” “也不是吧……那个小主持人不是放了吗?听说最后也没影响工作,还拿到了一笔赔偿……应该跟这个没关系。” “你们傻吗?当然是因为‘那位’要回来了。林家跟顾家联姻不成,最近到处放出风声,说林大公子学成归来,马上就要担起整个林家啦!” “这事你们信吗?我不信。林家大公子不是出国学医吗?学医能有几个钱,林家现在缺的是商业天才,不是技术天才。” “话是这么说……林可好像真挺牛逼的,就这几年,好像发了好几篇世界一流论文了。” “我啊,天生就不会读书,所以最佩服那些搞科研的了。林可要真这么厉害,顾承泽配他是不是高攀?是不是癞□□想吃天鹅肉?” “你也不能这么说吧,顾承泽有钱啊。林可再厉害,能救得了林家吗?我看他回来之后,还是要搭着顾承泽,啧啧……” “你这人……人林可造福全人类,顾承泽能吗?” “好了好了别吵了,反正这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严格说起来,顾承泽和林可是有仇的……” “什么仇什么仇?我怎么不知道?” “唉……就林可当年好像对顾家大公子有点意思,然后顾承泽上位的过程你懂的……后来林可就出国了……” 后来这些人就放开了,完全去聊顾家和林家那点事情了。 许留听了一会儿,听不下去。他起身离开,也没有人注意到。 许留在会场里逛了一圈,看到了顾承泽。 顾承泽还是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在无数大佬中间周旋进退,非常有商业精英的范儿。 宁修心甘情愿呆在他身边,是因为喜欢这种气质吗? 可宁修之前是个律师,还是个经常跟有钱人打交道的律师。有钱人能有什么龌蹉龃龉,他都看遍了,怎么还会被顾承泽吸引呢? 许留实在想不通。 觥筹交错的间隙,顾承泽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一转头就发现了许留。 他礼貌而周全地退出聊天,竟然直勾勾地朝许留走过来了。 许留慌乱了一瞬间,随后很快镇定下来。 顾承泽说:“你一直看着我,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 他们之间极少有这种对话,不知道为什么,许留竟然觉得顾承泽是来耀武扬威的。 可顾承泽对自己,有什么好炫耀的? 许留疑惑地看了顾承泽一会儿,然后说:“你跟所有的情人都解约了?” 顾承泽说:“怎么,一直得不到林可,放弃了,打算也找个替身玩玩了?你喜欢林可什么,说不定能在那些人里给你挑出来一个。” 许留最受不了顾承泽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人都是货物一样。 许留忍下心中不快,说:“宁修呢,他也解约了吗?” 顾承泽却是一瞬间变了脸色,咬牙切齿地说:“你们都很惦记他。” 不止是李总和许留,从张秘书开始运作解约开始,就有很多人来问宁修。有的冲他的脸,有的冲他的律师技能……顾承泽从不知道,宁修竟然这样抢手。 这让他觉得稀罕的同时,又有了一股莫名的危机感。 许留有些迷茫,说:“都?” 但他没有理会这个细节,继续问:“如果他也解约了,麻烦你帮我带句话。许氏法务部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顾承泽说:“许氏?你大哥还没死,你就能做许氏的主了?” 顾承泽的语气欠揍又嘲讽,许留再也忍不住了,说:“许家跟顾家不一样,我跟大哥相互帮助,又没离心背德,怎么就不能引荐人才了?宁修的才能,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到。” 也就顾承泽眼盲心瞎,将人当作替身,埋没了金子。 顾承泽当然能听懂许留的言外之意,他脸上虚伪的笑容也不见了,整个人变得冷冰冰、黑漆漆的。 顾承泽转头,盯着许留的眼睛,说:“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不要痴心妄想。” 许留被顾承泽的语气吓了一跳,说:“人家只是做情人而已,倒也不必到生死的地步吧!他的人生那么长,难道你还想绑着他一辈子吗?!” 许留再也不掩饰他的厌恶,顾承泽的掌控欲让他觉得可怕……宁修是怎么忍受下去的? 听到这句话,顾承泽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顾承泽说:“我就要绑他一辈子。” 他想要宁修留在身边,难道宁修还想借着死亡逃出生天? 这一瞬间,许留忽然 觉得顾承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句话说得好像在跟谁赌气似的。可顾承泽为什么要跟人赌气? 他在跟谁赌气? 第49章 治病【1k评】 卢医生说,现在有几样治疗手段,对延缓宁修的病情是有好处的,国际上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顾承泽专门空出半天时间,带宁修去卢医生那里看病。 公立医院毕竟不是私人医院,人来人往,中间耗费的无效等待时间也多。顾承泽没带张秘书过来,凡事都要亲力亲为。等他拿着宁修的病历在一楼大厅跑完一大圈之后,高定西装都已经皱巴巴的了。 顾承泽身上沾满了人群的味道,心情也皱巴巴的。 但他没想到,他一回到卢医生的办公室,竟然看到宁修跟卢医生相谈甚欢,两人甚至还在一起吃荔枝! 卢医生说:“排完队了吗?顾先生,这边有荔枝,你要吃吗?” 吃什么吃!自己在排队的时候,宁修就在这边勾搭男人? 哪怕知道卢医生是钢铁直男,顾承泽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宁修就塞了一颗荔枝到他嘴里,问:“甜吗?” 荔枝水嫩嫩的,带着一股清甜。顾承泽咬荔枝的时候不小心含住了宁修的手指,也闻到了宁修身上的香味。 宁修把手指抽回去,又剥了一颗荔枝,往自己嘴里塞。 顾承泽看到了宁修粉色的舌头,忽然就没那么生气了。 顾承泽说:“甜。” 宁修就又给他塞了一颗。 拿好所有的单子,卢医生领着宁修和顾承泽去做治疗。 走廊上,宁修语气犹豫道:“不疼吧……” 卢医生说:“这个……还是有一点疼的。” 宁修不想做,当即停下脚步转身,却被顾承泽按住了。顾承泽说:“这是为你好。” 宁修:“……” 卢医生也用一种祈求的目光看着宁修,说:“宁律师,您的病……” 宁修便只能投降。 好吧好吧。反正也要死了,临死之前满足一下顾承泽的拯救欲望,也没什么问题。 原来这就是把病情告诉顾承泽的另外一个缺点,之前倒是没有想到。 宁修一个人进了仪器室,他要孤独地钻进一个巨大的仪器里面,没有人陪伴,也没有人能分担他的痛苦。 顾承泽和卢医生站在外面,顾承泽问:“真的有用吗?” 卢医生说:“做这个 的确能够减缓病情,国外都是这么做的。只是这设备实在太贵了,每做一次半套房就没了。国内患者大多数都没有办法承担这么贵的治疗费用,尤其它只能减缓发病,不能起到根治的效果……” “宁先生有钱,应该能承担得起价格。只是他之前死活不愿意来做这个,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您强迫他过来了,我才知道是因为疼。” 顾承泽知道宁修怕疼。但此刻吸引他注意力的,反而是另外一句话。“他有钱?” 卢医生说:“跟您肯定是没办法比的,不过宁律师接了那么多大案子,家底应该有。我猜完全能够负担得起治疗费用。” 那宁修还说,接近自己只是为了治疗费?这个小骗子。 “主要的困难就是设备吗?如果我向你们医院捐赠一台设备呢?”顾承泽说。 卢医生惊诧地看着他,说:“啊?” 顾承泽说:“另外,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有兴趣跳槽吗?这些设备,顾氏的医院正在采购,目前只缺专业对口的医生。” 顾承泽说得风轻云淡,卢医生却明白这是怎样的一笔投入。 如果说顾承泽是为了宁修才这么做的……卢医生忽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为什么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呢? 卢医生沉默片刻,顾承泽说:“你考虑考虑,可以随时联系我。” 顾承泽给了卢医生一张名片,卢医生收起来了,没有立刻做出决定。 过了一会儿,宁修从里面出来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睫毛不停地颤动着。 一看到顾承泽,原本正常的眼眶也立刻红了起来。 宁修说:“好疼。” 顾承泽说:“不疼。这都是为了你的身体。” 顾承泽越是拿这个态度对宁修,宁修越是无奈。 所谓的“为了你好”大多数是骗局。他已经完整了解过这个病的治疗前景、治疗的痛苦和收益……然后他选择了放弃。可顾承泽凭什么又替他做一次决定呢? 接受治疗的是他,顾承泽轻飘飘地说一两句话,这样就够了吗? 他冲到顾承泽面前,抓着顾承泽的胳膊,张嘴就咬。 宁修是真用力了,顾承泽生理性地皱了皱眉头,说:“你干嘛,跟个小狗一样。” 卢医 生有些尴尬,那两人你侬我侬,明显是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的……他找了个借口离开,走廊里就只剩了顾承泽和宁修两个人。 宁修眼睛还红着,眼睫毛上沾了一滴眼泪,要掉不掉的样子……但没有真的哭出来。 顾承泽说:“怎么这么会撒娇了?你以前不这样的。” 宁修说:“你以前不知道我得病,也不逼着我来治疗啊。” 顾承泽尽力压制了脾气,像哄小孩儿一样哄着宁修,却没想到宁修又是咬他,又是冷脸相对。 宁修最后那句话的语气不是很好,几乎称得上是怨怼了。 顾承泽说:“你就是不愿意治疗,是不是?” 宁修说:“又疼又苦,我不愿意。阿泽,你让我安安心心地走完最后这一段路,好么?” 宁修态度软化了一些,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商量。 顾承泽看着这样耍赖的宁修,面上一片冷漠。 宁修想死,也得问问自己同不同意。 顾承泽颇为冷硬地说:“既然来到医院,那就好好治病。” 宁修叹了一口气,说:“我们的合约还有四个月。卢医生说我还有半年左右时间,我不会死在合约结束之前。” 顾承泽说:“我是计较那么一点合约的人吗?我只是——” 说到这里,顾承泽说不出口了。他的确不想宁修死,他甚至做了一些事来防止那天的到来。可他不敢说出口,好像说出口就是承认了什么事情,就是认输了一样。 宁修说:“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死。可我只有半年了。这么多年了,全世界都没能攻克这个病,难道这半年就会有结果吗?与其耗在医院里,倒不如自由一些。” “阿泽,这是我的选择。” 说这话的时候,宁修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顾承泽甚至在其中读出了某种慈爱的味道。 顾承泽刚刚知道这病,肯定有一段不能接受的时期。宁修能够理解顾承泽的心情,只是他之所以跟顾承泽呆在一块儿,说白了就是为了睡觉。两个人演这些弱智偶像剧情节,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还不如回家睡大觉。 顾承泽并不喜欢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看中的东西保质期变短罢了。 顾承泽觉得宁修的目光很古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让自己感到不舒服。 他皱了皱眉,说:“万一呢?万一有奇迹发生呢?你是个律师,你应该知道人定胜天。” 宁修笑了笑,在这种时候就记起来自己是律师了……把自己关在小区不让出去的时候,顾承泽怎么没想起来自己是律师? 顾承泽依旧在说:“何况技术发展是越来越快的,以前不能解决的疑难杂症,可能明天就能找出解法。林可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听说……” 这句听说还没说出口,宁修就打断了他。 宁修后退一步,拉开了自己跟顾承泽之间的距离。他说:“林可。” 说到最后,竟然还是林可。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你别吃醋,也别在这种事情上闹。” 宁修笑都没笑,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以为他在吃醋……其实在顾承泽身边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吃醋。一个快死的人,是没办法生出独占欲望的。在林可回来之前,他跟顾承泽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都是赚到。 顾承泽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专横道:“反正明天的治疗你还得来!” . 两人在医院里不算很愉快。 最后顾承泽被工作电话叫去了公司,宁修一个人回到了家里。 宁修做了一桌子菜,还特地煮了鸡汤,等顾承泽回来。结果顾承泽今天加班到很晚,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一回到家,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宁修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玩手机一边撸猫。 听见顾承泽回来了,他从沙发上下来,赤脚走到顾承泽面前,说:“你回来了。” 顾承泽说:“穿鞋。” 又看到餐桌上的饭菜,说:“你做的?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保姆,就不要劳累你了。” 宁修说:“我在家没什么事情做,又不能出门,只能做这些了。” 顾承泽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宁修。宁修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睡衣,扣子也没扣好,露出了锁骨和一小片雪白的肌肤。 顾承泽越看越口角舌燥,喝了几口鸡汤,又想起什么,说:“这么晚了,你不要熬夜。” “多穿点。” 从穿着到作息到行为,顾承泽把能挑剔的都挑了个遍。 宁修摇摇头, 说:“没关系的。” 顾承泽说:“你生病了,怎么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宁修说:“以前我也生病,凌晨两点走回阁楼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阿泽,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娇弱了。” 顾承泽忽然放下勺子,说:“你这是在怪我?” 他以前的确对宁修不够好,半夜让宁修离开、把宁修绑在床上忘了解开、还有轮船和甲板……这些事情想起来,顾承泽也偶尔感到后悔。 ——可,那不是因为宁修不告诉自己他生病了吗?要是自己知道宁修生病了,还会发生那些事吗? ——宁修不珍惜自己,还想让顾承泽也跟他一样? 宁修摇了摇头,说:“没有。” 只是他跟顾承泽之前,似乎的确出现了一些沟通上的困难。 不过说到底,宁修跟顾承泽的思维从来就没有在一条线上过,他们俩相处,唯一和谐的竟然是那方面。 哪怕气氛紧张,可说到底顾承泽还是在关心自己。想到这一点就足够令宁修感到兴奋了。 宁修缓缓站起来,穿过餐桌走到顾承泽面前。他喝了一口鸡汤,然后渡到顾承泽嘴里。 这个吻起初是平和的,可随着宁修探进去,顾承泽的呼吸瞬间加重,这个吻就变味了。 顾承泽像是狂风暴雨一样,把宁修嘴里的氧气掠夺得干干净净。宁修一边喘气,一边拍打着顾承泽的背,示意更多。 顾承泽倒也不饿了,抱着宁修去浴室。 水淋下来的第一秒还有点冷,宁修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水珠溅在顾承泽的身上,让顾承泽也冷静了一些。 他看着宁修,叹了口气,把水给关了。 宁修用疑惑的眼神看他:“?” 顾承泽说:“现在很晚了,去睡觉。” 宁修:“……” 然后宁修就眼睁睁地看着顾承泽把自己抱上床,还给自己掖好被子。 ……他想到的,也不是这样的生活。 顾承泽说:“早睡早起,明天还要去治疗。” 一说到治疗,宁修就皱起了眉头。他纤细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然后抓住了顾小泽。 宁修说:“你睡得着吗?” 顾承泽把宁修的手拿下来,说:“乖一点。” 然后为了防止自己兽性大发,顾承泽熄了灯,关了门,跑到次卧去了。 宁修在黑暗里仰躺了一会儿,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在顾承泽对他失去兴趣以前,反而是自己先觉得顾承泽没意思了。 宁修起身,从床头柜翻出一个ipad。 …… 顾承泽在次卧里也同样不好受。 宁修躺在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着他的场景,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记得宁修的眼神,也记得宁修带来的触感。 他辗转反侧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爬起来跑进了主卧室。 但他没想到,宁修已经睡着了。 窗外的月光照了进来,似乎给宁修覆盖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芒。顾承泽觉得宁修特别好看,好看得有点不像是真的。 这个人撩拨完,自己反而直接睡着了。 一想到自己在次卧里忍耐了那么久,宁修却睡得这么香……不知道为什么,顾承泽就有点生气。 他拉扯着宁修的脸颊,做了两个鬼脸。 然后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的ipad。 刚刚都还没有的,宁修看了些什么。 他一解锁,就看到了一份文档。 一份冰岛自助游攻略,单人的。 看到这份文档的同时,顾承泽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刚刚玩脸颊的惬意与温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宁修想甩掉自己,一个人去冰岛? 休想。 顾承泽面无表情地删除了文档,然后掀开被子,从背后抱住了宁修。 他的双手死死地缠住宁修,宁修有些呼吸不过来了,难耐地哼了一声。 第50章 找人【2k评】 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宁修就看见了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跟他睡前摆放得不太一样,再一解锁,就知道顾承泽看见了那个攻略。 宁修摸了摸被子,后半边是热的,说明昨晚顾承泽还是跑过来睡了,而且刚醒来不久。 宁修在床上惫懒地坐了一会儿,卧室门口探进来一颗脑袋。顾承泽一边刮胡子,一边说:“我做了早饭,起来吃。” 竟然没提那攻略的事情。 宁修洗漱完毕,发现那哪是什么早饭啊,就是几片面包和一杯牛奶,动动手就能做到的事情。 罢了,顾大总裁亲自动手,也是很难得的。 宁修小口吃面包的时候,顾承泽说:“今天去治疗。我陪你去。” 这个陪就是监督的意思了。 宁修说:“嗯。但我希望,你不要拿我当病人看待了。” 顾承泽说:“你本来就是病人。” 宁修:“……” 这话题还没说完呢,顾承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清来电显示之后,竟然看了宁修一眼,然后慢腾腾地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关上了阳台的门。 那门没关严实,宁修喝牛奶,听到了风送过来的只言片语。 “……林可……回来……一个月……聊聊……准备……” 虽然只是零星的几个词语,连短句都凑不齐,但宁修还是一瞬间把握了精髓。 噢,是林可的事情。 顾承泽拉开拉门,额外看了宁修一眼,说:“今天我还有点儿事情,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去吧。” 宁修喝着牛奶,含糊地说:“嗯。” 宁修嘴边有一圈白色的绒毛,那是喝牛奶沾上的。顾承泽俯身,把那点儿牛奶吻去,用唇把宁修清理干净,才终于满意了。 顾承泽出了门,临走之前还嘱咐宁修一定要去做治疗,说是已经给卢医生和保安打过招呼了,保安不会拦他的。 宁修没应,等顾承泽离开之后,才掏出手机给卢医生打电话。 现在正是刚刚上班的时间,卢医生碰巧没什么事,很快就把电话接了。 “宁先生?今天你要来做治疗,是吗?你大概什么时候到?”卢医生说。 宁修说:“我今天不去了。” 卢医生愣了一下,说:“可是顾先生说……” 放在以往,宁修肯定是会等卢医生说完的。但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被一股莫名的烦躁缠绕住了,相当粗暴而没有礼貌地打断了卢医生,说:“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病。不需要听他的。” 卢医生听出他心情不好,沉默了一会儿,说:“顾先生知道吗?” 宁修说:“他不知道,你也不要告诉他。” 卢医生说:“可他是你男朋友,他一定很担心你,你们……” 宁修静静地说:“不是男朋友。” 这五个字里似乎凝结了极大的悲伤……比宁修得知自己患癌症的时候还要浓郁。卢医生被震得说不出话了,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感受到了宁修的不舍。 宁修像是在倾诉什么一样,语速极快地说:“他包养我,因为我跟他的白月光长得很像。他对我也没那么好,我们这几天相处得还不错,是因为他刚知道我得病了,还在可怜我。他的白月光快回来了,所以我大概率马上就要被踢了。” 这信息量太大,卢医生完全愣住了。 一口气说完上面那些话,宁修停顿了片刻,又恢复到以前的慢条斯理和从容不迫,说:“他现在押着我治病,等白月光回来了,他就没时间搭理我了,到时候我依旧不会治。做治疗太痛了,卢医生愿意看着我白痛这几天吗?” 卢医生知道宁修是一个多么固执的人,当顾承泽带着宁修来治病的时候,他内心还挺高兴的,因为终于有人能够牵制住宁修了。 却没想到真相是这样。 没有人比卢医生更了解宁修的病情,间断的治疗的确没有用处,他沉默片刻。 宁修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不该对你说这些的。卢医生不要告诉别人,可以吗。” 卢医生回过神来,立刻说:“好的。” . 顾承泽坐在咖啡馆里,听对面的朋友说:“能把你叫出来,真是不容易啊。” 顾承泽说:“你刚回国,就第一个叫我出来喝咖啡,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朋友哈哈笑了笑,说:“我这次是跟林可一起回来的,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还是喜欢国内的氛围。而且家里都有资源,做什么也轻松一点。” 顾承泽 问:“你这次回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朋友说:“我回来继承家族产业,林可不是。林可是想要回来做研究的,这一点比我有追求多了。” 顾承泽问:“什么方面的研究?癌症吗?” 顾承泽报出了一个名字,朋友很是惊讶地说:“对,就是这个!这么生僻的名字你都能记住?” 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喜欢他?” 顾承泽喜欢林可,这事儿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也就是这朋友跟顾承泽关系不错,才能这样直接提起。 顾承泽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宽大的手掌挡住下半张脸,喃喃道:“喜欢吗……” 他记住这别扭的病名,完全是因为宁修。他甚至还记住了宁修常常吃的那种药的名字。 这也算喜欢吗? 朋友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巧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了,朋友愣住了,看了一眼顾承泽,说:“林可打来的视频电话。” 顾承泽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松弛地靠在了沙发上。 朋友接起视频通话,林可的声音一瞬间流泻出来。 顾承泽微微发呆,他想到了宁修。宁修的声音跟林可是完全不同的。宁修有去医院吗? 朋友看了看顾承泽,确定他不想出现在画面中,于是小心谨慎地控制手机,不让顾承泽出现在屏幕里。他特意没提顾承泽的名字,顾承泽也默契地没有出声。 通话快要结束的时候,林可忽然问:“桌子上有两杯咖啡,你在跟朋友见面?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朋友暗暗瞥了顾承泽一眼,发现顾承泽还在发呆,没有半分出声的意思。朋友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顾承泽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子。 朋友说:“没有打扰,他刚刚走了,现在我一个人呢。” 林可体贴又爽朗,说:“那就好。” . 确定林可的确专攻这个病之后,顾承泽心里有了大概的计划。 近日来陪宁修太多,工作也积压了一些。顾承泽又该加班,但想起宁修昨天等到那么晚,还是收拾了东西打算回家做,在九点多的时候离开了公司。 回到家刚刚十点,屋子里却没有灯光,也没有饭菜。 睡了? 顾承泽皱了皱眉头,喊:“宁宁。” 无人 应声。 顾承泽又去卧室,发现卧室里也没人。 这下子他终于紧张起来了。 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份文档,顾承泽第一时间竟然有些心慌……他产生了一种宁修要离开他的预感。 这预感太过强烈,再结合黑漆漆、空荡荡的家,仿佛已经成为了现实。 顾承泽暴躁起来,第一时间给物业打电话,要求查看监控,想知道宁修是什么时候、怎么离开的。 物业很当一回事,马上就派人来处理。 顾承泽在监控录像里,发现宁修白天根本就没有出门,自然也就没有做治疗。 宁修是晚上七点多出门的,手里拎着猫笼,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 顾承泽的声音像开刃过的兵器,散发着无穷的戾气。 “给我搜,他究竟去哪里了。你们保安怎么做事的?” 他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目光像是要杀人一样。 物业叫苦不迭,连忙想办法调查了周边的监控,然后发现了宁修的踪影。 “顾先生……宁先生似乎,是去宠物医院了。”物业把结果报给顾承泽。 顾承泽停顿一秒,周身的恐怖气场慢慢平和下来。 宠物医院。 猫怎么了么? 没走就好。 这几个念头同时出现在脑海之中,顾承泽收敛情绪,面上恢复从容淡定。 他开车去宠物医院,以一种格外悠然的状态面对宁修,尽可能温柔地说:“你来给猫看病,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宁修没想到顾承泽会这个时候出现。 他愣了一下,觉得顾承泽现在的状态很奇怪。 像是积木堆成的高楼大厦被抽走一块,一眼看不出区别,内里却已经摇摇欲坠了。 第51章 芹菜 看见这样的顾承泽,宁修既想上前一步,却又不由自主想退后。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忽然觉得顾承泽需要一个拥抱。可给出这个拥抱的话,又会带来什么不好的结果。 还没等宁修有反应,顾承泽就自己往前走了一步。他挡住了灯光,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宁修,宁修有点看不清顾承泽的脸。 顾承泽摸了摸宁修的脖子,说:“你啊,就喜欢乱跑。改天像小猫小狗一样,给你戴个项圈好不好?” 顾承泽的语气从未如此温柔,好像能渗出蜜来。 宁修却感到慎得慌,好像这蜜涂抹了肌肤,连毛孔也封死了,叫他不能呼吸。 宁修起了鸡皮疙瘩,说:“我给你发消息了,你没看到吗?” 听到这话,顾承泽掏出手机看了看,竟然真的在后面翻到了宁修的微信。他把宁修置顶了,然后说:“好了,以后就不会漏掉你的消息了。”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就去看猫去了。 宁修转身,盯着顾承泽的背影。这个时候顾承泽的气质已经发生了改变,不再咄咄逼人,但宁修还是有些冷。 是风大了吗? 上次受伤之后,猫就一直病怏怏的,吃不进也喝不下。今晚还吐了,所以宁修把猫带来了医院。 医生给猫开了点药,打了一针,说回家再养养看。顾承泽过来的时候,吊针刚刚输完,宁修正要带着猫回家。 顾承泽从宁修手里接过猫笼,说:“我来。” 这次小猫不反抗了,只是绵软无力地叫了几声。 到家之后,顾承泽叫了外卖。宁修窝在沙发上撸猫,顾承泽就在书房里工作。 外卖来了之后,两人终于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 顾承泽说:“今天没去医院?” 宁修说:“去了宠物医院。” 顾承泽淡笑摇头,说:“没有我在,你都不会照顾自己了。讳疾忌医可不好,还有很多人关心着你。” 宁修很想问顾承泽:你关心我吗? 但话到嘴边,还是吞回去了。 宁修有点摸不透现在的顾承泽……自从顾承泽知道他生病之后,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顾承泽又说:“你今天不在家里,知道有多少人为 你忙碌加班吗?” 宁修当然知道。他跟在顾承泽身后回来的时候,保安和物业都聚集在大门口,看到他跟看到亲人一样,连连问有没有出什么事情。 这阵仗,必然是顾承泽做了什么。 可拿这些来敲打、威胁自己,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宁修还是说:“我给你发微信了。” 顾承泽置若罔闻,说:“给你手机里装个定位系统,怎么样?这样一来,以后就不会有这种乌龙了。” 宁修一愣,说:“不要。” 顾承泽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妥协了还是没妥协。他抬头看着宁修,目光深情如许。 顾承泽说:“挑食不好。吃芹菜,乖。” . 顾承泽就这样不咸不淡的,一会儿说说项圈,一会儿说说定位系统。 都没实施过,但宁修还是有些不安。他总觉得,以顾承泽的性格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但他没想到,顾承泽真正决定要做的事情,是不会放在嘴上说的。 第二天顾承泽还是要上班,吃早餐的时候门铃响了,宁修去开门,发现门外是一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他疑惑地看向顾承泽,顾承泽语气淡淡,道:“这是我给你找的贴身保镖,就住在隔壁。以后你出门,无论是自己看病还是给猫看病,都叫上他。” 宁修忍不住说:“用不着这样。” 顾承泽以一种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姿态说:“外面不安全,我怕你有危险。” 宁修:“……” 这保镖拿顾承泽的工资,半点儿不会给宁修放水,一到约好的治疗时间,就毕恭毕敬地提醒宁修:“宁先生,该去医院了。” 宁修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说:“就来。” 到了医院,卢医生跟宁修大眼瞪小眼。 卢医生说:“宁律师,你怎么来了……” 宁修看了看身后的保镖一眼,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卢医生就什么都明白了,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顾承泽想让宁修接受治疗,但这样是爱吗? 卢医生说:“那今天还要治疗吗?” 宁修说:“来都来了。” 人快死的时候,对有些东西就没这么在意了。金钱、身体、疼痛和爱情。 这些东西的存续价值比现时价值要高得多, 是在未来才能让人幸福的东西。 宁修治疗完出来,依旧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这一次他没有叫疼,还对卢医生笑了笑。 卢医生难免想起顾承泽带宁修来的那天,宁修一出来就哭唧唧地扑到顾承泽身上撒娇,顾承泽也好脾气地任由宁修闹。 要不是这样,卢医生怎么会误以为他们俩是恋人呢? 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人才能那样肆无忌惮。 卢医生说:“你跟顾先生……” 宁修说:“还是老样子。” 卢医生就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却还是觉得,宁律师和顾总之间应该是有感情的。 宁修有些疲惫,正打算离开,卢医生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卢医生不避讳宁修,直接接起来,惊喜地说:“老林?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这句话,宁修的脚步顿住了。 “噢,你下个月就要回国了?怎么现在才联系我,有没有拿我当朋友看啊!”卢医生说:“国外待遇不好吗?还是说你要支持祖国的医疗事业?” “好!回来之后一定要记得请我吃饭!有什么能帮忙的,只要你说一声,做兄弟的义不容辞。”卢医生神情明快,语气兴奋。 宁修站在原地,听完了这通电话。 卢医生发现宁修没走,随口道:“林医生你还记得吗?之前我离婚的时候忙,就他帮我代班的那个,我师弟。他那时候是休假回国,马上就要正式回国了。” 宁修当然记得。 要不是阴差阳错见到了林可,他怎么会知道顾承泽喜欢这种长相性格的男人?要不是知道这一点,他又怎么会在确诊后蠢蠢欲动地贴到顾承泽身边去? 宁修含蓄地笑了一下,说:“林医生年少有为,回国也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卢医生说:“是啊……我们一个师门的,最有出息的就是他了。他太专注了。” 宁修没有说话。 卢医生看了看宁修,过了一会儿皱起眉头说:“我忽然发现,你跟林可有点儿像。” 五官有点像,但气质截然不同,声音也很不一样。宁修出现在卢医生面前的时候,就是精英律师的形象。两个人的职业和气质差太远了,所以卢医生先前完全没有联想。 宁修说:“是吗?我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 卢医生跟他接触这么久,才第一次发现他俩有点像。顾承泽还真是火眼金睛,才能一下子就捕捉到他和林可的相似之处。 卢医生脑海里隐约掠过什么东西,但那种奇怪的感觉转瞬即逝,卢医生眨了眨眼的功夫,就再也寻不到了。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卢医生想。 . 宁修安安份份地去了医院,接到保镖的汇报,顾承泽十分满意。 张秘书已经习惯了顾承泽这些天都把工作带回家处理,非常上道地把所有会议都压缩在了下午。 开车送顾承泽回家的时候,张秘书见顾承泽心情不错,于是提议道:“顾总,最近有部新上的电影,听说还不错,要不要跟宁先生一起去看?” 顾承泽原本在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睁开了眼睛,说:“他喜欢看电影吗?” 张秘书说:“现在的年轻人应该都挺喜欢看电影的吧,就算不热衷,也不会排斥。宁先生整天呆在家里,或许会觉得无聊?出来散散心,约个会,心情也会好很多。” 顾承泽第一时间没有说话,张秘书又说:“如果不喜欢看这部电影,换一部也可以,或者出门逛逛街也不错。l家最近又上新品了。” 顾承泽说:“嗯,我回去问问他。” 张秘书觉得,顾承泽这次或许真的陷进去了。 宁先生这么好的人,谁能不爱他呢? 顾承泽回到家,看见宁修又在沙发上摸猫。 顾承泽说:“整天对着这猫,他病怏怏的,影响你情绪。改天我们出去——”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不太习惯,别扭地说:“看个电影什么的。我听说最近上了一部片子还不错。” 宁修说:“你不让我出门,我除了看看猫,还能做什么呢?” 宁修的眼神很空,像是藏着什么不愿意让人知道的忧愁。 顾承泽心头一跳,刚要继续说话,就又听见宁修说:“不知道这猫会不会好起来。” “一定会好起来的。”顾承泽停顿了一下,又说:“你也会好起来。” 宁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两人开始吃饭。 顾承泽昨天看宁修没有吃芹菜,所以今天特地点了个菜。 宁修 倒是做了,而且做得还挺好吃。但他自己一筷子也没沾。 这么久了,顾承泽也发现了,宁修其实挺犟的。他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谁也别想逼他去做,就算做了也是不情不愿的。 顾承泽说:“你不喜欢芹菜吗?” 宁修看了他一眼,说:“从小就不喜欢。” 这一眼像是有点警惕,好像自己要逼着他吃下去似的。 顾承泽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宁修这个反应,也就说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宁修的手机响了起来。 宁修扫了一眼屏幕,然后对顾承泽说:“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顾承泽说:“外面风大,可以就在这里接。” 顾承泽还挺想看着宁修、听宁修说话的。 宁修也不坚持,接起来第一句是:“妈。” “嗯,最近挺好的。” “有在好好吃饭,你跟爸怎么样?” “这个股票不好,大概率会跌,最好换一只吧。” “自己做的,味道还可以。” …… 原来是父母打来的电话。 宁修跟父母打电话的时候,语气格外安逸,是跟面对顾承泽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顾承泽看在眼里,不由自主地停住了筷子。 “……没挑食,我今天还做了芹菜。吃了,真吃了,不骗你的。”宁修语气变得无奈起来。 顾承泽就轻轻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传到电话那头去了,宁修的妈妈好像问了句什么,宁修猛地抬起头,看了顾承泽一眼,说:“没,没有别人,也没有对象。你听错了。” 宁修的电话打了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顾承泽就这么看着他,中途甚至还放下了筷子。 挂断电话之后,宁修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顾承泽说:“你很怕你爸妈?” 宁修看顾承泽一眼,说:“不怕啊。” 然后夹了一截芹菜,轻轻地咬了一小口。 真的只是一小口而已,但宁修还是皱起了眉头。 顾承泽看着这样的宁修,心里一动,忽然就有些困了。 顾承泽把芹菜端到自己面前,“不想吃就别吃了。” 然后又问:“上次买的医生护士服到了没有?” 第52章 电影【3k评】 万奇奇对顾强提起诉讼,这件事很快上了热搜。 没出事之前,万奇奇是个颇有流量的小明星。后来顾强找人拍小视频放出去,视频传播得很广,万奇奇的事业一下子全毁了,粉丝悲痛欲绝,流失了一大半,本人也社会性死亡,消失在大众面前。 再次出现,竟然是以这样的形势。 八卦群众喜欢看钱色交易,但也有朴素的正义感。在万奇奇自曝被侵犯并且已经提起诉讼的那一刻,这个话题就注定压不下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浑水摸鱼,很多八卦论坛里开始扒万奇奇和顾氏的渊源。万奇奇在顾氏楼顶打算跳楼的新闻被重新挖了出来,很多人对着几个月前的那张照片进行技术分析,力求证明当时搂着万奇奇的人是顾承泽。 还有人在匿名论坛爆料,说顾承泽私生活放荡,万奇奇本来就是他包养的金丝雀。 一时间,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顾承泽的名字频繁出现在娱乐版块,随便一个路人都能对顾承泽的私生活娓娓道来。 顾氏的公关部最近十分忙碌,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顾承泽不在乎他人的指指点点,却对这海量八卦中露出来的一张照片十分在意。 顾承泽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扔在茶几上,说:“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你?” 宁修捡起来一看,照片上他和万奇奇并排走路,两人侧头交谈,一看就知道关系还不错。 宁修说:“那天我去逛街,跟你说过了。” 自从请了保镖之后,顾承泽对宁修的限制没那么大了,只要带上保镖,回来之后说一声就可以。 顾承泽的确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那时候他还有点高兴,宁修愿意出去逛街了,说明心情应该还不错。只是他没想到,竟然是跟万奇奇一起出去的,还被人拍到了。 顾承泽说:“万奇奇要告顾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让他告的?” 万奇奇没怎么上过学,初中就辍学出来混社会了,后来因为长得好看被星探挖掘,从业过程中还因为文盲闹出了不少笑话。这样的人,想得到这样的回击方法吗? 宁修说:“他是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受到伤害知道拿起 法律武器保护自己。他不是顾总你。” 顾承泽眯起眼睛,说:“你什么意思?” 宁修说:“法律不是什么人的专利,只要有常识,都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难道顾承泽觉得,只有律师才配走这条路吗? 这话听在顾承泽耳朵里,就是宁修嘲讽自己“智商不正常”“没有常识”。 顾承泽忽然说:“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宁修愣了一下,说:“怎么会?” 顾承泽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明明宁修一直对他很好,甚至有点捧着护着的意思,可他就是觉得,宁修其实是不大看得上他的。 这种感觉很不好,尤其是跟“宁修想离开自己”那种隐隐约约的预感结合起来的时候。 这一瞬间,顾承泽想到了很多事情……童年被人嘲笑没有爸爸的时候、被亲妈把头塞在泳池里说“生你有什么用”的时候、来到顾家之后被所有人骂私生子的时候…… 这些瞬间构筑了顾承泽的傲慢与专横,但也在顾承泽的人格里埋下了不信任所有人的种子。 顾承泽逼近宁修,把人压在沙发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就不能安分点吗?顾氏出了事,难道你就很开心吗?” 宁修越来越糊涂了,说:“你在说什么?什么出事?” 顾承泽说:“这次我当你是无意,下次不要跟万奇奇在一起了。他拉着你去逛街是为了什么,你应该能想明白。” 宁修知道顾承泽的意思了……他以为万奇奇是刻意跟自己一起被拍到的,但其实万奇奇根本不敢以自己的真实样貌见人,除非化妆成女人才愿意出门。宁修觉得万奇奇的心理状态出了问题,劝了好久才让万奇奇接受现在的自己。 宁修觉得有些无力,顾承泽怎么会这样想? 宁修躺在顾承泽身下,哪怕被虎视眈眈地看着,也依然保持着心平气和的模样,说:“让我不再跟万奇奇接触是不太可能的,我还约好了要去看他的庭审。我就是这样的人,之前瞒了你那么久很抱歉,如果你不能接受,也可以退货,反正我没有多长时……” 又是这句话。 顾承泽说:“你是不是就仗着自己快死了,所以想方设法逼我提前解约?” 宁修最近一段时间不算听话,像是大长假前的敷衍劲儿。顾承泽早知道宁修不是表面表现出来的那副样子,可为什么那一年半藏得那么好,偏偏要等到现在才表现出真实的样子呢? 是因为自己跟其他所有情人解约,宁修有恃无恐了吗? 顾承泽却忘了,宁修的转变是从他发现癌症开始的。 如果顾承泽不掀开最后这一层纱,宁修能装到死前最后一刻。 顾承泽明明那么生气,但却没办法对宁修做出什么。他甚至不舍得拿解约来威胁,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宁修真的会同意。 顾承泽意识到,宁修的确是他的缺点。 顾承泽不习惯有缺点,因为那意味着被打败。 片刻之间,顾承泽平静下来。 然后他缓缓从沙发上下来,整理衣领和袖口。 顾承泽说:“你做梦。” 然后转身,打开大门出去了。 宁修坐了起来,说:“电影快开始了。” 他们今天之所以呆在一起,就是因为顾承泽终于腾出时间,他们能去看电影了。 却没想到爆出这样的事情,打乱了两个人的安排。 大门已经关上了,宁修的话被堵在门内,留下空荡荡的回音。 . 顾承泽夺门而出,越想越生气。那是他的房子,是宁修先做错事的,凭什么是自己跑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好友的电话。 “顾承泽,你在哪儿,干什么呢?” 顾承泽说:“有事就说。” “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朋友嘀咕了一句:“来喝酒吗?有惊喜。” 顾承泽心情不佳,说:“位置。” 朋友说:“ok,定位发你了,你自己来。” 顾承泽很快到了酒吧,他这朋友很久没有回国了,找的酒吧还是以前常去的那一个。 顾承泽冷着一张脸走进酒吧,就被里头的情景吸引了注意力。 熟人真是太多了。看来不是私人性质的邀约。 顾承泽环顾四周,观察情况的同时思考,为什么会把自己叫到这里来。 那位朋友知道顾承泽看不惯其中的一些蠢货,如果不是特殊情况,一定不会把自己叫到这里来。 正在这时,朋友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笑哈哈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 然后他指着某个方向对顾承泽说:“喏,惊喜在那儿。” 那是二层看台的沙发,许多人围在那里,正在开开心心地说话。 中间那人穿着白衬衫,手里拿了一杯酒,鼻梁上戴着眼镜,微笑着跟旁边的人说话。 顾承泽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说:“林可。” 朋友说:“他还没正式毕业,但家族里有点事情急着处理,所以先回来了。” 顾承泽忽然明白过来了,林可的归国party是不会邀请自己的。 难怪朋友说是惊喜。 顾承泽随手拿了一杯酒,坐在距离林可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背对着那边,听林可同人聊天。 有人问林可:“你真的昨天才回来?我在热搜上看到了一个特别像你的人,还因为你瞒着我们回来很久了。你认识万奇奇吗?” 林可有些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说:“万奇奇是谁?你们谁的对象吗?” 他向来是对娱乐圈不感兴趣的。 那些狐朋狗友相互对视一眼,露出一个你知我知的微笑,打哈哈说:“哎呀,一个不重要的人,你不知道就算了。” 顾承泽就拿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朋友凑上来,揽着顾承泽的肩膀,说:“怎么坐在这里喝闷酒?那么多年过去了,林可应该已经释怀了。你去跟他说话啊,林可那性格,不会当众给你甩脸色的。” 顾承泽摇摇头,下意识转头看了林可一眼。 就这一眼,正好撞进了林可的视线中。林可看清是顾承泽,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然后移开了目光。 朋友说:“呃……这……” 顾承泽耸耸肩,说:“他不会给所有人甩脸色,除了我。” 林可喜欢那个英年早逝的顾家大哥,所以拿他当仇人看待。很多人知道这件事情,却没人想得到林可真能记仇这么久。 顾承泽发现,林可的仇视竟然已经不会刺痛到自己了。 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地离开了。 顾承泽一边听那些人跟林可聊天,一边喝酒,不知不觉竟然喝了好几杯。 他忽然想:宁修跟林可其实一点儿也不像。 就在这时,顾承泽接到了一条工作微信,他回复完了,才发现宁修一个多小时以前给 他发了一条消息。 【电影快开始了,你还来吗?】 还发了张图,是两张并排的电影票。 顾承泽后知后觉地想起电影的事,可电影已经开场很久,现在过去也没有意义了。他心烦意乱地退出去,没有回复宁修。 他随便在酒吧里看,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卢医生。 卢医生怎么会来? 还没等这个疑问成型,顾承泽就反应过来了,卢医生和林可都是研究这个病的,年纪也相差不大,认识是很自然的事情。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题,福至心灵地打开朋友圈。 他不怎么用朋友圈,翻了一会儿才翻到卢医生的动态。 卢医生在十分钟前发了组九宫格,林可在最中心。 而某一张照片的角落里,顾承泽背对着镜头在喝酒。 宁修还点了个赞。 这一瞬间,顾承泽忽然有想知道——宁修认得出自己的背影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顾承泽退出朋友圈,发现宁修发来了一条新的微信。 【电影结束了。】 第53章 换医生 宁修看完电影,在外面闲逛了一会儿,买了盆花回去。 一进大门,居然看到顾承泽已经在家里了。 顾承泽像是绷紧的弦,语气硬邦邦的,问:“你干什么去了?” 宁修举起手里的花,说:“买了盆昙花,仔细养养,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看开花。” 顾承泽松了一口气,然后走向宁修,问:“电影好看吗?” 宁修其实没怎么看进去……他以前挺忙的,没什么时间看电影,也不是电影迷。对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看电影最主要的还是看氛围。顾承泽不在,氛围也就没有了,反而因为一个人而显得有些孤单。 顾承泽搂着宁修的腰,说:“我没看,你陪我一起看。” 宁修愣了一下,说:“怎么看?还去电影院吗?” 顾承泽说:“家里有投影仪,片源从影院里拿到了。” 宁修却不知道还有这种行为……只能说有钱果然还不错。 宁修把花放在一旁,挣开顾承泽的怀抱,低头换鞋,说:“好。” 两个人都没有提起顾承泽的缺席。 小小的房间,投影仪很清楚,沙发很软。宁修和顾承泽靠在一起,宁修刚刚才看了一遍,情节都还记在脑子里,就有些无聊了。 他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身体一点一点往下滑,变成了完全躺平的姿势。 空调开得偏低,宁修又怕冷,无意识地往顾承泽那边贴,整个人都快跟顾承泽重合了。 宁修缠着顾承泽的小腿,脚冰冰凉凉的。 顾承泽找来袜子,给宁修穿上。宁修不太舒服,动来动去的,宽松的睡裤被掀起一个角,露出光洁的小腿。 顾承泽捏在手里,发现宁修真的很瘦,他大掌一张几乎能把人完全束缚住。 宁修哼哼唧唧:“放开我,难受……” 顾承泽面无表情地说:“不放。” 然后从上到下,把宁修给摸了一遍。 宁修整个人都被点燃了,但竟然还没醒,翻了个身,说:“好热……” 顾承泽解开宁修的睡衣,解到第三颗扣子的时候,宁修忽然挣开眼睛。他按住顾承泽的手,说:“你光脱我的算什么回事?这样不公平。”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你 自己来。” 于是宁修翻了个身,坐在顾承泽腰上,给他解扣子。 这件衣服的扣子很难解,宁修弄了半天也才解开了一颗半,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干嘛要换这件衣服?真的很难解。” 气氛正旖旎着,宁修这样一说,顾承泽就顿住了。 宁修也顿住了,但他很快衔接上之前的情绪,说:“算了,不解了。” 然后去摸顾承泽的腰带。 顾承泽重新呼吸,配合宁修的动作坐了起来。 两个人心知肚明,彼此默契地完成了这一场融合。 电影放了什么,宁修还是没有看进去。 …… 做完之后,电影已经在自动播放第二遍了。 顾承泽和宁修洗了澡,重新躺回沙发上,顺着进度条随便拣了个剧情口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看下去了。跟之前不一样的是,他们身上多盖了一床小毯子。 宁修惫懒地打了个哈欠,眼看着又要睡着了。 顾承泽搂着宁修,心里却总是想着宁修的话。 ——你干嘛要换这件衣服? 宁修知道他换过衣服了。 要是宁修问了朋友圈的事情,那么顾承泽一定会大发雷霆。可宁修不问,顾承泽又觉得不太舒坦。他就是这么别扭的一个人。 顾承泽说:“你一个人看电影,吃爆米花了没有?” 宁修闭着眼睛,含糊地说:“没吃。” “喝可乐了没有。” “没有。” “谁送你过去了?你现在还自己开车吗?” 宁修终于睁开了眼,说:“我只是生病,不是不能见风。阿泽,你到底想问什么呢?” 宁修语气软软的,顾承泽又在其中体会到了一种奇特的被包容感。就好像……宁修知道他在想什么,知道他想说什么,所以竭尽全力配合他。 顾承泽说:“我没陪你看电影,你不生气吗?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宁修说:“你在忙,我不打扰你。” 顾承泽说:“万一我没看到你的微信呢?万一我忙完了呢?” 宁修就仰头看他,笑着说:“那你忙完了吗?” 顾承泽:“……” 他想让宁修问,可宁修真的问了,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顾承泽哽了一下,竟然说:“现在忙完了。下次不会了。” 宁修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噢。” 然后又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小毯子里,呼吸绵长而平缓。 顾承泽看着宁修恬淡的侧脸,内心充盈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宁修知道了吧。 但他只是“噢”了一声,再也没有旁的反应。 . 卢医生最近一段时间很忙,病人一窝蜂地来,还有两起医闹。医院里忙得不可开交,他又不敢把孩子带到医院里去,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拜托宁修帮他带孩子。 宁修无可无不可,小卢同学乖巧可爱,又朝气蓬勃的,叫人看了就高兴。 只是小卢同学是个黏人精,从学校里回来之后就要缠着宁修,要让宁修辅导自己做作业。 宁修对幼小又柔软的东西没有什么抵抗力——或许他天生就是同情心泛滥的那种人,就连喜欢顾承泽也有这方面的因素。 所以宁修对小卢同学脾气很好,几乎是有求必应。小卢同学闹着要跟他一起睡,他也同意了。 顾承泽是不想同意的,可是宁修用那种平静之中带着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就完全没有办法了,只好妥协。 小卢同学在书房里写作业,宁修出来给小卢同学倒牛奶。 顾承泽早已在外面守候多时了,一看见宁修出来,就按着宁修的人,把人压在墙上,说:“他什么时候离开?” 宁修看他不太高兴,拍了拍他的脑袋,安抚他:“快了,卢医生就马上就忙完这一波了。” 顾承泽听到卢医生更不高兴,说:“在我的房子里,你怎么敢说其他男人的名字?” 宁修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顾承泽又说:“你这么喜欢孩子,不如给我生一个。” 宁修说:“好啊,给你生小孩,我愿意。” 宁修勾起一条腿,在顾承泽小腿上蹭了蹭。顾承泽的呼吸立刻变得混乱起来。 然后宁修就调皮地笑了一下,从他胳膊下钻出去,说:“小孩在做作业呢。” 顾承泽觉得宁修像一只蝴蝶,狡猾又灵动,在花蕊上停留了一瞬间就离开,是个肆意撩拨他人的小坏蛋。 宁修倒了牛奶,送进了书房。 小卢同学正在发呆,神情颇为严肃。 宁修问:“怎么了,你在思考什么吗?” “有个困扰了我很久的问题。”小卢同学语气严肃,像个小大人一样。 “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提供参考意见吗。”宁修说。 “我有个喜欢的女孩子,我们是朋友。再过两年,我们就要升上不同的初中了,我在犹豫要不要追她。”小卢同学叹了一口气,眉眼忧郁而多情。 宁修认真想了想,说:“她有喜欢的人吗?” 小卢同学摇头:“没有。” “除了升学以外,你还有别的顾虑吗?” 小卢同学说:“没有。” 宁修斩钉截铁地说:“那就追。现在不追,等她有别的喜欢的人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小卢同学说:“你不担心我早恋啊?” 宁修说:“你已经喜欢上她了,难道不是已经早恋了么?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压不了的。” 小卢同学依旧皱着眉头,小大人似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书房的门没关,顾承泽在客厅里听到了,眼皮一跳,眉头就皱起来了。 后悔一辈子。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压不了的。 初中学长。 顾承泽又想起宁修非不续约,甚至还想提前解约……他是不是想去找那个学长? 宁修拍了拍小卢同学的肩膀,给他留了独处时间。 一出来就看见顾承泽盯着他。 宁修说:“你怎么了?” 顾承泽招招手,宁修就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顾承泽问:“你是不是也早恋过?你喜欢的那个学长是谁?” 宁修淡淡地笑了一下,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顾承泽说:“你喜欢他,你追过他吗?你是不是想跟我解约之后去找他?” 宁修:“……”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承泽竟然猜对了。 见宁修沉默,顾承泽的脸色又黑了一层。他说:“那个人已经有对象了,你道德水平这么高,不会去当第三者吧?” 宁修笑出了声,说:“谁说他有对象了?” 虽然顾承泽私生活复杂,但严格说起来还算是单身。 就在顾承泽要爆发的前一秒,宁修提前堵住了他的嘴,说:“好好好,我绝对不做第三者。” 只要顾承泽跟林可终成眷属,他半点儿也不犹豫,一定卷铺盖滚蛋。 顾承泽总疑心宁修话里有别的意味,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说:“我不喜欢那小东西,也不喜欢他爸。给你换个主治医生吧。” 卢医生已经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了,虽然年轻,但经验并不少。 宁修说:“换谁?” 顾承泽一向杀伐果断,却在这个时候沉默了。 他想换成林可。 一方面林可代表了最顶尖的医疗水平,先前卢医生也说过,老旧的治疗方案治标不治本,宁修的活路在未来;另一方面顾承泽总看不惯宁修跟卢医生关系好……哪怕知道卢医生是个钢铁直男。 林可虽然仇恨自己,但性格很好,不会因此迁怒宁修。顾承泽对林可有这个信心。 可他也知道,宁修大抵是不愿意被林可治疗的。 顾承泽犹犹豫豫,含糊道:“国外回来的专家,你觉得怎么样?应该比卢医生靠谱一些。” 顾承泽难得心虚,躲避着宁修的目光。 宁修就懂了。 噢,林可啊。 不喜欢卢医生,所以要把卢医生换掉。那换成林可,还能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宁修很久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 顾承泽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浑话,宁修这么聪明的人,会不知道他在说谁吗? 他抬起头来看宁修,发现宁修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面无表情、甚至有点阴郁的样子。 宁修慢吞吞地说:“不换。我不喜欢。” 第54章 林可【长评-若伊】 关于主治医生的事,顾承泽只是提了一嘴,就再也没有说过了。 宁修表面风平浪静,但顾承泽隐隐知道,宁修很抗拒这件事。 宁修逆来顺受久了,顾承泽好像忘了宁修也是有情绪的,谁会想当另一个人的赝品呢? 卢医生约宁修去研究病情,宁修去了之后才发现林可也在。林可朝他打招呼的时候,宁修内心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或许他跟林可之间,才是命中注定的孽缘。 卢医生说:“宁律师,这位是我师弟林可,你之前见过的。师弟,这位就是宁律师。” 宁修和林可礼貌地握手,然后坐了下来。 卢医生说:“我师弟刚从国外回来,对这个病很有心得。我想着跟他探讨一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思路。宁律师你介意吗?” 宁修就坐在一旁,安静地说:“好的。” 卢医生就拿出病例,跟林可讨论了起来。他们用了很多术语,偶尔会问病患的意见和感受,十分专业的样子。 宁修则是在一旁发呆。他也搞不懂,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他打量林可,发现林可比他矮一两公分,身材瘦削。这一点是跟宁修很不一样的,宁修辞职以后一路掉体重,现在已经清瘦到不太健康了。 林可发现宁修一直在看自己,也下意识地盯着宁修看。他跟宁修有过几面之缘,现在勉强还记得这人是谁,却不太熟悉。 对话中断了一瞬间,卢医生喝了口水,一转头就看见这两人面面相觑,都拿侧脸对着自己。 这一幕有点奇妙,卢医生脱口而出:“没想到你们俩还真有点像!” 宁修和林可同时回过神,看向卢医生。 宁修早知道自己跟林可像了,于是什么话都没说。林可有点迷茫地问:“我有点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子了……像吗?” 卢医生看到两人正脸,怀着找不同的心思一对比,又摇了摇头,说:“好像没那么像了。” 林可有点呆地笑了一下:“哈哈。” 宁修跟林可聊了一会儿,然后加了微信。这是他们俩第一次面对面聊天。林可戴着眼镜,时不时就推一下,气质非常学术;讲话语 速很慢,也很谨慎,不说自己没把握的话;说起专业来很认真,那种一丝不苟的样子的确有些迷人。 微信改版了,林可调不出自己的二维码,宁修就把自己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宁修确定了,林可还不知道自己是他的替身。 那林可知道顾承泽这些年来找了很多替身吗?林可会觉得恶心吗? 有一瞬间宁修很好奇,但终究没问出来。 . 天色忽然变暗。 顾承泽似有所感,看了看窗外,说:“下雨了。” 今年的雨来得格外突然,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泼下一盆水来。 张秘书格外上道,看了眼时间,说:“保镖说,今天宁先生去医院了,现在应该要回家了。” 顾承泽说:“嗯。” 然后站了起来,把文件收拾了一下。 张秘书就知道,顾承泽这是要离开了。 张秘书说:“我开车送您。” 顾承泽说:“不用了,我去接宁宁。” 雨下得太大了,顾承泽担心宁修淋湿了对身体不好,决定亲自去接他,也算是个宁修……一个惊喜? 上次放了宁修鸽子,顾承泽也知道自己不对,总想着在什么方面补救回来。 张秘书说:“好的。” 顾承泽觉得奇怪,回头看了张秘书一眼,说:“你笑什么?” 张秘书一本正经:“我没笑,顾总。” 顾承泽狐疑地盯了张秘书几眼,刚刚张秘书说“好的”的时候,他分明听到了笑意。 张秘书也学会糊弄人了。 顾承泽似笑非笑地看着张秘书,说:“要是再被我抓到,就扣工资。” 然后出了办公室。 张秘书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是愕然。顾总刚刚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吧? 顾总竟然也会开玩笑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顾承泽独自驾车前往医院,特意没给宁修打招呼。 惊喜嘛……是这样的。 但其实顾承泽潜意识里还有另外一种预感……他放了宁修一次鸽子,宁修不高兴了。他吸取教训,在真正落实之前,决定不再承诺什么。 保镖发消息过来,说治疗已经结束了,宁先生打算回家。 顾承泽给保镖发了个消息,让他拖一拖,等自己到了医院就可以离开了。 迎着大雨,路 上行人并不多。 行驶到医院门口,顾承泽忽然在门口看到了林可。 林可就站在大厅里,像是在等谁的样子。 林可看见顾承泽,立刻皱眉,把头扭向一边。 圈子里那么多人,林可只对顾承泽一个人这样,顾承泽也只允许林可对自己这样。 身后传来林可妈妈的声音:“可可。” 林可妈妈收了伞,诧异地喊:“承泽。” 顾承泽转身,对林母点了点头。 林母狐疑地看了看两人,说:“你们……” 林可说:“妈,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然后略过顾承泽,走向了自己母亲。 林母说:“承泽,听说你收购了我们家几个医疗器械厂,是有兴趣往这方面发展吗?” 顾承泽说:“林可回来,是从医还是做研究?” 林母说:“都有。如果你想进军医疗行业,我们两家可以联手。” 林母态度有些殷勤,顾承泽冷淡地想:林家情况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林母说:“正巧我们要去跟当家的吃饭,承泽要不要一起去?” 林可却还是不看顾承泽,盯着某个虚空,就当屏蔽了他一样。 顾承泽看了看林可,嘴角竟然勾勒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顾承泽说:“好啊。” …… 宁修站在卢医生的办公室,透过窗户往下望。 外面大雨瓢泼,宁修的背影安静又单薄,像是要融入到雨幕之中似的。 卢医生一进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叫住宁修,打破了这幅唯美又寂寞的画面。 “你的保镖上厕所还没回来?” 宁修说:“谁知道呢。” “你在看什么?”卢医生也学着宁修,往窗户下面看,然后愣住了。 虽然雨很大,但卢医生也认得出来,那个跟林可并排走的,正是顾承泽。 卢医生呆住了,看着顾承泽、林可和林母分别上了两辆车,然后朝着同一个方向开走了。 卢医生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有些记忆飞快碰撞,出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火花。 卢医生灵光一闪,竟脱口而出:“顾先生的白月光,就是我师弟?!!” 他太惊讶了,同时又觉得自己太蠢了。 宁修和林可长得像,他 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么。 再加上回国的细节…… 这一瞬间,卢医生产生了一种愧疚感,说:“对不起……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会叫师弟过来了……” 林可不知情就算了,可宁修是知道的,那他面对那一幕,该有多尴尬呢? 宁修转头看着卢医生,说:“没关系,卢医生也是好心嘛。” 他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卢医生却觉得他要难过死了。 那顾承泽今天过来,是特地来接林可的?! 卢医生头都大了,代入了一下眼前情况,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 他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让宁修更加难过。 宁修好像看出来他的情绪,说:“没关系。” 像是对卢医生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就在气氛尴尬到顶峰的时候,保镖忽然出现了。 保镖说:“宁先生,我上完厕所了,现在我可以送您回家了。” 宁修说:“那走吧。” 保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顾总叫我转告您,他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宁修说:“可以。” 有了林可,顾承泽竟然连跟他发微信都嫌烦。 第55章 出轨 这两天,宁修和林可熟悉了起来。 主要是因为,宁修的主治医生卢医生有很多院里的事情要忙,林可刚刚回国,还没入职,相当于闲散人员。 卢医生既然把病人介绍过来了,林可就会倾尽全力为宁修治疗。 一次谈话中,宁修不小心知道林可也喜欢花,所以送了对方一盆长势正好的花。 不值什么钱,但养得这样好也要费不少心思,所以作为回礼,林可送了宁修一支钢笔。 今天阳光正好,宁修随便找了本书在阳台上坐着看。他有看书做笔记的习惯,钢笔笔尖在纸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让人又困又安逸。 顾承泽结束了一个会议,出来接水的时候看到了宁修。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把水杯放下,走向宁修。 他挡住了宁修的光,又伸手摘下宁修的眼镜,问:“为什么戴这个?我送你的呢?” 宁修说:“那副太大了,总是往下滑,所以我换掉了。” 顾承泽把眼镜拿在手里把玩,总觉得有哪里违和,只是他也说不上来。 顾承泽一低头,看见宁修手里的钢笔,停顿了一下,语气不善道:“你这钢笔哪里来的?” 跟林可的常用款一模一样。 再瞅着那副眼镜,就知道违和之处在哪里了。 眼镜也是林可常戴的。 宁修仰头看着顾承泽,说:“我新买的,你喜欢吗?” 自从林可回国之后,宁修身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原本不怎么戴眼镜的人,买了跟林可类似的眼镜;不缺笔的人,用上了跟林可相似的钢笔。 顾承泽不知道宁修是从哪里弄到这些细节的,但是在认出这一切的时候,他觉得很荒谬。 顾承泽脸色冷了下来,说:“你在学他?” 宁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承泽的意思。 顾承泽认出了眼镜和钢笔……所以以为自己在学林可? 这一瞬间宁修的心情竟然十分平静……顾承泽果然对林可十分关注,才会看看到的第一眼就认出来这两样东西。 宁修自己没有学林可的意思,但顾承泽这么认为,他竟然也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 宁修笑了一下,说:“哦。” 宁修这样不 在意,顾承泽的心脏好像被人搓了一下,很不是滋味。 顾承泽说:“他是他,你是你。你和他不一样,不用学他。” 宁修完全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摊进吊椅里面,没有说话。 这样一来,他和顾承泽的距离就远了。 隔着一个吊椅的距离看顾承泽,心情居然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宁修在心里默默地说:确实不用学,因为学不像啊。 . 林可邀请宁修吃饭。 接受到这个邀请的时候,宁修很是恍惚了一阵子,然后问林可:“为什么?” 林可说:“到饭点了,一起去吗?我有个朋友,希望你不要介意。” 林可看着宁修,眼神里没有任何杂质,似乎就只是想邀请宁修一起吃饭似的。 宁修对这种作风没什么抵抗力,妥协道:“好的。” 然后林可带着宁修去了一家快餐店。 还有许留。 宁修:“……” 许留看到宁修的那一刹那,也愣了一下,然后问林可:“为什么你们俩会认识?你今天不是过来给人看病的吗?” 林可说:“你要吃什么?是不是可以扫码点单?” 许留多看了宁修一眼,眼神十分莫名,像是有点防备,又像是有点吃惊。但能够看得出来,自从庭审之后,许留对宁修的敌意少了很多。 宁修耸肩,低头点自己想要的汉堡。 周围吵吵闹闹,有大呼小叫的孩子,也有叽叽喳喳的中小学生,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中,林可点完了餐,然后说:“你们俩认识?” 然后又说:“他就是我的病人。” 许留被这个消息砸晕了,当场愣住,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什么?!” 林可在研究什么病、他的病人是什么情况,这些许留都是清楚的。 宁修他……他得病了? 多久了?那他为什么要跟着顾承泽? 这一瞬间,诸多疑惑缠绕在许留身上,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宁修有点可怜。 这顿饭没吃多久,许留心里有事,目光总是落在宁修身上,就连林可都发现了,问:“我们俩是不是很像?” 许留哽了一下,说:“也没那么像吧……” 然后就努力克制自己,恢复了正常。 吃完之后,林可要回林家。宁修今 天没带保镖出门,也没开车,顾承泽让他有事就找司机。 等林可走后,许留踌躇,问:“你现在……跟顾承泽住在一起吗?” 宁修说:“是的。” 许留说:“那我送你回家?” 宁修看了许留一会儿,就在许留尴尬地觉得自己太唐突地时候,宁修忽然点头了,说:“好啊。” 宁修坐上了许留的车。 许留之所以送宁修回家,是因为有些事情想问宁修。宁修知道他想避开林可问一问顾承泽的事情,于是答应了。可许留上车之后又木讷起来,那么长的时间就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宁修说:“难道你也以为我在借机接近林可,想要模仿他?这代价有点大,我觉得不划算。”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他说:“顾承泽这么对你说过?” 宁修转头看着许留,问:“我真的很林可很像吗?” “……”许留说:“认真看,就知道你们俩不一样。林可他……知道你和顾承泽的事情吗?” 宁修摇摇头,说:“不知道吧。” 林可对顾承泽视而不见,又是个专注科研到有些宅的性格,当然不会关注病人的**。 许留就叹了一口气,说:“这太奇怪了。” 宁修是林可的替身,可宁修生病了还要林可来治……这是什么狗血八点档情节。 顾承泽不是喜欢林可么,林可都回来了,他怎么还要绑着宁修?他不是为了林可才遣散那些情人的吗? 许留有些迷茫了。 之后就沉默了,直到车子开到顾承泽的家门口。 宁修说:“谢谢。”然后开了车门出去。 许留本该直接离开,可他还是忍不住钻出车子,叫住了宁修。 “宁修。” 宁修转头看他。 许留抿了抿嘴唇,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话:“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你跟林可都很好。” 宁修愣了愣,忽然回了一个笑容。 这个笑容非常平静,平静到了有些美好的程度。 宁修说:“谢谢。” 许留看愣了。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俩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许留循声望去,发现大门后站着顾承泽,此刻正用一种不快的眼神盯着他们俩。 宁修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今晚不是不回来吃饭吗?” 顾承泽说:“要不是我推了饭局回来,怎么能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呢?” 宁修还没说话,顾承泽就推开院子的大门站了出来,挡在宁修面前,遮住了许留的视线。 顾承泽说:“你来我家干什么?你不是林可的跟屁虫吗?怎么又缠上宁修了。” 许留有些屈辱地说:“你不要把人和人的关系想得这么龌龊,我跟林可是朋友,跟宁修也是朋友!” 顾承泽慢悠悠地转头望宁修,说:“哦?朋友?” 宁修说:“推掉饭局的话,你是不是还没有吃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这避重就轻,却是让顾承泽心生疑虑了。 许留说:“倒是你,你不是喜欢林可吗?林可都回来了,你还没跟宁修断干净,要是被林可知道了怎么办?”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顾承泽的气场立刻变了。他极有压迫力地向前走了一步,说:“你威胁我?” 许留说:“宁修不是谁的替身,你这样对两个人都不尊重。” “我尊重谁,要你来教?”顾承泽甩下这样一句话,揽着宁修的腰进了大门。 许留纵是有千言万语,也都被挡住了。 宁修被顾承泽搂着,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 ——顾承泽把他搂得太紧,好像腰都要被掐断了似的。 顾承泽一路搂着宁修进了房子,关上门,从窗户里看到许留开车走了之后,才转过身面对宁修。 “你怎么敢出轨?”顾承泽捏着宁修的下巴,表情又冷又恨。 宁修愣了一下,说:“出轨?” 宁修停顿了一秒钟,觉得顾承泽的指控格外好笑:“出轨?以我们俩的关系,还用不上这个词。阿泽。” 出轨的前提,是两个人拥有独一无二的排他关系。可,哪怕顾承泽跟其他所有的情人都解约了,他们之间也依然不是这种关系。 宁修能把这件事情理得很清楚,顾承泽却不行。 他只会用那种压抑的声音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他一边说话,一边搂住宁修,手已经伸进了宁修的裤子口袋里。 宁修 的裤子很宽松,顾承泽带着那层兜去握他,隔着好几层布料,宁修还是抖了一下。 顾承泽能够操纵宁修了,身上的暴虐气息就平静下来了。他一边弄人,一边问:“我们俩是什么关系。” 在他眼里,他们做过了,宁修就只能是他的。 他做其他男人的车回来,不是出轨是什么? 宁修伏在顾承泽肩膀上,声音又低又急促,说:“是……是金主和情人。” 这是标准答案。 第56章 治好他 金主和情人。 这是他们的起点。但顾承泽却还是不满足,他像是一条离水的鱼,拼命渴求着什么东西。但鱼是无法跟人类沟通的,顾承泽也是无法跟宁修沟通的。 顾承泽说:“你跟许留是什么关系?” “……朋友?”宁修回答得很犹豫。 “卢医生呢?” “朋友。”这一次倒是没什么可思考的。 朋友……宁修跟所有人都是朋友,唯独跟自己没什么共同话题。 顾承泽指尖稍稍用力,宁修就又痛苦又爽地喊:“疼!” 宁修其实并没有那么怕痛,他只是喜欢撒娇,尤其喜欢在顾承泽面前撒娇。 顾承泽早就学会分辨宁修的爽和疼,他把宁修抱起来,宁修猛地悬空,只能凭借本能攀附在顾承泽肩膀上。顾承泽对这样的状态很满意,一路抱着宁修去浴室。 花洒的冲劲很大,第一波水依旧是冰凉的,但顾承泽已经没有上次那样怜香惜玉了——他算是发现了,宁修不喜欢那样。 宁修只想被狠狠贯穿。 哪怕不是自己也可以。 这个念头浮现出来的瞬间,顾承泽就被某个野兽夺去了理智。 宁修说:“冷……” 顾承泽说:“马上就热了。我要把你洗干净。你跟许留做了什么?他看了你哪里?” 许留的目光曾经在宁修身上停留,顾承泽连那都不能忍受,他觉得脏。 宁修有点哆嗦,说:“我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吃了个饭……” “只有你们两个?”顾承泽冷冷地说,单独吃饭就是约会,约会还不是出轨?“我不管你心里有谁,你还在我身边一秒,就是我的人。既然是我的人,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吗?” 水流打在身上,又冷又疼。宁修终于被顾承泽的控制欲惹恼,说:“不止两个,还有林可。” 顾承泽停住了,然后有些暴躁地欺压上来,说:“林可?你为什么要见林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学他?!” “我是林可的替身,既然收了你的钱,自然要把这个角色扮演好。”宁修笑了笑,说:“除了我会理你以外,你看我演得像么?” 宁修这个笑容竟然真的有些林可的味道……但他说得对,林 可永远也不会这样对顾承泽笑。 顾承泽看了只觉得烦躁……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是因为宁修在学林可吗?还是因为宁修在嘲讽自己? 顾承泽不说话了,用水流清洗宁修,面容冷峻如雕塑。 他粗略地给两人洗澡,然后一言不发地带着宁修去了床上。 宁修想跑,被顾承泽按住脚踝。 顾承泽找了根以前用过的绳索,把宁修的双手和双脚绑在一起,还扣了个解不开的结。这根绳子曾经把宁修绑得很好看,现在却把宁修绑得很痛苦。 这个姿势屈辱又痛苦,宁修觉得有些难受,说:“你放开我……” 顾承泽贴着宁修的耳朵,说:“你不是要替代林可吗?他不给我艹,你来啊。” 两人到底睡过许多次,顾承泽对宁修太了解了,随便一个动作就能引燃每一寸肌肤。 宁修身体发热,心里却冷极了。 是不是熬过这一次就好了?让顾承泽快点身寸出来就好了? 宁修转过头,脸还红着。他喊顾承泽:“阿泽,我不跑了,你快给我……” 宁修很少这样直白,在这种情况下,顾承泽也忍不住。他有些粗暴,说:“再跑我就干/死你。” …… 这一夜显得格外漫长,宁修都不知道是哪里刺激了顾承泽,让顾承泽如此疯狂。 是林可吗?因为自己去见了林可,所以他很生气吗? 宁修在欲海浮沉,他想抱住最后一块求生的木板,可顾承泽绑住了他的手脚,他连拥抱也做不到,只能跟小猫一样地叫着。 顾承泽一边做,一边问他:“还见不见其他男人了?还敢不敢出轨了?” 宁修说不敢。 顾承泽又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宁修学乖了,说:“好哥哥,你是我的好哥哥……” 顾承泽又是满足又是空虚,说:“叫老公。” 宁修求饶:“老、老公……你解开我,我想抱抱你……” 他的每一个音节都很诱人,但顾承泽又清楚地知道,宁修是个小混蛋,为了快乐什么都愿意说,他在这种情况下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不能当真。 一下了床,这人还是会忘记他自己叫过的每一句“老公”,还是会用那种有点距离的表情说,他们是金主和 情人。 他甚至还会去见林可。 宁修说:“我好痛……我受不了了,老公饶了我吧……” 可顾承泽一动,他又会哼哼唧唧地叫起来,像只小猫一样抓人。 顾承泽说:“说你喜欢我,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为了快乐什么都愿意说的宁修,这一次却没有说话了。他闭眼皱眉,嘴唇微动,不知道在说什么。 顾承泽带着一点隐秘的希望凑过去听,却发现这人不停念叨的只有两个字:“林可……” 宁修说:“我受不了了,林可……你放了我啊,林可……” 宁修跟林可睡过了?! 顾承泽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然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安全词。 宁修被绑着手脚,他把这场情/事定义为了s/m。 而他已经求救过许多次了。 . 卢医生接到电话时,正在跟小卢同学看电视。 难得的亲子时光被顾承泽打断,卢医生有些不快,但在听清楚电话内容之后,却立刻皱了眉头。 小卢同学问:“怎么了?” 卢医生说:“你宁叔叔出事了,我去看看他。你在家里乖乖的。” 小卢同学也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说:“爸爸,你一定要救救宁哥哥,不要让他死了。” 卢医生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顾承泽把宁修送到了顾氏的私人医院,卢医生只得打车赶过去。他还通知了林可,谁知到医院的时候,林可已经在大门口等他了。 卢医生说:“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为什么不进去?” 林可说:“……这是顾氏的医院。” 卢医生心里惦记着宁修,还没理清其中纠葛。“宁修怎么样了?他在几楼?!” 卢医生和林可一起上楼,然后在病房门口看到了顾承泽。 林可脚步停顿了一下,顾承泽也站起来,惊讶而严肃地说:“林可?” 林可怎么在这里。 卢医生草草解释:“我请师弟一同替宁律师治病,我师弟是从……” 卢医生本来是想给顾承泽解释一下林可的来历,免得顾承泽不相信林可。可是话说到一半,他就注意到顾承泽死死地盯着林可,其中的情绪太复杂太深沉,他也解读不出来。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林可是顾承泽的白月光,宁修是林可的替身…… 当时情况太紧急,卢医生完全忘了这一茬了。这也不怪他,顾承泽几乎从来没和林可一起出现过,哪怕知道了那件事情,他在潜意识里还是把顾承泽和宁修绑定在一块儿。 顾承泽一字一顿地说:“治病?” 顾承泽思维敏捷,这一刻,宁修的新眼镜,新钢笔,还有跟许留一起吃饭的事情……似乎全都有了解释。 伴随而来的极大的愤怒。宁修瞒了这么久,他跟林可频繁接触是为了什么?他不是不想治病吗?! 自己提了一句让林可做主治医生,宁修反应那么大。卢医生提,他就完全不介意了。 可见宁修根本不排斥林可,他只排斥自己。 顾承泽知道宁修还在手术室里,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可宁修被绑着叫“林可”的样子,还是一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他咬牙切齿,连自己攥紧了拳头,手心被掐出血了都不知道。 林可落后了卢医生好几步,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 宁修被送到顾氏的医院,就已经够奇怪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看见顾承泽…… 林可迎着顾承泽的眼神,问:“你和宁修……” 这是顾家大儿子去世之后,林可第一次同顾承泽对视。 意识到这一点,顾承泽竟然稍稍后退了一小步。 顾承泽说:“宁修浑身发热,还出血了。医生已经看过了,他不了解宁修之前的病情,你们可以去看看。” 顾承泽退开一步,把病房入口让了出来。 林可透过窗户,看了看宁修苍白的脸。 经过顾承泽的时候,忽然被顾承泽抓住了手腕。 顾承泽声音很低,说:“治好他。” 林可手腕一抖,挣脱了。 第57章 你敢【深水-ark】 宁修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 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一时之间有些恍惚。这里是哪儿? 他甚至还生出了“我是谁”的疑问。 旁边有人叫他:“宁修,你好点了吗?” 宁修回过神来,艰难地转头,看到了林可。 他自己都没想到,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林可。 宁修想开口说话,但张了张嘴,只能发出铁锈一般的声音。 林可按住他的肩膀,说:“你不用说话,我问你问题,你眨眼睛就好。是的话就眨一下眼睛,不是就眨两下。” 宁修眨了眨眼。 林可说:“你还疼吗?” 宁修回答:是。 林可又说:“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宁修稍微回想了一下,一想起来就浑身疼痛。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 然后林可就叹了一口气,说:“你在这里慢慢休息。我去找人。” 宁修还记得他跟顾承泽是怎么吵起来的,他只是觉得奇怪,林可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顾承泽还是对他有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呢? 顾承泽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一个专属物品了吗? 林可脚步有些沉重,一走出病房就对顾承泽说:“醒了。” 顾承泽在病房外守了许久,眼睛里都有些红血丝了。 顾承泽抹了一把脸,没有动,却是仰头问林可:“情况怎么样?” 林可说:“他生了这么严重的病,你不知道吗?你还这样对他……” 顾承泽说:“你呢?” 林可愣了一下,说:“我什么?” 顾承泽说:“你为什么给宁修治病?你知道宁修是我的……” 林可没等顾承泽说完,就打断了他,“病人就是病人。就算知道你们俩有事,我也不会见死不救。” 顾承泽的目光一直落在林可身上,听到这句话,顾承泽笑了一下,说:“果然是你啊。” 林可被顾承泽盯得很难受,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丢下一句:“去看宁修。”然后就走了。 顾承泽坐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林可的背影,用轻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话。” 是的,自从顾家大公子去世之后,这是他们俩第一次 有来有往的对话。话题全是宁修,但也已经足够特别了。 顾承泽站起来,但不知道是因为坐太久了血液不流通,还是什么奇怪的心理原因,他踉跄了一下,又重新跌回到座位上。 顾承泽停顿了一瞬间,竟然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确定自己头发没有散乱,才重新站起来,走进了病房。 宁修平躺在病床上,举着一只手,盯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表情空落落的,手指纤细,顾承泽看着甚至觉得有些透明。 顾承泽说:“你还好吗?” 宁修转头看他,眨了眨眼睛,说:“我听到你和林可说话了。” 他声音嘶哑,像是坏掉的老旧唱片机发出来的。 顾承泽皱了皱眉,说:“没办法说话,那就别说了。” 宁修却还是说:“你还喜欢林可吗。” 虽然声音难听,但是宁修的眼神却很清澈。 里头像是什么都没有,又像是什么都有。 顾承泽又一次看见了自己的倒影,但与此同时也看见了医院的陈设,因而显得他冷冰冰的。 顾承泽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有回答。 