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主角的我总被告白[快穿]》 第1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雨过天晴，阳光穿透树丛，洒落在达曼学院的校道上，路边的水洼反射出亮白色的光斑。 谢云晞匆匆穿过校道，跟随着光脑的指示走向机甲战斗系所在的教学楼。 雨后有些闷热，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已经覆盖着薄薄的汗水。 “穆教授！”一名学生迎面而来，热情地向他问好。 谢云晞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打过招呼后，那名学生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站在原地，脸颊上有两坨诡异的红晕。 “教授，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刚买了您的新书！” 学生手忙脚乱地从身后的背包里掏出一本论著和一支笔，递到谢云晞的手上，双眼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谢云晞低头，论著封面写着几个大字：“sp机甲性能设计要素”，书封上还有一张他的半身像。 照片上的他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在摄影师的指导下，摆出用手支着脑袋的姿势，怎么看都有些犯傻…… 但这确实是他在这个世界的形象。 谢云晞微微发窘，飞快地给他签上名字。 学生接过论著，闪烁的目光再次落到谢云晞身上，满脸欲言又止。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这样的目光他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一开始还不太习惯，但现在已经淡定地应对了。 谢云晞熟能生巧地板起面孔，对方脖子一缩，赶紧道了两句“谢谢”，然后一溜烟跑了。 谢云晞松了一口气。 这里是星际位面，谢云晞在这里的身份是穆琮，一名天赋异禀的机甲研究者。 穆琮十二岁时进入帝国顶级学府达曼学院，师从传奇机甲大师莫尔，此后专利成果迭出。如今刚满二十二，已经隐隐有了“机甲第一人”的称号。 同时，他还是帝国皇室穆家二皇子，上头有一个哥哥。 如果不是身负任务，谢云晞还蛮乐意在这个世界多待一会儿，探索一下这里的机甲技术进度条。 但现在，谢云晞的心情一点也不轻松。 他是来这儿做任务的。 谢云晞是快穿局的一名工作人员，前阵子快穿局受到了不明力量的攻击，不少世界出现动荡，原本的世界主角在命运捉弄下纷纷崩坏，力量大的主角甚至把整个世界搞得哀鸿遍野。 雪花般的投诉信件被丢进快穿局的邮箱。于是，谢云晞临危受命，被派到快穿世界里进行抢修工作。 也可以说，谢云晞的目标是抢救这个世界的崩坏主角。 “宿主，机甲mn-2检测到主角位置！”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谢云晞轻轻“嗯”了一声，低头看向光脑。光脑上正实时接收着微型机甲拍摄到的画面。 几名学生站在画面的一角，站位散乱，却能隐隐看出大家在围着一个人。 谢云晞辨认了一下背景，这是学院训练场附近。 由于机甲还在移动，监控画面有些模糊抖动，直到把几名学生的身影都笼到画面中央后，机甲才悄悄地停了下来。 站在正中的学生瞬间吸引了谢云晞的目光。 深蓝色的制服被他利落地穿在身上，勾勒出英挺的身姿，摄像头拍到的侧脸眉目英俊，鼻梁直挺，神情淡漠。 谢云晞马上就认出来了，是任务目标。 这个世界的主角正是画面中的那名少年，名叫齐凛。 齐凛身世不明，尚在襁褓的时候就被遗弃。帝国边陲的一户人家收养了他，养父养母都是普通人，收入不高，除了把他带大，还养育了一个亲生儿子。 从齐凛有记忆起，一家人就过得非常拮据。 原本养父养母对齐凛的期望是就近在边缘星球自力更生，但齐凛在升学时被检测出超乎寻常的s级精神力，于是被处在帝星的达曼学院破格录入。 达曼学院作为帝国顶尖学府之一，学费高昂，准入门槛极高，招收的学生基本上非富即贵，像齐凛这种没有家庭背景但又天赋卓越的学生非常少见。 在正常世界线中，接下来就是齐凛的逆袭之路——打脸学院里的各路贵族子弟，试炼行动中表现突出，直接选入帝国战队，之后一路逆袭，名字响彻各个星域。 但由于受到不明力量的袭击，世界线被扭转了。 原本应该阳光成长霸气侧漏的主角，硬生生走进岔道。 齐凛相貌出众，入学没多久，他的大名就悄悄在女生之间流传开来，各种偷拍照在学院论坛里飞速流传，跑来机甲战斗系围观的学姐挤满了走廊，女神们纷纷约他当新生舞会的舞伴。 于是，齐凛很快就被一名贵族子弟视为眼中钉。贵族带着一群小弟，众目睽睽之下把齐凛堵在了学院的训练场上，当场要给他难堪。 齐凛不管对方的背景，只是干脆利落地把他的小弟揍了一顿，贵族落荒而逃。 但是从那之后，对方开始联合一群二代在学院里给他下绊子。这些人背后都是帝国高官贵族，不太敢管事的教导主任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事情闹大，受罚的反倒常常是齐凛。 齐凛时不时就会被找事的高年级围住。他靠着一股狠劲，能把对方打跑，但由于刚入学，格斗技术还非常基础，常常是两败俱伤。 对方见从武力上压制不住齐凛，便开始向他身边的同学下手。 抹黑齐凛的八卦迅速在学院里传开。三人成虎，齐凛又不擅辩解，身旁的同学很快开始疏远他，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沾上二代团体的晦气。 齐凛除了完成繁重的学业和训练任务，周末还要抽空兼职，积攒自己在帝星的生活费，也没有精力与抹黑他的人周旋，只是日益消极沉默。 更大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假期，齐凛的弟弟从帝国边陲来到达曼学院所在的帝星看望他。齐凛带着弟弟出门游玩，哪知遇上当初挑衅他的贵族子弟。 在他离开的一会，弟弟被对方恶意侮辱，然后轧断了手。贵族却只当这是一场游戏。齐凛当场气急，精神力暴走，将对方打成重伤。 这下，他算是完全得罪了二代和他们背后的家族。齐凛被抹黑、被起诉，连审判流程都没走，一日之内成为阶下囚。 而贵族子弟的过错则完全从审判书中消失了。 齐凛曾经帮助过的同学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包括那些知道贵族底细的同学。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齐凛的弟弟也被污蔑成碰瓷者，本就体弱的他残疾后重度抑郁，不久后撒手人寰。养母伤心成疾，养父不知内情，以为是齐凛的错导致亲生儿子出事，气得与他断绝关系。 已经没有任何人在意他了。 还是个少年的齐凛在帝国监狱被遭到残酷对待，受尽折磨，出狱后远走边缘星球，在各个星域边缘建立自己的势力，数年后成长为一代枭雄，s级精神力也突破到sss级。 这时的他行事残忍狠辣，昔日青葱少年的影子完全从他的身上消失。 齐凛一步一步夺取了数颗星球，同时与帝星一名腐败高官联系，对方向他提供情报。他回到帝星，一心向当年迫害过他和弟弟的贵族复仇，血洗了几大家族。 哪知复仇结束后，高官透露出他的生父消息，齐凛心神震荡间被反咬一口，重伤后又受围攻，最终自爆，一瞬间炸开的精神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夷平了半颗帝星。 当年与他同窗共读的同学大多成长为年轻军官，参与了对他的清剿行动，行动结束后继续自己的人生。 而齐凛可以被称之为“生活”的美好时光，在他带弟弟出门玩耍的那一刻就停止了。 接收完世界信息以后，谢云晞第一时间就开始搜索起主角的身影。 此时，世界的时间线还未进行过半，齐凛还在达曼学院中，他的弟弟也还没有出事。 指尖轻触光屏，光屏随之勾勒出新的路线。谢云晞迈开步子，飞快地跟着指引跑了过去。 …… 机甲战斗系是达曼学院的王牌专业，资源优渥，在校园的一角有着庞大的训练场地。 铅灰色的铁网圈出一片沙土地，土地中央有些浅坑，是机甲操作课留下的痕迹。 齐凛被堵在巨大的铁网附近，对方很有经验，几个人刚好把他卡在监控的死角。 他低低啐了一声。 对面有六个人，两名低年级，四名高年级，已经是熟面孔了，都是加登从格斗系拉来的帮手。 加登站在格斗系学长的身后，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浅灰色的眼瞳透露出阴狠的恶意。 “斯蒂芬，就是这家伙。” 闻言，格斗系学长捏了捏拳头，肥厚的嘴唇咧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小子，今天好好招待你。乖一点就自己跪下让爸爸松松手。” 四周有零星几名学生发现这里的动静，大家瞟了几眼，发现是加登后都眼神躲闪地匆匆走开。 就连机甲操作课的教授也当没看见，加登还笑嘻嘻地向教授问了声好。 没有人愿意招惹他——特纳家族的小儿子。 特纳家族在帝国战队中有非常大的势力，加登的爷爷是战队四大元帅之一，而他的父亲也已经成了上将，哥哥刚从学院毕业没多久，两年时间就一路升至中校头衔。 加登在校内也愈加跋扈。 在被这群垃圾缠上之后，齐凛想过自救的方法，但大家明显都不想掺和进这种事。 如果有一个靶子能吸引掉这些恼人的战火，使自己不被缠上，不是更好吗？ 齐凛就是那个靶子。 渐渐的，齐凛失望了，他已经不指望这时候有其他人出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前些天腹部的伤口还隐隐作疼，晚上还有机甲维修的兼职——千万不能把手打伤。 齐凛惊异于这个时候的脑海里还能闪过杂乱的念头，伴随着纷扬的思绪，格斗系学长的拳头擦过颊侧，拳风扬起他的发丝。 齐凛猛然后仰，劲瘦的腰肢折出一个令人惊异的弧度，然后狠狠地一拧—— 他的左腿扬起，一个有力的侧踢击中对手。 随着“砰”的一声，学长肥厚的嘴唇率先着地，接着壮实的身躯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霎时间，加登原本嘲讽的表情变得狰狞，“上！今天看我不揍死他！” 第2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其他几人顷刻间压了上来，齐凛还没怎么学过格斗术，也不敢使用精神力——学校里禁止学生在训练外使用精神力相互攻击，违者开除。 他勉强抵挡了几下，就被精通格斗的高年级压在地上，拳脚雨点般地落到他的身上。 齐凛紧咬牙根，他的右手被狠狠踹了几脚，痛得像被刀子剜过，不知道有没有骨裂。今晚估计不能继续兼职，还得掏医药费…… 再忍一会儿—— 等到有一天他拥有力量，绝对会狠狠地反击。眼前这些外表光鲜的家伙，比阴沟还要恶心。 但出乎意料的是，身上的拳脚并没有像往日那样持续下去。恍惚间，齐凛好像听到一声“住手”。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急匆匆地靠近。 有人喊住手？ 齐凛微微抬眼，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一个带着眼镜的青年正向他们跑来。青年穿着一件白衬衫，面目英俊，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因为刚跑过步的缘故，颊上有点微微发红。 “你谁啊？”加登挑了挑嘴角。 来的是谢云晞。 谢云晞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厉声道：“从他身上下来！” “别多管闲事！”一名高年级恶狠狠道，脸上的横肉跟着抖了两抖。 由于穆琮常年在呆在工作室研究，行事低调，皇室成员的个人信息也被特别保护，认得他的人并不多。 显然，眼前这些人都没认出他来，一名靠近他的二代甚至伸出手推搡他。 谢云晞：“……”皇子身份怎么不好用啊！ 谢云晞没打算只身参与他们的战局，他跑个步都要吐了。 要反击他只能释放精神力，但初来乍到，谢云晞还没练习好精神力控制，穆琮的s级精神力顷刻间可以把在场学生都刷新成植物人。 而就在他打乱的这一瞬，齐凛倏然之间掀开了压着他的人，从地上翻身而起。 加登大骂了一声，指着他对其他几个高年级吼：“废物吗，都压住了还给放跑！” 但齐凛再没给对方抓住他的机会，反而左冲右突，电光石火间又放倒了两个人。 过来推搡谢云晞的二代手僵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霎时间逆转的战局，嘴巴张成一个“o”型。 直到齐凛冲他而来，狠狠照着他脸上来了一拳。 二代捂着脸，蹬蹬蹬往后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谢云晞懵逼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短短几秒之内，仿佛只是眨了两下眼睛的功夫，加登那边已经几乎溃败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齐凛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哑声挤出一个字：“跑！” 谢云晞被对方狠狠地一拽，下意识跟着跑了起来，手腕上的五指箍得非常紧，甚至紧得他有些发痛。 “齐凛你居然敢跑！你等着！” 两人身后传来加登气急败坏的骂声，内容非常之粗俗下流。 谢云晞一边喘得气，一边在脑内问系统：“怎么样，录音录下来了吗？” “机甲拍下了对方挑衅的全过程，宿主放心。”系统轻快道。 按原来的世界线，齐凛被对方挑衅完，回头还会被倒打一耙，然后学院主任不分青红皂白地给他下处分，直接导致他错过第一次进入战队的选拔机会。 谢云晞当然不能让这一切出现。 齐凛拽着他跑出了训练场，又绕过机甲战斗系的大楼，直到把加登一行人远远地甩在身后才停下。 谢云晞靠着墙喘气，齐凛松开他的手腕，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言不发地往学院楼里走去。 “诶，同学。”谢云晞叫住他，“你不去医护室看看吗？” 谢云晞从监控视频里看了齐凛和高年级的对战，齐凛挨的那几下他隔着屏幕都觉得肉疼，而且对方的手臂上已经明显红肿了一块。 齐凛似乎没想到还会被叫住，背影僵硬了一瞬。 “你的手臂都红了，去看看吧。”谢云晞又道。 闻言，齐凛的脚步彻底停住。他回身走向谢云晞，神色阴郁地说：“你别管我了。” “……”谢云晞暗戳戳问系统，“主角赶着去上课吗？” “不赶。” “那他怎么这么急着摆脱我的样子？” “你也看出来了，”系统回答道，“就是想摆脱你啊。” 谢云晞：“……”这任务才开局就这么难过！ 齐凛的嘴角紧紧抿着，蹦成一条直线。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补上一句，“你会被他们找上的，想过的开心点，就别让他们发现你，也别靠近我。” 齐凛比谢云晞高上半个头，体格也比谢云晞强很多，即便经历了刚刚的打斗和奔跑，到现在气息仍然非常平稳。 他低头盯着谢云晞，表情冷硬，非要把一番关心的话说成了威胁的意思。 往常，任何人被齐凛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以后，都会开始对他敬而远之。 但眼前的青年不知怎么回事，听完他的话，脸上反而没有一点愠怒的意思，只是棕灰色的眸子流露出些许意外的情绪。 齐凛忽然有点紧张了，他努力绷紧自己的下颚线，别看眼不再望向眼前的青年。 “不管怎样，不急这一会儿，起码去看看手。”谢云晞叹了口气，既然主角也不急着上课，那他就必须得带他去看看了。 校内的医护室对学生有优惠，但毕竟要收费。据他所知，齐凛之前受伤常常是自己处理，即便是打过折的医药费，对他而言也不是一笔能随随便便就能负担的长期支出。 “我在医护室可以免费刷卡，去看看呗？”谢云晞挥了挥自己的学院通行证，浅蓝色的通行证是学院工作人员的样式，不同于齐凛所有的学生卡。 齐凛见状，忽然有些惊讶：“你……不是学生？” 谢云晞原身本就年纪不大，还长得脸嫩，体格也偏清瘦，看起来比一些学生还要年轻。 “不是啊。”谢云晞尝试着牵过主角的手腕，齐凛僵了一下，居然也没有挣开他。 半小时后，齐凛坐在洁净的医护室里。明媚的阳光穿透巨大的玻璃窗，把室内映照得异常明亮，淡淡的消毒水味弥漫在空气中。 医生已经给他身上的伤口做了简单的包扎，现在正在填写诊疗记录。 “他真的没事？”谢云晞锲而不舍地追问。 “穆教授，这学生真没什么事情了。”医生话锋一转，“反倒你该好好教育他，跑去打架成何体统！你看，伤这么多，自己也讨不着好吧？” 说完，他凌厉地瞟了齐凛一眼，齐凛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医生填完记录以后，就急匆匆地去看另一个抬过来的学生。那名学生躺在担架上，面色白得像纸。 “这怎么了？” “出机甲的时候把手给摔了。”把他抬过来的学生回答道。 医生纳闷：“那怎么躺着呢？” 对面无奈解释：“太痛了吧，就站不起来了。” 病患适时开始痛苦地哼哼唧唧。 听了一耳朵的谢云晞艰难憋笑。 齐凛在医生离开后，紧张感提升了一个度。 他知道自己已经包扎完，应该回去了。但他却莫名地不想离开身边这个青年。 齐凛瞥了一眼他的通行证，知道对方叫“穆琮”。穆，可能和皇家有关系，加登应该不会找他麻烦，这也意味着自己没有理由再靠近他了。 今天这件事对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自己可能很快就会被忘记。这种想法从刚刚开始就折磨着他。 在对方“强行”把他扯到医护室，又不断追问医生的时候，他体验到近乎陌生的感受。 小时候不小心摔了跤，就连养父养母也没这么在乎过他的伤口，只会骂他一通，然后让他自己搽药水，看病的几百星币足够家里几天的伙食费了。 齐凛一阵恍惚，他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就连医生的责备都让他生不起气来。 他是在被关心吗？ 第3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齐凛在一旁暗自紧张，谢云晞则忙着和系统对话。 系统：“崩坏值-5，目前为42。” “崩坏值？”谢云晞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计算指标，“总分是多少啊？” “总分一百，60为安全线。”系统解答道，“宿主，你的任务是让主角的崩坏值稳定在安全线以下。” 谢云晞懵逼，“那这任务什么时候到头啊？我得看着主角一辈子？” “当然不用。”系统停顿了片刻，似乎在扒拉数据资料，“理论上，主角顺利毕业进入战队后，战队里的一个军医姑娘会倾心于他，稳定主角的任务她应该能做。” “哦……”谢云晞暗自盘算，那么早点把主角塞进战队，他的任务也就早点结束了。 “我叫齐凛。”有些沙哑的少年音忽然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与此同时，那边手伤的学生卡着点哀嚎了一声，听起来异常惨烈。 顿时气氛微妙。 谢云晞意外地看向他，主角居然主动自我介绍了！齐凛被隔壁那一嗓子打了岔，刚说完一句，嘴又紧紧抿上。 谢云晞弯了弯嘴角，眉眼漾出笑意，“你好，我是穆琮。” “崩坏值-1。”系统冒了个泡。 “！！！”谢云晞内心感动：“怎么觉得有点好哄，这是新手难度吗？” “额……”系统嗫嚅道，“可能吧，不清楚。” 谢云晞沉浸在喜悦中，没有听出来系统话语中的游移，忍不住嘴角上扬。 齐凛望着笑意吟吟的“穆教授”，忽然有些发怔。 他真的是教授吗？笑起来真好看。 齐凛印象里的教授起码都在四五十岁以上，就算是体能课、格斗课的导师，年纪也没有小于三十的，总之——不是老头子，就是大块头。 眼前的青年看起来连二十都没有，好像才和自己一般大。 “穆教授，今天谢谢你。” 齐凛又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他搞不清楚自己今天为什么这么容易紧张，可能是自己确实不擅长表达感激和好意。 谢云晞被这一声穆教授给噎了一下，被主角恭恭敬敬喊尊称还真不习惯……而且这也不利于他们的关系进展。 对，谢云晞已经考虑好了，要稳定主角，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和他成为好朋友。这样既能从情感上给予支撑，自己帮助他的时候，主角也不容易因为自尊而拒绝，简直一举两得！ “叫我穆琮就好。”谢云晞干脆道，“没事儿，我也没帮上什么。反倒是你把我扯开了。” 齐凛闻言一怔，半晌才道：“穆、穆琮……”叫完这个名字，他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发烫了，简直想捂起来。 但齐凛的紧张落在谢云晞眼里就成了：主角对自己还比较陌生，成为好朋友之路任重道远！ 已经快到中午饭点，谢云晞状似无意地发出邀请：“去吃午饭吗？” 齐凛还没回答，光脑忽然发出了一声提示音。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嚯的站起身，“抱歉，我先走了。” “怎么了？”谢云晞又被小小打击了。 “没事。”齐凛别开眼睛，“我逃课了，教授点名，我被发现了。” “胡说！他根本没有课。”系统忽然跳出来。 谢云晞心下一转，忽然意识到什么，“加登又找你事了？” 加登没找着场子，肯定还有后着，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才刚过去不到一小时。 齐凛闻言，怔然地望着他，对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确切来说，不是加登本人找他，而是教导主任气势汹汹地给他发消息，让他马上到办公室一趟。 他把加登的那群狗腿子打了一顿，不出意料，等待他的又是新的处分。 棕灰色的眸子凝视着他，目光澄澈清亮，齐凛愣了愣，不由得实话实说：“教导主任找我。” “我陪你去。” 眼前的青年不由分说地做了决定。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下，齐凛说不出拒绝的话，心中反倒升起了小小的暖意。 “齐凛！你有没搞错，学校招的是学生！不是动手动脚的暴徒！你怎么三天两头找事，不想念了是吗？！你看看你把别人都打成什么样子了？” 齐凛刚迈进办公室的门，迎接他的就是劈头盖脸的唾骂。 “我这是为你好，你摆着一副臭脸干什么？处分！然后向加登他们道歉！” 齐凛神色冷淡，一言不发。他这时候才后悔，为什么要把身旁的小教授带过来，这些指摘自己听着就够了。 他过往的每次辩解都会被对方打成“狡辩”，然后再给他多套上一层罪名，久而久之，他也不打算再为自己说什么。 谢云晞恍惚感觉，走在他身前的主角在进入那扇门后，忽然往自己身上套上了一层保护壳。 安静、沉默而又疏离，连怒火也隔绝在外。 门里的中年男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他，还把自己摆在道德高位上。但齐凛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这些话语似乎都被主角的保护壳挡住了。 “崩坏值+1。” 谢云晞：“……”果然还是会听进去一点。 教导主任是个中年男人，领结一丝不苟地怼到脖子下。他全副身心盯着刚进门的齐凛，没有留意到门外还有一个人。 谢云晞听不下去了，抬起手敲了敲门，然后跟着主角走进来。 进门以后，他才发现加登也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翘着腿，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加登瞟到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指着谢云晞对教导主任道：“还有这家伙！一伙儿的！” 骂到一半的教导主任卡了壳，目光有些茫然，听到加登的话语就要转移炮火，等看清谢云晞的脸以后，瞬间清醒过来，把涌到喉咙口的话语硬生生赌了回去。 加登和齐凛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他哪能不清楚！教导主任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想得罪特纳家的小公子，可是更不敢得罪穆琮啊！ 都怪二皇子整天泡在工作室，连舞会也不爱参加，认得他的就没几个人，连加登这种世家公子也没认出他来。 教导主任无视了一旁的加登，转瞬间换了张脸，嘴角堆出笑意，“穆皇……穆教授到此贵干？”他特地打听过，眼前的人不喜欢别人叫他的皇家身份。 察觉到教导主任态度的转变，加登腾地站起身来，脸色惊疑不定。他怒视着教导主任问道：“他谁？” 确实，一般的教授他还不放在眼里，更何况眼前这人才那么年轻。 齐凛也表情疑惑地看向谢云晞。 教导主任朝加登挤了一下眼睛，也不管对方看没看懂。他讪讪地望向谢云晞：“学生一点小打小闹，穆教授不要在意。” “我不觉得是小打小闹。”谢云晞抓过齐凛的手臂，指着上面的包扎，一脸认真地说，“我记得校规允许学生在有训导员在场的情况下单挑，但不允许私下打架甚至围殴。” “是、是……”教导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浑然不是刚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明明是他先挑衅！”加登看出来教导主任退缩了，气得抢白道，“我的哥们儿被他打的可惨了，他那叫什么，缠上纱布装可怜？！” 教导主任游疑地问：“是他先挑衅？” 加登没好气地说：“要不然呢？” 往常他根本不考虑找事的场合，今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居然想起来把齐凛堵在没监控的位置，倒是歪打正着。就算是自己先挑衅，他们也没有证据。 教导主任搓了搓手，“这……教授你看？” “加登少爷最好看清楚视频再说话。”谢云晞冷淡道，他调出光脑的放映功能，机甲mn-2拍下的录像顷刻间展示在众人眼前，连同加登几人挑衅的话语也放了出来。 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加登几人的中二话语。 “我今天实验新机甲，恰巧就碰上了这件事，还恰巧差点被学生打了一顿。” 视频不断播放，不止把齐凛被围攻的画面拍了下来，还录了谢云晞差点被二代推搡的画面，以及加登最后异常肮脏的咒骂。 教导主任越听脸越白，他狠狠地瞪了加登一眼，“你怎么能这么对穆教授说话！” 加登还是第一次被眼前的中年男人责备，他表情愣了片刻，骤然发作道：“那又怎样？” “没怎样，道歉，记过。”谢云晞冷着脸说。 加登听到这句话，整个人炸了，冲上来就要对谢云晞动手。不管眼前的人是谁，先揍一顿再说，反正最后自己的家族都会替他摆平。 他伸手就要揪谢云晞的领口，哪知旁边忽然伸出一只裹着纱布的手臂，强硬地把他掰开。 齐凛黑着一张脸，猛地扯开加登，也不顾当着教导主任的面，狠狠地给了他一手肘。 加登“啊”地惨叫一声，离开了他的狗腿，他本人的攻击力和齐凛还差了一个量级。 “住手！”教导主任赶紧叫停，但这会儿他不敢继续偏袒加登了，转移话题道，“加登，快给二皇子道歉！” 眼看着加登飞蛾扑火一般地往上撞，教导主任忍不住点出穆琮的身份，只盼对方赶紧醒悟过来，自己卡在中间真是太不好做了。 “皇……？”加登大张着嘴，发出一个气音，表情呆若木鸡，傻乎乎地看着谢云晞。 半晌，他终于把“穆”字和皇室扯上关系，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可能是那个从不出现的小皇子。无论他如何嚣张，总归挑衅不起皇室的人。 加登的领口还抓在齐凛的手上，这时也管不上了，就着被怼在墙上的姿势，干巴巴地道，“对、对不起……” 谢云晞指着齐凛，“你该道歉的是他。” 加登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咬紧嘴唇，满脸不甘地瞪向齐凛。 齐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上溢出寒气，却半点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加登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褪了下去，最后小声地挤出两个字：“抱歉。” 听到这两个字，齐凛的眼神流露出些许意外。 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受到处分，而且加登居然对他道歉了。他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悄悄地望向谢云晞。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维护他。 “和好就行了嘛，是吧。”教导主任赶紧打圆场，“学生有点摩擦很正常，大家都血气方刚的。” 谢云晞打断他，无视了教导主任话语中和解的意思，冷硬地说：“校规怎么规定，就怎么处置。” 说完，他牵过齐凛的手腕，转身出了办公室。加登离开齐凛的钳制，软软地靠在墙上。教导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穆教授，我送送您！” 谢云晞挥了挥手，拒绝了他。办公室里的两人留在学院里都是祸害，但眼下，他还没有收集到足够多的证据，他也不打算依靠自己的身份直接对他们下手。 伴随着两人的脚步声，谢云晞脑内响起系统轻快的提示音：“崩坏值，-3。” 谢云晞愉快地呼出一口气。 他侧头看向主角，发现齐凛冷着一张脸，也在悄悄观察他。触及到谢云晞的目光，齐凛飞快地移开眼神。 “谢谢……二皇子。”齐凛干巴巴地说。眼前的小教授居然是皇子，他可能更没有机会接近他了。 “叫我名字就好。”谢云晞道。 齐凛犹豫了一会儿，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叫道：“穆琮。”谢云晞朝他笑了笑，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 到这一刻，齐凛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 少年的眉宇间透出飞扬的生气，他比谢云晞还高半个头，这时视线微垂，清澈的目光望向对方。 如果有另一名同学在场，一定震惊于往日里冷心冷面的齐凛，居然还会透露出这种近乎温柔的神色。 与此同时，加登的处分消息在达曼的教务主页上被公布出来，指名道姓，一点都没给他打码。 看到消息的同学一脸呆滞，这次被处分的居然是那个……小霸王？ 第4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被教导主任打了岔子，谢云晞快要错过饭点，已经饿得不行了，肚子还没咕咕地叫起来是他最后的体面。 谢云晞重新发出邀请：“吃午饭？” 齐凛点头。 达曼学院里的生活设施非常齐全，学生不过数百人，但是光食堂就有三个，此外还有大大小小的餐厅和咖啡厅。 两人赶往距离最近一个食堂，这时候过去，正好能卡上饭点的尾巴。 到了食堂，谢云晞站在窗口前天人交战。科加诺星球上的很多物产他都没接触过，在经历了几种奇葩食物后，他每次点菜都点得小心翼翼，生怕再次踩坑。 食堂的工作人员见到他犹豫的样子，推荐道：“今天供应特色甜品‘拉沙沼’，您要来一份吗？” “拉沙沼？” 谢云晞重复了一遍这个拗口的名字，望向工作人员面前的几只小碗。小碗里装着的东西有点像……浅蓝色的冰粉？ 工作人员继续解释：“拉沙藤果实提取出来的，这个季节才有！” 谢云晞在工作人员的强烈推荐下取了一份拉沙沼。回头看见齐凛已经取完餐，正坐在座位上，遥遥地望着他。 谢云晞又取了几份小菜，然后匆匆过去坐到齐凛身旁。 齐凛瞄了一眼他的餐盘，疑惑道：“你喜欢这个？”目光瞄准那碗浅蓝色冰粉。 “啊？这东西怎么了？”谢云晞见他神色，忽然升起了一点危机感。 “虽然食堂每个春天都会做，”齐凛诚实道，“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点。” 谢云晞：“……” 他颤巍巍勺起一勺“冰粉”放入口中，霎时间一股刺激感直通天灵盖—— 像变种的芥末味儿！ 怎么会有人做芥末味儿的甜品！ 谢云晞瞪圆了眼睛，被呛得连连咳嗽，齐凛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谢云晞缓了片刻才虚着气声道：“谢、谢谢……”然后又咳嗽了好几声。 齐凛好笑地移开他面前的“冰粉”。 谢云晞被食堂口味噎得没脾气了，他叹了口气，郁闷道：“我就想吃点冰冰凉凉的、带点甜味儿的东西，甜品怎么能是这个口味！” “那你应该去那边。”齐凛指向一个窗口，谢云晞跟着望去，窗口上的广告牌画着冰淇淋一样的甜点，前面排着一小条队伍。 谢云晞目测了一下队伍的长度，顿时懒得过去了，“算了，下次吧。” 比起甜品，填饱肚子要紧。谢云晞埋头吃了起来，好在其他小菜的味道都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甚至有两样还谈得上美味。 吃完饭，谢云晞得赶回工作室。除了主线任务，他还得完成原身的日常工作。刚离开半个上午，他的信箱里已经堆了好几条机甲工作室的消息。 谢云晞朝主角挥挥手：“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哦。” 眼前的少年微微一怔，往日警觉而凌厉的漆黑眼眸有些软化，甚至透露出一丝茫然。 “可以去找您？” “当然可以呀。”谢云晞灿烂一笑。 * 机甲战斗系的学生不止要上实际操作课，还得通过难度颇高的理论课。今天下午是三大节恼人的机甲通信原理，教室氛围恹恹，直到一个男生惊呼了一声。 很快，加登被处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年级。 还有三分钟上课，加登仍然没有出现在教室里，学生们压低声音八卦，教室里一片叽叽喳喳。 “加登被处分？不可能吧？我们级是不是有同名的另一个加登？” “看清楚了，处分上连姓氏都一样——加登特纳！” “教导主任敢吗？我记得上次一位教授挂了他一科，回头就被他的哥哥问候了。” “他得罪谁了吧？” “我上午看到他带着人把齐凛堵了。” “不可能，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教导主任才会向着齐凛不向着加登！” …… 齐凛走进教室的那一刹那，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消逝了下去。 他扫视了一眼，发现不少人都在悄悄地打量他，几名同学接触到他的目光，此地无银地别开眼睛，装作和身边的人聊天。 齐凛冷淡地收回目光，走向自己的座位。直到他坐到自己的位子上，垂下眼收拾书桌后，教室里的谈话声才陆陆续续地恢复了。 “齐、齐凛……”朱昊憋了半天，忍不住戳了戳齐凛，动作小心翼翼的。 朱昊是齐凛的同桌，帝星富豪朱家的小儿子，生性咸鱼，体格发胖，却被家族毫不留情地塞进机甲战斗系里。朱爷爷迫不及待地希望完全从商的家族里出一个战队新秀，丝毫不顾他的意愿。 与处处领先的齐凛不同，朱昊在所有科目上都一塌糊涂。 往常，朱昊是不和齐凛说话的。他和齐凛同桌的第一天，就被加登冷嘲热讽了好一顿，直到他瑟瑟缩缩地掏出了一个月的零花钱才消停。 但今天，显然憋不住了。 “你知道加登的事情吗？”朱昊的小眼睛流露出好奇的光芒。 齐凛面无表情，并不回答他的话。加登？加登又怎么了？ 朱昊抬起头扫视一周，发现八卦对象还没出现，于是有些大胆地把自己的光脑怼到齐凛跟前。 光脑上是教导处的主页，最新一栏明晃晃地挂着对加登的处分决定。 朱昊专心地观察着齐凛的神色，试图挖掘出八卦的蛛丝马迹，完全没有意识到四周气氛的改变。 忽然，他整个人向后倒去。朱昊“啊”地叫了一声，仰头就看到加登浅灰色的眼睛。 加登眯着眼，紧紧地扯着他的后领，语气阴森森道：“你在干什么？” “没、没有……我没有……”朱昊吓得疯狂眨眼，胖嘟嘟的脸颊褪成惨白色。 就在这时，机甲通信课的老教授踩着点走进教室，他敲敲讲台，提示道：“上课了。” 齐凛冷下脸望向加登，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手劲下意识松了一下。 察觉到自己居然有一瞬间的退缩，加登面色一僵，他狠狠地甩开朱昊的领子，阴沉着一张脸走向自己的座位，坐下前还先把隔壁同学的椅子踹了个跟头。 在接下来的几小时内，朱昊又回到了一言不发的状态。齐凛静静地望着教室前的光屏，光屏上的理论却一点没进他的脑子。 他面不改色地把几本厚重的书籍挪到书桌前，借着书本的遮挡，悄悄地摆弄光脑。 加登被处分的消息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事实上，齐凛已经不太关心这件事了。 他在光脑上输入“穆琮”两个字，不一会儿，他就找到了穆琮的主页。 皇室的私人消息被保护得很好，穆琮的简历被展示在一个专门的网页上，上面寥寥数语勾勒出他迄今为止的惊人成绩——十六岁时独立设计出全新动力引擎，十七岁时成为帝国战队的机甲顾问，如今刚满二十二，下边的研究成果已经把齐凛眼睛都看花了。 最顶上还有一张表情呆滞的半身像。 照片上的小皇子直直地看着前方，浑不似刚刚在自己面前那般灵动。齐凛回想起对方看着自己的模样，耳朵不由得有些发热。 “可以来找我。” 穆琮这么对他说。 齐凛的脑子里忽然冒出对方眼巴巴看向甜品窗口的样子——棕灰色的眸子在见到招牌时泛起亮光，察觉到队伍长度后又流露出一点小小的失落。 可以给他带点“冰冰凉凉的、带点甜味儿”的甜点作为感谢，然后自己就能再次见到他。 这么想着，齐凛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齐凛，听课！” 老教授不满地敲了敲讲台，眼前这学生是这个班里他带的最轻松的一个了，今天还是头一回见他走神。 齐凛“唰”地关上网页，面无表情地抬头，仿佛刚刚被点名的并不是他。 老教授见状，叹了口气，转向全班道：“机甲战斗不是一件儿戏的事，你现在学到的每一点知识，都有可能在将来救你的命！” 不知为什么，齐凛忽然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 接下来的三节课里，他拼尽全力才把对方赶出他的脑袋。 * “天呐，好帅！” “他是在给女朋友买甜品吗？” “多琳，你知道他是哪个系的吗？我想问他要号码！” 回过神来的时候，齐凛已经站在了甜品店里，他望着柜台里做工精致的食物，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还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地方，空气中洋溢着暖融融甜丝丝的气息，打扮时新的女孩子目光闪烁地望着他。 齐凛硬着头皮挑了几样甜品，然后让店员打包起来。 “四十星币！”店员甜甜地朝他微笑。 齐凛从身上掏出星币卡，店员一边操作仪器一边向他搭话，“如果是送给女朋友的话，可以在店门口折一朵鲜花，免费的。” 齐凛望向门口，在店外的广告牌旁边，果真有一小块圈起来的装饰性花丛，里边载着几株娇艳的鲜花，饱满的花瓣上缀着晶莹的水珠，闪着点点亮光。 “……不是女朋友。”齐凛低声否认。 店员把打包好的甜品递到他手上，狡黠地朝他眨了下眼睛：“那是男朋友咯？” 齐凛：“……” 第5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齐凛接过纸袋，快步离开了商店，僵着脸与散发着芬芳的花丛擦身而过。 昨天下课后，他通过校内邮箱向穆琮发送了感谢的讯息，对方很快就回复了他的消息，并邀请他到机甲工作室参观。 齐凛提着微沉的纸袋，在光脑的指引下走到了谢云晞所在的工作室。工作室在机甲研究院的顶层，阳光穿透玻璃幕墙铺满了走廊。 玻璃墙和支撑柱把顶层分割一个个几何形的小间，左侧的隔间里展示着迄今各系列机甲的微缩模型，右侧的隔间则是谢云晞工作所用，地面横七竖八地摊着部件、仪器，还铺着巨大的影印图纸。 谢云晞蹲在地上，摆弄着脚边的一个工具箱。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他抬头朝外张望，在见到齐凛时眉眼漾出笑意。 齐凛左右张望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找到通往他这个隔间的入口。 谢云晞正在折腾一个部件，好在他在原世界中接受过各星际学科的强化训练，再依靠系统的外挂提示，居然能稳步处理穆琮的工作。 身旁的工具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珍贵的仪器甚至被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谢云晞待着的这一角在整个工作室里显得非常突兀，简直是现成的教科书反面教材。 他讪讪地望了眼反面教材，然后换了个表情，面色淡定地阖上脚边的工具箱，站起来和齐凛打招呼。 猛地站起来，眼前居然有些发黑，谢云晞下意识抬手一撑，小山一般的部件轰然倒塌。 他踉跄了两步，脚边不知踩到什么，整个人猛然一滑。现在眼前倒是不发黑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脸离硬邦邦的仪器越来越近—— 系统察觉到危险，在他的脑内响起了尖锐的警报。谢云晞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齐凛抢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跩。下一刻，谢云晞折了个身，接着被惯性往前带去，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情况突变，谢云晞当机两秒，然后察觉跟前的人浑身的肌肉骤然紧绷起来。 谢云晞倒吸一口气，提示道：“手臂，疼。” 齐凛闻言，猛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垂着眼睛小声说：“抱歉。” 装着甜点的纸袋在他抱住眼前人的那一刻轰然落地，但齐凛已经完全忽视了这件事，他的耳根热腾腾的，整个人快要蒸发了。 “是我该谢谢你。”谢云晞瞄到主角通红的耳朵，忽然也被带出些许紧张。他迷茫地问系统：“主角是不习惯和人亲近接触吗？我不会被他讨厌吧。” “检测不出来，宿主。”系统坦白道。 谢云晞：“……”更紧张了。 他转移话题，弯腰捡起掉落的纸袋：“你掉了什么东西，没事吧？” “没、没事……”齐凛努力地绷住表情，结结巴巴地说，“路过就……顺手买了。” “给我带的？”谢云晞动作微滞，眼眸里流露出意外的情绪。 齐凛愣了一下，干巴巴地回答：“嗯……对。” 谢云晞不由得弯起嘴角，眉眼间带着清亮的笑意。 他温声说了句谢谢，打开纸袋，里面是几样甜品，已经杂乱地歪斜到一起。幸好甜品店的包装很有经验，也很结实，刚刚的撞击并没有造成多大的事故。 谢云晞朝对方招了招手，“一起吃吗？” 齐凛点点头，总算放松了一点，过来帮他一起拆开包装。 谢云晞把纸袋里的甜品一样样摆到旁边的小桌上，一共三种，两份看起来像蛋糕混合着冰淇淋的杯状物，还有一碗看起来像冰粉的东西。 谢云晞微微一愣，顿时回想起食堂里的悲惨遭遇。 一直悄悄观察小皇子的齐凛低声解释：“甜的。和之前的不一样。” 谢云晞讪讪地抓了抓头发，“你还记得啊……” 三样甜品的分量都不是很大，但加在一起就有些多了，谢云晞和齐凛分了一些，还剩下一部分被塞进旁边休息室里的冰箱。 类似冰粉的甜品有点好吃，谢云晞眉眼间都是心满意足。等齐凛擦过手，他才想起正事：自己是用参观机甲研究院的借口把主角找过来的。 谢云晞所在的研究院隶属于达曼学院，也是帝国首屈一指的机甲研究院。帝国战队中最先进的一系列机甲都是在这里诞生的。 对于帝国中任何一个接触机甲的人来说，能实地参观研究院都算得上一项宝贵的经历，甚至可以称为殊荣。 即便是主角所在的机甲战斗系，在学习过程中也只能使用已经有些落伍的基础款机甲。只有被选入帝国战队后，他们才有机会接触到高端的机甲系列。 而在研究院里保存的机甲甚至比帝国战队还要先进。 谢云晞靠着系统外挂，一项项给主角介绍。齐凛的目光越来越亮，往日里总是一脸波澜不惊的主角，此刻眼神中忍不住流露出惊异与好奇。 两人在一台墨色的单人作战机甲前停住。 “sp系列的最新款，去年刚在战队投入了五台，全外壳星陨，性能比上一款提高了50%。” sp系列原本就是战队中的王牌机甲，去年刚出的最新款更是直接把机甲制造水平生生拔高了一个量级。 齐凛还只在新闻里见到过，而见到实物的这一刻，他感觉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伸手轻轻触摸着机甲的外壳。 外壳全星陨打磨，全是这点，就秒杀了大部分机甲了。 谢云晞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笑嘻嘻地问：“要试一下吗？” 十五分钟后，齐凛到了坐在了机甲的驾驶舱里。座椅前的控制光屏自动亮了起来，简述着基础操作信息。 他浏览了一会儿，然后闭上眼睛，按着指引使用精神力去控制机甲。 s级精神力很快被机甲接纳了。与往常使用哪些低端机甲不同，齐凛没有感受到接触过程的阻滞。 谢云晞把他带到了研究院的地下室，在这里，他可以放心地操纵机甲。 齐凛意识轻轻一动，机甲顿时迈开步子跑了起来。他操作了一个控制键，一拳击出，地下室的测试光屏显示出机甲的冲击力度。 齐凛盯着那一串数字，眼里亮起光芒！ 不愧是sp系列机甲！ 他摸索了片刻，很快无师自通地掌握了这台机甲的操控要点。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侧门打开，一台银灰色机甲缓缓走了进来。 “试试吗？” 通讯仪的指示灯亮了亮，频道里传来小皇子的声音。 “好。”齐凛跃跃欲试地答应道。 谢云晞接触机甲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仿佛被激活了。 他在过去的世界里已经接触过机甲，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虽然没怎么上过前线，但和还没成长起来的主角对战，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通讯仪里传来略微失真的声音，在“好”字响起的同时，墨色机甲向他冲了过来。 谢云晞向左一滑，试图绕开攻击，哪知对方像有预判一样，顷刻间抬手发出冲击波，挡住了他的下一个动作。 齐凛游刃有余的操作简直不像是刚刚接触新机甲，他接下来的几个微动作都证明了他的天赋——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给谢云晞制造一点障碍。 谢云晞艰难地抵挡着，他决定收回刚刚的话，哪里是没有问题，问题大了。 狼狈地躲过一发激光后，谢云晞和系统炸毛道：“谁跟我说主角刚刚学的机甲操作啊！！” “这就是天才吧。”系统悠悠哒哒地旁观，完全没有体会到谢云晞的心情。 但齐凛接触机甲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谢云晞最终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化解了对方的进攻，打了个平手。 “穆琮，你真厉害。” 齐凛从机甲里出来，眉眼都带着笑意，显然心情很好。 谢云晞倚着身旁的机甲，闻言心虚地抹了一把汗。 机甲操作非常消耗精神力，一般在精神力在b级以上的战士才能接触机甲。即便在精英最多的帝国战队中，真正使用机甲战斗的也只有几个分队。 短短十几分钟，谢云晞已经有些发虚。而齐凛虽然额角挂着汗水，看起来精神却不错，甚至有些亢奋。那十几分钟的精神力操控完全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负担。 漆黑的短发挂着汗水，被他向后随手撩去，露出洁白的额头。齐凛微微低着头，看着对方没骨头似的靠着，不由得有点好笑。 虽然小皇子明显体力不足，但他的操作意识却是非常惊艳的，化解自己进攻的方法都非常干练。 一滴汗珠顺着对方的额头滑落，亮晶晶的，掠过眉头就要向眼角划去。齐凛下意识伸手一揩。 触手温软，齐凛愣了愣，然后淡定地缩回手：“汗水要滑到眼睛里了。” “谢谢。”谢云晞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还有点恍惚。 齐凛把两台机甲操作回储藏室，又把发生过坍塌意外的工作室简单收拾了一下，身影利落，很快把乌七八糟的地面收拾地能看了。 谢云晞回过神后也有点不好意思，“不用忙了，齐凛。” 正在摆正工具箱的主角动作微微一滞，“我放错了吗？” “没有。”谢云晞挠挠头，转移话题道，“对了，之后你想来随时可以来，我权限下的机甲都可以使用——当然，在规则范围内那种使用。” “随时？”漆黑的眼瞳流露出意外的情绪。 对方对他太过优待了。 到这一刻，齐凛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寻常学生能到机甲研究院里参观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他不仅参观了，还直接接触到最新款的机甲，对方甚至告诉他随时可以来使用。 系里的学生一般只使用学校里的基础款机甲进行练习，每周都有限时。只有贵族或富豪才有能力拥有属于自己的机甲，这种练习机会简直太过宝贵了！ 小皇子眉眼间带着浅浅笑意，正试探地望着他。 无论如何，他都对那双清澈的棕灰色眸子怀疑不起来。对方对他好，就只是因为想对他好而已。 齐凛被一片暖烘烘的感觉包围了，这种暖意从心脏生发出来，逐渐蔓延到四肢，让他整个人有些醺醺然了。 但他冷静下来，自己不能就这么平白接受对方的好意。他还不值得对方对他这么好。 他目光闪动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可以在这边当助理吗？” 第6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谢云晞一怔，他没想到是这种发展。 齐凛微微垂眸望着他，漆黑的眼瞳中夹杂着一丝紧张和希冀。 看起来甚至有些湿漉漉的—— 谢云晞被这诡异的联想炸得脑袋当机两秒，下意识道：“当然可以呀。” 话音刚落，眼前的少年忍不住勾起嘴角，漆黑的眸子瞬间亮起来，往日冰山似的面庞上难得地出现了鲜活的情绪。 谢云晞感叹，果然，机甲对年轻人的吸引力是无穷的。 当然，这些年轻人里也包括自己。 而齐凛看着跟前眉眼温润的青年，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数十分钟前，他还担心自己今后再难有机会接触到对方。穆琮虽然挂名学院教授，其实并不带课，平常只在研究院里活动。 谁能想到现在他已经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可以理直气壮地往研究院跑。 这就意味着——自己未来有很多很多次机会，可以再次见到面前的青年。 谢云晞很快给对方签发了通行证。齐凛名义上作为他工作室的助理。但实际上，谢云晞并没有给他布置什么工作。 主角嘛，有机会多练练机甲，早点突破精神力，早点被选入战队，他的任务就结束了。 使他意外的是，齐凛倒真的非常尽责。自此之后，几乎每晚都会到工作室报道，连原本的兼职也减少了。 谢云晞担心他生活费不够，好说歹说让他接受了助理工资。 每次，对方都会准点出现在他的工作室里。假如谢云晞当天还有工作，齐凛就会待在一旁帮忙，直到他结束手头的事务，然后两人一起到地下室里对战。 “系统，我觉得我的身体素质都变好了。”谢云晞经历了又一场对战后，忍不住感叹，“这生活模式太健康了吧。” 一个月间，谢云晞保持着工作、等主角到来、下场当陪练的生活规律。 如今他已经可以大咧咧地消耗精神力对战，对战结束后也不会整个人瘫软。 而齐凛在一次次练习中飞速地成长起来，很快吸收了谢云晞在过去世界的机甲经验。 摆脱了低级机甲的局限，他已经能完全发挥出s级精神力的强大力量。在与谢云晞的一次次交锋中，他的精神力甚至隐隐有了突破的趋势。 一开始，齐凛竭尽全力才能与对方打成平手，而现在，属于他的胜率逐渐多了起来。 齐凛站在地下室的光屏前，看着机甲这些天的数据统计，不由得弯起嘴角。 又一次被打败，谢云晞不满地和系统吐嘈，“做个任务还得当陪练，也不加工资。”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系统毫不留情地揭露他，“机甲监测程序是你植入的吧，那些数据统计是你做的吧，呵呵。” 谢云晞面不改色地解释：“做任务嘛，当然得尽职尽责。” 系统：“那你换个人陪他练呗。” “不要，”谢云晞拒绝，“其实机甲对战就还蛮好玩的……” 系统：“……” 谢云晞打量了两眼光屏上的数据，眼中忽然亮起光芒：“这个数值已经碾压战队门槛线了吧？” 何止碾压，谢云晞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在强者云集的帝国战队中，同时拥有超越s级精神力和操作天赋的战士也不多见。 当然，强悍无比的主角如今也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齐凛稍稍侧头，发现穆琮也在看着自己的数据。 柔软的棕色短发轻轻贴在颊上，发梢挂着些微汗水，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圈暗影，莹润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光屏。 像宫殿里色调柔和的大幅油画，气质格外安静澄澈。 小皇子。 齐凛不由得在心中这样悄悄叫他。 这个称呼在他听起来柔软、亲昵，带着一点尊敬和一丝甜味。 但他是不敢在对方面前叫出来的。 谢云晞走上前，在光屏上操作了几下。随着他的动作，齐凛的战力数值被转化为令人眼花缭乱的图表。 齐凛看着属于自己的数据被多方位展示出来，不好意思地僵直了背，仿佛在接受长官的检阅。 同时，他又忍不住悄悄有些欣喜。 小皇子这么在意他。自己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 与此同时，齐凛在学院内的课程也在稳步进展。 期中后，机甲操作课终于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学生们结束单独练习，开始进行双人对战。 对战课上的新教官是一名退役的帝国战队军官，在退役前，他已经做到了上校，拥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传闻中，新教官对有能力的学生极度优待，同时，训起战力弱的学生也非常不近人情。 得知操作课有新内容，可以开始对战以后，学生们早早地到了训练场，满脸跃跃欲试。 教官表情严肃，凌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一遍，原本鼎沸的声音顿时消了下去。 他简要地提了课程要求，然后讲解了两个基础对战套路。 “哪位同学和我对练一下，做个示范？” 在场不少人面上都带着期待，但没有人吱声。 大家心知肚明，这里最有机甲对战经验的必须是加登，而最爱出风头的也是他。 在许多人还没条件接触机甲的时候，他的元帅爷爷、上将爸爸和中校哥哥早就给他全方位的指导打磨了。 见没人应声，教官冰冷的目光在眼前的人群中梭巡。 而他在见到加登的时候，眼神微微一亮。 教官也认出来眼前的正是特纳元帅的孙子了。其他人的水平他不清楚，但特纳家族后代的对战经验想必不会差。 “这位同学，你来吧。”教官朝加登扬了扬下巴。 加登勾起嘴角，迈开大步走到训练场中间，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骄傲神气。在进入机甲驾驶舱的时候，他还特意只靠手臂的力量把自己整个人撑上去，过程极其卖弄。 教官进入另一台机甲，两人按着刚刚讲述的套路拆了几招。 套路演示完，教官却没有停下。他看出眼前学生的机甲控制水平已经远远超过同龄人了。 打得兴酣，他的出招渐渐凌厉，而加登都熟练地一一拆解下来。 两台机甲制造的空气波把地面击出一个个浅坑，四周的同学纷纷往外退去，面上露出惊慕的神色。 过了一小会儿，教官首先停了下来。他钻出机甲，扬声对众人说：“好了，大家看明白了吗？接下来可以寻找搭档，开始对战了。” 加登也跟在后面出了机甲。 经过对战，教官对眼前的学生非常有好感，他转头笑道，“大家都是新手，估计没有人能和加登对打了。加登，你要和谁搭档呢？” 几个狗腿站在旁边摩拳擦掌，但加登对眼前这几个家伙实在兴致缺缺。 他浅灰色的眼珠子从左到右一扫，在瞄到一个身影时，嘴角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和齐凛对战。”加登扬声朝那个身影说道，“同学对战，你敢不敢接？” 齐凛刚和朱昊组了队，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只是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并不想搭理。 但朱昊噔噔噔地就往后推开几步。 齐凛纳闷地看向他，朱昊疯狂摆手：“齐哥，我太菜了，要不您换个搭档？” 朱昊心里小算盘打得可精，和齐凛搭档的话，他要不下课被围殴一顿，要不这个月的零花钱又没有了。 齐凛旋即察觉到对方的想法。 他愣了愣，然后面色冰冷地朝加登走去。 自从上次处分以后，八卦话题逐渐从“加登被处分与齐凛有没有关系”转变到了“他俩结仇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看他俩每次见到对方的臭脸，大家就能猜出七七八八了。 以往，加登一个人并不敢招惹齐凛，但现在呢？ 加登自己家后院数台机甲开着玩儿，而他的机甲对战水平也已经有目共赌。 而齐凛甚至没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机甲。 即便齐凛在别的方面非常厉害，精神力强过甲登，之前在机甲操作课上表现也很娴熟，但一个没有经验的菜鸟究竟要如何打败一个游刃有余的老手呢？ 不可能的。除非天降锦鲤。 齐凛和他对战，很大可能被锤完之后还得被羞辱。 一些同学思及此，露出有些不忍的表情；另一些则蠢蠢欲动，好战因子在他们体内燃烧，要不是教官还在，他们都得高喊“打起来”。 齐凛倒似浑然不觉他人的想法。 他走到加登面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地进了一台训练机甲中。 加登笑嘻嘻道：“别勉强。” 周围的同学哗的往后推，给他们两人空出一大片空地。免得大佬暴走，殃及池鱼。 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加登虐打新手的画面。 加登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嘲讽地勾起嘴角，感觉血液都涌到了脑子里，他已经兴奋得脑子发热了！ 单打独斗他打不过齐凛，那加上机甲呢？总可以了吧？ 第7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教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组对战者，围观的众人也下意识放缓了手上的动作，好奇的目光汇聚到两台缓缓站起的机甲上。 加登率先发起了进攻，他根本没按教官教习的套路进行，直接从一个刁钻的角度横切向齐凛的下盘。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同对方练习，唯一的目的只有让对方难堪！ 任何一个新手在此番攻势下都很有可能打破机甲的平衡，摔个狗啃泥。 但齐凛操控着机甲轻巧一侧，堪堪躲过加登的进攻。 驾驶舱里，加登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恨得咬牙切齿。 不可能，这一招是时常上前线的大哥教给他的，过去百试白灵，齐凛一个菜鸟，怎么可能躲得过去？ 一定是碰巧罢了！ 加登深呼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发起下一着进攻，对面的冲击波已经差不多轰到了他的门面上。 对方什么时候发起进攻的？ 加登慌了，发动冲击波之前，机甲驾驶员会进行一些瞄准的微操作，一般来说都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难道齐凛根本没有瞄准，甩出一炮就直接击中他？ 而且从两回合的时间间隔来看，齐凛攻击前的蓄能操作是和他躲开攻击的微操同时进行的。 如果不是巧合，那这简直就是相当惊人的操控力了！ 加登咬紧嘴唇，飞快地操纵机甲躲开攻击，但还是被冲击波轰到了一点，他蹭蹭往后退出数米。 对方没有给他留下反应的余暇，旋即操控着机甲攻了上来。加登左支右绌，连连抵挡，但还是不断中招。 训练场上泥沙飞扬，学校提供的练习机甲上片刻间多了许多刮痕。 加登恨死了，对方这么压制他，偏偏每一招的能量都控制在练习允许的范围内，显得非常游刃有余。 简直像猫儿逗老鼠一样逗着他玩！ 此时此刻，他已经可以想象到外头那些家伙憋在心底的嘲笑了。 加登惊疑不定，眼睛里爬满了血丝。齐凛到底是怎么学会这些操作的！对方明明练自己的机甲都没有！ 到底是为什么？ 训练场旁的众人目瞪口呆，敢情齐凛也是大神，菜鸟的只有自己。 教官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原本放松的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而专注。 别的学生可能看不懂，但他却很能看出两人对战之间的弯绕。 加登受过家族的教习，拥有这种程度的对战能力并不使人意外。然而另一名学生的水平甚至远远超过了他。 那些精准的微操作、惊艳的反应力和利落实用的对战经验，分明不是像是一个初学者具备的。 对方说不定能和自己打成平手！ 可自己是已经经过战场历练的中年人了，对方却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学生。 要达到这种程度的机甲操控能力，操控者不仅要具备强悍的精神力基础和精神力控制能力，还得拥有优越的对战思维。 精神力的强大可以用天赋异禀来解释，但不管天赋再怎么卓越，操纵者都必须经过前人的亲身传授或是实战才能获取足够经验。 教官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对方的操作。 这名“前人”的能力想必也很优秀。 他在脑子里仔细回忆，机甲里的少年好像叫“齐凛”，帝国里有哪个战队高层的儿子叫这个名字……好像没有啊？连相同姓氏的都没有！ 另一边，加登已经快要暴走了。 齐凛搞完之前那一出，居然真的正正经经跟他拆起了套路。而他也不得不应和着对方的套路。 每逢他想搞小动作的时候，齐凛都好像能瞬间猜中他的想法，轻轻巧巧地堵住他的去路。 然后加登只能规规矩矩地跟着路线走下去。 长这么大，他只有和身为上将的父亲对战时才会感到这么压抑。而且那时父亲陪他打的是指导战！每一个招式都引导他往最优路线走。 哪像现在，对方堵住了他的所有最优解！ 加登气得额角一抽一抽地发疼，经过这么久，就算最菜鸟的同学也能看出训练场上谁占上风了。 他眯起眼睛，不能让对方难堪，那起码两败俱伤—— 加登用从学长那里套来的密码，悄悄地提高了机甲输出的能量档，直接打破学校在机甲上下的限制，将其抬高到了足够伤人的地步。 然后他瞄准了齐凛的驾驶舱。 就算齐凛受伤，自己也能摆平。加登勾起嘴角，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平民，到底是怎么敢每次都和自己对着干的？！ 机甲输出的火力骤然加大，几名学生察觉到异动后发出惊呼。教官脸色一变，三两步进入了身旁的一台机甲，可是已经来不及阻止加登的进攻。 齐凛在加登瞄准他的那一刻就已经预判了袭击，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居然会用这种方式下手。 s级精神力一瞬间爆发出来，已经有些老旧的基础机甲□□控到了极致，各个关节和线路发出不堪承受的哀嚎。 在那一瞬，老旧的机甲仿佛真正地拥有了生命，前胸的能量源指示灯爆发出夺目的璀璨光芒，掩去了外壳上的陈旧划痕，齐凛的意识和机甲近乎融为一体，电光石火间，他避开了袭来的冲击波，强烈的能量流贴着机甲身侧逸散到虚空之中。 加登跟在冲击波后抢了上来，他原本打算等齐凛被击中后，自己再上前补刀。然而当能量流散发出的白炽光芒散去后，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对方残破的机甲。 齐凛紧紧地逼过来，加登避无可避，而他打算再次攻击的时候，机甲却不听使唤了！ 机甲的左侧爆出火花，烧灼的气味弥漫来开—— 加登反应过来，齐凛竟然精准地掐断了能源传导线路！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机甲能源线路长什么样子。 训练使用的基础款机甲功能简单，外壳脆弱，体内也没有备用线路。齐凛退开以后，加登所在的机甲挣扎了两下，彻底不动了。 三分钟后，加登被满脸怒气的教官带走。在巨大的精神力消耗之后，加登整个人发虚，连臭脸都摆不出来了。 而一旁跟着出了驾驶舱的齐凛连汗都没流几滴。 训练场上留下一台停摆的机甲，还有一堆面面相觑的同学。 朱昊就瞪圆了小眼睛贴过来，“齐凛，你怎么这么厉害？” 齐凛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朝远处一扬下巴。 朱昊随着他的指示望过去，加登的几个狗腿子都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齐凛这个方向。 齐凛的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和我说话，你又不怕他们了？ 朱昊讪讪地抓了抓头发，心虚地说：“我……我总觉得现在没那么怕他们了……” 他很快绕回话题：“齐凛，你什么时候练的机甲？我刚刚看教官都看呆了！” 附近的几个同学也竖起耳朵。 平常大家都不太靠近齐凛，一是因为加登的阻挠，二则是齐凛本身自带冰山气场。但现在他们都忍不住了，纷纷靠了过来，甚至有不太熟悉的同学小心翼翼地开始求大神指导。 齐凛于是转头指导起了同学，再次无视了朱昊的提问。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微妙地不希望别人知道小皇子的存在。 自从遇见对方以后，他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像是常年堆积的乌云逐渐被清风驱散，温和暖融的阳光照射下来。 只要想到对方的面容，齐凛的嘴角就不由得漾起温和的笑意。 这份美好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三小时后。 齐凛像往常一样按时抵达研究院，他在大厅就见到了谢云晞，对方身旁的还站了一个美艳的女人。 女人穿着帝国战队的制服，皮带勒出挺拔利落的身形，美貌而飒爽。肩章上几颗星来着？齐凛没看，他面无表情地走向谢云晞。 “齐凛！”谢云晞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主角的身影，但对方今天看起来怎么有点微妙的……低气压？ 是遇到什么事了？ 齐凛走近了，低声唤道：“穆琮。” 往常但凡身边有人，他都会尊称穆教授。这还是齐凛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直接叫对方的名字。 谢云晞疑虑地打量了齐凛两眼，但现在不是询问对方的好时候，他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 他向齐凛介绍：“这是赛琳娜上将。” 闻言，齐凛才把目光投向面前的女性，对方五官精致，但皮肤有些微经过风吹雨打后的粗糙，眉目间透露出凌厉的英气。一头金色大卷蓬松地铺散在背后，衬出优美的下颌线。 赛琳娜，帝国十大上将之一，下属千刃战队所向披靡，无往不利，被誉为帝国的尖刀。 齐凛当然听过对方的名头。 只是没想到对方看起来这么年轻。按赛琳娜成名的时间来看，她怎么也得比自己大差不多二十岁了，但眼前的女性看起来还不到三十！ 赛琳娜撩了一下金色的长发，朝他勾了勾嘴角，“小助理挺帅哈。” 被称为小助理的齐凛：“……” 赛琳娜是来取新机甲的，她的上一任战斗伙伴在战斗中彻底损毁后，消逝在外太空里，只有一块外壳上的星陨被留下作为纪念品。 回来后，她在研究院订制了新的高端机甲，特质机甲彻底成型前还得导入她本人的数据。 谢云晞带着赛琳娜做检测，赛琳娜笑眯眯的：“谢谢小皇子～” 在两人背后，跟着打下手的齐凛面色僵硬，心头萦绕着隐隐的烦躁与不安。这个称呼连自己都没有喊过，对方却能自然亲昵地喊出来。 齐凛微微一怔，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很奇怪。 第8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在原世界线中，赛琳娜也和主角有交集。齐凛在离开星际监狱后，前往的边缘星球正是赛琳娜的辖区。而他回到帝星复仇时，也是赛琳娜追回来，拼劲全力去压制他的。 那是齐凛精神力突破sss级后第一次受挫，而赛琳娜则损失了大半个战队，自己也奄奄一息。 引导齐凛和赛琳娜回帝星的都是同一个人。 可以说，齐凛和赛琳娜双方损失惨重，而藏在背后的家伙却渔翁得利，借了两把利刃铲除对自己不利的敌人。 要阻止主角崩坏，重走原先的世界线，谢云晞就必须防止他们之间的斗争。 精密的仪器在不断获取赛琳娜的精神力数据，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谢云晞让系统帮他盯好，自顾自琢磨了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和赛琳娜有交集，今天收到消息提示后，他才意识到有这个订单，然后从仓库里把穆琮早就完工的机甲扒拉了出来。 让赛琳娜和齐凛现在就见面到底是好是坏？ 谢云晞望向眼前的上将，赛琳娜正躺在检测仪里，按着仪器的指示控制自己的精神力。 她闭着眼睛，金黄色的睫毛轻轻地盖下来，掩住了眼神中的锋芒，安静得不像战场上杀伐果决的战神。 千刃战队人数不多，但全员都是帝国精英，每年只在全国范围选取数人进入小队。在赛琳娜的指导下，战队成员都成长得飞快。 如果齐凛的愿望是进入战队，那么千刃战队一定是个很好的起点…… 总之，先让他们接触看看吧。 想通以后，谢云晞呼出一口气。他回过神来，微笑地看了一眼眼前齐凛的“未来师傅”。 而这一切落在齐凛的眼里，则变了一种意味。 仪器工作时，齐凛无事可做，于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同时在等待的还有赛琳娜的下属，但齐凛并不打算与他搭话，只是悄悄地观察小皇子。 一开始小皇子只是认真地盯着数据，没过多久就忽然回头，呆望着赛琳娜上将，末了还痴痴一笑。 小皇子喜欢她？ 这个念头一浮出来，齐凛就仿佛心头被针扎一般。 原本淡淡的不安张牙舞爪地生长壮大，几乎要吞噬了他。 齐凛阴沉着脸，嘴唇紧紧的抿着，唇色还有些发白。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安，也搞不清楚内心郁躁的来源。唯一清晰的就是——他希望小皇子只对他一个人好。 如果自己也和对方一样强大—— 小皇子会不会多看他几眼？ 几分钟后，赛琳娜的数据终于全部导入结束，她收回精神力，从仪器里坐直身体，然后朝谢云晞甜甜一笑。 谢云晞输入一串代码，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一台亮红色机甲缓缓站起身来，胸前的能量灯闪了闪，很快调节到待战状态。 谢云晞道：“好了，试试吧。” 闻言，赛琳娜翻身下了仪器，迈开大步走到机甲前。 她把金色的长发往身后潦草地一撩，回头对等在一旁的下属扬了扬下巴：“莫航，陪我试试。” 莫航听到这句话，满脸委屈：“上将，我上午还被您按着揍过一顿，现在又要揍我？我脑子还疼呢。” 机甲对战中，操作者既要消耗精神力，在某些情况下还可能受到对手精神力的攻击。赛琳娜是s级精神力，而莫航只有a级，这就导致了每次赛琳娜一上头，莫航就会被压制得很难受。 赛琳娜挑了挑眉，“还贫嘴了？” 莫航怂得一缩脖子，“去，我去。” 就在这时，谢云晞忽然插嘴：“赛琳娜，要不让齐凛陪你试一场？” “哈？” 赛琳娜明显没反应过来，她微微歪头，打量了两眼齐凛。 莫航赶紧解释：“别了，教授，您不知道上将对战的时候有多狠。挨打还是我去挨就好了。” 说完，他抓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谢云晞回头，探寻地望向齐凛。 齐凛脸色有些僵，他愣了一会儿，随即抬脚向赛琳娜走去。 “我来。” 声音笃定得莫航都不敢打岔了。 谢云晞纳闷，明明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从主角身上却看不出一丝期待或高兴的意思，反而对方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他按下一个按键，场地一侧的仓库门缓缓打开，齐凛很快进去挑了一台机甲，是他平时用得最顺手的款式，但相比赛琳娜的专属机甲，两者性能还有些差距。 赛琳娜倒没打算拒绝，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齐凛，说：“感觉不对的话就在通讯仪里告诉我，我可没打算担一个虐待学生的名头。” 撇开那点诡异的小心思，齐凛本人对这场对战还是相当严肃的。 赛琳娜是久经历练的战士，她一步一步地从底层爬到上将，靠的绝对不是惊艳的美貌。 这一场对战也与自己和小皇子之间的对战不同。平常小皇子到紧要关头，总是容易下意识放水，打不出那种狠绝的意思，而赛琳娜肯定不会像他一般对自己手下留情。 所以小皇子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来？ 齐凛想不明白。 但无论是为什么，如果对方希望他陪上将试一试的话，他也愿意一试。 谢云晞和莫航退出场外，通过监视器查看场内的情况。 自赛琳娜和齐凛启动机后，齐凛基本上处于单方面挨打的情况，谢云晞屏着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齐凛是天赋异禀，可是他再怎么厉害，现在就挑战帝国上将，也为时过早了。 莫航看了一会儿，有些感叹地说：“这学生战力还挺不错啊，能在上将手下撑这么久。” “那是。”谢云晞干巴巴道，他全副身心都放在对战中，根本分不出眼神给莫航。 他操作了一下监控台，机甲的实时数据瞬间把监控台刷屏了。谢云晞紧张地盯着数据—— 齐凛操作得比平常还要好！ 在足够强大的对手面前，齐凛的潜力被愈加激发出来。 而且越来越好！ 不管是操作精度、火力控制、还是招式拆解，都达到了以往的最高水平。 “我靠，他怎么比我还能撑！回头我要被上将骂死了。”莫航震惊了，“太可怕了，达曼学院的学弟都是怪物吗？” “怪物”的只有他。谢云晞小声地在心里说。 “系统，我怎么有一点老父亲般欣慰的感觉。”谢云晞美滋滋道，“我终于知道为啥以前老师都喜欢别人家的孩子了，教着太有成就感了！” 系统随口附和，“看主角打架真是审美行为。” 谢云晞完全赞同。 片刻后，赛琳娜首先终止了战斗。她从驾驶舱里爬出来，脸颊上沾满了汗水。 莫航狗腿地迎过去，递上干净的毛巾和饮用水。 赛琳娜居高临下地望了他一眼，“看见了吧，知道自己多菜了吗？” 莫航讪讪地挠头。 话是这么说，她也知道莫航其实已经算是很优秀的战士了，只是眼前这名少年实在让她惊叹。 齐凛的驾驶舱过了一会儿才打开，他抹了一把汗，把湿漉漉的额发都往后撩去，然后慢慢走出来。 他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发虚的感觉，对方的实力完全碾压了他过往的认知。 这就是帝国上将的实力，是千刃战队领头人的实力。 难怪小皇子对她青眼有加。 齐凛没有多少战后的兴奋感，只是一颗心沉沉地坠下去。 自己有朝一日能超过她吗？ 赛琳娜迎上去，热情地拍了一下他的肩，把他拍得一个踉跄。 齐凛浑身发僵，不仅没打赢，自己又出丑了，小皇子还一脸笑意地看着这边。 赛琳娜没留意他的小表情，她瞄了一眼光脑上的信息，飞快地和莫航说了两句话，然后和谢云晞告辞。 “好好练习。有兴趣的话，可以到千刃战队来看看。” 留下这句话，赛琳娜提着机甲迅速离开了，就如她来时那般风风火火。 赛琳娜和莫航走后，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齐凛没什么力气似的坐在一边的椅子上，自顾自静默地喝着水。 “崩坏值，+3。” 一个月来只跌不涨的数字忽然往上升了一点。 谢云晞惊了，他忽然意识到，齐凛今天还没有笑过一次。 “谁招惹他了，加登？”谢云晞疑惑地问系统。 “从监控视频来看，他把加登揍了一顿，应该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为什么……” 谢云晞摸不着头脑，难道青春期少年遇到了什么小秘密？这种时候不知道自己去问合不合适…… 还是说主角有了喜欢的女生，但是人家没看上他？ 不可能啊！ 平心而论，主角的颜值还是相当能打的。 谢云晞还没纠结完，那边齐凛忽然霍的站起身来，他直直地朝谢云晞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住了。 谢云晞懵逼地眨了眨眼，脱口问道：“怎么了？” 看到对方迷茫的样子，齐凛的表情微微松动，刚刚鼓起来的勇气忽然又泄掉了。 齐凛小声说：“没有。” 分明就不是没有的样子。 这么想着谢云晞就这么说了出来。 回过神来的时候，齐凛表情惊讶地看着他，脸颊上微微泛红。 被发现了。 谢云晞斟酌了一下，说：“不想说就不说吧，不过今天赛琳娜都夸你了，开心一点嘛！你不喜欢千刃队吗？” 怎么可能不喜欢，男生公寓的走廊里贴了不知多少张千刃战队的海报，在这种氛围下，齐凛当然也对它非常向往。 但是对方又提到赛琳娜了。 齐凛神色复杂。 他纠结半晌，还是闷闷开口，只是整句话绕了个弯子：“你觉得……赛琳娜上将怎么样？” 第9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听到这句话，谢云晞顿悟了。 难道齐凛看上的是赛琳娜？！ 据他所知，赛琳娜也是帝国里无数少年心里的梦中女神，连自己的哥哥也在追她，齐凛喜欢她并不出奇。 是因为自己和她走得太近，齐凛不高兴了？ 原世界线中，齐凛和赛琳娜的交集基本就是互相伤害，谢云晞一时间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个可能性。 但这个想法一旦浮现出来，谢云晞对世界线的解读一下子就变了——齐凛和赛琳娜命运的后续走向真是妥妥的相爱相杀啊！ 而且这姐弟年龄差的有点大…… 谢云晞赶紧解释：“我觉得上将挺好的，但我对她没什么想法。” 他的话音刚落，对方的小表情忽然就变了。 齐凛抿着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仿佛在憋笑，到这时，他终于可以真心实意地赞叹对方了。 “嗯，我也觉得上将很厉害。” 少年漆黑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赞叹，随即目光熠熠地望向谢云晞，僵硬的面容再次柔和起来。 “崩坏值，-3。”数字顷刻间跌回去了。 谢云晞：“……”原来是真的啊！ 他小心翼翼地问：“齐凛，你喜欢上将？” 闻言，齐凛的眼睛猛然睁大，他赶紧摇头，连耳朵都忽的涨红了：“不，我不喜欢。” ……害羞吗？ 谢云晞讪讪的，他想了想，还是谨慎地提醒道：“追赛琳娜的人还蛮多的，我哥哥也是……” 这算不算卖哥哥？ 穆琮的哥哥是帝国的大皇子穆珩，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穆琮不同，穆珩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斡旋于各个政客之间。 在穆琮表现出对政事全无兴趣后，父亲干脆直接把穆珩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了。 来到这个世界后，谢云晞只在通讯器中见过这个便宜哥哥几面，每次都是穆珩找他视频通话，内容不外乎吃了吗喝了吗这些嘘寒问暖的问题。 总的来说，谢云晞对他的印象还是不错的。 齐凛敷衍地“嗯”了几声，然后匆匆低下头，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穆琮的光脑上忽然传来紧急通讯，通讯人是穆珩。 这还是穆珩第一次通过紧急线路联系他。 谢云晞赶紧接通，“哥？” 穆珩劈头就问：“赛琳娜刚从你那儿出来吗？我在大门等着怎么没看到呢？” “对啊，她刚刚离开。”谢云晞满脸懵逼，他想了想，回答道，“可能往后门走了吧。” “她的飞行器还停在前门呢！”穆珩显得非常憋屈，“她好不容易才从战队里出来一次，我还想见见她。” 穆珩的脸从电子屏上挤出来，胸前还抱着一大捧花，这张脸和穆琮有些相似，只是更加英气也更加成熟一些。 他似乎眼尖瞄到了什么，忽然满脸郁卒地说：“飞行器自个儿开走了，好吧，我懂了，她又不愿意见我了。” 与帝国新闻中穆珩表现出的严肃形象不同，与弟弟交流时，他总是满脸生动。 而这一切都被旁边的齐凛听了去。 “接下来她又得去西肯星了，我又见不到她了……”穆珩皱起眉头，“为什么要给她分配那么远的辖区……” 西肯星是帝国边际一颗重要星球，赛琳娜每年都有一半时间戍守在那儿。 穆珩当然知道赛琳娜对于帝国边际的重要性，他小声抱怨了两句就打住了。 谢云晞好说歹说安抚了几句，然后挂断了通讯。 他尴尬地轻咳两声，朝齐凛耸了耸肩，小心提醒：“我哥追得还满热烈的。” 齐凛点点头，附和道：“嗯，挺好的，郎才女貌。” 谢云晞：“……？” “系统，我真的搞不明白了。”谢云晞小声戳系统，“主角这个感情线发展有点诡异啊。” “没关系，”系统安抚道，“数值稳定着，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吧……”谢云晞挠挠头，心说反正还有回头还有战队的军医妹子呢，到时再看发展情况吧！ 扫去心头的疑惑之后，齐凛顿时轻快起来。大皇子喜欢谁赛琳娜喜欢谁都和他没有关系，只要不是小皇子就好了。 要是小皇子能喜欢他…… 齐凛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星际时代发展到现在，风气已经比较开放了，同性之间的感情早已被接受，只是人群中的同性情侣占比还不会太多。 但这个想法对齐凛来说，还是太过于大逆不道了。 自己不仅和小皇子身份差距巨大，连能力也不够看。 要是有朝一日他能和赛琳娜上将一样强大、甚至更强…… 齐凛陡然通红了脸，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是埋头抓起了刚刚喝了一半的纯净水，赶紧闷了一口下去。 谢云晞在一旁观察着齐凛变幻莫测的神色，深深地郁闷了：“系统，主角真的没问题？” * 齐凛按耐着心情，在此之后，依旧每天稳定地到研究院打卡，只在期末考前缺席了几天。 达曼学院作为帝国首屈一指的学府，课程非常繁重艰深，即便是齐凛这种学霸，也不得不点灯熬油地备战。而在理论考试结束后，他埋头大睡一场，醒来就开始迎接为期三天的体能战力考核。 等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朱昊被磨得半点脾气没有了，他恹恹地躺在训练场的一边，撩起眼皮看向站在一旁的齐凛。 齐凛气息也有些不稳，正撩着衣服擦汗，白皙的脸庞上透出血色，将平常冷淡的脸色衬得亲和了些许。 经过上次对战以后，不止加登稍稍消停，同学们对他也渐渐亲近了起来。 朱昊眼巴巴地问：“齐凛，今晚有安排不，我想着请同学们聚个餐……” 朱昊的爷爷不仅把他踢进了战队战斗系，还勒令他和同学们搞好关系，学期末给他下了一个聚会指标。 但朱昊本人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抗拒，聚会对他来说就是吃喝玩乐，他高兴着呢。 要是自己的大神同桌愿意来就好了，虽然朱昊本能地觉得齐凛会拒绝他。 果不其然，齐凛摇了摇头，“有事。” “有事？不都考完试了吗？”朱昊着急道，“你急着回家？要不把今天的车票取消了吧！过来玩嘛！我帮你买之后的票！” 齐凛继续摇头，“不回家，真的有事。” “兼职？” 齐凛想了想，点点头，“嗯，兼职。” “都这会儿了还做什么兼职嘛……”朱昊委屈巴巴地想，他是蛮想说你别去兼职了我买你时间过来玩好不好，但他本能地知道这样做不上道。 拒绝了朱昊的齐凛回寝室洗了个战斗澡，然后正正经经地拗了会儿发型，一小时后出现在了他的“兼职地点”。 小皇子微微睁大了棕灰色的眼眸：“换发型了哦？” 齐凛不自在地“嗯”了一声。 他把原本自然生长的凌乱短发捋干净了些，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了。 快有十天没见到对方，齐凛几乎是跑着过来的，而他多天的疲劳在见到对方的一瞬间就被蒸发了。 谢云晞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错，“心情好？” 齐凛点点头。 谢云晞也乐了，他随口问道：“对了，你的假期去哪儿，回家吗？” “不，在这边兼职。”齐凛漆黑的睫毛闪动了一下，“我可以继续来研究院吗？” 谢云晞立马就想答应，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调出被他冷落许久的世界信息重新查看。 假期里，主角的弟弟过来玩耍，然后被主角的对头们碰上了，接下来就是主角不断变糟的境遇。 帝国法庭、养父养母断绝关系、星际监狱、远走边界…… 谢云晞看得头都疼了，他犹豫了一会儿，居然没有回答。 “不行么……”齐凛小声问。 谢云晞回神，对上主角期待的眼神，他忽然就不坚定了。 “当然可以。” 防得住齐凛不来，也防不住他弟弟要来。谢云晞暗暗想到，自己多看着点就是了。而且在期末分别的这些时间里，他居然也有点想念对方了。 齐凛听到回话，脸上忍不住露出清亮的笑意，嘴角轻轻上扬，往日凌厉的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 谢云晞依稀觉得，如果齐凛的身后有条尾巴，此刻估计正在兴奋地乱拍。 他微微一怔，自己都在想些什么啊。 第10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作为帝国的首都星球，科加诺星上有不少闻名遐迩的地标建筑。比如占地庞大的文化纪念园、高耸入云的帝星电视塔、还有各大历史悠久的博物馆，这些都是游客极乐意打卡的地方。 但齐源显然只挑中了一处——柯特冒险公园，全帝国最火爆的游乐场。 齐源就是齐凛的养兄弟，刚满十四岁，假期过来帝星玩耍。 说实话，齐凛还蛮意外齐源会选择这个地方的。平心而论，齐源和他相当不一样。 齐凛从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体能天赋，而齐源则明显继承自养父母，精神力只有c级，体能也有些弱，对机甲这些东西更是完全没兴趣，平常只喜欢呆在小房间里看书。 他与齐凛简直是往两个方向长的，齐凛印象里的他安静而沉默，他还以为对方会选择博物馆一类的地方逛逛。 总之，此时此刻，齐凛站在晴朗的阳光下，满脸沉默地面对着眼前穿着奇装异服的□□队伍，一只手搭在齐源的肩膀上。 齐源刚刚抽条，才一米六，比齐凛矮了一大截，搭起来正好。 “哥，我们在等谁啊？”齐源纳闷地问道。