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主实习指北》 第1章 成为神的第一天 初春。 空气里携着的丝丝冷意像冬日余留的气息，微凉又清冽，临城刚下过一场小雨，城市里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味。 “阿辞，隔壁桌那个短发女孩子，还有左边靠墙那桌的女生和靠门那桌一个男的都让我问你能不能给个微信，你怎么说？”林泽都无语，每次跟他这兄弟出来，他随便溜达一圈基本就百分百碰上这个标准结局。 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招蜂引蝶的人…… 还男女无差别通杀，绝了。 被喊名字的黑发青年在喝着杯星巴克咖啡，他咬着吸管说：“不给啊，我不每次都这回答，你怎么还要问？” 林泽耸耸肩：“这不想着万一你突然想找对象谈恋爱么。不过你哪天真要找的话，麻烦先给我打个预防针，我得先发条朋友圈说我卸载所有社交软件，免得一堆人来找我哭。” 江辞闻言微微一笑，都没来得及开口，林泽就开始夸张叹气：“求求您跟我出门可别老笑了，你知道你每次笑一下就可能得多好几个人找我要你微信好吧，您这是在增加我的工作量啊。” 说完又还念叨一句：“也亏得我是钢铁直男，不然我林家十八代香火就断我身上了。” 不得不说，正微笑着的青年确实长得非常好看，眼睛是那种眼尾微翘的桃花眼，笑起来时既让人感觉温柔，又有着灿烂张扬的明丽。 漂亮这个词不适合用来形容男性，但放在江辞身上却不显得突兀。 江辞配合地收敛笑意，顺便回应对方刚才的话：“谈恋爱费钱，不谈。每天还得忙着赶画稿，我是个原画师，又不是时间管理大师。” “你爸妈给你打钱你非要退回去，能怪谁呢？”林泽还记得他上次在江辞手机看到的几百万汇款短信，真是想想就心痛。 江辞无论外表气质看起来都是个标准的有钱人家少爷，家里也确实有钱有势，不过据林泽了解，江辞家里关系比较复杂，说是父母在他小时候……大概六岁那年就离异并且很快各自有了新家庭吧。 父母都有了新的家庭，江辞无论去哪边都像多余的一样。 两人离婚后，江辞的抚养权被判给了母亲，但反正父母都既要忙事业又有新家庭根本顾不上他，其实江辞跟着谁一起生活都差不多。 尽管物质方面并不亏待，对江辞的爱和关注却都是完全空白的。 江辞和父母的关系冷淡，他在大学毕业时接了游戏公司的offer跑来a市临城工作，父母也没太管他，毕竟新家庭里有另一个的孩子要培养照顾。 想想这事，江辞在林泽眼里顿时又像棵没人爱的小白菜，可可怜怜，整得他差点一阵父爱上涌。 林泽赶紧摇头把这可怕感觉甩走，然后说：“兄弟还是支持你的，钱不要就不要，不就几百万咋的。” 其实林泽知道，以江辞的工作能力和如今在业内的名气，他本身也不差钱，各家公司抢着送钱挖人都来不及。 “如果你不咬着牙跟我说这句话，会更有说服力。”江辞无情吐槽。 下午结束行程回到租住的公寓里，江辞拉开房间的遮光窗帘，走到电脑桌前坐下。 等电脑开机，江辞移动鼠标双击桌面上的一个游戏图标——《实习造物主》，启动游戏。 这款游戏是江辞所在公司于半年前发布的一款沙盒游戏，顾名思义，是一款让玩家扮演造物主创造世界的游戏。 江辞作为原画师当然有参与制作，在游戏正式发布的时候，他还颇有兴趣去当了首批玩家，在工作之余花了好些时间构造出整个世界的大致轮廓，还认认真真创造了生活在这个虚拟世界的六个种族。 玩了一段日子，世界文明进度推进到即将研制出热武器的阶段。 江辞觉得再给他点时间，他在里边捣鼓出更现代化甚至是未来科技的新鲜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后来因为又要赶画稿，江辞把游戏给搁置了。 一扔就是几个月，今天想起来点开的还是因为林泽要跟他借账号玩。 江辞习惯用的账号密码有好几组，他已经忘了注册这个游戏账号时用的是那个，得开游戏试试。 游戏登陆界面出现，江辞的手指敲在键盘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连着试了三组都不对，江辞挑了挑眉，往上边输入最后一组常用账密，按下回车键。 “叮咚。” ——链接成功。 行了，是这个账号密码。 江辞在听见登入音效的时候就想着拿手机给林泽发账密，但几乎同一瞬间，他的身体突然不能动弹。 一秒的时间像是被拉得很长，江辞能感觉到意识的逐渐中断。 视野从四周开始变暗，他试图抵抗但无果，眼前很快只剩下一个光点，最后变成一片漆黑。 等大脑意识再恢复的时候，感受到的一阵强烈失重感把江辞直接惊醒。 江辞一睁眼，一片阴云满布的广阔天空撞入他眼中，身体的极速坠落让他耳边充斥着呼啸风声，他正在这高空中进行着自由落体。 ？！！！！！！ 江辞的瞳孔反射性放大，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直跳，剧烈得仿佛连鼓膜也一起受到振动。 做梦？ 那不可能。 人面对危险时被刺激出来的本能会不断向大脑传输信息，这种程度的实感已经不容许大脑错辨了。 让江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是，他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继续思考。 他的头脑像分裂了一样，一半被不可控的生理恐惧控制，另一半却还在冷静地继续正常运转。 这么高，就算掉水里也得死。 假设这里是高度为几千米的高空，根据重力加速度计算，那他会在半分钟内落地成盒。 心算出时间的江辞表示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江辞扭头看向地面，抵抗住反射性想要闭眼的那种冲动，他尽力睁着眼，地表景象在他眼中越放越大。 这就有点像在电脑上看图片的时候，不断点增加倍率的那种效果。 唯一区别在于，这样的实景放大具备堪称恐怖的视觉冲击力。 近了。 更近了。 在江辞的视野中，他看见自己正以高速撞向一棵树。 是一棵枝叶繁盛、躯干非常巨大的古树，它边缘的枝节好似都在努力往天空延展生长，叶子是漂亮的浅金色，看起来像金片一样熠熠生辉。 好看是很好看，但是…… 他要撞上去了！！！ 距离接近到让江辞终于控制不住条件反射，他本能地闭上了眼。 闭紧眼睛的瞬间，江辞感觉身体猛地撞进了树顶那层层叠叠的繁茂叶子里。 预计会到来的剧痛感让江辞本能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他的大脑到这时不得不产生一瞬空白。 物体砸落到树上引起一片哗啦声响，但直到声音停止，江辞的大脑也迟迟没有接收到任何疼痛讯号。 ？ 江辞有点迷惑地冒出一个问号，同时他缓慢睁开眼。 一睁眼，江辞就被看见的不科学景象整愣了。 他像被一个巨大气泡罩住那样漂浮在半空中，气泡将他缓慢运送到这棵树的某根粗壮枝干上方，然后“啵”一声消失。 江辞安全又平稳地坐在了这棵古树的枝干上，人还没反应过来。 牛顿管不了这个世界是吗？ 江辞平复着呼吸和心跳，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不在原来世界的事实。 只不过意识到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江辞用力捏了捏脸颊。 当乙方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难道能比甲方要求五彩斑斓的黑更恐怖吗？ 五彩斑斓的黑……五彩斑斓的黑…… 江辞在心里默念两遍这词，这才相对平静下来观察周围。 近处垂落着一片金色的树叶，江辞伸出手指去摸，在他的指尖触摸到这片叶子的那一瞬间，他感觉整棵树的枝叶似乎都轻轻摇曳了起来。 不是因为被风吹动，而更像是主动地向他表达着某种欢喜。 生命之树。 江辞脑子里倏地冒出这个名词。 眼前这棵古树的外观特征与江辞失去意识前登陆的游戏——《实习造物主》里的生命之树完全重合，这个发现让江辞眼皮一跳，一阵不可思议的感觉自心底蔓延开。 如果这棵树是生命之树，那他不就是穿越到自己创造的游戏世界里了？ 江辞没能马上说服自己，但现成的证据很快给他送上门来。 这个世界里每个种族都拥有各自的生命之树，各族划有专门供奉生命之树的区域及护卫队，江辞的突然闯入显然充分惊动了在外围的守卫者。 三名身后有着纯白羽翼的年轻天族迅速向这边赶来，他们的脸色都极不好看，脸上写满清晰可见的愤怒。 生命之树在天族眼里是神所赐予的礼物，其代表的意义可想而知，其他种族的人就连靠近点都会被视为冒犯，现在却有一个外来者未经同意闯入这座庭院。 天族有多敬慕着神，面对这情况时就有多被惹怒。 对天族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天族的羽翼是其储存魔法能量的部位。 于是当一名天族完全展开他的羽翼时，这代表的只会是昭示威胁的临战讯号。 如果这时还不赶紧躲避，那就得做好被天族用魔法狂轰乱炸的准备了。 但当这三名天族一脸愤怒赶到庭院中心，他们的怒火却没能因看见待在树上的闯入者而攀升顶点，反而是在远远发现对方的时候，一瞬间就不受控制垂下了他们原本彻底展开的羽翼。 这是造物对造物主的本能感知。 理所当然的仰慕情感自心底发芽，幼芽破土而出又眨眼长成参天巨树，顷刻就把刚才的满腔愤怒碾得粉碎。 内心已经放不进任何多余的情绪了，正如同他们此时无法眨动眼睛，在广阔的视野里只能看见唯一一个事物。 以上情景在江辞眼里，就像三只看着很名贵的白鸟怒气腾腾地张着翅膀朝他过来，但来到他面前以后，忽然啪嗒一声把翅膀乖乖耷下去了，然后一动不动待在那里。 非人种族都出现在眼前了，而且还是江辞当初玩游戏时亲自设计创造的种族之一，到这一步，没什么可不确定的了。 这个世界确实是他在玩《实习造物主》这个游戏的时候，所创造出来的世界。 那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算什么？ ……神？ 江辞呆住。 个体对神的感知强弱取决于其能力，越是强大的个体，能够感知到神存在的距离也越远。 这时在天空城上层的一座高耸建筑里，坐在书房座椅上的天族动了下他身后的羽翼。 那是区别于其他所有天族的六翼，在天族里是至高权能的象征。 旁边汇报着城内事务的副官误会是自己的汇报有哪里出错，不禁有些忐忑：“路西大人？” 可没得到任何反馈，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这座天空城的主人已经倏忽消失在他眼前。 发生了什么？ 副官错愕地愣在原地，来不及多想，此时从窗边透进来的一缕阳光让他不得不转移目光。 这道光看起来温暖又和煦，以极度灰暗的天空作为背景，顿时有种剧烈的割裂感。 没有神庇佑的世界不断发生着各种天灾，阳光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已经是只存在于记忆里的东西。 从许久前开始，他们就再也没见过晴天。 天空一直被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所笼罩，它们将太阳围困，不肯让多余的光辉透露。 可就是现在，这长年被黑色涂抹的天空竟然隐约有了放晴的征兆。 天空城的住民们都相继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停驻脚步仰望天空，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路西循着感知指引，把自己传送生命之树的附近。 这突然出现的身影把江辞的视线吸引过去，他第一反应，那实在是过分优越的身姿相貌。 大概再挑剔的雕刻师也无法在其五官轮廓上找出一丝瑕疵，这名天族的长相非常俊美。 身后不容忽视的六翼让他的形象看起来神圣而强大，静默站在那里时比名匠所作的雕像都更具艺术美感。 发现对方正抬头望向他，江辞下意识回应微笑。 这一刻，遮蔽天空的漆黑云层也终于被温柔地拨开了，对这个世界的生灵而言相当久违的日光洒落下来，天空城的住民们无一不注目于此。 但是在路西眼中，降临于此的神，坐在生命之树的枝干上注视着他、对他无声微笑的那位神，比这已久达数百年未见的太阳的光芒都更加耀眼。 第2章 成为神的第二天 银发，左金右蓝的异色眸，六翼。 凭着这三个特征，江辞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眼前天族的身份—— “路西。”江辞不自觉唤了声对方的名字。 敬慕神是造物的本能，造物也难以拒绝其造物主的呼唤。 听见唤声，路西继续靠近生命之树，行进到合适位置时，以再标准不过的姿势行单膝跪礼。 他低下头说：“吾神。” 纯白的六翼在这姿态下自然低垂，羽翼边缘触及地面，这毫无疑问是恭敬又顺从的表现。 江辞顿时就反应不过来了，这时在远处的另外三名天族也快速赶到这棵生命树下，一言不合给他屈膝下跪。 “吾神。”比起路西低缓的语声，这三名天族的声音就显得欣喜雀跃得多，喜悦之情几乎溢于言表。 江辞抽了抽嘴角，这不行，这不可以，他有点顶不住。 “不需要跪着。”江辞迅速开口。 天族们依言起身，江辞马上迎接三道亮晶晶的视线，来自于站在路西后边的三名天族。 他们的目光非常虔诚，本能而不掺杂质的仰慕情感使得他们难以从江辞身上移开眼睛，内心同时生起被神关注的渴望。 希望神能够注意到他们，希望神能够看一眼他们…… 而当江辞真的看向他们的时候，内心的那种强烈渴望就被瞬间安抚住，很容易变为满足和喜悦。 与之相比，路西的神情并不热烈，他偏浅的异色眸看起来极度平静，平静到甚至会让人觉得有些冷淡，但他的视线又确实停留在江辞身上。 他在传送到这座庭院的同时给守备队传达了指示，因此外围没有更多护卫者赶来。 总之，先从这里下去吧…… 虽然江辞觉得作为「神」却连棵树都没法自己下去是挺尴尬的，但形势比人强，这高度他真的搞不定，于是轻咳一声说：“路西，用魔法把我传送下去。” “是。” 对方应声落后，江辞一眨眼就顺利到达了地面。 等在一旁的三名年轻天族马上就克制不住稍微靠近一点儿，他们努力找一个让江辞容易注意到的位置，然后翘首期盼着江辞望过来。 这三名天族看起来真的非常年轻，或者该说年幼，像人类里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重点是，他们还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江辞对他人的情感有种天生的敏锐，尽管他本人没有刻意去利用这一点，甚至对这个特质并不自知，但他总是能在社交中很自然而然地让人觉得舒服。 比如现在，江辞就如三人所愿地看过去，并微微笑着说：“你们是三兄弟是吗？” “是的！”站在最右边的夏亚马上出声回答，在学校里连全校教师加一起都管不住的新生代天才此时规规矩矩站好，还因紧张兴奋而有点脸红。 要说天族新生代中资质最出众的人，那一定就是霍瑞恩家的这三胞胎兄弟了。 能力评测机构给出的报告上明确写着，以三人的资质，他们到成年期时就能进阶拥有四翼，这对许多天族来说是直到生命终结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天族在220岁时算成年，而即使是天赋很不错的天族，要达到这个目标也需要四百多年的时间，对比之下就能知道这三兄弟有多么优秀了。 因此他们还没毕业就破例获得成为生命之树护卫的资格，虽然暂时仅限于这个假期，但这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夏亚是三兄弟里最小的那个，他比他的两个哥哥要更主动一些。 “我叫夏亚。”他亮着双眼上报姓名。 把名字告诉神，夏亚并没有想着神能够马上记住他的名字。 可是这次记不住也没有关系，大家都说他和两个哥哥以后会变得比很多人要厉害，那他们一定能更好地完成神的任何期望，只要足够努力总能让神在某一天注意到他们。 两个哥哥则显得相对稳重许多，他们向江辞稍微躬身，左手后背，右手抬起轻放在胸膛处，行了一个在天族中最崇高的礼仪。 “夏维、夏伊。”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又低下头说，“能见到您实在无比荣幸，请原谅我们在您面前没能克制好自己的心情。” 认为自己被情绪影响头脑而没有表现得更加得体，两人现在也很紧张，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希望江辞对他们不好的印象。 毕竟是两个还没到成年期的天族，虽然尽力表现稳重，他们的眼神也跟夏亚差不多，有着明显忐忑又喜悦的亮光。 江辞清楚看见他们眼中的光，他对被这样的眼神注视没有经验。 在这三双眼睛里表现的情感是单纯而不加掩饰的看重，没有人会怀疑从这目光中透露出的重视，这是把看着的人当作独一无二的重要存在才会拥有的眼神。 这种程度的重视只存在于关系非常亲密的人之间，理论上在家人中最容易出现，但江辞没有接触过。 于是他回应起来没有前边那么得心应手，在考虑过后才用比之前更缓和一些的声线说：“嗯，我已经记住你们的名字了。” 这句话即刻让三名尚未成年的天族因惊喜而睁大双眼，夏亚忍不住追问：“那您能留在阿尔塞涅吗？” 只停留一天也可以，他们希望神不要在降临后马上离开。 阿尔塞涅应该是这座城市的名字。 想着，江辞轻轻颔首。 他认为这也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在旁边一直安静等待的路西这时才主动开口问：“您想要什么样的住所？” 江辞当然不会多做要求：“由你来安排就可以了。” “上层里靠近埃兰雪山的那座宫殿，如果您愿意的话，那就让它成为您的居室。”路西很快给出抉择。 江辞想也不想就准备应好，三兄弟之一的夏维在他开口前迟疑道：“可是路西大人，这座宫殿不是在千年前建的吗……” 依据听闻，这座宫殿在知情的天族们眼里一直是路西的所有物，这座宫殿本来就是由他示意修建，从宫殿所在位置来说，也只有作为天族管理者的路西有资格入住其中。 夏维想表达的意思是，以他们天族的能力，完全可以马上为神建造出一个全新的住所，不应该让神住在一个旧的地方。 “它在建成以后，没有人踏足过。”路西平淡陈述。 魔法能够一直维持这座宫殿的崭新，因此它并不是一座旧建筑。 江辞完全不介意新旧，他只需要随便一个安静的地方让他好好整理下目前的情况：“那就这里吧。” 三兄弟相互看了一样，都看见彼此眼里的疑惑。 他们不太明白，如果连路西自己都没进去过这座宫殿，那这位大人到底为什么在千年前特意让人将它建起。 要是建成以后不喜欢的话，一个魔法推倒重做就是了，不至于还在那摆这么久。可要说喜欢，又从不踏足…… 此时乌云被拨开后倾洒下来的日光好不容易穿过繁密树叶，从枝叶缝隙间星星点点地落到地面，三兄弟像看见什么神奇宝物一样，差点好奇地想蹲下身凑近去看看这些光点。 他们这一代的天族完全没有见过天空放晴的样子，在他们的概念里，天空本来就是乌漆漆的颜色，即使大人们跟他们说天空其实是蓝色的，他们也无法想象出那是个什么画面。 但现在，这个画面不需要依靠想象也能看到了。 三名年轻天族这才反应过来去抬起头看天空，一刹那间，无比广阔美丽的蔚蓝色映入他们双眼，那份震撼与惊叹难以言喻。 江辞是被路西带着直接传送到那座宫殿里的，江辞走到这座可以说极近华美的宫殿的露台，向外远眺看见非常现代气息的城市。 铸铁路灯、有规划的城市道路、各种先进交通工具，就江辞待的这宫殿里，还有不知道以什么作为驱动的“电梯”。 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水平实在比江辞的游戏进度推进了不知多少倍，这座宫殿是千年前建好的，那这个世界从被创造出来开始到底经历多少年了……？ 江辞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而这时，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脑中响起—— “三千零一十四年。” 穿越这事都接受了，江辞没理由被一个声音吓到，他往周围察看：“你是？” 声音再次响起：“亲爱又尊敬的宿主你好，系统a508向你报道。” 江辞眼睫微动，很快明白了他会来到这个世界多半跟对方脱不了干系。 任务对象太聪明，让系统有点无处施展：“确实是系统将你带到这个世界。” “原因？”江辞问。 “由于你个人拥有非常强大的意念，你在自身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具体是你在玩《实习造物主》这游戏的时候，同步创造了一个相同的位面世界。” 亿万人里才可能出现一个这样的人，每次出现时，基本就是系统要工作的时候了。 “这个世界在逐渐崩毁，只有你才能阻止这个结果。系统的任务是尽力维护每一个位面世界，因此将你带来这里。” 江辞迅速抓住重点：“这个世界的崩毁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说只有我能阻止？” 系统：“因为宿主在创造世界的时候，设立了「失去神庇佑的世界会概率性发生各种天灾」这条规则，而你长期不在，这个世界就会遭受越来越严重的天灾。” 刚从半空中坠落的时候，江辞确实看见漆黑了的天空，天气肉眼可见的恶劣，而他现在仔细往天空看，其实能隐约发现一层像是防御壁垒的半透明罩层。 这座城市是受到保护的，在这座城市以外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土地饱受天灾肆虐。 江辞顿时无言以对，系统所说的那条规则实际是游戏里的设定，但现在就是说，他在无意创造出这个世界的时候，把游戏自带的坑爹设定也一起加上去了。 那这锅确实不能说跟他没关系。 “所以意思是，我要一直待在这个世界当吉祥物才行……？” “不是的。”系统否认，“宿主可以在你所创造的六个种族的管理者中选择一人交予神位，等对方接受后，系统就能将你送回原来的世界。” 江辞抬了抬眼，这么简单？ “但希望宿主能够慎重选择。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就算在这里待个几十年，你原来的世界也只是过去一天而已，所以不必担心时间问题。” 就算系统不说，江辞也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他想到那三名像小孩子一样的天族看他的明亮眼神，可以的话，江辞也希望他们能生活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 江辞刚这么一想，他想着的三人之一就出现在他面前。 “冕下。”夏亚偷偷溜进宫殿里，在看见江辞的瞬间高兴地跑过去。 现在所有居住在天空城的天族们都走出家门仰望着放晴的天空，神降临到这座城市的消息已经从上层扩散开，听见这个消息的天族们根本无法平静。 他们渴望见到神。 而在六个种族之中，神选择降临的是天族的领地，这本身就足以令他们感到喜悦。 神更喜欢天族，最先选择降临到他们的城市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偷溜跑到江辞面前的夏亚捧起一个种着花株的盆栽：“这个送给您。” 在天灾肆虐的世界里，观赏类花株的价格可比许多东西都要昂贵得多，夏亚把他攒的零花钱凑了凑也只能买得起这么一个。 本来是攒起来要用来买一款心心念念很久的游戏，但是神当然更重要。 在夏亚满是期待的目光下，江辞把花盆接过，然后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谢谢你。” 被摸了头的年幼天族几乎不会动了，在江辞把手撤开以后慌慌张张做出护住自己头发的动作，像是这头发变成了多么宝贵的东西一样。 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碰到，夏亚当即想着。 双手按着头发，夏亚忽然问：“您是不是最喜欢天族？” 这个问题他真的非常想知道答案：“虽然您用人类的外表降临，但您最喜欢的果然是天族对吧？” 不知道神为什么以人类外表降临，但人类那样能力平庸又寿命短暂的种族，神怎么可能更偏爱他们呢…… 尽管觉得不可能，可既然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夏亚仍是在意着这点的。 江辞微微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会面对这种问题。 这时系统还来添乱：“嘀嘀嘀——！请宿主谨慎回答这个问题。” 江辞：“？” 系统：“这个世界已经负荷太重，不适合再经历任何战争。” 江辞：“再？” 系统：“在大约一千七百年前，这个世界的六个种族因为‘谁是你最喜欢的种族’这个问题起了争执，然后引起了一次极大规模的战争。” 江辞：“……” 江辞抿了抿唇，登时感觉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 他要是回答“是”，那之后万一其他种族过来的时候怎么说？他要是回答“不是”…… 他现在能回答不是？？ 江辞即刻转动大脑思考除这两者以外的回答，但好在，路西的到来让他免于回答这个问题。 夏亚是偷跑进来的，余光瞥见处理完事务后来到这座宫殿的路西，他在又敬又怕的心态下选择赶紧溜走。 江辞略微松了口气，他看见表情淡漠的天族管理者向他走过来，也觉得对方应该听见了他和夏亚刚才的对话，但还是比较放松。 因为江辞觉得，路西不会追问他这个问题。 虽说接触时间很短，但江辞觉得，他眼前的银发天族应该是做任何事情都规范完成，做事完美、从不出错的类型，性格上也应该偏向冷淡克制，因此不会太过明显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可下一秒，江辞就翻车了。 路西来到江辞身边，收敛起天族与生俱来的高傲，顺从地屈膝跪于神前。 “人类对您来说是特别的吗？”他注视着江辞问。 第3章 成为神的第三天 天族如果做出屈膝下跪的动作，这个画面其实是极具反差感的。 在这个世界的六个种族之中，天族是各方面能力都非常优秀突出的种族——魔法掌控力数一数二，身体能力也同样不逊色，寿命仅次于龙族，甚至连外貌都很是受到眷顾。 因此他们生而高傲。 天生的强大能力让天族们对比自身弱小的种族很难以平等眼光去看待，骄傲与自尊心更让他们不可能对其他任何种族低头。 作为天族的管理者，路西对江辞表现顺从时，呈现的反差感只会更加强烈。 尽管是非常恭敬顺从的表现，他问出的问题却显然不是江辞怎么回答都可以。 人类这个种族在天族眼中不值一提，天族这么多年都对人类毫不关注，因为人类在他们眼里实在太过弱小，根本没有去注意的价值。 可若是说人类受到神的青睐，在神心里有特别的位置，那天族对人类的想法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具体是从懒得去注意，变成直接锁死目标，并且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那种。 江辞接受着银发天族的无声注视，他在听完问题后过了好几秒还没有回答。 “神？”路西声音很轻。 系统这时也挺急的，它觉得自家宿主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情况，这也不能怪江辞，毕竟这确实是一道怎么答都不对的题。 不然就拿个及格分，说都喜欢、都特别就好了……这样勉强算一碗水端平，虽然大概率以后还得被追问，但可以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a508正准备给江辞提示，但它没想到，它的任务对象直接展开了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 “如果说人类对我来说是特别的，那路西对我来说不也是特别吗？” 江辞嘴角处微提起着弧度，他脸上的浅浅笑意给人一种格外温柔的感觉，眼尾微翘的桃花眼染上笑意时，漂亮得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系统卡了一下后开始分析，这波操作是不在两个种族上纠结，把话题干脆引到问这问题的人身上。 分析完后系统惊叹。 一百昏一百昏！ 但江辞可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路西是我创造的第一个造物。” 天族是江辞在构建这个世界时最先创造的种族，理所当然，作为天族管理者的路西，是江辞的第一个造物。 半跪于江辞面前的银发天族闻言微不可察地动了下羽翼，他静默不语一会，身后的六翼在这期间再低垂了些许，呈现出自然而放松的羽翼状态。 然后他低着声音问：“我对您来说，是特别的？” 江辞点了点头。 第一个造物。 江辞觉得，这怎么都能称作是特别的吧。 像是以目光在描摹，路西的视线从青年乌黑的发，到漂亮的眉眼，最后停在青年因微笑而抿起些许弧度的唇角。 神非常好看。 路西不会去记住任何一个人类的样貌，就算是人类种族的管理者也一样，但江辞不同。 神即使以人类外表出现，也依然让路西觉得高贵。 “您刚才对夏亚做的那个动作，也能对我做吗？”路西又问。 江辞先是一愣，没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仔细回想了下以后，才想起来应该是摸头发的动作。 这不难做到。 江辞没怎么考虑就伸出手，在眼前天族垂落的银发上边轻轻摸了摸。 触感微凉，让江辞有种在摸名贵丝绸的感觉。 这个要求也得到满足的路西似乎就不准备向江辞再追问什么了，包括人类对他来说到底是不是特别的这问题。 江辞花了些时间大致整理完已知的信息，休整得差不多后，他主动说想出去看看这座城市。 系统只说明了概况，这边世界的一些具体情况还是得他自己去了解。 就近了解天族是最方便的第一步。 路西请示道：“您是否需要向导？” 江辞脑子里闪过三兄弟的样子：“如果夏亚他们现在有空的话。” 天族所建造的城市“阿尔塞涅”是一座以能源核心为驱动，航行于空中的天空之城。 这座天空城繁华而壮丽，城市的建筑风格十分古典，但除了建筑以外的各个方面又是极具现代气息的，甚至江辞在这里发现了一些比现代还更高科技的产物。 单只说驱动这座城市航行的能源核心，其构造以他原来世界的科技水平就做不出来。 也是由此，江辞算是比较清晰地认知到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水平了。 “您喜欢这座城市吗？”被点名当向导的霍瑞恩三兄弟跟在江辞身边，夏亚询问时的表情既期待又有点儿骄傲自豪，“我们现在是在阿尔塞涅的上层，城市还有中层和下层，只要坐升降电梯就能下去。” 上层是居民区和行政区，中层是商业区，下层则是有博物馆、图书馆之类的公共场所。 江辞回答得很标准：“嗯，很喜欢。” 这不是谎话，只要是审美正常的人都能体会到这座城市的美丽。 江辞在回答时感受到几乎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知道神要视察他们的城市，天族们怎么会放过能看见神的机会。 想见神，这是造物本能的渴望。 但天族们也没靠得太近，只远远地欣喜望着，因为知道如果他们都不管不顾跑到神面前的话，一定会把神想要前往的道路给彻底挡住。 他们不允许自己做出这件事情。 而在听见江辞说喜欢这座城市时，天族们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 “阿尔塞涅”在天族的语言中，意思是「献予神的礼物」。 神说喜欢他们的礼物，这句话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嘉奖。 江辞往周围看了看，这附近实在聚集了非常多的天族，他没有办法一一回应，只能弯起嘴角回以无声微笑。 微笑的神比任何事物都更吸引目光，就像地心引力对物体的吸引一样自然又不可抗拒，天族们也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不往神所在之处追随。 江辞只需要随便站在那里，就能让他们心满意足了。 不过江辞成功让路西不追问关于人类的事，却不影响其他天族在终于看见他的时候，悄无声息在心里写上“人类”两个字再圈住。 潜意识里给人类这种族打了俩标记—— 1以后需要注意。 2人类真讨厌。 江辞暂时没去城市的中下层，他抬头看在高空中那层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半透明壁垒，问：“那是用作防御的护壁吗？” “是的。”夏维详细回答，“主要是用以抵御各种天灾，比如因为环境中元素不稳定而导致的魔法风暴或者陨石、天火之类，我们需要定期给形成这道防御壁垒的装置传输魔法能量。” “除了防御壁垒，驱动阿尔塞涅航行的能源核心也需要能量供给，在这两方面，路西大人都至少提供了一半的能源。有一年天灾过于频繁，整座天空城的防御壁垒都是由路西大人单独维持的。” 夏维说这话时，三兄弟脸上都是对路西明显的尊敬与崇拜。 路西在这座天族里的权能威望是绝对的，不过和三兄弟一样，天族们对神都还是渴望靠近，对路西却是仰望敬畏。 大概因为微笑的神看起来十分温柔，而路西在这座天空城里更像等同于秩序一样的存在。 “由路西一个人维持，负担不会太重吗……？”江辞略微蹙眉。 夏亚毫不犹豫道：“路西大人非常厉害！” 说完又眼神亮晶晶地补充一句：“他是您最完美的造物。” 神的第一个造物，神最完美的造物—— 在天族们眼中，路西一直是这样的存在。 无论身姿样貌还是他人无可比拟的强大能力都配得上“完美”这个形容词，即使要与神所创造的其他五个种族管理者相比，天族们也认为路西才是最受到神偏爱的那一个。 因此夏亚和其他天族一样，路西在他的认知里几乎无所不能。只要有路西在，阿尔塞涅就会永远屹立于高空，任何天灾都无法侵袭他们的城市。 江辞轻轻眨了下眼。 城市防御壁垒的能源供给在平时该是由很多名天族一起维持，毕竟这是覆盖了一整座天空城的障壁，需要消耗的能源非常庞大。 就算是路西，江辞觉得应该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做到的事情才对。 “路西现在会在哪里？”江辞看着夏亚问。 夏亚想了想说：“应该是在连接防御壁垒的中央控制室。在您降临到阿尔塞涅的前一天，其实刚发生了一场陨石群撞击的灾害，路西大人应该在给装置重新传输能量。” 江辞听完，很快做下决定：“那你们带我过去吧。” 夏亚快速应了声是，然后拽着他两个哥哥一起高高兴兴给江辞带路。 江辞往前走着，又抬头看一眼天空。按系统的说法，他来到这个世界，那些不断频发的严重天灾就会渐渐停止了吧…… 天族的城市在保护下还能维持繁华美好，但江辞可以想象到，在这座天空城以外的世界一定满是创伤。 如果要恢复，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 到达目标位置以后，江辞让夏亚他们可以不用再跟着他了，三名年幼天族的表情当即多了点儿失望，但下一秒又期期艾艾地说：“谢谢您送给天族的礼物。” “天空……蓝色的，还有光，都好漂亮。”以前没有见过这些景物，学校里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天族也都是同样的感想。 这些都是神带来的啊，他们必须做出感谢才行。 江辞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以后天空都会是蓝色的，除了偶尔下雨的时候。” “真的吗？！”三兄弟的眼睛亮起。 江辞微笑：“嗯。” 等看着三人离开，江辞才往那说是中央控制室的建筑里走，似乎是路西让其他人不必待在这里，江辞一路走进去也没见到其他天族。 给防御装置传输能源是件很费时的事情，路西把左手放在那块浮起金属圆板上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以上，他的魔法能量被不断抽取着。 一般天族只能维持十分钟左右的传输，身上的魔法能量被抽取对天族来说并不舒服。 天族储存魔法能量的位置是他们的羽翼，而当这份力量被抽取时，他们的羽翼会隐隐作痛。要知道，天族的羽翼本就是十分敏感的，任何一点疼痛在上边都会被放大。 十分钟的抽取是轻微疼痛，一小时的抽取就该是痛感非常明显的钝痛了。 但站在装置前的银发天族始终表情没有变化，眼神淡淡，像是感觉不到这种疼痛那样。 理论上即使路西不表现出来，其他天族也该对这种痛楚有所了解，但却从来没有天族注意过这件事情。 这是种理所当然的忽略。 也许是因为在天族们的潜意识里，路西和他们并不一样。 从外表上来说，一般天族都是金发，双眼是像天空那样的湛蓝色，最多只能进阶出四翼。 而路西是银发，眼睛是左金右蓝的异色眸，且拥有六翼。 当然外表并不是造成这种潜意识的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作为由神创造的种族管理者，路西拥有永恒的生命，再加上那种压倒性的强大能力，他在天族们眼中差不多是被神化地去看待了。 当认为某个人几乎无所不能时，忽略就自然而然地产生。 假如路西和另一个人一起生病，那么大家只会关心另一个人，对他毫无察觉。 假如路西和另一个人一起遇险，那么大家也只会想着救另一个人，认为这种危险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拥有永恒生命的管理者依然是血肉之躯，心脏和常人一样跳动，那就会拥有感情。 路西对这种忽略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在渐渐习惯这种忽略以后，他偶尔会想—— 有没有一个人，会看见他？ 有没有一个人，在他和另一个人之中，会毫不犹豫选择他？ “路西。”江辞走进最后一道门，一眼看见那站在巨大装置前的银发天族。 一听见江辞的声音，路西就暂停下魔法能量的输送。 他走到江辞面前，依然是屈膝半跪下来：“您为什么来到这里？” 江辞回答：“只是想跟你说最近天灾应该不会再频繁发生了，让你在城市的防御工作方面不必太勉强自己。” “可以适当休息。”江辞说。 听到江辞这么说的银发天族片刻没说话，过一会儿才应声：“是。” 路西用魔法制造出来一张靠背座椅，让江辞坐在上边：“还有最后一点就完成了，请您等我一会。” 江辞还没太反应过来，人已经坐下了，他只好坐着看路西又走到刚才的位置，抬手去触碰那个金属圆板。 等过了几分钟，路西回到他面前，在半跪着的姿态问：“我能不能靠着您睡？” 江辞怎么也没想到会等来这个问题。 在这里？ 以这个姿势？？ “但是这样并不舒服啊。”江辞迟疑地开口，但又发觉对方的无声坚持，他的话拐了拐，“如果你想的话……” 这句话代表了同意。 江辞坐着，而路西却是跪于地面，把他的头低下轻轻枕在了江辞膝上。 “吾神。”路西用轻不可闻的声音低唤。 江辞还是听见了，他下意识安抚地摸摸对方的头发。 这是偏爱吗？ 路西还不能确定。 当居住在阿尔塞涅的天族们都说，他是神最完美的造物，说神偏爱着他的时候。 路西想，是这样吗？ 神偏爱着他。 爱…… 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是代表着，在无数造物之中，神会一眼看见他，并坚定选择他吗？ 因为想要知道答案，路西才会像现在这样，对他的神一次次试探确认这份偏爱。 第4章 成为神的第四天 说是靠着睡，江辞膝上感受到的重量实际也没多少，向他靠过来的银发天族真的就只是很轻地低头抵靠着上边，并没有把身体重量切实压在他腿上。 就算获得了神的同意，路西依然相当克制。 和古典风格的外部建筑不同，这间中央控制室从地板到四周墙体的材质看起来都像泛着奇特的金属质感。 中间那巨大的防御装置底部嵌入地板，以此为中心，一道道青蓝色的暗光以规律的频率沿着板块向外流出。 江辞看了眼这四周布置，视线先看向那明显坚硬冰冷的地板，又再转回伏靠于他膝上后就不再有任何动作的银发天族。 这显然不能算是休息…… “路西。”江辞唤了他一声，“你可以更放松一点。” 这姿势本来就有点辛苦，而对方大概是为了不压到他，身体也根本没有放松下来。 那这“休息”不就只有反作用了。 路西闻言却没有照做，他说：“这样就可以了。” 虽然看起来不舒服，但路西确实在这个姿势下得到了休息。 也只小憩了十分钟，路西站起身：“关于您的住所，我为您安排了方便调用的人员，但如果您不喜欢，我等会会去把人员撤除。” “不用撤除。”江辞摇摇头，“就按你的安排。” 毕竟他又不是像真正的神那样全知全能，也就没办法自己做到所有事情。 但说到这个—— “系统，我在这边世界里，不能拥有什么能力之类的吗？”江辞想起来这个重要问题。 要是顶着「神」的身份却没有任何能力，那遇到某些情况岂不是可能会有点尴尬。 系统：“和你原来的世界不同，这个世界里的各种元素会受到意念的影响。” 只听到这里，江辞就反应说：“所以是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区别？” 系统：“……” 这个总结好像还挺精辟。 看系统没马上答话，江辞认为它是默认了，于是接着这个思路下去：“所以我的想法可以变成现实？” 系统回应：“需要极度集中和强烈的意念。” 虽然江辞的意念强大到创造出了一个世界，但在这个世界里能成功转化成多少能力，系统就不确定了。 找机会练习一下，江辞马上做下计划。 江辞给自己列的目标都很明确，他在这个世界需要做的事情是从六个种族的管理者里选出能接替「神」这个位置的人，除了路西以外，去接触了解其他五个种族的管理者也是必须的。 其他种族在这天灾严重且频繁的世界里生活的怎么样，江辞也需要去了解。 毕竟他知道，不是每个种族都像天族一样强大得能与这些天灾正面对抗，如果哪个种族因此遭受了苦难，江辞准备尽可能在他的能力范围内提供帮助。 天灾不是他有意造成的，但他确实客观导致了这个结果。 “您在烦恼什么事情？”路西看着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江辞问。 江辞不假思索道：“在想其他种族……” 话音一落，江辞反应过来，但说出口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他们有什么需要您在意的地方吗？”在江辞面前的银发天族微微垂眸，提及其他种族时，他的表情就非常淡漠。 这种淡漠甚至都不是因为反感，而只是完全的漠视。 就像站在高处的人不会特地低头去观察脚下的尘埃，其他种族也无法映入路西的双眼。 江辞第一次感受到了天族的高傲。 “在想天灾对他们应该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江辞选择实话实说，然后顿了顿，还是尝试问一句，“关于其他种族现在的情况，路西你知道吗？” 路西面无表情：“不。” 接着他又继续说：“如果您希望，我会去了解。” “……”还是算了，江辞直觉地想。 看江辞暂时没说话，路西就安静站在一旁。 要说其他种族的情况，路西只能确认一点，其他种族的住民不一定知道神的降临，但管理者应该已经感知到了。 “跟我说说天族的事情吧。”江辞转移话题，“比如阿尔塞涅是怎么建立的，或者说你自己也可以。” 路西：“……我？” “嗯。”江辞点点头，对他微笑，“就你有哪些朋友，和他们相处怎么样？” 说完江辞把嘴角再弯起些，补充一句：“如果有喜欢的人，愿意和我说也行，路西在天族里很受欢迎不是吗。” 江辞能观察到，只要是天族，都对他们的管理者十分尊敬，其中对路西抱有好感的女性绝不在少数。 这很正常，喜欢优秀事物是人之常情。 