宁修看着顾承泽。这个人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着装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也跟拿尺子丈量过似的,冷酷地像块石头。 顾承泽指责宁修出轨,却不会对他自己有任何要求。他做出珍惜宁修的样子,却能因为一个许留发怒成这个样子,把宁修做进了医院。 这是吃醋吗?这是爱情吗? 宁修完全给不出肯定的答案。他只是想:顾承泽该有多喜欢林可呢? 才会在自己躺在病床上刚醒的时候,拉着林可聊天。 宁修想,自己终于不再是替身了,而是一个话题、一个借口、一块顾承泽接近林可的垫脚石。 他可以做替身,但他不想做石头。 宁修眼底一片平静,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顾承泽隐约知道,宁修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就会做出某一个选择,但他看不到题干和选项,是不会贸然回答的。 但避而不答,也是一种答案。 宁修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顾承泽一眼。 他脸上的笑容竟然恬静与释然……像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顾承泽猛地向前 一步,抓住了宁修的肩膀,说:“你睡什么!” 宁修闭着眼睛呢喃,说:“你喜欢林可,我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他声音太轻,好像下一秒就要融化在空气里。 顾承泽非不准,要宁修睁开眼睛看他。 宁修翻了个身,背对着顾承泽。 顾承泽想把宁修的身体掰过来,宁修挥手打开了他的手。 宁修说:“我太累了……顾承泽,你让我睡一会儿吧。” 没有人能一直付出,宁修累了。想放弃了。 这句话里的疲惫与无奈击中了顾承泽的心,顾承泽愣住了。 这一瞬间,他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因此什么都不在乎、也无所谓了。 ……原来宁修是以这样的心情面对死亡的吗?. 宁修背对着顾承泽睡着了。 奇怪的是,这一次顾承泽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没有缠着宁修再说什么,也没有把宁修叫醒。 林可说,或许是顾承泽心虚了。 顾承泽会心虚?宁修觉得很好笑。那个人自我中心惯了,心硬得像是石头一样,怎么可能虚掉呢? 林可拿刀给宁修削苹果,一边削一边看着宁修。 宁修看他欲言又止,主动问:“怎么了?” 林可说:“你和顾承泽……” 宁修说:“我跟他,快两年了。” 林可对宁修的情绪是偏向正面的。 这人帮他师兄打官司,听说大获全胜。面对死亡从容不迫,风轻云淡。再加上容貌相似带来的微妙好感……林可以为,他跟宁修算是朋友了。 只是这朋友偏偏识人不明,选了那样一个男人。 宁修脸上没什么表情,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宁修的身体更弱了一些,许多检查都要重新做。但卢医生和林可都知道,这件事情只可能给宁修带来一些不好的影响。 生命的长短不能量化,但宁修脸色变差,却是摆在面前的现实。 林可说:“他不是好人,他不适合你。” 宁修说:“他自大、自私、暴虐、残酷……除了长得好看、有点钱之外,没有任何优点,完全不适合做男朋友。不过幸好,他不是我男朋友。” 林可本以为宁修是个恋爱脑,可看宁修这样,又觉 得他是清醒而理智的。 宁修是个理智的疯子。 林可说:“你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人……” 宁修想了想,笑着说:“喜欢是很难控制的吧。我快死了,没有时间去喜欢另外一个人了。” 林可没有说话。 那苹果削完之后,林可问宁修:“吃不吃?” 宁修摇摇头,既看向苹果,也看向林可。 宁修说:“我认识他,在认识你之前。我喜欢他十几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到底喜欢什么。不过没关系,这个问题的答案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的确喜欢顾承泽,并且短暂拥有过顾承泽。 ——哪怕是偷来的。 “这么久啊,”林可愣了一下,把苹果塞进嘴里。宁修的语气让他想起什么,他突然很有倾诉的欲望,说:“我也有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只不过他死了。” 宁修说:“我听说过。” 林可愣了愣,说:“原来你也这么八卦。” 宁修说:“毕竟我喜欢顾承泽嘛。” 了解这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林可愣了愣,点头说:“也是。我喜欢的人很温柔,小时候我的狗丢了,他半夜跑遍大半个城市,终于找到了。找到了又不明说,而是偷偷塞进我家花园。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条狗,从那之后,他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宁修说:“听起来还不错,比顾承泽好多了。” 林可回过神来,脑海里又晃过顾承泽的身影。 他忽然想起卢医生叫他来医院的时候,顾承泽堵在病房门前,神色一片阴霾。那是害怕失去什么重要东西才会有的恐慌,林可从未见过顾承泽失态成这个样子。 林可心里一动,犹犹豫豫地开口,说:“也许,他比你想象得要喜欢你。” 这句话实在是太好笑了,宁修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因为牵扯了哪根神经,五脏六腑奇异地搅在了一起,疼得不行。 他躬着身体,费尽全力才能将将忍住不哭出来。 宁修额头冒汗,虚弱地说:“要是……要是他真的喜欢我,又怎么会害我进医院?爱是不会伤害人的。” 宁修总算认清,顾承泽这人说一套做一套,其实根本不担心自己的病。 也多亏了这一次,他才能确定这一点。否则 他还真会上当,将顾承泽的占有欲和掌控欲误认为是爱意呢。 顾承泽仅有的爱和温柔,都给了林可。 林可叹了一口气,他觉得宁修说得对。 可宁修说得越对,他越是惋惜。 这样通透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呢。 两个人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林可说:“他不值得你喜欢。” 宁修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病房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承泽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毫无疑问,这句话是林可对宁修说的。 话里的主人公也只能是自己。 顾承泽愣了一下,先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在一起? 随后心里又被一种扭曲的满足感充盈。 顾承泽语带笑意,喊:“宁宁。” 林可一听到顾承泽的声音,就起身打算离开。 顾承泽扭着头,一直看着林可离开了病房,才扭头看向宁修。 宁修躺在病床上,人好像又瘦了一圈。他脸上没有血色,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发现宁修一直在看着自己,便有些恼羞成怒,说:“你看什么。” 宁修说:“看你有多喜欢林可啊。” 也好叫自己完全死心。 这句话说得顾承泽很不舒服。 顾承泽来不及体会内心的酸涩从何而来,便已经脱口而出:“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既然人已经在医院了,那就好好治病。” 宁修还是看着他,眼神干净得像一面镜子。 治病……哪怕不是医生,宁修也明白自己的生病被顾承泽造作得又短了一截。 他不怪顾承泽,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好像快来不及了。环游世界的事情。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自己能立刻离开医院啊。 顾承泽像是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什么,竟然恶狠狠地说:“别想离开我身边,也别想离开医院。你家人还不知道你生病的事情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承泽想到的是那口芹菜。 宁修不听他的话没关系,这世上总有能管住宁修的人。顾承泽有些恶劣地想。 宁修的表情立刻变了……平静的假象被打碎,剩下的只有厌恶和痛苦。 宁修说:“你敢。” 憎恨的表情是生动的。顾承泽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他拍了拍宁修的脸,笑眯眯地说:“你猜我敢不敢?” 第58章 信用 顾承泽很担心宁修的病,时常找卢医生和林可了解情况。 有时候卢医生会单独给顾承泽解释,有时候解释不通或者时机凑巧,也会拉着林可一起。 顾承泽一副深情模样,加上领悟力惊人,几次下来竟然能跟他们聊得有来有回,不仅对一些专有名词了如指掌,还能跟上他们的治疗思路。 顾氏集团最近有大动作,不仅买了几个医疗器械企业,还投资了几个研究药品的公司。 医疗行业是长线投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得到成果的。顾承泽进得急,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大局规划,好像就冲着某一种特定疾病去的。 有人说,林可在这些投资和收购之中出了不少力,再有人把林可的研究方向一对比,就知道顾氏集团这段时间在医疗行业的所有投入,都跟林可有关。 原来是冲着林可去的……这下子真相大白,所有人恍然大悟的同时,又唏嘘不已。 没想到顾承泽还真是个情痴,为了追求林可竟然愿意花这么大手笔。 但林可这默许的态度,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说…… …… 然而这些纷纷扰扰都没有传到宁修那里去。 宁修这段时间被迫卧床,正在医院里好好养身体,这几天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了。 这天迎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许留。 说是意料之外,可宁修看见他的时候也未见得有多惊讶,反而看了他一眼,把今天规定的恢复疗程做完,才慢慢擦着汗走出了房间。 许留就一直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宁修。 尴尬成为常态,也就不那么尴尬了。许留主动叫住他,说:“你……最近好吗?” 宁修摊了摊手,说:“我人在医院,你说呢?” 许留说:“……是病情又恶化了吗。” 宁修不太愿意聊这方面的话题,加上他以前被许留冷嘲热讽那么久,也懒得虚与委蛇了。 宁修直接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留说:“我……” “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探病和聊天的地步。何况你看到我就会想起林可,更不会愿意单独见我。所以,”宁修的话里没有任何情绪,因而显得有些冷漠, “你一定是有事才来找我。” 许留还没说话,宁修又补了一句:“噢,上次你送我回家,被顾承泽看到了,这才是我住院的直接原因。如果你真的没事,那就请回吧。” 宁修不是害怕顾承泽,也不是真的在责怪许留。只是他不打算再忍,原本恶劣的性格也就藏不住了。 说到底,他也不是任人欺负的善类啊。 许留说:“顾承泽他……” 宁修看着他。 “有人说顾承泽和林可有所缓解,最近经常碰面。这件事情你知道吗?”许留说。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听到那样流言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宁修。 宁修知道吗?他面对这样的情况,也甘之如饴吗? 谁知宁修笑了一下,说:“我知道,我得病了嘛。” 要不是这样,顾承泽哪里找得到话题,林可又怎么会理会他呢? 许留哽了一下,说:“你不生气吗?顾承泽他不值得你喜欢……你……” 宁修说:“每个人都劝我,说顾承泽不值得。我很好奇,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你既然喜欢林可,不应该让我绑死顾承泽吗?还是说,你觉得我可怜?” 许留说:“……不是!” 但到底是什么样,他自己也说不清。如果宁修九死未悔,是不是更愿意被蒙在鼓里呢。 宁修说:“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说这些,谢谢。另外恭喜你,你成功了。” 宁修语气挺凉薄的,整个人看起来也跟之前不一样了。 许留总是隐隐约约地觉得,现在的宁修才是真正的宁修。 许留还想说什么,忽然看见顾承泽从不远处走来。 “顾承泽?”这个时间,顾承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承泽脸上噙着虚伪的笑容,揽住宁修的腰。宁修扭了一下,反应有些激烈,说:“别碰我!” 顾承泽怀里空了,他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又露出那种有点残酷有点陌生的笑容,对许留说:“你来这里做什么?许家最近的事情,不够你忙的吗?” 许留说:“许家的事是你做的!” 顾承泽说:“你忙,我们就不送客了。” 然后拉着宁修的手,把人带到了病房里。 病房门缓缓合上,许留看着宁修单薄的背 影,顾承泽有些戾气的侧脸,又想到顾承泽刚刚说的话,大白天的竟然有些发冷。 顾承泽拿了个橘子,慢慢地剥皮。他语气温柔到了极点,问宁修:“今天情况如何?可以正常走路了吗?” 宁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还行。” 至少逃离顾承泽的力气是有了。 顾承泽说:“许家也不太平。许留的父亲娶了三任老婆,每一任都给他生了个儿子。他们三兄弟也要夺权,只有许留信了那兄友弟恭的假话,什么后手都没准备。这样的人是做不了大事的,你觉得呢?” 宁修莫名其妙地看了顾承泽一眼,他对许留和许家没有兴趣,也不知道顾承泽为什么要说这些。 顾承泽接着说:“我十几岁回到顾氏,成年之后顺利掌权。顾家虽然有很多孩子,但都不足为惧。你要是不喜欢顾承安,就把他送到国外去,你看怎么样?” 顾承泽慢悠悠地说话,那个橘子被他剥得干干净净,连一丝脉络都没有了。 顾承泽放在宁修手里,说:“橘子很甜。” 宁修一开始还不知道顾承泽为什么要说这个。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回过味来了。 顾承泽这是在……炫耀? 炫耀自己有多么强大,展示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宁修狐疑地看着顾承泽,他这么幼稚吗? 顾承泽似乎看懂了他眼里的审视。在以前,宁修是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 宁修想了想,问:“顾家大儿子的死,跟你有关系吗?” 顾承泽的表情一下子变了,说:“连你也在意他?你都没有见过他!” 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默认是他杀了顾家大儿子,因而对他充满畏惧。他不介意别人畏惧,甚至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但,林可因为那个死人避开他,宁修竟然也关注这个。 宁修说:“有吗?” 顾承泽说:“是我杀的又怎么样?不是我杀的又怎么样?” 顾承泽顿了一下,想起来什么,说:“对了,你是个律师。你要为他伸冤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顾承泽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了。 他和宁修的一切矛盾,好像都是因为宁修的前职业。 为什么要做律师?做一个乖巧听话、 不愁吃穿的金丝雀不好吗?! 宁修摇摇头,说:“我只是随便一问。” 毕竟这个问题是横亘在林可和顾承泽之间的刺,如果这个问题的答案无关轻重…… 那么他会做什么?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林可,让这两人冰释前嫌吗? 宁修没这么大方。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不管自己和顾承泽会有怎样的结局,他都希望顾承泽和林可互相憎恨,老死不相往来。 顾承泽将这个笑容解读成了嘲讽他自己。 他上前一步,极具压迫感地将宁修按倒在病床上,说:“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宁修这一次也不打算挣扎了,卸掉了全身力气,瘫在病床上,然后说:“要做快做,这次别出血了。不过本来就在医院里……呵。” 宁修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却在想:顾承泽自卑。 他是因为自卑才不敢接近林可的吗?他喜欢林可却又不敢染指正主,因为他觉得自己配不上林可。所以他四处收集替身,替身只要钱,而他有钱。 顾承泽看宁修一副无所谓的出神模样,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 在宁修眼里,自己只是一头色狼吗?除了那事就不会别的了? 顾承泽低下头,在宁修耳边说:“想我干/你?你想得美。” 话是这么说,顾承泽的手却已经探进了宁修的病号服里。 病号服松松垮垮的,顾承泽很容易就掌控了宁修。 宁修眼眶微红。 宁修小声地叫了起来。 宁修扭动着身体。 顾承泽居高临下地看他,宁修因为他的动作沉沦,眼角带着点艳丽,像是快哭出来,又像愉悦到了极点。 顾承泽的手指很快湿润起来,那是宁修身体里的水。 宁修抓着床单说:“你in了。” 顾承泽处在难以忍受的边缘,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是想到那天被绑起来的宁修。他害怕伤害宁修,宁修在他心里已经是脆弱的代名词了。 宁修不是冲着钱和性来的么,他都给他。 但他不会上宁修,至少今天不会。 顾承泽表情冷漠,裤子却鼓囊囊的。 宁修似乎知道顾承泽在跟他赌气,于是也拿出最诱惑的一面,软着声音喊顾承泽的名字。 顾承泽、阿泽、好哥哥 、亲爱的…… 越是娇媚,顾承泽越是冷毅。 到最后,宁修颤抖着设了出来,后面也湿软得不像话。 顾承泽满手液体,他看了看,然后俯身叼住宁修颤抖的唇。 顾承泽用那只肮脏的手捧住宁修的脸,迷恋而笃定地说:“你爱我。” 宁修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他爱自己。顾承泽毫不怀疑这一点。 可宁修的心呢,宁修的眼神呢? 顾承泽稍微拉开了一些距离,说:“其他人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信。你只需要信我。” 然后宁修就问他:“那你爱我吗?” 爱?怎么可能。顾承泽不知道,宁修这样聪明的人,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可为什么,自己竟然犹豫了呢。 顾承泽说:“不要想这些问题。” 宁修又问:“合约还有两个月,到期之后你会放我走吗?” 顾承泽这回斩钉截铁了:“不会。你休想。你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然后他就听见宁修叹了一口气。 宁修有点无奈地说:“阿泽要讲信用啊。” 你不讲信用,那我也不必了。 第59章 离开【长评-若伊】 顾承泽想要进军医疗行业,离不开林家和许家的帮助。三家表露出了一定的合作意向,经常出现在同一场宴会之中。 顾承泽和林可的关系有了解冻的迹象,这对林家来说是好事,也是其他人都在持续观察的项目。 许留站在林可旁边,看着不远处同林家父母觥筹交错的顾承泽,皱着眉头说:“顾承泽不是好东西。” 林可说:“我知道。” 许留说:“那你为什么还……” 为什么还愿意跟顾承泽聊天? 林可说:“他是病人家属。” 病人是指宁修么? 顾承泽就是用这个借口接近林可的吗? 许留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又咽回去了。林可应该不会想知道,顾承泽到底做了些什么…… 谁知道下一秒,林可主动问:“宁修跟他有多久了?” 许留愣了一下,不知道林可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回答:“快两年了。” “两年……”林可低声呢喃。 许留说:“真想不通,宁修为什么愿意一直跟在他身边。是为了钱吗?他的病似乎需要不少治疗费,可……” 也不必是顾承泽。 林可低声说:“他现在不愿意了。” 许留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 林可摇摇头,说:“没什么。” 许留看着林可,发现林可的目光又飞远了。 而顾承泽却和林可的父母一起走了过来。 林可的父母叫他:“可可。” 林可回过头,看到顾承泽的时候甚至微微点了点头。 许留敏感地注意到,不少人的视线都落在这边,要不是偷拍太掉价,恐怕顾承泽和林可谈话的照片已经传遍社交平台了。 顾承泽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纵使这些天跟林可的交流多了起来,两个人之间也从未有过宁修之外的话题。 这个点头相当于是某种程度上的回应了。 顾承泽像是机器人短路一样,“卡顿”了一秒钟,才能恢复正常。 顾承泽对着林可点点头,说:“……林可。” 林家对这个变化是很欣喜若狂的。许留却感到很不解,他既不理解林可为什么会有态度上的转变,又不理解顾承泽明明已经有了宁修,为什么还惦 记着白月光? 林家父母起了个话题,大家一起聊了聊医疗行业的现状和前景。 末了,林家父母感慨道:“可可下周还要回学校处理一些事情,下次回来,大家可以找个时间,仔细聊一聊。” 顾承泽说:“回学校?” 林家父母说:“就是还有一些收尾手续没有完成,可可这次回国也是忙里偷闲,都没能做什么事情。” 顾承泽看了林可一眼,没有说话。 林家父母却说:“如果承泽有时间,可以送一送可可。” 许留吃了一惊,就连顾承泽也露出意料之外的神色。 顾承泽却还是顾忌着林可,他知道林可不愿意搭理自己,现在能这样平和说话,也是因为宁修和林家父母。 顾承泽第一时间没有回应,这让林家父母感到不□□心,于是问林可:“可可,你说呢?”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林可会拒绝,没想到林可思考了一下,竟然说:“不麻烦就好。” 顾承泽一愣,随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太一样了,像是很亢奋,又像是很惊喜。 这一瞬间,许留竟然觉得顾承泽非常青涩。 等顾承泽和林父离开之后,许留迫不及待拉着林可走到一边,他对林可说:“顾承泽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作出喜欢宁修的样子,你不要被他骗了从而觉得他没有威胁!” 林可静静地看着许留,然后疑惑地说:“你才被他骗了。” 顾承泽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上什么人。 林可不可能,宁修也不可能。 许留愣了一下,心里有很多疑问,但竟没有问出口。 . 到了林可离开那天,顾承泽先去了一趟医院。 宁修已经恢复了,医生说他能跑能跳,跟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了,只是身体状态终究弱了一些,让病人注意调养。 宁修这次倒是乖乖的,没有提出要回家去住,而是认真在医院里休养,吃得健康,锻炼也多。 顾承泽对宁修说:“这样就很好,乖乖听话,你不会有事的。” 宁修抬头看他,表情没有任何改变。 顾承泽亲了宁修一下,说:“我晚上回来陪你。” 然后他就开车去机场了。 林可拖着一堆行李,正在走托运。 顾承 泽站在林可身边,看林可同工作人员沟通。 没有林可父母在,林可面对顾承泽的时候又恢复了有点冷淡的样子,看也不看顾承泽,就当他不存在似的。 但林可也不看其他所有人,他办理完托运之后,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籍看了起来。 顾承泽坐在他后面一排的椅子上,也掏出平板电脑处理文件。 时间流逝得很快,转眼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顾承泽完全地沉浸在了工作里,一抬头看到林可的侧脸,才想起来心心念念的林可就在不远处。 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甚至什么事都做不了,就那样紧张而生涩地发呆。 却没有想过,宁修更能让自己分心。 顾承泽不小心转头,看到一个路人长得很像宁修,刚刚登机了。他猛地站起来,下意识想要往那个人的方向走过去。 林可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问:怎么了。 但林可什么都没有说,很快就回过了头,继续看自己的医学书。 顾承泽又望了望那个方向。 很像宁修的人已经消失,应该正在登机。仔细想想,那个身影跟宁修有些差距,宁修已经瘦得跟其他人不太一样了,而那个人确实健康成年人的体型。 不是宁修。 可为什么,顾承泽心里会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 他莫名有些慌乱,说:“我去打个电话。” 也不知道跟谁解释。 然后走到一旁,给宁修打了个视频电话。 直到自动挂断,宁修也没有接通。 顾承泽皱着眉头,拨通了卢医生的电话。 卢医生挂断了他的电话,随后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在开会,怎么了?】 顾承泽问:【宁修现在在哪里?】 卢医生说:【我开会之前他刚刚睡着。需要叫醒他吗?】 顾承泽回复:【不用了。】 应该是自己小题大做了。顾承泽想。 可为什么明明确认了这件事情之后,心底那股不祥的预感还是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顾承泽收起手机,走向林可,他想对林可说,他还有事情要做,就先走了。 然而林可的父母竟然姗姗来迟。他们看见林可和顾承泽站在一块儿,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喜悦起来。 “承泽啊,你们在这里等了多久了?可可一直看书,也不知道请承泽喝杯咖啡。” 林可看了下时间,说:“我该登机了。” 顾承泽说:“去吧。” 顾承泽和林可父母,他们三个人看着林可过安检。 安检完成之后,林可站在围栏那头,对父母挥手再见。 顾承泽知道这份道别不属于自己,可林可视线掠过他的时候,竟然浮现了一个略显诡异的笑容。 顾承泽还没来得及多想这个笑容是因为什么,林可就已经背着包转身走了。 林可父母说:“可可这次就是回去处理一点事情,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承泽啊,你上次买的那个厂……” 林可父母絮絮叨叨,顾承泽跟他们走在一起,却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他想着林可离开的背影,想着在机场看见的那个很像宁修的背影……再一愣神,就想到了宁修。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刻尤为想念宁修,他想见到宁修。 顾承泽打断林可父母的话,说:“不好意思,我公司里还有一点儿事,就先走了。那个厂的事情,我会让秘书跟你们联系。” “诶……”林父林母眼睁睁看着顾承泽快步走远。 那模样,活像是去追逐太阳似的。 顾承泽快步走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一看,发现竟然是宁修打来的。 他放缓脚步,不自觉地笑了一下,接起来,语气温和地问:“宁宁,怎么啦?我马上就到医院来看你。” 电话那头有些嘈杂,一点也不像在医院里。 宁修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不用了。” 顾承泽脸色一变,说:“你什么意思。” 宁修沉默的时候,背景里传来空姐的声音,提醒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带,并把手机关机。 “再见,阿泽。” 宁修听见顾承泽骤然加剧的呼吸声,然后关闭了手机。 他对空姐淡淡一笑,说:“谢谢。” 第60章 走后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张秘书屏息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承泽从机场回来,就是这样一副瘆人的模样,好像能够把整个公司都吃掉似的。 顾承泽说:“给我查!他买了哪一班的机票,在那边是谁在接应。他是怎么去机场的,医院是怎么防范的!” 那个电话仿佛还响在耳边,顾承泽记得宁修说的“再见”,也记得宁修说的“不用了”。 这个人以为这样就能逃离自己?休想。 张秘书说:“是,我马上去办。” 张秘书立刻转身,打算分配任务。在他手放到门把手上,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顾承泽却忽然叫住了他。 张秘书转过头,说:“顾总,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承泽说:“这是他的平板,他做过一个单人旅行计划。你也去查一下。” 张秘书吃了一惊,竟然脱口而出:“单人旅行?怎么会?” 宁先生那样喜欢顾总,又怎么会舍得离开顾总独自旅行? ……还是说,宁先生早就想要离开了? 这个认知比目前的情况更让人心惊肉跳,张秘书忽然发现,他完全不了解宁先生。宁先生那样迷恋顾总,难道都是假的吗? “你在想什么。”顾承泽冷冷地说。 张秘书回过神,连忙去接那个平板电脑。 可不知为何,顾承泽却捏得死死的,没有放手的意思。 张秘书抬头看向顾承泽,发现顾承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就像一头失控的狮子。 顾承泽盯着张秘书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找到他,不惜一切代价!” 张秘书的心脏好像停了一拍。张秘书说:“一定。” 顾承泽这才松开手。张秘书看到顾承泽手背上青筋暴起,也不知道用力到了什么程度。 关上办公室门的时候,张秘书悄悄回头看了顾承泽一眼。 那个杀伐果决的商业巨鳄此时靠在椅子里,一只手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张秘书忽然觉得,这个宽敞明亮又华贵的办公室对于顾承泽来说,只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顾承泽像是失去最心爱玩具的孩子,却完全不知道到哪里去找。 . 卢医生被人堵在办公室里。 顾承泽这次 带了好几个保镖,围在办公室的几个角落,看起来就让人瑟瑟发抖。 卢医生说:“你要做什么?这里是医院,我办公室里有监控的!就算你是顾氏的总裁,也不能公然动武!” 顾承泽没理会他无力的威胁,而是问:“是你帮助宁修逃走的吗?” 卢医生说:“这算什么逃,宁律师自己想要走,你没有资格绑着他。你派人看着他,本来就是侵犯人身自由了!” 顾承泽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明明是在笑,却让人遍体生寒。 顾承泽说:“你和他,还真是很有共同语言啊。” 这句话的语气很奇怪,卢医生愣了一下,竟然觉得顾承泽在吃醋。 顾承泽,吃醋?! 开什么玩笑,这人就算对宁律师有感情,也只是最低级的占有欲罢了。宁律师因为他进了那么多次医院,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顾承泽坐在卢医生的座位上,说:“他既然找你帮忙,那一定告诉过你他要去哪里。” 卢医生大义凛然,说:“我绝对不会说的!” 卢医生还以为顾承泽要怎么样对他了,没想到顾承泽什么都没做,只是前倾身体,靠近了他的电脑。顾承泽打开浏览器,刚打出“冰岛”两个字,就跳出来了一系列搜索痕迹。 冰岛旅游攻略、冰岛自驾游、冰岛极光、什么时候去冰岛比较好…… 顾承泽靠近了卢医生,他比卢医生高大,气质也要更匪更凶悍一些。卢医生的光都被挡住了,这一刻,他觉得顾承泽根本就不像什么大集团的总裁,反而更像是个走投无路的恶棍。 “我不动你,是因为你是宁修的主治医生。等我把宁修抓回来,还要靠你给他看病。”顾承泽慢慢地说,语气竟然还挺温和,“到时候,就要拜托卢医生了。” 顾承泽是怎么能在亡命之徒和衣冠楚楚两种状态之间切换自如的?! 卢医生虽然有点害怕顾承泽,但想到宁修经历的那些,仍旧觉得不值得。他脱口而出:“宁律师真是眼瞎了才会看上你!你害他住了三次医院了,要不是你,宁律师的身体怎么可能现在就成这样!” 顾承泽骤然抓住了卢医生的领子,说:“三次?” 卢医生说:“他疼晕过去的时 候你在哪里?他在京市没有朋友,只能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他为了等你没有吃饭,你约他那么多次,守约了几次?这样的你还想束缚他,你配吗?!” 卢医生情绪很激动,口水都喷到了顾承泽脸上。 顾承泽抹了一把脸,就在卢医生以为顾承泽要揍自己的时候,顾承泽忽然松开了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顾承泽说:“三次。” 他记忆之中有两次,那第三次是从何而来? 不……根据卢医生的描述,那应该是第一次。 他记错宁修的生日,约宁修一起吃饭,结果却因为万奇奇忽然出现而爽约。原来那次宁修不在家里,是因为疼晕过去了吗?原来卢医生用那样的姿势抱着宁修,是因为宁修已经不能自己行走了吗? 顾承泽没得过那病,但他知道误食药物之后有多痛。 宁修在他身边,一直承受着这样的痛苦吗。 光是想着那一幕,顾承泽的腹部就缓缓作痛。顾承泽慢慢捂住了腹部。 卢医生却还不依不饶:“当初确诊之后,宁律师消失了很久,他的同事都以为他环游世界去了。两个月之后再次出现,我还很高兴他愿意留在京市,吃药治病。如果他是为了你才留在京市的,那还不如早早地出国旅游呢!”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环游世界,是他的梦想?” 宁修说过好几次,现在就连卢医生也知道,看样子他的同事们也都清楚。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 卢医生表情古怪,说:“这是宁律师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你一点儿也不关心他。你不爱他,你只是不喜欢失去而已。宁律师没有多长时间了,如果你对他有过一丝真心,那就求你别折磨他了,放他自由吧……” 环游世界,是宁修最想做的事情吗? 放他自由? 顾承泽有些恍惚,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他闭上眼睛。 但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眼里的柔软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异样的偏执。 顾承泽眉眼冷酷,容不得一丝拒绝。顾承泽说:“你错了,宁修最想做的事情不是环游世界,而是跟我在一起。” 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么会 在确诊癌症之后主动联系自己?那是人生中最珍贵的几年,而宁修愿意陪着自己。 宁修是爱自己的。无论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他那时候一定是爱着自己的。 想明白这一点,顾承泽又有些开心了。 他露出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笑容,说:“有件事你说对了,他眼瞎看上了我。” “既然眼瞎看上了我,往后就只能一辈子看着我。” 卢医生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他觉得顾承泽真是太可怕了。 “你真是个疯子!” 顾承泽语气轻快,说:“是啊,可你又能怎么办呢?” 说完这一句,他拍了拍卢医生的白大褂,然后带着保镖离开了卢医生的办公室。 卢医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脚都有些发冷。 半晌,他给林可发了条信息:【他疯了……】 . 万奇奇坐在沙发上,自从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公司对他不管不顾,再也没有联系过他。他自己精神状态也不好。 要不是宁修给他介绍了一个律师,他恐怕已经发疯被关进精神病院了。 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被吓了一跳。从那之后,他是有些一惊一乍的,遇到什么声音都怕得不行。 他从猫眼往外看,竟然看到了顾强的脸! 万奇奇吓了一跳,连忙去敲谢律师的房门——在代理期间,他和谢律师一直是住在一起的。 万奇奇说话很混乱,但谢律师还是弄清楚了发生了什么。 谢律师从猫眼里往外看,发现不仅有顾强,还有顾承泽。 顾强被人押着,表情愁苦又恐惧。 顾承泽似乎知道有人在看似的,说了一句:“你好,我是顾承泽。有些事我想跟你们聊聊。” 万奇奇瑟瑟发抖,谢律师考虑了一下眼前的情况:如果是威胁,就不会把顾强弄成这样子带过来了。谢律师觉得这会是交易,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所以他安抚地拍了拍万奇奇的肩膀,说:“别怕,让他进来吧。” 顾承泽带着顾强进来了。 顾承泽穿着一身高定西装,看起来非常有钱,不该出现在这破破的小屋子。 顾强被保镖控制,站在一旁既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只能瞪着万奇奇。 万奇奇害怕地往谢律师身后缩了缩,顾承泽注意到这个细节,回头看了顾强一眼,顾强就颤抖了一下,然后深深地低下了头,再也没有抬起来。 谢律师问:“顾先生今天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 顾承泽开门见山:“我已经知道万奇奇和顾强之间的事情。我把顾强带过来了,你们要怎么处理他都可以,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 谢律师问:“什么问题?” 顾承泽身体前倾,表情有些偏执,说:“宁修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61章 反问【4k评】 宁修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见这个疑问,谢律师愣了一下,问:“你跟宁修是什么关系?” 宁修在律所里业绩不错,人缘也好,朋友很多,但没几个能交心的。谢律师专门替边缘群体维权,跟宁修那种专做有钱人生意的律师不是一路人,他对宁修不了解。 谢律师只知道宁修一年多前忽然辞职,之后再也联系不上。还是因为万奇奇的事情,他才知道宁修没有离开京市。 我跟宁修是什么关系。 顾承泽有一瞬间失神,但他是没办法说出“金主和情人”这五个字的。或许是因为万奇奇,或许是因为谢律师,总之他绝不会在这两人面前,这样定义他和宁修的关系。 所以宁修有多绝情呢?情到浓时,他竟然也能那么说。 顾承泽面无表情,说:“同居的关系。” 这五个字一出来,空气立刻安静了。 万奇奇用那种特别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顾承泽:虽然顾承泽为了宁修把顾强绑到这里来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可顾承泽亲口说出这五个字,好像更加奇怪。 顾承泽跟宁修同居了吗? 顾承泽好像对宁修动情了。 顾承泽也会对人动情吗? 各种各样的念头来回撕扯着万奇奇,万奇奇的神情有些恍惚。 谢律师看了看顾承泽,又看了看万奇奇,忽然明白了什么,嘟囔着:“他还真是让人不齿啊……” 声音很小,但顾承泽还是听清了。他不喜欢旁人诋毁宁修,即便这是宁修的前同事也不可以。 顾承泽说:“你可以再说一遍。” 谢律师并不会被顾承泽威胁到,于是又说了一遍:“宁修做律师的时候,就为有钱人服务。现在辞职了,原来还是为有钱人服务。我以为他转性了,原来并没有。” 谢律师的看法是很偏颇的,似乎有点看不起宁修。顾承泽皱了皱眉,想阻止谢律师继续说下去,可他对宁修的过去一无所知,哪怕是这样主观的评价,他也很感兴趣。 顾承泽说:“律师是一份职业,他完成得很不错。你可以抛弃对金钱的偏见。” 谢律师愣了一下。 万奇奇有点害怕顾承泽,但很久以前的仰慕还 残留在心中,导致他对顾承泽的心情很复杂。他犹犹豫豫地说:“宁修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顾承泽今天很有耐心,用一种鼓励的目光看着万奇奇。万奇奇从未被他这么温柔地对待,一时之间都快产生幻觉了。 但万奇奇还是说:“当时我差点崩溃,要不是遇到宁修,我可能都会失去生活的勇气。我说想告顾强,他没有笑我,还帮我联系了谢律师……他很好。” 顾承泽从不知道这些,但他可以想象出宁修让万奇奇告顾强时候的倔强模样。 顾承泽指了指角落里的顾强,说:“现在你想怎么报复他都可以。” 万奇奇却摇了摇头,说:“我们法庭上见。” 谢律师说:“宁修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功利、现实,总是会做出父母最放心的选择。这样的人成为一个能赚钱的大律师,一点也不让人惊讶。只不过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奇怪,他竟然也会帮助万奇奇?” 谢律师看了万奇奇一眼,像是在苦恼地思考着什么,然后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是你给的钱足够多吗?假以时日,他会成为我们所里最赚钱的律师。可能他等不及了吧,才会选择你——这样一条捷径。” 看得出来谢律师是一个很有自己坚持的人,他提起宁修的语气、看向顾承泽的眼神,都充满了对有钱人的鄙视。 顾承泽本不该跟这种人聊这么久的——但对方描述的宁修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原来在别人眼里,宁修是这样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功利律师吗? 顾承泽冷冷地看着谢律师,心里想的却是:你不知道他生病了,他需要很多钱,而他真的时日无多,所以你才会这样评价他。 可这个念头跳出来的一瞬间,伤害的却是顾承泽自己。 宁修生病了…… 这一刻,谢律师在顾承泽脸上看到了一些迷茫、一些悲伤和一些脆弱。 但那些很像人类的情绪转瞬即逝,顾承泽眨了眨眼,就又恢复成那个钢铁般冷硬的顾氏总裁。 万奇奇有些怯懦地反驳,说:“宁修不是这样的。” 谢律师和顾承泽同时看向万奇奇。 万奇奇瑟缩了一下,往谢律师身后躲。他说:“宁修 很善良,也很厉害。他明明可以不管我的,但是他帮了我……他还送了我一块四百万的表。我觉得他是一个有点理想主义的,非常浪漫的人。” 谢律师和万奇奇大眼瞪小眼,谢律师说:“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这两个人对于宁修的判断南辕北辙,除了拥有相同的名字以外,几乎是一对反义词了。 万奇奇说:“我不知道……” 顾承泽没有说话。 他觉得这两个都是宁修。宁修的履历干净漂亮,呈现出来的是谢律师口中的那个宁修;而宁修其人柔软又固执,是万奇奇眼里的样子。 如果这两个都是宁修……那么从第一个宁修变成第二个宁修,只是因为确诊癌症了吗? 宁修整天把合同挂在嘴边,是因为跟自己相处的,是那个“大律师”宁修吗? 在宁修走后的这一天,顾承泽忽然发现,他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问宁修。 他一点也不了解宁修。 . 许留的哥哥没有想过,顾承泽会来自己公司。 秘书通传的时候,他甚至以为是有骗子上门了。直到顾承泽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 “顾先生,请问您有什么急事吗?” 顾氏和许氏有了合作,两边也不是说完全不往来了。只是之前的每一次交流都有秘书提前约定时间,因此显得顾承泽这次上门特别奇怪。 除非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紧急的事情。 顾承泽面无表情,语气也很平淡,说:“许留在吗?我给他发了消息,他没有回复我,我猜测他在公司加班。我有些事情想找他确认一下。” 许留的哥哥愣了一下,说:“找许留?”他这弟弟没有野心,在富二代圈子里也没什么存在感。不过做事认真仔细,也不贪心,是很好的副手。 顾承泽说:“请问他在哪里呢?” 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许留的哥哥给顾承泽指了路,然后看着顾承泽的背影。 顾承泽跟以前出席任何一场宴会或者新闻发布会没什么区别,但不知道为什么,许留的哥哥会觉得对方像是有些着急和慌乱……就好像,失掉了主心骨似的。 许留的哥哥忽然想起来,林可这几天出国了。是因为这个吗?真看不出来,顾承 泽还是个痴情种子啊。 许留低头做数据,顾承泽闯进去的时候,许留还戴着眼镜非常茫然的样子。 顾承泽说:“宁修离开医院的车,是许家提供的。” 许留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那又怎么了?” 顾承泽说:“你放宁修走,就是跟我作对。作对之前,你想过后果吗?” 许留当然想过后果……只是他当时觉得,顾承泽的心思明显在林可身上,就算他伙同林可一起把宁修送出国,又有什么问题呢? 他只是觉得宁修跟顾承泽纠缠,实在是很不值得。 可是看顾承泽这个兴师问罪的样子……许留忽然觉得,事情或许不是像自己想象得那样。 许留说:“什么后果?难道你要为了宁修,让许氏破产吗?” 就算顾家比许家强大,但是要斗垮另一方,也是要花费不少精力的,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顾承泽说:“宁修去哪里了?” 许留说:“我不知道——天涯海角,反正是没有你的地方。” 顾承泽说:“你不说我也能查到。冰岛,他一直想去那里。” 许留用异常诧异的眼神望着他。 顾承泽说:“让许氏破产,未免大材小用。不过你惹了我,我想要报复你,还是很简单的。” 许留警觉道:“你想做什么?我哥哥会帮我的!” 顾承泽说:“宁修要在冰岛呆几天?” 顾承泽能查到宁修的航班,但宁修出国之后的轨迹却是无法定位了。 宁修应该买了新手机,他国内的手机号已经关机了,顾承泽拨打很多遍也没有接通。他怀疑宁修另外买了一只新手机。 包括手机在内,所有的潜逃步骤都需要别人帮忙。那些天宁修周围没有别人,卢医生是参与程度最低的一个,这或许是宁修保护卢医生的方法。 许留说:“你想去冰岛把人抓回来吗?” 顾承泽默认了。 许留却觉得有些好笑,说:“你不是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么?你要是真的在意他,现在就去冰岛把人追回来啊!你问我他要停留多久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打算挑个黄道吉日,慢悠悠地过去找人?” 顾承泽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在机场接到宁 修最后一通电话的时候,他是有机会跟上另外一班飞机去冰岛的。可顾氏那么大,纵使没有他也能短暂地运行一段时间,但他也不可能忽然离开,那太蠢了。 他想处理完公司的事情之后,安排大半个周的假期,去冰岛找宁修。 宁修不是想旅游么,他可以陪他。但他决不允许宁修脱离自己的掌控,独自旅行。 但没想到回公司之后,工作越来越多,许多事情完全离不了他,他完全不能脱身。 说到底,宁修也只是一个情人而已。顾承泽不会为了他放弃工作。 就放他在外面玩一会儿吧……总有一天,自己会把他重新抓在手里的 他是这么想的,可许留这样直白地说出来,他竟然会有些不舒服。 顾承泽冷冷地说:“我要做什么,轮不到向你报告。” 许留说脱口而出:“你现在看起来很在意宁修,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感动你自己而已!宁修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吗?你总是把宁修排在最后,他要是等不及了怎么办?” 许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只是为宁修感到不值得。 不仅仅是宁修,被顾承泽纠缠的林可也是。 顾承泽这个人,根本不值得别人真心对待。 “啪!” 顾承泽忽然伸手打了许留一巴掌。 顾承泽眼神冷冰冰的,说:“不准你这样咒他!” 想到那个最坏的结果,顾承泽竟然有些呼吸不过来了。他也害怕起来了……自己这样慢悠悠的,真的来得及吗? 许留被顾承泽扇了一巴掌,却笑了起来。 顾承泽反应这么大,反倒暴露出他外强中干。 顾承泽也是个软弱的人啊。 许留心头涌动起一股莫名的恶意,他有些残忍地说:“你也就只敢对我这样了,明明林可也帮忙了,但你连找他确认一下都不敢。你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林可吗?” 顾承泽眼神恐怖了起来,许留却一点儿也不害怕。 他向前一步,直视着顾承泽,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明白了吗?自己到底喜欢谁。你两个人都想要,对两个人都不公平。” “你到底喜欢谁,宁修还是林可?这个问题你自己弄清楚了吗?” 许留一向是个温吞的人 ……顾承泽第一次发现,对方也能这么锋利。 我喜欢宁修?开什么玩笑。他不过是个特殊一点的金丝雀,我也只是看他可怜,想给他治病罢了。 顾承泽第一反应是否认,但不知为什么,他什么话都没说出口,就因为这个念头而感到心悸。 我喜欢宁修……吗? 这六个字振聋发聩起来,在他那狭小的心房里来回反射。他整颗心都遍布着这个疑问。 第62章 落日【长评-药锤子】 顾承泽回家做了一个梦,梦见漫天的飞雪,宁修在一条小路上一直往前走。 目力所及之处只有宁修一个人,他的身影单薄又孤独,像是整个天地都装不下他。顾承泽喊他:“宁修、宁修……” 宁修停下脚步,回过来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上没有笑容,反而显得愁苦起来。 宁修隔了很远,对顾承泽说:“你别叫我了,我都不能飞了。” 顾承泽伸出手,也不能攥住宁修的一个衣角。 可是,飞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天上忽然飘起了大雪。那雪越来越大,越来越厚,没一会儿竟然把他和宁修之间的路都给封死了。他再也看不到宁修的身影,只能感受到遍体的冷…… 顾承泽感觉自己的手指和脚趾都像是被蚂蚁噬咬一样,钻心地疼。 结果一个翻身,他摔倒了地上。 猫发出惊恐的声音,飞速窜到了一边,然后又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跟猫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忽然无师自通,说:“你想宁修了,你要我带你去找他?” 猫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立刻欢欣鼓舞地喵了起来。它也不怕顾承泽了,冲到顾承泽身边,咬着他的裤子,往门外带。 顾承泽说:“他走了,他不要你了。” 顾承泽发现,宁修这个人狠起来是真狠,说走就走,不管猫了,也不管那份只剩两个多月的合同了。 他不是很喜欢猫吗?不是很有契约精神吗? 原来这个人真能抛弃一切。 要不是这个性格,又怎么会在确诊的时候孤注一掷,割裂了以前的所有,来到自己身边呢? 宁修的多情是真的,无情也是真的。 顾承泽看着那猫,就能想起宁修。他又烦又想念,呵斥了一句:“他不要你了!你滚!” 猫不知道顾承泽为什么突然变脸,无辜地喵了两声。见顾承泽还是一副臭脸,于是赌气似地拍了拍顾承泽的腿,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客厅走去。 那猫小小一只,离开的背影却跟宁修很像。顾承泽骂了一句:“连你也要离开我!” 猫理也不理他,越过客厅,像是要往大门走去。 顾承泽气急了,站起来就要去 抓猫。 谁知还没站稳,顾承泽的胃部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紧接着面前一黑,他栽倒在地上。 昏过去的前一秒,他听见猫着急地跑了过来,不停地朝他叫,还拿爪子推推他,像是想把他扶起来。 顾承泽迷迷糊糊地想:连猫都比宁修心软。 …… 第二天一早,张秘书没能联系上顾承泽。 就算顾承泽偶尔不去公司,也一定会通过视频或者文字说明自己的情况,他是个掌控**很强的老板。 张秘书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然后驾车来到顾承泽家中,才发现顾承泽已经晕倒不知道多久了。 顾承泽躺在地毯上,痛苦地蜷缩在一起,额头直冒汗,嘴唇也十分苍白。 猫守在旁边,用求助的眼神看着张秘书,声音已经嘶哑了。 顾承泽脸上都是羊奶,应该是猫觉得这样是对他好,一口一口舔上去的。 张秘书立刻联系医院,让人派救护车过来。 打完电话之后,张秘书发现顾承泽微微睁开了眼睛,正小声呢喃着什么。 张秘书靠近,发现顾承泽嘴唇不停翕动,说出来的只有两个字。 “宁修……” . 顾承泽躺在病房里,医生对张秘书说:“顾总的胃病又加重了……最近没有按时吃饭吗?” 张秘书说:“最近工作比较忙,再加上顾总也没怎么回家……” 宁修还在的时候,总会准备好晚饭。如果不是遇到了非加班不可的情况,顾承泽也会尽量早点回去。 宁修离开之后,顾承泽就几乎住在公司里了。诚然有忽然变忙的原因,但更多的似乎是顾承泽心情烦躁,不愿意吃饭。 他连鸡汤都没有喝过了。 医生说:“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好好吃饭的。张秘书是顾总的得力助手,要记得提醒顾总,身体健康才是最重要的。没有健康,就什么都没有了。” 医生说这话是无心,张秘书却一下子联想到了宁修。 是啊……没有健康,不仅对自己有影响,还会让另外一个人变得不像他自己。 张秘书正要说什么,顾承泽的父亲却听到消息,已经赶到了。 顾承泽还在床上沉睡,顾岩就冲进了病房。张秘书没来得及拉住他,他就停在顾承泽的 病床前,用力推了推顾承泽,说:“承泽,承泽,你怎么样了?” 张秘书皱了皱眉头,想要阻止顾岩。 顾承泽已经醒过来了,他慢慢地睁开眼,说:“宁修呢?” 顾岩脸色一变,说:“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贱/人!” 顾承泽并不理会他,目光落在张秘书脸上。 张秘书说:“宁先生他……去冰岛旅游了,还没有回来。” 顾承泽目光有些固执,说:“不是。我晕倒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了,他一定回来过了。” 张秘书沉默片刻,说:“是我送您来医院的,您是不是听错了?” 顾承泽眼里的光忽然黯淡了不少,表情也从期待变得冷漠。 他静静地瞥了顾岩一眼,说:“你有什么事。” 顾岩推醒顾承泽的时候毫无顾忌,现在被顾承泽看了一眼,就忽然腿软了起来。他说:“我没什么别的事情,就是、就是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你。” 顾承泽不耐烦地闭上眼睛,说:“说实话。” 顾岩咬咬牙,说:“你前几天那个项目……” 话刚起了个头,顾承泽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滚。” 顾岩:“……” 顾承泽翻了个身,背对着顾岩。 张秘书适时走上前,说:“顾先生,顾总现在不太舒服,您有什么事情,还是改天再说吧。” 张秘书一路送顾岩离开了医院。 顾承泽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针头扎进皮肤里,药液冰凉,顾承泽竟然会觉得手背有些疼。 难道他也跟宁修一样,变成了怕疼的爱哭鬼吗? 张秘书回到病房,问顾承泽:“顾总,今天下午还有一个会议,需要您出席,您看……” 顾承泽说:“推迟。” 张秘书愣了愣,说:“李总也在,他的时间不好约……” 顾承泽说:“你连这点事都做不到吗。” 张秘书愣了一下。 顾承泽仍旧背对着他,语气不耐,但声音似乎不太对劲。 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说:“顾总……” 顾总是……哭了吗? 顾承泽呵斥他:“你很闲吗。” 张秘书被这个问句盯在原处,不敢再往前一步了。 无论顾承泽有没有哭,他的情绪不太对劲,这是可 以肯定的。 顾承泽说:“你先去公司,我好了之后自然会回去。” 张秘书说:“……是。” . 顾承泽竟然罕见地住了一天医院。 在宁修没有出现之前,顾承泽几乎与医院无缘。不是因为他不生病,而是因为他不会在医院里停留太久。 胃痛的时候喝杯热水也就过去了,实在需要打针,也会尽可能把私人医院叫到公司。 在顾承泽眼里,医院太浪费时间了,哪怕在顾家的医院里不用排队,也太浪费时间了。 只有宁修这样脆弱易碎的人,才会离不开医院吧。 顾承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会有赖在医院里不愿意出院的一天。 他在医院里处理工作,总觉得心绪不畅。私人医院已经尽量减少公立医院那种逼仄的感觉了,陈设都尽可能往温馨和生机靠拢。但顾承泽还是觉得压抑。 宁修住院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吗? 护士监督顾承泽按时吃饭,顾承泽忽然想起宁修的猫,他给张秘书打了一个电话,叫张秘书喂猫。 张秘书非常周到,表示已经喂过了。 顾承泽就没有什么别的话可以说了。 吃过晚饭之后,张秘书没有工作了,顾承泽叫张秘书早点下班,然后自己在医院里加班。 夜深人静的时候,顾承泽的胃又疼了起来。 明明只是胃病而已,五脏六腑却好像都纠缠在一起,被搅碎再重组。 护士就在不远处,只要按一下铃就能把人叫过来。 顾承泽却不按。他想起上次因胃痛住院的时候,宁修还在他旁边,紧张地叫护士,还给他揉腹部。 他记得宁修双手那微凉的触感,就像宁修本人一样,带着让人平静下来的力量。 为什么宁修不在这里。 胃好痛啊。 顾承泽有些自虐地忍受着。 人就是这么犯贱的生物,以往稀松平常的痛感,轻易就可以忍受。但被人珍视过之后,就再也没办法回到从前了。 宁修会在那种时候喊痛,会在自己强迫他检查的时候喊痛。 难道他其他的时候就不痛了吗? 顾承泽忽然意识到,那是因为喊痛也没用。除了做/爱以外,宁修并不想与他分享生活与苦难。 一阵难以忽视的心悸, 顾承泽下意识咬着自己的拳头。 自己不在身边,宁修此刻也会疼到难以忍受吗? 在漫无边际的疼痛里,顾承泽做了个决定。明天,明天他就要去冰岛找宁修,他不要再让宁修痛。 …… 与此同时,宁修坐在夕阳的余晖下,正在享受落日。 金发碧眼的男人指着宁修身边的座位,说了句什么。 宁修用英文说:“抱歉,我不懂法语。” 那男人立刻换了英语,说:“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宁修点点头。 男人坐下之后,盯着宁修看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说:“你真是太美了。” 宁修微笑了一下,看着遥远的天边说:“谢谢,请欣赏落日吧。” 第63章 骗子 “您现在就要去冰岛吗?”张秘书惊讶极了,嘴里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顾承泽什么时候这样任性过?他的情感生活十分复杂,但从来不会为此影响工作。 要不是顾承泽最近一段时间改变太多,对宁修的在意也都有迹可循……张秘书恐怕会认为顾承泽被人替换了。 可,顾总对宁修的在意,真的已经到了可以不考虑工作安排、突然做出这种决定的程度了吗? 张秘书忍不住劝:“您未来三天还有很多会议,都是需要您亲自出席的。如果您想去冰岛,我可以帮您安排一下,定在四天后,您觉得呢?” 顾承泽看了张秘书一眼,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已经表达了他的坚定。 张秘书说:“……好吧。开会时我会替您出席,您可以确保视频参加吗?” 顾承泽表情有所软化,像是同意了张秘书的提议。 张秘书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顾承泽忽然站起来走向窗边。他看着车水马龙,看着天边欲坠的乌云,忽然说:“我怕宁修等不及了。” 这句话音量很轻,像一句叹息。里头的情绪却很重。 张秘书一下子被拉到那种有点悲伤的氛围里,想:宁先生根本没在等您,他巴不得逃跑呢。 又过了一秒,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承泽说宁修等不及,其实是害怕宁修的病等不及了。 顾承泽的动作太大,张秘书已经对宁修的病情有所了解了。关于宁修为什么会递上“求职简历”、宁修为什么甘愿当个没脾气没尊严的金丝雀、宁修为什么对顾先生这样包容……他都有了自己的猜测,但他不敢说。 张秘书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顾承泽这样迫不及待,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了。 张秘书很快给顾承泽定好机票,然后送顾承泽去机场。 “公司里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到位,顾总不用担心。您只需要带着宁先生一起,平安顺遂地回来就好了。”张秘书竟然也会说这种话。 顾承泽穿着一身西装,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凌乱,其中一缕正好搭在眼睛上,让他平白多了一份忧郁感。他轻轻捂着腹部,脸色有 些苍白。 胃还是痛。 好像没有宁修安抚,它就会这样一直痛下去似的。 张秘书递上一个包,里头装了顾承泽的胃药、护照、纸币和其他一些基础物资。张秘书说:“这趟航班只有一张机票了,您只能一个人先过去。保镖会乘坐之后最快的飞机过去,您可能需要在冰岛独自呆上十二个小时。” 顾承泽摇摇头,说:“不是独自。” 他有宁修,他一定会找到宁修。 张秘书愣了一下,懂了顾承泽在说什么。他没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说:“宁先生的旅游攻略很详细,他将在一家民宿入住。附近没有酒店,只有民宿。所以我给您在最近的民宿定了几晚,也在最近的市里定了双人酒店,您可以自行选择。” 张秘书说得事无巨细,活像个保姆。 顾承泽以一种不太明显的姿势捂着腹部,扭头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交代完之后,顾承泽下车。 张秘书把顾承泽送进机场,说:“顾总,祝您好运。” 顾承泽的脚步顿了顿,扭头看着张秘书,竟然露出了一个笑容。 顾承泽说:“我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在向谁宣誓。 . 顾承泽坐在候机室,总是想到那个酷似宁修的身影。 张秘书事后调查现实,宁修并不是从这个机场离开的,所以那个身影不可能是宁修。但不知道为什么,顾承泽还是会思考:如果自己那时候拉住了宁修,事情会不会不一样了? 他早知道宁修想离开,所以造了一个精美的笼子。但他没想到林可会横插一脚——他根本没有防备林可。 他也没想到,宁修走得那么决然,连最后两个月合同都不要履行了。 他不是律师吗?这样对自己不公平。顾承泽想。 胃部又隐隐作痛,甚至还有加重的趋势。顾承泽拿出一颗药,没有喝水,就这样吞了。 只要找到宁修,一切都会好起来了。 只要找到宁修。 顾承泽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冰岛。 他的心脏像是也被这架飞机给拎起来了似的,竟然有些惴惴不安,不着地。 顾承泽弄不懂为什么人会产生这种情绪,他是去抓宁修的,这样确定而按部就班的一件事情,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紧张? 都怪难修,让他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如果他向宁修索赔,宁修是不是卖了自己也还不起?没关系,顾承泽只要宁修陪着自己就好。 飞机降落,顾承泽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竟然真的因为一个念头就跑到了冰岛。他怎么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他的工作怎么办? 奇异的是,顾承泽竟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他好像不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值得的事情。 张秘书做事很仔细,把宁修的旅行攻略打印出来了,装在包里。顾承泽对司机报了宁修的民宿地址,然后在车上闭目养神。 腹部的阵痛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顾承泽先前在医院里病得不能站起来,现在却能坐飞机和出租车了。 出租车停了下来,对他说:剩下那一部分,车子开不进去了,客人您只能步行了。 顾承泽说好,然后付了车费。 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行进的时候,顾承泽心想:宁修身体那样单薄,他不冷吗? 顾承泽都有些冷了。 不知走了多久,顾承泽终于来到了宁修定的民宿。他看着攻略计划上的照片,和面前的房子比对了很久,除了老旧一些,没有任何差别。 顾承泽收起攻略,又在窗子上照了照自己,把头发理顺,才从容地走到门口,敲开了门。 没有人开门,里头安静极了,只有灯光和电视的声音漏了出来。 顾承泽听不懂电视里的声音,他想:宁修竟然还看本地电视台吗? 他以为宁修会窝在角落里看书。 顾承泽又按了按门铃,这一次要急促地多。 宁修怎么还不来开门?他是不是……猜到是自己了? 顾承泽竟然有一些紧张,他呼了一口气,面前是一小朵雾气。他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对宁修说话。 宁修想旅游,也不喜欢自己粗暴地说话。所以顾承泽的第一句话要是:我来陪你了。 但这句排练好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因为来开门的并不是宁修,而是一个不认识的欧洲女人。 那女人说着一口听不懂的话,应该是冰岛语。 顾承泽皱起了眉头,用英语问:“你能说英语吗?” …… 经过一段时间的交流,顾承泽终于弄清楚了现状。 那个欧洲女人是房东,今天不该有房客到访,所以她没有准备,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 顾承泽以为宁修已经离开冰岛了,问她上一任房客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女人特别奇怪地看着顾承泽,说:根本就没有上一任房客,上一任房客没有过来,也没有退掉订单,她心怀不安,也正在试图联系那位房客。 宁修的确在这个民宿里定了三天房间,但是他根本没有过来住,也没有取消,而是任由房子空置了三天。 顾承泽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是慌张——宁修没来住,会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 宁修已经联系不上了,电话关机,微信也永远没有回应,不知道是不是弃置了。卢医生和许留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顾承泽甚至用了一点灰色手段,才发现这两人的确没有跟宁修联系过。 宁修好像凭空消失了,最后一次跟外界联系,就是给顾承泽打了那个告别电话。 宁修为什么要打那个告别电话?如果他真的想要逃跑,悄不做声地离开,不是更好吗? 既然那个电话是在飞机上打出来的,那么宁修应该上了飞机。 是在飞机上出事了吗?如果是这样,机场会联系宁修的家人吗?就算联系不上,应该也会联系大使馆。 顾承泽此时意识到,在外人眼里他跟宁修没有交集……就算宁修真的死了,也不会有人通知他参加葬礼。 顾承泽的胃部又疼了起来,这一次跟之前的阵痛不一样,好像有一把小锥子在戳刺,锐利的疼痛割伤了他的心,让他的心脏也汨汨地流血。 房东看他这个样子,几乎以为他要死了。 房东问他:“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顾承泽嘴唇颤抖,像是失了神一样,说:“我要去机场……” 他要去机场找人,他要确定宁修是不是安全地到达了冰岛。 房东说:“现在太晚了,没有出租车的话,你要怎么去机场?你有住处吗?不如在我家里先住一晚,明天再说。今晚不收钱。” 顾承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失魂落魄地往转身往雪地里走。 “该死,你穿得太薄了,这样会冻病的!”房东拿了一件衣服追出来,要披在顾承泽身上。 顾承泽转头看她,眼神里有异样的光芒,说:“你有车吗?我可以买下来。” 房东看着顾承泽的表情,知道他不会改变决定了。房东回到院子里找车,一边走路一边说:“那个人一定对你特别重要。” …… 最后房东找出来的,是一辆自行车。她就在小镇里生活,活动范围不大,也就没有买车。 顾承泽跨上这辆自行车,就要向前赶路。 房东还是说了一句:“这里离机场可有三十多公里!” 顾承泽背影坚定,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房东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个亚洲男人不会回头。 顾承泽骑着自行车,又遇到了一场雪。他没穿雨衣,西装外只有房东好心送的一件类似棉袄的衣服。被雪打湿之后越来越重,也越来越冷。 定下的酒店和民宿都给顾承泽打了电话,确认他是否还到,需要什么帮助。顾承泽说明了自己的情况,问有没有车子可以借用,两边都表示太远了,无法提供帮助。 顾承泽说好,然后就挂断电话,继续前行。 骑到一半,忽然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 顾承泽下了车,冥冥之中他觉得,张秘书这个电话会带来好运。 张秘书的声音有些愧疚,又有些担忧,说:“顾总,宁先生的确没有去民宿,他也没有出事……”张秘书顿了一下,说:“宁先生买了好几张同一时段的机票,他没有去冰岛,而是去了……法国。” 他们本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确认这件事情,但顾承泽胃病犯了之后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导致所有的信息都没有二次确认。 张秘书和顾承泽太相信宁修了,所以直接按照宁修的旅游攻略行动了。却没想到宁修竟然绕了这么大一圈,来制造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的谎话。 所以宁修做那份详尽攻略的时候,就在想着瞒天过海吗? 还是说他因为某些事情,改变了自己的原定计划呢? 宁修说想去冰岛的时候是认真的吗?他说喜欢自己的时候,又是认真的吗? 顾承泽那边忽然安静了下来,张秘书只能听见雪的声音,很是惊慌地说:“顾总?顾总?你还好吗?” 顾承泽已经骑车走了很远,现在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手机也快没电了。 他抬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说:“宁修这个骗子。” 他竟然不生气,有的只是庆幸。 冰岛也罢,法国也罢,骗了自己固然可恶,但只要宁修还活着,就是好消息。 只是顾承泽忽然发现,冰岛的夜晚要比国内更黑一些。 第64章 父母【长评-沧泽】 保镖在冰岛找到顾承泽的时候,他在雪中呆了大半夜,最后是遇到了一个货车司机,把他带到了机场。 顾承泽在机场里呆着,买了一条奇贵无比的手工工艺毯,盖在身上却并不觉得温暖。他想起了很多,然后发现在顾家势力触及不到的地方,他又变成了很久以前那个无能为力的小男孩。 妈妈不喜欢他,他无能为力;顾家带他离开,他无能为力;富二代同学们都欺负他,他无能为力;妈妈死掉的时候,他无能为力…… 他以为他已经要忘掉这些了,因为顾家大儿子死了,因为他掌权了。他带着顾家高歌猛进,姿态悠然,仿佛他天生就是被当作顾家继承人培养的。 林可不看他,但他可以养很多替代品。替代品有跟林可相似的长相、气质或者声音,每一个都很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些太蠢太笨,不能很好地讨好自己,也可以立刻换掉,心里没有一丝眷恋。 他唯一不想换掉的情人,或许就是宁修。 但宁修跑了,他又无能为力起来。 保镖到了之后,一个个噤若寒蝉。他们知道张秘书的情报搜集出现了失误,也知道自己到得太晚了,害老板受冻了。 但他们没想到,这个冷酷到不太好相与的总裁竟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喝着热茶说:“嗯。” 保镖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是继续追去法国,还是回公司? 顾承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 张秘书诚惶诚恐地接起来,问顾承泽:“顾总,现在怎么样了。” 保镖就在镜头角落里,因此张秘书没有问保镖的事情。 顾承泽披着毯子,也不知道是角度问题还是什么,一向高大的顾承泽竟然显得瘦小脆弱。 顾承泽慢条斯理地喝着热茶,热气顺着食道被送到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顾承泽的身体回暖,姿态也慢慢变成了那个刀枪不入的、没有弱点的顾承泽。 就好像茶叶被泡开,舒展了四肢。顾承泽也因为这杯茶,变成了更为怡然的他自己。 顾承泽说:“公司里怎么样了。” 他错过了两个会议,那两个会议都该由他本人参加的。 张秘书说:“顾老先生知道您不在国内,要求代表您参加会议。我联系不上您,所以……” 张秘书话没有说完,但顾承泽已经懂了他的意思:顾岩还没有放弃夺权,这一次自己不在,顾岩或许会认为是自己的弱点。 顾承泽问:“他的表现怎么样?” 张秘书说:“对方公司代表团暂且搁置了合作,说要回去再商议。” 那就是搞砸了。 顾氏集团失去了两个大单子,顾承泽竟然没什么反应。他沉吟片刻,说:“我马上回国。”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那宁先生……” 还找吗? 顾承泽说:“闹够了,该回家了。” 顾承泽语气很轻,但之前举重若轻的气度忽然又回来了。 这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前几天还因为宁修的离开而失魂落魄,甚至一冲动丢下了所有的工作……可现在怎么好像又变回来了…… 顾总不是没有找到宁先生吗? 顾承泽并不会解答张秘书的疑惑,而是嘱咐张秘书买机票回国,然后挂断了电话。 . 宁修在法国的某个小村子里住着。 他出来时带的东西不多,衣服都是到了之后才买的。唯独随身携带的,是一台相机。 人生的最后时刻,看见与自己毫不相关的美好,心里会浮现出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好像对生死又看淡了一些。 在拍一只蚂蚁的时候,听到了别处闪光灯的声音。宁修抬起头,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孔。 那脸孔的主人对他笑了一下,问他:“你是中国人吗?” 宁修说:“是的,你的中文还不错。” 那男人走过来,说:“我是中法混血,我妈妈是中国人,我很喜欢中国。我可以请你喝杯酒吗?” 那男人有点自来熟,气质浪漫张扬,笑容跟太阳一样明媚,实在是非常法国。 宁修被他多情的眼神盯着,心里竟然不感到反感——这些天他遇到了很多类似的浪人,他们用不同的语种搭讪,眼神里的挑逗意味很明显。宁修不喜欢那样的眼神,总是装作听不懂,就那样糊弄过去。 但这个男人不太一样,他的眼神也很明显,但他给人的感觉很舒适。或许有人出生就带着亲和力。 宁修歪头想了想,同意 了,说:“好啊。” 那男人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他对宁修说:“我以为你不会同意的。” 宁修问:“为什么?” 那个男人说:“你的眼睛看起来很有故事,里面曾经装过一个人。” 这男人中文说得很好,偏偏又有一种中国人罕见的热情与冒失。 宁修笑了笑,还是说:“你中文说得不错。” . 宁修的母亲在家里看电视,然后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宁修打过来的,宁修在里头语气平静,说:“妈妈,我在法国看日出,很漂亮。” 宁母说:“最近过得怎么样?” 宁修说:“还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不太能爬山,所以会错过很多风景。” 宁母说:“你工作太累了,每年腾出一段时间去旅游,也挺不错的。明年你父亲就退休了,我们可以一起去。” 宁修那边停顿了一瞬间,然后说:“那恐怕不行,我只有这一个假期。” 宁母被拒绝了也不难过,只是说:“好的,那我自己跟你父亲去了。” 宁修说:“好。” 宁修那边隐约传来男人的声音,宁母好奇追问:“你那头有人?” 宁修是个非常自律的人,这么多年来好像眼里只有学习跟工作似的,连个暧昧对象也没有。他家管得不严,即便上学期间早恋也不会责怪他,但他还是长成了这个样子。 是以宁母这次听到男人的声音,会觉得很惊讶,同时还有些高兴。 宁修没怎么犹豫,语气也没有变化,说:“是的。” 宁母问:“你现在在哪里?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说,在你自己的房间?” 宁修还是那副语调,说:“是啊。” 宁母“哦”了一声,语气非常淡定地说:“难得的假期,玩得开心点。” 宁母又跟宁修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 宁父从书房里走出来,说:“你跟修修打过电话了?” 宁母说:“是的,你刚刚在看书,所以我没有打扰你。” 宁父摘下老花眼镜,嘟囔着说:“偶尔也可以打扰一下我的……” 正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了门铃声。 宁母放下遥控器,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外面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 那男人极其 富有侵略性,哪怕隔着一层铁门,宁母也莫名感到了某种危险,就好像……自己一家人的生活即将被打乱。 顾承泽又按了一下门铃,同时露出了一个有些和蔼的笑容……仿佛他知道宁母正通过猫眼在看他一样。 宁母心情复杂地打开了门,隔着另外一层门,问顾承泽:“你是谁?你找谁?” 顾承泽笑了一下,还微微鞠了一躬,说:“我是宁修的朋友,我是来找您的。” 这个笑容十分奇怪,但他提到了宁修,宁母便把门彻底打开了。 宁父从房间里走出来,老花眼还在兜兜里,他在给花浇水。看见老伴带了个人进来,宁父说:“你是……?” 顾承泽伸出手,说:“我叫顾承泽,我是宁修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前,顾承泽非常刻意地停顿了一下。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他还有其它意思。 宁母坐在沙发上,说:“顾先生,你是宁修的朋友,为什么会来到我们家?你有什么事情不能亲自跟宁修说,反而要来找我们呢?” 电视里的电视剧还在继续,宁母的眼神和问话都有一种因严肃而来的庄重压力。 宁修的父母都是教授,身上带着一种读书人才有的清高与风骨。顾承泽看到他们俩的那一刻,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能养出宁修那样的儿子。 他们跟宁修的关系融洽,但是却也淡淡的。看起来他们把两辈人的人际关系分得很清楚,宁修的朋友是宁修的,他们的朋友是他们的,两边互不干涉,但也互相尊重。 宁修一定没有对他们介绍过自己,顾承泽看着面前有些警惕的老太太,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快意。 无论到什么时候,人都是小时候的那个孩子,都会回到父母身边的。 他不用满世界寻找,他只需要捏住风筝的线头,就能抓住宁修了。 顾承泽对老两口礼貌地笑了一下,然后说:“宁修有个男朋友,伯父伯母知道吗?” 宁父和宁母相互对视一眼,表情凝重起来。 第65章 顾宁【5k评】 “你的意思是,你是囡囡的男朋友,而囡囡现在抛弃你,去国外旅游了?”宁母说。 顾承泽饶有兴味地说:“囡囡。” 这是宁修的小名。 然后说:“是这样的。” “而且……囡囡还得病了。他得病多久了?”宁母问。 顾承泽早有准备,拿出病历单,说:“有一年多了。” 宁父接过去,重新戴上老花镜看了几眼,然后说:“囡囡是确诊之后,才跟你在一起的。” 这些事情,宁修都没有跟他们讲过。 宁父宁母对视一眼,表情凝重又惊诧。顾承泽说:“是这样的。” 宁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说:“这件事情,我们会自己跟囡囡核对。那么你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囡囡知道吗?他既然选择在这种时间离开你去旅行,一定是因为你们之间出了一些问题。你们俩之间有了矛盾和分歧,你却转头来求助囡囡的父母,这不尊重囡囡,也说明你对你们的感情不自信。” 宁父宁母还没有找宁修证实顾承泽的话,但宁修最近两年的转变他们也是清楚的,心中已经有了谱。 可无论如何,认为自己没办法独自处理两人之间的事情,才会求助对象的父母。 出于这个原因,宁父宁母对顾承泽的印象并不好。 ——囡囡交了男朋友,却不告诉他们,说明在囡囡心里,顾承泽并没有重要到那个程度。 这跟顾承泽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以为宁修的父母会因为自己的话而感到震惊。没想到震惊是震惊了,但是主要矛头却依然对准了自己。 因为自己是外人吗?宁修还真是泡在爱里长大的啊。 顾承泽张了张嘴,感到自己在这两位老人面前无所遁形。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跟宁修之间……很复杂。” 宁父宁母说:“那么,你还有别的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需要独自消化一下这些事情。” 顾承泽点点头,说:“我就在最近的酒店里住着,如果伯父伯母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联系我。” 宁母起身,送顾承泽离开。 顾承泽有种对方并不欢迎自己的感觉。 就在大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宁母忽然叫 住了顾承泽。“顾先生,可以留一个电话号码吗?” 顾承泽转身,递过一张名片,说:“当然可以。” 他本来就是过来跟宁修父母“建交”的,但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忘了给出这张名片。 而他是用双手递上名片的,还稍微低下了头,有点敬重的意思在。 这两位老人不一般,跟顾承泽认识的任何一个商场长辈都不一样。他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许没有顾家那么有权有势,却让人轻慢不得。 宁母接过名片,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一字一顿:“顾承泽。” 顾承泽有种被班主任点名的感觉。他视线掠过楼道,有点随意地说:“很小的时候,我在沪市生活。就住在这附近。” . 顾承泽是在沪市开会,才抽了个时间来找宁修的父母。 他去了冰岛一次,冻了一次之后就忽然冷静下来。宁修是他情人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但也不应该为他付出那么多代价。 顾岩知道宁修消失了,应该也能推测出顾承泽缺席那两次重要会议是为了宁修。在豪门斗争之中,任何一个缺点都能被拿来利用,顾岩顾忌着林家,不会对林可下手。但宁修是那样脆弱,他不能继续放纵自己。 于是他想到了新的办法。既然他自己还是童年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那么宁修也应该是。 纵使宁修的童年跟他完全不一样,宁修也还是父母的孩子。他能不联系所有人,但他能不联系父母吗? 他甚至会因为母亲一句随意的叮嘱,而吃芹菜。 顾承泽是个很有心机与耐心的人,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拿不到手的。所以他来到了宁修父母的家里,哪怕宁修可能会讨厌各种方法,甚至可能因此看不起他…… 但没有关系,宁修本来就看不起他。 来到沪市之后,他根据导航来到了宁修父母的家,竟然诧异地发现,他很熟悉这条弄堂。 他还跟随母亲在沪市生活的时候,就住在这条弄堂的尽头。 宁家搬过家吗?如果没有的话,宁修跟他是邻居吗?为什么他不记得宁修了? 顾承泽沿着弄堂慢慢地走,竟然生出一些故地重游的兴趣。 他从宁家出发,往宁修的初中走去——宁修喜 欢那个所谓的学长,就是在初中里发生的事情吧? 他跟着导航,慢慢朝那个学校走去,经过了很多店面,有的还是以前的样子,但大部分已经换了装修,认不出来了。 顾承泽模拟了小宁修上学的路径,发现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跟自己的上学线路重合。 顾承泽进入宁修的初中,沿着主干道走了一圈,发现操场旁边有一片小树林。而从那小树林的边缘往外看,竟然能看到他高中的教学楼。 他不由自主走进小树林,沿着围栏慢慢寻找他高一的那间教室——他在沪市就读了半年高中,就被接回到顾家了。顾家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说两地教材不一样,担心顾承泽学习跟不上,竟然把他塞到初中重新读书。那是一种羞辱,是在像所有人宣告他智力不过关,甚至不值得顾家为他请家教。 那些事情已经不重要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人敢这样说他了。 顾承泽眯着眼睛看向自己高一的教室,很奇怪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己竟然还记得。 然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他在视线偏上的树干上,发现了一个“顾”字。 那个“顾”字被拉得很长,应该是树木长高之后,刻下来的字也被撑得乱七八糟,像个大腹便便的气球。 在那个“顾”字旁边,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宁”字。 这树不知道怎么长的,这两个字竟然被分得很开。要不是顾承泽有意去寻找,根本不可能看见。 顾。宁。 两个字并排站的地方,既可以看见顾承泽的高一教室,又可以看见宁修初中的操场。 顾承泽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心脏扑通——扑通——扑通—— 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速度跳动起来。 这是宁修写的吗? . 顾承泽在酒店里失眠了。 他遇到了一道情感难题,但他竟然不知道找谁求助。 感情这方面,他一直是个差等生。 顾承泽打开张秘书的聊天框,打了几个字又顿住,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张秘书是一个好秘书,却不是一个谈心的好对象。 就在这时候,顾承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国外的号码。 顾承泽接起电话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 那边先是一片沉默,只有粘稠的空气缓慢流淌的声音。 顾承泽先忍不住了,叫他:“宁宁?” 宁修压抑着极大的怒气,这才开口,说:“顾承泽,你是不是去找我爸妈了。” 宁修很少有情感这样浓烈的时候,就连对顾承泽失望的时候,他都是那么冷冷的、淡淡的、无奈的。 可涉及到父母,他就变得生动起来。 顾承泽说:“宁宁,你主动给我打电话了。你去法国的这几天,我很想你。” 他着重读了“法国”这两个字,想告诉宁修他已经识破了宁修的小把戏——虽然是有那样笨拙的方式。他是不会告诉宁修,他追去冰岛还冻了一夜的。 他会带着宁修再去一次。 宁修却没有在意顾承泽这样直白的想念。他说:“你是小学生吗?!