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家乡那颗小星球所有人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这儿多！耳旁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尖叫和欢呼声，仿佛全世界都热烈了起来。 齐源整个人都有些拘束了。齐凛不动，他根本不敢往前走。 “等……一个哥哥。” 站在拘束的齐源身旁，齐凛也有些左右不安，但他不安的是另一件事—— 昨天他和小皇子请假，提到齐源要过来玩耍，没想对方居然一脸认真地表示他对冒险公园也很有兴趣，要和他们一起过来。 齐凛一紧张就到早了，只能和齐源干巴巴地在游乐场的门口等待。 他借着旁边小店外挂着的工艺镜子看了看，嗯，发型完美。 谢云晞是踩着点出现的，他很少在公众视线中露面，于是也不做乔装打扮，戴着遮阳帽就悠悠哒哒地来了。 与往常不同，在研究院的时候，谢云晞总是简单地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这还是谢云晞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到外边溜达，他在自己的大衣柜里扒拉了半天，相当臭美地搭配出一套休闲装。 人靠衣装不是没有道理的，谢云晞被自己小帅了一把，一路上美滋滋的。 齐凛眨巴一下眼睛，看了两眼就别开头，脸颊被晒得有些发红。 谢云晞尴尬：“不好看？” 齐凛摇摇头，小声说，“好看。” 简直好看极了。他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样想的时候，旁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落落大方地拍起马屁：“哥哥真帅！” 齐源仰头朝谢云晞甜甜一笑，眼睛弯成月牙。 闻言，谢云晞心情大好，直接伸手撸了一把齐源的小短毛。 齐凛彻底郁闷了，齐源哪里安静，齐源比他还会说话！ 谢云晞和齐源打过招呼，又和他握了握手，接着握手的契机，他接通了齐源的光脑线路。 齐家家境拮据，齐源使用的光脑还是几年前一直没有升级的款式，系统轻而易举地就破解了它。 但谢云晞并没有去打探对方的隐私，他只是悄悄地植入了监控程序。 如果齐源被找麻烦，那么系统可以第一时间通知他，也会录制下视频当作证据。 “穆哥哥，你是我哥的同学吗？”齐源好奇地问。 谢云晞笑眯眯回答：“是朋友。” 他常年呆在研究院里，皮肤白皙光洁，站在阳光底下简直像会发光一样，看起来就和齐凛一般大。 两人站在一起简直美貌乘以二，一名路过的女郎热情得朝他们吹了声口哨，女郎穿着夸张的表演服，容貌昳丽，经她这么一打岔，四周的目光都纷纷汇聚过来。 本就在人群中有些拘谨的齐源更不敢动了。 谢云晞乐了，游乐园的气氛和原世界中极像。察觉到齐源的拘束，他干脆地牵起了对方的手，带着他往园里走去。 “你想玩儿什么？” 在谢云晞的带动下，齐源很快就融入到现场的气氛中。他初来乍到，见什么都新奇，经过几个比较轻松愉快的项目后，步伐在过山车前停了下来。 “嗯哼，你想玩这个？”谢云晞仰头，眼前巨大的游乐设施估计有数十米高。 柯特冒险乐园的过山车名气很大，一旁树立着巨大的彩色广告牌，上书“尖叫云霄”。 几截车厢在他面前呼啸而过，几乎带起一阵风，人群的尖叫简直要震聋他的耳朵。车厢拐了个弯儿，又扶摇直上地往天空中升去，尖叫声轻轻歇了一会儿，显得摇摇欲坠的样子，然后又猛地爆发出来，震得谢云晞一个激灵。 不远处有几个刚出来的游客，正摇摇晃晃地撑着栏杆，一副要呕不呕的样子。 谢云晞看得发慌，他和齐凛经过机甲的历练，倒是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齐源撑得下来吗？ 听到他的询问，齐源又犹豫地打量了会儿，然后他似乎下定决心一般，鼓起勇气道：“嗯，我要玩这个。” 听他这么肯定，谢云晞也没啥意见了。 齐源仰头看向齐凛。 而齐凛一门心思在意着谢云晞的手。 他简直小看这个弟弟了，他和小皇子认识这几个月，还没牵过他的手呢，齐源却在十分钟内达成了这个巨大成就。 觉察到齐源的目光，齐凛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传说中的“尖叫云霄”。 他蹙眉道：“你真确定？” 齐源点点头，小声问：“哥哥也会喜欢吧？” 听到这话，齐凛的表情松动了。 他当然喜欢，小时候还剪过印着“尖叫云霄”的画报，只是接触机甲以后，兴趣就转移了，这些东西被他抛到了脑后。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齐凛轻轻拍了拍齐源的背，把他推往排队的人流。 几十分钟后，齐源蹒跚得从过山车上下来，一张小脸皱成一团。 在车上的那几十秒里，他觉得心脏几乎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连嗓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的意识一片空白，只能靠大声尖叫发泄自己的恐惧。 这辈子都没这么喊过。 齐源青白着脸，像其他游客一样没骨头似的靠着栏杆。 而齐凛和谢云晞则相当淡定，在一片神情萎靡的游客中显得鹤立鸡群。 齐源气若游丝地问：“机甲真的比这个还刺激吗？” 谢云晞好笑道：“不能比，不一样的。” 齐凛点点头。 齐源感叹：“你们真厉害。” 谢云晞拧开一支纯净水给他顺气：“经过训练你也可以的。” 柯特冒险公园的地势呈一座小山形状，在小山的山脊接近山峰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摩天轮，上面挂满了一个个彩虹色的吊厢。 据闻，在这座摩天轮的顶端，游客们不仅可以欣赏到近乎半座城市，还能体验到触摸天空的感觉。 齐源还没从过山车的余韵中回过劲来，于是把比较休闲的摩天轮作为下一个目标。 这儿的人不太多，三人悠闲地排着队，在齐源面前，还站着一个头发染成亮红色的少年，少年手里举着一台傻瓜相机，正对着摩天轮咔嚓咔嚓地乱拍。 少年似乎是一个人来的，他拍完一轮，十分自来熟地给一旁的齐源看照片：“怎么样，这个角度好看吧！” “嗯嗯，好看。”齐源含糊地回答道，他还没有什么被陌生人搭讪的经历，脸上有些泛红。 “在上面可以拍出更好看的照片！”少年笃定地说，然后在光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翻出一堆攻略给齐源看。 齐源很快就被吸引过去了。 排到他们的时候，两人的脑袋还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光脑上的攻略。谢云晞干脆道：“你们坐一块儿吧！” 少年咧嘴一笑：“好啊。”然后直接把齐源推进了面前的吊厢。 一个吊厢可以坐四个人，排在齐凛和谢云晞后边的是一对小情侣，想自个儿独处，于是吊厢里只剩下了齐凛和谢云晞两人。 齐凛反应过来，同手同脚地钻进吊厢里，与谢云晞坐在一侧。 吊厢四面都是玻璃，十分敞亮，随着摩天轮的转动越升越高，齐凛恍惚觉得自己漫步到了天空之中。 小皇子正坐在他的身边，距离一个手掌的位置，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齐凛甚至可以听到对方轻轻的呼吸声。 他感觉自己有些缺氧，耳朵红得发烫，连呼吸都不知道怎么进行下去了。 谢云晞倒是全副身心都被窗外的景象吸引了去，地上的人逐渐变成一个个小点，连山脚的过山车也变得渺小了。 “快到顶端了。” 谢云晞眉眼漾起笑意，一回头就看到了耳朵通红的齐凛。 “嗯？”谢云晞愣了愣，他几乎要感受到对面传过来的热气了，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谢云晞的脑子里也腾地响起了警报。 湛蓝的天空中缓缓地飘过一缕云絮，吊厢里的空调仿佛停滞了，谢云晞白皙的脸庞上泛出薄红，心脏也扑通扑通地乱跳起来。 谢云晞呆愣着，傻乎乎地看向齐凛，他忽然意识到某种可能性—— “我有点紧张。”齐凛小声说，漆黑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 然后他越过那仅剩的一个手掌的距离，轻轻地握住了谢云晞的手。 在思维停滞的那一瞬间，谢云晞依稀还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汗意。 第11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卧槽！系统！这怎么回事！” 谢云晞懵逼地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敢挪动。 不知为什么，系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传来了一阵忙音。 齐凛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手上传来轻轻的触感，对方似乎正在探寻他的意思，随时都能把手缩回去的样子。 但漆黑的眼眸中却流露出一丝坚定，丝毫不退缩地凝视着谢云晞，仿佛把整颗心都捧了出来。 谢云晞脑袋当机了。 他开始技术分析过去的世界线：齐凛准点到研究院打卡、齐凛时不时给他带小甜品、齐凛偶尔流露出的紧张、包括遇到赛琳娜以后生气这件事——一切行为逻辑其实严丝合缝，只是他从来没有注意到。 谢云晞心里翻江倒海——他是不是把世界线给搅和乱了！ 由于他的存在，世界线势必会发生改动，但直接把主角掰弯这件事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啊！ 鬼知道打乱了主角的感情线会不会被判定任务失败！ 还是说自己过度考虑了，齐凛说紧张，就真的是紧张而已。毕竟这里这么高，说不定他有高空恐惧呢？ 谢云晞很快否认了自己自欺欺人的想法。 如果——如果齐凛真的喜欢自己呢？怎么办？ 他想象了一下，其实是不讨厌的，就像他从来不讨厌齐凛呆在他的工作室，从来不讨厌自己和他对战的时候被打败，甚至还会熬夜替他分析数据，只希望主角能成长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在自己眼前散发出闪耀光芒。 是的，不同于这个世界里其他萍水相逢的人物，齐凛在他眼里是会发光的。 见对方久久没有反应，齐凛很快坚持不下去了。他那点儿小心翼翼的坚定都是憋出来的，其实内心发虚，虚得快要不行了。 此时此刻，齐凛陡然回过神来，自己的行为估计相当可笑，只是小皇子一时之间不好意思拒绝他。 说不定这次回去以后，对方会把他从助理名单上除名，再收回他去研究院的通行证。过去的一个学期仿佛梦一样美好，也像梦一样终究会醒来。 要是自己再按捺一段时间，要是自己再成长得更强一些……到那时会有机会吗？ 可是现在他已经把一切搞砸了。 酸涩的情绪从胃里泛上来，齐凛的眼眸闪了闪，刚才鼓起来的勇气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忽的瘪了，他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齐凛小声地找台阶下：“这里太高了，我有点紧张。” 而下一刻，对方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小皇子回应他了。 一开始谢云晞还动摇着，而在他看到齐凛眼里流露出失望懊悔的情绪以后，他就憋不住了。 完全不像是平常熠熠发光的、对一切满不在乎的主角。 但是握住之后，谢云晞又不知道怎么办了。他到现在母胎solo了二十几年，还真没遇过这种事。 他轻咳两声，别开眼睛，“没事，别紧张。” 掌心里传来熨帖的温度，甚至有些发热，谢云晞脸上臊得慌，但他乱七八糟的心跳居然渐渐平复了下去。 没有讨厌的感觉，反而有点小开心。 系统直到现在还没有回应他，谢云晞自暴自弃地想，等它回来再考虑任务怎么办吧。 谢云晞没有看见的是，在他的身旁，齐凛的眼眶倏然之间有些发红。 眼前的人是那样美好，一切如梦似幻，连掌心的温度都令他沉迷。在往后的生命里，他想永远永远和对方在一起——无论小皇子需要他做什么。 在两人僵持的这一小会儿，摩天轮已经从顶端移了下去，临近底部的时候，吊厢的门自动打开了，齐源和红发少年正在外头眼巴巴的等着他们。 谢云晞猛的缩回手，调整一下表情，然后满脸正经地往外走去。 齐源很兴奋地拉住他：“穆哥哥，你快看我们拍的照片！” 红发少年邀功似的把相机举到他们面前，这是一台古早型号的傻瓜相机，在如今这个年代，大部分人只用光脑就可以满足拍摄的需要了，只有一些怀旧的爱好者还用着这种外置相机。 传统的电子屏上记录着摩天轮顶端的绝赞风景，谢云晞一张张翻过去，也不得不承认，红发少年确实拍的有两下子。 随即他又想到，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刚刚他都忘记看窗外的景色了。 但谢云晞也并不后悔。 齐源看起来精神头挺足，似乎已经从过山车带来的后遗症中恢复过来。红发少年给他们展示完照片，又一把揽过齐源的脖子：“去鬼屋玩不？” 齐源游移了一下，“鬼屋？” 虽然是用的疑问的语气，但谢云晞分明看到他的眸子亮了起来。 齐源探询地望向齐凛和谢云晞，谢云晞好笑地推了他一把，“去呗。” 齐凛也点点头：“去吧。” 得到肯定的回复，齐源被红发少年一把勾走。另外两人都对鬼屋没什么兴趣，谢云晞想了想，说：“我们去买冷饮吧。” 冷饮店就在摩天轮的附近，前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经过刚刚的事情，一时间谢云晞还真不知道怎么和齐凛继续搭话了。 而齐凛似乎也和他处在同样的困境中。 谢云晞恍然地意识到，主角可能比他还没有经验！ 毕竟他虽然单身，早年还是看了几部爱情片的，虽然不清楚剧情靠不靠谱就是了…… 霎时间，各种剧情涌上心头，谢云晞的脑子被一堆霸总剧情给占据了。他一门心思想从这些剧情里找些可以吸取的经验，把现场的尴尬气氛都给屏蔽了，只是下意识地跟随队伍往前挪动。 直到掉线许久的系统突然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 齐源小腿肚子打着颤，颤颤巍巍地从鬼屋的过道里往外走。 要不是一旁的同伴扛着他，他可能就要当场昏迷了。 “你行不行啊？”对方担心地问，“要不你闭上眼睛，跟着我走就好了。” 于是齐源果断地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一声尖叫划过他的耳际——就响在他耳边十厘米的地方。 “啊——”红发少年整个人跳起来，把齐源也带得一个踉跄。齐源吓得睁开眼睛，然后叫得比隔壁的人还要响亮。 几分钟后，他们虚脱地站在鬼屋外，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两人拐了个小弯儿，坐到附近的公园椅上休息了会儿，齐源搭着对方的肩膀，好笑地问：“接下来玩儿什么？” 不知不觉，他已经把对方当作好玩伴了。 少年调出光脑上的攻略看了看，很快圈定了下一个目标，两人拟定路线，就要往那儿走。 然而还没抬头，齐源的眼前忽然多了一片阴影。 他懵逼地望上去，背着阳光，一名青年正眯着眼睛打量他，浅灰色的眼瞳看起来不怀好意。 青年搂着一个打扮时新的少女，身后还站了几个同伴，大家神色莫测地盯着两名少年。 齐源霎时间双腿有些发软。 红发少年愣了愣，警惕道：“你们什么意思？” 少女不耐烦地瞄了他们一眼，对青年娇嗔道：“干啥堵着俩孩子，我们继续玩儿嘛。” 青年并不答话，他的目光在齐源脸上转过一圈，语气听起来莫名阴森：“你是齐凛什么人？弟弟？不像啊。” 齐源茫然：“对啊，齐凛是我哥。” 不像也是他哥。 哪知听到这句话，青年居然笑了。 “齐凛”这两个字仿佛挑动了对方的神经，他咧了咧嘴，哂笑道：“齐凛虽然讨厌，那张脸长得却还可以，没想到弟弟连唯一能看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伸出手，在齐源肩膀上推了一把，“你说你这种人，怎么有脸呆在帝星呢？” 到这一刻，齐源彻底意识到不对了。 他被推得往后踉跄两步，然后被一角的公园椅绊了一跤，直接坐倒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对方为什么要过来找茬？ 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小时候被欺负的记忆涌上心头，齐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他真的很没用，每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是齐凛替他出头。对方说的没错，他和他的哥哥一点都不像。 而看到齐源的反应，青年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许：“我说错了，你比齐凛可爱多了，你还懂得怕我……那就多怕一点好了。” 齐源的嘴唇发着抖，要是他能稍微、稍微像哥哥一点就好了…… 今天选择到柯特公园，还要硬着头皮坐过山车，也只是因为心中那一点较劲罢了。 “我叫公园警卫了，你们不要乱来。” 红发少年蓦地举起手，朝对面晃了晃光脑上的通讯消息。 “公园警卫？”青年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词，“你让他们来啊。” 他往前两步，一只手拽住红发少年的手腕，另一只手则捏起了拳头：“我再给你化化妆，你看他们敢不敢管？” 而在他出拳的前一刻，他的后领忽然被一只手拽住，力道之大，把他扯得几乎向后摔去。 齐源仰头看着来人。 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 熟悉的身影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第12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加登本来是不乐意到柯特冒险公园的，多没劲啊。要不是为了哄刚把到的学妹，他才不会往这儿扎堆。 可是没想到，他揽着学妹细腰从摩天轮上下来的时候，居然一眼瞄到了齐凛。 对方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身旁跟着一个少年，看起来关系不一般的样子。 这就好玩儿了。 加登顿时热血上头，将把妹一事都放到了第二位。 齐凛简直要成他的心魔了。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下被打跑、第二次大名挂在教务主页、第三次连人带机甲被他踩着虐……那这次呢？ 在面对齐源的时候，他终于找回了过去一丝掌控的感觉，就好像齐凛也在瑟瑟发抖地看着他—— 而下一刻，眼前发生的一切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在发抖的是自己。 与过往的每一次不同，此刻，齐凛的眉目间满是戾气，漆黑的眼瞳中凝聚着凛冽的寒意。 他是真的发狠了。 齐源小心翼翼地在旁边叫了一声：“哥。” 而齐凛似乎充耳不闻，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双眼扫到右，渐次在加登的同伴脸上扫过。 加登的脸刷的白了，他朝狗腿们喊：“你们上啊。” 但后面的几人却没有一个上来动作，只有学妹“啊”地尖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在加登的再三催促下，他的几名狗腿才硬着头皮上来。 谢云晞赶到的时候，加登的身上已经多了几块乌青，他的小伙伴则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齐源蜷在一旁，而红发少年整个人呆了。 谢云晞身旁的近卫官大吼道：“住手！”然后领着身后的近卫队向齐凛冲了过去。 “……”谢云晞尔康手，“等等等等——” 近卫官懵逼，“殿下，寻衅滋事的不是那个人吗？” 谢云晞看着眼前的景象，顿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主角好端端地站在中央，旁边倒着一群正在哀嚎的群众，怎么看齐凛都比较像找事的那个。 齐凛见到他赶来，瞬间停下手，而被他攥着的寸头已经完全没力气反杀了，抖着嘴唇向近卫官跑来：“救我——” 谢云晞叹了口气：“寻衅滋事的是另一边的。” “是，殿下。” 近卫官马上手一挥，对着跑来的那名寸头喊：“拿下！” 寸头：“……” 此时，原先看不起警卫的加登反倒像见了救星一样，乖乖地被他们押住，只是押住他的并不是公园的警卫，而是皇家近卫。 于是，事件就从普通的寻衅滋事变得隐隐带上了冲撞皇家的性质，连加登背后的身份也不好用了，反倒身份越高，麻烦越大。 加登反应过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捅了什么篓子，但这都是后话了。 谢云晞急急的去找齐凛，对方身上的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此时表情紧绷。 谢云晞愣了愣，问道：“你怎么样？” 虽然加登的狗腿在齐凛面前显得很不能打，但他知道，对面还是有些实力的，齐凛未必就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举重若轻。 听到他的问话，齐凛冷冽的眼眸忽然有些松动。 然后谢云晞眼见着主角的脸上冰雪消融，纤长的睫毛扇了扇，连一直蹙着的眉头都松开了。 谢云晞：“……？”这是没事的意思？ 齐凛望着他，小声说：“手疼。” 说完，他举起手，果不其然，小臂上红了几道。 在一旁等待的近卫官：“……”这种伤和被他打的那些家伙根本不能比好吗！ 嘴角肿起一块的加登都没力气吱声了，这是打他打得手疼吧？ 谢云晞也是一愣，他再偏袒主角，也知道这种伤口并不太严重。但联想到加登过去对齐凛的各种找茬，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谢云晞阴森森抬头，冷冷地瞄了瞄加登一行人，朝近卫官道：“押下去。” “是，殿下。”近卫官立马领会精神，表情冷冽地押走了加登一行人。 见状，齐凛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谢云晞，方才还绷着的嘴角微微上扬。 谢云晞：“……” 齐源则完全被他哥惊呆了。 他过去那个冷酷的哥哥呢？！ 经过这趟，齐源没有了继续玩耍的心情，齐凛把他带回旅店，而谢云晞则匆匆离去。 加登的上将父亲的消息很灵通，十分钟后，求情的通讯视频已经发到了他的光脑上。 但谢云晞并不打算看他的面子，他将录下的视频和过往加登跋扈的行为证据一同打包丢了过去，回绝了对方的沟通。 在这个世界呆着的时间里，系统也在逐渐搜集新的信息，包括囤积各种反派的黑历史。 加登在齐凛这儿总是讨不着好，但还有其他被他欺负了还无法反抗的人，谢云晞捋了捋他的各种事迹，顿时觉得齐凛刚刚应该再揍狠一点。 他对着一堆证据发懵，“接下来……报给学院？” 跃跃欲试想要搞事的系统：“交给我吧！” 特纳家族原本还不太担心这件事。在大家的认知里，小皇子不谙世事，相当好说话。况且加登只是挑衅了一个平民而已，应该很容易就能摆平。 然而在他们还自信满满的时候，加登的开除证明已经摆在了学院校长的案头，而他的各种事迹，则被一个匿名剪刀手整理出来，发布在了星网上。 视频里，加登的胡作非为被显示得一清二楚。他在校内的劣行、对他人的恶意，全被浓缩到了几分钟内，而对齐源的那句“怎么有脸呆在帝星呢？”甚至被重复循环了几次。对面的齐源被马赛克了，旁边标注为来帝星旅游的平民游客。 加登简直身体力行地表演了什么叫跋扈的贵族和被侮辱嫌弃的平民，这条短视频一下子掀起了群众的愤慨。 时代发展到这个阶段，谢云晞所处的地区虽然是帝制，但人权理念已经比较先进，加登无法无天的行为顿时点燃了大家的神经。 “这是歧视！” “难以想象！他的思维是停滞在1000年前吗？！” “不配呆在帝星的是你吧？！” “我看错特纳家族了，这种大家族居然能养出这么个东西，里边得有多恶臭？！平常表现出来的形象都是伪装的吗？” 然而，特纳家族想尽一切方法，却一点也无法屏蔽这条视频。 本来想绕着弯子去求情的特纳上将直接被皇帝点名，发生了这种舆论事件，而且受害方好像还是自己小儿子，皇帝的脸色也相当不好看。 这是要对皇子下手吗？这是想打他脸吗？ 上将讪讪的挨了一通臭骂，回头就看到了学院发布的退学公示，当即把刚挨过打的加登又暴揍一通。 自此，加登灰溜溜地溜回家，平常连狗腿都不乐意见了。 谢云晞忙完后，没力气地趴在研究院的休息室里，任由外头洪水滔天。 “系统……”他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系统轻轻哔了一声，提示道：“请宿主说话。” “在摩天轮上的事情 ，你看到没有？” “抱歉，当时在系统升级。发生什么了？” “系统升级？”谢云晞被这四个字吸引了注意力。 “这个世界好像自动更新了，我下载了新的资源包。”系统解释道。 “更新什么了，任务有变？” “好像没有变动……”系统迟疑地说，“世界动荡，我和总部的通讯情况不太好，不过看新资源里好像多了一个指标——好感度。” 谢云晞：“……”还好感度？！以为这是打攻略游戏么！ 他忽略了自己微妙的一点不爽，闷闷问道：“和谁的好感度？” 难道他还得撮合齐凛和早已被他忘在脑后的军医妹子？ “不清楚，没有加载完。事实上，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好感度，只是这个指标的ui做得很梦幻很粉红。” 谢云晞：“……”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主角一不小心弯了，这个世界的任务会泡汤吗？” 回答他的是系统一连串不规则的刺耳电子音，把谢云晞听得神经突突地跳，过了好一会儿，系统的讯号才重新恢复。 “抱歉，刚刚在二次升级。”系统把新的资源迅速过了一遍，冷静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好感度可以存在于主角和任何一个人之间。但是宿主这边的好感度数据有些错乱，我们将它修订为纯爱值。” 谢云晞听完前半句时还有些茫然，而听完后半句以后，他整个人彻底精神了。 “好感度和纯爱值都可以有效促进任务进度，抵消世界崩坏值，请宿主再接再厉。”系统继续道。 谢云晞在快穿局耳濡目染各种小道消息，当然知道有些宿主会和世界里的角色谈恋爱，调剂一下做任务的苦逼生活。 只是在他过去solo的那么多年里，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恋人会是个姑娘。 而在听完系统的解释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有那么点侥幸和兴奋。 靠，可能被掰弯的不是主角，是他啊！ 谢云晞久久地沉默了。他曾经被压着听过“认识你自己”的心灵讲座，但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认识自己！ 还没想明白，系统忽然提示：“宿主，检测到主角靠近。” 内心打着小九九的谢云晞一瞬间清醒过来，他心虚地抬起头。 齐凛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玻璃窗外，手里还捧了个盒子。 第13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加登被带走后，齐凛把齐源带回暂住的旅店。两人走在宽阔的帝星街道上，不时有飞行器在头顶安静地滑过。 十四岁的少年蔫头耷脑：“哥，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 齐源听到回答，却没有开心起来，只是叹了口气，很小声地说：“我要是能有用一点就好了。” 闻言，齐凛微微一怔，他停顿了片刻，生硬地安慰道：“别想了，这和有没有用没关系，这次是我连累你。” 他轻轻地拍了拍齐源的背：“要不要吃点甜品？” 自从认识小皇子以后，齐凛开始了对帝星甜品店的探索之旅，如今察觉到齐源的情绪，他居然下意识地就把对方领到了一间甜品店前。 听说糖分能使人心情变好。 明亮的玻璃橱窗内展示着各式各样精致的甜点，色彩斑斓的甜甜圈、精巧可爱的蛋糕切片还有色泽明丽的水果布丁规整地排列着，空气里洋溢着甜丝丝的味道。 齐源方才的低落心情顿时被驱散了，转而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哥，你变了。” 齐凛纳闷地看着他：“怎么？” 齐源仰头打量着齐凛的脸，似乎头一天认识他一般，喃喃道：“你不仅开始安慰人，还会带人来吃甜点了……” 齐凛绷着脸：“你是不想被安慰还是不想吃？” “想！我当然想！”齐源赶紧摇头。 齐凛扬起下巴，朝橱柜一点，示意道：“挑。” 过了一小会儿，齐源还是忍不住道：“刚刚在冒险公园的时候我是不是看错了，哥，你是在向穆哥哥撒娇吗？我总觉得我今天眼睛不太好……” 听到“撒娇”两个字，齐凛头皮一炸，登时给了齐源一记暴栗，“安慰一下你还登鼻子上脸了。” 齐源捂着脑门，小声说：“我没有……” 这下他不敢再说话了，转过头认真地挑起甜品，齐凛也左右打量，而后他的目光在“新品”两个字上凝住。 “帅哥，我们这个季度新出的酒心巧克力，看看呗。”店员察觉到他的目光，热情地招呼道。 精致的包装盒里盛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巧克力球，上面撒着薄薄的糖霜，靠近以后，浓郁的巧克力香气钻入鼻腔，还能嗅到隐隐的一丝酒香味。 于是，把齐源安顿好以后，齐凛捧着一盒子酒心巧克力，像往常一样准点出现在了谢云晞面前。 今天其实是工作日，按齐凛对小皇子的理解，对方即便白天到柯特公园走了一圈，晚上也依旧会出现在研究院里。 庞大的研究院隐隐地以穆琮为轴心运转，他能出来一趟实属不易，齐凛想通这层，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出一丝高兴。 没想到还真被他赌对了。 只是对方可能没想到他还会过来，棕灰色的眸子明显茫然了一瞬。 休息室里，小皇子还穿着白天的休闲服，没骨头似的趴在大桌子上，棕色短发凌乱地支棱着，好像刚刚被揉过一般，看得齐凛想上手帮他捋顺。 对方意外地看了他两眼，说：“今天不用来兼职的，齐源好不容易来一趟，多陪陪他啊。” “没事，他在打游戏，我明天再带他去博物馆。” 齐凛胡乱找了个借口。 他把巧克力盒子摆到桌上，轻轻推到对方面前，“新品。” 在之前的几个月里，齐凛已经数次尝试着带好吃的东西过来。这时，他熟门熟路地从休息室的一角取出碟子，将几颗巧克力小心地移了出来。圆鼓鼓的巧克力球在白瓷碟子上显得可爱而诱人。 熟悉的气氛驱散了谢云晞的尴尬，好像除了牵过手以外，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巧克力吸引了去。 系统忽然道：“宿主，我觉得你应该克制一下。” 谢云晞：“嗯？” 系统：“我总觉得哪天你可能因为吃的被卖了都不知道。” 谢云晞不乐意了：“哪有，我也是有要求有品味的，不是什么都看得上的。” 系统：“真的，这是你最大的缺点。” 谢云晞决定无视系统，他认得盒子上的甜品店标示，是他熟悉且喜欢的那家，顿时乐滋滋地抓起一颗。 巧克力入口，在舌尖绽放出浓郁的甜香，随着外壳化去，酒液淌了出来，是馥郁的朗姆酒味儿。刺激的烈酒与醇厚的巧克力形成冲突，又绝妙地融汇到一块儿。 谢云晞登时着迷了。 他吃了几颗，烈性酒很快在胃里作用起来，谢云晞感觉脸上发烫，连手脚都热腾腾的。 谢云晞茫然道：“系统，我怎么觉得有点晕。” 系统：“我就说你被卖了吧。” 谢云晞：“没理由在巧克力里下药吧，再说图啥啊。” 系统也察觉出他的不对了，赶紧翻了翻穆琮的过往经历：“原身好像……没怎么喝过酒。” 谢云晞惊讶：“不对吧，皇家不是有很多酒会吗？” “只有一次记录，原身在十四岁时喝了一小杯橘子甜酒，然后热情发作，在工作室连了半宿线路，把快完工的机甲给炸了。” 系统继续道，“这之后似乎就真的没喝过酒了。” 谢云晞：“……” 好歹意识还算在线，他撑着桌子站起来，如果不想重蹈炸工作室的覆辙，他最好现在就离开研究院。 齐凛把剩下的巧克力放入冰箱后，又顺手收拾了一会儿里边的食品，察觉到谢云晞的动静，他意外地回头：“不好吃？” 然后就看到小皇子眼神有些涣散地冲他摇摇头，白皙的脸颊上泛出红晕，连眼角也带上绯色。 齐凛暗叫不好。 发现了小皇子的变化，他心里咯噔跳了一下，脸上忽然涌起热度。 实在是——太可爱了。 谢云晞站起来以后，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理了理身上的衣物，但手上有些不得劲。 齐凛赶紧迎上去，替他扯平衣摆，“回去了？” “嗯。”谢云晞呆呆地点点头。 齐凛看着意识在掉线边缘徘徊的谢云晞，担心道：“要不……我送送你？”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生怕自己唐突，又庆幸对方现在估计注意不到他的忐忑。 “好。”谢云晞回了他一个字，又点点头。 系统正在他的脑内不断和他说话，试图提高他的警惕，防止谢云晞意识下线以后真的去闹机甲。 谢云晞不断安抚他：“没事的……我现在都认不清线路颜色了，我怎么去折腾机甲？” 系统暴躁：“就是认不清才担心啊！” 意识恍惚间，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谢云晞模糊地辨认出是齐凛。 听到对方要送他走，谢云晞舒心地露出一个微笑，好了，让齐凛把他带出研究院就安全了。 他安心地被对方搀扶过去，然后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往研究院外走去。 研究院后方的空地上停着谢云晞的专用飞行器，机身漆成低调的灰蓝色，只有进去以后，才能看到皇家璀璨夺目的标志。 谢云晞指导齐凛启动了飞行器的自动驾驶，不一会儿，他们就降落在一处顶层公寓的天台上。 为了方便工作，穆琮平常住在学院不远处的一套高层公寓中，透过公寓的落地大窗，他可以观赏到帝星首都的繁华盛景。 公寓里有一个主卧，三个次卧。次卧原本是被设计为招待客人的，但并没有什么客人会来叨扰小皇子，于是一直被空置下来。 谢云晞模糊地想，收拾一下，正好可以给主角住。 他打开公寓的虹膜锁，然后晕乎乎地摸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没力气地往后一靠，立马被浓浓的倦意笼罩了。 齐凛好笑地看着双颊泛红的小皇子。 对方躺下前，还嘴里嘟囔着指挥他：“随便找个房间。” 是随便找个房间把他放进去？ 小皇子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来，整个人泛着酒意，无论如何，还是给对方解解酒比较好。 公寓的设计很简洁，齐凛绕过客厅，很快发现了一个半开放式厨房，他翻了一会儿，找到原料，做了一杯蜂蜜柠檬茶。 回到客厅的时候，小皇子正安静地靠在沙发上，双目失神地盯着虚空。 齐凛把水杯递到他的面前，“解酒茶，先喝点儿。” 谢云晞听到声音，目光在水杯上聚焦了一瞬，但是没动作。 齐凛问：“不想喝？” 谢云晞摇摇头，还是没动作。 “……”齐凛纠结了，那到底是喝不喝？ 谢云晞等了好一会儿，见对方的动作凝在空中，顿时不满地催促：“喝啊，喂我。” 第14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小皇子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微微蹙着眉，淡色的嘴唇抿成直线，棕灰色的眼眸里盛着一汪水似的。 “嗯哼？”谢云晞晕头转向，小声地轻哼。 霎时间，齐凛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成一片，心跳声猛地窜上来，震得他耳膜一跳一跳。 手心里全是汗，齐凛僵硬地抓着水杯，愣愣地盯着谢云晞，不知道怎么办。 半响，他缓缓地抬手，试探地揽过对方的肩膀，让他靠成舒服的姿势，再把水杯贴到对方的唇上。 小皇子正靠在他的怀里，水杯的边缘贴在小皇子柔软的唇畔上。 这个认识腾地烧红了齐凛的耳朵根。 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一寸一寸地倾斜杯子，从脖子根到指尖近乎僵硬。 好在谢云晞还保留了一点意识，就着齐凛的动作乖乖地喝了解酒茶，没捅什么篓子。 喝完水，谢云晞稍微舒坦了点儿，他满足地露出微笑，仰头靠在了齐凛的肩上。 齐凛放下杯子，整个人汗津津的，他干巴巴地说：“穆琮，我带你回卧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己得赶紧离开，齐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的心跳几乎要失常。 谢云晞点点头，一抬手勾住了对方的脖子，让齐凛把他架起来。 方才齐凛在找厨房的时候，已经瞄到了一间大卧室，把小皇子安顿在那儿应该就好了。 酒醉的小皇子浑身没力气，步子软绵绵的，放肆地把重心压在齐凛身上，但齐凛承担着对方的重量，忽然有些安心的感觉。 ——对方是真实存在自己的生活中的。 不是幻觉。 如果小皇子愿意的话，他希望就这么被他靠着，永永远远地待在他身边。 谢云晞特别乖觉，进房以后一碰床沿就仿佛被吸了过去。他一骨碌滚上柔软的床铺，三两下把自己蹭进被子里。 卧室里有一个独立卫生间，齐凛在里边发现了干净的毛巾，给谢云晞擦了把脸和脖子。 谢云晞被脸上清爽的感觉刺激清醒了一点，能说话了。他朝身旁的人影挥挥手：“房间浴室随便用，不招待了。” 把对方安顿好后，齐凛摸到另一个小房间。 他把浴室水温打到最低档，冰冷的水流一泻而下，打湿了凌乱的黑发，迅速地冷却着滚烫的耳朵和脸颊。 齐凛站在水汽弥漫的浴室里，心里翻涌着无措与爱意。 他疯狂地想靠近小皇子，可是过去的十几年里，还没有一个人教过他，要怎么接近自己爱的人。 他只敢小心翼翼地一点点试探。 * 酒意之下，谢云晞睡得很踏实，醒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往常去研究院的时间。 他靠在柔软的枕头上，昨夜的记忆片段在脑海里拼凑出残缺的图景。 谢云晞：“……”自己好像放肆过头了，而且样子估计还特别蠢。 想到隔墙就是主角，谢云晞讪讪的，他把被子猛地一扯，盖过脑袋。 系统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来：“做都做了，你心虚啥？” 谢云晞反驳：“我没有心虚。” 系统：“你害臊啥？” 谢云晞疯狂挠头，有气无力地说：“我喝醉的样子特别蠢啊……” 他郁闷够了才从床上爬起来，到浴室冲了个澡，把自己打点干净。无论如何，形象还是要挽回一点的。 昨夜齐凛给他擦过身，毛巾被洗净挂在一角，有些用过的痕迹。谢云晞眼尖瞄到，又莫名的飘飘然了。 等到谢云晞一切打点完毕，已经是上午九点了。齐凛充分探索了公寓里的厨房，卖相极佳的早餐摆在餐桌上，气质特别温馨。 吃过早餐，谢云晞要回研究院，齐凛则带着齐源去博物馆。 谢云晞跟他肩并肩走了段路，也想跟过去，但昨天刚离开一天，研究院的消息已经在他的信箱里堆积起来，还有加登那边一些后续事情要处理，他只能恋恋不舍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齐凛捋了捋他在风中飞乱的鬓发，些许紧张地说：“晚上我去找你。” 谢云晞点点头，嘴角漾起笑意。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谢云晞开足了马力工作。而且他又有了新的目标——为主角打造一台专属机甲。 按世界线的预期，齐凛很快会进入战队，然后脱颖而出。之后等待他的就不再是现在这些小打小闹。 * 假期很快过去，齐凛呆在研究院的时间逐渐被压缩，为了保证他白天的学习不掉线，小皇子总是会在十点前把他赶出研究院，让他回去好好休息。 齐凛想到这里就郁闷起来，蔫蔫地趴在教室里。而他的神态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妥妥的低气压了。 朱昊在旁边纠结了半天，没好意思和他搭话。他把面前的教科书翻来覆去地摆弄了几遍，纸页翻动的声音吵得齐凛心生烦躁。 齐凛侧头扫了他一眼。 朱昊顿时脖子一缩，慢吞吞地把手从书上移开。他也趴下来，悄悄地靠近齐凛：“齐凛，你知不知道，战队要提前到学院来选人了？” 闻言，齐凛望向他，漆黑的眼瞳流露出一丝疑惑。 朱昊得到大神同桌的注意力，顿时精神了。 他挤了挤小眼睛，一脸神秘地说：“我爷爷那边有消息渠道，好像是校长和战队达成了新的协议，今年会抽调学生去实地特训。” 按惯例，战队每年会在学院选拔优秀的毕业生任职基层军官。参与选拔的同学多数都缺乏实战经验，到那时只能八仙过海，每个人抢破脑袋，试图脱颖而出。 于是“实地特训”这四个字一出来，那是妥妥的带着致命的诱惑力——经过特训，再参与选拔时，能力肯定会超出同期一大截，进入战队的可能性就大了许多。 朱昊继续道：“我爷爷想让我去，但我这能力，估计是没戏了。同学都还不知道这件事，你提早准备准备，肯定有戏。” 说完，他还左右转转脑袋，确认没有其他人听到他的秘密情报。 齐凛小声道：“谢谢。” 谁知两个课间以后，这条消息已经在整个学院里炸开了。 教室里氛围热烈，各处都窸窸窣窣地在讨论这件事情。 朱昊愣了愣，小声骂道：“靠，怎么泄漏了。” 齐凛安慰他：“可能大家都有消息渠道吧。” 朱昊：“……” 学院里抓五个人，四个是二代，谁消息能早过谁啊？ 第15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朱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几分钟后，他已经把那点沮丧抛在脑后，兴奋地和前后桌交换起情报。 “这次入选的学生可以去西肯星球进行为期半年的特训，还能接触千刃队现役成员！” “天哪，我能不能见到赛琳娜女神，选拔的时候让我看一眼就好了。” “挑几个人啊？” “好像全学院十个，不过分到机甲战斗系的名额只有三个，而且还是所有年级一同竞争。” “低年级估计没戏了。” 四周传来隐隐的叹气声。 “听说特训整整半年，回来以后得碾压同期吧。” “能去的大神本来就碾压同期了吧？” “也是……” 齐凛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是静默地坐在位子上，摆弄着光脑。 随着他的操作，光脑上浮现出西肯星的介绍。 作为帝国边界上最遥远的一颗大星球，西肯星上人口较少，仅有几座小规模的城市，但即便这样也并不太平。 那里民风剽悍，常有流窜在边境的星盗作乱。赛琳娜的千刃队常年戍守在那里，除了抵御外来的攻击，还要控制整颗星球的治安。 同时，西肯星上藏匿着许多珍稀猛兽，太空气候也极其恶劣，相当适合作为机甲战士的训练地。 从帝星到西肯星球，足足要进行三次空间跃进。 齐凛煎熬极了。 去的话得在那儿呆半年…… 那不意味着他得有整整六个月见不到小皇子了？ 他现在连六天都忍受不了。 “齐凛，你去报名吗？”前桌的男生转过身子，好奇地问道。 周围的几人都望了过来。 机甲战斗系有五年的训练期，如今他们才二年级，如果非要挑一个人去和高年级竞争，那只能是齐凛。 但出乎众人意料，齐凛摇了摇头。 * 谢云晞当然也收到了对战的消息。 赛琳娜特地给他转发了通知，嘱咐让齐凛去试试。 几个月过去，上将还记得当初的小菜鸟，足以说明齐凛的天赋是何其惊人。 不知为啥，得知主角受到承认，谢云晞美得有点发飘。他憋笑憋了半天，然后表情抽搐地“呵呵”了一声。 系统：“想笑你就笑吧。” 谢云晞：“多不好意思，呵呵。” 系统不想理他。 所以当齐凛表示他并不想去的时候，谢云晞惊呆了。 他紧张地追问道：“为什么不想去？” 谢云晞想让齐凛去西肯星也有自己的考量。 对照崩坏世界线的时间点信息，齐凛现在应该待在星际监狱里，三年后远走边境，首次停留的正是西肯星球。 在那里，齐凛原本的s级精神力突破为sss级。 如果说现在的齐凛还是被赛琳娜压着打，那么精神力突破以后，战况将会逆转。再加以训练，连帝国顶尖的战神元帅都不再是他的对手。 但主角具体的突破流程并没有被透露出来。所以即便现在世界线已经改变，齐凛还是得往西肯星去一趟。 听到他的问话，齐凛明显一愣：“你想我去吗？” “当然想啊。” 谢云晞答得相当果决，没有半点犹豫。 齐凛微怔，他决定换种提问方式：“你知道特训要持续多久吗？” 谢云晞回忆赛琳娜转发给他的通知，犹豫道：“额……半年？你不是一直想去战队吗？” 还是没有意识到。 搞半天原来只有自己在纠结。 齐凛有点委屈了，“你真想我去啊？” “为什么……不想啊？”谢云晞纳闷，话怎么又绕回来了？ 他想了想，决定把赛琳娜托出来：“赛琳娜特地嘱咐我喊你去，上将都这么看好你了，挺好的机会呀？” 齐凛不说话了，憋闷地低头。 谢云晞不解，往日里主角一直挺好说话的，不知道今天吃错什么药了。 他疯狂戳系统：“白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系统：“没有。” 谢云晞：“难道世界线一拗，主角不仅弯了，连战队都不想去了？” 系统：“……这样会判定任务失败的。” 闻言，谢云晞纠结地望向齐凛，对方正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研究院里的工具箱，读作收拾，写作捣乱，身体力行地表现他的不满。 察觉到小皇子的目光，齐凛悄悄地用余光打量着他，对方发现了？ 但他拧过头以后，立马就看懂了小皇子郁闷的情绪。 齐凛泄气了，小声说：“去就去吧。” 战队派来的人员在三天后就抵达了学院，训练场的铁丝网被罩上能量壁，一则保密场内的活动，二则防止能量波动影响到场外。 非相关人员都被阻拦，但谢云晞不在此列，他凭着皇家身份刷脸进了场。 自那天以后，齐凛居然整整跟他请了三天假，超过七十二小时没出现在研究院了。 眼下，既没有赶上学院的各项考核，又不存在什么大型学生活动，显而易见，齐凛在躲着他。 谢云晞第两百次骚扰系统：“为什么啊……” 系统冷冰冰地回答：“宿主，通过学院监控并没有发现任务目标的异常。” 就是没发现异常他才想不通。 而在训练场的另一边，朱昊正连珠炮似的地跟齐凛抒发自己的紧张：“我来这儿图啥，为什么一定要我来？爷爷到底要逼我到什么地步呜呜呜……” 他自己吧嗒吧嗒了一会儿，而后不好意思地望向齐凛。对方一直漠然不语，搞不清楚是不耐烦了，还是根本没听进去。 训练场内低年级的学生寥寥无几，此外都是高年级生。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路过他们这边，还挑衅地笑了笑。 朱昊想了想，惊讶道：“齐凛，不是连你也紧张吧？” “我没有。”这次齐凛倒是回答了。 齐凛的思绪乱作一团，即便已经答应小皇子，他还是不太想去西肯星。但想到对方连他生什么气都没搞明白，顿时又负气一般地想去特训也行。 只怕半年后小皇子都把他给忘了。 不一会儿，负责人过来把他喊到场地中。 第一场是一对一的淘汰赛，齐凛的对面是一个五年级的学长，金色的短发利落地梳了个背头。 齐凛面无表情地和他握了握手，整个人明显有些发蔫。 学长对着齐凛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放弃的话在通讯仪里告诉我。” 对方把他当作来长见识的新人了。 齐凛随意地点头。他还纠结着要不今晚服个软，去研究院打卡，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 就算没有特训，他也能顺利进入战队的。 他无精打采地走向机甲，就在这时，一抹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小皇子正站在被保护着的看台上。透过萤蓝色的能量壁，对方的脸庞有些模糊，但齐凛确定，他就是在看着自己。 不管是战队选拔还是学院教学都与穆琮无关，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只能是为了自己。 齐凛顿时心跳加速，一股战意猛地爆发出来。 完球了，自己太没用了，齐凛郁闷地想，只是知道小皇子主动过来看自己，他就再也生不起气，或说他根本就没怎么气过。 总之，不能在小皇子面前输掉。 他翻身一撑，干脆利落地进了驾驶舱，动作娴熟有力。 对面的学长惊讶地望向他，这怎么，突然精神了？ 第16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对面怎么回事？ 韦尔斯低头看了看光脑上的赛程表，与他对战的少年名叫齐凛，是机甲战斗系的二年级生。 齐凛翻身进入驾驶舱以后，很快操作起机甲，机械臂抬起来，朝韦尔斯一指，示意他赶紧开始。 韦尔斯弯起嘴角。 虽然不知对方为什么骤然间爆发出了强大的战意，但对他来说，这无关紧要。 韦尔斯是帝国沃克家族的第七代，沃克家族依靠帝国战役中的功勋崛起，而后一直延续着祖训，每一代都会有部分晚辈进入战队。 韦尔斯的哥哥、父亲都是从达曼学院出去的。 所以对这所学院一切消息，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得知战队的特训机会以后，韦尔斯一直觉得这次的名额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 除了同年级的另外几名强者，他并没有什么看得上的对手。大家半斤八两，到最后也就是看现场发挥和运气而已。 为了今天的选拔，韦尔斯这些天一直保持着自己对战的兴奋度，而在得知第一轮的对手是一名二年级生时，他反倒松懈了下来。 陪他简单过一场就好了。 韦尔斯也进了驾驶舱，舱门刚刚关上，通讯仪就闪了闪，对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他的学弟，同时也是他的对手，语气平淡地说：“我不会认输。” 韦尔斯微微一愣，这话是在回应他之前的招呼，相当于告诉自己不要手下留情。 “好。”他答应道，然后切断了通讯。 如果不用给对方留面子，他应该能更快结束战斗。韦尔斯打败五年级中位战力的同学只需要二十秒，那眼前的二年级生呢？ 或许对方还撑不到十秒。 …… 一分钟后，韦尔斯无力地瘫坐在驾驶舱里，脑壳一跳一跳地发疼。 他甚至没有接触到对方的机甲，强悍霸道的精神力就已经压过来。齐凛把机甲操作得相当灵动，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速度。几秒钟后，韦尔斯的脑子开始停转了。 他这时才正视起眼前的对手，调出光脑上的赛程信息重新看了看。 确实是二年级生，头像和脸也是一样的，并不是代打什么的。 难道是自己太菜了？ 不可能啊！ 韦尔斯保持着眼神死的表情，缓缓地抬头，目送着齐凛从驾驶舱跳出去，在原地踟蹰几步，然后飞快地跑向看台。 看起来精神极了。 韦尔斯：“……” 之前无精打采地自己握手难道是什么战术？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吗？ 可是就算自己不放松警惕也打不赢啊！ 这次换韦尔斯蔫了。 由于这组对战相比场上其它组结束得飞快，韦尔斯不得不接受部分参选者的瞩目，大部分是他的同级生。 死党笑嘻嘻地在场边等他：“你居然要花一分钟，是对手太强还是你放水啊？” 显然，对方并没仔细看他的比赛。 韦尔斯哀怨地瞥了他一眼，垂头丧气道：“输的是我。” “不是吧？”死党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是。”韦尔斯点点头。他转头向齐凛那边望去，湛蓝色的瞳孔里是与方才不相符的冷静。 “这次特训去不了，我倒是还有其它机会。只是那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啊？” “你想关注他？”死党纳闷地问。 韦尔斯实话实说：“我总觉得我会在战队里遇上他。” 如果他要去战队，只会往最强的分队冲刺。而凭齐凛的能力，他能做到的不会比自己差。 * 齐凛等不及了。 他无法再忍受另外七十二小时见不到小皇子。 可是这三天里，对方居然没有发简讯过来问他为什么。 想到这一点，齐凛跑向看台的步子渐渐放缓，甚至有些凝滞了。 到了看台下方，由于光线的角度，萤蓝色的能量壁挡住了他的视线，齐凛就在场边又绕了两步，低着脑袋踌躇。 要上去吗？ 上去了又说什么呢？ 但没过太久，谢云晞自己从看台上下来了，脚步声被场内的轰鸣盖过，于是齐凛一开始居然没留意到。 再抬头时，小皇子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柔软的棕色短发被场内涌动的气流微微吹乱。 看着骤然间近在咫尺的小皇子，齐凛原本蹙着的眉头忽然松开，漆黑的眼瞳有些茫然地望着对方。 谢云晞露出一个微笑，朝他招了招手，示意齐凛跟着他走出训练场。 铁丝网上罩着的能量壁不仅隔绝了场内的能量波动，同时也阻挡了大部分噪音。穿出能量壁的那一刻，耳边的杂音陡然之间消失，齐凛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可能是刚刚的对战激起了他的血气，齐凛看着小皇子的后脑勺，小声说：“我不想去西肯星。” 终于说出来了。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齐凛深吸一口气，然后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去的话得在那儿呆六个月，然后就完全见不到你了。” “我会非常想你。” 说完，他低下头，随着步子一下一下地轻踹地面。一颗小石子咕噜噜地滚开，消失在附近的草丛中。 一瞬间，谢云晞被齐凛的话咣地砸晕，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老脸一红。 系统惊叹：“哦，破案了。” 谢云晞没有理会系统做作的语气，他内心的弹幕刷的飞起。 为什么我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太直男了吗？ 主角好可爱怎么办？ 可是真的好可爱啊！ 谢云晞白皙的脸颊腾地染上红晕：“这、这样啊……”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面向齐凛。对方的身高已经逼近一米九，比谢云晞还高一些。他微微低着头，视线就正好落在谢云晞的脸上。 齐凛正一脸期盼地望着他。 怎么办？ 谢云晞懵逼了，任务线不得不走，可被齐凛这么一提醒，他模糊地也感到了一些不舍。 他想了想，正色道：“我希望你去，这一趟行程对你而言非常重要，去了以后你会变强……相当强。” 齐凛听到这话，眼神顿时又委屈了。 “我会去找你……”谢云晞犹豫了一会儿，“如果赛琳娜那边规则允许的话，我会去找你。” “不管多远。” 似乎想通了什么，谢云晞的语气忽然笃定起来。 他仰头望着齐凛，少年听到他的话语，漆黑的眼瞳倏然之间亮了，面上的神色把谢云晞看得心头一跳。 因为自己的回应，主角现下正真心实意地开心。 谢云晞无比明确地感知到这个事实。 选拔初试步入尾声，属于这颗星球的日落悄悄开始，暮色从天空的一边染过来。 在微风中，伴随着训练场内隐隐约约的人声，谢云晞揽下齐凛的脖颈，在他光洁的额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我会去找你，不管多远。” 第17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额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齐凛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血气猛地翻涌上来，把他冲得七荤八素，连眼睛都忘了怎么眨。 反应过来以后，齐凛的脸颊烧得发烫，平日里冷冽的眼神融化了，眼睛一点一点地睁大。 小皇子亲了他。 小皇子说不管多远都会去找他。 眼前棕灰色的眼眸映出了远处柔和的夕照，还有自己的影子。一股暖意从额上扩散开，而后把他整个人都融融地笼罩在內。 一个念头忽然在齐凛心里炸开—— 既然这样，那他永远都不想再放开小皇子。 谢云晞安抚地亲完以后，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松开对方的脖颈，往后退了半步。 主角呆愣愣地望着他。 谢云晞抿了抿唇，试探地问：“好吗？” 下一刻，齐凛忽然动作了。他腿长手长，轻轻一揽，就把谢云晞整个揽在怀里。 谢云晞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圈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齐凛的动作有些僵硬，却很坚定。 四周还有稀稀拉拉往来的人流，谢云晞惊诧地瞪圆了眼睛，他试图挣了挣，居然没挣开。 然后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埋到了谢云晞的肩上，脖颈处传来呼吸的热气，紧接着是一道闷闷的声音。 “好。” 声音里带着无措却坚定的爱意。 不知为什么，谢云晞听到回答以后，心中一片酸软，他揽上主角的背，回应了这个拥抱。 …… 齐凛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 朱昊腆着脸请教完大神同桌理论问题后，忍不住问道：“齐凛，打败了韦尔斯之后你心情很好呀？” “韦尔斯？”齐凛没反应过来。 朱昊已经知道齐凛对不感兴趣的人完全脸盲的习惯，好脾气地解释：“昨天你的对手，金发头发的那个学长。” “哦。”齐凛想起来了。 “他是沃克家族的后人，也是五年级数一数二的大神了。”朱昊小声八卦，“说实话，他是不是虚有其表啊？我看你昨天无精打采的，居然还能秒杀他。” “没有，他很强。” 看着朱昊不信任的目光，齐凛淡定地解释：“我想去西肯星，任何对手我都会尽全力打败。” 应着这句话，齐凛果真在接下来的选拔赛中一路绿灯。他的大名再一次在学院论坛里传开，只是这一次炸开的不再是当初满屏乱飞的偷拍照，而是各种不辨真伪的战力分析。 由于选拔赛的保密性，人们看不到齐凛的现场发挥，关于他的消息只能通过同场的参赛人员口耳相传。 “我跪下了，怀疑自己五年学白上了。” “幸好不是和这家伙一组，我同学抽签抽到他，下场都要哭了。” “嗯？我听说他都点到为止，不会打伤对手吧？” “不会，就是输得太磕碜。” “一分钟打败韦尔斯，三十秒打败苍裕，理性讨论，科林是不是最后有可能制住他的人选？” “楼上造谣吧，韦尔斯怎么可能输给二年级？” “自己去看赛程结果。” 几天后，齐凛顺利取得名额，和千刃队的对接人员出发前往西肯星，而谢云晞则照旧待在研究院里，每天搞搞机甲摸摸鱼。 齐凛不来以后，谢云晞的时间陡然空出来许多。 他一大早回到工作室，确认各科室的工作进度，再跟进一下新机甲的图纸，不一会儿就中午了。 于是谢云晞放下工作，悠哉悠哉地去吃午饭，然后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调试新机甲，做会儿性能测试，再对着数值发呆，一天很快就过去。 “好无聊啊……” 谢云晞闷闷地趴在电子屏前面，脑袋蹭到桌上的按键，电子屏闪了闪，陡然灰掉了。 系统：“宿主，你把新的运动算法打乱了。” 谢云晞：“不管。” 系统：“明天重写哦。” 谢云晞暴躁地抓了抓脑袋。 他百无聊赖地在工作室打瞌睡，睡眼朦胧间，光脑忽然发出一声提示音。 谢云晞打了个激灵，猛的坐直了身体。 通讯人是赛琳娜。 “特训共六个月，分三期封闭训练，两个月后会休假三天。当然，被淘汰的人能提前回去。” 谢云晞：“……”两个月。 出发的前一天，主角委屈巴巴地黏了他半个晚上，树袋熊一样吊在后边，直到被谢云晞准点赶回宿舍。当时谢云晞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他忽然就理解了对方的心情。 他有点后悔了。 齐凛正在进行第一期封闭训练，有赛琳娜的照应，谢云晞并不太担心对方。系统那边没有新的提示，估计主角的数据也相对稳定。 谢云溪按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个月，直到他连续三天接错线路。 “天哪，系统，我降智了吗！？”谢云晞惊叹。 系统试着安抚他：“要不你去倒腾新的那台机甲，你要送给主角的那台。” 谢云晞闷闷的：“我倒腾过了。” 系统：“……” 谢云晞纠结了一会儿，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开始翻研究院接下来的安排。 在心中默默拟定了新的计划后，谢云晞在通讯录上调出赛琳娜的名字，飞快地去信。 “你们那儿缺机甲顾问吗？无偿那种。” “穆教授”大名在外，随手改造就能让普通的机甲焕发出新的战力，只是一般没人敢请他出山。 如果千刃队请了，其它分队自然也想请，一来二去大家就成了竞争关系，穆琮不可能全年往外头跑。 最后大家统一意见：这种宝贝呆在研究院发光发热就好了。大家只在需要时到研究院打扰他。 但如果穆琮自己发话，性质就不一样了。 赛琳娜当然不会拒绝这种天降的好事，并表示会付予对等的报酬。 谢云晞委委屈屈地抱怨：“做个任务还要卖身打杂，真不容易。” 系统：“真难过你就不要笑了吧，显得可信一些。” “嘿嘿。”谢云晞努力地绷直嘴角。 五天后，他打点好研究院的一切，然后自个儿拖着行李箱到了附近的航空港。 可供空间跃进的飞船像只巨兽一般匍匐在航空港上，外壳覆着价值高昂的合成材料，甚至可以经受宇宙风暴的冲击。 谢云晞仰目望着眼前巨大的飞船，抬步走了上去。 第18章 星际少年与他的小皇子 谢云晞没有选择皇家的星舰，而是决定乘坐民用飞船。 他在星网上订了票，能进行空间跃进的星际飞船票价昂贵，而且根本没有从帝星直达西肯星的航线，只能先到其它星球上中转，再乘坐小的星舰抵达目的地。 谢云晞算是体会到西肯星的偏远了。 没有帝星的游客会去那颗星球，同样，西肯星过来的游客也很稀少。毕竟空间跃进票的价格对于当地居民来说根本难以负担。 经过两趟中转，谢云晞终于乘坐在最后一趟小星舰上。 “图啥啊……”系统搞不明白宿主的想法，本来乘坐皇家星舰的话，直接就从帝星抵达基地了。 “好玩儿啊。”谢云晞兴致勃勃地说，这个世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相当新奇的，而且路上还能遇见当地小吃。 在前两颗中转星球停留的时候，谢云晞已经尝试了几轮不同星球上的美食了，虽然踩坑不少，但也发现了一些特别的美味。 况且小吃不能盛在皇家专用碗碟里，必须在当地吃新鲜的才有味儿。 如果被系统知道他这个心思，估计又是百般唾弃。 此刻，他心满意足地侧着脑袋，视线停留在舰艇内置的一台显示器上。 显示器昏昏地亮着，上面显示出一颗缓缓转动的星球，表面黄绿相间，缭绕着丝绸般的云层。 西肯星是一颗相当庞大的行星，体积甚至有帝星的三倍大，但常住民却不足帝星的百分之一，可谓地广人稀，很多地方还处于未开掘的状态。 漫长的星际线上只有寥寥数个监控点，导致常有星盗流窜到上面活跃。 而且由于治安与产业的不规范，贫富两极分化，最贫穷和最富有的人可能在同一条街上擦肩而过。 “你也去那儿？”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来，谢云晞回头，一个有些发胖的中年男人正朝他搭话。 “嗯。”谢云晞点头。 “你看起来很特别。不像西肯星人，也不像战队的，只有这两种人会从别的地方千里迢迢回那颗星球，并且乘坐帝国航班。”中年男人灰绿色的眼珠子在谢云晞脸上转过一圈，笃定地下了结论。 “真意外，你去那儿干嘛呢？” 谢云晞不答他，回问道：“你呢？” 中年男人笑笑，“我做生意。” 谢云晞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还有第三种人。” 闻言，中年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神色似乎有些惊诧。 他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是吗，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吧。”语气不冷不热，把谢云晞听得莫名其妙。 就在这时，星舰开始播报降落提示，谢云晞把脑袋拧回来，不再搭理对方。 谢云晞倒不害怕碰上匪徒，他精神力已达s级，而且随身携带着最新款机甲，更有系统外挂，一般的星盗奈何不了他。 但对方提到的“生意”，却勾起了谢云晞的注意力。 西肯星上，正常的产业活得奄奄一息，一些旁门左道却蓬勃生长，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隐匿着大大小小的卖场。 主角从帝星来到这儿以后，正是在这些卖场接洽到他的第一任雇主，而后快速成长，推翻雇主后自己掌握了西肯星上的不少产业。 而帝星上最后将齐凛推入深渊的高官，最开始也是因为手下有货要走卖场这条途径，才与他联系上的。 两人一直通过加密信道联系，知道对方信息的只有主角一人，直到最后，世界信息也没有透露出更多的详情。而在这个世界里，由于谢云晞的推动，齐凛走了另一条道路，线索就此中断。 “生意”。 谢云晞蹙眉。 不一会儿，飞船顺利降落在航空港上。中年人从行李架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皮箱，头也不回地往机舱外走去。 谢云晞斟酌片刻，悄悄地放出一台mn系微型机甲，机甲安静地往前行动了几米，然后迅速地贴上中年人的鞋跟。 下了飞船，谢云晞很快遇上赛琳娜派来护送他的人，他这会儿不再执着要自己赶路了，而是乖乖地坐上了军用飞行器，想见主角的心情盖过了一切。 飞行器滑过几个小镇上空，缓缓地降落在千刃队基地内。 赛琳娜站在停机坪边上，身着一件利落的短袖t恤，朝谢云熙远远笑道：“小皇子～” 停机坪位于基地的外围，进入总部前还会路过广阔的训练场，赛琳娜领着谢云晞上了一辆内部专车。 透过车窗玻璃，谢云晞一路打量着基地内的建设，赛琳娜一边开着车，一边和他介绍基地的概况。 正是下午，阳光有些猛烈。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活动着几台机甲，对战掀起的尘土把空气都染黄了。 谢云晞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块训练场，鼻子几乎要贴在车窗玻璃上。 他模糊觉得其中一台机甲的对战风格有些熟悉。 “嗯？”赛琳娜注意到他的动静，“感兴趣？” 谢云晞不好意思直说他来就是为了看齐凛的，他一本正经地拧过头，坐回位子上：“达曼学院过来特训的学生也在这边训练吗？” 赛琳娜一听就笑了：“你是想问你的小助理吧？” 谢云晞：“……”被发现了。 赛琳娜一双凤目望向后视镜，恰好与谢云晞四目相接：“想看？” 谢云晞点点头。 接下来，金发上将勾起嘴角，手中的方向盘猛地打了个转，专车在水泥地上一个漂移，拐入一旁的岔道，直直地开往热火朝天的训练场。 谢云晞登时被安全带勒得一口气喘不上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没缓过气，只是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血液反而涌动得更厉害了。 他终于要见到主角了。 赛琳娜抵达的时候，场上的对战刚好过了一轮。几名学员出了驾驶舱，正在听教官的训话。 谢云晞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齐凛背对着他，背挺得很直，耳朵被晒得通红，脑后的黑色发梢上挂着汗滴，把碎发湿成一缕一缕的。 那边的教官见到赛琳娜，顿时立正道：“上将！” 其它几人立时也转过身来敬礼。 齐凛刚从机甲上下来，这里的对手实力比之学院要强几个量级，他气还没喘匀，此时绷着一张脸，跟着喊了一声上将。 而严肃的神情在见到赛琳娜身旁的人之后，几乎要崩塌了。 由于基地通讯封闭，齐凛的光脑传不出讯号，他也没有正当理由去向上级打报告，要对外通信。 小皇子说来找他，可是并没有给一个更具体的承诺。齐凛只能一直在心中抱着没来由的期待。 第一个星期、第二个星期、第三个星期…… 他侥幸地安慰自己，说不定两个月后的休息日，他能见到小皇子呢？ 还是对方已经忘记这件事了。 齐凛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一个多月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对面的人。 下午的阳光有些晃眼，晃得他眼睛发花，几乎看不清对面那张熟悉的面孔。一股血气一下子涌到喉咙口，把他噎得无法呼吸。 阳光太刺眼了。 …… 谢云晞双眉舒展，嘴角忍不住上扬，也没管赛琳娜和其它人在场，目光熠熠地望向主角，朝他笑了笑。 但齐凛并没有对他笑。 对方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凛冽的神色与谢云晞的笑容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在控诉着什么。 谢云晞：“……？” 而下一刻，谢云晞眼睁睁地看着，齐凛的眼眶陡然红了一圈。 第19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齐凛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太丢脸了。 他屏住呼吸，拼命瞪大眼睛，好歹忍住眼里的酸意，没有落下泪来。 小皇子的笑容僵在脸上，棕灰色的眸子怔怔地望着他，甚至显得有些呆愣。 齐凛说不上什么情绪，他抿了抿唇，下颚紧紧地绷着，还是笑不出来。 望着这个发展，赛琳娜也有些懵逼，她愣了片刻，立时意识到该打破僵局，于是手一挥，朝众人喊了一声解散休息，然后扯过一旁的教官说话。 谢云晞讪讪地走过去：“齐凛？” 齐凛：“嗯。” 语气闷闷的。 谢云晞：“……” 过了一会儿，齐凛终于忍不住笑了，绷成一条线的唇弯出弧度。 他依旧站得笔直，只是微微低头，神色柔和地打量谢云晞。 赛琳娜没给他们留多少时间，几分钟后就过来把谢云晞掰开，笑嘻嘻道：“看够了吧，看够了放人继续训练。小皇子要不要参观一下我们的机甲室呀？” 背后的意图呼之欲出。 谢云晞刚得了便宜，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恋恋不舍地往专车走去，隐约感觉一道炽热的视线黏在脑后。 赛琳娜迫不及待地把他带去机甲室，等到她把千刃队的机甲情况介绍完，两人又吃过晚饭，谢云晞才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蔫蔫地躺在飘台旁的躺椅上，任夜风拂过脸颊。这里是赛琳娜专门辟出来的贵宾套房，布置非常温馨，一点没有战队基地的气息。 套房一侧有个飘台，飘台上还摆着一束当地的鲜花，隐隐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整体气质与穆琮在宫廷里的房间有些许相似，估计是赛琳娜为了讨好他，特地向穆珩打探，然后穆珩就果断把他给卖了。 谢云晞眯了一会儿，直到被系统吵醒。 “宿主，微型机甲的信号中断了。” 谢云晞迷糊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意识到是指他放出去跟踪中年人的机甲。 “跟丢了？” “不一定，只是机甲的信号被屏蔽了。” 谢云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在光脑上调出地图。 机甲最后的信号从一个小镇里传过来——布森镇，相对基地，位于航空港的另一侧。 西肯星上确实存在一些未被帝国信号覆盖的地方，但布森镇肯定不在其列。布森镇离交通枢纽不远，镇上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可以算是发展比较繁华的地区了。 信号最后消失在一个酒吧里。 谢云晞皱眉，一个酒吧为什么要屏蔽信号？还是说机甲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摧毁了？ 无论怎么想都有些可疑。 “宿主，去看看吗？” 谢云晞面色严肃：“去。” 只是没来由的怀疑，他不打算麻烦赛琳娜，而齐凛估计还在夜训。谢云晞收拾了一会儿，准备一个人出发。 而他刚打点好，忽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谢云晞打开门，外头站着齐凛。 齐凛似乎洗过澡，身上没有训练后的汗意。看到谢云晞意外的神情，他小声解释：“前阵子表现好，上将说今晚休息。” 谢云晞：“……”他真是谢谢赛琳娜了。 齐凛一来，谢云晞心中的天平顿时开始倾斜，他只想和对方安静地待会儿，不想去管什么“生意”了。 但如果就此放弃，说不定今后都会失去这条线索。 谢云晞想了想，还是压下冲动，朝齐凛扬扬下巴：“正好，陪我做点事。” 他让齐凛换上常服，半小时后，飞行器降落在布森小镇外，卷起一片纷纷扬扬的草叶。 谢云晞跟着光脑的指示，步行到机甲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 已经入夜，但小镇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商业街上，霓虹灯闪着炫目的光芒。在街角的一侧，一块黯淡的招牌静静地挺立在夜风中，上面是几个大字：“蝰蛇酒吧”。 谢云晞的步子在店门前停住了。 齐凛跟在他的身旁，纳闷道：“来这里？” “嗯。”谢云晞点点头，“找人。” 他抬脚迈入店门，酒吧不大，里面人却不少，气氛喧嚷，更有镇民粗犷地站起身来划拳。 往前走出几步，系统忽然发出警告：“宿主，信号开始减弱了，里面估计有屏蔽器。” “和总部通信受影响吗？” “不影响。”系统解释道，“和总部通信不走这个世界的信道。” 闻言，谢云晞稍微放下心来。 他走到吧台前，点了两杯低度数的鸡尾酒。 齐凛紧张地盯着他。 酒醉的记忆浮上心头，谢云晞小声说：“不喝，摆着。” 机甲信号是一小时前消失的，之后再没出现。他对自己的机甲有自信，即便失去通信能力，只要不被发现损毁，机甲一定能好好地跟着对方。 那名中年人很可能还在酒吧深处。 “客人刚来这颗星球？”酒保把两杯鸡尾酒推到谢云晞和齐凛的面前，笑眯眯地搭讪。 谢云晞点点头，神情疏离，带着拒绝的意思。酒保见状，识趣地放下杯子就闪到一旁。 他装作不经意地四处打量，这里很热闹，顾客看起来和寻常镇民无异。 就在这时，酒吧的一角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谢云晞猛的回头，不远处的沙发上，一名穿着麻布裙的少女双手抱着托盘，正被一个秃顶的中年人挤在沙发角落。 中年人举着一个特大啤酒杯，鼻头泛红，整个人带着醉意。他用一条肥腻的毛腿压住少女的膝盖，不许她离开。 旁边的友人跟着起哄笑闹。 谢云晞登时站起身来。 “先生。”酒保在身后叫住他，“不用理会。” 谢云晞困惑地望着他：“那个女孩是你们的店员吧？” “嗯，”酒保点点头，“她习惯的，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闻言，谢云晞惊诧地瞪圆双眼。而那边再次传来动静，谢云晞转头，女孩正不断地往后躲，但中年人也跟着压过去，手上的啤酒甚至倾出来一些，染湿了对方的裙摆。 四周的人都被动静吸引了，但大家只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 谢云晞抿了抿唇，然后放下酒杯，直直地走了过去。 还没找到目标人物，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面色冷硬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姑娘的肩，恰好挡住中年人贴过来的肥厚嘴唇。 “………”谢云晞头皮发麻，他忍着恶心说，“我的酒怎么还没上？” “哦……嗯！马上！”姑娘立时反应过来，趁着中年人还在发愣的当口，慌忙地推开对方的肥腿，抽身出来。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中年人顿时炸了。他霍的起身，扯着嗓子对谢云晞破口大骂：“你个□□养的你管nm呢？！” 中年人手上的啤酒也骤然泼出，金黄色的酒液被酒吧里的灯光照得熠熠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绚烂的轨迹。 下一刻，谢云晞感觉自己的后领被猛地一扯，然后一股力量把他从酒液泼洒的轨迹上扯开。 齐凛挡在了他的身前。 齐凛并不回骂，他蓦地出拳，众人只听一声钝响在空中炸开，然后中年人“嗷”地哀嚎出来，捂着一只眼睛噔噔往后退。 同桌的友人见状，纷纷站起身来，怒视着齐凛和谢云晞两人。 齐凛整个人泛着冷气，漆黑的眼瞳阴沉地扫过一圈。 他身材高挑，此时穿着短袖，外露的肌肉看起来结实有力。而对面基本上都是歪瓜裂枣，于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对付他。 “别……别打架！”小姑娘抖着嗓子，“今天的酒水免费，大家喝……喝的开心就好……” 她这话一说，本来就怂的几个人顺着梯子下来，狠狠地哼了一声，却不敢再刺激齐凛。 小姑娘胆战心惊地望着谢云晞，齐凛太过冷冽，她根本不敢瞟过去。 谢云晞安抚地朝她点点头，拍了拍齐凛的肩，示意他回吧台去。 小姑娘瑟瑟缩缩地跟着他们，双手捧着托盘。而齐凛没走出两步，忽然抓起了谢云晞的手，转头对她说：“弄杯清水来。” 对方赶紧点头，很快就取过来一杯清水，乖巧地放到吧台上。 谢云晞疑惑地望着齐凛。对方皱着眉头，从吧台一侧抽出一张纸巾，沾湿以后恨恨地擦起了谢云晞的手。 “……”谢云晞想起来了，刚刚他替小姑娘挡了一下，中年人贴过来的肥腻触感瞬间又涌上心头。 “那人恶心死了。”齐凛低着头小声说，“回头揍他。” 第20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谢云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刚刚闹出动静以后，酒吧里好多人都望了过来，但大家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此刻又各自沉浸到哄闹的氛围中。 等齐凛擦够了，一旁的小姑娘才怯怯开口：“谢谢你们……” “没事，”谢云晞神色柔和地对她笑笑，“倒是你，为什么要留在这个地方打工？” 这里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是一个好去处。 “我、我……这家店是我舅舅的。”小姑娘回答，“我住在这里，也得在这儿干活。” 齐凛转过头去，直直地盯着她，声音发冷：“你舅舅让你伺候那些家伙？” 大概是他的面色太过严肃，小姑娘的眼睛登时红了一圈。她嘴唇抖了抖，半晌才接着说下去：“我要偿还生活费，要不就没地方住了……” 齐凛继续问：“你的父母呢？” “他们在别的星球工作。”女孩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哪儿，他们很多年没有回来。” 听到回答，谢云晞沉默片刻，眼前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如果生活在帝星上，估计还是个温室里的中学生。 但在西肯星上，女孩的命运并不算特殊。 对方有些清瘦，小胳膊小腿包裹在麻布裙里，脸颊被晒出许多雀斑。 谢云晞想了想，最靠谱的方法应该是询问赛琳娜有没有什么解决方式，譬如就近送去寄宿学校，亦或是千刃队基地需要一个帮手。 总之，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但眼下，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既然女孩是店主的侄女，那么她说不定会知道一些情况。 谢云晞摆弄了一下光脑，画面上很快显示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是之前微型机甲传过来的录像截图。 “你认得这是谁吗？” 小女孩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她皱着眉头辨认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舅舅的朋友。” 谢云晞心中一跳，他追问道：“他今天来过？” “嗯。”小女孩点点头，“他要了杯酒就往后门出去了。” “后门？后门是什么地方？” 闻言，女孩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迷惑地望向谢云晞。 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会儿才开口：“……哥梵城，那儿通往哥梵城的后门，你们也要去那里吗？” “客人，你们在聊什么？” 一旁的酒保送完酒水，拿毛巾擦了擦手。眼前的两人刚刚和他的常客闹出一点动静，但他本能般意识到对方不是好惹的，于是立马换了个表情凑过来。 酒保满面笑容，谢云晞却模糊感觉他瞪了小姑娘一眼。 齐凛冷冷地望着他，酒保并不自讨没趣，他朝齐凛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然后转头向小女孩说：“跟我过来。” 女孩瑟缩地走了过去，没走两步，袖子就被酒保攥住，拖到一旁的角落。 角落里隐隐传来训斥的声音。 “酒水免费？！免谁的费！啊？” “对、对不起……从我的薪水里扣吧。” “你的薪水有多少？你吃老板的用老板的，老板还给你发多少薪水？” “我……” “你以为扣你钱就好了？回头老板骂的是我好吗？” “对、对不起……” 两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精神力极高的齐凛和谢云晞还是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全对话。 谢云晞忍不住蹙眉。齐凛捏紧了拳头，手臂上暴出青筋，他抬脚要往那处阴影走去，却被谢云晞一把攥住。 谢云晞小声说：“我们先去找人，这儿让赛琳娜来处理。” …… 听着女孩的语气，谢云晞隐约意识到，哥梵城可能不是什么好地方。 而当他真的站在哥梵城门口，才知道女孩为什么吃惊。 一幢豪华的建筑拔地而起，外围的每一块墙壁上都装饰着华美的壁画和灯饰，与不远处简陋的街道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时有飞行器停在建筑附近的空地上，下来的人无不穿着长及脚踝的斗篷，隐约露出的衣饰高档而华贵。 这儿的人与刚才在酒吧的顾客，简直位于两个世界。 门童一轮又一轮地将客人恭敬地迎入建筑内，里面传来朦胧的器乐声，仿佛在举行一场盛会。 系统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星网上拦截消息，这时终于有所收获：“哥梵城对外号称是休闲娱乐场所，但每天往来的金额数量庞大，很可能是卖场之一。” “怎么进去啊？” 谢云晞望着大门前的警卫和门童，陷入了沉默。 系统道：“宿主，我可以伪造通行证。” 谢云晞的眼睛亮起来，通行证的问题就算解决了。他们又就近找了家衣饰店搞定斗篷，然后回到哥梵城大门前。 来往的飞行器已经开始减少，在夜空中划出稀稀拉拉的光影。 谢云晞抬手拉了拉帽檐。漆黑的帽沿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白净的下颌。 在系统的协助下，两人顺利地进入哥梵城，侍者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穿过一条条漫长的走廊。 走廊的两侧悬挂着巨大的油画，画风与建筑外围的壁画很相似。 “宿主，这里的信号完全被屏蔽了。” “嗯。” 想来，信号屏蔽器应该是装在哥梵城内，而临近的酒吧也受到了些许波及。 侍者最后将他们领入一个光线昏暗的大厅。 大厅的中央安静地竖着一个圆台，一束追光昏昏地照亮上面的圆桌。圆台四周环绕着无数包厢，包厢里涌动着身着斗篷的身影，犹如一个个浮动的鬼魂，根本看不明晰。 谢云晞和齐凛也被引入其中一个包厢内。 怎么搞的跟恐怖片氛围似的…… 谢云晞被这个氛围弄的毛毛的。侍者一离开，齐凛就从斗篷下抓过他的手，掌心包裹住手背，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拢住了谢云晞的五指。 “嗯？”谢云晞疑惑地望向他，晦暗的光线里，他只能模糊看清齐凛的侧脸。 主角面色紧绷地盯着中央的圆台。 “我们可能被盯上了。”齐凛压低声音道，“走廊上有精神力在查探。” “我不太确定，对方可能是无意识的，也可能查探得小心。”齐凛抿了抿唇，笃定地说，“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受伤。” 谢云晞在斗篷下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 就在这时，大厅中央的响起了一道低沉而柔和的女声。 谢云晞循声望去，方才空无一人的圆台上，此刻站立着一位女性。 对方身着暗红色的晚礼服长裙，很快向在场众人打过招呼，然后直入正题，仪态万方地指向圆桌。 “第一件藏品——” 第21章 星际少年与他的小皇子 圆桌上是一个托盘，上面覆着一块绣了哥梵城标记的墨色丝绸。 为了保证每个包厢都能看清藏品，包厢前方内嵌了一小块电子屏，转播圆台上的情况。 女性弯起红唇，将丝绸缓缓揭开，银灰色的托盘里盛放着一颗透明晶体，晶体只有半个拇指大，散发着淡淡的蓝色光芒。 “来自哈尔特星上完整无缺的麟牛晶核，特等品，起拍价，两千万星币——” 场内的光脑讯号被屏蔽，谢云晞只能听系统的解释：“麟牛是哈尔特星上特有的一种猛兽，它的晶核据说可以刺激精神力的增长。虽然麟牛不是保护动物，但变异出晶核的麟牛非常稀少，而特等晶核就更为珍贵。” “这三年间，帝国内只出现过五颗特等品晶核，皇室持有三颗，另外两颗最终在帝星以一亿一千万星币和一亿三千万星币成交。” 不一会儿，已经有数个包厢开始叫价，价格扶摇而上，很快突破了一亿星币。 看来，在贫瘠的西肯星上，富豪确实不少，也不清楚是从外地来的，还是当地的星人。 “编号i387，三亿星币，成交。” 最后，晶核以远高于帝星两倍的价格成交。 主持人很快把藏品请下去，并揭示了第二件藏品。 谢云晞一开始以为，将氛围搞得如斯神秘，又严格审核客人资质的卖场或许会拍卖一些更吸人眼球的玩意，亦或是在帝国法律边缘游走。但出乎意料的是，接连几件藏品都中规中矩。 拍卖渐次进行下去，没过多久，谢云晞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编号。 “编号i387，十亿星币，成交。” 对方拍下了一件据闻是数百年前某位名人的手镯。 “太豪爽吧……一下子十三亿星币。”谢云晞好奇地打量电子屏，屏幕上的手镯闪着金棕色的光泽，雕花精致，上面还嵌着大颗的蓝宝石。但不管怎样，他还是难以想象有人愿意出十亿星币拍下它。 谢云晞悄悄问系统：“那名人是谁？这么厉害？” “一位歌手，当时轰动过一会儿。” 谢云晞猜测道：“可能i387是她的粉丝吧……” 在接下来的拍卖会中，编号i387又出现了几次，每次都以一个较高的价格拍下某件藏品，几可说是豪掷千金了！谢云晞越听越懵逼，他仔细算了算，对方一趟拍卖会下来花的钱，居然比穆琮的账户里还多，甚至达到了五十七亿星币！ “i387什么来头？！” 帝国内数一数二的富豪，像帝星的朱家，虽然财产逆天，但教育后人绝对会讲究投入产出比，不可能像i387这样，一会儿拍晶核一会儿拍首饰一会儿拍花瓶，全都花大价钱，简直随着性子一样。 一个隐隐的猜测浮上谢云晞的心头。 难道是……洗钱？ 在原世界线中，帝国高官一直与西肯星的卖场有勾连，但当时市面上并没有什么违禁品在持续流通。或许原因正在于此：高官在别的地方弄到了钱财，然后经过卖场的路子，自导自演进行洗白。 而因为西肯星上管制不强，对方在这里的动作也愈发大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赛琳娜也被视为眼中钉——因为她最有可能在这边发现他的马脚！ 