江辞问这些问题也没有别的目的，主要是想更多地了解路西，他需要对每个管理者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做出对方是否适合「神」这个位置的判断。 路西对江辞的提问一直回应得很及时，但这次是在过了好几秒后才说：“没有喜欢的人。” “朋友……”说出这个字词时，路西回想起两千多年前认识的人。 ——金发蓝眼，性格过于热心开朗的一名天族。 【我先带贝尔离开。】 说这句话的年轻天族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情绪，这个地方因为元素过于紊乱并且不断被压缩，可能马上会触底反弹，发生非常可怕的大爆炸。 即使是天族也难以近距离承受这种伤害，里奥特想也不想就带着路西旁边的另一名天族离开。 他的空间魔法只能带走一个人，他相信路西有足够的能力自己应付这个情况。 他的选择并没有错。 “现在不在了。”路西声音淡淡。 天族的平均寿命有一千三百多年，相比于龙族以外的种族来说很漫长，但依然会到达尽头。 江辞眉眼微动，想了想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 神的降临使世界里的紊乱元素开始得到安抚，江辞所在地点，也就是天族领地附近的元素平复速度会比其他地方要快一些。 假如从远处看，原本是一整块黑色幕布的天空是以阿尔塞涅的上空为中心，逐渐向外扩散展露出更多的蔚蓝。 其他种族的领地还没有那么快能扩散到，因此他们所在城市的天空仍是一片灰暗。 此时在夜族的幽夜城中，伊维听着副官喋喋不休的各种言论，脸上表情颇为漫不经心：“神有没有降临都没关系吧，真的降临了又怎么样？” “就算没有神，夜族也一样继续生活，为什么非要去见神？” 夜族的皮肤都有种久不见光的苍白，他们的眼睛是灰紫色，头上有一对纯黑的小尖弯角，容易形成异于常态的美感。 “您怎么能这么说？”阿诺德表现出强烈的不认同，“您难道不希望见神，如果城民们知道这件事情，一定都会非常期盼这件事情。” 他们会因有机会见到神而感到喜悦，这绝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而且……”阿诺德略微低下语气，“我有看见，天族城市上空的漆黑云层散开了，说明那边环境里的元素相对稳定了下来。而幽夜城这边，暗元素的密度还是太高，有些城民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身体不适的反应了。” “如果神来到我们的城市，这种情况就能有所好转。” 阿诺德当即做出决定：“我要去请求神，神一定会愿意来幽夜城的。” 伊维瞥他：“你是为什么觉得，神会同意？” 当感知到神的降临时，伊维对神的降临地点毫不意外。 ——神果然选择降临于天族的领地。 没等阿诺德回答，伊维又说：“你想去就去吧，反正就算你去请求，神也不会同意离开阿尔塞涅。” 阿诺德不以为然，但他也不反驳伊维的话，只说：“我现在就去。” 即使神选择最先降临于天族的领地，这也并不代表神更喜欢天族，他们夜族可是唯一能操控时间的种族，这份特殊能力才是神偏爱的证明。 伊维看着自己的副官离开，脸上表情依然没什么变化。 他在想，等对方去尝试过以后就会放弃了。 神总是偏爱着天族。 只要明白了这一点，他就不会去期待一个不可能发生的结果。 他不会让自己有失望的机会。 第5章 成为神的第五天 在夜族的人来到阿尔塞涅之前，天族们正在高高兴兴地商量着城市美化的工作，并且已经开始付诸实践。 因为神降临于阿尔塞涅，居住在这座天空城上的天族可以说都被激发出了最大的积极性，为了同一个目标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 听说天族们为了他正在研究怎么美化城市，江辞抬起眼：“阿尔塞涅现在的样子就很好，我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完了又补充说：“所以不用特地做什么。” 江辞此时在城市上层那座巨大高耸的白色钟塔上，这让在塔楼里当工作人员的天族都明显雀跃着：“大家都是自愿想这么做的。” “我们想让您看见更漂亮的城市。” 这是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他们要以一座更繁荣的城市向其他种族宣告，神会选择天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些天族的神色都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江辞张了张口，最后没再劝阻他们。 江辞能很得心应手地应对交际，但不擅长应对他人对自己的单向付出。 像这种只是希望某人能高兴喜欢的无条件给予，江辞一直觉得是罕见而珍贵的，能获得的人都很幸运。 但没有也不代表不幸，只是需要比一般人更独立一些。 夜族的人在一星期后才到达阿尔塞涅。 准备时间花了一天，剩下的是航行时间。 夜族与天族的领地相隔非常遥远，它们不在同一块大陆上，彼此之间隔着潮汐汹涌的深蓝大海。 以当前世界的文明发展程度，像江辞原世界里的航空器——也就是飞机这类交通工具是已经被发明出来了的。 在这边世界，这类交通工具被叫做浮空船。 浮空船的最大飞行速度其实比得上江辞原世界的航空器，但由于航行途中需要面对很多因元素紊乱而形成的风暴，浮空船为了提升船体防御需要牺牲一定的速度，于是航行时间被相对拉长。 当夜族的浮空船进入到距离天族领地数百公里远的空域时，阿诺德看见一片截然不同的天空。 这片天空的晴朗蔚蓝和另一侧充满危险的黑色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划分，阿诺德之前用魔法观察过，现在亲眼看见依然感到震撼。 周遭环境中，元素的宁静平和是神降临于此的证明。 天族的城市入口在最下层，当夜族的浮空船靠近城市入口时，守卫在此的天族们马上警惕了起来。 夜族和天族之间的关系可不怎么样，想当初在一千七百年前的那场战争里，他们两个种族打起来的时候就打得最狠。 在之后这么多年里，虽然两族不再发生战争，但也鲜少来往，想想都知道这群夜族现在突然来访的原因是什么了。 ——为了神。 “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进入这座城市，阿尔塞涅不欢迎你们。”负责审核准入资格的天族毫不留情给划了个禁止进入。 阿诺德直接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们很想来这里吗？要不是为了见神，我们连这块大陆都不想靠近。” “见神”这两个字非常精准地刺激了一下在场天族的神经，对方抬了抬下颌：“神可不想见你们。” “神没有说过这句话。”阿诺德一语否定，“你不想让我们见到神，是因为害怕神在看见我们以后就看不到你们了。” “真好笑。”天族冷着脸看向他，“神最先选择降临的地方是我们天族的城市。” 阿诺德继续否定：“这并不代表什么。” “那你觉得神为什么不选择你们的幽夜城？” 两个种族在这件事情上完全没有观点一致的可能，现场气氛都肉眼可见地愈渐紧张，江辞还对此一无所知，直到系统给他发出提示—— “嘀嘀！有其他种族的人来访这座城市，在下层入口很可能会发生冲突，建议宿主阻止。” 听见提示的江辞眼皮一跳。 “路西。”江辞看向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银发天族，“是不是有其他种族的人来到阿尔塞涅？” “是的。”路西回答，“是夜族的人。” 路西不会主动对江辞说这件事情，但江辞问及，他也不会说谎。 “负责管理城市设施的人员汇报说，由于升降梯全部故障，阿尔塞涅近期不方便接待来客。” 江辞：“……” 先不说这故障真的假的，江辞觉得视情况需要，天族搞不好能干脆让这升降梯永久报废。 被允许进入这座宫殿的三兄弟此时一脸警觉，夏亚和两个哥哥一起眼巴巴看着江辞，他们才不要让神被其他种族的人抢走。 神刚刚才答应他们，说明天会去看他们的学校。 自从神降临以后，学校里的每个同学都非常认真学习，当然也包括夏亚，他再也没逃过课了。 就算课程内容根本追不上他的学习进度，夏亚为了考勤表能变得好看，现在都乖乖去上课。 如果把这学期的考勤拿满，并且拿到全科满分，能让神夸奖他一句就好了。 夏亚正以此为努力目标。 江辞在这四道目光注视中低咳了声：“……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路西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动，他听从江辞了的话：“是。” 城市升降梯全部故障这件事情当然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抵达城市上层对大部分夜族来说也不是难事，他们一路在天族们并不友好的视线中去到江辞面前。 和在下层入口时的表现不同，来到江辞面前的夜族都显得非常谦卑而恭敬。 他们注视江辞的眼神和天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像掉进群星一样发亮，又因为初次见到而摇曳着各种忐忑。 即使在神的旁边站着天族的管理者，阿诺德依然坚定说出他此行的目的：“冕下，您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回去幽夜城？” 全然没有了之前应对其他人时的自信，阿诺德向眼前高高在上的神低下头：“因为环境里的暗元素太过泛滥，夜族的部分子民出现了身体不适的反应，抵抗力差一些的还可能染病。” “您所在的地方，元素会很快恢复平衡，所以我想请求您……” 这个理由听起来是非常正当的，但夏亚还是控制不住抿了抿唇，他不想神去其他种族的城市。 神降临到阿尔塞涅以后也没过几天，他们城市美化的工作都还没完成，他也还没有得到神的夸奖。 江辞同时顶着两边种族的注视，感觉头皮有点发麻。 “您之前说明天会去看我们的学校。”夏亚别别扭扭地说出这句话。 江辞知道如果他离开阿尔塞涅，正在忙着布置城市的天族一定会心情低落，也是考虑到这个情况，江辞才想着他应该在这座城市待一小段时间。 但是现在情况不能多等。 “我明天去看完再离开。”首先不能食言，然后江辞摸摸三兄弟的头发，“到时候你们帮我和其他人说，我很期待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不一样的阿尔塞涅，可以吗？” 这样说应该能让天族的心情平复一些，江辞思考着。 不能阻扰神的决定，夏亚最后还是听话点头：“我们知道了。” 哄完这三兄弟，江辞才扭头看向最困难的目标。 “路西……”这个要怎么哄，江辞一时间都无从下手。 主要是对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不变，这让江辞有点难以分清他到底在不在意。 如果其实没那么在意，那他多说反而会有反效果。 不等江辞再考虑，路西开口说：“我会随您前往。” 江辞：“……？” 这个结果好像出了点问题。 直觉让江辞对此感觉有点不太对，但按现在的情况，他显然不能拒绝。 最终结果是江辞在第二天乘坐上前往幽夜城的浮空船，同行的天族除了路西，还有一小队拥有四翼的天族。 对阿诺德来说，虽然返程时多出了不在计划内的天族，但他此行的目标依然是完成了。 以浮空船正常的航行速度，排除因风暴导致机体受损的情况，往返幽夜城与阿尔塞涅的时间应该是两周左右。 阿诺德在第九天就回来了，这比正常往返时间缩短了很多。 接收到副官回城的消息，伊维也不怎么在意，他抬起手摸了摸贴合在自己左边脸上的面具，继续一边处理政务，一边等着他自信满满的副官哭丧脸回来的样子。 哦，当然他是不会安慰对方的，不冷言嘲笑就是他最后的温柔了。 阿诺德之所以回来得这么快，完全是因为这一路上由于江辞坐在他们的浮空船上，他们返程时连最小型的元素风暴都没有遇见。 浮空船经过的地方，黑色的天空就像被橡皮擦直接擦开一道痕迹，空气中躁动的元素在被安抚下来以后变得非常平和，它们环绕在江辞身边时甚至是温柔的。 这艘浮空船停降在伊维的私人府邸，当伊维在书房听见推门声时，他的嘴角还是下意识勾起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怎么样，需要我给你……”放两天假吗。 最后的几个字没能说出来，伊维的声音在抬眼看见那随着副官一起踏进门的黑发青年时，不可控制地戛然而止。 第6章 成为神的第六天 光线都仿佛追逐于那人身上，那是即使随意站着，也会让人不由自主投注视线的身姿样貌。 无论以哪个种族的审美标准，青年的长相都非常好看。 他的眉眼很漂亮，纤长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唇角像是自带浅淡笑意。 白皙的皮肤与修长身材也为这份美增添光彩，不论性别，出现在伊维眼前的黑发青年都是再标准不过的美人了。 伊维挂在嘴角的嘲讽弧度随着戛然止住的声音一起消失，他有一瞬间压平了唇角，但很快又在起身瞥见跟随于青年身后的银发天族时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除了刚才确实突兀停住话语，他的表情几乎让人看不出有发生任何情绪变化。 当江辞更走近几步，他看见伊维明显地皱起眉。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抵触表现了，江辞在意识到时停下了脚步。 夜族的管理者似乎对他有些反感。 印证江辞的想法，伊维把视线稍偏向另一处，不看他们这边，没受面具遮挡的侧脸显得矜贵冷漠：“谁让你把天族放进幽夜城的？” 这句话问的是副官，阿诺德很有经验地选择闭嘴不答话。 实际也知道这事与对方关系不大，因此伊维在问完后也不多追究。 视线回转，伊维的目光越过江辞，停在其身后的银发天族身上，然后微眯起眼，嘲弄般地哼了声：“来幽夜城，不觉得屈尊降贵么。” 路西只淡淡看他一眼，丝毫不为所动。 这一眼，尽管不是有意表达什么，却依然让人感受到天族的高傲。 伊维就是最讨厌对方的这一点，那种与生俱来而不自知的傲慢。 江辞隐约感觉空气里就像忽然发生了某种冲突，像两种化学试剂凑在一起，继续放着不管可能会产生什么不明反应。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江辞出声把这氛围打破，“阿诺德没跟我说。” 这个问题却仿佛精准踩雷，伊维顿时紧抿着唇。 夜族的肤色都微有苍白，唇色也偏浅，做出抿唇这个动作时总容易多出一份脆弱美感。 可夜族实际与“脆弱”这词完全沾不上边，凭借特殊的种族天赋，他们有能力与天族抗衡。 抿唇是心情不快，但只短短几秒不吭声，伊维最后还是回答了江辞的问题。 “伊维。”他应声道。 “嗯。”江辞微笑着，不留痕迹地夸一句：“很好听的名字。” 江辞记下名字，暂时不清楚伊维是为什么抵触他，思考了下，江辞觉得或许是因为天灾…… 在这个世界发生的天灾频繁又严酷，导致各个种族的人都难以拥有安定的生活环境，而在这么多年里，「神」一直毫不作为。 有人因此对不作为的「神」感到不满，江辞觉得也是正常的。 对于“不作为”这事，江辞难以解释，而如果要说他不是故意的，这个理由就算是事实也显得太过单薄。 神的微笑和夸奖代表着什么，伊维不让自己去多想。 只是随意的微笑而已。 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夸奖而已。 他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感情？ 难道就只是因为这样，他就要让自己的眼睛像追逐遥不可及的辉月那般，永远注视在对方身上吗。 这未免太过愚蠢可笑。 伊维轻耷下眼皮，显得无动于衷，他脸上漫不经心的神情只增不减。 阿诺德一看自家管理者还是这个样子，血压都感觉要直线上升。 这种时候，在神面前不应该好好表现吗？！ 这是多好的机会。 “您是不是应该下达相关指示了？”阿诺德提醒对方，“要怎么安排神……还有其他天族的临时住处？以及幽夜城里上报身体不适的城民，之前都是您去治疗，现在是不是能请求神同行……” 说到后半句时，阿诺德以恳求的目光望着江辞。 没等江辞点头同意，伊维对他的副官说：“这种事情以你的职权不就可以直接决定。” 言下之意是不想理会。 下一句：“城民的问题，我会解决。” 也是因为有能力解决，伊维一开始才会说，就算没有神，夜族也同样能继续生活。 阿诺德没办法，只得在仔细思考一番后犹豫道：“那、那就靠近翡翠桥那边的……” 伊维不语，在阿诺德准备就这么决定的时候，冷漠地看他一眼：“中庭是被你从幽夜城的版图里划走了吗？” 中庭！ 被一语惊醒记起来这个地方，阿诺德露出恍然表情。 中庭是幽夜城里环境保护做得最好的地方，当然也是风景最优美宜人的地点了。 阿诺德迅速做好对应安排，江辞没有跟过去，而是决定先去看夜族城民的生活状况。 还在浮空船上的时候，江辞让阿诺德给他讲了夜族现在的概况，听起来并不是那么乐观。 撇开特殊的种族天赋不谈，单论及魔法能量的充裕程度的话，夜族对比起天族是存在着一定差距，因此他们的城市无法拥有像阿尔塞涅那么完美无缺的防御壁垒。 不过幽夜城也有着自己的一套防御系统，每次面对天灾，大概能抵消掉80%左右的危害。 城市里一定的建筑损伤总是有的，但这并不算是情况不乐观的原因，根本原因是来自于生活环境里日渐增加的暗元素。 从属性划分来讲，夜族本来就是暗属性造物，他们天生拥有吸收环境里的暗元素并加以运用的才能。 自从数百年前天空被厚重的黑色遮蔽、世界不见天光开始，环境中的暗元素比例就不断提升，而这对夜族来说却并不是好事。 如果把身体比喻为容器，一个容器的容量显然有限，而当被动吸收过多暗元素的时候，夜族的身体很自然会出现不良反应。 之前都还能维持正常，直到最近，这个情况才逐渐反映了出来。 神来到幽夜城的消息并不需要谁传达，豁然开朗的天空已经表明了这一切，但有些夜族的城民在看见天空以后依然不太敢相信，直到江辞真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幽夜城不如阿尔塞涅繁华，但城市建设也是做得很好的，只是在部分地方能看到天灾带来的痕迹。 江辞有意去到居民区，生活在这里的夜族们对神的到来只有忐忑激动的心情，就算是年幼的夜族也现在抓着家长的衣摆，怯怯地从家长身后探出头。 在看见江辞的时候，小孩子们脸上浮现出些许羞赧的晕红。 越是年纪小的夜族，其实越容易受到环境的影响。 在这些孩子里有身体不舒服的人，但他们此时都完全忽略了那种感受，只满心欢喜地对眼前的神投以仰慕的目光。 江辞轻轻触碰一名年幼夜族头上的小弯角：“这样会好一点吗？” 系统说过他的意念能影响这个世界的元素，但江辞不确定他现在有没有发挥出这个能力。 “嗯！”感觉疼痛被安抚的年幼夜族抬着头，小心翼翼地仰望着温柔的神，“谢谢您。” 江辞让他身体里过多的暗元素顺从地消解了。 这个方法是可行的，江辞在心里想，他能够帮助夜族脱离现在的状况。 陪同江辞一起看见夜族的情况，跟随在江辞身后的天族们这一路上都没说什么。 天族平时确实并不关注其他种族，对其他种族的生活状况，他们是不怎么了解的。他们也没有想过，夜族会因为环境中的元素变化而遇上这么大的困难。 假如是面对什么事都没有的夜族，来到幽夜城的天族们大概就不会这么静默，他们此时的不言语，是因为对所见情景产生的部分同理心。 他们能接受神现在关注夜族，不过等夜族恢复到良好状况以后，他们还是不会把神拱手退让的。 有身体不适情况被计入病例的夜族都会去被特别划出的医疗区域接受治疗，负责医治的也没有别人，只有伊维。 “可以了。”同样是简单接触，伊维碰了碰下一个人的手臂，“你也可以了。” 夜族们其实不知道伊维是怎么解决他们身上的问题的，但只要这么接触一下，他们的身体状况确实就能快速好转。 “伊维大人，这是送给您的。”两名夜族小孩各抱着一束花过来，扬起着大大的笑脸，“非常感谢您治好了我们的母亲。” 伊维接过花放到一边，垂眼对他们说：“嗯，回去吧。” 两个小孩很听话，也可以看出，伊维在幽夜城里非常受到城民的信任与爱戴。 治疗完今天的人数，伊维站在窗户边，抬手按住覆盖于左脸的小半张面具。 痛感十分绵长。 夜族的皮肤本就略微有点苍白，而伊维此时像是多了几分病态感，他无声忍耐着这阵熟悉的疼痛。 所谓“治疗”，伊维实际只是把他人身上满溢的暗元素吸收转移到自己身上，而这对他会产生相应的负荷。 也不只是他人身上的，整个幽夜城环境里的暗元素一直都是伊维在尽力平衡，如果不是他把这份负荷转移到自己身上，夜族城民的不适反应会出现得比这更早也更严重许多。 但即使是作为管理者，所能承担的负荷也有限度。 还没到极限，伊维抿着嘴角。 就在这时，江辞在其他人的指路下找到这个地方，他刚好看见伊维的神情，下意识询问：“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伊维的手瞬间放下，一秒表情恢复平常：“没有。” “真的？”江辞多问了一句。 假如没有这句追问，伊维在以刚才两字结尾后就不会再有任何反应。 但听见追问，不知道是突然被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在驱使，他用颇为生硬的语气说：“您也会关心我吗？” 话说出口的这一瞬间，伊维甚至有使用夜族的天赋能力让时间倒流几秒的冲动。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听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第7章 成为神的第七天 除了听起来有些生硬的语气，伊维的侧脸看起来也略微绷紧着，跟处于蓄势状态类似，每一根神经都丝毫不放松。 明明是提问的人，却像是有种戒备，和警惕着危险，随时准备跑走的猫科动物一样。 江辞在听见问题时眨了下眼，随即回以肯定：“当然。” 江辞没有说谎，也觉得自己的语气应该足够认真，拿测谎仪过来都百分百通过的那种。 但伊维的反应却好像是没有相信还是怎么的，眉又皱了起来，表情也更冷漠。 对此，江辞只得重复强调一遍他的立场：“我当然也关心你，所以现在才会在这里。” “……”伊维仍然闭嘴不说话。 看对方反应，江辞考虑了下决定不继续推进。 他知道建立信任需要一个过程，且只用说的不容易增加可信度。 然而当江辞不再多说什么时，伊维没沉默多久就按捺不住反过来重新看向他：“您会在幽夜城待多久？” 江辞不由得思考对方的这句话是不是有什么潜在意思。 “应该至少要等这里的元素恢复平衡，城民的情况都好转以后。”江辞回答完，又抛出一句试探，“你希望我早些去别的地方？” 尽管不是有意识这么做，但江辞的这句问话的确蓦地一下把两人主动和被动的位置对调。 伊维难以回答这个提问。 他难以坦率地否认，但又做不到……或者说不敢说是。 假如否认，好像就等于把内心的在意泄露出来，像要主动把自己的弱点清楚展示给对方看一样。 但如果说是…… 即便不承认，伊维也难以回避他确实畏怯江辞会因此而离开的事实。 伊维沉默了好一会，江辞觉得对方大概是不想在明面上把希望他离开这事表现得太明显，于是开口说：“嗯，我明白了。” 江辞倒是不气馁，在这之后他总能找到机会改变对方的想法。 听见青年话语的同时，伊维没克制住的声音突破喉咙：“不是。” 江辞惊讶地看过去，有一瞬间江辞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但对方很快又加以掩饰：“世界是您所创造，在任何地方的去留都只取决于您的意愿，没有人能置喙。” 伊维的应对很官方，听起来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江辞定定看了他几秒，刚才转瞬抓住的东西带给他一个莫名的直觉。 就觉得，伊维似乎也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抵触他。 江辞不完全确定这个直觉的正确性，但顺从了感觉，江辞伸手碰了下伊维头上的黑色小弯角。 错了可能会引起反效果。 在伊维设想过的种种情况之中，绝对不包括这一个。 他在被江辞碰到的时候，几乎跟触电一样反射性想后退一步，可身体拒绝了这个指令，他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那样一动不动。 可能身体的本能才反映出最真实的意愿。 在被碰到的时候动不了，在感受到自己头上的角被青年用手指轻轻触摸的时候，伊维原本绷紧的侧脸不自觉放松一些，就连一直抿着的嘴角也放平了。 “幽夜城的建设很完善，你把夜族管理得很好。”江辞完全出自真心地评价。 顿了顿，他又再补充一句：“辛苦了。” 从来到这座城市看到夜族的概况，江辞知道要把这里管理好不会是件轻松容易的事。 也能直观感觉对方的抗拒态度有少许软化，至少江辞确定伊维并不反感他碰他头上的角，于是再摸两下才收回手，江辞把目光转移到对方左边脸戴着的小半张银白面具上。 “为什么戴着这个？”江辞明确记得，他创造伊维的时候可没有加任何奇怪设定。 伊维很快把脸稍偏向另一侧，不让江辞再细看他戴着面具的那边脸，语气平平：“不好看。” 江辞微愣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是和城民一样的症状……？”江辞十分迅速地联想，紧皱起眉，“你的情况比他们更严重是吗？” 江辞来之前有从其他夜族那里听到，在因暗元素超出承载而患病的城民里，情况较重的人皮肤上会出现像被腐蚀的症状。 伊维不作声，默认了江辞的问话。 理论上作为管理者的伊维对暗元素的承受力比一般夜族要高出很多，目前并不是所有夜族都有不良反应，而伊维该是最不可能出现对应症状的人。 江辞看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选择问系统：“伊维应该不能让元素消解？” 系统表示肯定：“是的，这只有你能做到。” 那江辞大概猜到伊维是用什么方法治疗城民的了。 “从今天开始，幽夜城里出状况的城民都交给我。”江辞的表情语气都很严肃，“你不可以再把他们身上多出的暗元素转给自己。” 伊维闻言怔愣着，而江辞这时对他说：“手。” 伊维迟疑了下，看着像有点不情愿，但又还是听话地把手伸出。 江辞握住他的手，开始进行“治疗”。 这么一开始，江辞才终于察觉到，在伊维身体里积攒的暗元素是有多满溢。 这股能量太过庞大了，和能被他简单治好的城民不同，伊维的情况没办法一次解决。 “能感觉好些吗？”江辞问他。 伊维微僵着身体，声音很低地应了个单音：“唔。” “等完全好转，脸上应该也会恢复的。”江辞指了指自己脸颊对应的位置，“不会不好看。” “就算恢复不了……”江辞再退一步做个预设，安抚道，“现在这样也好看。” 伊维的长相是非常俊秀文雅的类型，表情冷漠或不咸不淡时都显得矜贵，戴个银白色的小半边面具只会显得五官更加立体深邃，其他人绝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缺陷。 江辞已经从语言和行动上很直接地表达了几次他的关心，伊维不是没有感觉到，但正因为接收到了，才会想进一步得到他的对方心中重要性的证明。 在确定之前，又绝不允许自己表现出任何的在意喜欢。 伊维把手收回，淡淡表述：“如果是和他比，您就会觉得不好看了吧。” 他……？ 江辞没能马上反应，过了片刻才想明白：“……你是说路西？” 江辞过来这里的时候就考虑到两人碰面可能产生的微妙反应，所以他没有让路西跟过来。 但他没有想到，路西不在场，伊维也能隔空起反应。 江辞的眼角忍不住抽了抽，但这问题他还是得端正回答：“对我来说，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我从来不会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 “也没有比较的必要。”江辞没选择敷衍过去，他详细举例，“就比如天族和夜族拥有的才能也不同，天族拥有羽翼能够成为天空之主，而你们有能够操控时间的特殊天赋，这两样东西就无法比较优劣。” 伊维不知道有没被说服，江辞只能看到他垂下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了下，嘴角挺用力地抿着，但这次看起来不是像之前那种不愉快，而感觉是正在克制着什么。 对方在这种状态下，表情明明挺冷淡，但不知怎么的，在江辞这边看来就是觉得有点乖。 比起之前就差往身上扎刺的明显抵触，现在像是只要江辞小心一点就能靠近的感觉。 这样快速且能称得上显著的变化被系统看在眼里，有那么一刻，系统忽然产生了点危机预感。 它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它这次的任务对象好像是个天然撩—— 那么问题来了，它把对方带到这个世界，是真的能让世界恢复，而不是再引起什么六族战争吗？？ a508思考着，忍不住一顿数据计算，当然它没能计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果。 江辞不知道系统在胡思乱想什么，他觉得自己刚才回答得挺好，既表达了真实想法，又表述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这要是一道考试题，他不拿满分都说不过去。 幽夜城的夜晚来临得比较早，城市路灯亮起的光芒非常柔和，颜色很接近于萤火虫在黑夜里散发的那种荧光。 路灯造型也相当别致，一眼看去像长得又窄又高的奇异植物，看到最上边才发现是盏灯。 被一盏盏荧灯装点着，夜色中的幽夜城显得宁静而美丽。 神的到来使夜族久违地看见真正的夜空，皎洁清冷的辉月悬挂在天上，城民们今晚大多都走出到家门，看月光洒落城市街道的景色。 这片景象当然很美，只不过对生活在幽夜城的夜族来说，他们更期许看见的是神。 与神相比，即使是再明亮的辉月也黯然失色，月色的美甚至不及神的万分之一。 对于部分见过江辞的城民来说，他们觉得只要见到神，任何人都一定会把神与最美丽的事物划上等号。 江辞没有出去街道上游逛观赏这个城市，他本来是想这么做，但因为今天好几次为了调动足以影响元素的意念而高度集中精神，他稍微有点累了，于是搁置了这个想法。 没出门，江辞坐在室外阳台的椅子上，用手撑着下颌看向外边。 路西在这时走过来，他问：“您很担心夜族吗？” 江辞点了点头：“不知道幽夜城的环境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正常，说到底，这也算是我造成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创造这个世界时无意添加的那条规则，这个世界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毫无缘由的天灾发生，所有连锁反应都会消失。 “不会是您的错。”路西垂眸，“没有人会这么觉得。” “您准备在幽夜城待多长时间？” 不久前才刚听过类似的问题，江辞给出相同回答：“至少等这里的元素恢复平衡，城民情况好转以后。” 不过因为面对的是路西，江辞多说了一句：“天族的情况很稳定，应该不用担心。” 阿尔塞涅的防御堪称完美，且最近天灾不可能会频繁发生了，天族们也良好地适应着环境，暂时没有需要操心的地方。 江辞这么想的，他多说这句是为了让路西放心，但结果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听见江辞说不用担心天族时，路西的神情出现了些许细微变化。 “也包括我吗？”他问。 因足够强大而选择忽略。 尽管清楚知道江辞并不是这个意思，但路西在理解他观点的同时，还是做出了以上反应。 江辞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看见路西向他再走近一步，然后半跪下来低头轻轻抵靠在他膝上：“痛。” 江辞愣住：“什么……？” 路西低声说：“翅膀，很痛。” 半跪于江辞跟前的银发天族强大而完美，当这样的存在突然对他示弱，江辞说不清楚什么感受。 但此时他的手已经先于思想一步，安抚地抚触着对方身后的羽翼了。 第8章 成为神的第八天 月光与夜色相融，从江辞的视角看，半跪在他跟前的银发天族身上存在着一部分交错的光影。 于众多造物中，甚至于管理者中，路西在客观上确实是趋于完美的造物。 他被赋予了非常强大的能力，江辞觉得比起作为神而有着正常人类心态的自己，路西的性格更具备神性。 绝对稳固的秩序，完全而圣洁。 但如果要说还欠缺什么的话，那大概是缺少了怜悯。 路西对其他种族，甚至对天族，都有种一视同仁的淡漠。 就好像所处的位置不同，而路西不会低下眼去看他们。 可在江发现自己碰到了对方羽翼的时候，他一晃眼，在这时对上了半跪着的路西抬头注视他的视线。 对方正放低姿态仰望着，并且是完全自愿的。 “怎么会痛？”江辞反应过来询问，表情带了点迟疑，“之前有受伤……？” 这应该不太可能啊…… 潜意识里，江辞对路西的能力十分信任，作为天族的管理者，在这世界里应该没有几个人能够让他受伤。 更何况还是伤及对天族而言至关重要的羽翼部分。 “阿尔塞涅的防御壁垒需要魔法能量维持。”路西淡淡地回答，“这部分能源由天族提供，从身体里抽取的时候，翅膀会痛。” 这不是编造的假话。 天族的羽翼是储存魔法能量的部位，本身也十分敏感，当所储存的魔法能量被强制抽取出去时，会产生疼痛是必然的。 江辞之前只是觉得整个阿尔塞涅的防御壁垒由路西一个人主力维持会很累，他不知道这件事情还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于是当被告知时，尤其当听见路西亲口对他说“很痛”的这个时候，就让江辞无法不去关心他。 “是从去中央控制室的那天开始，一直痛到现在？”江辞皱了皱眉，表情显得担忧，“为什么之前不说？” 路西看着他，在平静得有些冷淡的表情中轻轻眨了下双眼，但沉默着没有说话。 因为习惯于忍耐。 而习惯忍耐是因为他更早地习惯了无人关心的情况。 直到神降临以后，他尝试着对神表达自己的内心。 这对路西来说有些困难，他不能熟练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坦率的一面了。 看他不说话，江辞只得说：“那以后就像现在这样，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我，不要不说。” 路西这才开口，他问：“告诉您，您就会和现在一样关心我吗？” 江辞觉得他需要纠正一下对方的观点：“就算没发生什么事情，我也同样关心你。” 并不是只在有事的时候才特意关心。 不知道这句回答是戳中了什么东西，江辞看见正和他对视的那双异色眸中，某种朦胧的光忽然变得真切许多。 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辞感觉这双眼睛像是更加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样子。 路西对「神」有着虔诚强烈的信仰，这份信仰最早开始于他听见很多天族说神偏爱着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第一次想—— 创造了他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难以消除，他开始在内心试图描绘神的样貌，即使描绘不出也持续想象着，不知不觉经过了漫长的时间。 这孤独且长久的时间令他把对「神」的渴求印刻在心里，这份渴求逐日加深，最后变成了坚不可摧的虔诚信仰。 但路西信仰着的，是他想象中的神，甚至于江辞刚出现的时候，他也是把江辞当作他想象中的那个神看待。 这个概念覆盖了江辞本身。 江辞的手还放在路西身后的羽翼上，他低头看着这纯白六翼，手顺着那些白羽的生长方向顺抚。 足足六翼，是个大工程。 江辞这么想着，但还是动手摸了，对方都特地跟他说痛，那他总不能不好好给出表示。 “这样碰会不会力度太重？”江辞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会的话我再轻点。” 路西不做抵抗，低声回答道：“不会。” 得到回复，江辞开始放心行动，不过摸着摸着，他手指不知道碰到哪儿的时候，被他顺抚着的羽翼突然动了一下，像是要避开他的触摸。 很明显是反射性的动弹，江辞也下意识把手往后收。 “痛？”江辞感到歉意，“我轻些。” 路西并不是觉得痛才有这个反应，他动了动嘴唇，像要说什么，但最后没有选择开口。 而接下来无论江辞的手碰到他羽翼的那个位置，他的反应最多也只是垂下眸，从侧脸看会发现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但身后的羽翼不会再乱动了。 事实上天族的羽翼和夜族头上的小弯角一样，都是不会被他人轻易触碰的身体部位，一般来说只有关系亲密的对象才可以碰，其他人随意触碰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在正常社交中，两个种族的人都会很注意这一点，以免冒犯别人。 天族的羽翼是很敏感的，能在被他人这样仔细抚摸着羽翼的情况下还保持着平静神情的天族几乎没有，可在江辞这边看，路西始终淡着眉眼一动不动。 除了偶尔必要的垂眸，路西在这过程中基本还是抬眼望着近处的黑发青年。 随着羽翼上的一次次温柔抚触，在他眼中的青年身影越来越明确。 他信仰的「神」是江辞。 他信仰的江辞是「神」。 这两个概念看似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 江辞没察觉到任何变化，只是在终于结束这大工程，发现路西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的时候，他看见那双异色眸中的专注虔诚。 这让江辞动作顿了顿。 每次路西来见他的时候，总是习惯半跪在他跟前，江辞也有说不需要这样，但他对此依然坚持。 因为这是对方的主观意愿，江辞在提出一次之后就不再要求了。 而江辞现在明白，这是路西表达信仰的方式。 第二天江辞去到原本由伊维负责的医疗区域，这次他没有不让天族们跟来，于是在他给城民治疗的时候，处在同一个空间的两个种族开始了频繁的眼神交流。 准确地说，是双方互不相让地互甩眼刀，甩着甩着，语言上也友好交流了起来—— 天族：“你们幽夜城的建设不错，但还是比不上阿尔塞涅。” 夜族：“那你们就快点坐浮空船回去吧，我们愿意提供免费航票。” 天族：“勉强也还能待待。” 夜族：“千万别勉强，勉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天族：“我们就不走。” 夜族：“哼。” 江辞挺无奈，但看着他们也只是嘴上聊天而已，也就不管了。 江辞一一消解城民体内过溢的暗元素，而在他继续进行着这样的工作时，跟着他来到这里的天族们也在商量后做出了相应行动。 他们拿出由自己种族研究出的一款新型治疗设备，在提供一定的魔法能量为之充能以后，贴到了那些被江辞治疗完后，身体还有些虚弱的夜族身上。 这个治疗设备体积非常迷你，也就一个硬币大小，直接简单贴在伤患的皮肤上就能发挥效用。 比起以前直接使用魔法，在科技高度发展后研发出的这类设备更加便捷。 受到帮助的夜族们不太能相信地睁大眼睛：“你们做什么？” 谢莉尔，这支天族小队的队长看着他们说：“我们只是不想让神继续担忧。” 无论怎么样，神对他们来说才是第一位。 不同种族是存在着各自的观念没错，但他们敬慕神的想法是相同的，谁都不会想做出让神不高兴的事情。 而就算是对其他种族，只要是神的希望，他们愿意给予帮助。 但比起刚才在明面上的“友好交流”，天族们给夜族城民提供帮助这事反而做得不明显，江辞差点没注意到。 今天需要治疗的城民比昨天要少，江辞只需要在幽夜城待着，这片地区环境里的元素就会以最快速度恢复正常。 等彻底正常，就不会再有新增的患病者了。 江辞昨天说不允许伊维再用他的方法治疗城民，伊维不敢不听，于是他今天只能冷着张脸在一边旁观。 等把来到这里的城民都治疗完以后，江辞才又掌心向上地对伊维伸出手：“到你了。” 伊维没有马上把手放过去，他看了一眼站在江辞身旁不远处的路西，在看见对方不是毫无反应的时候，而是冷淡瞥着他的时候，伊维故意漫不经心地挑眉。 这个挑眉颇有点嘲讽意味，但转回去面对江辞的时候，伊维的表情就收敛起来，只轻抿着嘴角把左手放到了江辞摊开的手心上。 江辞熟练地重复操作，集中精神以意念消解元素。 整个过程只是短短几秒，路西的视线停在两人接触的手上，脸上神情让人难以看透。 无法看出高兴或不高兴。 这在伊维眼里是装模作样，实际上对方表现出的“完美”表象本来就让伊维觉得虚假。 造物是不可能达到完美的，这是只属于神的代名词。 造物即使再怎么喜怒不形于色也依然会拥有情绪，越是表现淡漠，只能说明情感隐藏越深，而绝不是没有情绪。 所以伊维从以前就很好奇，假如路西脸上那张淡漠的面具碎裂，他的表现会是什么样子的。 一直以来，对方始终把这种淡漠样子保持得很好，伊维除了看不顺眼也做不了什么。 但现在面对与神相关的事情的时候，伊维就能发现，对方正表现出超出控制之外的在意。 “好了。”江辞放下手，“明天也需要进行一次。” “唔。”在昨天听完江辞说的那些话以后，伊维现在面对江辞向他提的要求基本都是这样回答。 做不到太热烈的表现，但又要表示自己愿意听他的话，伊维就只能这样了。 江辞倒不觉得这回应敷衍，从之前的冷漠抗拒到现在肯顺从应声，这已经是很好的改变。 江辞的到来令幽夜城的环境概况产生质的好转，夜族的城民们打算在今天举办一场盛大的宴会进行庆祝，伊维同意了，于是这一天的城市变得格外热闹。 因为是用以庆祝的宴会，在宴会开始后，城民们和随行江辞来到这座城市的天族很自觉没发生任何嘴上争斗，难得地和谐共处。 江辞在夜族的期望下也参加了这个宴会，不过他基本只能坐定在座位上，因为他无论走动去哪，都得引起一群人眼巴巴跟着他走。 江辞不想引起什么骚动，所以安分坐着。 在他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杯浆果色的液体，一名夜族跟他说，这是一种特别酿制的果酒，只有幽夜城这边才能生产。 想着果酒的度数应该不太高，江辞就喝了一口。进口发现完全没有酒精的味道，喝起来就跟果汁一样，于是他放心地把这杯酒喝完。 在这时，伊维来到他旁边。 伊维有最后一个在意的问题想问，他决定只要问完这个问题，并且江辞愿意解释，他就不会再去想神到底是不是更偏爱着天族……是不是更偏爱着路西这件事情了。 “为什么您只给路西取了名字？”伊维压平了声音，本来是想在提问时显得不那么在意，但话说出口时听起来却只有反效果。 伊维这句话里提及的人就站在江辞的另一侧，路西冷淡地看向他。 在江辞眼前的景物已经朦朦胧胧了，他表面上不像喝醉的样子，但现在整个脑子其实都有点晕乎乎。 不过他还是听见了伊维的问话，脑子迟钝地运转着。 他为什么只给路西取了名字……？ 江辞想了想，这单纯只是因为他是个取名废啊。 天族的形象就是圣经中的天使，而一提到天使，很容易就能想到“路西菲尔”这个名字。 或许这名天使堕天后的名字更广为人所知，路西法。 于是在给天族的管理者取名时候，江辞直接从“路西菲尔”这名字里拿了前两个走，也就是“路西”。 而其他种族的管理者由于无法一下子联想到很合适的名字，就留空等系统随机了。 江辞的理由想得很完整，但在这并不清醒的状态下，他只慢吞吞说出了四个字：“路西菲尔……”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伊维微愣了愣。 路西……菲尔？ 这是谁的名字？ 伊维马上去看路西的表情，却发现对方正定定注视江辞，很明显也并不知道这名字的主人是个什么存在。 