遇到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就告家长?!你有什么权利去打扰我的父母!” 顾承泽说:“宁宁,我早就告诉过你了。现在变成这样,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宁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被顾承泽的无耻气死了。 顾承泽说:“合同还有两个月,你就这样跑了。买东西坏了,还可以找商家报销。你这样离开,我为什么不能来找你的父母呢?我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不知道你生病的事情。” 宁修没想到顾承泽会以这个为切入点,一时之间,他竟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顾承泽又说:“死亡是这样重大的一件事情,你不告诉父母,难道以为你真能一个人处理好吗?伯父伯母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很难过。” 顾承泽总是这样自说自话。 宁修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说合同——”宁修停顿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他拿出面对胡搅蛮缠的客户的礼貌腔调,说:“既然提到了合同,你就不能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我都很清楚。” 顾承泽忽然发现,他很喜欢听宁修的呼吸声,这让他有一种宁修还睡在枕边的错觉。 顾承泽轻笑一声,说:“宁宁,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你会感到快乐吗?我们睡了那么久,我们很和谐,这是你我的快乐之源。如果你想要这个 身份,我也可以给你。” 顾承泽像是隐隐占据了上风。 顾承泽说:“死亡是不能独自面对的,宁宁。无论是你的父母,还是喜欢着你的人,你不觉得你应该给他们一个交代吗?” 顾承泽说:“你也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宁修感到莫名,他甚至开始怀疑顾承泽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否则怎么可能这样难以沟通呢? 宁修说:“我该给你什么交代?” 顾承泽说:“你初中时暗恋的学长是谁,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听到这句话,宁修手里的手机忽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重重的的声响。 在通话彻底断掉之前,顾承泽听到另外一个男人的声音。 那个男人的话只说了一半:“我洗完了,你——” 跟宁修谈判时的从容淡定一瞬间消失,顾承泽骤然失语,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掌心被掐出血来了也不感觉到痛。 没有什么比呼吸更痛了。 第66章 再见 宁修再也没有联系过顾承泽。 顾承泽在上海只呆三天,期间每天都去宁修父母家中。 宁修父母与儿子通过气了,也不知道宁修怎么对父母描述顾承泽的,总之他们对顾承泽视若不见,哪怕顾承泽就守在大门口,也当没看见,一个眼神都不给。 顾承泽很少尝见被忽视的滋味,哪怕是被欺辱,那也是一种互动,没有此刻来得这样痛苦,像是钝刀子一片一片在身上刮肉似的。 会议开了三天,顾承泽要回去了。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他守在宁家门口。宁父出来丢垃圾,顾承泽站在阴影里看他,喊:“伯父。” 宁父真当没听见,转身就往家里走,然后在即将关门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进来,卡住门缝。 铁门厚重,宁父关门的力气又大,顾承泽的手被夹得动作扭曲,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宁父到底是个读书人,学不会真正地伤害别人,于是松开了手。 顾承泽捂着手掌,半个身体都站在了门框上。 他的手掌正在流血,宁父看了一眼,说:“受伤了就去医院,别在这里卖惨。这里没有药。” 顾承泽面色如常,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疼痛似的,说:“我明天就要离开了,我只是想告诉您,宁宁的身体不好,他需要接受更好的治疗。如果你们能联系他,最好还是劝他去京市,我能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说到宁修的病,宁父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走开。 顾承泽趁机说:“我们都是为了……囝囝好。” 说出“囝囝”这两个字的时候,顾承泽的声音抖了一下,他心里也触动了一下。 “宁宁”是一个很亲近的称呼,但这种称呼是有限制的——宁家内部总不可能这样取这样的昵称。 因此,顾承泽在叫“囝囝”的时候竟然有一种隐秘的、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宁修家人的亲密感。 谁知宁母从身后钻了出来,拿驱蚊拍拍了宁父一下。 宁母对顾承泽说:“囝囝是个成年人,他有资格决定自己的人生。你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实际上只是在控制他。很多家长都不用这一套了。更何况,你对囝囝来说什么都不是。” 顾承泽瞪大了眼睛,说:“什么都不是?!” 宁母说:“囝囝说,他的男朋友不是你,你只是他曾经的客户,对他纠缠不止。顾先生,我知道你有钱有势,但总有些事情是不能靠这个解决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地址的?这个问题也值得探究。” 宁母骤然间知道儿子患病,神情是有些忧虑的。但在那种忧虑之外,顾承泽却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排斥—— 就算自己把那些事情捅到宁修父母这里,他们也始终站在宁修那边。 因为顾承泽是个欺负、纠缠宁修的外人。 这是家庭的力量吗?顾承泽忽然有些理解不了。 宁母说:“希望你不要再来我家。” 说着,宁母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 顾承泽差点被隔绝在门外,他连忙说:“我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们、你们搬过家吗?囝囝从小就住在这里吗?” 那棵树上的顾宁……是宁修写的吗? 顾承泽问得很急,但宁母隔绝他的心情更加急切。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顾承泽停在门外,久久无声。 那个问题的答案对他很重要。 可为什么重要……他自己也不清楚。 . 因为工作原因,顾承泽又回到了京市。 那个问题最终也没有得到答案,顾承泽只能对着那张照片发呆。 这两个字刻地很深,但随着树木的成长,已经变得歪七扭八。顾承泽有时候盯着照片,会觉得那两个字刻在自己心上一样。 ——无论是不是宁修写的,无论那个“顾”字是不是指他自己。 在顾承泽离开之后不久,宁修的父母就来到了京市。 他们订了酒店,自行挂专家号,咨询跟宁修的病有关的细节。 张秘汇报这件事情的时候,问顾承泽:“老两口对京市不熟悉,遇到了一些麻烦,要不要帮助他们?” 顾承泽说:“帮。” 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一句:“注意不要被看出来。” 他就跟宁修的父母见了那么几面,就已经确定自己的做法冒犯他们了。强硬的帮助对挽回形象没有一点儿帮助,所以他得换一条路。 ——做生意也是如此,投其所好,方能有所得。 可顾承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要 在宁修的父母面前树立良好的形象。 宁修的父母联系上了老同学,老同学是其他学校的教授,老同学再帮忙联系同事,同事又找上了学生……这样一条线捋下来,宁修的父母竟然找到了卢医生这里。 宁修的父母掏出病例,说:“不是我们的病,是我们儿子的病。因为一些原因他不能到场,但我们带了病例过来,希望卢医生能够替我们解答一二。” 卢医生一看病例就愣住了,说:“你们是宁律师的父母?” 宁修父母也有些惊讶,说:“卢医生认识囝囝?” 卢医生说:“我之前是他的主治医生……” 确定双方身份之后,卢医生把宁修的病情解释了一遍。他用的词很克制,但宁修的父母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两人沉默下来。 这种气氛非常压抑,卢医生说:“宁律师之前没告诉你们,或许是怕你们伤心……” 没想到宁修的父母反应并不激烈,甚至反过来安慰卢医生:“在囝囝辞职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虽然没有想到是这件事……难过和伤心都是有的,但我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责怪囝囝身上。卢医生不必如此担心,你是个好医生。” 这两名老人不徐不疾,说话做事自有一番从容气度。卢医生意识到自己反而被病人家属安慰了,有些羞赧。 但他也注意到,宁父接着喝茶的动作,偷偷擦了擦眼角。 宁修父母又问:“既然卢医生是宁修的主治医生,那么我还有几件事情想要了解一下。” 卢医生说:“您问。” 宁修父母说:“环游世界是囝囝从小的梦想,他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种选择并不奇怪。不过,那个姓顾的青年……” 跟宁修通话是,宁修父母也问了他跟顾承泽的关系——那个人气质太强硬,没有一点儿人味,不像是宁修会喜欢的类型,他们两人的关系也肯定不对等。 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人会找到父母家中去呢? 宁修沉默了许久,回答:他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只是一个……客户,从今往后就是无关紧要的人。 宁修说得很艰难,宁母问他:你不愿意说,我可以从别的渠道了解吗? 宁修说:可以,但是 你们不要理会他。 所以在遇到卢医生的时候,他们就来求助了。 卢医生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他们同居过一段时间,但不是伴侣的关系。宁律师应该是对顾承泽有过感情……我不确定。而顾承泽他……”卢医生看了看宁修的父母,像是在权衡要不要说出来,最后在宁母平静到似乎可以接受一切的眼神下,咬牙说:“顾承泽有另外喜欢的人。” 这几句话就将宁修和顾承泽的事情表述得比较清楚了。 宁母“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哦”了一声。 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宁修的旅行漫无目的。 那个中法混血的男人说,他可以陪着宁修。 他的名字叫莫尔斯,是个还没毕业的学生,最近假期,所以在欧洲穷游。他在店里打工的时候看见了宁修,顿时心生爱慕,非常迫切地想请他喝一杯酒。店主看出了他的心情,竟然直接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搭讪。只能说,一切都很法国。 莫尔斯说,他穷游的目的是为了看美丽的景色,而现在宁修就是那片美丽的景色,所以他去哪里都可以。 这话直白而热烈,宁修在他的注视下笑了一下。 莫尔斯说:那你同意我跟你一起旅游了。 莫尔斯将他的爱慕表现得很明显,但他也同样克制,绝不会不经同意做出让宁修不高兴的事情。 宁修热爱这个世界,不仅仅热爱美丽的风景、充满善意的陌生人,也热爱人与人之间那微妙而偶尔的关系。他经历过奋不顾身的爱,也能欣赏旁人对他的炙热温柔。 宁修说:“我的假期不长。” 莫尔斯说:“享受现在。就算你不接受我,也不影响我呆在你身边就感到高兴。” 宁修想了想,又笑了一下,他说:“好啊。” 两个人踏上共同的旅途。 他们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房间却订两间。 莫尔斯没钱,白天需要就近找个地方打工,晚上才能有片刻闲暇。宁修没有资助他旅行,白天拎着相机独自闲逛,拍了很多照片,晚上就跟莫尔斯一起参加篝火晚会。 爱与被爱,都是很值得体验的事情。 他有一种平静的快乐,而他竟然还能带给另外一个人快 乐,这同样令人高兴。 在某个庆典上,宁修和莫尔斯都喝了一些酒,当地人自己酿的,又甜又酸,十分爽口,喝下去之后却后劲十足。 两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莫尔斯不小心与宁修对视一眼,然后动作停住了。 他捧着宁修的脑袋慢慢靠近,眼神迷离而又迷恋,虔诚地像是对待宝藏一样。 就在快要吻上的时候,宁修忽然闻到了两个人身上的果酒香气,然后推开了莫尔斯。 莫尔斯很快醒悟过来,说:“抱歉。我忘了你还有喜欢的人。” 宁修摇摇头,说:“不是这个问题。” 他已经做好了走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莫尔斯深情又多情,假期结束后也会忘了自己,本该是最完美的对象。 但他对莫尔斯的感觉不对。 宁修说:“抱歉。” 莫尔斯愣了一下,说:“你不用为了不喜欢我而道歉,我也不会再这样了。我们还可以继续旅行吗?” 宁修摇摇头,说:“恐怕不行。” 他该出发去下一个地方了。 莫尔斯有些遗憾,但还是露出了笑容,说:“希望你接下来的旅程愉快。” 第67章 死亡【6k评】 “你一个人在外面,这几天过得好吗?”父母问。 宁修回答:“我不是一个人。这几天遇到了一个学生,我们同行了一路。” “学生?你跟他……”也不怪宁修的父母多想,宁修在生命的尽头选择去旅游,他们虽然不舍,但也尊重孩子。既然如此,能跟宁修共同旅游的人,不可能只是一个路人。 宁修说:“我们一起旅游了好几个城市,他说喜欢我,最后我拒绝了。” “哦,”父母说:“如果遇到喜欢的,尽量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宁修说:“没有遗憾了。” 父母又说了几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自从顾承泽把他生病的事情爆出去之后,宁修跟父母的联系变多了起来。他知道父母去了京市,也知道父母联系上了卢医生。 这几天打电话,他们已经不会再提起生病的事情了,只是让宁修在外面好好玩。为了防止宁修有压力,他们甚至没说过想见一见宁修之类的话。 但宁修知道,他们是很想见一见自己的。 宁修想:在真正结束的那一刻,他还是想呆在父母身边。他会赶在死亡之前回国的。 然后正在这时,宁修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个法国打过来的电话。 宁修没存莫尔斯的电话,但那个深情热烈的大男孩说过,他要是想宁修了会打电话的。 宁修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有静谧的呼吸声传来。 宁修说:“莫尔斯?你那边信号不好吗?” 还是没有声音。 宁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已经离开法国了。我说过,我的假期很短。我们这辈子都无缘再见了。忘了我吧,我会换掉电话号码。” 宁修自己经历过一眼万年的悸动,哪怕并不认可自己的魅力,也害怕因此耽误莫尔斯什么。 毕竟莫尔斯还很健康,并且年轻。 电话那头的呼吸忽然变重,宁修以为莫尔斯哭了,于是说:“你别哭,我拒绝你真的不是因为他,只是我对你的感觉还没有到那一步,抱歉。” 话说到这一步,莫尔斯或许会伤心一阵子,但应该不会记挂太久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宁修觉得气氛很奇 怪,于是说:“那我挂了,再见——”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人声。 “莫尔斯……那个人,你跟他做了吗?”顾承泽的声音非常低沉,触及到耳膜的一瞬间,宁修竟然颤抖了一下,然后耳尖红了。 他太久没有听到顾承泽的声音,却没想到还是能瞬间被对方撩拨起来。 宁修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想挂断电话。就在这时他又听见顾承泽像是压抑着情绪,声音又低了一些,说:“跟他做了也没有关系,我……” 顾承泽没有说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半句话就像是吞进肚子里去了似的。 他怎么? 顾承泽把宁修当自己的专属物,怎么可能这么“大方”,不计较他被别人碰过了? 还有顾承泽的语气……不仅声音低,他的语气也像是低进了尘埃里,让人抓心挠肺地疼。 宁修诧异极了……他从没想过,顾承泽竟然会有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一时之间,宁修竟然忘了挂断电话,但也没有说话。 顾承泽见他没有挂断,好似松了一口气,转头问另外一个问题:“那棵树上的字,是你刻的吗?” 这句话里有隐藏的期待,宁修冷冷地说:“你监听我父母的手机?” 这是宁修第一次对父母提起莫尔斯,然后顾承泽就打电话过来了。 宁修不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尤其在顾承泽已经去找过他父母的情况下。 顾承泽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承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沉默片刻之后说:“我在法国出差。”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宁修立刻绷紧了神经,他的下一个反应就是逃跑。 顾承泽自顾自地说:“我不是特意过来的,只是这边有个会议而已。” 不过那会议也不见得非要顾承泽参加。 顾承泽是不会跟宁修说这些的,他只会说:“世界这么大,我放你去看。但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 顾承泽说这句话的语气很奇怪,有种精神病人一般的偏执。好像所有人都告诉他地球是圆的,他却偏偏坚持天空是方的。 听到顾承泽这句话,宁修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顾承泽还是这样地自说自话,但宁修已经 不愿意配合他了。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顾承泽说:“那棵树上的字是你刻的,对不对。你很久以前就已经喜欢我了,对不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顾承泽说完这句话之后,语气里的脆弱和颤抖消失了一些。 他固执地对自己重复:“你一直喜欢我,所以不可能跟别人在一起的。” . 出了这件事情之后,宁修对父母说了这件事情。 父母有些惊讶,说:“他……” 宁修冷漠地说:“他就是这样的人,以前有以前的原因,现在不打算继续接触了。说不定他现在还在监听我们的电话。所以爸妈,对不起,我暂时不会用这个号码跟你们联络了,我会经常给你们写明信片的。” 这头的顾承泽呼吸一窒,他知道宁修有自己的坚持,但他没想到这人这样绝情。他明明知道自己在监听,所以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吗? 宁修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异议,说:“你决定就好。” 一家人沉默了一会儿,宁修的父母突然说:“你什么时候……” 这话没说完,他们想问宁修什么时候回来、还会不会回来,但若是顾承泽有可能监听的话,这两个问题就不能问出口了。 宁修轻轻地说:“我知道。” 他知道父母想说什么,他也想见父母,但还不到时候。 宁修的父母也说:“好。” 这样云里雾里的对话之后,宁修就挂断了电话。 监听电话的顾承泽有种非常烦躁的感觉,那一家人十分默契,好像一个话头就能理解家人的含义。可是他不行。 顾承泽有一种他跟宁修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就不应该在一起的错觉。 这个错觉让他愈加烦躁,他却没有办法排解。 . 从法国去了威尼斯。 威尼斯的美,和法国是不一样的。 宁修在阴雨连绵的时候抵达,因为伞不够大而淋湿了半边身体,又在入住酒店的时候被人拿走了行李箱。 宁修:…… 这一段旅程不算愉快,但也是另一种经历。 好在手机和护照在包里,能够顺利入住酒店,该冻结的东西也能冻结,倒不至于影响太多。剩下的事情可以明天再去处理。 宁修独自进了房间,酒 店隔音不好,他能听见隔壁奇怪的声音。 宁修愣了一下,然后暗自摇头。 美丽的城市,如果他不是以这个姿态独自一人前来,或许也会和隔壁房的客人做同样的事情。 如果是来威尼斯,他的同伴或许会是…… 宁修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竟然是莫尔斯的身影,其次是顾承泽。 但这两个都不可能了。 宁修洗了个澡,浴缸很大,很舒服,宁修整个人都很放松。 但同时也觉得……孤独。 这种孤独被温暖的水流浇开,然后像冰块一样散发着冷气,包裹了宁修的身心。 他独自一人来到威尼斯,也将独赴死亡。 不知是不是心境的关系,闲适慢慢变成了惫懒,宁修动也不想动,只想就这样睡过去…… 与顾承泽纠缠那么久,死亡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敦促宁修离开顾承泽的理由。 可这一刻,死亡忽然被具现出来。它是窗外飘零的雨,是隔了一堵墙壁的吵闹声,是逐渐变冷的泡澡水,是被偷走的行李箱。 他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不知过了多久,宁修是被一阵剧痛叫醒的。 浴缸里的水已经凉了,他的身体从未这样冷过。四肢百骸像是被冰冻了起来,他从未这样疼痛、这样无力。 生理性的泪水流了出来,宁修只顾着疼,对此一无所知。 他慌乱摸到了手机,要给父母打电话。 他快死了吧……他不能死在外面,他想见父母最后一面。 可电话拨出去之后无人接听,宁修越来越疼,越来越冷。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又急切的声音:“宁宁?!” 第68章 意大利 那通电话一直接通着,宁修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却还是能听见顾承泽的声音在耳边。 他想:好吵啊。 然后就真正地睡了过去。 …… 顾承泽的“重要”会议开了一半,就从宴会上匆忙离开,任谁都看得出他不太对劲,宴会上有几个对顾承泽比较熟悉的中国商人皱了皱眉头,思忖:顾承泽这反应,跟顾岩死了似的。 转念一想,不对啊,顾岩死了顾承泽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这样着急,这样悲伤。 . 根据电话定位宁修的地点之后,顾承泽找意大利的合作商帮忙,总算先把人送进了医院。 顾承泽到意大利的时候,双目通红,像是一匹狼。法国到意大利的飞机因为暴雨停航了,他是冒着暴雨开车过来的。 宁修还在睡,顾承泽隔着玻璃窗看他,他带着呼吸罩,浑身与各种奇怪的管子相连,几乎看不出他本来的样子。 顾承泽却知道,他瘦了。 一个人在国外旅行,哪怕遇到了能够同行的追求者,对方也不知道他的病情,不会将他当作病人对待。 意大利友商过来与顾承泽谈话,对方问顾承泽:“这是你的情人吗?” 顾承泽看了意大利友商一眼,不知为何内心忽然涌起一丝冲动。他非常认真地看着对方,说:“他是我的男友。” 意大利语的情人和男朋友是两个词,顾承泽觉得,这两个词是不一样的。 友商看出顾承泽不太愿意说话,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祝你好运。”就离开了。 顾承泽在窗外看了好久,医生走过来问他:“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顾承泽说:“是的。” 一个不眠夜。 顾承泽与医生沟通了许久,虽然请了一个翻译,但专业名词难以翻译,最后还是顾承泽结合了他跟卢医生沟通的思路,跌跌撞撞地跟医生交流。 与意大利本地的医生和卢医生共同探讨之后,两边都认为,让宁修在意大利静养一阵子,是比较合理的选择。 卢医生忧心地问:“这件事情要告诉宁律师的父母吗?” 明明跟宁修息息相关的事情,应该先问过父母才对,但卢医生的第一反应竟 然是从顾承泽这里寻求建议。 顾承泽思考了一会儿,说:“等宁宁醒了再说。” 卢医生问:“顾先生,你工作那么忙,你会在意大利一直陪着宁宁,直到他身体好转,可以回国吗?” 意大利的医疗水平跟不上,宁修这情况要么回国内,要么在美国,这是最好的两种方案。 也不知这句话哪里戳到了顾承泽的怒点,顾承泽忽然说:“我不陪他,难道让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陪他吗?” 卢医生愣了一下,然后说:“宁律师有新的追求者了?” 他竟然还小声感叹了一句:“那也挺好的……” 顾承泽这性格太偏激,要么就把人宠上天,隐忍克制又予取予求,比如他对林可那样;要么就把人贬到地下,态度恶劣又占有欲强,比如宁修。 跟他在一起吃跟坐牢似的,卢医生觉得他不适合宁修。 顾承泽在电话这头听到卢医生的嘀咕,冷声道:“你说什么?” 卢医生连忙说:“没什么……总之如果翻译过程没有出错的话,我建议宁律师还是现在意大利呆几天,确定身体没有问题之后,再决定是否还接受治疗、该怎么治疗。” 顾承泽说:“治。” 卢医生说:“可是,这应该由宁先生自己来决定……” 治疗过程太痛苦了,卢医生能理解宁修的想法,他曾经接待过很多放弃治疗的病人,有的是因为贫穷,有的是因为对生命没有了期望……不管是因为什么,医院无权强迫病人治疗。 可顾承泽固执地说:“他给我打电话了。” 宁修给他打电话了,那就是同意回到自己掌心了。 卢医生犹疑道:“可是,那通电话不是打给你的……” 宁修打给自己父母,宁母因故没有接到,顾承泽便不知道借助什么手段,把电话转到他那里去了。 明明顾承泽比宁父宁母更有可能提供帮助,但在那个时候,宁修也从未想过求助顾承泽。 卢医生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顾承泽挂断了电话。 顾承泽已经变成了不愿意了解真相的、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疯子。 . 宁修在病房里睡了十五个小时,才勉强醒了过来。 医生冲进重症监护室的时候,顾承泽的整颗心 都被提了起来,只敢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看。直到医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才用意大利语问:“我可以进去吗?” 听到他声音的一瞬间,宁修就认出他来了。宁修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就像触电似的移开了目光。 这一个细节没能逃脱顾承泽的眼睛,顾承泽被刺痛了……宁修就这么不愿意看到他? 顾承泽得到医生的允许,慢慢走了进来。医生退开了些,把空间留给这一对小情侣。 宁修艰难地偏过了头。 顾承泽说:“宁宁,我抓住你了。” 宁修干脆闭上了眼睛。 顾承泽说:“囝囝,你累了吗?那就先睡吧,我陪着你。” 话一出口,宁修就看着他,语气生硬道:“不准叫我囝囝。” 顾承泽缓缓勾起嘴角,笑了一下,说:“你现在有办法拒绝吗?” 这里是意大利,宁修语言不通,身体不好,除了接受自己的安排,还能做什么吗? 宁修太脆弱了,身体瘦弱,脸色苍白,连一向红润的嘴唇也干涸了起来。 这一刻顾承泽的内心忽然生出一种残酷的快/感,好像宁修变成了他的掌中之物,宁修是他一个人的宝藏,没有人会再来打扰他们。 宁修看着围在周围的医生,用英语说:“我要出院。” 顾承泽摇了摇头,说:“他们听不懂,就算听得懂,你认为他们会听你的吗?” 宁修:“……你!” 顾承泽脸上带着温柔和煦的笑意,他坐在床边,低头吻了吻宁修的嘴角。 宁修说:“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他想挣脱顾承泽,但没有力气。 顾承泽一边吻他,一边说:“你不满足于情人关系,那我们可以进入一种新的关系。你喜欢我这么多年,临死之前还要跟我在一起……这么浓烈的爱,我不好好报答,怎么对得起你呢?” 听到这句话,宁修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脸上……他是喜欢顾承泽,但这本该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的爱意柔软,但顾承泽是个坚硬的人,他并不会好好保存这份爱意,只会在这种时候当作武器掏出来,不停地伤害别人。 宁修刚醒过来,躺在病床上没办法挣脱,只好张开嘴,重重地咬了顾承泽的舌尖。 血腥味很快弥漫开来,顾承泽或许是痛的,但他只是送着自己的舌头更加深入。血腥味更重了,宁修被迫咽了咽,心里只觉得恶心。 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顾承泽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顾承泽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可怕的话:“你根本保护不了你自己,还是被我绑一辈子吧。” 身边的意大利医护人员听不懂中文,看着两人温言软语地接吻,还以为这是一段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纷纷鼓掌。 宁修不想看顾承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 顾承泽在意大利滞留了好几天,法国那边的负责人一直在联系他,都让张秘书处理了——那本来就只是一个小合作,按道理来说是轮不到顾承泽出面的。顾承泽愿意出这个差,更多是出于一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心理。 现在逮住了宁修,顾承泽身上那种疯狂的气息被隐匿起来了,表面上看还是那个理性严厉的顾大总裁。 张秘书问顾承泽:“顾总,您什么时候回国?需要我提前准备私人飞机吗?” 顾承泽说:“暂时不用。” 宁修听到他打电话,忽然说:“我要回去。” 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宁修对自己与死亡之间的距离有了一个直观的了解。他不能再耗在这里了,他想见父母一面。 顾承泽说:“后悔出国了?也对,顾家能给你最好的治疗和支持,你太冲动了。” 顾承泽轻轻叹了一口气。 宁修并不怕死,也不后悔。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见父母一面,就像他应该去看看世界、应该体验被别人追求一样。 这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可惜顾承泽永远理解不了。 宁修有些诧异地说:“我为什么要后悔?我看到了美丽的景色,也遇到了爱我的人,对于这场期待已久的旅行来说,我已经够本了。” 只是倦鸟归巢,他终究还有另一种牵绊,与顾承泽毫无关系的牵绊。 听到宁修这句话,顾承泽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一字一顿地说:“爱你的人?” 是指那个莫尔斯吗? 顾承泽说:“你跟他做了?” 宁修看着顾承泽冷冰冰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说:“他比你温柔多了,至少不会让我 在床上流血。” 顾承泽猛地站起来,欺近宁修,说:“你什么意思?!” 宁修说:“他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年轻,比你温柔……他的嘴唇很柔软,亲我的时候带着果香气……” 宁修刻意说得很慢,看顾承泽的表情慢慢变化,他竟然有一种奇特的快/意。 顾承泽不是占有欲强吗? 宁修停下来,有意无意地舔了舔嘴唇,说:“你不是说,你不介意吗。” 顾承泽身上有惊涛骇浪,但随着这句话,他忽然平静了下来。 顾承泽说:“啊,你在刺激我。” 顾承泽拿大拇指蹭了蹭宁修的嘴唇,说:“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我能找到你父母,找到那个莫尔斯只是时间问题。” “卢医生帮你逃走,我可以不追究他,因为我还需要他帮你治病。那个莫尔斯似乎是个穷学生?我不喜欢有人惦记着你,你猜我会怎么样?”顾承泽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 但他一直都是用这种语气来威胁别人的。 宁修变了脸色,说:“你不能……!”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我凭什么不能?只要我想,我还能把你关在这个医院关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你不是想见父母吗?那就好好活下去。” 顾承泽舀了一勺粥,这是他亲手做的,他嫌弃意大利的粥不正宗。 宁修抿紧了嘴唇,顾承泽就自己含了一口,然后按着宁修,非要让他喝进去。 宁修被撬开了一条缝,他又故技重施,咬了顾承泽的舌头。 这一次咬得更狠,顾承泽吃痛地抖了一下,但依然没有收回。 宁修想喝他的血?只要宁修愿意吃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 喂完一碗粥,顾承泽连唇角都被咬烂了。 他面色如常,仿若一个胜利者一样退出了病房。张秘书早就挂断了视频通话,以免偷窥老板的私生活。 顾承泽重新打过去的时候,张秘书停顿了一下,说:“顾总,你的嘴唇……” 顾承泽随便拿卫生纸擦了擦,卫生纸上很快流下点点红色的血迹。舌头沾上去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顾承泽说:“没关系,继续说。” 张秘书说:“宁先生的父母已经知道了 宁先生的事情,他们准备订机票来意大利。您说……” “两位老人过来太麻烦了,给他们安排一架飞机。”顿了顿,顾承泽又说:“如果卢医生可以请假的话,把他也请过来。” 张秘书说:“是。” 顾承泽说:“那个莫尔斯……” 张秘书还是这样面面俱到:“根据宁先生新的电话号码和通话记录,我们已经确定了莫尔斯的身份,现在就发到您的邮箱。” 顾承泽打开邮件,看到莫尔斯的照片,竟然想起宁修的描述。 ——他比你高,比你壮,比你年轻,比你温柔……他的嘴唇很柔软,亲我的时候带着果香气…… ——他比你温柔多了,至少不会让我在床上流血。 顾承泽去找自己的胃药,明明就在桌面上,但他去拿药盒的时候,还是碰倒了许多东西。 水杯摔成了碎片,顾承泽弯腰去收拾垃圾时,忽然被碎片割伤了手指,血流不止。 他的胃又痛了。 第69章 寂寥 宁修坐在病床上,忽然要自己的手机。 顾承泽说:“你要手机做什么?你想联系莫尔斯吗?” 说着,却还是把手机给了宁修。 顾承泽还以为宁修会为了气自己而当面跟莫尔斯联系,毕竟宁修为了气他曾经说过那种话……顾承泽觉得无所谓,宁修愿意气他,说明心里还有他。 顾承泽不介意宠物张牙舞爪地对自己撒娇。 谁知宁修拿到手机之后,就再也没有看顾承泽一眼,而是自顾自地打开视频网站,开始看剧。 他读书时忙,工作时忙,给顾承泽当金丝雀的时候还是忙,竟然没有什么时间看剧。 顺着网友推荐的神剧列表,他随便找了一部,发现人类创造力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同样神奇,于是就这样废寝忘食地看了下去。 他被顾承泽困在医院里,他的身体不自由,心却是自由的。 顾承泽无法真的束缚他。 顾承泽给宁修削苹果,苹果皮薄薄一层,又细又长,就没有断过。 苹果皮掉到垃圾桶里,还弹了弹。 顾承泽把苹果递给宁修,说:“吃吧,对你身体有好处。” 宁修不吃,还是看剧。 电视剧很热闹,病房里却一片死寂。两个人明明就呆在一间房里,却完全没有互动。 顾承泽竟然不在意,而是就着宁修看剧的声音工作,开会时也不避开。下属汇报工作时,听到电视剧的声音,表情都有一些微妙。 宁修听到了有关顾氏的很多机密……那不该是他知道的事情。 直到最后,那盘苹果也没有人吃。 顾承泽去上厕所,回来时听见护士跟宁修用英语交流。 宁修说:“这只狗真可爱。” 护士说:“是一位病人家属偷偷带进来的,它乱跑,打扰到您了,不好意思。” 宁修说:“没关系。” 那狗汪汪地叫了几声,护士说:“它可能是想吃苹果了。” 宁修语气轻轻的,说:“这苹果脏,不能吃了。” 护士说:“啊,可是它明明好好地摆在盘子里……” 宁修说:“摆在盘子里也脏了,还是扔了吧。” 对话进行到这里,顾承泽就走进去了。 护士抬头看着顾承泽,说:“顾先生。” 宁修只当没听到动静,温柔地看着那条狗。 顾承泽走到床头柜前面,亲手把那盘切好的苹果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说:“不喜欢吃苹果吗?明天吃香蕉可以吗?” 护士还在惋惜:“这苹果看起来挺好的……” 护士带着狗出去了,宁修就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手机上。电视剧重新播放,闹哄哄的。 顾承泽说:“你喜欢狗?我们去养一条。” 宁修没有说话。 顾承泽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又说:“对了,你还养猫。你喜欢动物吗?还是说,这也是你‘世间美好’的一环?”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宁修说,自己也曾经是他的美好。 那是在什么时候说的来着? “曾经”又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的阅读理解能力没有问题,在骤然想起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无法强迫自己接受,因此只能说:“你初中时的学长,美好吗?” 宁修有些烦恼了。 他回过头看着顾承泽,说:“过期了。” 顾承泽下意识问:“什么?” 宁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初中时喜欢的学长是你?你错了,我喜欢的人叫顾扬,他比我大,早就转学离开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顾扬就是顾承泽被顾家彻底接受之前的名字——只有顾家的继承人,才配列入族谱,做“承”字辈。 顾承泽先是一阵欣喜——宁修终于亲口承认喜欢他了。 原来宁修那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可是他却忘了宁修的存在。 但是在那股强烈的欣喜之后,顾承泽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悲伤。 因为宁修说,他喜欢的是顾扬,而他再也没有见过顾扬。 就算宁修承认喜欢过他,可这份宣言同时也意味着,宁修再也不喜欢他了。 顾承泽的心抽搐了起来……他突然有点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沪市注意到宁修?如果他那时候知道宁修喜欢他,情况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 为什么我会错过这段感情…… 顾承泽的表情渐渐衰败下去,隐隐有种让人绝望的感觉。 宁修说:“顾扬当然是我的美好。可是再美味的蛋糕,放久了也会 过期变质,会发霉。我尝过了发霉蛋糕的味道,那又怎么样呢?” 顾承泽知道,发霉的蛋糕是指自己。 在宁修眼里,自己是那样不堪吗? 顾承泽有些自虐地想。他逼问宁修是不是喜欢他,没想到宁修承认了,反而让他更加难过。 正是因为确认了这一点,所以另外一个事实也更加明显。 ——宁修不喜欢他了。 这比从未喜欢过更加伤人,已经被吃烂嚼透的、腐烂的蛋糕,凭什么让人再尝第二口呢? 顾承泽低着头,竟然有些站不稳了。他顺势坐在病床边缘,说:“这一口蛋糕吃了这么久,你不就喜欢这个味道吗?” 宁修没想到顾承泽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但他也懒得跟对方争辩了,于是低下了头,继续看电视剧。 顾承泽看着宁修头顶的发旋,第一次从宁修身上感受到完全的抗拒和冷淡……这个人还在国内的时候,哪怕偶有微词,也绝不会是这样干脆利落地划清界限。 顾承泽忽然意识到,宁修只想让自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因而,那些略带嫌弃与失望的眼神,都成为了奢望。 顾承泽不甘心……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最终都会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那些他想得到的东西,最终也都握到了手里。 他不允许宁修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顾承泽捏着宁修的下巴,强迫宁修抬起头。 宁修有些猝不及防,看着顾承泽低下头来。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微微侧过脸。 顾承泽本该吻上宁修的唇,但因为这一个动作,他与那唇擦过,差点儿吻在了宁修的下巴上。 宁修那细腻的皮肤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鸡皮疙瘩。 顾承泽停在原处,屏住了呼吸。 宁修闭着眼睛,也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顾承泽手上的力气加大,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一样。他的下巴都快被搓掉一层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泽忽然松开了手,然后转身往病房外走去。 他的背影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寂寥感。 宁修有些好奇:顾承泽也会寂寥吗? 但很快他就对这个疑问失去了兴趣——他对顾承泽这个人都失去兴趣了。 宁修又低下头,重新看剧。 第70章 顾扬 宁修的父母很快到了意大利。 他们在病房里相遇,看到儿子瘦瘦弱弱穿着病号服的样子,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老爷爷老太太都是比较内敛的人,没真的哭出来,而是问宁修:“现在好些了吗?” 宁修说:“现在开始觉得难受了。” 这病也是稀奇,确诊之后的一年多都没怎么折磨宁修的身体,虽然越来越瘦,但也不至于疼痛或者胸闷。那些痛苦可能是被积攒起来了,到这个时候统统还给宁修,让他有了真正的、明显的、清楚的、患病的实感。 宁修没有对父母说谎,痛苦是无法隐瞒的,他父母既然已经到了这边,自然可以看到。 宁修问:“你们坐飞机来的吗?会不会很累,找好住处了吗?” 宁父宁母转头看向病房门外,说:“是顾先生的私人飞机接我们过来的。” 顾承泽就站在门外听,他知道宁修看到他会不开心,所以背靠着墙壁,也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宁修好像知道他在那儿一样,冲门口喊了一声:“……谢谢。” 他看到顾承泽露出来的裤子和鞋了。 顾承泽在门外,呼吸顿了一下。这人的语气稀松平常,里头没有恨意,也没有别扭。 但这是因为,宁修界限分明,从来不会混淆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被顾承泽束缚,也不爱顾承泽了,所以讨厌顾承泽;可顾承泽帮助了他父母,让父母少受罪,他同样也会感谢。 顾承泽却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对待而感到庆幸……这只能说明宁修是个很了解自身情绪的人。对他来说,爱是爱,不爱是不爱,没有含糊暧昧的中间环节。 而现在,宁修已经不爱他了。 他是那块腐烂的蛋糕。 顾承泽垂眸,也不知道看向了何处。 宁父宁母坐在床边,与宁修说家常。宁修把照相机里的图片给父母看,里面是他旅游的收获。他的相机本来被小偷偷走了,最后是顾承泽报警之后追回来的。 湛蓝的天空,美丽的海景,跃动的篝火,日出,日落,还有莫尔斯。 宁母说:“这个男人,就是你对我们提过的那个人吗?” 宁修说:“是的,他叫莫尔斯,是一个 穷游的学生。他白天要在餐馆里打工,晚上会和我一起散步,参加庆典。” 宁母语气有点惆怅,说:“他喜欢你。” 宁修非常坦然,回答说:“是的,他喜欢我。” 宁母说:“如果……” 如果……的话,你会选择他吗? 宁修摇了摇头,说:“但我不喜欢他。如果有时间,我会挑选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 如果有时间。 宁母说:“嗯。” 顾承泽都看过这些照片了,但是听宁修亲口讲述,他的内心还是被一种庞大的负面情绪占据了。 顾承泽几乎想冲进病房,告诉宁修没门。宁修尝过那块蛋糕之后,就要去尝试新的东西了吗?他再也不会考虑蛋糕是怎么想的了吗? 但顾承泽终究是忍住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是腐烂蛋糕的自尊。 宁父又问这次住院的事情。 宁修说:“我到了威尼斯之后,东西都被偷走了。雨太大了,我在浴缸里泡太久,水有些冷了,出来时就晕倒了。” 宁父沉吟片刻,说:“那这多亏了顾先生,你应该向他表示感谢。” 宁修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说:“那通电话,我本来是打给你们的。” 父母没接是一回事,可中途被转接给了顾承泽,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他切实地抓到顾承泽窃听的证据,但这起窃听也同样救了他自己。 宁修可以忽略顾承泽的侵略吗? 宁修和顾承泽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宁修的父母也没有说话了。 宁修的父母又问:“之后打算怎么做?还要旅游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陪着你。” 唯一的儿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工作和退休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了。他们已经尽量接受这一现实了,却还是难免感到痛苦。 宁修看着父母,眼泪忽然掉下来了。他说:“对不起……现在才让你们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没有顾承泽的话,他们可能现在都还不知道。 宁母抱了抱宁修,说:“我们理解你……只是,我们也感到痛苦。” 宁修彻底哭了出来,说:“爸,妈,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确诊之后的第一天,宁修就辞职了,然后回到沪 市,同父母住了一个月。父母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那时候没有说实话,只说律师当得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那一个月里,宁修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他获得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梦想过什么、现在还想要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争取的、有什么遗憾是可以挽救的。 那时候他的答案是顾承泽。所以他给张秘书递上了那份奇怪的求职简历。 但现在他好像有一点点后悔了……不是后悔跟了顾承泽,而是后悔时间太长,他应该及时止损,不要那么贪心。 顾承泽是一块品相良好的蛋糕,哪怕曾在靠近时闻到一点腐朽的味道,也还是尝过才不至于后悔。 一家人哭做一团。 顾承泽站在门外,有些迷茫。他好像理解不了宁修和父母的感情,即便感到难过,也仅仅是因为宁修的病情。家人之间的感情是这样的吗? 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对? 顾承泽年少时希冀过母亲的关爱,稍微大一点就不会了。在他心里,血缘意味着继承资源的资格,他因为血缘能够继承顾家,顾承安也因为血缘能够与他竞争。 这一家人体面,哪怕哭泣也是克制的,只有眼泪和低语。 宁修说:“我之前立过一份遗嘱,我现在想修改它。” 宁修自己就是律师,写遗嘱做公证都很容易,这份遗嘱被他早早地拜托给了同行,但要修改也是很容易的。 宁父宁母说:“遗嘱……” 他们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但宁修是个律师,偶尔会谈论到这方面的事情。再加上以往的熏陶,他们自己也为了防止意外写过遗嘱,所以遗嘱这件事本身并不会让他们过度悲伤。 宁修说:“我改一下吧。” 然后宁修就当着父母的面,修改起遗嘱了。 这次晕倒之后,宁修的眼睛就不太好了,也不知道跟他成天看电视剧有没有关系。 他没有办法在电子产品上面修改遗嘱,因此把之前的遗书打印了出来,拿了一只笔趴在小桌板上涂画画。 宁修的父母不想让自己影响到宁修,因此主动离开。 ——他们一下飞机就到医院里来了,现在又累又困又饿,也该休息一下了。 宁 修的遗产不算特别多,但这些年来投资理财,比较琐碎分散。宁修又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对于每一笔遗产都要写清楚来龙去脉和处理方式,力求完美。 他改了许久,都没注意到顾承泽走进来了。 顾承泽在宁修旁边站了许久,然后从一众财产列表中单独挑出一项。 “……一颗星星?”顾承泽忍不住问。 宁修转头看到他,神色淡淡的,说:“这是我的遗嘱。” 顾承泽说:“法律规定我不能看吗?再说这是你废弃掉的遗嘱。” 宁修:“……” 法律还真没说。 他想让顾承泽自行回避,没想到顾承泽没有基本的距离感。 宁修把修改好的遗嘱收起来,然后把废弃的稿纸撕了扔在垃圾桶里。 他以为顾承泽这样就不会再看了——毕竟顾总这样的身份,怎么合适去捡垃圾桶里的废纸呢? 没想到顾承泽竟然真的弯下了腰,伸手去够那张被撕成四片的纸。 弯腰的时候,顾承泽的头很低,几乎要比病床的边沿还要低了。那一瞬间宁修感到不可思议。 顾承泽这样自傲的人,竟然真的会捡他弃之如敝屣的东西…… 顾承泽把那张纸捡了起来,然后看到遗嘱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小行星的命名权,自购买之日起,权限还剩198年。而那颗小行星被宁修命名为“顾扬”。遗嘱上写,如果宁修死了,那么这颗小行星的命名权就转移到顾承泽名下。 现在宁修划掉了转移那一行,改成了捐献给当地的天文协会。 顾承泽看到这颗星星,心头猛地震颤了一下。 宁修决定接近他的时候,给他买了颗星星。 不,是给那个“顾扬”买了颗星星。 宁修要把它送给自己,是不是承认了自己和他记忆中的“顾扬”是同一个人呢?这代表宁修认可自己了吗? ……可宁修后悔了,他不想把这颗星星送给自己了。 顾承泽的手指把那张纸捏得很紧,皱皱巴巴的,已经破了一道口子。 顾承泽声音很低,说:“这是我的星星,你为什么要捐给别人?” 宁修像是觉得好笑,说:“没有人能拥有一颗星星,我只购买了命名权。而且,命名权也在我手里。” 顾 承泽说:“它叫顾扬,它就是我的星星。你本来打算把它送给我,这是你给我买的。” 宁修看着顾承泽,说:“它叫顾扬,你叫顾承泽。就算你们之间有联系,那联系也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断掉了。” 宁修也没明白,他当时为什么会买一颗星星的命名权。 这颗星星是在确诊癌症之前买的,钱不多,但是没有实际用途,而且名字不可更改,一点儿也不符合宁律师实用主义的消费观。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买了。 或许他冥冥之中早就预料到什么,知道自己将要去做一件浪漫而没有收益的事情了? 顾承泽还是有些固执,说:“这就是我的星星!” 是宁修给他买的星星。 宁修看着顾承泽,忽然觉得没意思。他看着顾承泽,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如果顾先生真的想要这颗星星的命名权,我可以卖。我不要了。” 看着宁修的脸,顾承泽忽然意识到,这颗星星对宁修来说并不重要。 哪怕它叫“顾扬”,也是可以随时转卖,随时被抛弃的。 宁修想把这颗星星送给自己的时候,一定还是喜欢自己的。可他决定不爱了,就干脆利落地清理一切,他把这颗星星送给天文协会,并不是想让它不朽,而是因为他想丢掉它。 就像丢掉对自己的喜欢一样。 宁修看着顾承泽,问:“顾先生,您确定要购买吗?” 他的眼神太干脆了。 哪怕赎回“顾扬”,哪怕自己重新变回那个顾扬,是不是也于事无补? 无论是顾扬还是顾承泽,宁修都不要他了。 第71章 回国【1k液】 顾承泽在法国和意大利呆了很长时间,国内的情况紧急,张秘书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让顾承泽快点回去了。 顾承泽也清楚顾家的情况,张秘书再能干,也终究只是个外人。哪怕顾承泽相信他,董事会也不敢把事情交给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承泽只好回国。 回国之前他见了宁修一面,宁修躺在床上,电视剧还在播放,应该是看到一半看累了。 顾承泽把平板拿到旁边,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宁修。 经过几天的救助,宁修的脸色比刚到威尼斯的时候好多了。 顾承泽用目光细细描摹宁修的样子,每多看一秒,亲吻的**就更强烈一些。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探身在宁修的唇上印下一吻。宁修没有反抗,甚至还翕动嘴唇,顾承泽觉得嘴唇上痒痒的。 他又亲了宁修一下,抬头看见宁修的父母站在病房外,神情复杂。 顾承泽从容地整理衣服,然后走出病房,轻轻地带上了门。 顾承泽说:“我要回国一趟,您在这边好好陪伴囝囝。” 宁父说:“现在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任谁都看得出来,顾承泽对宁修的感情很强烈。是爱情吗?还是单纯的占有欲呢?或许顾承泽自己都说不清。 顾承泽说:“囝囝愿意是什么关系,那就是什么关系。” 宁父说:“你爱他吗?” 这个词语让顾承泽本能地感到害怕,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让囝囝病好。” 宁父说:“所以你只是在可怜他。” 顾承泽说:“我没有——” “如果囝囝没有得病,你们会怎样相处?你还会这样温柔地亲吻他吗?”宁父说:“我听囝囝说过了,如果没有这个病,他根本不会来找你。或许你们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哪怕早就知道宁修是怎么想的,但如此直白地被指出来,顾承泽竟然有些难堪。他下意识想用最熟悉的方式化解这种难堪——就是打击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才想起来他是宁修的父亲。 而他说得对,要不是顾承泽知道宁修生病了,他是绝不可能对宁修这么宽容的。 到威尼斯这么久,他甚至没有碰过宁修 一下。 顾承泽说:“就算是错误,也已经变成了这样。我会想办法救囝囝的。” “如果他不想让你救呢?”宁父说。 “难道您能看着他去死?这也太残忍了。”顾承泽像是不解,眯起了眼睛。 宁父说:“你把他圈养起来,才是残忍!在生命和利益之外,总有更高尚的东西。” 顾承泽说:“您说的东西,是爱情么?” 在宁修看不到的地方,他永远是这样好整以暇,看起来胜券在握的样子。 宁父被他这副样子气到了,指着他好久说不出话来。 顾承泽说:“您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对囝囝好的。” 然后说:“关于这个问题,我下次再跟您讨论。现在我得去赶飞机了。” 说完,顾承泽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绕开宁父离开了。 宁父看着顾承泽的背影,心中确定,这个人的确要不得。 . 顾承泽回国之后,各种琐碎的麻烦铺天盖地。 万奇奇告顾强的案子已经开庭了,全网直播,引起了很大的关注度,顾氏公关部忙得焦头烂额。 顾岩趁乱想要夺权,张秘书勉强镇压下来了,但都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许多股东颇有微词,觉得张秘书不自量力,也敢把自己凌驾于公司元老之上。如果张秘书能这样对待顾岩,顾承泽是不是也有可能这样对待自己? 林家卖给顾氏集团的药厂爆了雷,以前生产的一批药物没有达到国家标准,导致很多人的健康受到影响。但因为之前顾氏跟林氏合作的时候阵仗比较大,还闹上了微博热搜,所以很多人都把那个厂跟顾氏联系起来了。此刻微博的维权话题高居不下,公关部越是处理,越容易激起民愤。 之前快要谈好的几个客户也被其他集团以更低的价格挖走了…… 张秘书焦头烂额,在从机场回公司的车上,把这些事情都对顾承泽一一讲了。 难得张秘书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语气焦急,都有些不像以前的他了。 顾承泽坐在张秘书旁边,根据张秘书的讲解翻看手中的资料,一直没有说话。他坐姿很随意,翻看资料的时候也还是用一只手撑着脑袋,一点儿没有紧迫感。 等张秘书把目前所有的问题都说完之 后,顾承泽掀了掀眼皮,说:“就这些?”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就这些。” 这些事情听起来复杂,但只是挤到一起了而已。一样一样去处理,哪里有搞不定的呢? 比起这些,还是宁修更让顾承泽无力。 顾承泽紧了紧领带,换了个姿势,顿时就没有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感觉,而是变得处变不惊,运筹帷幄。 顾承泽说:“嗯,把公关部的人召集起来,今天开个小会。” 顾承泽的语气就跟提起每周的例行晨会差不多,但张秘书就是觉得,顾承泽已经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想到办法了。 张秘书一愣,立刻说:“是!” . 许留跟自家大哥吃饭。 大哥说:“顾承泽这几天不在国内,听说是去了法国和意大利,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大姐说:“好像是那个小情人?” 大哥问许留:“顾承泽那个小情人是怎么回事?顾承泽动凡心了吗?如果可能的话,我们能策反那个姓宁的律师吗?” 许留一愣,立刻想到宁修在法庭上挥斥方遒的样子。 他回过神来,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大哥说:“啧,你不是跟顾承泽和林可玩得好吗,你就什么都不知道?” 许留有点不高兴了,说:“这又跟林可有什么关系?!” 大哥说:“顾承泽这个人太强硬,唯一的弱点是感情。可他的感情给了谁,林可和小情人……谁才是顾承泽的命脉呢?” 许留吓了一跳,说:“你……你要对付顾承泽?!” 大哥说:“是许家和林家要对付顾家。” 大姐笑笑,说:“小留都多大了,怎么还没点家族意识,这让我们怎么放心把产业交给你呢?” 许留却并不在乎产业,他只想给大哥大姐做副手就够了。 可是许家和林家……不是才刚跟顾家合作吗? 许留联想到他们家前段时间出售的医疗器械厂,又想起最近闹得很大的医疗事故,背后一片冷汗。 难道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家就已经在布局了吗? 大哥说:“如果顾承泽真正的弱点是林可,那事情就好办了。” 许留瞪大了眼睛,说:“林可知道这件事情吗?” 大哥诡异地笑了笑,说:“林可在朋友圈里放了毕业照,这一次应该是真的要回来了。” 许留想到林可的模样,怎么也不相信林可会跟家族同流合污,做这种事。 可,林可喜欢的人被顾承泽害死了,林可真的不想报仇吗? 想到林可前段时间的反常表现,许留不敢下定论了。 …… 宁修的身体好了一些,意大利那边说,可以乘坐飞机回国了。 顾承泽立刻安排了回国的私人飞机,同时还嘱咐手下,收拾出来了两套离医院比较近的房子,到时候一套给他和宁修住,一套给宁修父母住。 张秘书很快让人安排好了一切,然后问顾承泽:“需要把花都搬过去吗?” 顾承泽想了想,说:“算了。” 宁修连自己都养不活,就先别想那些花了。 张秘书说:“好。林先生过几天要回国了,但日期还没定,林家那边让我问问,您到时候要不要一块儿去接机。” “噢。”顾承泽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清楚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说:“张秘书,你知道怎么买星星吗?” 第72章 口味 宁修回来的那一天,顾承泽专门腾出时间,要去机场接他。 他安排了私人飞机,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还配备了好几个医护人员。 那天顾承泽在家里挑选了很久衣服,还撒了点香水,照了照镜子,觉得一切都很好。 张秘书今天有别的安排,所以说专属司机来接他。 司机看他一眼,也看出来他心情很不错,称赞了一句:“顾总今天很帅。” 顾承泽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司机一愣,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是啊,这可是那个顾承泽,自己当着他的面这样评判,的确不太好。 谁知道下一秒顾承泽说:“很明显吗?” 司机说:“啊?” 顾承泽问:“我跟平常很不一样吗?” 司机不知道顾承泽到底想问什么,只好如实说:“总觉得您今天跟之前很不一样,”之前只是严肃正经,除了正式感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今天却戴了袖扣喷了香水,头发好像也做了处理,“您的袖扣真好看。”司机拍马屁道。 顾承泽顿了顿,竟然重新走回了房子里。 司机读不懂顾承泽的表情,吓得心惊肉跳的。 过了一会儿顾承泽再出来,袖口上已经没有袖扣了。 顾承泽说:“走了。” 司机只觉得自己肯定触怒了顾承泽,否则顾总为什么单单卸掉了被自己夸过的袖扣? 司机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载着顾承泽飞速去往机场。 到了机场之后,顾承泽坐在车里看手表等待航班。 私人飞机也要借用公共机场,所以降落的时间也要跟其他的飞机协调。 顾承泽在等待的时候,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顾承泽摇下车窗,发现是林家的人。 “承泽,你怎么一声不响就来接可可了。我们之前跟你秘书沟通的时候,他还说你有别的事呢。” 顾承泽从车子里出来,愣了一下,说:“可可?” “对啊,可可今天回来,你不是知道吗?什么这么吃惊的样子。你要是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机场?”林家父母说。 顾承泽眉头微皱,他的确不知道林可今天回来。 但经过林家父母这么一提,他隐隐想起来张秘书 的确提过一嘴,林可快回来了,林家的人邀请他一起接机。 许留站在一旁,苦大仇深地盯着顾承泽和林家人。顾承泽注意到,许留这次站得很远,跟林家人似乎出现了嫌隙。 顾承泽问许留:“你怎么也来了?” 许留欲言又止,最后说了句:“好久不见。” 顾承泽挑挑眉,他觉得许留的态度很有意思。但此刻并不是深究许留的时候,因而只能把这点疑问抛在脑后。 林家父母拉着顾承泽聊天,还说林可一个小时之后就到了,他们做父母的对待可可还不如顾承泽上心,他们才来顾承泽却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逐渐离开了自己的车,司机小心翼翼地问:“顾总,我是把车停在这里还是开回去?” 林家人都在这里,司机以为接下来跟他们在一块,就用不着自己了。 顾承泽顿了顿,眸色渐深。 就在司机又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的时候,顾承泽突然开口了。 “候着。” 林可马上要下飞机,他只是去看一看。看完之后,还是要接宁修回家的。 宁修坐在飞机上,从舷窗看景色变化。 下飞机之后,宁修的父母左顾右盼,说:“接我们的人呢?顾承泽说会有人来接我们,一眼就能看得到。” 顾承泽还想给宁修一个惊喜,却没想到自己半路被别人给拉走了。 宁修说:“找不到正好,我们可以自己离开。” 他不想再跟顾承泽纠缠不清了,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很清楚地意识到,这种交接的时刻,顾承泽绝对严防死守,不会让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听到他这么说,旁边的医护人员很快围了过来。宁修有些吃惊,他以为医护只是医护,没想到他们还有别的任务。 宁修对那些医护人员说:“如果我说我不会跑,你们信吗?” 医护人员并不说话,只是留给他的空间又大了一些。 宁修苦笑,对父母说:“顾承泽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几天顾承泽守在宁修身边,还帮助自己申请了私人飞机,怎么看都是对自己儿子有感情的。宁修的父母态度有些软化,非常偶尔的时候也会流露出一些心软,觉得宁修这样对待顾承泽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现在直观地看到这一幕,那些心软都消失了。 宁修的父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医护人员护送着宁修和父母往停车场走,像是提前已经接收到命令一样。 他们领着宁修来到了司机面前,司机有些莫名其妙,说:“你们是?” 他只知道自己是送顾承泽来接人的,刚刚顾承泽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远,也在说接人的事情,他也就以为顾承泽是来接林可的,因而完全不认识面前的人。 有个医护人员核对了一下车牌号,说:“就是这辆啊……你不是顾总派来接我们的吗?” 司机愣了一下,看着宁修说:“你叫林可?顾总和你父母不是去接你了吗?这两位又是……” 司机狐疑地看着宁父宁母。 宁父宁母皱了皱眉头,敏锐地从眼前情况里意识到了什么……那个林可,是卢医生说的,顾承泽的白月光吗? 他们的儿子竟然甘心做一个替身这么久,饶是再尊重宁修的个人意愿,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了。 宁修相当平静地笑了一下,甚至还问:“你是顾总的司机,带着他来接林可的吗?” 宁修笑起来的时候,又是很让人亲近的样子。司机看他长得这样好看,又像是有点瘦削的样子,心中立刻有些同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今天一早,顾总让我载他来机场接人,好像就是接那个叫林可的吧。林可的父母也来了,顾总就跟着他们走了。顾总让我在这里等,我还没等到顾总呢,你们就出现了,说我是来接你们的。” 宁母说:“这个林可是……” 宁修说:“就是他。既然不是来接我们的,那我们也不要自作多情,自己打出租吧。” 说着,宁修就要转身。 周围人都是那样的表情……这一瞬间司机觉得,为了他的工作着想,他不应该放宁修走。 他下意识拉住了宁修的袖子,说:“这位先生你再等等,我……我跟上头确认一下,说不定就是来接您的呢?” 宁修眉头微皱。 没有这个“说不定”。 就算有,他也不想要这种不能确定的珍惜。 就在这时候,张秘书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宁先生!” 司机放开了宁修,求救似的说:“张秘书!” 张秘书匆忙从出租车上下来,一边跑一边说:“宁先生,这车就是来接您的,中间沟通可能出了一些意外,抱歉。” 宁修看向张秘书,说:“是你来接我?” 张秘书说:“是的,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耽误了,非常抱歉。” 宁修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说:“那顾承泽呢?顾承泽是来接林可的?” 张秘书:“……” 顾承泽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被林家人拉着去接林可,又遇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暂时抽不开身,让张秘书去接宁修。 张秘书暗道糟糕,林家那边报过来的日期正好是宁修回来那天,他对顾承泽说了,顾承泽好像没有听到一样,后续的所有安排都是按照顾承泽来接宁修做的。 谁想到听到林可的名字,顾承泽就被带跑了呢? 张秘书没有办法,只好尽快赶过来,正好看到司机跟宁修拉拉扯扯的一幕。 他来不及追究司机,因为宁修的语气实在是太冷了……就好像在看一出笑话似的。 张秘书的蹩脚谎言,在宁修面前,不正是跟笑话一样吗? 张秘书难得结巴,说:“顾总他……他本意也是想来接您的。” 宁修却对他的解释没有兴趣,自顾自地坐进了后座。 张秘书还没说完,面前这个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忽略张秘书,然后坐进了后座?!司机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张秘书并不计较宁修的忽略,反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宁修钻出一个头来,说:“不是来接我的么?那走吧。” 张秘书都过来了,他除了服从安排以外,还有第二条路吗? 张秘书回过神来,让司机赶紧上车,又让宁修的父母进入了后座。他把那些医护人员安排在另外的车上之后,自己钻进了副驾驶。 张秘书对司机说:“走吧。” 宁修坐在后座角落里,一只手撑着看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上一片沉默,所有人都觉得有些尴尬。 宁母心疼地盖住了儿子的手,她现在对顾承泽的印象差到了极点。 无论顾承泽付出多少,都改变不了他禁锢了宁修的事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宁修的父母也想尽可能地留住儿子,他们对 治愈还抱持着非常渺茫的希望,所以聪慧下意识地配合顾承泽。 可今天…… 顾承泽是明明白白地把宁修和林可放在一起对比,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林可。 这算什么? 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种对比又发生了多少次? 宁修和父母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说:“我像不像在坐牢?” 宁修的父母没有说话,顾承泽太专横了。 张秘书从副驾驶上转过头,说:“顾总只是想尽量方便你们。你们有什么需要可以对我说。” 宁修看着张秘书,说:“如果我说我要走呢?” 张秘书发现,宁修的眼神跟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宁修是礼貌且疏离的,每一条短信都很周到,每一次相遇都只是淡淡地点头。张秘书大约知道他是一个比较淡薄的人,但宁修对顾承泽却是一腔真心,什么时候都是温柔憧憬的,这让张秘书有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已经是某种程度的自己人了。 可出国回来之后的宁修,整个人看起来脆弱了一些,也更冷了一些……还有些锋利,有点淡淡的嘲讽。 张秘书不合时宜地想:宁先生做律师的时候,就是这幅样子吧。 张秘书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这里离医院还有很远,走过去太累了,还是坐车得好,宁先生你觉得呢?” 他把宁修说的“走”故意误解成这个意思。 宁修轻轻地哼了一声,然后看向窗外。 张秘书还想问老板说好话,忍不住说:“顾总去意大利陪您这几天,公司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情,手下的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了。顾总本来是打算亲自来接您的,但……。等顾总忙完了,就会去医院里看您的。” 张秘书想告诉宁修,顾承泽为了他抛弃了很多、顾承泽很厉害、顾承泽惦记着他时时想要过来找他。 宁修却说:“张秘书,你知道吗,你每次给顾承泽找借口的样子都非常可笑。” 无论什么时候,张秘书总是在想尽办法给顾承泽圆话,想在自己面前把顾承泽塑造成一个夺金、能干、痴情的好男人形象。可顾承泽是什么样子的,宁修已经很清楚了。 张秘书也很清楚。 这只能说明,张 秘书是个尽心尽责的好秘书。 张秘书:“……” 他有点发现了,宁修对待顾承泽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他有些迷茫:宁先生真的曾经爱过顾总吗?如果有,怎么能放手得这么轻快? 顾总这次真的很过分,明明是来接宁先生的,也做好了各种准备,可为什么一遇到跟林先生相关的事情,还是会这样冲动呢? 难道在顾总眼里,林先生始终还是排在第一位的么? 张秘书是跟顾承泽相处最多的人,也可以说他是最了解顾承泽的人。可若是连他都会自我怀疑,那其他人又要怎么确定顾承泽的心情呢? 张秘书回头又看了宁修一眼,忽然觉得,宁先生变成现在的样子,顾总也有责任。 若是顾总喜欢宁先生,那他就该早点抓住宁先生,给宁先生反馈……以宁先生的性格,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若是顾总不喜欢宁先生……真的放宁先生自由,也不至于把一个好好的人造作成这个样子。 宁修还是看着窗外,但他竟然察觉到了张秘书的注视。 宁修动作未变,语气轻轻淡淡地说:“张秘书用不着可怜我。” 是我自己选的,用不着可怜我。 而与此同时,顾承泽正在跟人吃饭。 林可的父母带着他去接林可,顾承泽本来打算看一眼就离开……没想到跟林可一起回来的,还有林可的导师。 那名导师在医学上享有盛誉,宁修这病的普遍疗法,就是这个导师发明出来的。 林可父母说:“可可,你的导师要回来,怎么不跟我们说一下呢?” 林可说:“导师对中国很感兴趣,这一次来中国旅游,是一时兴起,他在京市也呆不了多久,所以没有跟你们说。” 林可的父母说:“这样啊。” 顾承泽反而上前一步,说:“迈克尔先生,久仰大名。” 迈克尔觉得很奇怪,因为顾承泽看起来是个很典型的商人。中国的商人,怎么会认识他呢? 然后顾承泽说:“您想在中国待多久?要是可以的话,我可以派人做您的导游。” 迈克尔先生更加疑惑了,非常直白地表现出来:“为什么?” 顾承泽顿了一下,说:“我有个朋友得病了。” 迈克尔却看向林可,问:“他说的那个朋友,是你的朋友吗?” 林可下飞机之后一直没有看顾承泽,好像顾承泽是个透明人一样。这个时候他依然没有看,但是回答迈克尔,说:“是的。” 迈克尔就笑了一下,说:“噢,我听说过他。” 迈克尔这样笑是什么意思,宁修的病莫非还有转机? 顾承泽心里一跳,这一瞬间他甚至忽略了林可还在身边,而是急切地问迈克尔:“迈克尔,刚下飞机,累了吧。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迈克尔并不知道林可和顾承泽之间的事情,说:“好啊。” 林可垂眸看着地面,静静地说:“我有点累,很想休息。老师,我就先回家了。” 迈克尔应下了,林可的父母有些不高兴,却又不好发作。 顾承泽这时候才来得及思考一个问题:林可为什么会对迈克尔提起宁修? 朋友……他们俩是朋友了吗? 顾承泽看向林可,却只能看到一个不太熟悉的背影。他搞不懂林可在想什么。 但同时,他也搞不懂自己的心。 …… 顾承泽带迈克尔去了美国人最喜欢的“中餐馆”。 迈克尔吃得很高兴,问顾承泽:“你怎么不吃?”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我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了。” 其实没有。 他还想跟宁修一起吃午饭,还叫张秘书订好了餐,现在看来,却是要浪费了。 林可的父母兴趣缺缺,看得出来对这口味不太满意,对林可没来吃这顿饭也不太满意。 迈克尔高兴地放下餐具之后,顾承泽问:“迈克尔,我看过你的研究论文,很厉害。你说这种病还可能有一种更有效的治疗方法……这是真的吗?” 迈克尔说:“有些想法了,还在做实验,并不能够百分之百保证成功。” 顾承泽思考了一会儿,说:“你愿意来中国工作吗?待遇和条件你可以提,我尽量满足。” 迈克尔说:“是为了那个朋友?他对你一定很重要。” 听到这句话,林可的父母用一种奇怪的探究眼神看着他。他们对顾承泽养金丝雀的事情有所耳闻,也隐约知道一点宁修的事情,但他们不确定,顾承泽到底是为了林可,还是为了宁 修。 顾承泽转过头,看着林可的父母。这两个人明明白白把自己的野心写在了眼睛里,任谁都知道他们在把自己的儿子当作接近自己的砝码。 顾承泽眯起眼睛,对林可的父母说:“如果迈克尔能够留在中国,相信林可也会很高兴的。你们说是吗,林伯伯,林阿姨?” 林父林母心里一惊,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 他们想:原来顾承泽是为了可可,才不惜一切代价把迈克尔挖过来的吗?那就好…… 他们后背发凉,还有些惊魂未定,对顾承泽的话不敢全信。可顾承泽那样简简单单地看过来,他们又不敢再细想了。 迈克尔对这种暗潮汹涌毫无察觉,只是说:“我的家人还在美国,我暂时没有来中国的想法,抱歉。” 顾承泽被拒绝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可以理解。” 只要迈克尔还在中国一天,就还有机会说服他。 不急在这一时。 …… 迈克尔吃完了饭,对中国的“夜市”很感兴趣,说想去看一看。 林可的父母借口太晚,离开了。顾承泽只好陪着迈克尔逛街。 迈克尔说,他这次来中国不仅仅是旅游,也是为了采购某种医疗器械。那种器械只有中国才有,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顾承泽说,他正好有一个医疗器械厂。 迈克尔说,这种病之前的治疗方法太激烈了,他们团队正在寻找一种更加柔和的方式。 顾承泽说好。 哄好迈克尔之后,顾承泽回到了家里——他让张秘书给准备的,靠近医院的,他和宁修将会住着的家里。 窗户透出灯光,里头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 顾承泽很高兴,宁修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接受了这栋房子。 开门进去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顿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门开了之后才发现没有听错。 那本该“回家休息”的林可,竟然出现在他家,正在跟宁修说话。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到来,桌上摆了一锅汤,林可盛了一些,抿了一口,说:“这鸡汤还可以。” 这称赞非常朴素,林可也微微皱着眉头,一看就知道是商业互吹。 宁修并不介意,说:“但还没有到让人上瘾的地步,对不对?有时候我会怀疑顾承泽的口味有问题。” 林可不经意看了宁修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说:“以前不怎么样,现在还可以。” 顾承泽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第73章 工具 顾承泽在玄关处听见这句话,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宁修在煮鸡汤?他是不是特意给自己煮的? 林可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皱起眉头。 宁修像是嗤笑了一下,说:“他这个人固执,说好听点就是长情。一碗鸡汤能喝好几年,也能喜欢一个人一辈子吧。” 这句话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他只是做了一个最客观的判断。 但顾承泽却从这种冷静里,听到了某种让人心痛的滋味。 宁修是这么想的吗……他花了多长时间说服自己?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宁修到底悲伤过多少次呢? 林可语气不虞,说:“别说这个。” 他讨厌顾承泽,所以不想让自己跟顾承泽联系起来,哪怕是宁修也不可以。 宁修笑笑,说:“看,我曾经追求那么久的东西,你却无比嫌弃。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林可说:“我想不通,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宁修说:“我也想不通,好在我现在已经不喜……” 听到这里,顾承泽忽然内心惶恐,他不想听宁修继续说下去,于是猝然开口说:“鸡汤?” 这一声来得非常突然,语调高昂甚至有些扭曲,声音还有些微的颤抖。顾承泽以为这句话暴露了他的心绪,但是没有。无论是林可还是宁修,都没有在意他说话的细节。 他们才知道他回来了,所以有些吃惊。 林可扭头看了顾承泽一眼,然后就面无表情地转移了视线。 宁修倒是盯着顾承泽看了一会儿,但是被那黑漆漆的目光看着,顾承泽并没有高兴的感觉,反而更难受了。 没有人说话。 顾承泽放下包,故作自然地朝着饭桌走过去,说:“鸡汤?特意给我煮的?” 他在“给我”两个字上念得特别重,但走近了才发现,那鸡汤已经被喝完了,只有林可和宁修碗里各自剩了小半碗。 顾承泽拿起宁修的碗,仰头喝干净了。宁修想阻止,但终究没来得及。 顾承泽擦了擦嘴,说:“很好喝。不过你生病了,以后就不要为难自己下厨了。” 林可站起来,说:“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我会微信联系你的。” 宁 修说:“我送你。” 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腰间的围裙。 围裙带子很细,系着的时候勾勒出宁修的腰,显得那腰瘦得不像样。解开围裙之后,衣服松松垮垮地散开来,空荡荡地挂在宁修身上,顾承泽看着又心动又心疼。 顾承泽挡在两人中间说:“我送。”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这两人有什么接触。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拿个玻璃罩子把宁修罩起来,就像小王子把他的玫瑰花罩起来一样。 宁修显然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他一手拿着围裙站在原地,微微眯着眼睛,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顾承泽。顾承泽仿佛看出来了宁修想说什么,宁修在说:连这种相处的时刻也不放过。 宁修真正说出口的却是:“林可不想让你送。” 这话非常直白了,连林可也愣了一下。 顾承泽却还是坚持:“我送。” 比起林可讨厌他,他好像更害怕宁修跟林可呆在一起。 宁修露出一副“随便你”的样子,随手把围裙搭在了椅背上,然后转身走进卧室。 林可说:“不用送。” 顾承泽走到餐桌旁边,把那件围裙慢慢叠了起来,叠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方块。他低头叠围裙,并没有看林可,说:“我有事对你说。” 林可:“……” 林可:“好。” 顾承泽和林可往小区外面走,林可跟他离得很远,没有说话。 顾承泽说:“我今天跟迈克尔吃晚饭,他说宁修的病有另一种治疗思路,还说他在在中国采购医疗器械。” 林可没想到顾承泽会这样开启话题,但有关宁修,他的确能够暂时忽略自身的喜恶。 林可说:“是的,思路已经很完善了,但是还没能运用于临床。” 顾承泽说:“医学研究要很多钱,如果迈克尔愿意在中国研究,中国可以投资。你也可以继续在老师手底下读书。” 林可说:“可是迈克尔的家人都在国外,他不可能……” 顾承泽说:“没有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的家人在国外,我可以把他们都接过来。他有什么别的顾虑,我都可以满足他。现在我想问你,他的顾虑到底是什么。” 绝不会是家人这种东西……因为迈克尔跟他 聊天时,显然心里还有别的事情。 林可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是为了宁修吗?” 夜风有点凉,吹得顾承泽有点冷。在这样清凉的晚上,林可问他,你是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吗。 林可是顾承泽心底的梦,在没有宁修的时候,连这样的对话都像是幻境一般。 顾承泽下意识想要否认,但是夜风温柔地抚过他的头发,他像是清醒了一些。 顾承泽说:“……是的。” 他不计一切代价,想要迈克尔来中国。在跟迈克尔谈话的时候,他在心里开出了许多价码,现在又跟谈话,他才确定那些价码都可以被重置。 只要能治好宁修,他愿意无限加码。 而这绝不可能是为了林可——顾承泽知道,自己跟林可没有可能,这些年来做得最出格的也就是养了一些跟林可长得很像的小情人。他从没试图追求林可。 是为了宁修。 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 林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这时候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林可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出了小区,连句再见也没有说。 顾承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林可和宁修的背影很不一样,他绝对不可能把他们弄混。 连风都轻快了起来。 回到家里,灯还亮着,餐桌上还按照原样摆放着,宁修没有收拾,就回了卧室。 顾承泽走进卧室,宁修正坐在电脑前,把他前些天拍到的照片分类。 顾承泽想跟宁修说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明明知道宁修加了林可微信,却还是要问宁修一句:“你加了林可的微信?” 他没拿捏好语气,听上去有点责怪的意思。 宁修有点累了。顾承泽不想让自己跟林可有接触,是因为担心自己说他坏话? 宁修顿了一下,说:“放心,没聊过你。” 顾承泽追问:“那都是在聊什么?” 宁修冷淡看向顾承泽,说:“聊我的病啊。” 顾承泽说:“……你非要提这件事情吗?” 宁修觉得莫名其妙,说:“我跟林可还能聊什么?” 宁修每一次风轻云淡地提起自己生病地事情,顾承泽都会有些微微心痛。但若是宁修跟林可聊别的,顾承泽想象了一下,觉得自己只会 更加难受。 顾承泽说:“我一定会找人把你治好的。” 宁修说:“找林可么?”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我跟林可接触,你不生气吗?” 宁修耸耸肩,说:“没什么好生气的。” 顾承泽喜欢林可,是宁修早就知道的事情。他在接近顾承泽的时候就已经接受了这件事,对于宁修来说,“喜欢林可”这个特质好像是跟现在的顾承泽绑在一起的,即便有一天顾承泽不喜欢林可了,也绝对不会喜欢自己。 ——更何况,宁修已经不稀罕顾承泽的喜欢了。 顾承泽读懂了宁修在说什么……在这种时候,他竟然特别能理解宁修的心思。 顾承泽皱着眉头,一字一句地慢慢说:“但是你跟林可接触,我会生气。” 还没等宁修说话,顾承泽又说:“刚刚我和林可在外面,是在聊他导师的事情。他导师这一生都在研究你的病,现在有了一种新思路,还没临床试验过,不知道可不可行。我想让林可的导师到中国来,为顾氏工作。你再撑一撑……” 顾承泽想告诉宁修,他要竭尽全力治好宁修的病,无论代价是什么。 他还想告诉宁修,他不喜欢宁修跟林可接触,他会吃醋。 宁修这样聪明的人,听到这两句话,就能够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吧? 顾承泽有许多情绪,那些情绪满满涨涨,把他的心撑得前所未有的大,他又酸又涩,看着宁修的侧脸,感到一种精疲力竭之后的平静,像是要飘起来了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宁修说:“撑到你和林可在一起那天吗?” 顾承泽愣了一下,说:“什么?” 宁修转过头,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看着顾承泽,说:“你现在是不是很感谢我的病?要不是我生病了,你怎么可能跟林可有交集呢?我猜猜看,你想把林可的导师挖来为顾氏工作,是不是也想让林可跟他的导师一起工作?只要我还没死,你就能用这个理由继续接近林可,是不是?” 