谢云晞悄悄地放出一台微型机甲。 包厢的编号被隐蔽，他无法辨认出i387位于哪儿，只能让机甲跟随藏品前往卖场的后台。 不到一小时，拍卖会已经收场，侍者纷纷进入包厢，将贵客往外引去，谢云晞和齐凛也跟着离场。 站在哥梵城外，谢云晞拨通了穆珩的通讯。 穆珩似乎正在一个晚宴上，他心情很好地举起红酒杯，透过电子屏对着谢云晞遥遥一敬，非常荡漾地说：“怎么样，今天见没见到我的赛琳娜宝贝儿，她是不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谢云晞：“……” 他把信道调成加密状态，三言两语将哥梵城的情况告诉穆珩，并不打算陪对方聊追求女神心得。 听完谢云晞的叙述，穆珩蹙着眉，抿了抿已经没有酒液的红酒杯。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不是说，我可以借调查哥梵城的名义，去西肯星上待一会儿，然后住在千刃队基地里面？” “……”谢云晞再次无语了。 好在穆珩并不是真的不靠谱，他斟酌道：“其实这件事我早有怀疑，一些贵族手脚不干净，但我苦于抓不到他们的把柄。不过赛琳娜最近在忙星际线加固抵御外敌的事情，我也不好打扰她。” “五十七亿星币啊……”穆珩摸了摸下巴，他的瞳色与穆琮相近，只是更深一些，此时眸光深沉，“这还只是当月一个普通的场次，看来不能再往后推了。” “我有整场拍卖会的录像。” 虽然哥梵城内设置了信号屏蔽和防偷录检测，但有系统在，整场拍卖会的细节都被清晰地录了下来。 穆珩一听就笑了：“那好，多亏你了，我弟弟真能干～” 谢云晞不再与他多话，清除卖场、纠出背后之人的事情，由穆珩来做会比他顺手很多。而且由于主角并未掺入在內，他也不担心这一切会牵扯到对方。 穆珩很快收到视频，他快进放了一下，忽然面色一变，诡异地望向谢云晞。 谢云晞被他吓了一跳，纳闷道：“怎么？” 穆珩的脸色非常严肃：“这人是谁？” “嗯？”谢云晞莫名其妙。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那个小子，你什么时候收的侍卫，我怎么不知道？”穆珩连珠炮地质问他，“还有，这小子看起来不怀好意，你警惕一些。天晚了，你赶紧回千刃队基地！别让赛琳娜担心。” “……”谢云晞“啪”地挂断了通讯。 旁边的齐凛战得笔直，微微侧头打量他，显然也听到了穆珩的说话声。 谢云晞愣了愣，他担心主角被人误会以后想多，没话找话道：“说你不怀好意呢，不反驳？” 而齐凛沉默了一会儿，居然真的没有反驳。 他的眼神在谢云晞脸上转过一圈，漆黑的眼瞳映着不远处繁华的灯光，竟然有些亮晶晶的意思。 卧槽。 谢云晞忽然想到什么，脸腾的就烧起来了。 他埋头往前走，转移话题道：“回去了。” 来时的飞行器停在布森镇外，两人还得步行过去，然而他们刚拐上一旁的小径，前方忽然拦出几个人。 齐凛警惕地将谢云晞往后一扯，面色阴沉地看着眼前出来的几个家伙。 为首那人有些发胖，灰绿色的眼瞳映出谢云晞背后的哥梵城。他微微弯起嘴角，手上捏着一块机甲零件。 “很巧，我们又见面了。” 第22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是星舰上的家伙。 他的身旁站着几名哥梵城的护卫，护卫浑身覆着斗篷，连面庞也被光滑的银色面具遮住了，只在眼睛的部分留下两个黑洞洞的孔隙，显出十分的阴寒和诡异。 “今天负责人告诉我有生面孔，我就猜测是不是自己给他们捅出了篓子。” 中年人直直地盯着谢云晞，灰绿色的眼珠里透出贪婪与恶意：“当初不过以为搭讪了一只好看的小猫咪，没想到居然是只不乖的小野猫啊。” “卖场好玩吗？混进来想干什么呢？”对方阴沉地笑了笑，吐露出不怀好意的话语，“既然喜欢这儿，要不就别走了吧。” 随着中年人的话语，护卫步步紧逼，向谢云晞和齐凛笼罩过来，连他们的后方也有人围过来，将两人彻底堵在巷里。 齐凛浑身都绷紧了，对方说的一字一句尖锐地扎进他的耳里。 他经历过许多相似的场合，但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对方的恶意是冲着小皇子来的。 这个认知让他前所未有地暴躁起来，甚至想直接撕碎眼前的所有人。 没有人可以侮辱或是威胁小皇子，更何况是这些翻滚在阴沟里的家伙。 齐凛冷漠地扫视眼前的众人，漆黑的眼瞳浓墨一般深沉，中年人油腻的微笑扎进他的眼里，阴寒的怒意叫嚣着翻涌上来，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 沸腾的情绪激活了他的每一根神经。 中年人抬手一挥，四周的护卫顷刻间涌过来，漆黑的斗篷几乎与布森镇的夜色融为一体。 诡谲的银色面具在齐凛的眼里扭曲成毫无生气的靶子，他恣肆地放开了精神力，将眼前的靶子都作为暴躁情绪的出口。 一柄利刃掩在翻动的斗篷之下，在快要接触到齐凛腰腹时映出一抹冰冷的月光，杀意彻底张开爪牙。 齐凛反身一踹，那柄利刃便斜斜地往前扑去，随着一声惨叫，他的身后绽出另一朵血花。 面具下喷出的血液染红了齐凛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浇灭他滚烫的怒意。 当夜风再次止歇以后，中年人瘫软地坐在地上，面色恐惧地望着眼前带着杀意的身影。 ——没有人可以侮辱他。 ——没有人可以觊觎他。 ——谁也不许试图从我身边把他抢走。 对方垂眸望着他，漆黑的眼瞳里没有一丝光。 * 谢云晞愣在原地。 方才意外发生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向基地传去消息，算算时间，千刃队的人也该到了。 但眼前的齐凛却有些陌生。 齐凛身上翻滚着阴狠杀意，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与原世界线中那个阴郁狠绝的主角重合了。谢云晞望着对方的背影，脑中的警报开始轰鸣。 中年人瑟缩着往后退，却被齐凛踩住一只脚，他下脚一拧，对方顿时尖锐地惨叫起来。 赛琳娜赶到的时候，眼前就是这幅模样。齐凛浑身带着血气，低气压地站在一片瘫倒的黑斗篷里，面无表情地踩着一个人。 对方发出凄厉的哀嚎，齐凛却似乎无动于衷。 好在小皇子看起来一切都好，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赛琳娜很快调度着队伍把在场的人都控制起来。 谢云晞简短地和赛琳娜描述完事件，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主角还是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缓步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齐凛。” 齐凛回头望向他，在看清谢云晞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杀意骤然褪了下去，漆黑的目光露出些许茫然。 谢云晞走到他面前，语气柔和道：“走吧，回去了。” 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齐凛仿佛被顺了毛一般，方才尖锐的气息尽数消失。 他抿了抿唇，微微垂下脑袋，显得莫名有些委屈。 “对不起。” “嗯？”谢云晞迷惑地看着他。 月色下，齐凛的睫毛轻轻颤抖，他抬眼望向谢云晞，目光里带着十分的认真与坚定。 “不会再有相同的情况，不会再有。” ——我不会再让你陷入相同的危险中。 谢云晞就笑了：“嗯，好。” 他牵起主角的手，往一旁的飞行器走去。齐凛的手腕僵了一瞬，很快又在谢云晞的手心里软和下来。他乖巧地被带着向前走去，一切恶意与负面的情绪都被留在身后。 …… 发生了这一切，赛琳娜和穆珩借机由此开始进行大清洗。 通过中年人带来的线索，赛琳娜很快掀了哥梵城，连带发现卖场对帝国几个家族的大额打款和私下交易。 而在穆珩的推动下，背后的一系列灰色操作很快被揭露出来，震动几乎影响了半个帝星。 牵扯到的几大家族在帝星实力庞大，一时间，穆珩居然也奈何不了对方。他又脚不沾地地忙了好些天，最终才把涉及到的人员入罪。 而谢云晞把这一切推给穆珩去操作以后，就心安理得地呆在千刃队基地，白天优哉游哉地在机甲室里倒腾一会儿，抽空再晃去见见主角。 谢云晞嘴里抿着勺子，美滋滋地靠在看台上吃专享冰沙。一轮训练刚过，齐凛汗流浃背地从驾驶舱里出来，谢云晞遥遥望着他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赛琳娜好笑道：“你真的是……你哥最近都累死了，你倒挺悠哉。” 谢云晞一点也不愧疚：“这种事情他做顺手，就交给他好了。” 穆珩忙活了数周，最后居然纠出来帝国首相。 谢云晞对着首相的照片看了半晌，模糊觉得有点熟悉。 首相年轻时也算是一表人才，但出身比较一般，只是二十余岁的时候在某个宴会上与一名贵族小姐一见钟情，此后很快成婚生子。而他脑子又好用，于是事业开始顺风顺水一往无前。 谢云晞查了查贵族小姐的消息，对方也很美貌，而且兴趣在贵族少女间显得非常特殊——喜好机甲。传闻十余岁时，她的实力水平就可以顺利进入达曼学院，然而由于家族古训，她一直郁郁地闷在家里，最后去了一所女校。 意外发生在生产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在星际时代已经发展得非常先进的医术保驾护航之下，她居然难产死去，而且一尸两命。 数年后，首相又娶了一位新的妻子，而前妻带来的资源也被他纳入囊中。 谢云晞厌恶道：“不会就是他吧……” 系统：“嗯，很可能。” “怎么着，要告诉主角吗？”谢云晞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一方面不希望齐凛知道自己有个糟糕的父亲，另一方面，又觉得或许可以让齐凛知晓自己的生母。 系统的电子音不带情绪：“理论上，说不说都不会太影响世界线了。” 谢云晞沉默了一瞬：“任务进度怎么样？” 系统查了查数据，回答道：“纯爱值超出现有数值条，具体未知，系统正在更新统计。同时，主角和少数人已经开始建立好感度，好感度数值靠前的有齐源、赛琳娜、饭堂阿姨、还有他的一些同学和千刃队的战友。” “饭堂阿姨……？”谢云晞挠头。 “对方看起来很慈祥，每次都多给他打两勺肉。” “……”谢云晞一时间哭笑不得。 “总的来说，这个世界的崩坏值已经稳定在了安全线下，而且现存的威胁业已清除。通过模型计算，只要这些好感值不再有太大的波动，世界线不会再发生震动。” “就是说……任务做完了？” “嗯，可以这么说。” 谢云晞愣了半晌，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那我需要离开这个世界吗？”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显得有些孤寂。 察觉到他的失落，系统的声音缓和稍许：“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自由地多呆一会儿，直到想离开的时候再抽离世界。不过这可能会耗费您多余的时间精力。” “如果只是害怕抽身时的情感波动，快穿局里有仪器可以减轻世界遗留记忆带来的后续反应。” 谢云晞想也不想就否认道：“不，我留在这儿。” 两个月很快过去，齐凛迎来了他的三天假期。 达曼学院的校长得知谢云晞也在西肯星上，顿时决定拜托他与特训学生做个简短的教育讲话，表明学院对他们的重视，顺便让大家都被“机甲大师”的风采熏陶一会儿。 赛琳娜笑死了，迫不及待地一口答应了校长。谢云晞则苦着脸，不管是他还是穆琮，都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他薅秃了头才想出一篇一本正经的演讲稿。 他自暴自弃地把讲稿往齐凛面前一推：“你觉得怎样？” 齐凛很快浏览了一遍：“挺好的。” 谢云晞不信：“真的？会显得太过正经或是太蠢吗？” “怎么可能？”齐凛迷惑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都好。” “……”谢云晞知道他是不可能从齐凛这得到真实回答了。 他放下讲稿，垂头丧气地趴在书桌上，微微侧头望向齐凛。 齐凛正垂着眼睛，目光停驻在飘台的鲜花上。这是今晨才采撷而下的花朵，娇嫩的花瓣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 但齐凛的目光似乎穿透花瓣，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从刚刚开始，对方就一直心不在焉的，连演讲稿也没仔细看。 谢云晞伸出手，用指尖戳了戳他的手臂，严峻地问：“想啥呢？回神。” 齐凛被他一戳，整个人打了个激灵。他回头望向谢云晞，然而看着对方严肃的神情，他的脸上却诡异地浮起一丝红晕。 谢云晞：“……？？？” 半晌，齐凛小声开口：“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第23章 星际少年和他的小皇子 临近傍晚的时候，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地图上一处没有标记的地方。 从两小时前起，陆地上的村庄和人类建筑物已经开始稀疏，然后消失不见。齐凛操纵着飞行器，不断深入人迹罕至的地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谢云晞纳闷地望着窗外，天色渐晚，他们先是经过了大片草原，然后又跨过一块荒漠，荒绿的地表逐渐转为纯粹的黄灰色。 忽然，前方的土地泛出了浅浅的萤蓝色光芒。 谢云晞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齐凛将飞行器驶近，停在一处平缓的坡地上，打开舱门，牵着谢云晞走到陆地上。 当谢云晞的双脚踩实在地面上以后，他才意识到这是什么。 一片石海！ 半透明的大块晶体簇拥着，组成了一整片望不到头的陆地。晶体里涌动着隐隐的能量，在夕阳下融汇成曼妙碧色。 随着光线的改变，眼前的陆面也不断变换着，呈现出神秘而瑰丽的色泽。 在感受到能量的那一瞬间，谢云晞已经在心底判断出，这一片矿区具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不管是用于机甲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整个人看呆了，一是为这片石海的价值震动，二则是沉浸于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中。 齐凛轻轻地牵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了两步，解释道：“外出训练的时候发现的。” 谢云晞有些呆滞地问：“赛琳娜知道吗？” 被帝国知晓以后，这片矿区应该很快就会被开采圈定，不会是今天这幅全天然未开掘的模样。 齐凛摇摇头，小声说：“觉得很好看，就先带你来看了。” 他们又走出几步，夕阳缓缓向天边坠落，光线一点点地黯淡下去，石海中原本只是隐隐荡漾的光芒，随着阳光的消逝，逐渐变得耀眼起来。 齐凛墨色的眼瞳里映出碧蓝色的光，谢云晞回头看他，立刻被这奇异而美丽的瞳色吸引住了。 此时此刻，盈盈的蓝色光芒在他们的脚下浮动，一切如梦似幻。 “穆琮。” 齐凛的眼神里掺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谢云晞理解不了，只知道对方正认真地注视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每一根毛发、皮肤上的每一道纹路都刻进眼里。 谢云晞纳闷地望向他，轻声询问：“怎么？” “我是说……”齐凛的嘴唇抖了抖，声音有些发颤，“我是说——如果有可能，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很小声很小声地开口，声音逸散在浩渺的天地中。 “你是皇子，是前所未有的机甲天才，普天之下，可能没有另一个人及得上你。” “但我会努力变得很强很强。” “我会在夏天给你做碎冰，在冬天为你做热可可，给你带每一季的最新甜品，探索每一颗星球上好吃的东西。” “我会好好当你的助手，为你试验每一台新机甲、每一个新引擎、每一块新零件。” “我会成为帝国里最一往无前的战士，为你做任何事情，永永远远不会背叛你。” 齐凛跌跌撞撞地把话说完，然后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没留意的时候，心跳已经达到了巅峰，擂鼓一般，震得他脑子发晕。 小皇子肯定看清他这幅样子了。 除了年轻和莽撞，手上什么也没有。即便有一些引以为傲的精神力和战斗天赋，也远不能与对方相比。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要说。 这段话掏空了齐凛身体里的所有力气，恍惚中，他只看清小皇子的睫毛扇了扇，浅色眼眸里映出自己的模样。 半晌，对方轻轻答应他：“好。” 而后他缓缓靠过来，两人鼻尖贴着鼻尖，呼吸交融，在蓝色的光芒里接了个一触即分的吻。 …… 在发现这片石海的第一天，齐凛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失去弟弟、失去养父母，被加登陷害入狱，又在狱里受尽折磨。 如果他的前半生是急转直下，那么他的后半生，则沉沉地坠在黑暗里，似乎永远不见天日。 他跑到西肯星上，做了很多糟糕的事情，但是没有人拉他一把，也没有人在乎他在做什么。 周围的人只会像鬓狗一般，垂着涎水聚集在他的身旁，眼冒绿光地啃他剩下的皮肉，或是潜伏着等待机会，等有朝一日冒出来扑咬他，再吞噬他的尸体。 最终，他被哄骗着，跑到帝星茫然地复了仇。再回西肯星时已经奄奄一息，意识坠落在一片萤蓝色的光芒之中。 他在萤蓝色的光里获得力量，又在萤蓝色的光里死去。 这个梦境漫长而阴郁，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法从中挣脱出来。 直到清晨的第一束光照进宿舍，舍友急吼吼地将他推醒，齐凛才满头大汗地回过神来。 在这个梦境里，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个人——他的小皇子。 齐凛整个人迷迷瞪瞪，直到同伴把他推进盥洗室，又压着他准点到了操场。 …… 放假的第一天，他忍不住把小皇子带去了那片石海。他内心执拗地认为，只要有眼前这个人与他在一起，那他的生活就永远不会陷入梦境里的黑暗。 然后小皇子答应了他。 那是他前半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回来以后，他将石海的消息上报，帝国很快采取里行动。千刃队身先士卒，齐凛也被抽调去查探矿区的准确信息。 然而那一天，粗糙开掘的石海忽然坍塌，只有他一个人没逃出来，宿命一般地被压在一片晶体之下。 在石海的腹地，齐凛被流动着的能量包裹起来，整整三天，他一边受着浓郁能量的冲击，一边又用精神力抵御着能量的入侵。 三天后，赛琳娜的人终于找到他，齐凛的精神力也从s级意外地突破到了sss级。 醒来的时候，小皇子通红着眼眶，萎靡地趴在床边，眼里全是血丝。他又哭又笑，手上全是被晶体挂出的血痕。 而在得知齐凛的精神力突破以后，对方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副气结的表情，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 这是他第一次见小皇子哭。 心疼是真的，但高兴也是真的。 他说：“小皇子，你别哭。” 齐凛最终还是忍不住叫出这个称呼，而小皇子也没有拒绝，只是脸色微红，而后抿了抿唇，任由他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近似默许。 接下来，齐凛美滋滋地叫了许多天“小皇子”，每叫一声，他的心里就浸了蜜一般。 再后来，小皇子不知为什么，让他叫他“云晞”。 这个名字也很好听，而且全世界只有自己叫他这个名字，齐凛当然答应。 他将一块能量石凿成一朵云的形状，在小皇子生日那天送给了他。 自己对于小皇子来说是不同的，这个认识让他失眠了半个晚上，翻滚数周以后被小皇子暴躁地踹下了床。 这时的齐凛已经成了帝国最年轻的元帅，足迹涉及几个庞大星域。赛琳娜退居二线，朱昊已为人父，当年被他打败的学长韦尔斯也成为他的下属。 在他的带领下，战队愈发上了一个台阶。他是前所未有的最为强大的元帅，战力突破了历史上的极限，甚至有人在他耳边悄悄嘀咕一些逆反的话语。 但无论齐凛如何强大，他永生之年都不会背叛他的小皇子。 到这时，齐凛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场，身旁无人敢触他霉头，只有在小皇子的面前，他还是那个会害羞，会红眼眶，还会有莫名的小委屈和小执拗的齐凛。 他在地上愣愣地坐了会儿，直到小皇子迷糊地爬起来，泛着困意对他说：“起来了，别坐地上，凉。” 小皇子不生气了。 于是齐凛美滋滋地爬回去，把那个温热的身体拢在怀里，小皇子柔软的发丝挠得他脖子发痒。 后半夜酣睡如泥，梦里没有残酷的星际战争、没有诡谲的朝堂风云，只有怀里熨帖的温度。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齐凛半梦半醒之间，已经模糊意识到小皇子可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不叫穆琮，他叫谢云晞。 他会经历很多很多个世界，认识很多很多的人。 百岁千秋，自己仅仅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只是不知道，齐凛之前有没有过别的什么齐凛，齐凛之后会不会再有什么齐凛。 他想，对方已经给了自己太多，自己或许没有资格再要求什么。 但这么想着，又莫名有些小小的委屈。 太阳快要下山了，夕阳的余晖给屋里带来最后一丝光，小皇子棕灰色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他，像许多年以前一样，对方柔和澄澈得像宫廷里的一副画。 夕阳坠入地平线，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齐凛呆呆地望着那双棕灰色的眼眸。 下一世、如果有下一世…… 他笑了笑，像他第一次为他挑选甜品那样甜蜜、像他第一次悄悄去牵对方的手那样甜蜜、像他第一次亲吻对方那样甜蜜…… 记忆中的画面一如多年前那般鲜明璀璨。 意识断片，齐凛在满足中坠入了深沉的黑暗。 第24章 拯救落魄影帝(1) 谢云晞在上一个世界停留许久，抽出世界时，他只带走了齐凛给他雕刻的礼物，那是一颗能量晶石，呈一朵云的形状。 系统强行替他清洗了部分情感，然后将他投入漫漫的数据洪流。 穿过一片浓郁的黑暗后，一缕阳光忽然照射进来。 耳旁传来叽叽喳喳的细碎鸟鸣，谢云晞有些迷茫地撑开眼皮，入目是一片浓郁的绿荫，叶片之间闪烁着点点金斑。 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一个剧组班子正在忙活。 “宿主，这里是现代位面，您的表面身份是一名三十八线小生，隐藏身份是带资进组的巨富之子。” “哈？我？富二代？” 谢云晞自动屏蔽了三十八线小生这个词。 随着他清醒过来，身旁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的男人微微弯下腰，表情殷切地问道：“陆少，有刚榨的鲜橙汁，要喝吗？” 陆时风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巨富陆家的小儿子。 陆父早年实业起家，之后插手多个行业，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如今还运营着全国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 陆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陆时海，小儿子陆时风，都被家族从小送到顶级学校学习。陆时海在取得经济博士学位以后回国发展，接手陆父的公司。而陆时风不知道中了什么蛊，国外本科念了一半，忽然办起休学，说要寻找自我。 而他也不愿去公司，非要出来混娱乐圈。 陆时风比大哥小了将近十岁，从小受宠，父母闹不过他，直接把他挂到了家族旗下公司，专门成立了艺人工作室。 陆时风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偏偏这年倒了霉。他进山拍戏，没想被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一击毙命，于是系统就卡着时间节点，顺手让谢云晞穿了过来。 而身旁的男人就是陆家派给他的助理，任文乐。 谢云晞迷糊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任文乐便端来了一杯新鲜加冰的橙汁。 果粒和冰块点缀着饮品，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看起来分外清爽诱人。 谢云晞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忽然注意到几名工作人员都忍不住偷瞄他手中的饮品，眼中充满艳羡。 剧组正在山里拍摄，大家条件有限，哪有他这么好的待遇。 谢云晞端详着眼前的饮品，纳闷地问：“文乐，这橙汁哪儿来的？” “陆少，我带了榨汁机和制冰机和小冰箱。除了橙汁，您还可以喝柠檬汁、苹果汁、奇异果汁、葡萄汁，或者现调酒。”任文乐恭敬地回答。 “……”谢云晞打了个激灵，他回头一望，才发现自己不仅饮品特殊，连遮阳伞和身下的躺椅都独树一帜！ 遮阳伞分外厚实，躺椅完全贴合人体工学，旁边还有一张小几，上边放着折叠起来的墨镜、剧本、一盒湿巾，甚至还有一盆冰块，里边放着喝了一半的苏打水，简直就是度假的配置。 相当嚣张！ 谢云晞：“……”不愧是巨富之子的待遇。 从原身留下的记忆来看，这个待遇也在意料之中。陆时风与陆时海很不一样，如果说陆时海是妥妥的高智商人生赢家，那么陆时风就是个完全的豪门草包。 说草包也不尽然，只是原身永远由着性子随心所欲，导致做什么事情都不长久。 但偏偏陆家就是把陆时风宠得不行，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听说小儿子要到深山老林里拍电影，千叮咛万嘱咐，让任文乐整整带了两车东西过去。 而且由于陆家是大投资商，导演完全不敢有意见。 这种小事只要不影响到拍戏就好。 “陆少，甜度可以吗？”任文乐贴心地问道。 “嗯嗯……可以的。” 谢云晞定定神，取过放在一旁的剧本。 剧本被原身翻得有些发皱，台词上还记了些笔记，字迹混乱，依稀看出是原身对剧本的理解。 谢云晞左右翻了翻，剧本里还夹了一张陆时风的时间安排表。 他今天刚进组，导演安排他在一旁观摩熟悉，现场并没有他的戏份。 谢云晞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系统把这个世界的资料完全传送过来。 他装作小憩一般仰头后靠，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浏览着世界信息。 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是楚惟澄，小时出身豪门，由于家族内斗被丢弃在外，从此失去踪迹，被一位农村妇女抱养，改姓为楚。 楚惟澄很聪明，养母对他极好，但时常家暴酗酒的养父却不同意养一个外来的孩子。养母不舍得抛弃他，铁了心离开养父，一个人跑到城市打工把他拉扯大。 刚上大学，楚惟澄就被星探发现，签到一家娱乐公司旗下，开始了他的演艺生涯。由于他长相出众，拍戏刻苦，脑袋也聪明，很快就蹿红了。 在正常的世界线下，接下来就是楚惟澄打脸反派，坚持初心，走上影帝之位的逆袭之路。 但由于受到不明力量攻击，世界线出现了错误。 这也是谢云晞在这里的缘故。 谢云晞是快穿局的一名工作人员，为了维护系统稳定，他被派来抢救各个世界走入歧途的主角。 楚惟澄的名气传出去以后，他开始被公司高层油腻骚扰，楚惟澄当然非常强硬地拒绝了对方。 自此以后，他的处境急转直下。高层当然要报复他，一边让公司压缩他的资源，甚至给他分配综艺上的垫脚石角色来恶心人；一边继续不断骚扰楚惟澄，只想看他低头。 而同时，楚惟澄的养母在辛劳了数十年后突然爆发大病，几乎掏空了楚惟澄好不容易储下来的积蓄。 如果悲剧只是到此为止，楚惟澄还可以转换行业，蹉跎着过一个普通人生。 只是人的恶意向来无法揣测，楚惟澄在片场拍戏时，同剧组的人动了手脚，道具倒下来砸伤了楚惟澄的腿。 演员身上有疤还可以通过化妆盖去，但如果演员腿瘸呢？ 楚惟澄不得不退出娱乐圈。他到医院去看望养母，哪知养母正在被媒体围攻，一辈子没见过啥世面的养母哪里能抵得住经验丰富的记者，很快被引诱着说出犯傻的话，简直是曲解利用的大好材料。 这种手段太过下流，楚惟澄当场发作，把记者赶出医院。 显然，背后已经没有支撑的他被口诛笔伐，攻击成一个“不孝”、“把养母丢在医院不闻不问”、“害养母家破”的自私自利小人。 这下，连平常不太关注娱乐圈的人都认识了他的脸。 对方要彻底打败他。 楚惟澄把这一切都瞒着养母，让她好好养病，也不希望她有愧疚感。在这么多事情发生以后，欣慰让他欣慰的就是养母的病逐渐有些好转。 他推着轮椅带她散步，结果就这一次，碰上了当初看他不顺眼的流量。 流量对他冷嘲热讽，在养母面前抖出楚惟澄近日遭受的攻击，养母一急之下心梗去世。于是，楚惟澄黑化了。 世界上唯一在乎他的亲人已经不在了，楚惟澄已经没有什么在意的，他把流量揍了一顿，然后被收押判刑，从此在公众视线中消失。 一条本来通往影帝的道路被生生扭转。 …… 谢云晞看完有些胃疼，这算什么黑化！楚惟澄只精准复仇了一个人，在谢云晞看来，还复仇得不够爽。 这次的任务在他看来并不太困难，主角从始至终三观在线，虽然后期有些阴郁，但毕竟没做多少辣手的事情。 谢云晞睁开眼睛，掏出陆时风的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楚惟澄的名字，很快找到他的个人主页。 他随手翻了翻，楚惟澄的个人账号已经有了一千万出头的粉丝，每条微博下的评论转发也很活跃。 对方最近在拍一部叫《玉京谣》的古装电影，饰演一个不知道是男五还是男六男七的角色。 玉京谣？ 谢云晞回想了一下世界信息，这好像是异常世界线中楚惟澄参与的最后一个作品，他还没拍完就出事了。 谢云晞忽然一愣，他眨眨眼睛，目光落在膝上的剧本。 封面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玉京谣。 就在这时，谢云晞耳边的嘈杂声忽然停了下来，像一锅咕嘟咕嘟的沸水忽然冷却。 他疑惑地抬眼，剧组的一些工作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呆楞地看向场地中央。 在众人的视线中，站着几名身着古装的演员。 “有没搞错！这条连拍七次你是不是想搞我？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一名少年侠客打扮的演员恶狠狠地控诉，涂着浓厚粉底的脸上表情狰狞。 “导演，你就让这种家伙留在剧组里？他是在糟蹋别人的工作！” 被他怒目瞪视的人身着一席黑衣，腰间扎一条玄色腰带，坠着玉佩，显得肩宽腰细腿长。闻言，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随着他侧头，谢云晞看清了他的脸，眉目英俊，鼻梁高挺，薄唇微微抿着，显出淡漠的神色。 第25章 拯救落魄影帝(2) 就这一眼，谢云晞已经认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刚被他翻过个人主页的楚惟澄，而少年侠客则是这部电影的男一号，林然俊。 楚惟澄并不反驳，他只是静默地回剑入鞘。 剑柄撞击剑鞘，发出“当啷”一声，硬生生切断林然俊的话语，把他卡了一瞬。 林然俊登时又怒了，他嘴角下拉，一双眼狠狠盯在楚惟澄的身上：“你什么态度？什么意思？拍不好还怪我咯？” “找事呢。”一旁的任文乐忽然小声说。 谢云晞纳闷地望向他。 除了担任陆时风的助理，任文乐还兼职和陆时风分享八卦。 陆家手握不少院线，旗下资源众多，任文乐过去没少见影帝影后，而眼前的流量不管是身份还是行为，都让他提不起多少尊敬之情，因而话也说的并不客气。 “七次有六次是林然俊自己掉的链子，导演不好说他，估计自己面子挂不住了。” 闻言，谢云晞转头打量场中，除了他们两人，旁边还站了一位极漂亮的少女，此时表情很不耐烦。 在刚刚翻阅剧本的时候，谢云晞已经快速了解了《玉京谣》大概是个什么故事。 可爱又懵懂的小公主偷溜出宫，遇见游荡在外自由自在的少年侠客，两人在经历了一段充满少年意气的探险之后暗生情愫。侠客送公主回京，然而他们在京城被痴恋公主的炮灰和阴狠反派百般阻挠，意外中揭露了一场震惊全城的阴谋。 林然俊就是那名侠客，公主由当红小花喻珊珊出演，而楚惟澄则是反派的炮灰下属，单恋公主而不得。 现在拍的这一场，正是少年侠客与公主在郊外遇敌，楚惟澄与林然俊交手的打戏。 电影对动作要求较高，这里两人都要露脸，不能用替身。武术指导特地为他们设计了整套动作，但林然俊偏偏总就差一点，不能按武指的套路把动作做好，导致楚惟澄与他合不上拍。 林然俊又一次出岔子，一招走错，楚惟澄就接不上了。 由于别人的错误被ng七次的喻珊珊刷的拉下脸，林然俊一急，当即指着楚惟澄开骂。 事件的过程很清晰，虽然在摄影机里看起来是楚惟澄出的错，但起因却全在林然俊身上。 “再来！” 站在摄像机旁边的导演喝了一声，打断林然俊的话语。 随着他的发话，僵持的剧组很快又运转起来。 谢云晞收回目光。 论咖位，这里喻珊珊最大，其次该是楚惟澄，最后才是林然俊。 楚惟澄拍戏拍得早，虽然现在年龄不大，但已经有多部作品傍身，而旁边的林然俊却只是个出道不久的新人。 只不过林然俊背后的投资商捧得厉害，在大批宣传攻势下，他已经有了无数少女粉丝，连《玉京谣》的男一号也被他一举拿下。 而这位新人就敢指着楚惟澄的鼻子骂，连导演都没说他的不是，周围的工作人员更不敢吱声。 想来，这也与楚惟澄如今的处境有关。 楚惟澄和公司高层闹翻以后，对方还在与他僵持，试图让他低头。 公司的打压从给他接的角色就可见一斑。理论上，楚惟澄是完全有资格出演《玉京谣》的男一或是男二的，但公司偏偏给他塞了一个炮灰角色。 这种角色拍起来累、不讨好，报酬也低。 楚惟澄的人气可以为《玉京谣》带去流量，《玉京谣》里的角色却不能给他带来什么。 高层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楚惟澄不低头，他就会榨干净他最后一丝价值，去捧起别的新人，然后再冷藏他。 即便他们之间的事情没闹出来，明眼人看到公司对他的安排，也就大概知道楚惟澄已经与人杠上。 而且按他往日表现出来的倔脾气，这次很可能再没有机会翻身。 娱乐圈里流传“小红靠捧，大红靠命”，如今已经没人相信，除了演技一无所有的楚惟澄未来还能走到什么地步。 他过去没少替公司捧新人，但这次还是他最憋屈的一次。 时间很快过去，这场戏又拍了几遍，但林然俊似乎越来越暴躁，没有一次发挥成功。最终导演只能喊停，让大家先吃午饭，各自休息。 剧组在a城城郊的一座山上拍摄，交通不便，只在附近的小县城里订了盒饭，到饭点时统一外送过来。 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过去领盒饭，谢云晞也想过去，却被任文乐一把拦住。 任文乐在树荫下铺开一张小桌，然后动作娴熟地摊上非常有田园风情的小格子桌布。 紧接着，一道道菜肴被端上来，香煎干贝、海鲜沙拉拌油醋汁、牛肉薄片……最后还呈上一小杯低度数的果酒。 谢云晞：“…………” “怎么，陆少不满意吗？”任文乐贴心地问，“不想吃香煎干贝？那替换成龙虾球怎么样？” 谢云晞赶紧摇头。 可以，但没必要。 他感觉整个剧组的目光都汇聚过来了！ 导演路过他这边，嘴上的胡子猛地一抖：“小风，吃的不错嘛！第一天来剧组，感觉怎样啊？” 对方估计受过自家关照，表情相当和蔼，谢云晞硬着头皮回答道：“挺……挺好。” “嗯，你多看看，有什么不懂的和叔叔说啊。” 谢云晞应付似的点头，导演和他打过招呼，很快被现场制片人扯到一旁说话。 任文乐已经习惯陆时风的做派，非常淡定地将餐点布置完，然后退到一旁。 喻珊珊和林然俊也有自备餐点，但他们顶多饭盒里丰富一些，并没有陆时风这么张扬。 谢云晞的目光在眼前的佳肴上一扫，任文乐估计是怕他嘴挑，准备的菜色还挺多，绝对不止一人份了。 谢云晞头都大了：“要不我去领个盒饭吧。” 任文乐表情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好的，陆少想体验剧组生活了吗？您稍等，我去替您领一份。” 他拔腿要走，刚转身又被谢云晞叫住。 “算了算了。” 谢云晞瞟了一眼工作人员的餐盒，蔫了吧唧的炒茄子上盖着几片菜叶，他顿时就对任文乐准备的食物真香了。 谢云晞努力地和口腹之欲作斗争，半晌才下定决心：“明天、明天开始不用替我准备这些。” “嗯，好。”任文乐微笑着答应。 …… 导演喊停以后，楚惟澄走到自己的休息椅处，把戏服外袍脱下。 他拍的是打戏，动作剧烈，即便山间气候并不燥热，这时也已浑身出汗，闷得不行。 公司将他原先的助理和经纪人都分配了出去，以至于他不得不一个人背着大行李包过来拍戏。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楚惟澄把外袍叠好，放在一旁，自己去领了一份盒饭。而他没吃两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母亲打过来的电话。 周围有些吵闹，楚惟澄举着手机走到一旁，母亲唠叨着关心了他一会儿，他都一一答应。 但当他挂了电话，走回休息处的时候，自己原先摊在临时小桌上的盒饭已经不见了。 “抱歉，楚哥，我以为你吃饱了，就给收走了。”一旁的工作人员瞪圆了眼睛作惊讶状，一脸无辜道，“实在太抱歉了，要不我这还有吃了一半的，您继续再用点？” 这话说的，就有些侮辱人了。 楚惟澄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来拍戏数年，他不是没见识过这些折损人的方法。 对方看不惯你，就会在各个细枝末节上给你找不痛快。 而有些家伙，仿佛主子开心了，自己也能鸡犬升天。 不远处忽然传来“噗嗤”的笑声，楚惟澄望过去，林然俊正洋洋得意的看着这边。 “楚哥在要饭呢？” 林然俊的声音挺大，不少人都听到了，大家的目光顿时好奇地汇聚过来。 “怎么了？不够盒饭吗？”不明事态的工作人员嘀咕道，“饭店送少了？我打电话问一下。” 另一位工作人员好心地左右张望：“还有没有多的盒饭？” 林然俊瞪了他一眼，打断道：“不用。” 工作人员被他一噎，顿时不敢吱声。 林然俊咧了咧嘴，扬声说：“要不我这份给楚哥吧？把楚哥饿着了，下午又拍不好戏怎么办？” 说完这话，林然俊当真端着饭盒凑了过来。 他能出演《玉京谣》的男一，本身也生得不错，身材挺拔，长相是当下很流行的那款阳光小鲜肉，笑容一露，顿时亲和力十足。 但吐露出来的话语却不怀好意。 “楚哥，我吃饱了，剩下的您慢用。”林然俊把已经吃得坑坑洼洼的饭盒怼到楚惟澄的面前，双眉一拧，似乎有些苦恼地说，“不过我好像把菜都给吃光了，您别介意啊，白饭也能填肚子的。” 他弯起嘴角，相当热情地想抓起对方的手，把饭盒塞过去，仿佛一小时前发火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而林然俊的手伸了一半，忽然被人推开。 他被推得一个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一失手就把盒饭扣在了地上。 林然俊气得额角一跳，他恶狠狠望向眼前的人，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睛。 哪知对方折腾完这一出以后，居然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身子一横，就挡在他身前，遮住了他看向楚惟澄的目光。 楚惟澄意外地盯着眼前忽然冒出来的青年。 对方素面朝天，却愈发显得肤色清透。眸子呈棕灰色，流露出清澈笑意，倒映着从头顶叶丛缝隙投下的光斑，居然把楚惟澄看愣了一瞬。 第26章 拯救落魄影帝(3) 陆时风的母亲早年演艺圈出身，肤白貌美，一双桃花眼楚楚动人。陆时风也继承了她的好皮相，五官精致，又略多一份英气，而且由于自小养尊处优，皮肤上居然一丝瑕疵也无。 谢云晞弯起眼睛，嘴角轻轻上扬，下巴朝不远处一点：“楚哥，我那儿有多，一块儿吃？” 楚惟澄随着他的示意望过去，一片浓郁的树荫下正搭着一张花里胡俏的小桌，桌上放着各式高档而精致的菜肴。 楚惟澄：“……”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出现在古装剧剧组的场景，反倒像把什么特色餐馆搬了过来。 他回想起来，对方好像是这部电影的男三，陆时风，看这样子很可能是哪个公子哥儿过来玩票的。 楚惟澄在这以前完全没见过他的脸。 要不长相如此出众的新人，只要见过一面，他就一定会有些印象。 他摸不清对方背后的意思，顿时想摇头拒绝。 另一边，林然俊惊呆了。 他根本没见过眼前的小演员，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人物，但居然这么嚣张。 推了自己一把以后，甚至没有转身过来解释的意思，就这么全副身心盯着楚惟澄去了。 什么态度啊？ 林然俊咬了咬牙，伸手去掰对方的肩膀，就要讨个说法，哪知手还没搭上，楚惟澄忽然短暂地皱了一下眉，然后猛地抬手，把住了他的手腕。 他挣了挣，居然没挣开。 “差不多得了。”楚惟澄的语气平淡，听进耳里却泛着一丝冷意。 林然俊冷不防对上他的眼神，不由得愣了愣，手劲顿时一松。 而楚惟澄也在这时候松开了他的手腕。 乍得自由，林然俊猛地后退两步，回过神来才脸色一僵，飞起一脚泄愤似的踹向摊在地上的盒饭，溅起饭团数颗，把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吓得缩腿。 但他说不清什么缘故，忽然就不敢继续动手了。身旁的工作人员赶紧给他找台阶下，好不容易把他劝回自己的休息处。 楚惟澄的眼神落回谢云晞脸上，棕灰色的眸子还在探寻地望着他。 他松开眉头，面无表情地拒绝：“不用了，剧组应该有多订几份饭预备着，我找找看。” “楚哥，今天的盒饭好像都被领完了。”一位工作人员小声打断，“再订一份时间可能比较久……要不您就……？” 工作人员话说的讪讪，意思却很明确，剧组的时间安排紧凑，并不会因为楚惟澄饿了渴了难受了就停下来。 由于楚惟澄背后无人，而且还和公司杠着，他从来没有耍大牌或者是受优待的机会。 楚惟澄抿了抿唇，换了个说法：“我不饿。” 话音刚落半秒，肚子就跟他作对似的，破天荒小声地咕咕叫了一下。 楚惟澄：“……” 他尴尬地僵在原地，而眼前的青年困惑地歪了歪头，一丝意外在眼眸里转瞬即逝。他很快笑嘻嘻道：“楚哥，我初来乍到，未来还得多请您指教，赏个脸呗？” 楚惟澄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谢云晞牵到了桌前，万能的任文乐相当熟练地添了一幅餐具。 三分钟后，他和谢云晞一样，对任文乐准备的食物真香了。 谢云晞刚经历了世界转移，饥肠辘辘，此时埋头苦吃。楚惟澄没他那么狼吞虎咽，他利落地解决完往日的份量，拿纸巾擦了擦嘴，然后有些迷惑地望着谢云晞。 自从他和公司闹翻以后，已经很少在剧组里交朋友了。 娱乐圈里的一些人看起来奔放随性，其实比谁都精明势利。 这个剧组里，林然俊是冉冉上升的那颗新星，代表着背后的人脉、资源、机会、和一个光辉璀璨的未来，而他则已濒临熄灭。 今天并不是林然俊第一次找茬，但楚惟澄只想好好地拍完戏，结束自己的工作，并不想和他多纠缠。 男一号肯定比他这个炮灰角色重要的多，导演不会替他出头，其它的工作人员更不会。 但是眼前的人却挡了出来。 可能是因为第一天刚进剧组，还没搞清现场形势吧。或许明天开始，他会就明智地与自己画清距离。 “吃饱了？” 充满朝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楚惟澄回神，对方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眼睛微弯，颊边还露出一个梨涡。 映衬着背后的树影，简直会发光一样。 …… 下午的时候，谢云晞依旧坐在一旁观摩，而楚惟澄和林然俊则彻底和那场戏杠上了。 一开始，导演还耐着性子让他们重来，但ng几次以后，导演彻底不耐烦了。 他大声吼道：“吴叔！吴叔呢？这场戏怎么回事？” 吴叔是负责他们两人这场戏的武术指导。 导演吼了好几句，却一直没有人应答。旁边一位工作人员讪讪地凑过去：“陈导，吴叔他好像吃坏肚子了，不在这儿呢。” 导演一腔火气被工作人员的话堵了一瞬，他双眉一拧，暴躁道：“这时候有他的工作就吃坏了？！” “话不能这么说……”工作人员下意识接了一句，反应过来以后立马闭上嘴。 导演瞪他一眼，把手中握着的剧本狠狠地往身旁的树干一拍，接着抬手指向场中的两人：“你们怎么回事？惟澄，你先把套路打一次！” 这是准备单独对他们俩挑毛病了。 听到导演放话，楚惟澄抬手很顺畅地挽了个剑花，紧接着，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地打了下来。 他饰演的是大反派的手下，动作设计上肯定没有林然俊的套路出彩，即没那么“好看”，仅仅是朴实利落，用于在视觉效果上衬托主角的帅气。 但此时，由于没有林然俊的掣肘，他的发挥反倒比刚刚拍戏时好了，甚至打出了一股力度感。 最后一剑刺出时，围观的众人感觉剑风几乎形成实质，划破空气发出嗡嗡的轰鸣声。 完全挑不出毛病。 导演闷闷地“嗯”了一声，朝林然俊道：“然俊，你也打一次。” 闻言，楚惟澄退后几步，将场地让给了林然俊，四周的目光也随之转移到了林然俊身上。 林然俊的脸色不太好看，此时强打着精神，先抬手摆了一个起势。 由于动作已经做过很多遍，即便做出来的效果差一些，他好歹把一整个套路都顺了下来，并没出什么大篓子。 但导演并不满意。 他沉吟片刻，蹙了蹙眉道：“差点意思，也还行吧。第四式、第四招接第五式的时候，好想有点问题。” 林然俊被他这么说了一句，下意识反驳：“吴叔就这么教我的。” 被他一怼，导演脾气也上来了：“吴叔真这么教你？” “就……就这样啊。”林然俊嘴硬地说。 在他看来，武指叫他抬手，那他抬手就好了，具体哪个角度，靠哪里发力这些细节，那就得靠他的天分去领悟，领悟不上那也不是他的错。 而且吴叔不在场，这儿其他人也纠不了他的错。 “不是这样的。” 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楚惟澄显是看不惯了，他走前两步，把林然俊轻轻往旁边一推，然后站定在场中。 这时，他身上的气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如果说，刚刚楚惟澄身上只是普通的武者气息，那现在，随着他挺直腰板，调整神情，一股属于少年侠客的风发意气顿时在他身上显露出来，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与林然俊表现出来的普通的阳光少年感不同，楚惟澄身上的气息更为锐利，仿佛真正的少年游侠，会三杯然诺，也会十步杀人。 他微微一抖手中剑，依着武指给林然俊设计的剑路舞了下来，每一招每一式又有些微不同，仿佛一个个纠出了林然俊的小错误。 即使是外行，也能本能地感觉到，楚惟澄舞出的剑更漂亮——更像一个经过训练的剑客，而非为了拍摄练出来、还得靠镜头找角度遮掩的三脚猫功夫。 看到后来，导演不断点头，喻珊珊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呆了，而林然俊的脸则一阵红一阵白。 漂亮死了。 谢云晞脑中晃过四个大字。 楚惟澄简直现场演绎了他曾经看过的武侠小说，对方还笔挺地站在场中，谢云晞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他“咔嚓”拍了一下。 拍完以后，谢云晞才意识到自己没调静音，不过声音很小，他做贼心虚地悄悄把手机往回缩，还没缩完，忽然看见楚惟澄转过头来。 楚惟澄正打到最后一式，剧情中，这时候主角应该已经用剑刺伤炮灰，于是楚惟澄的表情也异常冷冽。 他短暂地看了谢云晞一眼，刚好对上谢云晞的目光。 四目相接，楚惟澄微微一怔，原本冰冷的眼神忽然失神了一瞬，但他很快把头拧了回去，然后剑尖朝下划了一道，仿佛正甩开一串血滴。 他一脸严肃地收招，神情还维持着剧情中的冰冷。 只是阳光下，两只白皙的耳朵忽然异常扎眼地红了起来。 谢云晞：“……？” 这是生气呢还是害羞呢？ 第27章 拯救落魄影帝(4) 有了楚惟澄作为对照，林然俊动作上的毛病顿时无所遁形。 导演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但也没有说什么重话。不一会儿，武指姗姗来迟，拍摄终于继续进行下去。 谢云晞收回目光，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 楚惟澄舞剑舞了一半的身影被定格在画面中，异常飒爽，恍惚间，似乎与另一个身影重叠起来。 树影浮动，光斑晃过谢云晞的脸颊，他蹙了蹙眉，立马把这个想法赶出脑子。 退出相册以后，谢云晞登入网络，搜索了一下林然俊的信息。 从世界信息来看，他就是那个在楚惟澄最困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的流量，要完成任务，林然俊是避不开的一道坎。 谢云晞翻了翻对方的资料，林然俊背靠明旭娱乐，与楚惟澄同属一家公司，他与主角一般大，但直到去年才第一次拍了部网剧，小爆之后被捧上综艺，公司对他倾斜了更多资源，推广力度也加大许多。 林然俊在社交平台上的累积粉丝没有楚惟澄多，但活跃度相当高，显然，背后有团队在专门运营，维持着粉丝的活跃度。 而且明显有人在捧，否则，导演不会忍受他这种糟糕的态度。 谢云晞怎么都想不通，林然俊在公司的待遇比楚惟澄好太多，为什么还会对自己的前辈抱有如此恶意。 总而言之，任务的第一步，就是让楚惟澄安稳地把这部戏拍完。 数十分钟后，在武指的强行抢救之下，那场打戏终于顺利结束了。吴叔站在一旁虚脱地擦汗，楚惟澄不知去了哪儿，而林然俊和喻珊珊则开始下面的戏份。 主角走了以后，谢云晞莫名觉得剩下的戏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喻珊珊和林然俊的演技都相当一般。 谢云晞默默围观了会儿，干脆离开闹哄哄的剧组，摸到了休息室。 虽说郊外条件有限，剧组还是特地搭起了几个休息棚，供演员换衣、化妆、休息等等，他走进一个安静的棚子，里头摆着几张临时化妆桌，化妆师和演员都不在。 他拉了张空椅子坐下，翻开手里的剧本。 除了抢救主角的命运线，谢云晞自己也有不少事情做，比如说，恶补一下演员的必备知识。 他盯着手上厚实的剧本，头都大了。 如果说林然俊的演技只是一般的那种不好，那谢云晞很有自信，他自己的演技绝对可以称得上辣眼。 为了不在整个剧组几百号人面前出糗，在开始拍摄以前，他无论如何都得先练到能看的程度。 陆时风饰演的角色是《玉京谣》的男二号，京城里一位风流潇洒的官家公子，脑子不错，就是闲着没事爱撩小姑娘，撩到出门在外的公主，结果被男主教训了一通，后来反倒与他成了好朋友，一同对付反派。 剧本里，他这个角色端的是一派风流倜傥，原本的陆时风可能真能拿捏得住，但谢云晞自己干巴巴地念了几句台词，半点感觉也找不到。 尬里尬气。 他在心中惨叫起来，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视线从剧本上移开。 然后就看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化妆桌旁，满脸一言难尽地望着他。 楚惟澄刚把发套取下，黑色的短发凌乱地支棱在脑袋上，被他整个用力往后一捋，显出白皙的额头，又多了几分凌厉之气。 “……”谢云晞淡定道，“楚哥，你好呀。” “你……”楚惟澄的目光落在谢云晞膝头的剧本上，“在练习？” “嗯。”谢云晞点点头。 看到主角以后，他心中的天平摆了又摆，丢脸算什么，主角可以抢救他的演技啊！ 想通这一出，谢云晞简直见到救星一般。他霍的站起身来：“楚哥，你能不能教教我，这场戏这么演，会比较合适？” 听他这么一说，楚惟澄微微一怔，但也没有拒绝。 他已经卸妆卸得差不多了，接下来除了回旅店休息，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 剧本上是官家公子出场的一段戏，他穿行于京城最繁华的街市，替东家姑娘捡荷包，向西家姑娘问声好，俗套得不能再俗套的剧情，谢云晞偏偏就演不出来。 楚惟澄很快地看了一遍他的戏份，然后把剧本塞回他的手上。 “我演一遍，你先看着。” 谢云晞点头，聚精会神地站在一旁。 楚惟澄后退几步，装作从街道另一角走来，眨眼间，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俱是风流，而且又恰到好处，并不会显得过分油腻。 经过谢云晞身旁时，楚惟澄微微侧头，一改原本淡然的神色，意外地流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紧接着嘴角轻轻上扬，似乎正在与心仪的姑娘眼神交汇。 十几秒下来，谢云晞都看呆了，恍惚间，他被楚惟澄整个带入情景，甚至被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得呼吸一滞，仿佛自己就是剧情中那位貌美的大姑娘。 谢云晞晃晃脑袋，姑娘个鬼哦！ “怎么样？” 楚惟澄恢复了原本的表情，方才风流的气质潮水般从他身上退去。 谢云晞赶紧点头：“嗯，感觉有点懂了，谢谢楚哥！” 看完楚惟澄的演绎，他似乎真的捉摸到一点戏中的气质。 楚惟澄抽走他手中的剧本，示意道：“你来一次。” “……哈？”谢云晞懵逼。 “你演一次，我看看。”楚惟澄再次催促。 谢云晞愣了愣，他往后退了几步，在脑海里拼命回忆楚惟澄的动作，好在他虽然对演戏不在行，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 他依着回忆，一举一动复现刚才的情景，眼角眉梢流露出不常有的神态，最后一双眼睛落在楚惟澄身上，目光交会，谢云晞嘴角漾出笑意。 怎么办，好像忽然打开了某个新大门，他要被自己的演技折服了！ 就算现在的水平不能和天赋型主角相比，但应付之后的拍摄绝对没有问题了！ 谢云晞压抑着内心激动的心情，喜滋滋地望向楚惟澄，“怎么样？” 楚惟澄正靠着化妆桌站着，手里攥着剧本，闻言，他的眼神在谢云晞脸上停留了一瞬，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第28章 拯救落魄影帝(5) 谢云晞迷惑了，他讪讪道：“不太好吗？没关系，我受得住，楚哥你直说吧。” “不……还行。”楚惟澄回过神来，斟酌了一会儿才说，“只是眼神有点过了。” “过了？” 过了是什么意思，是普通的那种过了还是辣眼的那种过了，谢云晞一时间搞不明白，可是他回想起楚惟澄愣住的表情，顿时一股血气冲上脑门。 谢云晞：“系统，要不算了，你有没有演技包那种道具给我用用。” 系统：“抱歉，宿主，没有这种东西。” 谢云晞：“不可能吧。” 系统换个说法：“计算得出，您通过与世界主角互动来提升演技，有助于提高任务成功率。” 谢云晞：“……” 他深吸一口气，咧出一个微笑：“过了是什么意思？楚哥你再教教我呗。” “你再看一次。” 楚惟澄把剧本塞回谢云晞的手中，离开身后的化妆桌，走到了棚子的另一处。 棚子顶部固定着白炽灯，但眼下并没有开，下午的阳光照射进来，从侧面打亮了那双棕灰色的眼睛。 那双眸子正一心一意地盯着自己。 楚惟澄忍不住屏气凝神。 他演技过硬，也不是第一次为人师，但此时此刻，早就适应了站在聚光灯下的他，面对仅仅是一个人的目光，心里却破天荒涌起一股紧张。 说不上什么心理，他只是莫名不想让对方失望，可能是因为中午那餐饭，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 楚惟澄愣怔了很短的一瞬，然后重新进入了剧中的世界。 回到了熟悉的领域中，那股奇异的紧张感很快消失不见。 谢云晞之前看着林然俊不断ng，内心还有点微妙的幸灾乐祸。 而现在他陡然同情起了所有演技糟糕的朋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主角一般天赋异禀。 太难了。 楚惟澄垂下眼睛望着他，好看的眉毛微微拧着，目光里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就把谢云晞看得头皮发麻。 “再……再来？”谢云晞小声问。 他们一直折腾到另一位演员进来卸妆，楚惟澄又给他讲了几场戏，每一场都抠了几遍。 结束的时候，谢云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股疲惫感猛地爆发出来，但心中却淡定不少。 …… 《玉京谣》在野外的戏份不多，几天后，剧组彻底结束了这边的戏份，转移到了影视城里。 谢云晞也要正式上场了。 任文乐把一杯水递给他：“陆少，菊花百合麦茶。” “嗯？”谢云晞直愣愣地看着忙活的剧组，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时间没听清任文乐说的话。 “菊花百合麦茶，静心凝神。”任文乐微笑道，“陆少今天第一次拍戏，夫人他们都很期待呢。” 谢云晞接过水，小心地抿了一口，茶水间淡淡的香气仿佛真的使他冷静了一些。 他左右张望了一下，主角似乎跟着副导演去拍另一场戏，不在这个片区。 按时间表的安排，他今天要拍男二出场的戏份，还有和喻珊珊的几场对手戏，都比较简单。想来导演也给他安排了不少适应的时间。 喻珊珊已经化好了妆，坐在一旁玩手机，白皙小巧的瓜子脸上，大眼睛扑闪扑闪，一娇一嗔都入画一般。 这几天，她也和谢云晞稍微熟悉起来，毕竟都是一起工作的朋友。喻珊珊见他准备妥当，扬起小脸对他热情道：“时风，过来我们合个影吧！” 谢云晞朝她走过去，喻珊珊举起手机，咔嚓一下，画面中一边娇小甜美，另一边眉目如画。 她见到成品，不由得惊叹：“时风，你真好看。” 喻珊珊说得坦率，声音挺大，周围的工作人员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他们，谢云晞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陆时风本来生得底子不错，化妆师又特地凸显了他的特色，在华服的衬托下，一时间美貌加倍。 导演看到他，也忍不住目光一亮。 陆时风的长相很适合在娱乐圈发展，而且背后有陆家撑腰，只要他们愿意捧，陆时风未来能走到哪个地步也未可知。 可惜就可惜在，一般这些玩票的，拍个一两场，合格发挥不搞砸整部戏就不错了。高超的颜值能为成品加分，但糟糕的演技则可以彻底搞砸一部戏。 过去类似的记忆浮上心头，导演禁不住抹了一把汗，他已经五十几岁，却一直没有一部大爆作品，对投资方也硬气不起来。这次男一被塞了一个林然俊还好，再来一个陆时风，他面上挂着笑，内心却七上八下。 好在眼前的小少爷进组以来，一直没什么少爷脾气，而且除了自己，他甚至没让别人知道他的来头。 导演按下心中的纷杂的思绪，扬了扬手，“小风，过来准备一下，到你了。” 喻珊珊一拍谢云晞的肩膀，把他往剧组那边推：“加油哦。” 谢云晞脑子发晕地走过去。 事实上，导演昨天已经特地给他讲过戏，让他好好准备。导演的意思与楚惟澄差不多，只是讲得粗泛许多，给谢云晞指了个大概。 随着摄影组和灯光组就位，拍摄正式开始。 谢云晞在脑海中回忆起楚惟澄的指导，对方像对待新手一般，一丝一毫地替他讲解清晰，而且一旦进入职业状态以后就极其认真，饶是谢云晞脑子空空，也被他教得似乎懂了点什么。 几台摄影机在不同的机位对准了他，将他的举手投足，甚至是脸上的微表情都拍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导演要求他拍到七十分就好，那主角就愣是把他教到了九十分，谢云晞勉强发挥下来，居然把在场众人都给惊艳了。 “天才啊……”导演小声叹了一句，他压抑了半刻，喜不自胜地喊了声，“过！” 然后转头向喻珊珊道：“珊珊，下一场！” 谢云晞还没回过神来，剧组就匆忙运转下去，开始拍起了官家公子和小公主的对手戏。 导演为了延续他们的状态，连轴转地拍摄当天的任务，根本不给他们什么喘息的机会。到后来，副导演那边拍完，楚惟澄也跟着回来。他没有直接去卸妆，而是在场边默默站了会儿。 谢云晞站在场中，越拍越顺手，与喻珊珊对戏的时候，对方居然被他看红了脸。 导演喊了停，表情满意地重看摄影组录下的片段。 喻珊珊松了口气，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一双眼睛亮亮地望上来：“时风，看不出啊，你这是深藏不漏？” 不再被镜头对着，谢云晞也松懈了些，他笑了笑：“楚哥教得好，托他的福。” 喻珊珊一听，了然地点头，“惟澄演技是挺棒的，唉，就是看起来不好接近的样子。” 说到这儿，她忽然眼睛一瞪，“你和他原来就认识？我还没见他在这里教过别人。” 谢云晞微微一愣，应道：“不是，我们也刚认识，楚哥挺好说话的。” 而他抬头就看到场边的楚惟澄，顿时扬声：“楚哥！” 楚惟澄纳闷地望向他，谢云晞疾步走到他跟前，游移了半刻，依旧压抑不住心中那点小自豪，嘴角忍不住上扬。 楚惟澄轻轻问：“怎么？” 他下戏以后，想起今天是这位小公子第一次上场，回过神来就已经走到了主片场。 对方很有悟性，今天的戏全都踩在了他提过的点上，导演看起来也相当满意。 可能他不需要自己再帮忙了，楚惟澄看了看，见小公子圆满下戏，又和喻珊珊聊起了天，顿时觉得到了自己该卸妆的时候。 听到“楚哥”的那一刻，他的呼吸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谢云晞笑嘻嘻的：“楚哥，我刚刚表现怎样？” 对方大概是真心实意地为刚刚的拍摄感到高兴，急于找个人一同分享他的心情，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 被这样看着，楚惟澄不由得感染了他的情绪，薄唇微弯，“嗯，很好。” 他不常笑，这部戏里不需要他笑，戏外更不需要。 这时骤然露出笑意，漆黑的眼眸不再显得冷漠而疏远，眉宇间甚至透露出一股温柔的神色。 一旁的工作人员留意到楚惟澄的变化，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情，而喻珊珊看着眼前的两人，彻底呆了。 第29章 拯救落魄影帝(6) 谢云晞美了好一会儿，卸过妆后，飘飘然回了酒店。 而他前脚刚回房门，后脚陆时海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谢云晞接通电话，乖巧道：“大哥。” 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这位便宜哥哥。 “小风，开一下视频通话。” 一道男声温和地响起，谢云晞不明所以，不过还是依言打开。 屏幕一亮，对面顿时挤出三个人来。 谢云晞：“……” 陆时海已过而立，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神色柔和地望着屏幕。 他的左侧肩膀上倚着一个美貌的妇人，光泽的卷发衬着曲线优美的脸颊，年龄没有带去她的美貌，反而给她添上新的韵味。 陆母一见到小儿子，一张脸霎时笑开花：“我看到宝贝儿今天拍戏啦，太帅了吧！” 谢云晞一时愣住，“怎么看到的？” 在她身旁，陆父大声应答：“当然是文乐传给我们的啦，靠你？不知道猴年马月我们才能知道你在干嘛。” 陆母一听，也撇撇嘴：“对，让文乐多拍几个小视频，明天也给我们发过来！” 谢云晞尴尬了一瞬，不过还是点头答应。得了他的回答，陆父陆母喜滋滋地离开了，只剩下陆时海和他对谈。 陆时海柔声道：“小风，剧组待得怎样，感觉可以吗？” “可以，挺好的。”谢云晞点点头。 “听文乐说你拍戏蛮累的，”陆时海微微蹙眉，“如果哪里不顺心，随时告诉我，不想拍了也行。” 显然，谢云晞手头这个角色也是由陆时海安排的。 陆家旗下的时景娱乐资金丰裕，人脉宽泛，在娱乐圈里算是数一数二能横着走的大公司，陆氏背后也少不了给《玉京谣》砸钱。 而且从过往陆时风随心所欲的作风来看，陆时海估计就是准备拿这些钱给他砸着玩。 谢云晞一时间有些心虚，他赶紧摇头：“不不不，想拍想拍。” 听到他的回答，陆时海笑了笑，然后又简单嘱咐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陆时风能被养出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陆家功不可没。 陆父早年起家艰辛，陆时海小时候也过过一段苦日子，只有陆时风一生下来就被养在温室里，性格也相对天真，结果长大以后抗拒起费脑子费心力的商业活动，于是陆家的产业就基本依仗陆时海去运营。 陆时海负责着整个陆氏集团，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只有对着陆时风的时候，他身上的时间仿佛停滞下来。 早年陆父陆母忙工作，陆时海几可说是充当了陆时风半个父母，关照他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从系统传来的信息看，从小到大，陆时海就没朝陆时风说过一句重话，从生活关注到学习，完美诠释什么叫弟控。 谢云晞扔下手机，在床上躺了会儿，然后打开剧本翻看明天的戏份。他硬着头皮看了一阵，顿时打算再找主角恶补一下功课。 剧组订的酒店靠近影视城，工作人员基本住在一块儿，任文乐好歹没在这里搞特例。楚惟澄住在他上层，谢云晞上了电梯，走廊里空荡荡的，脚下铺着地毯，连脚步声也掩去，显得异常安静。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静谧的氛围。 谢云晞停住脚步，楚惟澄的房门外站了一个男人。 对方身上穿着高订西装，衣料高级，裁剪讲究，只是一个大大的啤酒肚打破了这种高级感，很扎眼地抵在房门上。 男人“咚咚咚”地敲着房门，神情很不耐烦，“开门，你开门楚惟澄！” 谢云晞纳闷地走近，一股浓厚的酒气立时把他噎得呼吸不畅。 男人察觉到有人靠近，因为酒精而泛红的小眼睛滴溜溜转过来，在看到谢云晞的面庞时，恍然地露出一个笑。 他大咧咧道：“哎哟，看不出来，你们剧组美人还挺多的？” 系统登时在谢云晞的脑海里响起警报。 他回忆了一下世界信息，眼前的男人正是明旭娱乐的负责人，诸宏博，也是主角的顶头上司。 诸宏博早年运营明旭娱乐的时候还有两下子，只是人到中年，钱财名利全都到手，手下娱乐公司又有不少人上赶着投怀送抱，就渐渐走偏了路子。 他时不时到影视城这边，说作关照项目，实则猎艳而来，一些小明星都或主动或被动地栽在他手上。 楚惟澄长得好看，又刚好在他手下，诸宏博胡作非为惯了，没少折腾手下的艺人，而他得不到就想要，于是和楚惟澄彻底杠上。 但他又舍不得就此失去这棵摇钱树，因此现在还和主角僵持着。 色。欲和贪欲爬满了他的脸颊，谢云晞在他身上打量了两圈，倏然感到一阵恶寒，忍不住蹙了蹙眉。 诸宏博看到他的表情，眼睛眯了眯：“不喜欢我？没事，宝贝儿你很快就会爱上我的。” 谢云晞冷冷地看着他，楚惟澄年少不更事时与公司签订了霸王条约，后来又因养母的医药费，压抑着自己不和他闹翻，不得不受到牵制，但他不一样。 对方似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大晚上的，你来找他？难道说你是楚惟澄的小情人？” 诸宏博挤着眼睛走过来，手掌在西装上揩了揩，伸手就要搭上谢云晞的肩膀。 谢云晞微微一晃，诸宏博扑了个空，脑袋直接撞到另一个人身上。 楚惟澄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寒气，目光冰冷地注视着眼前弯着腰的男人。 诸宏博抬眼望到他，脸上的笑容猝然僵住。 被对方拒绝的记忆浮上心头，他后退两步，恶狠狠道：“哼，我还就不找你了，这是你小情人是吧？我今儿找他。” 他回头望向谢云晞，笑嘻嘻地朝他走去：“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 而他刚踏出半步，领子被楚惟澄紧紧攥住。 楚惟澄拽着领子猛地一转，挡在谢云晞身前，周身气压倏然之间阴沉下去。 “你……你敢！”诸宏博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他嗫嚅了一下，磕磕巴巴道：“合约还没中止，你母亲的病也没好，我、我倒要看看，你能跟我横到什么时候！出了明旭娱乐，我让你哪条道都走不通！” 说到后来，诸宏博似乎对楚惟澄眼下的处境相当满意，嘴角禁不住浮出笑意。 他拍了拍楚惟澄的手臂，“松手。还是你敢对我动手？” 楚惟澄捏了捏拳头，在谢云晞看不到的地方，目光阴狠地注视着眼前的人。 比起眼前恶心的家伙，身后的目光更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诸宏博对他说过不少侮辱的话语，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病，如果不是因为早年签下的合约，他早都不在这个地方受这鸟气。 如果对方仅仅针对他一人而来，楚惟澄很有自信，他可以把所有后果独自咽下。 但当诸宏博尖锐的话语冲着身后青年过去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半刻也忍不了。 不想让他知道腌臜的事情。 更不想让他被诸宏博缠上。 楚惟澄心里翻江倒海，手上的拳头紧了又紧。 诸宏博看着他的神色，语气志得意满，“动手啊？” 下一刻，谢云晞走上前来，拍了拍楚惟澄的手臂，迎着对方困惑的目光，谢云晞安抚地弯弯嘴角：“楚哥，松手吧。” 诸宏博眼睛一亮，目光贪婪地盯着谢云晞，“想通了？” 出乎意料的，谢云晞对他浮出一个笑，点点头，“想通了。” 主角往日遭受的打压全都在世界信息中向他展现出来。 谢云晞的眼里泛起冷意，眼前男人脸上的神色让他感到恶心。他飞起一脚，经历了机甲世界锤炼的体能在顷刻间爆发。对面猛地哀嚎起来，□□砸地，发出一声闷响。 诸宏博倒抽一口气，一片寂静中，只剩下他痛苦的呼吸声。 谢云晞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蹲下来。 “想通了。你问敢不敢动手，我当然敢。” 第30章 拯救落魄影帝(7) 诸宏博显然没想到这个发展。 他活到这个岁数，还真没人敢对他来这么一下，一时间，痛得眼泪都扑簌簌下来了。 “你……你……” 眼泪从他的小眼睛里涌出来，划过脸颊，又流进嘴里。他抽搐半晌才忍住哭意：“你知道我是谁么？” 谢云晞点头：“知道啊。” 诸宏博惊了：“知道你还动手？！” 谢云晞继续点头：“动手。” 大概是语气太过理直气壮，诸宏博居然接不下话。他的嘴张了又张，最后憋出一句：“你……你等着！我恁死你！这是犯罪！我要告你！” 谢云晞一听，不仅有些好笑。 系统已经将诸宏博方才的所作所为录下，要找出对方的黑料也仅仅是时间的问题，本身在犯罪边缘游走的家伙，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对方的时候，反倒贼喊捉贼起来。 “恁，告，赶紧的。”谢云晞站起身来，从随身的皮夹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诸宏博身前的地上，“冲我来。” 诸宏博猛的抓过他的名片，紧紧攥在手里，一张脸由红转白，显然气得不行。 “地上躺着凉，别待久了。”谢云晞平静地注视着地上的人，“要不要替诸总叫下助理，现在不好开车吧？” “不要你管！”诸宏博当场拒绝。他踉跄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往电梯那头走去。 “好。”谢云晞在他身后道别，“诸总再见。” 说完这话，他垂下眼，深吸一口气。 陆时风被保护得太好，没碰过这种事，也没人敢到他眼前折腾。而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怼人业务不熟，说多两句就有些累了，真打起架反倒还好。 谢云晞弯腰捡起意外中跌落在地的剧本，一回身，就迎上楚惟澄复杂的目光。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楚惟澄还没反应过来，诸宏博就已经倒在地上，被眼前的青年劈头盖脸一顿杠。 看着上一刻还飞扬跋扈的人心脏病发作似的倒在地上抽抽，不得不说，楚惟澄心里还是有些爽快的，但担忧很快就占据了上风。 诸宏博此前敢这么搞事，也是因为他确实在圈里占有一席之地。一般人无法抗衡他背后的资本，敢对着来，吃亏的总是弱势方。 自己不想让眼前的青年被这些糟糕的事情缠上，但现下的发展显然与他的原本的想法背道而驰。 察觉到他想说什么，谢云晞率先开口：“没事，我有数。”他拍拍楚惟澄的肩，下巴朝房门一点，“我们先进去。” 然而主角没听他的话。 楚惟澄微微蹙眉，目光落在谢云晞的脸上。 他静默了片刻，哑声说：“这事你别管，我会去和他说，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打的他呀，怎么会不关我的事。”谢云晞茫然，“他找你茬，错在他身上，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但楚惟澄的表情并没有软和下来，反倒愈发严肃。 他喉结滚动一下，蹙眉道：“总之你别管这事了。” 说完，他身体僵硬了一瞬，紧接着低下头拧开房门，只给谢云晞留下一个背影。 …… 谢云晞被挡在外边，半晌才想起来他还没和主角要过通讯方式。 没有微信，没有电话，也没有别的什么途径。 莫名的，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敲门，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只能心情复杂地回了自己房间。 直到第二天，他都没再和对方说上一句话。 这一天，谢云晞继续和喻珊珊拍摄对手戏，戏份排在下午，不过他依旧按时早起到剧组打卡。 他无精打采地坐在休息椅上刷手机，屏幕上是楚惟澄的个人主页。 对方的主页沉寂了半个多月，只在进入剧组时转发了一条宣传。而与个人有关的消息最近一条也得追溯到一个月以前。 也不清楚账号到底是个人运营还是公司运营的。 谢云晞轻轻一点，个人主页上的状态转变为“已关注”。 眼前的剧组一阵吵闹，谢云晞抬眼，道具组正在和摄影组扯皮。 他们正在一座仿古建筑里拍打戏，小公主和少年侠客逃到茶馆，藏身市井，被反派追过来，茶水纷扬间噼里啪啦一顿打。 为了效果好看，剧组把二楼的扶手都换成泡沫道具，在打斗时会依次落下，反派被道具压倒在地，而小公主和少年侠客顺利逃脱。 楚惟澄已经换上黑衣，神情淡漠地站在场地中间听导演指示。 谢云晞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今天回到剧组后，他们打了几个照面，但不知怎的气氛诡异，始终没成功说上话。 准备工作很漫长，谢云晞支着脑袋，一双眼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目光在整个茶楼里转了一圈，却模糊觉得有些不对。 那边正式开拍，林然俊吊着威亚踏空而上，随着他右腿猛然一蹬，一块泡沫扶手应声而落。他在空中轻旋半周，朝另一侧而去。 楚惟澄正站在另一侧的扶手下。 就在这时，谢云晞霍的站起身来，然后导演惊讶地看着他扑到镜头中，还没来得及喊停，另一块扶手跌落下来。 但质量和速度完全不是它本应有的样子。 谢云晞迎着楚惟澄惊异的目光，猛地撞进他的怀里，对方下意识把他拥住，然后被他整个扑倒在地。 下一刻，两人的身后发出重物坠地的响声，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得心中一跳。 楚惟澄后背着地，好歹护住了怀中温热的身体，他僵硬了两秒才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谢云晞落地的时候，手嗑在地上，回过神来登时疼得直抽抽。 他茫然地抬眼，对上楚惟澄微怔的目光。 楚惟澄紧张道：“没事吧？” “没……没……” 谢云晞使劲屏蔽痛觉，但越想越痛越不能忍，倏然之间眼睛红了一圈，眨巴眨巴就有泪水涌出来，噼里啪啦往下掉，全都落在楚惟澄的衣襟上。 泪眼模糊间，他大力倒抽一口气，相当委屈道：“没事。” 语气非常没有说服力。 第31章 拯救落魄影帝(8) 陆时风皮娇肉嫩，没受过什么伤，痛觉在他的身体上被无限放大，谢云晞是没想自己反应这么厉害。 他禁不住又抽噎了一下，一滴泪随之滑落。 一瞬间，楚惟澄三魂丢了七魄，他磕磕巴巴道：“你……你别哭，撞哪儿了？我们去找医生，没事的。” 他紧张地扶住谢云晞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坐起来，往日冷冽的眉眼少见地露出慌张的神色，连语气都发着抖。 谢云晞就着他的动作起了身，四周的工作人员哗啦啦地涌上来。 导演吓得脸都白了，蹲下来左看右看，紧张道：“小风，你怎么样？” 其实着地的是楚惟澄，谢云晞最多只磕着右手，一开始那阵剧痛过后，他就渐渐缓了过来。 任文乐从身后扶住他，谢云晞回过神，发现几乎全剧组的目光都拢在他身上，登时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没多大问题。” 然而一贯温和的任文乐少见地发起火，甚至忍不住大声责备：“你们剧组怎么回事？道具组怎么回事？！干什么吃的？没脑子吗！” 他的声音在茶楼里回荡，导演被他骂得一时噎住，却根本不敢反驳。 陆家小公子说没问题，并不代表就真的没事。 出了这种意外，对方撤资还是小事，就怕陆氏一生气，今后他和其他工作人员在圈里都讨不着好。 无论如何，务必得把对方给哄下来。 然而导演也想不通，为什么好端端的道具就出问题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老旧的扶手着地后，已经跌成几根木棍。道具负责人正惨白着脸，目光呆滞地望着眼前的惨况。 楚惟澄眉头紧拧，出声打断他们：“先去医院！” 谢云晞还坐在地上，楚惟澄一手拦过他的肩膀，一手伸过膝弯，稍一用力就把他整个抱了起来。 “……”谢云晞懵逼了半刻，意识到发生什么以后，脸腾地烧起来。 掉完泪了还被公主抱，他还要不要脸了。 他狂拍对方的肩膀，“放我下来，我腿没毛病。” 楚惟澄一脸不信地看着他，神色不太好看。 谢云晞又挣了挣，安抚道：“真的，我能走。” 楚惟澄严肃地小声问：“真的？” “嗯嗯，真得不能再真。”谢云晞忍着痛，反问道，“刚刚我压到你了，你才没事吧？” 方才两个人的重量全压在楚惟澄身上，记忆浮上心头，对方肉体撞地的声音还历历在耳，按理来说，他该比自己难受才是。 只是从意外发生到现在，整个剧组里没有人在乎楚惟澄身上发生了什么。 陆家小少爷伤着了，那是天大的事情，但楚惟澄伤着了，就只是普通的伤着了。 众人的目光这才转移到楚惟澄身上，导演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补问道：“惟澄，你怎么样？” 楚惟澄愣怔了一瞬，怀中的青年一脸认真地望着他，棕灰色的眼眸满溢着关切。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漆黑的眼瞳有刹那失神，他的眼睫禁不住轻轻颤了一下，一阵酸意上涌，又被他飞快地按下。 半晌，楚惟澄摇摇头，小声说：“没事。” 他终于依言把对方放下。 离开了怀中的温度，刚刚被压抑着的痛觉这时才翻涌上来，与此同时，内心也翻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昨夜诸宏博走了以后，楚惟澄很快给他去了电话，只是对方一直拒接，到最后居然给他发来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往事勿提。” 他纳闷地看着着四个字，只怕由于自己的缘故给眼前的青年带去麻烦。一时间，都不想再和他接触。 估计对方惹上麻烦以后，也该立马醒悟，不要再靠近自己。 但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悔了。 他悄悄望向谢云晞，对方的戏排在下午，眼下还没化妆，由于哭过的缘故，眼眶和脸颊微微发红，睫毛被沾湿成一缕一缕，上面挂着细小的水珠。 楚惟澄感觉心里骤然塌陷下去一块。 他不是不想和对方接触，他想得很。 …… 谢云晞双脚落地，瞬间感到一阵踏实。 主角说没事，他却不太相信，当时他被护在怀里，可依旧能感受到撞击的余力，光是想象一下楚惟澄遭受的力劲，他的后脊背都猛地一痛。 别是他防止了主角被道具砸伤，反倒自己把主角砸伤了。 这么一想，谢云晞登时不淡定了。 他急急地抓过对方的手臂，当场就想撩开他衣服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然而楚惟澄还穿着古装长袍，谢云晞一时间不知从何撩起，慌乱中触到他的背，顿时感受到对方肌肉一僵。 果然还是疼的。 谢云晞蹙眉，严肃地望向对方，而楚惟澄触到他的目光，居然别开了眼。 “……”谢云晞沉默片刻，“一起去看看吧。” 发生了这种事情，今天的戏肯定拍不下去了。很快就有工作人员开着车过来，把他们送去就近的医院。 好在谢云晞仅仅是擦破手，楚惟澄往日为了打戏准备，身体底子也不错，检查到最后，医生只开了些跌打损伤的药就放他们回来。 经过一番折腾，谢云晞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很没形象地躺在床上，一只手耷拉下来。 手肘附近的擦伤已经被处理过，好好地裹着纱布。 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今天的事情无论怎么想都有些蹊跷，而他也早该有所警觉。 原世界线中，主角正是在拍摄时被倒塌的道具砸伤腿，从此退出演艺圈。 只是按时间点来看，这件事应该发生在下一个景地，起码也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谢云晞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样来势汹汹。 任文乐正在一旁替他整理医生开的药，袋子发出窸窣的声响，打乱了他的思绪。谢云晞忽然想起什么，支起身体喊道：“文乐，今天的事情你别给我家里说！” 任文乐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停了停。 他神色无奈道：“陆少，这事情这么严重，我已经说了。” “……”谢云晞还想抢救，“你没给我哥说吧？” 任文乐答得干脆：“说了。” 谢云晞咽了口唾沫，小声问：“他……他什么反应？” 不管陆时海是决定从《玉京谣》撤资，业内封杀肇事者，还是把明旭娱乐掀了，他都不意外。 任文乐回忆了一下，说：“他……他说你挺能折腾的。好像今天还有一个什么胖子打电话给他求饶，说不该对陆家小公子下手。” “……”谢云晞一时噎住，“还有吗？” 任文乐摊手：“没说什么了，就是听起来……挺生气的。” 大概是生气的陆时海太过罕见，任文乐脸上居然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 就在这时，陆时风的手机铃声响起来，是一串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谢云晞捡起来一看，陆母来的电话。 接通以后，陆母的声音急切地从话筒里传出来：“小风，你没事吧，听说片场东西砸下来啦？可别吓坏妈妈呀？哎哟，我就说今天眉毛怎么狂跳呢，心脏病都要犯了。” “没事。”谢云晞赶紧安抚她，“没砸到我，剧组都去检查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 “那就好那就好。”陆母停顿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么多道具，怎么就砸到你头上了呢？小风，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剧组是不是有人对你不好？” “没有。”谢云晞头都大了，“真没瞒着。” “你就是太天真了，鬼知道那里边有没有什么妖魔鬼怪。”陆母哼了一声，“这事让你哥去处理。” “我哥？”谢云晞瞬间抓住重点。 陆母叹了口气：“时海收到消息就去机场啦，估计已经上飞机了吧。哎，个小破电影的，大不了咱就不演了，图什么呀，竟然还敢砸我儿子。” 谢云晞一听，忍不住辩解：“不是砸我头上的，是……是另一个工作人员刚好站在下边，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砸吧？” 陆母声音陡然提起来：“那就是英雄救美咯？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知道我多担心么！” “……”谢云晞愣了半刻，纠正道：“是见义勇为，您儿子见义勇为。您真的别担心，真的没事。” 他安慰了一通，好歹把陆母哄住，挂了电话顿时一阵泄劲，回身躺下，脑袋重重砸在枕头上。 折腾出这么多事情，要是陆家护崽护得厉害，不再让他碰娱乐圈，那任务就比较麻烦了。 …… 当天晚上，陆时海就到了剧组。 他面色阴沉，下颌绷出冷硬的弧度，镜片模糊了背后的目光。 完全不同于谢云晞视频通话时见到的形象。 导演满脸堆笑地迎接他，变着花样不断道歉，表示今后一定严加检查，确保拍摄安全。 道具组负责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叫杨翰彬，面色晒得黝黑。他在一旁就着导演的话语连连点头，一声都不敢吭。 陆时海周身气压太低，谢云晞倏然间居然没好意思和他打招呼，直到对方走过来，换了个表情柔声说：“小风，怎么样？” 谢云晞点点头，“哥，你别担心。” 陆时海抬起他的手臂，目光在他手肘处的白色纱布上驻留了一会儿，然后双眉微微蹙起，嘴也抿成一条直线。 察觉到他神色的变化，导演的声音小了下去，脸色变了又变。 他已经不年轻了，陆家如果真的恨上他，他在事业也差不多到此为止了。 一时间没人开口，气氛一片沉重，谢云晞犹豫了一下，打破这片沉静。 “比起我的伤，更重要的是，追究这次事故的责任。”他语气严肃，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道具负责人身上：“杨哥，那扶手是怎么回事？” 跌落的扶手本应是特殊材料制的，却不知道为什么被替换成实心木头。楚惟澄头顶的那一块接缝处与别的不太一样，结果就被谢云晞发现了。 杨翰彬慌张道：“我……我也不清楚啊。我们备好六个扶手，当时都替换上去了。谁知道……” 导演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就是道具组失误，你们检查工作怎么做的？！” “检、检查了啊……”杨翰彬很没底气地辩解，“我哪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陆时海的声音幽幽响起：“负责那块扶手的人是谁？” 杨翰彬一听，神色有些讪讪：“可能是……就近找的临时工，好像叫小王什么的……” “查。”陆时海脸上布满阴霾，把杨翰彬看得脖子一缩，“敢情我投资了这么一个管理混乱的剧组。” “不……”导演试图挣扎，“我们一定改，一定改，从这件事中吸取教训。陆总，请您务必相信我们的诚意。” 陆时海到场后，剧组再也无法大事化小。杨翰彬只能回头一个个找现场的工作人员核对，没办法因为没出大事就糊弄过去。 谢云晞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感慨。 原世界线里，对方的目的轻易就得逞了。楚惟澄被砸伤以后，背后的明旭娱乐不替他出头，反倒反过来威胁他，杨翰彬也一口咬定就是意外。 于是剧组干脆找了个新的演员，一切当无事发生过。 始作俑者不是查不出来，只是没人愿意去查。 