在这一刻，伊维忽然产生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难道说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但确实嫉妒着的路西，只是另一个他们都不知道的造物的替代品吗…… 第9章 成为神的第九天 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伊维觉得荒谬，这是情感上的直觉反应，但是撇开感觉去思考，这个想法又似乎方方面面都存在着合理性。 “路西菲尔”听起来是某个造物的名字，而这个造物，显然出现在路西之前。 否则神不会这样回答他。 ——路西可能并不是神的第一个造物。 伊维控制不住这么想。 内心瞬息形成的这些想法和猜测都很难压下去，伊维想进行求证，他在犹豫片刻后开口：“冕下……” “吾神”这个称呼太亲近，伊维下意识将之避开，但一开口，他发现了座上青年和平常不同的状态。 醉意刚上来时，江辞的脸颊皮肤看起来是正常的白皙，但在刚才慢吞吞回答完问题以后，他脸上就呈现着淡淡的红晕。 眼尾也微微泛红，像红鲤漂亮的鱼尾。 现在江辞面上才有了点喝醉的样子，由于酒精作用，他的头有点晕，于是往后斜靠在座椅上。 这是张黑色靠背椅，江辞这样靠在上边，从他身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格外打动人心的东西，匀称修长的身材在视觉上无由来地多了分单薄。 会让人想拥抱他。 面对神，这个想法过分逾矩。 路西本来应该垂下视线，但是从听见“路西菲尔”这个名字开始，他的双眼只能定定注视在江辞身上。 神竟然也会喝醉。 伊维先是惊讶于发现，再迟疑一秒，还是选择继续问：“路西菲尔是哪个造物的名字？” 江辞缓慢地眨下眼，他现在接收信息的速度有点慢，并且接收得可能不是完全准确。 “光耀晨星……”江辞勉勉强强整理出自己脑子里的信息，把他以前看过最多的评价作为回答，“神创造的最强大完美的六翼天使。” 听到这里，路西的淡漠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在他那双左金右蓝的异色眸中，眸光因听见的话语而产生明显摇曳，他第一次做出紧抿着唇的表情动作。 天使……听起来就是天族了。 众所周知，整个阿尔塞涅里能够拥有六翼的天族只有路西，这是他作为天族管理者的象征，也是强大能力的证明。 可现在伊维才知道，对方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另一个造物。 无论是他拥有的六翼，还是名字……最开始都是属于那个造物的。 “为什么我们都没见过他？”伊维语气生硬，冷漠中克制不住透露出丝丝不愉，“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神对这个造物的评价是“光耀晨星”以及“强大完美”，这是再显而易见不过的眷顾与偏爱了。 伊维原本不愿承认的嫉妒是针对路西，但现在，已经彻底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而这个对象见不到，就会像发泄口被堵住，伊维整个人隐隐透露着心情不快的气息。 江辞着实没太听明白：“他不在什么地方。” 这样的回答当然不能让伊维满意，可如果神不愿意告诉他们，那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选择接受。 酒的后劲实在挺大，江辞在回答完这个问题以后就完全思考不动了，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椅背上，不一会儿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江辞睁开眼看见的是天花板，他背上躺着的柔软的床。 丢人了。 这是江辞睁眼后的第一想法。 喝一杯果酒竟然能把自己彻底喝醉，这是江辞没有想到的。 也是因为入口时压根没喝出什么酒味，加上说是果酒，江辞很自然地觉得一定喝不醉。 结果就丢人了。 江辞从床上坐起身，感觉头还有点重，他不得不用手撑了撑。 大概这么闭眼缓了一会，江辞才觉得缓过来了，再睁开眼时深呼吸了一下，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江辞想着，抬头去看墙上的时钟，然后放下心来。 还行，还在早上，他没有因为喝醉了睡到第二天下午去。 打理好自己，江辞准备去做他今天的例行工作。 幽夜城的城民们好像还停留在昨晚宴会里的高兴心情，整个城市的氛围都很好，让江辞也不由得受到感染，很自然地舒展开眉眼。 这样放松的心情，直到他和路西以及伊维见面的时候，才被按下中止键。 从路西身上其实还看不太出什么，但是在伊维身上，江辞就能挺明显感觉到和之前不一样的差异。 “怎么了？”江辞给他进行治疗，期间发现伊维似乎有意不看他这边，“这应该是最后一次，结束以后你可以看看脸上是不是也恢复了。” 不知道为什么，江辞感觉伊维在面对他时像是多了几分别扭的冷漠，虽然还是肯在他让伸手的时候把手放过来，但顺从的同时又非要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冷淡着不说话。 像现在，也是看他一眼又别过脸不吭声。 昨天不还好好的，江辞对着情况属实迷惑：“伊维？” 被唤名字就没办法了，伊维把头转回来，看着呼唤他名字的黑发青年。 像在闹别扭的猫一样，但也已经是很乖的类型了，不然闹别扭时被呼唤名字最多只会肯动动尾巴表示回应，愿意扭头看过来很不容易。 江辞努力思考了一番，对方的这种表现不可能是毫无缘由的，并且肯定是跟他有关，但江辞怎么也想不出自己昨天有做什么能引起这个结果的事，除非…… “我昨天……喝醉以后做了什么事情吗？”想起昨天晚上喝酒这茬，江辞的眼皮止不住跳了跳，“还是说了什么话？” 江辞记得自己酒品挺好，他在原来世界里少数几次喝醉的时候，朋友都说他很省心，完全不会闹事，让干什么也基本肯听。 伊维用硬邦邦的语气回应：“您不记得了吗？” 江辞对此的印象很模糊，不给提示他确实想不太起来。 只记得好像是……路西？ 他昨天是和伊维聊起了路西吗……是不是在他面前说了些对路西的夸奖，所以让对方不高兴了。 江辞把脑子里零零碎碎的模糊记忆拼凑了下，凑出这个大概结果。 江辞觉得他拼凑出的结果还算可以接受，那他现在再反过来夸夸伊维总能把水端平解决这事了。 但江辞万万没想到，他要面对的事态可比这严重困难得多。 “您说路西菲尔是您所创造的最强大完美的造物。”伊维声音冷淡地重提昨天晚上的事，“您还说他是光耀晨星。” “但是您在此之前从未让我们知道他的存在，您也不愿意让我们见到他。” 江辞整个人呆住，他一时间不是很能消化这段信息。 “……我怎么会提到路西菲尔？”江辞想不明白，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事，他应该也不可能说“路西菲尔”是他创造的。 伊维说出答案：“我昨天问您为什么只给路西取名，您的回答就是这个名字。” 得到这么多信息，江辞脑子里那些零散又模糊的记忆拼图终于渐渐补充完整。 当完整记起昨晚的对话，江辞的右眼眼皮马上又跳了一下，他下意识抬眼去看站在另一边的路西。 江辞可算品出来了这其中可能产生的误会，他脱口而出解释必备的经典开场白，“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这要他怎么解释，江辞难得感觉情况有点棘手。 而这时，路西看着他，语声低沉地问：“您为我取的名字，是来自‘路西菲尔’吗？” 这件事情江辞没法否认，他只能点头：“是。” 江辞的亲口承认让路西的淡漠表情有一瞬间出现清晰裂痕，他身后的羽翼略微低垂了下来。 神的第一个造物不是他。 神最完美的造物也并不是他。 ——神的偏爱从不属于他。 路西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些，语调也更加缓慢：“那我是您创造出来的替代品？” 否则神为什么将他创造得与那个造物相似，又赋予他“路西”这个名字。 江辞微微睁大双眼。 他当然不可能创造什么“路西菲尔”的替代品，但就他昨天的那些言论，要想解释得足够可信且合理颇有难度。 但首先第一步，替代品这事坚决不能认。 “不是。”江辞直接一口否认，语气十分笃定，“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路西菲尔只是……只是我对完美造物的想象。”江辞组织着语言解释，“我说他是光耀晨星也只是表达这样的期望。” 再结合一下之前说过的话：“他并不存在，所以我才说他不在什么地方。” “你的名字来自于此，是因为我希望作为第一个造物的你能够是完美的。”江辞巧妙地一一圆着这些话，“绝对不是什么替代品。” 这番解释应该至少是及格的，等说完以后，江辞看见路西的表情有所松动，而伊维的那几分别扭冷淡也差不多消散了。 对伊维来说，他宁愿接受路西，也不能接受一个被神以“光耀晨星”来形容的造物。只要江辞说没有，那他在没见到之前也愿意一直相信。 江辞看着两人反应稍微松了口气，这种事情要是再来几次，那他就感觉折寿了。 性格不同，伊维对江辞的解释很轻易的选择接受，而路西有所保留。 但无论相不相信这个解释，路西的想法都不会改变。 等到两人有独处空间时，路西对江辞屈膝半跪下来，抬眼注视着他：“我会比您所期望的‘光耀晨星’更加优秀，会努力达到您对完美造物的所有要求。” ——不管“路西菲尔”是否存在。 “所以请您看着我。” 不要去看别人。 第10章 成为神的第十天 面对路西的请求，江辞的回应是说：“我一直有在看着你。” 完了他又道：“并不需要你更加严苛地要求自己，保持现状就很好了。” 从性格判断估计劝不了对方放松，所以江辞选择这么说。 但路西专注地看着他：“如果只保持现状，我无法达到您的期望。” 江辞：“……” 路西继续开口：“您说‘路西菲尔’是您对完美造物的想象。” “是。”江辞点头。 这他刚说没多久的话，当然不可能否认。 “如果我能够达到您的期望，您就不用再去想象他的存在了。”路西说着，异色眸静静倒映着前边青年的样貌。 江辞再次无言以对。 他现在没法解释，他其实也根本没有去想象过什么路西菲尔，但这是为了圆之前的情况而编出来的话，所以江辞只能默认对方的说法了。 看江辞没说话，路西轻声道：“请您给我一些时间向您证明。” 嫉妒这种情感从来与天族无关，高傲淡漠的天性让他们不屑于此。 但在刚刚得知“路西菲尔”的存在时，路西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像被火舌灼烧着，异样的情感如同藤蔓自内心深处不断蔓延生长，很快将整个心脏密不透风地包裹住。 即使是一个并不存在的幻想，路西依然在意。 在神的想象里，这个造物就像带来拂晓的晨星一样，完美无缺。 路西出自本能地嫉妒着这个或许并不存在的造物。 江辞没有察觉这一点，否则他现在大概又得再绞尽脑汁思考解决方法。 相对于路西来说，伊维更容易安抚。 江辞第二天去看他的时候，他面无表情给江辞递了朵花。 “这是什么？”江辞是指花的种类。 从外形看和薰衣草有点相似，深紫色，带着淡淡的香味。 伊维别开眼：“尼诺花。” 接着他语气随意：“您不喜欢就扔掉好了。” 扔是不可能扔的，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江辞已经充分理解了一件事情—— 对伊维的话，他有时候得反着听。 对方表现得越是漫不经心的时候，可能就是越在意的时候。 同时发现伊维似乎怎么也不会真正对他生气，和冷漠表情对比，反差感就让江辞觉得他有种别别扭扭的可爱。 “这是幽夜城里最早开放的尼诺花。”站在旁边的阿诺德忍不住插话，“它的花期很短，刚好最近到了开放时间，伊维大人今天特地去中庭的花园里等。” 伊维的表情僵了一下，冷声否认：“我不是特意过去。” “不是吗。”江辞看着他说，“刚才还觉得高兴。” 伊维拖慢语调，话语显得更加漫不经心：“城里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我没有时间特意去做这种事。” 江辞点点头，像接受了对方的说话：“也是。” 但江辞这么容易接受，伊维反而又在一边抿着嘴角，江辞看得有点想笑。 没忍住，江辞微笑了笑。 伊维见状，把嘴角压得更低。 在能确认自己在神的心里有足够分量之前，伊维不愿意表现出任何在意，但他也不是不知道，或许他的伪装掩饰在神眼里非常拙劣。 也很可笑。 江辞反应很快，安抚说：“不要乱想。” 然后他靠近伊维，伸手碰到对方左边脸的那截银白面具上：“还不能摘下来吗，应该昨天就可以了吧？” 其他夜族城民的类似情况在江辞结束治疗以后都马上恢复完好，江辞有点疑惑为什么伊维还继续带着这截面具。 伊维站定不语，但也没有偏头不让江辞碰他的面具。 这个画面看在阿诺德眼里就对比很强烈，他也当了伊维几百年的副官了，很清楚知道对方心高气傲的性格。 阿诺德都已经熟悉伊维的嘲讽语气了，事情办得好也很难让对方亲口认可或嘉奖。 但是在神的面前，伊维除了顺从以外，还仿佛有藏敛着的另一种情绪，总之并不自信。 这在阿诺德看来是不应该的，他没觉得自己种族的管理者心高气傲有什么不好，伊维一直尽职履行着作为管理者的工作，也把夜族管理得很好。 就算面对神，也理应可以非常自信。 江辞想了想，问他：“让我摘下来看看恢复情况？” 伊维过几秒才应了个单音：“……嗯。” 于是江辞动作小心地取下那截银白面具，然后更凑近一些仔细察看伊维的左边脸颊。 很靠近。 隐约听见的呼吸声让伊维被动僵直身体，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想躲闪还是维持现状。 “没有问题。”完好无损，江辞确认完往后退一步，“以后不需要戴着这个了。” 江辞边说着边晃晃被他拿在手里的物品：“不戴更好看。” 没了这小半张面具的遮挡，伊维的脸部轮廓就得以完整展示，能看见他的五官很是立体深邃，就算冷眼瞥看他人时，也显得俊秀而矜贵。 等江辞稍微站远点，伊维僵直的身体才恢复行动能力，听见江辞说的“好看”两个字，他的视线在去看对方和不看之间游移，最后停在旁边一点的位置。 伊维目不斜视地把江辞手里的那个面具拿回，然后轻易将之在手中销毁。 无论这一刻的内心想法是什么，事实就是，他没能拒绝江辞的期望。 也因为认知到这一点，伊维对自己产生微妙的恼怒。 他为什么一定要按着对方的希望去做不可，好像只要眼前的神开口说想让他做什么，他都会为了能让对方满意而照做那样。 在这种微妙恼怒的心情下，伊维说：“之前问您的问题，您还没有完整回答我。” 江辞：“？” “我问您为什么只给路西取名，您后来只是说希望作为第一个造物的他能够是完美的。”伊维没有放过这一点，“那对其他的造物，包括其他管理者，您都并不抱有期望吗？” 江辞默了默，不得不再次艰难地搜刮说辞：“造物是彼此不相同的，我不想给你们设立相同的标准。我觉得就算和我希望的方向不一样，也可以是另一种完美，这是我对你们的期望。” 江辞在这一瞬间真是佩服自己，这都他妈能圆起来。 伊维这时正眼看他，不难看出，他被这个解释说服了。 当环境日渐恢复正常，夜族的生活当然也逐步回到正轨，但就在一个很是风和日丽的下午，突然来到城市天空的黑色巨龙给这座城市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它非常光明正大地到来，在高空中，一眼就以视线锁定想要寻找的宝物。 然后它降落在这件宝物的面前。 黑龙从空中停降至地面，落地一刻，其庞大的身躯令整个城市街道都仿佛出现震动，巨大的龙翼掀起能将一些不够结实的树直接吹垮的劲风。 江辞反射性抬起手挡住眼睛，避免在这阵大风中被吹进扬起的尘沙。 而当感觉风停了，江辞把手放下时，他面对的就是一个在视觉上看体型惊人的庞然大物。 和巨龙相比，这世界的所有生物都会显得渺小。 龙族是神在天族之后创造的第二个种族，它们拥有比天族更加漫长的寿命，独一无二的龙语魔法，强大的身体能力。 对天族来说，龙族是让他们感觉最具威胁的种族。 黑龙几乎是暴戾的代名词，相比于其他巨龙，黑龙一脉经常懒得做情绪管理，有看不顺眼的事物就用龙息摧毁，是龙族里最不好招惹的一脉。 而龙族的管理者，同样是一只黑龙。 江辞正对上一双猩红的竖瞳，就算不看这只黑龙的庞大身躯，这双猩红竖瞳也足以令人感觉可怕。 即便它一动不动，也能给被它盯视着的人带来仿佛下一秒就会碾碎身躯的强烈压迫感。 江辞没有动，甚至连后退一步都没有，他下意识回视对方。 而就在这对视中，这只黑龙对盯视着的青年逐渐低下它的头颅，最后轻轻地把头贴靠在江辞垂放于身侧手背上。 喜好宝物是巨龙的天性。 当遇见足够珍贵美丽的宝物，龙会被这件宝物捕获，然后在生命结束之前，永远地守护着它。 第11章 成为神的第十一天 手背上的触感不太好形容，是坚硬的，不算很光滑，有特别的纹路，触碰着感觉有点微凉。 普通人被一只身躯庞大的黑龙这样贴近，现在肯定已经心率过高，江辞刚开始也有点心跳加速，但这主要是因为亲眼见到巨龙这种生物的惊讶。 和其他种族相比，龙族的外形毫无疑问更具备视觉上的冲击力。 黑龙猩红的竖瞳足以令人心惊胆战，即便它确实做出低下头颅去贴靠青年手背的举动，可这个画面看起来也十分危险可怕。 没有人会相信一头巨龙的温顺，尤其是黑龙。 可是江辞确实能感觉出这只黑龙并不会伤害他，他微微迟疑了下，然后尝试着抬起手去摸了摸这只黑龙的头颅。 这只黑龙特意把头低下贴靠他的手背，江辞觉得好像就是想让他摸的意思。 江辞其实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个猜测，不过在他摸完以后，感受到的回应很快证明了他的想法。 似乎是担心会伤害到靠近着的青年，这只黑龙没有做出任何大动作，只是幅度极小地用头颅回蹭了下江辞的手心。 控制力度对巨龙来说很困难，毕竟一头成年巨龙就算只轻轻一甩尾，对被扫到的生物来说也是千钧之力。 天生的绝对力量差距造成了这个结果。 既然是与生俱来的，龙族当然不会主动去注意这方面，他们不可能因为了解到自己与其他生物的差距，就为此约束自己的力量。 巨龙唯一会本能且小心翼翼地控制自身力量的情况，只有在被某件美丽的宝物捕获时，它们由于珍视着这件宝物，才会自愿对自己进行约束。 而约束程度取决于这件宝物在龙的眼中有多珍贵。 龙有时候也会因为没约束好自己，不小心破坏了守护着的宝物，这说明这件宝物对这只龙来说还不够重要。 如果是面对真正重要的、独一无二的珍宝，龙的自我约束可以达到近乎于苛刻的程度。 诺伊斯现在的状态是后者。 巨龙到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早在这只黑龙盘桓与幽夜城空中时，城市里的所有住民就都马上警戒注意着它。 正常来说，根据各族之间的默认条约，龙族是不能在完全没过打招呼的情况下，直接以原形态降落到其他种族的城市。 这会对城市造成毁坏，可以说是并不友好的行为。 伊维本来在处理城中事务，当察觉到远处发生的地面震动，他当即皱眉起身。 而路西是在黑龙降落于城市地面的同时到达现场。 提出跟随着神来到幽夜城的要求已经有点逾矩，这个认知让路西没有选择时时刻刻跟随在神的身边。 尽管他想要这么做，但他抑制了自己的欲望。 完美的造物不能够拥有私欲，否则就无法达到完美。 不能跟随，在江辞单独外出时，路西会用魔法塑造一面镜子，他沉默地站在这面镜子前，透过它观看着神。 只是这样远远的看，应该可以被允许吧。 于是在这面镜中，路西看到黑龙到来的场景，当然也包括这头龙低头去贴靠神的手背，而神给予它抚摸的画面。 路西瞬移上前将两者隔开，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只黑龙：“诺伊斯。” 随意触碰神。 ——无礼的不敬行为。 面对除了江辞以外的人，这只黑龙的自我约束就骤然消失，它的猩红竖瞳微微收缩，盯视着眼前的六翼天族，从喉咙里发出一阵代表威胁的沉闷声音。 它的龙尾在这同时甩动了一下，直接把地面砸出个清晰可见的深坑，顺便带起一声砰然巨响。 如果不是重要的宝物在场，这只黑龙刚才不会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而是会吐出灼热的龙息。 可是黑龙也不能容忍无法靠近宝物的情况，于是它先为江辞加上了最高等的防御加护，然后动用龙语魔法攻击阻碍它的银发天族。 龙族的龙语魔法非常强大，且这是其他种族根本无法学习的能力，只有拥有龙族的血脉才能发动。 哪怕是最弱小的成年巨龙，所发动的龙语魔法也具备相当威力，更何况是作为龙族管理者的诺伊斯。 空气中的元素被凝聚压缩到了非常可怕的程度，澎湃的魔法能量能让拥有正常感知的人在千米之外都感觉到。 面对这个龙语魔法，路西眸光淡漠地看着，神在他身后，他一步也不会动。 路西也没有召唤同等程度的魔法来与之对撞，他只是抬手挡住自己的右眼，仅用浅金色的左眼去看这正在急速成形的龙语魔法。 这个威力恐怖的魔法就在堪堪形成的最后一刻，忽然像被按下了停止键。 然后它按着形成过程开始逆转，到最后消散于无。 天族管理者的那双异色眼睛，左右眼拥有着不同的特殊能力，这个情报在其他种族里不是什么机密。 这份能力一定是有限制的，就像夜族控制时间的能力会有限制一样，只是在一千七百多年前的战争里，他们还没有完全试探出路西这份能力的限制具体是什么。 也许是次数，也许是恢复时间。 但后来各族之间基本保持和平，其他人也就没有了试探的机会。 这个结果让这只黑龙发出低沉吼声，随即它也不打算继续使用魔法，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极具毁灭力的龙息将要喷吐而出—— “诺伊斯。”江辞匆匆唤出这个他从路西口中得知的名字，“停下，不要乱动了。” 刚才的事情发生太快，江辞反应不及，而眼看着这双方还要继续交战，他果断从路西身后走出。 现在换成江辞站在这两者之间，以此形成的调停作用十分明显。 看见珍贵美丽的宝物，诺伊斯紧缩着的竖瞳又倏地有所放松，它在这个状态下盯了江辞好几秒，最终还是缓缓垂下身后的龙尾，把酝酿着的吐息也听话收了回去。 而恢复到安定状态以后，这只黑龙又重复最开始的动作，低下头去贴靠江辞的手背，像只无比巨大的家养宠物那样，温顺等待着青年对它的抚摸。 江辞一边感受到手背上的触感，一边感受到旁边银发天族的视线，也是盯在他手上。 尽管路西垂眸看过来的眼神淡淡，江辞却有种他的这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感觉。 江辞想了想刚才是诺伊斯先攻击路西的，先攻击的不占理…… 虽然看起来应该没造成伤害，但他现在如果在路西面前像刚才一样摸这只黑龙的头，那他的行为从客观来讲就是很偏心。 所以江辞选择先看向旁边的银发天族：“有受伤吗，路西？” 路西仍是看着黑龙贴靠江辞手背的那处位置：“没有。” 江辞闻言放下心来，但眼下这情况还是不容许他放松。 因为久久没等到江辞的抚摸，把头颅贴靠在他手背上的黑龙从喉咙里发出了点低低的声音，这次倒不是什么带有威胁意味的，而只是像在吸引江辞的注意力。 江辞对此有点无奈，他感觉这只黑龙怎么说……非常单纯。 但也因为很单纯，所以可能做事情更多是依据本能。 “你能不能变成人形态？”江辞对它说，“或者体型变小一点？” 听见江辞话语的黑龙发出一点声音回应，然后在这两个选择中，它选择了后者。 黑龙无比巨大的身躯开始以倍数不断缩小，直到缩小成大概只有两个手掌并起来那么大，能被江辞轻易抱着的体型。 这看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一只成年的巨龙，而是一只黑龙幼崽了。 诺伊斯不太喜欢变成人形态，三千多年里，它以类人形态活动的时间屈指可数。 这个形态很不方便，使用龙翼和龙尾还要多一个步骤把它们变出来，诺伊斯觉得太麻烦了。 变成幼崽形态以后，这只黑龙的龙翼和尾巴看起来就显得颇为小巧了，它扑腾着龙翼向江辞直直地飞过去，而江辞下意识把它接住了。 “呣。” 发出了龙族幼崽才会有的叫声，这只黑龙幼崽就这么窝在江辞怀里。 江辞对这个结果先是微愣，紧接着他明确感觉到路西在这一瞬间像是更加面无表情了点。 江辞都还没想到这情况该怎么调解，伊维偏巧在这时到场。 同样看见了这只黑龙，伊维的脸色几乎立刻变得有少许难看：“您为什么抱着它？” 无论是他或者路西，都从未拥有神这种程度的宠爱。 江辞：“……” 当事神现在就是心累。 心不是一般的累。 第12章 成为神的第十二天 以伊维和路西的性格，他们对神始终抱有着凭着个人意愿去轻易触碰的认知。 神是高贵的，在这世界中至高无上，因此除非得到神的允许，或者是神主动，他们没有擅自行动的权利。 伊维来得晚一些，他没有看见是那只幼崽形态的黑龙自己飞到江辞怀里，于是先入为主地认为是江辞主动这么做。 江辞站在原地，眼皮又开始了熟悉的微微抽动。 “那你也想让我……”江辞边想边说，说到这里顿了顿才把话补完，“让我抱？” 这句问话直接让伊维的身体和表情一起僵住，他刚才还有点难看的脸色现在像是蓦地多了一丝慌乱，但他马上又极力掩饰，下意识地别开脸：“我并不是在向您表达这个意思。” 或许是被江辞这么一提醒，他才蓦然发现自己内心真的有了这样的想法。 但伊维不能坦然承认。 虽然听见的是否定回答，江辞看着他，片刻后把窝在他怀里的黑龙幼崽先放到肩上，然后走近伊维身前，大大方方抱了他一下。 整段动作一气呵成。 江辞抱的这一下很短暂，尽管如此，伊维的表情也变化十分明显，他抿唇不语，看起来差不多已经完全被江辞安抚下来了。 要论好哄程度，江辞觉得……虽然伊维非常不坦率，并且时常表现出不让人靠近的冷漠，但他也真的很容易哄。 与之相对，就算有哪里不高兴也不声不响，一直表情淡漠的路西，反而让江辞觉得不好应对。 江辞走到路西前边，想着照样子把刚才的动作再来一遍，而他刚走近，顿时对上对方微垂下来的视线。 说起来，天族似乎连在身高方面也比人类更有优势。 如果是成年的男性天族，身高没有一个会低于180。 而江辞只有178，连天族的这个最低标准都没达到。 想到这事，江辞不禁轻轻动了下眉。 但在原世界里，江辞的这个身高真的已经高出平均水平不少了，并且由于身材比例好，他给的观感从来都是身姿颀长。 路西的身高，江辞目测了下，估计比他高个十几厘米吧…… 如果路西不是半跪着的姿态，那当江辞走到他面前时，他就得稍微低下眼才能与之对视。 高大而俊美，路西确实非常符合天族管理者该有的形象。 江辞只和他对视不到一秒，然后就再走前一步伸手抱了上去。 因为身高差距，江辞这个动作看起来就不太像他在拥抱对方，反而会更像是他被拥抱着。 路西一开始没有动作，他只是站定着，但当切实感受到这份身体接触的时候，在他脑海里忽然一晃而过某个画面。 是在幽夜城的城民举行宴会的那天夜晚，青年喝了桌上那杯果酒后，眼尾微微泛红着向后轻靠在座椅上的画面。 这个模样的神，就让看见的人想要拥抱他。 但假如有谁做出这种行为，就不止是不敬无礼，而是对神的一种亵渎。 路西对江辞的信仰毋庸置疑，他虔诚地信仰着他的神。 是以他更加不能接受，在与神的身体接触中，竟然回想起那样画面的自己。 不能接受自己在这一瞬间，内心产生的想要动用羽翼将神就这么笼住，困在他的羽翼中，不让神离开的想法。 江辞刚抱上去，就看见路西身后的羽翼很轻微地动了一下，注意到这点，他抱完就后退一步观察对方的表情。 “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江辞反省了下自己，“我应该先问你的。” 对伊维是能感觉他没有坦率回答，所以抱一下他没什么问题，但是路西不一样。 路西注视着江辞，刚才一瞬间产生的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又被他重新收拢回去，他回答说：“没有不习惯，只是惊讶您会这么做。” 江辞嗯了一声，不过从路西淡淡的眼神，他真的很难看出对方哪里有惊讶的样子。 “城市毁坏的维护费用，还有城民受到惊吓的赔偿，我会让阿诺德计算一下，当然是双倍计数的那种。”伊维微眯起眼看着那只以缩小形态待在江辞肩上的黑龙，“这笔赔款，少一个金币都不行。” 江辞听见这话，担心他们会因为谈不拢发生什么冲突，于是他把趴伏在他肩上的幼龙捧到手上：“答应他吧，这次确实是你做的不对，下次不要这样了。” “呣。” 这只黑龙幼崽再次发出叫声，它乖顺趴伏在江辞手上，就连龙翼也是轻轻垂放着的状态，显得非常听话。 而发出叫声以后，一句以魔法传达的龙语响起于此处。 【现在没有。】 虽然是龙语，却能让听见的人自然而然地理解。 这个句子是非常彻底的陈述语气。 伊维皱起眉，但因为知道这说的大概只是一个客观事实，他忍了忍又恢复寻常表情。 受到一定毁坏的城市街道在风吹时扬起些尘沙，因为黑龙出现而受惊的夜族城民在黑龙的巨大身影消失后才稍微安下心来。 除了龙族自身以外，几乎每个种族对龙族的观感都并不好。 龙族非常强势，毁灭性的力量让其他种族多有忌惮，各族中的普通住民对这样的巨龙甚至是有些恐惧的。 因此当江辞去安抚民众的时候，他看见不少夜族城民都在他肩上的那只黑龙时表现出害怕和担心的情绪。 比起害怕，夜族们对这只黑龙可能会伤害江辞的担忧更为强烈。 就算神真的无所不能，这也不影响造物们担心他会受到伤害。 很清楚这只黑龙的幼崽形态只是伪装，一名夜族城民开口说：“龙族完全不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您不要让它继续待在您的肩上了。” 旁边城民也说：“请不要让这只黑龙太靠近您。” 对这些言语，待在江辞肩上的黑龙幼崽基本没什么反应，它很听话地没有乱动。 江辞斟酌了下，表达道：“它不会做什么。” 但江辞这么说，夜族们的警惕也只减轻了一点点。 对此，江辞只能摸摸肩上幼龙的背脊。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算长，但江辞也已经发现各个种族之间存在的封闭与隔阂。 彼此之间交流不多，鲜少来往，互相抱有各种偏见也是常有的事了。 “以后让族人到其他种族城市的时候，尽量不要用完整的原形态吧。”江辞也没有用指责语气，只是比较温和地要求。 “呣。” 幼龙的叫声没有成年巨龙的那种气势和压迫感，反而听起来挺幼软的。 听见回应，江辞微微一笑：“那就约定好了。” 趴伏在江辞肩上的黑龙幼崽为此从喉咙里发出了点低低的声音，它的竖瞳盯视着青年唇边微弯起的弧度，一直不移开视线。 巨龙对捕获它们的那件宝物会有本能的迷恋。 而龙族不止是肯为此付出守护，它们愿意付出的东西要比这多很多。 管理者现在已经见到了三个，但江辞还没感觉他们之中有谁完全适合接任神的位置。 诺伊斯让江辞感觉太本能单纯了，路西足够律己也足够有能力，但是就像江辞之前觉得的那样，过于淡漠，他的完美与神性里唯独缺乏了怜悯。 伊维则只是不够坦率，这份个性会不会让他在成为神的时候因为言行而给造物们带去什么错误认知，江辞对此持保留意见。 不过相对来说，伊维可以成为候选。 在确定人选之前，江辞觉得他也得把各族之间的关系调和一下，现在的状态实在是挺糟糕。 安抚完城民，江辞准备回去稍作休息，顺便思考下怎么能让几个种族正常来往。 他走到住处门口，伊维和路西都在这时看着他肩上的那只幼龙，特别伊维不加掩饰地皱起眉：“您要让它跟着一起进去吗？” 江辞现在淡定了，他特别心平气和：“如果你想的话，也是可以一起进去的。” 伊维不说话了。 江辞觉得他已经准确掌握了应付伊维的方法，只要向这样说出让对方不能坦率承认的话就好了。 不过这么做，江辞总有种自己好像在欺负他的感觉。 但这个方法真的非常有效。 由于感觉自己欺负了对方，江辞在伊维抿唇不说话的时候，伸手摸了摸他头上的小弯角。 伊不高兴维 江辞心里浮现出这个名字。 伊维总是动不动皱眉或表情冷漠，看着就一副“我不高兴”的样子，但江辞每次看他这样，却都觉得有点可爱。 甚至有时候会想故意欺负一下他，良心让江辞忍住了。 最后还是只有江辞和他肩上的幼龙进去屋里，江辞找了个坐垫摆在地上，把待在他肩上的黑龙幼崽放在这个坐垫上，然后他再找另一个坐垫坐在旁边。 坐定后，江辞低下头问：“龙族是不是都不喜欢用类人形态活动？” 在柔软坐垫上的幼龙发出轻轻的叫声回应。 “那你们也和完全不和其他种族来往是吗？”江辞伸出手指去碰了碰这只黑龙幼崽的龙翼，“如果我能先说服其他种族，你们能愿意和他们接触吗？” 这只幼龙动了一下垂放着的龙翼，用它的脑袋去蹭江辞的手指，然后不知道是思考了什么，它挪动身体把江辞的手压在自己身下。 这是再标准不过的，巨龙收藏宝物的方式之一。 等做完这些动作，这只黑龙幼崽才呣了一声。 江辞眨下眼，用没被压住的另一只手摸摸这只幼龙的背部。 足够的接触交流一定是建立正常关系的前提，要是各族之间能友好地互相往来，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会比现在更好。 假如能达到这个结果，江辞回去原世界的时候也会比较放心。 被抚摸脊背，正用身体压住青年右手的黑龙幼崽微微收缩起竖瞳，这是它的本能反应，但并没有任何攻击企图。 这只黑龙只是想到青年去拥抱其他管理者的画面，如果不是以类人形态出现，就无法拥有这样的接触。 于是摸着摸着，变故发生，江辞猝不及防地整个人被压到了地上。 压在他上方的男性是黑发红眸，五官都是好看的，组合在一起发挥出了一加一大于二的结果，是非常英俊的长相。 鲜少使用这个外表，诺伊斯不怎么适应，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物吸引着他的目光。 虽然是把江辞给压倒了，但诺伊斯并没有真正压制在对方身上，现在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直注视着下边的青年。 江辞在刚被压到地上的时候是懵了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对上那双似乎什么也没在思考，只是在单纯注视他的眼睛。 这是注视着珍贵宝物的目光，只要是龙族都能知道这目光的含义。 “诺伊斯。”江辞示意地轻推了推他，“不要这样压着我。” 人形态下的黑龙歪了歪头，他问：“不可以？” “嗯。”江辞点头，“不可以。” 不理解为什么不可以，诺伊斯再追问一句：“喜欢……也不可以？” 江辞再次确认了这只黑龙的性格，他很有耐心地再重复一遍：“不可以。” “唔。” 诺伊斯喜欢这样靠近江辞，但他又更加听从江辞的话，于是他退开了。 发觉这只黑龙对正常社交好像没什么概念，江辞迅速打个补丁：“不只是对我不可以，对其他人也不行。” 诺伊斯并不想靠近其他人，但江辞这么说，他还是给出了回应：“哦。” 江辞这才稍微放心，他重新坐起身，这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的颈侧就被靠近过来的诺伊斯低头轻轻磨蹭了下。 像做标记一样，黑龙把自己的气息标记在了他珍视的宝物身上。 第13章 成为神的第十三天 这种利用气息做标记的行为，在六个种族里只有龙族会这么做。 巨龙的原形态能划分为兽类，和普通兽类不同的是，它们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以及高等智慧，并且还能换成人形态，但在某些方面还是保留了相同的习惯。 气息标记的行为就是习惯之一。 标记的含义包括好几种，可能是标记所属、警告他人不允许伤害，也可能是表达喜欢与爱意。 诺伊斯低头轻蹭上去的标记既是一种保护，同时也是表达喜欢。 江辞在被蹭了两下以后才反应过来，而低下头来靠近他的这只黑龙还没停下这种轻轻的磨蹭，江辞颈侧被对方的头发蹭得有点痒，他叹了口气，挺无奈地再把对方推开。 只蹭了这么几下，这个气息标记显然不够完全，因此被推开后，诺伊斯无声地看了江辞一会。 巨龙们总是完全按着自身的意愿去行动，它们想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做不到的，相对应的，它们想做的事情很难被阻止。 但江辞只是把诺伊斯推开，这只黑龙就听话地没再继续做这件事情了。 并且严格来说，就连“被推开”也是因为他顺从了江辞才有这个结果。 否则江辞在没有动用任何能力的情况下，他要推动一只黑龙……尽管是人形态下的黑龙，也同样是不可能的。 江辞迎着对方无声注视的目光：“像这样做也不行。” “不可以随随便便这么靠近。”江辞仔细说明着，“别人会觉得不礼貌。” 作为龙族，诺伊斯对这些在其他种族里普遍通用的社交规则实在不理解。 在龙族里，巨龙对喜欢的对象会很直接地去接近，它们会很热烈地表现自己的喜欢。 而一旦拥有伴侣，它们会对自己的伴侣保持永久的忠诚。 但诺伊斯还是肯听江辞说的话，他抓住了江辞话里的“别人”两字。 如果只是别人会觉得不礼貌，那这句话是不包括江辞本人的。 诺伊斯询问：“不对别人这么做，只对您是不是就可以？” 江辞片刻无言，这只黑龙对他说的话的理解让江辞一时间既无言以对又有点失笑。 对方并不是故意抓他的语言漏洞，而只是非常直观地做出了理解。 于是江辞回答：“对我也不可以。” 闻言，诺伊斯又再略微偏头：“为什么？” 江辞都感觉自己面对的这只黑龙是由大型犬和大猫属性组成的结合体，他温声解释道：“像刚才你做的那种事，一般只会发生在关系非常亲密的两个人中，更多是恋人之间。” 那样靠近去轻轻磨蹭颈侧的行为，朋友之间难以发生，家人之间也不多见。 诺伊斯没有马上回应，他似乎是思考了下。 “什么是恋人？”他问。 龙族只有伴侣概念，因此诺伊斯不明白江辞说的“恋人”是指什么。 江辞被问得一眨眼，他想了想这个词语的字面解释：“特定关系中，喜欢的那个人。” 之所以说“特定关系”，是江辞为了避免万一他说“恋爱关系”的时候又要被对方追问恋爱关系是什么。 这解释起来可就困难了。 但江辞没考虑到，诺伊斯对他的话里没能理解的部分会选择先放下，而着重于能够理解的部分。 江辞刚说完没多久，他眼前的这只黑龙就又靠近低头去轻蹭了一下他的脖颈。 同时江辞听见他低沉微哑的声音：“喜欢。” 是喜欢的人，那就可以这么做了，诺伊斯是这样理解的。 “……”江辞沉默，实际上他是卡壳了。 就有种怎么说也解释不清的感觉…… 解释不清怎么办？ 江辞想，那就只能不讲道理了。 “喜欢也不可以。”江辞干脆地把他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收回去，这次不等诺伊斯再问他为什么，他直接拍板定案，“总之不能这么做。” 诺伊斯轻轻应声：“哦。” 江辞从没干过不讲道理的事，在听见这只黑龙很听话地应声时，他不由得补充一句：“等你真的遇到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为什么了。” 对江辞的这一句，诺伊斯就没有应声，只是安静注视着眼前青年。 作为一只黑龙，诺伊斯在被创造至今的三千多年里，并没有遇见过能将他捕获的宝物。 江辞是唯一捕获了他的人。 诺伊斯看过其他被宝物捕获的龙，然而在此之前，他并不能理解他的同族们为什么会对那件宝物有那么强烈的迷恋。 再怎么珍贵的宝物，也不至于能令巨龙陷入迷恋。 但当看见眼前青年的时候，诺伊斯在一瞬间就理解了龙被宝物捕获的感觉是什么。 这种感觉不能算是喜欢吗？ 诺伊斯不太明白。 结束了话题，江辞继续坐定思索促进各族往来的方法，他最先想到的是贸易。 他待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现在已经不会频繁发生天灾了，那么是不是能考虑建设起一个中立城市作为连接起所有种族的自由贸易区…… 甚至不同种族的人如果愿意，也能选择定居在这个城市。 当共同努力建设某样事物时，总是能最快形成一种友好同盟关系，假如刚开始的过程中出现什么小摩擦，江辞觉得他也能负责调解。 这个方案具备可行性，江辞很快敲定一个大致方向。 龙族的同意，江辞已经在刚才和诺伊斯的交谈里得到了，假如其他种族都愿意，龙族也不会排斥。 接下来找路西和伊维再商讨一下，看看到底是不是能够确定这个计划。 江辞也不急着做这事，等第二天才去找两人。 看见他出门，诺伊斯又变成一只黑色的幼龙待在他肩上，鉴于这点，江辞决定先找路西。 毕竟伊维一看见他肩上这只黑龙幼崽，可能又不高兴，他得提前想想怎么安抚住对方。 江辞觉得先找路西会比较顺利，但结果好像跟他想象的有点出入。 “路西。” 江辞走到他唤名字的银发天族旁边，也没来得及说事，就看对方把视线投向他肩上的黑龙，然后在一脸淡漠的表情中发动了他右眼的能力。 是操控空间的能力，他把这只黑龙传送到别的地方。 江辞呆了一秒，他不由得再唤一次对方的名字，这次是询问语气：“路西？” 路西垂眸看他：“只是把它送去了其他地方，您不需要担心。” 传送距离很远，不过以龙族的飞行能力，诺伊斯回来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江辞还没完全回神，主要是他完全没想到路西会这么做，在江辞的认知里，这应该是伊维才会做的事情…… 而这时，江辞感觉到路西的视线似乎停留在他颈侧，并且是持续停留着。 江辞：“……？” 疑惑之下，江辞都暂时忘了他刚才准备要说的事，他张了张口想问对方为什么这样看他，但刚微动一下唇，他听见路西说：“我想要您只看着我，您会因为我有这样的想法而生气吗？” 江辞第一反应不是迟疑也不是纠结该怎么回答，而是惊讶。 因为这是江辞第一次听见路西这么直接地对他说想要什么。 江辞当然不至于因为对方的一个想法生气，他回答道：“不会。” 江辞的回答终于让路西把视线从他颈侧移到他脸上。 昨天路西仍然透过魔法创造的镜子远看着神，他看见了诺伊斯对神的所有不敬，而他的内心在那时第一次产生这么清晰的不愉快。 ——不允许随意触碰神。 想法明确浮现于内心，但路西此时抬起手碰到江辞颈侧，像要抹去什么痕迹一样，用手指在那里擦拭了几下。 江辞愣在那里，而不止于此，再下一秒，他被路西虚环住。 是拥抱的姿势，又并没有真的抱住他，然后江辞看见路西身后的六翼向他拢过来。 同样也没有完全收拢，给他留下了很大的可视空间。 ——不应该拥有私欲。 拥有私欲就无法达到神所期望的完美，但路西在这样虚拥着江辞，并且用羽翼半拢着以后，他低声说：“吾神。” 江辞反射性应声：“嗯？” 路西不出声了。 在“吾神”与“冕下”这两个称呼中，路西一直只选择前者。 如果非要细究，其实也有原因的。 因为“吾神”这个称呼，听起来会像神是属于他的那样。 第14章 成为神的第十四天 在这被路西虚环住和以羽翼半拢着的状态下，江辞犹豫了下没动。 以江辞对路西的性格认知，对方不会做这种事，平时确实也从没做过。 于是当路西这么做时，江辞会想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遇到什么事了？”江辞猜测着，“是阿尔塞涅那边发生什么了吗？” 路西回答：“没有。” 江辞观察着他的表情，斟酌片刻后问：“那为什么……不高兴？” 江辞觉得他也挺不容易，都快学会观察微表情了。 被直接指出藏敛的情绪，路西的神情出现细微变动，但他没有对江辞说谎：“因为看见您对诺伊斯非常放任。” 江辞想不到是这个原因，而他心里现在快速晃过一个想法—— 这难道算是嫉妒？ 糟糕的是，江辞还不自觉把这想法给说了出来。 反应过来，江辞呃了一声赶紧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路西这时把羽翼收回，并且往后退一步看着他：“是。” 不知道是不是江辞的错觉，在这一瞬间，他看见路西脸上那种淡漠的表情似乎褪去了些，不再是那种看起来完全不存在个人欲望的样子。 尤其对方还承认了他说的“嫉妒”，这让江辞有点凌乱。 系统在这时实在忍不住冒头了：“亲爱的宿主，您能不能稍微注意一点点。” 江辞：“？” 系统：“这边建议您不要总撩拨您创造的管理者们，不然系统觉得，在您交出神位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一千七百年前发生过的战争还会再发生。” ？？？ 