刚刚那种情况,顾承泽竟然没有生气,还主动提出送林可离开……顾承泽一定很高兴吧。 宁修忽然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把林可叫过来的。 顾承泽的脸色渐渐苍白,他几乎是瞪着宁 修了,又像是压抑着什么,问:“……什么?” 宁修有些恍然大悟:“难怪你要把我绑在你身边,原来是因为这样……我竟然现在才弄懂,我只是一个借口。” 宁修悲伤地笑了一下,说:“可是顾承泽,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心是石头做的。即便我不从你这里奢求什么,我也不想被当作工具。你可以找别的理由接近林可,但不要找我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宁修又悲伤又疲惫……什么林可的导师,什么新疗法,他统统不信。 为什么临死之前还要跟顾承泽纠缠不清? 为什么林可偏偏研究自己的病? 这一切都像是上天蹩脚的安排。 宁修合上电脑,站起来往门外走。 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向财大气粗的顾大总裁这次竟然只是买了个小公寓,除了这个房间和书房以外,竟然再也没有别的房间了。 书房里放满了顾承泽的东西,宁修是不愿意进去的。他只想去厕所里躲一躲。 就在这个时候,宁修感觉自己的袖子被顾承泽拉住了。 顾承泽说:“不是的……我没有把你当工具。” 竟然有些颤抖。 顾承泽声音凝涩,艰难地说:“你可以……向我索取更多的……” 宁修到底想要什么?顾承泽有些慌张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拿不出手。钱吗?除了钱,自己还有什么呢? 还是说喜欢? 宁修没有说话,从顾承泽的掌心里扯了扯自己的袖子。 顾承泽竟然没有用力,他轻轻一扯,就这样轻松地离开了。 顾承泽像是为了挽留宁修一般,脱口而出说:“我喜欢你!” 但这句话并没有打动宁修,宁修好像没听到,脚下没有半分停顿,消失在了顾承泽的视线中。 第74章 代价【2k液】 宁修进了卫生间,一直没有出来。 顾承泽在门外站着等,他以为宁修是要上厕所。谁知道站到脚麻之后一看时间,才发现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顾承泽害怕地推开卫生间的门,才知道门没锁,而宁修已经坐在马桶盖上睡着了。 宁修这么累了吗……顾承泽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好像呼吸过重都能打碎他似的。 顾承泽小心翼翼地抱着宁修去了卧室,给宁修擦身体,换衣服。然后又把餐厅给收拾好了,才洗了个澡,爬上床从背后抱住宁修。 宁修很怕冷,顾承泽没来的时候他就一个人蜷缩着身体,抱紧自己膝盖,像是一个婴儿那样。顾承泽从后面抱着他,那股源源不断的热量传来,他渐渐舒展了身体,眉头也松开了。 …… 顾承泽组建了一支新的队伍,用来陪迈克尔在全国范围内旅游。 这支队伍全部是由心腹构成,直接由顾承泽领导,有什么事情都直接对顾承泽汇报,像是要在医疗行业大干一场的架势。 许多人找张秘书打听顾承泽的意向,张秘书笑而不语,因为他觉得没有人会相信他的答案。 他觉得,顾承泽是为了宁修才这么做的。 可谁会相信,顾承泽会为了一个“替身”而动凡心呢? 林家没有遮掩林可和迈克尔的师生关系,也说过要是迈克尔能留在中国工作,林可还会继续做他的学生。无论是谁,都会认为顾承泽仍旧喜欢林可。 但是,张秘书知道顾承泽为宁修买了一颗星星。 他也知道顾承泽曾经满脸迷茫地问他:“张秘书,爱情是什么?” 张秘书有些惶恐,说:“爱情……就是爱情。” 顾承泽说:“你有恋人吗?” 张秘书跟了顾承泽这么久,他竟然对张秘书的私人生活完全不了解。 张秘书停顿了一下,竟然有点害羞地说:“我有一个快要结婚的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十几年了。” “十几年?这么久?”顾承泽有些诧异,过了一会儿又说:“恭喜。那,喜欢人是什么感觉呢?” “无论什么时候都想见到她,不想她难过,她笑起来我就高兴。经常幻想 跟她一起白头到老,也很想要一个孩子。”说这些的时候,一向公事公办的张秘书竟然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说:“我没有在工作时忙过私事,她也十分理解我。” 想见他,想让他高兴,想和他有未来,想要一个共同的孩子…… 这些细节渐渐充盈,最后在脑海里变成了宁修的模样。顾承泽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想:我喜欢宁修吗? 张秘书适时说:“顾总现在心里想的那个人,就是您喜欢的人。” 顾承泽面无表情地看了张秘书一眼,放在以往这是发怒的前兆,但这时候张秘书竟然一点儿也不担心,而是问:“是……宁先生吗?” 顾承泽没承认,而是说:“你是怎么追求女朋友的。” 张秘书说:“送她喜欢的东西,花时间陪着她,跟她一块儿聊天、散步……反正追她的时候,就是整天腻在在她身边。” 顾承泽若有所思,说:“今天给你放个假,你回家去陪女朋友吧。” 张秘书受宠若惊,有点没反应过来。 顾承泽说:“结婚那天通知我,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张秘书忽然觉得,顾承泽身上沾染了一些红尘烟火气。 这些烟火气,毫无疑问是宁先生带来的。 张秘书想了想,还是说出来一句话:“……如果您真的想追宁先生,最好是跟林可先生划清界限。” 顾承泽跟宁修之间始终夹着一个林可,哪怕跟宁修不算熟悉,但稍微代入一下,就知道宁修最在意的是什么了。 顾承泽在这方面像是缺一根筋,张秘书担心他不会爱人,所以才冒险提出这么一句。 ——是够冒险的,以顾承泽的习惯,他不喜欢有人揣测他,也不喜欢有人指导他。 可这一次,顾承泽竟然有些恍然大悟地愣住了。 张秘书想:难道顾总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吗? 宁修在医院里做治疗,这一次除了卢医生之外,还有林可和一个外国男人。 卢医生对那个外国男人格外尊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外国男人是他的学术偶像,是这个领域的大牛。 宁修想起顾承泽那天的话,顿时明白这个男人是谁了。 迈克尔翻看宁修的病例,眉头紧锁,说:“你的病很严重。” 宁修淡定而坦然,说:“我知道。” 迈克尔不停地挠脑袋,说:“我想想。” 在迈克尔思考的时候,顾承泽过来了。 他不管办公室里还有这么多人,没有敲门,直接走到了宁修的身边。他牵住宁修的手,问迈克尔:“迈克尔,今天怎么样?” 宁修像是被烫了一下,立刻甩开了顾承泽的手,还看了林可一眼。 林可盯着自己的导师,好像没有注意到。 顾承泽说:“你手好冷,今天穿得太少了。” 迈克尔皱着眉头,又把自己刚刚的判断说了一遍。 顾承泽微微站起身,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治好他。花费什么代价都可以。” 迈克尔说:“医生不是救世主。” 顾承泽又重复了一遍,说:“什么代价都可以。” 卢医生看着这一幕,总觉得十分怪异,心里不太好受,说:“跟阎王抢人这种事,不是光有钱就能做到的。” 如果是这样,宁修不早就治好了?哪里还有顾承泽出场的机会。 顾承泽却看着卢医生,说:“钱能做到哪一步,我就要做到哪一步。” 不知为何,卢医生脱口而出:“如果代价是顾氏集团呢?” 顾承泽问:“花掉一个顾氏集团,就可以拯救宁修吗?” 卢医生说:“……不能。” 顾承泽却说:“我愿意。” 这三个字没什么情绪,却有种举重若轻的感觉。 这一刻,卢医生、宁修和林可都诧异地看着顾承泽,迈克尔听不懂中文,但也察觉气氛不太对劲,也看着顾承泽。 有那么一瞬间,宁修的呼吸混乱了起来。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恢复成之前古井无波的样子,轻轻地说:“可你真的有一头牛。” 农民愿意把几百万上交国家,却不愿意上交一头牛,因为他没有几百万,却真的有一头牛。 顾承泽说得再好听,也跟这个笑话一样。 如果这病能治好,那不用花一个顾氏集团;如果治不了,那耗光顾氏集团也不能。 顾承泽好像不知道这个笑话,但他知道宁修不信任他。 他没强调“我是认真的”,而是再次牵起宁修的手,死死地攥在手心里。 宁修体温 偏低,两只手交叠的地方却像是一处持续不断的热源,把他整个人都熨温了。 迈克尔又说了一些什么,然后表示今天就到这里,之后的治疗还要重新规划一下。 顾承泽难得笑了一下,应好。 迈克尔又说想吃中国菜,说顾承泽上次带他去的那一家就很好吃。 顾承泽还没来得及说话,迈克尔又指着林可说:“l,你也要一起来。如果有机会,说不定我们还能在一起工作。” 顾承泽却对迈克尔说:“抱歉,今天我就不去了,我要跟ng一起回家吃饭。” 迈克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说:“好的,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顾承泽当着林可和卢医生的面,把宁修拉走了。 林可盯着这两人的背影,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表情又有些复杂。 刚一走出办公室,宁修就甩开了顾承泽的手。 宁修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在林可面前塑造新的形象吗?” 什么新的形象? 顾承泽没理会这句话,而是盯着宁修的眼睛,说:“我刚刚说的是真的。” 宁修说:“什么?” 顾承泽说:“如果真的能治好你,我愿意付出整个顾氏集团。” 他说话很轻,因为这对他来说,是个很离奇的誓言。 宁修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说:“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不相信顾承泽,就好像他不相信顾承泽那次装醉时说的“喜欢”。 第75章 喜欢 宁修不相信顾承泽说的话。 这似乎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就连顾承泽自己也不觉得意外。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眼睛,说:“我是真的想治好你的病,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人。” 宁修说:“这跟我无关。” 说着,宁修就要转身离开。 顾承泽拉住宁修的手,说:“我喜欢你——” 顾承泽抓得很紧,宁修被禁锢了,躲不开,只好似笑非笑地转过头,说:“顾总这次又想做什么?我已经没办法跟你续约了,你不是很清楚吗?更何况正主回来了,我也不想占着这个位置,影响您追求真爱。” 顾承泽的手颤抖了一下。 当他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他的心被一直无形的手高高地提了起来,对于顾承泽来说,这是第一次放任情绪发泄,完全不管不顾自己说了些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真心话。 他的确已经喜欢上宁修了,哪怕林可就在不远处,他也只想看着宁修。 可宁修的话让他的血液瞬间冷却下来,他突然想起来,他对宁修说过这句话。 那时候是为了哄宁修续约。 已经用过一次的招数,让宁修如何当真?顾承泽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获得宁修的信任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他为什么要在真心上说谎? 这是自作自受,但由此带来的心痛也是真的。 宁修说:“还是说,你想让我留下来,给你和他的相处制造更多机会?” 顾承泽说:“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喜欢你……” 宁修这下连敷衍也不愿意了,表情彻底冷了下来,还露出了疼痛的神情,说:“你抓疼我了。” 顾承泽下意识松手,然后就发现宁修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微笑,转身想要离开。 不可以让他走……不可以让他离开我身边…… 顾承泽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然后他伸出手,把宁修按在了墙壁上。 宁修后背轻轻地撞在墙壁上,看着面前的男人。顾承泽紧紧地抱他的腰,跟他离得很近,呼吸清晰可闻。 两人的身体十分契合,这段时间又一直没有纾解过,因此一靠在一起,两个人都起了 反应。 宁修感受着那炙热的体温,皱眉说:“你要做什么?这里是医院。” 顾承泽说:“你喜欢我吗?” 宁修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顾承泽苦笑了一下,说:“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还喜欢我的身体。” 他们俩有多么美妙,是他们自己才清楚的事情。 顾承泽说完这句话,宁修的表情竟然也软化了一些。有些画面铺天盖地地浮现在脑海,说来奇怪,顾承泽在床上不算温柔,但那种粗暴正好回应了宁修飞蛾扑火一般的决绝,倒也相得益彰。 顾承泽注意到宁修的表情,缓缓俯身,吻在了宁修的额头上。 顾承泽的唇贴着宁修的额头,说:“不要皱眉。” 这段时间宁修皱了太多的眉头了,顾承泽不想让宁修不开心。他知道自己是宁修不开心的源头,可是让自己离开宁修,他又做不到…… 宁修正要说什么,办公室的门忽然又开了。 迈克尔、林可和卢医生一打开门看见这一幕,都愣住了。 迈克尔说:“需要我们进去,重新开一次门吗?” 林可垂下眼帘,说:“我已经定好餐厅了,走吧,希望老师今天也能吃得开心。” 林可率先在前面带路,卢医生目不斜视,经过了他们。只有迈克尔在看他们,表情还有些看好戏的样子,就跟小时候起哄的同学一样。 宁修被顾承泽揽在怀里,目光却一直跟随着林可。 顾承泽听到了林可的声音,也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只想看着宁修,把宁修每一种样子都深深地记在脑海里。 万一以后看不到了……万一以后都看不到了…… 顾承泽的双手不自觉颤抖,他怕自己会疯掉。 宁修却完全没注意,他看着林可的方向,叫:“林可。” 林可被迫看着他们。 宁修说:“如果顾承泽想留你为我治病,你不用考虑我。你知道,我并不是非你不可……” 有迈克尔和卢医生在,就算是非要治病,也不一定要林可。 宁修故意在顾承泽面前说这句话,他想让顾承泽知道,他不会让对方将自己当作借口的。 林可看了宁修一会儿,点点头,说:“你是我的病人。” 卢医生看着眼前 的一幕,忽然觉得气氛十分奇怪…… 我不是非你不可,这话听起来怎么又暧昧又难过……在顾承泽不知道的时候,宁修和林可之间到底怎么了……? 卢医生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个聋子,想要尽快离开这一块是非之地。 我听不到,我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宁修以为自己说了这样的话,顾承泽就会生气。但是没有,顾承泽还是专注得看着自己。 顾承泽生得极好,除了性格以外,脸或者身材都完美地长在了宁修的审美点上,他离宁修这样近的时候,眼睛里只能倒映出宁修的样子,竟然让人品出一丝深情来。 简短的对话之后,林可一行人离开了这里。 脚步声渐行渐远,宁修推了推顾承泽,说:“林可走了。” 顾承泽说:“你跟林可关系很好?” 宁修愣了一下,说:“你在吃醋?” 顾承泽沉默片刻,好像没想到宁修会问得这样直白。他想了想,说:“是。” 谁能想到,昔日念了那么久的白月光,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情敌呢? 顾承泽说:“你喜欢林可吗?” 宁修摇摇头,目光转向不知名的地方,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再喜欢一个人了。再说我喜不喜欢林可,都不影响你跟他的关系……” 林可恨顾承泽,是因为那个早死的顾家大哥。顾承泽也明白这是无法化解的恨意,才会四处寻找替身的吧。 顾承泽说:“影响我跟你的关系。” 宁修:“?” 顾承泽说:“我喜欢你。” 这一次,他没等宁修否定,而是缓缓低下头,吻住了宁修的嘴唇。 熟悉的气息侵袭过来,宁修想躲,竟然没有躲开。 宁修咬了顾承泽一下,但这一招已经用过了,顾承泽根本不怕疼,反而趁着他微微张开嘴唇的时候,愈发深入。 宁修:…… 宁修往远处看了一眼,发现那三人在遥远的尽头,林可正回过头来看他们。隔得太远了,宁修看不清林可脸上的表情。 迈克尔路过了他们俩,就没有把他们俩放在心里了,只惦记着好吃的中国菜。 卢医生根本不敢了解这三角关系,紧张得都同手同脚了起来。 只有林可时不时往回看,也不知道在确认些什么。 在顾承泽和宁修都听不到的地方,林可问卢医生:“顾承泽他……一直对宁修这样吗?宁修不是不喜欢他吗?” 卢医生惆怅地说:“他们毕竟同居过……要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也不会……唉。” 林可转过头,面色如常。 这一次回来,林可发现顾承泽跟自己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宁修含糊不清地说:“林可在看。” 顾承泽说:“让他看。我喜欢的是你。” 宁修:…… 不得不说,宁修此刻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充盈了内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现在很想相信顾承泽说的话。 在白月光面前宣誓主权这种事情……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怎么会自断后路呢? 但还没等宁修沉溺其中,他又想起来,顾承泽是个思路诡异的霸道总裁。 他要真的在意这个,又怎么会找替身找得人尽皆知。那时候不怕林可知道,现在也依然不会怕。 顾承泽捏着宁修的腰,说:“我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虽然抱着宁修、吻着宁修,但顾承泽就是不安。 他像是被关在棺材里的人,无论怎样发出声响,都会被土掩盖掉。 他的心意无法传递过去。 果不其然,宁修抓着顾承泽的手腕,把顾承泽的那只手拿开了一些。 宁修说:“我知道你很喜欢我的身体了。” 宁修轻轻地叹息,像是妥协一样,说:“严格说来,我们的合同还有两个月。顾总是来追缴这两个月的吗?” 顾承泽说:“不……” 宁修却终于为顾承泽的异常找到了解题思路。 宁修说:“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的身体依然属于顾总。只是顾总不要说一些奇怪的话了,好么?在我们的合同上,并没有规定心的归属啊。” 不……不是这样,不只是为了身体而已…… 顾承泽想说什么,却终究说不出口。 他们的关系从合同开始,又被宁修重新盯回原点。 但有些事情永久地改变了,在他认清自己感情的时候,宁修却已经不喜欢他了…… 顾承泽嘴唇颤抖,他体会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痛……宁修带着爱意靠近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感受吗? 顾承泽双手的指尖都刺痛起来。 第76章 在一起 顾承泽带着宁修回到了家里。 宁修一进屋,就走到冰箱面前,问顾承泽:“阿泽今天想吃什么?” 顾承泽微微有些愣神,因为宁修的笑容很好看,很专注,好像恢复到了眼里心里只有他的那段日子。 顾承泽说:“宁宁……” 宁修就非常上道地转过头,说:“鸡汤对吧,没问题。” 宁修从冰箱里拿了只鸡出来,解冻,清洗。 宁修说:“给你汤,应该的。” 顾承泽去厨房里阻止他,说:“水太凉,不用你来。” 宁修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鸡是冷冻的,可能没有之前的鸡汤那么鲜。” 冰箱里拿出来的鸡,的确是太冷了一些。顾承泽担心宁修被冻到了,于是去找宁修抢鸡。宁修一松手,那鸡就掉在水盆里了,溅了满身的水。 宁修说:“那您来吧。” 说完往厨房外走去。 顾承泽忍不住喊他:“宁宁,你去哪儿?” 宁修说:“我去上厕所。您要一起么?” 宁修竟然是笑着的,只是眼底没有笑意,冷冷的样子,像是要把顾承泽的眼睛和心都给冻伤。 顾承泽:“……你去吧。” 顾承泽把鸡解冻,并且洗干净了。想做汤时面对那么多调料,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选择。 宁修从外面回来,手上有些湿润。他接过那只鸡,驾轻就熟地往锅里放。 或许是做了太多次的缘故,宁修煮鸡汤有一种流畅的美感,顾承泽一直盯着宁修的手看,心里有点馋。 宁修顿了一下,说:“……我洗过手了。如果阿泽不放心,我可以再洗一遍。” 顾承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道:“你喜欢喝鸡汤吗?” 宁修做了那么多次鸡汤,似乎只有一次是他自己喝了的——还是跟林可一起的那一次。宁修喜欢喝吗?他会厌倦吗? 宁修继续动作,没有说话。 就在顾承泽以为宁修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宁修忽然说:“最开始是喜欢的。只是我没有顾总这样长情,尝过几次之后,也就觉得有些寡淡了。” 寡淡。 明明是在说鸡汤的事情,顾承泽却总觉得宁修意有所指。 心里钝钝地疼,顾承泽竟 然已经有些习惯了。 “你觉得太淡了?那可以多加点盐,”说到这里,顾承泽又觉得语气太生硬,像在指手画脚一样,于是补充了一句:“按照你的口味来。” 宁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按照我的口味来,我就不会汤了。” 顾承泽捏了捏手掌心,说:“宁宁,你这样善变,只喜欢品尝陌生的东西吗?” 睡够了他就跑路,在法国呆了没几天又厌倦莫尔斯……环游世界的理由是想看一看没有见过的世界。 这一切都显示出,宁修其实是一个喜欢新鲜事物的人。 这么说来,跟了自己一年多,反而是一件稀罕事了——尤其是那么珍贵的两年。 宁修低头放调料,说:“还是按照之前的口味来吧,我其实……不喜欢喝鸡汤。所以你喜欢就可以了。” 顾承泽看不清宁修的表情,但他觉得宁修很难过。他一把抓住宁修的手腕,说:“你别哭……不喜欢就不做了。” 他想让宁修看他,但宁修真看他了,他才发现宁修眼神干净清明,里头平静得很,哪里有难过的情绪? 宁修说:“我没哭。” 顾承泽愣了一下。 为什么他会觉得宁修在哭呢? 宁修看了顾承泽一会儿,发现这个杀伐果断的大总裁竟然眼眶微红,像是竭力隐忍着什么的样子。 宁修伸出手摸了摸顾承泽的眼睛,说:“顾总,你也会哭吗?” 顾承泽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自己悲伤,所以觉得所有人都悲伤。 宁修刚刚摸过鸡肉,手上有淡淡的腥味和花椒桂皮的好闻味道,他的手甚至还是湿的。 顾承泽抓着宁修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那里温热,还能感受到心脏缓慢而坚定的跳动。 顾承泽说:“我也是人,也有情绪,也会犯错。” 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好好珍惜宁修,知道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人都是这样吗?顾承泽不知道。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停顿了很久。宁修的手都被顾承泽的体温给捂热了,手上的水也都蒸发了。 宁修忽然叹了一口气,说:“做吗?” 顾承泽仍旧红着眼,看着宁修。 有了鸡汤的事情在前,他很怕宁修是为了迁就他。 毕 竟,宁修又把两人的关系拉回到了金主和金丝雀上。 或许是因为这样比较简单,而宁修没什么精力经营复杂的感情了。顾承泽竟然都知道。 宁修说:“我们有多久没做了?我现在有点想要。” 说着,宁修的手在顾承泽的胸口上撩了一把。 顾承泽瞬间被点火,他弯腰一搂,就把宁修公主抱了起来。 宁修搂着他的脖子,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让人还怀疑他说的“想要”。 顾承泽有点犹豫,说:“你……” 宁修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快一点。” 顾承泽沉默地抱着人进了浴室。 这一次的体验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顾承泽几乎扮演了一个完全的服务者角色,做什么都很温柔,还总是关注宁修的表情反馈。 最后宁修翻身坐在顾承泽上面,说:“顾总今天要是不行,那就让我来。” 顾承泽眸色一暗,转而把宁修压在身下,说:“下次。等我好好清理过。” 宁修闷哼一声,在顾承泽背上抓出一条红痕,然后说:“不需要,我不稀罕。” 顾承泽沉默地工作,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嗯。” …… 做完之后,顾承泽给宁修洗澡。 宁修躺在浴缸里,像一条舒展的鱼。 顾承泽找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挤了沐浴露,往宁修身上抹。 “你太瘦了。” 宁修说:“你喜欢胖一点的,我恐怕无能为力了。” 顾承泽说:“是你就可以。” 顾承泽专心致志地给宁修洗澡,宁修被那双滑溜溜的大手摸着,又隐隐来了趣味。 顾承泽说:“我用手帮你?” 宁修不知道往哪里瞥了一眼,说:“你也一样。需要我帮忙吗?” 顾承泽摇摇头,说:“不用了。” 宁修在浴缸里又身寸了一次,眼尾微红,餍足的样子。 顾承泽忽然就想到了宁修留下来的猫。那猫饿了就找顾承泽撒娇,饱了就摇摇尾巴离开,高贵冷艳得很。 宁修也像是猫,只不过自己对他还有那么一丁点用处罢了。 顾承泽说:“猫我还养着……你想要吗?我带过来给你养。” 宁修说:“它还认得我吗?” 顾承泽没有说话。 宁修就笑了笑,说:“算了,绝情点也挺好的。” 顾承泽压低了声音,说:“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什么?” “所以你才这么绝情对我吗?” 宁修从水里坐起来,水声哗啦哗啦的,小半的水泼了出来,把顾承泽打湿了。 宁修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合同里其实有一条附加条款,我们都不能爱你。如果被发现,立刻解除合同,你还记得吗?” 宁修这么一提,顾承泽是隐约想起来他曾经制定了一份傻逼条款,因为曾经有情人纠缠不休,不要钱也想跟着他。那时候的顾承泽觉得感情是累赘,他不乐意被一个替身爱上。 现在他求着宁修爱他,宁修却不爱了。 顾承泽说:“我后悔了。” 宁修说:“在你心里,喜欢是什么呢?你喜欢林可那么多年,说收回来就能收回来吗?” 顾承泽说:“我现在喜欢你。” 宁修却用一种特别审慎的目光看着他,问:“是因为我现在对你爱答不理,而林可对你的态度有所好转吗?顾承泽,你是不是就喜欢看不上你的?” 顾承泽:“……” 宁修说:“我本来想跟你演戏,装成还喜欢你的样子,这样一来你就会很快厌烦我了吧。但是我发现我很累,我演不出来了……你就当我还喜欢你,然后继续对我爱答不理,可以吗?” 顾承泽摇摇头,说:“我要追你。” 宁修苦笑了一声,说:“追我?” 顾承泽沉默片刻,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可浴缸的水还温热着,浇在膝盖上,让他的心都湿润了起来,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也都说出来了。 “我喜欢你,想做你的男朋友。我会对你好的。”短短两句话,顾承泽花了很长时间才说清楚。他没有对人表白过,不知道要怎么剖析自己的真心。 宁修歪着脑袋看他,并没有被这两句话激起波澜。他相当冷静地问:“你知道男朋友意味着什么吗?” 顾承泽说:“意味着我只有你一个。” 宁修摇摇头,说:“意味着你要按时回家,要讨好我,要尊敬我父母,不能查我和父母的,我打电话查岗你要随时在,脾气不能差。意味着你周围的人都要知道我的存在,你的家 人朋友合作伙伴不能再拿话来贬低我。意味着你要跟我换情侣头像,朋友圈的背景要换成我,要时不时地秀恩爱。我可以查看你的手机,遇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我能直接删掉他的微信。要……” 宁修一口气说了很多,几乎把被网上吐槽的过度男女友的要求全部搬了上去,还结合了一些做律师时看到的奇葩事迹。 没想到顾承泽一点儿也没流露出反感的意思,听到后面竟然还面带笑意,点头说:“好。” 宁修:“?” 他没想到顾承泽真的能同意。 顾承泽的眉眼变得温柔起来,说:“还要吗?” 宁修顿了顿,说:“最关键的是,你不能再跟林可见面,不能跟他在社交网络上聊天,也不能再想着他。” 顾承泽温柔地要滴出水来了,他说:“好。” 张秘书说得竟然是真的。 连这一点也答应了……宁修是真的语塞了,久久没有说话。 顾承泽说:“所以,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宁修说:“没有。我还要考虑考虑。” 顾承泽摸了摸宁修的头发,把他从浴缸里捞起来,给他全身上下好好地擦干,然后抱进卧室,说:“你好好考虑。” 他在宁修额头上印下一吻,说:“我今天在书房睡。” 顾承泽给宁修盖上被子,然后踩着柔软的地毯,轻柔地离开了这唯一的卧室。 门被轻轻地关上,关上之前顾承泽说了一句:“晚安。” 宁修看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光,那光也很快消失了,应该是顾承泽去书房里睡了。 宁修闭上眼睛,有点搞不清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77章 来电【7k收】 从某一天开始,顾承泽就完全变了。 他的头像变了,朋友圈的背景也变了,还新发了一条没有配字的朋友圈,照片是一只猫。 顶着顾承泽的微信昵称,好多人以为是朋友圈里出现了一位仿冒者,直到张秘书在下面游移不定地发了一句:【恭喜顾总……?[玫瑰]】 顾承泽言简意赅:【嗯】 所有人才确信,这真的是顾承泽。 顾承泽谈恋爱了吗?跟谁? 大家想从顾承泽的头像和朋友圈背景里找到端倪,但那两张图片都是猫,不同的是,朋友圈的那一张多了一只正在撸猫的、纤细的手。 这条朋友圈发出来之后不久,张秘书收到了顾承泽的私人聊天。 顾承泽没给任何指示,给他转了五万块钱。 张秘书是唯一一个知道顾承泽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的人,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问:【顾总跟宁先生在一起了?】 顾承泽回复:【还没有。】 张秘书:…… 还没有你回复什么“嗯”?! 紧接着顾承泽说:【你说得没错。】 张秘书问:【什么没错?】 顾承泽却没有回答了。 是那句话,要追求宁修的话,最好跟林可划清界限。 宁修果然很在意林可。 顾承泽没有回复,张秘书一根指头悬空停了好久,最后在金钱的诱惑下一咬牙,把那转账收了。 没有引发任何天灾……张秘书松了一口气。 顾承泽的改变不止如此,他开始按时回家,如果合作伙伴邀请他吃饭,他就说家里有人了,要早点回家看看。 他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席间当着所有朋友的面,说自己有心上人了,不要再给自己接受对象或者塞人。有人问他心上人是谁,怎么不带过来,顾承泽说他怕风,不愿意出门。 他对宁修的父母更加尊敬,还跑过去给老人家亲手坐了两顿饭,送了一些补品。 顾岩叫顾承泽回家吃饭,饭桌上旁敲侧击,聊了聊顾承泽的终身大事,说顾家总是要个继承人的。顾承泽就盯着顾承安说:“怎么,承安生的孩子,就不是顾家的人了?” “……”顾岩说:“承安的孩子是承安的 孩子,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 顾承泽说:“如果我有孩子,你说顾承安还有什么用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承泽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瘆人。顾岩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一场威胁……如果顾岩非要让顾承泽去联姻生子,顾承泽很可能会对顾承安做些什么。 顾岩背后浮起一股寒意,接下来的话只能咽了回去。他一点儿也不怀疑,顾承泽真做得出来那事。 见顾岩被震住了,顾承泽对顾岩点了点头,站起来,说:“我吃完了。” 顾岩说:“你都没有怎么吃!” 顾承泽停下脚步,回头看,“哦对了,宁修是我男朋友,不要背后搞小动作。” 顾岩说:“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怎么配!” 顾承安也说:“林哥哥都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你还要跟他在一起?那个宁修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 顾承安话还没有说完,顾承泽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 顾承安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样子。 顾承泽说:“宁修是我男朋友。你要喜欢林可,就自己去追。”想了想,顾承泽又补充了一句:“别在我面前追,宁修不想让我跟他有联系。” 说完这句话,顾承泽真正地离开了顾家。 顾夫人在身后歇斯底里地控诉顾承泽绝情、没有人性,顾承泽的心情也没什么波动,脚步甚至有些轻快地离开了顾家。 顾承泽的变化一点一点传播开来,卢医生说:“……顾先生这次对你是认真的吗?” 宁修问:“林可呢?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卢医生表情变了变,说:“迈克尔对顾先生提供的工作非常感兴趣,初步决定以后在中国生活。顾先生说,林可不太方便给你治病,以后就让我和迈克尔给你治疗。” 也正是因为这个,卢医生才会觉得,顾承泽是不是对宁修来真的。 前任这种东西……还是老死不相往来比较好,对不对。即便林可不能算前任。 宁修垂下眼帘,说:“哦。” 就在这时候,顾承泽从外面走了进来。他一身风尘仆仆,看着颇为疲惫,像是刚打仗回来一样。 顾承泽说:“我不提林 可,你也不要提他。” 宁修看着顾承泽,说:“我不问,怎么知道你真的忘记他了?” 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顾承泽率先败下阵来,举着双手做投降状,说:“你可以打听这些,但你能不能……把他微信删了?” 卢医生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这两个人都在吃林可的醋吗? 怎么突然之间,顾承泽就转性了? 宁修却摇摇头,说:“不能。” 顾承泽看着宁修,像是有些委屈。 宁修说:“我还没有考虑好。” 他说的是要不要在一起。 没错,即便顾承泽已经向外界宣告了那么多,宁修却始终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回应。顾承泽心里着急,但也没有催促宁修……他怕一催,就把宁修又给催跑了。 只要宁修还肯考虑,顾承泽就已经很满足了。 卢医生摇了摇头,对这两人的关系已经绝望了……他们同性恋真的要比异性恋复杂不少,他一个给人治病的,当好工具人就行,还是不要试图解读了。 顾承泽是来接宁修回家的,这几天顾承泽一直睡在书房,每天早上起床都腰酸背痛,像是有人趁夜殴打过他一样。宁修曾经让顾承泽买一张床放进去,顾承泽只是摇头。 顾承泽说:我买了床,是不是就永远进不了卧室了。 宁修:…… 顾承泽问卢医生:“今天的诊断结束了吗?” 卢医生说:“结束了,结束了。情况有了一点点改善,还是吃之前的药,要好好休息。” 顾承泽点点头,把卢医生的话记在心里,就带着宁修一起回家了。 新买的小公寓离医院不远,顾承泽还是坚持用车接送。 这一次顾承泽没有叫司机,也没有叫张秘书,而是自己开车,带宁修回家。 短短五分钟的路程之内,顾承泽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承泽把手机塞到宁修手里,说:“你接。” 宁修愣了一下,才发现来电显示上是林可父母的名字。 宁修按了免提。 林可父母非常着急地问顾承泽,为什么最近不跟他们联络了,林家家宴邀请他许多次,他也不出席。 顾承泽说:“林家的家宴,我不方便出席。以后也不要找我了。” 林可父母沉默了一会儿,说:“以你和可可的关系……” 顾承泽打断了他们,说:“我爱人在旁边。” 林可父母:“……” 顾承泽说:“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我不方便跟林可再见面。以后商业上的事情,就跟张秘书对接吧。” 林可父母:“……” 电话里久久的沉默,顾承泽让宁修挂掉电话。 宁修什么都没说,权当没听到,把手机又塞回到顾承泽那边。 顾承泽看了宁修一眼,像是试图邀功,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一回家,宁修发现桌子上已经做好了菜。 宁修说:“保姆做的?” 顾承泽摇摇头,说:“我做的。” 宁修顿了一下,坐下来吃。 顾承泽用一种特别期待的表情看着宁修,问他:“好吃吗?” 这似乎是顾承泽第一次做这么丰盛的菜色,都是宁修爱吃的。他忽略宁修这么久,也不知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把宁修的喜好都给打听清楚了。 宁修尝了一口,发现跟自己的口味很像,反倒跟顾承泽的口味有些偏差了。 宁修停顿了一下,说:“……还不错。”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那就好。” 吃完饭,顾承泽给宁修放好洗澡水,调好温度之后叫宁修进去。 宁修顿了顿,说:“你不用这样。” 顾承泽说:“我在追你。” 宁修:“……” 顾承泽说:“就算你拒绝了我,我也想为你做这些。这些事情你以前都帮我做过。” 提起以前就没意思了,宁修将目光转向别处,什么话也没有说,接过顾承泽递的衣服,就进了浴室。 浴室里热气腾腾,宁修绝不可能感到冷。 他坐在浴缸里,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算怎么回事呢? 宁修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站起来的时候脚下打滑,竟然又重新溜了进去。水花扑腾,发出巨大的声音。 顾承泽紧张地冲进来,说:“宁宁!” 进来之后看见没什么大事,顾承泽又尴尬地愣住了,说:“……对不起,我没想到没锁门。” 宁修在水汽缭绕里看了顾承泽一眼,然后张开臂膀说:“我没力气了,你抱我回卧室。” 顾承泽呼吸顿了一下,随后变 得十分沉默。他给宁修擦干身体,抱着宁修去卧室,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忍不住,低头啄了啄宁修的嘴唇。 宁修竟然回应了他。 顾承泽顿住了,不敢再有更多的动作。 宁修掀开被子,说:“床难道不比书房的椅子软吗?” 顾承泽说:“你的意思是……!” 宁修没有说话,只是拉着顾承泽的衣领,让顾承泽重新靠近了自己。 这个吻延续了下来,一室旖旎。 …… 宁修有点累,背对着顾承泽,睡着了。 顾承泽跟了过来,把宁修严严实实地盖上,又从后面把宁修抱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特别担心宁修会冷。 宁修睡得很沉,表情安详,眉头却一直皱着,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顾承泽摸索宁修的腕骨,盈盈一握,好像随便一折就要碎掉了似的。 这是个多么脆弱的人啊。 顾承泽想。 就在这时候,顾承泽的手机响了起来。 陌生人来电。 因为担心吵到宁修,顾承泽立刻挂断了电话。 但那铃声马上又响了起来。 顾承泽接起来,用气音问:“谁?” 那头传来林可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了一些什么。 顾承泽立刻严肃起来,说:“你等等。” 然后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爬下床。确定宁修没有醒之后,顾承泽慢慢走出房间,同时还在小声说话:“你再说一遍,把地点说清楚点。” 宁修翻了个身,看着那扇慢慢关上的门,和门缝里透进来的光。 跟顾承泽对他表白那天一模一样。 宁修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就是顾承泽的表白。 第78章 跪 迈克尔出车祸了,目前被送到医院里,不知道情况如何。 迈克尔先给林可打了电话,但林可跟父母一起回老家了,并没有办法立刻赶到迈克尔身边。迈克尔人生地不熟,还因为口音问题存在交流障碍,所以林可只能给顾承泽打电话——目前在中国,顾承泽或许是最在乎迈克尔生命安全的人。 顾承泽接完电话之后,又推开房门看了一眼。宁修睡得安详,动作都跟刚刚的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顾承泽还想过来亲宁修一下,但迈克尔那边生死未卜,情况很是紧急,顾承泽只好轻轻地关上门,火速往医院赶去。 顾承泽并不知道,在他走后,宁修面无表情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盯着房门看了很久,最后去把门给锁上了。 …… 顾承泽根据林可的信息,到了迈克尔所在的医院。 先前派过去的“导游团”已经在医院里等着了,一看到顾承泽亲自过来,众人都不由得心慌了起来,愈发低着头,什么都不敢说。 顾承泽浑身带着湿冷的夜气,说:“你们做什么去了?怎么会让迈克尔出车祸?!” 有人解释:“今晚吃过饭之后,我们把迈克尔送回了酒店。谁知他半夜没有联系我们,就跑出来喝酒。喝酒之后不太清醒,从人行道冲到了马路上,才发生了车祸……这是我们的问题,非常抱歉。” 这群人认错态度很好,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和别人的过失都揽在了自己身上。顾承泽虽然生气,但也不好过多责备他们。 “知道出事之后,为什么不第一时间联系我?”顾承泽冷声道。 “林先生联系了卢医生,卢医生联系了张秘书,是张秘书把话传达到我们这边的。” 迈克尔出事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爱徒。林可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自己,然后辗转递到了张秘书那里,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否则顾承泽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是林可联系自己,而不是这一群疏忽大意的手下。 顾承泽揉了揉眉心,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在急救,那个撞伤迈克尔的司机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了。” 顾承泽说:“带我去看看。” 那个司机和几个男人一起,在护士站僵持着。那几个男人都是顾承泽的人,那个司机一个人被围在中间,显得分外弱势。 顾承泽走到护士站,问:“车祸是怎么回事?” 司机看到面前高大而充满戾气的青年男人,觉得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满意。但他还是把事情说出来了:“当时我在好好地开车,那个外国人突然就冲出来!我来不及刹车,于是撞到他了。我有行车记录仪,这都是他的问题!你们可以报警,让交警来判断是谁的过错,把我扣押在这里,算什么事?” 他说话的时候太过激动,口水溅到了顾承泽脸上。 顾承泽脸色冷得跟铁一样,他伸手拂去,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你做什么!”顾承泽旁边的男人又靠近了一些,把司机控制住,不让他跑。 司机吓得腿都软了,还以为自己会被怎么样。 结果顾承泽在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里洗了一把脸,然后走出来。手下递上一方丝绸手帕,顾承泽慢条斯理地擦手指,吩咐道:“叫交警过来。” 司机防备地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说:“交警会厘清责任,如果是我方全责,会赔偿你相应的损失费。” 这个男人看上去格外矜贵,司机还以为他是那种不讲理的蛮横有钱人,没想到气势看起来唬人,实际上还是满讲理的嘛…… …… 迈克尔的情况并没有那么严重,一个多小时之后,医生就把迈克尔推出来了。迈克尔打了局部麻药,人还醒着,看到顾承泽问:“l呢?” 顾承泽说:“他在外面赶不回来,接下来你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尽量满足你的。” 迈克尔嘟囔道:“我叫我的学生帮忙,为什么变成了你?” 顾承泽说:“将来我们或许会成为合作伙伴,这个时候给你提供帮助是应该的。ng还需要你的帮助。” 无论迈克尔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句话的确会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比如顾承泽是为了林可才在这么私人的时间点赶过来的。但顾承泽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他这么关心迈克尔,是因为迈克尔能治宁修的病。 迈克尔仍旧没有意识到顾承泽的深意,只是说:“gu,你真的 很爱ng。” 顾承泽想到今晚的变化,低头笑了一下,说:“应该的。”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顾承泽这样充满柔情的样子,好像心里装着最美好的东西,于是连坚硬的下颌线都变得无比温柔。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房间里气氛都变得不太一样了。一直跟着顾承泽的几个人忽然有了一种错觉:顾总终于有了一点儿人味。 “他是我男朋友。”顾承泽看向迈克尔,说:“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爱惜自己,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他。” 迈克尔愣了一下,说:“你其实只在乎ng一个人吧。” 顾承泽看着他。 周围的人都在想:以前连这一个人都没有,顾总以前只在乎他自己…… 迈克尔撇撇嘴说:“也对,谁让他是你男朋友呢。” 顾承泽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说:“对,男朋友。” 心里念着男朋友的顾承泽,很快离开了医院。 走出医院的那一瞬间,顾承泽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以前就是个24k铁人,根本不会感到疲惫。但顾承泽觉得,还是现在比较好,因为他一想到宁修,心里就浮现出一种恬淡的甜蜜,好像只要一想到宁修,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变成养料。 顾承泽担心自己开车会出事,所以找了一个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手下,让他送自己回家。 到家之后,顾承泽一眼就看见房子里亮起的灯。 顾承泽心里一个咯噔,宁修醒了吗?他知道自己做什么去了吗?现在夜里凉,他披上毯子了没有。 上楼之后,顾承泽掏出钥匙开门。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打开。 面对这一变故,顾承泽的第一反应是:家里进贼了?!宁宁还好吗?! 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是门被锁起来了,而不是门户大开。 所以,宁宁醒了吗?他怎么没有联系自己。 顾承泽愣了一下,在门外轻轻地喊:“宁宁。” 没有声音,但门里的灯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宁修还醒着就好。 顾承泽又用钥匙试了一下,这一次竟然把门给打开了。是宁修做的吗? 顾承泽走了进去,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沙发上有一条胡乱堆放的小毯子,一看就是 宁修刚刚才用过。 顾承泽走过去用手摸了一下,温温热热的,还带着宁修的体温。 顾承泽走到房门前,一扭房门,却没有打开。 顾承泽柔声说:“宁宁,你什么时候醒的?” 宁修在房间里,没有说话。但顾承泽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承泽说:“开下门吧,我想进去。” 这一次,连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没有了。 宁修没出声,也没来开门。顾承泽很有耐心地在门外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宁修终于开口说话了。宁修说:“你去哪里了。” 那声音冷冷的,像是在月光里浸过一样。 顾承泽说:“迈克尔出车祸了,我去看一看。他现在已经好了,受了一点儿皮外伤,没什么大事。” 宁修对迈克尔似乎不感兴趣,又过了一会儿,才疲惫地说:“是谁通知你的。” 顾承泽犹豫了一下,竟然说:“是……手下。” 他知道宁修不想自己跟林可有沟通,所以在这一刻鬼使神差,他竟然选择了撒谎。 宁修在床上坐着,他闭了闭眼睛,心头还是涌起一股浓厚的失望和疲惫。 宁修下意识抓起枕头,往门口砸了过去。 枕头砸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宁修说:“是林可,我听到了。” 顾承泽的心跳停了一拍,这一刻他全身心都紧缩了起来,背后立刻起了一层薄汗,手指也颤抖起来。 他意识到,现在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宁修说:“你说过,你不会再跟林可接触。” 顾承泽说:“他给我打电话……是在说迈克尔的事情……” 顾承泽的声音有些颤抖。 宁修说:“他有那么多人可以联系,为什么单独联系你?哪怕事出突然,你也没有告诉我。” 顾承泽愣了一下,同样意识到了一个盲点。林可既然能想到通过卢医生联系张秘书,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给自己打电话?林可之前对自己不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吗? 但现在,还是宁修的情绪比较重要。 顾承泽说:“那时候……你在睡觉。” 宁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他说:“你在我床上接到林可的电话,半夜爬起来离开。我问你是谁通知你的,你说是手下。你让 我怎么信你——” 宁修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他用非常失望的声音说:“算了,我今天不想说这些。你让我静一静,你走吧。” 宁修内心其实知道,顾承泽不可能跟林可发生什么。但那个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会是林可,也知道顾承泽会马上离开。 无论什么时候,顾承泽都是把林可放在第一位的…… 宁修真的累了。他倒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随便一裹,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隐约听到门外有什么声音,但他已经无暇顾及了。 …… 门外,顾承泽听到了宁修全部的话,愧疚密密麻麻地绑住了顾承泽的心脏,顾承泽自己也很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 可错了就是错了,宁修的职责不是没有道理。 听到宁修那失望的声音,顾承泽对自己也很失望。 宁宁身体不好,自己却在那种时候离开他……宁宁醒过来的时候没想到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明明已经是宁宁的男朋友了,却还是半夜接别的男人的电话,宁宁身体不好,自己不能再让他难受了…… 在情绪到达顶峰的时候,顾承泽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这是他的惩罚。 第79章 远 今天是林家的家宴,老人生日,把所有小辈都叫回来吃饭了。 因为不是整岁生日,所以没有大操大办。但林家向来尊老爱幼,所以在林家内部还是很受重视的。 林可坐在餐桌一角,埋着头慢慢吃饭。 林家的家庭关系比较复杂,二代有好几个兄弟姐妹,产业和权力分散在各个兄弟姐妹那里,没有任何一家独大,这也意味着林家的二代三代不如以前风光了。 林可的父母没什么出息,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生出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可惜这儿子无心家族产业,反而只想做研究……研究,做研究能有什么用处?能拿诺贝尔吗?能换取国家政要的一些人脉吗? 林可却很固执,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就好比,他十几年前就已经认定了顾家的大儿子。 那时候顾家跟林家差不多,林可父母发现儿子有这方面倾向的时候很生气,还把林可给关起来教训了一顿。谁知林可一把硬骨头,什么惩罚都甘心接受,但就是不改。 后来顾家大儿子死后,林可父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顾家那个大儿子看着也不像个同性恋,他死了之后,儿子就能淡了这份心思了吧? 顾家大儿子是怎么死的,林可父母知道得比其他人多一些。 所以后来林可哭着问他们,顾承泽到底跟这件事情有没有关系的时候,他们毫不犹豫回答了“有”。 顾承泽喜欢他们儿子,他们是知道的。那个外市来的私生子太野了,都写在眼睛里,看一眼就叫人心惊。 林可是林家最有出息的小辈,怎么可能让他深陷同性恋的泥淖?只要可可恨顾承泽,就绝对不会被顾承泽诱惑。 后来事情如他们想象的一样发展,林可对顾承泽充满仇恨,顾承泽试探几次之后,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竟然主动远离了可可,不再纠缠。 这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顾承泽后来没有暴风成长的话。 顾家的境况跟林家很像,爷爷辈厉害得不行,打下了一点基业。谁知二代统统不靠谱,非常勉强才能守住那点家底。 但顾家比林家幸运,顾家二代只有一个人,权力都掌握在顾 岩手里。而顾岩又有一个强势到毫无限制的私生子…… 顾家大儿子死掉之后,顾承泽火速接管了顾家,一步步蚕食、架空,每一步走得都像是艺术。 可惜林可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出国读书去了。 林可出国之后,林家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们需要得到一些帮助。这时候,林家有人想到了顾承泽——顾承泽那么喜欢林可,身边每个情人都很像林可,明显是记挂着林可。 就算林可的父母不愿意,他们也不介意把自家女儿送去联姻。有林可表姐的名头在,顾承泽一定会心动的,因为这是一个接触林可的好机会,顾承泽这样的人怎么舍得放弃呢? 事情如他们谋划得一样,顾承泽第一次表露出愿意联姻的意图,还跟林许儿相处了一阵子。可谁都没想到,顾承泽竟然会为了一个情人跟林家翻脸?! 好不容易搭上的线又全部断掉了,林家的情况比之前还要差劲。 顾承泽跟那个情人纠缠不清,有些闲言秽语慢慢传了出来,有人竟然说,那个小情人能够顶替掉林可在顾承泽心目中的位置?! 开什么玩笑,要不是那个小情人跟林可长得像,顾承泽会要他?单凭这一点,他就永远比不过林可。每当顾承泽看他一眼,就是在提醒顾承泽,他有多爱林可。 林家的阵痛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这不再是某一个叔叔伯伯的事情,而是会影响整个林家产业的事情。叔叔伯伯纷纷劝林可的父母,让他们跟顾承泽搞好关系。 这能怎么做?还不是借助林可的面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卖儿子了……他们知道这一点,但也不得不去做。 因为,林家真的摇摇欲坠。 后来林可回来了,顾承泽竟然拿他小情人的病来打扰林可?!在林可父母眼里,这是非常冒犯的事情,可若不是如此,林可也不可能跟顾承泽有所接触。 宁修的病成为林可和顾承泽之间的缓冲剂,林家和顾家也因此缓和了不少,顾承泽还从林家这边接手了几个厂,缓解了林家的很多压力。 可以说,这些全部都是因为林可。 顾承泽果然还爱着可可吧? 就在林可的父母为此感到庆幸的时候,顾承泽又作 出了跟林可完全划清界限的姿态……林家一大家子都关注着顾承泽对林可的态度,这下子连忙过来问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怎么知道为什么?! 林父林母看了林可很久,见儿子只是低头吃饭,没有跟他们沟通的意图,终于忍不住了,说:“你刚刚,是给顾承泽打电话了吗?” 林可说:“我导师出车祸了,我不在京市,只有他能处理这件事。” 林可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听不出情绪就是好事,说明林可至少不排斥顾承泽。 林父林母接着问:“他去了吗?他对你还挺好的。” 林可停下手中动作,看了他们一眼,说:“他哄着我导师,是因为我导师能治宁修的病。” 对这一点,林可的认识很深刻。 林父林母看着林可,觉得儿子的眼神隐在眼镜后面,他们竟然有些看不懂了。 “你对顾承泽,现在是个什么态度?”林父林母说。 林可不可能对父母摆脸色,但眼神终究是冷了下来,他说:“没有态度。” 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林父林母对视一眼,相互叹了一口气。他们儿子要是识时务、没这么倔就好了。 林可垂下眼帘,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他对顾承泽的态度吗? 以前觉得他阴狠毒辣,没有人性……现在却是有些改观了。 顾承泽很在意宁修,还重情重义……有些颠覆他的印象,所以在有关宁修的事情上,他愿意提供一些帮助。 至于顾承泽本人……还是算了吧。 能够对自己的血亲下手的,会是什么好人呢? 吃过饭之后,林可在庭院里发呆。 他有点担心迈克尔的事情,给迈克尔打过电话之后,迈克尔说一切很好,只是伤到腿了,不至于影响学术能力,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父母的那句问话,林可变得有些恍惚,他问迈克尔:“老师,你觉得gu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迈克尔思考了一阵子,说:“有野心,有能力,重感情。当然了,还很有钱。” 这就是第三方视角里的顾承泽吗? 林可又有些愣了,然后说:“你觉得,gu他会为了钱杀人吗?” 说完这句话,一阵风吹过来,林可 冷得一个激灵,顿时就醒过来了。 他怎么能拿这种问题去问迈克尔?! 迈克尔仍旧是思考了一阵子,然后说:“gu很厉害,看着他的眼睛,你就该知道他能够为了自己的目标做出任何事情。不过钱?他现在并不缺钱。而审判一个人有没有罪,是法官和上帝的事情。” 迈克尔对林可这个学生十分偏爱,以前还在国外的时候,林可基本上只跟他交流学术上的事情,有一次他还问林可“是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这样神秘”。现在得意门生似乎遇到了一点生活上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恰恰是迈克尔能够给出帮助的,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听完这段话,林可沉默了好一会儿。 那个时候的顾承泽,是很缺钱的。也就是说,迈克尔也跟他做出了相同的判断:顾承泽会为了继承家业而对那个人动手。 可是,他真的动手了吗? 审判一个人有没有罪,是法官和上帝的事情。 林可的声音变得释然了一些,说:“谢谢你,迈克尔。” 迈克尔说:“不用谢。如果我的团队真的在gu的帮助下组建起来了,你还愿意替我工作吗?” 林可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gu不会愿意。” 迈克尔爽朗地说:“因为你和ng长得很像,对吧。哈哈哈……” 外国老头儿的心思没有那么细腻,就算置身其中,也看不透顾承泽、宁修和林可之前的微妙关系。但即便如此,他也看出来了宁修和林可的相似之处。 林可出现在顾承泽面前,就是顾承泽分心的证据。 林可忽然对顾承泽最近一段时间的疏远,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林可挂断电话,一转过头,看见林许儿站在身后。 林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林许儿好像喝了一点酒,眼睛红红的,表情也很怪异,说:“你是不是要跟顾承泽在一起了?” 林可皱着眉头,说:“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喝醉了?” 林许儿说:“我没醉!” 林可跟家族关系并不紧密,听到林许儿这么说,就想绕过林许儿进屋。 谁知道林许儿抓住了他的手腕,说:“你是不是以为,顾承泽现在还喜欢你?我告诉你, 他早就移情别恋了,他喜欢的是宁修!他为了宁修,竟然跟我解除婚约,他还任由宁修把我告上法庭!宁修这个贱人!” 林许儿骂骂咧咧的,林可说:“女孩子家家,不要这样骂人。” 宁修是个很好的人,顾承泽喜欢他,是林可早就确认了的事情。林许儿说这些,根本伤不到他。 可下一秒,林许儿说:“你现在跟顾承泽接触很多,你是不是也爱上他了?要不是宁修,你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吧?哈哈哈哈哈……一个正主竟然被替身占住了位置,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了!本来你们俩应该在一起的,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不是吗……” 也不知道林许儿受了什么刺激,她一下子哭一下子笑,看起来很瘆人。林可微微皱眉,看着林许儿,觉得这姑娘不可能喜欢顾承泽,她恐怕只是觉得顾承泽为了一个男人打她脸,让她特别难以接受罢了。 林许儿说:“你去啊!你去跟顾承泽在一起啊!你去给我找回场子啊,你不是我表弟吗?” 林可说:“我跟顾承泽没有任何可能,我也不会为了你去做什么。宁修是我的病人,如果宁修需要我,我会好好地给他治疗。” 林许儿忽然怪异地笑了一下,说:“当年你丢掉的那条狗,是顾承泽给找回来的,你知道吗?” 林可几乎被盯在原地,他反手握着林许儿的手腕,厉声道:“什么?!” “那条狗。”林许儿戳了戳林可的肩膀,说:“那条狗是你爸送给顾承山的,因为你爸不喜欢你的狗,它总是掉毛。恰巧那时候顾承山想养狗,他就送给顾承山了。你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对不对?因为那条狗根本就没有走失,而是被顾承山好好地关在笼子里。后来那狗重新出现在你家,是顾承泽连夜送回来的……他那时候喜欢你吧?所以看见你为狗哭泣,就把狗偷出来了。后来顾承山还因为这件事情打了他一顿。哈哈哈哈……” 林可心里浮现出那狗的样子……狗奇迹般地出现在家门口的小花园,他兴高采烈,父母却不大高兴。现实会是这样吗…… 林可有些恍惚,扯着林许儿的袖子说:“不可能……那狗是山哥哥送回来的,他亲口跟我 说的……” “顾承山找到了那条狗,为什么不亲手还给你?你们是好朋友啊。只有自卑的私生子,才会偷偷摸摸地对你好。”林许儿打了个酒嗝,接着说:“顾承山觉得那狗是自己的,你去问他,他也不好意思再要回去,当然说是他送回来的。哈哈哈哈……不信你去问你父母。” 林可脚下趔趄了一下,他不想相信一个酒鬼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可能是真相。 那狗…… 如果林父林母在狗的事情上骗人了,那在顾承山的事情上呢? 林可立刻转身,想要去质问父母。结果一转头,却看到林母表情难堪,就在身后。 林可挣脱了林许儿的束缚,走到林母面前,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林母沉默许久,终究点了点头。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一直想要斩断的、林可对顾承山的异样情愫,竟然就是从那只狗开始的。 林可还算冷静,抿了抿嘴唇,又问:“那山哥哥呢?他的死,跟顾承泽有关吗?” 林母别开脸,说:“有关,但……不是你想象得那种关系。” 林可点点头,说:“哦。”然后抬脚就往屋子里走。 林母转身,大声叫住林可:“可可!你去哪儿!” 林可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我去冷静一下。” 他不相信父母了。他们为了“家族利益”,可以数次制造机会让自己跟顾承泽相处,那么林母这个时候也有可能撒谎。 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找别人再次求证这件事情。 顾承山的死已经成为了一桩秘辛,知情人都不会透露。所以他要先找人求证狗的事情。 比如说,许留。 林母看着林可离开的背影,从未觉得儿子这么远过。 她有一种预感,她将会跟儿子越来越远。 第80章 不好【8k收】 顾承泽在房门口跪了下半夜。 宁修睡到自然醒,饿着肚子开房门的时候,发现顾承泽跪在外面,顿住了。 顾承泽还穿着外出时的衣服,直挺挺地跪着,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表情也很憔悴。 宁修开门的那一刹那,他就抬起了眼,用那种非常执着的表情看向宁修。 宁修微微后退一步,皱着眉头说:“你这是在做什么?卖惨吗?” 顾承泽说:“对不起,我昨晚不该出去。” 他一开口,声音嘶哑难听,像是锈了十几年的锁。 宁修说:“顾总不必对我认错,我也不会接受。当然,如果你喜欢跪,我也不会干涉你的喜好。” 宁修的表情很是平静,像是昨天的事情并没有怎样影响到他一样。 说到底,宁修对顾承泽也并没有抱有很大的期待,出现这种事情……竟然可以算是理所应当的。 顾承泽从宁修的态度中窥见了端倪,他说:“我应该要对你认错,我们不是……恋人吗?” 宁修居高临下地看顾承泽一眼,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有回应这句话。 恋人?以顾承泽的表现,还能算是恋人吗? 宁修说:“顾总,你挡住我了。” 重音在“顾总”两个字上面,预示着他们短暂的恋人关系,在宁修心里已经结束了。 顾承泽眼里的光一下子全都熄灭了,他看着宁修略显冷漠的表情,说:“……好,你高兴就好。” “对不起,我挡住你了。”顾承泽扶着门框,想要站起来。但由于跪了太久,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脚下一软,差点儿摔在地上。 宁修完全没有去扶顾承泽的意思,只是冷冷地看着。等顾承泽让出一小段距离之后,他就从那里路过了顾承泽。 顾承泽看他是往厨房走去,连忙问:“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宁修甚至懒得跟他搭话,只是去厨房里下了一碗面条。 真的只是一碗面条,一个人的分量。细细一把撒下去,面条很快散开来,浮在水面上。 宁修站在原地,看锅里咕噜咕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碗面下完之后,宁修盛起来,端到餐桌边上。他吃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忘了放盐。 顾承泽及时端来另外一碗面条,上面有青菜叶子,还有一个鸡蛋,比宁修做的简陋面条看上去美味多了。 顾承泽说:“吃这一碗吧。” 他亲眼看着宁修煮面,自然知道宁修没有放盐。但他那时候不敢提醒宁修,只能自己做好之后,默默地再端上来。 宁修看顾狗饿一眼,又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他那寡淡的面条。 顾承泽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说:“吃……这一碗吧,这一碗多。求你了。” 顾承泽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求过人? 宁修忍不住用好奇的眼神看着顾承泽,他想知道,顾承泽是不吃芯子换了个人? 顾承泽又把碗往前推了一些,说:“求你了。” 或许是白水煮面实在是太难吃了,宁修犹豫了一下,竟然把那碗面接过去了。顾承泽看见宁修吃进第一口的时候,溢出了一丝呼吸声。 宁修还愿意吃他做的面,太好了。 顾承泽把宁修做的那碗面拿了过来,就着白水的味道,一口一口地吃了进去。他吃一口就看一眼宁修,好像这就是他的救赎。 宁修低头吃面,过了一会儿说:“要是吃不下就倒了吧。” 顾承泽呼吸乱了一下,连忙说:“吃得下,吃得下。你做的……” 我怎么可能吃不下呢。 顾承泽这么喜欢自虐,宁修摇摇头,也就不再多言。 宁修刚一吃完,顾承泽就主动接过宁修是手里的碗,拿去厨房里洗了。 他还记得那次买洗碗机的事情,最后那个碗还是宁修洗的。但今时不同往日,顾承泽现在不想让宁修受到任何伤害了。 ——即便,宁修受到的伤害大多来源于他自己。 洗碗的时候,顾承泽的手机响个不停。宁修一看时间,就知道应该是张秘书打过来的。现在已经很晚了,早就过了上班时间,顾承泽应该又有很多会议要开吧。 顾承泽洗完碗出来,宁修说:“你手机响了。” 顾承泽看了一眼,没有回拨,也没有打字。 宁修说:“你不管吗?” 顾承泽说:“今天不上班了。” 他只想看着宁修。 宁修被顾承泽盯了一会儿,跟广大的社畜朋友们共情了。 于是说:“你 去上班吧,不然员工很为难。” 听到宁修这么说,顾承泽说:“好。” 宁修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顾承泽走进卧室换衣服,宁修不小心看了一眼,看到顾承泽精瘦的身体和结实的腹肌。 宁修又收回了目光。 顾承泽换好衣服出来,脸上还是一副颓唐模样。他停在宁修面前,又说:“对不起。” 宁修说:“这一次又是为什么道歉?” 顾承泽说:“……我不该接林可的电话。” 宁修挥挥手,说:“我说过了,你不必因为这个对我道歉,你对我没有任何责任。” 顾承泽说:“可我是你男朋友,我应该按时回家、讨好你、尊敬你的父母,我要接受你的查岗,要脾气好,要让周围人都知道你的存在。我要换情侣头像、朋友圈背景,还要跟你秀恩爱……你可以查看我的手机,也能删除我的好友……我对你有这么多责任……我也不该接林可的电话。” 宁修说:“那是我男朋友的责任,不是你的。” 顾承泽说:“我们不是恋人吗?” 宁修静静地看着顾承泽,说:“我们是吗?” 他们只是睡了一个晚上而已,甚至还没来得及确认这件事情,顾承泽就从他的床上爬起来跑了,还是因为接到了白月光的电话。 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 宁修是那种提前给出警告的人,他以前能忍受那些,是因为他跟自己没有任何“约定”。可当宁修提出那些要求的时候,就意味着他跟自己有了约定。 做到上面那些,宁修才会把他当作男朋友。 是顾承泽亲自把宁修推开的。 他为什么要接那个电话? 顾承泽声音颤抖,说:“不要分手好不好?” 顾承泽语气卑微,就像是雨后掉落在宁修脚边的落花,宁修随便抬起脚,就能把他碾碎。 宁修看着顾承泽,脸上甚至浮起了一丝笑意。 是那种温和的、面对客户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笑意。 宁修摇摇头,说:“不好。” 他们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 第81章 股份 林可给许留打了一个长长的电话。 许留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可会半夜打电话来问一些以前的事情。猫?狗?顾承山 这些记忆很久远了,许留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末了觉得林可的情绪不太对劲。 许留向来是把林可放在第一位的,他因林可的低落而低落,轻声问道:“林可,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林可沉默许久,呼吸声没有节奏,听得出来心情很乱。 过了好一会儿,林可问:“你还记得顾承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顾承山。 不是山哥哥。 许留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点,但没来得及追问,只能顺着林可的问题回忆。 顾承山是个什么样的人?孩子王,大哥哥,有点少年的傲气,跟父母很亲近。 顾承山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是少年,性格还没有定型,因此对顾承山的印象也不是很深刻了。许留觉得,林可是最知道顾承山是什么人的那个人,毕竟,林可喜欢了顾承山那么多年。 许留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林可苦笑了一声,又问:“顾承泽又是什么人呢?” 但许留还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林可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许留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有些怔忪。 第二天去顾氏集团开会的时候,许留竟然盯着顾承泽的脸发呆。 顾承泽脸色不好,看起来跟没有休息似的,情绪也很低沉。许留就出神了一会儿,顾承泽就非常不客气地敲了敲桌子,喊许留:“许留,我的助理在询问你。” 许留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文件,把自己的数据报上去了。 会议开到一半,有个小小的中场休息。许留注意到顾承泽神色有些痛苦,仰头靠在椅背上,深深皱着眉头,看起来在隐忍着什么一样。 张秘书走上前,小声在顾承泽旁边说了些什么,顾承泽回应了几句,然后张秘书拿出药给顾承泽吃。 许家本来就是医药行业的,许留扫了一眼,觉得那是胃药。 顾承泽胃病犯了吗? 林可昨晚的电话在脑海里萦绕不散,许留多看了顾承泽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想过去跟顾承泽说两句话。 但还没 等他起身,顾承泽摆摆手,中场休息就结束了。这个会议继续进行下去。 这时候再看顾承泽,根本没有刚刚休息时的脆弱模样,又重新成为那个侵略性十足的顾总。 会议结束之后,顾承泽叫住了许留:“许留,你有空吗?” 许留说:“有……怎么了?” 顾承泽说:“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说吧。” 这时候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顾承泽和许留。顾承泽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许留知道,对方肯定早就注意到自己的失常了。 张秘书也退了出去,许留说:“昨天,林可给我打电话了。” 他还有些犹豫,不清楚应不应该用这个话题破局。 但没想到顾承泽听到之后,却皱起眉头,说:“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情吗?” 许留没反应过来。 顾承泽说:“如果跟工作无关,就别告诉我了。” 许留又愣住了。昨天林可跟他说的那些话,怎么看都不能算是跟工作有关,他也只是心情有所波动,就被顾承泽发现并留下来了。 顾承泽看许留不解,甚至还好脾气地解释了一句:“我有宁宁了,以我跟林可的关系,不适合有工作之外的交流。”想到迈克尔的事情,顾承泽眸色一暗,语气更低落一些,说:“最好是工作上的事情都不要有。” 许留于是明白了,顾承泽这是被宁修套牢了,甘愿做宁修笼子里的鸟。 可是,十几年的爱恨真的可以就这样轻易的改变吗? 林可也改变了他对顾承泽的恨意吗? 许留更加疑惑,因为他觉得,他对林可的感情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你刚刚在会议上的失神仅仅是因为这个,那么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这种情况了。”顾承泽说。 虽然顾承泽不是许留的上司,但被这样训斥,许留也觉得有点尴尬。他低下头,在顾承泽打算起身出去的时候,说:“关于跟顾氏的合作,林家内部有些分歧。” 林许儿被宁修打了脸,就把这帐记到了顾承泽的身上。林可的父母想跟顾承泽搞好关系,林许儿的父母可不想。又因为林家的权力比较分散,所以总体上呈现出一种拔河的态势,好几方相互博弈,情况十分复杂。 许留的大哥选择了林许儿那一方,比起跟顾承泽合作,他们更想搞掉顾承泽。 许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甚至他在说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但顾承泽是何等人精,就这么一句话,就已经想清楚了背后的弯弯绕绕。 顾承泽先是皱起眉头,然后又舒展了一些,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许留:“……” “我也没有特意要帮你。” 只是,林可和他的父母好像有这个倾向。而许留也不认可他大哥的做法。 顾承泽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我欠你一个人情。” 顾承泽语气十分平淡,许留甚至不觉得顾承泽是认真地在“欠”自己。他收好东西,就要往外走。 在顾承泽即将出门的那一刹那,许留叫住了他,问:“顾承泽。顾承山的死跟你有关吗。” 顾承泽说:“就当跟我有关吧。” 有没有关,根本不重要。 顾岩接到亲信的消息,简直要气死了。 顾承泽竟然想把自己的股份交给宁修?!顾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为什么要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男人?! 顾岩问:“这消息可靠吗?” 那头的人说:“还在内部拉锯,只有顾承泽少数几个亲信知道。” 顾岩没有说话,眯起了眼睛。 当初顾承泽上位的时候,顾岩非常愤怒。一个私生子怎么配掌控庞然大物般的顾氏?!但随着顾承泽掌权的深入,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能力。顾岩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比不过顾承泽,所以有点听之任之的意思,只要顾承泽不压缩他的权力和利益,他就无所谓顾承泽怎么做,连他妻子日日喊着要让顾承泽偿命,他也可以忽略。 可无论如何,把顾家的股份分割给一个外人,是顾岩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顾氏的股权分割很巧妙,顾家人手里都有一些,合起来占有绝对的掌控权。可若是顾承泽手里的股份分割了,那顾氏就不受控制了。要是宁修跟顾承泽同心同力还好,但以那两人的关系…… 顾岩久久不说话,电话那头的人有些慌乱了,说:“岩哥,您不会去找顾总吧……我可是偷偷告诉你的。” 岩哥,顾总。 哪怕顾岩早就知道顾承泽的手腕了,却没想到在多年好友心里,也是更认可顾承泽一些。 如果自己去找顾承泽对峙,那顾承泽一定很快就猜到是谁透露的消息。 顾岩沉思片刻,说:“当然不会找他。” 找别人一样能达到对峙的目的。 更何况,顾岩已经跟宁修把关系弄僵了,如果不在这当口按死宁修,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说不好。 电话那头的人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好。” 挂掉电话之后,顾岩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目光变得狠戾起来。 今天的治疗,没有迈克尔。 卢医生对宁修解释:“迈克尔前几天出了车祸,好像还是顾先生帮忙处理的,你不知道吗?” 的确是知道的。 只不过知道的重点在于,是林可给顾承泽打的电话。 宁修垂下视线,淡淡地说:“希望迈克尔先生早日康复。” 卢医生感叹了一下,“也不知道顾氏开的价码是多少,竟然真能说动迈克尔到中国来。他好像还带了半只团队过来,剩下的人要在中国招。要不是我有编制,我也想去迈克尔的团队了。那可是大牛啊!” 宁修说:“如果是为了钱的话……大概是不用了。” 卢医生问:“为什么?” 宁修却没回答。 再抗拒也知道,顾承泽拉迈克尔入伙是为了他的病。如果他走了,这支团队会怎么样呢? 宁修不知道,也懒得去想那么多。但如果卢医生向他寻求职业建议,他不会建议卢医生跳槽去顾承泽那个团队。 宁修从医院里出来,保镖跟在他身后。 正在这时,一辆车停在面前,车窗缓缓摇下,顾岩看着宁修,说:“上车。” 保镖们严阵以待,宁修站在原地不为所动,顾岩说:“宁先生,我有事跟你说。” 烈日下,宁修白得过分,好像能看清血管一样。他身材瘦削,表情却很冷静,说:“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了。” 顾岩下车,走到宁修身边。宁修向后退了一步,保镖随即涌上来,做出防备的姿态。 顾岩皱眉呵斥:“我是顾总的爸爸!我找自己儿媳……儿媳夫说会儿话,你们也要管吗?!” 保镖有些犹豫,不 知道自己该不该管。 宁修淡淡地说:“那您恐怕是找错人了。” 保镖听到宁修的表态,顿时都硬气了起来。 顾岩皱眉说:“你什么意思。” 宁修说:“告辞。” 他是真的不想跟顾岩接触,顾家人的礼仪和家教他已经见识过了,属于能不招惹就不招惹的类型。 ……只是,他偏偏招惹了顾承泽。 顾岩在身后喊道:“今天你必须留下来!承泽为你收购药厂,这我都不说了,可他要把股份给你,我这当爹的一定要管一管!你到底是什么狐媚子,竟然能哄得承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 宁修停下脚步,回头问了一句:“股份?” 顾岩说:“还装不知情!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不如当年撮合承泽和可可呢!肯定是你撒娇……” 顾岩还没说完,宁修就打断了他。 “撒娇?”宁修慢慢地说:“顾先生是把我当成找金主要零花钱的拜金男了吗?我不知道什么股份,你想守护顾家的股份,还是自己去儿子‘撒娇’要钱吧。” 说完,宁修转头离开。 顾岩被激怒了,朝宁修的背影走了几步,就被保镖按在了远处。 顾岩恨恨地看着宁修。 宁修回到家的时候,顾承泽已经在了。 顾承泽西装外套着粉色的hellokitty围裙,看起来很是违和。 顾承泽说:“饭已经做好了,今天有毛豆。” 宁修说:“你不用这样。” 顾承泽低声说:“我乐意给你做饭。” 宁修顿了一下,还想说什么,但又觉得累,于是闭嘴了,沉默地坐到餐桌旁边。 吃到一半,顾承泽故作漫不经心道:“对了,吃完之后你有空吗?我有一份合同想让你看看。” 宁修抬眼看了一下,发现顾承泽目光里隐隐含着期待。 宁修知道顾承泽要给自己看什么了。 宁修说:“我不想看。” 顾承泽小心翼翼地说:“是跟你有关的……” “股份转让么?”宁修平静地揭穿,然后说:“我不要你的股份。” 顾承泽愣了一下,说:“那你要什么?” 宁修说:“我现在什么都不要。” 顾承泽有些难过地想:他什么都想给,可他现在能给的,只有这个了。 第82章 股份 顾承泽坐在原地低着头,像是很难过的样子。 宁修有点叹气,说:“你总是这样自作主张。” 只顾着把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而不管接收方到底想不想要、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 这是霸道总裁的通病吗? 宁修并不想要这样。 顾承泽说:“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 宁修笑了一下说:“什么是最好的?钱吗?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顾承泽说:“你想要我的命吗?想就拿去。” 如果可以以命换命,顾承泽恐怕真的愿意跟宁修共享生命。 听见这句话,宁修更诧异了。他有很多话想说,张了张嘴,但又觉得这些话是没有意义的。 顾承泽用了二十几年长成今天这个样子,难道他一两句话就能拗过来?说了嫌烦,不如不说。 偏执的人终究偏执,不是以自我为中心不珍惜他人的付出,就是一心想把自己的钱和命都给出去。 可那些对顾承泽来说很珍贵,对别人来说并不是这样,只会让人感到恐惧。 宁修干脆低头吃饭。 桌子上除了宁修偶尔动筷子的声音以外,并没有别的声响。 宁修吃完之后,发现顾承泽还是维持着刚才的样子低着头,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他走到顾承泽身边,问:“你怎么了?” 不靠近还好,一靠近就发现顾承泽垂着头,一手死死地捂住腹部。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掉,早已经浸湿衬衣领子,连裤子也湿了一小块。 顾承泽小声说:“疼……” 胃病犯了。 纵使两人成了今天这幅模样,宁修也不可能放任顾承泽在自己面前疼晕过去。他给顾承泽倒了一杯热水,又把胃药放在桌子上,然后问:“需要给张秘书打电话吗?” 顾承泽低着头,视线里只有宁修的半只拖鞋——哪怕是在照顾他,宁修也离得很远。 顾承泽说:“不用了,我去床上躺一会儿就好。” 宁修愣了一下,问:“你还能走吗?” 这是连搀扶都不愿意了。 顾承泽没说话,试图站起来。但胃痛来得太剧烈,看到宁修的一瞬间似乎疼痛感都加倍了,顾承泽一下子没站稳,扶着桌角也 不至于摔倒。 宁修挽住顾承泽的手臂,却被顾承泽挥开了。 顾承泽低声说:“我身上有汗,脏。” “……”宁修抿了抿唇,说:“好吧。” 他又退开一步,看顾承泽自己走到了卧室。 他看着顾承泽的背影,忍不住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顾承泽就不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铁人了。 是第一次胃痛吗? 还是……更早的时候呢? 顾承泽走到床上躺好,被角没有掖整齐,宁修也没有去帮忙。 顾承泽这么大的人了,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吗? 宁修自己一个人去了书房。 书房是顾承泽新搬过来的,里头没什么书,但电脑和打印机一应俱全。 宁修在桌子上放了一份合同,大概就是股权转让合同。 那份合同很厚,看得出来花费了很多人的很多精力。宁修看着它,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顾氏的股份这么复杂,同行们是怎么把它们装在一份合同里的? 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人总是有些自大的。宁修想象了一下,感觉自己没办法做出这么干净利落的条款,于是鬼使神差地翻开了那份合同。 只是看一看而已,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宁修关了书房的门,然后坐在椅子上看合同。 翻开合同之后,宁修就被这种处理方式给惊呆了。 顾承泽把他的所有财产都总结到了一起,然后简单粗暴地分成了两份,一份留给自己,一份送给宁修。 是没有留一点儿后手的分法。 看着这份转让书,宁修都能够想象到顾氏的律师团是怎样劝阻顾承泽的。 律师的工作是为雇主争取最大的权益,可雇主执意要把自己的权益转让出去……放在顾承泽这种身价的人身上,是不可想象的。 宁修也被这份合同震住了,说到底,他也是个律师,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顾承泽真的想把他一半的身家性命交给宁修。有了这一半财产,宁修只要稍微跟顾强之流联合,就能让顾承泽后半辈子衣食无依,背负巨额的债务;要是再狠一点,宁修稍微动动脑子,甚至能立刻找出五种办法,能让顾承泽锒铛入狱。 难怪顾岩会在医院门口堵自己……他现在是依附顾 承泽的状态,怎么肯让顾承泽签下这样的合同? 而顾承泽……又怎么肯自愿签下这样的合同。 看完这份合同,宁修竟然感到有些心惊……顾承泽的心理状态到底是不稳定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情呢? 宁修想去拿手机,提醒张秘书关注顾承泽的心理健康,实在不行就去看看医生。 结果一打开书房的门,竟然看到顾承泽抱膝坐在门边,头靠在门板上。看到自己开门,顾承泽仰头叫他:“囝囝。” 