他叹了口气，目光冰冷地看着远去的杨翰彬。即便这事对他来说也算天降横祸，谢云晞却生不出丝毫同情之心。 等到其他人离开，陆时海的目光落到谢云晞脸上。他的神色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板起脸来。 “小风，”陆时海微微低头，严肃地看着他，“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怎么明旭娱乐的老总一大早打电话给我道歉？” “他活该。”谢云晞小声说。 显然，诸宏博还不敢把自己做的事情真正告诉陆时海，只是模糊一提就求饶了。 陆时海闻言，纳闷道：“他……他对你做什么了？” 刚问完话，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倏地一凛：“他……把你当那什么……小明星了？” 陆时海说得隐晦，但已经想到了那处，声音骤然冷下去，比方才质问剧组还要阴沉，听起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他敢动你？” “不敢，当然不敢。”谢云晞赶紧摇头，“哥，你别担心，我当场给他揍回去了。” 他这么说，陆时海神色却没有放松，谢云晞简直能看到他身后黑压压的气场。 “你别操心了。这场子我自己找回来。”谢云晞拍拍他的背。 忽然，他话锋一转，虚着气声说：“哎，我这擦伤得回去消毒了。” 说完还倒吸一口气。 陆时海的注意力瞬间就转移过来，脸色也由冰冷转为慌张：“这伤口没事吧，怎么纱布缠这么多？” “没，小事儿，待会文乐帮我上药就行了。”谢云晞趁他没留神，把对方拧了个个儿就往外推，“您先回去吧，别耽误工作。” 陆时海是打断了工作临时过来的，不用想，陆氏那边此刻肯定堆积了一堆事务等着他批。 得到剧组的再三保证，他又叮嘱了谢云晞好一会儿才离开。 好不容易把便宜大哥送走，谢云晞疲惫地回到房间，躺倒在床上，床垫被他压出一个凹陷，温和地承托住他的身体。 陆时海一提起，诸宏博的身影又浮现在他脑海中，联想到原世界线中他的所作所为，新仇旧恨顿时一同涌了上来。 但仅仅是靠昨天的录像还扳不倒他，谢云晞想了想，必须得从他强迫过的人身上取得证据。 在过去的数年间，诸宏博肯定没少强迫自己手下的艺人，但凡长得有些许姿色，或男或女，肯定都被他骚扰过。 一些人或许还把这当作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但总有另一些人是迫于无奈，所有的痛苦只能自己咽下。 然而他们愿不愿意给他证据，还得另说。 谢云晞站起身，一边思忖一边倒腾医院里带出来的东西，消毒水药水什么的在他眼里都长一个样。 他拿起一个药罐，眯着眼看上边的说明，直到几声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谢云晞有些惊讶地问：“谁？” 酒店的房门隔音效果比较一般，外头传来闷闷的一声：“我。” 是楚惟澄。 谢云晞拉开门，对方站在空荡的走廊里，左手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小型一次性饭盒和汤碗。 楚惟澄短暂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宵夜。剧组大家订了吃的，我给你送过来。” “哦哦……谢谢。”谢云晞反应过来，伸手接过。 楚惟澄把袋子递到他手上，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停了一会儿，小声说：“看看。” “嗯？”谢云晞迷惑地看着他。 对方的目光游移了片刻，最后落在他的手肘的纱布上。 “医生说晚上还要消毒一次。” 谢云晞恍然，是在说他手上的擦伤。 “正找药水呢……” 三十秒后，楚惟澄流畅地把需要的药水挑出来，再按顺序依次排好，谢云晞都看呆了。 “你怎么知道要用这些？” “护士说话的时候我在听着。” “……”谢云晞被噎得尴尬了一瞬。 他回想起来，那时候一个眼睛圆圆的小护士替他处理伤口，一边处理一边解释回去后自己操作的流程，而他光是忍着眼泪不再出来就用尽全力了。 小护士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喋喋不休吵得他脑壳疼，最后他干脆往楚惟澄身上一靠，借机用对方的衣服吸走泪水。 谢云晞：“……” 他的脸色瞬间有些微妙。 太丢人了。 楚惟澄从刚刚开始就悄悄关注着眼前的人。看到对方的表情，他禁不住弯了弯嘴角，“我来帮你。” 此时此刻，那双棕灰色的眼眸里夹杂着些许羞赧和悔意，反倒使整张脸生动起来。 这种表情估计只有自己看到，起码剧组里的其他人都没看过，想到这里，他喉结滚动了两下，耳根顿时有些发烫。 楚惟澄小心地解下纱布，对方扑过来的时候手肘落地，被茶馆的水泥地擦伤。白皙的胳膊上扎眼地杵着血道，伤口不深，只是面积有些大，边上的皮肤微微泛红。 太刺眼了。 楚惟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他用棉签蘸取药水，轻轻覆在伤口上。然而甫一碰上，谢云晞就瑟缩了一下。 “疼吗？” 楚惟澄哑着嗓子，指尖捏紧棉签，用力得有些发白。 谢云晞抖着声音：“还行，你继续。” 不管疼成什么样子，消毒药水还是得再上一次。 楚惟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继续上药。他一手握着对方的胳膊，免得谢云晞一痛就往回缩，另一只手压抑着颤抖，轻轻地把药水敷上去。 等到伤口的所有部分都敷好药水后，楚惟澄猛地松手，然后深呼吸一口气。 他快要窒息了。 内心翻涌起各种各样的情绪，难过、不舍、自责、心疼……面对着因为自己而磕碰出来的伤口，这个过程太煎熬了。 但眼前的人似乎什么也没有察觉。 对方见一切终于结束，眉眼间漾起笑意，然后语气愉快地向他道谢。 睫毛投下一圈暗影，眼眸里闪着莹润的光。 楚惟澄有刹那怔然，然后他弯起嘴角，也朝对方笑了笑。 谢云晞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背上怎么样，我看看？” 下午对方去处理的时候他没看着，因而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他投桃报李地说：“要怎么处理吗，我帮你？” 楚惟澄已经换上便服，这时穿着一件短袖t恤。谢云晞抬手去掀，而他的指尖刚碰到对方，楚惟澄居然缩了一下，然后整个人后退半步。 谢云晞：“……？” 动作相当突兀，楚惟澄缩完，自己都怔住了。他静了一会儿，小声说：“没……没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手指触到的地方传来阵阵热意，明明刚才给他上药时还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棕灰色的眼眸探询地望向他，里头流露出一丝迷惑。楚惟澄被这样的目光望着，心跳得飞快，耳朵廓登时红了一圈。 他掩饰地说：“就……有点淤青而已，我自己来。” “嗯……哦。”谢云晞迷惑地点头。 最痛苦的上药过程结束后，谢云晞很快精神起来，他兴致勃勃取过对方带来的宵夜，依次打开。 饭盒里是几串烤肉，谢云晞认不太出分别都是什么部位，估计是想照顾病患，整体烤得比较清淡。 谢云晞稍微回想了一下正常烧烤的滋味，顿时感到一阵失落。 其实不用照顾他的。 他打开汤碗，里边盛着一份冰粉，晶莹的冰粉中掺杂着葡萄干、枸杞、一点糯米和碎冰块，融进水里的红糖为其覆上一层淡淡的颜色。 谢云晞眼睛亮起来，味蕾在他打开盖子的那一刻就被激活了。 “吃点儿？”他把烤肉往楚惟澄身前一推，然后美滋滋地把冰粉端了起来。 无论到了哪个世界，他真的很容易对同一类东西产生好感，谢云晞眯着眼睛吃了一口，脸上立马浮现出满足的小表情。 楚惟澄强迫自己盯着眼前的烤肉。 方才骤然加速的心跳好不容易才缓和下来。 他小心地望了一眼，对方正全神贯注地解决甜品，眼睛心满意足地弯成月牙状，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 一阵快乐莫名地从心底涌起，楚惟澄搞不明白，他只是知道自己真心实意地在高兴，嘴角也禁不住微微上扬。 …… 在陆氏的重压之下，林翰彬不敢怠慢，很快就锁定了一名临时员工。只是事情发生的那个时候，对方依旧已经离开影视城，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剧组停工了几天，谢云晞不知道陆时海又用了什么方法，最后终于把那个“小王”找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对方也不过是个缺钱的打工仔，嘴皮子没把风，这次又没有明旭娱乐在后边拦着，很快就把人供出来。 林然俊。 谢云晞对这个结果简直毫不意外。 事情的经过很快被调查出来的，打工仔欠了债，而林然俊刚好有钱。他给了对方一大笔钱，让他把事情做完就跑，最后伪装成一次意外。 如果不是谢云晞受了伤，这事可能真的就这么过去。 事情还没朝外泄露，在场的只有剧组几名核心工作人员。 导演瞪圆一双眼睛，差点喘不上气，他盯着对面长相阳光的青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半晌，他喃喃道：“为什么？” 林然俊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上谁，即便自己被揭露这个事实摆在他面前，他也不过是烦躁地皱了皱眉。 自己身后是明旭娱乐，是《玉京谣》的投资方之一，而楚惟澄背后什么都没有。 眼前的陈导演也不是什么知名大导，《玉京谣》已经是他为数不多比较能拿得出手的项目了。 很多时候，人们的观念只是由屁股坐哪儿决定的，林然俊并不相信导演会为了楚惟澄和自己闹翻，哪怕他真的做了错事。 他抬了抬眼皮：“看他不爽。” “你……”导演蓦地被他噎住。 林然俊提了提嘴角，事情已经败露，他也不再伪装，一双眼睛阴狠地望向楚惟澄，往日所谓阳光少年的气息荡然无存。 “两年多前，我和他同期签约，一个角色原本是分配给我，谁知道最后落到了他的身上。” 说到这里，林然俊咬了咬牙，语气阴沉：“我被他横插一脚，接下来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挡在我的面前。我晚了两年才出头。”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堵在我前面。谁知道他哪天想通了，答应了诸宏博，公司会不会重新捧他。” “我没有新的两年可以浪费了。” 林然俊自顾自说完，仿佛卸下一口气，“不过做了这事我也不后悔。” 他抬眼望向导演，竟然还笑了笑：“陈导，你怎么看，我觉得你应该会选吧。” 谢云晞没想到在这里听到诸宏博的名字，他都要被气笑了：“你以为答应诸宏博很光荣啊？你去答应呗。” 然而林然俊看了他一眼，居然真的没有反驳。 “……”一时间，谢云晞脑中浮出一些尴尬的画面，过于辣眼，他禁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在场的众人脸上神色也一阵发青。 导演目光复杂地看了林然俊片刻，最后无奈地摇摇头。 看清导演的神色，林然俊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惶恐，他狠下声音：“陈导，你要不想想明旭娱乐的投资再决定。” 他飞快地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上翻到诸宏博的名字，然而电话还没播出，就被导演伸手攥住。 “不管明旭娱乐投不投资，我都不敢要你了。”导演望着他，实话实说道。 “另外，诸总已经知道这事，他说怎么处理一切依照剧组决定，明旭娱乐全都认栽。他的投资也不会撤回。 导演望向谢云晞：“诸总的意思是，只要陆少爷满意就好。”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乎意料，林然俊一时间怔在原地。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才迷惑地落到谢云晞脸上。 陆时风。 刚进剧组时张扬的做派，娱乐圈里横行的时景娱乐，背后的陆家，桩桩件件忽然在他脑海中严丝合缝地拼接起来。 他以为对方只是哪个过来玩票的小少爷，毕竟大名鼎鼎的陆家人怎么会亲身下场来演戏，还跑到这样一个剧组里？ 林然俊想不通。 他也不用想通了。 察觉到发生了什么，自己又在什么人面前说了什么话，林然俊一张俊脸发青，先前的气势倏然从他身上消失。 他嘴唇微微发着抖，心中一片悔不当初，霎时间想穿越回去掐死刚刚说话的自己。 惹谁都行，甚至得罪诸宏博也行，但却万万不能招惹陆家。 …… 林然俊很快被“请”走，剧组的合同资料已经准备好，当场就和他解约了。 剧组到底人多嘴杂，当天晚上，他的所作所为就被狗仔从头打探清楚，甚至有人拿到了“小王”的录音。 长长的一篇爆料文章骤然在网上炸起一片波澜，下边还附带着各种实锤，由不得人不信。 谢云晞还是被任文乐提醒去看微博的。 陆时风决定混娱乐圈以后，陆家替他成立了艺人工作室，也是在那时候，陆时风自己搞起了一个实名账号，只是他还没出什么作品，一直粉丝寥寥，账号也没怎么用过，只简单发了几张照片。 他登上账号，很快就在热搜发现林然俊的大名，点进去一看，最顶上正挂着那条言辞凿凿的爆料长文章。 文章从林然俊和明旭老总背后的故事谈到他在片场各种打压同公司前辈，甚至买通工作人员对同事下手。笔锋调侃，读起来引人入胜，但背后的意味却相当讽刺。 林然俊缺少作品傍身，一直靠流量红火，确切来说，他不怎么算得上是一名“演员”，在大众心目中，他更接近于一名“偶像”。 这时陡然间偶像失格，对面还不是一位俊男美女，而是油腻的上层老总。 爱之深恨之切，不少粉丝当场转黑，芳心碎了一地。 但还只到文章到前半段，对于其他吃瓜群众来说，林然俊背后爱怎么搞，都是他自己的事儿，虽然不太好看，但也算不得伤天害理。 而文章到后来，笔锋陡然一转，从明旭给他的权利引申到的他在剧组的所作所为，陆某（化名）和楚某（化名）甚至因此受伤，文章的下方还附带着“小王”的爆料录音。 这个名化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剧组里有名的就那几个，大家可能不认得陆时风，但必须知道楚惟澄是谁啊。 楚惟澄的粉丝瞬间就炸了，吃瓜群众也被这歹毒的心思惊呆，围观的心情从调侃转为惊怒，看完后忍不住纷纷转发。 “这种人太可怕了。” “本来看起来挺阳光的一个小鲜肉，真的瞎眼了。” “我以为娱乐圈撕撕逼顶天了，没想到还能出这种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好恐怖，够判刑事吗？” “恶心！” 谢云晞通篇看下来，文章可能些许夸张的地方，但说得基本八九不离十。而从它爆发出来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明旭娱乐背后却没有一点动静。 林然俊还有一些粉丝不甘心地挣扎，跑去各方官博下边要说法，不一会儿，《玉京谣》真的给了他们一个说法。 是剧组和男一号的解约通知。 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一个剧组解约男一号？ 官博的声明近乎一锤定音。 与此同时，眼尖的围观群众忽然质疑起来，为什么演技糟糕的林然俊能出演男一，而有过几部好作品的楚惟澄却只拿了一个炮灰角色。 由于明旭娱乐的打压，从去年以来，楚惟澄的曝光度逐渐下降，如今只剩下一群铁粉关注着。 有的粉丝翻出楚惟澄过去的剧照和动图，不管气质、颜值还是演技相比林然俊都高出一筹，一时间又热转了一番。 …… 这阵热潮过后，林然俊很快从公众眼前消失，他的账号被公司收回注销，刚刚拍摄的广告也纷纷下架。 谢云晞没有再关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要对方能从主角的生活中消失，他就满意了。 猝然失去男一号，《玉京谣》的拍摄陷入僵局，可是剧组已经运转起来，每天的开销都极其庞大，导演急得疯狂掉发。 但他也不敢在陆家小少爷面前表现出来。 谢云晞瞧着他本就有些地中海的脑袋更光亮了些，好心地把手机怼到他面前。 导演愣了一瞬，纳闷道：“小风，怎么了？” “陈导，你看楚哥怎么样？”谢云晞下巴一点，暗示道。 屏幕上是楚惟澄过去的一张古装剧照，眉目英俊，气势凌厉，下边还跟着路人的嗷嗷转发。 导演看了两眼，霎时间目光一亮。 小少爷发话，他当然觉得好，而且楚惟澄本就颜值演技在线，只是他思维走了旧路，居然没想到换角色的操作。 于是在众人还纳闷《玉京谣》拍不拍的时候，剧组爆出了一张新的剧照。 剧照上是影片的核心三人组，楚惟澄作少年侠客打扮，一身白衣清俊飒爽，旁边是娇俏可人的喻珊珊，还有一名官家公子哥。 由于之前的事件，《玉京谣》的关注度走高不下，剧照趁着热度爆出，第一时间就被哄传开。 “我靠！楚惟澄真的好帅！一开始到底怎么想的，怎么让那个人渣来拍主角？” “天呐我又能爱了，本来我对古装片没什么兴趣的，现在竟然有一丝丝心动。” “右边那个小哥是谁，好好看！传说中的陆某？” “片场扑倒楚惟澄然后救了他一命的陆某？” “！！！这是什么剧情？！” 陆时风没几个粉丝的微博禁不住深扒，很快就曝光出来，上面还贴着几张他几个月前的生活照，五官精致，眉目温润，但从侧面看，干净的轮廓衬出青年的俊朗，一时间暴涨了一波粉丝。 同时，他现场扑倒的故事也被传了再传，很快传得有些走样，一个举着“澄风”大旗的群体悄悄形成。 “陆时风还关注了楚惟澄，对面怎么没有回关？呜呜呜欺负我小风吗？”一名眼尖的粉丝抗议。 另一位粉丝不甘心刚磕上cp就给自己喂刀，安慰道：“楚惟澄那账号冷清几百年了，忘了吧？” …… 网上躁动的一切并没有打扰到剧组。剧组重新安排好以后，很快重新开始拍摄。 楚惟澄顺利成了男一，谢云晞稍微算了算一下任务进度，心情顿时美得不行。 他的擦伤已经结痂了，这时也投入到工作中。好在之前和喻珊珊的戏份都不用改动，重拍的只有林然俊的部分。换人以后，楚惟澄瞬间忙碌起来，连轴转了好些天，早出晚归地补拍，谢云晞连着几天都没见着他的面。 而今天，谢云晞走到片场，竟然意外地发现了他的身影。 楚惟澄坐在一旁的休息椅上，微微低着头，谢云晞靠近了才发现他在看手机。 他心情很好地打招呼：“楚哥？” 楚惟澄看得过于专注，一开始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茫然地回头，看清是谢云晞后，整个人忽然慌里慌张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甚至手抖了一下。 手机先是跌在膝头，然后滑落下去，最后“啪”一声砸在地上。 谢云晞惊了，目光呆滞地望着对方。 楚惟澄也保持着一脸茫然，而四目相接后，他白皙的脸颊倏然泛起一片薄红。 谢云晞：“？？？” ※※※※※※※※※※※※※※※※※※※※ 写得昏古七了，谢谢订阅的小天使看到这里！爱你们！评论区掉落红包quq 谢谢小可爱十八的地雷！抱起来啾咪=3= 第32章 拯救落魄影帝(9) 楚惟澄当机两秒，一时间天地俱寂，耳边只回旋着手机落地的声响。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他久违地登上自己的账号，林然俊事件以后，他的微博下涌入了一大批新的粉丝，留言也随之热闹起来。 各路人马在评论区集结，或抖机灵或卖安利。网络用语日新月异，楚惟澄一时看得有些懵逼，而一条被顶得比较高的留言吸引了他的注意。 @喵缪缪_高举澄风大旗：哥哥拍戏要注意身体啊！！另外球球营业一下吧！可怜可怜你的小粉丝！！我要看美美的自拍！qaq @五律ll 回复 @喵缪缪_高举澄风大旗：对！快发自拍！！！（尖叫.jpg) @酸菜鱼不要酸菜 回复 @喵缪缪_高举澄风大旗：姐妹！！！来认亲啦！！ 下面是一堆吵着要自拍的留言。 楚惟澄微微一怔，他对喵缪缪这个账号还挺有印象，这个姑娘看起来虽然年龄不大，却是他最早一批老粉丝之一，从他名气还没怎么起来的时候，对方就常常留言，后来许多次评论都能抢到前排。 久而久之，楚惟澄也就认得她的id和头像了。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对方在昵称后面加上了一串文字。 而且莫名让他有些在意。 他干脆点进对方的账号，没翻两下就看到她转发了一套p图。 p图者相当有才，把陆时风为数不多流露在外的照片和楚惟澄过去的剧照整合在一起，旁边附了些配字。 楚惟澄没有细看，但他扫了一眼，立刻模糊感到一丝暧昧气氛。 不知道为什么，图片上陆时风的情态与现实中的小少爷重合到了一起。 楚惟澄的呼吸微妙停顿了一瞬，然后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背后叫他。 …… “楚哥？”那边又迷惑地喊了一声。 楚惟澄回过神，赶紧低下头，弯腰捡起手机。 “抱歉，吓着你了？”谢云晞讪讪地看着对方，“屏幕裂了么？” “没裂，没吓着。”楚惟澄抿了抿唇，努力把脑袋中的喵缪缪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跑，好歹把脸上的神色压住。 今天的戏份主要还是绕着他转，楚惟澄一早就到了片场，这时候已经浑身打点好，坐在场边等待。 谢云晞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时有些发愣。 对方不再穿着之前那身黑袍，而是换上了男一号的一席白衣，腰带一束，显得身材英挺颀长，走出去就能惹起一片尖叫。 楚惟澄本就长得好看，这时不再出演反派炮灰，化妆师也不怕他夺了男一号的风头，认认真真地给他上了妆，立时把他脸上的优点加倍。 阳光下，他整个人会发光一般，一张脸英俊逼人。 楚惟澄原本的气质是有些凌厉的，瞳色墨一般浓黑，眼睛狭长，眼尾轻微地上挑，面无表情看着人的时候，气质相当冷冽疏离。但此时他目露茫然，双眼微微睁大了，愣愣地盯着自己，反倒显得有些委屈似的。 真的被吓到了吗？ 谢云晞不由得开始自我反省，被这样的目光盯着，他的呼吸都忍不住变轻了。 而楚惟澄在他的注视下，脸越来越红…… 谢云晞回过神来，瞬间移开目光，故作轻松道：“呵呵，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就，”楚惟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看看微博。” 谢云晞恍然地点头，他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的账号是你自己管着的吗？” “嗯？”楚惟澄似乎有些惊讶他的发问，不过还是点点头，“一开始经纪人也会插手，后来基本是我自己管着了。” 楚惟澄刚入行时崛起得很快，明旭娱乐看到他的潜力，也为他指派了经验老道的经纪人，接了几部不错的作品。但后来因为诸宏博的缘故，经纪人被调离去兼管其他艺人，花在楚惟澄身上的时间就少了许多，不如说几乎没有。 谢云晞瞬间就想明白了。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对面的神色忽然微妙起来。 楚惟澄佯装不在意地问道：“你看过我的账号？” 谢云晞看着他，理所当然地回答：“嗯，我还关注了。” “关注了？！” “对啊。”谢云晞点点头。 楚惟澄呆滞了一瞬，然后飞快地划开手机，点进自己的粉丝列表。然而刚往下滑了两页，他的手指就停住了。 八位数的粉丝，他该到哪里去找眼前的人？ 眼前的小少爷正一脸迷惑地看着他的举动，楚惟澄停了一会儿，小声问：“你的账号是什么？” 谢云晞很快反应过来，接过他的手机，在搜索栏里输入自己的id。他游移道：“你要回关吗？不回关也行的，我那账号粉丝不多，还没怎么用过。” 而他还话没说完，楚惟澄就把关注点上了，两人的状态瞬间切换成“互相关注”。 谢云晞剩下的话语被卡在喉咙口，他抬头看向眼前的人，楚惟澄先是努力绷紧了脸，然后又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丰富的小表情简直打破了他对外的冷淡形象。 “……额，”谢云晞张了张嘴，没话找话，“经纪人应该不会在意吧？” “不会。”楚惟澄答得飞快。 这时场务过来催促，楚惟澄马上答应。他把手机往一旁的背包里一塞，飞也似地走向导演。 谢云晞一脸懵逼地目送他过去。 上次事故过去以后，剧组里的人对楚惟澄态度好了许多。其实他演技好，又不耍大牌，工作人员本就挺喜欢他的，只是之前碍于林然俊，都不太敢表现出来。 喻珊珊被平白拖了几天档期，居然也没有生气，反而有点美滋滋的。 楚惟澄演技在线，拍摄过程中游刃有余，还能照顾着她，和他对戏简直比和林然俊对戏的体验好多了！ 而且一般人对着这张俊脸，真的非常容易产生好感。 导演和新的道具组负责人在各处确认好以后，站在远处朝他挥手，楚惟澄匆匆走过去，一路上不少人都朝他打招呼。 剧组的气氛焕然一新。 谢云晞笑了笑，拉了张椅子坐下。 他的戏排在下午，上午先到这儿旁观学习。那边很快开拍，谢云晞抱着认真学习的态度，仔细揣摩楚惟澄的举动。 对方拍得太顺了，长镜头一路到底，摄像和道具按着原定路线走位，导演惊叹地看着他的表演，一声也没吭。 谢云晞很快就被完全吸引住，根本忘了揣摩这回事，直到楚惟澄开始和喻珊珊对戏，然后喻珊珊一个结巴，把词给忘了。 重来一次，喻珊珊依旧演得磕磕巴巴，方才精彩的感觉荡然无存。 “……”谢云晞深呼吸一口气，收回目光。 又不想看了。 他百无聊赖坐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 之前发生林然俊那件事的时候，消息爆发，他把微博的提示都给屏蔽了，也包括粉丝提醒。这时，他从自己的粉丝列表点进去，立马发现了楚惟澄的头像。 对方的头像是从拍过的一部古装片里截出来的，那部片子也是他的粉丝先前卖安利的主要素材来源地。 谢云晞看了两眼，嘴角不禁浮出笑意。他干脆搜索了一下楚惟澄拍过的戏，前两年对方作品频出，除了大爆的古装片，还有几部现代剧，讨论度都很高。 然而谢云晞的目光在底部一个没什么打分的片子上停住了。 那是一部扑街了的小制作科幻片，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评论，而且都是负面的。 当时楚惟澄刚出道不久，只在里面出演了一个配角，演技还有些青涩。剧照里，他穿着紧身服，表情冷漠地站在巨大的机械布景旁边，身后的金属泛着银白的光泽。 谢云晞的手指忽地僵住，他不再滑动屏幕，目光在剧照上驻留了一会儿。 愣怔了片刻，他蓦地关掉网页，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到其他影片上去。 他左右挑了挑，最后选定一部现代片，插上耳机开始看，直到场务过来跟他再次确认时间。 谢云晞和喻珊珊的对手戏已经拍得差不多了，今天下午要正式开始和楚惟澄对戏。他已经逐渐习惯了这项新的工作，也不太慌张了，慢条斯理地吃过午饭后，就安静地坐在休息室里，任由化妆师给他折腾。 接下来，他饰演的官家公子得在楚惟澄面前搭讪小公主喻珊珊，然后被楚惟澄教训一通。 谢云晞一边上妆，一边把剧本重新看了一遍。 任文乐给他准备好清茶，轻轻地放在桌角。 “陆少，今天不紧张了？” “不紧张了。”谢云晞超有自信，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然而一个小时后，他开始崩溃了。 风水轮流转，他之前不该瞧不起喻珊珊的演技的。 喻珊珊饰演的小公主一开始还怒目盯着“官家公子”，而她表情绷了一会儿，终于绷不住了，毫不客气地哈哈哈笑出来，一旁的导演也忍俊不禁。 谢云晞尴尬地站着原地，楚惟澄一时也愣住，谢云晞感觉他全身的肌肉都僵成了石块。 起码自己接触到的部分是这样的。 他蓦地后退半步。 刚才官家公子送给小公主的胭脂盒盖子被他摔了出来，谢云晞一扬手，跌出去的胭脂块就被他相当准确地招呼到楚惟澄下巴上去了。 此时，楚惟澄红着半个下巴，胭脂在他的颊上擦出一道红印。 对方愣愣地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 四周的工作人员都望了过来，喻珊珊的大笑在剧组上空飘荡：“哈哈哈楚惟澄你哈哈哈哈——” “没……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楚哥，”谢云晞头都大了，他口不择言地道歉，“真的，你这样都好看，楚哥你别生气，我错了。”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楚惟澄不仅下巴红了，耳朵也全红了。 ※※※※※※※※※※※※※※※※※※※※ 完全不同频道的两个—— 谢：楚哥我错了qaq 楚：他说我好看〃д〃！ ps，小谢会在确认攻是同一人之后再开始谈恋爱quq ----- 感谢小天使们的霸王票！本章评论继续掉落红包≧3≦ 阿薰扔了1个地雷 自带bgm扔了1个手榴弹 老板压着我说你死线到扔了1个地雷 鬼靈夜扔了1个地雷 感谢小天使未时，白团团，呵呵呵呵，绿子灌溉的营养液！ 超开心，挨个抱起来大力吧唧≧3≦ 第33章 拯救落魄影帝(10) 喻珊珊看热闹不嫌事大，她眼睛一弯，飞快跑到一旁的休息处，在一堆杂物中翻捡出自己的手机，然后又噔噔噔跑回来，窜得比兔子还快。 “太好笑了我要拍一下哈哈哈！大帅哥不怕被我拍吧？”喻珊珊举起手机，“帮你做个剧组花絮哈，超级可爱超级吸粉哒！” 她弯着嘴角靠近，听到谢云晞的话以后，喻珊珊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 谢云晞手中抓的不是真正的胭脂，而是剧组不知道用什么材质仿造的道具，近乎大红色，落在楚惟澄的脸上后并没有化开。 此时此刻，白皙的脸颊上斜飞一道浓烈的颜色，从下巴擦过唇角，再往上飞出一截。 “啧，别说，确实挺……”喻珊珊停顿一会儿，似乎找到了什么词，但最后也没说出来，只是语气含糊道，“微妙好看的。” 谢云晞接过一旁的工作人员递来的湿纸巾，急急地迎上去，不管怎么说，先给主角擦淡点儿。 而他手伸到半空就听到了喻珊珊的话，不由得抬眼去看。 楚惟澄俊脸飞红，但表情已经控制住了。他比谢云晞高半个头，看向他的时候微垂着眼，显得凌厉的眼眸愈发狭长。这时候不知道是因为愣住还是其他什么缘故，他的目光落在谢云晞的身上，显得异常专注。 被喻珊珊的话一引导，谢云晞再看对方脸颊边那抹红色，倏然就看出了一点微妙的暧昧暗示。 像是颜料抹上去的，也像混乱中被某张红唇擦出的一道不规则印子。 一时间，谢云晞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有了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感觉。 那双漆黑的眼眸正认真地看着他，里面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谢云晞忽然感到一丝呼吸不畅。 楚惟澄喉结滚动了两下，很小声地问：“你擦不？” “擦……擦！”谢云晞回过神来，似乎为了表现自己坚定的决心，他用力地把湿纸巾糊到了对方脸上。 …… 发生了这种事，楚惟澄的妆是彻底毁了，导演只能重新让化妆师去替他处理。 这场戏不得不推后，导演干脆把喻珊珊和另一位配角的戏份提前。他大手一挥，把楚惟澄和谢云晞都放去休息。 谢云晞心中有愧，跟着楚惟澄去了化妆室。 影视城里休息室条件比郊外优越许多，剧组有专门的房间供更衣和化妆，房间里堆积着不少戏服和道具。 当天的化妆师估计是以为任务已经完成，抽空到外边溜达去了，场务打了电话去催她回来，两人坐在化妆室里，百无聊赖地等待。 楚惟澄自己先倒了些卸妆水处理。谢云晞对此一窍不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忙，只能在一旁支着脑袋看着。 楚惟澄作为世界主角，除了过人的演绎天赋，本身条件也很得天独厚。 谢云晞看着他的侧脸，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赞叹，既英挺俊逸，又不会显得过分刀削斧劈，简直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 就是可惜了，楚惟澄卸妆卸了一角，显得有些肤色不一，微妙地打破了这种精致感。 自己把对方的妆给搞砸了，也把剧组进度搞砸了。虽然导演不介意，但谢云晞心中仍旧涌起一股愧意：“对不起，楚哥……” 楚惟澄轻声打断：“不是你的错。” 他伸手去补充卸妆水，侧头短暂地看了谢云晞一眼，看清对方的神色以后，手上的动作忽然停了停。 楚惟澄忽然道：“怪那地板太滑了，你没站稳。” “水泥地呢……”谢云晞无语片刻，能滑到哪儿去。 “怪胭脂盒盖子没拧紧。” “人家盖子不是用拧的。” “那怪戏服袖子耽误动作。” “……”谢云晞哑然失笑，“不耽误我动作我就招呼到你头顶上了。” 楚惟澄也在这时候笑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眉目间流露出的温柔的神色。 谢云晞察觉到他的目光，不由得静默了一会儿。 他收回目光，转移话题道：“等我演技再好些，就不拖后腿了。” “没关系，我教你。”楚惟澄答得飞快。 “哪一场戏都可以。” 他重新继续卸妆的动作，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只是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 化妆师成功在楚惟澄卸完妆以前赶回来，她急匆匆地进门，先是朝他们道了歉，然后很快全神贯入投入到工作中。 化妆耽误的时间并不多，但今天的进度到底还是延后了些，谢云晞回到酒店时已经是大晚上了，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发呆。 他敲了敲掉线许久的系统。 由于现代位面危险性不高，系统在这里表现得相当随性，甚至没有在谢云晞耳边bb进度。 谢云晞深刻怀疑，它是借机偷懒去了。 当那把熟悉的电子声再次响起来的时候，谢云晞居然有一种久违的感受。 而在他说话以前，系统抢先开口：“我没有偷懒。” “……”谢云晞惊了，他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表述，“你在偷看我的脑子？” “我没有偷看。”系统不满道。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系统听了这话，居然不生气了，电子音缓和下来，甚至微妙有点怜惜的意味：“宿主，你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有点憋不住话的毛病。” 谢云晞：“……” 他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地转移话题：“你没偷懒，那干什么去了？” “报告宿主，我去查诸宏博黑料了。” 自上次诸宏博找陆时海道歉以后，他就相当知情识趣地缩了起来，不再招惹楚惟澄。 但私下里，他有没有去找别的人，谢云晞就不得而知了。 楚惟澄的合约还压在他的手上，谢云晞本想在《玉京谣》项目结束后，干净利落地帮主角和对方解约，等解约以后，明旭再出什么事就都与他无干。 系统这时候提起，他突然好奇道：“查到什么了？” “把他骚扰过的小明星，明旭背后糟糕的私帐，还有他纵容手下艺人相互打压的那点破事儿的都捋出来了。”电子音语调平淡地回答。 谢云晞略微听出了点有气无力的意思。 系统仿佛在说：“我一个代表着最新技术的系统，居然要来查这种破事儿。” “……”谢云晞咧了咧嘴角，“辛苦你了。” 系统似乎想到什么，语调轻快起来：“宿主，你要走明的还是暗的？” “哈？”谢云晞一时没听明白。 “搞事啊？”系统跃跃欲试，“我都闲得长草了。” 谢云晞抓住了它的某个词，目光顿时料峭起来：“……你果然还是去偷懒了吧。” “……”系统居然静默了一瞬，然后讪讪的就要掉线。 “对了。”谢云晞喊住它。 “宿主请说。” 谢云晞斟酌了一下，然后很慢很慢地问道：“不同世界的主角，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他忽然住嘴，换了个说法，“或说是同一段数据……” 谢云晞的语气到最后陡然弱了下去，仿佛在期盼一个什么回答。 知道结果或许也不会怎么样，任务一旦结束他就会抽离这个世界，他大概是不需要惧怕那个回答的，但可能还是有点害怕。 谢云晞抿了抿唇。 “我无法确定。”系统回答，“理论上，可能确实存在重复的数据，但我无法对当前世界的主角进行扫描。” “……”谢云晞微微愣神，“好吧。” 系统掉线后，他提起精神，到浴室洗了个战斗澡。 疲惫褪去，谢云晞盘腿坐在床上，又刷了会儿手机。 他屏蔽了微博的消息提示，也没去看自己的个人主页，只是随意地翻了翻热门。剧组出事的时候，楚惟澄的名字在上面挂过几天，这时候也无影无踪了，换上了几名陌生流量的日常，还夹杂着几条社会新闻。 谢云晞的目光在中部一条热门上停住。 #斯特雷齐时景广场实体店首次开业# 他回忆了一下，时景广场也是陆家的产业之一，位于某市cbd商区。 而斯特雷齐则是这个世界里一个比较小众的奢侈品牌，专做成衣和皮具，这次和陆氏谈成合作，终于第一次在国内开实体店，于是这条消息也跟着小爆了。 斯特雷齐刚刚开拓这边的市场，还没确定国区的代言人，热搜下面除了吃瓜看热闹的，还有不少人猜测哪位明星会取得这个代言机会。 这个品牌在国际上的形象比较高端，仅有的几位代言人都是实力和名气俱存的国际大牌。不管是谁得到斯特雷齐的代言，他的身价都会立时上涨。 这份代言同时也隐喻着品牌对其格调的承认，还有代言人背后的资本。 一时间，热搜下面战火纷争，不知道炸点是从哪里爆发的，几群一线流量的粉丝瞬间就掐了起来。 谢云晞随手地翻了翻，倏然之间，脑子里就冒出来一个念头。 他给陆时海去了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 谢云晞乖巧地打过招呼，直入主题道，“哥，你知不知道斯特雷齐的国区代言人这回事？” 陆时海“嗯”了一声，饶有兴致道：“怎么，小风想当它的代言人吗？代言的事情我不清楚，不过它们最近好像在找人出演新系列广告片。” “不是。”谢云晞犹豫了一下，“我帮一个好朋友问问。” 斯特雷齐的品牌调性比较高冷，谢云晞很有自知之明，他的气质是撑不起这个牌子的。 “好朋友？”陆时海语气微妙，“好朋友托你来问这个？” 谢云晞实话实说：“没有，他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我觉得他挺合适的，就想问问。” 陆时海听到他的话之后静默了半晌，忽然很严肃道：“小风，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小明星了？” ※※※※※※※※※※※※※※※※※※※※ #金主小谢上线# 今晚评论继续掉落红包～ 感谢宝贝儿们的霸王票！没见过世面的岸岸震惊了〃д〃明天加一更！ 另外蠢作者明天上架，因为千字收益榜的缘故更新会推迟到晚上11点，小天使们不要放弃我quq 鬼靈夜扔了1个浅水炸弹 鬼靈夜扔了1个浅水炸弹 (●w●)扔了1个手榴弹 37036329扔了1个地雷 鹠鹓扔了1个地雷 鹠鹓扔了1个地雷 感谢宝贝儿婉卿，呵呵呵呵，苹果，千里及，(●w●)，lijie，夜冥灌溉的营养液！挨个抱住=3=！ 第34章 拯救落魄影帝(11) “没有。” 答得太快了，陆时海的声音被他堵得戛然而止。 一时间，两人都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谢云晞讪讪地开口：“就一朋友。哥，你来剧组见过的。” 他的话音刚落，陆时海就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语气平静道：“上次你英雄救美那个？” “……”谢云晞再次冷静地纠正，“是见义勇为。” 陆时海终于不逗他了，电话那边传来翻找资料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他淡淡道：“你想了解这件事的话，我帮你去问问看。” “谢谢哥！”谢云晞赶紧答应。 陆时海补充：“我可以引荐，不过机会还是得靠你们自己争取。” “嗯嗯。”谢云晞点头。 “还有——”陆时海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他的语气柔和了些，“小风，如果你有什么决定，一定不要瞒着我，只要这个决定不伤害到你，我都会支持的。” 他的语气诚恳，谢云晞听完后，不由得安静了一会儿。他在陆世海看不到的地方点点头，“嗯，好，谢谢哥。” …… 陆时海那边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他就把相关的消息发了过来，同时而来的，还有斯特雷齐的邀约。 陆时海嘴上说不介意，但估计还是有点介意的，不知道他在那边说了什么，斯特雷齐的邀约上不只有楚惟澄的名字，还有陆时风。 楚惟澄在受明旭打压以前，很是火过一阵，也有经典作品傍身。斯特雷齐邀请他这件事，在外人看来并不会太意外。 但陆时风就不一样了。 谢云晞没有点出斯特雷齐和陆家的关系，楚惟澄对着邀约很是疑惑了半晌。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想去吗？” “嗯？”谢云晞迷惑。 楚惟澄的表情认真，说得坦荡：“我是说——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就回绝这份邀约了。” “……”谢云晞一时愣住，他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 如果他想当代言人，不谈陆家，他的竞争力绝对大大比不上眼前的主角，对方估计是不想和他争这个机会。 “不不不。”谢云晞赶紧摇头。 “你不想去？”楚惟澄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这个机会对于所有混娱乐圈的人来说，毫无疑问是个相当诱人的香饽饽。虽然不知道品牌方为什么会给眼前的青年发送邀约，但只要发了，就说明他有机会。 谢云晞看着他的神情，改口道：“我不是不想去。” 陆时海特地给他来了这一手，不管怎样，他都得去打个酱油。 他想了想，解释道：“我和品牌的风格并不太符合，估计机会不大，但你就不一样了，你会成功的。” 谢云晞话说得笃定，棕灰色的眼眸里一派认真，楚惟澄被这么看着，斯特雷齐的邀约在他手上，忽然就重了几分。 如果他希望自己能拿到这个机会的话，那么无论如何，自己都会争取到。 这时，他们还在剧组，下午的阳光暖融融地照着，摄影器材微微发烫，导演和摄影师挤在摄影机前，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喻珊珊在远处大叫了一声：“惟澄，休息够了！到你了！” 谢云晞微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去吧，楚哥。” 事情就这么定下。 斯特雷齐的邀约来得急，男一号换了楚惟澄以后，剧组的效率大大提高，居然赶上了原来配合林然俊的时间表，反倒喻珊珊这边有些拖拉。 导演重新安排了一下，给两人匀出一天假，大手一挥把他们放行了。如果眼前的两人能拿到这个机会，身价蹿升，对于片子的宣发也是有益无害的。 斯特雷齐的工作室开在a市中心，也是陆家所在的地方。时间约在下午，下了飞机以后，谢云晞先被陆时海抓走说话，楚惟澄则去附近绕了绕。 他戴着鸭舌帽，身穿一件纯色卫衣，卫衣领子挡上来，遮住了他的下巴。 这种感觉很陌生，他就这么站在市中心的人流里，行人在他身边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那个荧幕上的“楚惟澄”，只是他自己。 一名女孩从他身边经过，她甜蜜地挽着男朋友的手，正在低头摆弄一对挂件。 楚惟澄抬眼，这儿靠近市中心商务区，往来的都是打扮干净行色匆匆的白领。不远处，有一家格调高雅的茶馆，估计是供附近的商务人士谈话用的。 茶馆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店面，里面站着零星几个人。 使他意外的是，那个店面的上方没有招牌，也没写字。 女孩就是从那儿走出来的。 楚惟澄把领子往上扯了扯，走近后才发现是一家书店，木制书架静静地伫立在暖黄色的灯光中，气氛相当静谧。 估计就是哪个文青开着玩儿的，在这种租金高昂的地段开独立书店，很难说是为了挣钱。楚惟澄走进去，店里的一角还支着一个架子，上面零星挂着很文艺的明信片，架子上还有几个小挂件和小摆件，估计就是女孩手里的玩意。 旁边坐着一个青年，干净的衬衫卷到手肘以上，正专心倒腾着手里的东西。 楚惟澄缓步走过去，那边留意到他的靠近，抬眼看了看，看清他的脸时，禁不住双眼一亮。 “超轻粘土，可以看看，也可以定制，成品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哦。”青年微笑道，说到“独一无二”时，他的语气还带着些许小自豪。 楚惟诚不由得好笑，他的目光扫过木架，然后停在了一个摆件上。 那是一个雪白的团子，脸上的五官没有捏出来，而是简单地用了类似颜文字一样的符号示意，反倒莫名可爱起来。 让他想起某个人。 楚惟澄不禁弯了弯嘴角，青年看到他的神色，笑道：“这只挂件有一组的，感兴趣可以看看。”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从桌子旁边拿起一个纸箱，纸箱里摞着一堆透明的塑料盒，每个盒子里都摆着神情各异的团子。 楚惟澄看了看，最后挑了两只，一只神情严肃，眼睛墨一般黑，另一只表情表情带点儿微妙的认真，双颊还有几道红晕。 青年替他将团子在塑料盒里轻轻固定好，免得磕碰着。 楚惟澄接过两个盒子，把它们小心地塞进身后的背包。背包再背回去时，脊背忽然就有些僵硬。 他依稀觉得自己正背着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楚惟澄走出店面，心情很好地给对方发去消息：“找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刚发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是明旭之前派给他的助理，姓蒋。 自从楚惟澄和公司闹翻以后，这名助理已经好久没和他通过话了。 楚惟澄纳闷地接通电话。 “楚哥。”对面先是打了一声招呼，然后陷入尴尬的短暂沉默。之前楚惟澄和公司闹得很僵，而助理屁股朝着公司坐，也和他关系僵硬。 楚惟澄语调平静：“什么事？” “你和陆家小少爷的小视频在微博上爆了，那个，诸总他有些担心……” “担心？”楚惟澄稍一思索，立时想起来，前两天陆时风在剧组失手之后，喻珊珊笑嘻嘻地拍了一段视频。后来剧组问他能不能做花絮放出，他们两人都没什么意见。 估计就是那个视频。 他没想明白是哪一种爆了，但无论如何，不和负面消息捆绑在一起的话，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助理解释道：“一开始宣传效果是挺好的，甚至还出了一些你们的cp粉，只是后来楚哥你的粉丝不乐意了，跑去那边骂陆家小少爷吸血高攀，挡不住啊！他的微博下面都沦陷了。” 说到这里，助理停顿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提醒：“楚哥，诸总说他管不着你，只是你别把陆家给惹急了，火烧到他头上。而且你就算想和对方卖cp——虽然现在这个方法挺好用的吧，但你也悠着点。万一人家直男不乐意呢，就算他乐意了，他家里人乐意吗？而且万一他有女朋友呢？啧，这种富二代小公子总不至于没女朋友吧……” 助理一通话说下来，仿佛兜头往楚惟澄身上浇了一通冷水，刹那间，方才那点开心的小情绪都消失无踪了。 对面也心知肚明，传达完老板意思以后便匆匆挂了电话。 楚惟澄打开微博，翻到对方的主页，主页上的头像是一张熟悉的侧脸，棕灰色的眼眸遥遥地望向远方。 他往下拉去，最近一条是一张几个星期以前的生活照，点开评论，各种言论群魔乱舞。他扫了两眼就心烦意乱地关上了。 快到约定的时间点了，小少爷估计已经在斯特雷齐那边等他，楚惟澄疾步过去。 斯特雷齐的工作室设在一幢大厦顶层，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照射进来，打亮呈不规则几何形状伫立的白墙，衬出玄妙的空间感。 白墙上悬挂着一些与品牌设计理念有关的绘画作品，整体设计相当有艺术感。 前台助理见到楚惟澄以后，利落地将他引了进去。 谢云晞已经到了，他安静地站在一堵白墙之前，盯着白墙上一副油画微微出神。 楚惟澄到的时候，就看见对方这幅模样。他随着谢云晞的目光望去，油画上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喜欢？”楚惟澄轻声问。 “嗯？”谢云晞回过神来，看见是他，恍然般露出一个微笑。 楚惟澄重复道：“你喜欢这幅画？” 谢云晞闻言，重新望向那幅画，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不是，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他的目光很专注，仿佛透过油画，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楚惟澄看着对方的发旋，莫名地，他忽然有点堵得慌。 谢云晞回过头：“对了，你刚刚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楚惟澄张了张嘴，他的目光还停驻在对方的发旋上，说不上什么情绪，只是觉得整个人骤然间被泡进一桶冰水里。 方才想好的话语堵在他的喉咙口，半点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他摇摇头：“没有，我刚刚就……随便走走。” ※※※※※※※※※※※※※※※※※※※※ 攻：我连自己的醋都吃 准备在一起啦 ps，蠢作者有点头秃卡文，今天的二更小天使们睡醒再看吧呜呜呜（怂怂地溜走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鹠鹓、自带bgm、故地伶人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思翊、竹影处、唐僧僧、公子胡亥、泮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玖卿 12瓶；九九救六六 10瓶；晓夜果果、故地伶人歌 5瓶；秋月无声荷上玉 3瓶；你好毒 2瓶；绿子、魔力小漩涡、雨、流氓头子的笔芯、苹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拯救落魄影帝(12) 工作室里，一位头发灰白的中年人迎了出来。 对方朝他们伸出手，利落道：“姜仁宇。” 谢云晞已经被知会过，此次操刀斯特雷齐广告片的是一位享誉国际的华人导演，也就是面前这位姜导。对方负责过很多大牌的广告片，这次受了斯特雷齐官方之邀，干脆到国内休假一段时间，顺便物色人选。 姜仁宇的办事风格干净利落。打过招呼后，他表情严肃，一双眼锐利地在面前的两人身上转过一道。 谢云晞被他打量地有些心虚，楚惟澄倒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直直地站着，背挺得很直，任由对面的导演打量，颇有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姜仁宇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花白的眉毛不禁微微挑了挑。 谢云晞在一旁看得懵了，这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歪头看去，就这一瞬，姜仁宇忽然抬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谢云晞被拍得一个激灵。 “你怂什么啊？”姜仁宇从楚惟澄身上收回目光，一双眼落在谢云晞身上，“本来长得挺好，气质有你身边这小哥一半就好了。我听你哥的才给你这小子一个机会，给点面子，表现好点儿，就算知道自己菜，也不要消极作战。” 姜仁宇说到后来，嘴角居然浮出一点笑。 谢云晞：“……” 姜仁宇说完话，径自回身走到一张桌前。他在一堆堆叠的图纸中翻找出几张藏身诡秘的a4纸，整理了一下，然后递给他们。 他开口道：“我已经有一个广告片的大概想法，你们看看，先找找感觉。” 谢云晞看了以后，顿时知道为什么姜仁宇没有一开始就把他扫地出门了。 这次广告片的核心意向是花与枪，设计风格靡丽而浓烈。我爱你，这份情感使我如枪口一瞬的烟火那般炽热，又如花瓣上滚过的晨露一样脆弱；我爱你，艳丽的花瓣之下生长出嗜血的诅咒，烧灼的血肉是我最后的爱语。 策划案下面附带着几份手绘示意图，线条繁密，色彩浓郁，谢云晞扫了两眼，就不由得被吸引住了。 姜仁宇让他们试着过一下几个广告片里的镜头，楚惟澄本身的演技是没话说的，他放下策划案，然后很快地入戏，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就迥然不同了。 他的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但微微蹙起的眉和随动作轻颤的睫毛却泄露出眼底烧灼的爱意。 谢云晞被他望着，不由得放缓了呼吸。 对方的眼神脆弱而又危险，像一片已经凋谢的花瓣，随时可以被他撕碎，又像藏身花瓣背后的毒刺，伺机洞穿他的血肉，然后带走他的性命。 这是谢云晞第一次在对方身上看到如此危险的目光。 一股麻意从他的背后升腾起来，方才只是几张纸的策划案在他眼前具像化了，他被带着，不由得也入了戏。 广告片的要求非常强调两人的契合感，姜仁宇此前物色人时正是卡在这一步。找两个一线站在他面前固然简单，难的是让他们配合出需要的感觉。 他需要颜值，需要气质，也需要配合。 而眼前的两人碰巧刚好都有。 姜仁宇有些兴奋起来。 试镜结束，姜仁宇把两人送出工作室，矜持地表示会考虑看看。而谢云晞看着他的目光，基本就确定了结果。 …… 两人不做停留，很快又回到了片场。没多久，广告片的合作方案就被发到了他们的邮箱，拍完这条广告，如果不出意料，代言人的人选也会确定下来。 剧组的拍摄继续进行下去，谢云晞坐在片场的一角等待他的戏份。 谢云晞盘算了一下，世界线发展到现在，已经和原本大不相同。按这样看来，原本记者去医院围攻养母的情况也不会发生，主角只要坚持初心，继续发展事业，应该就能拗回最初的路径，成功登顶影帝。 他的任务也快要结束了。 任务成功，他本应该感到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时间连微笑都扯不出来。 谢云晞压下情绪，努力将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工作上。 场中的主角一袭白衣，正在和反派对戏，举止非常英俊养眼。谢云晞模糊觉得，如果对方此时站在舞台上，台下估计也是一片尖叫。 他这么想着，身后竟然真的传来一声尖叫。 那是一把少女的嗓音，她的声音热烈而亢奋，颇有些冲破云霄的意思：“惟澄！！” 楚惟澄做了一半的动作忽然僵在半空，摄影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剧组拍摄的行程是保密的，外围也有人守着，不知道怎么会有粉丝溜了进来。 谢云晞茫然回头，对方看起来二十几岁，穿着一身古装粗布衣，估计是扮成群演混进来的。 场中顿时有些混乱，而少女见到楚惟澄回头望向她，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呼唤得更热烈了。 她的目光中闪动着危险的光芒。 导演一时气急：“谁把人放进来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旁边的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去拦住，她忽然冲进了场中。而她在看到谢云晞的那一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戾。 谢云晞对上她的目光，不由得愣了愣，只见对方扬手一挥，一个反射着太阳光的明亮物体就朝他直直地砸了过来。 他飞快地往身旁闪开，下一秒，地上传来令人震颤的碎裂响声，玻璃碎片在他的脚边猛地炸开。 见他躲开，那名女子猛地尖叫了一声，似乎无法忍受的眼前的事实。众人立时反应过来，她的精神已经有些错乱。 对方撒泼得厉害，几名工作人员围着她，居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手，大家都没什么经验，既害怕被她打伤，又害怕扭打过程中不小心伤到她，回头被安上什么罪名。 他们僵持了几秒，女子很快发现一个机会，她猛地冲出包围，三两步就蹿到谢云晞身前，又从背包里掏出什么，然后劈头朝他砸下。 谢云晞只能硬着头皮应对，他侧身一闪，试图在避开的同时抓住对方的手，而他刚动作了一半，一道身影忽然闪进了他的余光。 这一次，脆响在半空中炸开，玻璃碎片朝一个方向斜飞出去。谢云晞回过神时，楚惟澄已经抢了过来，甚至撞倒了他身旁的休息椅，椅子倒下，放在上面的背包在地上滚了两圈，里头哗啦啦洒出来一些东西。 楚惟澄反手一拽，谢云晞被扯得猛的后退半步。 他彻底卡在了女人和谢云晞的中间。 女人见状，眼睛茫然地睁大了，她盯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楚惟澄，动作僵硬了一秒。后方的工作人员很快压上来控制住她。 已经有工作人员报过警，附近的保安也急急地冲了过来。女子被反拧着手，痛苦地挣扎着，工作人员这时候再不敢怠慢，使劲地把她往一旁拖。 从场中到这儿起码二十米远，谢云晞也不知道楚惟澄穿着古装，究竟是怎么在这点时间里蹿过来的。他跑得很急，这时候还在喘着粗气，见到女子被制住以后，他猛地转过身，一双手忽然把在谢云晞的肩上。 肩上传来热度，楚惟澄着急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到对方身上没有一丝伤，才缓缓呼出口气，僵着的脸也缓和下来。 他甚至朝谢云晞弯了弯嘴角，似乎想安抚对方。 就在这时，一旁也被吓呆的喻珊珊忽然惊呼了一声，“啊！惟澄！你的手！” 谢云晞愣了一瞬，急忙掰过对方把在他肩上的手，楚惟澄刚刚似乎是用右手挡的，只是对方的表情太过淡定，谢云晞一时间还没发现他受了伤。 楚惟澄被他抓住手腕后，莫名往回瑟缩了一下，但谢云晞还是看到了，对方的右手掌侧血糊了一片，小指不自然地微微歪着。 刹那间，他的心跳得飞快，刚刚冲过来的女人没有吓住他，但眼前的景象却彻底把他打败了。 “没事，去看看就好。” 楚惟澄张了张嘴，居然还安慰他。 谢云晞看着那只手，眼睛里蓦地涌起一股酸意。 受伤的人表情一派柔和淡定，没受伤的反倒红了眼眶。 戏是拍不下去了，楚惟澄很快被送去附近的医院，果不其然小指骨折，谢云晞光是想象一下，就觉得自己的小指抽抽地疼。 楚惟澄清理了伤口，又打过钢针，最后一只手被纱布包裹起来，瞬间大了一圈。 谢云晞心疼地扶着他朝医院外走去，仁文乐本来呆在休息室里，知道消息以后才匆匆赶来医院，此时正在替他们办手续，工作人员开着车在外面等他们，一时间只剩下两个人。谢云晞小心搀着对方的手臂，身旁的人从刚刚开始就沉默不语，只是不时侧过头小心地看他。 谢云晞被看了两眼，有些泄气道：“你看什么？下次你别冲出来知不知道？” 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他的语气顿时有些急。 他从没对眼前的人说过重话，这还是第一次。他抿了抿唇，刹那间，他好像知道自己为什么难受了。 楚惟澄被他这么一说，双眼微微睁大，谢云晞看他表情，觉得对方说不定是听进去了，于是努力板起脸，道：“听明白了吗？” 而眼前的人居然就这么看着他，相当坦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 谢云晞被他一噎，倏然间就有些说不出话。 楚惟澄看着他的神情，眉眼间忽然浮现出一点笑意。 手上持续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刚刚他用尽全力才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他小心地观察着身旁的人，谈不上为什么，心中竟然有些害怕。 今天又是自己给他找麻烦了。 两个团子还被他压在背包里，没来得及拿出来，抑或说他不敢将它们拿出来。 到这一刻，楚惟澄完全明确了自己的心情，他从一开始就想和对方在一起，或许是从看到他的第一刻开始，或许是从他被拉着在花里胡俏的小格子桌布上吃饭开始，或许是从他在那个休息室里教戏开始。 他想把所有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但又怕因为自己给他带去麻烦，他甚至害怕从对方口中听到哪怕一声拒绝。 但现在，看着对方严肃的神情，他忽然就多了些勇气。 他也在意自己——起码有那么点儿。 谢云晞被他看了半晌，最后没辙地撇过头去，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 …… 两人去附近的派出所简单做过笔录就回了酒店。发生了这种事，导演的眼皮疯狂跳动，在他看来，这个剧组实在太多灾多难。确认两人没事以后，他忍不住动身赶往了附近市区的一所大佛寺，意图进行抢救式祈福。 谢云晞不禁有些好笑。 剧组的一位工作人员发现他，急匆匆给他递过来一个背包。 事情发生的时候现场乱成一片，谢云晞急得不行了，脑子一片空白，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那个滚落在地的背包。 谢云晞道过谢，背包抓在手里，还是往日的重量，估计对方帮他把东西都拾了起来。他垫了垫，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地靠着墙翻捡起来。 十分钟后，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块能量晶石不见了。 背包翻倒的时候跌落出很多东西，在这个世界里，能量晶石看起来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虽然长得像朵云的形状——但它依旧只是一块石头。 估计就这么被工作人员忽略掉了。 楚惟澄还站在他的身旁，纳闷地看着他翻找，见到他的动作终于停下后，轻声问道：“东西丢了？” “丢了。”谢云晞茫然回答。 “很重要？” 谢云晞点点头。 半小时后，他蹲在上午剧组所在的地方，当时休息棚搭在两棵树附近，旁边还有一些杂草。 楚惟澄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犟了起来，非要和他一起过来，这时也埋头蹲在附近。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摊开手掌，一块石头躺在他的掌心。 “是这玩意吗？”楚惟澄闷闷地问道。他心中莫名涌起一些危机感。只是一块石头，为什么这么重要？ 谢云晞看清以后松了口气，嘴角也浮出一点笑意。 这幅景象落到楚惟澄眼中，顿时显得有些刺目。他心中有苦难言，只能憋着一股混沌的情绪，闷头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对方刚刚接过，他就飞快地把头别开。 不想再看了。 而在他的背后，谢云晞惊讶地愣在原地。 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波动从他的掌心传了过来，转瞬即逝，但确乎和那股熟悉的精神力相似。 他茫然地睁大了双眼，作为快穿局里的一名工作人员，谢云晞很清楚，各个世界里的能量是不能相互转移的。 即便人物的数据段相同，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精神力也不会在这个世界重现。 齐凛可能只是上个世界中一段受损的数据，他的力量绝不能穿透世界，更别提在此刻释放出来。 但面前的主角又确实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同样会在紧张的时候僵硬，同样会自顾自吃些闷醋，同样会因为他的话红了耳根，然后冷冽的神色在一瞬间消融。 只有一个解释。 这股熟悉的精神力不属于快穿世界，而是像他自己一样，从外界而来。 很有可能与快穿局受到的那场不明冲击有关。 谢云晞不知道这种情况是好是歹，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想念对方，两人的影子在他眼里渐渐地重合，被系统压抑过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他禁不住红了眼眶。 他怔然地站在原地，棕灰色的眼眸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似乎生怕再一眨眼，对方就消失不见。 …… 叶片的影子落在地上，随风拂动，显得影影绰绰。楚惟澄看着那些影子，心中七上八下。 一朵云的石头，是谁给他的，难道又是那位故人？ 他还比不上个故人么？ 他低气压地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定心中翻涌的情绪，在最初的难过和失落过后，一股不甘心涌来上来。 他憋不住了。 楚惟澄看着地上浮动的光影，佯装不在意地问道：“那个吊坠……谁给你的？喜欢的人？”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喊了一声：“楚惟澄。”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怪异，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楚惟澄一听，立刻紧张地回过头，“怎么了？” 而他在看到那双棕灰色眼眸以后，顿时怔在原地。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腹部烧起来，似乎是紧张，似乎是期待，又似乎是别的什么，温热地冲刷着他的五脏六腑。 小少爷可能不是在叫他，他莫名地想，他可能真的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 或许呢？ 光影在他的脚下浮动，也在眼前人的身上浮动，把一切映衬得不太真实。 下一刻，仿佛应和着他的想法一般，对面很慢很慢地开口，语气很轻，却相当笃定：“我当然喜欢你。” ※※※※※※※※※※※※※※※※※※※※ 和各位小天使道歉！最近熬夜熬出毛病了tat，这一章昨天半夜写的时候很迷糊，本来想谈恋爱的，后半段直奔悬疑案发展（），直播车祸现场，醒过神想把自己砸晕qaq。现在已经修改，新增2500字，已经订阅的小天使不用多花钱了，抱歉抱歉抱歉，这章和下章所有评论掉红包！ 新手写文各种不足，鸭梨山大，谢谢各位愿意追文的小天使，无以为报tat 第36章 拯救落魄影帝(13) 楚惟澄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很慢很慢地呼出来。 不是那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的胃部停转了，紧张地抽搐成一小团，胃酸烧烧地泛上来。 他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睛，仿佛看得狠了，眼前的景象就会碎掉一般。 谢云晞看到他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他好看的眼睛微微弯出一个弧度，然后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紧接着嘴角的线条开始上扬。 这一切在楚惟澄的眼中被无限放大，甚至成了慢动作。 然后他听到对面说：“怎么，没听懂？” 楚惟澄摇摇头，“好像听懂了。” 眼前的人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这周围安安静静的，没有别的什么人，一只猫踩着屋檐悄悄地蹿过去。 他总不至于对一只猫说这些话。 一股热意忽然从脚底冲上来，他好像被泡在一桶温水里，周身被熨帖的温度笼罩着。 楚惟澄就这么静默地看了对方半晌，仿佛在消化一个什么惊天事实。 而谢云晞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对方的回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半空。 自己倒是知道主角是同一个灵魂了，可是对方不知道啊？ 就算楚惟澄之前对他挺好的，但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发展。他只是模糊感到有点什么，或许其实没什么呢？ 对方到这时候还没反应，谢云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要是真是自己多想，那就好笑了。 他讪讪地抽了抽嘴角，一时间视线不知道该往哪儿看，眼神游移地撇去一边。 屋檐上趴着一只猫，缩成一个蓄势待发的猫球，金黄色的大眼睛正直直地瞪着这里。 谢云晞：“……”连猫都在嘲笑他。 可是自己都已经把话说白了，谢云晞瞬间有些自暴自弃。他忍不住看了对面一眼，小声说：“你不喜欢……就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 听到这句话后，楚惟澄终于有反应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挤出两个字：“喜欢。” 神智回笼，猛然而至的幸福感把他咣地砸晕，热度开始一点一点地烧上他的脸，楚惟诚面上一片燥热，他的心脏也倏然猛烈跳动起来，几乎要跳出喉咙口了。 谢云晞一颗心终于落地，他开心又嫌弃地问：“愣那么久，你刚刚想什么呢？” “太突然了。”楚惟澄实话实说，“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 说完这话，热度已经从脸颊烧到了他的耳根，楚惟澄感觉自己的耳朵烫得要滴血。 他不太会说直白的情话，但他又确实希望，对面的小少爷能知道他的心情。 谢云晞扫了他一眼，看到熟悉的红晕，说不上为什么，总之就心情大好。既然说通了，他也不打算继续憋着。 他走前两步，牵起对方没有被纱布包裹住的那只手，楚惟澄任由他摆弄，三秒后，两人就十指相扣了。 掌心里湿漉漉的，都是潮湿的汗意。 谢云晞打量一圈，周围没什么人，他打算牵到他们可能被发现的地方再放开。 或者不放开。 “走了，回去了。”他开心地说。楚惟澄被他牵着，手臂一开始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又松懈下来，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 谢云晞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小声问：“等拍完《玉京谣》，带我去见你的家人好不好？” 楚惟澄的养母一直待在医院里，消耗巨大，他可以帮得上忙，只是之前一直不知道该怎么提。他总不能霸道总裁式地强行替她转移病房，同时，他也害怕身旁的人觉得自己在可怜他。 但眼下既然已经确定了恋人的关系，那一切就好办多了。 而且联想到她照顾过眼前的人，谢云晞心里就忍不住涌出一股温暖的感情。 对方听到他的问话，漆黑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意外，但很快就点了点头，目光柔和道：“好。” …… 片场的事件最终还是传了出去，过激粉丝的行为点燃了群众的神经，“陆时风”这个名字也再次进入公众视线。 网友在评论里唏嘘，这个新人也是倒霉，怎么上一次被某小生砸，这一次又被粉丝砸，还不是自己的粉丝，真是飞来横祸。 大部分评论还是善意的，只是几百条评论里，总会夹杂着几声不和谐音。 “说他可怜？他到底靠什么上位的还不清楚呢！” “一个新人能空降到剧组里出演男二，怕是带资进组吧？之前林然俊带的是明旭老总的资，大家猜一猜，这位又勾搭上了谁呢？” “这次还不是扒着楚惟澄炒作，受报应了吧？” 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跑去扒拉陆时风的背景，但什么也扒拉不出来。 与此同时，网上一位时尚界的毒舌博主忽然爆料：“斯特雷齐广告片的人选已经选定，不日就会开拍，其中正有目前某位厄运缠身的小生，只希望他别把厄运同时给给斯特雷齐，总之，祝他好运吧。” 这话说得十分之酸，那些分散的不和谐音忽然找到了大本营，一时间，爆料下面一片讽刺的“惊呆了”。 但陆时风之前好歹还靠颜值吸了几波散粉，那条微博下出现了几条辩驳的留言，不过都被博主一一怼了回去。 “这次广告片由姜导操手，我酸？我就是酸了，我还酸酸甜甜呢。等着看nili欧巴把广告片搞砸，到时候丢脸的又不是我[doge.jpg]。” 几波没得到机会的一线粉丝瞬间把这条微博的热度刷了起来，大家心里埋着情绪，话都往一个方向引导。 “说不定姜导回头醒过神就换人了。” “姜导擦擦眼睛，快康康我们家哥哥！” “楼上别想了，能爆料估计已经签合同了，你家没戏的。” 谢云晞抓着手机，神色平静地扫过这些评论，内心没什么波动。 一旁的喻珊珊反而有些讪讪，她小声说：“时风，你没事吧？” 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对眼前的青年也多了些好感，虽说对方是空降过来的，但演技一直没怎么掉链子，而且人也好相处不摆谱。 这里的人大多不是新手，对待恶评已经有自己一套消解的方法，但眼前的人可不是。 喻珊珊揣摩着对方的神色，安慰道：“这些东西你别忘心里去，回头拿成品打他们的脸就是了。” 谢云晞笑着看了看她，说：“没事，他们爱吵吵吧，网线一扯，火又烧不到我身上。” 网上的评论起起落落，许多事情隔天就是新的面貌，他是真的没什么想法。 不淡定的是另一个人。 楚惟澄受伤以后，剧组再次调整了一下拍摄时间表，给他留出一些休息时间，这时谢云晞和喻珊珊都穿着整套戏服，只有他穿着休闲装，闷头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 一张脸跟冰块似的，眉头紧紧地蹙着，嘴抿成一条直线。 旁边的工作人员察觉到这里的低气压，都有些不敢靠近。 谢云晞看了一眼，不禁有些好笑，刚刚楚惟澄看到这些消息，登时气急，谢云晞赶紧抢过了他的手机。 然后对方就默不作声地拿发旋冲着他。 谢云晞笑了笑，缓声道：“别想着杠回去，越杠人家越不消停，这事儿也不是什么明确的污点，吵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我们把广告片拍好就行。” “嗯嗯，时风说得对。”喻珊珊在一旁应和。 楚惟澄猛地抬头，一双眼睛在眼前的两人身上扫过，似乎想瞪他们，但到底没瞪，最后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谢云晞的目光再次落到手机上。他把那条热门又看了一遍，很淡定地说：“他们不满是他们的事，我又不是人民币，没义务让所有人喜欢我。而且人家都祝我好运了，那就好运给他看吧。” 他的话说得坦荡，里头有种洋洋的自信，楚惟澄听在耳里，心中的怒火忽然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半晌，他似乎做下什么决定，霍的站起身来。 他比谢云晞高半个头，谢云晞又比喻珊珊高半个头，楚惟澄垂眼看着眼前的两人，一时间居然有点气势凛然的意思。 他一字一句道：“这次一定要拍好，我会给你特训的。” 楚惟澄的眼里久违地洋溢起一股坚定和热情，这种神色在他刚出道时常常有，后来消失了一段时间，此时此刻，蓦地又显露出来。 自从认识了眼前的人，他生命中的一切灰霾仿佛被逐渐拨开，或者说，他忽然觉得外头的那些灰霾都不算什么了，只要眼前的人在，他就一直可以往前走下去。 而谢云晞被他这么盯着，忽然有些犯怂。 他想起之前对方教戏时那种磨叽的态度，脑子里一阵发昏。 但身前的恋人好歹冷静了下来，谢云晞呼出一口气，小声问：“不生气了？” “不生气了。”楚惟澄点点头。 他知道广告片的设定有多衬人，这时仿佛已经想象到了眼前的人在经过“特训”后会绽放出如何的光彩，嘴角禁不住有些上扬。 谢云晞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放心地把刚刚收走的手机还给对方。场务过来催人，他回过身往场中走去，喻珊珊也跟着离开。 楚惟澄望着对方的背影，忽然微妙有点开心，他重新坐回休息椅上，这块片区的气氛骤然一松，附近的工作人员顿时也感到一阵轻快。 楚惟澄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机，他在心中默念着“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生气”，表情淡定地打开了微博。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热门上。 靠，果然还是很气。 第37章 拯救落魄影帝(14) 楚惟澄休息了几天以后，开始补拍一些不需要手入境的镜头，二十余天后，他彻底把夹板拆下，完全投入到拍摄中去。 右手掌侧伤口上结的痂已经脱落，现在剩下几道斑驳的红痕，张牙舞爪地爬在皮肤上，看起来颇有些触目惊心。 化妆师小心翼翼地用专业遮瑕盖住他的疤痕，在靠近小指的时候甚至屏住了呼吸。 虽然已经取下夹板，但刚刚长好的骨头还十分脆弱，万一再磕着碰着，那就坏菜了。 谢云晞在一旁看得心里直抽抽，等到化妆师离开后，他小声抱怨：“要不不拍了吧，再拖几天没事的……” 话是这样说，他也知道，剧组停转一天就是巨大的消耗，而且就算剧组不愁钱，也得考虑其他演员的档期。 谢云晞的戏份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他心里郁闷，没骨头似的趴在化妆桌的一角，一双眼睛从下头往上瞟去，正看到楚惟澄长得相当漂亮的颈部线条和下颌骨。 楚惟澄低下头，看清他的神色，喉结轻轻动了动：“我指头不用力，不会有事的。” 谢云晞眉头一皱，当即回嘴：“再磕碰着怎么办？你能保证么？” 他说得急，从化妆桌上起身坐直了，由于刚刚趴过桌子，短发凌乱地支棱着，简直像个什么炸毛的小动物。 楚惟澄一看就想笑，他微微抬眼，避开那双棕灰色的眼眸，伸手捋了捋对方乱七八糟的头顶。 触感柔软，还有点热烘烘的。 谢云晞气势弱下来，小声道：“那么拼干嘛？” 这几天拍戏的时候，楚惟澄的一举一动与寻常无异，只是小心地不用小指使力，一般人还真看不出他受过伤。 但谢云晞偶尔还是能发现对方呲牙咧嘴的表情，可能是在导演喊停的那一刻，他猛地背过身，眉头紧拧一瞬，然后缓缓地深呼吸几口气，也可能是从冰冷的池水里钻出来那一刻，他面色发青，然后自己沉默地捂着手坐了半天。 楚惟澄认认真真地把眼前柔软的短发恢复到原来清爽帅气的造型，终于恋恋不舍地缩回手。 他这时候不再避开那双眼睛，而是认真地直视着他，缓缓开口道：“时风，我知道，我们之间差距很大。我想给你最好的，可是现在都给不出来。” “除了拼一些，我没有别的什么办法，”楚惟澄说到这里，忽然笑了笑，“好吧，其实这也不算拼。” “总之我会尽量去弥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绝对会做到最好。” 他似乎想安抚眼前的青年，伸手轻轻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柔软的肌肤滑腻而富有弹性，一瞬间，他的指尖泛起热意。 然后谢云晞就看到刚刚还敢直视着他，装作很帅气的恋人忽的又别开了眼睛。 谢云晞：“……” 他恹恹地趴回桌子。 谢云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个项目结束后，你到我们公司好不好？” “嗯？” 楚惟澄的声音有些惊讶。 “就是说——跳槽。”谢云晞解释道，“我现在的工作室在时景娱乐下面，有我哥看着，不会再有恶心的事情，而且时景的能力也比明旭强很多。” 楚惟澄其实不太清楚自己恋人的背景，他只是模糊知道陆家非常庞大，非常厉害，纵横娱乐圈的时景娱乐也只是陆家产业之一。 然后对方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给安排了。 解约和签约的问题在他的口中，就好像今天吃什么一样平常。 自己过去的话，眼前的小公子几乎就可以算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了。楚惟澄想到这里，神色忽然莫测起来，热意也涌到了耳根。 谢云晞懵逼：“好不好呀？你又脸红什么了？” “这……总感觉……有点像……”楚惟澄艰难地张了张嘴，“包……那个什么……” 他说不下去了。 “……”谢云晞被他带得也有些讪讪，心里忽的涌起一股罪恶感，搞的自己好像什么仗着有钱为非作歹的富二代一样。 他这么想着就这么说了出来。 楚惟澄似乎生怕他反悔，立马接道：“为非作歹也行。” 说完这话，他小心地打量眼前青年的神色，自从确定关系以后，他们除了牵手还真没做过别的什么事情。 谢云晞被他一看，似乎也想到什么，化妆室里的空气忽然就有些燥热起来。 他立刻纠正：“正常工作关系！” …… 一个月后，《玉京谣》正式杀青。楚惟澄回到自己的城市探望养母，谢云晞则赶回陆家所在的a市。 谢云晞落地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就迫不及待地掏手机。 楚惟澄比他早一班飞机，这时应该也落地了，果然，刚取消飞行模式，对方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谢云晞美滋滋地回了信，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小风，心情很好？” 陆时海一片旅客中眼尖地发现了自己的弟弟，他和一旁的任文乐打过招呼，然后给了谢云晞一个拥抱。 “嗯哼。” 谢云晞答应道，声音非常得瑟，然而视线还没从手机上转开。 陆时海登时觉得有些不妙，他紧张地望向任文乐，下巴朝谢云晞一点，仿佛在问：这怎么回事？ 任文乐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少爷和隔壁影星那点事，只是被谢云晞压着不敢说，这时站在陆时海面前，他终于扬眉吐气，很温和地微笑道：“陆总，陆少他恋爱了。” “……”谢云晞猛地回头，“说啥呢你？” 陆时海把他肩膀一掰，让他面对着自己：“小风，还想瞒？” 谢云晞赶紧摇头，他还没想好要怎么给陆父陆母说这件事，万一人家不支持呢？ 虽然如今在年轻一辈中，同性的感情已为不少人接受，但老一辈的想法可能不这样，总得循序渐进才好。 陆时海才不管他，“是楚惟澄？” 谢云晞僵住了。 他干巴巴道：“呵呵，别听文乐瞎说，八字没一撇呢……” “文乐没说，我看就知道了。”陆时海故作严肃地看着他，“要不就是别的女孩儿？” 谢云晞赶紧撇清：“哎那更不是了！” 陆时海一听就懂了，他脸色一僵，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谢云晞。 “那混小子，怎么拐跑的你？” 谢云晞这时候也不打算瞒了，他撇撇嘴，道：“哥，我是真喜欢他。” 陆时海严峻地看着他。 谢云晞眨眨眼睛：“你说过会支持我的，你记得不？” 听完这话，陆时海长叹一口气，一腔抑郁之气顿时不知如何抒发，最后他只能瞪了任文乐一眼。 怎么不早说。 任文乐小声：“说也没用。您担待着。” 陆时海再回身，眼前的人已经重新把头埋了下去，然后运指如飞地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嘴角还艰难地憋着笑。 陆时海一时有些呼吸不畅，他猛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冷漠道：“走了。” …… 谢云晞回到陆宅后，并没有休息多久，斯特雷齐广告片的拍摄已经提上日程。三天后，他就到了工作室搭好的摄影棚里，楚惟澄也坐飞机赶过来。 姜仁宇已经给他们讲解过短片的各个镜头，谢云晞被请进一旁的化妆间，一个棕发碧眼的造型师在那儿等着他。 造型师叫阿德利娜，已经快四十岁了，她是姜仁宇在国外常常合作的一位造型师，这次特地请回来，一同操刀这次广告片。 旁边还站着几位发型助手、化妆助手，纷纷目光严峻地盯着谢云晞。 谢云晞噤若寒蝉，只敢随他们摆弄。 此次充斥整部广告片的意向是花与枪，他与楚惟澄两人的造型也是一柔一刚。阿德利娜和几位助手核对过造型方案之后，就开始摩拳擦掌地眼前这张白纸下手。 谢云晞换上斯特雷齐那边特地为他定制的衣服，精准的裁剪勾勒出他的身型，把他衬得腰细腿长。阿德利娜满意地点点头，开始给他做发型和上妆。 谢云晞本身五官精致，长相是比较使人舒服的那一款，攻击性不会太强，阿德利娜在他的眼侧打上腮红，又特地勾勒出他的眼尾，青年的气质瞬间就魅惑了些许。 一旁的特效化妆师迎上来，在他一侧脸颊小心翼翼地勾上花纹，花纹经过专业美监的设计，恰到好处地为他的气质添上一丝脆弱与妩媚。 画完花纹后，化妆师又给他轻轻上了一层高光，洒上星点碎钻。等到抹完唇釉，阿德利娜的表情终于从一开始的严肃转为放松。 谢云晞甚至能看到她眼中兴奋的光芒，但由于一直有造型师挡在他面前，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 直到一切结束，阿德利娜让他站起来，把他轻轻推到全身镜以前。 “易碎的爱人。” 阿德利娜望着镜中的身影，近乎叹息一般地说道。 谢云晞也被镜子里的自己震惊了。 在一片专业人士的操刀下，他几乎换了个人似的。 不，他还保留着自己的特色，只是这些造型师把他的特色发挥到了极致，以至于让他自己都有些陌生。 不过必须承认的是，谢云晞也被自己惊艳了。 化妆整整持续了几个小时，楚惟澄在另一个化妆间里，由阿德利娜的一位同行负责，谢云晞现在迫不及待想见到他。 楚惟澄本身的条件也相当好，不知道经过大牌造型师操手以后，又该帅气到什么程度。 对方的造型比较简单，造型师已经结束工作，正在外边和姜仁宇交谈，摄影棚的一侧，灯光师和摄影师乱哄哄地搬着灯架。 楚惟澄安静地站在一个角落，眉头微微蹙着，正低着头，专心地翻着广告片的分镜。 他与谢云晞穿着同系列的套装，衣服的设计与谢云晞身上的相互应和。此时，摄影棚另一边的灯光照到这个角落，楚惟澄被笼在侧光里，英俊逼人，谢云晞看得呼吸都放轻了。 他慢慢走过去，等到他的步子落进楚惟澄的视线范围以后，对方有些茫然地抬头。 谢云晞笑嘻嘻地看着他。 下一刻，楚惟澄仿佛被吓到一般，他后退了半步，拿着分镜的手撑住了背后的桌子，目光又重新落回地上。 谢云晞一时愣住，他有点紧张道：“不好看？” “不，没有。”楚惟澄赶紧回答。 他稳住呼吸，慢慢地抬眼，然而在与眼前的青年对视上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要蒸发了，一颗心忽然疯狂地蹦跳起来，血色也瞬间涌满了他的脸颊。 谢云晞看着对方滴血的耳根，忽然就有些心痒痒。 他轻轻地往前走了一小步，楚惟澄随着他的动作往后一缩。 谢云晞小声说：“没有不好看，那你缩什么？” “太好看了。” 楚惟澄几乎是憋出一个气声。 “想……想亲。” ※※※※※※※※※※※※※※※※※※※※ 谢：哥，我真有小明星了=w= ps，岸岸明天比较忙tat，傍晚的更新会推到晚上发，可能是十点（鞠躬twt ------ 感谢宝贝儿向死而生，一剑断情投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喝药少女，河岸植物，黑心小白莲，自带bgm，西红柿土豆汤，兰汀，听风做炒饭和某位看不到id的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 挨个抱起转三圈mua≧3≦ 第38章 拯救落魄影帝(15) 楚惟澄感觉自己心率快得不行。 