江辞觉得他很冤枉：“我没有撩拨。” 这什么鬼形容！ 系统幽幽地说：“你让一个高洁的天族有了嫉妒。” 天族非常高傲，但同时也非常高洁，他们本身拥有的东西已经足够多，因此在个人欲望上其实都是比较淡薄的。 天族没有贪婪的欲求，他们普遍能做到严格的律己。 像“嫉妒”这种强烈的情感，并且算是负面的那种，从来也与天族搭不上关系。 路西是天族的管理者，也是所有管理者里最具备神性的一个，却竟然拥有了嫉妒。 像无暇的纯白沾染了上了别的颜色，系统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面对这个结果。 说到让路西有了嫉妒，这点从结果上看，江辞就反驳不了了。 “好吧，其实这不能怪你。”想到任务对象的天然撩属性，系统认命了，“是我的错。” 毕竟是它把江辞带到这个世界的，归根结底就是它的错了。 江辞默了片刻后：“那我……之后注意一下。” 系统沉默半晌。 它觉得，这恐怕注意不了。 江辞在意识里和系统对话，看在路西眼里就是他沉默了一会。 路西询问道：“您是不是觉得，会拥有这种丑陋情感的我无法达到您的期望？” 他没能控制自己的私欲，也并不想欺骗神。 江辞匆匆回神。 他的期望…… 他之前说“路西”这个名字，是他希望作为第一个造物的路西是完美的。 尽管这只是他后来补充说只要对方保持现状就好，但江辞意识到，路西确实在以这个标准要求自己。 “我让您失望了吗？”路西继续问他。 江辞摇头否认：“不是。” 之后他又说：“我不会对你失望。” ？ 系统开始警觉。 “你并不需要让自己成为‘路西菲尔’。”江辞决定好好说明这件事情，“我会看着你，是因为你的本身，不是因为抱有那些期望才看着你。” 江辞顿了顿：“你就是我的期望。” 所以不会有无法达到，或者让他失望的说法。 此时一个系统安详地闭上了它的眼睛。 这番话的效果是显著的，路西控制不住微动了下羽翼：“我是……您的期望？” 江辞并不觉得哪里有问题，他点头：“嗯。” “嫉妒。”路西语调略慢地提起这词，“也没关系？” 江辞回答：“这是种很常见的情绪，只要能妥善控制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嫉妒当然是种不好的情感，但几乎没有人能做到完全摒除它。 就连江辞也曾经嫉妒过父母各自新家庭里的孩子，可能是非常短暂的一瞬，在那之后他就跟这份情绪彻底和解了。 路西轻轻应了一声：“嗯。” 在系统看来，江辞让他面前的银发天族接连发生着一点又一点的改变。 偏偏它的任务对象本人不清楚自身言行的影响力，并且就算知道估计也停止不了，这就让系统很悲伤。 啊，作孽啊！ 江辞对自家悲伤着的系统一无所觉，他跟路西说起建立一个作为自由贸易区的中立城市的想法。 路西回应说：“只要是您的意愿，天族们都会很乐意去完成。” 不管其他种族怎么选择，天族一定会把神的意愿放在第一位。 江辞想到在阿尔塞涅说想让他看见更漂亮的城市的天族们，不由得露出笑意：“那我再去问一下伊维，尽量说服他让夜族也同意加入。” 江辞刚一转身，他的手腕被路西拉住。 “还有事？”江辞问他。 路西说：“请您在这里等我一下。” 江辞依言在原地等待，只等了一小会，路西就回来了，然后江辞收到他递过来的花。 “尼诺花？”江辞认得这花，伊维有送过他一次。 “觉得您似乎很喜欢这种花，所以去找了。”路西看着江辞拿花的手，“这一朵附加了天族的特殊魔法，它不会枯败，会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 江辞是挺喜欢尼诺花，上次伊维送给他的那朵枯萎的时候，他还觉得可惜。 但他当时应该没怎么把这情绪明显表达出来…… “嗯。”江辞自然地弯下眉眼，“我会好好保存的。” 路西淡声回应：“您能够喜欢就好。” 能让淡漠的天族去主动做这种事，系统觉得真的非常困难，就算造物对神有着天然的信仰，假如它的任务对象换一个人，这件事情大概都不会发生。 可也就是这点让系统惆怅。 江辞带着这朵花去见伊维，在路上他放缓脚步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一只黑龙飞过来找他，走没多久，顺利看见一只黑龙幼崽扑腾着龙翼向他飞来。 龙族的最大飞行速度比浮空船都要快，诺伊斯回到幽夜城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江辞迅速伸手把这只幼龙抱住，并抚摸它的龙翼进行安抚：“上次是你不对，这次是路西不对，那你们扯平了可以吗？” 这只黑龙现在是不高兴，但并不是因为它刚才被传送到另一个地方，而是因为它回来发现，自己留在青年身上的气息标记淡了，并且还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为此，这只黑龙选择飞到江辞肩上，然后用身体和脑袋开始蹭江辞的脖颈。 鉴于是在安抚过程中，江辞犹豫了下就放任这只黑龙继续像撒娇似地蹭他，期间还再伸手摸了摸它的脊背。 “呣。” 被江辞这样安抚，且恢复了青年身上的气息标记，这只黑龙微眯起它的红色竖瞳，似乎就高兴满意了。 这样的表现让江辞觉得他比伊维还好哄，这只黑龙是真的特别乖了。 于是江辞带着一朵尼诺花和一只黑龙去到伊维面前，伊维对这两样事物都看不顺眼。 他很一视同仁，对这两者的不顺眼程度是一样的。 “您不能一个人来吗？”伊维瞥一眼江辞肩上的黑龙，又看一眼江辞手里的花，“谁送给您的这朵花，真丑，您不如把它丢掉。” 显然伊维不至于认不出在那朵花上的天族魔法，他只是故意这么说。 江辞也听出来了，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不能扔。”说出这三个字，江辞就能看出点伊维的表情变化，他缓缓再补上一句，“本来应该放回屋里再过来，但是因为想快点见到你，就带着一起过来了。” 此时一个系统再次缓缓闭上了眼睛。 伊维表情微僵，这个反应已经在江辞的意料之中，他忍不住轻抿唇角以免泄露笑意。 伊维的表情只有一瞬的不自然，很快恢复成标准的冷淡。 “我倒是没那么着急想见您……”先说这句开场白，伊维又表现得很随意，“我待在这里，您随时过来都能见到，放了花再过来也可以。” 结果江辞顺着应了：“嗯，以后再有类似情况的时候，我就这么做。” 说完，江辞果不其然看见伊不高兴维的出现。 “开玩笑的。”江辞欺负完还是负责安抚，“还是会先来见你。” 伊维看他一会，最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旁边哼了声：“您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江辞把他对路西描述的方案再复述一遍，伊维听完，回应说：“虽然要跟傲慢的天族还有不知轻重的龙族合作很麻烦，但勉强也能接受吧。” 语毕感觉自己似乎答应得有点太快，伊维又说：“我只是觉得这确实能为夜族带来利益。” 江辞很配合地点头：“知道了。” 伊维保持着颇为冷淡的样子，谈完这件事以后，他就说：“我在这里办公，会比较无聊，您可以离开去别的地方。” 说完，伊维真的开始办公了。 江辞还是捕捉到了伊维在说完后瞟过来的一眼，他好笑又无奈，同时也实在想听对方坦率一次：“如果你说希望我留下来的话，我就会留下来。” 伊维低头去看桌上的文件：“看我办公很无趣，您待一会就会觉得无聊。” 江辞：“但是只要你说，我就会留下。” 伊维逐渐捏紧了笔：“……” 江辞再等了会，还是等不到对方开口，觉得这时是真的只能使用和砍价同理的终极战术—— 转身走人。 江辞甚至还没完全转身，只是脚步动了一下，他就听见伊维低声说：“您不要走了。” “虽然很无趣，但希望您能够留下来……陪我。” 第15章 成为神的第十五天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伊维说这句话的声音，说到最后两字时，他的声音更加低了下去，捏着笔的手指也因为用力而略微泛白。 让一个不坦率的人主动说出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本来就非常困难， 坦率对伊维来说需要付出相当的决心，他并不是喜欢说谎，只是轻易不肯曝露自己的内心。 这种心理最初的源头可能是产生于他觉得神更偏爱天族的时候。 认为说出口也无法得到的东西，那就干脆不说。 比起获得神亲自取名的路西，他并没有那么受到神的重视。 既然是不被重视的，就没有开口提任何要求的权利，只有被偏爱的人，才能够总是坦率地表达的诉求。 由于伊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这份“不坦率”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就算后来他相信了江辞同样关心着他，已经形成的性格也没办法说变就变。 江辞也知道说出这句话对伊维来说很不容易，他在听完以后没有任何故意拿捏的想法，而是顺势搬了张椅子坐到对方的不远处，就办公桌的侧边。 “坐在这里可以吗？”江辞放松自然地坐着，侧过脸去看他，“会不会影响你？” 伊维收敛了握笔的力度，语气淡淡：“随便您。” 伊维最近需要处理的城内事务并不多，自从环境里过溢的暗元素逐步恢复最初的平衡，他也相对空闲了下来。 普通的事务会交由阿诺德和其他议员处理，伊维只负责确认结果。 “办公时间可能会比较久。”伊维低下眼去看那些实际并不需要他特别详细查看的文件，“书架上的那些书，您有感兴趣的都可以拿来看。” 江辞依言起身走到书架前，他把书架上的书的类型大致看了一遍。 从一个人的书架经常能看出对方的兴趣爱好，江辞从这上边看到不少关于乐理的书。 “你喜欢音乐？”江辞有点惊讶。 伊维回答说：“不算喜欢，只是时间太多，什么东西都随便学了点。” 三千多年，这么泛滥的漫长时间，如果不找点事情打发消磨，可能就会一天比一天觉得无趣。 不像一觉能睡几十上百年的龙族，其他种族对时间的认知还是挺正常的。 听见“时间太多”这个说法，江辞触碰书籍的手微顿了顿：“是不是觉得负担很重？” 明明拥有正常情感，却被赋予永恒的生命，并且还得一直管理一个种族。 伊维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为了您，其他管理者都不会觉得这是负担。” 然后又顿住几秒，伊维拐了个弯提到自己：“所以我也不会。” 给这两句话强行加上因果关系，伊维把话说完，整个过程一眼也没让自己去看站在书架旁边的青年。 但江辞当然听懂了他真正表达的意思。 随手拿了本关于乐器的书，江辞坐回到他刚才的位置上。 得益于神的身份，江辞对这边世界的语言完全是无师自通地理解，就连从字形上明明都不认识的文字，江辞看的时候也会像自动有了翻译那样。 伊维瞥看到江辞拿的那本书，他状似平淡地说：“您如果对这个感兴趣，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也可以给您演奏想听的曲目。” 面对伊维难得一次的主动，江辞想也不想就回答：“那我就期待着了。” 伊维应了个单音。 虽然他刚才说是随便学了点，但放在这么漫长时间里，他再怎么随便学也能学成精通了。 只是面对江辞，这种像夸耀自己的话，伊维说不出来。 江辞就坐在办公桌的侧边，尽管离得挺近，但他确实全程没有打扰伊维工作，一直很安静地看书。 两人看着相安无事，系统也比较放心，它宁愿这两人就这样待着，至少它就不用烦恼了。 但实际对伊维来说，江辞光是坐在旁边，就让他不太能把文件上的文字看进去。 每个字都是认识的，组合成的词语也是认识的，但一眼看过去，这段文字表述了什么内容，伊维一点想法都没有。 然后又只能重新看，进度十分缓慢。 其实这部分文件他看不看都不大要紧，已经是阿诺德审核通过的了，伊维只是有意延长办公时间。 下午的阳光洒进巨大的落地窗，这个房间变得更加明亮通透。 江辞喜欢阳光灿烂的天气。看着洒进来的日光，他合上书籍：“不如就今天吧。” 伊维抬头：“您指什么？” “你说的演奏。”江辞对他微笑，“今天应该也有机会？” 伊维脸上不动声色，颇为矜持地轻点头：“可以。” 伊维过了几小时才结束办公，这个时间，他顺理成章让人给江辞准备了下午茶。 尽管不坦率，伊维对江辞依然非常周到。 “一起吃吧。”在小花园里，江辞用叉子戳戳摆在他前边桌上的其中一份蛋糕，然后抬眼去看伊维，“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 桌上好几份可供选择的蛋糕和甜品，江辞对伊维说完，选了一份摆到左边，把趴伏在他肩上的黑龙幼崽放过去，然后又选一份摆到右边，等伊维坐过来。 负责准备了这些东西的阿诺德站在不远处，他听见江辞的话，张了张口想说伊维不喜欢甜食。 但阿诺德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伊维已经走到那个位置坐下，并且他什么也没说，顺着江辞的话开始解决那块蛋糕。 过程里，伊维也没有透露出任何不喜，神色很平静。 “……”阿诺德见状，默默把快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如果愿意为了谁去接纳原本不喜欢的事物，通常只能说明这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比对这件事物的讨厌要多很多倍。 这份喜欢该是具备相当的分量，才能动摇一个人的基础选择。 比起其他人，作为副官的阿诺德更容易知道，伊维其实非常地……可以说是热烈地喜欢着神。 只是基于同样强烈的自尊心，他不会轻易表露。 “您想听哪种乐器？”伊维再挖起一小块蛋糕，“曲目也可以选。” 江辞回答说：“都选你擅长的就好了。” 江辞对这边世界的音乐可不了解，刚才他看那本书，上边提到的乐器跟他在原世界里认识的都不一样。 外形上倒是有相似的，但不确定具体的演奏效果。 伊维没说自己什么乐器都擅长，只随意嗯了一声。 他把蛋糕吃完，这次倒也没觉得这种甜食很难以接受，伊维看一眼在另一边把蛋糕几口解决，然后又扑腾龙翼飞到青年肩上的黑龙，习惯性冷哼。 这个下午挺舒畅，除了有这只多余的龙在场。 江辞继续坐着，不一会儿他看见伊维拿来一把和小提琴很像的弦乐器。 伊维没为人演奏过，主要是没人能让他做这件事情，而他自己也没有表现给其他人看的想法。 运弓启奏，伊维的手法相当干净利落，可以说将这个乐器优美纯净的音色淋漓尽致发挥了出来，技巧上无可挑剔。 江辞坐姿端正，普通听众对音乐的鉴赏都很主观，音符似乎连接成了格外悠扬浪漫的曲调，他认为这段演奏非常好听。 听完以后，江辞不免好奇：“这是什么曲目？” 伊维没看向他：“《薇诺尼娅》。” 江辞微笑着说：“很好听。” 听见这句称赞，伊维又把视线转回来看向他，但没有说话。 《薇诺尼娅》，一名乐师为其爱慕之人所作的曲目。 伊维没有哪一刻比这时更能体会这首曲子里的憧憬与渴望。 看伊维不说话，江辞想了想对他说：“其实有些时候，你可以更坦率一些。” 当然江辞并不是指责，他只是在鼓励。 但这句话听在伊维耳中，他难免多想。 事实上伊维之前就想过，他无法坦率的个性会不会令面对眼前青年疲于应对。 神没有必要猜测他，因为神可以直接对他视而不见。 江辞从伊维的安静中感觉出了点什么，他马上补救：“我没有说你现在这样不好的意思。” 系统不得不再次警觉。 差不多得了啊，您可少说两句吧。 而刚这么一想，系统就又听见它的宿主说：“不坦率也有不坦率的可爱。” 伊维被这一句话弄得动弹不得，因为夜族的肤色略有苍白，他微红的耳尖就无法被掩盖。 一个系统在此失去了梦想。 明明耳尖微红，伊维脸上却又表现得更加矜贵冷漠，他大概不知道自己耳尖的反应，这两样反差对比起来只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您愿意这么想的话，随便您。”他用听起来颇为冷淡的语气说。 迫切需要一件事情来转移话题，伊维瞟了眼江辞肩上的黑龙：“幽夜城的欠款，你什么时候偿还？” 【回去之后。】 用魔法传达的这句龙语很短，不过意思表达得算是清楚。 回去之后，指的应该是回到龙岛以后。 江辞考虑一番做出决定：“你回去的时候，我也顺便跟着去看看。” 答应回阿尔塞涅看美化后的城市这事大概又得推迟一些了…… 龙族是只靠个体的基础防御都能抵抗住部分天灾的种族，江辞对巨龙们的生存情况倒不担心，但还是有必要去看一眼。 等简单了解完情况，江辞就准备马上前往他最担心的种族那里。 人类—— 寿命最短暂、身体最脆弱的种族，也是魔法天赋最低的种族。 人类要依靠什么来抵御之前那些极其严重的天灾，在原世界里同样只是「人」的江辞都有点难以想象。 来到幽夜城后，江辞有找机会问伊维知不知道人类的情况，听见的回答是还算稳定。 人类的管理者非常有能力，伊维当时皱着眉，勉强开口承认了这点。 这并不是说对方拥有什么样的强大力量，人类很弱小，就连管理者也是他们之中最弱的。 但人类穷极他们的智慧所成功做到的事情——某些对其他种族来说不过如此，但从人类角度看堪比奇迹的成果让伊维愿意正视这个弱小的种族。 神第一个创造的天族，和最后一个创造的人类，这两个种族之间可以说存在着最鲜明的反差。 天族因为强大，生而高傲。 而人类因为弱小，他们比任何种族都更懂得谦卑自省。 一个会勒紧绳索逼迫自己不断进步的种族，伊维不会去小看他们。 当江辞说要跟着去龙岛，他肩上的黑龙幼崽呣了几声，能从声音里听出它的高兴。 本来就算江辞不先开口，这只黑龙也有这样的想法。 巨龙都会想将珍视的宝物带回它们的巢穴里，会想将宝物收藏于此，守护着不让其他人再看见。 结果江辞就听见这只黑龙向他表示，想要马上动身。 伊维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赔款这事，他冷漠看着这只总是无礼靠近神的黑龙，怎么想都觉得不能放心：“既然这样，这赔款我要亲自去收。” 这是个合理的理由。 幽夜城的环境也已经恢复，他能走得开。 【唔。】 黑龙应了个低沉单音，听起来并不像是欢迎，但也没拒绝。 这只幼崽形态的黑龙从江辞肩上扑腾龙翼飞到地面，然后开始逐渐恢复体型。 它又恢复成江辞最初见到的黑色巨龙，而这时，这只黑龙对着江辞趴伏下来，用猩红竖瞳注视着他。 这个举动和注视都透露着温顺，江辞感觉这只黑龙好像在对他示意什么，他思考了下，试探地问：“你是想让我到你的背上去……？” 黑龙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回应。 江辞答应了：“好。” 要到达一只巨龙的背部，就算这只龙安静不动，对普通人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还好江辞在经过给夜族们治疗以后，对自身意念的控制有了不小提升，他轻松利用风元素把自己送到龙背上。 伊维看着，拧起眉马上让阿诺德准备浮空船。 除了神，这只黑龙背上不可能载其他任何生物，连死物都不可能。 普通巨龙的飞行速度已经能比浮空船更快。诺伊斯的飞行能力当然更加优秀。 它给江辞身边加了阻隔烈风的防护罩，全速飞行下，在一天内就抵达了目的地。 龙岛的景色壮阔而绮丽，在这里生长的动植物体型好像都是外界的几倍，其他种族的人要是过来，可能会有种世界被放大的感觉。 巨龙们普遍不喜欢使用人形态，因此它们的城市构造可以说是非常简洁了，一些外观像超巨大贝壳的建筑就是某只巨龙的巢穴，一眼望去城市里有许多这样的异形建筑。 管理者回来，其巨大的身影对其他龙族来说不难发现，但让这些巨龙都像看见什么珍贵宝物一样微缩竖瞳的，是在这只黑龙背上的那名青年。 神—— 这确实是最珍贵的宝物了。 诺伊斯载着江辞直接飞回到它的巢穴中，这座“洞穴”非常巨大，能让一只成年巨龙在其中活动，可想而知它的广阔程度。 黑龙落地以后，继续载着它背上的青年到达这个巢穴的最深处，也是每只巨龙用以收藏宝物的地方，然后才把江辞放下。 江辞差点被那堆积如山的亮晶晶财宝闪到眼睛，无数的金币和宝石，无数的昂贵藏品，就这么随处堆积在地板上，他随便一落脚都会踩到。 “我们还是出去吧。”江辞觉得外边挺好。 但待在这个宝库出口位置的黑龙没有动，它猩红的竖瞳在盯视着江辞，将珍视的宝物带到自己巢穴中的黑龙得到了满足，而它现在不愿意从青年身上移开眼睛。 这只黑龙觉得，在它的宝库里，只有这一件宝物就足够了，其他宝物都不需要。 没等到黑龙的回应，江辞想着抬手摸摸这只黑龙的头颅，但他刚一伸手，又因为和之前差不多的事故而直接躺在了财宝堆上。 有点硌，这是江辞的第一反应。 变成人形态的黑龙压在他上边，这一次竖瞳收缩得特别厉害。 将珍视宝物带到自己巢穴中的满足感，与在其他财宝映衬下显得尤其美丽的青年，这两个条件加在一起，让这只黑龙难以自控地陷入迷恋。 诺伊斯盯着躺在宝物堆上的青年，声音低沉：“送给您。” 江辞迷惑：“什么？” 诺伊斯偏了偏他的头：“这里的全部东西，和我。” 这只黑龙是在向江辞承认，他被对方捕获的事实。 第16章 成为神的第十六天 能让一只巨龙主动献上它的财宝实在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这是这只龙被捕获和驯服的证明。 巨龙被捕获是被动的，但被驯服却实际是它们主动这么做，因为只有在心甘情愿的条件下，龙才会被驯服。 江辞到现在也没意识到他捕获了一只黑龙，在他眼里，诺伊斯只是因为造物的本能而想要靠近他。 而由于这只黑龙总是特别单纯地顺应本能，这种本能就被放大了。 因此当听见这只黑龙说的话时，江辞打消把对方推开的想法，选择先摸摸他头上坚硬的龙角：“我不需要这些财宝。” 然后可能是觉得好笑，江辞带上一丝笑意给对方讲道理：“还有，自己是不能送人的。” 都不知道是谁在乱教这只龙，江辞在心里想。 但这只黑龙此时就像个问题宝宝。 “为什么不需要？”他追问。 江辞想了想说：“它们摆在这里就挺好看。” 这个理由似乎不能完全说服这只黑龙，他又无声注视着江辞。 每当不理解，但又因为顺从而不作反驳时，这只黑龙就是这样的表现。 两人现在是上下位姿势，距离太近了，江辞在这对视里没忍住稍偏移目光。 “或者我选一个。”江辞用手肘撑着坐起身，然后低头看看自己周围，顺手摸起旁边的一颗红色宝石，“就这个吧。” “送给我这个就好了。” 诺伊斯：“唔。” 相比起江辞什么都不要，现在这个结果显然比较能让这只黑龙接受。 但接下来他又问：“为什么自己不能送人？” “你真的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江辞对此表示怀疑，“把自己送给别人，意思是要成为别人的所有物。” “嗯。”诺伊斯低低应了声。 他觉得这在龙族里没什么问题。 龙如果被捕获，不就是成为那个人的所有物吗。 江辞听他应声，以为他是懂了，不由得语重心长：“所以以后就……” 江辞是想说“以后就不要再对别人说这句话了”，但结果他刚开个话头，他眼前的黑龙就向他靠近了些，然后拉起他的左手去碰自己的喉咙。 江辞的手指碰到一小块坚硬的东西，不光滑的表层，触感微凉。 似乎是……龙的鳞片？ 因为一开始就有抚摸过以原形态出现的黑龙，江辞对龙鳞的触感还是保留了相当的印象。 这时江辞才后知后觉注意到，这只黑龙在人形态下，喉咙靠下的位置生长着一块黑色龙鳞。 喉咙这个身体位置太敏感了，江辞在发现后几乎马上想到“逆鳞”。 然后他反射性想抽回手，但因为是被拉着，这一抽没能收回来。 “可以给你碰。”诺伊斯语声低沉，他的红眸静静映着坐在财宝堆上的青年，“我是您的所有物。” 江辞先愣住，然后一时语塞。 这好像教不回来了，江辞被这只黑龙的单纯本能弄得十分没辙。 思考了下怎么办，江辞已经放弃在这件事上说服对方的选项了，他选择曲线救国：“总之，以后不要对其他人说这句话。” 要是只对他说，那后续至少可控，江辞不会以此让对方去做什么。但对其他人说，后果就不一定了，得排除这个可能。 闻言，诺伊斯轻轻皱眉。 “没有其他人。”他说。 这只黑龙本能地感觉出，他眼前的青年似乎还是没有真正地接收到他说的那些话。 不知道要怎么样的表达才能让对方相信，遵循着本能，诺伊斯靠近去蹭一下江辞的脸颊。 在龙族里，这个举动是示好。 但在人形态下这么做，感觉就有些不一样。 江辞有种这只黑龙在对他撒娇的感觉，于是他这次犹豫了下没说什么，而在他短暂犹豫期间，对方轻轻蹭完就退开了。 诺伊斯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以后会收集更多宝物摆在这里。” 这是因为江辞刚才说宝物摆在这里好看。 江辞也明白原因，这种单纯直接的示好让他难免对这只黑龙心软了点，开始觉得好像这只龙喜欢靠近蹭一下他的行为也没什么。 这在龙族里大概很常见，或许他也不应该非要让对方按其他种族的社交方式来行动。 “带我出去看看其他族人吧。”江辞没忘记自己来龙岛的目的，然后他看一眼手里拿着的那颗红宝石，对注视着他的黑龙笑了下，“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诺伊斯则是看着江辞的手，在这只黑龙眼里，深红的宝石将青年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会让他想握住对方的手腕。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江辞疑惑地望过去，看见诺伊斯垂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在诺伊斯眼里，他握住的手腕很纤细，像是他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他能看到江辞腕部隐约透出的淡青色血管，在感觉到鲜活脉搏的同时，诺伊斯也感受到一种脆弱。 这份脆弱感，也许是来自于青年的人类外表。 和巨龙相比，人类实在太渺小脆弱了，而以人类外表降临的江辞，很自然地让这只黑龙的保护欲被最大限度刺激诱导了出来。 就连保护，也担心会不会因为不小心而伤害他。 等了一小会，江辞不由得出声：“诺伊斯？” 被唤名字的黑龙应声：“嗯。” 然后他放开江辞的手，到旁边再次变回巨龙的形态。 江辞用同样的方法上去龙背，这次上去，他想起来看一眼自己右手上戴着的通讯器。 是天族的科技产物，从离开阿尔塞涅开始，江辞一直不时收到夏亚发来的城市照片。 夏亚是在给他汇报城市美化的建设进度，江辞每次都能看到城市新的改变。 这次临时决定去龙岛，江辞在刚离开幽夜城没多久的途中给路西发送了一条讯息，说他要去一趟龙族的领地，也说了很快会回去。 从龙岛去人类领地，最短路线怎么都是会经过幽夜城的。 没亲自说一声就离开，江辞其实还真有那么点担心路西的反应，尤其他还是跟诺伊斯一起离开的。 江辞知道他创造的管理者之间都不太对盘，但横向对比，路西和伊维对上的时候至少没动手。 而路西和诺伊斯对上，到现在都已经动过两次手了。 从结果就能看出路西和谁更不兼容。 江辞点开通讯器上的未读讯息，看见路西简简单单给他回复了个“嗯”，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放心。 不过江辞马上没时间考虑了，载着他的黑龙动了起来，离开宝库以后就扇动龙翼开始飞行。 他被诺伊斯送到城市高处的一个巨大平台上，而当江辞落地时，他往天上一看，看见为数众多在天空中盘桓着的巨龙。 这么遥远的距离，以江辞正常人类的视力看不了多清楚，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些巨龙的眼睛似乎都在看着他。 被这么多巨龙注视，正常来说都会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但江辞感受到的不是压迫，而是很温和明亮的情感。 巨龙们的眼神有好奇、有喜欢，也有渴望靠近，但它们在天空盘桓，就这么注视着不敢轻易降落下去接近。 它们的管理者在人类模样的青年身边安静趴伏了下来，龙尾圈了个范围，青年在这范围里，这是保护，也是对其他龙的变相警告。 告知它们不要不知轻重。 等到头脑里的兴奋情绪被抑制降低得差不多，才有巨龙尝试着降落到这个平台上，并且向江辞靠近。 不一会儿，江辞体验到被一群巨龙近距离围观的感觉。 这些巨龙在靠近后基本没什么动作，就连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是低低的，它们很努力表现出温顺无害的样子了。 虽然是极具威胁的体型和外表，这些巨龙这时确实显得没有任何攻击性。 有几只巨龙把头颅低下凑近到江辞旁边，江辞都抬手去摸了摸它们。 这么高的平台，甚至有一些幼崽都扑腾龙翼飞上来了。 幼龙很难有成年巨龙的谨慎小心，江辞连着接了两只蓝龙幼崽，然后有一只红龙幼崽看他怀里抱了两只也还是扑腾着龙翼飞过来，江辞反应得快才勉强抱住了。 “呣。” 这几只幼龙待在江辞怀里发出这种幼软的叫声。 巨龙在幼崽时期的叫声听起来真的让人完全想象不到它们成年以后的样子，即使是这样强大的龙族，在幼年期也是让人想呵护照顾。 “它们都几岁了？”江辞问得是他怀里抱着的三只幼龙。 一只年迈的红龙回答他：“龙族的两岁。” 这个说法让江辞略有疑惑：“龙族的……？” “是的。”这只红龙低下它的头颅，“其他种族时间算法上的一百年，对我们来说只是一年。” 江辞默了默，倒是也挺快接受了。 毕竟龙族是在其他种族眼里一觉能随随便便睡过好几十年的种族，它们会拥有不同的时间概念也十分正常。 江辞低下头去看抱着的三只幼龙，而他一低头，这三只幼龙马上动动龙翼对他呣了一声，眼神单纯明亮。 确实都还只是幼崽啊，江辞心想。 与此同时，伊维以讨取债务为由前往龙岛的浮空船也已经到半路上了，只是他这艘空船上多了个他不想载的人。 “我是去向龙族索要赔款的，你应该没什么需要特地去龙岛的事吧。”伊维瞥看着站在几米远处的银发天族，“如果是为了神，那你未免也跟得太紧了。” 路西神情淡漠，就连低沉的声线也表现出一种淡淡的意味：“你是在说你自己吗。” 这甚至不是疑问句。 “我是在说你。”伊维完全没被这话挑动，他挑眉表现出同等的冷漠，同时语带嘲讽，“所以你现在做的事，也是符合你的秩序标准？” 天族口中最完美的造物，秩序的化身，现在这份秩序的完整性，伊维认为有待商榷。 伊维以前觉得路西表现出的淡漠和奉持的秩序就像在印证他确实是神最完美的造物，所以他很反感对方这两点。 可当发现这“最完美的造物”也拥有欲求的时候，伊维第一反应是觉得对方还不如继续保持那所谓的完美。 出现崩塌的秩序比完整的秩序要难应付得多。 等浮空船航行到三分之二行程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这个距离刚刚好，路西站在这艘浮空船的露台上直视着龙岛的方向，然后动用了他右眼的能力。 他把自己直接传送到了龙岛上。 伊维是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短短几秒里至少掐灭了一百次想法，才没让自己在察觉的时候用天赋能力暂停时间打断对方的传送。 对方两只眼睛的能力可都真是方便，伊维自己在原地对着空气冷哼了声。 在这种事情上较劲太幼稚，他不想让神这么觉得。 正如之前所说，路西双眼的能力确实都有限制。 无论是逆转魔法的形成和传送都有量的限制，消耗以后根据时间恢复。 传送的消耗量是根据距离远近决定的，上次路西把待在江辞肩上的黑龙传送到非常遥远的地方，那一次就已经直接用了一半的传送量。 这次时间相隔极近，他的右眼能力还没完全恢复，但还是使用了最远距离传送，透支的部分能力让他的眼睛轻微泛起点疼。 不过这对路西来说并不影响什么，他面上也毫无表现。 江辞是真的没想到路西会跟过来，明明讯息里给他回了个“嗯”，应该是表示会在幽夜城等他的意思。 江辞脱口而出：“怎么突然过来了，我不是说我很快会回去吗？” 路西回答说：“因为今天特别想看见您。” 江辞张了张口，都没来得及说话，又听路西用那种淡淡的语气说：“昨天也非常想念您。” 每天都比上一天，更多一分这样的渴望。 第17章 成为神的第十七天 江辞被他眼前银发天族的这两句话镇住了，他不禁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是真的没有听错。 怎么……对方像是跟他旁边那只黑龙学习了一样，粘人了，就连说话都更甜了。 竟然说今天特别想看见他和昨天非常想念他，让江辞一度反应不过来。 系统已经没眼看了：“亲爱的宿主，你看你把一个好好的天族搞成了什么样。” 江辞都没法反驳。 系统又说：“要是管理者对你的好感度太高，系统觉得你选定的新神被他们认可的难度会提升。” a508没想干涉江辞的行动，只是对现在的情况走向，它必须事先提出中肯的建议。 江辞应了声：“嗯。” 江辞知道是这么个道理，只是实际执行起来，总有无法按部就班的地方。 主要是在接触时，江辞很难故意冷漠地面对他们。 除了对新神的认可难度，六个种族还可能在江辞离开后再出现纷争这事，系统憋着没说。 它察觉得不够早，发现时情况已经到现在这程度了，就很忧愁。 和系统对话完，江辞一抬眼看见路西还在安静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回应，他不得不温声说：“我知道了。” 以路西的淡漠性格，对方对他说这样的话，江辞实在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选择忽视他。 得到回应，路西微动了下他的羽翼，然后目光淡淡地扫了眼周围。 在这四周都是龙，有盘桓于天空的，也有就待在地面上的，它们原本都是被江辞吸引到这里，而这时它们齐齐盯视着这名忽然来到龙岛的天族管理者。 一名天族出现在满是巨龙的龙岛，怎么看都显得格格不入。 神最偏爱的种族究竟是第一个创造的天族，还是虽然排在第二顺位，但从个体能力来说更强大一些的龙族，他们两个种族之间一度发生过争执。 其他种族不在他们的争论里，可见对天族和龙族来说，他们将彼此视作最大的威胁。 来都来了，江辞也不可能把人赶走，他默许了路西跟着他。 而诺伊斯同时在场，两人就算不进行对话，江辞都感觉他们之间不太融洽。 巨龙对捕获它们的宝物非常珍视，同时也具备本能的独占欲，因此待在江辞身边的这只黑龙当然不想让其他人靠近他。 而路西不允许任何人对江辞做出冒犯的行为，包括这只黑龙的任意接近。 两人气氛能融洽才是怪事。 江辞强迫自己别太在意气氛，先询问在场的其他巨龙：“这些年的天灾没对你们造成什么影响吗？” 经过昨天的初步游览，江辞能看到龙岛的环境没怎么受灾。 龙族也不像夜族，会因为环境里暗元素过多而患病，江辞昨天看下来还算放心。 听见询问的巨龙们对江辞低了低头，喉咙里发出一阵低闷声音表示肯定。 龙岛里那些巨大化的树木起到了天然屏障的作用，为这座岛屿阻拦了不少天灾，而没能完全阻拦的那些，被削弱后对巨龙也完成不了什么伤害。 江辞刚要安心，不远处的一只蓝龙忽然说：“有十几颗龙蛋因为天灾意外受伤，当时孵化室坍塌了一部分，这些龙蛋被压在下面。虽然生命体征还在，但一直孵化不出来，您是否能去看看它们？” 江辞马上抬眼：“现在就带我过去吧。” 那十几颗龙蛋被安置在新的孵化室，诺伊斯把江辞载了过去。 在进入这孵化室时，巨龙们都会使用人形态，以免不小心对龙蛋造成伤害。 “就是它们吗？” 江辞看着角落里被特别安置着的十几颗蛋，能很直观地感受到它们和周围其他幼崽蛋的区别。 龙族在还是一颗幼崽蛋的时候，就已经是具备一定自我意识的了。 当江辞走进这间孵化室，健康的龙蛋能看出状态很活跃，甚至在江辞走到某个位置站定时，有几颗龙蛋骨碌碌地向他滚了过来。 好几颗龙蛋一路滚到江辞腿边，这让江辞都不敢随意挪步了，怕自己不小心撞到这些幼崽蛋。 孵化室里的龙蛋基本都有反应，反应大的就像那几颗滚到江辞身边的幼崽蛋那样，没办法做出这么大反应的也至少是在原地晃了晃，表现出想过去的样子。 只有被特别安置在角落的十几颗龙蛋一动不动。 它们并不是不想像其他龙蛋那样向江辞滚过去，只是因为动不了。 “是它们。”跟随进来的一名人形龙族先回答了江辞的问题，然后又说，“幼崽们都非常喜欢您。” 江辞看着自己脚边的这些龙蛋，他蹲下身体，轻拿轻放把它们一颗颗抱起来放远一点儿，好让自己有路可走。 但这没能成功，因为江辞刚抱走一颗，在他去抱起下一颗龙蛋的时候，刚才被他抱走的那颗蛋就又滚了回来。 江辞就挺无奈，他伸手在这几颗龙蛋的蛋壳上摸了摸，哄道：“先不要跟着我了，我等会过来看你们。” 似乎是真的能听懂江辞的话，被抱起放到另一处的这几颗龙蛋没有再滚到他脚边，而是很乖地待在原地了。 江辞终于有路可走，他走到孵化室靠左的角落，低头去看这十几颗始终毫无反应的龙蛋。 和其他种族相比，龙族的人口可以说是处于极低的水平，它们的个体很强大，但不容易繁衍后代，因此每一颗龙蛋对龙族来说都十分珍贵。 江辞刚在摸其他龙蛋的时候，能透过蛋壳感受到类似于生命脉搏那样的鼓动，但摸角落里这些幼崽蛋时，掌心就只能接收到非常微弱的反馈。 这十几颗龙蛋还存活着，但一直在虚弱状态，几百年了都没能破壳出生。 “我能怎么帮助它们？”江辞询问系统。 江辞能凭意愿调动这个世界的元素，但生命的构成比这复杂太多，江辞这会也无从下手。 系统给的回答却不乐观：“没有有效办法。” “神也不是万能的，能创造生命不代表能干涉生命的进程。”系统顿了顿，继续说，“一定要说能怎么帮助的话，可能是需要你的本身吧。” 江辞：“我的本身？” “造物的本能会让它们努力破壳出生。”系统陈述道，“为了见到你。” 江辞没再提问，他的手还放在蛋壳上，沉默不语了会。 但也就是在这时，他摸着的这颗龙蛋忽然给他回应了一次颇为清晰的生命鼓动，虽然只有那么一下，之后又还是很微弱，但这一下就像是这颗幼崽蛋在努力表现它的活力给江辞看那样。 “也许是可以的。”江辞忽然这么对系统说。 只这一下回应也让江辞觉得很了不起。 江辞在这角落位置看了有一会了，跟过来的蓝龙谢莉尔问他：“它们会好起来吗？” 这只蓝龙眼睛里有着殷切地期盼，在这十几颗龙蛋里，其中有两颗是她的幼崽。 江辞能读取到对方眼里的情绪，他犹豫了一两秒，最后挂上微笑说：“会的。” 听见江辞的回答，这只蓝龙的竖瞳在一瞬间泛起一种湿润的明亮，她极度欣喜，然后又以充满怜爱和希望的眼神去看在不远处安静躺着的两颗龙蛋。 江辞没有打断他，转身对跟着他的路西和诺伊斯说：“接下来的几天我应该会比较常待在这里，你们可以不用跟着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在江辞面前的黑龙只是唔了一声，不知道答没答应。 而路西看着江辞说：“我想跟着您。” 这是他想做的事。 江辞找不到理由拒绝。 今天接下来的时间，江辞基本都待在这个孵化室，他把角落里特别安置的那十几颗龙蛋转移了个地方。 他要了好几张软被铺到地面，把这些龙蛋抱上去，然后自己也坐到上边，挨个把手放在这些幼崽蛋上，等着它们回应。 假如按系统的说法，那他应该多和这十几颗龙蛋接触。 想着多接触，江辞晚上都决定干脆就睡在这里了。 反正铺了这么多张被子，躺地上也不会硌。 伊维乘坐的浮空船在今晚也抵达了龙岛，本来跟在江辞身边的黑龙因为要处理对幽夜城的赔偿事务而离开，现在这间孵化室里除了还没破壳出生的幼崽蛋，就只有江辞和路西两人了。 一直能感觉到对方的注视，江辞也发现了，他在场的时候，路西基本就只会看着他。 这一点诺伊斯也是一样的，但这只黑龙这么做，江辞会觉得他是因为单纯的本能。 路西这么做就不能用本能来解释，江辞从他的注视里感受到认真和虔诚。 想到系统之前说的话，江辞不由得在这时想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路西。” 听见唤声的银发天族抬眸，姿态像在等待江辞的指示。 “如果……”江辞顿了顿，“我是说如果，假如有一天，这个世界的神不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你会有什么感觉？” 这个假设一瞬间就让路西面无表情，他身后的羽翼甚至向两侧展开了些。 这是天族表示威胁的攻击姿态，路西的这份敌意不是针对江辞，而是针对那虚构的“另一个人”。 “您为什么这么说？”他问。 江辞呃了声，硬着头皮慢慢解释：“因为神位其实是可以变动的，不是我，也可以是别人……如果有人获得我的神位，他就能继任成为新的神。” “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您的位置。”路西对江辞半跪下来，抬头仰望着他，“所有有这种企图的人，我都会为您将他清除。” 路西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都十分冰冷。 无论那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想要谋夺神位，是多么正面的理由也好，都不能让路西理解。 天族高洁的品性让他们公正看待每一件事，但这件事情如果发生，路西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所有站在江辞对立面的人。 “也不是夺取。”江辞迟疑着该怎么说，“要是有一个在各方面都能做得比我更好的人，他如果成为新神……不好吗？” 路西难得表现出固执：“没有人能做得比您更好。” 然后他又问：“谁对您提出了这个要求？” 江辞果断否认：“没有谁。” 否认完看了看眼前银发天族仍然冰冷着的面容，江辞不由得安抚：“我只是说如果，都是些没发生的假设。” 等对方神情稍缓和一些，江辞温声问他：“路西为什么这么抗拒新的神？” 江辞想找到症结所在。 路西直直注视他：“我不会信仰除了您以外的第二个人。” 江辞微微愣住，而这时他的手被路西拉起来放到他头上，江辞被动摸到了他的那头银发。 然后看见路西垂下眼：“您不要把我丢给别人。” 这谁顶得住。 江辞一瞬间甚至都被激起了点愧疚，他只得回答：“我没有这样想。” 系统心里反正是一阵哇凉哇凉。 鱼哭了水知道，系统哭了谁知道。 试探出这样的结果，江辞也觉得难，路西的态度看起来坚定得不可逆转，他说服不了。 江辞只好告诉自己先走一步看一步。 “你回房间睡吧，我今晚待在这里。”说着，江辞拍了拍铺在地上的几层软被。 路西没走，他说：“我想留下来。” 江辞又只得点点头，等到时间差不多，江辞躺在这数层被子上。 被他从角落抱到这里的十几颗龙蛋现在被摆放在江辞身边，近距离靠着他。 这样摆好位置，江辞拍拍自己旁边的大片空位：“你要睡的话，可以睡这里。” 说完没两秒，江辞旁边就多躺了个银发天族。 猝不及防近距离对视上，江辞本来该转过头，但他看见路西右眼处极不明显只微微红着的眼角，下意识问：“眼睛怎么了吗？” 路西不想告知江辞他透支了部分能力的事，只说：“刚才有灰尘吹进眼睛。” 江辞闻言，再问：“现在还不舒服？” 路西低应了声：“嗯。” 江辞马上做出行动，他靠近对方，在近距离说：“别动，我给你吹吹就好了。” 青年的身体陡然离近，路西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冷香，看见的白皙皮肤像上好的玉石，瓷白细腻，无法找出任何瑕疵。 要吹眼睛，肯定就得是在一个极近的亲密距离下才能进行，路西看着青年逐渐离近的唇，他像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控制，在这时一动也不能动了。 等温暖而轻柔的气流轻轻吹向右眼，路西才不自觉眨了下眼睛。 “这样好点了吗？”江辞问他。 路西先是片刻不语，随后他回答：“还是不舒服。” 江辞听见这话，又重复一遍刚才的行动。 路西动也没动，江辞这次吹完，再问：“应该好了吧？” 路西：“嗯。” 于是江辞后撤身体准备躺回去，但没想到手肘撑久酸了一下没撑住，他的上半身直接向着路西倾斜过去。 彻底倾斜过去时，江辞的嘴唇擦碰过对方脸颊，虽然是不小心的，但从结果来看就像是他主动亲了亲这名银发天族的脸。 江辞裂开了。 系统也裂开了。 