看起来还在胃疼。 “……” 宁修向后退了一小步,然后说:“不要这样叫我。” 顾承泽眼底的光暗淡下来。 宁修站在门口没动,顾承泽愣了一下,终于想起来:“哦哦,我挡到你了是吗。” 他站起来给宁修让路,然后一不小心,看到书桌上的合同已经变了个地方。 宁修看过合同了。 顾承泽眼底的灰烬又缓缓燃烧起来,他说:“那份合同……” 宁修打断他,说:“那份合同太疯狂了,我不可能接受。” 顾承泽说:“可是……” 宁修说:“顾承泽,你有没有想过,这份合同会影响多少人?” 顾承泽愣了一下,说:“顾岩找你了,是吗。” 宁修说:“张秘书,你的亲信,你亲信的亲信。顾氏涉及的行业,行业里的人。你转让股权,会影响多大的震动?如果你被人击垮了,你确定接任你的人能更好吗?你应该珍惜你的才能,而不是挥霍它。” 顾承泽愣愣地听着,听到最后说:“在你眼里,我也能闪光吗?” 宁修:“……” 宁修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觉得顾承泽真的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他绕过顾承泽,想要去拿手机,却被顾承泽从背后抱住了。 顾承泽紧紧抱着宁修,一手摸得到肋骨。 顾承泽说:“我在你心里,还有别的话,呼出来的气全都打在耳廓上,还带着小心翼翼的珍贵。 宁修一直受不了顾承泽这个样子,他浑身震颤了一下。 顾承泽感受到他的意动,咬了咬他的耳垂。 宁修说:“……有。” 顾承泽说:“是什么。” 宁修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床伴。” 床伴。 原来在宁修心里,他们是这种关系。 有那么一瞬间,顾承泽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但很快他意识到,他们至少不是毫无联系的。 顾承泽把宁修抱了起来。 宁修嫌顾承泽太轻,搂着脖子让人更重一点。 顾承泽说:“我怕弄坏你。” 宁修没说话,心里想的却是:要是能死在床上也不错。 第83章 调整 许留帮林可搬家,林可把自己的东西从林宅里搬出来,林可的父母就站在门口,用一种内疚且担心的眼神看着他们俩。 许留说:“真的要搬家?叔叔阿姨很担心的样子。” 林可告诉搬家公司应该把哪些箱子叠在哪些箱子上面,然后推了推眼镜,冷清地说:“我想试试独居。” 独居…… 林可跟父母关系不错,加上留学分别了那么多年,许留还以为他会一直住在家里,直到找到另一半甚至结婚。可林可现在说,他想独居。 不知道为什么,许留总觉得跟那天那个电话有关。 所有的箱子都被搬上了卡车,林可回头看着父母,觉得父母憔悴了一些。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摆摆手,说:“再见。” 他暂时不太想见到父母,也不想接触跟林家有关的事情。 迈克尔在病床上坐着,他腿摔断了,要住院休养。卢医生干脆想办法让他转进了自己工作的医院,这样方便探讨问题。 迈克尔在中国这一段时间,受到了非常热情的接待。一场小小的车祸,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 林可出现的时候,迈克尔还有点玩笑地抱怨道:“l,你是我的学生,但到现在为止,你只是来看望过我一次。就连gu都来了好几次。” 听到顾承泽的名字,林可睫毛颤动了一下,但好歹有眼镜遮掩着,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林可说:“抱歉,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正在……尽力处理它们。” 迈克尔说:“没错,你看起来不太好。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除了学术交流以外,迈克尔对林可不是很了解,这个神秘的中国学生总是把生活和情绪藏在眼镜下,让人觉得他像是水一样。 可这一次,迈克尔莫名觉得林可很想倾诉自己。所以迈克尔问出了平常不会问带的问题。 林可犹豫了一下,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以前坚信的事物都是假的,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我该怎么办?” 迈克尔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说:“你用错了人称代词。” 一开始是“你”,后来却是“我”了。这说明林可现在十分混乱矛盾,有点弄不清楚自 己在说什么了。 林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然后说:“对不起。” “没关系。”迈克尔说:“你刚刚提出的那个问题,我也曾经经历过。当我从一个教派转向另一个教派的时候,我的心里非常苦痛。到底什么才是真的?我该相信什么?但不久之后我就确认了,我现在信仰的教派是真的。打破信仰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但在那之后你能找到真正属于你的道路。” 林可想:信仰?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但有关顾承泽的反转,的确让他措手不及。他开始怀疑,父母是否还隐瞒甚至欺骗了他别的事情,他还能相信自己的父母吗? 林可有点醒悟过来,为自己的失态道歉:“抱歉,问了这种问题。” 迈克尔摇摇头,说:“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又聊了一会儿,林可要离开了。跟迈克尔相处了一会儿,他的心态有了一些转变。 然后在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顾承泽。 顾承泽穿着顶级高定西装,将他高大而挺拔的身材衬托得很好。林可记得,顾承泽刚来顾家的时候,是有些瘦弱的。这么多年过去,顾承泽从当年的瘦小孩长成了可靠的大人。 林可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顾承泽身上,但又很快拉开——他的确是充满矛盾的。 顾承泽却没有看他,而是目不斜视地朝迈克尔的病房走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顾承泽甚至若有似无地往旁边让了一步。林可不太确定这是不是故意的。 又走了好几步,林可心底忽然涌现一股冲动。他转过头看顾承泽,说:“顾承泽,你记不记得欢欢?” 欢欢就是那只狗,那只被父母送给顾承山、又被顾承泽连夜送回花园的狗。 顾承泽停下脚步,回头看了顾承泽一眼,相当冷漠地说:“不记得了。” 然后顾承泽脚下一转弯,进入了迈克尔的病房,林可再也看不见他了。 股份转让的事情,终究还是通过各种渠道流露出去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惊世骇俗地切分方法,总会有人忍不住八卦出去。 大家都认为顾承泽疯了。 宴会上没有顾承泽,有人议论起来也就没有 顾忌。 “最近发生的事情,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啧啧啧,想不到竟然会有人这么做。” “你说的是顾承泽吗?” “除了顾承泽还能有谁?我听说,他想把自己一半的财产都给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 豪门世家,夫妻反目的事情并不少见,就算结婚都要拟定一系列的婚前协议,确保自己的财产安全。顾承泽甚至没办法跟那个男人建立起法律上的紧密联系,竟然敢掏心掏肺对一个男人好? 真不知道那个人给顾承泽下了什么汤。 “想想就觉得害怕……没想到顾承泽竟然是个情种,那个男人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呢?” “当初他痴情成那个样子,全京市的人都知道了。要我说他本来就是个恋爱脑,只是之前没机会谈恋爱,所以看起来很有手段罢了。这样的人,啧啧……” 顾承泽对林可的痴情,谁不知道呢? 只是顾承泽来来回回找了那么多跟林可相似的情人,所以大家只觉得他深情,而不会对他有什么□□。可是亲手把自己的一半财产捧给一个男人,那就是纯傻逼了。 而且前不久还对林可一往情深,现在又对另外的人这样……真的是深情吗? 因为这件事情,导致许多人对顾承泽的印象发生了一些改变。顾承泽不稳定,顾氏的前景也就变得不那么明晰了。 “以前的顾承泽还能算个潜力股,现在我看他还不如顾承安理智。就算是七岁小孩,也知道不能把自己家的东西乱送出去吧。唉……英雄难过美人关,顾承泽啊顾承泽,这算是废喽!” “什么英雄,我看他就是狗熊!林可没选他真是太亏了,顾承泽这种恋爱脑,只要林可想,吞并顾氏集团真是太容易了。” “派个小明星去,不知道可不可行?哈哈哈哈……” 富豪们八卦起来,不比村妇高尚多少。又因为讨论的是那个站在高处的顾承泽,便让他们有一种自己能把顾承泽踩在脚底下的感觉。 “你们就是这样背后议论人的吗。”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怒火响起来。 刚刚在八卦的几个人一回头,竟然看见林可站在身后。 虽然不是顾承泽本人,但林可一心科研,很少管别人的闲事,就连交际也很少参加——他们都不知道林可来了。 那几个人的表情崩了一会儿,然后又恢复了正常,说:“林少,您怎么来了。” 林可看着他们,说:“顾家在顾承泽手里,只要合理合法,想怎么做是他的事情。你们在背后说人,是不是有些小人行径?你们敢把这话说给顾承泽听吗?” 林可像是有些愤怒,胸口剧烈起伏。 这一幕落在他人眼里,只觉得非常奇怪。 林可为顾承泽说话?! 林可怎么可能为顾承泽说话啊?!顾承泽不是移情别恋了吗? 面前这一群人表情各异,与其说是因为被当面指责而难堪,倒不如说是因为林可的变化而惊讶。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竟然没人说话。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争执,视线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林可说:“尊重别人,也是尊重你们自己。” 就在这时候,许留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拉着林可走远了。 许留递给林可一杯酒,说:“你怎么了?” 刚刚看热闹的人都已经散了,被林可骂了几句的男人也离开了,但还是有人看着林可。零零散散的议论传了过来。 -怎么回事,顾承泽疯了,林可怎么也疯了? -林可以前不是对顾承泽视而不见吗?顾承泽有了新的对象,他又改变主意了? -顾承泽出手就是那~么多钱,谁不心动啊?何况林家那个情况…… 许留也有点想跟那个人理论了。他面色不善地扫了一眼,那边的议论声变弱了一些。 林可接过那杯酒,但没有喝。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说:“我不知道……” 从知道那件事情之后,他也不太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许留也看出来了林可的异样……林可一直冷静,在富二代圈子里甚至算得上有些木讷,就连顾承山死的时候,也只是无比失落,把自己锁在房里锁了半个月。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具有攻击性了?还是因为……顾承泽。 许留说:“你现在状态不太对劲,要不要休息下?” 林可一闭上眼睛,就能想到那只狗。然后想到顾承山。 他以为年少的记忆能一直鲜明,谁知道现在却已经模糊了。他快想不起顾承山的样子,也不知道顾承山和顾承泽到底都是什么样的人。 自己暗恋顾承山的细节,是真的还是误会? 林可自己也不确定了。 林可垂下头,脑袋磕在吧台上。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说:“我自己能调整好。” 第84章 活着 顾承泽不在的时候,迈克尔叫宁修去医院里。 宁修带了一大捧花,到迈克尔的病房里,祝他早日康复。 迈克尔的腿被吊起来,好久不能下床,对此颇为怨念。宁修还给迈克尔带了一个烤猪蹄,寓意腿早些好。迈克尔特别喜欢吃这种看起来有点奇怪的小吃。 吃完之后,迈克尔恢复了严肃的神情,就那样看着宁修,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宁修问:“您叫我过来,是为了说病情的事。那么到底怎么了呢?” 迈克尔的眼神有些游离,:“上一阶段我们尝试了一些新东西,现在成果已经出来了。” 卢医生适时走进来,问宁修:“你想吃香蕉吗?我办公室有护士送来的香蕉。” 迈克尔说话的语速变慢,也不敢再看宁修,说:“你的情况跟我们想象得不太一样……” 卢医生再一次打断,问:“顾先生怎么没过来?” 宁修便明白过来,这是情况很不好了。 他竟然还笑了一下,说:“是快死了么?请直接告诉我吧,我已经为此做了两年的心理准备,并不会怎么样。” 他说得很坦然,表情、语气和动作都很坦然,好像不是在面对自己的生死,而是在面对新一天的天气。 …… 一顿讨论之后,宁修淡定地离开了医院,然后去了父母现在住的地方。 顾承泽开完会出来,揉了揉眉心,表情有些疲惫。 他还记得宁修上一阶段换了种药,迈克尔说要观察一下,观察期就到昨天。 他叫来张秘书,问:“迈克尔或者卢医生有消息吗?” 张秘书说:“很抱歉,但是没有。” 顾承泽皱了皱眉,说:“怎么可能没有呢?你给他……” 他本来想叫张秘书给卢医生打个电话,但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 “宁修呢?” “保镖汇报,他现在去了父母那里。” “那就好。”顾承泽点点头,说:“让他跟父母待一会儿,我去一趟医院,然后去接他。” …… 宁父宁母坐在沙发上,表情有点呆滞。 宁修往他们手中递过两杯热水,说:“爸妈。” 他说不出更多 安慰的话了。 宁父说:“……真的只有,一个月了?” 宁修安静地看着他,意味很明显。 宁父顿了一下,微微低头,好像又老了一些。 宁修看得鼻头一酸。 宁母到现在第一次开口说话,说得却是:“囝囝,你还有什么没有实现的愿望吗?” 宁修想了想,竟然觉得没什么遗憾的,于是摇摇头,说:“没有了。” 宁母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好……你还有什么想吃的菜吗?” 如果宁修自己不遗憾,他们也不想强行替宁修不平。 宁修想了想,说:“妈,我想吃你下的面。” 宁母立刻站起来,说:“好……好。我这就给你煮面。” 宁家人吃了一顿面,味道有点咸。宁修尝出来了,但没有说,宁母反倒很在意,连声说我怎么连顿面都煮不好。 宁修安慰母亲,说:“这没什么。” 父亲站在阳台上抽烟——他以前抽烟被宁母嫌弃过,强迫着戒了,已经二十多年没碰过了。但今天他很想来一根。 抽到一半,宁父招呼宁修过去看,说:“那是不是小顾的车?” 小区路灯不是很亮,那车又停得远,宁修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和车边不断闪烁的烟头亮光。 宁修“哦”了一声,说:“挺像的,不知道是不是。” 保镖今天竟然没有来催,宁修又在父母这边呆到半夜,才慢吞吞地下了楼。 一下楼就被人搂在了怀里,顾承泽的声音隐忍又悲伤,说:“宁宁……” 那个怀抱充满了烟味,宁修想起父亲让他看的那辆车,问:“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没多久。” 从医院里出来,顾承泽就直接来到了宁修父母的小区。他本想上楼,但想到宁修现在大概只想跟父母在一起,便克制了上门的。他一根一根地抽烟,到最后有点忍不住了,便往前挪了一小段距离。 一点一点地挪,竟然挪到了楼下。继续等下去,顾承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忍住。 好在宁修下来了。 顾承泽又把宁修往怀里按了一下,然后咬牙牵着宁修的手,说:“我们回家。” 顾承泽的反常很明显,宁修当然看出来了。 回家之后,顾承泽的第一 件事就是去倒水。 他没怎么吃饭,胃又痛了起来。 就在他要咽下第二颗药的时候,宁修忽然开口了。 “你知道了吧。” 顾承泽呛了一下,难堪地擦了一下下巴,说:“……嗯。” 宁修说:“我想搬到父母那里去住。” 顾承泽第一反应是:“不准!” 这一声很大,就像他每次发怒那样。 宁修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然后就不再说这件事情,而是转身往浴室里去了。 顾承泽反而有些不适应了,说:“……你不坚持吗?” 宁修说:“坚持有用吗?我不是合同还没到期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宁修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顾承泽看在眼里,总觉得他在嘲讽自己。 可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嘲讽与否又有什么区别呢? 顾承泽猛地走上前,一把抱住宁修,头埋在宁修的肩膀上,说:“……对不起。” 顾承泽的身体在颤抖,声音很低,几乎到了听不清的地步。宁修被这样抱着,脖子里忽然滑进了一滴温热的液体。 ……顾承泽哭了? 宁修说:“这跟你没关系,你没必要道歉。” 顾承泽张了张嘴,想说“你想跟父母住的话那么明天就可以搬”,可话到嘴边还是说不出口。 他还是想念宁修。 宁修还在怀里,他已经开始想念了。他看着黑漆漆的卧室,好像一眼望到了二十年后。 如果宁修不在了,他二十年后还是会如此悲伤。 顾承泽狠狠地抱着宁修,像是要把人按到自己的骨血里去。 直到宁修发出稍显痛苦的声音,挣扎了一下,顾承泽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手。 ……他魔怔了。 宁修低着头后退一步,绕过顾承泽去洗澡。 顾承泽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的烟味。他很惶恐:自己抱了宁修那么久,烟味有没有熏到对方? …… 宁修出来之后,顾承泽立刻拿着衣服也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水汽还没散去,顾承泽呆在其中,仿佛能闻到宁修的味道。 光是这样,他就已经感受到了莫大的满足。 他有过把宁修弄进医院的经历,所以不敢就那样面对宁修。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刚刚 在客厅抱住宁修的时候,他就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道,把宁修抱疼了。 顾承泽一边洗澡,一边想到宁修不在的场景。 那时候这房子会怎么样呢?猫会怎么样呢?宁修的父母会怎么样呢?他养的那些花和仙人掌会怎么样呢? 顾承泽会帮宁修处理好一切事情,但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希望的,还是宁修不要死去。 他神情有些恍惚,在浴室里待了很久,水都冰冰凉了,皮肤也泡起了皱。 他换了一身衣服,轻轻地走到卧室里。 宁修果然已经睡着了。 他的睡颜十分安宁,哪怕刚刚知道了那样悲伤的、关乎生死的事情,也没有皱起眉头。 死亡对于他来说,真的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情吗? 顾承泽自己是野心很强大的人,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想抓在手心里,因此这样的宁修对于他来说格外神奇。神奇到……像是天使一样。 顾承泽想起来,宁修一直都是这样情绪淡淡的,一般不会生气,但格外有自己的底线。 自己用那合同绑住他,真的是正确的吗?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每一次呼吸,都觉得美极了。那是世界上美妙的节奏,那是宁修的生命。 可是这生命……却…… 顾承泽的心脏被这一片一片的呼吸,割得献血淋漓。顾承泽呼出的每一口气似乎都带着悲伤的味道,他感觉自己在被宁修用呼吸凌迟。 ……可他宁愿被钝刀子一刀一刀地杀死,也不愿意来一次大的。 宁修这样美好的事物,能在世界上多留一天,都是好的。 只要宁修自己不感到痛苦。 顾承泽看了这么久,用手指摸了摸宁修的脸颊。宁修一向怕冷,脸颊竟然已经冷了。 这一刻顾承泽格外害怕。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用手指去探宁修的鼻息。 手指挨得太近,宁修有点呼吸不畅。他一把挥开顾承泽的手,说:“走开!” 顾承泽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想,宁修还愿意活着,这就很好了。 第85章 断尾 自从跟卢医生和迈克尔见面之后,宁修之后每次从医院出来,都会直接回到父母家。 顾承泽对此没有直接的反对,但会开了车在楼下等。 要是宁修十二点还不下楼,他就会上楼敲响宁修父母的门,提着一堆礼品,跟宁母唠嗑,跟宁父下棋。 这时候宁修为了不影响父母休息,都会主动提出来跟顾承泽一起走。 顾承泽并不催促宁修,他以为这是给宁修自由,是他最大的宽容。可在宁修眼里,这却是更令人讨厌的攻势。 宁修问顾承泽:“你公司不忙吗,怎么有时间每天都到这里来。” 顾承泽连忙说:“不忙的,陪着你比较重要。” 宁修看他一眼,说:“你不必这样。” 顾承泽屏住呼吸,问:“你在关心我吗……” 宁修就不说话了。 林可已经很久没有跟宁修联系了,宁修觉得奇怪,但也没有主动联系林可。 直到有一天,宁修发了一只猫,然后林可给宁修点了个赞。 宁修戳开林可的对话框,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一个月前,宁修问林可,那个药需要分几次服下,林可回答了他。 就是这样的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话,林可的昵称忽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几秒又变回去了。 宁修微微愣住,刚要打字,看见林可又在输入了。 林可有什么话想对自己说吗? 这样循环往复了三四次,宁修终于忍不住了,问:【林可?】 过了一会儿,林可发了个句号过来。 宁修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可问:【你还跟顾承泽在一起吗?】 宁修说:【快分开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和顾承泽都快到时间了。最近几天,宁修甚至有种掰着指头数日子的倾向。 林可这一次沉默的时间很久,不知道为什么,宁修对着凝滞的对话框,忽然想起迈克尔出车祸的时候,林可第一时间给顾承泽打了电话。 再结合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宁修心底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他心跳加速,问林可:【……你现在对顾承泽,是什么看法?】 你“现在”对顾承泽,是什么看法? 这个 问题一问出来,林可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躲避了一下手机屏幕,才想起来宁修看不见他的表情。 林可说:【……让顾承泽注意一下最近城西的事情。】 宁修从这个省略号里解读出来了别的情绪。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 宁修垂下眼帘,说:【你为什么不自己提醒他?】 林可说:【他拉黑我了。】 宁修说:【他会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的。】 这句话语焉不详,像是预示着什么神秘主义的事情即将发生。林可没有回复这句话,好像他就是特意来提个醒似的,宁修也没有开启新的话题。 于是这一条顾承泽把宁修从他父母公寓里接出来的时候,宁修主动开启了话题,说:“顾氏最近在城西有什么动作吗?” 顾承泽愣了一下,没想到宁修会主动提这个。短暂的吃惊之后,顾承泽知无不言,把顾氏现在的几个大项目都细细地说了一遍,说完城西的还不满足,还问宁修:“你还想听别的吗?” 宁修难得对他感兴趣,他愿意把他所有的事情都将给宁修听,无论是否涉及商业机密。他只怕宁修不愿意听。 没想到宁修根本没听进去,等他说完之后终于扯回思绪,说:“林可要我告诉你,注意城西的事情。” 顾承泽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失望,问:“你跟林可还有联系?” 宁修漫不经心地问:“你把林可拉黑了?” 顾承泽低声解释:“从你说要考虑考虑的那天起,我就把他拉黑了。迈克尔出车祸那天,他是用别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跟他联系过,任何联系也没有。” 顾承泽的语气很卑微,说这些像是给宁修解释,又像是在对宁修表忠心。 宁修顿了一下,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不用做到这一步。” 顾承泽说:“……可我就想这么做。” 这样他还能维持一种错觉,好像他还在追求宁修,宁修只是没有接受他,但也没有完全拒绝他。 宁修没有说话了。 到家里之后,顾承泽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就去洗澡了。宁修看了一会儿书,随手想刷手机的时候,不小心拿成顾承泽的了。 他下意识地用自己的密 码解锁,竟然真的解锁成功了。 顾承泽正好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对发呆的宁修说:“我的手机密码改成你的了,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宁修心情有些复杂。 这样有什么用呢? 宁修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然后重新把手机放到床头柜上,还给手机充上了电。 做完这一切,宁修背对着顾承泽,躺进被子里睡着了。 顾承泽看着那只手机,心中充满许多的柔情。他想:宁修肯动他的手机,是不是意味着宁修试着重新接受他了呢? 然后顾承泽拿起手机,看见界面停留在微信黑名单。 里头本该有一个林可,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宁修把林可放出来了。 顾承泽的血液一下子冷了下来。 宁修传话之后,顾承泽还真的把城西的几个大项目拉出来重新审视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端倪。 趁着他不在的时候,顾岩被老朋友忽悠,投资了几个项目。金额不大,但如果爆雷,会给顾氏带来很大的压力。 顾承泽把顾岩叫到公司,在办公室里跟顾岩说了一下午的话。连张秘书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说了些什么,但有人透过透明的墙壁看到他们俩似乎在争吵,顾岩好像还想对顾承泽动手,结果被顾承泽按在了茶几上。 顾岩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表情非常差劲,看起来想要把顾氏给炸了一样。 顾承泽没给大家八卦的时间,立刻叫了几个高层进去,把顾岩拍板的几个项目给强行停了。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哦,老顾总跟小顾总彻底闹掰了,顾氏之后将会如何发展呢 许留的大哥站在窗户前跟人打电话,一只手上还端着红酒。 电话那头非常气愤地说着什么,许留的大哥听着,嘴角带着些微的笑意,开口却是愤慨的语气:“顾承泽太过分了,不过是一些小投资,竟然连这都不让您拍板?如果您要撤资,也没有问题……虽然资金有些缺口,但我会尽量补上的。您也不要太自责,毕竟顾承泽那个性格,我们都知道的。” 顾岩又羞愧又抱怨,把顾承泽骂了一通,什么“养不熟的白眼狼”都骂出来了。许留的大哥一边安抚顾岩,一边摇晃杯子里 的红酒,笑容越来越大。 “嗯嗯,您说的对,您放宽心,他到底是您的儿子,肯定不会那么没良心的。……没事,这点小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终于把顾岩哄好了,许留的大哥挂了电话,看着落地窗外华灯初上,克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难以自抑,笑得越来越癫狂。想到那个计划,想到顾承泽被踩在脚下的样子,他就觉得十分快意。 “私生子……呵。”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笑够了,然后掏出手机,给另一个人打了电话。 “顾承泽果然停了顾岩的那几个项目,顾岩还以为那几个项目能赚钱,以为顾承泽故意跟他作对。再加上之前顾承泽非要把自己股份分出去的事情……这两父子已经离心离德了。”许留大哥说。 之前这两父子俩关系也不好,但他明白自己的商业嗅觉不如顾承泽,所以安心分红,什么事情都跟着顾承泽表决,这样一来,顾氏几乎就是顾承泽的一言堂。 可最近一段时间,顾岩对顾承泽的能力越来越不信任,认为顾承泽被宁修魅惑了,会做出不那么理性的事情。 而他若是开始自己下判断,那么顾氏集团就不再是一块铁板了。 感谢顾岩的愚蠢,感谢顾承泽的深情,也感谢宁修的病。 许留的大哥本以为走到这一步需要利用林可,没想到顾承泽中途易帜……也真是奇人一个。 好在,让他的计划更容易的。 电话那头的人问:“那么,我们的计划可以开始了吗?” 许留的大哥点点头,说:“是时候了。” …… 之后的一周,炒股的朋友们感受很深。 顾氏的股票价格忽然大幅波动,随之而来的是几支小股票也上蹿下跳的,根本没有安生日子,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看看股价。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大集团内部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大变动。 宁修不炒股,对这些事情也不太了解。顾承泽好几天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没有反应。 还是宁父问他:“顾承泽的车子很久没有来过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宁修漫不经心地夹菜,说:“不知道,可能是去找初恋情人了吧。” 他才把林可 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林可给顾承泽提供了这么重要的消息,顾承泽总得说一句谢谢吧?之后会发生什么,就不是宁修能想象出来的了。 宁修又看着父母,说:“我跟你们住在一起不好吗?” 宁父说:“好是好,只是……” 他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宁母拿着手机叫起来了。 “顾承泽怎么了?他被抓了?” 宁修说:“什么?” 宁母把手机递过来,上面是某个短视频软件,号主用一种特别夸张的语气说:七大豪门之一的顾氏最近出了一些问题!总裁兼董事被警察抓进去啦! 语气亢奋,手舞足蹈,bg有一种莫名的热血紧张感。 宁修看了几眼,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说:“不是被抓了,只是按流程办事而已。没有什么事,你们不用担心。” 话是怎么说,宁修还是从这个新闻里读到了一些不太妙的信息。这个号主虽然夸大其词了,但顾承泽被人带走的照片不是假的。 宁修安抚完了父母,还是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顾氏最近怎么了。 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就接到了张秘书的电话。 张秘书的声音紧绷,听得出来忙碌又焦急。 张秘书说:“顾总之前给您准备了一份股份交易合同,你没有接受。顾总认为您对分配方式不满意,所以重新拟定了一份。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宁修脱口而出:“顾承泽情况很差吗?” 竟然开始断尾求生了。 张秘书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顿了一下,说:“您最近有空吗?您最好还是……把这份合同签了吧。” 第86章 角色 咖啡店里,宁修点了一杯咖啡,张秘书什么都没要。 宁修慢慢地搅动汤匙,问:“什么情况,告诉我吧。” 张秘书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只是拿出来一份合同,说:“宁先生,这份合同很干净,没有任何风险,对您只有好处。您签了吧,这是顾总的意思。” 宁修说:“顾承泽怎么自己不来?” 张秘书说:“顾总现在不太方便。” 宁修点点头,对事态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他说:“我知道顾承泽不会把锅甩到我这边,这份合同是干净的,他还没有那么没品。只是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问的话,你觉得顾承泽会不会告诉我?” 张秘书说:“情况有些复杂……” 宁修说:“我曾经是律师,我还有金融双学位。” 并不是因为担心宁修理解不了才不告诉他的,而是因为担心宁修的身体。 顾总肯定也会把宁修的身体放在第一位。 可看着宁修坚定的表情,张秘书动摇了。他低下头,说:“事情是这样的……” …… 他们在咖啡厅里坐了一整天,最后宁修整理了一下衣服,说:“我知道了。” “那这份合同……”张秘书问。 宁修从口袋里掏出钢笔,姿态好看地在末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宁修的字很好看,很有风骨,像他的人一样。张秘书看着宁修签名的模样,忽然不合时宜地想:现在完全看不出宁先生生病了,只会觉得他是一个律师。 宁修问:“现在可以了吗?” 张秘书回过神,说:“可以了,可以了。” 他总算可以对顾总交代了。 “那么,我就先走了。”宁修礼貌地点点头,然后拿起围巾就要往外走。 张秘书叫住宁修:“宁先生……” 宁修回过头。 张秘书问:“您现在……还爱着顾总吗?” 宁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推开门离开了。 张秘书知道自己冒犯了,可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顾总的感情已经明晰了,那宁先生呢?他以前那么喜欢顾总,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的呢? …… 张秘书通过律师告诉顾承泽,宁修接受了那份 合同。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顾承泽用了一些手段,很快恢复了自由。 林家的一小股力量在这个过程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若是以前,还会有人八卦顾承泽、林可和宁修之间的那点儿事情,但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大家的重点变成:顾承泽竟然还留了后手? 他度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还有下一次吗? …… 许留大哥重重地砸了一下办公桌,语气十分愤怒,说:“顾承泽他竟然……!” 许留的大姐也皱着眉头,说:“顾承泽是什么时候布下那些布置的?他已经知道我们想对他动手了,下一次一定会更加提防……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他不应该有所防备的……一定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许留的大哥愤怒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着许留,说:“许留,你知道吗?” 许留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挺直脊背,说:“我不知道。” 许留有些心虚……他的确给顾承泽透露了一些信息,比如林家并不是一条心,有人想跟他合作,也有人想扳倒他。 只是,顾承泽能从这么一点信息里推测出那么多事情吗? 大哥盯着许留看了一会儿,像是在仔细分析他有没有撒谎。 被大哥用这么危险的眼神看着,许留的胳膊上爬上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这一刻他竟然有点理解顾承泽之前说的话了……顾承泽说他甘心给大哥大姐打下手很没出息,这也有道理,因为大哥似乎也不信任他的样子…… 大哥看了许留一会儿,觉得他这样温吞软弱的也做不了什么大事,顾承泽一定还有别的信息源。 大哥哼了一声,说:“还有下一次,我倒要看你顾承泽还有什么底牌。” 顾承泽的车子又出现在宁修父母的公寓楼下。 宁父拉着宁修问:“那是不是顾承泽的车子。” 宁修扫了一眼,对父亲说:“你看他的车子那么久,已经认识了吧。” 宁父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宁母说:“今晚还在这儿睡吗?” 宁修说:“恐怕没办法了。” 宁母给顾承泽打了个电话,叫顾承泽上楼吃饭。 顾承泽受宠若惊,进 门之后的第一句话说:“对不起,这一次来得比较急,忘了带补品。” 宁父宁母摇摇头,说:“不必。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就一起吃吧。” 顾承泽果真没吃。 四个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宁修的父母关心了一下这几天的事情,顾承泽挑能说的,尽可能简单地说了一下。 宁父宁母心惊肉跳,说:“这么惊险。” 顾承泽摇头,说:“没有。” 知道张秘书已经把宁修安顿好,甚至还让宁修签下了那份合同之后,顾承泽就已经安心了。 此后,世上再无万分之一的风险。 吃完饭之后,宁修竟然主动穿上了大衣,拿起了围巾。 顾承泽欣喜若狂,语气反而愈发低落,说:“我们要……一起回家了吗?” 宁修反问:“家?” 顾承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对宁修来说,有父母的地方才算家吧。 但没想到宁修反问之后并没有别的表现,而是说:“走吧。” 两人驱车回家。 顾承泽的小公寓里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是依旧整洁干净,应该是张秘书找了保洁阿姨。 里头有一股微弱的霉味,顾承泽说:“这房子朝向不好……不过附近没有别的合适的房子了……” 他在解释。 宁修说:“没事。” 顾承泽说:“你喜欢这个小公寓吗?如果喜欢的话……” 宁修却看着他说:“反正住不了多久了。” 顾承泽呼吸一窒,说:“不……不会的……” 宁修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摆在桌子上。 顾承泽以为是那份小股权转让合同,于是说:“这些股份不会影响到顾氏,如果顾氏真的出事了,也不会影响这些股份。你可以放心收下……” 宁修敏感地抓到了关键点,说:“‘如果顾氏出事’?” 顾承泽顿了一下,生硬地否认了,说:“没什么,顾氏不会有事的。我只是说万一。” 宁修不再理会,而是按住合同一角,稍微用力,把合同推到了顾承泽面前。 “这不是那份转让合同,是我们最开始签署的合同。” 顾承泽一愣,仔细翻看这份合同,终于发现了宁修为什么要在今天把合同拿给他看。 这份合同将会在明天到 期。 看着顾承泽的表情变化,宁修确定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宁修说:“合同还有一天到期……这一点,顾总没有异议吧。” 顾承泽颤抖着声音说:“……我知道了。” 宁修说:“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所以不能跟顾总续约了,这个您也能够理解吧?” 顾承泽说:“……是。” 宁修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只是为了确定顾承泽会不会反悔一样。 宁修多问了一句:“合同到期后,我们俩就再无关系。顾总不会做出别的多余的事情吧?” 顾承泽说:“……不会。” 宁修说:“这我就放心了。” 宁修走到顾承泽身边,去拿合同,要把合同重新收起来。 顾承泽忽然抓着宁修的手腕,说:“……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承泽就又开口了,像是害怕听到答案一样。 顾承泽说:“既然还有一天,明天满足我的愿望,当我一天男朋友。” 宁修正要开口,顾承泽又说—— “求你了。” 第87章 游乐园 一天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操作? 宁修觉得荒谬极了,第一时间想否认。但看见顾承泽的眼神,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软。 宁修说:“好。” 于是第二天一起床,顾承泽就拉着他,说是要……“去约会”。 宁修有些莫名,“你不用工作吗?顾氏集团现在离不开你吧。” 顾承泽眼睛里全是深情,说:“工作哪有男朋友重要。” 宁修下意识要反驳,紧接着想到,他们今天的确是情侣关系,于是半是妥协地叹气,道:“那……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他们或许没有下次了。 顾承泽在宁修肩膀蹭了蹭,说:“……嗯。” 顾承泽给宁修准备了早饭,宁修吃完之后才知道,顾承泽给安排的“约会”项目竟然是游乐园。 宁修有些犹豫,问:“你去游乐园,会被拍到吗?” 两个大男人去游乐园,就算是末日前最后的放纵,也难免有些羞赧。 顾承泽说:“没有关系。” 见宁修没有反应,顾承泽又说:“……我从没去过游乐园。” 他小的时候不是不想去,但他那个妈恨不得催着他徒步前往京市认父,怎么会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带孩子去游乐园上? 顾承泽小时候渴望过几次,后来失望了,也就不再提。 可跟宁修在一起,他不知道为什么格外想圆满那些遗憾。 顾承泽说:“如果你不想去,那就算了……我们去别的地方也可以。” 宁修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去吧。” 顾承泽愣住了。 宁修的眼神又恢复了很久以前看他的样子,说:“你不是想去吗?满足男朋友的愿望,是应该的。” 顾承泽还真从宁修的眼睛里读出了零星爱意,他心情有些激动,说:“……宁宁,你怎么这么好。” 他抱着宁修的腰,埋头不让宁修看他的眼睛。 宁修这么好,他却现在才懂得宁修的好。 顾承泽和宁修穿着幼稚的印花t恤和牛仔裤,两个人手牵手出现在游乐园。两个人都保养得不错,一点儿看不出来是霸道总裁和精英律师,反倒像附近大学里的男学生。 顾承泽笨拙地掏出手机,说:“扫二维码就可 以进去了……张秘书把二维码发给我了,我存在哪里来着……” 顾承泽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有点手忙脚乱的,差点儿就给张秘书打电话了。 宁修叹了一口气,从顾承泽手里接过手机,在卡劵里找到了二维码。 宁修说:“你从来没用过这些东西吗?” 顾承泽问他:“……我是不是很丢人。” 语气有点委屈。 宁修转头看顾承泽,又发现这人眼神晶亮,嘴角还有笑意。宁修骂了一句:“别装可怜,没用。” 但顾承泽可能真的没经历过这些。 宁修拉着顾承泽的手,通过检票口,两个人一起进入了游乐园。游乐园里有很多小孩,也有一对一对的小情侣。 顾承泽问:“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找东西吃吗?” 宁修说:“刚吃了早饭,你又饿了吗?” 顾承泽说:“不是。” 只是面对琳琅满目的游乐设施,他有点手足无措,甚至还有一点儿紧张。 这是他和宁修宝贵的约会,他怕自己搞砸了。 宁修看了顾承泽一会儿,从他紧绷的唇角察觉到什么,于是伸手揽住顾承泽的脖子,强迫顾承泽低下了头。 唇吻上来的时候,顾承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宁修会主动亲他。 还是在这种地方。 看见顾承泽的表情,宁修也有些不自在,偏过了头说:“男朋友嘛。” 顾承泽看见了宁修通红的耳根,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嗯。” 宁修带顾承泽去玩大摆锤,排队的时候顾承泽十分担心宁修的身体,问了好几遍:“真的可以吗?” 宁修明明比顾承泽矮一些,但是斜睨着顾承泽的样子又意气风发得不行,还带着一点点嘲讽,说:“你怕了?” 顾承泽说:“我不怕。” 宁修说:“我又不是心脏病……我也不怕。” 两个人上了大摆锤,顾承泽一直看着宁修。等大摆锤真正启动的时候,顾承泽的表情忽然变得异常惊恐。 游乐园……原来是这么恐怖的事情吗?! 顾承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宁修却在一旁尖叫。他叫声很大,但没有一丝惧怕的感觉,反而充满了挥霍和放肆的感觉,非常肆意。 他在宣泄什么。 下来之后,顾承泽面无表情,像是刚在柏林参加完会议回来。 宁修看顾承泽头发乱了,想要帮他整理好,结果刚一伸手,就被顾承泽“啪”地挥开了。 宁修:“……” 顾承泽脸色一变,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下子,顾承泽再也无法故作镇定,脸色慢慢变得惨白,还有些后怕和惊魂未定。 宁修看着这懵懵懂懂的顾承泽,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真怕这个啊?”宁修语带笑意。 顾承泽摇摇头,倔强地说:“我不怕!” 宁修说:“那再玩一次?” 顾承泽扫了一眼大摆锤,又看着不远处的小吃摊,说:“我渴了,想喝东西了。” 然后就要拉着宁修往小吃摊那边走。 宁修被顾承泽牵着,一只手摇来摆去,说:“去嘛,我没玩够。” 顾承泽非常镇定地买冰淇凌,塞了一个到宁修手里,说:“给你买冰淇凌了,别撒娇。” 撒娇他受不住,还真有可能妥协。 可顾承泽看了一眼大摆锤,心想:还是不要撒娇比较好。 宁修吃了一口冰淇凌,又看了看顾承泽正义凛然的侧脸。这人鼻梁很高,思考起来有种独特的专注,好像正在权衡几百亿的大案子似的。 原来顾承泽约会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如果当年他那封情书递出去了,他们俩有没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谈恋爱? 如果平行世界里他们在大学里谈恋爱了,是不是就是现在的状况? 宁修有些出神。 顾承泽看宁修一口一口地舔冰淇凌,舌头粉色的,小小的,跟小猫一样。 他一直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是生气了吗? 顾承泽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说:“咳……吃完这个冰淇凌再去排队。” 宁修茫然:“啊?” 顾承泽说:“你不是想再玩一次吗?” 顾承泽还是受不了宁修撒娇。 宁修愣了愣,说:“不用了。” 他没那么想玩,只是想逗一逗顾承泽而已。 顾承泽却说:“你想玩,我们就去玩。” 毕竟难得来一次。 顾承泽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抓着宁修的手,一点儿也不放松。 宁修被顾承泽拉着走了两步,担心 顾承泽非要跟自己较劲去玩,于是说:“诶诶诶!不玩那个了,时间有限,我想玩……那个!” 宁修说着,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游玩设备。 顾承泽看过去,露出了比刚刚更深的抗拒:“你真的……要玩这个?” 宁修一看,得,旋转木马,难怪顾总这个表情。 宁修整理了一下衣服,说:“对,我就要玩这个。” 顾承泽说:“……好吧。” 两个人一起坐旋转木马,除了他们以外,只有几组小朋友在玩。 他们跟小朋友分得很散,小朋友们只能看见两个“大哥哥”的背影,而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有个小女孩小声问妈妈:“妈妈,大哥哥也能玩这个吗?” 听到这句话,顾承泽的脊背僵硬了起来,正襟危坐,好像这不是什么旋转木马……至于到底是什么,宁修却想不出来了。 于是偏过头偷笑。 妈妈说:“可以呀,哥哥想玩就可以玩。” 小朋友又问:“那爸爸为什么说,这个不让男孩子玩?” 妈妈:“……” 小女孩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于是对着栏杆外的爸爸喊:“爸爸!快来!妈妈说这个可以男孩子玩!” 在栏杆外悠闲等待的爸爸:“……” 那爸爸羞愤地看着他们,那模样似乎恨死了他们这两个罪魁祸首。 妈妈还要在后面补刀:“呃……爸爸不能玩,为什么不能玩……呃,因为他长得没这两个哥哥好看!” 小女孩:“这样啊……” 栏杆外已经听不到这段对话的爸爸:“……” 宁修:“噗!” 顾承泽看着宁修眉眼弯弯,忽然就对当下的一切都没有怨言了。 跟小孩一起坐旋转木马又怎么了,可是宁修真的很好看。 宁修猝不及防回头,对上了顾承泽的视线。 在喧嚣的游乐园里,顾承泽和宁修身边都是吵吵闹闹的游客。可这一瞬间,别的都不再重要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对视是世间唯一的真理。 顾承泽从旋转木马上走下来,走到宁修身边。 宁修说:“你……” 顾承泽说:“我想邀请你再坐一圈,可以吗?” 宁修抿了抿嘴唇,说:“好。” 第88章 到期 像小学生一样,坐了五次旋转木马。 下来的时候,宁修看着旋转木马,眼中充满了敬佩。 没想到顾承泽内心深处竟然是个小公主呢。 顾承泽也有些不好意思,捂着嘴咳嗽了一下,问:“接下来你想玩什么?” 宁修想了想,说:“去鬼屋吧。” 顾承泽说:“好。” 鬼屋有点吓人,但也只是用来吓小朋友的,对于顾承泽和宁修两个大男人来说还是过于幼稚了一些。 之后宁修提议过山车,顾承泽犹豫了一下,咬咬牙答应了。 他们俩坐一排,肩膀挨着肩膀,好像要共赴世界尽头——至少顾承泽的眼睛里是这么写的。 宁修觉得莫名其妙,说:“你很害怕吗?那我们现在下去——” 话还没说完,工作人员就提醒大家坐稳扶好,马上要出发了。 宁修抿了抿嘴唇,手搭在顾承泽的手背上,说:“别怕,不会出事的。” 过山车缓慢地出发,顾承泽被一只微凉的手覆盖着,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顾承泽说:“嗯,不怕。” 过山车慢悠悠地攀爬到最顶端,然后猛地下落。下落的一瞬间,所有人的心脏都好像被提起来了一样。 宁修感到一阵爽快,扯开了嗓子嚎叫。顾承泽好像还有最后一丝偶像包袱,一直没有出声。 下来之后,宁修终于有时间去看顾承泽,顾承泽脸色有点麻木,但没有刚刚坐大摆锤那样可怕了。 顾承泽轻轻吐出一口气,问宁修:“还要再来一遍吗?” 宁修摇摇头,说:“不用了。” 离开的时候,有工作人员推销刚刚拍下来的照片。 都是经过某些重点区域的抓拍,大家的表情千奇百怪。 顾承泽想拉着宁修离开,宁修却停下了脚步,说:“看一看吧?” 这一看,就看到顾承泽看着宁修,头发都被吹乱了。 在顾承泽如此害怕的“生死一线”,他是盯着宁修的。 宁修心里一动,问:“这个照片多少钱?”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要买吗?” 他觉得……有点丢人。 发型太奇怪了,表情也有些崩坏。顾承泽把偶像包袱翻出来背在身上,皱着眉头表示拒绝。 宁修说:“我们没有合影,这是唯一一张。” 顾承泽:“……” 顾承泽一边掏钱付款,一边说:“这张太奇怪了,如果你想要,我们可以拍更多。” 顿了一下,补充道:“——正常的。” 宁修摇摇头,说:“算了。” 他跟顾承泽是一日恋人,这天之后就是结束,没必要留下什么多余的纪念。 游乐园里翻来覆去也就这些项目,两个人玩玩吃吃,时间很快过去。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宁修去上了一次厕所。 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看见顾承泽背对着厕所在打电话。 “……先放一放,我明天再处理。今天麻烦你了,张秘书。”顾承泽语气平静,但不容置喙,然后张秘书可能说了一些什么,顾承泽的语气就重了很多:“我说明天再说,你听不见吗。” 那个顾承泽又回来了。 因为这个语气,宁修一下子想到了以前的很多事情,脚步也停了下来。 谁知顾承泽正好在此时回头,看到了宁修的迟疑与退却。 顾承泽心里一紧,生怕宁修又溜走了,于是挂掉了电话,说:“没什么事情,你不要多想。” 顾承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试试看宁修会不会躲开他。 宁修愣了一下,没躲,反而回握住顾承泽的手,说:“如果公司很忙的话,我们就先回家吧。” 他们本来约好,要在游乐园里吃一顿,然后晚上再看烟花的。 顾承泽说:“不……” 宁修说:“我给你煮鸡汤。” 顾承泽说:“可是烟花……” 宁修说:“你下次找人放给我看。” 顾承泽看着宁修脸上的表情,忽然生出来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们还有下一次吗?宁修这么说,是愿意继续把这段关系继续下去吗?还是说仅仅是为了哄骗自己回家的说辞呢? 顾承泽的脸色变幻莫测,最后停留在一个非常梦幻的幸福微笑里。 他愿意相信。 哪怕宁修是骗他的。 顾承泽说:“好。” 两个人就这么回家了。 开车的时候,宁修在车上睡着了,头靠在窗子上,一下一下小幅度地敲击车壁,看起来有点可爱,但顾承泽又很心疼,只好找了个路边, 调整了一下宁修的姿势,让他靠着椅背。 他奢求那一点点温暖,也想让宁修靠在他肩膀上。可万一出了问题……顾承泽不敢想象,只能摸了一下宁修的脸,然后又摸了一下。 到家里之后,顾承泽把宁修抱下了车。 宁修挣扎了一下,顾承泽说:“别怕,是我。” 宁修已经很熟悉顾承泽的味道和拥抱了,他似乎还记得他们今天的关系,于是没有继续挣扎,而是靠着顾承泽的胸膛继续睡。 进房之后,宁修就完全醒过来了。 他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去冰箱里找食材。 顾承泽说:“要是困的话,可以先睡一觉。” 宁修说:“我想尽快把鸡汤给煮出来。” 顾承泽呼吸顿了一下,问:“没有下次了吗?” 宁修刚刚弯腰在找食材,现在慢慢站了起来,却还是背对这顾承泽。 宁修说:“嗯。” 然后就进了厨房。 顾承泽想进厨房帮忙,宁修把他赶出去了,说:“张秘书给你打电话,他那么着急,你回应他一下。” 顾承泽说:“可我想跟你呆在一起。” 宁修说:“快去吧,鸡汤做好了我叫你。” 顾承泽念念不舍地去了书房。 张秘书接到顾承泽的电话,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说:“顾总,终于联系上你了!” 顾承泽说:“什么事?” 张秘书把新的事态对顾承泽汇报,顾承泽面无表情,发现自己听到那些可能会对公司有威胁的事项时,竟然没有以前那么心情浮动了。 他好像变得更沉稳了一些,也更能经事儿了。 顾承泽说:“刘副总在吗?你让他接电话。” 张秘书听见顾承泽平静的语气,忽然就稳下来了。他说:“好的。”然后把手机移交给了刘副总。 公司里的事情比较复杂,顾承泽做了一系列吩咐,说得口干舌燥了。一回头,竟然发现宁修站在身后,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了。 宁修递上一杯水,说:“合同出现了漏洞?有人在坑顾氏?” 那么就应该听了很久了。 顾承泽说:“你不用管这些事情。” 宁修愣了一下,立刻说:“对不起。” 他本意是不想让宁修太操心,话说出口之后又觉得语气太生 硬,好像是在提防宁修一样。 顾承泽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宁修却摇摇头,说:“我不想知道。鸡汤还在炖,你不用着急。我再去炒两个菜。” 说着,宁修就退了出去。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背影,有种追上去的冲动。 张秘书在电话那头说:“是宁先生?”x 顾承泽说:“嗯。” 张秘书很高兴,说:“您和宁先生和好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张秘书的语气很欣喜,但顾承泽知道不是这样的。 这是假象,是宁修留给他的最后念想。 顾承泽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张秘书,说:“没有。” 语气里像是含着怒气一样。 不过这一次,顾承泽是对自己生气。 张秘书没有读出这一层意思,以为顾承泽在对宁修生气。他叹了一口气,壮着胆子说:“顾总,宁先生是个很好的人,您不用对他发火。” 顾承泽没说话。 他现在怎么敢对宁修发火? …… 一旦投入到工作之中,就不是能轻易抽身的状态。 顾承泽开会开到手机发烫,宁修一直没有进来叫他吃饭,顾承泽就没有时间观念了。 等房门被敲响的时候,顾承泽忙里偷闲看了宁修一眼,说:“鸡汤好了么?” 宁修摇摇头,说:“没有。” 但神情有些严肃而凝重。 顾承泽慢慢意识到了什么,他放下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00:01 他们的合同在一分钟之前,正式结束了。 宁修说:“需要我等你一会儿吗?” 顾承泽摇摇头,说:“不用。”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顾承泽挂掉电话,慢慢往宁修那边走。 餐桌旁边放着一个小行李箱,在顾承泽打电话开会的时候,宁修就在收拾东西。 宁修说:“鸡汤再煮十几分钟就好了,我刚刚尝了一下,是你习惯的味道,你应该很喜欢喝。” 顾承泽反应有点慢,说:“现在很晚了,你怎么走?” 宁修说:“我爸爸在楼下等我。” 顾承泽说:“这么晚了,麻烦伯父不太好……其实我可以送你回去的。” 宁修微笑着摇摇头,说:“不合适了,顾总。” 顾承泽一愣。 是的,他和宁修的合同结束,他们俩就是再也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他不合适再送宁修回家了。 顾承泽说:“今天在游乐园……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喜欢上我?” 宁修脸上还是带着包容而平静的笑容,他摇了摇头,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顾承泽问:“那烟花呢?” 宁修没有说话。 久久的沉默,顾承泽已经懂了。他眼眶骤然变红,手指微微颤抖,想向前抓住宁修。 但终究没有真的是伸出手。 宁修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说。 “我本来是想在离开前,把这锅鸡汤煮好的。” 但没有赶上。 第89章 疯了 顾承泽重新变成工作狂魔,好几天没有回家。 张秘书看着双目通红的他,建议道:“顾总,您连续工作的时间太长了,要不要回家休息一下?” 顾承泽看了张秘书一眼,说:“如果你需要陪女朋友,我可以给你放假。” 张秘书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顾承泽要开掉他了。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张秘书与顾承泽配合无间,现在又是需要用人的时候,除非顾承泽疯了,否则绝不可能动张秘书。 张秘书觉得,连续工作这么久,恐怕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疯了”。 顾承泽抬头看着张秘书,说:“我没开玩笑。” 张秘书:? 顾承泽说:“如果你女朋友有需要,你可以去陪她,只要提前请假。我不会因此改变对你的评价,不会因此惩罚你,更不会辞退你。你可以放心地、自由地去陪你女朋友。” 顾承泽睡眠不够,此时还红着眼,神情也有些吓人,但他非常详细地解释了自己的话,好像生怕张秘书不敢请假去陪女朋友一样。 从前的顾承泽,哪里会解读自己的指令呢? 张秘书有些惊讶,心里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顾承泽又说—— “陪女朋友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张秘书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在哪里了……宁修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顾承泽明明也知道陪伴的重要性,可他为什么没有去陪宁修?他为什么还在加班? 虽然顾氏集团遇到了不好的事情,暂时离不开人……可,顾承泽为什么从没提过宁修? 张秘书张了张口,说:“宁先生……” 顾承泽低下头处理工作,说:“你今晚要请假么?” 张秘书明白过来,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 张秘书真请假半天,回去跟女朋友温存时,女朋友问他怎么忽然有空。 张秘书叹了一口气,犹豫该不该把顾承泽的事情说出来。女朋友关心他的工作,但顾承泽和宁修的事情算是个人**了。 女朋友倒也聪明,很快猜出来了:“是你老板和那个金丝雀?” 张秘书曾因为半夜被从床上叫走,向女朋友解 释过顾承泽和宁修的事情。 女朋友说:“你老板主动叫你回来陪我,是不是因为他其实想去陪那个金丝雀?但因为什么原因他不能去,所以满足你,某种程度上也是满足他自己啊?” 张秘书说:“工作吗?最近加班这么久,其实没有之前忙碌了……” 女朋友说:“是不是金丝雀把你们老板甩了?” 张秘书摇摇头……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张秘书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前几天,是合约到期的日子。 张秘书有点茫然地想:宁先生他……真的这么绝情吗? . 宁修绝不绝情,张秘书不知道。 张秘书只知道,当卢医生汇报宁修最新的身体状况时,他去问了顾承泽要不要见一见宁修。 顾承泽用工作把自己塞满,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缓解情场上的憋闷。张秘书还是希望这两个人能好好的。 谁知顾承泽停顿了一下,竟然说:“关于宁修的所有事情,以后都不必告诉我了。” “他的病……” 顾承泽说:“也不必告诉我。” 张秘书正在思考这个命令背后的深意,就听见顾承泽又补充道:“把保镖也撤回来吧。” 张秘书说:“现在情况比较危急,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对宁先生动手,贸然把保镖撤回来,恐怕……” 顾承泽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张秘书一眼。 这一眼冷静又死寂,把顾承泽这段时间以来多的几丝人味全都给烧没了。 张秘书边低下头,连连说:“……是!” . 卢医生给宁修开了一种新药,说:“这药你再试试。” 宁修说:“有必要吗?” 卢医生说:“我们是很难放弃病人的……你就当满足我的圣父情结。” 宁修无奈地笑了笑,说:“你这么说,我完全没办法拒绝了啊。” 宁修忽然想起迈克尔,问:“迈克尔的腿好了吗?似乎很久没有看到他了。” 卢医生表情很奇怪,说:“你跟顾承泽怎么了?” 宁修说:“这跟顾承泽有什么关系?” 卢医生说:“迈克尔那边好像接到了新安排,不再帮助我处理你的病情了……” 宁修愣了一下,说:“这样挺好。” 卢医生说:“顾承泽他……” “我们……”宁修停顿了一下,说:“分手了。” 合同终止的最后一刻,他们还是恋人的关系。所以用“分手”这个词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说出口的时候,宁修感到一种久违的怅惘。 “啊?!……哦,哦哦。”卢医生吃惊了一下,但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 顾承泽和宁修这情况……不管是分开还是在一起,好像都不会让人感到吃惊。 卢医生叹了一口气,说:“最近顾承泽的情况可能不太好,股价波动太大,我亏了好些。不知道是该及时止损抛出去,还是等触底反弹。” 卢医生跟顾承泽稍微熟悉起来之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所以投了很大一笔钱进股市,因为卢医生相信顾承泽的能力。 可就这几天,情况就变得很不明朗了。 卢医生也不是故意跟宁修提这个的,只是话赶话说到这里了,所以顺口说了一句。 说完之后卢医生有点尴尬,以为自己找错了话题……有谁会在朋友刚刚告知分手消息的时候就提起另一个人啊? 谁知宁修静静地说:“留着吧。” “啊?” “会触底反弹的。”宁修非常淡定,好像在说今晚要吃什么一样,但无论如何,这句话还是表明了宁修对顾承泽的信任。 卢医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李总忽然给宁修发微信消息,问他还有没有兰花卖。 宁修跟李总没什么私人联系,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有些莫名。 最后礼貌回复:【最近没怎么养花,之前养的花都在顾承泽那里,您可以联系他。不过他不会养花,不知道有没有派人好好照料。】 李总说:【那么好的花,你就交给顾承泽了?真是暴殄天物。】 宁修正在打字,又看见一条新消息跳出来了:【顾承泽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恐怕没有闲心照顾花。算了算了。】 宁修心里一跳。 李总这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那边出了问题,为什么要专门借着兰花的话题来联系自己? 宁修沉默了好久,说:【那可惜了。】 李总没有回复这句话。 . 迈克尔没有再跟卢医生交流临床上的经 验,重心彻底转向实验室。 迈克尔邀请林可来自己的工作室工作,林可有些犹豫。 然后迈克尔说:“lin,你是在担心gu的事情吗?我已经不负责ning的病了,gu也不会再出现在这里。我只是需要你而已。” 林可愣了一下,说:“宁修怎么了?” 迈克尔说:“情况不太妙,但gu和ning似乎已经分手了。” 分手…… 林可并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顾家恰逢多事之秋,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集团上面,哪怕是参加宴会遇到那几个喜欢八卦的,也只语焉不详地说“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力挽狂澜”。 林克克制自己,不要联系顾承泽,也不要联系宁修,所以对这俩人的感情状况一无所知。 可……顾承泽还没换头像和朋友圈背景。 林可无意识地打开微信观摩。 迈克尔说:“所以,你要来跟我一起工作吗?” 林可问:“顾承泽他……对于你的工作室是什么态度?没有要撤资吗?” 这个工作室还在组建状态,如果顾承泽真的决心跟宁修分开,早点跟迈克尔说明情况,还有转圜的余地——别的不说,这个工作室真建造起来需要的资金投入,就是一个无法估量的无底洞。 顾承泽如果不喜欢宁修了,会为他保留这个工作室吗? 迈克尔说:“gu的秘书跟我联系了,确认不会因为他们的感情变故而影响这个工作室。” 林克期待的神色淡了一些,说:“噢……” 那就是,还没放下了。 林可淡淡地垂下眼眸,说:“顾承泽不会出现,那真是太好了……老师邀请我,我怎么可能不来呢。” 第90章 梦里 林可去迈克尔的工作室工作,他的父母又是担忧又是高兴。 高兴的是,林可终于从前一段时间莫名其妙的颓唐里走了出来,不再浑浑噩噩,愿意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担忧的是,迈克尔的工作室是顾承泽支持的,林家最近跟顾家的关系很紧张,顾承泽未来会怎样发展,他们也还在观望,不确定林可这个决定是不是所谓“正确”的。 但林可一直就很有主意,不是能被父母指挥的类型。 迈克尔那边的实验很复杂,有时候要在实验室里连续呆48小时,连个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以前在美国,就是迈克尔提供住处和伙食,争取所有的研究员都能第一时间赶到实验室。 所以林可搬出去了。 搬出去的前一个晚上,林可在收拾东西。林可父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可可,你真的决定了吗?” 林可说:“除了做研究之外,我不会做别的事情了。” 林可父母说:“你也到了结婚的年纪,有几个女孩子可以见一见。如果你想走别的路……至少在京市还是很宽敞的。” 林可放下手中的衣物,忽然站直了身体,看着父母。 林父林母从他严肃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一瞬间紧张起来。“可可,你……” 林可说:“我这样子,不好耽误人家女孩子的。” “说什么耽误,你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你吗?以林家的家底,再加上你的长相和性格……”林父林母着急地反驳。 林可说:“可我喜欢男人。” 林父林母并不吃惊,听到这句话反而露出了有点难堪又有点解脱的表情,说:“可可,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顾承山早就走了,你也没有再喜欢过别人,为什么不能试一试女孩呢?说不定、说不定你是双呢?说不定你跟女孩子交往之后,就会‘好’了呢?” “好?”林可缓慢地摇摇头,说:“喜欢男人并不是病。何况我并不喜欢顾承山,我喜欢的人是顾承……” “住口!”林可还没说完,就被父母厉声打断了。 他们好像知道林可要说什么,但绝不能接受林可真的说出口。 “滚出去!”林父生气 道:“你从来就没有为我们着想过!从来就没有听话过!我们让你不要跟顾家孩子走得太近,你整天跟他们混在一起玩!还闹得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喜欢顾承山!我们让你不要学医,念金融,你一言不发出国读研!你说你喜欢顾承……你说你不喜欢顾承山,你刚回国的时候我们让你做什么来着?你做了吗?我们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抓住!” 林父勃然大怒,林母的表情也很不好。他们俩无能,好不容易生出来了一个有才华的儿子,可才华不受控,儿子也不受控。 就连性向也不受控。 林可总在喜欢不该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林母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林可看着母亲流泪,一时之间也有些动容。可是他跟父母有着不同的人生价值观,他们永远也无法相互理解。 林可咬了咬牙,拎起还没装完的行李箱,就这么离开了林宅。 “你走!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 . 顾承泽最近工作得很拼,没几天就把自己作去了医院。 顾家有自己的私人医院,可是看着昏迷的顾承泽,张秘书还是把人送到了卢医生所在的医院。 张秘书想着,这样是不是有机会能见到宁修? 顾承泽是累昏了之后被送过来的,醒了之后才知道张秘书如此自作主张。 顾承泽看张秘书一眼,说:“下次不要再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是下次,不是这次。 而且门外每有人经过,顾承泽就不由自主地往外看一眼,明知宁修不可能出现在这一楼层,心里却还是满怀期待……或许这就是傲娇顾总表达爱意的方式? 顾承泽在医院里就住了一天,他甚至想当天就回到公司,但是被医生给按回去了:你不要命了吗?工作再重要,能有身体重要?! 张秘书也在一旁劝:“是啊,不然等万一出事了,再临时组建一个工作室吗?” 顾承泽闻言顿住了。 张秘书以为自己说错话了,结果没想到顾承泽下一秒点点头,重新躺回了被子里,像是接受了他们的说法一样。 张秘书说:“顾总……” 顾承泽躺在被子里看着张秘书,说:“不是说健康最重要吗。” 张秘书:“… …” “我要休息了。”顾承泽说完这句话,闭上了眼睛。 张秘书和医生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无奈。不过张秘书已经习惯了顾承泽的喜怒无常,于是给医生做了个手势,两个人一块儿离开了病房。 张秘书下楼之后,在医院大厅看到了宁修。 宁修看到他也是一愣,然后微微地对张秘书点了点头。 张秘书有点无奈,他要是晚点儿送顾总来医院该有多好?这本来是给顾总制造的缘分,怎么应验到自己身上来了…… 张秘书迎上前去,跟宁修打招呼:“宁先生,您来医院?” 宁修说:“张秘书。” 他有点犹豫温吞,像是想问什么又问不出口。 张秘书主动说:“顾总生病了,我送他来医院。” 宁修干巴巴地说:“哦。” 张秘书说:“他这段时间太累了,吃饭不规律,还吃了变质的食物……种种影响之下,顾总直接晕倒了,所以我把他送来了医院。他刚刚躺下,不知道现在睡着没有。” 宁修想说:不用对我说这些。 但听见的描述,他脱口而出的却是:“过期食物?” 张秘书看了他一眼,说:“鸡汤。” 鸡汤…… 那锅鸡汤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周了。 以顾承泽对鸡汤的热爱,那一锅鸡汤竟然能存一周之久? ……不是,放了一周的鸡汤,顾承泽也喝? 宁修的表情有些变幻莫测,张秘书大概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了,低声补充道:“顾总经常不吃饭,吃饭的话,也只喝一小碗……那锅变质的鸡汤,现在还剩一小半……” 张秘书的语气变得有些怜悯有些哀求,对宁修说:“如果您有空的话……可以再给顾总煮一次鸡汤吗……就一次。” 宁修眼神闪烁了一下,下一秒那些惊讶、犹豫与心疼统统消失不见了。 宁修说:“抱歉,我没空。”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好的,抱歉。” 宁修点点头,示意他马上要离开了。 张秘书对着宁修的背影喊:“顾总的病房在……” 宁修的背影一下子消失在人群中,张秘书也不确定宁修到底听到没有。 . 顾承泽躺在被子里,梦到了很多事情。 他梦到了小时候妈 妈把他掼在水盆里,那种窒息的感觉尤为真实,一下子把他拉回到那个童年。 然后紧接着,他梦见了上学。 他在那条弄堂里来回穿梭,走到了学校也不进去,反而满头大汗地转过身,非常紧张地把这条路又走了一遍,好像在寻找什么被他丢掉的、非常重要的宝物一样。 他找啊找,忽然在地上看到了一块手绢。 手绢被风一吹,好像就要飞走了似的。顾承泽连忙往前跑了几步,把那块手绢抓在了手里。 ……不,他丢掉的宝物不是它,触感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顾承泽又不想放开。 宁修被抓住了一片衣角,想走也走不了。顾承泽额头有汗,嘴唇翕动,不知道在说什么梦话。 宁修想用手解救衣角,结果反而是手被抓住了。 宁修:“……” 宁修在心里暗骂一声,有点后悔来看顾承泽了。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按下了张秘书说的楼层,又鬼使神差地停在了病房门口。 看到安静熟睡的顾承泽,宁修心里响彻一句话:来都来了…… 该死的张秘书,该死的来都来了! 宁修一根一根掰开顾承泽的手指,正在他努力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顾承泽说:“宁宁……” 宁修吓了一跳,还以为顾承泽醒了。仔细一看却并没有。 顾承泽在说梦话。 顾承泽梦到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呢? 宁修愣了一下,竟然看到顾承泽睁开了眼睛。 与顾承泽眼睛对上的那一刻,宁修有些慌乱,但紧接着,他发现顾承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仅仅是看着他。 顾承泽迷蒙地眨了眨眼,说:“我在做梦吗?” 宁修没说话。 顾承泽说:“我梦到我在那条弄堂里把你弄丢了。但想把你找回来,但你飞到天上去了。” 宁修说:“你想吃苹果吗?” 顾承泽说:“现在也是在做梦吧,否则你怎么会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呢?你在梦里露出这么喜欢我的表情,等到了现实,我会以为你真的喜欢我的。” 宁修愣了一下,心中非常复杂。 所以,顾承泽以为现在也是在做梦吗? 宁修说:“你最近在忙什么?顾氏集团很糟糕吗?你有把握吗?” 顾承泽说:“那合同不是我签的,但我仍然需要为此承担责任。” 竟然还有点委屈。 宁修说:“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生下你的是你父母,可他们犯了错,还是需要你来承担责任。” 顾承泽的妈妈一心要让顾承泽继承父业,顾承泽的爸爸想要顾承泽把家业扩大,还想要最大的利益和权力。这怎么可能呢?顾承泽也是人,而不是神。 宁修说:“你辛苦了。” 谁也没想到,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顾承泽内心的情感忽然决堤,既委屈又释然。他捏住宁修的手,缓缓盖在自己眼睛上。 宁修感到一片冰凉的湿润。 顾承泽哑着嗓子说:“你快走吧,我不想被你看到我哭的样子。” 宁修说:“可这是梦。” 顾承泽说:“梦里也不行。” 第91章 改变 顾承泽醒来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宁修,但他醒来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张秘书把他送到这里来,是怀着什么样的念头,他很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容忍自己住在吵吵嚷嚷的医院,医生竟然还有别的病人需要照料,不能随叫随到。 但,宁修会来这里。 哪怕看不到,但是知道宁修会来这里,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隐秘的激励。 顾承泽坐了起来,忽然看见床头柜上的一个削皮的苹果。……苹果! 在那个梦里,宁修说了要给他削苹果。 顾承泽瞪大了眼睛,很想给张秘书打个电话,让张秘书确定宁修现在的位置。 但还没来得及实行,他就重新躺了回去。 宁修来看他了又怎样,宁修是不会喜欢他用这种方式确定对方踪迹的。 而没有被确认行踪的宁修,现在正在跟李总吃饭。 李总问宁修:“宁先生,我很高兴你改变主意。” 宁修说:“我还有几盆兰花,是之前种的。我让顾承泽的秘书确认了一下,那花一直有人照料,目前长势良好,没有生病。” 李总说:“我想要很不一般的花,不想要仅仅是长得好的花。” 宁修抿了抿嘴唇,说:“虽然不如第一次送您的花好,但也差不了太多。” 李总说:“顾承泽那时候,是把你养的最好的一盆花送给我了么?” 宁修想起当时的场景,说:“我随便养一养,所有的花我都很喜欢,没有最好这一说。” 李总说:“可那些花在别人眼里,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分。对于你来说或许都一样,对于其他人却有不同的价值。你觉得,顾承泽把那花送我的时候,有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呢?” 李总慢条斯理,他提到顾承泽已经不再用“顾总”了,光从这一点,宁修就能意识到顾承泽的境况如何。 宁修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顾承泽能在那么多盆花里挑中最贵的那一盆,自然是有他的考量和私欲的。 李总说:“何况,如果所有花对你来说都一样,那也意味着他们一样珍贵。宁先生愿意让顾承泽把贵重的花随意送人……是不是意味着他比那些花更重要 ?对我来说,这是很不可想象的。” 宁修说:“那已经是大半年以前了。花会凋谢,人和人的关系也会发生改变……李总叫我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总说:“上次宁先生拒绝了我,这一次又改变了主意……宁先生是为了什么过来的,我就是来说什么的。” 李总突然向前探身,做出了一个很有侵略性的动作,说:“顾承泽现在已经不如以前了,他解决了这个麻烦,还会有下个麻烦。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人会帮助他,因为他一直以来的作风太独了,他从来不跟人合作,对手下败将也不会留有余地。如果不是这一次,也会有下一次。” 宁修见过顾承泽和其他商业伙伴相处的样子,锋芒毕露,不留情面,对于有求于他的人肆意提要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顾承泽走到这一步,竟然并不很令宁修吃惊。 宁修说:“所以李总决定对他伸出援手?” “我不帮他,我帮你。”李总摇摇头,说:“宁先生,你想让顾承泽怎么样呢?” 宁修说:“我想让他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李总说:“你可以试试想象一下,或许我能为你办到。” 宁修说:“那代价呢?” 李总说:“说代价未免太严重了……说到底,我不过是想要几盆花罢了。” 当然不会是这样的花,宁修知道,至少是要跟第一次的后差不多的成色。 宁修所有的花都在顾承泽那里了,他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跟李总交换的东西。 但他还是微微低下头,说:“我知道我想要什么,但是我暂时没有花。” 李总说:“没问题。” 宁修抬起头,说:“我想知道,让顾承泽陷入【这个】麻烦的合同,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可和迈克尔在工作室里,正在讨论抑制某种细胞的增殖能不能对癌细胞有抑制作用。 迈克尔认为,这条路是被堵死的。先前有很多先贤试过,最终都没有成功。 林可却认为,这理论上是可行的,在没有找到完全否定它的理由之前,什么路都可以试一试。 迈克尔叹了一口气,说林可是一个理想主义的年轻人,而他已经见过很多的年轻人了。 林可和 迈克尔争论不休,他们研究同一种病症,选取的方法也大差不离,只是信念有一丁点的差别。林可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否则也不会将顾承山记那么多年,可迈克尔有太多要考虑的东西,遇到新思路也会更多地考虑研究经费或者相关的事情。 林可说:“我知道这要很多钱,但是……” 迈克尔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还有精力。花费了很多时间,最终没能到的真理的彼岸,这件事情很消耗人类。我见过很多你这样的天才溺死在海洋中。” 林可沉默了一会儿,说:“但我认为,这件事情值得一试。” 迈克尔说:“据我所知,gu的公司情况不好。能给我们现在的支持,已经很难得了。再购买机器,开启一项新的实验……你觉得gu会同意吗?” 林可很吃惊说:“为什么你会担心这个?只要能治好宁修,我想他愿意的。” 顾承泽应该会愿意吧?按照顾承泽现在表现出来的来看。 林可神色有些黯然。 迈克尔看着他,说:“lin,我有些看不透你。你是为了ning,还是为了gu?” 林可顿了顿,说:“我是为了真理。” 最后,林可的思路还是作为下一阶段的目标,以书面形式呈现在了顾承泽书桌上。 迈克尔最后妥协了,说:“gu和ning都是你的朋友,我明白你的想法,你想试的话就试试吧,只要gu同意。” 顾承泽看到这份报告,粗略翻了几眼,就对张秘书说:“过。” 张秘书说:“您要看看最后的预算吗?” 顾承泽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听到这句,重新翻回最后一页,看了一下数据。 顾承泽说:“没问题。” 张秘书:“……好的。” 这个数据对于巅峰时期的顾氏集团来说不算什么,但顾氏集团最近遭遇重创,资金链紧绷,岌岌可危。顾承泽还批准这么大额的科研投入……就连张秘书也忍不住怀疑,林可是不是暗藏私心,想要帮助林家吞并顾家。 顾承泽抬起眼,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张秘书说:“没有了,我这就去办。……如果您太累的话,可以先休息一下。” 顾承泽已经好久没有认真睡觉了,张秘书很担心他的安危。 顾承泽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在医院的那个“梦”。是梦吗?他害怕一睡着又会陷入到那个梦里 他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现实,如果是现实的话,他一点儿也不想错过。 张秘书不知道这一层,只能默默叹了一口气。 张秘书把最新的文件放在顾承泽左手边,然后就退了出去。 在他即将离开的时候,顾承泽叫住了他。 顾承泽问:“那天我在医院里,有人来看望过我吗?” 顾承泽的语气充满了期待,张秘书知道他在问什么。 张秘书说:“刘副总来过。” 这么说,那果然是个梦…… 那个苹果是刘副总削的吗? 看见顾承泽脸上失望的表情,张秘书知道自己有些残忍了。 可是宁修听到顾承泽住院之后的神情……张秘书也没办法让自己对顾承泽说谎。 张秘书一愣神,就在办公室里多呆了几分钟。 也许是刚刚想到了宁修的原因,顾承泽忽然问:“宁修最近……还好吗?” 这是顾承泽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如此正面地询问宁修的近况。 张秘书想到最近收到的情报,表情变了变,低下头仿佛逃避什么一样,说:“宁先生最近身体状态应该还不错,他在跟……李总接触。”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宁修现在天天都往李总的别墅里跑。 因为宁修和顾承泽的关系,也有些人在看顾氏集团热闹的同时,注意宁修的动向。 顾承泽把保镖撤掉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宁修被顾承泽抛弃了。这让顾承泽变得愈发不可捉摸——这个人似乎很能为了男人疯狂,可是顾承泽“追求”林可的时候,跟林家达成了一定程度的战略合作;而顾承泽转向宁修之后,看似放掉了很多生意,但偶尔一回头,都能重新掌握主动权……比如顾岩趁机作乱,反而被顾承泽按得更死。 顾承泽真的有对任何一个男人狂热吗?若是如此,怎么一个两个都抛弃得这么快呢? ——所以,很多人都以为宁修已经“重新流入市场”,只是叹息扼腕,竟然被李总抢了先。 听到李总的名字,顾承泽的眼皮颤抖了一下。他皱眉,像是想要做出什么指令一样。 但他忍了一下,说:“那我就放心了。” 在这种时候,李总可以护宁修周全,顾承泽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他心脏有些难受。 第92章 报复 迈克尔接到了一个电话,语气激动地说:“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林可心里一跳,隐约知道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他看向迈克尔。 迈克尔并没有注意到林可的目光,继续问:“他醒来多久了?你确定他的细胞产生了变异,而且是好的变异吗?” 那头说了一些什么,迈克尔激动地站了起来,说:“我马上回国看一看!” 迈克尔挂断电话之后,立刻叫助理:“卡尔,给我定最快回美国的机票!哦,还有lin!” 林可站了起来,也有点激动地说:“迈克尔,怎么了……” 迈克尔说:“lin,你说得是对的!促使细胞变异是可行的!” 林可连忙掏出眼镜带上,不戴眼镜他好像就听不懂迈克尔说话似的。 迈克尔说:“我在美国曾经有个病人,确诊之后不小心出了车祸,然后变成了植物人。我们原本确信,他活不过前年了。他家人也放弃了,之后我就没有再了解。但我刚刚接到他父母的电话!原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治疗,并且他们的儿子刚刚醒了过来!这真是个奇迹!” 听到迈克尔这么说,就连林可心里也产生了一种“奇迹”的感觉。 他们可以检查一下那个病患的细胞,无论能不能直接使用,都将给这个病的治疗带来良好的影响。 这是不是说明……宁修有可能有救了呢? 林可眼睫毛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竟然想到顾承泽。 如果知道有这一丝机会,顾承泽是不是会拼命抓住? 林可已经知道,宁修之所以会跟顾承泽纠缠在一起,全是因为这个病。如果病好了,宁修和顾承泽之间又会变成这样? 自己呢,自己还会有……什么余地吗? 林可的表情有些麻木,迈克尔说:“lin,你不高兴吗?” 林可摇摇头,说:“没有,我很高兴。” 迈克尔心想:这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但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拍了拍林可的肩膀。 . 宁修替李总给兰花治病。 李总的老婆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与李总相识于微末之时,发达之后还能相敬如宾,可以说是总裁圈的神仙眷侣了。 宁修说:“婉 姐,我就先走了。” 婉姐留宁修吃饭,说:“你来了这么多次,一次都没留下来吃过饭,我有些过意不去。今天留下来吃饭,好吗?” 宁修不太容易拒绝别人的善意,所以在短暂的思考之后点了头,然后给父母打了个电话报备。 