眼前青年的嘴唇被化妆师精心上过妆，此时泛着很淡很淡的红色，莹润而有光泽，一侧的脸颊上爬着几支精心勾勒出的纠缠花枝，把一张脸衬托得靡丽而脆弱，眼尾微微上挑，看着自己的目光忽然就多了几丝魅惑。 他知道自己的恋人好看，对方不管什么妆容，或是不上妆，在他眼里都是一等一的好看。 但他从没在小少爷的身上见到过这种气质。只能说，姜仁宇眼光毒辣，能在看到谢云晞的第一眼，就判断出的他的可塑性。 楚惟澄当然也在别的演员身上见过类似的魅惑感，只是当时心下赞叹一番也就过去了，从没像现在这般心跳不已。 对方这么盯着自己，楚惟澄简直快要憋不住了，如果不是摄影棚里还人来人往，他现在就想把眼前的人揽进自己的怀里，然后狠狠亲上去。 谁也不许看。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就这几秒，已经有好几位路过的工作人员忍不住偷瞄这个角落，就连阿德利娜也站在不远处，满意地望着谢云晞的背影。 广告片里的两个主角站在一起实在太过扎眼，楚惟澄的造型将他的气质衬托得凌厉到了极致，与谢云晞站在一块儿，截然不同的英俊感相互碰撞，顿时绽放出异彩。 楚惟澄的话音很轻，轻得只有谢云晞一个人能听见，气音落在他耳朵里，仿佛挠痒痒似的。 侧光打在楚惟澄的脸上，勾勒出他英挺的鼻梁、恰到好处的眉骨和线条利落的下颌线。光晕里，那双漆黑的眼瞳微微睁大了，映出自己的影子。 谢云晞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当然看得出楚惟澄在想些什么，一时间，脸上也有些燥热。 一阵微妙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晕开。 半晌，楚惟澄很虚弱地说：“你别看我了，再看忍不住了。” …… 不一会儿，姜仁宇结束了那边的对话，朝他们走来。 他已经见过楚惟澄的造型，这时目光落在谢云晞身上，本来严肃的神情忽然松动了一瞬，一股子兴奋在他的眼里转瞬即逝。 但他飞快地就恢复了表情，然后欲盖弥彰地清了清嗓子，道：“不错，还像点样子，待会可别掉链子。” 广告片的拍摄很快开始，摄影棚里，布景师堆叠了大束的花丛，人造光源昏昏地亮着，打造出一个油画般晨光熹微的林间仙境，但谨慎的设计感又将它与一般的丛林区别开来，少了些自然生长的繁乱驳杂，多了些神秘与精致。 谢云晞一开始还有些生涩，而在看到楚惟澄的那一刻，他就被飞快地带入情境。 温柔而神秘的光晕笼在自己恋人的身上，但他的气质又是如此张扬而富有攻击性。对方穿透晨曦，坚定地朝他而来，背着光的漆黑眼眸里是一片深沉的爱意。 姜仁宇没有喊停，场中一片寂静，四周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在场的众人早就历经磨练，干这一行，见过的美人数不胜数，美貌的皮相也不过能让他们多看两眼，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两人身上萦绕的气质，竟将他们生生钉在原地，丝毫不舍得将目光从场中移开。 一个念头已经在他们心中模糊地升起：这个片子能成功，甚至能取得惊艳的反响！ 似乎不舍得打破这个杰作，连摄影师和灯光师的配合也顺滑了起来，大家的专注力被调度到极致，主摄影师甚至紧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两人合作的部分完成得很顺利，楚惟澄的单人部分拍了几次，竟然每一次都有其独到之处。摄影的成果被即时投影到一旁的大屏幕上，一时间，姜仁宇蹙着眉，居然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之前他以为选择困难症只会在矮个里拔高个的时候才犯，没想到现在竟然倒过来了。 最后，姜仁宇只好抓着谢云晞超级严厉地拍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拿到一个可以相互契合的镜头。 姜仁宇决定收工的时候，谢云晞感觉自己快要累撅过去了。他瞬间松了一口气，呆楞地坐在花丛里，脑袋没什么力气地耷拉下来。 姜仁宇笑了笑，一把将他拽了起来，拉到大屏幕前，给他放了一遍自己的镜头。 谢云晞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茫然道：“这是我？” 姜仁宇点头：“不是你是谁？” 谢云晞于是又看了一遍，但被自己撩到这种事情怎么说出来都有点耻，最后他咽了口唾沫，语气艰难道：“姜导，你真厉害。” “嗯？”姜仁宇似乎对他的语气有些不满。 “发自真心。”谢云晞真诚地补充了一句。 …… 工作室里为了方便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还设了一个小浴室，卸完了妆，谢云晞钻到里面洗了个战斗澡，一身清爽以后才施施然走出来。 楚惟澄比他早结束工作，此时已经打点好，站在外面静静地等他。姜仁宇朝两人一挥手，表示慢走不送，然后又立刻埋头到刚刚拍好的镜头中去。 出了工作室，外面天已经大黑，谢云晞看了看时间，十点五十五分。 附近的工作者早已回家去了，这个块区一片安静，建筑下方有一个公用的小花圃，浅黄色的照明灯洒下柔和的光晕。 谢云晞的车停在停车场里头，他正要去取，而在快要走出花圃时，楚惟澄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臂。 谢云晞茫然地回头，静谧与黑暗中，楚惟澄正安静地望着自己。 对方背着光，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但莫名的，广告片开拍前那点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谢云晞似乎意识到什么，一颗心突突地狂跳起来，他紧张地眨巴眨巴眼睛。 虽然在上一个世界中，他已经和自己的爱人亲吻过数次，但这个世界里，对于对方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这么一想，谢云晞就莫名有些紧张。 然而，他等了半晌也不见楚惟澄下一步动作。 谢云晞快要憋死了，本来的表情维持得有点别扭，最后忍不住小声说：“你干啥呀？” “我……我可以亲你吗？” 楚惟澄终于问出来了，声音微微带着沙哑，越说越小声，最后剩个气音，挠得谢云晞脸上发痒。 谢云晞简直无语了，“想就想呗，你别问啊。” 得到回答的下一秒，楚惟澄把对方往前跩了一小步，然后一只手虚虚地搂住他的腰侧。 晦暗的光线映出恋人带着水色的嘴唇，贴上去的那一刻，柔软的触感使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楚惟澄有一瞬间的僵硬，往日打戏后也丝毫不乱的呼吸骤然失去了稳定的节奏。 对方温热的呼吸喷到了他的脸上。 短暂的愣怔以后，一股浓稠而温暖的爱意从他的心底涌出，熨帖得他的脑子发昏。某个角落里，那些脆弱的不安逐渐消逝了，他要用一辈子守护好眼前的人，他会拼尽全力跟上他，而且永永远远不再放开。 楚惟澄住在市中心的酒店，而谢云晞得回陆家，两人最后只得恋恋不舍地分开，谢云晞为了防止自己一个冲动把对方带回家里或是跟着跑了，强行把对方拧了个个儿，然后一个人往车库走去。 他被亲得脸上发烫，下意识拍了拍脸颊，凉爽的夜风舒适地拂过，谢云晞回想起刚才的情形，忍不住弯弯眉眼。 直到忽然亮起的车灯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云晞茫然回头，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停在附近的车道上。 透过车窗玻璃，陆时海神色严峻地盯着他，细框眼镜模糊了背后的目光。 谢云晞：“……” 他当即原地转身，抬脚又往停车场走去。 紧接着，车喇叭很短促地响了一声，表达了陆时海近乎愤怒的态度。 陆时海摇下车窗，谢云晞只好讪讪走过去，“哥，你怎么来了？” “大晚上的，接你回家。” 谢云晞撇撇嘴，“我自己有车呢。” “拍了一天也累了，你的车明天让司机过来开回去。”陆时海表情淡定地补充道，他下巴一抬，示意谢云晞上车，“我送你回去，顺便教训教训你。” …… 广告片的拍摄结束后，两人的工作都告一段落，谢云晞被网上的一张照片迷了眼，又想着躲开陆时海，干脆扯着楚惟澄到异国一个小镇休息几天。 不太规则的矩形石砖一块块码出小路，路旁的房屋外墙是浓烈的黄褐色，仿佛把数个世纪以前的风沙带了过来，粗犷中又透出几缕迷人的异域风情。 小镇中心有一个圆形露天广场，快到傍晚，一支小型乐队在广场中央搭起了场子，竖琴手的长发凌乱地梳拢在脑后，他嘴角紧紧抿着，眼睛微眯，完全沉浸在了音乐声中，丝毫不理会过往行人的注目。 一旁的长笛手应和着他的曲调，在一串琶音后流畅地接上一组跳音，轻快的乐声飘过了陌生镇子的圆顶，引得游人纷纷止步。 谢云晞也在广场一角停住脚步。 举目望去，天空是浓重的橙红色，谢云晞依着广场附近的围栏，放松地打量着场中的乐队。 楚惟澄到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两支啤酒，回来递给对方一支，他们就这么并排站着，听了很久的曲子。 这儿的人并不太多，大多是来自各个国家的游客或暂居者，行人用他们听不懂的小语种轻声交谈。谢云晞与楚惟澄也摘掉了头上的帽子，彻底脱开了束缚。 但半小时后，他们就后悔了。 二十分钟内，已经有两名热情的女孩和一名热情的男孩上来搭讪，他们说着不太顺畅的英文，竭尽全力地表达自己心中的冲动与激情，语气中洋溢着热忱与亲和力。 小镇的乐声似乎使身处这里的游客变得更为直截和奔放。 谢云晞面带微笑，淡定地用流畅的英文回绝了他们。 接连赶走三个人，附近跃跃欲试的目光终于少了些许，谢云晞心情大好地抿了一口酒液，这儿的自酿酒度数很低，淡淡的啤酒香气在他鼻腔内晕开。 他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然而三分钟后，距离他们二十米远处，又有两名女孩目光闪烁地打量着这边， 谢云晞终于烦了，在小镇的晚风中，他扬起脸，一只手忽的揽下楚惟澄的脖子。楚惟澄措手不及，手中的啤酒撒出来一点，落在石砖上，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陌生的城市给了他陌生的勇气，谢云晞微微眯起眼，迎着四周零零星星的目光，他“啪”地在恋人英俊的侧脸上吧唧了一口，印上一个带着啤酒香味儿的吻。 我的人，可不许惦记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520392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宋朝槿 13瓶；江渝青 10瓶；yo酱 8瓶；喝药少女 6瓶；叶挽萝、苏苏同学 5瓶；九尾白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拯救落魄影帝(完) 两人在小镇里待了几天，回国时，谢云晞跟着楚惟澄去了他所在的c市。 楚惟澄九岁的时候，养母为了躲开养父，带着他跨省移居到了这儿。养父之后跑过来追堵了几次，使得楚惟澄的童年黑暗而动荡。直到前几年，他进入娱乐圈，家庭经济逐渐变好，而那个男人也因酗酒而死，养母的生活才彻底平静下来。 但多年的劳作、痛苦与压力已经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天蒙蒙亮的时候，谢云晞就睡不着了。他悄悄爬起来，紧张兮兮地换过好几套衣服，最后穿着一套西装，对着镜子发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他的第一次见恋人的家长，谢云晞生怕自己穿得太休闲了，显得不够正式，回头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又怕太正式会拉远彼此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楚惟澄在被窝里迷迷糊糊地伸了伸手臂，没有摸着熟悉的温度，顿时吓得翻身起床。 他支棱着凌乱的头发，对着满屋子乱七八糟的衣服茫然地发了会儿呆，一双眼看看地上，又看看谢云晞，然后终于意识到什么，噗嗤笑了出来。 谢云晞转头怒视他。 楚惟澄站起身，从背后揽过小少爷。 怀中的人正专注地盯着身前的镜子，莹润的眼眸映着壁灯的影子，仿佛有星星落在里面。 楚惟澄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着痕迹地蹭了蹭。 “随便穿都行，怎么都好看，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给对方选了一件清爽的衬衫，两人戴上口罩，缩头缩脑地到附近的超市走了一圈，带回来一些水果，一条大鲫鱼，几块南豆腐和一点佐料。 楚惟澄挽起袖子，半个多小时后，鱼汤的香气随着锅里嘟噜的气泡袅袅升起。 他把鱼汤给谢云晞盛出来一碗。 鱼汤呈诱人的奶白色，上头浮着几根葱段，显得清淡而温暖。谢云晞抿了一口，惊叹：“好喝！” 楚惟澄把剩下的鱼汤小心地装到一个饭盒里。听到谢云晞的赞叹，他的嘴角浮起笑意，“喜欢吗 ？” “喜欢。”谢云晞点点头。 楚惟澄于是心情很好地继续低下头收拾。 谢云晞忽然道：“这是第一次。” 楚惟澄迷惑地停下手中的动作：“什么？” 谢云晞飞快地掏出手机：“这是我第一次喝到你做的鱼汤。我得把它拍下来！” 他“咔嚓”一下，把奶白色的鱼汤记录到了画面中，与鱼汤一同定格在画面上的，还有角落里一个挽着袖子的侧影。 准备好鱼汤，他们磨磨蹭蹭到了医院。楚惟澄给养母请了一个专业护工林姨，林姨接过他们带去的水果，到一旁削了起来。 楚惟澄的养母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女人，楚燕玲。病痛使她身型瘦削，眼圈发黑。她安静地缩在一床洁白的被子里，谢云晞十分乖觉地和她打过招呼。 楚燕玲似乎只当谢云晞是自己儿子的普通朋友。她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楚惟澄带去的鱼汤，一边抓着谢云晞絮絮叨叨地关照，盘问内容不外乎做什么工作呀，在哪里认识我们小楚之类的。 没聊多久，她就有点疲惫地眨了眨眼睛，放缓了语速。 谢云晞很有眼色地告辞了，他先去了趟洗手间，再回来时，楚惟澄安静地站在病房外面，朝他招了招手，“走了。” 谢云晞迷茫：“不再道个别？” “睡了。”楚惟澄朝他笑笑，“有林姨看着，我先送你回去。” 谢云晞于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还好，你妈妈好像不知道我们的事情，是想等她身体好点儿再说吗？” “她知道了。”楚惟澄好笑地替他捋了捋由于动作发皱的衬衫，“她只是……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楚燕玲出身农村，后来一直在城市底层打工，周围的风气都比较封闭，脑子里一直不太有相关的概念。楚惟澄一早就同她知会过，只是她最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男儿媳妇”。 楚惟澄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厚实的红纸上是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她给你的，祝你万事如意。” 出了医院大门，外面的天空湛蓝如洗，行道树绿意盎然，阳光给一切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光。 谢云晞接过红包，深呼吸了一口带着消毒水味儿的空气，一颗摇摇晃晃的心终于安静下来。 他和楚惟澄商量之后，将楚燕玲转移到了a市的医院治疗，那里有更优越的医护条件，在陆家的震慑下，原世界线中那些不长眼的狗仔记者也再没出现。 …… 一个月后，斯特雷齐的广告片在姜仁宇马不停蹄的赶制下顺利出炉。总公司对成果相当满意，几乎没再怎么改动，斯特雷齐的国区代言人也顺势定了下来。 广告片发布的那天，a市中心时景广场上的大屏幕轮回滚动播放了一晚上，惊艳的画面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与此同时，微博上的评论转发也炸开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神仙颜值！” “楚惟澄我认得！另一个人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啊啊啊，三秒之内我要他所有资料！” “我好了你们呢？” “我靠靠靠靠靠靠靠，我死了，这三十秒钟我可以脑补三十万字！姜导是什么神仙眼光，他们好配[对手指.jpg]” “我昏了！啊啊楚哥你能不能保持着这个眼神康康我！呜呜呜我化身软泥怪！” “时景广场放了一晚的广告片，大手笔啊！宣传位一秒钟几十万上下，斯特雷齐这么有钱？” 当天没有什么其他的大消息，广告片很快登顶热门，汹涌的观光团声势浩大地涌进谢云晞的微博，很快把之前骂他的那些评论洗刷干净。 广告片的效果太过惊艳，大家心知肚明，换另外两个人来出演这个短片，或是换另外一个人取代谢云晞，效果都不会比现在更好。 一时间，当初那些质疑的声音都被淹没到了角落里，连此前信誓旦旦不断活跃的毒舌博主也偃旗息鼓了。 谢云晞坐在陆宅的大厅，眼神死地看着陆父陆母与陆时海聚在一起围观广告片。 广告片里，他和楚惟澄之间的关系热烈、危险又缱绻，姜仁宇把最后的气氛烘托得靡丽到了极致，谢云晞有点担心眼前的长辈消化不良。 消化不良也还好，更糟糕的是，陆时海已经把他和楚惟澄的关系正儿八经地给陆父陆母解释了一通。 眼下，他们几乎是审阅一般看着这个广告牌。 陆父双手抱胸，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中央，饱经风霜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屏幕，似乎要把薄薄的电子屏盯个洞穿。 陆母挂着精致的妆容，红唇微抿，神色莫测地坐在旁边。 陆时海在确认时景广场播放方案时已经看过视频，这时候气定神闲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沏着饭后花茶。 谢云晞：“……” 拍都拍了，他也挡不住他们去看。 当最后一个乐音消失，斯特雷齐的品牌logo逐渐在画面上浮出，陆父皱了皱鼻子，神色不太自然地哼了一声。 陆母状似接受良好地绽出一个笑容，干巴巴道：“哎呀，不愧是我们小风，真帅，火是一定的！” 谢云晞见状，小声试探着问：“另一个人呢，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心里有鬼，话说的讪讪。而陆母在看到广告片以后，早已败下阵来，她看清自家儿子在广告片里的眼神，就知道一切已经无法逆转了。 如果那眼神不是真的，那自己的儿子早都是影帝了。 她静默半晌，然后柔声开口：“小风，你喜欢就好，有空把他带过来见见吧。” 陆父还神色严峻地盯着已经黑下去的屏幕，听到这话，非常不满己方居然出现一个叛徒。 他瞪着眼睛朝陆母望过来，“你怎么回事，那家伙有什么好的？” 陆母一双秀目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比你帅点儿吧。” 陆父：“……” …… 广告片放出没几天，姜仁宇一通电话打给了楚惟澄。这次看上他的不是哪个大牌广告，而是姜仁宇的一名圈内好友。 对方是很早的一批导演，也是姜仁宇还在电影学院时的同学。毕业后，姜仁宇主要往广告片这边发展，那位导演则一部一部打磨自己的作品。 拎出他的名字，人们的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地浮现出电影节的颁奖仪式。 那位大导正在为新片选角，原本他的选角范围只局限在已经成名的影帝影后身上，但看到姜仁宇的广告片后，不禁心念一动，找他打听楚惟澄的情况。 估计过不了多久，他的试镜邀约就会发到楚惟澄的手上。姜仁宇于是提前打个电话，过来给他知会一声。 楚惟澄正面对着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部片子不同于《玉京谣》，不同于过去那些纯粹为了商业目标，偏向流水线制造的影视作品，而是可以冲击奖项的。 但同时，他的竞争对手也强了许多。这一次，他要与早他数年出道，已经各种大片傍身的同行竞争夺得角色。 谢云晞紧张死了，大导要拍摄的主题并没有透露在外，他只能把对方拍过的作品都找了出来，抓着楚惟澄看了好几遍。 谢云晞津津有味地看完了电影，最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彻底把揣摩忘在了脑后。 他拿手肘戳了戳身旁的楚惟澄：“看明白没有？” 楚惟澄点点头：“嗯，明白。” 谢云晞紧张地问：“明白什么了？” 楚惟澄回答：“挺好看的。” “……”谢云晞深呼吸一口气，“你不紧张啊？” “紧张。” 屏幕上还在播着片尾字幕，谢云晞把影片掐了，恢弘的交响乐主题曲在房间里戛然而止。 楚惟澄迷惑地望向他。 谢云晞道：“不看了，你别紧张。” 楚惟澄愣了一小会儿，忽然伸手一捞，把谢云晞整个人捞进怀里。 他把毛茸茸的脑袋贴到对方的脖颈上，然后很小声道：“我紧张死了，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紧张了。” 谢云晞：“……” 等到一个吻落在颊上，楚惟澄才眼里带笑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玉京谣》的上映档期定在第二年，等到这个项目一切落实好以后，谢云晞把楚惟澄和明旭解约的议程提上日程。 楚惟澄出道几年，明旭把他当摇钱树一般捞了不少钱。楚惟澄临走之前，诸宏博皮痒了一下，还想最后从《玉京谣》这个项目诈他一笔，被谢云晞带去的律师发现。谢云晞把解约书拍回诸宏博身上，等到明旭那边战战兢兢地重新拟好一份，才施施然签字。 他们前脚离开，后脚警察就闯进了明旭，他们当场查封了公司财务部，又压着诸宏博离开，关于诸宏博涉嫌经济犯罪的一条条证据已经被摆在案上，而有关他涉强奸罪的证据也被谢云晞整理好，发送给了几个小明星。 至于愿不愿意把这件事捅出来，就看他们自己了。 楚惟澄郑重地在时景公司的合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谢云晞惴惴不安地取过合约书，仿佛捧着什么重要至极的东西。 楚惟澄倒似没什么感觉，签完字后，他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手上拿着谢云晞脱下来的外套摆弄。 谢云晞把合约郑重地递给公司人员。 再穿上外套时，谢云晞模糊感觉有些不对，他往兜里一掏，摸出一个陌生的小白团子。 神色严肃，墨一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谢云晞：“……” 白团子终于给了出去，楚惟澄心情舒畅，他目送着公司员工带走合约书，压低声音说：“我是你的了。” …… 《玉京谣》在第二年春节上映，片中逍遥自在的少年侠客与身份天差地别的官家公子碰撞出不少笑料，甚至还有许多人微妙地从中看出了火花。几个月以前斯特雷齐的广告片被再次翻了出来，一时间，“澄风”cp很是火了一波。 这个当口，谢云晞在陆家吃过年夜饭，餍足地窝在沙发上，心中却莫名有些失落。 楚惟澄说不会让他失望，也真的没让他失望，他一举打败了以为成名已久的竞争对手，顺利拿下了大导的角色。 剧组在上年年底浩浩荡荡地出发，千辛万苦赶到数千公里外的一个荒漠，卡着a市落下第一片雪的时候开机了。 那边的信号很糟糕，楚惟澄抽空才能摸到附近的城镇给谢云晞来个电话，一失联就是好几天。 等到快要敲响新年钟声的时候，谢云晞终于等来了对方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恋人略微失真的声音，楚惟澄的声音滋啦滋啦的：“我想你了。 谢云晞的声音传过去，也滋啦滋啦的：“嗯，我也是。” 谢云晞顶着陆父陆母和陆时海的目光，头皮发麻地溜到阳台。他在二月的寒风里哆哆嗦嗦地和楚惟澄讲了一会儿话，四肢都被冻僵了，脸上却兴奋得发热。 最后，楚惟澄小声道：“新年，许个愿望吧。” 自己的恋人想要什么东西，抑或是想办成什么事，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地去办成。 谢云晞思考许久，笃定道：“我想看你成为影帝。” “啊？”楚惟澄懵逼，“太难了吧！不对，是太快了，这个……一年之内有点难啊……” 谢云晞“唔”了一声，似乎颇为难地给他延长期限：“那两年。” 不知道信号在穿过漫长距离的时候遭到了什么干扰，又或是被什么捕获，奇诡的电流声为这段通话赋上了奇异的宿命般的性质。 大半年后，大导作品出炉，不出所料地被选入世界性电影节，楚惟澄也被提名最佳男主角。他的名字继斯特雷齐代言人之后，第二次在国际上炸响。而这一次，阵仗更是大了许多。 谢云晞陪着楚惟澄一同去了颁奖典礼。楚惟澄从下飞机后就一路紧张兮兮的，等开奖的感觉太煎熬了，避开众人的目光以后，他忍不住坐在一旁，抓着谢云晞的左手掰来掰去。 “紧张？”谢云晞问他。 “嗯，没拿奖你也不许生气。” 谢云晞失笑：“你什么脑回路，我怎么会生气？” “你忘了？”楚惟澄惊讶地盯着他，“去年新年的时候你才说的，说得那么认真，要看我成为影帝。” 周围的同行太多了，楚惟澄把“影帝”两个字压到了最小声，只有谢云晞能听见。 说完之后，他目光熠熠地望着谢云晞，“不过如果拿到奖的话，你从陆家出来，搬到我家好不好？” 楚惟澄这两年奔波拍戏，两人确定关系以后，居然聚少离多，这一次他打算好好地休整一番，也在a市城郊购置了一幢新的别墅。 谢云晞笑笑：“好啊。” 似乎生怕达不到自家恋人的要求，楚惟澄真的一举获得了最佳男主角。奖项揭露的那一刻，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楚惟澄的身影借由电子通讯，在一瞬间传遍了世界。 谢云晞坐在台下，有些失神地看着那个身影。 这是他的主角，是这个世界会发光的中心点，同时也是他的爱人。 楚惟澄手脚发直地走下台，眼圈有些微泛红，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忍不住把自己的恋人拥进怀里，众目睽睽下，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口。这个画面也被无数双眼睛和场中的摄像头捕捉到。 紧接着，追踪报道揭露了两人热恋的蛛丝马迹，楚惟澄借此机会，干脆在微博上证实了众人的猜测。 @楚惟澄：我的光。@陆时风 而谢云晞回应了他。 国内，澄风cp粉彻底疯了。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陆时风攀上高枝，等到他的家世终于被扒出来以后，评论转发顿时一片嚎叫。 “对不起，我不该看不起小明星。居然陆氏小少爷，我应该叫爸爸的t t” “原来时景广场播那么久广告片不是因为斯特雷齐土豪，而是时景广场在给自家小少爷撑场啊！一切都有了解释[机智.jpg]”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搞到真的啦——” …… 谢云晞又拍了几部作品，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他重新回到校园，之后依照的陆时海的轨迹修出学位，接手了陆氏的部分工作。 楚惟澄则在演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后来，楚惟澄为谢云晞做过很多很多次鱼汤，他的鱼汤做得越来越好，除了鱼汤，他还做过别的很多东西，然后望着身前的小少爷一点一点地吃进去，内心被一股满足感熨帖地笼罩起来。 那是一种隐密的独占欲。 再后来，他开始叫对方“云晞”。 楚惟澄咀嚼着这两个字眼，嘴唇聚拢发出第一个音，然后第二个音轻轻地从齿间溢出。 太过熟悉了，他好像叫过这个名字，叫过许多许多次。 在生命的最后，楚惟澄常常不可遏制地想，如果没有遇到对方，他的命运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他只知道，他不愿意去设想一种没有对方存在的生活。 这种想象使他郁闷了好几天，甚至在鱼汤里撒了一把白糖。 谢云晞一喝就皱起鼻子。 “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楚惟澄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怔然地望着那双棕灰色的眼眸。 半晌，他缓缓道：“下辈子无论怎么样，我还会找到你。” ※※※※※※※※※※※※※※※※※※※※ 今天是肥章！ 明天开新世界啦！下个世界试图给攻加一点点点黑化属性（可能（诶嘿 ps，明天的更新依旧推到晚上（鞠躬tat 第40章 战神成罪人(1) 两个任务世界堆积起来的情感使谢云晞痛苦万分，抽离世界以后，系统清洗了他的部分情感，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他投入了下一个世界。 “宿主，快穿世界的动荡程度加剧了。”系统的电子音从漫漫黑暗中传来，“总部决定压缩您的休息时间，假期会在之后补上。” 谢云晞在浓郁的黑暗中沉睡了一小会儿，然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现在进入的是末世位面，您的身份是谢淼，a国异化实验室负责人。” …… 早上八点，晨光穿透明净的玻璃，照亮了整个实验室。 电子屏上提示今天的室外温度已经达到恼人的四十摄氏度，而实验室里一片静谧，通风设备维持着室内的恒温与空气清新，研究员们都安静地做着手头的工作。 助手林峰压低脚步声，把一杯咖啡摆在了一名年轻男人面前。 男人面容清俊，在窗外晨光的映衬下，侧脸被一层柔和的光晕笼罩着。 林峰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小声提示道：“谢博士，您的咖啡。” 是谢淼博士！他从前只在教科书上见过对方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年轻，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他被调到a1基地好几天了，现在仍旧沉浸在见到偶像的醺醺然中。 谢云晞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电子屏幕，闻言，抬起头对他小声道了谢。 林峰脸上泛起红晕，他取走谢云晞需要整理的文件，步履轻快地离开。 谢云晞把视线转回屏幕，咖啡的香气袅袅地传过来。 如果不是光脑上铺天盖地的受灾新闻，很难想象这里已经是怪物横行、物资匮乏的末世位面。 由于气候改变和生化污染，七年前，赤道附近的地区开始出现变异物种，人们统称它们为丧尸。在第一例丧尸病毒被确诊的同时，变异潮开始飞快地向其他地区蔓延，很快席卷了整个世界。 好在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非常先进，甚至已经开始应用初级光脑。人们虽然不得不放弃部分地区，但很快在人口密集的主要城市建立起基地。基地内勉力维持着人民的生活，而基地外则建设起巨大的隔离带，用于挡住变异物种和丧尸的进攻。 让世界变回去的希望被寄托在各个科学家身上。而此处正是世界范围内最被看好的实验室之一，坐落于a国都城，现在也被称为a1基地，由谢淼管理。 “宿主，任务目标的最新情况被刊登在早报上！”谢云晞的脑海里响起轻快的系统提示音。 在受到力量攻击后，系统倒是一点也不萎靡，语气听起来还有些亢奋。 谢云晞按照系统的指引登上一个新闻网站。网站首页上是近日热点，一行大字赫然闯进谢云晞的视线。 “战神成罪人：凌骁将军任务失败杀害队友，拘捕后出现人为异化症状” 下面是一张分为两部分的配图，左侧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半身像，面容英俊，漆黑的眼瞳直视着前方。 而右侧则是一张经过模糊处理的图片。晦暗的背景中，谢云晞依稀能辨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以及眼睛四周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粗粝表皮。 左右图片形成鲜明的对比，暗示着当事人身上发生了怎样骇人的变化。 显然，这就是此次的任务目标，凌骁。 谢云晞紧张道：“这怎么回事？我来晚了吗？” “当然还没有！”系统立马否定，“宿主稍等，我去传资料！” 不一会儿，系统就把世界资料传了过来。 为了集体对抗异化潮，人们成立了联盟军，各个地区强悍的异能者都被集中起来，最强的异能者被调往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在原本的世界轨迹中，凌骁是一名天赋卓越的异能者，在数次击退丧尸潮的行动里立下大功，很快在联盟军里一路上升，成为一代战神。 然而，由于不明力量的影响，世界线出现了错误。 这也是谢云晞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谢云晞作为快穿局的工作人员，被派往各个失序动荡的世界，抢救各个世界走入歧途的主角。 凌骁在最近一次的行动中，带领数名异能者离开基地，去隔离带之外执行一个小任务。 任务目标是击退一群正在损毁通讯设备的丧尸。 原本这只被认定为一个b级任务，寻常异能者可能会感到有些压力，但对于凌骁来说，则完全不在话下。 未曾想，有人在凌骁收到的情报中动了手脚。他抵达任务地的时候，遇到的并不是情报里b级程度的丧尸潮，而是直接发现了十级丧尸，达到了s级的难度！ 凌骁虽然天赋异禀，但在周围还有同伴需要保护的情况下，不得不发出求援信号。 而等到援军抵达的时候，他们只在战场中发现了一个双目赤红的怪物，还有遍地丧尸和异能者的碎片…… 凌骁异化了。 人们不知道s级任务的存在，更不知道凌骁在发出求援信号后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凌骁在一个b级小任务中异化了。 他带出去的都是五级以上的异能者，b级程度的丧尸潮并不能杀死他们，所以，显而易见，凌骁杀害了他的队友。 凌骁由同为十级异能者的费罗将军押解入狱。紧接着，各种证据纷至沓来：凌骁私下滥用药物、凌骁对部下进行惨无人道的生化实验、凌骁不顾伦理道德只求提升异能者的力量……而此次他的异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联盟至高法庭开始审判凌骁。 曾经被誉为“末世之光”的上将忽然成了神智不清的怪物，沦为阶下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甚至连昔日的同伴也不愿意再相信他。 唯一还在意他的普通人养父在审判庭外遭到了愤怒群众的殴打，他衰老的身体再经受不住折磨，最后疾病缠身地死去。 异化后的凌骁被对头私下百般折磨，然后送往与世隔绝的海上岛屿。押解途中，意外发生了，押送艇在航线中途发生爆炸，一片混乱之下，很多囚犯都失踪了，他们的身躯消失在茫茫大海里，也包括主角。 这时候逃跑的，已经不是曾经那个热爱民众，为了同伴和未来愿意牺牲自己的主角，而是百般折磨后黑化的主角。 曾经他用最痛苦的方式拼命地磨炼自己的异能，在前线与丧尸和异兽厮杀，只为了身后基地里的民众能够安全地生活。 结果却被污蔑、被构陷。 曾经他用最诚挚的胸怀对待同伴，对方却像毒蛇一样，暖和起来后反咬一口。 那就……杀回去好了。 凌骁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强悍无比的怪物。 然后世界线崩溃了。 接受完世界信息，谢云晞愣怔了好一会儿，半天才消化完。 与上一个世界不同，这一次，主角的暴走是外化的，如果不受到遏制，他造成的动荡会影响到快穿局的机器本身，估计也因此，总部才紧张起来。 而且无论如何，谢云晞不愿意让他过这样的一生。 想到主角身上可能有那股熟悉的精神力，他心中顿时一片酸软。 谢云晞把热点新闻仔浏览了一遍，凌骁现在被缉拿不久，专门负责异化鉴定的实验室分部刚刚出具了他的鉴定报告，一些隐隐绰绰的消息开始流出。 他还可以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把主角抢救回来！ “主角现在在哪里？”谢云晞用意念戳了戳系统。 系统搜索了一下数据，很快回答道：“在实验室。城郊的异化鉴定实验室。” 谢云晞看向桌面，桌面的一角镌刻着“a1异化实验室”的专用标志。谢云溪纳闷道：“异化鉴定？和这儿有什么区别？” 系统给他解释：“异化鉴定是主实验室的一个分部，位于城市的另一处。在黑化的世界线中，您忙于研究阻止异化的药物，懒得管普通鉴定这些琐事，对主角的遭遇不闻不问，相当于间接放任对手在分部实验室里带走主角并折磨。” 谢云晞：“哈？” 他没想到还有这档子渊源。 “也就是说，”系统好心地提示道，“如果抢救失败，您其实也是主角的复仇对象之一。” “……”谢云晞抹了一把汗，他根本无法想象主角会怎么对他下手。 “我现在就出发！” *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 凌骁不清楚自己重复数了多少次，又数到了几。 他只是用最麻木的行为，抵抗着眼前这难挨的一切。 这是他被睡眠剥夺的第十三天。 控制室里强烈的冷白光线刺激着他的眼睑，他的四肢被合金禁锢在控制台上。不过即便不使用这强硬度的合金，他也逃脱不开这里了。 他在对抗十级丧尸的时候为了保护同伴已经受了伤，晶核损毁得很严重。 但同时，他也感谢这些禁锢，要不然他会忍不住当场把自己撕裂。因为凭借现在的身体状况，他根本无力抵抗强烈的异化后遗症。 此时此刻，大脑里撕裂一般的疼痛再不断地叫嚣着，试图剥夺他的理智。 凌骁搞不清楚实验室到底在做什么。 在实验室对他注射药剂之后，他的异化情况不但没有减缓，反而似乎被刺激得更为迅速。 非人类的鳞片已经布满了他的四肢，正在朝胸口蔓延。他分明地感觉到一块块鳞片刺破皮肤、带来痛觉。 对方甚至试图用睡眠剥夺这种方式摧毁他的理智。 在第一次暴走时，凌骁用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撕扯得血肉模糊，实验室的人员在强化玻璃外拍够了照片才进来制止他，把他锁在控制台上。 明晃晃的无影灯晃得他眼睛发花。 五十七…… 五十八…… 凌骁的眼睛快要闭上了，然后他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进入了控制室。 五十九…… 透过硕大的防护服头盔，一双棕灰色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 ※※※※※※※※※※※※※※※※※※※※ 抱歉，蠢作者在黑化的道路上迷失得太久了……qaq 先搞末世（枯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自带bgm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讲道理xxx、三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自带bgm 17瓶；不讲道理xxx 10瓶；婉卿 6瓶；悠浅 5瓶；m稀 3瓶；兰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战神成罪人(2) 异化鉴定实验室坐落于a1基地的另一处，相较于谢云晞所在的实验室，它更靠近基地边缘，所有从隔离带以外回城的异化者会首先被鉴定室接收，等到鉴定室出具报告以后，再确定下一步的转移地点。 “去鉴定室？”林峰的脸上浮出疑惑，“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异化潮爆发以后，原身谢淼一直扑在药物研究上，对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并不太上心，除非鉴定室发现了新的异常上报给他，否则他只会在月初去检查一趟。 但现在还没到检查的时间点，也难怪林峰发出疑问。 谢云晞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对于这个人，他没有什么好瞒的。世界线中曾一笔带过地提到，当凌骁复仇夷平实验基地时，一位林姓助手曾拼死保护谢淼。 他直言道：“去接凌骁。” “啊？”林峰更懵逼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飞快地给谢云晞取过末世专用的防护服。 凌骁的鉴定报告刚出来时，也被呈给了谢淼，不过谢淼只草草地看了一遍，发现是不入流的人为异化手段以后，就懒得继续理会了。 他把这件事全权交给自己的同门学长伊莱哲，也是如今的鉴定室管理者。 不同于异能的发展，人类的异化是由外界原因导致的，例如感染病毒。 异化通常能带来能力的增长，有些贪婪又大胆的实验者会人为地改造病毒基因组，控制异化方向。 但异化的过程往往也伴随着理智的消亡，迄今，还没有出现他们口中那种所谓的“优越的异化”。 谢淼对人为异化是相当看不上的，他全心全意的工作是为了阻止甚至逆转人类和动植物的异化过程，抵抗病毒侵袭，而非让一些吃撑了的家伙拿自己和别人的身体开玩笑。 伊莱哲知道他的态度，只是把鉴定报告给他看了一眼，根本没有提及转移凌骁的话题。 此刻，谢云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 凌霄无论是作为一个上将还是一个“重要罪犯”，被关在基地边缘的实验室分部都不太说得过去。 “宿主，对手就是在这里搞事情啦！”系统的语气有些欣慰，“您终于想通上辈子犯了什么傻吗？” “原来那家伙不是我！”谢云晞抗议。 此次他的突然到来也让鉴定室的工作人员大感意外。 伊莱哲已经将近四十岁，他穿着成套的基地工作服，深棕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个背头，戴着细框眼镜，看起来神采奕奕。 “师弟！”他和从加固吉普车上下来的谢云晞挥了挥手，远远地打了个招呼。 谢云晞朝他点点头。 原身谢淼平常表现得相当高冷，伊莱哲早就习惯了他的冷淡，此时也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扯起话题。 谢云晞并不理会他的客套，直入主题道，“我来转移凌骁上将。” “师弟……？”伊莱哲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很快又恢复笑容，“我还以为你对他没什么兴趣。” 伊莱哲在a国理工大学在读的时候是谢云晞的同门师兄，两人跟随同一个导师学习，只是伊莱哲天赋有限，与当时在读的谢云晞又有十余岁的年龄差，两人并没有太大交集。 原先的世界线没有过多提到这个人物，谢云晞只能猜测他或多或少推动了主角的黑化过程，但具体扮演什么角色，他也不得而知。 伊莱哲只愣了很短的一会儿，就特别坦然地把他带往实验室。 他带着谢云晞和林峰穿过道，温声解释：“凌骁的异化鉴定已经给你看过了，现在我们在等待审判日，等到审判日过后，他有很大可能被判决，我们的资源有限，我认为没有救治他的必要。” 伊莱哲的语气仿佛闲聊一般，似乎并不是在讨论一条生命。 “师弟，你带走他是因为联盟军的缘故吗？”伊莱哲旁敲侧击地问。 “我只是认为，凌骁作为曾经的上将——一个重要人物，应该被控制在主实验室，这能显示出实验室对此事的重视态度。”谢云晞张口就来，“已经有些人开始质疑实验室不问世事了。” 林峰：“？？？”可是据他所知，没有一个人在教授面前提过这件事。 伊莱哲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些家伙，师弟不必太过在意了。” 谢云晞改口：“体现对联盟军事务的重视，毕竟联盟军还在不断向实验室供应物资。” “……好吧。”伊莱哲点点头，转瞬间似乎又松了口气。 只是转移而已，谢淼似乎还是对凌骁本人没什么兴趣。 他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没必要为了另一个人引起谢淼的警惕。 而且凌骁可能已经失去理智了。 …… 经过特殊处理的钢化玻璃在控制室里圈出一个透明的牢笼，把研究员和异化者隔离开来。 伊莱哲打开指纹锁，把谢云晞了领进去。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看起来甚至有些伤感：“凌骁被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很不好，晶核几乎损毁了，异化副作用发作得非常厉害，我们怕他伤害自己，只能把他锁起来。” 按谢淼往常的反应，他可能会说四个字，“自作自受。” 但此时此刻，谢云晞已经完全愣住了，他直直地看着房间中央，还没脱下的防护服头盔遮住了他的表情。 控制室里的设备基本上都是白色的，除了一些颜色不一的指示灯，纯净的背景色把那些血污衬托得更加惊心动魄。 地板上、天花板上、透明玻璃上、灯罩上…… 四处的痕迹暗示着这里发生过什么惨烈的事情。 还是个菜鸟的林峰立刻苍白了脸，他忍不住干呕一声，一把扶住了旁边的白墙。 伊莱哲好心地拍了拍他的背。 “谢、谢谢……”林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别开视线，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谢教授。 但谢教授根本没有理会他。 谢云晞僵硬地站在门口，即便已经知道凌骁的遭遇，在亲眼所见时，他还是忍不住被震撼了。 在一片血污的中央，金属扣固定着一块竖直的控制板，上面禁锢着一个异化者。 谢云晞能模糊辨别出一个人形，只是这个人形和他刚刚才看到的主角照片已经没有一点儿相似了。 一个是风华正茂的英俊上将，一个是血肉模糊的濒死怪物。 但出现在他眼前的确实是凌骁。 他的黑发被血污沾湿凝固，一缕一缕垂在脸侧，眼皮耷拉下来，盖住背后已经泛着血色的眼瞳。 异化病毒中可能被加入了某种生物的基因。凌骁的右手上布满新生的鳞片，几乎看不到属于人类的皮肤。左手却不同，只剩下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表皮，还有深可见骨的伤口。 即便知道这只是世界线遭到动荡才出现的情况，谢云晞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 为什么一定要遭受背叛和污蔑？为什么一定要用恶意对待他的善意？为什么一定要把他逼迫到对一切绝望？ 何至于此呢？ 即便情感已经被系统所压制，只要联想到对方身上可能有那股熟悉的精神力，谢云晞就禁不住要落下泪来。 这还是他痛苦经历的开端，按照被破坏的世界线，凌骁后来的经历更加悲惨且不堪…… 谢云晞几乎要忍不住庆幸自己出现的时间点还不是太晚。 大概是他沉默了太久，伊莱哲纳闷地喊了他一声，“师弟？” 谢云晞回过神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凌骁，对方虚弱地抬眼，然后谢云晞看到一双充血的眼睛，漆黑的眼瞳扫过他，带着敌意与戒备。 谢云晞沉默了一瞬，他忽然反应过来，在凌骁眼中，他和实验室里对付他的其他人是一伙的。 大意了！ 不该和伊莱哲靠那么近的！ 谢云晞噌噌往旁边退了两步。 凌骁察觉到他的动静，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哂笑。 他静静地留意着眼前的研究员。今天来的研究员可能是新人，他没有在这间控制室里见过对方。 昨天监视他的研究员在围观了他异化发作的情况后，当场吐得昏天黑地，被伊莱哲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今天这位可能是来接替工作的。 ……对方似乎对他保持着非比寻常的兴趣，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盯着他。 自己如今只是一只可怖的怪物。在前些日子里，他已经确定了实验室的人对自己没有好感，偶尔还会表露出仇恨。 大家像看异类一样看着他，比较冲动的年轻研究员甚至会在给他上控制镣铐的时候伺机咒骂并折磨他。 “恶心”、“叛徒”……他听过太多次了。 依据这些话语，凌骁拼凑出了自己在外界的遭遇，却无法为自己辩解。连他亲近的部下也都没有出现。 下一刻，对方操作了墙边的按钮，挡在自己面前的钢化玻璃缓缓上升，被收入了天花板上。 被笼罩在玻璃内的血腥气一瞬间弥漫到整个控制室中。 刚解下头盔缓口气的林峰瞬间又倚着墙开始干呕，伊莱哲蹙了蹙眉，加大了通风设备的功率，低沉的“呜呜”声从通风管道中传来。 凌骁忽然有些紧张， 他紧紧抿着唇，沉默地看着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朝他走近…… 对方跨过了玻璃罩的边界，一步一步踩过被血迹和破碎鳞片污染的地面，然后那双脚停在了他的面前。 要对他做什么？ 今天是什么实验？ 凌骁想要挣扎，力道传到肢体末端却只剩下轻轻的抖动，可他不愿意在这些人面前颤抖。 然后他看见那人把白色防护服的头盔摘下来，捧在手上。 头盔后面是一张清俊的脸，柔软干净的半长棕发被随意地夹在耳后，一双棕灰色的眼眸正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凌骁几乎以为那是错觉，不知道为什么，他依稀觉得对方的眼眶有些发红。 室内发白的灯光下，谢云晞的眼睫很轻很轻地抖了抖。 “你好，我是谢淼。接下来你由我接管了。” 第42章 战神成罪人(3) 有一瞬间，凌骁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就有种古怪的感觉。 古怪之处可能在于，这句话听起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场合中——这么多天以来，他从没听到一个人对他说“你好”，更没有一个人会向他介绍自己。 在他的想象中，对方可能默不作声地过来为他注射药剂，也可能表情不耐烦地过来调整控制台，紧接着附上几句肮脏的咒骂。 总之不是这个样子。 然而眼前的青年就这么直视他的眼睛，干干净净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他的手上没有拿着针剂，语句后面也没有跟着谩骂。 倏然之间，凌骁仿佛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还没有发生异化、遭到隔离的过去。明明是最简单的一句话，在他听来，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但他更紧张了。 “接管”是什么意思？ 谢淼？ 短暂的迷茫过后，凌骁很快就想起了这个名字。 谢淼，a1基地的异化实验室负责人，也是异能者联盟军顾问，但他鲜少露面，凌骁此前只听过对方的名字，却没有真的见过他。 实验室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他们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凌骁心中浮起疑虑。 然后他看到青年很慢很慢地朝他又走近了两步。 异化发作的记忆浮上心头，凌骁一颗心开始砰砰直跳，恐惧反射让他一口气堵在胸口，窒息感从胸部蜿蜒而上，已经被斑驳鳞片覆盖的后背瞬间炸出一身冷汗。 他的眼睛越瞪越大，过度的亮光让他的额角一抽一抽地疼。 恍惚中，凌骁看到一只手朝他伸了过来，掌心洁白柔软，带着微微的血色。 他看着那只手，仿佛看着不断靠近的恶魔——他快要窒息了。 下一刻，那只手忽然轻轻地拢到了他的眼睛上，无影灯被挡在手掌之外，久违的黑暗在一瞬间包裹住他。 凌骁茫然地等了一会儿，但对方居然真的没有别的动作，只是轻轻地捂着他的眼睛。 熟悉的属于人类的温度正熨帖地温暖着他眼周的表皮。 凌骁猛地大喘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可以呼吸了。 …… 谢云晞看着眼前的一切，内心又酸又涩，他极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感，简短道：“凌骁上将，不用担心，接下来你将被转移到主实验室。” 而在他的背后，伊莱哲瞬间色变，林峰则面露茫然。 居然还称呼对方为“上将”？ 不是说谢淼最看不起人为异化的异能者吗？ “不用担心”指的又是什么？ 伊莱哲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师弟，什么意思，凌骁脱罪了？” “没有。”谢云晞转身望着他，神色冰冷地提示，“审判文书还没下来，他还没有被定罪。” 这句话倒真像是对规则刻板的谢淼会说出来的。 谢淼的人设是高冷，谢云晞简直太感谢这个性格了。伊莱哲急急地走上来，似乎想再说些什么，而谢云晞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他不用开口，然后疏离地戴上头盔，用行动拒绝了进一步沟通。 头盔背后传来冷淡而有些发闷的声音：“师兄，下个月检查日再见。” 他在侧面提醒对方，即便是在许多规则已经废除和简化的末世，即便他们曾有过同窗之谊，两人之间依旧是有上下级区别的。 谢云晞下了决断，很快，两名研究员就接到指令过来。他们把凌骁从控制板上卸下，转移到加固吉普车的后舱。 伊莱哲目送着他的背影，在谢云晞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 末世里，与病毒爆发、物种变异同时发生的还有自然的恶化。在毫无防护的室外，各种辐射加大，气温变化无常。 隔绝辐射的防护服开始流通，常用的交通工具也随之被制造得大了一倍，厚厚的车壁把温度和辐射隔绝在外。 车厢内，凌骁的担架占据了大片空间，谢云晞坐在一侧的座椅上，而林峰只能委屈兮兮地缩在一边。 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司机吐掉嘴里干嚼的烟草，手上的方向盘猛地打了个转，吉普车朝来时的路驶了回去。 林峰被车厢里的血腥气熏得一阵窒息，他拍了拍前座：“老吴，开下通风。” 司机把通风设备调高了一档。 过一会儿，林峰还不痛快，“老吴，你什么味儿，别再嚼吧那什么烟草了，鬼知道变异没有。” “你小子今天屁事儿这么多。”司机没好气道，他往内后视镜望去，对上林峰的目光，然后狠狠瞪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司机纳闷地开口：“这人谁？” 凌骁的脸登过报，并不难认，但如今他的脸上斑驳地生着鳞片，司机愣是没认出来。 “这……你别管。”林峰朝他挥了挥手，“专心开车。” 他侧过头，有些讪讪地往旁边的谢教授望去，从出了鉴定室以后，对方就一直沉默不语，身上的气压低得林峰都不敢搭话。 他收回目光，望向血腥气的源头。 没有了钢化玻璃的阻隔，凌骁异化的情况清晰可辨地展现在他的眼前。林峰过去在实验室里，没少看过有关异化者的材料，按理来说，他应该对眼前的情况早有心理准备。 但谈不上为什么，他心里像被啮咬了一般，密密麻麻地难受，甚至想要干呕。 谢教授对眼前这个人没有恶意，可能是因为他品德高尚，又或是不屑于和这种家伙置气，但他不一样，他看着有关对方的报道，忍不住恨得咬牙切齿。 自己贪慕力量，变成怪物也就罢了，居然对昔日战友痛下毒手！ 而且摆在车厢里真的很视觉污染。 林峰恶狠狠地看着凌骁，然而对方在察觉到他的目光之后，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 他没有生气，没有试图反驳，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对待。 比起谢淼正儿八经的自我介绍，林峰的态度才是他所熟悉的，他身上沾着战友的命，沾着洗不清的异化罪证，能为他作证的人几乎都死在了那场变故中。 他没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他甚至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就中招了。 凌骁的愤怒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消磨殆尽，愤怒是需要能量的，但异化的痛苦已经消耗去他几乎所有的精神力。 几乎是自保似的，他把自己藏在一个冰冷的匣子里。 外来的敌意已经激怒不了他。 林峰瞪人无果，僵硬了一会儿就自己转开了视线。就在这时，吉普车忽然很重地弹跳了一下，林峰吓得扶住前座：“老吴，怎么回事？” 司机张望了一圈，道：“很多大石子儿，估计哪里塌下来的，你们忍一会儿。” 应和着他的话似的，吉普车忽然磕磕巴巴地弹跳起来，林峰和谢云晞还好，但这对躺在担架上，背后还有伤口的凌骁来说，不啻于是一场折磨。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眉毛紧紧地拧了起来，本就发青的嘴唇更加黑了下去，车厢里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声。 林峰缓过气来，瞥了他一眼。 哼，痛苦了吧。 然而下一刻，他惊讶地瞪圆了双眼，眼前的场景让他彻底呆住。 一直冷冰冰的谢教授忽然弯下腰，轻轻掰过凌骁的一侧身体，用自己的力量让他保持着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他的动作相当轻柔，就好像面对着朋友、家人、或是任何一个普通人，总之不是面对一个罪人的态度。 另一边，凌骁也怔住了。 他看着身侧青年靠过来的时候，还在紧张对方要对他做什么。谢云晞的动作落在他的眼里，就像是另一场折磨的序曲。凌骁不清楚吉普车上可以发生什么，只是过往的记忆已经让他不再相信，等待着自己的有什么好事。 而且对方还是实验室的人。 但谢淼确实只是将他掰起来一侧，还谨慎地避开了他的伤口，甚至用一只手小心地垫着他的后脑。 车子的颠簸还在继续，林峰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过了一小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迅速道：“教授，我来就好。” 但谢云晞只是摇摇头，他示意林峰自己坐好，然后继续扶着身前的人。 似乎只有接触着他，才能让自己的心绪稍微平静。 谢云晞没有低头，从凌骁的角度，他只能看到对方的下颌骨，还有久居室内很白的脖颈，脖子上的皮肤很薄，能看到隐隐的淡青色血管。 这对于之前的他来说，几乎是一捏就碎。 但现在他只是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察觉到脑后的温度，他的脖子甚至有一瞬间的僵硬。 谢淼…… 他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 主实验室要带走他，是因为联盟军的态度，还是因为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一个一个疑问在凌骁脑海中浮起又消失，明明灭灭的，长久的失眠让他的脑子几乎停转。 只是回想起那双棕灰色的眼眸，凌骁下意识觉得，无论如何，总不会比之前更糟…… 颠簸的路段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车子重新驶回平坦的道路上，但谢云晞抵在他脑后的手掌并没有收走，后半段旅程中，凌骁躺得舒服了许多。 林峰则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教授今天到底吃错什么药了？ 他想问为什么，但看着对方的表情，又觉得最好不要去问。 当吉普车停在实验室基地大门前时，林峰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把眼前的异化者转移到控制室中，教授应该就能恢复正常了吧？ 二十分钟以后，他知道他错了。 ※※※※※※※※※※※※※※※※※※※※ 接下来开始慢慢撒糖～ --- 宝贝儿们再爱我一次qwq，蠢作者开了一个新文预收《我男友是神兽》 纯情醋罐神兽攻 vs 萌宠饲养员不知道自己是大佬受 都市轻奇幻+妖怪萌宠向～ 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进我的专栏看看文案，然后也可以点一下[收藏此作者]（暗搓搓） 爱你萌〃д〃！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卖粥的土匪 30瓶；背向逆行 20瓶；伢子 7瓶；yy_yy、飘逸 6瓶；夏天天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战神成罪人(4) “异化实验室”实际上并不只是一个房间，而是末世里设备比较齐全的一个研究基地。谢云晞示意林峰悄悄滴进村，不惊动任何人，把凌骁安排到了自己的独立实验室中。 在凌骁没有恢复力量，也没有洗清冤屈以前，让越少人接触到他越好。而且，估计凌骁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独立实验室中不仅有需要的设备，还有谢淼偶尔休息用的床铺和日用品，比起关押异化者的房间会舒适一些。 凌骁全程安静地看着对方忙前忙后，他内心的疑虑一刻不减，可是也无法发问。 异化发作以后，他对肌肉的控制力大大下降，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了。有几次，研究员甚至会对他含混不清的嘶吼进行嘲笑。 眼前的青年究竟要对他做什么？ 他被对方带着进入直升梯，再穿过长长的过道，直到谢淼在一扇金属门之前停住。 对方打开了虹膜锁，然后他被推到了一个洁白的房间之内。 凌骁在看到熟悉的无影灯和培育箱后，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果然，他还是实验品。 凌骁的眼神黯淡下去。 滚轮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仿佛也在他心上碾过一般，凌骁眼睁睁看着自己再次被推进实验室，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自己之后的遭遇了…… 或许，他这辈子最后的价值，就是为联盟的异化实验档案填加上一个案例，一个特殊的，又有些可笑的案例。 林峰也跟了进来，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在谢教授的独立实验室里待久一点的机会，他不由得暗搓搓地打量了一圈，可并没有发现能够禁锢异化者的地方。 林峰疑惑道：“教授，这家伙放哪儿啊？” 谢云晞抬手，指着角落一块被玻璃隔出来的小间：“那儿。” “哦，那儿啊。”林峰点点头，帮着谢云晞继续把凌骁的担架往房间里推。 十秒钟后，他看清了隔间里的布置，震惊把谢云晞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教授，那是你的床吧？” “是啊。”谢云晞坦然地点头。 “不是……您怎么能？”林峰斟酌了一下措辞，“您不用把他锁起来？不怕他暴走啊？” 谢云晞垂下眼睛，确实，凌骁体内的异化病毒还没有被清除，虽然不具备传染性，但发作起来也有些麻烦。 现在他只是暂时地失去了肌肉控制力，等到异化症状再次发作的时候，怪物般的力量会重新回到他的体内。 只是……总不能再把一个活人丢到冷冰冰的控制室里。而且理论上，人为异化的暴走发作时间可以通过病毒种类、感染强度和生物体素质进行大致的推测，何况自己还有系统。 “没事儿，我有数。”谢云晞安抚地拍拍助手的肩，让他协助自己把凌骁抬过去。 谢淼为人相当高冷，林峰哪里被教授这么安抚过，他的气势瞬间就被浇没了，于是乖乖地给谢云晞搭把手。 凌骁的晶核虽然损伤严重，但仍然留存有微弱的精神力。即便林峰压低了声音，凌骁还是一清二楚地听到了他的话。 ……一个需要锁起来的实验品。 他甚至为自己刚刚的想法感到好笑，谢淼再怎么和伊莱哲不一样，他也是实验室的人。 但是下一刻，他被抬起再放下，背后忽然感受到了一片柔软。 和坚硬的控制板不同，与担架床也不同，那是最最普通的床褥带来的触觉。 凌骁怔住了，他被放到了一张床上？ 他震惊地盯着眼前的两人，谢淼似乎在思索什么，而林峰只是表情不耐烦地看着他，然后小声道：“便宜你了。” 实验室里的单人床本来是谢淼工作狂发作时起居用的，谢云晞自己感觉良好，却万万没想到，主角超长了！ 他看着凌骁超出床铺的脚踝陷入沉思。 自己怎么也有一米八了，对方估计是超过一米九了吧。 视线上移，凌骁漆黑的眼瞳在紧紧地盯着他，对方心中的震惊和疑惑通过表情落在谢云晞眼里就成了……不满意？ 谢云晞冷静地说：“条件有限，将就一下。” 他把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助手赶去处理常规事务，实验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通风系统偶尔传出的呜呜声和凌骁不太稳定的呼吸声。 接触到床褥后，凌骁快要支撑不住了，眼睛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 他太累了，也太困了。 但听到对方接近的脚步声，他又挣扎着睁开眼睛。 对方手上拿着针管。 凌骁眉头一拧，猛地挣扎起来，但表现出来的也只是颤抖。 “你别紧张，只是抽血。”棕灰色眸子的主人轻声解释，“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才能确定怎么阻止异化。” 阻止异化？ 凌骁混沌的脑子里还没绕过弯来，谢云晞已经飞快地结束了一系列动作，抽了一管血离开。 凌骁目光深沉地看着对方，一颗心忽然疯狂地跳动起来。 从异化潮爆发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机构成功研制出完全有效地阻止异化的方法。大家的研制成果最多只能减缓异化速度，而且需要的医疗成本非常昂贵。 这也是为什么正常人都对人为异化避之不及的缘故。 凌骁在第一次暴走后已经近乎绝望了。 ——感染，意味着没有逆转的机会。 联盟的几名高层都在发生感染之后，都纷纷从岗位上离开，没有一个人是治愈以后回来的。 如果当今的医疗技术能够治愈异化，那么那些高层早该比他更先受到治疗，然后重新回到岗位上。 但眼前这个人居然对他说，阻止异化。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最后不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失去理智的怪物？ 谢云晞把实验室的灯光调暗，只留下靠近办公桌的一盏灯，试探着说，“我看你挺困的，安心睡吧，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凌骁很快陷入了松弛的黑暗中。 这是他从战场上下来十三天后的第一场睡眠。 机器开始分析凌骁的血液，谢云晞回过头，对方已经安静地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放缓了。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凌骁的侧脸，恰到好处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干净利落的唇线与下颌被柔和晦暗的光线勾勒出来。 无视掉对方身上的血污和鳞片，这一刻，他仿佛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上将。 在谢云晞的手里，一块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能量晶石上转瞬即逝地拂过一道精神力。 “系统，”谢云晞迷惑道，“这次快穿局的事故原因调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宿主。”系统很快回应，“局里正在加紧调查。” 血液的分析结果不一会儿就出来了。谢云晞在原世界作为快穿局的一名技术人员，该有的学科基础都被强化训练过，此时在系统的外挂指引下，很快给主角拟定了恢复计划。 凌骁本身是一名强悍的雷系异能者，即便没有异化力量的加成，他也能在没受到冲击的世界线中登顶。此时他被人为注入了异化病毒，只要消除病毒并愈疗受损晶核就可以了。 在当前的时间点上，还没有完全有效的逆转异化的方法被研制出来。 但主角必然有主角光环。 在崩坏世界线中，凌骁的身体在对抗异化病毒的同时也在不断改变，异化病毒的存在反而刺激他进化出更强大的异能，直接助力了他黑化后对联盟高层的血洗行动。 谢云晞所要做的，就是把凌骁自愈的时间点提前。 …… 饥饿。 烧灼。 眼前铺开无尽的血色。 他摇摇晃晃地从一片血泊中站起来，腥气冲得他头脑发昏，却又有些……跃跃欲试。 在扭曲晃动的景象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朝他跑来。 是费罗，他的昔日同僚。 嗓子火烧火燎，他想问他支援在哪儿，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怪物一样沙哑的声音。 人类是听不懂的。 …… 凌骁惊醒了。 他恍惚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已经距离那场异化的开端整整十三天。可能不止十三天了，他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 他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清晰，然后一双棕灰色的眸子落入他的眼中。 “醒啦？”对方张开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睡了十几个小时了，准备打支营养剂。” 眼前的青年穿着纯白的工作服，修长的手指距他不过几十厘米……是他可以一瞬间抓住并捏碎的距离。 凌骁忽然发觉自己的知觉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对肌肉的掌控也渐渐回来了！ 而且，自己没有被隔离。 谢云晞见他不回答，自顾自转身去拿针剂。凌骁轻轻转了转脑袋，他可以确认，自己已经恢复了一些行动力。 但下一刻，他的脑袋又僵住了。 凌骁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床的附近有一个金属置物架，凌骁通过合金的反光，一眼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异化作用留下的血丝爬满了眼白，脸颊旁长着零星的青灰色鳞片，鳞片逐渐密集，几乎包裹了他的颈部，上面还沾着血污。一些鳞片被他自己扯掉，血肉狰狞地翻露出来。 肮脏、丑陋…… 就像他曾经在战场上撕碎的那些怪物。 这是他头一次直面自己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但刚刚那人在面对他的时候，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与意外。 眼球有些轻微刺痛，实验室的光线被对方调亮了，凌骁收回目光，不愿再看自己的模样。 他茫然地望向那个身影。 对方正低头摆弄着一些试剂，室内冷白的灯光将整个空间衬得异常冰冷，唯独落在他的身上时，才有了些微色彩。 “宿主，主角一直在盯着你。”系统忽然道。 谢云晞正低头准备着营养剂，闻言，后脖子忽然微微一冷。 不怪他，知道了凌骁的力量以后，他总有一种一不小心就会被撕碎的错觉。 而且即便精神力是同一股，这个世界的主角记忆也已经与上两个世界不同了。他还不清楚对方在这个世界里，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看法。 在凌骁睡着的时候，谢云晞浏览了这个世界中许多关于他的信息，包括他的真实战斗录像。 一些录像被发布出来，供其他异能者研究学习实战经验，在各个区域网内广泛流通。 而另一些更为凌厉血腥的录像则被保存为机密级别，只有高层和专门的机构才有权限浏览，这些录像记录了凌骁变态的战斗力。 一只七阶丧尸从背后偷袭他，一般来说，七阶丧尸的战斗力和七阶异能者相当，但由于丧尸不怕疼痛受伤，战斗起来反而更不好对付。通常战队处理这种情况会派遣两名七级异能者或一名八级异能者。 而当时不过异能六级的主角在千钧一发中完成了力量爆发，爆炸式的雷系力量在一瞬间把丧尸扯碎成肉片。完成这一切之后的他非常虚弱，但也非常冷静，即便手臂上血流如注，面色也淡漠如常。 这段视频成了以低阶克高阶的珍贵研究资料，后来，凌骁在联盟的要求下，还协助着完成了另外几个低阶克制高阶的实验，这些实验结果也确认了一个事实：异能者的力量爆发是能够带来惊人的攻击力的。 然而即便知道这一点，还是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谢云晞依靠系统黑进网络，端着饭菜边吃边看。 看到后来就吃不下了。 他也理解了为什么凌骁不到三十，就连升数级成了上将，而且在联盟军中气焰最盛。 在普通位面里，凌骁这样的履历是不可能出现的，但在末世位面，绝对强大的力量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当然也可以打破很多规则。 从一个普通的军士长到成为上将，五年。 凌骁升得太快了。 谢云晞控制自己冷静地拧过头，面对着凌骁带着探询和警惕的视线，干巴巴地说：“你别紧张。” ……好吧，是我不要紧张。 他走过去，飞快地为对方注入了营养剂，手法流畅熟练，总算没辜负拿着模型练习的那几百次。 好在全程凌骁没有表现出一点抗拒，只是安静地盯着他动作。 谢云晞也回过神来。 世界线已经被他轻轻地改变了一点，现在的主角虽然看起来相当警惕，容易炸毛，但芯子里依旧是冷静理智的，不会随随便便恁死他。 而且他的力量没有完全恢复，自己不过是受到视频影响罢了。 凌骁知道自己还没有独自逃出实验室的力量，最好暂时不要引起研究员的警惕。他在对方动手的过程中刻意控制着自己放松肌肉。 但青年在注射完成以后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前。凌骁不由得心中发慌，自己哪里表现不对了吗？ 谢云晞在斟酌怎么告诉和凌骁开口。 直接告诉他，你有金手指，异化可以治好吗？还是说装逼说实验室已经研究出治疗方法了？ 不管哪个听起来都不太可信。 他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你的异化情况和过往实验室经受过的情况都不太一样。可以逆转，也就是可以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 凌骁直直地看着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的震惊了。 谢云晞看着他的表情，继续说：“但治疗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我会给你一些辅助。” “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熬不熬得住了。” 对方的话音一句句落在凌骁的耳膜上，他好像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又好像不能听懂。 实验室不是一体的？谢淼和伊莱哲不是一个派系的？即便他此时此刻正被外界视为一个罪人，眼前的青年也愿意治疗他？ 而且他能被治好。 青年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已经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他垂下眼睛，扇形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淡淡的阴影，可能与常年待在室内有关，皮肤白皙且没有瑕疵，透出淡淡的血色。 “为什么要帮我？” 一道有些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肌肉力量逐渐恢复以后，凌骁已经可以对话了，而且他忽然不想在青年面前掩饰自己已经有些恢复了的事实。 对方似乎被他的话音吓了一跳，目光微闪，棕灰色的眸子猛然间瞪圆了看他。 凌骁再次开口，声线低沉，带着警惕与质疑：“为什么？” 谢云晞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忽然有些紧张，他定了定神，回答道：“你要恢复，找回真相。” 你要继续站回世界的中心点，总之，不能是这样度过一生。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凌骁失神了一瞬，谢云晞见他发愣，内心有些发酸，禁不住小声说：“你愿意相信我吗？” 相信？ 这个词好像太过沉重了。 在被狠狠地背叛污蔑过后，还有一个人问他，你愿不愿意相信？ 但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的，凌骁忽然想再赌一把。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兔、be.no 1 33瓶；苏苏同学 7瓶；呵呵呵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战神成罪人(5) 得到凌骁的配合以后，谢云晞给他注射了提前调配好的针剂。按预测来看，凌骁下一次发作会出现在两到三小时以后。 “再过两到三小时你会经历一次异化发作，”谢云晞向他解释，“为了你体内毒素顺利代谢，我不会上镇静剂。” 凌骁已经不再抗拒和他交流，他沙哑着嗓子问道：“再一次……和之前一样？” 指的是他在异化鉴定室那边的遭遇。 烧灼、疼痛、想要把自己撕裂…… 谢云晞轻轻摇了摇头，“我会把你锁起来。”……这句话说着怎么有点奇怪，谢云晞皱了一下眉，补充道，“你不会再伤害自己。” 这是主角变得更强的必经之路。 谢云晞也没有办法替他省略这段经历。 凌骁听到“锁”字，眼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他看到眼前的青年轻轻地蹙了蹙眉。 这是不忍吗？ 凌骁瞬间怔愣。 几十分钟后，谢云晞把凌骁推入一间控制室中，控制室的墙体使用了特殊材料，能在某种程度上隔绝精神力和其他异能攻击。 凌骁的四肢被合金镣铐锁住，防止他在反应中向外攻击或者伤害自己。 控制室的建设基本都是统一制式的，看起来大同小异，凌骁恍惚间觉得自己又重新落入了熟悉的环境。 但与之前不同，谢云晞在接触到他皮肤的地方垫上了一层毯子。 谢云晞预期的时间点正在缓缓逼近，他安排好一切后就离开了控制室。 凌骁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开始加速。 扑通、扑通、扑通……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沸腾的血液正暴烈地冲击着血管壁。 意识开始模糊，耳朵里全是轰鸣…… 仿佛被扔进了一口沸腾的大锅，热油不断煎炸着他的表皮，又像坠入了极夜中的冰原，寒冷几乎要冻裂他的骨头…… 凌骁挣扎着要逃脱，控制室的灯光在他眼里晃动、撕扯，像张牙舞爪的怪物迫不及待要撕裂他，又像凝聚着恶意的毒蛇正在等待机会，准备将他一击毙命。 在强烈的痛苦折磨下，凌骁的心底也忍不住翻涌出恶意。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 伤害过他的都该死——不管是那些怪物——还是那些人—— 直到那双熟悉的棕灰色眼睛又进入了他扭曲的视线中—— …… 谢云晞在控制室外观察着凌骁的心率和其他体征。 看着仪器上远超常人的各项体征和控制室里对方痛苦的表情，他有些坐不住了。 “宿主，”系统看着坐立不安的谢云晞，忍不住提醒道，“你可以试图用精神力安抚他。” “安抚？”谢云晞纳闷，他只知道精神异能可以提高大脑运算速度，进行精神力攻击，经过修炼后还能操控一些低阶动植物，但他不知道精神力还有安抚作用。 “控制，操控他的想象。”系统解释道，“他现在沉浸在痛苦的意象中，就像做噩梦一样，如果可以把他稍微拉出来，或许能减轻一点点点点痛苦。” 系统给谢云晞调出一份精神力异能使用入门教程，谢云晞浏览了一遍，再配合谢淼身体的记忆，很快掌握了方法。 谢淼本身是八级精神系异能者，也是a1基地中最高等级的精神系异能者，凌骁暴走时溢散的精神力暂时伤害不了他。谢云晞走进控制室，有些不太确定地开始调动起异能。 凌骁这一次的发作整整持续了十几个小时。 从一开始的痛苦，到后来痛苦中夹杂着懵逼，他的脑海里简直精彩纷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凌骁撕裂般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只……胖墩墩的熊猫。 熊猫在蓝天白云下吭哧吭哧地啃着竹子，偶尔打个滚，抠下脚，最后再敞着大肚皮晒太阳…… 间或目光呆滞地朝上帝视角的他瞟一眼，微微一撩眼皮，神态相当嘲讽。 凌骁：“……” 一边被油锅炸着一边看猫片的场景实在很分裂。 但无论如何，那些不知所起的恶意像被扎了个洞的气球，噗嗤一下就没影了。 而且他意识到，棕灰色眼睛的主人一直没有离开他。 凌骁微微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人。 对方眼底微微发青，眼神落在虚空中的一处，莹润的眸子黯淡下去，神色之间很是疲惫。 听说谢淼是精神系异能者。 那些梦境……和他有关吗？ 谢云晞察觉到凌骁的目光，呆愣愣地望向他，缓了一会儿才小声问：“感觉怎样？” 他知道使用异能累，没想到能这么累！ “宿主，十几个小时啊，一般人都禁不住这么造的。”系统忧心忡忡，“您悠着点，中道崩殂我们就玩不下去了。” 谢云晞安抚好系统，然后看到凌骁轻轻地对他点了点头。 有什么不一样了。 谢云晞下意识觉得，对方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无论如何，难熬的十几个小时终于过去了，谢云晞松了一口气，把凌骁身上的镣铐解开。 凌骁尝试着动了动肢体，被带出鉴定室以后，再没有人往他体内注射一切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肢体的控制也逐渐恢复。 他轻轻一撑，翻身从控制板上坐起来，长时间无法大幅度运动的肌肉顿时感到一阵畅快。 “这些……是我掉的？” 控制板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鳞片，鳞片上闪着盈盈的光泽，根部还沾着血渍。 凌骁抬起自己的胳膊看了看，原本密实的鳞片中出现了一些空隙，翻露出属于人类的嫩肉，只要稍加休养，新的表皮就会生长出来。 这是恢复的征兆。 他知道自己本应该高兴的，但是眼前的胳膊真的好丑，使他不由得想起换毛期斑秃的狗。 而且还完全暴露在了谢淼的面前。 谢云晞倒是完全没体会到对方这点心思，在他看来，斑秃约等于任务进展，简直秃得非常美丽。最好再多掉一点，英俊的主角就回来了。 他把小鳞片收集起来，塞到一旁的分析仪器中。 谢云晞十几个小时没进食，松懈下来以后才觉得饿得不行，对方想必也一样。 “吃点什么？”他随意问道。 凌骁微微一怔，这个问题太过日常了，似乎一下子把他从惊心动魄的战争、异化反应、阴谋和恶意中拉了出来。 好像今天就和某个训练日的傍晚一样普通。 见凌骁发愣的时间有点长，谢云晞以为他陷入了选择困难症，干脆报了几个清淡的菜色，全都是基地里有原料能做出来的。 他之前翻查资料的时候，无意间进过凌骁曾经所处的学校论坛。凌骁颜值在线又能打，当时就吸引了不少粉丝。论坛里既有帖子在论证他的实际战力和训练方法，也有帖子在八卦他的感情经历和个人爱好。 一个自称在食堂勤工俭学的id信誓旦旦地列出了凌骁菜色选择排行，下边有id欢天喜地地领走菜单，试图通过在饮食方面靠近凌骁以求实现自己的增肌大业，也有id表示自己从此开始苦练厨艺，争取早日把未来老公从废物食堂中拯救出来。 谢云晞扫了几眼，不由得哑然失笑。 没想到他精神系异能八级的大脑在一瞬间把帖子内容记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些菜色。于是给凌骁报菜名的时候就下意识说了几个出来。 凌骁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不怪他多想，有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似乎摸索出了他的喜好，有几个姑娘曾经给他送过便当，几份便当的内容居然有90%的相似度！不过他都一一回绝了，态度比较冷静，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之为不近人情，一段时间以后就没有人再给他送了。 眼前的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这是巧合？ 凌骁愣了一小会儿，然后飞快地“嗯”了一声。 谢云晞在自己的光脑上操作了一下，饭菜很快就被工作人员送了上来。末世里的食物非常珍贵，基地里虽然有专门的大棚生产食材，但食材基本上都被制成压缩食品，方便储存和运输，新鲜食材非常稀有。 即便是被寄托了厚望的实验室，大部分时候工作人员也只是吃压缩食品，不搞特殊化。只是偶尔还是有一些新鲜肉菜被送过来，方便大家开开小灶。 珍贵的肉菜经过简单的烹调后已经散发出了迷人的香味。奶白色的鱼汤漾着微微的油光，蒸鸡蛋羹上撒着细碎的葱花，炒菜呈现出珍贵的青绿色。一起送上来的还有其他几样小菜。谢云晞把他们一一摊在桌上。 由于刚出锅不久，鱼汤还非常烫，谢云晞端着器皿侧沿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器皿跟着微微一晃。 滚烫的鱼汤就要溅出来，谢云晞几乎可以听到它打翻的声音了。下一刻，他手中一轻，汤碗忽然凌空浮起来，然后被稳稳放到了桌上。 手腕上传来粗粝的触感，谢云晞吓了一跳，是人类皮肤混合着鳞片的触感。 凌骁一只手从他手中接过碗放到桌上，另一只手则扯开了他的手腕。 谢云晞还没反应过来，凌骁忽然扯了扯他的手腕，低声道：“烫到了，去冲水。” 他把谢云晞的手拽上来，示意谢云晞看自己发红的指尖。 掌中的手腕白皙纤细，即便是隔着鳞片，凌骁依旧能想象出那温热的触感，他轻轻一握以后很快就松了手。 凌骁的面色非常淡漠，眉头微微蹙起，如果不是话音传进耳里，谢云晞几乎意识不到——对方是在关心他？ 他带着懵逼到水槽洗手，只是被鱼汤烫到了一点，但指尖还是有些微微的发红和刺痛感。凌骁接替他把饭菜都摊好。 暂时解除了一点任务压力的谢云晞吃得贼香。 凌骁坐在他对面，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谢云晞明显能觉察到他整个人松弛了一些，不再是一开始那样对一切都戒备森严。 对方脖颈上的鳞片已经消失了不少，由于主角光环，凌骁的恢复力非常强大，在得到充足的休息后，他身上的许多伤口已经开始缓缓愈合。 昨天还非常狰狞的伤口，今天已经基本被一层血痂覆盖上了。在凌骁睡着的时候谢云晞给他进行了简单消炎，于是也没有出现什么恶化反应。 自愈只是时间问题，谢云晞要做的就是帮他撑过这段时间。 吃过饭，谢云晞处理了一会儿遗落下的公务，他给林峰发完最后一条信息，抬头就看到凌骁躺在曾今睡过的小床上闭目养神，双手交叠垫在脑后，左腿脚踝超出床板凌空悬着，右腿则从床上耷拉下来，闲适地支在地面。 凌骁手长脚长，愈发显得小床尺寸不合。 