第18章 成为神的第十八天 意识到刚才嘴唇蹭碰上的是什么，江辞微微睁大眼睛，火速退开。 “抱歉。”他马上开口说。 江辞这么说完，他看见路西的表情都没变动，这名银发天族仍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天族那张俊美的脸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毫无瑕疵，而路西淡漠的神情就像根本没意识到这个亲吻，或者对于“亲吻”这种事毫无概念。 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江辞不知道，他看见路西伸手去碰自己脸上被他的嘴唇轻轻擦过的位置，从侧脸看不出情绪，然后对方抬眼看他。 “您有对其他人做过这种事吗？”路西忽然这么问。 并且语气听起来还不像随口问的。 这种事？ 江辞隐隐觉得这形容哪儿不对，但他的第一反应是想也不想就否认：“怎么可能。” 这次是不小心，他怎么可能还对其他人这么做过。 然后他听见路西继续说：“您以后也不要对其他人这么做。” 江辞被噎住，他觉得自己好像需要解释点什么，但对上路西直直注视过来的视线，他不得不先点了下头。 因为对方现在的目光看起来像是一定要他答应的样子。 尽管路西说这句话的语气淡淡，但江辞还是从他的注视里察觉到了某种坚持。 当江辞点头时，他看见路西垂了垂眸，原本和他对视着的目光一路往下移。 然后江辞能感觉到，路西的视线似乎停在了他唇上。 并不是没意识到那个亲吻，也不是对此没有概念，而是在脸颊体会到那柔软触感的时候，在路西心里诞生出了绝不应该出现的想法。 他想亲吻他的神。 从青年漂亮的眼尾到脸颊，甚至于唇角和下颌，都想仔细触碰到。 这份欲望即刻受到理性压制，但当路西看着他眼前的神，那种与理性截然相反的东西又会在他心中轻易复苏。 江辞不由得抬手摸摸自己的唇：“怎么了吗？” 路西重新抬眼：“觉得很柔软。” 江辞：“……？” 当江辞反应过来到路西指的是什么时，他一阵凌乱。 对方用淡淡的语气说出这话，像只是把想法照实说出来，但就让江辞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小会，江辞才说：“当然是这样，每个人的嘴唇都是柔软的啊。” 路西没马上说话，他安静望着江辞几秒，接着拉起江辞的手去碰他的唇：“我的也是？” 这个画面如果从第三者的角度看起来，大概会更像是这名银发天族在吻着青年的指尖。 江辞的手指明确碰到了微凉柔软的唇瓣，要命的是，他还无意识在上边轻轻按了下。 路西对此并不抵抗，只维持这个姿势等待江辞的回答。 虽然不是自己主动去碰，但刚才那下轻按还是让江辞略有心虚：“嗯。” 回应同时，江辞抽回手。 “睡吧。”江辞随口说。 路西顺从地依言闭上他的眼睛，尽管他此时毫无睡意。 江辞转过去确认一眼那十几颗龙蛋的情况，探出手去摸摸其中几颗的蛋壳，温声低语：“你们要更努力一些。” “再努力些，应该就可以从里边出来了。” 为了更多地激发出系统说的造物本能，江辞最后补充一句：“我也想见到你们。” 江辞等了等，但这些幼崽蛋还是安安静静，没能出现什么明显反应。 江辞倒不着急，他不知道为什么怀有着信心，就觉得这十几颗龙蛋一定都能顺利破壳。 做完这些以后，他平躺着合眼，渐渐入睡。 也就在这时，在江辞没能看到的地方，有几颗幼崽蛋出现很细微的晃动。 江辞很快睡着，听见他的呼吸逐渐变得轻缓，路西在这时睁开眼睛。 待在离江辞这么近的地方，路西难以产生睡意。 并不特别需要睡眠，因此他这时睁眼去看睡在旁边的江辞。 睡着的青年比醒时多了几分柔顺，漂亮的眼睛轻轻闭着，这个状态看起来就像对他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拒绝。 他什么也没做，但依然让路西受到引诱。 在闭上眼睛切断这种引诱和继续睁眼之间，路西选择了后者。 直视引诱并不容易，而这时江辞偏偏忽然往他那边侧了个身。 脸颊贴靠上什么东西，江辞无意识往上边蹭了蹭。 那是路西的羽翼。 路西低着眼，他的表情看着没什么变化，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证明了他并不是毫无为动。 “吾神。”他低低地唤，也像在提醒自己。 但江辞却变本加厉，似乎是觉得脸颊蹭着的东西很柔软，感觉舒服，所以他更轻缓地磨蹭，甚至有把脸这么半埋进去的倾向。 在这么做的时候，他的唇瓣理所当然也会碰上对方的羽翼，时有时无的蹭碰像啄吻一样。 亲吻羽翼对天族来说实在是一种再有效不过的挑动，天族的羽翼十分敏感，这比做其他事更容易挑起天族的爱欲。 低垂的眼帘半掩着路西的双眼，他略微抿唇在忍耐。 然而江辞像是一定要打破他脸上的淡漠面具，他的呼吸轻洒在对方羽翼上，而因为总不安分的磨蹭，唇也在间断地吻着这羽翼的同一处。 他确实让这张淡漠面具出现了裂痕。 假如江辞现在还是醒着，他就能看到路西微暗下来的眼神，这是对方平时绝不会有的模样。 天族难以被引诱，因为他们情感淡薄。 但江辞在睡着的无意识状态下，确确实实成功引诱了他身边的银发天族。 “吾神。”这一次低唤，路西侧身把他的另一边羽翼盖到江辞身上。 这样也算用羽翼将青年拢住，路西的神情稍微恢复了些，他被引诱出的某种不自知的占有欲在时得到了缓解。 左边羽翼在受着爱抚般的轻蹭和吻，一名天族要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根本不可能。 闭上眼又会让触觉更敏感，路西只能一直注视着江辞。 然后在这虔诚的、长久的注视中，他的眸光出现了摇曳。 像被无形之物拖拽，而理性又将他往回拉扯，最后似乎是那无形之物更胜一筹，他眸光的摇曳忽然停止。 路西靠近被他用羽翼拢着的青年，视线在其脸上巡察，几秒后，他低头在青年颊边轻轻吻了一下。 秩序的链条在这一刻出现部分断裂。 等第二天江辞睡醒睁开眼，盖在身上的纯白羽翼让他微愣了愣，再转头一看，发现他还把头也差不多枕在路西的左翼上了。 “我……睡着以后乱动了？”江辞很果断地往自己身上找问题。 不然怎么会是这局面？ 江辞甚至在想，是不是他昨天睡了以后觉得没被子盖不习惯，强行把路西的羽翼扯过来盖自己身上。 这画面想想就让江辞眼皮乱跳。 但现实往往比想象困难得多。 “没有。”路西这么回答。 而系统同步说：“你亲了他的翅膀。” 刚坐起身，江辞表情微僵住：“？” 系统很生无可恋，用一种干巴巴的陈述语气说：“然后他亲了你的脸。” 在江辞睡着以后意识不活跃的状态，系统也没法跟他正常对话。 就算能对话，系统没有预知能力，等事情发生以后再阻止，那也于事无补了。 所以系统很生无可恋。 江辞现在都不知道该更重点听哪句话，两句话好像都信息量很大。 最后江辞还是觉得后边那句比较重要：“你说路西？” 听着江辞像是不太相信的语气，系统麻木道：“系统也不想相信。” 它的宿主到底是怎么个乱撩，才把一个高洁的天族撩得做出这种事。 并不是亲吻的问题，而是对方明知道对象是「神」，仍然这么做了，这与这名天族管理者淡漠守序的性格完全不符。 听见系统的再次肯定，江辞不说话了。 路西会亲他脸，是因为对他……？？ 填不出这后边的词，江辞不是完全没往喜欢他这方面想，但是考虑到路西的性格，再想想可能有一部分是造物的本能，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在江辞眼里，他本来就很难想象路西可能会喜欢什么人，因为对方始终表现得太淡漠。 喜欢这种感情非常热烈，以路西的性格难以拥有，江辞是这么觉得的。 但亲他脸这件事情，只用造物对神的天然好感来解释，显然又不足以解释得通。 江辞现在只能处在一个觉得是又好像不是的状态。 “你不用怀疑。”系统一副倦了累了的样子，“伊维和那只黑龙，系统觉得他们对你的心情也差不多。” 江辞微微抽动眼角：“这你就想太多了。” 伊维一开始还很抵触他，是后来在他的努力下才逐渐转变态度肯给他接近了。 至于诺伊斯，这只黑龙是喜欢靠近他没错，但这很明显是遵循本能的行为。 系统觉得自家宿主对自己天然撩的属性毫无逼数，可能对自己的长相也没有逼数。 拥有高级智慧的生灵绝大多数也是视觉生物，而江辞的外貌如果从数据分析，恰恰是最容易俘获他人好感的那一类。 干净，漂亮好看，并且喜欢笑。 “伊维的性格只有因为非常喜欢，才可能表现出坦率。”系统早就做完了分析，“造物对神的天然好感也不足以让一只龙自愿成为你的所有物。” 系统不需要去理解感情，这些行为通过分析就可以进行判断。 江辞听完坐着陷入一阵沉默，这时近处有一颗龙蛋很轻微地动了下，江辞注意到了，视线马上被吸引过去。 这颗龙蛋大概是这十几颗幼崽蛋里最健康的一颗，它很努力地动一下、再动一下，看动向似乎是想滚到江辞身边。 活力不够只移动了一点点距离，但江辞已经觉得挺惊喜。 他把这颗幼崽蛋抱了过来，今天用手去摸蛋壳，感受到的回馈比昨天要更明显些许。 为了能破壳出生见到江辞，这些幼崽蛋真的有更加努力了。 “您很喜欢龙族吗？”路西问他。 为了这十几颗没能顺利出生的龙蛋，特地晚上睡在这边。 江辞听着路西低沉的声音，想到系统告诉他的昨天晚上发生的事，表情难免有点不自然。 “是喜欢。”江辞回答道，“但我不也喜欢天族吗？” 表情自然了，江辞又缓声说：“不用比较。” 路西安静一会，他实际也不是想比较两个种族，之所以这么问，可能是因为想间接知道神对他和其他管理者的看法。 江辞现在对“喜欢”这词其实有点敏感，他没完全接受系统说的话，但有了去验证的想法。 把抱起的龙蛋又轻放下，江辞缓慢地呼吸一口气，对路西问：“昨天你为什么说，让我不要对其他人做那种事？” 不等对方问答，江辞接着问：“如果我对其他人这么做，你是不是会很在意？” 江辞只是提出假设，他几乎马上看见路西变得面无表情，看起来冰冷冷的，和他之前提出新神这事时的表现不相上下。 路西还一个字没说，江辞从他的反应已经知道答案。 他非常在意。 路西没回答前一个问题，因为难以回答，而对后一个问题，他垂眸说：“很在意。” “这种事情……”路西顿了顿，明确它的定义，“亲吻。” 江辞听见后边那词时，不由自主眨眼。 “希望您只对我做。” 第19章 成为神的第十九天 路西的话让江辞片刻无所适从，因为听得出来，对方用淡淡语气说出的这句话实际相当认真。 路西会在意这件事，对这件事情认真，在这之上表现出来的态度算不算独占欲…… 这个疑问刚冒出，江辞心里就差不多有了倾向。 似乎是算的。 独占欲是“喜欢”的必然伴生，但有独占欲，就能说明路西对他是喜欢的心情么？ 江辞不确定。 就像每个种族都希望被神的偏爱，对其他种族抱有一定的天然敌意，这好像也能算是对神的独占欲。 但再转念一想，路西现在表现出独占欲的又不是别的事情，而是关于亲吻…… 嘶。 江辞在觉得是与不是中反复横跳。 路西还在等他的回应，江辞难得产生一次轻微的逃避心理。 毕竟对方话里的要求内容，他无论怎么回答好像都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显然这个现实不允许他逃避，迎着路西的注视，江辞只得出声回应：“唔……嗯。” 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他要回应这样的要求，江辞在脑子里乱糟糟地思索。 虽然应声很短，但确实算是答应了。 江辞想的也简单，反正他之后压根不会再做这事了，应就应了吧，不影响什么。 但江辞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有点儿含糊地应声后，路西看着他几秒，竟然问他：“您什么时候会再对我这么做？” 江辞直接卡壳。 再对他……这么做？ 江辞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脑子里也暂时没能想到合适回答。 而路西继续问他：“今天会有吗？” 接连而来的问题让江辞没有思考空间，也让他有种仿佛被步步逼近的错觉，他反射性用上拖延大法：“今天没有。” 话一说出口江辞就已经觉得不对，但他马上又被紧追着询问：“明天？” “明天也……”江辞感觉这根本拖延不了，但除了这样，他目前又没有新解法。 江辞推脱了两次，看见路西微微垂眸：“您不打算再对我做这种事了吗？” 江辞：“……” “但您刚才不是答应了，这种事只会对我做。”路西再补充一句。 这两句话实际并没有因果关系，但江辞听着一时被绕进去了。 明明只是亲吻，而且是面颊吻，用“这种事”来指代总让江辞感觉哪里很微妙，但又说不出有什么问题。 “我知道了。”江辞打住这场对话，顿了顿以后说，“那就现在。” 亲一下彻底解决这事，总行了吧。 抱着这个想法，江辞看向他眼前的银发天族，示意对方把头稍微低下来点。 天族与生俱来的高傲让他们难以向他人低头，但这不包括在江辞面前的时候。 路西把头稍低了低，江辞看着，突然有点想临阵反悔。 但被对方那双异色眸注视，江辞又只能继续硬着头皮。 靠近一步，江辞极其迅速地在路西脸上碰了就走。 其实感觉像在亲吻艺术品，没人能否认这名银发天族在身姿样貌上的完美。 “好了。”江辞说。 不经意的、意外的吻和主动的吻还是不一样，路西这时没再说话，他淡着眉眼轻轻应了个单音：“嗯。” 系统已经懒得闭眼了，要是现在有盘瓜子，并且它有手有嘴的话，它现在就磕瓜子看戏。 只撩了三个还有救，另外三个不出问题就行了，目前这仨，系统选择放弃治疗。 从孵化室里出来，江辞决定先去见见伊维。 昨晚就听到他也到了龙岛，不过江辞还没见着人，今天是得去看看了，不然他觉得以伊维的性格，搞不好还会因为他没主动找他而不高兴。 实际情况跟江辞猜想的差不多。 伊维是以讨取债务为理由来到龙岛，他这么说，行为上也确实这么做，浮空船刚落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龙族索赔。 他实际是因为不放心让某只黑龙和江辞单独相处，并且想更多见到江辞才会来到这里。 但既然话说出口了，就算心里的真实想法不同，伊维的行为也不会出现偏差。 不能出现偏差。 伊维一直奉行这个做法。 只是一晚上过去了，等到第二天白天仍一眼没见到想见的人，他多少有点不愉。 神应该知道他来了这个地方，那不能来看他一眼吗？ 这个想法冒出来时，伊维还坐在会客室的座椅上，表情倒是冷冷淡淡，只是抿着的嘴角显示出了他并不那么高兴的心情。 他不能主动去找神，不然行为就会和自己说的话存在矛盾。 于是伊维在这里坐着一分钟、坐着两分钟…… 还没坐到三分钟，他站起身。 也就在这时，江辞推门进来了，而伊维在余光瞥看后一秒坐回了原来位置。 江辞顺利找到人，看着对方微笑道：“谢莉尔跟我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 上一秒伊维还在抿着嘴角，这一秒他又恢复平常：“和龙族的交涉很顺利，您可以不用特地来看我。” 说完，他看一眼跟在江辞身边的银发天族，忽地问：“您昨晚让他跟您待在一起？” 伊维从其他巨龙那里听说，江辞昨晚待在孵化室里，而路西跟着进去之后也一直在里边。 事实是这样没错，于是江辞点了点头。 江辞一点头，伊维马上拧眉：“他有没有对您做什么？” 只顾着把诺伊斯从江辞身边调开，伊维一时忽略了另一个人。 江辞本来想直接说“当然没有”，但突然想到系统说路西亲了他的脸，他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辞顿了片刻就果断说：“没有。” “有。”路西语气淡淡，声音和江辞的几乎重合在一起。 路西说的这个字让江辞眼皮一跳，而伊维马上紧紧盯着他看：“神？” 江辞深呼吸，然后找了个比较普通的事说：“那也算是有吧……昨天我睡着以后，路西把他的右翼盖我身上了。” 伊维听完，神情自然了些。 只是这样的话，他勉强也还能够接受。 路西没说话，他在这时安静看着江辞，准确地说，视线是放在他昨天轻轻吻过的那个位置。 有的事情一旦逾矩做出一次，它就再也无法被原有的秩序掌控。 但如果回到昨天的情景，路西还是会这么做。 成功避免争端发生，江辞松了口气。 在这间会客室里没见到它的主人，江辞不由得问：“诺伊斯怎么不在这里？” 伊维随口答道：“好像是去了哪个山谷。” 山谷？ 江辞刚疑惑着，一只身躯庞大的黑龙从远处非到这间会客室的露台旁边，它扇动着龙翼停留在个高度位置，猩红竖瞳盯视着江辞。 然后江辞听见这只黑龙用龙语表达说，让他到它的龙背上。 “要带我去哪里？”江辞询问。 这只黑龙却只是微亮着它的红色竖瞳，没有具体告知，而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声音催促江辞。 能感觉出这只黑龙今天的表现似乎有点不太一样，正因为察觉了，所以江辞决定就先按对方说的做。 于是江辞上去了这只黑龙的龙背上。 江辞也没来得及跟另外两人说什么，这只黑龙在他上去龙背以后片刻不等，即刻扇动龙翼往某处地点极速飞行。 “这么着急？” 江辞问完，听见黑龙用低闷声音回应，飞行速度半点不减，看起来是真的很急切了。 龙族的最高飞行速度，在不知道诺伊斯目的地的情况下，没有人能跟住。 等到这只黑龙降落至地面时，江辞才发现对方带他来到的是一个山谷。 大概就是伊维刚才说的那个了。 江辞入目看见一片绚烂的花海，许多小动物栖息在这里，江辞一来就能听到它们发出的叽叽啾啾之类的声音。 就算一只庞然大物般的黑龙到来，这些小动物好像也一点不害怕，且似乎很熟悉对方，陆续围过来了许多只。 这里是这只黑龙最喜欢的休憩地点，今天花海的所有花都开放了，天上还出现非常少见的彩云，所以它想把江辞带到这里。 能看出这里的小动物都认识这只黑龙，江辞环顾四周看起来非常宁静美丽的风景，他抬头看着这只龙：“这里该不会是你的嗯……秘密基地？” 黑龙偏了偏头，它没有带其他人来过这里，那应该算是秘密基地吧。 江辞被这只黑龙用头颅推到花海里的某个位置，然后被以同样方法拱着躺到地上。 与此同时，这只黑龙在花海之外趴伏了下来，猩红竖瞳盯梢着青年的方向，是一种守护姿态。 这是让他一起在这里休息睡觉吗？ 江辞心想着，如果这里是这只黑龙类似于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那连这都愿意带他来，不就真的有点印证系统的说法了…… 江辞不愿意轻易推翻自己的想法，于是侧过头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听见问话，这只黑龙把它的头颅搁到青年手边，这表现出了一种相当听话的态度。 【喜欢。】 这一次是低沉的龙语，这是诺伊斯第二次对江辞这么说。 因为喜欢，这只黑龙才会想要把所有的它觉得好的东西都分享给对方。 第20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天 这一次听见这只黑龙对他说喜欢，江辞就不能那么理所当然地认为只是本能驱使的那种天然好感了。 这其中是有本能驱使的部分，但其他部分也不能就此忽略。 江辞对他人投向他的好感不能说是迟钝，而是他对好感程度的感知和常人存在区别。 普通程度的喜欢，他完全不会认为是喜欢。 就算是已经很明确的那种喜欢，看在江辞眼里也会觉得这是非常普通而浅薄的好感。 在原世界里，江辞是遇到过很多对他表示好感的人，结果无一例外是被他礼貌微笑拒绝。 造成这种感知区别的原因来自于家庭。 父母在他小时候离异并很快各自组建新家庭，在父母分开以前，江辞也看过他们相爱的样子，也感受过来自家长的疼爱，但这些都能轻易改变消失。 江辞记得在他六岁时一天夜晚，因为屋外下雨且雷声很大，他就抱着枕头跑到父母房间门口。 他害怕雷声，想和大人一起睡觉。 但在房间门口，他无意听见了父母的争吵，听到父母互相推诿他的抚养权。 小孩子听不懂“抚养权”是什么，但是从那激烈的、近乎于歇斯底里的争吵中，江辞还是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的爸爸和妈妈好像都不想要他。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江辞抱着他的小枕头又回到自己房间。 就算是小孩子也会本能懂得，要求大人的保护是被爱着的孩子才拥有的权利。 因为这样的成长经历，江辞其实不相信爱，或者说，正常的爱和喜欢无法取信于他。 毕竟连父母的爱都可以很轻易从他身上转移到新家庭的另一个孩子身上，其他人对他表示的爱和喜欢并没有比这更坚定稳固，至少到目前为止，江辞都是这么觉得的。 只要微笑着礼貌拒绝，次数多了，对他表示好感的人总会放弃。 而对方一放弃，江辞就会觉得，果然这只是非常浅薄的好感。 林泽说过他这心态不对，是他完全不给别人机会，别人被拒绝那么多次会放弃是很正常的，但江辞没有改变的想法。 实际也改不了，那种不信任感已经根植在他内心深处，不可能轻易拔除。 但在此时此刻，江辞对旁边这只黑龙向他表示的喜欢倒不是一点触动都没有。 愿意成为对方的所有物，和愿意分享所有自己认为好的东西，这至少都说明着，这份喜欢并不浅薄。 只是这也还没到能让江辞彻底清晰感知到的程度。 江辞在花海里坐起身，对守在他旁边的这只黑龙说：“如果我说拒绝你的喜欢，你是不是能够停下不要喜欢我了。” 江辞很认真在说，但听见他这句话的黑龙却只是歪了歪头颅。 【拒绝了，就不能继续喜欢？】 龙族里没有这个规定，诺伊斯单纯地不解。 江辞没想到会被这么反问，他回答说：“也不是。” 喜不喜欢是依据他人的意愿，江辞不能左右：“但是……” 【那就喜欢。】 低沉的龙语响起在山谷里，守护在江辞旁边的黑龙用它的头颅去轻轻碰了碰青年的手。 江辞哑然片刻，他发现自己搞不定这只黑龙。 但他又想着，也许过段时间对方就会很自然地放弃了。 在这个山谷待了整个下午，江辞被这只黑龙载着回去以后，他算算时间又回到孵化室去看望那十几颗龙蛋。 今天晚上江辞也是准备待在这里，而这次他没让任何一个人跟他一起。 主要是如果允许一个，另外两个就都不能拒绝，那人也太多了，江辞果断一视同仁地不让他们跟着。 要是让这三人待在一起，江辞觉得他光是调和可能发生的矛盾就得头疼一晚上了。 “晚安。”江辞挨个摸摸安置在旁边的幼崽蛋，“你们明天能比今天更有活力就好了。” 江辞要求很低。 他合上眼睛之后很快入睡，在睡梦中，江辞错过了他旁边那些幼崽蛋发出的动静。 是很细微的声音，一开始只轻轻响了一声就停下，像是里边的幼崽在恢复力气，停了许久以后，这种声响又持续而缓慢地进行着。 直到最后响起很清脆的一声—— “咔嚓。” 蛋壳表面出现一道很明显的裂纹，随即这道裂纹被里边的幼崽不断用身体去顶，最后把一块蛋壳顶破到地面上。 一只蓝龙幼崽从这颗幼崽蛋里破壳出生，而它出生以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去吃自己的蛋壳，而是努力挪动身体靠近在旁边睡着的青年。 刚出生的幼龙，龙翼还不能用来飞行，所以这只蓝龙幼崽只能慢慢地移动过去。 等移动到青年身上，这只幼龙乖乖地趴伏下来睡觉。 而旁边的其他龙蛋也陆续发生动静，一个晚上过去，江辞是在觉得身体有点重，好像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里醒来。 睁开眼，江辞就在看见自己身上蹲着的幼龙。 不止一只，是好几只。 而没在他身上蹲着的，也是挨在他手边之类的地方，总之江辞现在被一群龙族幼崽给包围了。 “呣。”这些幼龙发出非常幼软的叫声，它们很是一致地注视着江辞。 江辞看看旁边碎一地的蛋壳，再看眼前这些龙族幼崽，一下子就清醒了。 刚破壳出生的幼龙们对江辞很依赖，视线没有从江辞身上移开过。 造物的本能在幼崽时期更加凸显，它们想要吸引江辞的注意力，于是叫声都是轻轻的，是本能里幼崽想要得到关注才会发出的叫声。 江辞回应不过来，还好在这个时候有其他巨龙来到这间孵化室里。 最开始提出希望江辞能来看看这些幼崽蛋的谢莉尔在走进来以后就马上变了表情，此时待在江辞身边的两只蓝龙幼崽好像感应到什么，它们抬头去看这名在人形态下的巨龙。 “呣？” 有对家长的本能亲近，可是这两只蓝龙幼崽又还不会飞，就只能使用前后爪长途跋涉地走过去了。 家长当然不会让幼崽自己走过来，这只蓝龙快速上前把自己的两只幼崽从地面抱起，脸上表情是在欣喜中含泪的样子。 “它们的家长就麻烦你通知了。”江辞看着对方说。 谢莉尔点头，她说：“非常感谢您愿意来这里看望它们。” 其他破壳出生的幼龙也很快等到了它们的家长，江辞看着这情况也彻底放心了。 正常情况下，在孵化室里顺利破壳出生的幼龙都是由工作人员通知它们的家长来把它们带回家，现在情况也差不多。 只不过这十几只幼龙在被它们的家长带回家时，每一只看起来都对江辞很依依不舍的样子。 “呣、呣！” 世界在此之前一直只有黑色，这些幼龙逐渐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直到感知到神的存在以后，本能将它们唤醒，而它们现在得以看见真正的世界。 是非常明亮而美好的，温柔的世界。 解决了这些龙蛋的事，龙族里就没有什么需要江辞操心的事情了，江辞现在就只想着前往他最担心的人类领地。 在六个种族里，江辞最不放心的就是人类了。 “人类……”伊维光是看着江辞的人类外表，心里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警惕。 “您不是希望建立一个让各种族能够自由贸易的中立城市吗？”伊维顿了顿，又说，“那如您所愿，我会去和人类洽谈商务合作。” 伊维其实一点也不想跟某人类管理者打交道，太累了，但他一定要有个理由才能跟着过去。 而在江辞旁边的黑龙就根本不用找理由，因为是由它载着江辞过去人类的领地。 伊维和诺伊斯要去人类领地，江辞其实都还不太担心，就是路西…… 天族和人类，这两个种族之间存在着最鲜明的反差，可以说天生相性不合。 思及此，江辞试探地问：“路西要不要回阿尔塞涅？” 路西对他垂眸：“您不希望我跟着？” “不是。”江辞难道还能说是，“只是觉得你有一段时间没回去了。” 路西淡淡地说：“现在没有天灾，城里的一般事务不需要我处理，比较重要的事务会通过通讯器处理。” 江辞只得点头。 待在黑龙背上前往人类的领地时，江辞忽然想起来，路西之前在阿尔塞涅的时候问过他，人类对他来说是不是特别的这个问题…… 想到这事，江辞现在右边眼皮乱跳，他有点没法想象路西和人类的管理者见面的画面了。 第21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一天 这次行程，载着江辞的黑龙没以最快速度飞行，只飞得比后边的浮空船稍快一些。 两边到达时间没差太多。 黑龙在飞到一片像废弃场所的区域停下，这周遭全是天灾毁坏的痕迹，没有人烟，只有一座黑塔建筑还比较完好的屹立在这里。 “人类的领地在这里……？”江辞环顾周围，有些难以相信。 伊维看向那座黑塔，解答道：“是这里，但不在地面上。” 江辞轻眨下眼：“地下城市？” “是的。”伊维点头，“要进去这座黑塔，乘坐他们的升降装置才能进入城市。” 在跟随江辞一起来到此地的三个管理者里，也只有伊维才能解答他的问题了。 另外两人最多知道人类领地的位置，至于人类发展成什么样，他们并不关注。 包括人类把居住地从地上转移到地下这事，对两人来说也并不重要。 诺伊斯是单纯对龙岛之外的事物不怎么关心，龙族经常能一觉睡过漫长的时间，他一觉醒来外边就会变得不一样，那当然就没有去关心记忆的必要。 而路西漠视着人类。 也不只是人类，在责任范围以外的东西，路西都并不看进眼里。 伊维认为天族都拥有与生俱来而不自知的傲慢，这点确实没错。 但江辞没法责怪路西的高傲，客观来讲，这算是他造成的…… 他的创造不够公平，所以各个种族之间存在着差距，从而导致了这个结果。 江辞按照伊维说的前往那座黑塔，走到入口附近，驻守黑塔入口的人类守卫在看见他时一秒变了表情。 比起惊讶喜悦，更多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神降临的消息在人口众多的人类种族里传开得很快，人们有听说神是降临在天族的城市。 他们当然高兴于神的降临，也期望神能够来到他们的领地，但仅仅是很微弱的期望。 在潜意识里，人类觉得神不会关注他们，因此无论他们怎样渴望，这份期盼也不会实现。 “冕下。” 守卫都十分慌乱匆忙地退让，把进入塔的道路给快速让了出来，现在他们很不知所措地待在一旁。 江辞问：“可以带我进去你们的城市吗？” 周围听见询问的人类工作人员都睁大双眼，这座黑塔的负责人马上点头应声，然后他忐忑地走到江辞旁边引路。 至于跟着江辞一起来到这里的其他种族的管理者，塔里的人类在这会反正都无暇理会了。 江辞走进去升降装置里，刚开始下降时，在周围只能看见类似钢壁的墙。 而等下降到一定程度，江辞不仅看见了让他觉得熟悉的现代化城市，甚至还看见了“天空”。 江辞感到好奇：“这里的天空是怎么回事？” 负责人看向外面的蔚蓝天空，回答说：“这是人工制造的，利用一种设备让它在视觉上看起来像是天空的样子。” “亚修大人说，民众如果能看见正常的天空，心情会变得更好。”提及自身种族的管理者时，这名负责人显得十分尊敬，“这是为了让人们能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而研发出来的东西。” 下降了大概有一两分钟时间，等升降装置停下，江辞从里边出来之后，他对目之所及的各种事物都不禁产生亲切感。 高楼大厦、马路、公交站…… 人类建立的这座城市，怎么看都跟他原世界里的现代都市差不多。 江辞把心情表现得很明显，以至于让伊维问他：“您这么喜欢人类的城市吗。” 这都不是一个疑问句。 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走在前边的青年对这座城市非常感兴趣，甚至能看出喜欢，这就让伊维情不自禁皱起眉了。 当初江辞来到他管理的幽夜城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表现。 伊维承认，人类能建造出这样的城市确实一度令他惊讶。 以人类的能力，能做出这种成果很不容易，但真要比较的话，当然还是幽夜城的建设更加先进完善，并且城市面貌也更具观赏性。 “觉得很亲切。”江辞刚回答完，马上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 路西在这时看向他：“亲切？” “……”这问题没法答，江辞选择转移话题，“你觉得这个城市怎么样？” 路西语声淡淡：“没有感觉。” 因为并没有主动去看这个城市，所以路西没任何看法，但他在意江辞所说的“亲切”。 是为什么会感到亲切？ 负责人看着通讯器上的讯息，对江辞说：“亚修大人已经知道您的到来，他让人把这边的民众先疏散了，让我带您去议事厅。” 就在升降装置下降的几分钟里，周边不知情的人们已经被迅速疏散，不然江辞一走出升降装置，感受到的大概就是周围所有人的围观注视了。 过了一小会，一辆开了自动驾驶的黑色悬浮车出现在江辞眼前，负责人给他拉开车门。 正在诺伊斯变成了一只黑龙幼崽待在江辞肩上的情况下，悬浮车的座位刚好足够。 到达议事厅以后，江辞一走进门，看见一名面貌俊秀的人类青年对他微笑：“欢迎您来到这座城市。” 黑发，俊秀文雅的长相，还有微笑。 一眼看去，亚修的形象无疑是所有管理者中与江辞最为接近的。 这也理所当然，因为江辞本来就是人类。 相同的黑发黑眼。 当江辞和亚修站在一起时，其他人会更加明确地意识到这种相似。 江辞思索着他从负责人那里听来的名字：“亚修？” “是的。”对方点头，礼貌道，“非常高兴能见到您。” 从之前的安排和现在的对话，江辞觉得他眼前的人类管理者似乎是个做事很妥帖周到的人，看起来也喜欢微笑，总之是会让人觉得容易相处的类型。 和江辞对话完，亚修才看向他肩上的那只黑龙以及另外两人：“也欢迎你们。” 态度能称得上友好。 伊维从进门以后就表现得格外冷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不太高兴，而听见对方这句话时，他哼了哼：“你这句话是假的吧。” 说完他就对江辞说：“您跟他说话最好少信他，十句里十句都是假的。” 作为一个和对方打过交道的人，伊维可太清楚这点了。 这名人类管理者也就是看起来好相处，实际是个能够完美掩藏内心的人，伊维也不能完全看懂他。 不过对于人类来说，他是个很好的管理者没错。 江辞闻言抬起眼，本来准备打个圆场，但没来得及开口，他面前的人类管理者对他说：“我不会对您说谎。” 然后亚修又缓缓说：“对其他人是可能有这种情况。” 他也没有不承认，视情况需要，他会利用谎言这种最基础简单的武器。 在一千七百年前的战争里，人类有时候就需要编制谎言来骗过其他种族的进攻，这是一种有效行为。 正因为不是天生强大的种族，人类需要利用所有他们能够利用的东西，而谎言不过是这其中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您来这里有什么想做的事？”亚修问他。 江辞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只是因为担心你们。” “担心……我们吗。”亚修稍微露出一丝不一样的表情，而后又继续微笑道，“虽然地表的天灾很频繁，不过在建成了这座地下城市以后，我们的生活就比较稳定了。” “偶尔天灾对地表的冲击会影响地下，也影响不太大，经过后续维护就能恢复。” 亚修很是轻描淡写地叙述，但江辞听着，明白这个过程绝对没有这么轻松简单。 “再多和我说说吧。”江辞顿了顿，“我对这个城市的建立过程很感兴趣。” 这座城市的建成注入了人类多少的心血，亚修其实很难用言语表述，他说：“一开始……光是要挖通和构筑这个空间就很费力气，测定合适位置也很困难，这个工作应该用了近百年时间。” “城市刚建成的时候远比现在简陋，人造的天空和阳光都是后来才有的，刚开始的时候，人们只能依靠灯光生活在黑暗环境里。” 亚修简单讲述：“科技发展以后慢慢有了各类设施，像您刚才乘坐的悬浮车之类，城市在交通方面已经很便捷了。” 人类的起跑线和其他种族相差太远，也许他们是需要努力奔跑很久才能勉强到达其他种族的起跑线，但做到这点，他们已经成功创造了所谓的奇迹。 即使人类和其他种族的天赋差距永远无法改变，他们不会永远是一个弱小的种族。 可能因为同样是人，江辞很能体会这个发展过程的艰难，尽管亚修只是用很简洁的语言在对他讲述。 “地面上已经不会再发生像之前那样的天灾了，你们是不是能考虑重新回到地面居住？”江辞对他说，“不过外边的环境重建也需要时间……” 亚修回答：“是有这样的想法，我最近正在拟定方案，确定后就会正式执行。” 只要条件允许，亚修当然希望人们能看见真实的天空，感受真实的阳光。 江辞考虑一番，决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除了因为对这座城市感到亲切，他还准备参与人类地面城市的重建工作。 江辞要留下，跟着他过来的几个管理者当然也不会走，伊维板着张脸去跟亚修进行他之前说的商务洽谈。 “要分给我们10%的利润，不能更少了。”亚修对坐在他对面的夜族管理者保持着微笑，语调轻缓地猜测，“你会找我谈这个，应该是因为你来之前对神这么说了？那这份利润不应该作为你拿我当借口的补偿吗？” 被直接戳穿这点的伊维皱起眉，先是冷冷地看着对方，几秒后因为拉不下面子而同意：“可以，但你不能再提这事。” 亚修同意了。 和伊维谈完之后，亚修在经过他给江辞安排的住所时，遇见了从见面起一直没和他说过任何一句话的银发天族。 这名天族一如既往地淡漠，和亚修印象里没什么不同，但这一次出现了个意外的现象。 假如和以前一样，那他无法感受到对方的视线，而这一次，亚修明确感觉到，路西在看着他。 这名高傲强大的天族看着他，是一种审视的目光，视线特别着重于他的头发和眼睛。 黑发黑眼，和神相同的外貌特征。 亚修和他对视，忽地微微一笑：“你在嫉妒我？” 对面的银发天族仍然表情淡淡，相当漠然地看着他。 亚修不得不觉得这个场面很有意思，但同时又觉得很荒谬。 因为他曾经也是那么强烈地嫉妒着对方。 第22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二天 “曾经”这个词用得可能不正确，或许亚修是直到现在也对他眼前这名银发天族怀有着那种嫉妒情感。 只是亚修懂得把这种情绪克制淡化，经过漫长时间，就好像它完全不存在那样。 作为人类的管理者实在有太多要做的事，亚修需要无时无刻保持理智冷静，因此他不允许自己被任何强烈的感情影响。 嫉妒当然也包括在内。 “我为什么要嫉妒你。”路西到现在才出声，语调平淡得毫无起伏。 这个句子里不带一丝疑问语气，就像在陈述对方不具备能让他嫉妒的价值。 人类，平庸又弱小的种族。 路西把视线收回，不再给予亚修正视。 天族的高傲在此时展现得十分清晰，可又是那么理所当然，让感受到这份高傲的人甚至难以去质疑。 亚修闻言完全没被动摇，他仍然微笑着：“因为我的样子和神更相似。” 稍顿了顿，他又说：“所以你刚才特地看我的眼睛和头发。” 亚修的这番言论让路西微动了下他的羽翼，然后面无表情。 神在创造人类以及人类的管理者时，赋予他们与自身相似的形貌。 这是一种宠爱。 即使这么觉得，路西也不会表现出来，他淡漠扫视对方一眼：“我在想你们与神相似，为什么却这么弱小平庸。” 在六个种族的管理者中，对方除了和他们一样拥有永久的生命以外，其他所有方面都没有作为管理者应有的能力。 亚修啊了一声，表现出有些无奈的神情：“如果我们既与神相似，又非常强大，那你们会更不高兴。” 说得像是在为其他种族考虑的样子。 而亚修话音刚落，一道如同箭矢般的光束逼近擦过他的左边脸颊，在他颊边划开了一小道伤口。 对这道攻击，亚修在察觉的一刻完全没有躲避的想法，他站定不动。 等感觉到颊边的轻微疼痛，他抬手在伤口边缘摸了摸。 真的是非常强大…… 是压倒性的，不讲道理的强大。 亚修看着眼前的银发天族，他想，要是对方认真地想杀死他，他大概是很难有抵抗能力吧。 神最强大完美的造物。 想着，亚修叹了口气，所以他才在察觉到路西的嫉妒时，感到荒谬。 明明对方才是被神那样的宠爱着。 以这道攻击无声警告之后，路西就离开了。 亚修什么也没说，看着对方离远，他不由得想到神。 神对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 亚修无法否认，在发现神的面貌与人类相同时，他确实因此产生了喜悦。 但他不能太放任这种心情。 神的喜欢，即使只给予一点点，也会影响他的思考。不能理智冷静地思考是种非常可怕的感觉，对亚修来说是这样。 第二天再见面时，江辞一眼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伤口。 在左边眼角往下几厘米的位置，浅浅的一小道，现在看着已经结痂了。 “这是怎么弄的？”江辞看着那道伤口询问，“我记得昨天见你的时候还没有。” “唔。”亚修没正面回答，不过他这时看向了站在不远处的银发天族。 江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路西？”江辞略带迟疑地表示疑问。 路西注视着他，但没说话，江辞见状，大致能确认情况了。 两人昨天在他没看见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冲突…… 江辞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择直接问：“你们发生了什么吗？” 不清楚事件过程，江辞对路西问这句话时的语气其实很温和，并不是质问。 路西淡声回答：“没有。” 这样的回答就让江辞有点难办了，他只得再问：“那为什么这么做？” 对这个问题，路西站定着没有回应，漠然无声。 在这局面下，江辞只能对他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然后江辞走到亚修跟前，手指碰在他脸上的伤口附近，一秒后收回：“好了。” 伤口很浅，恢复也简单。 亚修似乎是没想到江辞会这么做，在被碰到脸颊时，他明显微愣了下，不过很快又变回那种淡淡微笑的样子。 为什么一边觉得不能放任，一边又还是会陷入在这种喜悦的心情里。 亚修第一次发现有这种会逃脱理智控制的情感。 不过他对自身情绪的整理速度也快得令人惊异，短短片刻，亚修又强制让自己从那种盲目喜悦的心情里脱离。 思考，更加冷静理智地思考，这是人类绝不能丢失的筹码。 同一时间，路西出声了：“吾神。” 江辞望过去，但这会对方又不说话，只看着他。 江辞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还有事要和亚修说，他再把头转回去。 但江辞一这么做，他马上又听见路西再次唤他：“吾神。” 江辞在这时终于发现，路西似乎是不想让他去看亚修。 不应该啊。 之前就算是对伊维和诺伊斯，江辞也没见路西会连他去看别人都在意。 是说天族和人类的天生相性真的有这么差…… 这个问题江辞在来人类领地之前就考虑过，但他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被连续唤两次，江辞现在也不好再轻易移开视线，偏在这时候亚修主动问他：“您今天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问完这句，他又温声说：“如果是对这座地下城市感兴趣，我可以陪您外出。” 和其他种族的管理者不同，要维持这座地下城市的正常运转，亚修每天需要亲自处理的事务非常多。 实话讲他没有那么富余的外出时间，但他还是这么说了。 实现这件事情的代价，大概是今晚得长时间加班吧，他在心里想着。 江辞确实感兴趣，他不自觉点头答应：“好。” “那我现在去安排一下。”亚修说。 江辞很自然地应了声：“嗯。” 大概因为面对的是自己最熟悉的事物，江辞在这座城市里格外放松自在，但他的这种放松态度看在其他管理者眼里就等同于是一种特别对待。 跟随着江辞的黑龙只凭本能就能感觉出来，因此它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声音，诺伊斯本能地做出吸引江辞注意力的行为。 江辞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摸摸这只黑龙的龙翼才让它安静下来。 城市里，看见江辞的人类都难掩喜悦心情，除了强烈的喜悦，他们还有种自身被认可的感觉。 当发现自身与其他所有种族都存在着决定性的差距时，要说人类从没产生过自我怀疑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只有他们这么弱小，为什么其他种族都拥有不同的天赋能力，只有他们什么也没有？ 他们是神所创造的一个失败品吗？ 这些自我质疑，都在他们看见江辞以后消失了。 神的模样和他们如此相似—— 如果他们是失败品，神绝对不会赋予他们这样的形貌。 “除了悬浮车，我们还制造出了列车和飞船。”一名年轻人类没忍住表露出骄傲的神采，“这些东西都没有使用魔导装置，但是也能达到几乎一样的效果。” 他们没办法像其他种族那样任意使用魔法，魔导装置也不能随意驱动，可即使如此，他们也找到了合适的替代方案。 江辞能够理解这种骄傲，也认为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你会觉得我对你们不公平吗？”江辞问走在他旁边的人类管理者，“相比其他种族，人类一开始什么都没有。” 亚修微顿脚步，大约过了两三秒，他回答：“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话音落后，他又微笑：“但是从没怪过您，并且我现在觉得，您其实给予了我们非常珍贵的东西。” 江辞看着他。 “应该是思考和创造吧。”他说。 因为弱小，人类没有一刻停止对自身发展进步的思考，也为此不断创造新的事物。 “这不是我赋予你们的。”江辞不得不感叹人类的坚强与伟大，“这是你们自己挖掘出来的能力。” 