婉姐说:“宁宁现在跟父母一起住吗?你是沪市人吧?父母过来看望你吗?” 宁修笑了一下,说:“最近住在一起。” 婉姐说:“老李就是喜欢这些花,但他自己又笨手笨脚的,完全不会养。要不是这样,我都想劝他去做花农了。” 宁修说:“李总可以养活一批花农,这也是一桩好事。” 婉姐说:“今天老李不回家,就只有我们俩一起吃饭了,你不介意吧?” 宁修说:“不介意。” 婉姐叫人做了很多菜,甚至自己还下厨炒了个家常菜。宁修尝到之后,夸婉姐厨艺不错,跟自己妈妈做的很像,还说自己以前学过,但总是差点儿味道。 婉姐说:“你下次可以试一试,往里面加蛋清。” 宁修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受教。” 吃完之后,婉姐要送宁修回家,但管家汇报,说是司机出门接李总了。 “老李怎么了?又喝醉了?”婉姐的话里带着埋怨和关心。 宁修说:“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正在这时,不远处车灯闪烁。婉姐说:“肯定是司机回来了。宁宁等一下,还是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宁修和婉姐便站在路口等。 车子慢慢停下,宁修看着车窗里的剪影,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车门一开,下来的是顾承泽。 顾承泽看了宁修一眼,那一眼里似乎有很多读不懂的情绪。宁修还没来得及品味,顾承泽又弯腰钻进车厢,说:“李总,到家了,你该下车了。” 婉姐说:“老李真的喝醉了?真是麻烦您了,您是……” “顾承泽。” “我姓顾。” 顾承泽和宁修同时出声。 婉姐听过顾承泽的名字,但从没跟脸对上号。这时候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紧接着又看向宁修。 宁修竟然也认识顾承泽?他不是老李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兰花博士吗? 听见宁修叫自己的名字,顾 承泽很想应一声,但他忍住了仅仅是喉头动了动。 顾承泽架着李总,把李总交到婉姐的手里,说:“李总今天喝得有点多,不过好在后劲不怎么足,您让他休息一个晚上,应该就没事了。” 婉姐说:“谢谢你,顾先生。顾先生一个人过来的吗?带司机了吗?” 顾承泽说:“我可以叫司机过来接。” 婉姐说:“天色已经晚了,反正要送宁宁,不如一块儿送了吧。” 顾承泽看了宁修一眼,并不确定宁修是否愿意跟自己共处同一车厢。 “不了吧,我秘书应该还没睡。”顾承泽慢慢地说。 宁修的声音在夜风里响起来:“张秘书也很不容易,还是一起送吧。” 反正两个公寓离得不远。 如果顾承泽没有搬走的话。 得到宁修的首肯,顾承泽才松口同意,说:“那好吧。” 婉姐看出来他们俩之间暗潮汹涌,也不说破,只是嘱咐司机,务必把两个人都送到家。 顾承泽先上了车,上车之后紧紧挨着车窗坐,给宁修留了足够的空间。 他一个大男人,就占了座位的三分之一不到,蜷缩在一起竟然还有些可怜。 宁修被冷风一吹,竟然打了个寒颤,然后心底忽然柔软了一些。 两人都上车之后,司机问:“请问两位都住在什么地方?我好捡条方便的路线。” “xxx小区x栋门口。” “先送他。”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宁修愣了一下,妥协道:“就xxx小区吧。” 他也没想到,顾承泽竟然会爆他现在的住址。 车上气氛有些沉默,明明认识如此深入的两个人,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连眼神交流也没有。哪怕是奉命行事的别家司机,也察觉到了不对,然后打开了音响开始放歌。 在歌声里,顾承泽忽然鼓起勇气,看了宁修一眼。宁修正好与他对视,两个人都愣了愣。 宁修说:“你今天在跟李总吃饭?” 顾承泽说:“我跟李总有个生意要谈。” 宁修说:“恭喜。” 顾承泽说:“没什么好恭喜的。” 顾承泽刚刚体会过众叛亲离的感觉,明白很多人都不愿意帮助自己,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十分好心了。在这个时候,老狐狸李总 送来的帮助就格外耐人寻味。 从前两方共赢,李总愿意找他合作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这个时候,李总一定在寻求一些以前寻求不到的、特殊的利益。 宁修最近时常往李总的别墅跑,现在两人还在李总的别墅相遇……是宁修吗? 顾承泽歪过头,终于有些肆无忌惮地打量宁修。 如果是这样,他会因为宁修为他活动而感到开心,但同时也会感到无能。 他既希望宁修是因为他才出现在那里,又希望宁修的生活完全与自己无关,希望宁修跟李总交好纯粹是因为兰花。 ——至于坊间传闻这两人有点什么,顾承泽是一丁点儿都不相信。 宁修和李总的相处他都看在眼里,这两人之间有同好的交情不假,但绝不会有那种情感。他相信宁修,就像李总的妻子相信李总一样。 顾承泽这样看着宁修,宁修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 两个人相处许久,宁修这样的聪明人还揣摩了顾承泽许久,了解到这个程度,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宁修下意识解释,说:“我最近在为李总做事。” 意思就是,这与你无关。 顾承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变得很失望。 顾承泽说:“那你高兴吗?” 宁修顿了顿,说:“李总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他会珍惜自己喜欢的东西。跟这样的人一起工作,我感到很高兴。” 宁修似乎意有所指……顾承泽立刻想到自己。 在宁修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的确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也总是不珍惜。宁修自始至终恪守那条底线,没有向顾承泽索要情感之外的东西,却被顾承泽数次亏待……那两年,宁修是不是很不快乐? 顾承泽低声说:“我现在知道了。” 宁修没有说话。 顾承泽心里想着那个新发现,总想跟宁修说,但又怕宁修因此有了期望……万一失望怎么办? 拿生死不当一回事的人,终究是会被生命教训的。 车子开到了宁修的楼栋门口,宁修下车之后正要上楼,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顾承泽的脑袋抵在宁修脖子上,低声说:“让我抱一会儿。” 宁修说:“松开。” 顾承泽没松手。 宁修隐约看到父 母似乎站在窗前,他不想被看到这一幕,于是咬咬牙,说:“你跟李总合作的合同,我会好好看的。” 顾承泽身体一僵。 宁修说:“我会作为李总的律师,好好看一看顾氏的合同。希望你们的法务不要太懈怠。” 顾承泽愣了愣,露出非常受伤的神情。但他很快又变得更有侵略性了一些。 他松开宁修,跟人隔了一步之遥,认真地说:“你给李总看合同,又给李总照顾兰花……你现在什么都不缺,你是为了得到什么呢?” 他就差把那个结论说出来了。 顾承泽实在是太有侵略性了……宁修忍不住后退了一小步。 顾承泽又跟上来,说:“到底是为什么?嗯?” 顾承泽眼里闪烁着怪异的光芒,好像非要逼宁修承认什么一样。 宁修看着顾承泽,透过顾承泽的肩膀,还可以看到司机正在努力克制好奇,但目光还是不断瞟了过来。 背后的公寓楼灯火通明,父母正在家里等待自己。以父亲的习惯,他或许正站在窗前看自己。 种种因素作用之下,宁修一点儿也不想面对自己的内心。 一个癌症病人逃避内心,是很正常的吧? 宁修咬了咬嘴唇,说:“因为我不喜欢顾氏,我想让顾氏倒闭。” 这是一种奇怪的恨意……如果没有顾氏,他喜欢的那个“顾扬”是不是还在,是不是不会变成现在的顾承泽? 顾家亲情淡漠,哪怕是血缘至亲也在相互算计,这样的家庭除了有钱一些,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高一的顾承泽,真的想要这些吗?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宁修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恶狠狠地说:“我不喜欢顾氏,我也不喜欢你。” 顾承泽说:“就因为我对你做了那些?” 就? 宁修没有说话。他是可以不在乎那些伤害,可顾承泽用这种语气提起来的话,他也会疼的。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承泽又说:“我害你进了那么多次医院,还总是让你**汤……你不喜欢我也是应该的。总是做一道菜,应该很累吧。” 宁修没想到,顾承泽竟然会这样转折。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顾承泽抓过宁修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说:“你想怎么报复我都可以。” 背后传来下楼的声音,宁父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囝囝,你在楼下呆了这么久,怎么还不上来?” 宁修下意识要抽回手,却被顾承泽按得更紧。 顾承泽说:“所以,你想怎么报复我呢?” 第93章 相信 宁修走进顾氏大楼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顾承泽问他想怎么报复,他竟然脱口而出,问难道自己要看机密文件也可以吗? 顾承泽当时没说话,第二天却派张秘书联系他,接他去顾氏大楼“视察”。 根据李总提供的情报,宁修着重看了一下顾氏踩雷的那几个案子。 原来是这样……恐怕顾氏自己还没有发现吧。 手边出现一杯咖啡,宁修以为是送自己过来的张秘书泡的,于是说:“谢谢。” 没想到一片阴影覆盖在电脑上,宁修一抬头,看到顾承泽。 顾承泽说:“不用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宁修正在浏览的文件,露出了一点惊喜的表情,说:“这个案子……你对这个案子感兴趣?这合同是我签的,那里面的漏洞是我故意埋下的,只要对方拿这个来威胁顾氏,我就抓到了把柄,可以让对方血本无归。宁宁,如果是你审核,这个小把戏肯定瞒不过你吧。” 宁修说:“你就这样做生意的吗?” 顾承泽说:“如果合作方不起坏心思,自然不会引发后面的一系列后果。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宁修摇摇头,说:“公司不一样,公司逐利。你这不叫防人,你这叫引诱。” 谁知道顾承泽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说:“是。我用这个方法,获得了很多。我是个猎人。” 那这些漏洞是诱饵,而其他的公司吃猎物吗?宁修不赞同顾承泽的观念,但他随即也领悟到,顾承泽正是凭借这个习惯得到了顾氏。 宁修盯着顾承泽看,说:“你不怕我把这些泄漏出去?” 顾承泽盯着宁修看了一会儿,说:“不会的。” 宁修有些恼羞成怒。 顾承泽却觉得,宁修愿意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泄漏了他的心。 顾承泽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顾承泽还想看宁修在看哪些文件,但宁修露出了一个遮掩的动作,表示不让他看。 顾承泽便走远了。 宁修看着顾承泽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宁修在浏览室呆了很久,最后还是张秘书把他叫出来吃饭。 宁修以为会有顾承泽,目光梭巡了 一下才发现没有。 张秘书解释:“顾总还有一个会议,所以不会过来……另外,他觉得您可能不想跟他一块儿吃饭,他想让您多吃一点。” 宁修:…… 张秘书跟宁修一起吃饭,一边吃饭一边解释,哪道菜是顾承泽特意让人给宁修准备的,因为宁修爱吃。 张秘书数次暗示顾承泽为宁修做了多少多少,宁修越听越想笑。 这一招已经用过很多次了,难道张秘书以为每次都能做顾承泽的僚机吗? 宁修说:“张秘书,这种时候你是不是应当陪在顾承泽身边,而不是在我这里给他说好话。” 张秘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过分了吗?我只是觉得,您对于顾总来说,好像比某些东西更重要。” 宁修抬头看着张秘书,表情好像在说:我信吗? 张秘书:…… 张秘书说:“您……真的没有可能回到顾总身边了吗?” 宁修说:“我都活不了多久了,就算回来,有什么意义呢?送给顾承泽一座墓碑吗?” 张秘书脱口而出:“如果说,您有可能活下来呢——” 宁修疑惑地看着张秘书。 张秘书自知食言,表情躲闪了一下,接着说:“无论如何,确认您的爱,对顾总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宁修用一种很不解的表情看着张秘书。 张秘书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发现宁修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写着“李总”两个字。 宁修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对张秘书说:“我去接个电话。” 宁修拿着手机走远,小声地说:“嗯……我现在已经在顾氏了。……您说话算话吗?……好的,我今晚想办法给您。” 张秘书站在原地,听宁修一句一句飘过来。 ……是宁修自己声音太大,应该不算偷听吧? 可是宁先生为什么会对李总说这些……他什么意思?要给李总的是什么? 过了一会儿,宁修打完电话回来,看见张秘书还在原地,露出吃惊的表情,说:“张秘书,你怎么还在?你不需要去帮助顾承泽吗?” 张秘书干笑道:“您……不需要我的帮助了吗?” 宁修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说:“哦对了,你们这些文件可以带走吗?” 张秘书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我可能需要请示顾总。” 宁修点点头,说:“好。” 张秘书很快离开,走开几步之后还若无其事地转身,想确定宁修的表情。 可是宁修已经看着电脑,荧幕的光反射在他脸上,把他衬托得格外冷漠。 宁修的眼镜反着光,完全看不清眼神。 张秘书匆匆离开。 . 张秘书到达总裁办公室,顾承泽正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有像张秘书说的一样“开会”。 顾承泽说:“他怎么样了?” 张秘书说:“吃了一些东西,现在还在看文件。” 顾承泽像是有点无奈又有点疑惑和心疼,说:“怎么就突然想起来看文件了呢……” 张秘书把刚刚听到的电话对顾承泽讲了一遍。 他心惊肉跳,以为顾承泽会因为这个而发怒…… 没想到顾承泽竟然笑了一下,掩着眼睛说:“原来如此。” 他让宁修肆意报复他,宁修果然选了最“宁修”的一种方式。 他早该想到的。 只是,宁修为什么选了李总,因为兰花吗? 李总对宁修很好,许多场合还有回护,是因为宁修替他做这些了吗? 张秘书差点以为顾承泽要疯掉了。 谁知顾承泽笑完之后,竟然说:“随他去。” 张秘书说:“可是……” 顾承泽说:“是我把他请进公司的。” 张秘书:“……” 他忽然有点知道顾承泽为什么是这个反应了。 于是张秘书说:“还有一件事,宁先生问,有些文件能不能复印带走。” 张秘书都有点自暴自弃了……好像他已经知道顾承泽会怎么回答了一样。 果不其然,顾承泽说:“随他。” 张秘书没有话说,就这样退下,告知宁修去了。 . 宁修复制了厚厚一叠文件,然后说要走。 张秘书不抱希望地问:“您想跟顾总共进晚餐吗?” 没想到宁修思考了一下,竟然说:“下次吧。” 看着宁修手里的文件,对比宁修的态度,张秘书有点生气了。他说:“您有所图的时候,才会对顾总好吗。” 宁修说:“他对我不也是一样吗?” 张秘书:“……” 感情的事情,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宁修喜欢顾承泽的时候,可以忍受顾承泽的百般折辱。顾承泽喜欢宁修的时候,愿意把顾氏都给他。 也对,顾承泽曾经想把一半股份都给宁修。跟这一半股份比起来,几份文件算得了什么呢? 宁修说:“我要走了,张秘书留步。” 张秘书说:“让司机送送您?” 宁修摇摇头,说:“我自己回去就好。” 张秘书确定宁修不需要帮助,看着宁修离开,然后回去找顾承泽。 顾承泽站在落地窗前,正盯着宁修离开的方向看。张秘书说:“顾总,接下来去吃点饭吧。” 然后张秘书往前走了几步,知道了顾承泽正在看什么。 顾承泽在看宁修抱着文件,慢慢往前走,看起来独立又倔强。 张秘书无声叹息,正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了宁修面前。宁修跟里面的人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上了车。 那车子好像是李总的,顾承泽和张秘书都曾经见过,顾承泽昨天甚至刚刚被这辆车送回了家。 张秘书说:“……宁先生拒绝了我们的司机。” 顾承泽说:“我知道。” 张秘书说:“您就不好奇,宁先生为什么突然来查资料吗?” 顾承泽说:“他跟李总建立起了另外的协议,要么是宁修为了得到自身的利益,来当间谍,要么是宁修要李总帮忙做什么,而李总为了这个‘做什么’需要一些东西。你觉得,哪种可能性比较大呢?” 宁修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本身也不是贪财的人,所以为了利益给李总当间谍的这条路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李总真的想得到什么,似乎仅仅凭借宁修就可以来——他还有什么必要跟顾氏集团做生意呢? 而第二种可能性……张秘书不太确定。 张秘书反问顾承泽:“顾总,您……相信宁先生吗?” 不仅仅是相信宁修不会对顾承泽有坏的心思,同样也要相信宁修的能力,相信宁修不会好心办坏事,被李总偷塔了。 顾承泽毫不犹豫地说:“我相信。” 就算不相信……宁修想把他的东西拿去作,他也必将双手奉上。 第94章 饭 林可和迈克尔即将动身去美国,见一见那名康复患者和家人。 顾承泽差点儿一起过去,要不是手头上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重要,他一定也订好机票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一点儿也不想放弃。 顾承泽要求迈克尔把目前已知的的情况报告过来,迈克尔说视频里说不清楚,会派人过来进行实际讲解。 结果人到了,那个人却是林可。 顾承泽看到林可的一瞬间,眼神变了变,然后看着张秘书,像是带着一点儿斥责的意思。张秘书立马说:“前台知道林先生是迈克尔的人,于是就将人带上来了。”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同样懵逼。 顾承泽也不可能赶走林可,只好点点头,示意张秘书离开了。 或许是为了证明这两个人的“清白”,张秘书特意留了门,这样一来整个总裁办的人都可以作证,顾承泽和林可之间没有发生什么。 顾承泽却没有领会到这个意思,而是站起来,去关上了门。 ——虽然宁修不感兴趣,可万一宁修看见了呢?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林可绷紧了身体,他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顾承泽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所以,你是迈克尔的使者?” 林可说:“除了迈克尔以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那个病患的情况,他是我实习的时候接待的。” 顾承泽问:“你接待的?” 林可说:“对的,我实习的时候要去医院,会遇到很多病人和家属。那段时间特别忙,不太清楚国内的事情。那段时间火起来的明星,比如万奇奇,我现在都认不全。” 顾承泽问:“他那时候病情严重吗?会疼吗?” 顾承泽有了一种奇妙的共情能力,好像同症病患的伤痛就是宁修曾经经历过的伤痛。他问那个人疼不疼的时候,就是想知道宁修当初疼不疼。 宁修那么怕疼,却从没对他喊过真正的疼。 林可这才反应过来,顾承泽并不关心他在国外的实习经历,他只关心那个病人。 林可有一瞬间的尴尬,低了低头,说:“疼倒是不会,也不怎么影响正常生活,就是因为这样,大多数病患才会在晚期才到医 院检查,错过最佳治疗时机。宁修他……确诊的时候就是晚期了吧。”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说:“原本是可以治好的?” 林可说:“可惜时光不能重来。” 不知为何,这句话的语气十分惆怅,像是林可借助它在表达其他的什么情绪一样。 顾承泽额外看了林可一眼,说:“但那个病人醒了,病情还有了好转。他能好转的话,宁宁也有可能好转吧?” 林可慢吞吞地说:“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如果宁修发现得早,就不会有后面一系列事情了。如果林可早点认清自己的心意,顾承泽和宁修也不会重逢。 世间的事一环扣一环,只是顾承泽和林可感慨的不是同一个“原本”。 错过就是错过了。 林可微微低下头,打开电脑,说:“还是回归这个病例,我当时接待的时候,他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由于价格的原因,他和家人也倾向于保守治疗。我挽留过,那时候迈克尔的工作室需要病例,还有一部分的优惠,但他们还是离开了。” “再后来,他们根据我们的建议,每天按时服用药物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治疗。有一天病人出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家人不忍心抛弃他,让他一直在医院里躺着。这样躺了好几年,前阵子忽然醒过来了。做检查之后发现,癌细胞变少了,活力也变弱了。” 顾承泽皱着眉头问:“明明是同一件事情,为什么他的家人能因为癌症放弃他,却不会因为车祸放弃他?” 林可说:“或许是因为,我们对这个病症的了解还不深入。不是每个人都想赌的。” 顾承泽扬了扬眉,没说话。林可却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了。 顾承泽在说:我是不会因此放弃宁修的。 顾承泽又说:“难道整天卧床,就能让这个病好起来吗?” 林可说:“癌细胞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病人处于植物人状态,大部□□体机能都在沉睡。从某方面来说,这误导了癌细胞,癌细胞的表达受到了影响,又因为营养不足,所以渐渐失去了活性。” 林可翻出了ppt,把这个原理用最简单的方式展示出来。末尾还写了一下自己对这个病的前景预测。 顾承泽看着那个明显花了心思的ppt,一直没有说话。 ppt停在最后一页,林可原本准备了结束语,可是对着顾承泽漆黑的眼眸,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躲避。 这会不会太暴露了? 林可一边看着顾承泽,一边想。 也不知道两人沉默了多久,顾承泽忽然说:“好,所以这个人的康复,对宁修有什么影响吗?” 林可说:“不清楚对宁修个人有没有用,但对这个病来说,一定是里程碑式的。这说明我的想法是对的,顾氏集团上一笔投资应该能有所收益……” 顾承泽揉了揉眼眶,打断了林可,说:“有可能对宁宁有用,那就好。” 林可脸色忽然变白了一些。 他对自己的理念深信不疑,所以当这个病例出现的时候他很惊喜,觉得自己找对了路,也觉得顾承泽投入的那一笔巨额资金不会血本无归。 可是顾承泽并不在乎他的理念,也不在乎这个病。 林可看着顾承泽,喉头有一些苦涩,他忽然很想问顾承泽,把那条狗从顾承山那里抢过来之后,顾家人有对他做什么吗? 顾承山一直是绝对的继承人,在资源方面,顾家一直是给足了的。顾承泽刚来的时候是私生子,连司机和园丁都敢欺负他,那么他拿走了顾承山的小狗,顾承山不会找林可要回来,可顾承泽呢? 林可说:“你喜欢一个人,一直都是这样吗?” 又投入又珍重,舍不得让人受一点点委屈。 顾承泽定定地看着林可,沉默了好一会儿,说:“你想说什么?” 顾承泽的语气有点严肃,林可连忙说:“没什么。” 他收起自己的电脑,站了起来,说:“我和迈克尔先去那边看看情况,有什么变故都会直接跟你联系。” 顾承泽说:“好。”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林可手上一抖,竟然打翻了水杯。林可的资料都在电脑里,生怕出了问题,连忙抢救电脑,谁知脚下没有站稳,竟然摔倒在地上。 顾承泽为了抢救电脑,也走到了林可的身边。 林可歪得太巧了,正好砸在顾承泽身上。 两人纷纷倒在地上,那杯水浇湿了林可的上衣,也浇湿了顾承泽的裤子。 顾承泽皱着眉,问: “站得起来吗?” 林可连忙爬起来,说:“我没事。” 顾承泽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目光放在电脑上,问:“资料还好吗?” 林可说:“还好。” 林可身上很狼狈,那水泼得哪里都是,林可头发也沾湿了。 顾承泽说:“……你先换件衣服吧。” 林可没说话,沉默地站在原地。 这样出去肯定是不行的,会有人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 顾承泽叹了一口气,走到衣柜前,找出来了一件衬衣,说:“我没有穿过,是张秘书买的同款,你不介意吧。” 林可说:“不介意。” 然后抱着衣服进了洗手间。 顾承泽坐在椅子上,盯着林可的电脑发呆。 就在这时候,张秘书敲了敲门,说:“顾总,宁先生进来找您有事,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听到宁修的名字,顾承泽心里一跳,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说:“进来吧。” 一进来,宁修就看见了地面上奇怪的水杯和水迹。 宁修问:“还有客人吗?” 顾承泽的总裁办公室是不允许出现这样的情况的,如果有人打翻了水杯,那么保洁阿姨会在客人离开之后立刻打扫。 再加上水迹还挺新鲜,桌上还有一台明显不属于顾承泽的电脑……作出这样的推测是很正常的。 顾承泽说:“没有,没有。你找我有什么事?” 宁修说:“我是想说,从明天起我就不来了。我跟张秘书说过之后,他认为有必要对你告别。” 张秘书岿然不动,深藏功与名,说:“顾总,关于那些文件的外传范围,需要您亲自指示。”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脸,说:“你明天就不来了啊……”语气非常失落,“那,你吃晚饭了吗?” 张秘书说:“宁先生,您之前还说要跟顾总一起吃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 宁修的确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没想到短短三天之类就会被逼着表态。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房间的门就开了。 林可的声音响起来:“我换好了,有袋子吗?我把脏衣服带回去。” 听到林可的声音,宁修愣了一下,然后看到顾承泽的裤子上洇湿的痕迹。 顾承泽有些羞赧,竟然转过身避开了宁修的目光。 林可出来,身上穿着顾承泽的衬衫。 宁修当然认得这衬衫,他被顾承泽逼着穿过许多次。 宁修眨了眨眼睛,说:“在你左手边的柜子里,有不透明的塑料袋。” 顾承泽说:“宁宁……” 宁修说:“不过这饭,就不必吃了。” 第95章 问题 顾氏和另外一个公司的官司开始了,庭审的时候宁修到场旁听。 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距离最近的一场庭审。开庭之前,宁修已经看完了各种档案,对这个案子的情况有了一个直观清晰的了。 顾承泽是不会到场的,这种案子一般都是直接交给律师团去处理,除非是涉及到顾氏生死存亡的案件,顾承泽才会到场。 想到不久之后的案件,宁修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那是一个涉及好几个公司的大案子,根据李总的消息,对方似乎还藏着杀手锏没有拿出来,但杀手锏具体是什么,宁修也不知道,所以也无法进行任何提示。 旁听的人不多,除了两个公司的法务部以外,就没有别人了。而两个公司的法务部交手那么多,对彼此都很熟悉。 宁修这张陌生的脸孔,也很耐人寻味了。 庭审开始了一会儿之后,宁修旁边坐了一个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带着金丝边眼镜,神情跟在场的其他人的凝重都不一样,带着一点儿漫不经心。 旁听席上还有那么多座位,这男人却偏偏要坐在宁修旁边,这令宁修看到奇怪,所以多看了一眼。 那男人说:“你在看什么。” 宁修立刻道歉,说:“对不起。” 那男人说:“我是问,这两家公司的庭审,你为什么会来看?一般人会认为没什么好看的吧。” 他看了宁修一眼。 宁修说:“你不是这两个公司的法务人员?” 那个男人说:“我只是好奇,来看一看。” 宁修说:“我也是好奇。” 男人笑了一下。 简短的对话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了交流,都目不转睛看着这“没什么好看”的庭审。 庭审进入到最关键的阶段,宁修的脸色逐渐变了。 这个案子的详细卷宗他都看过,顾承泽做生意的习惯不好,会在合同里下绊子,而这一场就是典型的陷阱局。既然如此,顾氏的律师就应该摧枯拉朽地击垮对方,而不是跟对面磨磨唧唧,半天说不到正题上。 顾承泽设下的绊子,顾氏的法务部会不知情吗?在这种时候会不拿出来用吗? 这实 在是太奇怪了。 宁修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到最后,顾氏集团和对面打成了平手,依据宁修的经验,最后很可能是顾氏索赔一笔钱,价格偏低,对对面来说只是一点小意思,甚至不会对资金链造成影响。 宁修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心想: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呢? 是这个律师吗? 旁边那个男人看他摇头,饶有兴味地问:“怎么了?” 宁修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这个男人来路不明,他不可能把自己观察到的异状跟他说的。 后面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宁修抱着自己的大衣,站了起来,要绕过那个男人往外走。 宁修示意那个男人让位置,那个男人的腿竟然没有挪动,然后抬起头对宁修说:“我对宁律师早有耳闻,今天见到了,果然跟我想象得一样,是一个很厉害的律师。” 宁修说:“你认识我?” 那个男人说:“我回国的时候你辞职,那时候就一直听到同行提起你,可惜时机不对,没能见到。今天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圆梦’了。” 宁修说:“你是?” 那个男人说:“我姓薛。” 宁修说:“薛先生,我想出去了,能麻烦你让一让吗?” 薛先生说:“不好意思。” 然后站起来,给宁修让了位置。 宁修对薛先生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法院。 薛先生则是站在原地,盯着宁修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宁修刚刚为什么摇头……他也看出来了。 宁修出门之后,看到宁父就站在门口。 宁父递过来一杯热饮,说:“怎么样?还好吗?” 宁修说:“不太好,我怀疑那个律师有问题。” 宁父说:“我是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宁修愣了一下,说:“还好。” 宁父说:“那就好。” 然后转身拉开车门,让宁修坐进去。 宁父没有对宁修来这里的事情发表任何看法,这让宁修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他害怕父亲会问到这样的问题,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或许是知道的吧,只是不敢承认。 既不敢对别人承认,也不敢对自己承认。 上车之后,宁父打开了空调,宁修吹了一 会儿,忽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头一歪,靠着椅背就睡着了。 最后宁修是被宁父叫醒的。 车子停在小区外,宁父非常紧张地拍了拍宁修的脸颊,叫:“囝囝!囝囝!你还好吗?你怎么了?” 宁修在梦里感觉到有人在叫自己,但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他非常努力地睁开眼睛,耳边朦胧地听到父亲在给卢医生打电话。 “卢医生,对,是我!囝囝晕倒了!现在在我们小区的车里,我现在把囝囝弄到医院,你能立刻照料他吗?……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这空旷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好像被什么人认为拉近了一样。伴随着声音逐渐清晰,宁修的意识也回笼了。 宁修下意识地喊:“爸爸,妈妈……” 宁父愣了一下,然后对电话里说:“囝囝醒过来了、醒过来了,不用去医院了……好好,可以……” 宁父凑上来,问宁修:“囝囝,你怎么了?” 宁修说:“刚刚空调太热了,我一下子睡着了。” 宁父问:“你现在还好吗?” 宁修点点头,说:“没有问题,妈妈把饭菜做好了吗?” 宁父说:“做好了,但是卢医生说,你得先去医院里检查一下,防止意外发生,可以吗?” 宁修点点头,说:“好。” . 迈克尔去了美国,林可与他同行。 顾承泽每天晚上要跟迈克尔通话,了解进展。他一次也没有从视频电话里看到林可的身影,但顾承泽并没有注意到。 这一天迈克尔带顾承泽跟那个病人面对面视频,让顾承泽看看这个“奇迹病人”的现状。 那个病人已经可以非常正常地生活了,顾承泽看着他就好像看着康复后的宁修一样。 那个病人举着手机,跟顾承泽对话。结果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什么,差点儿摔倒。 对着颤抖的屏幕,顾承泽的心好像也抖了一下,他连忙问:“你还好吗?” 摄像头一片漆黑,应该是摔得仰天盖在了地上。 顾承泽想知道情况,却只能在这边干着急。他能听到混乱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那个病人被人扶起来了。病人用前置摄像头对着自己的时候,顾承泽从里面看到了林可。 林可 被镜头捕捉到,似乎有点猝不及防的紧张。他的一只手扶着病人,另一只手往身后蹭了蹭,用中文说:“跟病情没有什么关系,是他太久没有运动了,有些不协调。你不要担心。” 顾承泽愣了下,说:“噢。” 病人说:“我没有什么问题,你可以放开我了。” 林可看着视频里的顾承泽,好像在发呆,没有听见。 顾承泽说:“林可,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 被顾承泽这么一叫,林可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浑身一震,然后松开了客人,说:“抱歉。” 林可很快消失在屏幕里,顾承泽想着林可刚刚的表现,忽然明确地意识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也确定自己是不是一定就是对的。 顾承泽跟病人又聊了几句,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 挂掉电话之后,顾承泽换了一身衣服,去参加圈子里的聚会。 这是顾承泽的好朋友结婚,就算顾承泽目前的生活一团糟,也不会错过这种场合。 向朋友们道喜之后,顾承泽就坐到了角落里,一个人发呆。 许留也来了,他坐在顾承泽的旁边,说:“没想到你今天会来,我以为你很忙。” 顾承泽挑挑眉,说:“你大哥最近还好吗?我也没想到他会忙得连朋友婚宴都不过来。” 许留:“……” 许留的大哥在跟顾氏做对,这种事情是不可能藏得住的。几个案子碰一碰,几场会议试探一下,就什么都出来了。 许留也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呆在顾承泽旁边,但他有重要的事情说。 许留咬了咬牙,说:“林可在你手底下的工作室工作?你能不能放过他?” 顾承泽想起林可刚刚的异样,变得面无表情,说:“是我手底下完全独立运营的工作室,人员变动跟我没有关系。更何况……‘放过’,是什么意思?” 他从来就没有试图抓住林可,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许留说:“无论你管不管,他都因为你,承受了家里的很多压力。林家的复杂情况你也知道,几乎所有林家人都在跟你做对。而林可作为这一代很出色的小辈,竟然直接在你手底下工作……这已经不是意见分歧了,对整个林家来说,这都是污点。” 哪有继承人候选人,给另一家的继承人“打工”的呢?说出去就不好听,有种居于人下的感觉。 顾承泽稍微愣了一下,说:“他现在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为什么?” 许留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顾承泽还是那副样子,好像丝毫不觉得问出这个问题有些不妥。 许留忍不住了,说:“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糟蹋另外一个人?以前是宁修,现在是林可,你觉得这很有成就感是吗?” 许留说完这句话,竟然开始剧烈地喘气。 过了。 如果说顾承泽不该让林可在这种时候为他工作的话,许留也不该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说到底,他们并不是可以交心的关系。 顾承泽看着许留,竟然说:“你喜欢林可就去追,不应该对别人提出要求。我不关心小朋友的暗恋。” 小朋友…… 许留感觉到这是折辱,因此立刻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顾承泽看着许留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 当晚,顾承泽喝得稍微多了一点点。 常年千杯不醉的他,这一次身体竟然有些发热,状态也飘飘忽忽的,像是醉酒了一样。 张秘书坐在副驾驶上,回头关切地问:“顾总,您还好吗?” 顾承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了顾承泽凝重的声音。 顾承泽说:“迈克尔的工作室,要是没有林可的话,能不能正常运行下去?” 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 张秘书愣了愣,正打算说什么,顾承泽又喃喃自语道:“估计不行……迈克尔太需要一个助手了。” 第96章 晕倒 也许是与那位薛先生碰过面,宁修的行踪很快传到了原来的同事那里。 很多人来微信问宁修:你是不是打算重新回来工作来?这一次是想去顾氏吗?还是别的公司? 甚至有人拉了个群,说是如果宁修想要回来,整个律所都会很欢迎,不要有任何顾虑。 宁修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群里的朋友聊天,不提自己的病,更不会提之后打算干什么。 本来就是熟人,一天工作下来,大家的压力都很大,于是开始吐槽客户和竞争律所。 【哎,最近真是太难做了,好多人离婚。我听说隔壁律所就有个闹离婚的,涉及巨额债务切割,不敢找认识的律师,只敢往外面找。】 【债务切割?投资亏钱了,还是欠高/利/贷了?自己欠的,还是妻子欠的?】 【那当然是高利贷了,听说是之前去澳门偷情的时候,跟小三一起欠的。现在不敢告诉老婆,正在偷偷地搞财产转移呢。估计过几天,他老婆就会知道离婚的消息了吧?】 【……那这也太渣了,出轨、赌博、欺骗。他老婆就没有察觉吗?他不敢让同事知道,那他老婆直接找同律所的做辩护律师,我看他怎么办!】 【所以现在天天跟老婆秀恩爱,给老婆买包,他老婆还以为两个人感情很好呢。哎……他当时跟情妇去旅游,用的还是出差的名义。他没有律所,在大公司做法务呢。】 宁修看到这里,眼睛忽然一动,问:【什么大公司?】 同事说:【顾氏吧?好像还是总部,月薪挺高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沾上了赌博。】 【宁宁对这个很感兴趣吗?我去打听一点内/幕消息过来?】 【哎,我记得宁宁以前是不是也帮别人打过离婚?好像是个家里有矿的医生来着……害,我要是家里有矿,我绝对不当医生,又累又苦,还没保障。】 三言两语之间,已经有很多人把那个“大律师”的信息都说了出来。 果然是那天代替顾氏开庭的律师。最近高利贷讨债,为了不被妻子知晓,他想了很多办法。在接触了一些人之后,高利贷暂时就撤退了,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宁宁是想给那 个妻子做辩护吗?】 【要是这一单接下来,再签个分成合同,能赚不少吧?】 宁修垂眸打字:【这一次就不了吧,你们要是想做可以去接啊,应该挺赚的。】 【宁宁都说赚钱,那肯定是真的赚钱了,宁宁什么时候接过不赚钱的单子?】 【不过他给顾氏工作的话,我再想想吧……先了解一下他的性格,万一在工作里给我穿小鞋怎么办?我们跟顾氏打交道的机会还挺多的。】 宁修慢吞吞地回复:【这个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那个“大律师”,恐怕很快就不能为顾氏工作了。 与同事聊过之后,宁修给张秘发了一条消息,约张秘书见面。 张秘书一如既往,问宁修要不要叫上顾总。 宁修没有回话,张秘书就贴心地表示:【顾总临时接到一个饭局邀约,恐怕没办法一起了。】 宁修说:【那好吧,我们约在xx咖啡馆,x点见,可以吗?】 张秘书说:【可以的。】 . 宁修按时出现在咖啡馆,张秘书之后才到。 张秘书的车停在外面,问顾承泽:“您真的不进去吗?” 顾承泽的脸掩映在阴影里,低声说:“你去吧。” 张秘书说:“好的。” 然后推开车门下车。 张秘书往咖啡馆里走去,宁修就坐在窗边,看见张秘书之后站起来招了招手。 顾承泽坐在阴影里,但不知为何,有一种宁修竟然朝自己看了一眼的错觉。 宁修一站起来就有些头晕,他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桌子,才将将站稳。 张秘书抢住宁修,等宁修站稳之后松开了手。 这一切都落在顾承泽眼里,顾承泽看见张秘书伸手的时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他知道张秘书是为了帮助宁修,他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张秘书担忧地说:“宁先生,你还好吗?” 宁修摆了摆手,说:“没有什么。今天我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不太方便在微信里说。我能确定我的信源没有问题,但我没有证据。如果张秘书觉得可以采纳,那就多留个心眼。如果不行,那就……” 宁修有些晕,他看着窗外好像看见了顾承泽,一看室内又被吊灯闪花了眼。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宁修眼前一黑,眼前的世界也晃动起来。 “宁先生——”张秘书大喊。 他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反应,就见顾承泽从身边横插过来,一把把宁修抱起来了。 顾承泽大声喊道:“给医院打电话!!” . 宁父宁母赶到的时候,宁修在手术室里。顾承泽靠在墙上站着,眼神疲惫。 张秘书对宁父宁母解释:“我和宁先生约在咖啡馆见面,宁先生忽然晕倒了。顾总将宁先生送来医院,现在情况还不明朗……” 宁母看着顾承泽,忽然难以控制情绪。她猛地上前,用力扇了顾承泽一巴掌,说:“你都在干什么?!要是没有你,囝囝会落到今天这一步吗??!” 宁父连忙上前,抱住了宁母。宁父说:“事情不是这么算的……囝囝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生病了……” 宁母哭了起来,说:“我知道,我知道啊……可要不是他,囝囝的病还能再拖一阵子,不是吗……” 宁母一直都很明事理,这一次主要是因为宁修频繁晕倒,让她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再加上顾承泽出现在面前,她不由自主想到顾承泽以前是怎么对待宁修的,因此情绪有些崩溃。 面对宁母的指责,顾承泽丝毫没有躲闪,而是沉默地任由宁母发泄。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要不是因为自己,宁修能拥有更快乐的两年吧? 可他不想放开。 就算宁修想要逃,他也不想放开。 等宁母发泄完毕,顾承泽忽然说:“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宁母哭着说:“都这样了,你要怎么治好他?!” 顾承泽没有解释为什么,只是重复:“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宁修做完手术出来,身上插了许多管子。顾承泽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卢医生在一旁叹息地摇了摇头。 顾承泽沉默转身,张秘书连忙跟上。 在电梯里,顾承泽忽然说:“我要去美国。” 张秘书说:“可是……” 顾承泽说:“还要我再重复一次吗。” 顾承泽的声音从未像现在这样,又冷又倔,带着让人完全无法抵御的压迫力。张秘书从电梯里看见顾承泽的倒影,发现这人这么狠地说话的 时候,表情却是十分悲伤无助的。 顾承泽总是期望着无法得到的爱。他母亲过世那一天他没有哭,因为他那时候带着恨意。 可如果宁修死了,他一定会哭,因为他对宁修带着爱意。 人总是会因为爱而脆弱。 张秘书回过神来,说:“好的。” …… 不久之后,顾承泽出现在美国,来接机的是美国分公司的总裁,还有林可。 林可远远地站在一旁,甚至不看顾承泽,说:“我带你去实验室。” 顾承泽心里想着林可,也顾及不到这么多。他点点头,声音哑得不像样子,说:“辛苦你了。” …… 而在中国,宁修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目光在病房里梭巡一通。 他昏迷之前,好像看到顾承泽了。 宁母贴耳,问:“囝囝,你想要什么?” 宁修说:“张……张秘书呢?” 第97章 曾庆 张秘书此时正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 顾承泽不在,张秘书可以代替顾承泽做许多决定,也意味着他有很多工作。又因为他不姓“顾”,所以许多事情推进起来,都会有一定麻烦。 张秘书收到前台的电话,说是有看似黑涩会的人在公司门口徘徊。因为没有进入到公司里面,所以前台只能叫保安过去看了看。那几个黑涩会模样的人流里流气,说他们没什么事情,只是在门口等人,跟顾氏集团无关。 顾氏再大,也不能不让别人站在自己门口。前台小妹观察了好一会儿,觉得对方就是冲着自己公司里的人来的,所以特别谨慎地上报了。 秘书处接到情况,对张秘书提了一句。 张秘书在组织最后一次会议,关于顾氏的最重要的一次庭审明天就要开始了,他们要开最后一次会议,核对一下所有的细节,避免到时候出现问题。 助理没控制好音量,声音有点大,很多人都听到了。 大多数人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没想到顾氏怎么会跟黑涩会扯上关系,只有首席律师表情不太自然,还刻意避开张秘书的表情,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张秘书注意到了,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示,说:“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先开会吧。” 律师的表情放松了一些。 张秘书把律师的异样记在心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完了这个会议。 等这个会议结束之后,张秘书说:“明天有一场硬仗要打,大家今天好好休息一下。我请客去吃一顿,怎么样?” 有人很高兴,有人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有些人很疲惫,也有人直接拒绝了——这都是正常的反应。 只有那个律师,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犹豫地问张秘书:“现在吗?” 张秘书说:“对、还能去喝杯咖啡。” 那个律师明显在担心什么,眼神十分犹疑,说:“今天还是算了吧,我有点累,还要再看看资料。” 张秘书说:“好,那我就先离开了。” 张秘书回到办公室,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了,然后装作下班的样子下楼。 下楼之后,那群黑涩会模样的人还在,正支着脑袋朝大厦里看,也难怪前 台那样害怕了。 张秘书朝那些人招招手,那些人竟然真的过来了。 为首的那个人吊儿郎当的,说:“怎么?你找我们有什么事?你是谁?” 张秘书问:“你们在等曾庆吗?” 那几个黑涩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彼此对视一眼,说:“曾庆是谁?” 张秘书看他们的表情,好像真的不认识曾庆一样。 为了防止意外,张秘书多确认了一遍:“一个律师,在顾氏工作,工资挺高。你们在顾氏门口,是为了堵顾氏的人吧?” 听到张秘书这么说,那几个人更迷茫了,说:“神经病!” 然后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从另一边跑过来了几个看起来同样很黑涩会的人。 “老大,人在那边!我们走!” 顾氏门口的所有人一哄而散,张秘书站在原地,凝神思考目前的情况。 张秘书问前台:“他们站在这里很久了么?有经常往大厦里看吗?还是目光游离,看起来在等外面的人?” 前台说:“可能……可能真的在等别人吧?” 她也不太确定。 张秘书点点头,说:“好的。” 然后一转头,看见曾庆站在身后,望着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有些惊魂未定的样子。 曾庆注意到张秘书的表情,第一时间想要逃开,但可能意识到躲不开了,于是硬着头皮走上来,说:“张秘书,你还没走啊?” 张秘书说:“刚刚那几个小混混吓到前台了,我看看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曾律师也要回家了吗?” 曾庆摆了摆手,说:“我本来想在办公室里看看文件,结果想起家里还有一点事情,所以得回去了。” 张秘书说:“需要我送你吗?” 曾庆连连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像在躲避什么猛兽一样。 张秘书点点头,说:“好的。” 等曾庆离开公司之后,张秘书的表情忽然严肃了起来。 他先是吩咐下面的人查一查曾庆,尤其是经济状况。然后给顾承泽打了个电话:“顾总,法务部好像出了一点问题,我怀疑曾庆图谋不轨。” 顾承泽那边有些吵闹,还传来了林可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顾承泽 那边安静了一些:“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张秘书又重复了一遍。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有证据吗?” 张秘书:“……没有。” 顾承泽说:“那再查。” 张秘书说:“可是明天就要庭审了。” 顾承泽说:“没有人备用了吗?” 张秘书:“有是有,但是……” 大公司就是这样了,什么都是一群人分工合作。曾庆作为顾氏法务部的头,对这起案件了解是最多的。其他二把手大多只负责某一个方面,对整体案件没有直观的印象。就算让临时补课,明天的效果也会差很多…… 再加上现在还没确定曾庆有问题,事情就变得有些复杂了。说实话,张秘书心底里是想赌一把的——赌曾庆没有背叛公司,赌刚刚注意到的细节都是巧合,是自己想多了。 沉默片刻之后,顾承泽说话拍板了:“先让备有人选做好充足的准备,根据明天上庭之前查到的结果来决定,到底上谁。这个决定……你没有问题吧?” 顾承泽和张秘书都有最基础的判断力,张秘书说:“暂时也只能这样了。有什么新进展,我会主动告知您。” 顾承泽说:“可以。” 张秘书听出顾承泽有些心不在焉,问道:“那么,您那边的情况呢?” 顾承泽说:“他不愿意捐出骨髓。” 那个病患的骨髓,对于这种病症的研究十分重要。那个人愿意配合林可做一些检查,却不愿意捐出骨髓。他说这是他的宗教信仰。 顾承泽正在想办法,让他克服自己的宗教信仰,但目前为止收效甚微。 张秘书发自真心地说:“祝您成功。” 顾承泽问:“那……宁宁呢?” 天知道他憋了好久才问出这个问题……张秘书打电话来的第一瞬间他就想问了,但他必须忍住。 他怕自己抑制不住心情,迫不及待地回国去看宁修。 但是不可以,他这次来美国,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说服那个病号捐出骨髓。顾承泽要带着骨髓回去找宁修。 张秘书说:“宁先生似乎还没醒,问还没有接到医院方面的通知。要么我去医院,把宁先生的情况播报给您?” 顾承泽说:“…… 好。” . 顾承泽打完电话回去,看到林可和迈克尔都看着自己。 那个病例是由林可接待的,所以对林可格外亲近信任,要是林可没有说“这个检查是必要的”,也不安慰他不会有事的话,恐怕永远也没人能说动他。 那个病例也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说:“怎么了?我们继续谈,抱歉我刚刚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 林可下意识地问:“是宁修的吗?” 对于现在的顾承泽来说,只有宁修能令他有这么大的反应吧。 顾承泽看了林可一眼,林可仍旧戴着眼镜,只是眼镜里头的目光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 顾承泽注意到了这个差别,本来想说是张秘书打过来的,硬生生改了口,说:“嗯,是宁宁打过来的。” 林可的表情变得有些失落。 那个病人望着林可,说:“lin医生,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林可说:“没什么。” 那个病人问:“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你们还有别的问题吗?或者说,我还有什么别的检查要做吗?” 林可像是有点恍惚,摇摇头说:“没有了。” 顾承泽皱了皱眉,说:“不是还有一项穿刺吗?” 林可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病人就说:“那太疼了,我不想今天做。lin医生,你说呢?” 林可思考了一会儿,说:“的确会疼痛。如果你状态不好,我们就改天再说,好吗?” 那个病人挑衅地看了顾承泽一眼,好像在说:你看,lin医生都这么说了,我才不听你的。 顾承泽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若有所思。 …… 离开这个病人的家时,外面下起了大雨。 林可没有打伞,有点愁眉苦脸的。 那个病人从背后冲出来,说:“lin,雨太大了。你要是不方便回去的话,就在我这里住一晚上,怎么样?” 顾承泽撑开手中的大黑伞,说:“我这把伞能撑两个人。” 林可愣了一下,说:“嗯?” 顾承泽说:“我送你回家吧,你现在住在哪里?” 林可的呼吸很明显停滞了一下,然后顾承泽看见林可对那个病人说:“我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你的身体数据我还没来得及分析。谢谢你的好意,我 还是回去吧。” 顾承泽撑开了雨伞,往林可那边挪了一些。 林可钻到伞下,两个人一起走进大雨中。 顾承泽几乎大半个身体都在外面,用伞罩住了林可。 林可因为这个分配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说:“你淋雨了吗?你进来一些吧。” 顾承泽淡淡地、低沉地“嗯”了一声,往中间挪了一些。 两个人的肩膀撞在一块儿,林可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承泽微微撇过头,用一种复杂的神色看着林可的头顶。 顾承泽没有说话,林可也没有说话。 第98章 我来 第二天很快到来,张秘书的调查报告显示,曾庆的经济情况的确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没有特别严重,不至于影响正常生活,更不会因此影响工作。 这是出不摘呃调查结果,手下说更精细的结果还需要再等一段时间。 但张秘书已经没有时间了,就快要开庭了,他只能选择上或者不上曾庆。 上的话,要面临一些被背叛的危险。 而不上的话,则意味着要上一个不能总揽全局的备用人选,有可能面临败诉的风险。 从公司里出发的时候,张秘书特意开车,接曾庆和法务部的其他同事一起过去。 曾庆有点紧张,甚至有些同手同脚的,但这并不能作为推测的证据。 因为跟曾庆一起的还有其他同事,那些人也因为张秘书亲自开车而觉得惶恐——张秘书是顾承泽的私人秘书,职务不算高,但地位却比副总还要更高一些。 张秘书调节气氛,与大家开玩笑。其他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的同时,曾庆也放松下来了。 有人的手机响了起来,在车厢里有些突兀,曾庆则是弹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机,确定自己的手机没响之后,慌忙看向车窗外。 那人看了一眼手机,掐断电话说:“移动公司的电话,怎么刚好就在这个时候打来起,哈哈哈……” 曾庆也说:“对啊,怎么这么巧……” 同事说:“曾律,你脸色有些不好,是早上没有吃早饭吗?” 曾庆说:“可能是吧,不过没关系,不影响。” “没到关键时刻你就不吃早饭,说是早饭会让你昏昏欲睡,我们都清楚的,哈哈哈……” 曾庆说:“是啊。” 同事:“预祝我们今天旗开得胜!” 曾庆说:“旗开得胜。” 这些对话都很正常……曾庆的一切反应都好像可以得到解释。 张秘书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想到底要不要临时换人。 到了法院之后,法务部的人都在做一些庭前准备。张秘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盯着曾庆看。 张秘书犹豫再三,朝曾庆招招手,说:“曾律,你现在忙吗?可以过来一下吗?” 曾庆愣了愣,对助手吩咐了两句,然后就 朝张秘书走来。 张秘书带曾庆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问:“曾律对今天有信心吗。” 曾庆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张秘书说:“我们能赢吗?” 曾庆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张秘书说:“那就好。” 风吹了过来,有点冷。最近一段时间,京市天气转寒冷。 张秘书和曾庆站在风口上,彼此没有说话,但也没有离开的趋势。 曾庆似乎知道张秘书要说什么。 气氛变得紧绷起来,张秘书已经从这个对峙里知道结果了。 张秘书说:“曾律最近卖了套房子?是资金周转不过来了吗?如果是这样,可以对公司提的。公司对你这样的人才,还是非常优待的。” 曾庆说:“我……家里出了点事情,当时比较缺钱,所以就……现在已经没问题了,谢谢张秘书关心。” 张秘书说:“可是我身为总裁办的人,不该关心这一点。你不觉得我过界吗?” 曾庆僵硬了起来,被张秘书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着急解释,没想到忽略了这一点。 如果心里没鬼,他应该反问为什么要关心员工的这些方面,还是在庭审前这么重要的时刻提起来。 曾庆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说:“因为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告诉公司,以后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张秘书说:“那栋房子还是先转移到你父母名下,然后才卖出去的。过户费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张秘书真的急着用钱,怎么会多这么一道手续?你这样,你妻子知道吗?” 曾庆的脸色更白了一些,说:“不要告诉我老婆……求求你了!张秘书!我一定会好好为集团工作的!!!” 张秘书叹了一口气,说:“我再问你一遍,今天我们能赢吗?” 曾庆说:“……我不知道。” 张秘书说:“你做了什么?” 曾庆:“……” 张秘书说:“现在坦白还有机会补救,如果现在还不说,对顾氏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那时候你要面对的,就不只是这些了。” 这句话似乎对曾庆有所触动,他眼神闪躲了一下,说:“我……告诉了他们一些证据。不是全部,但……我们都以为这是杀手锏。” 张秘 书眼神充满审视与难过,曾庆说:“真的就这些,没有别的了……” 张秘书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说:“我把他们叫过来,你自己对他们说。” 曾庆抓住了张秘书,说:“不行……让我来……我不能、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张秘书看着他,说:“你现在不配得到信任,你自己也知道的。” 曾庆松开了手。 张秘书转身走了几步,竟然看见了宁修。 张秘书愣了一下,说:“宁先生……” 宁修说:“我可以。” 张秘书说:“您是说……” 宁修脸色苍白,眼神却格外亮。宁修说:“他有问题,你们也知道了。除了他以外,你还能用别的人吗?” 张秘书说:“我们有预案。” 宁修说:“但预案不如我。” 张秘书:“……” 宁修说:“我看过所有的卷宗,我的履历比他好看。虽然这两年没怎么上过庭,但是打林许儿那一次,你也看到的,我的状态还在。” 张秘书:“……” 宁修说:“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张秘书艰难地说:“当然不是……”顾承泽那么信任宁修,张秘书会相信顾承泽的判断。 “但您的病……”张秘书说,“顾总不会让您……” 宁修说:“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这是我自己的意志。” 宁修的眼睛太执着了……没有人能够拒绝一个人势在必得的决心。 张秘书问:“为什么?” 宁修说:“无论如何,他在威尼斯救过我的命。” 希望这个足够还给他。 宁修说:“顾承泽那边,我自己去解释。” 想到顾总能借此机会跟宁先生见面,张秘书忽然改换了主意,说:“好的……” 宁修对张秘书点点头,然后看向曾庆:“抱歉,你可能需要把你刚刚说过的事情再重复一遍。” …… 他们三人在僻静之处呆了四十多分钟,顾氏法务部的人急急忙忙地出来找人,等找到张秘书的时候,却收到了一条非常突兀的消息。 “换人?!” 张秘书点点头,说:“是的。” 宁修说:“接下来就麻烦大家了。” 其他人说:“可是……” 宁修说:“趁离开庭还有一点时间,我们来 过一下证据吧。具体情况我都了解,但暂时不太清楚你们证据的排列方式,待会儿可能需要一个人协助我。你们谁对证据最了解?” 宁修的目光在所有人脸上一一划过,他一开口就有种让人镇定下来的作用,好像临时换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 有个人弱弱地举起了手,说:“我……应该没问题。” “你一个实习生,凑这个热闹干什么!” 宁修却知道,很多证据都是实习生负责整理的。他盯着那个人看,说:“我不要应该。” 那个实习生愣了一下,然后挺起胸膛,说:“我没问题。” 宁修说:“好,那就你了。” …… 张秘书看着宁修坐在辩护人的位置上,旁边是那个入职两个月还没来得及转正的实习生。张秘书忽然有种不真实感。 他在联系顾承泽,但顾承泽那边似乎有些事,一直没有接他电话。 而分公司的人此刻应该已经休息了。 张秘书心里无比着急,有点不确定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大胆了一点。 ……宁修坐在座位上,看了看对方辩护席。 没想到上面坐着的正正是那天在旁听席遇到的“薛先生”。 宁修有些意想不到,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位薛先生看到宁修,却挑了挑眉,露出一个特别惊讶的表情。 他甚至对宁修挤了挤眼睛。 宁修仅仅是礼貌地颔首,然后就没有多余的反应了。 现在已经是战场了。 . 而此时美国,顾承泽终于把林可送回了实验室。 开车的时候,顾承泽沉默了许久,说:“你还住在实验室?” 林可愣了一下,说:“我真的要处理数据。这个挺费时间,只能用实验室的机器跑数据,还要自己写程序。” 顾承泽说:“哦。你们这一行还要自己学编程。” 林可说:“是啊,当时这一门课可难了,我差点学崩溃。” 两个人竟然就这么聊了起来。 把林可送到实验室楼下之后,顾承泽挥了挥手,说:“再见,晚安。” 林可犹豫了一下,竟然叫住了顾承泽,说:“……你要上去看看实验室吗?机器是从国内买的,以后就是顾氏生产了。” 雨幕中,林可用一种略带期待的目光看着顾承泽。 第99章 利润 林可的表情充满隐秘的期待,顾承泽曾经偶尔在宁修脸上见过,那是对爱情的期许。 顾承泽停顿了许久,眼睛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 两人在车内车外对峙很久,气氛渐渐冷了下来。 林可意识到自己这个邀约不太好,缓缓低下了头,想要转身往实验室里头走,说:“我还要去写程序,我先进去了。” 雨下得很大,林可听不到顾承泽从身后靠近的声音。 直到伞被收了起来,雨水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音,林可才意识到顾承泽跟过来了。 顾承泽肩膀上有很多雨水,就连头发上也是、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也有种颓废的帅气。 顾承泽说:“你们实验室有烘干机吗?” 林可愣了一下,说:“有、有。” 两个人一起上楼,路上遇到了林可的几个同事。顾承泽毫无反应,林可反而有点紧张,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顾承泽说:“这是你的工作位?” 林可说:“是的。” 顾承泽说:“你要开始编程了吗?” 林可抿了抿唇,倒过来一杯咖啡,说:“你先喝着,我马上拿烘干机过来,帮你烘干。” 顾承泽说:“你忙就好,我可以自己来。” 林可说:“哦、哦哦。” 顾承泽又指了指咖啡,说:“不过咖啡可以换一下,我喝了晚上会睡不着。” 林可于是拿来了一袋牛奶和一杯水,说:“只有这些了,你喜欢喝什么人就喝什么吧。” 林可说:“烘干机在对面的小房间里,那是迈克尔的办公室。你可以进去,里面没有重要的东西,只有他的寝具。” 顾承泽点点头,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朝那个房间走过去了。 林可忍不住盯着顾承泽的背影看,忽然发现顾承泽不知道审美时候起,就变得如此挺拔了。 林可回过神来,立刻回到工作位上,开始写必要的程序。 程序不大,以前也写过类似的,最复杂的是要改参数,这一项工作比较繁杂,容不得一点失误。 林可进入工作状态之后,就会忘记现实生活中让他烦恼的事情,从而脑子里只有数据。 是以,顾承泽出现在他身后的 时候,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顾承泽低声说:“你很熟练。” 林可猛地回头,表情有些吃惊,说:“你……你都烘干了?” 顾承泽说:“这程序一般要写多久?” 林可说:“那你为什么不穿外套?” 顾承泽往后退了一些,坐在先前的座位上,说:“我想看你写完程序。” 林可:“……你要喝水吗?” “我还没喝完。”顾承泽指着茶几,说:“还有牛奶。” 林可说:“哦……” 然后努力聚精会神,开始工作。 顾承泽的视线就在身后,林可的脊背有些僵硬,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顾承泽视线的重量,但却并不令他感到灼热。 他觉得,顾承泽似乎真的是来监工的。 因此愈发不能分心。 而在林可看不见的地方,顾承泽的眼神越来越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进入林可的实验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盯着林可工作。 ……不,他或许知道。他不是那么迟钝的人,他会利用能利用的一切。 顾承泽现在只想为宁修争取多一些的机会,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可就是宁修的机会。 他可以用这种方法敦促林可工作,可之后呢,他又要以什么样的名义监督林可的每一步进程呢? 医学是太精细的东西,哪怕顾承泽再聪明,也无法看出其中的关键之处。 而他若是利用这一点……万一林可反应过来了,会影响到宁修吗? 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利用林可对自己的感情是一件道德上需要谴责的事情,他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巧妙,反而因此伤害了宁修。 而要做得巧妙,则需要付出某些东西……自己付出那些东西的话,宁修会高兴吗? 这个两难的选择题摆在顾承泽面前,顾承泽盯着林可的背影发呆,连程序什么时候写完了都不知道。 林可说:“顾……承泽?” 顾承泽一下子回神,说:“噢。” 或许是实验室里太安静了,平白增添了一丝倾诉欲,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怀。 林可说:“你在想什么?” 顾承泽说:“想到了……以前。” 林可说:“以前你曾经被他们关在教室里,好像也是 这么晚了才被放出来。” 顾承泽看向林可,说:“那时候是你告诉学校的,对吧。” 林可说:“我打游戏的时候听他们说的……” 顾承泽说:“当年没有机会说,谢谢你。” 林可摇摇头,说:“那是我应该做的。” 林可的表情有点悲伤,也有点怅惘后悔的意思在。 顾承泽心里一动,嘴边忽然勾勒出残酷的笑意,说:“你知道那个时候是谁主使的吗?” 林可意识到这个问题里藏着深深的恶意,愣了一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顾承泽说:“是顾承山。” 林可说:“怎么可能……” 顾承泽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说:“为什么不可能?我作为顾家的私生子,最有可能威胁到的,就是顾承山的地位。他已经占据了家族里和圈子里的绝对优势,排挤我很正常。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林可说:“可是他是个很好的人……” 林可有种滤镜破碎的感觉……在他眼里,顾承山是个优雅又体面的男孩,笑起来带着青春的阳光味道,对所有人都很温柔。他现在还能想起来顾承山穿白衬衫的样子。 可顾承泽说,带头排挤他的正是顾承山……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顾承泽说:“看来你的记忆,出现了很多偏差。” 不仅仅是狗……林可对于顾承泽和顾承山的所有印象似乎都是颠倒错位的。林可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他情感上不能相信,理智却告诉他,顾承泽说得可能是对的。 林可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为他这么多年来的偏见和冷漠道歉,也为了更多的东西。 林可现在看着顾承泽,怎么都觉得愧疚。正因为如此,心底那一点点情愫发酵,变得更为浓烈,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充盈掉了。 他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一步,又堪堪停住,说:“……如果当时知道这些就好了。” 如果当时就知道这些,他们是不是会在最好的时光里两情相悦,事情会不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顾承泽看着林可背后闪烁的电脑,心里在想:该分析样本了……宁修现在在做什么呢? 嘴上却说:“我那时候告诉你的话,你会相信吗?” 林可 没有说话。 大概率是不信的。 顾承泽笑着摇摇头,说:“所以现在知道,也挺好的。” 物是人非……林可往后退了一步,被身后的椅背抵住了腰,差点儿摔倒。 顾承泽大步向前,一手揽住了林可的腰,说:“小心!” 林可的腰跟宁修的很不一样,宁修是那种清瘦,现在已经能摸到骨头了。林可却是正常人的体型,还带着死宅常有的小肚子。 两个人贴近的一瞬间,林可就屏住了呼吸,身体也变得热了起来。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眼中情绪流转,然后靠着林可,慢慢地压了下来。 林可知道顾承泽好像是要吻自己,但那种感觉不太对……顾承泽皱着眉头,像是要开会一样。 林可一把推开了顾承泽。 顾承泽有些惊讶,但眉眼之间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放松。 林可转过身说:“我该跑数据了。” 顾承泽说:“这么晚了还工作,你不嫌累吗?” 顾承泽的语气不是关心,反而更像是怕自己说累一样的担忧。 林可看着面前的电脑,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什么。 林可说:“你担心我会公私不分?” 顾承泽:“……” 林可深呼吸一口气,说:“我讨厌过你,现在也的确喜欢着你。但这并不影响我为迈克尔工作。这是我的事业,也是我的追求。我看过那么多病患,也已经了解了宁修。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事业。” 顾承泽沉默片刻,说:“……对不起。” 林可的心血淋淋的,他感到很难过,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顾承泽。 林可转身看着顾承泽,说:“感情是很重要的东西,希望你以后能慎重对待感情,不要欺骗自己,也不要欺骗别人。” 顾承泽说:“我……” 他的眼神有些茫然。 他一直不太相信感情,无论是他的父母,还是周围见到的其他情侣夫妇,似乎都不是因为感情而在一起的。 他以前更在乎肉欲,所以会在心里有林可的时候,找那么多替身。 他或许并没有爱过林可本人,只是惦记着那个不会欺负他的、有点书呆子的少年。 顾承泽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就是 林可说的欺骗吗? 他一直在欺骗自己吗? 那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宁修的呢? 顾承泽对这个问题感到不确定。 但他能够确信的一点是,他是喜欢宁修的,否则也不会把那么多资金投入到这个无底洞里,也不会想把股份分给宁修。毕竟对于他来说,钱和利益总是最重要的。 林可摸了摸脑袋,说:“数据跑出来之后,还要进行别的操作。我现在脑袋有点乱,可能会失误。我先休息一下,明天再来处理,可以吗?”停顿了一下之后,林可说:“我不是故意拖延进度的。” “……”顾承泽说:“我没有这样想过。” ——他的确这么想过,只是不是现在。 顾承泽说:“等这个程序运行就可以了吗?我能在这里等着吗?” 顾承泽心里还是着急,他不知道这个要花多长时间,只能用有点卑微的语气询问林可。 林可说:“那好吧,我去迈克尔的办公室里睡一下,等这个数据跑出来,我应该也休息好了。你到时候之间叫我就好。” 顾承泽点点头。 林可去了迈克尔的办公室,顾承泽则是规规矩矩地坐在电脑前。 屏幕上的东西他完全看不懂,但线条和数据变换的时候,他有一种他在照看宁修的感觉。 他一瞬不瞬,认真看着屏幕,不愿意错过任何变化。 顾承泽走到仪器旁边,隔了一米半,观察那据说将会被顾氏生产的医疗设备。 原来工业是这么重要的、可以救人的东西吗? 顾承泽的心理状态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开始隐隐觉得,利润或许不是最重要的东西。 第100章 庭审 张秘书始终联系不上顾承泽,实在没有办法了,竟然联系了迈克尔。 迈克尔迷迷糊糊的,说:“之前gu和l一起去看望病例了,似乎是要跟病例进行一些交易。他们现在失踪了吗?需要报警吗?” 张秘书说:“不至于,我再联系林先生看看,要是找不到,再拜托您报警。” 宁修在法庭上战斗的时候,张秘书就给林可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来。 “喂。” 竟然是顾承泽的声音。 张秘书心头重重一跳,说:“顾总?怎么是您接了林先生的电话?” 顾承泽说:“他在睡觉。” 张秘书:“……”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秘书立刻说:“好的,我找林先生也是为了您,我联系不上您的手机了。” 顾承泽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说:“噢,没电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张秘书说:“曾庆果然有问题,我换掉了他,现在正在开庭。” 顾承泽说:“这件事情我已经交给你了,我只看最后的结果。” 可是张秘书说:“现在代替曾庆在为顾氏辩护的……是宁先生。” 隔着电话线,张秘书也能听到顾承泽的呼吸停止了一瞬间。 顾承泽说:“你说谁?那个宁先生?” 张秘书沉默了一会儿说:“只有一个宁先生。” 顾承泽声音骤然变大,说:“怎么能让他上场?他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 张秘书说:“可是宁先生坚持……我没有办法拒绝他。” 顾承泽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也觉得张秘书是压不住宁修的。宁修是多么倔强的一个人啊…… 顾承泽的呼吸颤抖了好几下,才缓过来。顾承泽说:“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张秘书说:“看起来精神还不错,体力方面的问题可能更大。” 顾承泽闭了闭眼睛,说:“照顾好他。我就快回来了。” 张秘书问:“现在美国那边情况如何?那名病患答应献出骨髓和细胞了吗?” 顾承泽说:“还需要加把劲,但这决不会是主要问题。只要他的骨髓有用,就算是绑,也要把他绑过来。” 顾承 泽的声音里有一丝疯狂的味道,张秘书心里一紧,说:“顾总……” 顾承泽恢复了正常,问:“公司情况怎么样?” 张秘书说:“一切还好。” 顾承泽说:“那就好。” 张秘书问:“这么晚了,您还跟林先生在一起吗?” “我们在实验室里,他累到睡着了,我帮他看着数据。”顾承泽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说:“不要告诉宁宁。” 张秘书说:“……好的。” 张秘书真的有点看不懂顾总了,他一直在两个男人之间徘徊,难道还没认清自己的内心吗?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已经足够明显了。 顾承泽说:“这边电脑屏幕变得不一样了,可能是出结果了。我现在去看一看,然后给手机充电。如果有什么人事情,一定要记得联系我。” 张秘书说:“好的。” 然后把目光完全转向宁修。 宁修在台上站着,隐约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法庭虽然不小,但是是全封闭的,来的人也不少,很容易让他觉得憋闷。 旁边的实习生递过来一杯水,还有一条手帕。 宁修接过的同时,对那个实习生感激地笑了笑,说:“谢谢你。” 实习生说:“宁律师,你好厉害……” 宁修说:“这些事情,庭下再说。” 实习生目光黯淡,说:“对不起,我太不专业了。” 宁修停顿了一下,说:“你很细心,以后越来越好的。” 实习生很高兴地笑了一下,说:“谢谢宁律师!” 按照宁修的习惯,他是不会在法庭上跟旁边的律师说闲话的。可他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好像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一样。 因为涉及到的事情太多,庭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顾氏集团提交上去的证据不足,宁修还利用对方的证据链反制了一波。 薛先生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又欣赏又憎恨的表情。 …… 好不容易才把这一天应付下来了,宁修已经有些走不动路了,一休庭就瘫软在了座位上。 实习生说:“宁律师你真是太棒了!竟然赢了!看不出来你原来也这么紧张。” 宁修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张秘书连忙迎了上来,说:“宁先生,你现在还好吗?” 宁修说:“还好。顾承泽呢?” 他下意识一问,因为这件事情是如此地重要,顾承泽没理由不来。 张秘书犹豫了一下,说:“顾总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宁修愣了一下,说:“噢。” 然后又说:“我没有特意询问他。” 张秘书小叹一口气,说:“嗯。” 这两个人怎么都这样。 宁修站起来,说:“我有点累了,我想去吃顿饭。” 经过走廊的时候,看到薛先生正靠墙站在一边,像是特意在等待他们的样子。 宁修并没有放慢脚步,可是在跟薛先生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竟然叫住了他。 “宁律。” 宁修停下脚步,扭头看薛先生。 薛先生说:“我听说,宁律已经很久不上庭了,这一次为什么上了?而且据我了解,顾氏之前的法务部里没有你吧。” 宁修终于知道,那一天这个薛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庭审现场了。如果曾庆不可信任,那么这个薛先生,大概是去验货的吧。 发布一个小命令,看看曾庆是否听话。曾庆已经做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就会害怕被揭发,然后被这种心理推波助澜,犯下更大的错误。 宁修说:“没想到,薛先生对顾氏的法务部还挺了解。” 张先生表情一变,意识到了什么。 薛先生说:“有人说,在顾总的某次宴会上见过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人,那个人是你吗?你是为了顾总,所以才这样做的吗?没想到我们一贯冷静自持的大律师,竟然也会为情所困,做出这种事情啊……” 宁修说:“既然‘跟我很像’,那理论上来说,就不该是我。薛先生就是这样认定证据可靠性的吗?那难怪刚刚表现成那个样子了。” 薛先生表情一变,说:“你…!” 薛先生大概是那种自卑又自负的人,否则也不会用旁门左道来确认自己的胜利。可一旦被指出这一点,他又无法保持冷静了。 宁修说:“那么,我就先走了。” 薛先生说:“如果你是为了爱情才这样做,小心后悔!你以为顾承泽为什么会选择你?还不是因为你跟另一个人很像!” 宁修一边往前走,步伐的速度并没有改变,一边又回头看 薛先生,表情轻松地说:“看来薛先生的情报需要更新一下了。”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小道消息了?自己已经完全不会被这种东西给伤害了。 张秘书跟在宁修旁边,说:“宁先生,你现在还好吗?你脸色不太好。” 宁修说:“是吗?” 在这样反问的同时,宁修忽然感觉到一阵心悸,眼前也有些模糊不清。 他停顿下来,撑着墙壁休息。张秘书和实习生关切地问:“怎么了?” 宁修摆摆手,说:“让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宁修缓过来之后,接着往前走。 快要处法院的时候,宁修看到外面站了很多记者。记者们一看到人出来了,便前赴后继地涌了上来。 “今天是对顾氏集团非常重要的一场审判,但他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反而是跟林家三公子林可,在美国深夜幽会。请问这是不是代表着,顾总对这一次庭审的结果胸有成竹?” 张秘书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记者既然会这样提问。 正当他打算挥退记者的时候,面前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他转头,看见宁修捂住胸口,竟然喷出一口血来。 然后宁修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101章 昏迷 宁修摔在地上的那一幕,被在场所有媒体的镜头都拍下来了。 宁修脸色不佳,身体瘦弱,看起来就摇摇欲坠的。但没有人能够料到,他真的会晕倒在法院门口,还是在刚刚赢了官司的情况下。 ……刚刚赢了官司啊。 张秘书第一时间把宁修抱起来,让周围的媒体打电话叫救护车。在救护车上,张秘书联系顾承泽,顾承泽的手机还是没有开机。 宁修的父母都过来了,两名老人守在手术室外头,守了整整一夜,头发都白了,也瞬间衰老了好几岁。 他们知道宁修最近在忙什么,可他们一贯以宁修的意志为主,所以不干涉宁修的决定。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宁修早上出门还好好的,结果还没进家门,就进了医院呢? 医生摇摇头,说:“病人这次晕倒的主要诱因,是身体和精神过于疲惫,全身所有神经都崩得太紧,一旦松懈下来,就会遇到不好的事情。病人目前还在沉睡,等到身体彻底缓过来了,应该就会醒过来了。” 宁父宁母望着宁修,眼里的哀痛难以用语言表达。 张秘书在一旁说:“宁先生,宁太太,请您不要过度伤心……宁修会接受最好的治疗,一定不会有事的。” 宁母突然转头看着张秘书,说:“顾承泽呢?” 张秘书被宁母眼中的仇恨吓了一跳,说:“顾总现在在国外,他正在接触那个病人……” 宁母并不相信张秘书说的话,她说:“顾承泽在美国跟别人游山玩水,留囝囝在这里给他打官司……他到底有没有心啊?!” 张秘书艰难地说:“不是这样的……顾总在为了宁修先生的病情而努力……” 宁母崩溃地说:“要他努力了吗?!囝囝那么多痛苦,都是顾承泽带给囝囝的,他以为这样就能抵消了吗?可是囝囝需要吗?我们又需要吗?” 宁母痛苦地说:“知道囝囝生病的那一刻,我很悲伤很难过,但知道囝囝这两年都跟顾承泽搅合在一起,这让我感到很痛苦……顾承泽他是人,囝囝就不是人吗?囝囝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被人折辱呢?他为什么要喜欢顾承泽啊……到底是为什 么……” 宁母一边说话一边哭泣,声嘶力竭,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被哭出来了一样。 张秘书心里也很难受,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他是一个旁观者,也可以说是顾承泽那方的帮凶。宁母的发泄虽然只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上,但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宁先生为什么会选择顾总呢?这个问题在当下被重新问出来,张秘书也有些恍若隔世。 宁父眼眶里满溢着泪水,他抱着宁母,说:“兰兰,不要这里,这是在医院,你会吵到囝囝睡觉的……” 宁母说:“可是我忍不住……可是我忍不住……” 宁父宁母抱在一团哭泣,难过的气氛弥漫了医院的每一个角落。 张秘书站在一旁无所适从,宁父抱着宁母的肩膀,对张秘书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可以先离开。 张秘书没有办法,只好暂时离开了。 公司的事情还没结束,很多人等着庭审的结果,还要布置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更重要的是,他还要想办法联系顾承泽。 …… 遥远的彼岸,顾承泽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在实验室里守了很久,等数据出来了之后,就把林可叫了起来。 林可没有看他,语气有点惺忪地说:“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独自搞定,正好雨也停了,你回去吧。” 顾承泽停顿了一会儿,默默地说:“好。” 然后他就这样回到了酒店。 他太疲惫了,于是一到酒店就睡着了。 然后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把宁修压在身下,动作有些粗鲁。宁修在挣扎,但力度不大,不像是要真正地反抗他。 