谢云晞：“……” 除了独立实验室，谢云晞自己有一间宿舍。末世位面里资源有限，居住空间也有限，研究员们一般住在两人一间或四人一间的宿舍里，只有高级研究员以上级别才拥有独立的单人间，谢淼也是其中一员。 原本实验室生活区还有空余的位置，只是前阵子招收了几个新的工作人员，已经把仅有的坑位都占满了。而他自己的房间里还留有一张上下铺，害怕自己滚下床的谢云晞一般只睡下铺，上铺就被闲置了。 谢云晞脑子里绕了几个弯，当即决定把凌骁带过去。 片刻后，两人站在了生活区里。 不同于工作区整体偏冷的色调，这里走道上的照明灯都是温暖的橘黄色，墙面也铺上了色彩柔和的瓷砖。 谢云晞站在一扇门前，门侧的一个扫描仪在识别到他的虹膜以后，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 房门在他们身前缓缓打开。 宿舍里的布置非常简单，纯色床褥被简单地折起来放在床尾，木质书桌上散乱地摊着草稿纸和几本著作，桌角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谢淼拿到学位时和恩师的合照。 凌骁进门后扫视一圈，眼神落到相框上。 然后他意识到这是谢淼的房间。 他原以为青年带走他只是为了保护实验室机密，不准备放他一个人在里边，却没想对方把他带到了生活区，更没想到他会出现在青年的房间里。 对方朝他摊了摊手，“别嫌弃，没有多余的宿舍了。” 房间里的灯光是温暖的淡黄色，把一切都映衬得异常柔和，棕灰色的眸子带着征询的意思看向他，也映出他现在的模样——皮肤上带着斑驳的鳞片，血污还没有擦除干净，狰狞的伤口横亘过身体…… 凌骁不禁一怔。 他忽然放缓了呼吸，甚至有些不敢动作，生怕自己打破了房间里的柔和与宁静。 ※※※※※※※※※※※※※※※※※※※※ 同居！(*/w＼*) 写累了，我的纯情主角什么时候回来q^q -- 感谢宝贝儿画渣灌溉的10瓶营养液，啾咪〃3〃！ 第45章 战神成罪人(6) 凌骁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错觉。 谢云晞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身后没有动静传来。他纳闷地回头，就看到对方僵硬地盯着他。 漆黑眼瞳內的血色已经褪了下去，目光重新变得冷冽而不近人情，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被笼在门外的阴影內。 看起来……有些抗拒？ “怎么？”谢云晞有些尴尬，难道说，主角并不想和他待在一块儿？ 毕竟他们还没怎么熟悉起来。 他愣了愣神，试探地说：“生活区没有空余的房间了，睡这里可以吗？还是说你想单独带着，那我们回实验室——” “没事，可以。” 在他的话音落下以前，对方飞快地开口了。 凌骁的表情有些苦恼，他不太擅长解释，但也不希望对面的青年误解自己的意思。他张了张嘴，异化后遗症使他的肌肉不太灵活，声音听起来轻微发涩。 “我没有嫌弃，我怕——搞脏。”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干涸的血渍，似乎是在佐证自己的话语。 听到这个回答，谢云晞松了一口气，他趁凌骁沉睡的时候，替暴露在外的伤口简单消过毒，但由于一点点手残以及害怕惊醒对方的缘故，并没有清洁得很彻底。 他垂下眼睛，望向凌骁的手臂。 接触了几十小时之后，谢云晞已经对这些狰狞的伤口有了免疫力，此时表情淡定地扫视一遍，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眼下，这些伤口已经在主角惊人的恢复力作用下结出血痂，估计可以见水了。 谢云晞抬手敲了敲身侧一扇隔间的门，示意道：“洗个澡吧。” 宿舍里有一间小小的独立浴室，由于建设时统一规划，配置和战队里的宿舍基本一致。连置物架上的洗浴用品都是联盟统一发放的。 凌骁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他还在战队效命的日子。 熟悉的记忆翻涌上来，凌骁动作微滞，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前些日子的经历像是噩梦一般，他上一刻还以为自己已经要坠入永夜，这一刻，他站在熟悉的温暖浴室里，有一盏小小的灯亮在头顶上。 但不同的是，当初他那个爱打呼还抠脚的舍友换成了谢淼。 凌骁想到此，谈不上什么心理，居然有点微妙地不自在起来。 谢云晞给凌骁拿了全新的毛巾和实验室统一发放的日常衣物，他瞄了瞄旁边几乎浑身都有伤口的人，有点不确定地问：“需要帮忙吗？伤口可能会碰到水……” “不用。” 似乎在掩饰什么，凌骁答得飞快，语气相当果决，以至于谢云晞有点迷惑地望着他。 凌骁僵硬地抿了抿唇，眼前青年的肌肤在浴室灯光的照射下显得白皙莹润，棕灰色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望向自己。 他忽然觉得脸上有点诡异发热。 凌骁定了定神，解释道：“之前战斗也会有伤口，有经验。” 谢云晞于是回想起对方的战斗视频，眼前的人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大佬，他对待伤口的经验估计比自己还足。 他后知后觉地点点头，退出浴室，凌骁拉上浴室门，不一会儿，里面就响起了淅沥水声。 谢云晞迅速地把闲置了许久的上铺清理了一下，铺上床褥，然后回到了书桌旁。 疲惫了几十个小时，即便他的身体已经被系统稍微强化过，此时也有些遭不住了。 谢云晞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凌骁还没出来。 他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重新振作，把世界信息调出来再次查看。 在这个世界中，真正改变主角命运的并非天灾，而是人祸。但在崩坏世界线里，主角复仇时飞快地碾压了联盟高层，连幕后黑手都没找准就把敌方一片轰杀干净，以至于谢云晞现下只能靠已有信息推断。 每一个接触过异化鉴定室的联盟高层都很有嫌疑。 系统侵入内网，很快找出最近与伊莱哲有过联系的高层，罗列了一个名单。 谢云晞的目光在数十个名字上逡巡，最后凝伫在一个名字上——费罗埃里奥特。 与主角同为十级异能者的费罗将军。 凌骁执行任务时，距离他最近的援军是由费罗带领的异能者队伍。费罗是第一个发现凌骁，也是第一个察觉到他身上出现异化反应的人。 然后费罗把他带回基地，并上报了现场的战况。 根据他的上报，凌霄被直接指认为叛变者。 而凌骁在被收押以后，费罗接管了他的部分职务，并且继续负责他的押解任务，凌骁精神状况也在这一阶段走向了无可挽回的恶化。 他的一举一动仿佛都踩在主角命运的转折点上。 谢云晞在光脑上输入费罗的名字，与凌骁不同，费罗虽然同是十级的异能者，却已经接近四十岁了，而且在内部战力记录中，他的战力要比凌骁稍逊些许。 但费罗和凌骁曾经有过合作，两人之间应该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凌骁也不会向费罗发送求援信息。 谢云晞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宿主，我觉得这可能和元帅有关。” 系统在资料库中调出当前联邦元帅的信息，呈到谢云晞眼前。 “现在的元帅已经六十几岁了，异能也只达到九级，平常主要负责战略策划，可能再没几年就得让位。” 显然，元帅让位以后，必然有人要接替他履行职务。 而凌骁战力强，功绩多，又比费罗年轻十岁。 谢云晞的目光暗了暗，“系统，监控伊莱哲和费罗的通讯记录，再去把费罗所有有关主角的报告找来。” “好。”系统领了任务，屁颠屁颠地分出内存干活去了。 谢云晞回想凌骁的血液检查报告，他之前有一点没告诉他，就是对方在凌骁身上使用的针剂与市面上现存流通的几样都不同，是新鲜研制的，更纯粹，异化作用也更强烈。 现存民间的制造者一般水平都不太高，只能根据已经流传的方法粗糙地制造异化病毒。因而，这种新的异化病毒很有可能是伊莱哲的手笔，又或是哪一位隐藏高手。 谢云晞还不打算动伊莱哲，在确认对手以前，他不想打草惊蛇。 房间里传来浴室门被拉开的动静，谢云晞回过神来，在他发呆的时候，水声已经不知不觉地停止了。 他侧过脑袋，下一刻表情就陷入凝滞。 微微的水蒸气在浴室门口缭绕，凌骁光着上身，崭新的白毛巾被他围了一圈挂在腰间，露出八块结实的腹肌和半截人鱼线。 黑色短发往下滴着水，墨色鳞片洗去血污后，闪着盈盈的光泽，反而营造出诡异的美感。 谢云晞登时头皮一炸，他干巴巴道：“洗完啦？” 凌骁一只手抓着谢云晞给他准备的衣服，有些无奈地说：“尺寸不对。” “……”谢云晞看着凌骁超过一米九的身高，顿悟了。 他给凌骁拿的是中号，实验室里的研究员大部分身型和他差不多，谢云晞还下意识以为都是均码…… 谢云晞又去扒拉出一套大码让凌骁换上，再拿一套制服明天备用。并不贴身的衣物掩住了流畅的肌肉线条，也掩住了那些瘆人的伤口。 凌骁把头发擦到不再滴水，然后迈开长腿，走到书柜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顾自抽了一本读物看起来。 谢云晞拿了衣物，转身进浴室冲澡。 淅沥的水声在浴室里响起来，凌骁眸光一暗，然后飞快地放下读物。 谢淼的电脑大咧咧地摊在书桌上，从一开始，对方就似乎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凌骁压下心中的不道德感，悄悄登入了內网。 进入战队一段时间后，上级特地让他去培训过通讯技术，连带着也掌握了一些黑客手法，没想到会用在这个时候。 片刻后，他淡定地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读物，摊在自己的膝头。 凌骁取的是一本研究末世异化情况的著作，编者是异化潮爆发前生命科学界的一位大拿，也是在末世后第一位提出“异化”概念的学者，这本书如今也成了异化研究的奠基文献之一。 他安静地看着编者的名字，然后移开目光，视线落在谢淼书桌上的相片上。 这位大拿同时也是谢淼的恩师。 对方在一次实验中被病毒感染，像自己一样，他也异化了，而当时还没有治疗异化的方法，于是他干脆把自己当作了实验体，将生命结束在最后一次实验中。 他的学生们继承了他的衣钵，逐渐研制出减缓异化速度的方法。 凌骁非常钦佩这位研究者，而身前的青年作为他选中的徒弟……凌骁不断说服自己，在经历了这么多污蔑与背叛之后，他居然想要相信他。 而对方很快出现在他的眼前。 青年身上穿着柔软的棉质睡衣，湿润的发丝上耷拉着白色毛巾，一双缺乏锻炼的小白腿从宽松的中裤裤管中伸出来。 脱去实验室制服以后，眼前的青年显得更为柔和，仿佛不再是那个疏离的实验室最高负责人，倒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末世以前的大学生。 真的和……自己的舍友很不一样。 方才谢云晞身上那点微妙的尴尬，现下出现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凌骁的呼吸微妙地停顿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佯装镇定地把目光重新移到书本上。 谢云晞无知无觉地擦了擦头发，忽然道：“对了，你需要联络一下你的旧部……或者连接网络什么的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不知道怎么提问比较合适。确实，这话听起来有点钓鱼的意思，像是要嫌犯供出同伙。 自从凌骁陷入嫌疑后，联盟已经收回了他所有的个人账号，凌骁如果想接触什么人或做什么事，最方便的途径就是使用谢淼的账号。 而在他的话音落下以后，凌骁忽然浑身一僵。 他愣了片刻，沉声回答：“不必了。” 过了一会儿，凌骁似乎是有些艰难地补充：“我想……在审判前提交任务的可疑之处，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 “好。”谢云晞眨巴一下眼睛，决定暂时结束这个话题。 他冲凌骁拍拍刚铺好的上铺，示意这是他的位置。 见状，凌骁把手上的书塞回书柜，向床铺走来。 谢云晞关上房间的灯，只余下角落里一盏小小的夜灯，他安静地缩进被窝。 在微弱的光线中，他看到凌骁握住上铺的栏杆，只在阶梯上蹬了一下，然后就轻巧地翻身上去，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像黑夜中警惕的猛兽。 与前两个世界的主角不同，这个世界他来得晚了些，警惕已经深深扎根到了主角心中。 放在末世位面里看，这或许是一件好事……或许也没那么好。 谢云晞说不上什么自己是什么心理，半晌，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小声说：“晚安。” 许久，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晚安。” ※※※※※※※※※※※※※※※※※※※※ 抱歉今天事情比较多呜呜，更得有点晚，接下来尽量多存点稿争取定时tvt 各位晚安啦=3=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霁月_苏、自带bgm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薰 10瓶；天凉觅步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战神成罪人(7) “体征记录完毕。” 独立研究所里，众人屏息凝神地观察着钢化玻璃里的动静。 “注射。” 站在最前方的研究员冷声开口，随着他的话音响起，一位身着全套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取过准备好的疫苗，孤身进入玻璃罩以内。 在众人的视线中央，是一名已经出现初步异化反应的人类，细小的青灰色鳞片覆盖在他外露的肌肤上，他微垂着眼，四肢蜷成一团，安静地躺在房间一角，似乎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工作人员熟练地给他注射完毕，厚重的防护服几乎没有对他的动作造成障碍，结束注射后，他飞快地退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那名人类瑟缩了一下，过了片刻，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白开始翻红，然后四肢肌肉缓慢地涨大到非人类的程度。 他的指甲开始变得尖利，前额上长出小包，像是“角”。 “角生出来了！”一位工作人员小声惊叹。 外面的人都紧张地盯着这个实验体。 异化者开始挣扎，强有力的合金镣铐发出岌岌可危的声响，他的嘶吼如闷钟一般，在房间内回荡。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最前方的研究员的视线忽然开始黯淡。 “你们继续记录吧。”他低声朝一旁的助手吩咐，然后转身走出实验室。 “博士，又失败了吗？”助手望着明明已经爆发出神力的异化者，语气很迷惑。 研究员叹了口气，解释道：“他的体质太差了，估计再熬半小时就不行了。” 应和着他的话似的，约莫半小时后，异化者失力地软倒在地上，生命力迅速从他身上流失。异化反应并没有带给他新生，反而夺走了他的性命。 助手把实验档案递交到研究员跟前。 面对这个结果，他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半晌，他似乎是自言自语地低叹：“听说过一阵子会有更好的实验体送过来，做好准备吧。” …… 谢云晞是被惊醒的。 清晨六点，几缕晨光透过深色窗帘的缝隙洒进室内，在地板上勾勒出金色的光束。 他依照着往常的生物钟醒来，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然后模糊看到书桌前坐了一个陌生人影。 谢云晞懵逼了几秒，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个人影。 那个人影也在盯着他。 一阵冗长的安静后，谢云晞神智回笼，睡意从身上飞速褪下。 是主角！ 昨天晚上他把人给带回来了。 凌骁估计是已经习惯了战队的作息时间，这时候已经收拾干净，穿着崭新的实验室制服。 布片遮住了他身上的痕迹，除了脖颈处还有点异样，此时，他看起来与任何一个正常人无异。在别人身上松松垮垮的制服，到了他身上，居然被生生穿出了笔挺的感觉。 谢云晞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下来，脑袋差点磕到床板。 战队的作息时间比实验室严格许多，谢云晞不太清楚对方已经醒来多久。他飞快地起身拉开窗帘，又到洗手间洗漱完，再回来时，凌骁正靠着窗户，无所事事地望着外面的天空。 以异化潮的爆发为节点，地球上的自然气候开始变化无常，但这一刻，天空仿佛与多年前一般，蓝得使人发晕。 谢云晞主动问道：“吃点什么？” 他把实验室基地提供的早餐菜单从终端上调出来，递给凌骁。凌骁也不客气，飞快地选定了几样。谢云晞想了想，给林峰去信，让他把东西带上来。 不一会儿，林峰就提着早点到了，谢云晞解了门禁让他进来。 林峰见到他，脸上立刻浮出笑容，大咧咧就道：“您今天胃口不错啊？吃的双人份了，这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林峰的视线扫过室内的身影，话音突兀地打了个转，“还有个人哦？” 身影察觉到他的动静，从窗户旁边转过来。 先前血肉模糊的异化者此刻面无表情地背光站着，一双漆黑的眼眸微微眯起，安静地打量着他。 “……”林峰心中警铃大作，“他怎么在这儿？！” 谢云晞接过早餐，解释道：“生活区没别的空位了。” “那放实验室啊，怎么能跟您待一屋呢，”林峰压低声音。他焦虑地拽过谢云晞，有点想要把他扯到自己身后的意思。 先前的疑虑还没从心中褪去，林峰警惕地盯着对方，视线对上那双黑眸。 与他面上的紧张不同，凌骁没有透露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单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但这却令他更加胆寒。 林峰皱了皱眉，小声道：“教授，要不让他待我那儿，我舍友调动工作去了，我还是火系异能者，那什么……”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有些不太确定地说：“起码我可以挡一挡。” 谢云晞看了一眼他的小胳膊小腿，忍不住弯起眼睛：“没事。” 他扯开半个身子挡在自己面前的林峰，把手里的早餐递给凌骁。凌骁的表情依旧冰冷，只是移开视线，没再与林峰对视，自顾自接过早餐。 林峰还想说什么，被谢云晞挡了回去。 “审判结果还没下来，迄今为止，任何针对他的所谓证据都可能是假的。” 谢云晞停顿了一下，表情认真地说：“而且我信他。” 林峰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 教授知道的事情比他多许多，过去也从来没有出过错。虽然他下意识地对眼前的男人有敌意，但此刻也禁不住有点动摇了。 甚至还有一些嫉妒。 要是自己出了事，教授也会像这样维护他吗？ 教授几乎是破天荒地对自己弯了弯嘴角，林峰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那我走了，有什么问题一定喊我。” 林峰带上来的早餐只是普通的压缩食品，经过食堂的加热和简单处理后，变得稍微好入口一些。 凌骁安静地喝着一碗粥，他垂下眼睛，掩住眼底的茫然。 身旁的青年神态自若地吃着早餐，似乎没有意识到他的发言给当时在场的另外两人带来怎样的震动。 他为什么相信自己？他知道什么实情吗？ …… 吃过早餐，谢云晞照例回到独立实验室，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他的身后跟了个尾巴。 半小时后，两人盯着培育箱上的显示屏陷入沉默。 凌骁身上的异化细胞再生能力很强，脱离人体以后，只过了一夜，就再生成了相当活跃的团块。 没有理智的生命体簇拥在一起，凌骁不由得皱眉，眼前的景象莫名让他有点恶心。 谢云晞取到需要的数据以后，就飞快地把他拉离培育箱。凌骁的第二次异化估计会在今天下午发作，他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 不一会儿，林峰也到了场，他替谢云晞在控制室内竖起一块标靶。 标靶背后连接着测试仪，这是战队中常用的战力测试仪器之一，凌骁一看就懂了。 “试试？可以吗？” 谢云晞朝他一扬下巴。测试主角的战力也可以侧面推测他体内的异化恢复情况。 凌骁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休息一夜过后，曾经的力量和控制感似乎已经回到了他的体内。 但他居然有些害怕，自己的身体究竟因为异化变异到什么程度，他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林峰面色不善地站在一旁，他低头将测试设备调到准备模式，然后盯着那个数字。 下一刻，控制室里忽然传出一声爆响，林峰吓得倒吸一口气，在这个并不宽敞的空间内，一阵疾风拂过他的脸颊。 他还没来得及抬眼，就注意到了设备上的数值开始不断升高—— 在数毫秒内，数值升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然后屏幕倏然一闪，数字消失了。 林峰：“……” 谢云晞被吓了一跳，巨大的轰鸣声让他的心砰砰直跳。 场地中，那个标靶整个凹进去一块，凌骁尴尬地站在原地，目光迷惑地望向他。 他也没预料到这个发展。 谢云晞愣怔片刻，回过神来，转头问林峰：“怎么样？” 林峰茫然摇头：“没看清。” 谢云晞：“那现在看呀？” 林峰：“仪器坏了。” 虽然无法确定最后的数值，但显而易见的是，凌骁此刻的力量已经超过了联盟战队曾经达到过的上限。 林峰震悚地盯着场中的男人，回想起自己早上夸下的海口，骤然间有种找个洞钻进去的冲动。 “这是……异化在起作用吗？”凌骁紧张地开口。 “不完全是。”谢云晞摇摇头，“可能……还有你自己的缘故。等明天再测一次吧。” 除了力度，他们还简单做了其他几个测试，林峰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最后转为茫然，他步子发虚地搬离又一台仪器，喃喃道：“这是人类吗？果然是异化种了吧？” 谢云晞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就在这时，手腕上的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 有客人来了，谢云晞盯着屏幕上的通讯消息陷入沉默。 来的是费罗上将。 “教授，怎么了？”林峰看到他的神色，纳闷地问。 “没事，有客人来了，我去看看。”谢云晞抿了抿唇，“你们待在这儿，待会按刚刚说好的步骤进行就好了。” “哈？”林峰猝然叫了一声，“我跟他？” “嗯。”谢云晞严肃地点头。 凌骁安静地站在一旁，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置可否。 手上的移动终端再次震动，低下的研究员提示他费罗已经到了实验室的大门，谢云晞匆匆赶去。 他在资料库上已经见过费罗的半身像，短发呈很淡的浅金色，眉骨高耸，目光深邃，隔着照片都能感受到他的震慑力。 此刻，真人正坐在会客室里，背后站着几名身着笔挺制服的战队成员。 房间里的气氛无形中严肃且凝重起来。 谢云晞由于精神力级别很高，基本不受他的影响。而他身侧平常只和药剂打交道的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费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谢教授你好，初次见面，我是费罗埃里奥特。” “费罗上将。”谢云晞的语气微妙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费罗完全不以为意，他看着谢云晞，直入主题道，“我是来接前上将凌骁的，麻烦实验室这些天看管他了。很快就是审判日了，我提前送他去做准备。” “宿主，他不怀好意！”系统警惕道。 谢云晞当然看得出来。 在崩坏世界线中，凌骁本来有机会在审判日当天为自己辩解，但不知怎的，他当天的异化反应非常糟糕，憋住不发出嘶吼就已经耗费了他几乎所有的精力，根本说不了话。他甚至连身旁的话语都听不太清楚。 而在被送往审判庭之前，他就是被费罗押解的。 “不行。” 回答费罗的是一声笃定的拒绝。 费罗的表情有些难看，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跟头。他在心里忿恨地骂了伊莱哲一句，连个人都看不好。 “为什么？” 费罗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仿佛要打破他与对方之间僵硬的气氛。 谢云晞干脆道：“凌骁还需要做几份检测，实验室会负责直接把他送到审判庭上的。” “谢教授，我理解实验室负责的态度。但是异化鉴定室已经提交过报告了。还是说实验室不承认下属分部的鉴定结果……”费罗话锋一转，“那可不太妙啊。” 具体说来，鉴定室其实由谢云晞分管，出了事他也得背锅。 费罗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谢云晞不承认之前的鉴定结果，不把凌骁交出来，那就等于他治下无方，包括之前鉴定室出具的报告都可能存在问题。 “没必要。”费罗接着说，“谢教授的精力非常珍贵，应该用在研究上，分心给这个叛徒，没必要。” 费罗在威胁他。 如果谢云晞不是外来者，不清楚内情，很可能已经被他说服了。 他打断对方的话语：“凌骁身上的异化情况很特殊，非常有研究价值。他被注射的异化病毒实验室还没有存档过，我记得末世特殊条例中有提到，实验室负责人有权扣留具有研究价值的生命体。” 这条规定其实很霸道，但末世时期一切以逆转异化潮为优先，于是反对的声音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只是原身一直遵守着末式前通行的科研伦理，还没有怎么使用过。 渐渐的，这条规定也从大家的视线中淡出。直到被系统揪出来，递到谢云晞面前。 费罗脸上的笑容淡去，他看得出来，对方是打定主意不准备让他把人带走。 只是他也不明白，本来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的谢淼怎么忽然要扣留凌骁了。 还是说，这是伊莱哲捅出的篓子。 他鹰隼一样的目光在会客室里扫过一圈，最后落在谢云晞的身上。 “好。”费罗扯了扯嘴角，“不过他就是个失去理智的定时炸弹，谢教授，你最好别后悔。而且……你以为实验室真的能拒绝战队的意思吗？” 有那么一瞬，谢云晞背后爬起一股寒意，那是一种面临危险的直觉，很难说是什么提醒了他，可能是费罗的神色，也可能是费罗的语气。 他怔忪地张大了双眼，一股烧灼的感觉从脚底涌起，似乎有火焰在热辣辣地舔舐他的脚底，然后飞快地蹿上来。 费罗是火系异能者。 一抹微笑从他的脸上浮起，让人有点反胃。 谢云晞的冷汗刷一下从脸上下来了。 但或许带给他恐惧感的不是费罗，而是—— 在瞳孔收缩的那一瞬，一道黑影撞破会客室的窗户，伴随着惊雷般的暴响，浅金色短发的上将被狼狈地掐着脖子，狠狠撞翻在地。 ※※※※※※※※※※※※※※※※※※※※ 感谢不知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不知道为啥后台看不到名字qvq 第47章 战神成罪人(8) 电光石火间，脚底下的灼热感消失了。 出于本能，谢云晞往后退了几步，躲开飞溅而来的玻璃碎片。身后的研究员哪里近距离接触过这种场合，瞬间爆发出尖叫，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扑进来的东西以非人类的速度压制了刚刚还不可一世的金发上将，实验室统一制服的袖管里伸出一只手，上面零星覆着几块鳞片。在费罗带来的异能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只手已经紧紧地锢住了金发上将的脖子，高速地将他拎起来，又狠狠撞击在地。 一道残影晃过，肉体撞地的声音在房间里炸开。 “教授！”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谢云晞猛地回头，林峰正满脸惊恐地站在会客室外，额上密布冷汗。四目相接，林峰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教授，我……我看不住他啊……” 何止看不住，根本就不敢看了…… 费罗只愣了很短的一瞬。 上一刻，他刚刚察觉到余光里晃过一道影子，下一刻，自己已经被一道强悍的力道掼在地上。 后背撞地的震动在一息之间传遍他的身体，脑子里传来轰鸣，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碾碎了。 过往无数次战场上的经验让费罗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被异化者攻击了，而且对方正是他想要接管控制的那一位。 凌骁。 费罗抬眼望去，熟悉的英俊面孔上，一双漆黑的眼眸正幽冷地盯着自己，里面可能有属于人类的情绪，也可能只剩下本能—— 异化往往伴随着人类理智的消亡，而理智的消亡则意味着……心底本能的欲念开始不受控制地上升。 比如杀戮，又或是自毁。 费罗眯了眯眼，在很久以前的某场私下训练中，他确实输给过眼前的男人，但不代表现在也是。 此时此刻，他拥有人类的战斗意识，也拥有高级异能，而对方则只是一个体质变态一点的怪物而已。 费罗勾起嘴角，浑身气势骤然一凛，他开始催动身上的火系异能。 察觉到自己上将变化的随从们很快反应过来，大家定了定神，警惕地逼近场中的男人…… “你们……最好不要……”还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林峰倚着门，语气很虚弱地说道，“最好不要靠近他……” 当然没有人把他的话当真。 一名异能者从侧翼逼近凌骁，在他距离对方还有半米的时候，一股强悍的雷系力量击穿了他的身体，异能者像是被骤然间抽去了生命，软软地倒在地上。 “我靠！你神经病啊！”林峰几乎要崩溃了，“叫你不要靠近他啊！” 另一名异能者用吃屎一般的表情看着他。 心脏快要跳出来似的，林峰没什么力气解释了，他模糊认得出对面是战队的制服。在他的认知里，战队基本都是好人，总之，不应该折损在这种场合里。 “呕——” 林峰忍不住紧张地发出一声干呕，伴随着这声干呕，另一名异能者软倒在地。 “不可能！”费罗眼里闪过惊异的神色，在他的部下侵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挣脱了对面的束缚，使他意外的是，凌骁——作为一名已经感染程度很高的异化者，他不应该还拥有熟练操控异能的能力。 但刚刚的攻击已经显示出，他不仅可以熟悉地操控异能，甚至还能操控得相当精妙。 击倒自己部下的力量都控制得恰到好处，起码费罗能看出，他们只是刚刚好处在晕倒和受伤的临界线…… 对方不是真的想取他们性命。 但这也更令他惊惧——在自己做了这么多事情以后，凌骁居然还保持着神智。 也不尽然，眼前的男人在解决又一名异能者后，直起身来，自始至终，他似乎平淡得没有什么情绪，除了望向自己时，眼里一闪而过的阴沉。 明明都是同级异能者，费罗却觉得自己完全被压制了，自己拼尽全力催动的火系异能在对方一摆手之间，就让雷系力量击破了。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另一个可能性——凌骁可能突破了。 从凌骁闯进会客室到现在，也不过过去了几息时间，然而会客室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厚重的木桌成为了漆黑的碎屑，地面洒满玻璃碎片，墙上的招贴画化作地上一个焦黑纸团。 房间内唯一的异化者晃了晃脑袋，猛然上涌的失控感让他心跳得飞快，激素让他的五脏六腑不受控制地发起热…… 他茫然地望向一旁的棕发青年。 费罗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大脑爆发出求生欲，费罗几乎是本能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弱点，他飞快地抢向谢云晞的方向，但他的求生行为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 一只手洞穿了他的肩膀。 血色炸开，林峰受不了了，终于“嗷”地惨叫了一声。 然后一股柔柔的精神力笼罩了他，倏然之间抚平了他的惊惧。 凌骁也在这时候回过神来，失控感又开始了，恍惚中，有个什么人在对他说：“你清醒一点，坚持一下。” 他把自己的手从黏稠的血浆中扒拉出来，让自己靠在他身上。 嘴碎的助手扶助他的手臂，接着是一阵急急的脚步声。 ……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谢云晞好歹控制住眼前快要进入暴走状态的主角。身后还有知觉的异能者几乎是惊恐地从地上爬起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想再次近距离地接触这个异化者。 一名副官把半个身体浸在血里的费罗扛起来，狼狈地匆匆往外带去。 片刻后，凌骁回到熟悉的控制室里，谢云晞处理好一切，几乎是脱力一般地躺在椅子上。 林峰在他身边猛灌了好几杯水。 “怎么回事？”谢云晞望向他，“怎么忽然出来了？” 林峰听到他的问话，瞬间呛了一下。他猛咳两声，有些无奈道：“我不知道啊。当时我们都快准备好了，他忽然问你一般这时候有什么客人，我说一般这时候没有，他就蹿出去了。然后我们在路上感觉到火系异能的力量，之后我就拦不住了。” 林峰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对了，那火系异能是怎么回事，战队的人来这儿干嘛呀？” “战队来找麻烦了。”谢云晞简短地回答。 他是没想对方居然敢真的在基地动手。 谢云晞微妙有点生气了。 实验室的力量虽然完全不能与战队相比，但作为末世里被寄托着众人希望的特殊存在，它的地位相当超然，至少，联盟总部过去还不敢得罪谢淼。 但费罗一个人因为欲念做下傻事，不代表其他人也会陪着他一同犯傻。 谢云晞缓缓呼出一口气，他飞快地拨通总部的通讯线路。 林峰在旁边懵逼地听完他的对话全程，嘴巴张成“o”型。 他的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所以，在凌骁打伤了几个人的情况下，我们又向联盟要了一批物资？” “嗯哼。”谢云晞心情大好地点点头，“战队来找麻烦，还敢威胁我，我不开心了，说不定就研制不出疫苗了。” 林峰：“……” 他一脸呆滞地看着身边近乎陌生的教授。 谢云晞把灰头土脸的助手赶出控制室，让他先去缓口气。 控制室的隔间里传来使人胆战心惊的响动，谢云晞依稀看得出，林峰的目光一直闪避着那个方向。 虽然他全程都没有逃离，但果然还是怕的。 谢云晞扭头望去，凌骁的体征如上一次那般，疯狂地冲到了不属于人类的程度，他的四肢被强有力的合金镣铐禁锢着。 镣铐发出惊人的响动，手腕上的皮肤被蹭出红痕。 刚才他和林峰塞进去的软垫已经在挣扎之中脱落在地。 谢云晞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控制室，像上次一样，他可以用精神异能安抚对方，然后把软垫轻轻地塞回去…… …… 在一片恶心的血腥气中，凌骁忽然辨出了一缕熟悉的味道。 温暖的、诱人的…… …… 与上次不一样。 谢云晞浑身一僵，他漏估了一点，就是主角的能力已经比之前要强一个档次了。 而且他还受到了费罗的刺激，尚且说不准这刺激是好是坏。 一眨眼的功夫，谢云晞懵逼地看着合金在对方的力道之下变形扭曲，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凌骁已经挣断了镣铐，猝不及防地将他按倒在地。 控制室的灯光使人晕眩。 谢云晞想喊“救命”，可是什么也喊不出来，精神异能还没生效，林峰被他赶出了控制室，系统在脑海里发出警报—— 他有一瞬的大脑空白，紧接着，看过的理论开始在他的脑海里播放：异化以后，理智在脑中消亡，欲念开始上升……可能是杀戮、自毁或别的什么东西。 谢云晞瞪大了双眼，僵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 往日冷冽的漆黑眼眸中爬满了鲜红的血丝，空气紧绷，谢云晞慌张地对上他的视线，脑海里闪过无数血腥片段。 然而凌骁在扑倒他之后，居然没有下一步动作。 不是指他没有展开杀戮，而是指他完完全全地僵在了原地。 那双漆黑的眼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半晌，凌骁就着按倒的姿势，很慢很慢地把脑袋埋到了他的脖颈间。 温热的鼻息喷到了脖颈的肌肤上，谢云晞惊骇地打了个冷颤。 察觉到他的颤抖，凌骁用手锢住了他，呈一个怀抱的姿势。对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似乎是竭力控制着异化反应带来的痛苦，但他依旧没有下一步动作。 谢云晞傻眼了，他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发展，几近风化地僵在了原地。 这怎么，异化方向出错了吗？ ※※※※※※※※※※※※※※※※※※※※ 感谢宝贝儿嘿嘿嘿qaq，你好毒投出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灌溉的30瓶营养液！ 挨个抱住=3=！！ 第48章 战神成罪人(9) “费罗上将带着血回来了。” “那个怪物……” 四周传来压低的谈论声，哈金斯僵硬地坐在电子屏前，黑下去的屏幕映出他紧拧的眉头，还有背后闪烁的目光。 哈金斯如坐针毡。 “中尉，我们今天仍然没有任务吗？”年轻的下属低声问道，即便已经控制过语气，面上的表情还是泄露出他的慌乱。 哈金斯怔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是一名技术官，在十五天前，他还效命于他们口中的“怪物”，即凌骁上将，但随着那件意外发生以后，他们整个分队被费罗快速地接手了过来。 名义上只是换了个上级，一切工作都照旧进行，可事实上，他们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权限。这十几天内，对方即没有让他们停职，也没有告诉他们继续做什么。 哈金斯的位置很尴尬，他几次要求面见长官，都被挡了回来，面对下属的提问，他只能闭口不言。 渐渐的，整个分队的人都察觉到了自己的处境。 下属欲言又止：“中尉，我们已经十天……” “哈金斯中尉。” 一名技术兵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将一叠文件放在哈金斯的桌上，简短道：“新的任务。” 没有更多余的解释，也不需要了，文件上注明了接下来的任务，但凡在队伍里接触过相关项目的小兵，都能认出那是什么。 联盟最近在研究识别丧尸的技术，为了提高识别的准确性，他们要在成千上万张图片中完成数据标注的工作，即便有技术的辅助，这依旧是一项极端麻木而枯燥的任务。 总之，不是一项应该分配到他们分队的任务，更不是哈金斯中尉应该亲自动手的任务。 下属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跟前那名技术兵，但对方只是对他挑了挑眉。 他捏紧了拳头。 而哈金斯只是点了点头，“行。” 那名技术兵于是挑衅地勾起一个笑容，转身往回走去。 “中尉，为什么？”下属纳闷道，语气近乎咬牙切齿。 哈金斯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他站起身，冷静道：“我再去找一次长官，你们先等命令。” 而他刚要迈步，手上的终端突然震了震。 哈金斯低头望去，一则没有落款的消息静静地躺在屏幕上，很像很久以前某次…… 他一颗心忽然疯狂跳动起来，哈金斯几乎是颤抖着坐回位置上，他用私人终端破译了那则消息。 “中尉，怎么了？” 一旁的下属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的中尉，对方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居然绽出一个微笑！ “是新的任务！” 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哈金斯把技术兵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塞到下属怀里。 “哈？”下属懵逼地看着他，然后被哈金斯掰着肩膀一拧，“安排下去，大家这两天就做这件事，慢慢来，不用急。” 作为联盟里数一数二的技术官之一，他当然不能把时间耗在这个上面，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哈金斯开始了他的行动。 …… 怀里传来温热的触感，环在腰上的手臂坚实有力，不太平稳的呼吸喷在颈间，对方的黑发挠得他脸颊发痒。 谢云晞屏住呼吸。 他觉得自己不像是被人抱住了，反倒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扑在了身下，他根本无法与对方沟通！ 但出乎意料的，那种危机感倏然间消失了。 凌骁就这么静静地抱着他，可能是精神异能的作用，谢云晞能很清晰地分辨出身旁人的敌意，他试探地环上了对方的背。 脑海中的系统已经几近崩溃，它暴躁地提示道：“宿主，赶快跑啊，赶快动用异能啊！” 如果系统能化成实体，谢云晞觉得它应该已经在控制室里横冲直撞了。 “我想试试。”谢云晞安抚道，他和系统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感觉。 系统好歹安静下来，但下一刻，钢化玻璃外贴上一张惊恐的脸，把谢云晞吓得心头一跳。 一个更不淡定的人出现了。 林峰惊惶地盯着控制室里，他是没想到自己出去洗把脸再回来就成这样了，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他露出了近乎绝望的表情。 谢云晞眼睁睁地盯着林峰冲了进来，怀中安静的身躯也在这时候骤然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闯入者。 磅礴的杀气瞬间涌了上来。 谢云晞刷地冒出了冷汗，“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朝林峰招手，又比划了好几下，小助理在他的示意下紧张地后退，直到他完全退出去以后，怀中的身躯才又平静下来。 毛茸茸的脑袋蹭到了脖颈上，四周的气势忽然松弛了些许。 谢云晞那口气也呼出来了。 不一会儿，精神异能终于开始起作用。 凌骁模糊觉得自己正处在一片沸腾的海水中。 血肉烧灼一般滚烫，眼前蒙上一层血色，可能自己醒来以后，面对着的是已经成为焦炭的躯体。 在无尽的痛苦中，他挣扎着撑开眼睛。 然后他看到了熟悉的……一只熊猫。 和上次一样，它优哉游哉地躺在地上，敞着肚皮，安详地晒着和煦的阳光。 然后对着他懒洋洋地撩了一下眼皮。 凌骁：“……” 他憋不住了，不知怎的，他突然从海水里一跃而起，然后把那头熊猫扑在了地上。 手感真好。 凌骁禁不住拿脑袋蹭了蹭它暖烘烘的肩膀，又抬手摸了摸它白乎乎的肚皮。 就是摸起来没有想象中胖，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手感好像不太对。 熊猫在他手下惊慌地挣了挣，嘴里嚼了一半的枝叶掉在地上，凌骁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想跑？ 当然不许跑。 身上煎熬的感觉与心中的恨意都褪去不少，凌骁猛一用力，就把怀里的家伙抱紧了。 然后他抱了很久很久，直到沉沉睡去。 …… 六小时后，谢云晞轻手轻脚地从控制室里离开。林峰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等在外面，颤巍巍地扶过他，又给他倒了杯水。 即便凌骁中途挣脱了合金镣铐，他的体征数据也被传感器记录了下来，谢云晞飞快地看了看，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凌骁后来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但对方确实沿着预估的路径逐渐恢复了。 估计很快他就可以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异化在他身上留下的负面作用将彻底消失。 系统在确认谢云晞安全无虞以后就不再出声，这时突然道：“宿主，发现新的情报。” “嗯？”谢云晞没什么力气地回应了一声。 “费罗走后不久，他的副官向一个地址发出了讯息，而这个地址也与伊莱哲有过通信记录。” 谢云晞一把坐起来，“然后呢？” “我定位到了这个地址，他们在……海边。” 系统飞快地报出一个坐标。 主角被押送到与世隔绝的海上岛屿，押送艇在中途爆炸，世界信息飞快地在谢云晞脑海里晃过。 他依稀抓住了什么，简直想现在就赶过去，但他有点撑不住了。 “宿主，你需要休息。”系统提示道，“我会继续追踪他们的信息。” 疲惫感上涌，谢云晞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愣楞地喝下一口水，然后扶着桌子慢吞吞站起来。 “看着，我先去睡会儿。”谢云晞朝林峰摆摆手，走出了控制室。 …… 凌骁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把讨厌的家伙一通暴揍，然后又压着一只熊猫抱了很久。 这个梦毫无逻辑，他的情绪却在里面经历了很大的波动。凌骁晕头转向地想，难道异化也会使人变傻吗？ 他动了动手指，逐渐清醒过来，控制室里一片狼狈，没有另一个人。 说不上什么心理，凌骁依稀觉得有点闷闷不乐，他从地上爬起来，身下又落了一批新的鳞片。 但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人了。 凌骁自顾自往外走去，刚出房门，迎面撞上了一双警惕的眼睛。 谢淼的小助理在盯着他。 一片尴尬的沉默后，林峰率先开口，他很怂很小声地说：“好啦？” “嗯，应该好了。”凌骁知道他在问什么，点头道。 他扫视一圈，那个熟悉的身影确实没有在这个房间里，他还以为梦里使他平静的图景是对方精神异能的杰作。 凌骁迷惑地蹙了蹙眉，眼前的助理既然也是实验室的人，应该知道异能的功用吧。 他犹豫地开了口：“你知道精神异能可以安抚异化者这件事吗？” “嗯？”林峰没想到他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一时间还组织不出语言。 凌骁继续解释：“我梦到我抱着一只……动物，这个梦使我平静下来，我以为这是精神异能的作用。” “难道不是吗？”凌骁看着对方的表情越变越奇怪，最后语气居然有些虚。 林峰在听到“动物”这两个字之后，胸中霎时间蓬勃燃烧起一把怒火，他最敬爱的小教授被这家伙抓着抱了六个小时，对方到底以为自己抱了什么啊？ 林峰出离愤怒地控诉道：“动物你大爷啊？你以为你抱的是谁？” 然而他吼完就后悔了，十个自己加起来都不够对方打的，万一凌骁被他吼急了可怎么办。 林峰愣生生地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不过他依旧敬业地补上一句：“对，就是精神异能的作用。” “谁？”凌骁的表情完全状况外，但他在一瞬间抓住了某个信息点。 “还能有谁？”林峰无语了，“这里有精神异能的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林峰被一股莫名的恐惧笼罩着，犹犹豫豫地盯着眼前的人。 而凌骁回想起自己在梦里干了什么以后，他整个人都快熟了。 ※※※※※※※※※※※※※※※※※※※※ 感谢小天使和宁、卖粥的土匪、自带bgm扔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妧妧灌溉的20瓶营养液和jjeeaann灌溉的9瓶营养液～ 开心呜呜呜！挨个抱起来转三圈〃3〃！ 第49章 战神成罪人(10) 谢云晞重新和联盟发了则通讯，敲诈了一支卫队过来，理由是清剿手段不法的独立实验室。 第二天，一名叫路茂的大校带着一支分队到了实验室基地，分队只有数十人，不过都是五至七级异能者，足以应付b级甚至a级的任务。 系统捕捉到的地址位于海边，是一个已经废弃多年的渔村，离港口有一端距离，但不是很远。 渔村里曾经的村民已经转移到附近的小镇中，理论上，这只是一个空村。它已经寂静了数年，一行吉普车在荒废许久的路上扬起尘土，久违地朝它赶去。 路茂坐在前座，神色认真地盯着地图，半晌，他严肃地抬起头，通过后视镜望向后座：“教授，还有二十分钟就到目标点了。待会实验室的人员请一定要站在后方，我们会尽可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谢云晞点点头，林峰也跟着点点头，但还有一个人僵着脖子。 “嗯？”路茂望向另一人，那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沉默寡言的男人，穿着全套实验室制服，白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来的眼睛如点漆一般，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冷冽。 总之，不像是实验室里的其他研究员。 谢云晞迅速地拽了拽身旁人的裤子，而手下的大腿被他一拽就倏地缩到一边。 被他提醒后，对方终于点点头。 路茂满意地收回目光。 点完头的凌骁有些恍惚，他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正处在需要被保护的位置上，眼前的大校可能不记得了，几年前还是自己把他从一只异化兽嘴里抢下来的。 长大了，还懂得强迫别人点头了。 凌骁盯着前方的后脑勺，颇有些不爽。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凌骁还没有洗清罪名，贸然出现在战队其他人面前总归不太好，但对方知道情况以后，固执地一定要出来，好在他的异化情况已经处于可控范围内。 使他迷惑的是，自从昨天异化反应结束以后，凌骁的表现好像有点不太对。 他纳闷地望向身旁的白口罩，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睫毛颤抖了一下，然后飞快地别开视线，状似聚精会神地盯着窗外。 刚才瞪着路茂的凛冽气势倏然之间也弱了下去。 出现了！奇怪的表现！ 谢云晞盯了一会儿，凌骁依旧是事不关己一般地看着外头，似乎全然意识不到身后的目光。 谢云晞戳了戳系统：“精神异能安抚后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不会吧。”系统很快回答，“没有这种记录。” 谢云晞不问了，心里直犯嘀咕。 就在这时，凌骁忽然浑身一僵，他低声道：“有车。” 路茂身旁的小兵也看到了。他应着凌骁的声音，猛地一踩油门，车子迅速蹿了出去，谢云晞霎时间被重力压到了后座上。 在荒芜许久的地带，一辆加固货车突兀地出现在他们前方，正是从渔村的方向驶出来的。对方发现他们以后，车子的行驶路线突然打了个折。 路茂很快吩咐下去，五分钟后，他们拦截住那辆货车，车上跳出几个异能者，不过都被路茂的小队飞快地压制住。 一个穿着防护服的司机被押了下来。 司机只是一名四级异能者，他被忽然涌出来的一大片战队成员给吓懵了，被控制住以后，半点不敢挣扎，只是哆哆嗦嗦地缩着脑袋。 随着货车车厢被打开，一股浓厚的臭味瞬间涌了出来，后车厢里面层层叠叠地摞着许多铁皮箱。 路茂神色一凛，目光不善地盯着司机。 谢云晞朝司机道：“怎么开？” 司机被两名战队成员反剪住手臂，瑟瑟缩缩地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我就是个开车的，我……我真不知道啊！” 谢云晞望了他一眼，转头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名战队成员上前。他掏出特质的工具，三两下给箱子开了个口。 随着他把铁皮取下，箱子里发出“啪”的声响，一个东西在众人的目光中跌了出来。 四周的战队成员立刻举起了武器。 那是一个人，一双眼睛圆瞪着，直直地盯着谢云晞，表情很僵，看得谢云晞头皮一炸。 他的身躯原本蜷缩在箱子里，此时，随着箱子一侧的铁皮被取出，他倚着铁皮的脑袋撞了出来，而屁股还撅在箱子里。 肌肉不自然地膨胀着，脑袋上有一个小小的“角”。 离他最近的战队成员试探地走近两步，然后迅速道：“瞳孔已扩散。” 这是一具异化者的尸体，而且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战队成员把它搬了下来，然后又陆陆续续发现了箱子里的其他尸体。 一辆货车，大批量的异化者尸体，而且大家的变异情况都很相似。 这几乎已经说明了，渔村里到底有人在干什么。 路茂神色严肃地逼近司机，司机脚软了，半晌，他颤着声音道：“他们、他们要把这些东西运去销毁……” …… 司机供出了一个地点，十分钟后，小队飞快地开着吉普车碾进村子，丝毫没有隐藏自己行踪的意思。 已经没必要了，估计在他们拦截货车的那一瞬，对方就已经收到了警报消息。路茂留下十几名战队成员看守被打晕的异能者和司机，其他人则朝目标地赶去。 几幢楼宇围出一个微型基地，从过去的地图上看，这一块是由当年的村医疗点和学校改建而成的，楼宇外墙还能辨出一个斑驳的“天天向上”。 附近的落叶明显比别的地方少，这段时间里还有人在活动。 路茂将吉普车停在外围，一群异能者冲了进去，谢云晞也下了车，隔着防护服，忽然有什么抓住了他的手。 “你跟着我。” 身侧传来一声低语，谢云晞歪头，凌骁还是没有看着他。他眉头微拧，走前两步，站位近乎挡在他的身前。 凌骁一颗心怦怦直跳。 四周的气氛给他带来不妙的感觉，由于异化的作用，他的五感比之前敏锐了一些，他几乎可以捕捉到空气中那丝熟悉的味道。 可能是某种制剂的气味，也可能是异化者身上的味道，总之令他相当反胃。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身侧的青年出事，回过神来，凌骁发现自己已经很自然地抓住了对方的手。 好像从前抓过许多次那么自然。 他指尖一僵，顿时觉得半条手臂都麻了，防护服最外层是一层冰冷的防水布，但他莫名觉得一股热意从掌心涌上来，烧得他脸颊发烫。 凌骁简直搞不清楚自己什么毛病了，这特么，比麻醉剂还厉害。 “你疯了吗！” 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思绪，是路茂的声音，从一幢楼宇里传来，距离他们只有数十米。 凌骁飞快地冲了过去。 楼宇的一层是一个大厅，墙上挂着红色的“门诊部”几个字，已经有些破损积灰。路茂站在大厅门口不远，正和里面一个头发灰白的男人僵持着。 就这一会儿，小队的其他成员已经熟练地押住了这个微型基地里的数名成员，里面有普通人，也有异能者。 只剩一个人还遥遥地站在他们对面。 但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哀嚎了一声：“博士，你先跑！”然后他被路茂揣了一脚，倒在一旁消了音。 而他口中的博士仍然神色冷静地望着路茂，并没有因为他的遭遇而变换神情，他的手上抓着一个很小的遥控器。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遥控器。 男人很短暂地笑了一下，朗声道：“我知道你们想了解什么，我坦白，这个研究所里还剩二十三头实验品，是这一批的量，他们比你们在货车上看到的那些健康一点，也亢奋一点。而且暂时还被我关着。” 他的重音落在“暂时”上面，目光扫向手中的遥控器。 “除了实验品，还有十几位无辜的朋友，他们住在村子里的其他地方，我不能保证这些实验品逃出去以后，他们会怎样。” 楼宇里传来隐隐的嘶吼声，声波在空间里扩散回荡，以至于听起来像四面八方都有怪物一般。 路茂咬牙切齿：“你个疯子！” 按两名战队成员对抗一名异化者来看，即便他们准备了麻醉剂，路茂也不能保证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所有实验品，这太难了，而且还会存在战队人员受伤的情况。 对方有恃无恐。 男人扬了扬下巴，道：“把他们放回来，你们留下车，徒步走出这个村子。” “是那种程度的异化者吗？” 一道声音冷不丁响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我是指，货车上那种程度的异化者，看起来大概是……六级到八级的程度。”凌骁不太确定地说。 他的话音很平静，但事实上，这个难度的任务已经超过了在场队伍可以顺利解决的范围。 路茂这时才发现，本应该呆在外头的实验室人员也跟了进来，谢教授还一脸淡定地看着这边，似乎浑然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的险境之中！ “……！”路茂冷汗刷的下来了，万一教授有什么好歹，他也完了。 在说话的到底是哪个不谙世事的家伙，不怕死吗？ 但路茂并没有出声，无论如何，不能在歹徒面前发虚。他只是疯狂地朝那个说话的人使眼色，但对方根本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场中的男人对上凌骁的目光，嘴角勾了勾，道：“嗯，不过是健康的，也就是会动的那一种。他们刚刚获得力量，很活泼，还处在跃跃欲试的阶段。” 他气势很足地盯着凌骁。 凌骁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揣摩什么，然后他说：“你放吧。”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虚炎桑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子胡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卖粥的土匪 7瓶；呵呵呵呵 5瓶；云柒不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战神成罪人(11) 谢云晞想，凌骁可能有一种天赋，简而言之，仇恨值拉得很稳。 一时间，空气里都静了静，男人似乎在怀疑自己的耳朵，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发话的人，嘴唇轻轻抖了抖。 路茂快要疯了，他怒目瞪着凌骁，低声吼道：“你干什么？！” 而对面的男人只愣怔了很短的一瞬，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凌骁。 在众人的视线中，他很慢很慢地从怀里掏出一小支药剂，轻轻往身上喷了喷，一股异香瞬间弥散开来。 “十分钟后，活下来的只有我，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凌骁摇了摇头。 于是男人缓缓地咧开一个笑容：“看来，有人比我还疯啊。” 凌骁并没有继续回答他的话，他只是很快地把自己的口罩扒拉下来，然后路茂看清了他的脸，惊异地小声叫道：“凌骁上将！” 四周的战队成员也微微骚动。 路茂在经历了最初的惊讶以后，面上立刻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蹙了蹙眉，眼神警惕地盯着凌骁。 凌骁沉声说道：“你们可以不信我，但希望你能保护好教授。” 谢云晞感觉他被一股大力拽着手臂拧了个身，路茂飞快地迎了上来，背后传来一道声音：“别让他看。” 太血腥了。 变故就在这时发生，男人迅速地按下遥控器的按键，楼里的嘶吼声骤然大了起来，还有隆隆的脚步声飞快地逼近。 一些碎石块从楼梯口滑落，很快，一名异化者从一侧墙壁直接撞了出来，水泥和砖头在他的力量之下像是豆腐块一般被碾碎。 那只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形态，眼球充血，速度极快，膨胀的体格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怪物。 涎水从他的嘴角滴落，他的鼻翼微微翕动，然后呼吸加重，仿佛闻到了什么使他兴奋的东西。 新鲜的血液，可供杀戮的素材正摆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 在他摆头的功夫，另一名异化者也撞了出来，面上是相似的嗜血神情。 楼宇里，被小队押着的实验人员都惊惶地尖叫起来，他们还没来得及喷喷剂，而博士看起来丝毫没有要救他们的意思！ 男人只是“咯咯”地笑，他神情欣慰地望着赶到的异化者，周身笼着慈父一般的诡异气场。但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站得离赶到的异化者最近，也成了第一个被咬掉了脑袋的牺牲品。 鲜血喷溅出来，尖叫转为哭叫，写在各种警示文件上的“异化不可控”并没有成功地告诫这些实验者，不作死就不会死。 凌骁确认路茂接好了谢云晞，就在这时冲了出去，谢云晞被路茂护着往外拉，身后传来令人心惊的响动。 训练有素的战队成员很快进入战斗状态，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哑然了。 这就是十级异能者的力量，可能不止十级…… 凌骁站在博士倒下的地方，也是全场血腥气最重的地方。没什么智商的异化者径直朝他辗过去，凌骁三两下掏出了对方体内的晶核，异化者的血液沾湿了他半条手臂。 他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重，陆续赶到的异化者前赴后继地扑向他，然后再被他摧枯拉朽地解决。 转头想去帮忙的路茂：“……” 凌骁分散了大部分火力，剩下的战队成员也迅速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基地的其他研究人员被依次押了出来。 片刻后，响动止歇，只余浓厚的血腥气在村子的上空飘荡。 路茂一直抓着谢云晞的手忽然松开了，谢云晞也在这时回头。 微型基地里的人都被抓到了空地上，方才他们所在的楼宇几乎塌了一半，碎砖块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异化者的尸体，浓稠的血液淌了一地。 凌骁站在场中，低头望着脚下一具尸体，半晌都没有抬头，众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四周的战队成员目光闪动地盯着他。 很难说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警惕、惊喜、激动、对力量的钦佩与一丝恐惧掺杂在一起。 路茂捕捉到气氛中的异常，心跳刹那间蹿了上去。如果传闻是真的，凌骁上将已经异化了，那么此时场中的男人，会是比刚刚的二十三个实验体更难缠的对手。 而且他们几乎没有胜算。 他身侧的战队成员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猛地朝场中的人举起了武器，气氛一时凝滞。 但下一刻，凌骁终于动了一下，他很慢很慢地举起双手，望向路茂的方向，神色冷静且坦然，除了身上沾血，眼里有些微血丝，没有别的什么异样。 只是他的袖子被撕破了，随着他的动作，布片落下来，露出零星长着鳞片的手臂。 那是属于异化的证据。 凌骁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血液在他的身体里沸腾冲撞，血腥气让那些异化者兴奋不已，同样也对他有所影响，而且这里隐约的制药气息很熟悉，在他内心掀起了另一股恨意。 他的左前方蹲着被俘的研究员，药剂气息是从他们身上传过来的。刚刚恼人的哭叫已经消失了，他们的脸上挂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表情，只是在对上自己目光的时候，那种快乐又微妙地转化为绝望。 战队成员已经把注意力从研究员身上移开，纷纷警惕地盯着他，黑洞洞的木仓口也换了个目标。 路茂蹙着眉，左手呈一个诡异的姿态停在半空，凌骁知道，那是指挥的手势，只是他做了一半，没有继续下去。 因为自己在看着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凌骁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到落叶的声音。 就在这股静谧的气氛中，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忽然响起来，凌骁这时才惊觉他竟然已经记住了对方的脚步声。 凌骁的目光移过去。 棕灰色眼眸的青年推开路茂拦住他的手，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对方将防护服的头盔摘下，露出那张眉眼柔和的脸。 就好像自己第一次见到他那般。 谢淼走到他跟前，然后朗声朝众人道：“没事了，凌骁上将的异化程度很浅，而且他也是受害者，大家不用担心。这个研究所与那次意外有关，还得拜托各位彻底搜索一下。” 路茂在听到他的话以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他最后没说，只是摆了摆手。 四周的战队成员看到指示，终于放下武器，开始分散搜索。 凌骁也把举着的双手放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把手在身后蹭了蹭，似乎想擦去血迹，但没什么效果。 谢云晞转头就看到他的动作，好笑道：“嫌脏？” 凌骁摇摇头：“太血腥了，你别看。” …… 路茂在基地后方的一幢小楼里找到了博士口中“无辜的朋友”，有的刚刚感染病毒，是从异化鉴定室转移过来的，还有的完全健康，只是因为在城镇外落单就被抓了过来。 大家遇见联盟战队以后，并没有因为得救露出喜悦的神情，反而惊恐地后退。 路茂解释了好一会儿才把他们安抚下来。 这个基地的博士是b国人，他在原先的实验室中，由于研究理念与负责人冲突，不断受到打压，后来似乎得到了赞助，干脆带着几名亲近的手下一起脱离了实验室，跑出来单干。 谢云晞皱了皱眉，所谓的“研究理念冲突”，估计就是他想进行异化者实验，而实验室中的其他人不同意。 路茂还找到了基地里搭建起来的临时通讯设备，系统捕捉到的信号就是从这里发出去的，设备里放着他们没来得及销毁的通讯记录，虽然有所掩饰，但在追溯下，很快就发现了几个地址。 这一下，路茂看着凌骁的眼神变了。 凌骁正沉默地跟在谢云晞身边，身旁的青年抓着他的手腕，柔和的精神异能安抚着他躁动的情绪。 他抬头就对上了路茂有点儿发红的眼眶。 路茂的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他的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抱歉，凌骁上将，我刚刚不清楚……” “没事，你刚刚做得没错。”凌骁掐断他的话头。 路茂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道：“上将，既然已经发现了这些证据，您很快就会回到战队里吗？” “估计不会太久。” “那太好了。”路茂兴奋地说，他朝凌骁笑了一下，露出一排白牙，很快又被一旁发现了新东西的战队成员拉走。 凌骁望着他的背影，心口忽然有些缩紧。 一切快要结束了，他也该离开实验室了，至少，他得搬离谢淼的宿舍。 他微微侧头，小心地看了看刚刚挡在他身前的青年。 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翻着小队找出来的资料，眼睫微垂，神态相当专注。柔软的发顶被窗外洒进来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说不上什么心理，凌骁忽然就觉得没那么好了。 事实上，刚刚面对着那些木仓口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泄气，或许就这样放弃也无所谓。 就像他之前待在冰冷的控制室里一样。 任由那些病毒在他体内肆虐，然后他被杀死，不再禁受这一切痛苦。 但那个人再次出现了，他朝自己走来，不仅没有嫌弃自己身上的血气，还抓过了他的手。 凌骁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久到异化潮还没有爆发的时候，他还待在一所普通的学校里。那时的日常不是训练，也不是完成任务。老师在台上讲课，声音温柔而模糊，日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半边课桌上，把他抓着笔的手晒得暖烘烘的。 他就在那个瞬间，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种平静的幸福。 像现在这样。 此时此刻，同一只手，被身侧的青年轻轻地牵着。 ※※※※※※※※※※※※※※※※※※※※ 这个世界打的最后一场架了_(:3jz)_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呵呵呵呵、我只是一個凡人灌溉的营养液，抱≧3≦！ 第51章 战神成罪人(12) 凌骁经历了最后一次异化发作。 即便他在战斗结束后看起来很冷静、很正常，基地里的血气到底还是勾起了他的反应。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发作，谢云晞紧张地盯着监控器上的数字，这一次的反应时间很短，到现在才过去不到两小时，但仪器上的数据已经开始缓缓回落。 他不清楚这种情况是好是歹，只是从微型基地离开以后，他就一直有些发慌。 路茂果真很听凌骁的话，没有让他看到一丝一毫的战斗场面。但他依旧听到了实验体的哀嚎与嘶吼，也看到了后来满地横陈的尸体。 他们周身遍布着爬行动物般的鳞片，表情狰狞，即使已经失去生命，眼睛仍然圆瞪着，相当愤恨地怒视着这个世界。 死不瞑目。 又过了半小时，凌骁身上的反应彻底结束，谢云晞在第三次确认他体内已经不存在异化感染后，终于松了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 联盟的速度很快，在路茂把微型基地里的情况上报上去以后，他们在同一时刻开展了紧急行动，事件涉及数十名牺牲的战队成员，还有两名战队上将，优先等级被直接提到了a级。 非法研究所和费罗的加密通讯被解码出来，从一年前开始，费罗暗中资助b国来的博士，并且任由他拿异化者开刀。伊莱哲与其串通，从基地外围回来的异化者在被送往鉴定室后，又被悄悄地转移到了研究所。 而他们在鉴定室的报告上则被记录为已死亡。 异化者的亲人与战友只知道他们在任务中不小心感染了病毒，并且献出了生命，却不知道他们被残忍地改造成了实验体。 但这些都不能解释，凌骁在那次变故中，究竟遇到了什么。 直到一名叫哈金斯的中尉自行承认罪责，他违规地侵入了联盟的内网，却发现了令人意外的消息。 是关于凌骁遭遇的那场丧尸潮的真相。 最开始，智能监控点检测到的丧尸潮等级为s级，监控点在第一时间发出了警报，但警报却在传送途中被篡改了，于是，联盟收到的任务难度是b级，凌骁也将它当作了b级任务来应对。 显而易见，凌骁带出去的异能者被汹涌而来的高等级丧尸打了个措手不及，凌骁为了保护战友，损毁了大半晶核，虚弱不已。 然后费罗过来接走了他。 “病毒就是在这时被注入进去的。” 费罗的副官面对着联盟元帅的威压，满头大汗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费罗让伊莱哲去激化凌骁上将的异化反应，最好让他彻底失去理智，之后，费罗就可以将b国博士的肆意妄为都归咎为凌骁的野心与纵容，然后再将他们一举铲除。” 众人于是惊讶地得知，费罗持续给博士的异化实验提供资助，却并非想要组建自己的异化者军团。 他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异化者的力量，他只是在为自己考虑。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个微型基地的守卫非常薄弱，因为他们正等着被费罗“揭露”，然后在凌骁被审判的那天栽赃到他的身上。 到时候，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怪物说的话，更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别国邪恶博士的话。 费罗的目标只有一个，将优于自己的晚辈开除出局，再过几年，他就会顺利地成为下一任元帅。 此时此刻，费罗还因为凌骁给他的那一下子，肩膀伤口有些轻微感染，正发着低烧躺在医疗部的病房里，做着眼中钉被彻底铲除的美梦。 只是没想到，等他醒来以后，被提上审判庭的罪人已经换成了自己。 一场盛大的直播拍下了他惊愕的表情，费罗的面色因为感染和低烧泛着虚弱的潮红，他声音嘶哑地为自己辩驳，却被多方的证据一次次堵了回去。 所有曾信任过他的战队成员转头就开始唾骂，为自己曾经替这么一个人效命而羞愧不已。过去他们对凌骁那些真情实感的愤怒与仇恨，在这一刻都被衬托成了笑话。 审判还没有结束，费罗就因为情绪激动伤口开裂，鲜血染红了他的半个肩膀，旁边等待的医疗人员立刻走上前去。 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像是过去那般轻柔地对待他，只是公事公办地替他扎紧了纱布。 没有人想再替他治疗了。 由于这件事，整个联盟高层连轴转了三天，凌骁在确认异化情况已经结束后，也很快回了总部。 费罗手下的战队和资源被打散，分组到其他几名将官手下，凌骁接手了其中很大的一部分，里面未尝没有联盟补偿他的意思。 哈金斯也扔下标注了一半的数据，快乐地搬回了他原本的办公室。联盟只轻轻地罚了他一个月工资，但同时，他的名字出现在了下一任上尉任命名单之上。 …… “埃伦，站直了。”艾萨克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下属的背，“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 烈日当空，他们这只分队却丝毫不敢怠慢，正罗列整齐了，笔挺地站在联盟总部的教场上。 费罗出事以后，他们被指派到了凌骁上将的麾下，此时正准备接受检阅。 抑或可以说是……单方面挨打。 联盟听说凌骁的战力有了新的提升，元帅兴致勃勃地让他展示一下，然后就到了现在这个场面。 凌骁上将气定神闲地站在教场中，接受战队精英的轮番围攻，一旁架着录像机，将精英们的惨况纤毫毕现地记录下来。 五分钟前，一名九级风系异能者精神奕奕地进了场，然后他现在被自己的风打着旋扔出了教场，狼狈地挂在一旁的树杈上。 凌骁上将的雷系力量在教场上留下一道使人心惊的裂痕。 艾萨克的背后落下了一滴冷汗。 埃伦的背后也落下了一滴冷汗。 艾萨克有点儿呆愣地望向埃伦，他好像搞清楚下属为什么没精神了。 …… 谢云晞有整三天没看见凌骁，直到他看了看日期，已经到了对方异化情况的复检时间点。 他干脆带上设备，直接到了联盟总部，顺便还要汇报一下鉴定室的情况。 具体来说，伊莱哲捅出的篓子或多或少也有谢淼的责任。谢云晞有点郁闷，估计他忙这么久，奖赏没发下来，自己还得先背锅。 林峰倒不郁闷，他只是有点忸怩。 “教授，你说……待会我找凌骁上将要个签名，他会不会给我啊？”林峰开始对手指，“我之前的态度，额，会很明显吗……” “……”谢云晞不准备打击他的热情，“你可以试试。” “呵呵，凌骁上将是个好人，他不会在意这些的。”一旁的领路姑娘弯了弯眼睛，笑眯眯地说。 “你真好。”林峰朝她露出一个笑。 姑娘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移回谢云晞的脸上。 怎么说，联盟里要不就是整天风里来雨里去的糙汉，要不像凌骁上将那样帅点儿，但异常冷酷的帅哥，她还是第一次见谢教授这样的。 面目清俊，气质明朗，打招呼时挂着浅浅的笑意，使人如沐春风。眉形英俊，棕灰色的眼眸却又柔和了整个人的气场，目光清澈而温润。 总之，她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心就忍不住狠狠跳了一下。 姑娘很温柔地笑了笑，目光柔得出水。 谢云晞也讪讪地笑了笑，他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基地大楼，转移话题说：“我们是去这个方向吗？” “嗯，您跟我来。”姑娘点点头，继续迈开步子，“教授，这儿有点晒，我给您撑把伞吧。” “不用。”谢云晞哪里好意思让她撑，他摆摆手，“让林峰给你撑吧。” 林峰狗腿地走上前。 姑娘把伞收了回去。 走到一半，姑娘身上的传呼机突然响了一下，她说了声“抱歉”，然后停下脚步，走到一旁接听起来。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 他站定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雷鸣般的响动，然后一阵狂风卷得附近的枝叶扑簌簌地摇晃。 一个人在狂风中倒栽出来，划出一道弧线，挂在了不远处的树杈上。 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林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另一个身影从风中走出，脱离枝条的叶片被尚未止歇的风裹挟着，在他身后飞扬翻卷。他大踏步地朝谢云晞走来，额发被风吹起，露出白皙的额头，整张脸愈发英俊。 林峰又忸怩了。 谢云晞打了个招呼：“凌骁。” 凌骁点点头，问道：“去总部吗？” 他望了一眼旁边的领路姑娘，脸色微妙有点紧绷。 “嗯。”谢云晞答应道，“顺便，你的异化情况需要复检了。” “走吧，我带你去。”凌骁在心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揽过青年的肩膀，就好像他过去无数次揽过其他朋友的肩膀一样。 虽然事实上还是有点不同的。 谢云晞迷惑地望了望不远处的教场，几米外，一群战队成员正站姿笔挺地伫立着，目光却忍不住往这儿瞟。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是在忙吗？不用陪我，我还得先去汇报下工作，结束了再来找你吧。” “不，没有。”凌骁回过头，目光和教场上的元帅对接。 头发花白的元帅站在录像机的附近，笑嘻嘻地看着他，目光里七分慈爱夹杂三分意味深长。 凌骁不想奉陪了，录了半个下午了，怎么都录够了。他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累了，我们回大楼吧。” 谢云晞被他揽过肩膀，朝附近的联盟大楼走去，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而他身后的众人风化般愣在原地。 这是那个刚刚碾压完战队精英还一口气都不喘的凌骁上将吗？ 从教场走过来，不到五十米，然后他说他累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狐柒染、水青生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asa 9瓶；呵呵呵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战神成罪人(13) 凌骁小心翼翼地瞧着身边的青年。 他的右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不敢全然放松，也不太敢使劲，臂弯有些发热，一颗心紧张得砰砰直跳。 离别几日以后，自己终于可以不再以罪人的身份面对他了。 他很高兴，但单纯的高兴并不会使他在看到对方的第一刻就紧张得挺直腰背，也不会使他在发现搭话的女孩时，心头涌上一阵焦躁与不安。 凌骁认得刚刚和谢淼搭话的女孩，江丝雨，一名六级的水系异能者，职级不高，但战队里许多人都听过她的名字。 因为她有一张相当漂亮的脸。 “凌、凌骁上将！” 江丝雨接完通讯，一拧回头就发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道人影，而且对方身上笼着一股冷酷的气场。 凌骁蹙着眉，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江丝雨神情一凛，立刻回到了职业状态。 …… 联盟处理伊莱哲的时候，并没有通过谢云晞这一层，而是直接将伊莱哲抓捕审判，一切事务的进行都绕开了实验室。 谢云晞当然知道为什么，谢淼和伊莱哲曾经有过师兄弟的关系，伊莱哲又隶属他的管辖之下，联盟不找他麻烦已经不错了。 使他意外的是，即便在调查的时候，联盟对他也只是客客气气地询问，并没有什么追咎的意思。 这一次也是，他简单汇报完实验室接下来的调整情况，高层就眉开眼笑地连连说行。 谢云晞有点摸不着头脑。 “谢教授，我听说凌骁的异化反应是在实验室治好的？”高层语气亲和地询问。 谢云晞瞬间明白了。 关于异化的研究是现在全世界最关注的热点之一，只要有一点微小的进步，都能给不少人带来莫大的希望。此外，超前的研究进展甚至能给联盟带来一些别的东西。 谢云晞摇摇头，解释道：“这一次的情况比较特殊，实验室只起到辅助的作用，异化情况能恢复，主要还是依赖凌骁上将的自愈能力。” 听到前半句话时，高层叹了口气，而听到后半句话时，他忍不住挑了挑眉。 “自愈？”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那可以沿着这个方向，继续研究下去吗？我是说，以凌骁的情况为突破口——” “如果他愿意的话。”谢云晞弯了弯嘴角。 同样是一场糟糕的异化经历，但它既可以作为一次恶浊的栽赃，也可以作为救赎人类的推动点。 谢云晞下意识觉得，凌骁会喜欢后者的。这或许也是主角存在这个世界的意义之一。 高层估计也这么认为，他笑眯眯地又给实验室签发一批物资，丝毫没提起关于伊莱哲的问题。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 与他所想一般，凌骁在知道情况以后一口答应。于是关于异化情况的复检被安排到了联盟总部的医疗点进行。联盟方面对接的是军医海伦。 医疗室的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浓烈的药味，还有不太明显的消毒水的气息。一名瘦削的女性身着白大褂，神情平静地迎接他们。 异化潮爆发后，海伦已经接触过不少稀奇古怪的病例了，这时面对传说中的治愈者，也只是好奇地多望了两眼。 谢云晞简单和她介绍了之前的情况。他可以接替谢淼研究病毒，但关于人体健康这方面，海伦会是一个比他更靠谱的专家。 “坐下，让我们先确定你现在的状态。”海伦戴上手套，公事公办地打开一旁的仪器，眼前的人看起来很正常——身上没有一点异化的痕迹。 她开始感兴趣了。 一个多小时后，海伦利索地收起仪器，给出一份报告。 “令人惊叹。”海伦的嘴角微微上扬，“好了，我们要好好保管这份加密报告，它会引来全世界的觊觎的。” 海伦说完，又望了一眼病床，凌骁安静地坐在那儿，床铺被他压出一个凹陷。 “你也是，保护好你自己，你现在拥有着所有研究者都会喜欢的一具身体。”海伦朝他眨了眨眼睛。 凌骁被她的形容词描述得尴尬了一瞬。 谢云晞忍不住问：“没有什么其他异常？” “没有，一切正常。不过——”海伦挑了挑眉，话锋一转道，“凌骁上将，实话实说，你面对我的时候有些过分紧张，特别是当我抽血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在逃避我。” 海伦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斟酌言辞：“我想……凌骁上将或许去接触一下心理治疗也未尝不可，毕竟前阵子的经历想来也不太好受。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或许问题不大。” “心理治疗？”谢云晞迷惑地重复了一遍。 他望向凌骁，过去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凌骁确实相当警惕，至少在自己刚开始接触他的时候。 凌骁没出声，只是有点发愣地看向海伦。 海伦弯了弯嘴角，身上的气息瞬间柔和了些许，她轻声说：“想聊聊吗？” 谢云晞纳闷地问：“联盟医疗点还负责心理辅导？” “看情况。”海伦道。 而出乎意料的是，凌骁愣了一会儿，居然承认了。他低声说：“我有点问题……想咨询海伦。” 谢云晞被请出了医疗室。 他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等待，内心微妙有点不爽。 十分钟后，医疗室的门打开，海伦和凌骁一同走出来，两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 谢云晞忽然有点紧张：“怎么样？” “我们做了一个小测试，没什么大问题。”海伦的目光落在谢云晞的脸上，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不过，在凌骁上将恢复的期间，我的建议是，谢教授可以和他多接触一下。” “接触？” “或许有助于恢复，你是把他带出鉴定室的人，比起其他人，他更信任你。”海伦耸了耸肩膀，干巴巴地说，“反正你们也得一块儿研究异化反应。” 听到这里，凌骁飞快地别开了目光。 “哦……”谢云晞看着海伦的脸，模糊有一种直觉。 好像并不那么可信。 …… 林峰等在医疗点的外边，谢云晞一出去，他就开始挤眉弄眼：“教授，刚刚您不在，丝雨朝我打听您了。” 指的是刚刚领路的姑娘。 谢云晞头都大了：“我没那意思。”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刚刚那位姑娘得是五六级以上的水系异能者，水系异能在末世相当受欢迎。 “可是她长得真好看，我还以为您……”林峰张了张嘴，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晞身后的目光打断。 凌骁沉声道：“不合适。” 林峰依稀觉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危险。但一旦牵扯到教授的问题，他立马把自己想跟对方要签名的念头抛在脑后，忍不住回怼：“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合适呢？丝雨是漂亮，我们教授也可好看了。” 林峰似乎想到什么，抬手点开终端，他几乎是气急败坏调出最近的内部小报，念道：“‘联盟之光沉冤昭雪，多位名媛大胆示爱。’你看看，你都这样了，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们教授好！我们教授单身这么久——” “……”谢云晞打断他的话，“行了。” 凌骁的气势陡然弱下去：“我都没回应啊。” “我看你也不敢答应，就你这态度，怎么可能追到人呢。”林峰继续叭叭。 谢云晞打圆场：“我真没什么想法。”他转向林峰，转移话题道：“你觉得丝雨漂亮，要不你去问问她，你和她有没有可能？” “这……不好吧。”林峰的脸忽的红了。 “……”谢云晞觉得自己简直看透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瞟了一眼助手，林峰缩了缩脑袋。 