最后江辞说：“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这句话让亚修脸上的微笑敛起，没了浅浅笑意，他俊秀的面庞看起来忽然多了几分清冷，但这似乎才是他更真实的模样。 又是这种盲目的喜悦。 亚修抗拒着这个状态，但他也意识到，这只是理智在抗拒，他的内心实际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想要放任。 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亚修就明白，他也许克制不了几次了。 如果让神继续出现在他面前，这个想法会越来越强烈。 直到理智无法将它阻拦。 在城市里活动大半天，回去以后，江辞还感觉意犹未尽，这座城市实在有让他回到了原来世界的感觉。 这时有空间可以独处了，江辞让路西跟着他回去住所，准备和对方聊一下今天早上的事。 “路西。”江辞唤他的名字，然后斟酌着说，“亚修没有像其他管理者那么强大的能力，所以……” 江辞是想说尽量好好相处，不要动手，但他只说到这里，话语就被路西打断：“他是对您来说最特别的造物吗？” 江辞被问得一懵。 而路西再问下一句：“比我更加受到您的宠爱？” 第23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三天 没明白怎么突然跳到死亡问答环节，江辞下意识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路西望着他，淡淡地说：“您在创造他时，赋予了他和自身相似的特征。” 这事江辞无从反驳。 路西再补充一句：“您对他的态度也和对我不一样。” 那是更自然、更放松的相处态度，想到这里，路西逐渐面无表情。 听见第二句话，江辞又默了默，他开始反思情况。 可能因为面对的是最熟悉的人类，他确实会不自觉表现得比较亲近……？ 江辞设想着。 路西说的两句话都是事实，江辞现在面对着无法辩驳的危急情况。 江辞面不改色迎着路西的视线，表面淡定，实际心里正波涛汹涌。 最后他一闭眼。 实在辩解不了的事情就不辩解了，这个时候从另一个方面入手。 “路西对我来说是特别的，我不是这么说过吗？”江辞决定直接说好话哄，“在阿尔塞涅的时候。” 但显然路西没这么好哄，这名银发天族看着江辞不吭声，既没说什么，表情也毫无变动。 这说明江辞的这句话方向是对的，不过分量不够。 路西在意的事情是，自己是不是最被他偏爱的那一个，江辞能够意识到这点。 所以他只说“特别”不足以化解对方此时的在意。 路西对这份偏爱的在意在江辞降临之前就产生了，正因为从来不被选择，他在因为其他天族的言论而相信了神对他的偏爱时，开始执着于此。 漫长时间的等待会让这份执着越来越深刻。 在被注视中，江辞搜刮着还有什么能哄人的话，最后想到的事情让他止不住微微抽动眼角。 只能说这事了吗？ 江辞在心里问自己，得出肯定答案以后，他破罐子破摔了。 “之前的……”江辞顿了片刻，“之前的亲吻，也只对你这么做了。” 这怎么说都能算特别对待了吧，难道还不能证明宠爱？ 江辞没把这话说出来，不过潜台词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 话音落后，效果果然很显著。 站在江辞面前的银发天族把身后羽翼略微低了低，看起来像是被说服了，或者说被哄住了。 路西站定着，淡漠的眉眼垂下些许：“嗯。” 他应了个很轻的单音。 系统觉得它要是能有禁言功能，现在就恨不得给江辞搞个豪华禁言套餐。 别撩了别撩了，再撩真的要出事了。 系统心很累。 看把人哄住了，江辞回过头重提刚才的事：“我刚才说亚修没有像其他管理者那么强大的能力，你们相处的时候要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用说的就好。” “总之，不应该动手。”江辞补充道。 路西的反应还算顺从，他不希望听见江辞提起亚修，但仍然应声了：“嗯。” “其实除了不具备天生的强大能力，人类这个种族并不平庸。”江辞尝试让路西了解人类的优点，“亚修能带领人类发展成现在这样，不也是一种才能吗？” 想了想，江辞又说：“待在这里的这段时间，路西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他们。” 路西没说好或不好，在这时保持了安静。 江辞之所以这么说，有一部分原因是想为他之后可能做的事情先做个铺垫。 关于他的继任者，在看见人类的良好发展以后，江辞是起了些认为亚修也许适合成为新神的想法。 同时江辞也想到路西之前就表示过对新神的抗拒，再想想天族和人类的相性问题，假如他到时候真的选择亚修，路西可能会更难以接受。 所以他得提前着手改变路西对人类的看法。 和亚修的接触还不算多，江辞打算更多相处一下再做出具体判断。 于是第二天江辞单独去找亚修，被对方带到了这座城市位置最高的观景台。 “昨天忘了带您来这里。”亚修温声说着，“要俯瞰城市风景的话，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说完之后，亚修顿了顿：“今天……您没让他们跟着您吗？” 为什么会单独来找他，亚修很自然地产生这个疑问。 同时察觉到自己的高兴心情，亚修很快把情绪收敛，不让它影响头脑。 江辞点点头，实话实说：“想和你单独相处会。” 亚修脸上带着浅浅笑意，看起来温文柔和：“很高兴您能有这样的想法。” 亚修用这种表情语气，让这句其实是真实想法的话听起来像一句场面话。 不想曝露，也不想对神说谎，亚修就采取了这种方式。 江辞站在护栏前观览了会城市风景，接着他转过身：“你对其他种族是怎么想的？” 因为想到亚修之前说不会对他说谎，所以江辞干脆直接一点地询问。 “都比人类强大。”亚修说出最直观的印象，又说，“不过也都有弱点。” 不是指能力上的弱点，而是天性所客观促成的一些微小的……可利用的弱点。 亚修微微一笑：“在这方面和人类差不多。” 江辞闻言眨下眼，斟酌了会说：“没对哪个种族有过不满之类的吗？面对他们的时候，人类应该总是不得不做出退让的一方吧。” 亚修看着他，似乎在想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是会有需要退让的情况。”亚修缓缓道，“会尽量在别的地方争取回来，当成博弈的话，不适合代入情绪。” 亚修是非常理智的管理者，江辞明白了这一点。 然后江辞听见他问：“那您对人类是什么想法？” 不想靠推测，亚修想直接听取江辞的答案。 “想法吗……”江辞对比两边世界的人类，觉得两者拥有共同的优点，“是非常坚韧、最可能创造奇迹的种族吧。” 江辞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但这句话毫无疑问是极高的称赞，以至于让亚修受到动摇。 “您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他问。 江辞点头：“当然。” 亚修缄默几秒，他平静的眸光在轻轻曳动，令他觉得盲目的喜悦席卷而来，他要花费力气才能不让这种情绪过度上涨。 亚修表现得很平静，让系统一阵欣慰，终于有个不会被自家宿主用言语撩动的了。 “我明白了。”亚修轻缓道。 经过对话，江辞觉得亚修确实拥有适合继任神位的特质，温和柔顺，但又十分理智，对事不会放入个人情绪。 比他之前觉得能作为候选的伊维更加适合，但还有另外两名管理者没见到，江辞还是会等全部接触过以后再做出决定。 知道亚修每天要处理的事务非常多，江辞对他说：“你不用在这里陪我了，去做要做的事吧，我再待一会可以自己离开。” 亚修略略颔首，应了声好。 系统看着更是欣慰，人类的管理者不粘江辞，这可比另外三个已经没得救的情况好多了。 系统顿时觉得统生又有了希望。 江辞按着他说的再在这个观景台待了会，下去地面时，从出口走没几步碰上伊维。 伊维手里正拿着朵他不认识的花，江辞看一眼这花，再看看伊维的表情，不由得猜测：“是要送给我的么？” “……”伊维先是处于被戳穿的沉默，可即使这样，他也没能否认说不是，只好面无表情把花递了过去，“我只是想补送给您一朵不会枯败的花，向您证明不止有天族能做到这件事情。” “我在它上边附加了一点时停能力。” 因为是植物，且只这么小小一朵，伊维要在上边附加永久时停是可以做到的，和天族用特殊魔法达成的效果没有区别。 江辞听着伊维这样解释，只觉得有点好笑：“就算没有任何理由，也可以送花，我会接受的。” 坦率可能真的是伊维最难做到的事情了，江辞想着。 同时江辞又无端想到系统说的，伊维也对他抱有喜欢心情这事，江辞不免敛了敛笑意。 “真的是因为想证明什么才送我这个的吗？”江辞问他。 伊维被问住，他良久不说话，过好一会才稍稍别过脸，语气生硬地承认：“只是想送。” 如果愿意坦率是喜欢的证明，那伊维已经完全符合这个条件了。 “但您应该也不在意。”伊维又说。 江辞闻言，看向他回应：“我没有不在意。” 他人的心意可以拒绝，但不能随意扔到地上践踏，所以江辞不会不在意。 可江辞这么说，伊维反倒表现得更加冷淡，他一个个数：“您之前关注路西，然后跟着诺伊斯离开幽夜城，现在关注亚修。” 最后说出结语：“反正您从来不关注我。” 江辞站在旁边都听呆了。 这能算是……在争宠吗？？ 第24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四天 “从来不关注”这控诉可太严重了，江辞哪能点头说是。 想也知道，这要是认了，人妥妥就彻底搞不好了。 而且江辞觉得他确实没有这样，他对伊维当然也有关注，并不存在忽略的情况。 但现在不是事实怎样的问题，而是伊维怎么认为的问题。 江辞提出论据：“如果从来不关注你，我之前怎么会去幽夜城？” “这是因为阿诺德跑去阿尔塞涅找您。”伊维用冷冷淡淡的语气陈述，“要是他不去找您，你应该会继续待在阿尔塞涅，不会想来幽夜城见我。” 江辞听着，眼皮止不住一跳一跳。 如果要说事实情况的话，假如阿诺德没来找他说明夜族的情况，江辞确实不会那么快去幽夜城。 按江辞原本的计划，他离开阿尔塞涅之后，摆在首位的目标地点应该是人类的领地…… 因为在六个种族里，人类的情况最让江辞担心，所以就算要去幽夜城，也一定是排在人类之后了。 但这种时候，完全实话实话显然不是个好选择。 江辞温缓着声音：“就算阿诺德没有来找我，我也不会一直待在阿尔塞涅。” 这是实话。 “我会主动去幽夜城。” 这也是实话，只不过话里省略了去的时间点。 听到江辞这么说，伊维略偏向另一边的脸并没有转回来，他还是目不斜视地望着别处。 骄傲的性格总会伴随很高的自尊心，而这自尊心让伊维不能听一两句话就态度软化，即使他确实有被说动。 他的侧脸很端正，在冷淡神情下显得格外矜贵好看，让人难以想象他肯服软的样子。 江辞说的这两句话虽然很好听，对伊维来讲不亚于甜言蜜语，但毕竟缺少能证明的东西。 假设是不能证明什么的，伊维心里确实偏向于相信江辞说的话，可也还是有一点点介意。 江辞看他的反应，想了想又说：“要是我不想见你，即使阿诺德来到阿尔塞涅对我提出请求，我也不会去幽夜城。” “我是因为想见你才去，当然也因为夜族的情况让我很担心，包括你在内。”江辞说着，最后回问他，“这样还不算关注你吗？” 伊维其实很容易被甜言蜜语打动，就算摆着很高的自尊心又心高气傲，可他确实受不住甜言蜜语。 特别是当江辞声音温柔或者缓下语调跟他说话，他就容易被牵着走，表现出冷淡模样也没用，行动上仍是听话顺从了。 伊维抿着嘴角，勉强守住最后的坚持：“和其他人比，您对我的关心最少。” 心里态度都已经不坚定了，伊维嘴上这么说，更多只是想听江辞再说几句对他表示重视的话。 江辞也没让他失望：“可我离开阿尔塞涅之后，第一个去见的管理者不是别人。” “我跟着诺伊斯离开幽夜城和关注亚修都是必须要做的事，之前天灾严重频繁，我需要了解每个种族现在的情况。”江辞温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当然也愿意在幽夜城多待一些时间。” 伊维没出声：“……” “哦，对了。”江辞想起来一件事，“你之前送我的尼诺花，在它开始出现枯萎迹象的时候，我没有把它扔掉。” 江辞对他微笑：“我把它夹在一本书里保存了起来。” 会这么做，表示江辞有珍惜对方送的这件礼物。 伊维能明白这层含义，而他对此几乎没有抵抗能力。 他有点被江辞的甜言蜜语迷昏了头，以至于脸上冷淡的神情都散去大半，剩下嘴角还不肯放松地紧抿着。 伊维语调平平：“既然都开始枯萎了，丢掉也没什么。” 江辞听出来这是句反话，于是他补充说：“因为是你送的东西，我不太想扔。” 伊维的嘴角越抿越紧，内心防线却是越退越后，反正已经快被逼到退无可退了。 但凡江辞现在再做点什么，比如亲他一下、抱他一下，再不成只是牵住他的手也行，伊维都能在一段时间里陷进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状态。 以上这些事，江辞当然不可能有目的地故意做出，并且他也不知道他如果这么做会有这种程度的效力。 观察着伊维的神情，江辞说：“现在不会觉得我从来不关注你了吧。” 伊维没马上回应，过了好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唔嗯。” 这倒不是勉强，只是习惯性不愿意坦率，连应声都要经过一定思想挣扎。 可算把这问题解决，江辞松了口气。 看着手上拿着的说是被附加了时停能力的花，江辞忽然有个好奇想法：“如果你用能力停住周围的时间，附近这些事物看起来就会是静止状态么？” 伊维点头。 好奇心让江辞没忍住问：“能让我看看？” 伊维又略微偏过头：“我得与您接触，这样能力才不会影响您。” “要怎么接触？”江辞问他。 伊维不说话，直接碰到江辞的手，然后动用能力。 只一瞬间，江辞切实地感觉到周围事物进入到完全静止的状态，就连旁边从树上飘落下的一片树叶也悬停于空中。 “根据范围，能力的最大可持续时间会不同。”伊维简单说明，“作用对象不同也会影响持续时间。” 比如说要是对路西或者诺伊斯使用这个能力，每次能停住他们三秒可能就是极限了。 不过三秒钟看起来很短，对伊维来说能做的事情却也不少。 满足了好奇心，江辞说：“好了，那现在一起回去吧。” 他顺便提醒：“以后再多想什么事，想完记得找我求证。” 要是想了又憋着不说，那他多冤枉。 伊维闻言轻轻眨了下眼，他听着江辞说这话时颇为温缓的语气，以及看着江辞脸上的微笑，忽然不知怎么地再用了一次时停能力。 刚才他碰了江辞的手，碰到的修长手指让伊维有一瞬间产生想要细细鉴赏的想法，而这次时停是由于另一种冲动。 确实是被迷昏了头，伊维在他自己都难以名状的情绪里向江辞走近，随即他低头，极为迅速地啄吻了下江辞的眼角。 青年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翘像是天然带着几分笑意，就和他形状好看的唇一样适合被吻。 等伊维的能力解除时，江辞什么也没发觉。 系统发觉了，系统自闭了。 第25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五天 江辞是在和伊维分开后，才被系统告知发生的事。 江辞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你说伊维……？” 系统回以肯定，又评价道：“你对他完全没防备。” 就是因为江辞对他创造的管理者们完全不设任何防备，伊维的这次时停能力才能作用在他身上。 但凡江辞有点防御想法，在他的意念影响下，他都能免疫干扰。 在江辞若有所思时，系统对他说：“现在你该相信系统的判断了，除了亚修，目前为止你见到的管理者都对你有超出本能程度的喜欢。” 已经很显然不止是造物对神的天然好感了。 江辞无言以对，系统此时一声叹息：“亲爱的宿主，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啊。” 这让江辞更加无语，实话讲，江辞现在很难得地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系统能理解他的反应，自从发现宿主是个天然撩而产生危机感以后，系统迅速对自家宿主进行了更详细的信息分析。 从个人成长经历看，系统分析出来，它的这位宿主很难接受他人的喜欢和爱意。 或者说是会因不信任而本能回避。 以前江辞用礼貌拒绝的方式总能让人放弃，在他原世界那边的社会里，没有人能在毫无机会的情况下坚持多久。 但在这边世界，被江辞创造出的管理者们却不同于此。 越是热烈的感情，江辞就越不擅长应对。 按系统看，照这么下去，某个管理者能攻破江辞的防线也不无可能。 但这件事情要是真的发生，事情就更复杂了，系统很惆怅。 等它的宿主回去原来世界，那对他好感太高，又被撇下的管理者，系统都不想想象对方的反应。 这能好好在新神统领下继续当管理者的概率实在有点低。 江辞不多想了，总之先完成目标计划，他还有两个管理者没去接触。 鉴于伊维表示他获得的关注少，江辞在两人分开前还答应了他，明天会陪他去看影剧。 这边世界的文明发展比江辞原世界还要快一些，娱乐业发展也一点没少，影剧厅就等同于电影院了。 但显然做不到单独陪同，江辞昨天已经不让其他人跟着，今天很难再这么做。 江辞光看表情就能看出伊维一脸不快，他冷淡瞅了眼路西和待在江辞肩上的黑龙，倒是没说什么，但抿着嘴角看向江辞。 江辞先回以安抚视线，然后问他：“可以一起去吧？” 对伊维得顺着毛捋，江辞一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在这时候表示出询问态度，而不是企图说服对方，这样伊维多半就能勉勉强强答应。 伊维听不得江辞的缓声询问，他板着脸，不继续和江辞对视：“随便。” 江辞放下心，他看向似乎仍要待在屋里处理事务的人类管理者，问道：“亚修要一起吗？” 自从来到人类领地，江辞见到亚修的时候，对方基本都在忙公务。 对人类的发展，亚修需要统筹规划的东西太多，而他习惯把所有信息纳入掌握，因此即使有人能分担，他也不会让自己松懈。 这在江辞眼里看着颇为辛苦，所以他想对方放松一天。 亚修极轻地咳了一声，微笑道：“我是想陪您，但今天应该不行。” 婉拒完，亚修又说：“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 系统听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话听着就是托词，婉拒了又说希望下次能有机会，这个“下次”明显是一种搁置期限的推脱，可见对方是真的不为所动。 高兴中，系统之前被连续打击了三次的希望又重新高涨。 只要剩下两个管理者都跟亚修一样不受江辞影响，那这次任务仍然有希望圆满完成。 江辞听见低咳声，再仔细观察了一下亚修的神色，他问：“哪里不舒服吗？” “嗯……也不算吧。”亚修摇了摇头，如实回应道，“偶尔会这样，等明天就会恢复了。” 江辞直觉伸手去探了下他的额头，结果接触到偏高的体温。 妥妥是发烧的温度了。 这时江辞更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创造的管理者都只是拥有永恒生命，能力相对于同族更强大，但其他方面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生病也是很正常会发生的事。 既然发现了，江辞总不能无视不管，他考虑了几秒，对伊维说：“不然我们明天再去？” 江辞知道答应了又食言很不好，但考虑完以后还是做了这个选择。 伊维本来就是勉勉强强答应其他人同行，现在又还因为另一个人要取消行程，他闻言时没吭声。 伊维理性上能认同江辞的选择，他也不至于跟一个生病的人较劲，只是感情上多少还有点不想接受。 就是觉得，亚修一个身体不适，就把江辞的关注都抢走了。 “天族的魔法不能治疗吗？”伊维主动问。 赶紧治好得了。 路西平淡地回应：“不是外在伤口，作用有限。” 对于内在的身体机能，魔法的效用有时还不及药物，就算是天族的治疗魔法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那伊维只能默认江辞的选择了。 顶着其他人的视线，江辞摸了摸伊维头上的小弯角，认真承诺：“明天一定把时间补给你。” 江辞要当着路西和诺伊斯的面做出这个举动真的不容易，这一碗水太难端平了。 他端着端着都怕一不小心把碗给打翻。 江辞让人带了退烧药过来，他去倒了杯水，然后把水杯和用纸巾垫着的药都摆在亚修面前的桌上。 这个发展超出了亚修的预料，他脸上的浅浅笑意不自觉敛了敛：“您不需要为了我改变计划。” 说着亚修又看向桌上摆着的水杯和药，他的手指无意识微动了一下，不太容易分辨此时自己内心的情绪。 这是照顾，而亚修觉得自己这种轻微程度的不适，应该不值得让江辞特地照顾他。 江辞没回应他说的话，只说：“把药吃了吧。” 在被注视中，亚修把那两粒蓝白色的胶囊放入口中，然后喝水咽了下去。 “平时生病，难道都不吃药的吗？”江辞皱着眉问他，“而且还继续工作？” 莫名地，亚修竟然觉得自己现在似乎不应该说实话，可他确实不会对江辞说谎：“因为不吃药，第二天也会恢复。” “是会继续工作。”亚修停顿片刻，“药效导致疲倦，会有些影响。” 知道影响，亚修在江辞要他吃药时还是顺从照做了。 听见对方这么理所当然的说法，江辞没忍住叹了口气：“生病就该好好休息。” “能交给其他人处理的部分就交给他们。”江辞说着，指了指旁边的长沙发，“你吃了药，现在先睡一觉。” 亚修不得不按江辞说的去做，他躺下来没多久，就看江辞往门外走去。 等江辞走出屋门，亚修的视线还在门边停留了几秒。 神会离开是很正常的事，刚才的照顾已经足够了，亚修这么想。 但仍有些许情绪违背理智，他会因为江辞没留下而有一丝失望，也就是说，他其实希望得到江辞的照顾。 这种想法很不应该。 虽然江辞已经离开了，亚修也没有起身去碰桌上的文件，他把视线从门口收回，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可以的话，他也愿意按着江辞的期望去做。 吃下的药很快起效，亚修在闭起眼感受到的黑暗中也渐渐有了些许睡意，而也是在这时，听到的渐近脚步声又让他再次清醒。 睁开眼，亚修看见江辞又回到这里：“您怎么……” 江辞把拿来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吵醒你了吗？抱歉，你继续休息，我不会再走动了。” 亚修略微沉默，在昏沉状态下安静一小会，他问：“您要待在这里么？” 江辞点头，然后再想了想，说：“要是你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人待在旁边，我也可以进去隔间，待在这里是想方便照看你。” 亚修又安静了会，他的双眼映出旁边青年柔和的眉眼。 从刚见面时亚修就明白，他表现出的微笑和江辞的笑是完全不同的，包括说话时温缓的语气，从实质看也是不同的。 他的微笑只是一种形式，而待在他旁边的青年是个温柔的神。 亚修回答：“没有不习惯。” “只是觉得不应该让您照顾。”亚修先这么说，然后又带着很浅的微笑道，“但如果您愿意待在这里，比起觉得不应该，我好像更多会觉得高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效让头脑昏沉了，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要是在正常情况下，亚修觉得他现在的回答应该是说不必照看他，他自己在这里休息一会就好了。 江辞闻言，在旁边沙发坐了下来，并对他说：“有些时候，先考虑自己的心情再做出选择也没什么不对。” 亚修唔了一声，没具体回应。 他希望江辞能够尽可能地少些烦扰，管理好人类种族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毕竟从能力上来说，他确实不像其他管理者那样强大，能为神分担的事情大概不如其他管理者那么多。 那么分内的事情，不考虑心情也必须完成。 亚修耷下眼皮，在休息之前，他最后轻声说了句：“现在很高兴。” 江辞不再出声了，免得又把人吵醒。 在做任何选择时都完全客观地去考虑，不代入个人情感，即使不是与管理者身份相关的事情也这么做，亚修给江辞一种太过理智……或者说太过懂事的感觉。 就像刚才说的，江辞并不觉得对方偶尔考虑自己的心情是一件坏事。 但这样的特质从另一方面看，又让亚修看起来更适合成为他的继任者。 “你觉得呢？”江辞在意识里询问系统。 系统不反对江辞的看法，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完亚修说最后那句话时的表情语气，系统心里现在无端冒出一个大写加粗的字—— 危。 第26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六天 江辞照看了亚修一下午，说是照看，其实也只是待在旁边，顺便坐着翻阅了下对方要处理的那些文件，更多地了解人类的近况。 等发觉躺着的人睡醒了，江辞再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额头：“药挺见效，应该已经退烧了。” 亚修睁开眼时，下意识寻找旁边青年的身影，等听见声音，并感觉到额头上的触碰，他在本能放下心的同时也彻底清醒过来。 亚修坐起身，因为现在头脑非常清醒，他顺利压抑下这种对于被神照顾的眷恋心情，回应道：“以后我会记得备药，吃了药也会自己去休息，不会再麻烦您了。” 江辞轻眨下眼：“算不上麻烦。” “你作为病人很配合。”江辞对他笑了笑，“我做的事情只有让你吃药和坐在旁边看着你，这是很简单的照顾。” 亚修缓声说：“一次就够了，不能总让您照顾，您需要看着这个世界，已经负担了太多东西。” 江辞闻言，对视上他的眼睛：“那你不也是我需要看着的事物之一吗？” 亚修的神情顿时出现细微变动，他像是难以与江辞继续对视那样，稍稍偏移了目光。 对视中如果有情感较量，亚修这时无疑是输了。 而后江辞又说：“对每个种族的管理者，我本来就该更多关注，你们为我分担了很多事情。” 亚修重新看向他：“这是作为被您创造出来的管理者应该做的事。” 江辞在这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如果管理者的存在只是一个游戏设定，那没什么问题，但江辞以意念同步创造出一个设定相同的现实世界，管理者的设置就显得不合理。 赋予一个拥有正常情感的造物永恒的生命，这相当于赋予对方孤独，同时又让他承担管理种族的永久责任。 这毫无疑问是很沉重的负担，在理解以后，江辞对他创造每个管理者都不免产生愧疚感。 也因为这样的愧疚感，江辞在面对每个管理者时，态度都会更柔和，比在原世界里面对其他人时更好说话。 “你之前说，我留下来会让你觉得高兴。”江辞提起不久前的事，声音温润，“这是我希望的事，所以不用觉得对我是种麻烦。” 在六个管理者里，江辞觉得最辛苦的可能就是亚修了，所以他的补偿心理也更多一些。 江辞的言语让亚修觉得很难以应对，他的情绪总是在对方的三言两语中被轻易挑拨。 亚修很不习惯这样的内心动摇，但从主观来讲，他对由江辞带来的动摇并不抗拒。 亚修面对着江辞的微笑，稍微放开了对情绪的压抑：“看见您，就会觉得高兴。” 因为他非常喜欢这位创造了他的神。 江辞听着还没什么反应，而听出味儿来的系统当场裂开了。 危危危危危—— 不想干了，系统在这一瞬间甚至产生消极怠工的想法。 就这？ 就这还有得救？ 系统内心麻木。 今天因为照顾病人取消出行计划，第二天，江辞还是履行了对伊维的承诺，陪他去影剧厅。 不想看见的同行人太多，伊维表情冷冷淡淡，充满着不高兴，对此江辞只好安抚他：“别不高兴了。” 要是江辞不出声，伊维只会抿着嘴角不说话，但受到江辞的安抚，他就开口问了：“为什么您昨天能单独陪他，今天不能单独陪我？” 不等江辞回答，他又补充道：“您前天也单独和他一起。” 伊维话里的“他”指的是亚修，听着问话，江辞看了看在场几人的表情。 伊维的不高兴就不用说了，而他肩上的黑龙似乎在盯着亚修，并且江辞看见路西现在表情淡淡，什么话也没说。 这三个条件加起来，江辞感觉自己端水的手微微颤抖。 “昨天是因为亚修生病，我在照看他，你不是知道的吗。”江辞说出正当理由，“至于前天，是有要单独谈的事。” 说完理由，江辞迅速再说一句：“要是你们之中其他人生病，我也是同样的反应。” 伊维听着，没出声算是接受了。 勉强把水端稳，江辞松了口气。 江辞对这边世界的影视发展不了解，坐在跟电影院基本没有区别的影剧厅时，那种回到原世界的错觉在一瞬间就十分强烈。 今天放映的电影还是爱情题材，跟自己创造的四个管理者看这种类型电影，江辞发现时总感觉不太对。 但今天只放映这个，江辞就想着随便看看算了。 因为是不太感兴趣的电影题材，江辞坐在座位上也没怎么把电影内容看进去，而他左右看了看坐在他两边的几个管理者，好像都看得挺认真，让他觉得十分意外。 特别是路西用一副淡漠神情在看，让江辞感觉特别有反差。 今天是个短暂的休闲，从影剧厅出来，江辞就听亚修对他说要开始进行重建地面城市的工程了。 “等重建完以后，人类也会加入您说的，建立一个中立城市的计划。”亚修之前就同意了江辞的提议。 人类长年生活在这座地下城市，尽管城市拥有以科技模拟的天空和阳光，人们对回到地面过正常生活依然有着渴望。 因此当重建计划宣布时，民众的热情非常高，很快就自主动员了起来。 即使运用科技，在地面重建城邦也是非常浩大的工程，但江辞过去帮忙，可以说把这整个工程的工作量至少缩减了一半。 他那能以意念影响元素从而达到几乎“心想事成”的能力在这里得到最大的发挥，只要江辞想，他就能让一片被天灾肆虐过的广袤土地瞬息重新变得平整，光是这样就为人类的重建工作节省了很多时间。 看到神迹的展现，从地下城市上到地面的人们在望向江辞时，脸上的敬慕神情都清晰可见。 江辞预先为人类重建的家园改造出了合适的环境，除了土地，还有山川河流，本来他能做得更多，但亚修阻止了他。 “城民们非常感谢您的帮助，但是剩下的重建工作，大家都不想再劳烦您。”亚修看着那些正热情高涨进行着重建工作的人们，“重建一座地面城市的过程能让我们更有凝聚力，大家也希望通过自身努力把成果展现给您。” 是人类凭借自己的能力达成的成果。 江辞只得点点头：“嗯。” 眼看着人类这边步入正轨，江辞不由得想到仍在等待着让他看美化后城市的天族们，去见下一个种族之前，他应该得回一次阿尔塞涅。 在跟着参与了一段时间的重建工作以后，江辞才做出后续的行程决定。 人类正忙于重建地面城市，亚修平时都不太能走开，更遑论是这个时期了。 “除了再去一次阿尔塞涅，您还要去见另外两个种族是吗。”亚修很准确地推测到，“要是之后能有点空闲时间，我会主动去见您。” 现在必须继续管理好人类种族，亚修仍然把责任放在个人情绪之前。 隔了这么一段时间，伊维也该回去幽夜城看看，于是在江辞回阿尔塞涅的行程中也没跟着。 在这次行程里陪同江辞的只有路西和诺伊斯。 按巨龙的生活方式，龙岛的发展着实没有什么特别需要诺伊斯管理的事物。 离开人类城市之前，江辞被幼崽形态的黑龙在前边扑腾龙翼引到影剧厅。 江辞没明白这只黑龙是想带他来这里做什么，但看懂对方有意让他跟随，江辞就顺着跟了过去。 人们都在忙着重建工作，偌大的影剧厅里看不见任何客人，只有江辞和带他过来的黑龙。 江辞动了动唇刚想问什么，他眼前的黑龙就突然变成类人形态。 诺伊斯看向影剧厅里的巨大荧幕，上边放映的影片情节正进行到，主角亲吻了旁边人头发。 这只黑龙把这一举动对江辞照做，江辞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吻回过神来，他听见诺伊斯用低沉声音说了句和人物台词同步的话：“我想追求您。” 接下来影片内容是，被亲吻头发的那人同意并回吻，而这只黑龙迟迟没等到这件事情发生，他在等待中偏了偏头。 诺伊斯不知道其他种族追求一个人是要怎么做，这只黑龙以为影片里的行为就是标准做法，所以他对江辞这么做。 江辞这边在回神后隐约想明白了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把重点放在哪：“不要乱学。” “喜欢，不是可以追求？”这只黑龙问他。 江辞噎了噎，不可否认地点头。 于是他被黑龙的红眸注视：“我喜欢您，想追求您。” 第27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七天 具备本能，但又在本能之上的喜欢和渴望追求。 江辞不擅于应对太强烈的感情，而他知道自己在完成目标任务以后会回去原世界，因此更不能给出回应。 “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江辞不能提到另一个世界，他尽量让对方明白，“等以后有一天，会到一个你看不见的地方。” 江辞这么说，就是想让这只黑龙不要继续对他投以那种本能而热烈的感情，这样等到他离开的时候，对方也不至于难过。 诺伊斯轻轻眨眼。 什么地方会是他看不见的？ 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这只黑龙都认为自己能够到达。 诺伊斯仍然注视着江辞，他问：“是不是像以前那样不出现？” 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江辞点头。 这只黑龙略微垂眸：“我不能跟着？” 问完后，他紧接着又低声问：“怎么样才会带我一起离开？” 这样的问话，让江辞一瞬间都不禁生起了点负罪感，听着感觉这只黑龙像被他丢掉了一样。 但江辞还是说：“不能跟着。” 正常情况下，诺伊斯对江辞非常顺从，但这次他没有应声。 江辞本来以为成功让对方明白了，但在这之后，他却发现这只黑龙似乎变得更加粘他。 会尽量跟随他，比之前更多地注视他。 按照计划，江辞先回了一趟阿尔塞涅，得知他回来的天族们迫不及待想向他展示经过了美化后的城市。 在江辞目前见过的各族领地之中，阿尔塞涅本来就是最繁华的那一个，城中景致壮丽而充满艺术美感，让看见的人很难不为之惊叹。 不说在这个世界，放在江辞的原世界那边，大概也能被列为艺术瑰宝了。 “离开一段时间回来，应该堆积了些必须由你处理的工作？”江辞面对着站在他旁边的银发天族，“有的话就先去忙吧。” 路西没有依言离开，淡声回答：“很少，也没有什么需要着急处理的。” 阿尔塞涅的整个运作系统已经相当完备，没了天灾侵扰，即便作为管理者的路西不在也能正常运作很长一段时间。 江辞听完后不再多劝，他继续站在露台远眺着城景。 天族们为了他把城市建造得更加漂亮，江辞看着是有为之动容。 也不只是对天族，到目前为止见过的四个种族，江辞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能让他触动的东西。 “下雨了。”江辞看着外边骤然坠落的雨滴，他下意识眨了下眼。 雨落下得没什么预兆，也不是温润的细雨，而是一来就非常来势汹汹的急雨，并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从江辞来到这边世界到现在，他经历的基本都是好天气，最多见过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样的倾盆大雨还是头一遭。 江辞不喜欢下雨天，尤其是像这样的大雨，再加上雷声的话，他的心情就会有些低闷。 因为江辞小时候听见父母争吵，并且明白自己并不被爱的那个夜晚就是这样的雨天。 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在江辞肩上的黑龙从喉咙里发出了阵低低的声音，而路西问他：“您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吗？” 对一直注视着江辞的两人来说，他的心情变化可以说是颇为明显。 显露在表情上，路西能看见江辞唇边总是弯起的浅浅弧度稍微敛了敛，因此他这么询问。 江辞没否认，他低嗯了声。 路西看一眼天空：“如果您希望看见晴天，我可以让雨停下。” 江辞摇了摇头，眉眼重新柔和下来：“不需要把你的能力消耗在这种事情上。” 如果是想要晴天，江辞其实也能做到，但他不想刻意去控制天气，这会破坏自然循环。 反正也没有到不能接受的程度。 江辞这样回应，路西就没做什么。 这场雨倒是非常持久，一直到晚上都没停下。 江辞靠坐在床头，他抱着个枕头，下颌搁在枕头上，静静聆听着屋外的雷雨声。 在这样的夜晚，江辞不容易入睡。 直到在有睡意之前，他一般就这么坐着。 不过没坐着多久，江辞看见走进他房间的路西。 江辞明显惊讶。 “路西？”江辞唤了他一声，唤声里也带着询问。 江辞感觉到被注视，而注视他的银发天族逐渐走近床边。 “我想待在这里陪您。”他说。 江辞先是有一会没说话，最后很轻地点点头。 路西一开始只是站在床边，片刻后，他在不经询问的情况下俯身把江辞往怀里揽，然后将身后的羽翼往前拢，把江辞拢入他用羽翼围造的空间。 江辞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将他拢住的纯白羽翼仿佛隔绝了外界，让雨声和雷声听在他耳中不再是那么清晰。 江辞知道这更多是心理作用，但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安心感和被陪伴感觉的诱导，江辞不自觉放松了身体。 路西保持着姿势让江辞能靠在他身上，等到江辞入睡，他才开始调整位置。 抱着神的感受无可忽视，无论是感触到的体温，还是近处听见的呼吸声都在隐隐挑动着这名天族管理者的神经。 路西本来也没打算入睡，因为察觉江辞对雨夜的不喜，他才会做出以上行为。 他想消除让江辞觉得不喜欢的东西，如果不更改天气，用羽翼拢着对方，把其他事物隔离在外也是一种方法。 这个夜晚显得相对漫长，路西仅仅是揽抱着江辞，其他什么也没做，可抱着抱着，预料之外的事情开始发生。 路西感觉到他的羽翼被从里侧触摸，不只是抚摸，还有亲吻，称得上是细致的爱抚。 路西不得不把羽翼稍稍收回，怀里没被完全拢着的青年曝露出来，而在对视中，路西看着青年又靠近吻了吻他的羽翼。 这具备视觉和感触上的双重挑动，路西一动不动：“神……？” 之前就说，亲吻羽翼对天族来说是一种再有效不过的挑动，比做其他事更容易挑起天族的爱欲，这对路西来说也不例外。 受到这样的挑动，这名银发天族微垂双眼，俊美面容上仍然保持着淡漠神情。 但在此时，就像是要刻意打碎这件艺术品的完美，路西看着江辞对他微笑，然后又过来吻他的脸颊，轻轻的从他颊边吻至唇角。 做了这么多以后，青年温声唤他的名字：“路西。” 大概就是最后这呼唤名字的举动，让这名作为完美造物的银发天族出现名为欲望的瑕疵。 路西捏住江辞的下颌，低头去吻住对方刚才一直在挑动他的柔软的唇。 而被亲吻的青年不作任何抵抗地接受着，表现出放任的态度，甚至在这时还又伸手去抚摸眼前天族的羽翼。 这就不只是不拒绝，而完全是主动撩拨了。 青年主动松开牙关，让吻着他的银发天族能任意探舌进来搅弄，后者像巡察领地一样把里边探索了个遍。 做着这件事情的天族离淡漠已经很遥远，即时路西脸上神情淡淡，他的异色眸很明显眸色微深。 但眼前的神仍在对他微笑，就像示意着允许他做更多，这让路西无法脱离此时这种在理性之外的状态。 江辞成功引诱了这名天族。 当被称以完美的造物沾染欲望，路西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上存在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既冷淡，同时又明显陷入爱欲中，这样的矛盾纠葛让人难以从他身上移开目光。 路西的羽翼重新把江辞围拢着，他把江辞压制于身下，江辞等于是躺在他的羽翼上。 这对江辞来说是一片黑暗空间，他在这里被细致亲吻身上各处，一开始的所有经历只如同和风细雨那样和缓，但后来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这名天族的进退主导下剧烈晃动了起来。 路西听见青年微促的气息，也听见呜咽声间或出现在这狭小空间里，但即使听见了，他的羽翼也在这个夜晚一直拢着对方。 直到白昼来临。 江辞第一次在雨夜里睡得这么安稳，他醒来时想起自己昨晚就这么靠着路西睡着了，眼皮陡然一跳。 但要是重来一次，江辞觉得他大概还是会因为一瞬间对那种安稳产生的依赖感而做出同样的选择。 独立生活得太早，江辞早就记不清对某人产生依赖是什么样的感觉了，现在心有点乱糟糟。 人是不是可以软弱？ 江辞对这个问题从来只有否定答案，可他发现自己昨晚就是这样的表现。 江辞醒后的微小动作让用羽翼拢着他的银发天族睁开眼睛，路西把他的羽翼收回，当他的异色眸和江辞对上时，路西清楚分辨了梦境与现实。 看出眼前天族的表情似乎和平时有点不同，江辞出声唤他：“路西？” 这道唤声与梦境里的重叠，让路西的眸光不可控制出现曳动。 路西垂眸，没应声，他静默不语地把近处青年映入眼中。 他在梦境里……即使是虚假的梦境里，亵渎了神。 直到现在，路西才清晰地意识到。 他对注视着的神，是存有怎样程度不敬与渴求的心思。 第28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八天 对神有着占有欲，有企图亵渎神的不洁欲望。 秩序与理性都无法压制下这份渴求，路西现在只要一闭眼，思绪中浮现的就是江辞被他拢入羽翼制造的空间，在狭小空间里因他的主导而呜咽低泣的画面。 即使现在清醒过来，路西也没能扼制这个想法。 唤了对方名字的江辞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本来准备再唤一声，这是他被眼前的银发天族又一次揽过去轻轻抱住。 江辞一愣，他的手都还垂放在身侧，以一眼看上去就很是被动的姿态接受着拥抱。 有时候软弱和依赖感非常可怕，即使只出现一次，也能改变一个人之后的行为。 如果是之前，江辞在反应过来后总会做点什么，但这次回神，他继续保持着被动。 被动和默许没什么区别，而这样的默许对于路西来说只会有短暂片刻的满足，然后起到反作用，让他心底更深处的占有欲受到诱导。 最后是路西主动放开，从他此时神情淡淡的眉眼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被引诱或沾染爱欲的痕迹。 “您接下来是还要去见另外两个管理者吗？”路西询问道，“阿尔塞涅不需要我留在这里也能正常运转一段时间，我想继续陪您。” 江辞对这两句话都只能点头同意。 得到应允，路西继续淡声说：“那我现在去处理完剩下的那些事务。” 江辞嗯了一声。 应声完，江辞以为路西会离开房间，但结果他听见对方说：“您很久没对我做那件事了。” 江辞先反射性思考“那件事”指什么，想起来是指亲吻时，他的表情顿时不那么自然。 江辞说：“那不是可以随便做的事。” 上次以为亲一下能彻底解决事情，江辞才会两眼一闭这么做了。 而路西又垂眸问他：“那为什么您之前随便对我做了？” 江辞听着，一瞬间甚至有种自己渣了对方还不认账的即视感。 “那是……嗯……”江辞难得在组织语言上遇到困难。 还没想好这事怎么解释，江辞听见对方接着说：“这种事，您之前对我做了两次。” 江辞哑然，这事实他还没法反驳。 他被绕进去了，一时觉得好像还真是自己欠了两次债：“那你想要什么补偿？” 路西看着他：“只要您允许我对您这么做。” 句末补充：“两次。” 江辞：“……” 这是要一人两次扯平？ 江辞想着，在迟疑中点了头。 路西在江辞点头的下一秒靠近，随即吻了吻他的唇角。 很轻柔，整个过程还显得相当自然，在江辞意识到之前就退开。 路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这个吻确实只是在讨取补偿。 结束后，路西如他所说地去处理剩下的事务，江辞则在房间里被系统突然响起的嘀嘀嘀警报声环绕。 系统主要是想表达，它看不下去了。 