他吻到宁修下巴的时候,宁修捧起了他的脑袋。宁修非常悲伤地说:“我做完了我能做的一切,我已经为喜欢你付出过代价了,接下来我要走了。” 顾承泽心里发慌,伸手抱着宁修,像是要把人按进自己的身体里。 没想到宁修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并且随着这个拥抱的深入,指甲慢慢嵌进了顾承泽的胸膛。 顾承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来了,然后怀里也不再有身体的实感……宁修正逐渐变得透明,他真的抓不住宁修了。 宁修飘到了空中,对顾承泽说:“再见了。” 顾承泽低 头,看见自己胸口一片空洞。 在这样极端的疼痛之下,顾承泽醒过来了。 他没抱着宁修,心脏也还好好地长在胸腔里,可那种疼痛是真实的。 然后他就看到了张秘书打过来的那么多电话。 那个梦的余韵仍在,顾承泽心里感到非常恐慌。 顾承泽给张秘书打了个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宁宁怎么了?” 除了宁修,也没有会让张秘书紧张成这个样子的事情了。 张秘书在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说:“……宁先生晕倒了,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顾承泽愣了一下,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凝固了。 医生站在顾承泽面前,看得出来非常紧张。 顾承泽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所以,宁修为什么到现在还没醒?” 医生说:“我们已经检查过了病人所有的体征数据,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应该早就醒来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唯一的可能性是……病人没有求生……” 越往后,医生的话越是轻,两个字几乎都听不见了。 顾承泽咬牙切齿地说:“你的意思是,他不想活了?!” 医生说:“可以这么说。” 顾承泽说:“怎么可能?!他环游世界的计划还没实现呢,他甚至还没去过冰岛,怎么可能不想活?” 医生没有说话了。 顾承泽越是恼羞成怒,越说明这是真的。 宁修之前的种种表现,都说明他对于生命是相对消极的。可他明明还有美好的世界没有探索完,会变成这样,说明有不好的东西相互抵消掉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顾承泽就是那个“不好”的东西。 张秘书说:“顾总……” 顾承泽被这句话叫回了神,愣了一下,收回了那仿佛要杀人的表情,对医生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说:“抱歉,我刚刚情绪不太好。宁宁接下来就要拜托你们了。” 顾承泽对所有人都是不可一世的模样,此时站在医生面前,才终于有了些担忧与害怕。 他不敢对医生呼来喝去,因为宁修在他们手里……哪怕他知道医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拯救宁修,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医生们对宁修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或许人有了软肋,都是这样吧。 顾承泽的良好态度,让医生也受宠若惊起来,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 顾承泽站起来,礼貌地跟医生握手,说:“那么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请告诉我,有什么变化也可以的在告诉我。谢谢您。” 顾承泽带着张秘书走了,医生在原地发呆:这是顾承泽吗?先前同事告诉他要小心顾承泽,因为这个人喜怒无常,原来都是假的吗? 张秘书跟在顾承泽身后,说:“顾总,接下来我们要去见一见卢医生吗?” 顾承泽说:“宁宁在给我打官司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张秘书说:“宁先生很厉害,紧要关头,他可能比曾庆更厉害。” 伴随着张秘书的描述,顾承泽已经想像出来宁修意气风发的样子。 宁修从来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够站稳的人,他不该当金丝雀,就该当凤凰。 顾承泽束缚他太久了…… 如果他们俩不是这样认识,而是作为总裁和律师,在正式场合认识呢?如果顾承泽追求宁修呢?两个人的关系会不一样吗? 顾承泽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因为过去,因为现状,也因为想象中的未来。 顾承泽走着走着,张秘书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张秘书看了一眼,有点犹豫地说:“……是林先生。” 在美国的那个晚上,张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感觉到,顾总和林先生之间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顾总现在这么紧张宁先生,是因为他做好决定了吗? 张秘书的语气还是有一些试探。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说:“你接吧。” 张秘书接起来的一瞬间,就听见林可非常紧张地问:“宁修现在怎么样了?我看到新闻了。” 宁修长得好看,带点儿书生气,再加上在镜头前吐血晕倒的姿势竟然相当优美,于是在微博上火了。 宁修倒地的那一段视频被人一转再转,哪怕三手发布,也能赚个一万多转发。有人对宁修很好奇,他的背景、经历、长相……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有人翻出来了宁修和林许儿打官司的视频。 ……到底是 谁录的? 张秘书看着左前方的顾承泽一眼,顾承泽好像对林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张秘书都有点跟不上了,感觉追了一步,说:“……宁先生现在仍在昏迷之中。已经过了医生说的时限,可宁先生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说可能与求生意志有关。” 林可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努力说服这个病例提供骨髓的,希望能对宁修有用。” 张秘书知道那个病人很顽固,顾承泽去了这么多天也没能说动他。张秘书应下,说:“好的,麻烦林先生了。” 挂掉电话之后,张秘书把林可的意思传达给顾承泽:“林先生说,会尽力说服那个病患的。” 顾承泽淡淡地说:“嗯。” 这一句轻到几乎没有,张秘书都不太确定,他到底应没应。 第102章 探病 顾承泽问:“张秘书,今天接下来的安排是什么?” 张秘书说:“没有了。” 顾承泽愣了一下,说:“怎么可能?” 以前怎么都忙不完,现在怎么加几个急班就搞定了? 张秘书说:“您已经熬了五天五夜,就算您还撑得住,其他同事也撑不住了。比较紧急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完毕,我建议让员工稍微休息一下,您自己也休息一下。” 顾承泽看了看张秘书,发现张秘书的眼睛也是红的,大概是一起熬夜加班熬出来的。 顾承泽愣了愣,说:“那你们休息吧。” 他呆愣愣地看着前方,表情也不太好,像是出神了一样。 张秘书担心顾承泽的状态,于是问:“您要不要……去看看宁先生?” 顾承泽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来也奇怪,他在飞机上那么渴望见到宁修,甚至想要立刻飞到宁修身边,可落地之后他竟然害怕了。正好张秘书走过来,说了许多目前的进展,顾承泽便投入到工作中,把一切都给处理完了。 期间见过一次医生,那时候他距离宁修就一栋医院大楼的距离,可他不敢去看。 近乡情怯。 宁修跟他在同一个城市度过童年,可顾承泽对于那座城市、那条弄堂本来没有任何情怀,甚至还有些厌恶,可自从知道宁修也走那条道路上学之后,他就充满了怀念。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宁修是顾承泽的“乡”。 乡就在那里,他的乡愁只增不减,却有些不敢靠近。 张秘书说:“去看看吧。医生说最近宁先生的情况越来越好了。” 于是顾承泽出现在医院里。 与上一次不一样,这次顾承泽是来探病的。他下车之前,还问张秘书:“需要买什么花送过去吗?” 张秘书说:“以您和宁先生的关系,应该是不用的。” 顾承泽说:“不用么。” 张秘书从后视镜了看了顾承泽一眼,感觉顾承泽还是有点儿害怕,于是说:“那买一点吧。” 张秘书正打算下车,忽然看见顾承泽说:“我来吧。” 然后顾承泽已经下了车,朝着花店的方向走过去了。 张秘书在车里等了很久,久到 恨不得下去找顾承泽的时候,顾承泽终于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大捧花,把他的身体遮了一半。 这会不会太多了……跟当演唱会嘉宾似的。 张秘书在心里这么吐槽,但万万不敢跟顾承泽说。在顾承泽用征询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张秘书说:“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顾承泽疑惑道:“会吗?” 两个人就这么去了宁修的病房。 宁修的父母正在病房里呆着,两个人低声轻语,气氛有些淡淡的哀伤。 看到顾承泽的那一秒,宁母就站起来了,瞪着眼睛说:“顾总终于有时间过来了?你可真是大忙人啊。” 顾承泽有点不自在,递上花说:“宁宁他……还好吗?” 宁母说:“顾总手里有好几家医院,难道不知道囝囝好不好吗?囝囝变成现在这样子,全都是你害的。” 宁母语气十分尖锐,顾承泽的内心酸酸麻麻,但也没什么可以否认的。 宁父上前,说:“兰兰。” 宁母挣脱开宁父的怀抱,说:“我们儿子都这样了,他只关心他的公司,他的官司。他甚至还开了好几次新闻发布会,还接受了一次采访!这么多这么多时间,他都没有来看看囝囝……在他眼里,那些事情都能排在囝囝前面!这就是顾氏集团的总裁,这就是顾承泽!他说自己有多喜欢囝囝,不还是借着囝囝的病情,跟老情人重修旧好了么?” 顾承泽声音很低,说:“我没有……” 他没有跟林可重修旧好,林可也根本不是他的老情人。 他不来看宁修,是因为害怕……可这种情绪说出去,怎么听怎么像借口。顾承泽害怕面对自己的懦弱,也不会主动提起来。 顾承泽把手里的花递过去,说:“希望宁宁早日康复……” 宁母一把挥开他的花,那些花散在地上,斑驳而脆弱。 宁母一脚踩在花上,说:“送花?你送花?你知道送花通常发生在哪些人之间吗?你跟囝囝是这样的关系吗?你永远亏欠囝囝!” 顾承泽低下头,说:“是。” 宁父说:“兰兰!” 语气更重了一些,动作上却没有丝毫的阻拦。宁父也认可宁母的这个判断。 顾承泽说:“宁宁所有的治疗费用,顾 氏集团都会负担的……另外宁宁还有一些股份,在宁宁醒过来之前,会把分红持续不断地打到宁宁的账户上……您要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也可以跟我们说……” 顾承泽还被说完,就被宁母泼了一身水。 那水还是温热的,从顾承泽的额发上往下淋,把他的脸和西装都打湿了。 顾承泽闭上眼睛站在原地,任由宁母发泄。 宁母说:“钱,在你眼里只有钱,是吗?宁宁的青春是可以用钱买的,生命也是……就连我们夫妻俩对儿子的爱护之心,也是可以用钱收买的?!在你心里,我们就是这种人吗?!” 顾承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承泽有些茫然地想:除了这些,我还能给出什么呢? 他好像不知道除了钱之外的“好东西”,可偏偏这些东西是宁父宁母不需要的。 很多时候,钱不能表达感情,反而只会让感情恶化。可惜顾承泽还不懂这些。 宁母看着顾承泽,气得急剧喘气,差点儿呼吸不过来了。 宁父给宁母顺气,然后对顾承泽说:“请你离开这里!难道你想看着囝囝和他妈妈都因为你而晕倒吗?” 顾承泽嘴唇动了动,艰难地说:“对不起……” 他最后深深地看宁修一眼,眼神里充满眷恋。 就在这时候,宁修的手指动了动。顾承泽眼前一喜,说:“宁宁醒了!” 这句话让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过去,宁母也看到了宁修的手指变化,喜出望外道:“医生!医生!” 在宁修动手指的一瞬间,张秘书就已经出门通知医生了。 医生和护士马上进来,护士把宁父宁母和顾承泽全部赶到角落里,说:“请不要打扰医生工作。” 顾承泽隔得远远的,看医生和护士都围在宁修身边,拿出了各种各样的仪器。顾承泽心想:宁修大概不愿意被这么多人看吧。 宁父宁母抓紧了手,紧张而充满期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结束了检查,然后转身对着宁修的父母说:“病人的生理情况发生了一些波动,但依然没有醒来。” 宁父宁母说:“这不是醒过来的前兆吗?之前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今天忽然出现了,是不是囝 囝要醒过来了?” 医生有点为难地说:“病人虽然在昏迷,但仍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外界。刚刚我们检测到,病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是不是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刺激到他了?” 这话一说出来,宁父宁母的目光都放在了顾承泽身上。 唯一的变数,就是顾承泽今天过来了。 顾承泽屏住呼吸,说:“是我吗……” 医生说:“您是唯一的变数吗?” 顾承泽没有说话,宁父宁母也没有说话。 张秘书代替顾承泽问出了那个问题:“也就是说,如果顾总经常过来的话,能促使宁先生醒过来?” 这个问题一出,病房里的人都变了脸色。顾承泽带着微微的期待,宁父宁母则是皱着眉头,厌恶里带着思索。 医生摇了摇头,说:“恐怕不行。” 张秘书说:“为什么?顾总不是唯一的刺激源吗?” 医生说:“可是,刚刚病人的情绪波动并不是积极的一面,反而有些消极。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顾总不要经常出现在病房,像刚刚的争吵,最好也不要。最好给病人一个安静平和的环境,如果有什么能引起他积极情绪的物品,那就更好了。” 医生后面说了些什么,顾承泽完全没有听清楚。 他只是明确了一件事。 即便是在昏迷中,宁修也不想见到他。 第103章 睡 宁修躺在病床上,一直没有醒过来。 哪怕医生已经给出了“没事”的诊断,宁修还是像个睡美人一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顾承泽把宁修晕倒的视频看了几千几百遍,每一次他都能听到那个记者说:“……跟林家三公子林可,在美国深夜幽会……” 是因为听到了这样的话语,所以宁修从晕倒的吗? 在宁修晕倒前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呢?他是不是在憎恨自己,所以才会在感应到自己到来的时刻,表现出反抗的情绪? 都到了那个时刻,宁修还在为自己着想……而自己到底错过了一些什么啊…… 顾承泽感觉自己变成了行尸走肉,除了工作以外,已经没有办法拯救他一颗已经干涸的心了。 顾岩趁着顾承泽在办公室,来过几次。主要诉求只有一个:把投给迈克尔工作室的那笔钱收回来。 顾岩说:“这一季度报表很不好看,利润率比去年环比下降了很多!更别提其他数据了!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就是把钱扔在水里玩!林家那个小孩值得你付出这么多吗?!” 顾岩大放厥词的时候,顾承泽就那样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听着。顾岩虽然心里犯怂,但被利益驱使着,也能强行说出那些话。 可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顾承泽的脸色忽然变了,然后说:“我是为了宁修。” 顾岩说:“为了宁修?宁修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这样说,有任何意义吗?” 顾承泽毫无征兆地站起来,朝顾岩踹了一脚,把顾岩重重地踹到地上。 顾岩不可置信地说:“你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爸!” 顾承泽冷着一张脸,说:“你再敢提宁修两个字,我就敢让你死。” 他语气很轻,但顾岩看着那张修罗冷血面孔,总觉得顾承泽真能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顾岩狼狈地站起来,尾椎骨上一片疼痛。但他顾不上揉,也顾不上讨伐,只是凭借本能,离开了这个办公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宁修似乎成为了顾承泽的逆鳞。 顾岩走出门,看见外面围着一群手下,都是顾承泽的亲信。那些人看着顾岩,脸上dzuiyifu: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有个人走上前,说:“大顾总,您这……” 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岩吼回去了:“滚!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管了!” 顾岩闹恼羞成怒地离开,那个想要跟顾岩说话的人有点遗憾地转过头:他本来是想告诉顾岩裤子上沾了灰,可顾岩觉得他没有资格管这件事情,那他也就不提醒了。 手下们走进办公室,说:“顾总。” 顾承泽脸色竟然有些迷茫,问:“你们……” 手下说:“我们是来汇报工作的。”见顾承泽仍旧有些迷糊,那人解释道:“是张秘书通知我们的,两天前就预约好的。” 顾承泽恍然回神,说:“噢……好的。你们开始吧。” 手下疑虑道:“顾总,您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顾承泽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里,很少有刚刚那样出神的时刻。 他们都看出来顾承泽状态不好的,但顾承泽坚持工作,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顾承泽敲击桌面,说:“从张总监开始。” 张总监抬头看了一眼顾承泽的表情,确认顾承泽真的在等待他的汇报,才沉下心,专注到工作上。 一个接一个……顾承泽听完了所有的汇报,然后盯着面前的某个方向,出神的样子。 “顾总?” 顾承泽回过神来。 “我们汇报完了,您看这……” 手下人心里打鼓,对顾承泽的精神状态又多了一些担忧。 顾承泽眨了眨眼睛,然后就在这个瞬间,顾承泽的茫然、出神、悲伤……那些不“专业”的气质一下子就消失了。 顾承泽说:“张总监,报告第十五页,你引用的数据跟陈总监引用的数据相互矛盾,我该信你们谁?” 张总监和陈总监面面相觑,彼此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惊讶都很明显:顾总刚刚竟然听进去了? 在那之后,顾承泽又指出来了好些问题,都是比较细致的那种,没有认真听报告绝对不会注意到的那种。 看来顾总虽然看起来在走神,那种变态一般的记忆力和注意力也没有消失。他仍然是可以信任的领导。 …… 许家大哥的办公室,花瓶碎了一地,电脑和文件也都摔在了地上。 秘书完全不敢出声,只能战战兢兢地站 在门口,任由老板发火。 许家大哥说:“这就是你说的,绝对不会有问题??!顾承泽随便找了个金丝雀过来,就把你打败了,你也敢说自己是业内最强的?!嗯?!” 薛先生坐在沙发上,被许家大哥泼了满脸的茶水,细看还会发现,薛先生高级定制西装上,竟然还沾着一些垃圾,而垃圾桶翻在不远处……大概之前也被砸在薛先生身上了。 薛先生说:“他不是普通的金丝雀——” 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家大哥剜了一眼,许家大哥说:“怎么,你也想跟他比一比当金丝雀的功夫?” 薛先生本来想说宁修是很厉害的业内新贵,这一次能出其不意,也是因为借助了李总的力量……可许家大哥是那种暴虐□□的人,他越是辩驳,越会招致不好的事情。 比如那堆花瓶碎片,比如不远处的垃圾桶…… 薛先生已经吃过亏了,因此立刻闭紧嘴巴,下定决心一个字都不再多说。 许家大哥说:“不过这样一来,也让顾承泽最喜欢的那个人变成了植物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的顾承泽,会不会露出更多漏洞呢?” 许家大哥似乎想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眯起眼睛,怪异地笑了起来。 许留靠近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听到自家大哥怪异的声音。 他愣了一下,然后被助理看见了,问他:“许经理来找许总,有什么事情吗?” 助理声音有些大,门内的许家大哥听到了,声音立刻停了。 十几秒后,办公室的门开了,许家大哥出现在门后,笑吟吟地问许留:“弟弟,怎么了?” 刚刚还在雷霆震怒,现在却又是这样如沐春风的样子……许留有些没反应过来,在发呆。 许家大哥说:“到底怎么了?” 许留说:“大哥,我们手里是不是有一条特殊药物的生产线?前几年不怎么赚钱,好像当时关闭了。后来卖给谁了吗?我没什么印象,厚度我们手里吗?” 许留大哥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许留目光有些游离,说:“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问一下罢了。” 许留大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说:“是宁修需要?” 许留吓了一跳,说:“怎、怎 么可能!” 许留大哥说:“你认识的,朋友,也只有宁修有可能需要那种药物了吧。” 许留连连摇头,说:“不是!是林家那边好像有点需要……我……” 许留大哥摸了摸许留的脑袋,说:“弟弟,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谎都会拼命摇头,否认别人的猜测。” 许留一愣,呆住了。 许留大哥说:“顾承泽想要?那让他来买啊。我毕竟是个生意人嘛,哈哈。” 许留大哥明明在笑,但脸上的笑意却让许留不寒而栗。 许留忽然有些后悔,在林可问起之后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跑来问大哥了。 他是许家的孩子没错,但不是继承人。大哥能掌控许多东西,但他什么也不能。 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林可终于说服那个病人献出骨髓与血浆,并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配合之后的一系列实验。 但那个病人并不愿意离开国土,只愿意在美国接受测试。而迈克尔在美国本土的实验室里各种设备都相对齐全很多,所以在商量之后,顾承泽同意他们先在美国做完实验,然后带着数据回国。 这段时间,顾承泽只来得及跟迈克尔那边联系过一次。 迈克尔还说:“gu,这么多天了你第一次亲自联系我,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个项目了呢。” 顾承泽说:“没有忘记。” 怎么可能忘呢。 这些天他每天都在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学医?要是学了医,自己也就不至于什么也看不懂什么也帮不上了。 林可的声音从屏幕外传进来,说:“gu的公司最近遇到了很多麻烦,迈克尔。” 迈克尔举起手,说:“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商场上的事情我搞不懂,我只是想确定,gu没有忘记我们,我还能去中国工作,我的工作室还能有足够的经费。” 顾承泽说:“这个不用您费心。” 迈克尔说:“那么进入正题,来说一说我们目前的进展。我们目前有两种思路,第一种是推行了很久的老路子,这没什么好说的,gu你应该也都清楚。第二条路子是l提出来的……就由l自己来介绍吧。” 林可的声音仍然在屏幕外,说:“还是你来吧,我的嗓子不太舒服。” 迈克尔举起手,妥 协般地说道:“好吧,这可是你让我介绍的。你知道,我其实不太看好你的成果,如果gu因此误会了你,我也不会对此负责。” 林可没有说话,顾承泽说:“开始吧,迈克尔。” 迈克尔于是把林可现在在做的事情说了一遍,尽量保持客观和中立。 顾承泽听完之后敲了敲桌面,说:“你们需要一条特殊的生产线?” 林可说:“如果我这个思路有用的话。” 顾承泽点点头,说:“先准备着吧,我记得许家有一条废弃的生产线?” 要不是身处行业里,是绝不可能知道的。但这段时间顾承泽对类似的事情越来越了解,所以能随口说出要去哪里获得生产线。 林可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对话进行到这里,视频会议就没有进行的必要了。 迈克尔问:“ng的状态……现在怎么样了?” 顾承泽说:“不太好……他似乎不愿意醒过来了。” 迈克尔有些惊讶地说:“怎么会?” 顾承泽却没办法说更多了。 迈克尔说:“我对心理性昏迷没有什么研究,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顾承泽说:“多谢。” 正在这时,顾承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张秘书打来的。 顾承泽立刻接了起来,说:“怎么了?” 张秘书说:“宁先生那边忽然出现变化,现在正在手术室里抢救……顾总,您要过来看看吗?” 第104章 手术 顾承泽赶到了医院,宁父宁母也在。 但这一次,他们已经不用会那样歇斯底里的眼神看着顾承泽了,而是用绝望又失望的眼睛望着手术室。 宁父宁母占据了唯一的长椅座位,虽然旁边还有空位置,但顾承泽根本没办法坐过去,只能站在一旁,像是雕像一般。 护士进进出出,经过顾承泽的时候说:“先生麻烦让让,你挡住我们了。” 顾承泽说了一句抱歉,立刻让开。 张秘书小声询问护士:“请问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预计要手术多长时间?” 护士说:“手术时间不能确定,要根据病人的情况来判断。我们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请家属不要过于着急,一旦有了结果,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宁父宁母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张秘书问顾承泽:“顾总,您吃过东西了吗?” 顾承泽轻轻地捂着肚子,没有说话。他好像……又忘记吃饭这回事了。 张秘书又问宁父宁母:“您二位吃了吗?要么我先去买点东西过来,垫垫肚子?” 宁父宁母摇摇头,偎依在一起,也没有说话。 张秘书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吩咐助理买了一点东西送过来。 手术进行到十二点,顾承泽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你先回去吧,张秘书。” 张秘书说:“可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些不放心顾承泽。 顾承泽说:“多陪陪女朋友……这个世界上,变数太多了。” 顾承泽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张秘书在其中听出来浓浓的悔恨。他顿了一下,说:“那么,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我。” 留下这一样句话之后,张秘书离开了医院,走廊上只剩下了顾承泽和宁修的父母。 明明共处同一个空间,这三个人却完全没有交流,空气仿佛凝固成固体,多吸入一秒就会致人死亡。 食物就在一旁,顾承泽和宁修父母都没有去动。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顾承泽机械性地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宁母反而反应很激烈,问他:“你去哪儿?!” 顾承泽了愣了愣,说:“我……去抽根烟。” 这句话之后,宁 父宁母也没有再说别的话了。 顾承泽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回来,站到刚刚伫立着的地方。 宁父说:“你要是想抽烟,就去吧……囝囝做手术,本来也就不应该你守在这里。” 顾承泽停顿了一会儿,说:“……我也不是那么想抽烟,我想陪着宁宁。” 刚刚试图离开,只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气氛而已。但如果宁父宁母需要他站在这里赎罪,他也义不容辞。 宁父宁母可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简单地对话两句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后续。 顾承泽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在墙上,闭着眼睛,竟然就这样睡着了。 顾承泽是被一串脚步声叫醒的,医生和护士都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脚步匆忙,神色紧张,一齐出来的,还有一张担架。 宁父宁母第一时间冲到了医生面前,拉着医生的手问:“囝囝怎么了,医生?囝囝好了吗?” 医生摘下口罩,沉重地说:“非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顾承泽脚下一软,差点儿瘫倒在地上。他努力去看担架上宁修的脸,才发现那张担架上盖上了白色的床单,他根本看不清。 宁宁就这样……死了吗?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击中了顾承泽,顾承泽开始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真实。 他先是一阵麻木,然后心脏密密麻麻地疼痛了起来,像是被蚂蚁咬过一样。 宁父宁母非常悲伤地哭泣,声音几乎把整条走廊都填满了。 顾承泽问医生:“您说的,是真的吗?” 医生点点头。 顾承泽说:“……我可以自己检查一下吗?” 他还是不能相信,宁修就这么死了。 医生把担架推到顾承泽面前,顾承泽慢慢掀开那层白床单,一点一点看到了宁修闭着眼睛的样子。 宁修的表情有些安宁,比他沉睡的时候更加安宁。他没有皱着眉头,脸色也跟正常情况无异,甚至还有温度。 这样鲜活的宁修,怎么可能是死了呢? 一滴水落在了宁修的脸上,顾承泽用手去摸,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眼泪。 宁父宁母在一旁说:“我的囝囝……” 顾承泽则是难以自抑地对着医生说:“庸医!你们都 是庸医!他这样哪里是死了,明明活得好好的!” 医生和护士都冲了上来,让他不要这么冲动:“顾先生!顾先生!您冷静一点!” 顾承泽一边流泪一边说:“不可能……宁宁不可能死的……” 他的心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挖去一块,比什么时候都疼。 胃也在这个时候疼了起来,两种疼痛交相辉映,似乎是想要了顾承泽的命似的。 这一刻顾承泽想:要我死吗?那我就去死吧。死了是不是就能见到宁宁了? 他甚至思考起来,这世界真的有地府或是天堂吗?如果有的话,他会和宁宁去同一个地方吗? “顾先生?顾先生?您还好吗?” 一阵焦急的声音传来,顾承泽头一晕,睁开了眼睛。 护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问他:“顾先生,你觉得怎么样?要是需要休息的话,我们这边有陪护病房可以使用。” 顾承泽抬头寻找,说:“宁宁呢?宁宁没死……宁宁没死……” 护士说:“手术还没结束,目前遇到了一些问题,但影响不是很大。” 顾承泽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只是一个噩梦。 顾承泽闭了闭眼睛,说:“现在几点了?” 护士说:“凌晨五点。” 顾承泽说:“宁宁的父母呢?” 护士说:“两位老人已经去休息了,等手术结果出来,我们会叫醒他们。您也可以先去休息。” 顾承泽摇摇头,推开护士站了起来。 他走到宁修父母刚刚坐下的地方,坐下来盯着手术室看。 “我等等宁宁。” 如果宁修在这场手术中醒过来,他希望宁修睁开眼能看到有人在等他。 这场手术进行到第二天早上八点,还没有结束。 除了晕倒的那一回,顾承泽一直没有闭眼,而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手术室的指示灯看。 护士来劝过很多次,他都没有理会,但还是把张秘书送过来的“宵夜”给吃了……至少补充一些体力,不至于再次晕倒。 八点半,张秘书打电话问顾承泽,今天还要不要去上班。 那时候宁修的父母已经醒过来了,顾承泽看了看两位老人,两位老人根本不想看到他,当他不存在;又因为他占据了条椅,因此只能互相扶持着站 在一边。 顾承泽说:“找辆车过来,我马上就去。” 等张秘书过来的时候,顾承泽一直在想那条药物生产线的事情。 他给许留打了个电话。 早上八点半,明明还不是许氏上班的时间,许家的大哥却在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许家大哥语气有些轻飘飘的,说:“喂?顾总,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这语气…… 顾承泽一顿,说:“你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的。” 许家大哥说:“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呢?” 顾承泽说:“把你手底下那条生产线卖给我。” 许家大哥说:“我家还有那条生产线?我怎么不知道?顾总很需要吗,很急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不过,找人帮忙也该有找人帮忙的样子吧,这样颐指气使的,可不太好。” 顾承泽顿了顿,语气低微下来,说:“求你了。” 那样不可一世的,自尊心极高的顾承泽,竟然也会用这种语气说话……许家大哥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说:“嗯,那我回去问问看,问到了再通知你。就这样,我很忙,先挂了。” 电话啪地被挂断。 第105章 等你 电话被挂断,顾承泽望着手里的手机,笑了一下。 张秘书说:“许先生怎么说?” 顾承泽说:“他会把那条产品线卖给我。” 张秘书说:“许先生是不愿意吃亏的性格,如果他知道您需要,可能会狮子大开口。” 顾承泽说:“我大概知道他要什么。” 与宁修比较起来,那都是很小的代价了。 张秘书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到顾承泽的表情,把话都吞了回去。这个时候跟顾承泽算投入产出比,算是否划算……是没有用的。人命不是这么算的,爱情也不是这么算的。 第二天下午,许留大哥的秘书就联系了顾承泽。 顾承泽亲自接的电话,秘书显然有点紧张,声音紧绷着,说:“顾总,您后天有时间吗?许总之前跟您聊过的项目,现在有些眉目了。” 顾承泽说:“后天上午还是下午呢?我上午有些事,下午可以吗?” “下午是吗?后天下午许总这边没有别的安排,那您几点方便——”秘书说了一半,硬生生地停住了,然后换了冷硬的声音,说:“刚刚我看错了,许总后天下午要出差,只有后天上午有空。如果后天上午不行,那就算了。” 顾承泽说:“他是不是在你旁边。” 秘书沉默了一下,说:“没有。” 顾承泽说:“让他接电话。” 秘书说:“许总不在我身边——” 顾承泽直接说:“这么大的生意,总得亲自跟我聊两句吧。许询。” 那边发出了一些声音,过了一会儿,许询的声音响了起来:“嘁,这个秘书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女人就是这么麻烦。” 顾承泽说:“只能后天上午?” 许询说:“只有那半天,你就说你来不来吧。” 顾承泽沉默片刻,说:“我明白了。” 这两人之间没有别的要说,挂断电话之后,顾承泽看了张秘书一眼。 张秘书问:“如何?许先生定在了什么时候?” 顾承泽看着张秘书,正当张秘书疑惑顾承泽的表情为什么这个样子的时候,顾承泽说:“他把时间定在了后天上午。” 张秘书说:“可后天上午不是有招标会?顾氏 和许氏都有想法,按道理说,您和他都应该到场,许总这意思……是许氏不要那个项目了?” 顾承泽说:“他是想让顾氏要不成那个项目。” 张秘书立刻反应过来了,许询支开顾承泽,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给许氏保驾护航。只是张秘书没想到,许询竟然会用这种方式……难道他觉得凭借自己的力量,许氏拿不下那个项目吗? 可明明,顾氏原本就对这个项目想法不大。根据顾承泽的判断,这个领域已经到了最巅峰的时刻,接着投入成本、开启大项目,投入太大,收益太小……顾氏已经打算收手了,只保留已经占据的份额就行。 没想到许氏会在这个时候加大力度。 张秘书说:“许氏……” 顾承泽说:“竟然还多知道了一些信息,可真是意外之喜。” 张秘书说:“后天许总一定不会出现,您还要过去吗?” 顾承泽说:“去,为什么不去?” 如果顾承泽猜得没错,后天还要接受许询的大放厥词。 这个人处处矮顾承泽一头,已经积怨很久了。 许询走出电梯,问秘书:“顾承泽呢?还在等?” 秘书说:“顾总早上八点就来了,一直等到现在……”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许询问:“中途去吃午饭了吗?” 秘书:“没有,只是张秘书中途送了一次饭,顾总吃了一小碗饭,还喝了一小碗鸡汤。” 还有心思喝汤?如果知道那个项目被许氏拿下来了,顾承泽还能笑得出来吗? 许询推开办公室的门,坐在办公椅上,然后对秘书说:“把人叫进来。” 两分钟后,敲门声响起来。 “叩叩” 顾承泽的声音响起来:“许总。” 许询说:“进来。” 声音里带着莫名的高傲。 顾承泽走了进来,许询也没有从办公桌后起身,他对顾承泽点点头,说:“顾总久等了。” 顾承泽说:“没有。” 许询说:“长话短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那条生产线吧?我回去问了问,生产线的确还在许氏手里,废弃有几年了,不过重新启用也很方便。本来不打算卖的,因为这条生产线很特殊,指不定未来很多药就要用到,顾总最 近对这方面很了解,你说是不是?” 顾承泽说:“正是因为需要,所以我才来找许总做交易。那条生产线,许总怎样愿意卖呢?” 许询说:“我说了,这条生产线很特殊,不止顾总需要,还有很多别的药、别的患者需要。” 顾承泽说:“所以?” 许询说:“一次性卖给你,对那些患者未免太不公平了。所以我觉得,租给顾氏比较好,顾总觉得呢?” 顾承泽没怎么思考,就说:“可以。” 许询说:“每年租金是机器购买成本的一半,此外维修费和保养费由顾氏承担,如果有盈利,顾氏还要给许氏四成分红。” 等于两年下来,许氏就能将购买机器的款项回收,但因为费用是以租金形式支付的,所以出租结束之后,机器仍旧属于许氏。何况还不用负责维修和保养……即便不算分红,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承泽仍旧说:“好。” 许询这下子有点惊讶了,顾承泽做生意寸步不让,但这次却有些听之任之的意味了。 许询玩味地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你现在拼命想租到的这条生产线,最开始是顾氏先了解接触的吗?顾氏的风控觉得这条线不能投,许氏投了,那时候许氏还被笑是你顾承泽的接盘侠。结果现在呢?还不是要眼巴巴地从我手里要?” 许询的语气偏执了起来。 顾承微微低下头,说:“我知道,这是我现在很后悔的一件事情。”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条生产线购买之后不久就闲置了,正说明了顾氏的风险控制做得不错。 只是再专业的人才,也无法料到顾承泽会在一个人身上栽跟斗,而那个人刚好需要这条生产线…… 只能说,这是对顾承泽以往那样蛮横霸道的作风的报应。 许询却不会考虑这一点,他只是觉得顾承泽能在自己面前露出这个表情,真是太让人兴奋了。 他现在有一种想把顾承泽踩在脚底下的。 许询说:“后悔了也不是没办法补救,我人好,只要顾总再卖我一点股份,我就可以把生产线租给你。” 顾承泽这次不再是一口答应了,而是犹豫了一下,问:“什么股份?” 总公司的股份肯定 不能动,什么能动,也需要具体看待。 许询说了个基金名字,顾承泽思考之后问:“你想要多少?” 许询说:“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答应,毕竟……情圣顾承泽嘛。” 顾承泽说:“总要有所保留的。” 如果不保留在基本的资产、他怎么保护宁修?他需要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够伤害宁修,才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好好地爱宁修。 许询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许询说:“不过能做到这个程度,也已经很不错了。那我们什么时候把合同签了,顾总?” 许询眯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好像这样就能把顾承泽踩在脚底下似的。 宁父宁母接到学校的电话,让他们尽快回校。 他们还没有完全退休,手里管着很多项目。宁修出事之后,他们请了很久的假,手头上能请人帮忙的事情都已经交出去了。 可现在院里出了一点事情,几个学生跟老师发生纠纷,差点儿跳楼自杀。那几个学生只信任宁父宁母,如果他们再不回去,恐怕学校和学生的矛盾还会激化,他们也担心学生的安危……权衡之下,只能暂时一个人回去,另外一个人留在这里照顾宁修。 回去的是宁母,留在这里的是宁父。宁母十分不舍,可那几个学生都是女孩子,事件也跟性别有关,宁母无法忽略鲜活的生命,只好忍痛离开。 宁父照顾宁修,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顾承泽来过几次,有时候给宁修擦身体,有时候给宁修导尿,还会给宁修按摩肌肉……这些宁父虽然也知道要做,但经常忘记时间。 顾承泽一点儿也不嫌弃,连端屎端尿都心甘情愿。 宁父说:“你走吧,别再来了。我们能请得起护工,不需要你这个大总裁奉献。” 顾承泽说:“我想这么做。” 宁父叹了一口气,说:“宁宁这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全世界那么多人,你何苦呢?” 顾承泽有些执着:“我只想要他。” 顾承泽说:“他已经不会对我起排斥反应了。” 宁父有些不忍,但还是说:“这说明……囝囝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弱了……” 顾承泽想摸一摸宁修,但又担心宁修不 愿意,因此只能不断地摩挲床单。 顾承泽嘴唇无声翕动,没有人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说:“宁宁,无论你想逃避什么时候,我都会一直等你……” 第106章 变化 许留有些好奇地问:“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还回宅子里吃饭了……” 自从接手许氏之后,许询就搬出了许家大宅,之后因为工作太忙,都没什么机会回家吃饭。除了春节、老人大寿以外的日子,许询是绝对不会主动回这里了,他嫌弃这里太冷太潮湿。 许家的父母也很高兴,让人做了好些菜。很久不下厨的许妈妈也亲自炒了几个菜。 许询自得地看了许留一眼,说:“公司马上要谈下一笔大生意,我们要提前达成今年的扩展目标了,这件事情难道不足以让人高兴吗?” 许父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许留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地说:“我怎么不知道?” 他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被排斥在外的感觉。他虽然没有野心,但也在家族企业里担任了一定的职务,大哥完成了一件这么“让人高兴”的事情,自己竟然完全不知情……大哥真的有把自己当作一家人吗?还是像顾承泽所说的那样,豪门家族里是没有亲情可言的呢? 许留的表情有点迟钝,许询也就没看出来许留心里生出来的那一点怀疑。许询拍了拍许留的肩膀,说:“要不是你问我那个问题,我怎么会知道顾承泽想要那条生产线呢?用那条生产线做交换,我可是换来了不少好东西。” 许留说:“……那是林可找我问的!不是你拿来对付顾承泽的!” 许询说:“林可现在为顾承泽办事,既然他让这条消息走漏出来了,那被人利用也是很正常的。你喜欢林可,我一来没有侵犯林可的利益,二来还帮你设计了情敌,你不应该谢谢我吗?不过林可这个人还真是喜怒无常,之前摆出那样贞洁烈女的样子,许久不跟顾承泽说话……结果顾承泽真不理他了,他还巴巴地贴上去?林家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许询说起林可的时候,语气非常不屑。 许留心底又添一分愤怒。 林可跟他聊那条生产线,是在一种极为放松的环境下,如同老友话家常一样说起来的。结果这条信息被自己泄漏给了大哥……虽然利益受到影响的是顾氏,可林可会在心 里怎么看待自己? 再说了,顾承泽想要这条生产线,一定是为了宁修。许留对宁修的观感很复杂,如果许询开价太高,顾承泽没有同意呢……那是一条人命啊…… 许留猛地站了起来,说:“你不能这么说林可!” 许留的声音很愤怒,许询愣了一下,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温吞的弟弟发火,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林可是他心里碰不得的男神……这样为情所困的样子,还真是没出息啊。 许询说:“我怎么说不得?你有本事跟林可好上,从林家那里叼点好处回来,我还肯尊重一二。你为了林可做了多少?林可为了顾承泽又做了多少?都是一些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家族荣誉的东西!” 许询露出了真面目,表情和语气都冷了下来。 许留说:“你……” 许父出来打圆场,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就不要提外人了。你们两兄弟哪有真正的仇呢,来来来,喝两杯,喝两杯,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给忘了吧。” 许留看了许父一眼,明白父亲也是站在大哥那边的。 真的是自己太没出息了吗?许家没有像顾家一样自相残杀,也没有像林家一样分崩离析,是因为他们其实都看不起自己吗? 许留仰头,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说:“我还有点事情,就先离开了。哥哥和爸爸慢慢喝,喝高兴点。” 许留转身走的时候,听到了许询的嗤笑声。 林可手里拿着电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林可说:“这件事情你没有错,是我多嘴了。否则不会这么艰难的。” 许留问:“你知道许询趁机要求了一些什么吗?” 许留的声音有些凝涩,他只能猜到,以他大哥的性格,一定会从顾氏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可顾承泽到底付出了什么,他还不知道。 林可停顿了一下,说:“有所耳闻。” 许留说:“那……” 林可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补偿他的。” 许留愣了愣,想说这件事情上你没错,要补偿也应该我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林可的语气带着一种奉献的意味在,他感到自己 是无法干涉林可的选择的。 最后,许留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我说。” 林可说:“我会的。” 挂断电话之后,林可拨出了另外一个电话。 “喂,xxxx生产线,你那边是不是还有一条正在运行中?” ——“你用什么语气,这么跟我说话?” 林可不太擅长跟人谈判,说:“一个月之后林家内部开会,你不是想让我家投同意票么。” 那边声音很惊喜:“你愿意?!那成交!” 林可皱了皱眉,有点苦恼地说:“不行,我们得……签个合同。” 除了这个方法之外,林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 不久之后,顾承泽接到了林可的电话。 顾承泽愣了一下,然后接起来,问:“宁宁怎么样了吗?” 林可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顾承泽思考了一下,才接了起来。 他不愿意接林可的电话,是因为他跟林可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哪怕宁宁现在昏迷了,顾承泽也不应该放任那种关系自由发展,尤其是……林可似乎对自己有一些微妙情愫的情况下。 放在以前,顾承泽完全不会顾虑这种细枝末节。可张秘书提点之后、宁修说过一次之后,顾承泽忽然对这方面的事情开窍了一样,决定“洁身自好”……即便,宁修已经见过了他最放肆肮脏的样子。 但林可又与宁修的病息息相关,顾承泽担心自己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又只能接起来。 所以他第一时间问林可,是不是宁修出什么事情了。 林可顿了顿,说:“你是不是从许家买了一条生产线?” 顾承泽说:“没有。” 他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像是在处理任何一件公事一样。 林可说:“其实按照我的理论,并不一定需要那条生产线,我们换一种药物,也是一样的……那另外的生产线刚好林家有……我刚刚已经联系过了……” 林可说到一半,顾承泽忽然打断了他。 顾承泽问:“最优解呢?” 林可愣了一下:“嗯?”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说:“最优解是许家手里的那条生产线,但林家的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顾承泽便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了。” 这句话竟然有点温文尔雅的味道了……林可几乎能够想象出顾承泽双目含笑的样子。 林可立刻明白过来了,在宁修的事情上,顾承泽完全不考虑性价比,也不想接受自己的帮助…… 如果自己不是这个领域最先进的研究员,顾承泽是不是根本不愿意让自己接近宁修? 林可愣了愣,竟然脱口而出:“你相信我吗?” 顾承泽哑然片刻,说:“当然相信。你一定可以帮助我拯救宁宁。” 顾承泽回答得太快了,语气也太正常了……正常到,林可分辨不出这句话是真是假。 自己突兀地问出这句话,顾承泽不应该奇怪吗?但他一定也没有惊讶的样子,然后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林可心里有了一些奇怪的念头,然后他飞快地意识到这些念头不好,于是甩了甩头,把它们都甩出了脑海。 林可说:“我没什么事情了,那我就先挂了……” “稍等,”顾承泽说:“林家那条生产线,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林可以为顾承泽又对这条生产线有了兴趣,于是说:“从堂哥那里买来的,这条线不怎么赚钱,所以他早就想卖了。” 顾承泽轻轻叹了一口气,说:“你付出了多少?” 林可说:“没、没有多少……” 不过是一次站队,一次投票权而已。 顾承泽有些严厉地又问了一次,说:“说实话。” 林可就把自己承诺的说出来了。 顾承泽沉默许久,说:“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林可下意识说:“不用谢……” 顾承泽说:“很晚了,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就先挂了。你也好好休息。” 在顾承泽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林可忽然说:“我要熬夜做实验。” 林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对于他们来说,熬夜做实验不是很正常的吗?为什么在自己嘴里,竟然还有点讨功的意思呢? 没想到顾承泽说:“如果实验不急在一时,就睡一觉吧。我等得起。” 林可还没来得及说话。 顾承泽说:“只要能让宁宁醒过来,再久我也等得起。” 林可愣了一下,旋即感到有些悲伤。 顾承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吗? 第107章 转移 不久之后,顾承泽从林可手里买来了那条生产线。 顾承泽付出的是一点股份,估值跟那条生产线的价格差不多,所以林可没有什么意见,非常顺利地就把生产线转给了顾承泽。 不久之后,那家公司的股份飞速上涨,林可手里的股份数字又卡在一个非常精妙的位置,再收购一些就可以实际掌控这家公司,不想收购的话也可以把股份都卖了,能大赚一笔。 林可对这些不了解,最后还是他父母试探着问他,打算把这些股份怎么处理,他才知道的。 林父林母说:“当时谁都没有想到,顾承泽拿来换的竟然是一支潜力股。” 林可愣了愣,反应过来:“顾承泽他故意的……” 林父林母心下一喜,说:“顾承泽他,对你还是这么好……” 林可却黯然摇头。 顾承泽转给自己的股份战略意义极大,如果自己家再添点钱购买一些股份,实际掌控这家公司的话,那么自己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掣肘林家……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报答自己为那条生产线付出的。 这是划清界限的一种方式,顾承泽在用这种方法表明,他不需要自己的帮助。 林父林母说:“你当时要去迈克尔的团队,其他人都说你甘愿站在顾承泽底下,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可现在看来,顾承泽对你很好,你也说不定会在这条道路上获得巨大的成就……只要能把这个病研究透,以后我们未必会比你大伯家地位低……” 林父林母一直在说话,林可却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只是在想,顾承泽拿这些股份来换生产线的时候,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它会升值,也已经料到它升值之后自己能利用它做些什么? 顾承泽还有心思思考这些吗…… 宁母在老家处理问题,但因为一些原因,事件非但没有平息下来,反而变得越来越激烈。 宁母被情绪激动的学生推搡了一下,当场昏厥,进了医院。虽说没有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暂时也离不开人照顾。 因此,宁父必须尽快赶回去。 回去之前,宁父找到顾承泽,要求把宁修转院到沪市的医院里。 “沪市和京市的医疗水平差不了多少,将囝囝放在身边,我们能更安心一些。”宁父说:“至于一系列费用,你不用担心,我们老两口是没什么钱,但养个儿子,我们还是养得起的。” 顾承泽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的团队……” 宁父的表情有些苍凉,说:“你的团队,真能研究出有用的东西吗?这么多年了都没有什么进展,难道你多投资一些钱,就可以了吗?生死有命,跟老天爷抢人,是最难做到的事情。” 宁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距离医生预测的‘死期’,已经过了很久。虽然是这样活着,但能捞到这么多天,已经很幸运了。人不能总是奢求奇迹。” 顾承泽语气有些激动,说:“你们放弃了吗?!” 宁父说:“没有,只不过我们已经做好接受一些结果的准备了。” 顾承泽说:“你们是宁宁的父母,你们不能放弃他……我也不会放弃他的。” 宁父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问:“所以,我们想把囝囝转移到沪市去,到底行不行?” 顾承泽张嘴,下意识想说“不行”,但他很快又意识到,这是宁修的事情…… 或许宁修并不想让自己替他做决定。 顾承泽看了看病房内部,说:“我想见一见宁宁。” 宁父点点头。 顾承泽走进病房里,看到宁修还是那样安详地躺着,好像世界上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宁父没有跟进来,把这段时间留给了顾承泽。 顾承泽坐在宁修边上,用痴情的眼神看着宁修。顾承泽说:“我好想你,宁宁……我每天都想来看看你,但是我不能。” “我现在有点忙,但你应该可以理解。顾氏现在问题很大,未来我打算转型,是你改变了我,让我发现,原来不只有赚钱让人快乐,救助人也同样快乐。在利益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你每天躺在这里,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吗?医生说你大概能够感知到,如果你真的能够感知到的话,你是不是知道,有很多人在等你?也有很多人在爱你?” “你不愿意醒过来,仅仅是因为不愿意看到我吗?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很困扰,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看在 父母的面子上醒过来呢?如果是,我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在心里设想第二个场景,有时候觉得开心,因为我没想到我对你来说竟然这么重要;有时候又觉得难过,因为我竟然带给你这么多不美好的东西……你很喜欢美好的事物,对不对?” “现在你的父母都回沪市去了,他们想把你也接到沪市去。我其实不太愿意,因为我太想呆在你身边了,要是你离开了这里,我要怎么才能度过每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呢?才来看了你这么几次,我好像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放空和休息……” “我学会按时吃饭了,也学会了你做的鸡汤。说来惭愧,我不擅长这个,还找尚泉请教了一阵子。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见面,我只是让他录了一个不露脸的视频,我甚至让人给视频做了变声处理……我知道你不喜欢他的声音,哦不对,是你不喜欢‘我喜欢他的声音’。我现在不喜欢听他的声音了,我只想听到你的声音,你骂我也可以……不过你似乎不怎么会骂人呢……” 顾承泽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他原本只是想来看宁修一眼,可看着宁修的脸,这些话就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了。 奇怪,他以前没有这么多话的啊…… 顾承泽看到了窗外的宁父,忽然又说:“听见我的声音,你会不会觉得难受?你爸爸就在病床外看着我们,似乎我一旦对你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就会冲进来揍我一顿一样。你说,我现在要是亲你一下,会怎么样?” 顾承泽笑了一下,说:“骗你的,你都不能动,我不会在这种时候亲你的。其实我知道,这一次你可能真的要去沪市了……你父母做出的决定,我是没有资格干涉的。以后我想见你,难道要穿越小半个中国,去沪市吗?倒不是嫌弃远,我只担心路途太远,会出现什么问题。万一台风太大,我没办法过去找你怎么办?万一你醒了,我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怎么办?——虽然你可能并不想见到我。” “你替顾家打官司,到底是为什么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顾承泽低着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但顾承泽没有哭。 顾承 泽说:“说完这些话,我就出去告诉你爸爸,转院手续我会帮你办好。我希望你能在没有我的沪市过得很好,但我又希望,你会……” 顾承泽沉默了一下,没有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说:“算了,太卑劣了,你不会想听的。” 顾承泽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已经把我想说的话说完了,马上就让你爸爸带你回家。” 顾承泽整理好情绪,站了起来,朝着窗户外面走去。 他对宁父说:“您要是着急,可以先回沪市。宁宁的话,我会替他办理好转院手续,这方面您可以放心,绝不会有任何差池。” 宁父愣了一下,说:“你……” 他没想到,顾承泽竟然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顾承泽说:“宁宁的心情,我大概能够体会一些了。既然我能够体会,也不会将他强行拘在我身边……” 顾承泽捏着拳头,用尽全力克制自己那些不好的想法。 宁父看了看顾承泽,然后转身进了病房。 宁父跟宁修说了两句什么,顾承泽隔着玻璃,看见宁修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已经知道这是最基础的生理反应,不代表着清醒的迹象,他和宁父宁母现在都不会因为这个去找医生了。 只是顾承泽想到医生说的,宁修仍然能够意识到外界发生的事情,便难免悲观地想—— 宁修果然很想离开自己。 张秘书接到吩咐,愣了一下,确认道:“真的要将宁先生转到沪市的医院吗?” 顾承泽说:“嗯。” 张秘书说:“可我们在沪市……” 顾氏集团的大本营在京市,沪市的人脉和资源都不是很丰富。再加上距离…… 张秘书有点担心顾承泽未来的心理状态了,这些天来顾承泽只要感觉到累了,就会去医院静静地看着宁修,好像那能带来能量一样。 顾承泽摇摇头,说:“没事。” 张秘书说:“……好。” 顾承泽说:“顾氏的业务架构本来就要调整了。” 张秘书愣了愣,说:“您的意思是……” 顾承泽说:“接下来的几年,把重心转向沪市吧。” 顾承泽说得风轻云淡,张秘书却诧异地瞪大了眼。 第108章 商战 宁母正在家里做饭,锅铲忽然掉在了地上。 宁父紧张地冲进厨房,问:“怎么了,还好吗?” 宁母揉揉腰,说:“没什么大事。” 宁父却皱着眉头说:“还是去一趟医院吧,那时候被推搡了一下,校医说没什么问题,我可不放心。” 宁母说:“你应该对我放心的,你应该陪在囝囝身边的。” 宁父笑着说好好好,然后还是带着宁母去了医院。结果医生检查之后,建议宁母住院,宁父宁母才知道事情有一些严重。 正在这个时候,顾承泽已经安排人把宁修转院过来了,虽然母子俩都在一个医院,但宁父既要处理学校的事情,还要照顾两位亲人,颇有些分身乏术。 不得已,宁父只好找了一个护工照顾宁修,然后在宁母一切安好的时候,去到宁修的楼层,看看宁修的情况。 头半个月,这样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护工也有些消极怠工了。 有一天宁父去宁修那里的时候,忽然发现今天护工还没有给宁修换尿袋。 宁父很生气,找来护工对峙。护工好声好气,还有些卑微地说:“非常抱歉,真的是忘记了……我儿子在上高三,我那天忙着给他做饭呢,请不要投诉我,投诉一次要扣很多钱,积累得多了我这份工作也干不下去了……” 护工卖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宁父没办法当场狠下心来斥责,只好之后换了一个护工。 但宁父也知道,这件事情的症结不在于换一个护工,而在于他们一家人时间和精力太少,照顾不过来。 宁父给护理中心打完电话说换护工的事情之后,又接到了学校的电话。他艰难地给宁修换了尿袋,本来还想给宁修擦擦身体,但时间来不及了,也只好下次再来。 许家接手了那个大项目之后,把大部分能够调取的资源都放到了那上面。 但正在这时候,传出来了一些奇怪的传闻,比如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涉及违法行为,目前正在被调查。会不会影响到许家,还要看调查结果。 如果这个负责人真被查出来一些什么,那这条线上要被撸下来很大一批人,许家 也跑不掉。 调查时期很长,所以许家面临着一个抉择。要么继续推进这个项目,等着那个总负责人安然无恙地度过调查期,然后一起赚大钱;要么暂时搁置,等结果出来之后再冲一冲。两种选择的优缺点都很明显,主要还是看许家对这个事件的解读。 然后在这个时候,顾氏集团对许氏集团发起了攻击,在多个方面共同使力,钳制许氏的发展。 许询在办公室里暴跳如雷:“顾!承!泽!” 许家大姐说:“现在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选了。” 顾承泽把许家“搁置”的路给堵死了,相当于催着他们跟总负责人站在一块儿。其实许询对于这次事件的判断,也是总负责人不会受影响,所以他早就决定要这么做了。 可是顾承泽这一系列的意图太明显了,许询总有一种很不安心的感觉。 许询说:“顾承泽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许家大姐说:“你管他是怎么想的,我们好好做自己,就不会有问题。” “有道理。”许询说着,又转向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许留,问:“许留,你怎么看?” 许留说:“如果改变想法的话,会不会反而中了顾承泽的计?他做得太明显了,可能正是想让我们选另外一条路呢?” 许询哼了一声,说:“你是说,我会被顾承泽影响决策?!” 许留:“……” 许询现在考虑顾承泽的目的,不就是被顾承泽牵着鼻子走了吗? 许留说:“好的,大哥。” 说完这句话之后,许留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许询很满意地看着许留,鼻子里发出了若有似无的哼声。 许留从办公室里出去,去了卫生间。他在卫生间里呆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表情。 他掏出手机,不知道操作了什么。屏幕的光反射在他的眼镜上,竟然让许留有了一种冷冽的气质。 宁父收起手机,走出电梯,走进了病房。 一进去,竟然发现顾承泽在给宁修擦身体。 宁父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羞愧,他说:“护工呢?怎么是你来做这些……” 顾承泽说:“护工时间到了,已经离开了。我看他好像没有给宁宁擦身体,所以就……抱歉。” 顾 承泽放下手中的毛巾,还后退了一步。 顾承泽的样子看不出一丝亵渎的意味来,让宁父想指责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顾承泽穿着衬衫,袖子被挽到了胳膊肘,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而他手肘上有一些汗,大概已经忙活很久了。 顾承泽把毛巾放回水盆里,说:“我帮宁宁擦了上半身,下半身就拜托您了。另外,尿袋我已经换过了,也给宁宁揉过了肌肉,这些今天应该都不必做了。” 顾承泽朝宁父点点头,说:“我在市中心还有个会议,有些赶时间,那么我就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承泽没有一丝留念,就离开了病房。 宁父看着顾承泽的背影,忽然在想:如果自己没有在这个时候过来,顾承泽还会“赶时间”吗? 顾承泽最近经常往沪市跑,时不时就会出现在宁修的病房里,都是碰巧吗? 宁父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顾承泽一件事情。 刚刚在电梯里,他看公众号说许氏集团和许氏集团正式开启了商业战争。他想问问顾承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往这里跑,不会影响什么吗? 顾承泽手臂上挂着西装外套,他太热了,不想穿着。 手上似乎还有宁修的温度,那跟鲜活的宁修是不一样的……顾承泽握紧了手掌,似乎想要借助这个动作抓住什么东西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顾承泽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盯着手机屏幕,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走到僻静的阳台上,接起了电话。 “许留。”顾承泽说,语气自然,好像早就料到许留会打来这个电话一样。 许留说:“两个集团必有一战么。” 顾承泽说:“也有不用战斗的方法。” 许留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相比起许留的犹豫,顾承泽显得好整以暇,他问:“你决定了么?这样一来,就背叛整个家族了。” 许留说:“……我在做正确的事情。” 许询那样的性格,不适合领导许家。他太偏激,容易被激怒,很多时候还目光短浅,抓不住时代的脉络。许留不愿意跟大哥大姐夺权,是因为他性格温吞,又在意亲情。 可如果,保护那些想要 保护的人,唯一的方法是站出来的话……他也不会退缩。 电话那头,许留的表情变得坚毅起来。 顾承泽没有对许留的话发表评论,而是说:“如果真的考虑好了,那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吧。” 顾承泽挂断了电话。 …… 之后的事情,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顾氏与许氏的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都以为会引发圈内地震的时候,事情忽然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不,不能说是化解,而是……许家飞快地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进行了权力的更迭。 在所有人眼里有些中庸温吞的许留,忽然成为了许氏的权力中心。而上位成功的许留跟顾承泽关系颇为亲近,自然不会再跟顾氏起冲突。 聪明人复盘的时候,能够发现许留的上位之路上,顾家和林家给予的帮助不小。 顾承泽竟然能用这种方法化解危机么……这种套路跟以前的顾承泽都不太一样,他不再赶尽杀绝,而是学会了合作。这样的顾承泽,是否会变得更强大呢? 许留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许询将私人物品一件一件收进箱子里。 许询的眼神充满愤怒,说:“想不到,我那无能的弟弟竟然会跟顾承泽合作,你们不是情敌吗。” 许留说:“大哥,你做好旅游计划了吗?如果没来得及,我可以分享一份。” 许询说:“为了这一天,你到底谋划了多久?” 许留叹了一口气,说:“如果说,不到两个月呢?” 许询说:“怎么可能!” 许留说:“你大概不知道,公司里已经有很多人对你不满很久了。不然我怎么会这么容易呢?大哥,我会尽量守护许家的。” 许询说:“可你跟顾承泽合作了。顾承泽是什么人?如果他对你动手,你确定你能守住?” 许留说:“我会防备他的。” 但至少目前来说,顾承泽还是可以信任的。 许询冷眼看着许留,他一点儿也不相信顾承泽,也看不上许留。可偏偏是这两个人,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拉了下去…… 许询说:“你自求多福吧。” 许询离开了办公室。 许留说:“大哥,你的相框还没有拿走。” 许询说:“我不要了。” 那是一张许家的全家福。 第109章 三年后 【三年后】 最近三年,顾氏的商业重心有一小部分搬到了沪市。 以医疗为核心的新产业都以沪市为大本营开始发展,顾承泽本人也时常在两个城市之间往返。 许留成功上位之后,跟顾氏集团建立了不算牢靠的联盟,再加上林可那边的制衡关系,让三家的立场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隐约有点齐头并进的意思了。 顾承泽给顾承安办理休学,然后把他扔到大山里生活了一年,顾承安有了极大的改变。皮肤变黑了,人也不再那么骄纵任性了,有了一点儿成年人的样子。 顾承安被扔进大山一年之后,出来接着上学。 今年已经18岁了,但因为延误了一年,还在读高二。 顾承安的18岁成人宴,被顾承泽安排在了上海。顾岩和一些旁枝亲戚也来了上海,顾承安的亲妈对顾承泽很是怨恨,已经到了亲儿子的成人宴都不愿意参加的程度。顾承安做了许久工作,都没有成功,也就随他妈妈去了。 宴会这天,京市和沪市里跟顾承泽交好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这场宴会说是顾承安的生日宴会,也是大佬们的交际场所。两个圈子里的人放在一块儿,总能擦出一些闪耀的火花。 顾承泽敲了敲后台的门,说:“你准备好了吗。” 顾承安的声音从里头传来,“马上。”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顾承安站在门后,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有好好打理过。他问顾承泽:“怎么样?” 顾承泽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带头往宴会厅走过去。 顾承安有点失落,还有点不自信,从旁边墙壁的反光处打量自己。 顾岩从远处迎上来,说:“承安,今天你看起来真帅气!” 顾承安这才安下心来,一起往外头走。走了没两步,就遇见了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孩儿,是某个世家的女儿。 那女孩儿对顾承安说:“生日快乐!” 顾承安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说:“谢谢。” 许留瞥见顾承安那边的动静,对顾承泽说:“你弟弟是不是要比你先结婚了?” 顾承泽说:“我国同性恋婚姻还没合法。” 许留顿了一下,想到 了什么,说:“你真的不打算结婚了?” 三年了,顾承泽还在养着宁修。根据许留的了解,顾承泽每周固定去医院里照顾宁修,给宁修擦身体,换尿袋,活得像个护工,一点儿也没有大总裁的架子。 不光是其他人,就连许留都很震惊。他曾经以为,顾承泽是那种薄情冷漠的人,却没想到他竟然真能做到现在这样。 三年……三年没有回应的付出。 联姻是保持家族发展的最稳定的方法,可照现在看来,顾承泽完全把自己的这条路给堵死了。如果宁修醒不过来怎么办?如果宁修醒过来了不想跟他在一起怎么办? 许留有些唏嘘。 顾承泽说:“那不是有人结婚吗。” 许留顿了顿,说:“他是你弟弟。” 顾承泽说:“正好,‘传宗接代’。” 顾岩在这方面的执念还挺深重的。 许留说:“你还相信亲情?” 许留语气有点嘲讽……经历过从大哥手上夺权的事情之后,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那一套了,觉得大家族内的亲情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可教他这些的顾承泽,却走回了这样的老路? “所以我把他丢去大山了一年,要是没有改变,你觉得他还能回来吗?”顾承泽的语气非常平淡,像是在评价菜色如何一样。 但许留听在耳朵里,却平白抖了一抖。 他没想过,顾承泽竟然还有这样狠戾的预案。 顾承泽睨了许留一眼,又说:“退一万步说,如果他结婚生子,我能让他的孩子跟我更亲,你信么。” 许留:“……” 顾承泽这表情实在是真假难辨,许留也懒得分析他的话——顾承泽太复杂了,倒不如走一步看一步,顾承泽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只需要看着就好了。 许留抿了一口酒,说:“当年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竟然会这样平和地在一块儿喝酒。” 顾承泽没说话,轻轻摇晃着酒杯,像是在出神。 过了一会儿,大门处又进来了一些人。 许留招了招手,对顾承泽说:“是林家人。” 林家的权力斗争还没有结束,不过林可这一支有顾承泽护着,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顾承泽看了一眼,没什么反 应,还在发呆。 林可却已经跟父母往这边走过来了。 林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许留耳朵微动,捕捉到好几个关键词。 顾承泽、林可。 因为顾承泽的重心从京市转移到了沪市,所以这边的朋友都不知道以前的事情,只因为顾承泽无条件支持林可的项目,以及两边的一些商业联系,再加上一些过时的八卦消息……得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结论。 他们以为,顾承泽和林可两情相悦,但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在一起,只能维持着目前友达以上的默契关系,处在最近又最远的位置,相互守望。而那些“原因”,就是林可曾经喜欢过顾承泽的大哥,而那大哥的死跟顾承泽脱不了关系。 知道沪市的传闻之后,许留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但这种谣言是无法自己主动去澄清的,许留看了看顾承泽,心里还在思考:这两个人自己知道这些谣言吗? 林可的父母带着礼物去了顾承安和顾岩那边,林可则停留在了他们这里。 顾承泽说:“对照组情况怎么样?” 林可说:“用了药之后,对照组的情况很不错,各项指标都降低不少,危险性大大降低。迈克尔已经开始写论文了,目测一两年内可以研制出初步的特效药。” 顾承泽说:“那就好。” 许留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说:“什么意思?这个病快要攻略了?” 林可说:“还需要做进一步的实验和验证。” 林可是那种不会吹牛的人,他这么说,那就说不离十了。许留特别惊讶,在一旁都快跳起来了,说:“这……这也太厉害了!” 顾承泽说:“嗯。” 林可说:“患病率不高,药物研制出来,价格或许会偏高,可能赚不到什么钱。” 别说赚钱了,以这种病的患病率,投入大量资金研究特效药,几乎可以说是做慈善了。 顾承泽默了默,低声说:“这没关系。” 他本来就不是冲着赚钱去的。 这两人这样淡定,许留也稍微冷静下来了,然后陷入到了另一种疑惑中—— 这两个人在这种场合,为什么聊起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他们在此之外没有交流吗?顾承泽明明很关注那个 项目的进展的。 还是说……顾承泽和林可之间无话可说,已经到了只能靠这个话题续命的程度? 就在许留做出这个推测的时候,那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三个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留有点忍受不了,问林可:“林可……你吃饭了吗?” 林可说:“刚刚做完实验过来,还没来得及吃。” 许留说:“那边有食物,我刚刚尝过了,味道还不错,去吃点儿吧。” 许留带着林可一起走了,林可临走之前还扭头看了顾承泽一眼,像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顾承泽仍旧站在原地发呆。 这时候迎上来了几个人,其中比较熟识的朋友指着另外一个人说:“顾总,我向你介绍一个人,这是xxx公司的路总,他仰慕你很久了,有点儿话想跟你说。” 顾承泽回过神,露出淡漠的笑容,说:“您好。” 朋友们都离开了,路总搓了搓手,对顾承泽说:“顾总,刚刚在您身边的,是林可林教授吗?” 顾承泽微微皱眉,说:“是。” 林可都当上教授了? 路总说:“事情是这样的,我侄子患有很罕见的疾病,我们全家求医好几年,才打听到林可林教授在研究这方面的事情。刚刚看到他出现,我就求赵总引荐了……实在是出于无奈,不是为了别的什么,还请顾总原谅。”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有话直说。” 路总说:“听说林教授的团队已经研究出来了特效药。我侄子求医求到林教授那边,想让林教授把特效药卖给我们。但林教授说还没有过审,不能随便买卖……我找您,是想求您说说情,让林教授额外卖我们一份……” 顾承泽说:“这个跟我无关,林可就在这里,你能找人走到我面前,自然也能找人走到他面前。” 路总咬了咬嘴唇,说:“林教授认死理,油盐不进……我听说只有您能改变他的主意,以你们的关系……” 刚说了一半,路总就意识到顾承泽的气质变了。如果说刚刚是有点冷漠的陌生人,那现在的表情就有一点儿凶狠了。 顾承泽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关系’?” 路总说:“是、是啊……顾总和林教授不是青 梅竹马……” 顾承泽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说:“我跟林可只是合作伙伴,你不要弄错了。想求林可就去求,找我是没有用的。” 路总说:“您想要城南那块地,我可以想办法……我认识……” 顾承泽盯着路总的眼睛,说:“我跟林可不熟。” 路总明知这句话不是真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抖了一抖,不敢继续去求顾承泽了。 他以为商人比学者好说服,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正在这个时候,林可和许留赶了过来。 林可看着顾承泽,眼睛里写着担忧,说:“怎么了?” 他看到路总纠缠顾承泽了,也清楚路总是冲着自己去的,所以立刻赶了过来。 顾承泽说:“路总好像有事要跟你说,林教授。” 林可愣了一下,才看着路总,说:“路先生。” 路总说:“林教授……” 林可说:“那药物还没经过最后的检验,是不能流向市场的。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了,我们这边有合法合规的志愿者项目,如果您侄子真的需要这药,可以报名参加那个项目。” 路总说:“可是那个项目有隐患,就算出事了你们也不会管……” 林可打断了他:“即便已经上市,也是存在副作用的。您可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加入志愿者计划,缺点是副作用不明显,药物也可能并非真的有效;您也可以等到药物面世之后再购买。” 林可的语气比之前更严厉了一些。 顾承泽听到这里,已经有些不耐烦,想要离开了。 林可说:“另外,我跟顾总之间只有投资和被投资的关系。” 路总愣了愣,对自己的信息源产生了一些怀疑。明明他们都说…… 可这两人的表情不像在欲盖弥彰,而是真的划清界限。 正在这时候,顾承泽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承泽看到来电显示,立刻谨慎地接了起来,说:“宁叔叔?” 他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和尊敬,还有一丝期待,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顾承泽的表情忽然变了,连语气也有些颤抖。 “苏醒迹象?我马上……过去。” 第110章 再次 顾承泽很快从宴会上离开。 顾承安看见了,旁边的朋友问了一句:“你哥干嘛去了?” 顾承安说:“有急事吧。” 朋友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个还急?” 顾承安笑了笑,没说话。 顾承泽的急事比自己重要多了,顾承安自己也清楚。 林可望着顾承泽离开的背影,有点儿发呆。 因为那个误会的关系,很多人这时候都若有似无地看着林可,像是想从林可这边窥探出什么端倪一样。 林可没什么表情,专心做自己的事情。许留跟在林可旁边,像个小跟班。 林可忽然问:“他们都在看我,是因为什么?” 许留很惊讶,林可竟然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是因为跟顾承泽息息相关吗? 许留说:“大家不知道顾承泽做什么去了,他们以为你知道。” 林可点点头说:“我的确知道。” 许留:“……” 林可又停顿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表情复杂道:“他们以为……” 许留仍旧看着林可。 过了一会儿,林可说:“这样会带来困扰,有什么办法解除这个误会吗?” 许留看着林可瘦削的肩膀,想:我真的有一个办法,但是你可能不愿意用。 手术室外空无一人,顾承泽坐到座位上,望着“手术中”的指示灯发呆了一会儿,然后低头打开了电脑,处理工作。 这样的手术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顾承泽逐渐学会收回期待,在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情况下,静静等待宁修苏醒。 而且比起那个宴会,他的确是更想陪着宁修。 顾承泽处理了一些文件之后,宁母赶来了医院。 宁母神情匆忙而疲惫,说:“手术进行到哪里了?还有多久?” 顾承泽说:“可能还需要再等等,接到医生的电话我就过来了。” 宁母说:“孩子他爸前几天摔了,现在还在病床上所以没有过来。” 顾承泽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宁母反而过意不去,说:“一直以来,你都这样照顾着……你明明比我们还忙……” 宁母声音很低,宁修是他们的儿子,结果一个忙碌的外人反而 比他们更上心,怎么说都是要脸红的事情。 顾承泽淡淡地说:“这不是需要比较的事情,我们对宁宁的心情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顾承泽低下头,继续看文件去了。 宁母难以抑制地害臊,浑身发热,但同时有种很奇怪的预感。 他们和顾承泽之间这样奇怪的共存,或许还要持续很久。 顾承泽的心情则是十分平静,平静到了有些诡异的地步。 半年前,宁修也曾经有过一次苏醒迹象,当时也是在手术室里呆了三个小时。 那时候他和宁修的父母都格外紧张,三人一起站在手术室门口等,最后等来了一个让人失落的结果。 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抱有希望,只是按部就班地等待着。 等待着宁修醒来,或者等待着宁修重新昏睡。 医生说,以宁修的身体情况,应该早就醒过来了,之所以维持这样的状态,跟宁修自己有关系,可以说是医学够不到的奇妙领域。 因此医生也给不出具体的诊断,能够明确地告诉家属,宁修会不会醒过来、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所以对于顾承泽来说,这像是一场奇怪的修行。 他没办法从“等待”这件事情上看到任何可能的回报,因而像是一个在沙漠里前行的寂寞旅人,望着那海市蜃楼一般的美丽景色而前行。 好在,他曾经以一种另类的方式拥有过宁修,因而比其他任何人都能确定海市蜃楼是真实存在的。 又好在,宁修对他来说触手可及,他只要看宁修一眼,就像在沙漠里喝了一口赖以生存的水。 宁母中途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宁父打过来的。一个电话问宁修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被宁母骂了一顿,一个电话问昨天刚买的菜在哪里,他在家养伤也是无聊,不如给做个菜。 一切都太平常了……好像没有人对宁修的苏醒抱有期待。 然后就是在这个时候,护士的声音刺入了他们的脑袋。 ——“病人醒了!” 顾承泽和宁母同时站了起来。 宁母说:“什么?!” 顾承泽虽然没有说话,但震惊的表情也足以说明一切。 护士飞快地说:“医生正在进行一些收尾工作,病人这次苏醒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久的。家属做好相应准备,包括心理准备和其他准备。” 说完简单的嘱咐之后,护士又飞快地回了手术室。 顾承泽和宁母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些震惊的茫然。 宁母说:“心理准备……是指什么?我们应该跟宁宁说些什么……” 顾承泽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术室的门就开了。