谢云晞把林峰打发去清点联盟下发的新一批物资清单，四周的空气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换气系统非常微弱的“呜呜”声。 凌骁抿了抿唇，有点懊恼地蹙眉：“我没他说的那么糟糕吧？” 谢云晞看着他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他附和道：“嗯，你别听他瞎说。” “你呢？”凌骁的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声音也放轻了，“你……单身这么久……是有什么想法？单身主义？” 异化潮爆发后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疲于自保，但等到巨大的基地被建立起来以后，逐渐又有人开始发展情侣关系，基地里也有提供简易的婚姻登记点。而且在危机感的刺激之下，大家对于情感需求反倒表现得更为直截。 总之，这不是距离末世里的人们太过遥远的一件事。 凌骁问完话以后，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海伦确实说中了，他从心底知道自己需要眼前的人。他甚至觉得，为了能留在青年的身边，他可以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他。 但事实上，他们认识才没多久，这些话说出来，可能没有人会信。但他或许……可以一点一点地让对方接受他。 凌骁尴尬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想掩饰什么情绪。 谢云晞被这个问题噎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清楚谢淼过去的心思，他到这个世界里，目标只是为了扭转世界线。即便面对着同样熟悉的精神力，如果这个世界的主角没想法，他也不打算去强求。 只要他重新站回世界的中点，谢云晞的目标就算达成了。 但他很难说自己不动心。 谢云晞微微抬眼，室内的灯光下，凌骁的耳朵上有一层很浅很浅的红，可能是热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缘故。对上自己目光的时候，他的眼睫很轻地抖了抖，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 谢云晞忽然就看愣了，不管过去多久，对方给他的感觉都一样熟悉。 “没有。可能是过去遇见的人都不合适。”谢云晞回答道。 “哦……”凌骁压抑住嘴角的笑容，状似了然地点点头。 谢云晞看得好笑死了，他继续说：“但你的话，可以试试。” ※※※※※※※※※※※※※※※※※※※※ 抱歉tvt，昨晚写到一半居然睡捉了（捂脸），周日或周一会补更_(:3jz)_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自带bgm 10瓶；玉乾机 2瓶；吉利啊、伢子、千里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战神成罪人(完) 谢云晞的话音刚落，凌骁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他先是迷惑地睁大眼睛，反应了好几秒，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凌骁吓得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股狂喜占据了他的内心。 像是被一团火光击中，霎那间，凌骁感觉自己的脑子烧得有点发昏，心跳也因为缺氧而加速。 眼前的青年对他没有恶感，甚至可以说……还有一点好感。 半晌，凌骁缓缓呼出一口气，然后小声说：“那试试？” 试试的结果就是下一刻他已经牵起了谢淼的手，掌心有些发潮，他的手指也有点儿微不可察的颤抖。 但对方没有拒绝。 谢云晞模糊感觉这个世界的恋人主动了一些，等到他们在吉普车外分别的时候，凌骁飞快地把他跩到车门边上。 他借着车门挡住了旁人的视线，然后低下头，轻轻碰了碰谢云晞的嘴唇。 凌骁的动作一气呵成，谢云晞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惊呆了。 车子里传来林峰闷闷的声音：“教授，你怎么还没上来？” 谢云晞恍惚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凌骁在做完刚刚的动作以后，一张俊脸都涨红了，但他依旧没有避开自己的目光。 真的变主动了。 “我……过几天再去找你。”凌骁抿了抿唇，用尽全力才把语气稳住，“海伦的检测结果到那时也会完全出来，我们可以开始做下一步计划，然后……” 唇上依稀还停留着柔软的触感，凌骁感觉自己话都说不利索了。 “嗯。”谢云晞瞧着分外熟悉的表情，弯了弯嘴角，“然后我们可以单独待会儿。” 这一次，凌骁憋不住了，他感觉自己的脑袋上开始冒蒸汽。然后棕灰色眼眸的主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从车门边上让开。 而在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忽然轻轻踮脚，在自己的嘴角边留下一个一触即分的吻。 凌骁猛地转过身。 吉普车的发动声在他身后响起，等到车声完全消失的时候，他才有些恍惚地迈开了步子。 …… 几天后，凌骁终于把上次意外留下的问题处理得七七八八，费罗的不少手下被收编入他的麾下，战队的事务逐渐步上正轨。 谢云晞也和海伦开始了进一步合作。 a国一开始的意思是，凌骁的基因应当被本国实验室秘密研究。但在海伦和谢云晞的极力推动游说之下，他们最终促成了“共享计划”，世界上数个顶尖研究所负责人聚于一堂，签下了同一份协议。 关于凌骁的案例被共享出去。 “多一个脑袋，我们就有可能早一天发现逆转异化潮的方法，人类就有可能早一天回到从前幸福的生活中去。” 会议结束，凌骁黏着谢云晞回到了实验室。他开始如海伦所言一般，在“恢复”过程中，尽可能多接触谢教授，有助于情绪稳定，心境平和。 谢云晞对此表示不信，对方炽热的视线如有实质一般落在他的脸上。 到底是哪个世界线的心境平和？ 凌骁在做了三次深呼吸以后，终于下定决心。他把脑袋搁到了对方的肩膀上，手臂也揽了过去。青年身上的味道充斥了他的鼻腔，他去过对方的浴室，知道里面的洗浴剂是什么牌子的。 其实和自己的一样，都是联盟统一发放的生活必需品，但熟悉的气味莫名使他心跳加速。 在“试试”以后，他牵了对方的手，也亲吻过对方的唇，每一次接触都在不断印证一个事实——他真的相当喜欢他。 记忆浮上心头，第一次进入这里的时候，他还是个肮脏的怪物，但现在，他已经从那场噩梦中醒来，以一种完好的姿态站在对方的眼前，甚至可以与对方相伴。 一股幸福感从五脏六腑生发出来，凌骁很轻很轻地用唇吻了吻脸侧的发梢。 然后他敏感地察觉到对方皮肤上的热意。 也可能是自己在发烫。 凌骁咽了口唾沫。 …… 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隐瞒太久。在一次对抗高阶异化兽的任务中，凌骁不小心受了伤。当时他由于多日连轴转的工作，已经相当疲劳，一时间居然发起烧来。意识不清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谢博士的名字。 一旁的副官熟练地拨通了谢云晞的通讯。发烧时依旧神情冷峻的上将一听到对面的声音，整个人的气势忽然就软和下去，甚至委屈兮兮地卖了下惨。 旁观的护士小姐惊呆了，扎针的时候都有点恍惚，呆愣了一会儿才找准血管。 消息传开，联盟名媛芳心碎了一地。 …… 数十年过去，在各个研究所的通力合作之下，逆转异化潮的药剂终于被研制出来，当年签署的协议继续生效，药剂配方被无偿公布给世界上所有机构。 彼时，谢云晞已经戴上了老花镜，凌骁也头发灰白。 他们在一个初冬的早晨一同出门。随着异化潮过去，世界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路旁的行道树不再一年四季绿得诡异，而是随着寒风的到来，纷纷扬扬地落下枯黄的叶片。 谢云晞哈出一口白气，一片晶莹的雪花落了下来，然后很快地融化在他的肩上，形成一滩小小的水渍。 凌骁在他们确定关系的五年后升任元帅，此后又忙碌了数十年，应对了无数场丧尸潮。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才离开岗位，回到了凌骁的故乡。 凌骁的养父已经在二十年前寿终正寝。原本的居民小区在异化潮爆发之后受到了丧尸群的冲击，损毁情况严重。此时在原址之上，又重建起新的居民区，色彩明丽的人类建筑伫立在大地之上，散发着崭新生机。 凌骁灰白的发丝在初冬干冷的空气中随风飞扬。他伸出手，替谢云晞紧了紧围巾。然后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落叶在脚下发出细小的破碎声响。 “那里曾经是我的中学。” 凌骁抬手，指向附近一幢圆顶建筑，语气有些犹豫：“那儿……可能是体育馆。” 几名学生背着书包，追闹着跑了过去，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他们的脚步声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却并不使人讨厌。 这是没有感受过末世压力的一代，他们热情洋溢，充满朝气，不曾体会过丧尸入境的恐惧，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被异化兽啮噬过的残破肢体，反倒跃跃欲试，非常享受冒险类的文艺作品。 一个男孩路过他们的身旁。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回过头，目光好奇地多望了他们两眼。 但他终究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两人。 凌骁遭遇的那场意外被简述在他们的历史课本中，旁边的配图用的是他们年轻时的照片。 异化潮爆发的第七年，时任联盟战队上将的凌骁被人陷害，感染了异化病毒，他的自愈基因由此被实验室负责人谢淼博士发现。谢淼博士逆转了他的异化进程，紧接着，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行动之一——“共享计划”被启动。 以此为分界点，人类与异化潮的斗争进入了新的篇章。 “凌骁上将在异化反应中，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但他用他的信念、勇气和责任感克服了它。在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伤害任何一位研究员……” 谢云晞憋着笑，他在终端上调出课文的内容，朗声念了出来，颇有点恶作剧的意思。 眼前的人把脖子上的围巾往上拽了拽，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但谢云晞已经看到他的耳朵根都红透了。 谢云晞弯着眼睛，继续念出课文上的描述：“他甚至压抑住异化反应的痛苦，协助战队的其他成员揭露了一场阴谋。他为此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去体验一次——” 而他还没念完，就被凌骁拽过了身体。 凌骁掰过他的脑袋，强迫他将视线从终端上移开，然后望着自己。 “别念了。”凌骁的表情有点尴尬。 谢云晞的耳朵被他的手心捂得热烘烘的，他心情大好地望着眼前的人。 凌骁瞟了一眼作为罪魁祸首的终端，忽然张了张嘴，小声说：“他愿意，他当然愿意。” 他注视着眼前的人，目光里带着连自己都难以觉察的温柔，深入骨髓。 “他会很高兴自己熬过了那段时间，因为有一个人在未来等他。” …… 此后又过了十年，凌骁退任后离世，谢云晞则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抽出了世界。 这一次，总部依旧没有给他安排休息的假期。谢云晞只昏睡了很短的时间，系统马不停蹄地将他投入到下一个世界中。 新的世界是修真.世界，理论上，他的身份应该是一名适合完成任务的高阶修士。 但谢云晞甫一睁眼就发觉有些不对。 “宿主……”系统的语气有点发虚，“我好像……出了点小岔子。” “我怎么不能动了？”谢云晞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刻，就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非常僵硬。好在他的神识强大，还能依靠外放神识来探知四周的情况。 这是一个山洞，中部有一个深不可测的寒潭，冒着袅袅白汽，自己正处于寒潭中央。 四周的灵气相当浓郁，无数天材地宝被胡乱地堆积在山洞的四周，发出熠熠光彩，将整个洞穴照耀得金光灿灿。 山洞里很热闹，起码有数十人。谢云晞看了一圈，有白发飘飘的高阶修者，也有目露绿光的年轻修士，大家手中握着各自的法宝，全都聚在寒潭边上。 财宝堆积在他们的身后，但他们并没有分出一个眼神去给那些东西。 然后谢云晞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这些人怎么全都盯着我？” 他忽然有点紧张。 ※※※※※※※※※※※※※※※※※※※※ 下个世界，剑修主角和他的小前辈～ 感谢宝贝儿公子胡亥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灌溉的营养液*10，不语灌溉的营养液*10，(≧▽≦)灌溉的营养液*2！ 挨个抱起来啾咪〃3〃！ 第54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1) 谢云晞冷静了一下。 他将神识聚于山洞顶端，柔柔地笼罩着整个下界。出乎意料的是，即便山洞中站着如此多的修者，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的神识。 他可以向外探知情况，而不遇到任何阻拦。 这个情形有两种解释，一是他的“神识”与此处诸位的“神识”都不一样，二则是，他已经远远强过了在场众人。 寒潭的中央铸了一个小小的石台，按理来说，他应该是站在石台之上的，但此时此刻，石台之上只放着一个古朴的剑架，上头摆着一把剑。 剑有三尺来长，造型相当普通，没有任何装饰，但剑刃上隐隐裹着一层青气，剑意古朴而纯粹。 寒潭四周的修士都在盯着这把剑。 “宿主，我本来已经备好一具躯体的，就是不知道怎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系统一反常态，语气恭谦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心里有鬼。 谢云晞打断它：“所以说，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一把剑？” 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有些发懵。作为一把剑，即便这把剑看起来有点厉害，但他依旧是一个非生命体，长不出两条腿。 他要怎么去找到主角，又该如何完成任务？他就连现在立刻给自己一刀，干干脆脆地脱离世界都做不到。 “这个描述不太准确。”系统怂怂地解释道，“具体来说，您是被拘在剑里的一缕魂魄。” “剑灵？” “也可以这么解释，总之，上一任剑灵已经快快乐乐投胎去了。” 谢云晞：“……”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遥遥地在洞外响起：“金羽宗好大的本事！在这儿守了半月有余，还不让旁人试试？！” 紧接着，一个人影飞快地掠了进来，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一个须发皆白的化神期修士出现在众人面前。在场众人的修为还没有一人能强于他，于是以他为中点，四周的修士忽的往后推开几步。 谢云晞又扫视一圈，才发现洞内虽然修士众多，围在寒潭最前方的却几乎都着浅金色衣袍，他们隐隐地拦住了后头的修士。 估计这些人就是对方口中的“金羽宗”。 “虹光真人可以一试，金羽宗已经说过，谁能得到‘玄霜’各凭本事。”一名着金衣的修士朗声开口。 他挥了挥手，拦在老者面前的修士往两侧分开。 老者“呵呵”了一声，然后眯了眯眼睛。他五指成爪，纵身一跃就向谢云晞冲来，谢云晞有些恍惚地对上他凶狠的眼神。 卧槽，不要啊！ 谢云晞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抗拒，下一刻，寒潭上冲起一股巨大的灵力，轻而易举地将老者拂回到岸边。 “看来，虹光真人也缺了点机缘。”金衣修士不温不火地补了把刀。 老者落回岸边，很快稳住身形，看起来并不狼狈，但他的心中却惊骇不已。 他进入化神期两百年了，估计再过数十年，就能突破到合.体期。这个世界里，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强于他的修者了。 但此时此刻，他居然能被一道禁制轻飘飘推开！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笑了起来：“也只有这种禁制配得上‘玄霜’了，我倒要看看，到底谁能得到它。” 人群再次陷入静默，谢云晞忽然明悟，他从醒来到现在，左边的修士一直抓着法宝跃跃欲试，右侧的修士前推后挤，却没有一个人真的接近他，盖因控制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谢云晞提着的那口气终于呼出来，他稍微放心了点。 系统终于断断续续地把总部的资料传输过来，看来快穿局受到的影响并没有减轻，这一次连降落点都给他选出问题了。 谢云晞是快穿局的一名工作人员，由于快穿局受到不明力量的侵入，各个世界发生了动荡。谢云晞被指派到世界中，负责抢救走入歧途的主角。 至于这个世界的主角…… 谢云晞飞快地浏览信息。 这个世界的主角名叫苏鹤卿，是青云宗宗主座下首徒。他再次贯彻了主角天赋异禀的设定，年纪轻轻，已经以惊人的速度突破到元婴期。 而且他是一名剑修。 谢云晞模糊找到了自己与主角的联系。 按原本的世界线，苏鹤卿在获得神剑以后，一路往上突破，最终踏破虚空，成为数百年间唯一飞升的修者。 但由于世界线受到冲击，这时，一缕魔气已经悄悄侵入了青云宗宗主的身体。 他隐身于人前，让大徒弟替他取得神剑。 如果按崩坏的世界线走下去，接下来，苏鹤卿会很听话地把神剑取回青云宗，然后拱手将至宝献给师父。而已生心魔的宗主压不住心中忌惮，利用徒弟的信任，悄悄在他身上种下魔气。 紧接着，苏鹤卿与几名青云宗弟子一同外出除魔，除魔过程中发生意外，其他几名弟子都死在魔物手下，只有苏鹤卿一人逃脱出来。 然后他身上的魔气被发现了。 “宗主”相当生气，将苏鹤卿困于宗门禁地思过，并彻底损毁他的灵根，作为与魔物勾结的惩罚。小师弟偷偷过来看他，却被禁地禁制所伤，而苏鹤卿眼睁睁看着师弟被万箭穿心，自己却无能为力。 心神震荡之下，魔气完全占据了他的身体。 苏鹤卿叛出青云宗，从此时间少了一个成功飞升的修士，多了一个魔头。直到数年后，魔头被一位大能斩于剑下。 “苏鹤卿……” 谢云晞左右张望了一会儿，这里除了刚刚的“虹光真人”，还有金羽宗几位已达元婴期的修士，其他基本上都是歪瓜裂枣。 “任务目标不在此地，秘境刚被发现，青云宗收到消息比较晚……”系统小声解释。 修士寿数绵长，短短几天在他们看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而且他们都不用睡觉。 谢云晞郁闷死了，他忍受着众人的目光等了好几天，期间拒绝了一批飞云峰的修士，拒绝了一批丹心宫的修士，拒绝了…… 他记不得名字了。 这些天里，谢云晞还知道了金羽宗那名金衣修士的名字，裴璟。 四周的修士依稀察觉到，随着一批又一批的尝试者被击退，玄霜散发的剑意有了些微妙的改变。 变得……无精打采的。 他们摸不准形容词。 谢云晞百无聊赖地躺在石台上，直到裴璟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总是会负责打招呼和补刀的部分。谢云晞怀疑金羽宗待在这儿的目的并不是取剑，而是满足裴璟个人的恶趣味。 裴璟朗声道：“青云宗也为玄霜而来？” “是。”一个声音不闪不避地回答。 谢云晞精神了。 他聚起神识，一群新的修士走近了寒潭。为首的是一名俊朗的年轻修士，眉宇凌厉中透着蓬勃生气。 “任务目标。”系统发出提示。 旁边一个娇俏可爱的女修士惊讶地眨了眨圆眼睛，她以手掩唇，小声问：“师兄，这就是玄霜？” 苏鹤卿察觉到金羽宗的行为，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并没有回答小师妹的问题。 “正是玄霜。”裴璟朝她弯了弯嘴角。 他侧过身，给苏鹤卿让出一个身位，气定神闲道：“金羽宗无意与青云宗夺宝，苏兄但可一试。” 又来了。 谢云晞可以肯定地猜测，裴璟在他的小脑瓜里已经准备好了补刀的话。 他定了定神，取消了岸边的禁制。 苏鹤卿朝裴璟微微地点了点头，缓步走到岸边。他纵身一跃，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石台上。 往日力量蛮横的禁制并没有被触动。 裴璟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洞中其他修士先是静默了一瞬，然后他们全都开始动作起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禁制既然已经消失，接下来就是真的“各凭本事”了！ 一时间，运真气的运真气，举法宝的举法宝，等待了多天的虹光真人眼中也再次露出贪婪的神色。 但下一刻，他们俱都面色惨白起来。谢云晞赶紧恢复了禁制。属于大能的威压顿时沉沉地罩在众人身上，像是泰山压顶，连体内真气都开始滞涩起来。 只有苏鹤卿对一切浑然未觉。 他愣神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握住玄霜的剑柄。 没有任何异常，传说中的神剑被他安静地握在掌中，苏鹤卿一颗心顿时砰砰跳了起来。 玄霜。 世间几乎所有剑修都会想要得到的一把神剑。 数百年前，它由隐神谷所铸，铸造之时，隐神谷的玄云真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剑身沾上一丝上古神气，神气中保留着一缕古朴的剑意。 “玄霜……”苏鹤卿喃喃地念了一遍剑的名字，一只手在剑身上抚过，触手冷冽。 谢云晞感觉有点不太好。 他虽然无法动弹，但并非全无知觉…… 幸好没落在别人手里，不管是那个白发老者，还是那个裴璟，一想到他们会捧起自己，谢云晞就微妙有点发毛的感觉。 一片静默中，只有青云宗的其他几名弟子发出真心实意的赞叹。 小师妹拍手道：“师兄好厉害！恭喜师兄！” “回去我就把‘玄霜’交给师父，他一定会很高兴的。”苏鹤卿弯着眼睛看了看她，语气温和道。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刚刚安下心来的谢云晞忽然就打了一个激灵，连带着剑身发出了浅浅的白光。 “给师父”这三个字在他的脑海里刷屏而过，谢云晞联想到皱纹横生的白胡子老头，又联想到自己被老头捧着打量的情形，顿时乌云罩顶。 绝！对！不！行！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神剑“玄霜”忽然发出一阵轻.颤，紧接着，一道白光从剑身中钻出，绕着苏鹤卿握着剑柄的右手蜿蜒而上，最后消失在半空中。 与此同时，苏鹤卿的识海中一片震荡。 一股凛然剑意以他为中心炸开，寒潭边上修为较弱的修士甚至被这股剑意惊得后退了几步。 大家惊骇地看着站在剑意中央的青年，苏鹤卿也愣怔地看向手中的长剑。 他的惊讶并不比旁人少。 玄霜不仅接受了他的触碰，玄霜甚至主动认主了！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锤八十、公子胡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9504550 61瓶；卖粥的土匪、喝药少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2) 一开始，苏鹤卿平静无波的识海里只是泛起了一点涟漪。那是一缕悠然剑意，与手中玄霜上的气息有几分相似，明明对方正在入侵，他却提不起一丝防备。 电光石火间，苏鹤卿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他干脆对其解开识海入口，于是那缕剑意倏然入侵，并自行于他广阔的识海中寻了一处扎根。 简单来说，谢云晞凭一缕剑意发送申请，苏鹤卿接收申请，并返回“同意”，然后剑意登门入室。 谢云晞看着眼前一片茫茫大海，泪目了。 这就是主角的识海，真的是海，极目望去，前后左右全都是蓝湛湛的海水，微风轻拂，海面滚过细细涟漪。 确实极其辽阔，而且没有一处落脚之地。 苏鹤卿能在这般年纪突破元婴，与他淡然澄明的心境是不无关系。他自幼年拜入青云宗后，生活里就全是修炼。修仙之人心境淡泊，苏鹤卿与其他师兄弟的关系也是淡淡的。 总之就是没什么娱乐。 谢云晞分出一缕神识，对方的识海接收了他的气息，陡然激动起来，霎时间，天上雷云涌动，海面也翻涌起汹涌的波浪。 谢云晞：“……”真是第一次体会到了翻云覆雨的感觉呢。 同一时间，苏鹤卿神魂激荡，他定定地看着手中古朴的长剑，漆黑的眼瞳里闪过错愕与茫然。 古籍里说过，神剑认主，剑主必须付出足够的代价以打动对方，而且在接收剑意之时，如果自身修为不够强，很可能会相当痛苦。 苏鹤卿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但此时此刻，即便识海激荡得厉害，他却感受不到一丝难受。 甚至在看到识海中影影绰绰闪过一个白衣身影的时候，他的心还轻轻跳了一下。 非常奇怪。 苏鹤卿紧张地蹙了蹙眉，莫名的，他有点儿心虚。 在场的其他人也觉得非常奇怪。 剑认剑主，意味着二者投契。此后，神剑会在长久的时光中与剑主逐渐磨合，直到剑主进入心随意动的境界，两者达到“共振”的状态。 这时候，两者威力能够发挥到最大，最强悍的剑主与神剑配合，甚至能发挥出破天之威。 但愈珍贵的神兵，往往也愈心高气傲，选择剑主时必然精挑细选，又或是等到剑主某方面成功打动了它。 所谓认主，也不过表示神剑愿意接受新任剑主的驱使，毕竟玄霜上附着上古剑气，总的来说，还是比较傲娇的。 在场众人甚至做好了靠长期奋战打动玄霜的准备…… 然后苏鹤卿就出现了。 然后玄霜给他开后门了。 裴璟反应了好几息的功夫，终于张了张嘴。他几乎一个词也憋不出来了，只能面无表情道：“呵呵，今日真是大开眼界……” 这一次，没有人想反驳他。 苏鹤卿回过神来，立刻掩去眼底茫然。他抬起头，恢复了冷冽的神色，目光从左到右横扫一遍，已经将在场的情况都看清了七八分。 剑是入手了，但出去还有点麻烦。 修士们虽然被秘境遗留下的禁制挡在寒潭之外，心中的欲念却丝毫不减。 一名紫衣修士甚至不再掩饰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玄霜。他的目光极其直白，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美人，脸都要贴到禁制上去了。 苏鹤卿木着脸，感觉有点不爽。 谢云晞则相当不爽。 他简直受够了。 谢云晞心念一动，一缕剑气逸散出去，紫衣修士没有防备，一双眼顿时感到一阵刺痛。他“啊”地惊呼一声，连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玄霜……当真极其护主。”裴璟喟叹了一声，不得不说，他甚至有点嫉妒了。 见到紫衣修士的反应，其他人都感到一丝犹豫。 神剑一旦认主，意味着在这一任剑主陨落之前，玄霜都只会认定一人。就算神剑此时落入其他人手中，也不过一柄废铁，发挥不了巨大威力。 在场的其他人若想夺得神剑，唯一的方法，就是先把苏鹤卿杀了。 但神剑估计不会认一位杀死剑主的仇人作为新的主人。 杀了苏鹤卿——神剑不认你。不杀苏鹤卿——神剑不认你。 修士们左右张望，期待着一个不怕死的上去把青云宗座下首徒拍死，但无论如何，这个人不能是自己。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尴尬的怪圈中。 就在这时，虹光真人走了出来。 “玄霜竟能越过我，选中区区小儿。我想不通！它图什么？”虹光真人扯了扯嘴角，眼角的皱纹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他本性叛逆，金丹之期就已经叛出原本的宗门，后来一直作为散修游走于世间，性格也相对张狂。 四周的修士“哗”地退开一圈，很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通道，就差在脑门写上：你快上去把青云宗的杀了。 谢云晞看着他的脸，虚弱地说：“图他长得帅，图他年纪小……” 显然，在场的除了系统，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破天荒的，谢云晞感到了一丝寂寞。他解开了寒潭禁制。 在等待主角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摸索了一下自己——一个半路出家的剑灵——所拥有的能力。 不清楚是因为神剑之威，还是他原本的魂魄之力有所保留，他的能力居然还不弱。 谢云晞折算了一下，他现在约等于一个虚弱的渡劫期大佬，可以偶尔轻轻地使用一下能力，但每次使用以后，都会虚弱地沉睡一段时间。 谢云晞不喜欢那种虚弱的感觉，不过此时此刻，他最好还是先把主角送出这个秘境，万一玄霜落入其他人手中，他可能会想当场自戕。 虹光真人的身上涌起灵力，苏鹤卿并没有逃开这场战斗的打算，他在一个呼吸间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手指也握紧了剑柄。 这时他第一次使用玄霜。 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苏鹤卿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战意，他此时还只是元婴之境，但未尝不能与眼前的修士一战。 不止是虹光真人，他会把所有觊觎玄霜的修士都击退，然后安然将玄霜带出此地。 自此之后，这把剑将随他一起行走天下，光是想到这一点，苏鹤卿心中就忍不住激荡起来。 他运起真气，抬步往前一迈，下一刻已从石台上飞出，落到了寒潭边上。 虹光真人见他自己出了寒潭，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他的本命法宝是一把天品宝剑，这时也祭了出来，剑气炽热，四周的修士甚至觉得自己的眉毛胡子都要被烤焦了。 苏鹤卿并不给他喘息之机，一道青云宗剑法已经攻了过去。经过多年修习，他的剑招已经相当纯熟，即便是一道最简单的起手剑法，也被他使出了凛然的剑意。 只这一招，熟悉他的宗门子弟面上俱都露出惊异的神色，不是他们没看过大师兄有多厉害，而是他们见过太多次了，这时才觉出区别！ 玄霜将苏鹤卿的剑招威力加成了不知道几倍，剑锋未及对手，剑气已经划破了虹光真人的护体真气，甚至击上了他的胸腹。 已臻化神之境的虹光真人，居然在一合之内，就开始口喷鲜血！ 共振。 众人瞪大了眼睛，凌厉的剑风扫过空气，却精妙地避开了旁人，直至目标。即便是本命法宝，也需要多年的修炼才能与主人配合到这个地步。 苏鹤卿这人不仅刚见面让玄霜认了主，甚至在一刻之内，他就与神剑达到了共振之境。 一片寂静中，裴璟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如果说他刚刚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嫉妒，那现在，他简直嫉妒死了。 “呵呵……”裴璟扯了扯嘴角，“玄霜当真……当真……” 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个词：“当真热情啊。” 谢云晞：“……” 而此刻，苏鹤卿正沉浸在那种玄妙的感受中，手中玄霜仿佛知道他的所思所想，随着他的运气轨迹，相当配合地使出了剑招。 苏鹤卿知道，单靠自己，他万万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胜了虹光真人。说不上什么心理，苏鹤卿神色复杂地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神剑。 他的眼底转瞬即逝地闪过一丝欣喜，很快又被掩盖过去。 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受宠若惊。 如果说，在虹光真人出场以前，还有修士蠢蠢欲动，那么此时，他们都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了。 大派的高阶修士要面子，也讲究天地机缘，在被玄霜拒绝过一次之后，虽然不舍，也比较干脆地离开了此地。于是此地剩下的除了一些不讲排场的散修，都是些杂鱼，还有就是裴璟这种不知道干什么来的。 要是有另一个比虹光真人强的修士在就好了。 大家暗暗地想，但谁也没说出来。 光是使出一招，谢云晞就感觉一阵疲劳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四肢百骸在哪儿。 他在意念中打了个哈欠，缓缓地收敛了剑气。 苏鹤卿也察觉到玄霜的气息逐渐内敛，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握剑的右手也放松了一些。 裴璟见此情势，心知无望，朝苏鹤卿一拱手，又道了几句违心的贺喜之词，就领着金羽宗一帮人走了。 其他修士这时开始注意到身后的灵宝，暗搓搓地回头去捡，但随着苏鹤卿走出去，玄霜离开秘境，洞穴中一片震颤，修士们都被瞬移扔了出来。 苏鹤卿这一帮共有七人，都是宗门各峰修为顶尖的弟子，相当于青云宗的学霸组合。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女修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一双清灵的眼眸盈盈地瞧向苏鹤卿的方向。 “师兄！” “璇儿。”苏鹤卿应了一声。 在后头陆陆续续传过来的世界信息中，谢云晞已经得知，主角身旁的这名女修正是青云宗玉安峰峰主的女儿，沈璇，妥妥的修二代，资质上佳，资源上佳，脾性上佳，样貌上佳。 总而言之，如果不是世界线崩坏的话，苏鹤卿很有可能会和她发展一段关系。 但谢云晞比较不想要这件事情发生。 沈璇眨了眨眼睛，粉唇轻抿了一下，面上露出几分好奇。如果是旁的人见到她露出这种神色，估计已经魂飞天际，不管她想知道什么消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把答案捧到她的面前。 沈璇开口道：“玄霜好厉害！师兄，我可以看看吗？” 她的目光早都落在了剑身之上，这时口中的“看”，必然不只是看。 其他几名宗门弟子也跃跃欲试地瞧过来，虽然玄霜已经认了大师兄，但未必就不能看看呀！刚刚剑气激荡，他们都没怎么看清玄霜的模样，面对传说中的神剑，他们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 玄霜可能愿意，但谢云晞觉得不行。 ※※※※※※※※※※※※※※※※※※※※ 可以剧透的部分：晞晞后期会有躯体滴～ ---- 感谢宝贝儿鬼靈夜扔的手榴弹！感谢宝贝儿大锤八十、钟离浅扔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卖粥的土匪 27瓶，景兮 1瓶，泡面是粑粑 2瓶，易墨白 10瓶，木兮夜依 10瓶，老玖 5瓶～ 快乐！爱你们！≧3≦ 第56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3) 苏鹤卿从秘境出来以后，并没有把手中剑放下，他一直警惕着周围的动静，这时听到沈璇的话，握着剑的手忽然僵了一瞬。 换做是过去，他早都把剑递了出去，甚至是赠予对方也无不可。天下秘宝多不胜数，他没有非要将某件秘宝据为己有的心思，反倒是对于秘宝的贪欲会影响修为，动摇道心。 但此时此刻，苏鹤卿恍惚地想，可能自己的道心真的不太坚定。 他突然有点犹豫了。 回去可能要好好反省一下。 沈璇见他没反应，就像往常一样大着胆子，伸出手去取。四旁的弟子也聚拢过来，眼睛亮亮地瞧着玄霜。 谢云晞深吸一口气，郁闷道：“系统，我怎么觉得，在这个世界里，我比主角还危险？” 系统没有回答他的话，闪出一则“升级维护中”的提示，自顾自溜了。 于是谢云晞眼睁睁地瞧着一只很漂亮很白嫩的手慢慢地接近自己，他用力压抑住有点动荡的剑意。平心而论，沈璇只是好奇，没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也不想就这么划伤小姑娘。 而在沈璇要触及他的前一刻，谢云晞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视线一晃，沈璇从他的眼前消失了。 他被苏鹤卿举过了身侧。 谢云晞：“？” 下一刻，苏鹤卿抬手甩出一道剑气，不远处的山石“轰”的被劈落半块。石头带着泥土呼啦啦地往下掉，发出剧烈的响动，吓得其他几名的青云宗弟子都运起护体真气。 苏鹤卿回过头，无视了沈璇期待的目光，一本正经道：“还有散修在盯着我们，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御剑回去。” 他的声音清冷，虽然语气不重，却自带一股不容置喙的气势。 苏鹤卿在这几人中修为最高，气质也最为淡定，其他几名宗门弟子虽然不与他同属一个山头，但一路行来，已经隐隐习惯了以他为首，听到这话，只是有些不舍地看了看玄霜，然后收回目光，祭出自己的佩剑。 沈璇抿了抿唇，有点可惜地又瞧了一眼玄霜，但也乖乖取出自己的佩剑。 这一群人里，苏鹤卿的神识最为强大，既然他说有，那就有吧。 只有谢云晞知道……都是装的。 小瞧了，主角居然会面不改色地撒谎，但不得不说，谢云晞忽然有点舒坦。 苏鹤卿说完，径自从储物戒中取了一块绸布，将手中剑细细裹好了，又背在身后，然后才踏上飞剑。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惊疑。 自剑意入侵他的识海之后，他似乎确实体会到了古籍中那种“心随意动”的感觉，但与此同时，他甚至怀疑自己能感知到神剑的情绪。 这件事，古籍里没有提到。只是在沈璇接近玄霜时，他确乎感觉到了一缕抗拒。 也可能是自己在抗拒。 苏鹤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回去反省一下，最好去静心崖待上几天。 谢云晞被裹得只露出一小块剑柄。 玄霜打造时就设计得非常朴素，一旦把剑身掩上，看起来就像一条黑漆漆的铁棍，既没有雕花，也没有坠玉，从外头看去，简直认不出是一柄宝剑。 沈璇偷瞄了好几眼，最后似乎终于失去兴趣，转头望向前方，认认真真地控制好飞剑。 谢云晞于是大着胆子往外瞄。 苏鹤卿背上的热意透过薄薄的绸布，传至剑身，已经失去好几天体温的谢云晞终于有了一点熨帖的感觉。 比硬邦邦的木头剑架舒服多了。 猎猎狂风从青云宗弟子的身旁拂过，苏鹤卿的肩背刚好给玄霜挡住了风。打败虹光真人以后一直压抑的困意在此时骤然上涌，谢云晞趁机小睡了一会儿。 一睡着，他就不知道自己飘到哪里了。 …… 回至山门，苏鹤卿几人从飞剑上下来，徒步经过法阵检验，然后步行回去。 “师兄，回头我们该怎么向宗主禀报？”一名方脸弟子问道。 数天前，东南方向天降异象，祥云缭绕天际七日不散，而后一道金光自九天而下，秘境开启。神剑现世，天下修士听闻讯息后，全都急急地赶了过去。 他们则是被青云宗派去的一批。 苏鹤卿蹙了蹙眉，开始走神。被对方一问，之前得到神剑的欣喜霎时间少了几分。他的师父，也就是青云宗宗主灵阳真人数月前开始闭关，自此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对方。 这一次，师父也只是放出传讯符，让他带人去取回神剑，如果成功，回来后等他出关再交给他。 原本，苏鹤卿还只当师父让他们去见见世面，毕竟天下大能这么多，不一定轮得到他们。 只是没想一碰面，玄霜就认了主。要是让师父以为是他贪恋神剑，那就有点麻烦了。他不太愿意让师父误会。 “怎么禀报？当然是直接说呀。”沈璇想当然道，“师兄这么厉害，宗主一定会很开心的。” “也对。”方脸弟子一下就被她说服了。 宗主还没有出关，几人先行分别。沈璇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苏鹤卿，见对方没有与她多聊几句的打算，最后只好转身回了玉安峰。 苏鹤卿在宗门里有一个独立的院落，路上的弟子认出他以后，都恭敬地问好。事实上，在结婴之后，苏鹤卿已经有了自立山头的能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师父一直没有提及此事，苏鹤卿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于是依旧安定地住在小院里。 他进了房间，先施展了一道除尘诀，空置了数日的房间顿时变得一尘不染。 苏鹤卿解下负在身后的绸布，有点怔然地望着眼前的神剑。 玄霜。 他不是没有听过这把剑的名字，只是在它现世以前，人们都只当它是传说中的一柄神剑。 所谓传说，就是可能真，也可能假。 玄霜如隐神谷一样神秘，也如隐神谷一般不辨真假。传闻隐神谷谷主已为仙身，却一直逆着天道，待在现世。数百年间，隐神谷只收了三位徒弟，最后收的一位玄云真人在步入大乘期以后也没了消息，众人猜测他已经成功飞升，玄霜则被他留了下来，不辨踪迹，直到这一次现世。 苏鹤卿解开裹着剑的绸布，绸布散开，露出笔直的剑身，隐隐清光显露出来，剑光立刻将室内气息都映衬得冷冽几分。 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手指在剑身上划过，触感冰冷。指尖滑过剑锋，立刻沁出一颗血珠。 一股战栗忽然在心头涌起。 谈不上为什么，他依稀觉得驻扎在识海中的剑意给了他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他与对方已经认识了许多年，这缕剑意合该属于他。 苏鹤卿决定打坐静一静。 似乎在见到秘宝之后，他真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青云宗伫立在一道灵脉之上，四周灵气浓郁。苏鹤卿入定了一会儿，很快聚起灵气。他将灵气引入经脉，浩瀚识海开始泛起细细涟漪。 苏鹤卿克制着自己专心了一个时辰。 还是忍不住。 他能感觉到一缕剑意在识海的一角缓缓喘息。 对，喘息，剑意一聚一散，刚好和人类呼吸吐纳的规律相和，非常安稳，非常规律。 苏鹤卿控制不住好奇，他小心翼翼地循着剑意前往那处。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陡然出现了一小块礁石，和当初放着玄霜的石台那般大。礁石上侧躺着一个白色人影，剑意就是从此处传出来的。 剑灵。 苏鹤卿忽然想起这个词。 传闻秘宝中可能居有器灵，但器灵或警惕胆小，或孤僻古怪，往往不愿现于人前。而更多秘宝实则修不出器灵。关于器灵的目击案例，遍寻天下典籍，也不过数百件，还不知道有几件是无聊修士编纂出来的。 但此时此刻，苏鹤卿很难想象，除了剑灵，还有什么能解释眼前人的存在。 玄霜真的对他全无防备。 苏鹤卿轻轻落到礁石上，绕到人影面前，而下一刻，他的呼吸微妙停顿了一瞬。 那是一张极漂亮的脸庞，肌肤如玄霜剑身那般雪白光滑，五官都恰到好处，简直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只是唇色极淡，依稀透出阵阵冷意。 总之，俊美得不似凡人。 又或可以说，对方的五官每一处都仿佛长在苏鹤卿的审美上，可能在旁人看来，他的眉眼少了几分凌厉，他的鼻梁直挺但偏秀气，但在苏鹤卿眼中，他就是长得极好极好。 苏鹤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缓心跳，然后他又悄悄地多看了那么三四五六七八眼。 剑灵轻阖着眼睛，呼吸平缓，似乎睡得正酣。他的肌肤极薄，甚至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看起来如瓷器一般脆弱，使人不由得想细心护住。但他身上的森然剑意，又仿佛在告诉对方，他到底是一个多强悍的存在。 苏鹤卿打量了一下，剑灵身着白衣，白衣与当今的形制有异，宽袍广袖，倒像是数百年前的款式。 海风拂过，剑灵不适地蹙了蹙眉，仿佛下一刻就要醒过来。 苏鹤卿突然紧张起来，他僵直了背，努力屏住呼吸。 但他的情绪完全反映在了识海之中，海面上骤然翻涌起波浪，闪电划破天际，天空炸过一道白光，紧接着传来轰隆巨响。 心跳咚咚咚咚咚咚。 苏鹤卿：“……” 他僵着脖子，有些难过地看着眼前的青年惊惶地睁开了眼睛。对方本就很苍白的肤色更白了几分，简直要透光了。 不，他真的透了光。 青年的影子一瞬间透明起来，虚影剧烈晃动了两下，然后蓦地从苏鹤卿眼前消失了。 破天荒的，苏鹤卿生气了。 过去那么多年里，即便他的师弟师妹给他捅过多少令人胃疼的篓子，他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他气他自己。 ※※※※※※※※※※※※※※※※※※※※ 苏：想多看五六七八眼（。_。）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自带bgm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锤八十、哈喽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4) 识海一片震动，苏鹤卿赶紧凝神聚气，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之后，他才重新回到了往日那种淡然澄明的状态之中。 灵气缓缓地聚拢起来，像温水一般洗刷着他的周身经脉，最后汇入丹田。苏鹤卿静静地坐于室中，如往常一般运行功法，这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普通的入定修炼，但如果有另一位修士在场，一定会惊异于他身侧汇聚起来的灵气漩涡！ 灵气漩涡只有在修者极专注，并且修行进入佳境时才会产生，一旦产生后，进境一日千里。苏鹤卿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进入这种状态，这也是他进境远远快于同期宗门弟子的缘故。 三日过去，苏鹤卿终于睁开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 “……”谢云晞泪流满面。 他快要闲出屁来了。 这个世界果真非常难熬，行动不便还是其次，主要是他和修真者的时间观念真的非常不一样，水土不服得比较厉害。 第一天的时候，他还懒洋洋地呼呼大睡过去，第二天的时候，他把苏鹤卿整间屋子的布局，还有他那张脸都分毫不差地记住了，第三天的时候，谢云晞开始暴躁，要是主角真的随随便便就入定个十年二十年的，他做完这个任务就该疯了。 苏鹤卿缓缓站起来。 谢云晞喜极而泣，玄霜几乎要裹上一层雾气。 苏鹤卿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打开房门，在小院的禁制以外，一道纸鸽似的传讯符轻轻停在围墙上。他抬手一挥，纸鸽立刻落在他的手上。 灵阳真人出关了。 …… 灵阳真人是青云宗的第七任宗主，平常住在主峰峰顶的无极阁中，苏鹤卿把玄霜重新用绸布裹好，背在身后，去迎接出关的师尊。 无极阁位于青云山主峰峰顶，白气缭绕间，一座木制楼阁伫立于料峭崖壁旁侧。 “今年第三次了，听说是扫洒的时候偷懒，趁宗主入关的时候睡了半天午觉。” “那也不至于去刑律堂吧，在里边可不得剥层皮。” “去刑律堂还是好的，就是估计出来以后，又要被赶去外山了。” “宗主出关心情不好吗……” “嘘，你们胆子好大，怕宗主听不到吗！无规矩不成方圆，自作自受罢了。” 数丈之外，几个炼气初期的洒扫弟子神色匆忙地走过。他们把一个昏迷过去的弟子抗在中间，前两人抓脚，后两人抓手，健步如飞地往山下走去。 即便他们的声音压得极低，谢云晞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神识水平与渡劫期的大佬差不多，听清几个炼气弟子的悄悄话，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估计苏鹤卿也全听到了。 身侧的主角的脚步迟疑了一瞬，但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节奏中。 谢云晞已经从世界信息中得知，青云宗是这个修真世界的八大宗之一，灵阳真人于一百二十七年前接任青云宗宗主之位，当时的他已经步入合体期，资质是青云宗其他峰主长老中最为优秀的，但一百多年过去，其他长老都各有进境，只有他依旧窒塞在合体巅峰，一直无法往上突破。 早些年，他还是苏鹤卿的靠谱师父，但近些年，他同苏鹤卿的话越来越少，也不再关注主角的修炼进展。灵阳真人不仅没有稳下心境，而且脾气越来越暴躁。身侧的弟子稍有不合意，他就会降下极重的惩罚。 苏鹤卿疑虑地蹙了蹙眉，但在进入无极阁之前，他收敛了神识，又恢复了淡然的表情。 谢云晞有些紧张地望向阁中。 灵阳真人步入修真一途之后，外貌保持得极好，现在还是黑发黑眉的中年人模样，神态威仪，根本看不出是一名已经数百岁的老者。 他的身侧站了一个青年人，青年人见到苏鹤卿，脸上浮起微笑，叫了声“师兄”。 苏鹤卿和他点点头，走到灵阳真人身前，躬身尊敬道：“师尊。” 灵阳真人并没有答话，他严肃地打量了苏鹤卿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玄霜剑柄之上，瞳孔缩紧了一瞬。 半晌，他神色复杂地挑了挑眉。 苏鹤卿躬着身，见不到他的神情，谢云晞却瞧得一清二楚。 “你让玄霜认主了？” 灵阳真人的语气很平，听不出半点高兴的意思，仿佛获得神剑的苏鹤卿并不是他多年的徒弟，而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 苏鹤卿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滞涩：“并非徒儿本意……” 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刚刚微笑的年轻人立刻接过话头：“师尊，你别责怪师兄了，玄霜这件天下人人都想得到的宝物，师兄控制不住自己，也情有可原。” 谢云晞惊呆了，他在听到上半句话的时候，还以为这人念着同门之谊，要帮苏鹤卿说话，但他下一句一出来，灵阳真人的脸色顿时又青了一分。 “天翔，你别替他说话！”灵阳真人打断他。 他转过身，朝苏鹤卿冷声道：“看来，青云宗快要容不下你了，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 谢云晞一时没搞懂灵阳真人的逻辑，他是如何从神剑认主直接跳到了青云宗容不下大徒弟？他一开始只当灵阳真人生了心魔，又受魔气侵扰，没想到除此之外，他可能脑子有洞。 他望过去，站在灵阳真人身侧的估计就是他的四徒弟，程天翔。 与苏鹤卿不同，程天翔虽然和他同样穿着青云宗的袍子，但他给人一种金光灿灿的感觉。 谢云晞仔细观察了一下，程天翔的头冠是纯金打造的，上边还坠了几块宝石。腰间玉饰沉甸甸地围了一圈，主要体现一个财大气粗。 程家每年都会给青云宗供奉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还为程天翔准备了几乎是取之不尽的丹药资金，这也是为什么程天翔资质一般，还能在青云宗一跃成为宗主弟子的缘故。 程天翔听到灵阳真人的话，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他转向苏鹤卿的方向，神情恳切道：“师兄，你快认个错，求一下情啊。” 出乎意料的是，苏鹤卿并没有为自己辩解，他默不作声地听着师父和师弟一唱一和，给自己的行为定性。 苏鹤卿脸上的神色一直保持不变，但谢云晞驻扎在他识海的剑意感到了一丝冷意。 并不是那种带着恨意的冷，而是沉淀过后的无奈与心凉。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灵阳真人哼了一声，命令道：“把剑给我看看。” 指的是玄霜。 谢云溪察觉到苏鹤卿的脊背忽然有些僵硬，面对灵阳真人，他当然不能像对沈璇那样搪塞过去。 而谢云晞自己也紧张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继承的神魂之力虽然处于渡劫期，但相当虚弱。然而对面的灵阳真人正处于合体巅峰，背后还有不清楚真身的魔界大佬加持。简单来说，玄霜可以自由选择剑主，却无法抗拒灵阳真人取过他。而且在谢云晞恢复以前，如果被灵阳真人发现剑里的蹊跷，可能会比较麻烦。 苏鹤卿没有动。 程天翔催促道：“师兄。” 灵阳真人皱了皱眉，他甩出一道真气，划破了苏鹤卿身上的绸布。紧接着真气一卷，将玄霜整个卷了过去。 谢云晞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他对上了一双鹰隼似的眼睛。 被神识扫视的感觉并不好受，谢云晞用尽全力才克制着自己不过度反应。他完全收敛了气息，往日环绕在玄霜剑身的凛然剑气顷刻间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除了剑身还算锋利，玄霜看起来就如一把下品宝剑一般。 而下品宝剑对于灵阳真人来说，无异于破铜烂铁。 程天翔盯着玄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说什么话。灵阳真人扫视片刻，最后鼻腔里“哼”了一声，从齿间挤出几个字：“看来……传言不能尽信。” 他抬袖一挥，玄霜又转了回去。 苏鹤卿也用真气一裹，将玄霜接住，重新背回背上。谢云晞感受到熟悉的热度，整个剑稍微放松了些。 灵阳真人看着苏鹤卿的动作，静默片刻后，忽然冷声道：“你自去炼心池洗炼三十日，去去身上晦气。” 程天翔赶紧拍马屁：“师尊仁厚！想必炼心池也对师兄当下境界有所裨益。” 裨益个鬼。 谢云晞刚松下来的一口气瞬间又提了上去。 炼心池，顾名思义，锤炼心境的一滩水。但它锤炼的方法并不是帮助修炼者平心静气，而是走的“以毒攻毒”的思路。 寻常宗门人员在结丹之后，就有了进入炼心池的资格。但他们只会在突破境界之前去个两三天，最多也不过七日。炼心池的池水会试探修炼者内心最深切最固执的欲望，修炼者可以在这个过程里找一下“心魔”来袭时的感觉，提前想好应对方法，以期渡劫时能顺利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苏鹤卿也在结婴之前去过三日。 但用药还讲究剂量呢，炼心池如果泡久了，就失去了它模拟考试的性质，反倒容易催生心魔。即便是已经修炼了数百年的老怪物，也不敢轻易说自己已经心境澄明得敢在炼心池待上一个月。 而苏鹤卿就算在师弟师妹们面前表现得再怎么成熟淡定，他也还是一个偶尔有些跳脱的年轻人。 在崩坏世界线中，苏鹤卿乖乖地去泡了整三十日炼心池，创下了宗门最长时间的记录。他精疲力竭地从池里爬出来，虚弱得几乎跌落一个境界，甚至分不出神识警惕四周。魔气就是在这时候趁他分神，被种入体内的。 灵阳真人下了吩咐以后，负手离开。 在他身后，苏鹤卿应了一声：“是。” …… 青云山主峰峰顶，灵阳真人垂目远望。 山间清浅碧色之中，一点淡色人影徐徐行过，人影的背后负着一块深色绸布，里面裹着那柄所谓“神兵”。 灵阳真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 自己的大徒弟五年前才进入元婴初阶，但如果他刚刚没看错的话，对方身上的气息已经逼近元婴中阶。 他有些日子没关注苏鹤卿的进境了。 按这个速度来看，不出一百年，他就会超过自己。徒弟比师父还厉害，这件事实在太叫人难堪。 灵阳真人害怕这件事。 想必全天下没有其他人能想得到，丹阳真人早年喜得爱徒，后来却因此产生了心魔。自己当年收下苏鹤卿，是因为他的资质碾压了所有入门弟子，非常给自己长脸。然而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起来，自己却止步不前，居然使人生出了嫉妒之心。 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这么多年的清心修行仿佛是个笑话。 灵阳真人有些晃神。 往事依稀，自己当初因为进境最佳，顺水推舟地接了宗主之位，却没想接任之后俗务缠身，再也无法清心修炼，反倒是曾经不及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一个个逐渐突破。 他已经在合体期停留了太久，如果再不突破，两百年内就该陨落了。 到时候，苏鹤卿会接任他的位子，苏鹤卿会成为大千世界里最叫人敬仰钦羡的天才。 而自己是他的踏脚石。 比起苏鹤卿，反倒是资质平平又嘴甜的程天翔叫人喜爱。 …… 炼心池位于青云山侧峰一处石崖之上。石崖上寸草不生，只伫立着几个巨大剑柱，剑柱四周涌动着隐隐的灵力，上边附着着炼心池开辟之时长老们留下的禁制。禁制既能阻挡金丹修为以下的弟子勿入禁地，又能防止炼心池内修炼者灵力暴走时伤及无辜。 苏鹤卿解下外衣，与玄霜一同放在池边，然后步行进入池中。 池水随着他的动作，滚出小小的气泡，接触他肌肤的部分甚至开始冒出滚烫白汽。 苏鹤卿运起护体真气，面不改色地走到池子中央。他盘腿坐于一处较高的石台之上，缓缓吐纳了一会儿，很快开始入定。 接触到池水的那一刻，苏鹤卿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场景。真实发生过的、梦中浮现的、典籍上记载的……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走马灯一般滚过。他自修行入门以后，已经接过无数单除魔委托，此时此刻，那些经历过的事情在他脑海里蒸腾着翻涌而起，但他的角色却不再是那个除魔卫道的修真者，而是为非作歹的妖魔。 美貌的少女被他撕开胸腹，年轻的修真者被他咬开脖颈，唇齿间血泡噗嗤作响，他在血肉之中得到慰藉，也得到力量。 天色渐晚，夕阳西坠，连绵山峰挡住了最后一丝光，四周只剩下禁制上浅蓝色的光芒。 苏鹤卿胃里翻涌起一股恶心，额上缓缓沁出一颗汗珠。 谢云晞看得急死了。 天真的主角只当这是师父给他的试炼，没有生出丝毫抵抗之心，如果他真的这么坐下去，魔气很可能就会伪装成炼心池带给他的欲望，悄悄侵染他。 谢云晞试图侵入苏鹤卿的识海，但苏鹤卿自进入炼心池以后，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己。谢云晞尝试无果，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苏鹤卿在池里待了一个时辰。 “系统，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谢云晞望着苏鹤卿苍白的脸庞，心口缩紧得难受，现在哪怕一具最平凡的肉身，都比这把神剑管用。 系统沉默许久，久到谢云晞以为它又心虚跑路的时候，机械声终于炸响：“我找到教程了！宿主，您可以借助魂力凝出虚影，不过此后依旧会陷入沉眠。” 谢云晞赶紧道：“好好好来来来。” 系统给他传来一份简易教程，是类似修真功法一样的东西，谢云晞满头雾水地看着教程，正想着灵力到底是个什么控制方法，玄霜上方忽然凝出一道白影。 虽然形貌不太清楚，但有手有脚，是个人身。令谢云晞相当欣慰的是，人身上还穿好了衣服。 原身绝对是个有天赋的。 灵力已经开始隐隐涌动，谢云晞有了点开窍的感觉，而正当他想把五官凝得更具体一点的时候，炼心池外忽然传来了声音。 谢云晞倏的撤回灵力。 “程师兄，宗主当真让苏师兄在炼心池里面待着？”是沈璇的声音。 “师妹，你别急。宗主也是为了师兄好，他是该清清心境了。”是程天翔的声音，连带着还有一点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可是真的是玄霜主动认主，并非师兄贪念神兵，宗主知道师兄为人，怎么会下这种命令？”沈璇着急道。 “谁知道呢？不过三十天，苏师兄天赋异禀，一定可以撑下来的。师妹莫要担心了。”程天翔安抚她。 “三十天！宗主疯了吧！”沈璇话说得很不客气。 “师妹，谨言慎行！”程天翔的语气也重了些。 想是沈璇话一出口，也觉得对宗主不敬。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 程天翔语气缓下来，道：“这么多年来，苏师兄是我们同辈中最出彩的那一个，你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他做不到。师妹，天晚了，赶紧回去吧。” 脚步声又逐渐远去。 沈璇被劝服了。 谢云晞收回神识，望向池中。 确实，在同门心中，苏鹤卿无所不能，他曾在炼气之期以一己之力打败两名筑基修士，然后被灵阳真人收下，当作首徒培养。此后，他又在一次次宗门大比中不断刷新着同门对他的期待。甚至于，即便灵阳后来逐渐疏远他，他也能依靠着自己埋首于藏书阁中，不断寻找修炼之法。 在崩坏世界线中，其他宗门子弟都觉得他可以熬过这三十天，沈璇也是在三十天后才出现，捞走炼心池边虚弱无比的苏鹤卿。 与此同时，苏鹤卿的识海中泛起波澜。 方才魔物的记忆并没有成功扰乱他的心神，炼心池又换了个角度开始试探他。不知道为什么，沈璇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来。 记忆中的沈璇只有七八岁，还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她刚过生辰，玉安峰主为她举办了一场小小的晚宴，把她的玩伴都请了过去。 小沈璇当然也给苏鹤卿发了邀请。只有炼气修为的苏鹤卿面对威仪的玉安峰主，不免还有些拘谨。玉安峰主表情淡淡地和他打招呼，但在转向爱女时，他面上的神色忽然变得相当柔和，连眉头附近的凹陷都舒展开来。 玉安峰主取出一串从凡间带来的糖葫芦，笑眯眯地递到沈璇手上。修真之人大多辟谷，并不在饮食上下功夫。玉安峰主能想到给女儿找来零嘴，已经是相当细心爱惜的表现了。 玉安峰上的其他师兄弟也和峰主相处得极为融洽，苏鹤卿站在他们中间，忽然就有了点自己不该待在自处的感觉。 他束手束脚地和他们待了一晚上，然后恍惚着回到主峰，又见到自己冷冰冰的师尊。 转眼十年，苏鹤卿不再是那个会拘谨的少年。灵阳真人神色淡然地命他接下一个委托，他尚未结丹，师尊却让他去破除一个坑害了三名金丹期修士的幻境。同去的宗门弟子依赖着他，疏忽大意之下被妖魔趁虚而入。 苏鹤卿花了五天斩杀妖魔，护住同门弟子，自己却也身受重伤。骇人的伤口横亘过他的血肉，里头窜出令人恶心的黑气，引得四面嗜血的虫怪都张牙舞爪地爬向他。 师弟们把他抬回宗门，师尊却责备他让别峰弟子受了伤害，丝毫不过问他冒着黑气伤口，反倒是皱了皱鼻子，让他自行去丹药房解决。 他一颗心沉沉坠了下去。不忿、恨意、求不得……这些陌生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涌上来。 谢云晞又凝了一会儿虚影，炼心池内的气泡忽然嘟噜嘟噜地冒出来。他惊得回头看了一眼，短短片刻，苏鹤卿的面色忽然变得苍白无比，唇色发青，不像个修士，倒像个重病之人。 苏鹤卿还在梦中。 他满身血污，快到自己的院落时，终于支撑不住，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过了一会儿，他抖着气息，手脚并用地又往前蹭了一段路，然后软倒在房门前。 他把脑袋枕在门槛上，双目失神地望着逐渐黑下去的天空。 沈璇被玉安峰主压着闭关，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其他宗门弟子也不会想到他能狼狈至此。回宗门的路上，苏鹤卿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刻意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没有提及魔物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 但此时此刻，如果他想活下去，他最好挥出一道传讯符，让哪怕一个最低阶的洒扫弟子发现他，把他扛去丹药房。 夕阳红得像血，像烧灼的火焰。苏鹤卿心中却一片冷意，他掐出半个手诀，只是迟迟没有挥出传讯符。 因为他忽然有些泄气。 再怎么修炼下去，他也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如果就此结束生命，他还能快些坠入永恒的梦境，或许在梦境中，他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苏鹤卿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但下一刻，他一颗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 天边的红云逐渐黯淡下去，很沉很沉的靛蓝色染上天空，一轮弯月在天际浮出。 一名样貌极美的青年穿着数百年前的白衣，缓缓朝他步行而来，宽袍拖过土石地面，发出窸窣的响声。 青年周身拢在一团朦胧的白光里，不像是人，倒像是天上下来的谪仙。 谪仙行至他身旁，蹲下身来，丝毫不嫌弃他身上的血污与腥气。 对方好看的眉眼露出担忧的神情，非常熟悉，也非常亲切，与他周身的冷冽气质一点儿也不像。 一瞬间，苏鹤卿想到了玉安峰主对着沈璇的表情，想到了咽喉冒血的修士扶起奄奄一息的少女，想到了他曾搭救过的无数羁绊。 他失神地望着那张面孔，忽然没头没脑地想，要是这个人愿意这么看着他，那他也愿意被这么看着，一辈子不去丹药房也无所谓。 这可能这是他最深沉的欲念。 而炼心池找到了他的弱点。 这种感觉太过令人沉醉，苏鹤卿甚至想要放开自己的心防。 就在这时，谪仙身上传来一缕熟悉的剑意，剑意寒凉，惊得苏鹤卿倏然间清明了几分。 谪仙开口道：“你醒醒。” 声音也好听得不像话。 苏鹤卿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惊讶地望向池边，在他放置玄霜的那一处，一道白影正袅袅漂浮在空中。 是那个好看得不像话的人。 在炽热的池水中，苏鹤卿忽然打了个寒噤，像是窒息的人忽然得到了空气。 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潮水般褪去，他重新巩固了一下护体真气，炼心池里嘟噜嘟噜的气泡变得小了一些。 苏鹤卿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方才的记忆还停留在他的心间，在梦醒时分，他只有一点愿望。既然谪仙愿意救他，那么或许……他也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苏鹤卿放轻了呼吸。 器灵生性胆小警惕，要是再被他吓跑一次，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 谢云晞趁着苏鹤卿气息虚弱的那一瞬，侵入了他的识海，甚至看到了他的记忆。无论如何，这不能算是一件礼貌的事情。苏鹤卿在睁眼以后，浓墨一般的眼瞳一直望着他，但什么动作也没有。 谢云晞负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拽了拽袖子。 生气了？ 他定了定神，努力板起面孔，拿出了百十年前渡劫期大佬的威严，严肃道：“你上来。” 大概是他的话太过没头没尾，苏鹤卿少见地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谢云晞微微歪头，眉目间闪过一丝无措。 他能凝出虚影，却不能真的去强行扶起苏鹤卿。要是苏鹤卿打定主意听从灵阳真人的话，待上那么三十天，他也无计可施。 而就在他快要以为苏鹤卿真的不打算听话的时候，对方忽然张了张嘴。 苏鹤卿努力摆出温柔的神色，他不太熟悉这个业务，一时间，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然后谢云晞瞧着一脸古怪的苏鹤卿有点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前辈……我上去，您能不跑吗？” ※※※※※※※※※※※※※※※※※※※※ 双更合一，补一下上周遗留更新～～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公子胡亥、大锤八十、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团子先生、義 20瓶；卖粥的土匪 10瓶；卓卓哪里去 3瓶；陈皮梅软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5) 谢云晞静默了一瞬。 苏鹤卿的语气很轻，很温和，不像是生气了，也听不出惊讶。总之，与他预判的反应都不一样。他又稍微思索了一下——像是那种人类小心翼翼地招呼流浪猫的语气。 谢云晞：“…………” 虽然胃里忽然有点堵，不过如果苏鹤卿愿意上来，他答应一下也无妨。 谢云晞抿了抿唇，干巴巴地说：“你先上来。” 苏鹤卿听到他的话，动作很轻地从炼心池中的石台上下来，然后缓缓走到池边，回了岸上。他自觉身上脏污，池水混着汗水湿漉漉沾了一身，不禁有些赧然，赶紧先施了一个小法诀，把一身都弄干净。 不过一息时间，苏鹤卿就回到了往日轩挺的模样，气息平稳，目若朗星，根本不像是个刚刚还在炼心池里待过的人。 苏鹤卿自已也有些意外。 玄霜剑如其名，剑意清澈冷冽，如万年玄冰，帮着他将炼心池中翻涌起来的那些晦气都压了下去。 他并非第一次来炼心池，但这可能是他出池以后最轻松的一次。 等到全都打点干净以后，苏鹤卿才侧回身，有点紧张地望向一席白衣的剑灵前辈。离得近了，更觉对方长得无一处不合他心意。 剑灵前辈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苏鹤卿喉头滚动了一下。 他并不应该为了一句话就停止试炼，但玄霜专程现身打断他，这件事就让他非常在意了。 谢云晞有点卡壳，他在苏鹤卿动作的时候，就一直在心中思考怎么劝服他。灵阳真人的魔气还没有暴露出来，他如果直说，想必苏鹤卿也不会信。毕竟他只和苏鹤卿短短接触了几天，而灵阳真人却是多年来一直教导苏鹤卿的师父。 苏鹤卿见他不说话，率先开了口。他语调轻缓地问：“前辈，可是晚辈心神扰动，惊扰了您？” 炼心池的作用让他识海动荡，而玄霜在他的识海驻扎了一缕剑意，这是苏鹤卿唯一能想到的解释了。 谢云晞觉得这个解释可以，赶紧说：“是。” 苏鹤卿有点不好意思：“抱歉……” 谢云晞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刚从玄霜中苏醒，神魂不稳，炼心池扰你心智，也会影响于我。” 苏鹤卿脸上愧色愈来愈浓。 谢云晞瞧着，语气放轻了些，话语也打了个转，“我们先回小院吧。” 虽然他在今天早上还特别暴躁地想什么时候才能离开那房间，但此时，他居然有点怀念它了。 赶紧让灵阳真人把主角外放出去打怪，然后主角也可以趁机升级，总之，不要待在这个boss老窟里。 苏鹤卿斟酌了一下，还想打商量：“前辈，可是师尊让我在此地待满三十日，要不您先撤出剑意——” 他话音未落，谢云晞忽然剧烈地虚晃了一下。 这一下猝不及防，苏鹤卿话音堵在喉咙口，然后眼睁睁地瞧着剑灵前辈的身影从玄霜上方消失。 但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远处传来急急的步行声。 谢云晞的神识外放得较他广一些，率先一步发现异常，程天翔把沈璇送走以后，竟然又折返回来。 很快，程天翔的脸出现在剑柱以外，他已经结丹，禁制察觉到他是宗门中人，也没有阻挡他。 程天翔的脸上是单纯的疑惑：“师兄，你怎么出来了？” 苏鹤卿周身气压很低，他冷冷地看了对方一眼，并不答话。 他不找对方麻烦，却不是看不出来程天翔每次说话肚子里都装着什么坏水。平常也就算了，这一次他居然把剑灵前辈又吓跑了。 程天翔对上他的眼神，忽然就打了个寒噤。 苏鹤卿很少外露自己的心情，面上总是淡淡的，不管自己怎么拐着弯子挑衅他，他都不搭理自己。程天翔讨厌他这种表情，仿佛自己是个什么蝼蚁，他连看都不屑看。 但这一次，等对方真的生气了，程天翔忽然就有些害怕。 他冷静了一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轻轻道：“这可不好呀，师尊会生气的。” 程天翔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弱着声音拐弯抹角地说话，把谢云晞听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苏鹤卿道：“事出有因，我自会去向师尊请罪。程师弟专程过来，是有什么事？” 程天翔的表情有点尴尬。 他过来，一是想把沈璇之流挡回去，二则内心也有点难以为外人道的心思，看着苏鹤卿痛苦地坐在炼心池里，他高兴。 但他不能这么说。 程天翔说：“我担心师兄，师尊这次可能有点儿过了，但他也是为了你好。爱之深责之切，师兄，你莫要与师傅置气，快回炼心池吧。” 谢云晞受不了了，他荡出一缕剑气，只是这一次，他没怎么控制力度。 程天翔虽是青云宗宗主的徒弟，还日常在无极阁里出入，专程到宗主面前刷脸。但他的修为却只有金丹初期，这还是程家给他准备了无数丹药才堪堪捧上去的。 他被巨大的威压冲击后，身体软了一软，然后“啪”的就摔在地上。 世界安静了。 苏鹤卿也察觉到熟悉的剑意，他猛地回头，那缕白影又袅袅浮出。 他紧张道：“前辈，这是……？” “现在你有理由离开了。”谢云晞抬了抬下巴，朝地上躺着的程天翔一点，“那不是你师弟么，他好像灵气打岔了，先把他送回去吧。” 苏鹤卿愣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 他语气轻快地答应：“是。” 苏鹤卿走前两步，把程天翔拦腰扛起，动作很不客气。他走到玄霜前边，想把剑身拾起来，动作却忽然滞了滞。 他心里转过一道，还是忍不住问：“前辈，之后我还能再看见你么？” “嗯。”谢云晞点点头。他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但你如果在炼心池继续待下去，或许就看不到我了。” 这是威胁。 但苏鹤卿很愿意被这么威胁。 谢云晞继续说：“你待会把这家伙送走，回去后最好再吃一枚凝神丹，丹药是捷径，但偶尔走一下捷径也未必不好，你刚刚的气息太弱了。” 居然能让玄霜乘虚而入。 谢云晞蹙了蹙眉，如果侵入的不是自己，而是魔气，那就好玩儿了。 但如果他把后一句话说出来，苏鹤卿可能会向他解释，他就算心神动荡了也没有那么不堪。玄霜能乘虚而入，只是因为他愿意。 苏鹤卿弯了弯眉眼，道了声“好”，然后重新把玄霜负回背上。谢云晞在他裹上绸布以后就隐了身形。 浮在空中的淡淡光芒隐去，苏鹤卿心头涌起些许失落，但这失落很快被另一种快乐压过了。 前辈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关心他。 …… 翌日，程天翔悠悠转醒，然后惊骇地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躺在院子里，背上沾满污泥。 苏鹤卿…… 他瞧见苏鹤卿从炼心池里出来，忍不住上前说了几句话，但再之后，记忆忽然断片。他眼前一黑，接下来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想到这儿，程天翔“嘶”地倒抽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一抽一抽地疼，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过。但他摸了一摸，脑袋上也没长包。 而且更糟糕的是……他好像因为头疼，又聚不好气了。 程天翔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回房换了身干净衣服，然后气急败坏地朝主峰峰顶走去。 苏鹤卿，这是你自找的。 但比他先一步，苏鹤卿已经站在无极阁里。 灵阳真人并没有对他的私自出池表现得怎样不满，因为青云宗接到一个新的委托。 异动发生在凡人与修士混杂的长康县。 一开始，大家只当长康县出了一只低阶妖兽，都没怎么理会。郡人出不起高的报酬，于是只有一些散修接受委托，前往除妖。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些散修全都有去无回。关于长康县的委托一直挂到现在。 直到事情越来越大，管辖它的郡衙求到了大门大派之前。金羽宗、飞云峰、丹心宫等几大门派都派了人，但这些人去了以后，也如那些散修一般消失在县中。他们放在门派里的本命玉牌没有碎，但关于他们本人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回门派里。 这个任务从一开始没人搭理的委托一跃成为高阶任务。 “你带几名弟子，去把长康县的事情处理了。”灵阳真人背着身体，冷声吩咐，“护好你的师弟，任务完成，你在炼心池的事情我便不再追究。” “是。”苏鹤卿躬身答应。 灵阳真人转过身来，瞧着他的发顶，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关于炼心池的事情，你在心中可有不满？” “不，徒儿不曾。” “嗯？”灵阳真人冷着脸，一双眼在自己的徒弟身上打量。 如果他敢表现出一丝叛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苏鹤卿低着头，嘴角居然弯了弯。 看起来……像是在笑？ “徒儿要多谢师尊。” 苏鹤卿的话发自肺腑，显得非常真心实意。 他感受着背上的负重，拼命压抑着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开心。 若非自己在炼心池走了一遭，剑灵前辈想必也不会现身于人前，甚至……甚至还愿意同自己说话，还答允以后与自己见面。 昨夜，他连吃凝神丹都能吃出甜味儿，打坐一夜之后进境飞快。清早睁眼时，神智清明，炼心池带给他的百般情绪都如雨后乌云散去那般消解了。 苏鹤卿想到这里，往日清冷的神情松动几分，眉目间透出几许属于年轻人的飞扬生气。 灵阳真人有点懵逼。 ※※※※※※※※※※※※※※※※※※※※ 感谢宝贝儿杜撰、公子胡亥、大锤八十扔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灌溉营养液*10，(≧▽≦)灌溉营养液*6～ 抱起来转圈圈〃3〃！ 第59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6) 谢云晞从炼心池出去不久以后，就如系统所言一般，陷入了沉眠之中。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境里是一道雪白的影子。影子行过修筑雅致的长廊，行过荒僻孤寂的剑冢，行过雨后泥泞的山谷…… 那些是属于神魂原本的记忆。 在梦境中辗转许久之后，谢云晞才在烈烈风声中醒来。他恍惚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正位于数千米高空之上。 谢云晞：“……” 苏鹤卿一声不响又背着他御起剑来，太刺激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 “宿主，我们正在前往长康县。”系统提示道。 “长康县？”谢云晞在脑海中寻找了一下这个名字。 系统把郡衙对外的那套说辞大概和他复述了一遍。 “两月前，一头妖兽袭击了长康县，掳走数位郡民，在这之后，他们的骸骨陆续在县子周边被发现。县人请了一些修士去除妖，说是一开始折损了几位修士，但最后好歹把那头妖兽擒住斩杀。” “那不就结了吗？”谢云晞有点迷惑。 “郡衙也以为事情结束了，因为长康县里的人在那以后，并没有继续求助。但令人意外的是，几个门派派去的修士在妖兽被斩数日后都没有回去，也没有传出什么消息。门派找上门去，然后郡衙就放出了新的委托。” “没有消息？” 谢云晞比对了一下世界线。 在崩坏世界线中，苏鹤卿从炼心池出去以后，也是被飞快地派去除魔。他的同门在那场除魔行动中遇害，他身上的魔气也被激发出来。而后，灵阳真人以此为借口，将他禁闭于宗门禁地之中。 然而此时由于他的插手，苏鹤卿身上并没有魔气，除魔任务的时间点也提前了。 谢云晞不太确定现在面对的是否还是同一个任务。 但苏鹤卿身边跟着几个拖油瓶弟子这一点，没有变。 他打量了一圈，与苏鹤卿同去的有三名弟子，修为均在金丹以上。沈璇是金丹中期，另外还有之前见过的一名方脸弟子，一名尖脸弟子。 谢云晞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谈话，方脸弟子的叫骆安宜，看起来有些憨厚。他的先天条件一般，但进境非常踏实，这时也在冲击金丹中期。尖脸弟子叫李承，是四人中除苏鹤卿以外修为最高的，已经到了金丹后期。 沈璇飞在苏鹤卿的左边，面对传闻中的高阶任务，她的神色并不慌张，反倒有点儿跃跃欲试的意思。 “师兄，你觉得长康县那儿作乱的会是什么妖兽，难道是当时的修士并没有成功杀死它？妖兽死而复生，又把他们都吞吃了？” 苏鹤卿摇摇头：“传闻不可尽信，等去到那儿，看了才知道。” 沈璇听到他的话，鼻腔里“嗯”了一声，但脸上依旧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李承接过话头：“听说当时斩杀的是一头蛊雕，蛊雕喜食人肉，在长康县附近徘徊数日。它被斩杀之后，尸体已经送去了州府。人们从它的肚子里剖出了遇害的镇民尸骨，按理来说，它应该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那就不是蛊雕咯？”沈璇的兴致又被提起来了，她望向身侧，“李师兄，你怎么知道？” 李承愣了一会儿，才解释道：“我的同乡……他是金羽宗门人，早我们数日被派去了长康县。但在那之后，我再没收到他的消息。我就多关注了一下这件事。” 李承说完话后，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 沈璇一怔。 虽然听说各门派里失踪的弟子本命玉牌都没有破碎，但遇上这种事情，大家总是会往凶多吉少的方向来想。 “李师兄，你别担心。”沈璇安慰道，“本命玉牌还没有碎，我们能找到你同乡的。” “嗯。”李承舒展了眉头，“师妹，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 长康县是一个常住人口只有数百人的小县子，位于河宁郡的边缘，郡衙的负责人把他们领到了县外五里，然后遥遥给他们指明位置。 谢云晞模糊感受了一下，马上理解了为什么修士们都没有回去，以及为什么县人后来都没有求助。 因为那一块儿根本就是妖气冲天！ 长阳郡上空盘桓着浓郁的妖气，根本不像是个人类居住的小县城，倒像什么大妖物的老巢。 寻常凡人无法感知妖气，他们在接近妖气时，只会觉得有点难受，妖气对他们的影响也因人而异。 郡衙的负责人也是如此，与面色如常的苏鹤卿等人不同，他越靠近长康县，嘴唇就越白。 “各位仙人，我就不送你们了，我总觉着有点儿头晕。”他停了脚步，撑着旁边一棵树干，缓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指向一个方向：“这个方向一直走，就是长康县了。” 苏鹤卿朝他点点头。 看见苏鹤卿的答复，郡衙的人松了口气，他是再也不想往长康县多走一步了。 总觉得晦气。 一刻钟后，苏鹤卿一行人到了长康县外。 与他们所想的不同，这里虽然妖气浓郁，县人看起来却丝毫以不以为意。他们神色如常地走在街道上，酒铺、鱼档、食肆等商铺都热热闹闹地运作着。 而且越往里走，妖气反而愈寡淡，直至最后…… “怎么回事？”沈璇很小声地说，“怎么这里看起来这么正常，难道刚刚那些是错觉吗？” “不是错觉。”李承面色严肃道，“刚刚妖气确有其事，至于这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一直沉默的骆安宜忽然开了口，他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旁边一个商铺。 “那个孩子……他刚刚到鱼档里拿了条鱼，现在，他又折返回来……” 众人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街道旁是一个小小的鱼档，鱼档老板正挥着大刀，重重拍死一条活鱼。 而在鱼档前面，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盯着老板看了一会儿，然后又百无聊赖地打量起旁边的商铺，似乎是在等老板手里那条鱼。 骆安宜吞咽了一下唾沫，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他好想……挑了同一条鱼。” 他不说话了，几人静默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过了一会儿，鱼档老板处理好鱼，把它递给少年，苏鹤卿几人瞧着他离开。他们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那名少年重又折返回来，动作与方才一模一样。 “这……怎么回事？”沈璇语气有点虚。 苏鹤卿神色一变，冷声道：“我们可能被骗进幻境里了，运好护体真气。”沈璇几人听到他的话，立刻警惕起来。 他话音未落，谢云晞就感觉眼前倏然一晃。 苏鹤卿已经将玄霜握在手中。 在沈璇几人的目光里，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得罪”，然后运起真气，挥剑一划。浩荡灵力裹挟着玄霜剑气挥出，几人的四周骤然动荡起来。 鱼档、老板、少年，以及附近的商铺忽的变成了透明的虚影，紧接着，一阵浓郁的妖气卷了过来，四周黑雾蒸腾，很快，沈璇和李承几人的身影都隐在了黑雾中。 …… 四周寂然无声。 苏鹤卿握着手中剑，警惕地走在街道上。 这是长康县的边缘，附近的草屋已经有些破败，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曾失去意识，又失去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沈璇几人已经不知所踪。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淡色月牙浮在浅蓝的天幕上，旁边稀疏地缀着几颗黯淡的星星。 借着最后一点夕阳余晖，他看到街道上异常洁净，几乎是一点灰尘也无。但这在一个小县子荒无人烟的角落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他还在幻境之中。 这是一只能够制造幻境的妖物。 “前辈？”苏鹤卿在识海里小心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答。 他警惕的搜寻了一遍，识海空空荡荡的，找不到玄霜的剑意，甚至连手中的剑此刻也如寻常铁器一般。 那层凌厉的剑意从方才就消失了。 苏鹤卿心口缩紧了一瞬，他忽然有些慌张。在过去无数次里除妖经历中，哪怕面对着比他强过许多的大妖，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前辈去哪儿了？ 妖物难道对剑灵也有影响？ 夕阳渐渐下坠，带走最后一丝光。