接受事实对系统来说很不容易，它麻木地表示：“这个世界会怎么样都先不说了，” “但亲爱的宿主，你这样下去是会被日的。”系统好心地提醒。 江辞抽了抽嘴角，不想面对系统的虎狼之词。 房间现在除了自己空无一人，江辞摸了摸他刚才被吻的唇角，心里有一丝异样。 放缓呼吸把异样感压下，江辞开始思考自己接下来要先去剩下两个种族里的哪一个。 这两个种族分别是人鱼和机械生命。 人鱼的领地当然在深海里，而机械生命建立的主城说是在处于永冬环境的北大陆。 深海受天灾的影响其实比陆地要小很多，海洋里虽然也会发生一些灾害，但远没有陆地经受得那么频繁。 说到对魔法的掌控，人类一直被认为是六个种族里魔法掌控能力最弱的种族，这个说法其实没把机械生命算进去。 因为机械生命是完全不能使用魔法，它们根本没有感知元素的能力。 但这个种族并不弱小，它们自身就是最强大的武器。 阿尔塞涅离北大陆更近一些，江辞考虑没多久，决定这次按照就近原则。 在阿尔塞涅再待了两天，江辞动身启程。 北大陆为什么被称为永冬之境，江辞也是在抵达后才切身感受到。 从进入这块大陆的边际，漫无止境的风雪就笼罩了江辞的视野。 尽管这些风雪在江辞处于没有遮挡的户外时会避让他，可气温依然寒冷。 江辞在这边世界拥有神的权能，但他的身体还是正常人类，在凛冬之中理所当然会觉得冷。 应对方法倒也不是没有，聚集些火元素在附近就好了，不过没等江辞这么做，原本待在他肩上的黑龙幼崽就扑腾着龙翼飞到江辞刚对着呵了一口气的手边，紧接着喷吐出一点龙息给他暖手。 为了江辞，这只黑龙把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很好，这道龙息只会让江辞觉得温暖，而绝对不会灼伤他。 江辞不禁眨下眼，伸手去抱住这只幼龙，摸了摸它的龙翼：“谢谢。” “呣。” 这只在幼崽形态下的黑龙在被江辞抚摸龙翼时发出轻轻叫声。 巨龙的龙息对驱散寒冷很有作用，就算只喷吐出那么一点，江辞也感觉周遭气温好像没那么冷了。 他刚才只是把两手合在一起互相轻搓了下，再摊开来呵了口气，这只黑龙就注意到他觉得冷，这让江辞不得不认知到他是被对方很用心地关注着。 因为是要来北大陆，知道这里风雪漫漫，江辞这次没让诺伊斯载着他飞行，而是让这只一定要跟随他的黑龙和他一起乘坐浮空船。 浮空船在风雪里穿行了约莫半天，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一座看起来似乎所有建筑都是用暗色的特殊金属筑成的冰冷城市，好些建筑物都十分高耸，乍一眼看去像直插云霄，这座城市在风雪无止境的肆虐中静静屹立着。 除了机械生命以外，没有一个种族会选择在北大陆建立城市。 它们生存在这里，基本等同于与其他种族隔绝。 这座城市没有设置任何准入关卡，因为平时也没外人会造访，假如有敌人潜入，那需要担心也是那人自己。 所有的机械生命能够连接于一个相同的数据网，因此只要有一个机械生命发现敌人，它就能通过数据上传共享让其他同族瞬间了解敌人的存在。 而在这之后，等待那个人的将会是非常可怕的火力覆盖。 发现神，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同理。 江辞踏入这个城市，最先遇见的是一个r级的机械生命。 r级指的是这个机械生命的型号，这个型号的机械生命外表是巨大的机器人，性能在种族里是最弱的。 而在r级之上的n2、n1以及s级型号的机械生命都具备人形态，从概念上，可以说他们是人形兵器。 外表冰冷的机械生物面对着江辞，它的眼睛一瞬间亮起了温暖的蓝光，然后自它的发声部位响起一段或许没什么实际意义，但确实表达着喜悦的声音。 “嘟、嘟……” 恒定的、有节奏声音回响于寒冬中。 而同一刻，整座城市里接收到共享数据的其他机械生物也都停下自己正在做的事情，r级型号的机械生物都在原地表现出和江辞面前这一个相同的反应。 经历漫长时间的数据更新，这是它们第一次记录到关于“喜悦”情感的数据。 r级型号的机械生物不会说话，江辞想了想，对它说：“带我去见你们的管理者，可以吗？” “嘟。” 这只机械生物再次发出声音。 江辞正要跟着它走，结果刚走一步，他被动坐到这只巨大机械生物的手臂上，被载着往前走。 江辞在这过程中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眼睛，不过他坐定之后也不乱动了。 “谢谢你。”江辞温声道。 江辞的声音让这个机械生物又缓缓闪烁了下眼睛亮起的蓝光，它平稳地把江辞载到城市中心枢纽的所在地点。 不少人形态的机械生命在这里活动，他们在亲眼看见江辞时，反应都是在原地呆立好一会。 机械生物个体的数据库在短时间内受到太大冲击，就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们的管理者在里面？”江辞询问离他最近的一个机械生物。 诺艾几秒钟没连上自己的数据库，终于正常连接以后，他马上点头：“是的。” “但是首领还在沉睡状态。”诺艾迅速补充。 江辞抬起眼：“沉睡？” “嗯。”诺艾认真回答，“自从一千七百年前，和其他种族的战争结束以后，首领就让自己进入沉睡了。” 担心江辞误会，诺艾又解释道：“这整座城市都是机械造物，城市的运作如果出现问题，首领会脱离沉睡，所以他并没有舍弃管理者的职责。” 江辞看向那一扇封闭着的金属门，像一面墙那样巨大，门上刻着颇为繁复的纹样。 “这个门……我们也没办法进去。”诺艾为难地看着那扇门，“那里是城市中心枢纽最核心的构造空间。” 江辞闻言走到这扇门前，他正想伸手去碰碰看，但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这道门就向他缓缓打开了。 周围看见这个景象的人形机械都纷纷又呆了一下，他们看着江辞走进去，只能一起待在外边等候。 那里不是他们能进去的地方。 江辞走进这个构造特殊的空间，在最里边，他看见一个沉睡的造物。 这名管理者有着和路西相似的银发，长相也十分俊美。 只不过路西给人的感觉是淡漠，而江辞眼前的这名管理者即使沉睡着也给人一种冰冷感觉。 ——真正的人形兵器。 看见相似的银发，江辞不由得去想对方的眼睛颜色，没记错的话…… 江辞在脑海里搜刮着记忆，就在他马上要想到答案的时候，他毫无准备地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睛。 第29章 成为神的第二十九天 那是符合属于机械生命一双眼睛，冰冷冷没有温度。 从看见这名管理者第一眼，江辞就觉得他与路西有些相似，不只是外貌上，气场上也有相似感，但细究起来又有所区别。 路西是感情淡薄，对周遭事物十分漠然，但在江辞眼前这个机械生命显得更加冰冷。 这也不是像伊维那样，为了掩饰内心而刻意表现于面上那种冷淡，而是根源性。 或许因为和其他种族都不一样，机械生命没有会鲜活跳动心脏，感情对他们来说是难以领会学习东西。 江辞在与这双眼睛对视中没有退缩，他温声问：“你名字是？” 被江辞看着人形兵器没出声应答，他毫无表情地调出一块虚拟面板，在上边写下“s-01”编号。 这是型号编码。 每个机械生物都有属于自己编码。 江辞意识到了，马上说：“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吗？” 他声音也格外冷冽：“您可以用编号里数字称呼我。” 01……？ 江辞潜意识感觉这样称呼不太好，他不由得问：“为什么没给自己取个名字？” 像伊维、诺伊斯还有亚修，都给自己取了名字。 s-01没有表情变动：“想等您。” “等我？”江辞微微一愣。 他眼前人形兵器冰冷得过分，可要说对方一直等待他到来，想让他取名话，江辞心里又难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感觉。 对方公式化回答：“总是会想到您，避免数据库被影响，所以进入沉睡状态等您。” 总是想到某个人，这代表着思念。 作为被思念人，江辞忽然说不出话。 之前说赋予拥有正常感情管理者永恒生命，相当于赋予他们孤独，在来机械生命领地之前，江辞想着这个种族管理者是不是会好些。 机械生命缺乏感情，看起来似乎不用体会孤独，但江辞现在发现他理解可能不对。 这时路西已经跟了进来，他和刚被江辞唤醒人形兵器一左一右站在江辞身边，江辞看着，一瞬间甚至有那么点他们是双生子错觉。 “所以你希望我给你取名，是这样吗？”江辞缓声问他。 对方点头。 江辞顿时有些许犯难，毕竟他是个取名废…… 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江辞犹豫道：“菲尔……你觉得怎么样？” 取名废实锤了，江辞心想着。 江辞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到路西看他视线，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决定好像不是很明智。 但他面前表情冰冷人形兵器已经点头同意了。 事情敲定，虽然路西没吭声，但江辞就是颇为敏感地察觉到他现在心情肯定有点不高兴。 “路西。”江辞唤他。 被轻唤名字银发天族略微垂眸，端正侧脸看着仍然情绪淡淡，不过在江辞有意下还是平静了些。 江辞转过头：“沉睡这么久，需要补充能源或者其他什么吗？” 据江辞事先了解，机械生命需要依靠能源才能运作，而能源储存在他们体内能源核心里，消耗了就要补充。 “不需要。”菲尔冷冰冰地应声。 对这个人形兵器来说，即使是面对思念人，他也不懂得要怎么温柔对待。 在他数据库里，暂时还没有对“温柔”记录解析。 江辞嗯了声：“那现在出去吧。” 银发人形兵器一言不发按着江辞指示去做，江辞和他一起离开这个构造空间，在外边等待着其他机械生物在看见他们出来时，脸上表情近似于惊讶。 一方面是没想到管理者会被唤醒，另一方面又觉得理所当然。 江辞觉得机械生物真很容易理解，他们如果有情绪，一定是会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不像其他种族那样可能藏在心底。 出来以后，江辞望向外边一些尖塔形状建筑：“城里建筑，为什么有很多都建得那么高？” 那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高了，几乎直入云层，光是远远看着也让人觉得壮观。 旁边一名n1型号机械生物很快回答：“为了更靠近您。” 江辞轻轻眨眼，而这时他听菲尔说：“我们认为您在与日月一样遥远高处。” 高耸入云尖塔也只能接近很渺小距离，而更高处，他们还没能攀登。 那是拥有羽翼种族也无法到达地方。 “您对这个感兴趣吗？”菲尔面无表情地问。 江辞点了点头，没一会儿，他被一个不具备人形态巨大机械生物载着前往其中一座尖塔。 这座尖塔是在一个大型基地里，这个基地似乎在进行着什么工程，江辞进去后看见一个外形有点熟悉飞行器。 “这是什么？” 江辞走近些看，虽然外形不完全一样，但这机器真让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火箭。 菲尔描述和江辞想差不多：“用来前往比尖塔顶端更高处飞行器，通过底部喷射产生反作用力向前推进。” “这只是半成品。” 能到达高度还不够，尽管能比尖塔更高，但还无法企及日月。 在菲尔沉睡期间，这项工程一直没能得到决定性推进，而江辞在成品完成以前来到了这里。 “这个……”江辞顿了顿，“也是因为我？” 菲尔回应语调没有起伏：“是。” 机械生物们想要到达更高地方，一直都只是为了那个创造它们神。 它们渴望见到自己造物主。 江辞眉眼微动，自己是这些机械生命在长达数千年时间里希望接近人，它们为此付出这些努力，江辞难以忽视。 江辞望着那个飞行器以及附近方尖塔，略略陷入自己思绪。 这时他听见菲尔说：“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江辞抬起眼，对他微笑：“当然可以。” 对机械生物来说，它们难以理解情感，这对作为管理者菲尔来说也不例外。 “为什么之前没见到您时候，我每天都会想您？”询问时，这名人形兵器神情很是冰冷，表情与他话里表述内容感觉并不相符，“是在做某件事情时候，会突然想到您，也并不是特定事情。” 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偶然时间点，都可能会突然想到。 他确实为此困惑：“您在创造我时候，设定了这样程序吗？” 因为总是会想到，不断生成新数据，菲尔很早就在他数据库里划分了一个独立区域用以储存关于江辞数据。 江辞闻言，不得不微怔一秒。 他眼前人形兵器是因为真不懂才这么问他，可对方问话对于能够理解江辞来说，就像是在直接对他表达着思念。 江辞摇了摇头，认真回答：“没有。” 这个回答让他面前人形兵器更为不解，如果不是有某个固定运行程序，他为什么会不断重复这样一个相同行为。 机械生命做每件事请总是很有规划和目，为了达到什么，先设立什么样计划。 而每天想到神行为不会有任何结果，可以说是无意义，正常来说不应该有这样行为。 “那是为什么？”菲尔追问。 江辞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以回答，因为这是要他向一个机械生命解释感情。 “这是思念。”江辞试图说得简单一点，“思念是一种情感，情感不像量化数据，也不像既定程序，它比较不可控。” 聆听着，菲尔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 作为机械生命管理者，在江辞面前这个机械生物是唯一能被列为s级型号存在，也理所当然是最强大人形兵器。 他身体与表情一样是冷，机械生命没有鲜活心跳，更没有温暖体温。 心跳和体温其实都能够模拟，只不过这不太有必要。 菲尔抬起左手放到心口位置，江辞所说“思念”情感经常让他产生心跳错觉。 没有刻意去模拟，但又确实有这种感觉话，那他只能计算出一个答案。 “我非常思念您。”冰冷人形兵器这么对江辞说。 第30章 成为神的第三十天 来自一个机械生命的思念，承载的情感更有种沉甸甸的感觉。 江辞感受到了。 眼前的人形兵器像樽冰雕一样冷冰冰的，江辞看一眼，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摸到的发丝也凉，但意外地很是柔软。 江辞不由得和他以前摸过的路西的头发做对比，都是银发，柔顺微凉的触感也差不多。 被抚摸头发，菲尔毫无所动地站着，脸上也面无表情。 但这个人形兵器像这样一动不动地顺应接受江辞对他的触碰，本身就可以说明他的顺从了 如果和江辞直接接触，那他就不会一直想到对方，菲尔发现了这一点。 那种叫作“思念”的情感会被压下，但难以解释的是，心跳的错觉却不是跟着消失，而是变得更清晰。 他再次冷冷出声：“那为什么……” 听见句子出现停顿，江辞发出个询问单音：“嗯？” “为什么还是有像心跳的感觉？”菲尔用陈述语气说明情况，“之前是在思念您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但现在已经看见了您，我应该没有在思念。” 好家伙，刚见面就没了。 系统紧闭上双眼，它觉得自己也不是很有再睁开眼的必要。 机械生命本身是难以领会感情的种族，而它们一旦产生感情，看起来就会很明显，至少系统看明白了。 比其他管理者没得更快，系统尝试分析原因，最终只能得出眼前的人形兵器对江辞有着本能爱意的结论。 这份爱意并不是由江辞写入他的芯片，但从这个机械生命被创造出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会爱慕着他的造物主。 这可以说是自主生成的源代码。 而江辞这边还在认真回答：“除了思念，别的情感也能引起这种感觉。” 菲尔继续深究：“什么情感？” “很多，任何比较强烈的情绪都可以。”江辞思索着，“正面的比如喜悦、兴奋，嗯……喜欢某个人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江辞话音落下，他旁边的人形兵器也跟着略微思索。 江辞说的这几种情感对菲尔来说都没有已储存的数据记录，即使已经产生了，他也暂时还不清楚这些情绪该对应哪个名词。 菲尔语调低冷地应声：“嗯。” 走到离方尖塔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江辞没忍住好奇把手轻放到尖塔外壁上，亲自确认它的材质。 这样直入云层的尖塔建筑，要是放在他原世界那边，能被当作奇迹了。 触碰完，江辞转过身问：“把种族领地选在北大陆，是因为不想和其他种族接触吗？” 这片永冬之境的气候环境除了机械生命，没有哪个种族能完美适应。 其他种族也能够在这个环境生存，但这里绝不是适宜他们生存的环境。 客观形容，这片大陆环境恶劣，因此其他种族基本不会踏足。 菲尔没有否认：“是。” 这个回答让江辞不禁沉思，他原本有想过，菲尔或许也适合当他的继任者。 机械生命的本身缺乏感情这一点，在当神的工作上能算优点，只是现在知道菲尔倾向于与外界隔绝，江辞觉得亚修还是第一人选。 “有没有想过从北大陆搬出去？”江辞引导他，“和其他种族接触其实有利于你们学习感情。” 菲尔面无表情说：“我觉得和您在一起，学得比较快。” 只有和眼前青年待在一起时，菲尔才能感受到情绪。 难以归类这些情绪，但他能说出此时被激发的想法：“我想保护您。” 说完一句，这个人形兵器再次开口：“您可以对我下达任何指令，我会接受。” 江辞看着他，忽然觉得对方可能是最听他话的管理者了。 冷冰冰的，但实际特别乖。 这一点和路西也有些相似，不同在于，路西有时候很难哄。 淡漠的性格让他情绪内敛，但正是内敛才不好消解。 而机械生命不会藏着不高兴，他们会不会产生不高兴这种情绪都还另说。 天气严寒，江辞刚才碰的方尖塔都跟冰块一样，在外边待了一会，他就想回室内了。 菲尔注意到了江辞对这天气的不适，他问：“这里的天气，是不是会让您不舒服？” 江辞轻轻点头：“有一点，不过还好。” 其实一路上，肩上的黑龙偶尔喷吐龙息给他驱散寒冷，江辞并没有怎么觉得难受，甚至挺温暖，只是风雪漫漫的场景让他不是那么习惯。 除了机械生命，其他所有种族都是会向往温暖的，菲尔对此有所了解。 或许神也是这样。 菲尔默不作声扫描了下旁边青年的体温，曝露于衣物外的手最冷，他先进行体温模拟，然后握住江辞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青年手上的温度比他模拟出来的体温要冷，菲尔在接触到时，依然感觉是温暖的。 江辞都忘了动，他一瞬间在想，怎么他创造的管理者都跟贴心小棉袄一样这么体贴的…… 一个两个换着法子给他暖手。 “过段时间，我们会把领地迁移出北大陆。”菲尔对他说，“您更喜欢什么样的环境？” 江辞下意识答：“四季如春……？” “好。”菲尔点头，“我明白了。” 江辞这才眨眼，反应到对方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决定了什么事情。 北大陆的白昼比较短暂，夜晚的风雪会吹刮肆虐得更厉害，江辞在天暗下来之前就回到室内。 本来只有他一个人进去房间，但注意到从白天到现在一直没怎么出声的路西，江辞想了想，把他拉进房间里。 “是在意我给菲尔取的名字？”江辞问他。 江辞也没有那么迟钝，他其实当时就有所意识，但那会只来得及唤一声对方的名字进行安抚。 被说中内心想法，这名银发天族略微垂眸。 “是。”路西神色淡漠，但也承认地十分坦然，“为什么您要给他取‘菲尔’这个名字，其他的名字……不可以吗？” 这句问话相当于在质疑神的决定，路西本来怎么也不会说出。 但江辞询问他的声音是温柔的，被这样温柔对待，路西就会想得到更多。 “其实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江辞说的是真话，“我只是觉得菲尔和你有点像，就像双生子那样。” 看对方在安静听着，江辞继续说：“你们都是银发，而且菲尔的眼睛也和你的左眼一样是金色，嗯……你们不说话的时候，外貌气质都有些相似。” 路西不作声听完了，片刻后说：“但是您说过，这个名字代表您对完美造物的期望。” “可您给他取名菲尔，是不是说明在您心里，依然只有‘路西菲尔’才是完美的，而我们永远不可能达到。” 江辞眼皮开始熟悉地乱跳跳，他低咳了声：“我不是说，当时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吗。” 也知道这个说法不太有说服力，江辞也跟着翻旧本本：“我之前也说过，你就是我的期望，这是说你的本身在我眼里已经是最好的了。” 觉得得彻底杜绝关于“路西菲尔”的话题，江辞心一横，站近去轻轻拥抱面前的银发天族：“你的名字确实来自路西菲尔，但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独一无二。” 甜言蜜语信手拈来，还每个字都是对方最想听的，系统深刻意识到这也是非常可怕的一种能力。 语毕，江辞再低咳一声：“所以也别在意我给菲尔取的名字了。” 即使是最淡漠的天族也抵抗不了这样的甜言蜜语。 在江辞话里，最打动路西的当然是“独一无二”这个词，这让这名天族管理者在听见后，羽翼不自觉微动了动。 江辞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路西来说是一种刺激，一晃神，他被抵压在房门上，后背贴靠着冰冷的门板。 江辞眼前的银发天族本来就忍耐着对他的渴求，在经历那样的梦境以后，路西平时还能保持冷静，但在听见甜言蜜语后，这份渴求会变得强烈。 尽管没有逾矩到亲吻的程度，但路西此时可以说是主动而强势地压制着江辞，让他没法去别的地方，将之抵于门上的同时拥抱着他。 路西的声音淡而低沉：“我只在意您。” 江辞听见，这会靠着门没有动。 有一件江辞自己没意识到的事情是，不知不觉，比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现在变得比较能接受别人对他的感情了。 哄完人，江辞第二天看路西用审视目光去看旁边和他一样是银发的人形兵器，然后淡淡地问：“您真的觉得，我和他像双生子么。” 因为江辞昨天这么说，路西现在才会再特意注意一下对方。 “咳。”江辞不由得考虑要不要收回这个说法，最后他还是点了点头，“是挺像……” 特别两人一左一右站着的时候，那种双生子的即视感真的特别强烈。 这时菲尔给他斟了一杯茶，江辞捧着杯子，感觉手心暖了起来。 “谢谢。”江辞对他说。 机械生命的学习能力很强，只要是有既定方法能完成的工作，他们基本都能轻易掌握，当然也包括泡茶这种技能。 江辞道谢时的微笑让菲尔又抬手去碰自己的心口位置，他从昨天开始思考这种类似于心跳的感觉到底该对应哪种情感，为此从数据库里调出其他种族撰写的一些心理学书籍。 江辞看他的动作，问道：“又有那种感觉？” 菲尔冷冰冰点头，随即他握住江辞的右手，说出自己思考的答案：“我喜欢您。” 江辞这一口茶差点没能咽下去，他余光瞥见路西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更别说肩上还有只同样对他说过喜欢的黑龙也在场。 明明什么都没做，江辞现在就是莫名心虚。 路西的反应很快，也很直接，他垂下眸，握住江辞空置的左手。 “我爱您。” 第31章 成为神的第三十一天 江辞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两只手都被握住，左右为难，迎着两边视线还不能把手抽回来。 系统噌地一下精神起来。 哟呵，开始了开始了—— 怎么回事，宿主遭遇翻车危机，它为什么这么兴致勃勃？ 系统深刻反省了下，觉得是它之前因为自家宿主天然撩而忧愁自闭够了，现在江辞终于体验到和它一样忧愁，系统就感觉自己受到了安慰。 困难还不止如此，正当江辞头疼着不知道怎么反应好时候，他肩上黑龙也变成人形态一起凑这热闹。 这只黑龙有着不下于另外两人直接，他俯下身，低头轻轻磨蹭了下江辞脸颊，然后用特别认真语气慢吞吞地说：“我比他们更喜欢您。” “是我最先说。”诺伊斯补充前提。 怎么就突然比起先后了……！ 江辞眼皮开始不听话地乱抽抽，感觉更不好事情可能马上要发生。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辞听见菲尔问他：“您更喜欢我们之中哪一个？” 菲尔询问时面无表情，他想知道，什么样管理者会更受到神偏爱，这方便他数据化地模拟学习。 但即使有这个目，他对江辞答案也有着渴望，只是他还不认识这种情感。 这个问题一出，江辞感受到三方视线顿时更加有如实质。 “我……”江辞欲言又止。 他现在要是冷下脸不允许追问，其实也能解决这不太妙情况，但江辞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放在更高一层位置去对待管理者。 确切地说，他现在是把他所创造这些管理者当成比较亲近人。 “咳咳……” 江辞假装低咳起来，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三人纷纷有所反应。 路西把桌上茶杯换上新热茶，递给江辞。 “吾神。”路西语气淡淡，垂眸注视专注神态透露着在意。 黑龙竖瞳微微收缩，而菲尔说：“新领地选址已经决定好了，现在就能开始迁移。” 之前他跟江辞说过段时间迁移，但机械生命工作效率高得可怕，敲定计划后随时可以开始执行。 主要是江辞表现出不适，让菲尔觉得应该尽早离开北大陆。 眼看着话题顺利转移，江辞再继续装着低咳了几声，然后小口喝茶。 缓了缓，江辞顺着菲尔话题问：“迁移工程量很大，你们准备怎么进行？” “启动程序就可以。”菲尔用陈述语气回答，“这座城市是可移动机械城。” 黑科技。 江辞脑子里晃过这三个字。 “我去一趟中心枢纽。”菲尔冷着脸，“城市迁移目地会是一个四季如春地方。” 江辞轻嗯了声，捧着还很暖和茶杯，觉得暖意似乎不只是在指尖触碰到位置，它蔓延开了。 管理者性格不同，但江辞却隐约感觉到一个相同特质，并且对他有着同等程度重视。 诺伊斯跟着离开了会，回来时，给江辞送了个储存着他龙息黑色晶球。 这个晶球是机械生命制造产物，江辞捧着它比捧着茶杯有用，像个温度恒定暖手宝。 看江辞仍然坐着，没有从露台回屋内打算，路西坐到旁边，然后把左翼往江辞身上盖了盖。 江辞很快整个人都暖烘烘，靠坐在椅子上甚至舒服得有点想睡过去。 不过睡意刚刚上来一点，地面传来持续震动让他又清醒了。 路西反应平淡：“应该是启动了程序，城市在开始移动。” 震动持续了好一阵子，等平稳下来，城市在移动时基本不会对城内事物有什么影响了。 就像阿尔塞涅那样，由机械生命创造这座机械城在迁移时是飞行状态，并且移动速度更快。 唯一缺点是能源消耗量巨大，等完成这一次迁移，城市中心枢纽能源核心大概需要一年时间才能完成自然充能。 江辞看了地图，发现城市迁移方向是往人鱼族所在领地那片海域靠近，于是他安心陪同城里机械生物完成这次迁移。 城市刚飞离北大陆时候，江辞还有点不适应，视野里雪色越来越少，气候变得温暖起来，甚至机械生物给他栽种在庭院一些植物种子都顺利发芽了。 这种植物生长很快，在迁移完成之前就快速长成。 植物能做成很多东西，自从领地内植物丰富起来，城里机械生物们总是忙前忙后制作送给江辞礼物。 今天做了个藤椅秋千。 “嘟。”巨大r型机器人站在秋千旁边，对江辞发出声音，眼睛也亮起蓝色光。 江辞看着那个藤椅思考了下，问：“是要我坐上去么？” 这个机械生物又发出声音：“嘟。” 于是江辞顺应着坐到藤椅上，而在他坐上去以后，站在这个藤椅秋千旁边机械生物开始轻轻推动这个秋千。 江辞微微一愣，秋千还在前后轻晃着，他回过神，放松身体安心靠坐在藤椅上。 在这边世界，江辞总是无时无刻感受到其他人对他关系重视，以至于他越来越后撤原本固有心理防线，许多时候不由自主放任自己依赖感。 再过几天，城市就完成了迁移，到达地区确实有着四季如春特点，江辞体会着十分和煦阳光，间或还会有微凉风拂过脸颊。 菲尔来到他身边：“对比了各个地方数据，这里应该是最符合四季如春这个要求区域。” 江辞对他笑了笑：“嗯。” 之前在北大陆，机械生命领地里根本不可能看见活水，都是凝结冰块，到了这里，城市往下扎根下来以后，把一些湖泊河流也归纳进来了。 人鱼族所在海域离这里已经算挺近了，江辞先给自己做一番下去深海心理准备。 他虽然没有深海恐惧症，但作为一个正常人类，对深海总是很自然地怀有一种对未知忐忑。 对着空气做心理建设不太有效，江辞往一处湖泊所在位置走去，走到大概还有百来米距离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歌声。 是相当清冷干净声音，歌唱不是任何一个种族语言，而像只是随思绪发出音节，但仍然非常好听。 江辞心里隐约浮现猜想，他顺着歌声传来方向走过去。 人鱼是柔弱而美丽生物，许多人在第一眼看见时都会这么认为。 人鱼鱼尾在水中轻轻摇曳，看起来漂亮又毫无杀伤力，而当人鱼用湛蓝眼睛望向他人时，那份姿态也容易让人在美丽印象上再加以柔弱标签。 可实际上，人鱼是深海里霸主，他们比最凶猛深海生物还要更加危险，是天生狩猎者。 “ar\nar dora……” 人鱼歌声在江辞接近时逐渐变轻，最后停下了。 这只人鱼没控制住自己尾巴，在看见江辞时，鱼尾在水底甩了下，然后整个湖面就翻涌起来。 毕竟不控制力度，人鱼鱼尾能轻易拍碎一块坚硬礁石。 江辞走到湖岸，他眼前这只人鱼美丽带着几分阴郁，像是脾气很不好样子。 这是最后一个他之前没见到管理者。 江辞正要出声询问对方名字，而在他开口之前，这只人鱼先出声了。 “西瑞尔。”人鱼盯视着激发了他狩猎欲望，但又不忍心伤害神，“我名字。” 被刺激狩猎欲那样强烈，但盯视中，这只人鱼在水下冰蓝鱼尾仍是与这份欲望完全背离地逐渐放缓了轻晃速度。 第32章 成为神的第三十二天 虽然是男性，但在江辞面前的这只人鱼确实能用美丽这词来形容。 大概是有种族加成，冰蓝的鱼尾和耳鳍格外凸显出异族的美感，危险而又具备十足的侵略性。 “这里现在是机械生命的领地。”江辞对他微笑，“你先上来，和我一起去见菲尔他们吧。” 听了江辞话的人鱼没有马上顺应照做，他那光是看着就能察觉出些许不耐的神情还维持着，但这只人鱼在原地继续轻轻摆动了会鱼尾，数秒后，他按江辞的话去做。 人鱼的鱼尾在上岸时会变成双腿，他们身上穿的衣物在离开水以后也会迅速变得干燥，看起来和陆地居民的衣着没什么区别。 这只人鱼走近过来，江辞从他身上感觉到的低气压就更明显。 鱼尾变成了双腿，耳鳍仍在保留在贴近耳朵的地方，这只人鱼很有攻击性，但又还是听从了江辞的指示。 管理者之间实在很难融洽，江辞把这只人鱼带回去，另外三人在见到时，那个气氛顿时就变得不一样。 虽然菲尔冷冰冰地没什么表示，诺伊斯在看见对方时只是唔了一声，而路西淡漠地仅仅投去不到一秒的视线。 但就是有种很微妙的对峙感。 西瑞尔看向江辞：“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您的吗。” 这都不是疑问句。 事实是这样，江辞只得点头承认，他观察对方的表情，很快说：“但这并不是因为不关心你……” 听江辞这么说，这只人鱼身上的低气压稍微散去些许。 西瑞尔轻抵了抵自己左边的一颗尖牙，勉强克制住对其他管理者的敌意。 “本来已经准备去见你了。”江辞进一步表示，“只是没想到你会主动过来。” 西瑞尔微动下耳鳍，这只在海洋里最为凶猛的深海生物算是被江辞安抚了下来。 现在所有管理者都已经见到了，江辞心里继任他位置的人选还是没有改变，那就差不多定下来了。 “我觉得亚修最合适。”江辞对系统说，“你有其他想法么？” a508果断回答：“没有，系统相信宿主的判断。” 人选没什么问题，系统不担心这个，它只担心就算神位的事解决了，以这些管理者现在对江辞的喜欢程度，这个世界哪怕没了天灾都和平不下来。 除非江辞自愿，系统不会强留他在这个世界。 按系统目前的分析，自家宿主对待感情的防御机制有因为这个世界的造物……特别是管理者而弱化，但回避态度没有改变，所以系统觉得江辞是不会愿意留在这个世界的。 江辞不知道系统现在的想法，他只想着等再过几天就去人类新建的地面城市，把计划提上日程。 “在陆地会不会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想到人鱼是生活于深海的种族，江辞很细心地问了一句，“要是不习惯离开水，在这附近也有个比较小的湖。” 西瑞尔轻轻看了在场的其他管理者一眼，开口说：“您带我去？” 人鱼作为深海生物，他们并不喜欢陆地是事实，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一只人鱼主动上去陆地。 江辞点头：“好。” 才离开水这么一小会，西瑞尔当然不至于因此而感到不适，他只是更愿意和江辞独处。 附近的这个湖泊真的挺小，甚至不该以湖来形容，就像个小池子，当西瑞尔恢复鱼尾靠在这个池子边缘时，江辞都感觉这只人鱼像是变成家养的了。 江辞在心里想，那这一定是世界上饲养费用最贵的鱼。 人鱼的美丽姿态对猎物极具迷惑性，江辞又听见西瑞尔轻轻哼唱的清冷歌声，这次他注意到视线，反应过来这只人鱼的歌是特意唱给他听的。 但西瑞尔并不是把他当成猎物。 人鱼对自己的伴侣都是一见钟情，他们有时候会分不清这种一见钟情的感觉和狩猎冲动。 而无论是引诱猎物或者示爱，人鱼都会为之歌唱。 江辞等这只人鱼的歌声结束才夸奖他：“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歌声了。” 想把眼前的神带回深海，这是这只人鱼此时的想法。 西瑞尔向江辞伸出左手，江辞稍微疑惑了一下，但还是把手放了过去。 在接触时，除了人鱼的体温，江辞还感触到沾在对方手上的清凉湖水。 西瑞尔脸上的不耐在这时几乎完全消散，他也没把江辞拖进水里，而只是低头吻了下江辞的手背。 亲吻之后，这只人鱼对江辞展露出一个微笑。 这个笑容很浅，但和之前不耐的表情相比，原本带着几分阴郁的美丽就忽然有了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像拨开云层后看见的皎月，让江辞都不由得略微怔神一秒。 人鱼总是非常懂得利用自身的美丽。 “希望以后能经常唱给您听。”他说。 江辞下意识想说好，但他想到在把神位交接给亚修以后，他很快就会回去原来世界，本来快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就顿住。 而这时系统幽幽地对他说：“希望宿主知道，人鱼并不会轻易唱歌。” “他对你一见钟情。”系统说出总结。 系统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造物对神确实会有天然好感，但也不应该到这个程度。 江辞：“你在开玩笑？” 系统斩钉截铁地回复：“没有。” 最后这两个管理者都是见面白给的类型，系统现在却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可能，这就是真正的麻木吧。 江辞这时对上池边人鱼注视着他的湛蓝眼睛，不自觉愣神。 有那么一瞬间，西瑞尔的注视目光让江辞觉得熟悉，他忽然发现，其实每个管理者注视他的眼神都很相似。 是什么导致了这种相似，江辞现在还没多想。 按照计划，江辞在两天后动身去人类的城市，这会人类新城市的重建工作还在进行中。 江辞去到时，整个城市是已经初具规模的状态。 “您是特地再过来看我们的吗？”看见江辞，亚修自然而然挂上微笑，“其实更想问，您是不是来看我的。” 江辞觉得能算是，于是点头：“是来看你的。” “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亚修轻声回问：“是什么事？” “关于……”江辞微顿了顿，继续说，“关于神的权位。” 这个话题远超出亚修的预料，饶是再怎么冷静与心思缜密，亚修这时也表露出明显的惊讶神情。 “我是您创造的造物，不应该逾矩了解这个。”亚修对江辞低下头。 江辞对他摇了摇头：“不是逾矩，这是我希望的。” 亚修闻言不再多说什么，江辞直接切入正题：“因为某个原因，我不能继续待在这个位置上，需要在管理者里选择一位继任者。” “我想选择你。”江辞对他说，“希望你能继任我的位置。” 亚修脸上总挂着的微笑在听到这里时已经彻底敛了起来，就算听见的信息是他能够继任成为新神，他心里也没有任何高兴情绪。 “我不能。”亚修定定注视着江辞，说话同时半跪下来，谦卑而虔诚地仰望着，“我没有这个资格。” 亚修不认为这是在贬低自己，他的声音第一次听起来有点冷然：“神的位置，除了您，任何人都没有这个资格。” 亚修此时的表现让江辞想到之前他以假设方式提及此事时，路西的反应。 两人的反应几乎一样，都是马上表现出抗拒，可能路西的抗拒更强烈一点。 “但我必须选择一个继任者。”江辞强调这件事情的不可抗性，“你是我觉得最合适的，我认为你能代替我管理好这个世界。” 江辞认真地说：“由你来继任神位，我才能比较放心。” 亚修依然不松口：“是什么原因让您必须这么做？” 江辞默了默，要说原因就涉及到原世界的事了…… 看江辞没马上回应，亚修换了个问题：“我继任神位之后，您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江辞回答，“只是在能力上失去神的权能。” 江辞早就考虑过了：“其他管理者那边，我会解释，不会让他们误会你。” 至于自己会离开的事，江辞还没想好怎么说。 “……”亚修沉默着。 过了一会，他问：“我不答应，您也会选择其他人是吗？” 江辞无可否认，于是点了点头。 最后结果是亚修同意了，在他的想法里，假如江辞无论如何都要这么做，那比起让江辞把神位交给其他人，他更愿意由自己来接受。 至少这种情况后续是可控的。 “宿主，你准备交接完神位以后才跟其他管理者说么？”系统提出疑问，“这样他们没有心理准备，反应会很大吧？” 江辞有过同样的顾虑：“但如果先告诉他们，他们更可能一致反对吧。” 这也确实没错，系统不说话了。 神位的交替不需要什么复杂仪式，只要双方都愿意就可以了，江辞伸手轻触亚修的头发，把被这个世界的规则与意志共同承认的神位交给对方。 神位的交替是所有管理者都能感知到的事情，无论是在幽夜城的伊维，还是被江辞说服同意暂待在机械生命领地里的路西等人，在这一瞬间都立刻微变了神情。 而也只在极短暂的几秒钟过后，银发的六翼天族出现在江辞面前。 机械生命的领地和人类城市相隔着非常遥远的距离，因此路西这次的能力使用也远超出负荷。 他的右眼明显刺痛着，但他脸上没有任何遭受疼痛的表现，他面无表情地挡在江辞身前。 “你做了什么？”尽管是问句，路西手上已经持握着一把像是冷兵器的银刃，刃尖指向着不远处的人类管理者。 这把银刃实际是以天族的科技制造出的魔导武器，根据使用者输入的魔法能量，能造成非常恐怖的破坏，威力不下于最高阶的魔法。 也没等亚修回答，路西的神情相当冰冷：“即使你篡夺了神的位置，我也不会承认你。” 江辞没想到待在机械生命领地那边的路西会立刻到来，眼前这局面，他迅速开口：“不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江辞想这么说，但他刚出声，话语就被路西打断。 “只要杀死他就可以了。”路西语气平淡，面对江辞的表情又格外虔诚认真，“我会为您取回属于您的东西。” 意识到路西的这句话是认真的，江辞看见他持握银刃的左手动了一下，要是不阻止，路西或许真的能做出在下一秒把亚修捅个透心凉或者割下头颅的举动。 江辞马上拉住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亚修在这时也出声说：“是神主动把神位交给了我。” 但这个说法却似乎让路西更难以接受，这个无论外貌或能力都能说是完美造物的天族低垂下他的异色眸：“为什么？” 路西注视着眼前的黑发青年：“您为什么要把神位交给其他人？” 他不能接受，无论由谁继任新神，他都无法接受。 这不是继任者是谁的问题，路西真正不能接受的是，从江辞把神位交给其他人的举动里，他敏锐察觉到了江辞可能会离开的讯息。 江辞张了张口，自己之后会离开的话一时不能马上说出口。 路西这过程中一直注视着他，江辞组织语言：“我……” 刚开个话头，远距离传送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让江辞停了话语，等再一眨眼，他眼前场景已经变换到阿尔塞涅那座作为他居所的宫殿中。 江辞因为晕眩而坐到床沿，只片刻就恢复过来了，而这时站在他面前的银发天族轻声问他：“把神位交给了其他人，您是不是就会离开？” 江辞更想不到路西会在他开口说之前就察觉到他的打算，这时默声着没否认。 “我不愿意接受新的神，也不想让您离开。”路西对着坐在床边的江辞半跪下，仰望着他，“您说过，没有想把我丢给别人。” 江辞无言以对：“……” 再过一会，江辞温声说：“对不起。” 路西握住江辞垂放在腿上的手，无声地握住好几妙，他站起身：“我不会让您离开。” 话音刚落，路西在这座宫殿外设下了魔法障壁。 除了设置这个魔法壁障的人，其他人都无法自由进出。 江辞预料不到这个发展：“路西。” “就算您不原谅我也没关系。”路西微微垂眸，“您需要的任何东西都可以告诉我，我会给您带过来。” 把这两句话说完，路西俯下身，以虔诚姿态亲吻江辞的唇。 “我爱您。”这是路西第二次这么说。 第一次吻就不满足于表面，像在梦境里的那样，路西更为逾矩地轻顶开江辞的牙关，探入内里不客气地纠缠占有。 江辞是在被吻的时候就怔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动地微微张口松开齿关，然后在舌头被触及的时候已经没机会逃避，就这么微仰着头接受了这深吻。 这个吻结束以后，江辞溢出了些许津液的唇角还被轻舔了舔。 路西说：“是会想要对您做这种事情的爱。” 即使在说这样的话时，这名银发天族依然维持着淡漠神情，但唇上微有湿润的亲吻痕迹清晰显示着他刚才做了什么事。 与秩序和高洁形成纠葛，爱欲让这个完美的造物出现了瑕疵，但这道瑕疵在路西身上有着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美感。 做完这些事，不等江辞回应，路西一言不发离开。 系统不敢说话，又不得不说：“亲爱的宿主，你现在算不算是被囚禁……” 江辞心里乱得很，但难以理解的是，他完全没有被囚禁的愤怒：“算吧。” 在感情方面，江辞实在不算是正常人。 正常程度的喜欢和爱意不能让他理解，反而是那种表现出了偏执、过度的爱，他却能感受到。 这样的爱对普通人来说难以接受，江辞却恰好不介意，越是偏执过度的表现，他反而越能感觉这份爱意的真实。 “不用担心。”系统安慰他，“系统的传送是不会受影响的，随时都能送你回……” 话没说完，系统看着那无法操作传送的程序提示，呆若木鸡。 听系统的话中断，江辞问它：“怎么了？” “传送不了……”系统难以置信，“这个世界发生了点未知改变，对系统的传送功能造成影响，需要时间修复。” 系统知道江辞至少会在稍微调和局面以后才回去原世界，但这传送功能暂时不用和用不了是两个概念，系统对此很着急。 “没关系。”江辞的心态和系统相反，“你先修复吧。” 天族们都能看见江辞所在宫殿外边的魔法屏障，夏亚正好遇见从宫殿离开的路西，他期待地问：“路西大人，神回来了么？” 路西没有应声，夏亚又说：“神是不是不希望有人打扰，所以让您设置了这个魔法障壁。” 不带疑问语气，因为夏亚就是这么猜测的。 路西淡声说：“不是。” 夏亚闻言下意识眨了眨眼，但眼前银发天族的淡漠神情让他没能再追问更多。 “哦。”夏亚点点头。 路西望向那座宫殿，异色眸静静地注视着。 他囚禁了神。 第33章 成为神的第三十三天 神位的交替非常容易，但作为继任者，亚修并不能马上就完全掌握神的权能。 其他管理者在感知到神位交替后和路西的选择一样，都是立刻前往人类领地，路西使用的传送能力让他的行动比其他人更快一步，于是就形成了时间差。 