护士把人推了出来,推车上,宁修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脸上没有表情,麻木得很。 宁母靠在推车旁边,轻声说:“囝囝?囝囝?” 宁修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护士在一旁解释:“病人从长期的沉睡中苏醒,反应暂时变慢,是很正常的事情。家属务必多一些耐心。” 宁母连忙说:“诶诶,耐心,有耐心……知道的……” 顾承泽没有像宁母一样上前,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完全无法动作。 担架缓缓移动,经过顾承泽的时候,顾承泽似乎跟宁修对了一下眼神。 宁修的眼睛里空荡荡的,眼球一直没有移动过,像一个精致而又脆弱的玩偶。可在跟顾承泽对上视线的时候,宁修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 担架不停地往后,而宁修的眼球向上滑动——好像是想多看顾承泽一会儿似的。 顾承泽忽然变得很是激动。他向前跨了一大步,想要追上宁修的时候,却发现宁修已经被送进了病房里。 家属都被拦在了外面,护士说病人还需要一定时间适应,他们会先随着病人一块儿进去,好好地照料病人。 顾承泽和宁母隔着玻璃窗,看着里头的宁修。 帘子已经拉起来了,他们都看不见具体的细节 宁母说:“囝囝刚刚是醒了,对吧。” 顾承泽:“嗯。” 宁母说:“他刚刚还看了我一眼,对吧。” 顾承泽愣了一下,说:“嗯。” 宁修的眼球就动了那么一下,除此之外都看着天花板,只有那个动作能够被称之“看”。 如果宁修看了宁母,那就没有看自己。 可自己跟宁母放在一起,宁修会选谁,这点自知之明顾承泽还是有的。 顾承泽苦笑了一下,人果然是生活在错觉里的生物。 过了一会儿护士出来了,宁母忙问:“可以 进去了吗?” 护士说:“进去之后要尽量保持安静,光也不宜太多,病人沉睡太久,眼睛还不能适应太强烈的光线。” 宁母和顾承泽都走了进去。 宁修还是跟个洋娃娃似的躺在床上,一双黑色的眼睛虚虚地看着空中,没有任何落点。 宁母喊:“囝囝……” 宁修没有反应。 顾承泽站在宁修旁边,无意识地挡住了宁修的光线。 宁修小巧的脸挤在被子里,看起来苍白极了。 他一直没有动。 宁母害怕了,说:“囝囝……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啊……” 宁修还是没有反应。 顾承泽小声地喊:“宁宁……” 这一次,宁修有反应了。 他幅度极小地眨了眨眼,然后眼球慢慢挪动,挪到了顾承泽脸上。 顾承泽有点儿绷不住,呼吸忽然变地沉重。 然后他眼眶突地红了。 他颤抖着嘴唇正想要说下一句话的时候,忽然看见宁修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宁母:“……这是怎么回事?护士!护士!” 宁母出去找护士了,顾承泽站在原地,血液像是被抽光了一样。 宁修看见他就闭上了眼睛,按照护士说的,宁修现在没办法进行复杂的思考,那这……说明了什么呢? 护士马上过来,查看了宁修的情况之后说:“病人似乎又陷入了昏迷……这种现象虽然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家属不要焦急,请注意保持心情平静。病人假性苏醒,说明他真正苏醒的概率是很高的……” 宁修的手臂上滴落了好几滴温热的液体。 宁母本来低头听护士说话来找,看到之后忽然抬起头,看向顾承泽。 那眼泪明明是从他脸上滑落的,可此刻他除了眼眶微红以外,竟然看不出任何流泪的痕迹。 护士还在说话,顾承泽却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自言自语了起来。 “宁宁不想看到我。” “是因为看到了我,他才再次昏迷的。” 护士愣了一下,说:“这位先生,我刚刚解释过,这是正常的假性苏醒,主要是因为病人在短暂醒来的过程中情感出现了巨大的波动。病人的身体暂时无法处理这种情感波动,所以重新陷入了昏迷……” 顾承泽却更加肯定了:“就是因为我……” 他这么说着,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空洞的笑容。 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样的,空洞笑容。 第111章 苏醒 顾承泽不再进入到宁修的病房。 即便医生对他解释了很多次,宁修那时候短暂醒来,或许根本察觉不到站在面前的人是谁。可对于顾承泽而言,就是宁修看见了自己的脸,然后重新陷入沉睡。 顾承泽被这个事实所击倒,陷入到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泥淖里。 自己才是伤害所爱之人的罪魁祸首,这是最无法被自己原谅的事情。 自己审判自己,从这一刻起顾承泽身上就背负着罪孽,无论如何也没办法被宽慰、被原谅。 顾承泽找了很多护工,保证宁父宁母不在的时候,宁修能得到最好的照料。 但他自己,却是再也不愿意踏进病房一步了。 站在张秘书的角度,顾承泽突然又发生了变化。 他再也不去宁修的医院了,只是偶尔朝着医院所在的方向发呆,然后在手下叫他的时候立刻回过神,恢复那种冷淡的工作状态,毫无缝隙地接入刚才的话题。 顾承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医院里看望宁修,偶尔没有工作安排的时候也会去看望宁修。张秘书对顾承泽的习惯有所了解,这天下午直接把顾承泽送去了医院。 顾承泽在车上小憩,醒来之后看见是医院,下意识要下车,却在下一秒生生顿住,又重新上车。 张秘书说:“顾总?” 顾承泽沉默片刻,说:“回公司。” 顾承泽回公司,给张秘书放了个假,然后在公司里处理了好几份文件。 张秘书第二天到公司上班,看见顾承泽办公室的灯还开着。他有些惊讶,叫:“顾总,您……又熬夜了?” 顾承泽从桌子上抬起头,有些懊恼道:“睡着了。” 终究是老了么……顾承泽的第一个反应是,他还能等宁修多久? ——顾承泽还能等宁修多久? 这个问题同样萦绕在宁父宁母的心里。 顾承泽照顾了宁修三年,这三年他们看在眼里,任何一个护工都不如顾承泽细心,顾承泽总是能注意到最细节的地方,然后一丝不苟地处理好。 因此宁父宁母眼里的顾承泽,跟其他人眼里的顾承泽是很不一样的。 其他人眼里的顾承泽,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商业巨鳄。而宁父宁母眼里的顾承泽,却只是一个喜欢他们儿子的晚辈。 他们有时候会觉得,对于顾承泽来说是不是太辛苦了……他真的有必要这样等待吗? 所以当顾承泽不再出现在宁修病房的时候,他们内心深处竟然松了一口气。 顾承泽和宁修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两个做长辈的,很难心安理得地接受顾承泽的关照。 如果说宁修感受最深的,是顾承泽的伤害和不爱,那么宁父宁母直接面对的,就是顾承泽不求回报的守望。 顾承泽没来的第一周,宁父宁母没有问为什么。 顾承泽没来的第四周,宁父宁母有些奇怪,问了问张秘书,顾承泽是不是出差去了。 顾承泽没来的第二个月,宁父宁母在心里认定:顾承泽放弃了。 宁父宁母给宁修擦身体的时候,轻声问:“囝囝,你对顾承泽,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宁修安静地躺在床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宁父宁母学校里还有事情,所以没办法在医院里呆到太久,因此只能在凌晨三点的时候离开医院,回家稍微休息一下。 结果经过消防通道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他们推开半掩的消防通道的门,看见一个坐在台阶上的疲惫身影。 宁母:“顾……?” 顾承泽倏地惊醒,说:“抱歉。” 宁母说:“你为什么在这里?张秘书说,你以后都不会来了……” 顾承泽揉了揉眼睛,非常疲惫地说:“我是这样说过,但……我失眠了。” 没有宁修,他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因为下定决心不能打扰宁修,所以顾承泽只会在没人知道的失眠时分,跑到距离宁修最近的地方,汲取一些温度。 宁母一愣,随即理解了顾承泽的意思。 宁母说:“囝囝那边还有一张折叠床,你要不要……” 顾承泽立刻说:“不用。” 宁母一愣。 顾承泽还是摇头,没有说话。 万一宁宁又在这个时候醒来了呢? 万一宁宁看到自己,又睡了呢? 顾承泽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的可能性了。 宁母看了顾承泽一会儿,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离开了那个紧急通道。 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对话了,倒不如干脆分开。 这个紧急通道,后来成为了顾承泽的常用“根据地”。 宁母甚至偶尔会去找找顾承泽在不在,给顾承泽准备一点吃的喝的。 顾承泽曾经因为实在忍受不下去了,找宁母“买”过一次鸡汤。 宁母犹豫再三,最终同意了。 顾承泽喝到那鸡汤的时候,又更加思念宁修。 哪怕是宁修母亲做出来的鸡汤,也跟宁修本人是不一样的。 顾承泽望着那鸡汤,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宁修对他而言,或许真的是不可强求的人。 他强行把宁修拘在身边,或者强迫宁修治病,好像都没有好结果。 难道世界上真的有命这种东西吗……顾承泽竟然开始信命。 顾承泽辗转找到一名大师,大师见到顾承泽,第一句话就是:“施主心里有很深的执念。” 顾承泽找到这位大师,也是经过了好几个人。因此大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只要稍加打听,他的执念到底是什么,谁都能知道。 谁知道大师下一句话却是:“施主打算放弃了吗?” 顾承泽心理发生变化,就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他止步宁修的病房之外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张秘书喝宁修的父母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新的守护。 要不是那罐鸡汤,顾承泽并不会想到这一步。 可这位大师怎么会知道呢? 顾承泽的表情变了变,问:“为什么这么说?” 大师说:“从你眼睛里看出来的。” 顾承泽盯着大师看,目光肆意,充满打量。带顾承泽过来的朋友有些心虚,拉了拉顾承泽的袖子,想叫他收敛一点。 顾承泽的表情却忽然变了,问大师:“大师,我该放弃吗?” 大师说:“抓得太紧,沙子会从手中流走。但万事万物,并非非此即彼,你要掌握好度。” 大师就说了这么几句话,之后无论顾承泽再怎么问,大师也什么都不说。 朋友见顾承泽的表情都有些魔怔了,连忙拉开顾承泽,说:“天机不可泄露,大师不可能再说更多了。顾总,剩下的你得回去自己领悟。” 自己领悟。 顾承泽愣了一下,忽地回过神来,对大师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大师对顾承泽的背影说:“施主,不可着相,不可强求。” 顾承泽说:“谢谢大师。” 然后回家。 就在这天晚上,顾承泽忽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宁修在一个站台上等人,火车一直不来,宁修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侧脸被阳光抚过,美好得像是一幅画。 顾承泽走上前,问宁修:为什么在这里。 宁修说:我在等人。 顾承泽问:你在等谁?你要去做什么? 宁修说:不知道在等谁,等不到就算了吧。 句末有轻微的上扬,像是宁修自己也有些疑惑一样。 顾承泽陪宁修等了一会儿,再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坐上了一趟火车。他心里知道,这趟火车就是宁修在等的火车。他冲到驾驶室,让司机加快速度,他不想让宁修等太久。 然后他就从驾驶室里,看见铁轨上有一个人在奔跑。那人离得太远了,顾承泽不知道他是在奔向自己,还是在远离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顾承泽醒过来了。 顾承泽大汗淋漓,心跳不止,脑海里全是宁修的样子。 他还是无法离开宁修。 顾承泽摸着从大师那里求来的佛珠,不知为何,特别想去看一看宁修。 这股冲动支撑着顾承泽起床、开车、到医院,又在最后一刻燃烧殆尽,让顾承泽不敢推开那扇门。 顾承泽停在门前,心想: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深夜的医院,仿佛有一种特别的气息。顾承泽呼吸了一口空气,就觉得身体有点冷。 正在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这个时候,宁父宁母早就回家了,护工也不在。 顾承泽下意识冲了进去,说:“谁!” 他以为是小偷。 可宁修半坐起来,正要去够鞋子。宁修眯着眼睛,有些迷茫地说:“顾承泽?” 顾承泽屏住了呼吸,听到响动的那一刻,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会是宁修苏醒。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他怕宁修再次昏迷。 宁修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说:“官司打赢了?我昏迷多久了?你跟林可在一起了?” 顾承泽这才意识到,宁修真的醒过来了。 宁修的记忆还停留在法庭外。 第112章 变化 顾承泽看着宁修,眨了眨眼睛,下一个动作是转身飞快地往外头走去。 宁修坐在病床上,有些迷茫地锤了锤脑袋。如果他没有看错,顾承泽刚刚的眼神……竟然是恐慌? 顾承泽在害怕什么呢? 自己在医院里住了多久?顾承泽明明跟林可在国外你侬我侬,怎么就回来了? 顾承泽带着医生和护士过来,医生和护士不由分说地把宁修按在了床板上,给他测各项指标,还给他打针。顾承泽却站在病房外,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 宁修难以控制自己,朝顾承泽看去。他忽然看到了顾承泽的一根白头发。 顾承泽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些若有似无的皱纹。 ……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医生终于确定,宁修这一次是真正地醒过来了。 而与此同时,宁修也弄清楚,这是三年之后的未来。 “三年?”宁修愣住了,语气飘飘地说,“我睡了三年?” 护士对宁修解释:“是的,您是两年多之前转到我们院里来的,之前都在京市。” 宁修说:“我父母呢?” 护士说:“已经通知您家属了,不过时间太晚,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外面那位是您的哥哥吗?他经常过来照顾您,要请他进来跟您说说话吗?” 宁修仓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剪影。他不想跟顾承泽说话,只是继续问护士:“他经常来?” “最近几个月来得少了,可能是工作变忙了吧。”护士说。 宁修呆呆地“哦”了一声,随即盯着被子发呆。 一觉醒来,宁修面临的变化太多了。 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人都老了三岁,哪怕顾承泽这个年纪,也跟三年前不太一样了。 那父母呢?宁修忍不住想。 在自己昏迷的这三年里,父母又是怎样充满希望地与失望对抗的呢? 正在宁修这样想着的时候,父母都来到了门口。 “囝囝……”父母不可置信的声音响了起来,母亲还呢喃道:“这次是真的……真的醒过来了。” 宁修有点儿迷茫,说:“真的醒过来?” 护士说:“不久之前你醒了一次,你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 宁修慢慢地摇头。 昏迷这件事情就跟睡觉一样,即便睁开了眼睛,甚至跟身边的人有过交流,也不见得醒来还能记得。 何况那时候,宁修仅仅是睁开了眼睛,除此之外对外界没有任何反馈。 宁父宁母说:“不记得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 一家人在一起聊天,宁父宁母把这三年来的变化告诉宁修。 于是宁修知道,自己昏睡的这三年里,卢医生升职了、迈克尔和林可的研究有了显着进展,跟他得一样癌症的人只要发现得早还是可以治疗的、学校里发生了一些事情,父母的职位都改变了、许氏和林氏的格局发生了变化,并且都跟顾氏合作了、顾氏的总部从京市搬到了沪市、是顾承泽把他转院到沪市来的…… 许多许多的事情,宁修的父母一直在说话,宁修沉默聆听,偶尔发出一两个疑问:他刚醒过来,发声还有些艰难,思考也变得很慢。 顾承泽一直在外面听,深夜的医院里很安静,宁修声音很轻,但他能从宁父宁母的回答里推测出宁修都问了些什么。 宁修关心的事情那么多,却唯独没有问到顾承泽。 顾承泽在病房外闭了闭眼睛,虽然心知如此,还是忍不住难过。 宁修果真不爱自己了。 顾承泽有股冲动,想问问宁修为什么要帮自己打官司。 这三年来,这个问题数次出现在顾承泽的脑河,他有时候觉得宁修是喜欢自己的,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在这样的拉锯之中,顾承泽的心脏已经被切割成了两块,仅仅靠着一根丝线勉强拉拢在一起。 如今宁修醒了,那根丝线也快断掉了。 再得不到一个答案,顾承泽可能真的要死掉了。 宁修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病房各处,偶尔瞥到门口,宁父宁母便问他:“顾承泽在外面,你想叫他进来吗?” 宁修皱了皱眉,问:“为什么你们和护士都这样?” 宁父宁母愣了一下,说:“不想见的话,就算了。” 宁修沉默片刻,说:“这三年里,顾承泽做了什么?” 只有这样,护士和宁父宁母才有可能觉得,自己醒来之后会想跟顾承泽说说话。 即便刚醒来脑子不太灵光,宁修也能想清楚这些。 宁父宁母说:“这三年来,他一直在照顾你。” 久病床前无孝子,尤其顾承泽跟自己非亲非故,若是能照顾这么久,足够令所有的第三方感动。 可宁修不是第三方,他也不知道顾承泽都做了些什么。 宁修想了一会,对门口说:“你进来吧,站那么久也累了。” 顾承泽慢慢现身在门口,眼神里似有千言万语。 宁父宁母看看顾承泽,又看看宁修,最终决定暂时离开,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人。 顾承泽慢慢朝宁修走过去,一句“你喜欢我吗”就在嘴边,马上就要问出来了。 可宁修打了个哈欠。 宁修看起来有些困意,还有些迟钝。 宁修的第一句是:“这么晚,你不困吗?” 顾承泽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失眠了。” 所以才来医院。 宁修读懂了顾承泽话里的潜台词,没有任何意味地笑了一下,然后又问:“你有什么事情想对我说吗?” 顾承泽微微低着头,没有说话。 有些尴尬的沉默。 宁修说:“他们都以为你有话对我说。” 顾承泽顿了很久,他在谈判桌上的察言观色此刻都没了作用,他张了张嘴,不自觉地说:“对不起——” 宁修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顾承泽愣了一下,说:“我还没有说我在为什么道歉……” 为我以前的忽视、伤害、愚昧、迟钝、自大、强势……为这一切的一切。 宁修懒懒地说:“无论是为了什么道歉,我都接受。” 他跟顾承泽之间的那笔烂账,算起来真的太麻烦了,他现在其实没有精力去处理。 这一幕落在顾承泽眼里,就是极端的敷衍。 顾承泽说:“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宁修摇了摇头,说:“没有。” 这一句比任何一句对话都要来得果断。 顾承泽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他感觉最后那根弦真的彻底断开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宁修又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着宁修倦怠的眼神,顾承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爱或者不爱,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什么都在这个眼神里了。 顾承泽顿了顿,说:“没有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之后,顾承泽就转身离开了病房。 宁修看着顾承泽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但还没等他品味出那种奇怪的感觉从何而来,顾承泽就已经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宁修的思绪断了,头也有一点点疼痛,他捂着脑袋,皱着眉头。 宁父宁母走了进来,说:“顾承泽他……” 话才开了个头,就看见宁修这样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 宁父宁母把刚刚想说的话都抛在了脑后,立刻关心地问道:“囝囝,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 宁修摇了摇头,说:“没事,我睡一下就好。” 宁父宁母内心担忧,但也只能随宁修去了。他们把宁修安置睡着了,走出病房之后仍然觉得担忧,于是给张秘书发了条微信。 【宁修醒了,跟你老板见了一面,他们短暂地聊了一会儿,你老板离开了。你要不要看看他现在怎么样?】 顾承泽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就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为什么囝囝明明醒过来了,顾承泽却反而更加消极了?宁父宁母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是他们应该管的。 张秘书接到了消息,很快回复:【好的,多谢。】 宁父宁母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而病房里,宁修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好像梦到了一双眼睛。 顾承泽的眼睛。 顾承泽好像站在病床边,眼神绝望而祈求。 在自己昏迷的时候,顾承泽一直都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的吗。 第113章 迷茫 宁修醒来之后,第一个上门拜访的竟然是许留。 许留跟三年前完全不一样了,多了些霸道总裁的气质,某种程度上来说,跟顾承泽有一些相似之处。 宁修望着许留,说:“你好。” 他跟许留说不上熟识,所以会对许留的探望感到有些莫名。 许留则是用一种特别复杂的表情看着他,问:“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你都知道吗?” 宁修说:“听过一些,但还没有什么直观感受。” 许留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许留的语气很奇怪,像是充满了一些奇怪的恶意。宁修并不是体会不到,也不是任由别人揉捏。 宁修语气平淡地问:“我是不是该死了?” 许留愣了一下,说:“你怎么会这么说?” 宁修说:“你的语气就是这么说的。” 许留内心最深处的隐秘恶意被说破,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许留说:“林可一直在为你努力,他现在基本上跟林家本家断绝关系了。” ——林可凭借顾承泽塞过来的股份,在林家获得话语权之后,就跟那些叔叔伯伯闹僵了。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跟林家本家断绝关系,这个说法也没有错。 宁修说:“哦。” 许留说:“你哦什么?!” 宁修说:“那我该是什么反应呢?林可家里发生的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许留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宁修颇为平静地抬起头,说:“我没想到还能继续活着。” 这说的是真心话。 基于这个原因,宁修对摆在面前的现实有些无奈——他为什么还要面对这奇怪的三角恋? 早知道自己不会死的话,他就不会辞职去认识顾承泽了——哦不,辞职还是要的,只是不会特意与顾承泽重逢了。 许留却忽然变得很愤怒,说:“为了你的病情,林可天天加班!头发都快秃了!结果你不领情?!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许留要是再激动一点,就要冲上来拽着自己的衣领了,宁修如此深信。 宁修说:“我该怎样领情。” 他一字一句,表情是一种独特的木讷。 睡了这么久,情绪和表情都还没能赎回来,这让宁修看起来像个冷血无情的机器。 宁修说:“如果没有我,林可就不研究这个了?这不是他的工作么。” 宁修语气太平静了,平静得让许留感觉到暴躁。 许留说:“是,不管有没有你,林可都会研究这个,这是他的理想,也是他的工作。可没有你的话,林可和顾承泽早就解除误会,在一起了!” 脱口而出之后,许留愣了一下。他也意识到了这话的奇怪之处。 宁修很快接上话,语速却慢吞吞的。“林可没有和顾承泽在一起,所以你迁怒于我?你对林可的喜欢,已经无私到这个程度了么?佩服。”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宁修的表现却又不像是在阴阳怪气,反而非常真诚。 平心而论,宁修自己是做不到这样的。 许留涨红了脸。 宁修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说:“林可和顾承泽……没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宁修表现得太疑惑了,疑惑到了做作的程度。 许留说:“你难道不知道顾承泽现在喜欢的是你吗?!大家都很难受,请你不要装出这个样子……” 在许留难过叹息的语句里,宁修的思绪缓缓回到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幕。 记者说,顾承泽和林可在美国私会。 在自己帮顾承泽打官司的时候。 既然已经心意相通,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宁修感到非常疲惫。 宁修说:“误会……什么误会?” 哪怕思维不太顺畅,宁修还是本能地抓住了重点。 许留愣了一下,说:“你不知道?” 宁修安静地看着他,说:“你说。” 被这样盯着,许留把关于顾承山的误会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是宁修第一次知道这个。 宁修闭上了眼睛,苦笑一声说:“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两个人早就该在一起了,要是没有阴差阳错,哪里有自己出现的余地? 宁修一点二也不觉得自己凑上去给顾承泽当替身情人的事情不堪,说到底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可到了这时候,他就觉得很……无奈。 这世界没有如果,但并不妨碍宁修觉得这是某种隐秘的指引。 宁修的表情变了变,笑容也让许留打心底里发慌。 他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宁修说:“没有,谢谢你。” 怕许留多想,宁修又重复了一遍:“我认真的。” 宁修的会客时间到此为止,护士进来赶人了。许留只好就此离开。 离开前他转头看宁修脸色,觉得异常苍白,仿佛才想起来宁修是个大病未愈的病人,他忍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一些? 但宁修对他笑了笑,笑容里充满某种宽慰,像是在说没关系。 第二波探访的客人,是林可。 林可是跟着实验室一起来的,迈克尔也在。 林可记录宁修身体的每一项数据,然后问宁秀有什么感觉。 林可的样子很专注,宁修没找到时间跟他对话。 直到迈克尔有点事情要跟医院里确认,病房里才只剩了宁修和林可两个人。 宁修说:“谢谢你。” 许留用那种姿态来给林可“讨公道”,宁修觉得莫名其妙,可林可确实竭尽全力在研究这个病,所以宁修还是会感谢林可。 这是两回事。 林可顿了一下,推了推眼镜,竟然说出了跟宁修一样的话:“这是我的责任,不全是因为你。你不用说谢谢。” 宁修看着林可,忍不住问:“是因为顾承泽吗?” 这个问题让林可的手抖了一下,林可用一种异常惊恐的表情看着宁修,没有说话。 宁修说:“你现在……喜欢顾承泽吧。” 否则林可为什么会在顾承泽出资的实验室里工作呢?他能因为误会恨顾承泽那么多年,可见是爱恨分明的人。 林可绷紧了肩膀,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承认。 过了两秒钟,林可说:“是的。” “但这并不影响我为你治病,你是很珍贵的实验数据,我不会——”林可解释着。 却被宁修打断了。 宁修说:“我已经醒了,自然不会怀疑这个。我的意思是,既然喜欢顾承泽,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 林可沉默片刻,说:“没必要。” 他跟顾承泽之前的关系,已经在美国终结掉了。顾承泽喜欢宁修,林可或许会有些伤心,但也不会做出什么过激举动。 但如果顾承泽想要打感情牌吊着自己,林可会觉得非常恶心。 可即便恶心,他也没有办法停止喜欢顾承泽。 宁修笑了一下,呢喃道:“怎么一个两个都是情圣……” 许留只考虑到林可的喜欢和幸福,完全不考虑自己,一转头林可也喜欢得这样无私。 林可站起身,说:“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宁修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俩为什么没能在一起……但如果你们两情相悦,完全不用考虑我。就把我当成植物人好了。” 林可却看着他说:“我没有跟顾承泽两情相悦,他爱的是你。” 宁修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医生护士,父母,许留和林可,都说顾承泽喜欢自己。 可他怎么什么都没感受到呢? 顾承泽是在玩什么自我感动的游戏吗? 到现在为止,顾承泽都没有出现。宁修忽然很像见一见顾承泽,平静地跟他聊一聊,这三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4章 谈心 顾承泽还是没有出现。 宁修没有主动提起顾承泽,反倒是父母总有些欲言又止。 宁修说:“爸,妈,你们想说什么就说吧。” 宁父宁母说:“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顾承泽做了很多……无论你对他的感情是什么样,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对他表示感谢。” 宁修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拿什么来还呢?” 住了这么久的院,用的各种药物,这都是小事情,宁修自己的积蓄就足够支付。可是迈克尔的实验室呢? 如果顾承泽是为了林可,他也没有再见顾承泽的必要。可如果顾承泽是为了他,才支持迈克尔的研究,那他该怎么把这些还回去?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而是宁修不想跟顾承泽之间建立起这么复杂的关系。 宁父宁母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宁修说:“你们是不是见过他了?” 他父母是这样的性格,所以绝对会因为自己醒过来的事情,而向顾承泽表达感谢。 宁父宁母说:“这是应该的。” 又说:“他经常来看你,如果你想见他了,就给他发条消息吧。他会过来的。” 宁修说:“那我怎么一次也没看到他?” 刚一说出口,宁修心里就有了答案。 来了医院却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有那一个可能性了…… 宁修叹了一口气,心想顾承泽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这样畏首畏尾的人。 宁父宁母毕竟还是站在宁修这边的,见宁修没有下一句话,便知道宁修的立场了,于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宁修自己站在窗前,能看到医院里种的各种树木。 他忽然想起顾承泽带他回顾宅“打脸”的那天,不知为何,心里忽然一动。 顾承泽从来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如果没有沟通,他们可能永远会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宁修的目光从那棵树上移开,然后看到了花坛旁边一个蹲着的、像极了顾承泽的身影。 可顾承泽为什么要蹲在那里? 这个疑惑短暂地划过脑海,宁修并不觉得那是真的顾承泽。 宁修掏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 花坛旁边的那个身影站了起来。 宁修又发了一条消息,然后那个人仰头看了一眼,慢慢走向这栋建筑。 顾承泽离开之后,露出了被他挡住的一只猫。那猫看着顾承泽的背影,舔了舔爪子,然后优雅地走进了花坛深处。 顾承泽竟然会喂猫? 看来这三年里,的确发生了一些宁修不知道的变化。 顾承泽走进病房的时候,宁修愣了一下,说:“猫粮?” 顾承泽把手往后藏了藏,说:“啊。” 宁修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承泽满是留恋地看着宁修,却又在宁修望过来的时候飞快收回目光,说:“你醒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虚,说:“宁宁。” 宁修说:“我的病情有了很大的好转,我听说,你一直在支持迈克尔的实验室。” 顾承泽连忙说:“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还。” 宁修顿了顿,语气有些怪异地说:“即便把我卖了,我也还不起。我只是想问,为什么?” 顾承泽说:“‘为什么’?因为我……” 宁修说:“是因为我得病了,还是因为林可的研究?亦或是两者都有?” 顾承泽说:“你是……什么意思?” 宁修说:“顾承泽,你现在认清自己的内心了吗?你现在是不是认为,你喜欢的人是我?” 顾承泽能够接受冷漠或是怨怼,但他无法接受宁修用这种语气怀疑自己的爱。 但凡是人,就很难接受被误解。 顾承泽说:“你不能……这样说。我知道我心里是谁。” 宁修静静地看着顾承泽。 顾承泽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一些,说:“病人不只有你一个,如果要支持林可的研究,我不必时刻让人关照你。如果不想接受我的爱,你大可以扔到一旁。但你不能这样臆测我。” 宁修却像是没有听到顾承泽的话一样,自顾自地说:“我也在想为什么。我听说了,这三年来你处处照顾我父母,还给医院做工作,给了我许多便利,许多……即便我有钱、我父母有人脉,也拿不到的便利。我以为你不爱我,可如果不爱我,你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可如果你爱我,为什么这个项目偏偏跟林可有关?” 宁修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伴随着苏醒,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人要考虑未来,与及时行乐的差别是很大的。既然宁修还要面对那么长的未来,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他和顾承泽——或者说他和世界的关系。 顾承泽说:“当时那个病人只信任林可,这个项目离不开他……” 宁修说:“你利用他?” 顾承泽说不出话来。 宁修扯了扯嘴角,说:“你能利用他,就能利用我——虽然我想不出你有什么可以利用我的地方。” 顾承泽说:“我……” 宁修摇了摇头,说:“我想不通。” 想不通顾承泽为什么爱自己,也想不通顾承泽为什么不爱自己。 宁修说:“你喜欢过林可吗?” 顾承泽说:“我对林可,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可是你对所有人表现出来的,都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就当你现在不喜欢他吧……你以前是不是也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宁修的语气特别平静,说:“如果你能认错一次,为什么不能认错第二次?你怎么确定你现在以为的是对的呢?” 宁修慢条斯理地说,带着致命的诱惑力,仿佛能让所有人信服。 他自己是那么认为的,所以他要让顾承泽也这么认为。 顾承泽既是这场辩论的法官,又是这场辩论的观众,更是这场辩论的被审判者。 顾承泽的眼神迷离了一瞬间,但很快又坚定道:“我可以证明我的爱。” 宁修像是吓了一跳,语气拔高道说:“不要!” 顾承泽停顿了一下。 宁修失态了。 这说明,这是顾承泽需要去做的事情。 宁修也意识到了什么,慌忙移开目光,说:“我不要你的爱,我只是不想掺合进你们之间了。重新捡回一条命,我很感谢,也很庆幸。这三年来你对迈克尔实验室的投入,哪怕是对于顾氏集团来说,也是一笔不容忽视的投资。我没办法还给你,但我也没办法让我自己做到那些……你想要的报答。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但我想,三年前我替顾氏集团打赢的那场官司,应该也值一些钱吧?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在复健之后替顾氏集团……” “不需要。”顾承泽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宁修,说:“你之前打赢的那个官司,间接拯救了顾氏集团,就凭这一点,我,或者说顾氏集团,就应该负责你的后半生。并且,不存在那些‘我想要的报答’。我爱你,不仅仅爱你的身体,也爱你这个人。” 宁修脱口而出:“你爱我什么——” 话音刚落,宁修又说:“你不要说了,你不要说。” 他不想知道顾承泽为什么爱自己,他不想给顾承泽留下可以攻克的弱点。 “我爱你在法庭上据理力争的样子,我爱你公私分明的样子,我爱你爱恨分明来去如风,我爱你冷冷看着我的样子,我也爱你不爱我——”顾承泽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所以宁修不爱他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宁修怒极反笑,说:“我怎么不知道,顾总竟然是受虐狂呢?” 顾承泽说:“我没有什么值得爱的地方,所以你不爱我,说明你很理智,也很有眼光。我为什么不能爱你?” 宁修:“……” 连这都能编出一套歪理来,宁修无话可说了。 “我没有像你要求任何回报,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我甚至完全没有想到你真的能醒过来、迈克尔他们真的能在…之前研究出来药物。对我来说,这两件事情都是奇迹。既然奇迹已经发生了两次,我不会那么贪心,奢求第三次。只不过……”顾承泽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追求你。你拒绝我也好,吊着我也好,让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你面前也好……你的反应我都接受。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追求你。” 顾承泽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宁修不自觉地往后仰——他的心理空间又被压缩了。 自己明明不是想说这些的,可话题怎么又被顾承泽带着走了?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顾承泽就问:“所以,你的答案呢?” 宁修说:“什么答案?” 顾承泽说:“我想追你。那么,你的回应呢?” 顾承泽给了宁修很多的空间,只要宁修说一句“我再也不想见到你”,顾承泽就能永远消失在对方面前。 他把自己一颗真心交到了宁修手里,宁修可以选择路过,也可以选择捏爆它。 但宁修什么都没选。 宁修说:“你出去。” 顾承泽暂时没动,依然盯着宁修看。 宁修的语气变得冷硬而严厉,说:“请你出去。” 顾承泽被宁修的语气吓到,担心宁修因为这件事情而心情波动……医生说过他刚醒,需要保持心情平静。所以顾承泽慌忙退出去了。 走出去之后,顾承泽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无论如何,宁修没有直接拒绝他。 第115章 当替身【9k收】 宁修在做复健。 迈克尔他们的药物主要针对的,还是癌症初期的患者。所以宁修即便醒来了,也并不意味着万无一失。相反,这意味着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去做。 要配合医生,要复健,甚至还要准备好重新走入社会的准备。 李总是在这个时候,来到宁修的病房的。 三年过去,李总没有什么很大的变化,只是体态变得更富态了一些,头发也更少了一些。 宁修有些惊讶道:“李总……” 李总说:“怎么,想不到我会来吗?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有结束。醒了这么久,也没想到联系我?要不是我主动找到你,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兑现呢?” 宁修有些羞赧,说:“抱歉,我……” 醒来之后,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宁修至今都没能完全接受世界的这些变化,所以忽略了李总……实在是很不应该。 李总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是来寻求合作的。” 宁修愣了下,说:“合作?什么合作?” 李总说:“李氏和顾氏的合作。” 宁修没有说话。 李总自己找了一把椅子,有点感慨地说:“顾氏三年前遇到危机的时候,我以为顾承泽要栽了。但没想到三年过去,他换了个大本营,竟然发展大超以前,以至于李氏都不得不放低了身段了。” 李总说话的实话,宁修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 顾承泽说,三年之内他要爬到李总头上。 没想到他真的做到了。 还是更换大本营、放弃了以前积累的许多优势的情况下。 李总看宁修在出神,说:“宁先生?” 宁修回神,低头说:“李氏跟顾氏合作的事情,我恐怕插不上手。我现在只是一个在复健的病人罢了。” “你帮了顾氏那么大的一个忙,顾氏还能不给你这点面子?以前的顾承泽我不敢说,但现在的他,变得有了很多人情味,我认为来找你是最有效的办法。”李总说:“放心,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只是战略合作罢了。除了你以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李总都说到了这个地步,宁修没办法拒绝,只能点点头,说:“好的,我……想想办法。” …… 想办法的结果,就是宁修联系了张秘书。 宁修刚刚一问顾氏和李氏的合作,张秘书就人精一样地说:“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具体细节只能请宁先生去问顾总了。” 宁修顿了顿,有些无奈地说:“张秘书,用不着这样吧……严格说来,李总想要的,是上次帮助顾氏的报酬。那次官司之所以能打赢,李总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张秘书应该很清楚。” 张秘书说:“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更需要您直接联系顾总。我可以帮忙处理闲杂事宜,但集团层面的事务,我不能逾越。这一点还希望宁先生能够理解。” 张秘书语气诚恳,宁修亦觉得很有道理,因此只能微微叹了一口气,说:“好吧。” 宁修刚一回答,张秘书就把对话切给了顾承泽。 “喂,”顾承泽的声音响起来,说:“什么事?” 宁修顿了顿,说:“顾总。” 顾承泽听到宁修的声音,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语气也发生了变化,说:“宁宁?” 宁修单刀直入:“三年前的那场官司,李总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你或许不知道。现在李总找到了我,想兑现那时候的人情。李总找上了我,所以我打了这通电话。” 顾承泽很快领会了宁修的意思,揉了揉眉心,说:“是张秘书把你的电话转接给我的?” 宁修说:“这种事情,还是直接跟你说比较好。” 顾承泽哪能听不出来是怎么回事?无非是张秘书为他争取机会,而宁修不想把张秘书给拱出来。 顾承泽说:“既然李总对顾氏有恩,那么这些都是应该的。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直接对张秘书说。” 听到顾承泽这句话,宁修愣了一下。 第一个浮上心头的想法竟然是:原来顾承泽不想跟他有接触?说好的追求呢? 但这个念头浮现的一瞬间,宁修就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宁修顿了顿,说:“那好吧。” 顾承泽重新把电话切回给张秘书,这时候张秘书已经接到了指令,于是对宁修非常配合。 宁修几句话解决了李总的要求,还有些迷蒙,说:“就这样?” 很简单的事情,可李总为什么没办法通过其他途径搞定,甚至到了”除了你以外想不到别的办法“的地步了? 张秘书解释道:“我们本来已经签好了别的合同,如果李总想要,我们只能跟上一个公司毁约。” 宁修感到非常抱歉,说:“这……” 张秘书说:“没关系,本来也是跟子公司的合作。” “……”宁修:“所以这件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张秘书说:“是的。” 宁修:“那我去告知李总了。” …… 宁修把事情告诉李总之后,李总很惊讶地表示:“这么快?” 宁修说:“谢谢李总三年前的帮助。” 李总摇摇头,说:“你也帮了我很多。我是商人。” 宁修精神不济,不怎么想说话。 李总说:“过几天,我会约顾总吃顿饭,你要一起去吗?” 宁修停顿了一下,说:“我就不去了。” 李总笑了一下,说:“吵架了?” 宁修说:“我跟他,不是这种关系。” “不是哪种关系?不是‘一起吃饭的关系’,或者不是‘会吵架的关系’?”李总笑了一下,说。 在这种方面,李总竟然如此敏锐。 宁修没说话,他现在也有些混乱。 “这些年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们两个人……”李总叹了一口气,说:“到底会有怎样的结局呢?我也很期待。” 宁修说:“结局……我跟他之间,没有故事,哪里来的结局?” 李总笑笑,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而是说:“无论如何,过几天我想要请你吃一次饭。如果你不想要顾承泽出场,我就不请他。这个选择权在你,也希望你知道,我是真心想感谢你,请你吃饭。” 宁修犹豫片刻,说:“就我们俩,不要叫其他人了吧。” 李总说:“好。” …… 到了吃饭的那天,护工送宁修离开医院。医生说宁修可以短暂地离开医院,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晚上还是要回到医院里,以便观察。 李总亲自到门口接他,然后说:“一起前来的,还有我的妻子。小宁师傅不会介意吧。” 宁修愣了愣,说:“李总,你好像很久没有叫我‘小宁师傅’了。” 李总说:“有交易和没交易,是两种状态。” 宁修笑了笑。 李夫人在包厢里等宁修,一见到他就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说:“宁宁,真的好久不见,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快来坐坐。” 宁修说:“婉姐。” 婉姐说:“我之前找老李问你的下落,他什么都不肯说。前几天终于松口,说想跟你吃顿饭,我连忙就跟来了……这几年有什么委屈都可以跟姐姐说,姐姐帮你主持公道。” 宁修本就是招人喜欢的类型,再加上身体不自然流露出的病弱态,很是惹人怜爱。 宁修说:“生了一点病,没有受委屈。” 三年时光被他嗖地一下睡过去了,再大的委屈被时间斩断,也都成了没有后续的结。 婉姐拉着宁修吃吃喝喝,李总想喝酒,都被婉姐骂了一顿,说宁修不能喝。李总说,我喝他不喝总行了吧!婉姐还是说:连味道都不该闻!李总就很无奈。 宁修被婉姐塞了很多大补的食物,吃到一半要去卫生间。 走过拐角,竟然看到了顾承泽的身影。 顾承泽正要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宁修也愣了一下。 宁修说:“你怎么在这里?” 顾承泽说:“我谈生意,你是……” 宁修警惕地问:“跟谁谈生意。” 正在这时,背后窜出来了一个人,对顾承泽勾肩搭背,道:“顾总啊,今天酒桌上说的话可要当真……诶,这位是?” 宁修才明白,自己自作多情了……李总说了不会叫顾承泽,难道顾承泽还会偷偷跟过来不成? 宁修还没来得及说话,那个生意伙伴就说:“这个人跟林可长得很像……林可就是替得他么?” 宁修:……? 如今在旁人眼里,林可也成了替身了么? 顾承泽皱着眉头,说:“程总。” 宁修对顾承泽点点头,然后绕开了他,去卫生间了。 顾承泽想对宁修解释,但程总喝大了,非要拉着顾承泽说话。顾承泽没有办法,只能在宁修经过自己的时候仓促说了一句:“我没把林可当替身!” 宁修明知道顾承泽是什么意思,可是进了卫生间,还是忍不住多想。 没把林可当替身,那把林可当什么了呢?喜欢的人吗? 别人既然会误以为林可使替身,说明他们俩之间一定有什么会被误会的事情。 发生了这样一段小插曲,宁修后半顿饭有些索然无味。婉姐不让他喝酒,他就喝了很多可乐。 婉姐看出他心情不佳,三个人吃了半个多小时,就借口要送宁修回医院,解散了这次饭局。 开包厢门的时候,门外站了个人,把李总吓了一跳。 顾承泽直勾勾地盯着宁修,低声下气地说:“我刚刚说错话了,我跟林可之间什么都没有。宁宁,原谅我好吗?” 第116章 狗血 看到顾承泽的一瞬间,宁修明显地顿了一下,李总反而没什么反应。 这个地方,他们谈生意常来,顾承泽出现在这里并不稀奇。 婉姐向前走了一步,像是要把宁修护在身后一样。 顾承泽只是哀求地看着宁修。 宁修恢复过来了,说:“你过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吗?我知道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 宁修脸色冷冷的,这样说话的时候,却在内心说:不是这样的。 要是不重要,他就不会加最后这一句话了。 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宁修就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是顾承泽那样的傻蛋,对自己的感情都毫不知情。 顾承泽说:“我还有很多话想说,你愿意听吗?” 宁修说:“不——” 刚开口说了一个字,顾承泽就看向李总,说:“李总,李夫人,你们要回家了么?我送宁修回家吧。” 李总说:“让顾总当司机,这怎么好意思。” 顾承泽低着头说:“是我乐意的。” 李夫人还想说什么,被李总一个表情暗示掉了。 婉姐有点不甘心地问宁修:“宁宁,你觉得呢?” 宁修看了婉姐一眼,又看了看顾承泽和顾承泽身后的一众合作伙伴。 无论结果如何,今天这场对峙的结果都会传出去。可李总和顾承泽都在场的情况下,今天这一出很可能被传成大新闻。 尤其在有婉姐在的情况下,谣言更会漫无边际地发散开去。 宁修只好按照顾承泽和李总谈好的处理方法去做。 宁修说:“婉姐,你们回家吧。我到目的地之后给你们打个电话。” 婉姐有些不甘心,但宁修这么说了她也没办法了。 顾承泽身后的合作伙伴露出有点谄媚的表情,说:“顾总,我们饭还没有吃完呢……” 生意还没有谈完,怎么顾承泽中途说要走,还在某个包厢外等了那么久? 然后等出来了李总夫妇和一个男人?而且这三个人也不像在谈生意的样子啊,反而更像是好友之间随便吃吃。 宁修跟林可很像,有人看见了,觉得有点奇怪,还是张嘴就喊:“林先生……?” 刚才说错话的那个人早就被吓醒了,看了看当前的情况,再结合顾承泽刚刚说的话,顿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补救道:“这哪里是林可?除了公开场合,林可哪里跟顾总一起出现过?你们不要搞错了!” 明明最先搞错的人是他才对。 宁修:“……” 有个人“啊”了一声,说:“顾总家里挂的那张照片,是你吗……” 照片?什么照片? 宁修皱眉,看向顾承泽。 顾承泽转身对其他所有的工作伙伴说:“大家也看到了,我是真的有事,不是借故推脱。我吃到一半走了,很扫大家兴,所以这顿饭我请了。刚刚说定的事情都不会更改,具体细节我们日后再商讨。” 顾承泽的语气十分坚定,显然在他眼里,宁修就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顾承泽心里有人,这些人都有所耳闻。顾承泽不去暧昧的地方,只参加正常的饭局,是所有人的共识。 “好的好的,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聊,顾总再见!”那些人都是人精,彼此一个眼神,他们就光速离开了。 李总挽着婉姐的手,说:“那我们也走吧。” 顾承泽看着宁修,宁修说:“你喝酒了吗?如果喝了酒,就不能开车。” 顾承泽低声说:“幸好没喝。” 宁修坐到顾承泽的车子里,有些不适应地调整座位和安全带。 顾承泽注意到了,解释说:“你这个座位只有我坐过。从……那时候起,我没有载过别人。” 宁修安静了一秒钟,说:“我不需要这个解释。” 顾承泽说:“那你就当我自言自语吧。” 他只是想让宁修知道,这三年来他没做过会让人误会的事情,他心里一直有宁修。而这跟他与宁修相遇时的状态时完全不一样的。 他不会再把任何人当替身,他只会等着宁修。如果宁修一直醒不过来,他就一直等。 说白了,顾承泽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而这么做的。 宁修喜欢他的时候,也从未想过得到回应。 宁修调整好了座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 顾承泽接着自言自语:“有人以为我跟林可之间有什么,那都是以前的人传出来的。沪市对京市的消息反应滞后,并不知道我跟你的一切。我没有跟林可单独相处过,除了大型晚宴或者必要的工作场合以外,我没有跟林可聊过天。我也不知道林可现在对我是什么想法。但我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想法。” 顾承泽不用“我们”来形容他和林可,注意到这个细节,宁修的心竟然稍微动了一下。 “顾氏搬到沪市来之后,建了一栋办公楼。办公楼的名字叫顾宁大厦,是我的姓加你的姓。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改掉。“顾承泽顿了一下,低声说:“我本来想叫泽修大厦,但我怕你不喜欢我,觉得我恶心……如果你曾经喜欢过十五岁的顾扬,应该、应该不会排斥吧……” 宁修依旧看着窗外,头歪了歪,靠在玻璃上像是要睡着了一样。 顾承泽说:“我学会了做鸡汤,不知道跟你做的味道差别大不大。太久没有喝到你的鸡汤,我已经快忘记了……这么说不是为了想让你做鸡汤给我吃,而是为了告诉你,我很想你。” 顾承泽说:“我在家里挂了你的照片,是我之前偷拍的。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我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我们俩人的合照,只好把那张照片挂在了家里。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立刻换下来。只是……不要让我删除哪种照片,好不好……” 顾承泽一边开车,一边在说话。 宁修靠在玻璃上,没有任何动静,如同一座雕塑一样。 顾承泽以为他睡着了,所以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侧身靠过来——他实在忍不住了,有点想亲宁修一下。 可是在即将亲上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他们之间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他这样做,是对宁修的亵渎。 他在距离宁修十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顿住了。他深深而轻轻的吸气,想闻一闻宁修的味道,又不想吵醒宁修。红灯快要结束的时候,顾承泽用气音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爱你。”然后撤开了。 宁修却没有睡着。他靠在玻璃上,身体状态松弛,却一直睁着眼睛。 他感受到了顾承泽做的一切事情,也听到了最后那句话。 那句话的情绪太过浓烈了,宁修忽然有些不明白,顾承泽是为了什么道歉? 为他那逾矩的行为道歉,还是为爱自己而道歉? 宁修闭上眼睛,感觉到眼睛有一丝酸涩。 车子继续平稳地开,顾承泽用极慢的速度行驶。他怕开快了遇到什么交通事故,又私心想跟宁修多呆一会儿,哪怕是现在这样宁修不愿意正眼看他的情况,他也愿意。 顾承泽专心致志地开车,可是在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左边忽然冲出来一辆大货车。 大货车拼命地按喇叭,货车速度却一点儿也不低,直勾勾地冲着顾承泽的车撞了过来。 宁修猛地坐直了身体,望着大货车的方向。 货车司机表情惊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刹车忽然失灵了。面前的小车里有两个人,看样子是要撞上去了 —— 宁修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然后他感觉到车子猛地加速,他紧紧地被压在椅背上。 顾承泽抿着嘴唇,说:“抓紧!” 大货车与小轿车撞在了一起,小轿车的车尾被擦到了一些,剧烈地偏离了方向。 宁修听到金属扭曲的声音,紧接着,顾承泽把他搂在了怀里。 顾承泽把宁修搂得太死了,宁修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听到顾承泽的一声闷哼。 然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顾承泽的下巴流到了宁修的额头上。 宁修慌忙喊:“顾承泽!” 但顾承泽没有回应,手臂环着宁修的力气也没有变化。 宁修心慌了。 第117章 你骗我 医院。 他们相处的每一个阶段,似乎都有医院的存在。 宁修坐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候,莫名想到。 车祸之后,顾承泽失去了意识,脑袋上全是血液,流到了鼻子和嘴巴上,完全看不出这是顾承泽。顾承泽失去意识之前把宁修紧紧地抱在怀里,导致救援花费了一些多余的时间。 宁修没有受伤,他给张秘书打了电话。张秘书急急忙忙通知了顾岩,然后赶来医院。顾岩人在京市,马上安排了私人飞机飞过来。 宁修的父母也在手术室外等待。 浩浩荡荡一群人,都情真意切地等待顾承泽,这是顾承泽前半生没有拥有过的温馨情谊。 失控的货车和司机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接下来要好好排查货车出故障的原因,判断是否有人陷害顾承泽。 张秘书安排完一切,走到宁修身边,语气有些低落,说:“宁先生。” 宁修转头看着张秘书。 张秘书说:“顾总不会有事的,您不要太担心了。哪怕是为了您,顾总也会努力活着的。” 宁修的表情空落落的,看得张秘书一阵揪心。这两人对彼此怀着怎样的心情,已经非常明显了。 张秘书为顾承泽忙前忙后,当然知道顾承泽更不愿意让宁修伤心难过。 宁修喃喃道:“努力活着。” 这句话从张秘书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宁修总觉得还有别的含义。 为什么是努力活着……有谁不努力活了吗? 伴随着这个想法,宁修的思维逐渐开阔了起来。 他好像回忆起了某些感情,某些……因为逃避而选择的昏迷。 别人口中的那三年逐渐变得清晰了,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他在“睡觉”,但有时候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护工偶尔会抱怨,父母也会哭泣,顾承泽则更多的是沉默。 他沉默地来,沉默地给自己擦身体,沉默地应对父母的指责、抱怨或者宽慰。他像是一座山,把所有的情绪都封存了起来,也不管其他人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 唯一一次,是顾承泽站在自己床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多到……宁修在梦里都觉得吵闹的程度。 宁修那时候甚至想从沉睡中醒来,斥责这个人不要再说话了、打扰到自己休息了。 可在梦里,他好像知道那个隐忍的声音是谁。他不愿意面对声音的主人,所以宁愿封存了自己的意识,继续沉眠,也不愿意看顾承泽一眼。 所以,张秘书之所以会说出那句“努力活着”,是因为他见识过自己的不努力么? 所以,顾承泽竟然真的陪了自己三年,而不仅仅是放任烧钱而已。 对于顾承泽这样忙碌的人来说,这样亲力亲为的照料意味着很多,难怪一觉醒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顾承泽深情至此。 但是不够。 宁修喃喃地说:“还不够……所以你一定要活着……” 张秘书没听清楚,问道:“什么?” 宁修摇摇头,说:“没什么,他会醒过来。” 这一次,宁修的语气坚定了许多。 张秘书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宁修了……上一次见到,还是要打那场官司的时候。 张秘书一顿,意识到宁修身上发生了一些无法被观测到的变化。 就连宁修的父母也转过头看着宁修,彼此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喜。 . 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问:“请问谁是病人亲属?” 宁修下意识抬眼看向护士,但并未起身,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张秘书站出来,说:“病人亲属还没过来,我可以全权处理。” 护士的目光扫过宁修的父母,似乎疑惑这两个人怎么不是病人的父母?但护士没有多问,而是对张秘书说:“你是病人什么人?” 张秘书说:“我是他的秘书。” “秘书不行,这份协议只能亲属签署。亲属什么时候可以到?” 张秘书说:“稍等,我问一问。” 张秘书退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宁修一直抬头看着护士出神,他生得好看,表情之中又有一种脆弱感,让人忍不住爱惜。护士轻声问:“你有什么疑问吗?” 宁修猛地回过神,眨了眨眼,说:“要亲属才能签署的协议……病人情况很严重吗?” 护士说:“应该没有家属想得那么严重,只要不出意外,病人还是能醒过来的。” 这个描述太笼统了,好像除了“醒过来”以外什么都不能保证一样。 宁修了解到什么,点了点头。 张秘书跟护士说:“家属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护士说:“那等家属来了再说吧。这项措施等签了合同再做。” 张秘书说:“这项……措施,早做和晚做有什么区别吗?” 护士说:“不出意外的话,没什么区别。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看来不来得及了。” 护士又进去了。 张秘书看向宁修。宁修的目光落在虚无处,忽然问:“顾家的私人医院,沪市没有吗?” 张秘书说:“还没来得及。” 宁修就没说话了。 张秘书觉得气氛有些难以忍受,于是主动找了个话题,说:“其实几年前,顾总曾经让人拟了一份协议,那份协议给了您在紧急情况下签字的权利,就比如现在。” 宁修眼睛动了动,又茫然地眨了眨,问:“什么时候?” 张秘书说:“就是在把顾氏股份分您一半的时候……但您没有签那份协议。那时候的合同和协议太多了,我甚至以为您没有看到。” 宁修愣愣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的确存在那样一份协议。 他当时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所有的合同,发现条款非常不合理,就全部退了回去。 宁修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也会有些怀念这个条款。 护士说,不出意外的话不会有事,但如果有了意外,就只能看是否来得及。 这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当初签署了那份协议,是不是会给顾承泽更多保障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宁修就意识到了,自己不太对劲。 他压抑着这个念头,竭力放空,不让自己被这些“如果”所束缚。 …… 顾承泽在手术途中醒了一次,巨大的疼痛淹没了他,他睁眼看到刺眼的灯光,无声地喊:“宁宁……” 医生发现之后,立刻给顾承泽再来了一阵麻醉。顾承泽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病床上。 顾承泽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耳旁全是轰鸣。 顾岩的声音传来:“承泽,你醒了?” 顾承泽听不太清,但认出了顾岩的音色,也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他的目光在病房里找了小半圈,张秘书就知道他要问什么了。 张秘书说:“宁先生在外面等待。” 顾承泽皱了皱眉,想问是谁拦着宁修的。 张秘书不等他说出口,立刻说:“一次性探望人数有限制,顾先生在这里,所以宁先生就……” 顾承泽皱了皱眉头,嘶哑道:“我要宁宁。” 顾岩:“……” 顾承泽又重复了一遍,说:“让他进来。” 张秘书用那种无奈的语气说:“顾总已经发话了,顾先生您看这……” 顾岩恨恨地离开病房,经过宁修的时候愤怒地说:“进去吧!” 顾岩就不知道了,为什么顾承泽会把一个外人放在自己面前?就算顾承泽亲缘寡淡,也应该知道顾家才跟他站在统一战线上啊?! 宁修身体僵硬,又深呼吸好几下,才勉强变得正常。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病房,看见了顾承泽期待的眼神。 顾承泽的眼睛里只有宁修一个人,此刻因为不便于说话,更带着别样的爱怜。 顾承泽松了一口气,说:“你没事就好。” 声音有些紧张。 “车祸正在调查,初步鉴定是意外。”宁修低着头说:“对不起。” 顾承泽说:“不用道歉……这与你无关。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非要送你回医院,或许就不会让你受惊吓了。” 他送宁修回医院,送着送着把自己送进了手术室。 想到这里,顾承泽竟然觉得很好笑。他扯了扯嘴角,结果牵扯到伤口,变成了痛呼。 宁修紧张道:“你怎么了?” 看到宁修的样子,顾承泽的心颤了颤。 宁修这是……在乎自己吗? 顾承泽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疼。” 宁修问:“哪里疼?” 顾承泽说:“腹部。” 张秘书见机行事:“我去叫护士。” 宁修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在包厢外等了多久?你吃饭了吗?” 顾承泽摇摇头,说:“不是胃痛。” 宁修微微皱着眉。 顾承泽说:“好像是……想喝水。” 宁修便去倒了一杯水,动作有些生硬地放在床头柜上。 顾承泽看了水杯一眼,没有说话。 宁修硬邦邦地说:“我不会喂你的。” 顾承泽摇了摇头,想说不用喂,但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你还心疼我,是不是?” 宁修表情一顿,像是因为这个问题感到恼怒。 但他立马反应过来了。“你不需要水。” “你骗我。” 第118章 感情 这无疑是一种欺骗。 而在那长达两年的漫长相处里,顾承泽也曾经多次利用这种手段,让宁修心软。 宁修不会再受骗了。 宁修仰头把那杯水喝掉,喉咙咕噜咕噜,是好看的弧线。 顾承泽怀念地看着,他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这样鲜活的宁修了? 喝完之后,宁修冷冰冰地看了顾承泽一眼,就要离开。 他恼羞成怒,有些生气。 顾承泽看着宁修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被宁修一并带走了,拉扯着,硬生生地疼。 顾承泽脱口而出:“宁宁。” 他的语气飘忽,还带着一点儿疼痛的气音,像是十分痛苦。 宁修以为这人还在卖惨,没有回头。 却没想到顾承泽说:“我很孤独。” 孤独。 不知为何,宁修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顾承泽会感到孤独吗?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吗?他不是眼里只有权力和金钱吗? 顾承泽迷茫哀切道:“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谁跟我是一样的。无论我在哪里,跟谁呆在一起,我都觉得孤独。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感受到一点点温度。我曾经以为那是愤怒,是占有欲,是我对你的不满意,但我现在才知道,不是这样的。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会不那么孤独。” 宁修说:“你怎么会孤独,只要你想要,多少男孩女孩争先恐……” 顾承泽说:“可他们不是你。” 宁修顿了一下,说:“当初你对林可求而不得的时候,也感到孤独吗?那么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 顾承泽或许只是缺一个听话的床伴,宁修自欺欺人地想着。 “林可……”顾承泽低声呢喃,道:“或许我真的喜欢过他,但我已经不记得喜欢他时候的心情了。我从未想过要得到他,但我很想……要你。只能是你,不能是别人。如果你觉得我喜欢过林可,那么你必须承认,我爱你。” “我爱你”是一句具有力量的话语。它跟喜欢不一样,说出口的一瞬间就能把人瞬间击垮。 不爱的话,是绝对没办法撒谎说出这句话的。 顾承泽说“我爱你”。 顾承泽竟然学会什么是爱了吗? 宁修仓皇回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两个人一躺一站地对视着。 对视是最快探访一颗心的途径之一,宁修真的在顾承泽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脆弱与孤独。 顾承泽说:“如果我就此死去,你会相信我爱你吗?” 宁修皱着眉头,说:“你没有死。” 顾承泽苦笑道:“我怎么就没死呢……”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遗憾,似乎真的想就这样死去。 顾承泽照顾昏迷的宁修的时候,并不确定宁修是否会醒来。而顾承泽将他揽在怀中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活下来。 他用本能做这些,亦没有期待什么额外的回报。 意识到这一点,宁修的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宁修曾经爱过顾承泽,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那些爱意不是凭空消失的,而是被顾承泽一次次地粗暴对待之后,真心被挫磨,变成了灰尘,飞扬在空中。 从那之后,说出口的每一句伤人的话都是风。风够多够细,爱意便再也寻不见。至此,迷恋才正式消失。 可顾承泽的眼中盈满了饱涨的液体,那泪水没有流在顾承泽脸上,而是流进了宁修的心里。 它裹着被扬起的真心,重新降落在心房里。 宁修闭上眼睛,想,顾承泽真是个狡猾的商人,总能用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 宁修说:“别死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嗓音干净极了,却又仿佛带着一些温柔。 顾承泽说:“除了死亡,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向你证明我的爱了。” 这句话说出口之后,宁修沉默了很久。 “不用证明了,我知道了。” 顾承泽还在兀自低落,听到这句话之后猛地瞪大了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是说……是说……”顾承泽情绪激动,都快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他的表现甚至让宁修有一种立刻去叫护士的冲动,宁修总担心这是不是手术的后遗症。 就在宁修想要去叫护士的时候,顾承泽匆忙道:“不要走!” 这句话的语气太轻,像是马上要飘到天上去了;但它的含义又很重,似乎顾承泽所有的灵魂都承载在上面了。 宁修说:“我去叫护士。” 顾承泽哀求道:“不要走……” 宁修回头看顾承泽。 顾承泽的眼中流淌着异样的情绪,这让他的两颊不自然地泛红。 顾承泽说:“你……真的相信吗……” 宁修垂下眼帘,似是无奈地说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世界都在这么告诉诉说着,就连宁修自己也这么认为。 他还能不相信吗。 只是,信不信是一回事,信了之后该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承泽说:“如果这让你感到压力,你也可以不用理会……我爱你,只是我的自作主张罢了……” 顾承泽的语气越来越轻,宁修能够相信他的爱,就已经是他不敢奢望的幸福时刻了。 宁修顿了顿,说:“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算了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宁修转身离开了病房。 顾承泽再看宁修的背影,就没有之前那种即将失去什么东西的预感了。 顾承泽愣愣地没有动,忽然又频繁地眨眼睛,状态变得欣喜起来。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算了吧。 -如果我不这么认为呢?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 接下来的两天,顾承泽都没有跟宁修见面,也没有试图联系宁修。 他抓着张秘书,不断地向张秘书确认:真的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张秘书起先还能凭借着卓越地职业道德,对老板地感情生活提出理性而又不失人文关怀地建议。可是顾承泽每五分钟就问一次,哪怕是业内顶尖秘书也有些无奈了。 顾承泽:“宁宁真的……” 张秘书:“是的。” 顾承泽:“……” 顾承泽:“可我还没有问完。” 顾承泽:“宁宁真的那么说了吗?” “这就得问您自己了。”张秘书非常耐心地说:“如果您还有疑问,建议您去问宁先生本人。” 顾承泽说:“可是我怕他厌恶我。” 张秘书说:“宁先生醒来这么久,到现在也没有表达过对您的嫌弃。我认为,您可以更加……主动一点。” 张秘书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果断的顾承泽在遇到宁修的时候,就会这样瞻前顾后。 或许这就是在乎。 张秘书说:“宁先生这几天都没有离开医院,在好好地做复健。您要不要去复健室看一看?如果您怕宁先生厌恶您的话,就在外面看看好了。” 这个说法打动了顾承泽的心。有后路的时候人总是会更加大胆一些。 顾承泽思考了一会儿,说:“好。” 然后在张秘书的陪同下,来到了复健室。 宁修躺了太久,身体状态很差,哪怕外出也没办法持续很长时间。因此这些恢复训练主要还是针对基础能力的。 顾承泽从门缝里看宁修,心里急的不行:“宁宁怎么了?为什么走路都要扶着栏杆?之前明明还能出去跟人吃饭的。” 张秘书说:“这是训练的一部分,是为了让宁先生能够站立得更久。顾总您不要着急。” 虽然有了张秘书的解释,但顾承泽还是没能把心放回去。 顾承泽对张秘书的话没有怀疑,但心里还是担心宁修。 宁修扶着栏杆走了一会儿之后,开始做稍微复杂一点的运动。 就在这个时候,宁修忽然摔了一跤。 顾承泽的动作比脑子快,现在已经冲进了复健室,冲到了宁修旁边,把宁修扶起来了。 感受到手臂上的宁修的腰的触感,顾承泽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地搂得更紧了一些。 他们太久没有接触了,而顾承泽无比想念。 出乎意料的是,宁修也没有拒绝他,而是低声说:“我自己能站起来。” 语气并不恼怒,反而相当平和。 他们俩都多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顾承泽顿了顿,低声说:“你要复健到什么时候?” 宁修说:“还有两小时。” 顾承泽说:“两小时后正好到了晚饭点,我请你一起吃饭,好不好?” 顾承泽说这句话的时候低着头,心情上下起伏,像是一个真正的毛头小子那样。 宁修说:“吃这么早?” 顾承泽心里有些难过,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拒绝了。 可是一抬头看到张秘书的表情,顾承泽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换了一句话,说:“你想晚点吃的话,我也可以再饿一会儿。” 门外听到了这段对话的张秘书:“……” 完了,老板是个智障怎么办。 谁知道,宁修听到这句话之后竟然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可是我父母今天会送晚饭过来。” 顾承泽一顿,咬咬牙说:“……没人给我送饭,我可以蹭一顿吗?” 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以付钱。” 宁修嗤笑了一下,说:“你的世界里就只剩下钱了?” 顾承泽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可下一秒宁修说:“也试着用感情生活吧。” 声音里有叹息。 顾承泽睁大了眼睛。 第119章 喜欢我吗 直到宁修的父母出现,顾承泽都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 宁修的父母对他说话,他也呆呆愣愣的,过了好几秒才会回应。 张秘书十分着急,在一旁疯狂拉扯他的袖子暗示。顾承泽回过神来,说:“抱歉,刚刚在想事情,怠慢了。” 他在想宁修说的那句话。 用感情去生活……么。 宁修的父亲说:“还好时间来得及,囝囝他妈妈煮了一锅鸡汤,你们尝尝,看喜不喜欢。” 宁修说:“我不爱喝鸡汤,腥。” 当初要不是顾承泽喜欢,他才不会那么频繁地煮鸡汤。 可为什么他昏迷三年,再醒来的时候,就连他父母都知道顾承泽喜欢喝鸡汤了呢? 顾承泽低声说:“抱歉。” 顾承泽一直知道,宁修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可是当宁修确切无疑地嫌弃腥的时候,他才能直观地感受到,宁修到底隐忍了多少。 张秘书打圆场,说:“不过顾总已经学会自己煮鸡汤了。” 顾承泽低声问宁修:“宁宁,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学。” 宁修淡淡地说:“都还行,没什么特别挑食的。” 结果宁父火速拆台:“囝囝不喜欢吃芹菜,也不喜欢吃胡萝卜。最喜欢吃鸡蛋,基本上怎么做都爱吃。” 宁修:“……” 自己喜欢喝鸡汤,宁修则喜欢鸡蛋……想到这点儿微妙的联系,顾承泽竟然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非常纯粹,没有任何其他的成分,只是开心而已。 宁修不小心瞥到这个笑容,心头忽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这个笑容怎么……跟他上初中时看到的那么相像。 宁父留张秘书一起吃饭,张秘书非常有职业操守,借口有事离开了。 顾承泽和宁修一块儿吃饭,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医院的小桌板太小,顾承泽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宁修的手臂,然后飞快地退开,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宁修好像对这些事情都不知情,只是闷头吃饭。 ……实际上,宁修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并没有跟顾承泽搞好关系的意图,可是顾承泽露出那种表情的时候,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了。 女人的武器是撒娇,男人也不遑多让。 宁修的心有点儿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到了后来,顾承泽吃饭就变得很慢了。 宁修闷头把自己碗里的饭扒完了,宁父问:“囝囝,你还要么?” 宁修一抬头,才发现顾承泽的碗里就少了薄薄一层。 宁修一愣,随后发现顾承泽的表情不太妙。 有些苍白,额头上还有隐隐的汗珠。 宁修下意识问:“你怎么了?” 顾承泽摆了摆手,说:“可能是伤口裂开了。没什么大事。” 医生说他还不能吃某些食物,但跟宁修一块儿吃饭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顾承泽完全无法抵抗,因而还是吃了一些不该吃的东西。 顾承泽这么一说,宁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修很生气。 他皱着眉头说:“既然不能吃,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吃?刚刚出了车祸,现在又这样对待自己,你是真的活够了,想死了吗?!” 顾承泽看着他。 宁修想到之前的事情,又说:“算了,反正你一直这样。不把自己当回事,也不把别人当回事。” 宁修满面怒容,这是他苏醒之后情绪最激动的一次。 顾承泽却远远没有之前那样诚惶诚恐了。 顾承泽看着宁修,说:“宁宁,你在担心我,是吗。” 宁修:“……” 顾承泽低着头笑了一下,说:“你真的在担心我。” 顾承泽不太敢相信这件事情,但它的确发生了。 宁修不太想被顾承泽看透这一点,因此下意识想要怼回去。可他一抬头,看见顾承泽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神色,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好像能通过这个表情,明白顾承泽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可宁修自己呢? 宁修摸了摸胸口,然后惊讶地发现,心脏跳得很快。 他还以为自己还平静来着。 却没想到,还是会为了顾承泽心动。 宁父站在一旁,看见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出去,竟然看见了张秘书。 宁父有些惊讶,说:“小张,你不是有事要忙吗?” 张秘书说:“顾总这边离不开人照顾,做秘书的不方便离开。” 张秘书又问:“宁先生现在状态怎么样?” 与其说是问宁修的状态,张秘书这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问那两人进展如何。 这一刻,宁父与张秘书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共情。 原来这年头打工这么难,做秘书也要操着老父亲的心…… 宁父长叹一口气,说:“真是世事难料啊!” 病房里,顾承泽也发出了同样的感慨。 顾承泽说:“我没有想到,你现在竟然还愿意见我……” 宁修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没能说出口。 顾承泽侧耳倾听,说:“怎么了,宁宁你想说什么?” 宁修说:“这三年里,你都在想什么?” 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对顾承泽来说,宁修只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哦,顾承泽亲缘淡薄,血缘关系反而会阻止他这样做。 宁修只是很好奇,顾承泽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守着自己三年呢? 一旦想象那个场景,宁修就会被庞大的情绪所淹没。 顾承泽沉默了好一会儿,说:“我在想,你以前有多么喜欢我。” 宁修疑惑地看着他。 顾承泽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说:“每个晚上,我都在回忆以前。我一次一次地看微信聊天记录,幻想你还在跟我聊天。我看着你发来的每一条消息,都在模拟你当时的心情。那时候你应该还喜欢我吧……不然怎么能在我不回应的情况下,那么关心我、体贴我呢?” “不管我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你都会最快地答应我,然后出现在我面前……我看着那些对话发生的时间,很多都在凌晨三四点。我又因此感到懊恼,是不是我打乱了你的作息,才让你的身体变得那样差?” “我想象着你温柔地说‘好’的场景,觉得你一定是爱我的。哪怕这些行为背后还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你你不爱我——至少不爱现在的我,你只是觉得我是个傻逼,懒得与我计较罢了。” 宁修扬了扬眉,心想:顾承泽竟然还挺有自知之明。 顾承泽像是读懂了宁修的潜台词,说:“员工被迫加班时,都会这样骂我,我知道,我不介意。可我在意的是,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吗?宁宁,你以前喜欢过我哪怕一秒钟吗?不是作为‘顾扬’的延续而存在的我,而是作为顾承泽的我。” 顾扬的延续,和顾承泽,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顾承泽能做出许多改变,但无论如何,那个高中的顾扬都已经不在了,回不来了。 顾承泽似乎并不想知道宁修的答案,他甚至有些逃避地躲开了宁修的目光,说:“无论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了。我是靠着那些回忆,和‘你喜欢过我’的幻觉来度过那三年的。说实话,那有些痛苦。还好你最终回来了……” 在回忆里确认爱情的存在,是很可悲的事情。顾承泽只有这样自欺欺人,才敢宣称宁修是喜欢过自己的。 至于宁修现在仍然还喜欢自己……他却连想到不敢想。 顾承泽低声地、痛苦地说:“我有时候希望你没有喜欢过我,因为这实在是太无望、太痛苦了……” 顾承泽的情绪很复杂,但是把这种复杂的情绪表达出来,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前二十多年里,顾承泽没有学会爱人,也没有学会倾诉。 宁修心里忽然一软。 宁修说:“没有,那几年里,我好像没有喜欢过那个‘顾承泽’。” 顾承泽猛地震颤一下,心脏好像被攥住了,他难受得很。 但下一秒,宁修说:“不过,现在这个顾承泽,和之前那个也不一样。” 顾承泽露出迷茫的表情,似乎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但下一秒他忽然反应过来,说:“你的意思是……” 宁修看着他,在等他说话。 顾承泽说:“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你喜欢我吗?” 这句话如此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顾承泽完全没有打过草稿。 宁修微微低头,声音有些轻快地从下方传来:“那,你追追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