亚修得应付其他到来的管理者，他们不可避免发生对峙，而这个时间，江辞实际被路西囚禁在阿尔塞涅的宫殿里。 虽然是被囚禁，被强制留在这座宫殿里的江辞却奇异地心态平和。 系统从发现传送功能出现问题开始一直很着急，而江辞还安静坐着。 路西在离开宫殿后，独自待在自己用来处理事务的书房里，但他并没有在看文件，而是用魔法制造的镜面观察着江辞的反应。 看见江辞静静坐在床边，看起来像是有些沉闷的样子，路西微微垂眸。 把这面镜子挥散，路西在面前制造出一个更大的等身镜，然后他看着镜中的自己。 准确地说，是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羽翼。 在这片纯白色羽翼中，仔细察看能发现某处出现了几根黑羽。 天族是个非常高洁的种族，他们纯白无垢的羽翼正是这份高洁的象征。 只有一名天族的内心出现了某种极端情感，羽翼才会染黑。 事实上，自从发生那次亵渎神的梦境以后，路西的羽翼就开始出现黑色。 这件事情没有被江辞发现，因为路西每次去见他之前都会先审视一遍自己的羽翼，黑色的羽毛会被他用魔法剔除。 天族的羽翼很敏感，每一根羽毛都储存着魔法能量，也链接着神经，剔除必然伴随着相当的痛楚。 这黑色蔓延得不快，隔段时间才出现一根，但路西这次做出把神囚禁的行为，他原本纯白的羽毛一下子就染黑了好几根。 路西这次的做法和之前一样，他看着镜子，然后干脆利落地剔除了这几根黑羽。 整个羽翼的强烈钝痛也随之到来，和右眼的刺痛加在一起，这份感觉足以令人难以忍受，但路西没有丝毫表情变动。 他再次去到江辞面前时，同样是一副平淡神色。 “这是按您的喜好准备的。”路西把带来的甜品放置在矮桌上，他走近江辞身边，“希望您的心情能稍微好一些。” 听对方说到心情，江辞不由得抚上心口，他仔细体会也还是没有那种生气的感觉。 江辞是这么想，但他做出这个动作和静默不语的反应看在路西眼里，就是江辞不高兴，并且不愿意理会他的表现。 江辞对被限制自由这事不生气，但他有要做的事情。 “路西。”江辞试图让对方理解，“我还没和其他人解释神位交替的事，他们可能也会误会亚修，所以你先让我离开这里。” 路西对“离开”这两个字非常敏感，也不想从江辞这里听见亚修的名字。 在这整件事情里，对路西来说最重要的是江辞会不会离开，但他并不是不在意江辞选择了亚修这件事，只是和前者比起来，这件事情暂时摆在次要位置。 “之前说了，即使您不原谅我，我也不会让您离开。”路西说这话时没有看向江辞，从江辞的角度能看见他侧脸的下颌线条略略紧绷着，“除了这个，我什么都能答应您。” 但江辞现在要做的只有这个，因此他只能噎住。 缓了缓，江辞又说：“如果没有我的当面解释，亚修……” 眼前的银发天族忽然凑上来吻他，江辞的嘴唇因为被吻住而无法再说出话语，这次倒是没深入，只亲吻一下就退开，但江辞被对方揽腰拥抱，同时听见路西在他耳边声音低低地说：“您对他的喜欢令我嫉妒。” 江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他总算意识到，以路西现在的状态，他想像以前那样轻易安抚是不可能的。 切实拥抱着江辞，此时在路西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诱导着他。 神就在他面前，他可以对渴求的神做如同梦境里那样的事。 这个想法只一瞬产生，而这时路西感受到羽翼上的触碰。 “你的左翼……”江辞不确定地触碰上那在羽翼边缘突兀出现的几根黑羽，“这里，黑色的……” 路西闻言退开一步，他侧过头去看自己刚才被江辞触碰的羽翼位置。 果不其然，那里是又出现了几根刚被染黑的羽毛。 原本纯白无垢的颜色变成了漆黑，江辞眼前这名天族的高洁被玷污了。 让江辞看见被染黑的羽翼对路西而言比身上承受的痛楚更难以忍受无数倍。 肮脏的、污秽的颜色。 “现在的我是不是让您觉得丑陋。”路西把边缘出现轻微染黑的羽翼藏在身后，声音变得更低沉，“让您厌恶。” 江辞刚才是诧异，现在他意识到路西的羽翼是因为他而染黑，江辞心里忽然间有种奇异感觉。 并不是对方所说的厌恶，而是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被爱。 第一次能够明确感受到并且信任他人对自己的爱，江辞不免沉浸在这份认知里，以至于没及时回应，他的沉默被路西视为默认。 只需要短暂片刻，路西所以为的这份厌恶就能够让他羽翼边缘的黑色出现些许蔓延。 几乎同一时间，江辞听见由城市防御系统传达来的天灾发生的讯息。 “为什么还会有天灾？”江辞马上询问系统，“按照设定的规则，不是只要有神，这个世界就不会发生天灾么？” 系统为修复传送功能和查询bug原因忙得焦头烂额：“稍等，系统早就和总部联系了，这应该和传送功能出问题是同一个形成原因，总部查出的结果马上就能传过来。” 说马上就马上，几秒不到，系统完整接收了传输的数据，而它也当场裂开了。 通过这份报告，系统能知道它从一开始犯下了什么致命错误。 “亲……亲爱的宿主。”系统真的裂开了，甚至不知道要怎么让自己合上，“有件事情，系统告诉你以后，希望你能够冷静。” 江辞：“嗯。” “就是……其实像这种被强大意念创造出来的世界，它们本身也都具备意志。”系统先说一个前提，“而这个精神体分裂在你所创造的管理者里，更正确的说法是，你创造出的管理者是分裂后的世界意志。” 被创造出的世界意志怎么可能不对神心怀爱意，系统这时可算彻底明白有几个管理者见面就白给的原因了。 江辞听到这里没忍住动了动眉：“分裂的意思是说……” 系统很没底气地说：“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算是同一个人。” 江辞：“……” 其实在此之前，江辞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比如说他发现每个管理者注视他的眼神都有某种相同特质。 撇开性格差异，江辞在他们身上或多或少能感觉出一些相似点。 “传送功能被影响和天灾再次出现都是因为你眼前的管理者出问题了。”系统干巴巴地继续汇报，“他也是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出现极端情绪的话，就算只是分裂的六分之一也能对这个世界造成影响。” 听着系统的话，江辞看向外边：“你先出去看看情况吧。” 为了不再刺激路西，江辞都不说自己想出去看了，但没想到这句话也同样能成为导火索。 因为他刚才的沉默被视为默认，而他现在又让对方出去，于是路西更加确定江辞对他的厌恶。 “城市的防御系统没有问题。”路西低着眼，“您这么不想看见我吗？” 这哪跟哪？ 江辞迟钝地反应，这会匆匆想起来自己刚才面对路西上一个问题时的沉默估计让对方误会了。 “不是。”江辞否认，顿了顿又说，“我也没有觉得现在的你丑陋……” 但现在才说，江辞取信于对方的难度变得更高，路西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江辞看出来了，他再抬手摸摸心口，先确认感觉，又望着对方做一番心理建设，最后他凑近吻了下路西的唇。 只下一刻，江辞就被按在床上。 在上方的银发天族盯着江辞，整个人像某种限制被打开，不可能再关回去了。 他羽翼边缘的黑色在这时继续缓慢地蔓延，路西能感觉到，但他没去理会，而是低头去吻身下的青年。 江辞犹豫不到一秒就顺应地微张开唇回应，除了刚才仅有的一次主动，江辞现在又是在非常被动的状态，躺着甚至不知道双手往哪放。 从江辞的角度，他能清楚看见路西的羽翼缓慢染黑的过程，那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江辞忍不住伸手去碰。 江辞刚碰到，吻着他的银发天族就稍停住，对他说：“很脏，您不要碰。” 江辞轻轻眨眼，闻言也没收回手。 抚摸着边缘的黑羽，江辞安抚他：“不脏，也不丑陋。” 就算羽翼染黑，也绝对没人能说这名天族是污秽丑陋的，他的身姿样貌依然是神最完美的造物。 本来路西就已经不可能停下正在做的事，江辞的回应和安抚只会让他更加深陷于这个状态。 路西的吻逐渐往下落到江辞颈侧，江辞不由得微屏住呼吸，这时路西又抬头观察他的表情，江辞有点儿难为情地略偏过头，但耳尖微红的样子还是曝露在对方眼前。 “看不见会让您放松一些吗？”说着，路西用羽翼把江辞拢住。 江辞眼前顿时变得一片黑暗，这片黑暗让他的触觉变得敏感。 他什么都看不见，所有感官被另一个人完全掌控主宰，江辞只能感觉自己像在汹涌海面上的木舟，被迫随着海浪进退而不断晃荡，他没能支撑多久就浑身发软。 这片黑暗也让时间变得模糊，江辞都不知道自己在里边待了多久，他在被支配中没忍住呜咽，甚至低泣出声，嗓子到后边已经有些微哑，但这黑暗依然继续笼罩着他。 直到漫长时间后，江辞才终于重新见到了光。 江辞的头脑在这时还是空白的，他现在非常疲倦，重新见到的光让他不自觉微眯起眼睛。 此时在他的视线里，他眼前银发天族身后的羽翼已经完全染黑，是与原本的纯白截然相反的漆黑。 江辞却不认为这黑色的羽翼是代表高洁被玷污，反而是此时沾在这黑色羽翼上的某种白色东西让他觉得，这名天族的高洁被玷污了。 玷污得很彻底。 第34章 成为神的第三十四天 难以想象如此淡漠高洁的天族，羽翼上沾了这种污渍的样子。 明明眉眼神情都显示着禁欲感，可羽翼沾上这样的污渍，路西身上顿时流露出极具反差的爱欲气息。 他的样貌本来就极为俊美，现在这样子看起来还更加勾人。 江辞疲倦地睡了一觉醒来，睁眼望去时视线不由一顿，不得不承认他有点儿被勾到了。 接收到视线，路西轻轻垂眸：“……让您很累吗？” 做出亵渎神这种事的时候，他连青年用断续声音说出的让他慢点之类的话都没有听从。 “嗯。”江辞不打算委婉，也没有否认的意思，“是啊。” 路西沉默片刻。 像是确实弄不清楚原因，这名银发天族注视着江辞，陈述道：“不知道为什么对您会停不下来，不是故意让您这么累。” 什么叫作对他停不下来啊…… 即使镇定如江辞，这时也难免有少许不自然。 同时江辞又看他用手指碰了下自己的唇：“您之前亲了这里。” 正因为江辞主动亲吻，才让这名天族羽翼上的黑色忽然加快了蔓延速度，脱离控制。 江辞低唔了声，他确实这么做了。 江辞不讨厌这种在他人眼里已经是过度而越界的爱意，不如说他恰恰是被此打动，这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和相信自己被爱。 路西对他求证道：“这是代表喜欢吗？” 亲吻嘴唇和脸颊的意义不同，路西这么认为。 江辞对他人的感情采取回避态度，自身也不会对谁产生喜欢，但他现在终于正视了对方的爱意，很自然而然地在感受到以后会心动。 世界意志对其造物主的爱意永恒不变，对江辞这种习惯回避感情的人来说，这样的爱意让他在相信以后又不需要有任何顾虑，他们之间完美契合。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世界意志分裂成了六个管理者，并且他们自身对此还不知情，于是每一个都对江辞心怀爱意不说，彼此之间还会互相敌视。 江辞如果喜欢就会大方承认，他稍微扯了扯眼前的天族，当路西顺着力度向他靠近时，江辞用手肘把身体撑起来些，凑近把唇轻轻贴蹭上对方的唇角，然后又往旁边一移吻到唇上。 做完这件事，江辞才应了声：“嗯。” 路西先是盯着江辞刚才凑近来亲吻他的唇，几秒后让自己移开视线，低下声音：“不是为了从这里离开……才这么做？” 路西会有这样的怀疑也理所当然，他囚禁了江辞是事实，也认为江辞会因此厌恶他，更别说他还以这种羽翼染黑的污秽模样做出了亵渎神的事情。 江辞闻言笑了一下：“如果是为了离开才这么做，那我算是在哄骗你？” 路西安静不语，过了会说：“是哄骗吗？” “不是。”江辞先认真否认，接着说，“我确实想出去，因为要和其他人见面解释，但不会离开。” 从这座宫殿出去和离开消失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江辞现在承诺说不会离开，心里其实就已经偏向于留在这个世界了。 但即使江辞这么说，路西也没有轻易解除笼罩在这座宫殿外的魔法障壁。 江辞见没成功说服，思考一秒，在路西的注视中吻了吻他的羽翼：“真的不会离开。” 被亲吻的羽翼像是颤动了一下，而接下来江辞等到的不是路西解除魔法障壁，而是他又被对方的羽翼半拢住。 要是系统没把自己屏蔽，它会让江辞不要再去碰这名天族的羽翼，更别说亲吻，这么作死不被日都说不过去。 江辞没被这样对待，但他察觉到了路西正在克制着的欲求。 “用手……”江辞说不太出口，只能含糊其辞，“可以吧？” 路西没说话，沉默时轻耷着眼皮，江辞观察了下他的表情，也在安静中迟疑地行动。 就算是发泄欲望，路西脸上那种淡漠神情也不会完全褪去，要说改变大概是眸色微深，在江辞感觉手酸的时候终于听见对方的闷哼声。 几乎只在下一秒，路西就偏过视线，同时一声不吭用魔法给江辞清洁干净。 接下来的几天，路西每天都过来这座宫殿，并且每次待的时间很长，期间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但江辞是愿意的，这就没什么好说了。 只是对于江辞可能会离开这件事，路西极度敏感且谨慎，所以江辞到现在还没能哄住他解除宫殿外的魔法障壁。 路西对自身染黑的羽翼不作掩饰，这在天族里引起了很大一番骚动。 这时再看那座被设置了魔法障壁的宫殿，天族们终于忍不住想，他们的管理者难道囚禁了神…… 但这没有人能够证实。 现在是第三天了，江辞也没试过哄人哄三天还没成功的情况，要不是担心外边情况，他倒是不介意路西因为缺乏安全感而不让他离开这里的行为。 “宿主……”系统小心翼翼开口，“你还好吗？”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志正在扰动，受到影响，传送功能都几天了都还没升级好，这让系统很是心虚。 当初它可是把这任务说得轻松简单，跟江辞打了包票，结果现在出现这种意外，系统当然心虚。 江辞的状态并不像系统以为的那样糟糕：“嗯，不用担心我。” “你不用勉强！”系统马上说，“这次意外是我们这边的责任，之后一定会给出补偿。” 江辞略略失语，他发现好像无论是路西还是系统，都认为他是很不情不愿被囚禁。 包括路西对他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总觉得他是被强迫，就算他主动回应也还是这样，但江辞确实是愿意的。 显然除了江辞自己，其他人都不这么认为。 因感知到神位交替而第一时间去找亚修的其他管理者在与之经历一番对峙和交手后，终于目标一致地指向阿尔塞涅。 他们并不完全相信亚修的话，亚修说江辞可能被路西囚禁在阿尔塞涅，这件事情他们会自己去确认。 “如果这是说谎拖延，我会让你后悔的。”伊维极冷漠地哼了一声，毫不掩饰对亚修的敌意。 亚修冷静道：“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江辞可能被囚禁这件事是亚修的推测，他和其他人一样担心。 不像亚修需要斡旋几人，拥有最快飞行能力的黑龙最早飞往阿尔塞涅，现在已经到达。 江辞坐在露台椅子上看见向他飞来的黑龙，这只黑龙缩小了体型，进入阿尔塞涅时没被任何天族发现，它现在把宫殿外的魔法障壁破开了个口子。 “诺伊斯。”江辞刚从椅子上起身，就看见这只黑龙的体型开始变大，然后他被这只黑龙用魔法转移到龙背上。 江辞顿时感觉不妥，他意识到这只黑龙是要带他离开，可他如果不打招呼离开这里，这事一定会变得更加麻烦。 但江辞有这意识的时候，载着他的黑龙已经扇动龙翼，阿尔塞涅在他的视野里快速远离。 江辞赶快出声：“先等一下，诺伊斯。” 载着江辞的黑龙听见了他的话，可并没有依言停下，这只黑龙载着他回到龙岛，江辞再次被带到那个堆满财宝的藏宝库中。 江辞在路上就跟对诺伊斯说了神位交替的原因，只是这只黑龙并没给他回应。 现在落地了，江辞眼看着对方变回人形态向他走来，被逼近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这一退可能正好踩上圆骨碌的宝石，脚滑了一下跌坐到宝物堆上。 刚坐稳，江辞看见诺伊斯凑近他颈侧，这只黑龙像只小狗一样地嗅闻他身上的气味，当闻到其他人的气味时就特别不高兴。 “为什么我不行。”这只黑龙低着嗓音，“他就可以？” 从江辞身上，诺伊斯能清晰嗅闻到属于另一名天族的气味，并不只是普通的肢体接触留下的气味，已经清晰得像是一种标记。 江辞被问得哑然，被这只黑龙的红色竖瞳盯着，江辞思考怎么组织语言：“不是你不行……” 以前江辞从他创造的管理者身上只能很偶尔地隐约感觉到某种相似特质，可当知道他们是分裂的世界意志，实际是同一个人之后，这种原本并不清楚的相似好像就忽然变得明显。 特别是当被注视的时候，比如现在。 江辞都不知道后边要怎么说，既然是同一个人，那他眼前这只黑龙的行为不就等于是自己吃自己醋了…… 无解。 而这只黑龙在这时又变成问题宝宝，他很快追问道：“不是不行，就是可以的意思？” 江辞挑不出对方逻辑的毛病，纠结片刻点了点头。 一点头，江辞被诺伊斯低下头吻了吻唇，这只黑龙虽然不懂其他种族的正常社交方式，但他知道要覆盖掉江辞身上别人的气息该怎么做。 “我不喜欢您身上有其他人的气味。”这只黑龙很是本能地陈述，“我想要只有我的。” 江辞闻不到诺伊斯所指的气息，他回应：“这是沐浴液的味道。” 诺伊斯否定道：“不是。” 说完他欺身上前，江辞不得不往后仰身体，结果只能躺在宝物堆上。 这个姿势不太好交流，江辞忍着背上那种有点硌的感觉说：“你先告诉其他人我在这里，不然事情会越来越乱。” 这只黑龙对他偏头：“现在不行。” 要等他完成标记以后。 龙族对宝物的占有欲强烈得甚至会有点可怕，江辞之前面对着的这只黑龙对他一直是温顺的，诺伊斯太听他话了，以至于江辞从没感受过。 而一经允许，江辞就在这铺满财宝的宝物堆上体会到了。 这实在很辛苦，不仅因为他的背被硌着，还因为龙族的欲望难以被满足。 宝物堆难以形成一个稳定的支撑，正在标记宝物的黑龙每动一下，这些宝物都会因为被移动而发生撞击或着滚落到旁边地上，由此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不间断的清脆声响和宝物堆上被享用着的青年所发出的低促声音交织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悦耳的乐章。 等完成标记，诺伊斯再凑近江辞颈侧轻轻嗅闻，这一次这只黑龙终于满足高兴地微眯起竖瞳。 占有欲得到满足的巨龙对宝物都会很顺从，诺伊斯按着江辞说的去做，告知了其他管理者他在这里。 路西从发现江辞不见开始，表情就十分冰冷。 这至少不是江辞主动离开，路西只针对把江辞从阿尔塞涅带走的诺伊斯。 江辞只想着等人到齐了一起把事情说清楚，神位交替还好解释，但作为管理者的他们是同一个人这事，江辞想到现在都想不出个解决方法。 事情越逼越近，没等其他人管理者到面前，江辞忽然听见系统颇为兴奋地对他说：“传送功能已经更新完成啦，系统现在成功重新定位两边世界了。” 江辞都没来得及有什么高兴感觉，他又听系统说：“不过因为是最新版本的程序，可能极小概率存在不稳定状况。” 系统正想着，那是千万分之一，约等于零的概率，基本不需要担心。 但就在系统话音刚落的几秒后，江辞亲身体验了这千万分之一。 这个传送功能自主启动了。 作为目标对象，江辞久违地重新体验当初来这世界之前那种眼前倏地变黑，意识中断的感觉。 等再睁开眼，在江辞眼前是熟悉的……他在原世界的卧室。 他正躺在床上。 意识到这情况，江辞马上坐起身：“系统？！” 系统比他更慌忙：“刚才传送功能出状况自主启动了。” “现在能马上把我再传送回去吗？”江辞攥了攥被子，“越快越好。” 系统：“……至少得三天后。” 江辞记得系统跟他说过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原世界这边一天相当于那边世界的几十年。 那如果是三天后，那边世界就会过去将近一百年。 江辞难以想象，他要是突然消失这么久，路西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第35章 成为神的第三十五天 按时间流速的差距，原世界这边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如果不是系统还在，江辞可能都要产生自己是做了个梦醒来的错觉。 第二天江辞正常去上班，忙碌于工作才能减少他不得不等待的焦急心情。 江辞和林泽的公司在同一栋写字楼，下班时间差不多，一般都能碰个面，今天林泽再见到他，被他一副状态不佳的样子给吓到。 心情看着好像也不是很好。 “什么情况，你公司突然给你布置紧急任务了？”林泽一脸惊奇，“你这看着像一宿没睡。” 对林泽来说，他和江辞不过是一天没见，他着实想不出这短短一天时间能发生什么，让江辞有这么大变化。 在林泽印象里，江辞这人基本是发生天大的事都很难影响他半分，虽然平时爱笑，脾气也确实好，但其实性子有点淡，对人对事都一样。 林泽可是一个人主动坚持了好一段时间才成功和对方建立起真实的友谊，他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有革命精神。 “没有。”江辞摇了摇头，脸上挂起微笑，“不用担心我。” 就算江辞这么说，林泽也不会就此打住：“那是……你爸妈又找你说什么了？” 林泽只能往这边想了。 江辞再次否认：“不是。” 那林泽就想不到其他原因了，他也不能逼着江辞说，想了想他大手一挥：“走，哥们请你吃香喝辣去。” 林泽是个随便上着班体验生活的富二代，说请江辞吃香喝辣，选的就一定是价格十分美丽的餐厅。 虽然这家餐厅价格美丽，在这个商圈还是颇受年轻人欢迎。 从走进这家高空餐厅到坐下，林泽就明确接受到来自好几拨不同人的视线，当然这些视线都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走在他旁边的江辞。 又来了。 林泽隐秘的抽了抽嘴角。 就他这兄弟今天这一副状态不佳的样子，也还是和以平时一样自带发光体效果，林泽真的服了。 刚坐下没多久，两人还没来得及点菜，林泽就见一个年轻女生被她的朋友推着往这边走过来。 女孩子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羞赧表情：“你好，能加个微信吗？” 林泽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看菜单，他跟江辞当兄弟也是需要过硬的心理素质才不会自闭。 明明大家都是男的，他怎么没这待遇？ 而下一秒，林泽听见江辞回答：“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我有男朋友了…… 有男朋友了…… 男朋友！ 林泽的表情差点就当场没绷住，迎着那妹子在他和江辞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边的视线，他死死盯着菜单。 等人走了以后，林泽才终于憋不住开口：“我草，阿辞你现在拒绝人都升级到搞这种花样了？！” “这不成。”林泽琢磨着，“不是兄弟不想帮你，可我妈还催我今年必须脱单带个妹子回家呢，这清白不能毁你手里。” 江辞看他一眼，语气自然：“我是真的有男朋友。” ？？？ 林泽裂开了。 “哪呢？今天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你去哪儿突然有个男朋友？！”林泽真是一脸懵逼，“难不成你早就脱单了还瞒着我，你不对劲啊，你这很不够意思，我强烈谴责！” 林泽根本不在意江辞的对象是男是女，他只震惊于对方竟然有对象了。 江辞默了默，找了个比较能过得去的说辞：“之前还没确定，所以没告诉你。” 林泽实在太惊讶了，他现在就特别想知道，到底是哪个人这么有能力，能攻破江辞的心理防线。 当朋友这么久，林泽当然知道江辞特别不相信爱。 可现在这时代生活节奏快得很，再说人也要脸，要是主动追求一段时间没回应，表白又被拒绝，哪能有几个人有继续追求的勇气。 “那你今天这样多半跟他有关。”林泽这人惯是个爱多想的，“他干什么了？” 反正不会是做了对不起江辞的事。 这点林泽还是能确定，能让江辞相信的对象，肯定早对他死心塌地了，这种压根不可能看得见别人。 “没有。”江辞回答，“只是最近没法见面，我很担心他。” 这也算是实话。 林泽忍了忍，不深入追问，只说：“等有空记得把你对象带给兄弟见见，可好奇死我了。” 完了他想起来：“哦对了，给个照片看看。” 江辞动作一顿：“没有。” 就算系统能在手机上给他整一个，他现在也有六个对象，并不知道该给谁的。 林泽语气夸张：“不是吧，连张照片都没有，你这不够上心啊。” 江辞简单道：“因为我和他都不喜欢拍照。” 这一句是胡乱乱编，但说服力也很足够。 吃完饭回到家里，稍微安静下来，江辞心情就又格外沉闷。 现在才第一天…… 对他只是一天，对在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却并不短暂。 在发现江辞消失不见的时候，每个管理者的反应完全相同，表情都变得冰冷。 就连在人类眼里总是温文微笑的亚修也不例外，管理者的巨大改变让他们惶惑不安。 信息差让管理者之间产生矛盾，成为新神的亚修几乎一瞬间就成了其他所有管理者矛头直指的目标，而把江辞从宫殿带走的诺伊斯也成了路西的交战对象。 得到心爱事物之后又失去，这带来的痛苦尖锐而难以忍受。 所有种族的住民现在都知道亚修继任成为新神，而创造他们那位神已经离开的事，由于管理者之间的对立，整个世界的氛围变得相当紧绷，就像一千七百年前那样。 最后是亚修消弥了这场将要发生的战争。 并不是以神的权能，而只是用一个事实说服了其他人。 获得神位，在彻底掌握神的权能时，亚修理解了世界意志的存在。 并且他同时意识到，自己是世界意志分裂的一部分，而其他管理者和他是相同性质的个体。 不说其他管理者怎么想，就连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亚修在情感上也不能马上接受。 可他必须接受这件事，而且要让其他人也接受，因为这是再次见到江辞的必要条件。 只有他们融合成为完整的世界意志，再加上神的权能，才可能跨越位面去找到江辞。 “融合以后，我也只是六分之一的存在，并不是由我来主导你们。”亚修冷静陈述，“你们不需要担心这点。” 伊维冷眼看他：“你已经得到了神位，我怎么相信你会愿意成为六分之一。” 要是真的能见到江辞，伊维当然什么都愿意，但他现在不能完全相信亚修。 而西瑞尔答应得很干脆，他面无表情：“我同意。” 人鱼一生只会有一个一见钟情的对象，如果不能与之成为伴侣并在一起，那这只人鱼就会选择孤独，并从此郁郁寡欢。 这只来自深海的人鱼用盯视猎物的眼神盯着亚修，这视线足以令人背脊发凉：“但如果你说谎，你会知道后果的。” 如果融合是谎言，那亚修的目的无非是夺取他们的力量，就算亚修现在拥有神的权能，到时候也一定会付出代价。 亚修脸上早就没了微笑，他的声音在这时听起来甚至有些冷淡：“我和你们一样想见到神。” 这是他们的共同目标。 江辞第二天的焦虑比第一天更加强烈，他无法借工作弥平这种心情，坐在办公室里根本什么都看不进去，一天下来工作进度没有任何推进。 系统把这看在眼里，现在这情况是由它们这边造成的重大失误，它这两天根本不敢说话。 勉强熬到下班时间，江辞准点起身离开，今天下班路上同样碰到林泽。 林泽很敏锐感觉到江辞今天心情比昨天还差，差到连他说请客都拒绝，林泽好说歹说把人拖着走。 考虑江辞这情况，林泽干脆把人拖到酒吧。 在林泽看来，没什么郁闷是喝酒解决不了的。 要是喝醉能把第三天直接醉过去，江辞觉得也不错。 酒吧这种地方，江辞很少去，他一个人的话是不会主动去的，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酒量有多差。 坐在吧台旁边的青年实在非常漂亮好看，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肤色白皙的缘故，他给人感觉特别干净，可偏偏眼睛又是眼尾微翘的桃花眼，像自带笑意。 总之是让人容易一见钟情的类型。 林泽已经准备好今晚当铜墙铁壁，他知道江辞的酒量，当然不会让那些狂风浪蝶在这种时候靠近江辞。 江辞刚喝一口酒，林泽就看见有人心思思过来了。 林泽眼尖瞄到那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他一看就知道对方想做什么，这次不等江辞亲自开口拒绝，林泽清了清嗓子：“不好意思，不加微信，我朋友已经有……” “他已经有男朋友了。” 林泽的话被一道低沉声音打断，他反射性顺着音源望去，看见一名身材挺拔，而长相…… 林泽卡壳了，在这一瞬间，他难以找到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对方的相貌。 因为这人长得过分俊美，林泽算是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做被老天爷眷顾的脸。 太过分了真的，这让普通人怎么活？ 从这波样貌冲击里回神，林泽才品过来对方说的话，而坐在他旁边的青年正定定望着这人。 江辞选的烈酒，只喝一口也已经微醉了，他在听见那道低沉声音时不由自主望过去，在看见声音的主人时轻轻眨了下眼。 这个人的样貌，江辞没见过，但熟悉感非常强烈。 路西的身姿样貌已经足以被称为完美的造物，而江辞眼前的这人却还能比之更加趋近完美，从对方身上，江辞好像能找到每个管理者的余影。 说完刚才那句话，对方又补充两个字：“是我。” 两句话连起来，即他是江辞的男朋友。 林泽被这信息给砸懵了，以至于他没阻止这人略微俯身把江辞拥住的行为。 “吾神。”这声音很轻，除了江辞谁也听不见。 江辞微微睁大眼睛，原本垂放于身侧的手跟着抬起，回应了这个拥抱。 “等等——”林泽反应过来，强行把两人分开，“阿辞，你还清醒着吗？你先回答我三加二等于几？” 虽然江辞昨天确实跟他承认有男朋友，这人的长相也很有说服力，但他也得确认才行。 江辞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更清醒点：“等于五，我还没醉。” 江辞能感受到自己那开始过于活跃的心跳，他看一眼自己被旁边男人牵住的手，对林泽说：“他确实是我男朋友。” 忽然不知道现在该以什么名字称呼对方，江辞只得说：“改天给你正式介绍，我现在头晕不太舒服……” 论交际还是亚修擅长，因此这时是亚修的人格在行动：“你可以叫我路伊。” 这句话是对林泽说的。 为了不过分张扬，完整的世界意志在来到这边世界以后，选择以黑发黑眼的形象出现在人前，但他深邃好看的五官又并不像华国人。 江辞随口乱编：“他是混血，母亲是我们国家的人，父亲是外国人。” 林泽正在消化这个现实，他情不自禁道：“你们俩加一起，是想杀人呢，还是让人自杀呢……” 行吧，好看的人成双成对。 既然人家男朋友都来了，林泽看这情况也很识趣：“那你送他回去吧，反正他喝这一口也够了，等后劲上来准得醉倒。” 就算林泽不说，江辞也马上要找借口走，他现在实在有太多想问的问题。 从酒吧出去也没打车，江辞晕乎乎地被亚修领着走到附近一个无人小巷，然后再一眨眼，他就回到了家里。 亚修做事总是很周到，他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使用传送能力会避开人和监控。 和林泽说的一样，那一口酒的后劲上来，江辞就得醉。 这会已经站不住了，江辞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微眯着眼注视站在他面前的男人。 路伊也正垂眸看他，视线很专注，本就是黑色的眼眸在这时像是眸色变得更深。 此时仍是亚修的人格在主导，他俯身吻了吻靠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我非常想念您。” 被抛下的痛苦还是比不上爱意，即使亚修十分冷静理智，这段时间的等待也依然让他在重新见到江辞时出现失控。 醉归醉，江辞从表情还是看出了对方的受伤，他有些语声含糊地解释：“我不是……不是想离开，我想留下的……” 江辞微晃了晃头，勉强维持着一丝清醒：“是因为发生意外才会突然离开。” 江辞主动离开和被动离开对他眼前的世界意志而言具备截然不同的意义，只这一句话就让对方的表情有了鲜明变化。 不管是不是谎言都愿意相信。 对于江辞说的意外，他问：“是因为它吗？” 这一瞬间，绑定在江辞身上的系统有种自己的存在被察觉锁定的强烈感觉，而且是具备相当威胁。 “宿、宿主……他好像发现了我。”系统企图向江辞求救。 江辞也懵，可眼看着这情况好像只要他点头说是，系统就会报废的样子，江辞忍耐着头晕的感觉解释：“是意外，它不是故意这么做。” 江辞这么说，他面前的世界意志就不说什么了，对方此时表情漠然，对系统的存在示以一种审视态度，淡漠高傲的样子忽然又很像路西。 江辞轻扯了扯他：“我会跟你好好解释，所有事情都会告诉你。” 对方继续不作声，这是默许同意的表现。 江辞还没完全消化他所创造的管理者融合成完整的世界意志这个事实，他想开口问这件事情的发生过程，以及对方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但在他出声之前就被再次吻住。 两个世界有着时间流速的差距，因此两人之间对彼此思念的份量也不对等。 对于强烈思念着江辞的世界意志来说，在终于跨越世界再见到江辞的一刻只是跟他对话，而马上不是抱他、占有他，这已经消耗掉了对方所有的耐心和理智。 难以继续忍耐下去。 江辞被站在跟前的男人旁边推倒，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沙发的空间实在算不上宽敞，尤其在江辞躺下后，俊美的男人把手撑在他脖颈旁边的空位，把他压制于下方。 两个成年男性在上边，顿时让这空间变得更加有限。 客厅的动静从刚入夜没多久的夜晚一直持续到白天，江辞因为喝醉了，再加上愧疚感，他几乎是任由对方折腾。 第二天江辞从床上醒来，走去客厅看见沙发上一片狼藉。 这张沙发就算是要换新的，江辞也没脸让人来换。 还好导致这情况的另一个罪魁祸首不会让江辞为难，他随便用个清洁魔法就把问题解决了。 昨天晚上的事，江辞一点都不想回想，他被折腾得够呛。 这次明明喝醉了，江辞却对昨晚发生的事记忆清晰。 管理者虽然融合成了完整的世界意志，可他们还能拥有原本的人格，于是江辞昨天总是被问各种提问。 在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的时候，江辞被问知不知道现在亲吻他的是谁。 当时因为看见对方左边眼睛变成金色，江辞下意识回答是路西。 可结果下一秒，对方的右边眼睛也同样变成金色了。 “您回答错了。”用冷冰冰的声音说着，这个机械生命又吻了江辞一下，“我是菲尔。” 然后这个机械生命分析道：“你果然更偏爱路西吗？” 江辞没地解释，于是在其他人格自己吃自己醋的情况下，江辞很丢脸地被弄哭了。 现在江辞酒醒了，跟在他身边的世界意志主动把他想问的事都告知他。 这种事情总是由亚修来负责：“在掌握神的权能以后，我能理解自己是分裂的世界意志，完成融合后的我们才能有足够能力跨越世界找到您，我说服了他们。” 拥有足够力量，跨越世界的方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找到，他为此花费了不少时间。 “我修改了那边世界的规则，现在即使神不存在，世界也不会发生天灾。”他轻声说着，“每个种族也并不需要一个永恒的管理者，他们可以自主发展，就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 系统这时才偷偷旁听，听到这里忽然发现，那它的任务不就已经完成了？ 江辞微怔：“那你……会留在这个世界？” “这取决于您。”对方微笑回答，“我只想待在您身边。” 系统小小声对江辞说：“虽然过程出了点意外，不过这样也能算完成任务，系统可以解除和宿主的绑定了。作为发生意外的补偿，我们这边可以帮忙解决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问题。” 系统能感觉到这个世界意志的能力十分强大，已经是个难以测度的存在了，连它们都无法掌握数据。 不过术业有专攻，要解决在一个世界的黑户口问题，应该还是它们更擅长。 江辞把系统的话给对方大致复述一遍，男人抬了抬眼：“那这个身份的名字就用‘路伊’吧。” 没什么特别意义，只不过是从六个管理者的名字里随便混了两个字。 主要是用来应付外人，所以每个人格都不在意这称谓。 要是和江辞相处的时候，主导身体的人格当然更希望他唤他们融合前个体的名字。 “没问题。”系统很干脆地答应。 然后系统依言解除和江辞的绑定，这次的任务过程里发生的事虽然总是让系统裂开，但要和带给它这么多心跳刺激的宿主告别，系统居然还有点不舍：“现在开始解除绑定。” 过了几秒，路伊像察觉到什么：“那个东西离开了？” 江辞点头点：“应该不会再见到了。” 这会江辞也履行承诺，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对方。 安静听完后的路伊没什么反应，他低头轻啄了下江辞的唇角：“这些都不重要了，从现在开始，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江辞都没来得及回应，在唇角那轻柔触感离开的一秒后，他听见对方像记录似的说：“这次亲吻您的是我，伊维，您绝对不能记成其他人。” “……”江辞忍不住黑线。 这要真得一个个记，那他是不是还得整个专门的记事本？ 想是这么想，明面上江辞还是顺着对方：“我知道是你。” 伊维很好哄，江辞这么说，他就抿了抿唇安静下来了。 即使主观上早就理解了自己和其他管理者拥有相同的灵魂，是同一个人，但不同的人格之间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吃自己醋。 这对他们自身是没什么影响，江辞就头疼了。 这样的生活除了隔三差五得头疼一下，对江辞来说还有种陌生的幸福感。 江辞从小到大在待过的圈子里都是话题中心的人物，而他有对象了这件事由林泽这藏不住话的往外传出去，没多久就几乎大半认识的全知道了。 林泽这人也贼，他把事说出去，然后就跟他当初对江辞说的那样，立马卸载所有社交软件。 江辞有对象，那他朋友圈里单方面失恋的人可太多了，林泽可不想听一群人跟他哭诉。 倒是也有不甘心企图撬墙角的人，但这些人都在江辞往朋友圈发了张合照后死心了。 这墙角太硬撬不动。 照片里站在江辞旁边的男人眉眼淡漠，本就过于俊美的样貌在这样的气质下显得高高在上。 拍这张照片时，主导着身体的人格是路西，除了淡漠，对方也把天族的高傲表现得淋漓尽致。 隔着照片都像在向那些对江辞有企图的人示以审视，传达了充分的警告。 林泽打从一开始就很放心，在他看来，人光靠脸就能让所有想撬墙角的人败退了。 要是看了这张脸还有勇气和自信去撬，那林泽也挺佩服这人的。 不管其他人看了朋友圈怎么想，今天江辞和路伊进行着交往中的恋人该有的日常，他们去了海洋公园。 这个地点，毫无疑问是西瑞尔的主场。 即使换一个世界，他依然是深海里的统治者，对这些海洋生物有着天然的支配能力。 逛到海洋公园里的水族馆，江辞发现他走到哪里，玻璃隧道里边的各种大鱼小鱼都总是往他面前凑，只走一会儿就反应过来了，江辞转头看向走在他旁边的男人。 接触到视线，对方询问他：“您不喜欢它们跟着您吗？” 正作为主导人格的西瑞尔是以为江辞会喜欢才这么做，要是江辞不喜欢，那西瑞尔马上就会冷酷地对这些鱼类释放威胁。 江辞对他微微一笑：“不，这样挺好。” 说完江辞看了看周围，又道：“这些对你来说是不是早就看腻了，我选地点的时候没考虑到……” 第一次和人交往谈恋爱，江辞也没经验，对恋人平时会一起去的地方知道得没几个。 西瑞尔说出他和其他所有人格的共同想法：“去哪里都差不多，我更喜欢看您。” 江辞最没辙的就是直球，他耳尖微红，而这时对方问他：“我可以亲吻您吗，现在。” 江辞表情顿时变得不那么自然：“为什么要特地问……” 现在被对方亲吻，江辞都能自然回应了，可要他开口说可以就不太容易做到。 “怕您不愿意。”西瑞尔回答。 江辞默声着，他先快速扫看周围一眼，然后以更加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凑近旁边男人，亲了亲对方。 行动总是比语言更简洁有力，江辞直接表示了他是愿意的，而被他亲了一下的男人低下眸，抬手触摸自己刚才被亲吻的地方。 江辞低咳了声，拉着对方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看见有很多人在围着看一个由演员扮演的人鱼，有几个小孩子贴着玻璃满是好奇地望着。 江辞都见过真的人鱼了，当然对假的没兴趣，于是他拉着恋人继续往前走，但走没几步发现走不动了。 江辞回过头对恋人投以疑惑目光：“？” 后者也像围在玻璃隧道左边的那些人一样在看那只由人扮演的人鱼，看了一秒收回视线，对江辞说：“您在这里等我一会，可以吗？” 江辞不明所以，但也没追问，只点点头：“好。” 然后江辞就在原地等，大概一分钟不到，一只有着漂亮鱼尾的人鱼出现在他面前。 准确地说，是他眼前那块玻璃的内侧。 这只人鱼非常美丽，他游近那块玻璃，来到与江辞距离最近的地方。 “妈妈，那边——那边那个人鱼好看。”一个小孩子指着江辞这边的方向，“我要去看那个。” 江辞反应过来还有点不知所措，主要是引起这动静让他有些担心。 但玻璃里侧的人鱼没有管其他人，他只注视着江辞。 江辞感觉对方在示意他过去，他顺应着这么做了，右手也抬起贴放在玻璃上。 这只人鱼对江辞轻轻曳动他的鱼尾，然后隔着这道玻璃吻了吻江辞贴放在玻璃外侧的手。 江辞眉眼微动，不由得轻眨下眼睛。 “人鱼是不是喜欢这个哥哥啊？”旁边一个小女孩认真地对家长提问。 家长正纠结怎么回答，这个小女孩又自顾自说：“他肯定是喜欢这个哥哥，我看见他刚才的亲亲了！” 虽然只是童言童语，江辞的脸颊也渐渐开始发热。 等离开这海洋公园的时候，江辞听见路伊问他：“您知道人鱼为某个人歌唱是代表什么意思吗？” 江辞记得西瑞尔刚和他见面时就有给他唱歌，当时系统只告诉他人鱼并不会轻易歌唱，但没说所代表的具体意义，于是他摇了摇头。 “是求爱。” 恋人的眸色在这时逐渐转为湛蓝，这是属于西瑞尔的眸色：“我对您一见钟情。” 江辞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结果对方忽然像是内部发生了争斗，眸色没再变，但瞳仁变成竖瞳。 这样的竖瞳在六个种族中只有龙族才拥有。 “我比他更早对您一见钟情。” 江辞刚才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他无奈地低叹了口气：“回家吧。” 江辞果断切换话题避免他们继续互相比较下去。 一说回家，跟随陪伴在江辞身边的世界意志就格外顺从了。 无论是哪个人格都很喜欢听江辞说这两个字，因为这个词本身就有着非常特别的意义。 回到家里，江辞刚把家门关上，他就被路伊从后边拥住。 对方从身后亲他耳垂：“我对您的喜欢有六倍。” 六倍的喜欢，六倍的爱意。 江辞早就从回避的壳里被拖了出来，他闻言转过身，微微仰头，这无疑是种承受姿态，方便让对方低头吻他。 路伊也确实这么做了。 这个吻不带有任何调戏意味，而只是恋人之间的吻，很细致而绵长，两人的呼吸在过程中彼此交融着。 吻完以后，江辞放松身体倚靠在对方身上，路伊这时还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他的脸。 恋人之间的温存只是日常，这样的日常在这以后会是他们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