苏鹤卿捏了个手诀，掌心亮起一点淡淡的灵火，他借着灵火的映照看清前路。 绕过两个街口，他突然看到了与掌心灵火非常相似的光芒。 光芒非常清浅，从一个人身上传来。那个人背对着他，宽袍广袖拖拽在地上，正在东张西望，嘴里喃喃着：“我这是在哪儿？” 停一会儿。 “你赶紧打个报告，给我弄个身体。” 停一会儿。 “哎，别管这个了，苏鹤卿现在在哪儿？” 被点名的苏鹤卿立刻站直了。 对方的声音很熟悉，身上的剑意也很熟悉，苏鹤卿莫名可以肯定，眼前的人是在这一片虚幻世界中唯一真实的那一个。 即便他只是一个魂体。 “前辈……”苏鹤卿弱弱地喊了声，“我在这儿。” 谢云晞猛地回头，表情呆愣半晌，然后有点傻乎乎地问：“你来多久了？” “刚来。”苏鹤卿抿了抿唇，“前辈，这是怎么回事？” 他望向手中的玄霜。 此时此刻，那一柄所谓的神兵上头一点气息也没有，它往日所有的剑意，都转移到了谢云晞的身上。 “如你所见，”谢云晞开始复述刚刚系统告诉他的情况，“我从玄霜里被赶出来了，现在是一个魂体。” 苏鹤卿脸上立刻露出担心的神色：“这……这怎么办？前辈可有感到不适？” 谢云晞接着道：“还好，这个幻境应该就是为了让魂体存在而创造出来的，我暂时没什么别扭的感觉。” “让魂体存在的幻境？” “对。”谢云晞看着他，叹了口气，“比如你，你现在也只是一个魂体。” ※※※※※※※※※※※※※※※※※※※※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義扔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呵呵呵呵灌溉的营养液～ 挨个么么啾≧3≦！ 第60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7) “我？” 苏鹤卿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衣着饰物均如往常一般，玄霜也好好地握在自己手里，并没有什么虚幻的感觉。 “对啊，你看。”谢云晞忽然伸出手，去拽苏鹤卿的袖子。 苏鹤卿看见他的动作，愣了一下，但也没往后缩。然后他眼见着之前还只是一个虚影的剑灵前辈真的拽住了自己的衣袖，还轻轻晃了晃。 衣袖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触感传上来，苏鹤卿心中一跳，手臂上顿时涌起一阵战栗。 “因为你也是个魂体，所以我可以碰着你了。你手上的玄霜也只是妖兽制造出来的虚影。”谢云晞解释道，“我们最好快点离开这个幻境，看看你的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好。”苏鹤卿答应道。 前辈拽过他的袖子以后，又把手缩了回去。苏鹤卿掩住那点失落，然后收敛心神，四下观察了一圈。 “前辈，这里应该是幻境的边缘，四周都只是些死物。道旁虽有树丛，却无任何虫鸣声响，想来那头妖物没有在这里太下功夫，我们先去寻找幻境阵眼。” “也好。”谢云晞点点头。 幻境中，长康县的一草一木都非常逼真，但在此地，除了他们的对话声，其他一点声响也没有，实在有些叫人背后发凉。 两人前行，往建筑较多的方向走去，好在长康县并不大，他们走了没多久，不远处就响起了声音。商贩的叫卖声、土狗的狂吠声、搬运木架的碰撞声、还有咕嘟咕嘟水开的声音，乱七八糟地钻进两人的耳朵里。 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们好像从一个阒然无声的冰窖中走出来，然后忽然进入了人声鼎沸的集市中。 眼前开始出现人影，长康县的县民安适如常地走在街道上，妇女挎着菜篮子，路旁的小商贩热火朝天地吆喝着，路上人来人往，还有小孩子在追逐嬉戏。 一个扛着重物的男人朝谢云晞走来，男人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却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他。 谢云晞愣了一下，刚要避开，苏鹤卿忽然拽过他的手臂。他被吓了一跳，往旁边踉跄着退开两步。 然后苏鹤卿又搂住了他的腰。 谢云晞：“……” 察觉到苏鹤卿的动作，谢云晞僵直了片刻。苏鹤卿讪讪地缩回手，道：“前辈，小心，这儿有古怪。” 确实有古怪。 每一个人都一如往常地动作着，但他们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然后到某个时间点，一切刷新，他们把刚刚的动作再做一遍，就好像苏鹤卿一行人此前看到的那名买鱼的少年。 苏鹤卿试探着拍了拍街边一位小贩的肩膀，小贩不适地抖了抖肩膀，却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谢云晞头皮有些发麻：“可以触碰到，意味着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魂，只是不知道为何都困在了这里。”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苏鹤卿眼尖瞧见什么，惊道：“沈璇！” 谢云晞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沈璇和李承坐在街边一个馄饨摊上。他们的面前摆着两碗馄饨，正安安静静地吃着。 苏鹤卿赶紧走过去，他叫了几声，又拍了拍两人的肩，但沈璇和李承只是自顾自地吃着馄饨，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 苏鹤卿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他伸手去掰李承上身，但使劲了好一会儿，李承却动也不动，屁股简直像黏在了木凳子上。 “骆安宜在那儿！”谢云晞发现了另一位青云宗弟子的踪迹。 骆安宜在街道对面的一个成衣店里，正低头摆弄着手上一套男子成衣。 “他们都化作这个长康县幻境里的一部分了。”苏鹤卿蹙着眉，冷声道，“估计得斩杀了妖物以后，才能把他们放出来。” 就在这时，街道上走过一个跌跌撞撞的醉汉，醉汉虽然衣冠不整，但面上还算洁净，鼻梁直挺，五官周正，看起来只有二十余岁，如果打理干净，估计也可算是一位美男子。 令人意外的是，街上木讷的众人在接近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忽然丰富起来。 “姚石，吃过饭了？” “姚石，怎么这么醉醺醺的，你媳妇在家要急死了，快回去吧。” “姚石，前些日子你媳妇儿斩杀的那头蛊雕，官府赏银子没有，请大家伙儿下个馆子呀！”刚才无视了苏鹤卿的商贩看到醉汉，挤眉弄眼地揽上去。 但下一刻，姚石挥开了他的手：“够了！” 商贩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笑了一笑，又摸摸脑袋：“下次见哈。” 姚石没理他，只是又饮了一口酒，然后踉跄着往前走去。等他走出几步之后，方才活泼了一会儿的路人复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轨迹当中。 “阵眼？”谢云晞盯着醉汉的身影，迷茫道。 “不一定，”苏鹤卿道，“他身上的气息很普通，似乎也只是一个被拘在这里的魂体，但幻境一定与他有关。” 眼见着醉汉越走越远，谢云晞道：“我们跟上去看看。” 苏鹤卿回头望了一眼沈璇几人，犹豫了一下，但也很快坚定了神色，“走。” 姚石一边饮酒，一边漫无目的地在长康县的街道上行走。随着他的靠近，原本没有人影的街道上出现了人，紧接着，木讷的行人变得鲜活而生动。 幻境似乎在隐隐以他为中点运行。 而且不管姚石怎么恶劣地对待这些行人，行人都不生气，只是热情友好地和他搭话。但行人愈友好，姚石也愈暴躁。最后他走到一处墙角，斜斜地靠墙坐下去。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瞳恶狠狠地盯着每一个试图跟他搭话的县人。 终于，没有人再与他搭讪了。 在路人的言语中，谢云晞勾勒出姚石的处境。他自小在长康县长大，父亲是一名修士，但姚石本人天赋相当有限，也没打算拜师修仙，只和父亲学了一点皮毛，现在还停留在锻体期。他平常在县里干些杂活，偶尔接一点小委托，处理一下兔子精之类的小妖怪。 三年前，姚石出了长康县，到县子附近的一个山头去处理一只小妖兽，也是那次，他带回了一名瑟瑟缩缩的少女。 少女叫何芸，说是与家人走失，又被妖怪堵在山上，吓得把什么都忘了。 四周的县人可怜何芸，让她在县子里待着。接下来，何芸在县子里一住三年，直到去年与姚石成了亲，也成了路人口中的“姚家媳妇儿”。 也是这个柔弱的何芸，在一月前斩杀了那头袭击长康县的那头蛊雕。 谢云晞和苏鹤卿远远地站着，看着姚石坐在街角，一口又一口地饮酒。 “在路人口中，他和何芸好像很恩爱的样子，可我怎么觉得，他并不想看到自己的媳妇。”谢云晞有点纳闷。 苏鹤卿少见地没有回应他的话，他严肃地小声说，“前辈，从刚刚起我就很奇怪……” “嗯？”谢云晞望向他。 苏鹤卿继续说：“我在路上看到了金羽宗和其他几个门派的门人，他们都同沈璇一样，被吸纳成了这个幻境的一份子，为什么只有我们还保留着神智？” 他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落在谢云晞的脸上，“我有点担心。” 谢云晞想了一下：“可能与玄霜有关。玄霜身负上古神气，料想寻常妖物还没有那么大本事。” 听到这话，苏鹤卿居然弯了弯嘴角，“那就是托前辈的福了。” “你不紧张？”谢云晞瞧着他的笑容，有点发愣。 苏鹤卿于是很灿烂地冲他笑了一下：“与前辈同在一块，不知为何，鹤卿就莫名有些心安。” 心安是不是真的，谢云晞不知道，他只知道苏鹤卿在说完这句话以后，很快地眨了眨眼睛，又移开了目光。 紧张倒是紧张，只是大约是另一种紧张罢了。 如果创造幻境的妖物知道苏鹤卿在这里走神，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一股被忽视的愤慨。 姚石就在这时候站起来，他倾了倾手中的酒袋，最后两滴酒液从袋口滴落，“啪”地砸在泥土地上，洇出两块深色的痕迹。 姚石盯着那点水痕，静默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谢云晞和苏鹤卿两人赶紧跟上。苏鹤卿走了几步，忽然道：“这样下去，估计没有新的线索，不如我试着去与他搭讪，如果他还保留着神智，那我们兴许可以问出点东西。” “也好。”谢云晞点点头。 苏鹤卿走到姚石身前，伸手拦住他：“姚石。” 姚石愣了一下，然后很不客气地推开他，但苏鹤卿并没有像其他路人一般，笑嘻嘻地让开，而是神色严峻扯住他，道：“姚石，我有话问你。” 察觉到自己被怎样对待，姚石却并没有生气。 他瞧着苏鹤卿，愣了一会儿，脸上忽然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你……哈哈，你没对我笑？你在同我说话？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你再说一句，你要不再骂我一下？” 姚石紧紧地攥住了苏鹤卿的袖子，他的话说得囫囵，表现出来的意思却很明显——他很高兴。 而就在这一刻，谢云晞忽然感觉到一股灵力涌动，苏鹤卿也是神色一凛。 姚石攥住苏鹤卿的手忽然僵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松开手里的袖子，很慢很慢地转回身。 街角拐出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身淡色罗裙，袅袅娜娜地行来，眉目间透着一股淡淡哀愁。 女子道：“姚郎，喝够酒了，回家罢。” “小芸……”姚石低低唤了一声。 “他们惹你不高兴了？”小芸一双凤目抬起来，冷淡地在苏鹤卿和谢云晞两人脸上扫过。 “不，没有。”姚石瞧见她的脸色，嘴唇抖了抖，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 谢云晞惊骇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若没猜错，她就是姚石的妻子何芸，也是这个环境里，第二个保有神智的魂体。 何芸叹了口气，道：“姚郎，我说过，我会让你开心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了手，指向谢云晞两人，“不过是两个小修士，姚郎，你别怕他们。” 姚石看见她的动作，顿时崩溃了：“小芸！你别逼我了！” 何芸嘴里的“小修士”就在这时候蹿了出去，苏鹤卿的动作很快，他推开站在何芸前边的姚石，然后在侧边的墙面轻巧地踏了一下，借力挥出玄霜。谢云晞不清楚他使了什么法子，破铜烂铁一般的玄霜在此刻被他灌入了灵气，猛地朝何芸身上刺去。 姚石在他们身后“啊”地大叫了一声，但谁也没理会他。 “前辈，战！” 苏鹤卿在这电光石火间挤出几个字，谢云晞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遇着正主了。何芸的注意力被苏鹤卿完全引开。 谢云晞感受了一下，他的魂体在这个环境中不受束缚，于是很轻易地挥出一道剑气。 下一刻，何芸被玄霜剑气击中，她噔噔往后退了两步。四周的幻像就在这时剧烈地抖动起来，晃成黑糊糊的虚影，何芸的身影也融在了幻境之中，随着身边的残影一起晃动。 谢云晞倒抽一口气，这晃得他有点头晕。 苏鹤卿趁机攻了上去，他似乎已经有过应对幻境的经验，在一片残影之中，他捏了个手诀，然后准确地攥住了什么，猛地一拖，一团黑漆漆的影子被他拖了出来。 影子被他捏在手里，摇晃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浮出一张脸。 还是何芸的脸。 “找到妖物了。”苏鹤卿松了口气，语气很平静，“前辈，等我杀了她，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他手中的何芸听见这话，远远地朝姚石喊：“姚郎！你真愿意他们杀我么？”她的话音落到后面，已经带了点哭腔。 “小、小芸……”姚石张了张嘴。 他停顿了很短暂的一瞬，但这一瞬在何芸眼里被无限放大。何芸眉间那点忧愁之色愈发浓郁，最后，她失落道：“罢了，姚郎……” 姚石看了她一眼，喃喃道：“小芸，你别难过，我同你一起走。” 他重又露出那副似笑似哭的表情，然后缓缓走近苏鹤卿和何芸，道：“小芸，你等我一会儿，出去后我先处理一下我们的后事，然后我们可以在地底下安安稳稳地过之后的日子。” 苏鹤卿一双黑瞳盯了他一会儿，严肃道：“你现在还是生魂，你确定要陪这妖物葬在一起？” 姚石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我也没脸出去见人了。” 他心中已存死志。苏鹤卿听到这话，也不再多言。虽然不知姚石到底在长康县这场异动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何芸这个罪魁祸首似乎是因为他才搞这么一出。 “前辈，借玄霜剑气一用。”苏鹤卿转头朝谢云晞道。 谢云晞：“？” 苏鹤卿看见他的表情，弯了弯嘴角。他攥着何芸走到谢云晞身前，站定了，然后右手骤然松开玄霜。 手中剑落在地上，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何芸已经不再费力控制幻境了，那柄“玄霜”触到地面以后，散成点点白光，飘散在空中。 苏鹤卿牵过谢云晞的手，掌心相贴，他的动作滞涩了一瞬，但很快坚定起来。 “前辈，玄霜剑意是这儿唯一不被幻境所容之物，也是唯一可以斩杀妖物之物。” 随着他的动作，谢云晞感觉身上的灵力在往苏鹤卿处流去。何芸在苏鹤卿的手中面目痛苦地挣了一挣，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姚石也在他们身后倒下。 过了一会儿，何芸的影子渐淡。苏鹤卿松开左手，掌心黑气袅袅散在空中，但他的右手却没放开。 谢云晞被他抓着，有种久违的感受。 有躯体的感觉真好，能接触人的感觉真好，估计从这个幻境出去以后，他又得回到那把冷冰冰的剑里头了。 一时间，谢云晞居然有点舍不得了。 四周的影子就在此时剧烈抖动起来，但它们并没有消散，反倒是渐渐拼凑出另一副图景。 谢云晞紧张道：“这怎么回事？” “前辈听说过走马灯么？”苏鹤卿转头瞧了他一眼。 传闻人死前，脑海中会浮现出过往的记忆片段，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谢云晞不太确定地点点头。 “这估计就是何芸在回顾她的一生了，她用于制造幻境的妖力还没有消散，而幻境是她用心神控制的，估计也因此，幻境现在把她的记忆都展现出来了。” 谢云晞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的光影变动。 黑夜褪去，他们的头顶忽然出现一轮白日，脚下的泥土道成了林间草地，四周虫鸣阵阵，草叶上挂着晶亮露珠，树杈之间还结着巨大的蛛网。 他们站在一座山上。 不远处，地上蜷着一团小小的金色狐狸。狐狸闭着眼睛，它的身子随着呼吸有些急促地微微起伏着。 狐狸身上的气息很虚弱，也很甜美——对于妖兽们来说。 一头妖兽缓缓地靠近它，就在它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狐狸忽然蹿了起来，一道金光闪过，妖兽咽喉忽然多了一道很深很深的血痕。 它僵了一会儿，然后“砰”地跌落在地。 “妖修。”苏鹤卿盯着狐狸，小声说，“实力最起码在化神期，但受了很重的伤。” 这里是何芸的记忆，也只依照她的记忆运转，即便苏鹤卿和谢云晞两人闹出动静，林间的妖兽也浑然不觉。 小狐狸趴在妖兽身上，舔了几口鲜血，然后皱皱鼻子，打了个喷嚏，连带着身子也晃了两晃。 估计不太好喝。 但它露了这么一手以后，四周的妖兽都收敛起气息，不敢再到它面前闹了。 小狐狸蹒跚着走了一会儿，日升月落，记忆里时间流转比现实快了许多，它饿了就宰杀几头小妖，渴了就去山间啜饮泉水，身上的气息逐渐恢复，直到有一天，它化出了女子身型。 “何芸。” 在她化形的那一刻，谢云晞猛地转过身，连带着苏鹤卿也转过身。 苏鹤卿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刚化形的妖怪身上自然没有衣服，他们等了一会儿，身后的何芸似乎慢慢意识到什么，然后找了几片大叶子围在身上。 她就这么裹着大叶子，在林中又待了几天。何芸虽然化了人身，但还保持着兽类的习惯，每日茹毛饮血。她还是很虚弱，每一次化形都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化作人身之后，就不再变回狐狸了。 她这日喝完泉水，呆呆地坐在一棵大树下。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长棍击打草丛的声音，对方的气息很微弱，微弱得即便何芸受了重伤，也丝毫不惧他。 还是个锻体期的小家伙。 过了一会儿，姚石的身影出现在谢云晞和苏鹤卿的视线中。他身着短打，看起来很精神，也年轻几岁。 他是被委托来除妖兽的。 虽然大家也不清楚，他一个锻体期的菜鸟，怎么敢就这么大咧咧上了这座山。毕竟何芸随便挠死的一头妖兽，都可以毫不费劲地咬死他。 看着这样的对手，何芸根本懒得挪窝。 姚石走近了，脑袋转过来，抬眼就看到裹着叶子坐在树底下的何芸。 然后他和苏谢二人一样，猛地转过了身。 “姑、姑娘……我不是有意……”姚石磕磕巴巴地说，一边说一边往回撤。 何芸见着有趣，一时间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挠死眼前这个人类。 半晌，姚石见身后没有动静，又问了一句：“姑娘？” 没有回应。 姚石有些紧张了：“姑娘，你能说话不？” 他愣了愣，然后低下脑袋看着地面，一步一步往后退。等退到何芸附近的时候，他看到对方摊在地上的脚丫子，动作忽然停住。 然后姚石解下外袍，闭着眼睛，忽的往后一盖，把何芸整个人裹住，这才敢抬起头来看她。 “姑娘？”姚石对上那双清盈的眼睛，呼吸微妙地停了一瞬。但他很快收敛心神，紧张道：“姑娘，你怎么会在此处？” 何芸终于说话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声音有点委屈：“我走丢了。” 走丢的何芸就这么裹着姚石的外袍，被带回了长康县。何芸的修为远高于县里居住的修士，只要她收敛气息，寻常修士发现不了她。于是她就这么在县里住了下来。 在这之后，姚石才开始头疼。 他发现他带回来的这个少女，对人类社会几乎一无所知，简直让他想起传说中被狼叼走养育的孩童。 他甚至有几次发现何芸在活剥邻居家的鸡！ 而且她还特别不爱和附近的县人说话，只愿意围着自己转。 姚石头都大了，他简直哥哥一样关照着何芸，又拜托附近的大娘教导她，如此数月之后，何芸才习惯了好好穿衣服，好好吃熟食的人类生活。 但何芸也不想走了。 妖修的生活比人类修士残酷许多，她小时候四处逃亡奔命，躲着各路虎视眈眈的大妖怪，成长起来也后，自己也变得残酷了。她的生活里只有修炼，以及斩杀靠近她的妖兽，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温情存在。 被一个小小的，她可以轻而易举碾死的人类这么细心看护着，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而且何芸觉得很快乐。 她为了让姚石开心，努力习惯人类的生活，还渐渐学会与县里的其他人搭讪。狐妖的脑子是很聪明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很快摸熟人类社会的运作规律。 何芸和别的人类少女一块儿玩耍，然后她学会了人类社会的规矩——成亲。 她要和姚石成亲。 姚石也答允了她。 他们快乐地度过了一段日子，直到一头蛊雕袭击了长康县。蛊雕很蛮横，它挥舞着巨大的翅膀，把姚石家隔壁的大娘一口叼走了。 姚石抹了一晚上的泪，何芸看得心疼，问：“姚郎，你怎么了？” 姚石带着哭腔道：“我只恨……为什么我只有微末的锻体期修为，不能斩杀那头蛊雕！” “你想杀死那头蛊雕？”何芸眨了眨眼睛，问他。 她看得出，那头蛊雕也是一名妖修，妖修为了修为食人，再正常不过。弱肉强食，也没什么好谴责的。 但既然姚郎想它死—— 何芸点点头，道：“好，姚郎你莫哭了，等明天我们就杀了它。” 姚石只当她在说笑，哭累了就沉沉睡去。第二天，蛊雕又回到县里捉人，然后姚石目瞪口呆地瞧着自家瘦弱娘子冲了出去，抬手就抓破了蛊雕的胸膛，生生将它的心脏掏了出来。 姚石惊呆了。 长康县的其他人也惊呆了。 但何芸的身份暴露了。 县里修为最高的修士，也不过炼气后期。他们在何芸出手的那一刻，就瞧出她的身份，而且也瞧出，他们根本不是何芸的对手。 何芸看了蛊雕的心脏一会儿，然后随手把它往地上一扔。她很想吃掉这颗心脏，但姚石已经告诉过她千百次不要吃生肉，她决定为了姚石再委屈一次。 她朝姚石走了过去，县里的其他人神色莫测地盯着她，但他们都不敢动作。 何芸在一片古怪的气氛中，擦干净手，然后牵着姚石回了家。 斩杀妖怪的委托又贴了出去。 何芸是很聪明的，她很快意识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也意识到姚石面对她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恐惧。 她很难过。 “姚郎，我们能不能回到过去？”何芸几乎是恳求着说。 姚石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你赶紧离开此处，县人求的修士很快就会赶来此地，我肯定打不过他们，但我也不想看着你和他们缠斗。” “我不要离开你！” “小芸……” 然而不等修士过来，已经有偏激的县人拦住落单的姚石，把他打了个半死。他们认为是姚石引来了怪物，不管是何芸，还是蛊雕。县里出的人命合该归到他的头上。 姚石重伤，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何芸发起怒来，把对他出手的县人全都残忍地杀死了。姚石以泪洗面。 何芸看着他，眼中浮起哀色。 “姚郎，我只想看你快快乐乐的。” 姚石睡了一觉，第二天，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站起来了，而且县人在他身上留下的伤痕俱都消失了。他赤着脚跑出了屋子，又跑到大路上。令他更意外的是，县人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姚石，起得真早啊？” “姚石，我这儿进了点新的胭脂，给你的媳妇儿带去？” “姚石，上次那头蛊雕上面赏银子没有？” 他们日复一日地重复道。 慢慢的，县里还出现了陌生的面孔。姚石能认出来，那些是大门派的修士，他们也如失了智一般，待在这个失去生气的长康县中，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姚石快要崩溃了，但他没有办法。 他求着何芸道：“你带走我吧！我和你到深山老林里去，小芸，你放过他们！” 何芸摇摇头，“姚郎，他们的生气供着这个阵法运转。在我启动这个阵法之后，已无转圜之地。除非我死。姚郎，你就快快乐乐地陪我活着，好不好？” 姚石与何芸力量之悬殊，使他根本杀不死对方。何芸甚至会阻拦他自戕的做法。但姚石发现，在这个幻境里，他不管怎么伤害自己，第二天都会一如既往地健健康康活着，他就算在河里泡一整夜，第二天也不会生病。 何芸的记忆一直播放，直到苏鹤卿和谢云晞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何芸供养幻境的妖力快要彻底消失了，谢云晞和苏鹤卿身边的景象开始崩塌，露出世界本来的面目。 谢云晞感觉自己的神魂一阵动荡，周围有个什么东西疯狂地想要吸走他，可能是玄霜本体。 苏鹤卿察觉到他的变化，紧张地捏了捏他的手，“前辈，你怎么了？” “幻境崩塌，我们快要回去了……”谢云晞虚弱地说。 又要变成虚影了，谢云晞心里有点郁闷。他在这个世界里待了这么些天，只有这段时间，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甚至能牵着苏鹤卿的手。 他已经肯定苏鹤卿是自己前几世的恋人。 想到不久之后，他只能以虚影面对眼前的人，谢云晞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舍。如果他真的无法解决肉身的问题，那么在这个世界中，他可能再没什么接触到苏鹤卿的机会了。 谢云晞忽然道：“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苏鹤卿迷惑地望着他。 在幻境维持着的最后一刻，谢云晞倾身过去，然后迎着苏鹤卿愈睁愈大的眼睛，在他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 今天是肥章！ 顺便给预收打个广告～～ 《关于我饲养过妖王这件事》 现代背景，大妖们争着宠我的故事，有兴趣的小天使可以戳进专栏看看〃д〃！ -- 感谢宝贝儿大锤八十、義扔的地雷～么么啾=3=！ 第61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8) 苏鹤卿的脑子停转了。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冰冰凉凉的，带着玄霜清洌的剑意，还有很轻很轻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 电光石火间，苏鹤卿甚至连眼睛都望了怎么眨，只是呆愣愣地看着那张俊脸靠近他，然后停在距离他不超过三寸的地方。 他甚至能一根一根数清楚对方的睫毛。 剑、剑灵前辈在亲他…… 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苏鹤卿的脸腾的烧起来，在过去数十年修真之途中，他的情感经历一片空白，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一点也不讨厌，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欲望，想要牢牢抱紧眼前的人，想更靠近他，想更了解他，想永永远远和他待在一块儿。 这么想着，苏鹤卿几乎是无师自通地伸出手，揽过眼前的人，然后迎合上他的动作。动作之熟练，让他自己都有些震惊。 谢云晞明显也愣了一下。 继上个世界，他的恋人主动了一点之后，这个世界的恋人仿佛成长速度又更快了些。 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天赋异禀了。 然而没等他还没想明白，一股大力就把他从苏鹤卿怀里拽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回到了玄霜之中。 苏鹤卿懵逼地看着怀里的人在顷刻间消散。他下意识伸手捞了一下，却捞了个空。 触手只有一把冷冰冰的剑。 四面八方的幻影也在同一时刻散去，随着幻境崩塌，四周的景象再一次变动。幻境里的时间随何芸的心意流转，诡谲多变，忽而朗朗白日，忽而寂寂深夜。而这一次，又从光线昏蒙的傍晚转为正午。 额角传来刺痛，这是神魂离体的后遗症。 眼前的景象依旧是在长康县里，他正站在县子边角。附近的泥土地上四仰八叉地躺着数位修士，估计就是这些日子里来到长康县又失踪的那一批。 “师兄！”身后传来沈璇的声音。 苏鹤卿猛地回头，沈璇正坐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似乎才醒过来。她揉了揉额角，表情有些呆滞，缓了一口气才问：“师兄，我们这是怎么了？” “刚被幻境所困，妖物已除，现在无碍了。”苏鹤卿简短地回答她。 沈璇的附近还躺着骆安宜和李承。沈璇身上配有玉安峰峰主的法宝，幻境对她的影响也最小，于是她虽然修为不是最高，却成了最早醒来的那一个。 但另两人就不一样了，骆安宜和李晨躺在地上，面色发青，嘴角苍白，若不是胸膛还隐隐起伏着，简直如死了一般。 苏鹤卿赶紧走过去，他抓起两人的手腕，注入一丝真气，察觉到两人除了气息有些虚弱，其他方面没有大碍以后，才放下心来。 沈璇呆呆地看着他的动作，表情有些恍惚。 苏鹤卿收回手，就看到她这幅神色，不禁有些担忧。 “璇儿，怎么了？” “我……我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沈璇停顿了一会儿，语气有点虚，她甚至一反常态地没看苏鹤卿，只是垂眼瞧着地面。 “师兄，我好像见着一个神仙了，他刚刚还和你站在一块儿。” “嗯？师兄，你脸怎么这么红？” …… 苏鹤卿当然没有解释脸红的缘故。 不一会儿，他们附近的修士也逐渐苏醒，包括李承口中那名金羽宗的同乡。金羽总共来了七人，均在金丹修为之上，其中也包括苏鹤卿很脸熟的一位。 裴璟笑嘻嘻地朝沈璇打过招呼，然后一双眼才落到苏鹤卿身上。他似乎还对上次苏鹤卿夺剑的事情有些不满，面对他的时候，一脸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他们在长康县一角找到了姚石的家。 姚石躺在床榻上昏睡着，他的身侧躺着一只小小的金色狐狸，而在金色狐狸的身下，压着一面小小的镜子。 “韫魂镜。” 裴璟冷声道。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韫魂镜是一件古籍中记载过的秘宝，可以收纳魂魄之力，并用这些力量将魂魄继续拘束在镜中。若无外力破除，这些魂魄会永生永世存在这个镜子里，直到被抽干生气。 曾经有不少魔修争夺韫魂镜，妄图用镜子里的魂魄协助修炼，却没想这面镜子销声匿迹以后，落到了何芸的手上。 而何芸显然没有用这面镜子修炼，反而用它创造了一个巨大的幻阵，将整个长康县的县民和外来修士的生魂都拘在里面，又因为修为不够，无法妥善控制，一旦阵法运转，她自己的妖力也被逐渐抽干。 否则，何芸作为一个化神期的妖修，即便她在长康县的三年间实力逐渐恢复，也绝不可能仅仅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创建这么庞大的一个幻阵，并维持它数十日运行不辍，更不可能将一群金丹期以上的修士都拉进坑里。 韫魂镜作为魔修争夺的秘宝之一，却并非只有魔修能用，若操控得当，它也可以用来汇聚灵气，修养魂魄，只是速度没有直接抢夺人魂那么快罢了。 此时此刻，这面传说中的镜子正静静地躺在姚石家中的草席上，镜面隐隐涌动着丰裕的生气，何芸拘着的生魂虽已放出，但它们的一些力量却还遗留在镜中。 裴璟有点眼馋。 他愣了一会儿，就伸手去拿，哪知韫魂镜在接触到他以后，忽的发出一阵白光，刺得裴璟赶紧收回了手。 他震惊道：“何芸不是死了么，这怎么回事？” 而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瞧着韫魂镜飞起，然后缓缓落入苏鹤卿的手中，再乖乖巧巧地停住。 裴璟：“……”某些熟悉的记忆顷刻间在他脑海中重现了。 苏鹤卿也愣了很短暂的一会儿，然后他猜测道：“大概是因为……何芸败在我的手上。” 与神兵玄霜不同，韫魂镜经过了许多界魔修主人，身上的气息也叛逆一些，简单来说，慕强。何芸估计也是斩杀了韫魂镜的上一任主人，才成功收服了它。 苏鹤卿试图将韫魂镜递给裴璟，但他刚伸出手，韫魂镜又倏的飞回了自己身上。 裴璟不是很想理他。 …… 事情解决后，苏鹤卿一行却并没有立刻回青云宗，他们又在长康县盘桓了几日。被何芸困在此处的修士足有数十人，修士经过锻体，生气恢复得较快，大部分人几个时辰之内就已经苏醒，慢的也不过两三日。 但普通的县民就比较麻烦了。一些修士于是在县上住下，准备等县民都无碍以后才离开。 而且，玄霜在那日之后，一直没再发出过动静。 苏鹤卿蹙了蹙眉，凝神望向手中的长剑。他在识海內唤了几声，一片寂寂。只有一缕隐隐的剑意告诉他，前辈还在。 有时候，他会如第一次见到前辈一般，在识海一角发现一个沉睡的身影，一开始，他还会大着胆子，在身影旁边坐一会儿，安静地望着那个人，但过了这数日，前辈还没有醒来，他有些担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动用了玄霜之力…… 按理来说，那日打败何芸，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玄霜的力量在，若非玄霜压制过韫魂镜，估计连他自己也栽了跟头。 苏鹤卿有点自责。 长康县的部分县民逐渐恢复之后，各类商铺也运作起来。外来的修士们住到了客栈里。 苏鹤卿也坐在自己的房内。 他在房间四面下了禁制，然后运作起功法。 韫魂镜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升到空中，然后很听话地悬浮在他的身前。镜中的生魂都已经被放出，此时此刻，它只是普通地吸纳着四面的灵气，然后汇聚到新任主人的身上。 在韫魂镜的协助下，灵气漩涡很轻易地就出现了，苏鹤卿甚至还可以分出一缕心神，去思考别的事情。 真气转了两个周天以后，苏鹤卿沉入自己的识海之内，他找了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中找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对方还在沉睡。 眼皮紧紧地闭着，肤色白得透光，几无血色，只有唇上还带了一点清浅的粉。 恍如那日自己见到他一般。 虽然不太清楚这个状态对于剑灵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毕竟典籍之中也未曾记录关于剑灵的病例。但苏鹤卿本能地感受到，在对方沉睡时，玄霜的剑意也虚弱下去——绝不是好的那种。 若能给前辈一具身体，若前辈是像他一样的人魂，他就可以为他注入真气，替他调息。不管对方受了什么伤，他都会千方百计帮他治好。 只是现下，前辈只是一个魂体，甚至存在自己眼前的还不是魂体，只是玄霜留下的一抹幻影。 灵气如温水一般洗刷着他的经脉，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空有一身修为，却不知道怎么才能改善前辈的处境。 他在那抹虚幻的白影旁坐下，贪恋地看着眼前的人。从遇见对方开始到现在，也不过过去数日，他却恍惚觉得认识了对方许久。 但他还不知道前辈的名字，只能从对方身上的衣物，判断他所处的年代一定早于自己。 那日的记忆浮上心头，苏鹤卿喉头滚动了一下，他一时间又有些心猿意马。 前辈亲了他……前辈到底是什么意思。 修真界确实也有男子与男子结为道侣的情况，苏鹤卿此前却从没往这方面想，不如说，他根本没考虑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希望有一名道侣。 而且这名道侣，还不是个人类，甚至不是妖修，也不是魔修。 这可比单纯男子与男子在一起叛逆多了，而从来规规矩矩沿着修真大道走的他，居然就想这么离经叛道一次。 只要前辈愿意同他一块。 韫魂镜察觉到他的走神，轻轻震动了一下，发出“嗡”的轰鸣，灵气跟着滞涩一瞬。但苏鹤卿没有管这件事，他几乎是鬼迷心窍一般，慢慢附下.身去，眼见着那张白得透明的脸离他愈来愈近，心跳也愈来愈快。 识海里泛起波澜，但他管不着了。 而谢云晞刚睁开眼，就瞧见一张放大的脸。 ※※※※※※※※※※※※※※※※※※※※ 谢谢小天使三日的营养液～～mua=3=！ 第62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9) 谢云晞也不清楚自己沉睡了多久，自他从幻镜中出去以后，神智断片，意识坠入黑暗。他又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梦，在梦境的间隙，偶尔会听到系统焦虑的电子音。 “宿主，起床干活啦。” “宿主，总部给反馈了，我给你安新资料包咯！” “宿主，有人要偷亲你啦！” 谢云晞：“……？？？” 清醒过来的那一刻，溃散的玄霜剑意在一瞬间回笼。玄霜剑身被苏鹤卿摆在房内案台之上，此时，它的周身隐隐生出了一层清光，一股冷冽的剑意以它为中心，在客栈扩散开来。 但苏鹤卿闭着眼，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什么也没看到。 他只看到前辈睫毛微颤，然后迷惑地睁开了眼。那双颜色有点清浅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而下一刻，那抹白色的影子如以往的许多次一般，在他跟前飞散。 苏鹤卿先是紧张了一瞬，背后拥起一股被现场抓包的战栗，但很快，眼前人消散的情景好像一根针扎进他的心里，引起阵阵酥麻刺痛。 碎得那么快。 而眼见着一个差不多类似于早安吻的场景被这么打破，谢云晞无语了一刻。 还能不能好了！ 这么一会儿上线一会儿掉线的，万一哪天主角趁他睡着狗带了，那就真的完球了！ 系统趁他清醒，赶紧给他灌输了最近发生的事情。 苏鹤卿在剑意消散之后，开始凝神控制起体内灵气。过了一会儿，韫魂镜终于不闹了，而是重新乖乖地盘旋起来。从它身上溢出的灵气有部分落在玄霜剑身之上，清泠泠的，谢云晞被灵气包裹着，在意念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非常奇怪，按理来说，剑灵若无帮助，自身无法依靠灵气修炼。但原身显然非常享受被灵气包围着的情况，而且这份触感相当熟悉。 奇怪的还有另一件事。 剑灵已非人魂，他却在何芸运转幻阵的时候也受到了影响，当时还没觉得奇怪，后来补充了韫魂镜的设定，才开始意外。 谢云晞戳系统：“怎么回事，资料包呢？” “宿主，你听到我说话啦？” “听到了听到了，赶紧的。” 系统“哔”了一声，下一刻，谢云晞眼前出现了一个加载进度条。 系统继续解释：“其实这个世界我真的为您准备了躯体，当时是想给您开金手指的，没想到总部机器出了点bug，没有刷新世界信息……” 谢云晞敏锐地抓住了重点：“金手指？” “对，鉴于您在前几个世界顺利完成了任务，总部给您发下福利。” 谢云晞回想了一下自己一拖再拖的休假时间：“是加班费吧？” “emmmm”系统静默片刻。 谢云晞：“我们跳过这段，你继续说。” 系统：“您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隐神谷三弟子，晏飞尘。当时已步入大乘之期。” 谢云晞回忆了一下。 在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已经接收过这块修真大陆上的等级设定。这儿的修士从锻体开始，会依次经历数个境界，最后达到大乘期，相当于半步飞升的状态。 再进一步，就是修成正果了。 而在这块大陆上，进入元婴期后，就已经具备了自立山头的资质。青云宗宗主灵阳真人虽然说是进境困难，但以他合体期的修为，已经算得上是这片大陆上凤毛麟角的人物。 谢云晞：“然后呢？” “晏飞尘渡劫失败，境界跌落，神魂四散，隐神谷谷主在雷劫之下收拢了他的魂魄，并驱散玄霜剑灵，借这柄神器保存他的魂魄，放在秘境之中温养。只是……他的肉身已毁。” 谢云晞缓缓回复一个问号：“？” 系统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当今世界，只有修为在大乘之上者才有能力寻天下秘宝，为晏飞尘重塑肉身，只是隐神谷谷主在那次雷劫不久后也已经陨落。” 谢云晞：“……” 就在这时，眼前的资料包显示加载完毕。系统又“哔”了一声：“宿主，顺便一说，世界线在您的修正下，已经走向了另一个方向。但魔气入侵这一点没有变，总部附赠，魔气感应小助手，请接收。” 一阵晕眩之后，谢云晞迷糊地睁开眼。 他有点头疼地滚了一圈。 苏鹤卿也在这时候收敛了真气。房间四周的禁制发出只有修士才能看得见的微光。他静默一瞬，然后收敛了禁制。 屋子外头传来沈璇的声音：“师兄！今日县中大宴，请修士们一同过去，您也去吗？” 紧接着是李承的声音：“师兄，一块儿去吧。” …… 长康县的遗留问题逐渐处理完毕，苏醒的县民越来越多，大家劫后余生，都为自己捏了把汗。一时间，县内反倒过节一般张灯结彩起来，意图去去晦气。 玄霜被苏鹤卿背在身后，谢云晞左顾右盼。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象，每家每户都在房檐外挂起了大大的灯笼。 而绕到集市之中后，气氛更热烈了一层，几乎整个县的人都聚到了此处，四处摩肩接踵，人头攒动，商贩们重新开业，县人相互交谈，纷纷庆贺捡回一条命。 这份人间气象与修真界当然大为不同，宗门之地永远清静肃穆，沈璇几人一时看呆了眼。 大宴要晚些时候才举行，由县中一位大户操办，修士们大多辟谷，只有部分人应他的邀。只是沈璇好奇，于是应了下来。 此时时候尚早，几人在集市上多待了会儿。沈璇走了几步，瞧到路边一家胭脂水粉铺子，登时就窜了进去，李承和骆安宜也各自散开。 苏鹤卿离开了他们，一个人往前走去，过了一会儿，他的步子在一处树荫下停住。谢云晞依着惯性，往他背上撞了一下。 “前辈？” 一缕神识悄悄触了触他驻在对方识海中的那缕剑意。 苏鹤卿的声音很轻，轻得谢云晞几乎以为那是错觉，他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应，苏鹤卿那边又开了口。 “前辈，我们现在正在长康县的市集之上，这儿很热闹，县人都已经从幻境之中走出来了。” “四周张灯结彩，漂亮得很，青云宗上从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却不知您一个人在秘境里待过多久，过去又有没有见过这种光景。” 他停了一会儿，补上一句：“鹤卿真想……您也能一同站在这儿看一看……” 对方大概是以为他还在沉眠，自顾自地往下说，根本没停的意思，谢云晞听着，心中轻轻一动，却不知道往哪儿插嘴。 等到苏鹤卿终于停下，谢云晞尝试着控制剑意，给他回了一句。 “我看着呢。” 苏鹤卿立刻就不说话了。 识海里的拂过一阵微微的波澜，半晌，苏鹤卿问道：“前辈，您听着啊？” “听着呢。”谢云晞继续说。 在炼心池中，谢云晞大概接触过对方的记忆。苏鹤卿的过去由修炼和出任务构成，他从很小时就被接上山，凡间记忆无几，后来出任务时见到的大多也是生灵涂炭之景。即便平常在沈璇等人面前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大师兄模样，但见到热闹的街景，还是会有点儿新奇。 谢云晞缓声道：“走吧，我也没怎么看过，我们四处看看。” 他说的是实话，修真世界的街景，他确实没怎么见过。 苏鹤卿听到他的话，眉间漾出笑意，他答应道：“好。” 往前走了两步以后，苏鹤卿脚步一顿，忽然又说：“前辈，我会不会挡住你，我要不把玄霜抱在身前？” 玄霜被绸布裹着，只露出一个剑柄，又被他背在身后，却不知在前辈眼中，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形貌。 若是以往，他大抵不会想到这一出，只是一旦知道剑中居着神魂，又是他喜欢的那一个后，不管做什么，他都再难只把对方当一把剑来看。比如踩在脚下御剑就是决计不行的，交给沈璇看这种事也最好不要。 谢云晞左右打量了一圈。 四周人来人往，其中有尚且留在县中的剑修，也有单纯的凡间剑客，但大家都只是普通地佩着剑，绝没有一人将剑抱在胸腹前。 怎么说，他想象了一下，感觉有些蠢。 “不了吧。”谢云晞干巴巴地说。 然后他立刻感觉到对方识海里的气息低落下去，天空中的浅浅碧色不见了，转为一层薄薄雾云。 谢云晞：“……”太好懂了。 他愣了愣，游移道：“也不是不行……” 而下一刻，苏鹤卿就把负在身后的绸步解下，将玄霜抱到了身前。 谢云晞身上的温度骤然一变，他先是接触到微冷的空气，而后很快又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苏鹤卿身上气息微炽，玄霜气息冷冽，却并不抗拒这份热意。 谢云晞僵硬了一会儿，很快，一阵熨帖的气息就传了过来。 但其实还是很蠢。 苏鹤卿浑然不觉地抱着剑，漫步在喜气洋洋的市集之上，过路人无不多看他两眼。谢云晞一开始还有点尴尴尬尬的，但不久后，他就惊讶地发现，他那点尴尬都是多余的。 苏鹤卿已过元婴之期，放在修真大陆上也算顶尖的人物之一了。他这时并不压抑自己的气息，凡人见到他，只会当仙长一般对待，而修士见到他，只当他是一名剑痴，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一定也是因为足够痴的缘故。 甚至有几位修士似乎体悟到了什么，也把剑解下，珍惜地抱在胸前。 谢云晞：“……emmmm。” 苏鹤卿心情很好地把市集绕了一圈，而就在时辰将近，他们打算前往大宴地点的时候，谢云晞的神识忽然刺痛了一下。 眼前闪过一行大字：“魔气感应小助手为您服务——”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卖粥的土匪、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宗像十夜的女友桐桐 18瓶；喝药少女 10瓶mple 4瓶；江渝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10) 长康县中人多姓姚，大宴也由一位姚姓大户操办。此时，姚家大门完全敞开，里头灯火通明，传来鼎沸人声，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估计是姚家请来的乐师。 一名少女从木质大门里头转出来。她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两抹红晕，四周的灯火映得她眼眸发亮，缀着星光似的，十分娇俏可爱。 是沈璇。 沈璇见到苏鹤卿的身影，快走两步出了大门，笑嘻嘻地迎上来：“师兄，你到啦！” 姚家门口的仆童脸红着退开两步，四周的宾客也忍不住多打量她两眼，实在是今夜的沈璇美得相当夺目。但在谢云晞看来，她却形似枯骨，身上诡异地缭绕着隐隐黑气和臭气。那双水灵灵的眼眸里倒映的不是璀璨灯火，而是诡异的两点红光。 苏鹤卿浑然未觉，他朝沈璇点点头：“师妹。” 谢云晞内心一紧。 虽然搞不清楚魔族的修为等级，但对方的修为很可能在苏鹤卿之上，又或是它有奇特的功法，能够完全瞒住苏鹤卿。 “沈璇”很可爱地眨巴一下眼睛，道：“师兄，你怎么这般抱着剑？快进来吧，李承他们都在里边等着。” 谢云晞小声传讯：“是魔族。” 怀中玄霜传来冷意，苏鹤卿纳闷：“前辈？” “拉住你的并非沈璇，是魔族。”谢云晞继续解释。他不清楚自己说的话对方愿不愿意相信，毕竟沈璇是陪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弟子，而自己说到底，只同他待过一小段时间。 听到他的话以后，苏鹤卿动作一僵。 身前的师妹一颦一笑都与往常无异，清盈的眼眸中倒映出他的身影，她伸手就要来拽自己的袖子，就像以前的许多次那般—— 在反应过来以前，苏鹤卿往后撤了一步，袖摆也从“沈璇”手中滑脱。 “嗯？” “沈璇”歪了歪头：“师兄？” 回答她的是一道冷漠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璇儿啊，鹤卿哥哥，你怎么了，我们赶紧一同进去吧。” 少女抿了抿唇，眼角泛红，神色间颇有些委屈的意思。但在她这一声“鹤卿哥哥”出来之后，苏鹤卿彻底感觉不对了。 最起码，真正的沈璇并不会叫的让他这么……肉麻。 然而少女察觉到他的抗拒，不仅没有感到恼怒，反而饶有兴致笑了一下：“原来你不喜欢她。” 苏鹤卿冷冷地盯着对方。 “那我换一个试试～” 下一刻，一阵冷冽的清灵雾气自少女身上腾起，苏鹤卿警惕地将玄霜握回到手中。但令人意外的是，四周的路人似乎都没瞧到这里的异变，连刚刚不断偷看“沈璇”的仆童也移开了目光。 人来人往间，一道白色身影自雾气中缓缓浮现，苏鹤卿的呼吸几乎停了一瞬。 谪仙一般的人物穿着厚重的白衣，袅袅朝他行来，那张俊美的面庞与他多次在识海中凝望着的分毫不差，只是此时被四面火光一映，多了几分人气与血色。 谢云晞：“……！” 苏鹤卿只愣了很短的一瞬，而后声音发冷：“你如何知道他的模样！” “嗯哼？” 对方低下头，自己打量一圈，才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你想看见什么。” 说到这儿，他忽然“噗嗤”笑了一下，“我还真没想到，原来青云宗首徒是个好南风的。” 然后谢云晞眼睁睁地瞧着对方朝苏鹤卿微微勾起一个笑，眉目流转，叫人心醉神迷。 一股尴尬直接冲到天灵盖上，如果玄霜能冒鸡皮疙瘩，估计它已经坑坑洼洼了。 而苏鹤卿瞧着对面那张脸，手中握剑紧了又紧，居然没有动作。 对面见到他这幅模样，轻笑一声，缓缓靠上前来：“不过这也没什么所谓，怎样，你满意吗？韫魂镜于你无用，小子，你把它乖乖给我，我便化作他的模样，陪你一次，你想怎么来都成。” 谢云晞：“……！！！” 他惊呆了。 传说魔族肆情随性，忠于自我——简单来说，下限比较低。在发觉魔气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心理准备，但真正见到对方顶着他的脸说出这种话，情感上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苏鹤卿明显也愣了一下，耳根瞬间红得冒烟。 但下一刻，他周身气压便低了下去，面上神色僵得如三尺寒冰：“你……你莫要再顶着前辈的面孔！” 苏鹤卿的真气已经开始灌入玄霜。 谢云晞左右打量了一圈，周遭不远处还有来来往往的县民浑然不觉地行在街上。他赶紧道：“先离开县子！” 元婴期修士的力量足以夷平山头，对面还站着一只不知道实力如何的老妖怪，万一他们在这里打起来，那后果可能比何芸捅出的篓子还严重。 苏鹤卿显然也察觉到这一点。随着谢云晞的话音落下，他踩着飞剑，腾空而起，直直往郊外冲去。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谢云晞再次发现，他又到了高空之中，夜风在他身侧呼啸。朝下看去，长康县已经成了一个点，气派的姚家也找不着了，而自己浑身只靠苏鹤卿拎着。 谢云晞：“……”怎么说，虽然已经习惯了好几次，但还是有点刺激…… 他扭头看去，那名魔族紧紧随后，此时他已经不再是刚刚浑身白衣的模样，而是直接化成了一团黑气，速度极快，顷刻间就要碾上来。 对方是为韫魂镜而来。 韫魂镜可以收纳魂魄，这个特性让它可以被一些修炼邪门功法的魔族使用，裴璟那种程度的眼馋很好打发，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 而且如果只是裴璟这种走正路修炼的，将韫魂镜给他倒也无妨，但如果韫魂镜落入魔族之手，就不清楚它还会被怎样利用，又会伤多少人的性命了。 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一个元婴期的小子，还打不过我，我也对你没兴趣。你把韫魂镜给我，我便留长康县诸人一条性命，包括你那些师弟师妹，否则，你别后悔。” 与声音一同袭来的，还有巨大的威压。黑影速度倏然加快，甚至开始四分五裂，从四面八方围攻苏鹤卿。 就这电光石火间，苏鹤卿还挤出一句：“前辈，鹤卿想借玄霜一用。” 谢云晞被黑影扰得头皮发麻：“这时候了还说啥！” 如果说谢云晞之前还有点紧张，那现在，看到魔族的反应，他的那点担心的情绪已经没有了，只剩下暴躁。 魔族说的没错，单凭修士元婴期的修为，确实难以打败他。但他一直回避战斗，就说明——他还有所顾虑。 可能因为苏鹤卿，也可能因为玄霜。 苏鹤卿得了回答，如魔族所愿一般，面色冰冷地祭出玄霜，神剑在他的真气贯注之下，散出淡淡蓝光。 他凌空催动一个剑诀，夜幕中骤然出现一处巨大法阵。谢云晞相当配合，当年被封在神剑中的上古剑意被传送到法阵各处。 紧接着，一道剑罡被挥出。剑罡几乎斩破空气，连带着将四面黑影砍得七零八碎。 快得似乎连夜风都停滞了一瞬。 四面的黑影也僵硬了片刻。 很快，那些黑影又飞速团聚起来，这一次，它们再也无法四处分散，而是缓缓在空中凝出一个漆黑的身型。黑雾散开，露出一张晏飞尘的脸，也就是谢云晞在这个世界的脸。 黑雾缭绕，隐隐遮住了对方身上的重要部位，但部分白皙的肌肤还是非常“碰巧”地露了出来。 对方“呵呵”笑了一声。 谢云晞要爆粗了。 “你……！”苏鹤卿的声音冷得结冰。 但他心中涌出的情绪却让谢云晞有些意外。 谢云晞敏锐地感觉到，在魔族化身的那一刻，苏鹤卿的识海一片翻腾。他一直淡然澄明的心境被打破，甚至从心底生出一缕根本不受控制的怒意。 而他凝出的剑阵也在这时候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对方见着苏鹤卿的模样，得逞一般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他微微抬手，黑雾落下，露出一条洁白的臂膀。 “我不需要动手，只要魔气入体，助你滋生心魔，过阵子你自然会爆体而亡……说起来，这人到底是谁，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见过他的面孔，但看起来，他对你很重要。”他狞笑一声，“总之，待我取得韫魂镜献于魔尊后，我在你这儿受的伤都会再找回来。” 一抹黑气袅袅飘出，蜿蜒曲折地向苏鹤卿飘来。 谢云晞目眦欲裂：“敛神！” 他已经管不着隐瞒自己的存在了，一道洁白的身影陡然在空中出现，魔族似乎对这个异变非常惊讶，他的笑容僵在半空。 他可以体会到——眼前透明的身影并非只是一个器灵。 对方的身上甚至有属于渡劫期修士的威压！ 人间修士秘法万千，他还没参透，却不知道是什么秘法能够让一个渡劫期修士的身影留在剑中，虽然不知道虚影中留存了多少力量，但本能告诉他，他应该快跑。 于是魔族转身就逃。 谢云晞：“？” 苏鹤卿回过神来，剑意一凛，巨大的剑阵重又运行如初，玄霜剑罡再次挥出！ 这一次，魔族再没逃脱，他的身躯在夜空之中四分五裂，彻底隐入黑暗。 苏鹤卿还想找寻他的身影，谢云晞凝视着眼前的“魔气感应小助手”一点一点灰下去，松了口气，道：“没事了。” 苏鹤卿听到他的话，收起剑阵，踩着飞剑在空中徐行。 “前辈……”他的声音有点惭愧，“我方才……” “我知道，不用在意。”谢云晞立刻打断他的话。虽然不清楚苏鹤卿想解释什么，但他对对刚刚魔族模拟他的形象这段回忆还有点抗拒，总之就是不想听。 他转移话题道：“韫魂镜带在身上，难免惹魔族注意……欸？” 谢云晞又发现不对了。 自苏鹤卿收回剑阵以后，他们已经在空中行了一段，但此时此刻，对方身上的气势依旧相当磅礴。 苏鹤卿感受了一下，坦白道：“前辈，我好像……难以收放剑气。” 谢云晞一听就有点紧张。 苏鹤卿赶紧又掏了掏他的知识库存。 “我好像要突破了……” ※※※※※※※※※※※※※※※※※※※※ #谢忘了自己是个大佬云晞# 后来—— 苏：前辈，你记不记得那日…… 谢：哈？ 苏：您可以那样……对我笑一下吗？ 谢：你说啥，风太大 ---- 抱歉，最近有些卡文嗷，昨天实在是写不出，回头找一天补更吧tvt～ 感谢宝贝儿自带bgm的手榴弹，大锤八十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琴灌溉的营养液！ 抱抱〃3〃！ 第64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11) “突破？” 谢云晞愣了一下。 他不是不清楚苏鹤卿的修为，刚遇上的时候，主角应该还处在元婴初阶，从初阶到中阶，再天赋异禀的修士也需要花费数年甚至数十年，而从中阶到后阶，又得夸过另一道台阶。 怎么突然就突破了呢？ 苏鹤卿似乎意识到他在疑惑什么，有点不好意思道：“不是直接迎接雷劫，而是鹤卿心有所感。” 他一边解释，一边让飞剑打了个转，朝远离城镇的方向驶去。飞剑速度快了起来，四周风声也骤然加大，漫天星辰在他们头上划过。 这几息时间过去，苏鹤卿身上的剑意又旺了一层。属于元婴期的威压再不受控制，蓦地释放出来。随着他行过，脚下的山林渐次安静下来，连虫鸣都息了声。 谢云晞明白了。 刚刚主角打魔族虽然有点虐菜的意思，但平心而论，魔族的修为等级还是高于主角的，苏鹤卿相当于进行了一场逆阶之战，又被玄霜都上古剑意所激，这时心有所悟，憋不住了，必须找个僻静的地方领悟一下。 修道之人遇到“顿悟”的情况很少，基本每次领悟之后，后面接着的不是进境突飞猛进，就是突破多年阻碍的屏障。也因此，一些刚入门的修士甚至会被骗去用灵石换取“悟道茶”、“悟道符”之类的东西，企图走走捷径，结果就是被宗门抓去进行防诈骗教育培训。 久而久之，这个词也有点被污名化的趋势，一般只有修真上千年的老者才有此机缘。 苏鹤卿继续向他解释：“鹤卿此前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便是在结婴之前，师尊命我斩杀一头妖物……鹤卿被妖物召唤的兽群围攻，又没有前辈相助，战了七日七夜才从兽群脱出，也是那次，心有所悟，然后顺利结婴。” 谢云晞“嗯”了一声，脑袋却在想另一件事。 不知道灵阳真人知道自己把弟子扔去险境，反倒是在给他机缘以后，会不会后悔自己的做法。 不一会儿，苏鹤卿身上亢奋的剑意甚至影响到了玄霜，毕竟玄霜已认其为主，剑主突破，神剑当然与有荣焉。一时间，谢云晞跟着也有点血脉偾张起来。 苏鹤卿一路前行，直到将长康县远远抛在身后，远离人烟之地，才寻了一个僻静的山头，缓缓降落下去。 站定以后，他捏了个手诀，接着挥剑一划，一道禁制冉冉在四面升起，将他们完全裹在里面。 苏鹤卿只简单道了一句：“前辈，等我。”就将玄霜放在一旁，然后盘膝席地而坐。 很快，四面八方的灵气汇聚起来，韫魂镜旋转而出，更加大了灵气汇集的速度，强得掀起一阵风。苏鹤卿的衣袍随之鼓动翻飞。 谢云晞怀疑，这附近山头的灵气都要被韫魂镜抽干了，也不知道这块儿有没有藏着其他修士或是精怪，韫魂镜的动作会不会引来一些不善的目光。 苏鹤卿已经完全沉浸到了他的世界中，对外界动静浑然不觉，除非禁制被破，他才会睁开眼来。 韫魂镜倒是转得很嚣张，也很欢脱，几乎像是出笼的鸟儿一般，放肆地吸纳着四围的灵气，然后将其汇注到苏鹤卿身上。 谢云晞只好强撑精神，放出神识，往四处探去。 但他没探多久，就忍不住睡去。 苏鹤卿这一次顿悟持续的时间有点长。 谢云晞在对付完魔族以后，一直昏昏沉沉的。他在苏鹤卿身侧睡了醒，醒了睡，数日之后，等他终于精神了，苏鹤卿却还没好。 期间经历了晴转阴，阴转阵雨，阵雨转雷阵雨，雷阵雨又转多云，丰沛的雨水浇不到禁制里边的这一小片天地，却滋润了附近的生灵，山间一时生气勃勃，草木繁茂地生长起来。 又过几日，韫魂镜也不转了，它缓缓降落，接触到地面时，整个镜子咕噜旋转一圈，然后又啪唧砸在玄霜附近的草地上。 谢云晞恍惚可以看到它身上写着“精疲力竭”几个大字。 而苏鹤卿周身气势依旧没有弱下去，反倒愈发旺盛起来，似乎已经冲到了元婴后阶。 雨水间隙，谢云晞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忽然瞧到远处瑟瑟缩缩地窜过一只山猫。 按理来说，苏鹤卿放出威压以后，四面修为较低的精怪都会自发退避，就算是没有神智的兽类，也会本能地逃跑。 但这只山猫却非常胆大。 谢云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瞧着它逃跑了，可是雨停后，它居然又几步一停地蹿了回来，然后隐在树后。 不一会儿，树丛后边绕出一个长着猫尾巴的少年。 谢云晞：“……！” 少年怀里捧着一窝东西，谢云晞放出神识，才看清那是一窝眼睛还没睁开的小猫。少年紧张地用指头戳了戳一只小猫，小猫昏蒙地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 意识到小猫还算精神，少年嘴角咧出一个笑。他神色活泛地左右张望，而当目光遥遥落在苏鹤卿身上时，又整只猫脖子一僵。 谢云晞眼睁睁地看着他哧溜一下跑了。 他叹了口气，除了苏鹤卿以外最靠近他的活物再次消失。 就在这时，他身边忽然传来一句很小声的：“呜呜呜，我好累。” 谢云晞心头一紧，立刻徇着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刚刚还安安静静躺在草地上的韫魂镜此刻突然散出星点灵气。 一个很小很小的女娃娃趴在镜子上面。她只有苏鹤卿指头一般大，穿着一身简单的白布袍，露出藕节般的小胳膊，整个人瘫在镜子上。 谢云晞惊呆了。 器灵！ 苏鹤卿初时以为他是器灵，其实不是，器灵是由器物在漫长岁月之中自行修炼出来的灵体，而玄霜之中的魂魄却是隐神谷谷主从外界压入的。 如典籍所载一般，天下秘宝间出器灵者十不足一，而器灵愿意现身于人前的，又更少了！ 眼下，苏鹤卿没那运气，他倒是真的见识了一只器灵！ 谢云晞屏住呼吸，小心地打量眼前的娃娃，生怕玄霜剑意侵扰了它。 但其实他多虑了，韫魂镜作为秘宝，本身力量已经足够强大。器灵虽然胆小，却不至于被一点剑意伤害。 女娃娃在镜面上躺了一会儿，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一双圆眼睛滴溜滴溜地四处打量。 谢云晞感觉自己和她大眼对小眼。 “喂！”女娃娃忽然喊了一声。 谢云晞：“？” “我看见你了！你也是器灵吗？” 谢云晞终于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事情可以做。 太感动了，这一回，对面还是可以看见他的。 韫魂镜似乎把他当作同类，小心翼翼试探了一会儿，然后很快熟稔起来，再不愿意回镜子里去。 看起来它也挺无聊的。 器灵孕育之初，天真如孩童，显然眼前的韫魂镜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它开始巴拉巴拉地把自己的故事掏出来讲。 器灵天性空白，不知善恶是非，性格也会被物主所影响。而眼前的器灵在出生以后，只经历过三任物主，第一任是一位魔修，第二任是何芸，第三任就是苏鹤卿了。 于是，它在魔修影响之下，谈起血腥之事毫不色变，表情还一派天真，又在何芸的影响之下，多了几分少女心。 由此，谢云晞也得知何芸三年前受到的重伤是被一位魔修追杀导致的。彼时她已经是一名实力强劲的妖修，而那名魔修所修功法恰好需要她的内丹。何芸千辛万苦才反杀了魔修，韫魂镜也到了她的身上。 谢云晞听着小女娃娃一样的器灵熟练地提起杀伐之事，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试图一点一点地把韫魂镜的三观拧回来。 韫魂镜往后若依旧跟着苏鹤卿，当然不可能再吸人魂，他就怕器灵沿着旧路，自作主张地捅出什么篓子。 韫魂镜还是第一次遇上一个能说话的人，表现得相当乖巧，当即说好。但下一刻，她狡黠地眨巴一下眼睛：“那以后，你可以带我去吃糖葫芦吗？我还想看河灯！” 估计是从何芸那儿学来的一套。 谢云晞愣了愣。 以后，他也想不出来以后是怎样。如果是过去，他估计随口就答应了，也可以算作是替主角拉拢一下小跟班。但此时此刻，他被禁锢在剑里，倏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韫魂镜不满地又问了一次，但它话音未落，天空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 “诶？” 下一刻，一道沉闷的雷声在他们的正上方炸响，几乎把整个山头都震了一震。 韫魂镜吓得哧溜一下钻回去了。 谢云晞赶紧抬目望去，一道闪电划破天际，似乎把天生生撕开一道裂缝。电闪雷鸣间，层层劫云翻涌而来，不一会儿，方才阳光普照的万里晴空就被黑压压的雷云完全覆盖了。 没有宗门的防护法阵，甚至没有一片屋檐挡雨，苏鹤卿就这么幕天席地地突破了！ 谢云晞紧张得整把剑都发出森然剑气。 天道并没有给苏鹤卿多少准备时间，几乎是劫云抵达的下一秒，雷劫便劈落下来！ 随着雷劫炸响，苏鹤卿周身的灵气漩涡也骤然加大，他的衣摆在风中猎猎鼓动。一个巨大的剑阵在他上方升起，缓缓旋转，一道道落下的雷电在接触到他以前，都被剑阵抵御得四散崩溃。 如此又过三日，雷劫终于彻底劈完，雷云散去，一时间天地间金光大盛。 苏鹤卿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瞳。 世间又多一名合.体期修士！ 谢云晞惊讶地望着他缓缓起身，收起禁制。突破以后，对方身上气势大变，如渊渟岳峙，深不见底，恍神间居然有点陌生。 陌生的苏鹤卿伫立在峰顶，眸色深沉地望着劫云朝远方飘去，身上的气势也渐渐收敛。 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忽然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然后小声道：“前辈，我成功了。” 谢云晞依稀看出点求表扬的意思。 ※※※※※※※※※※※※※※※※※※※※ 苏：求表扬0v0 --- 感谢小天使義礽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0岁刚出生灌溉的营养液～ mua=3=！ 第65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12) 云销雨霁。 在苏鹤卿拾起玄霜的那一刹，玄霜分明地察觉到剑主身上的改变，顿时剑意大盛，剑上青光也更锐了几分。 韫魂镜也是如此。 雷劫彻底过后，小娃娃又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它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大眼睛，在瞧到苏鹤卿的时候露出一个笑，眼里也放出光芒。 那是器灵对强者器主本能的渴慕。 但在苏鹤卿拾起韫魂镜以后，小娃娃又倏地钻了回去。 谢云晞瞧得好笑，他想起器灵刚刚的话，抽了个空档道：“有空我们去看看河灯吧。” 器灵出世以后，没怎么瞧过外面的景象，只听过何芸和姚石随口道的那么一两句，估计已经好奇得不行了。而谢云晞自己也是，上次在长康县的集市中停留了不到一个时辰，还没好好逛过。 “诶？”苏鹤卿愣了一瞬，然后一颗心忽然砰砰地跳了起来，“河灯？” 前辈想与他同看河灯？ 与此同时，谢云晞耳朵边上炸响了另一个声音：“还有还有！还要糖葫芦！” 器灵听到他的话，大着胆子钻出了韫魂镜，这时双手扒拉着镜沿，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谢云晞。 “你吃得了么？”谢云晞无语。 “就要就要！”器灵继续道。 谢云晞只好转述：“嗯……方便的话……再买串糖葫芦。”至于谁吃，就不关他的事了。 苏鹤卿在最初那一阵狂喜之后，敏锐地察觉到什么，问道：“前辈，你在同谁说话？” “韫魂镜。”谢云晞回答他，“韫魂镜已孕出器灵。” “器灵？” “对，一个小女娃娃的模样，麻烦得很，又要看河灯又要吃糖葫芦的。”谢云晞一边说，一边看着韫魂镜气得头发都炸起来，声音里也微妙带了点恶作剧的意思。 给点面子还蹬鼻子上脸了。 但他的话落到苏鹤卿的耳里，却不啻于一道惊雷。 他的身边居然有了另一个器灵！ 还是个女娃娃！ 前辈似乎还同她挺亲近的！ 自己突破成功都没挨夸，反倒被叫着带小女娃娃看河灯，怕不是再过两天就把自己给忘了！ 一时间，苏鹤卿心念电转，表情也有点不受控制，他抓着韫魂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属于高阶修士的气势全无。 下一刻，谢云晞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打开储物戒，然后毫不留情地把韫魂镜丢了进去。转瞬间，韫魂镜已从谢云晞眼前消失，空间入口遥遥传来一道声音：“喂——” 储物戒里的空间自成天地，韫魂镜一进去，估计就再也看不到外头发生什么了，它的声音听起来相当不甘心。 谢云晞回过神来，立刻瞧到苏鹤卿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欲盖弥彰地解释：“韫魂镜带在身上，多有不便。” 谢云晞：“……” 他有点挣扎，倒不是非要韫魂镜出来，只是苏鹤卿这么三天两头入定的，自己又跑不出玄霜去，有个器灵在旁边解解闷也好。 剑意郁郁。 苏鹤卿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赶紧道：“往后前辈如若觉得无聊，鹤卿陪前辈说话便是，河灯当然也是要看的，下次灯会鹤卿便告假出山……” 苏鹤卿的语气柔和诚恳，恍惚间，谢云晞感觉自己已经不是前辈了，而是个被哄的小姑娘。 “……”他转移话题道，“对了，昨日有几道传讯符朝此处来，但都被雷劫挡在数里以外，很可能是找你的。” 苏鹤卿渡雷劫的时候，谢云晞一直放出神识，四下刺探，生怕苏鹤卿一旦渡劫失败，附近会钻出来捡漏的家伙。而在发现传讯符以后，他也不敢打扰正在渡劫的主角。 “可能是李承他们。”苏鹤卿猜测道，“我战完魔族以后，曾发信让他们先回宗门去，估计是这一次我离开得实在太久了……我们先回宗门！” 谢云晞没什么意见。 苏鹤卿将玄霜重新负在身后，然后祭出飞剑，一道青光破空刺出。 不久后，青云宗护宗大阵在一片云雾缭绕中缓缓显出身型，阵法散发着淡淡萤光，像一只巨大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天空。 …… 沈璇快要急疯了。 那日他们约好酉时七刻前会面，可是到时间后，苏师兄并没有出现。他们惴惴不安地等了好一会儿，只等来师兄遭遇魔族的消息！ 师兄没让他们帮手，反倒让他们先回宗门。 沈璇当即就想冲出去，然而被李承两人拦住，最后也没去成。可是如今半月过去，师兄还没回来，父亲也不许自己再出宗门。 玉安峰主听说了韫魂镜的事情，破天荒吓出一身冷汗，他只有这么一名独女，可不愿意再让她涉险。 沈璇找上主峰，却被程天翔挡在山脚。 “连苏鹤卿都处理不了的事情，让其他弟子去又有什么用？”程天翔安抚她，“让宗主派人寻他，说不定回头苏鹤卿回来了，派出去的弟子倒出意外了，这不添麻烦么？” 程天翔脸上挂着担忧的表情，心里却乐得很。 苏鹤卿晚一日回来，他出意外的可能性便大一分。至于他到底是被魔族缠上了，还是被妖修缠上了，程天翔一点都不在乎。 他笑嘻嘻地望着沈璇气急的脸。 沈璇抿了抿唇，心下转过几道，登时就想破除父亲的阻碍，溜出宗门去，而她刚一转身，天空中忽然传来熟悉的剑意。 她抬头望去，一道青白色的身影缓缓下降，最后落在山门之外的护宗大阵附近，再徐徐步行而来。 玄霜剑意凛然，依稀让人感觉能听着铮铮剑鸣。师兄身上的气势也陡然一变，愈发叫人钦佩！ 沈璇眼睛一亮，远远叫道：“师兄！” 而在她身后，程天翔目瞪口呆。 他在对方出现的第一时间能发现了差距。 灵阳真人是合体期巅峰的修为，身上气势森然，自己每次靠近师尊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屏息凝神。此时此刻，面对着他最讨厌的苏鹤卿，他居然也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对方身上的气势好像一块大石，重重地压在他身上！ 而且他根本没有稍微收敛的意思！ 苏鹤卿无视了一旁脸色苍白的程天翔，朝沈璇微微一点头：“师妹。” …… 过了片刻，继程天翔之后，灵阳真人面色严峻地望着眼前的徒弟。 他用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不要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数日以前，对方还只是一个元婴初阶的修士，没想到出一趟任务回来以后，他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当年自己仅在元婴巅峰就困扰了数十年，而眼前的人从结婴到突破至合体期，甚至还没过七年！ 他能想象得出山下的弟子在见到苏鹤卿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瞠目结舌又钦羡至极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到其它那些老怪物在各峰头上嘲笑自己的模样。 一个叫他背后发毛的声音在识海里悄然响起：“到时候了，你做好决定了吗？” “你犹豫得太久了……如此优柔寡断，也难怪你连区区合体期都突破不了。” “看看你的徒儿，想想你的老朋友，你若再不做决定，我便不再助你修为进境……” 灵阳真人喉头滚动一下，艰难地回应道：“等等。” 识海里的这个不知来处的东西，是在他某次闭关时，随心魔一同到来的。自那以后，它便吸附于自己身上，不再离去。 一开始，灵阳真人当然想把它除去，但他还没动手，便感觉到了对方远强于自己的实力。 而且……它还答允他，会助他修为。 他停顿了一会儿，很慢很慢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声音轻声哼笑，然后道：“首先，叫你的乖徒儿把韫魂镜交出来。” “只要韫魂镜？” “要韫魂镜可不简单，韫魂镜已经认主，你得先杀了他，就像他杀了上一任镜主那样……” 识海里的声音很轻缓，却叫人感觉丝丝寒意爬上脊背。 “到那时，玄霜归你，我只要韫魂镜。他一死，你的心魔大概也更容易散去罢。” 灵阳真人面色一变，一双眼扫了过去。 苏鹤卿汇报完情况以后，垂着头，静默地站在他跟前，身后的玄霜发出冷冽剑意——他甚至在自己面前，也已不再收敛气息。 对方突破这一事实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弯了灵阳真人心中摇摇欲倾的那杆秤。几乎是同一时刻，他便已在心里做好决断。 他盯着苏鹤卿的发旋，缓缓在心里道：“但他已经是合体期修为，与我同阶……”他想借此机会，一石二鸟，逼出体内这个家伙，起码让自己能看清它的实力。 听到他的话，声音冷笑了一声。 “废物。” 也是这个时候，灵阳真人的识海里骤然掀起波澜，一股黑雾弥散开来，彻底控制了他。 …… 无极阁内，袅袅道门香气蜿蜒而上，阁外烟云缈渺，一派清幽之景。 苏鹤卿低着头，一边等着灵阳真人的回应，一边悄悄在心里盘算。 他出任务时，倒是去过好多次凡间城镇，但一次也没见着传闻中漫湖灯火顺流而下的景象，只在街边的店面前看过五花八门的灯笼。精致一些的拿细竹枝撑出一个形状，外头裹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彩纸，一群姑娘围在边上挑挑拣拣。 却不知道前辈会喜欢哪一盏。 若都不喜欢，自己学着给他做也无妨，至于韫魂镜，随便打发它一盏就好了。 他的思绪飘得有点远，直到身后玄霜剑意忽然一盛。 “魔气！”谢云晞盯着眼前的小助手忽的亮起来，一阵战栗从心中涌起。 一眨眼的功夫，眼前气质肃穆的灵阳真人周身忽然涌起澎湃的力量，他的身上依稀缭绕出熟悉的黑气，只是更为纯粹，更为浓郁，也更为叫人胆颤。 与此同时，灵阳真人的眼中闪过一点嗜血的红光。 “师尊！” 苏鹤卿面色一变，突然的变故让他有些转不过弯，他本能地从背后抽剑挡去。 玄霜剑意铮然地应和他。剑罡挥出，将灵阳真人的袖子削去半块，又在他的手臂上抽出一道红痕。 灵阳真人动作一顿，然后喉咙里沉沉地咕哝了两声：“大意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股更为凛冽的魔气冲出，直直朝苏鹤卿袭来。 对方想要他的命！ 苏鹤卿只来得及在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不知何时何刻，师尊的修为连他都摸不清了。魔气直击门面，他甚至连挥剑抵挡的余暇都抽不出！ 电光石火间，玄霜从扭曲的角度刺出，挡到了他的身前，连带着他的手臂拧出一个弧度。 剑鸣！ 层层剑意以玄霜为中心，向外扩散开去，无极阁被剑意所激，在一瞬间散成无数碎片，连带着附近的山石草木全被夷平。 天地开一线，青云宗护宗大阵陡然青光大盛，那只巨大的眼睛像是醒来的巨兽，狰狞地盯着自己的领地。 眼前黑烟随着清冽剑意散去，苏鹤卿的心底却莫名生出一股恐惧。 不是对眼前魔物的恐惧。 而是…… 他有点迟疑地低下头，紧接着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玄霜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缝。 ※※※※※※※※※※※※※※※※※※※※ 不虐！！！准备死boss！！！然后是糖！！！！ 今天出场的是醋醋苏。 --- 感谢宝贝儿小咪7876和不知巷深灌溉的营养液～～抱住mua=3=！ 第66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13) 谢云晞：“！！！” 魔气袭来的时候，系统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刺得他脑壳发疼。这意味着主角遇到了性命攸关的危机，也意味着世界线或许会被再次逆转。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催动魂体仅剩的力量挡了过去，玄霜之中的上古剑意在他的驱使下，彻底激荡出来。 至于剑意的余威是如何将四周的物体击为齑粉，又将影响到多少青云宗的弟子，他已经不太管得着了。 在剧烈的冲击爆发以后，他的脑海里闪过两个想法。 玄云真人好厉害一修士。 这是他的第一个想法。 谢云晞关于隐神谷的记忆非常飘渺，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偶尔会做一些凌乱而破碎的梦，梦里总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那当然是晏飞尘。 晏飞尘习剑上百载，进境极为惊人。一次机缘之中，他进入了上古剑冢，并且没有被剑冢里的各项遗留禁制所伤，而是踏过无数前人枯骨，进入剑冢深处，使玄霜沾上上古神祇的遗留剑意。 这缕剑意也在顷刻间将灵阳真人击飞出去。 只是玄霜作为晏飞尘原本的佩剑，虽是由隐神谷谷主取白虹晶、玄天石、昆仑云水魄等天才地宝倾力铸造而成，但说到底，它还是一把由人力所铸的剑。 坑爹了。 这成了谢云晞的第二个想法。 伴随着耳旁轻微但叫人心碎的破裂声，一股无力感汹涌而来。灵阳真人所发的魔气褪去后，他看到了苏鹤卿那张僵硬的脸。 很难说那是什么表情，但谢云晞害怕那个表情。 玄霜剑碎以后，晏飞尘的遗留魂魄再无可去之地，估计当年隐神谷谷主也没有想到这个发展。 他晕晕沉沉地想，这样子算不算任务失败，恍惚之间，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电子音：“宿主，再撑一下！” 裂口越来越大，谢云晞的眼前也渐渐黑下去，但出乎意料的是，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一道异光席卷而来。 犹如抽出世界时一般的窒息感转瞬间笼罩了他，仿佛有一股大力将他从这个空间抽离出去。但直到最后一刻，苏鹤卿依旧握着玄霜的剑柄，未曾松手。 …… 谢云晞昏迷了很短的一瞬。 昏沉之间，他感觉到丝丝缕缕柔和的灵力冲刷着自己的全身，温暖熨帖。他像是泡在了一桶温水里。 谢云晞：“？？？” “宿主，还能抢救一下。”脑海里传来系统的声音。 谢云晞放出神识，然后他意识到——他回到了初始的寒潭之中！ 带着裂缝的玄霜静静地躺在寒潭之中的石台上，寒潭底部估计孕着灵脉，丰沛的灵气汩汩涌出，柔柔地包裹住置于正中的玄霜。而他由于已经无法置身于玄霜之中，在空中凝出一个淡淡的虚影。 苏鹤卿一只手还抓着剑柄。 破碎空间时，物体会遭受极强的压力，谢云晞有系统护着，一切还好，但苏鹤卿就不一样了。 谢云晞冷汗刷一下下来了。 好在下一刻，苏鹤卿挪了挪手指，似乎是醒过神来。他有点踉跄地站起身，一脸呆滞地盯着手中剑。 谢云晞被他盯得发毛，在识海中唤了一声。 “前辈？”苏鹤卿徇着玄霜往上看，语气中带着不可置信。他看清空中的虚影以后，猛地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同一时刻，眼眶就红了一圈。 “……”谢云晞赶紧又回应了一遍，“我在。” 苏鹤卿听到这句话，怔怔地望着他。他的嘴唇轻轻地抖了抖，紧接着，一点光亮在他的眼中亮起。他勉强控制住自己快要哭了的表情，扯出一个笑：“前辈，我还以为……” 他没说下去。 谢云晞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苏鹤卿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什么。他抿着唇，点了点头：“嗯，没事，我有修习炼体的功法。” 他回过神，四处望了一圈：“不过……空间转移之术，是什么神通？” 这世间，还没有几位大能能够使出破碎虚空的神通。 “我不知道。”谢云晞坦诚道。 但他猜想这依旧与隐神谷有关。 显然，这道法术将他送回秘境之中温养，用意是护他周全。而这世间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大概只有隐神谷谷主。 神剑刚出时，裴璟等人一心只在夺剑之上，并没有越过禁制向内探索。但谢云晞凭借秘境之中来去自如的神识，将其探了个遍。 寒潭附近堆积的秘宝虽然夺人眼目，但珍贵程度有限，是以当时大家顺手捡漏的冲动也没那么强。而在洞穴深处，则躺着其它的东西。 功法、剑谱、天品以上的法宝……还有一些家具和男式衣物。 初时，谢云晞以为这些东西都是秘境主人的遗留物，但现在，一切回忆和信息在他的脑海中拼接起来。 隐神谷谷主将晏飞尘魂魄压入玄霜以后，将其置于秘境温养，准备为他重塑身躯。但不久之后，他知道自己即将陨落，于是将晏飞尘的遗留物也一同放到了秘境之中，并且替晏飞尘留下传承，只等有朝一日，他的徒弟或许能得到机缘，苏醒过来。 秘境位于灵脉之上，灵气浓郁得几乎凝实，是以保证秘境维持不坠，里面的灵宝也蕴养得当。然而秘境里的灵气虽然使他虚弱的魂魄感觉好受了些，却没能够阻止他逐渐虚弱下去的情况。 但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还要继续进行下去。 苏鹤卿从秘境出去以后，灵阳真人和他背后的魔物必不会善罢甘休。但在这个世界线里，他必须让苏鹤卿好好活下去，不管是作为主角，还是作为他前几世的恋人。 谢云晞决定和苏鹤卿好好谈谈。 他灵识一动，寒潭四周的禁制倏然间消失，露出通往秘境深处的通道。寒潭中升起的灵气忽然疯狂地旋转起来，连带着卷起漩涡。紧接着，一枚青白色的玉简缓缓浮出，上升到空中。 莹润的光泽映到玄霜剑身之上，也照亮了苏鹤卿的脸。 这枚玉简记录了秘境的领悟方法。 谢云晞板起面孔，严肃道：“仰头。” 苏鹤卿看着对方浑身气势一变，眼里一片茫然，但他只愣了很短的一瞬，便依言仰起头。 玉简随着谢云晞的心意，被无形的气流缓缓按在苏鹤卿的额上。 …… 玉简开启以后，秘境中的灵气瞬间变了个流向，汇聚到苏鹤卿身上。玉简如一个开启传承的机关，在它启动之后，苏鹤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玉简信息传输完毕的下一刻，他便被传送到秘境深处，开始进行领悟。 谢云晞有点疲惫地待在石台上。 秘境深处传来剧烈的震动感，与此同时，他对这个秘境的控制感也一点一点地消失。想来，这个秘境的控制权，估计也被封存在了玉简中。 但奇怪的是，玉简在完成任务以后，身上的青白色光芒却没有完全消失，而是一明一灭，似乎还在挣扎。 谢云晞盯了它一会儿。 等他在心中数完三声以后，玉简骤然散发出光芒，一道缈缈虚影再次浮出。 他懵逼地看着眼前的异变，而在看清虚影面孔的时候，呼吸差一点停住。 任谁近距离体会到半仙的威压，都不会太好受。 那是一个白须白发的老人，面目威严，身上穿着宽大朴素的白袍，袍边在他身后翻滚，如漫漫大海上的波涛。 一股熟悉感击涌上来，谢云晞在第一时间就认出，眼前人正是不断抢救晏飞尘的隐神谷谷主。 这是他陨落前留下的意志。 “飞尘，魔头作乱，我不得不前往与之一战，昨日演算，此番很可能有去无回，但我还未来得及替你重塑身躯……你的师兄们将与我同去，估计也指望不着了。隐神谷最后的传承，我都封存在了秘境之中，若有朝一日，你能得到机缘苏醒过来，望你传承下去。” “你我命数已定，无力回天。但下个百年，将有能够踏破虚空的剑修出世，到时秘境将会现世，若他有心为你重塑身躯，传承就会开启。只委屈你冒一趟险了。” “为师只愿，你作为隐神谷最后一人，能好好过完这一生。” 话音落下，那道虚影也随之散去，玉简上的光芒最后闪了闪，然后彻底黯淡。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前辈！” 谢云晞回过头去，苏鹤卿已经从秘境深处出来了。短短片刻，他身上的气势又盛了一层，叫人看到的第一眼，心中就重重一跳。 而且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谷主将传承一同封存，不清楚里边会不会有属于隐神谷的记忆，又或是，谷主希望下一任继承者所能达成的任务。 谢云晞依稀感觉自己摸索到了正确的方向。 苏鹤卿在潭边踮脚一跃，然后轻巧地落到石台上。他慢慢走上前来，望向玄霜之上的虚影，眼中眸光奕奕，一往无前之中又带了点决绝的意思。 “前辈，不管历经多久，鹤卿定为你重塑身躯。” ※※※※※※※※※※※※※※※※※※※※ 翻译一下谷主的意思：你自己把握一下机会 抱歉奥，昨天半夜想发文的时候后台抽了，搞了快一小时没发成功，睡醒又忍不住修文_(:3jz)_ 过几分钟还有一更～～ -- 谢谢宝贝儿盾铁糖分不足扔的地雷！ 谢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灌溉营养液*20，自带bgm灌溉营养液*10！ 挨个抱抱=3=！ 第67章 仙尊只想谈恋爱(完) 青云宗第七任宗主在任期间，天下发生了一场异变。 那场异变发生得快，消失得也快，从魔族爆发到魔尊被一举击回魔界，不过短短数十日。 人们甚至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天下的气象就已彻底变了一番。 最先传出的，是青云宗宗主入魔的消息。 灵阳真人与魔尊共谋，对门人痛下杀手，紧接着被首徒苏鹤卿越阶打败。 这一事件以后，修士们惊讶地发现，在他们疏忽大意时，数百年前销声匿迹的魔族居然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 一时间，修真大陆人心涣散。各大门派联手后历经数月，才将魔气铲除干净，并把重新现世的魔尊重新送回魔界。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 青云宗突逢变故，宗门之内乱了一阵，但全修真界以内，却并没有任何人敢小瞧它——在魔族之事以后，有六合门的长老夜间观星，不眠不休卜算数月，推演得知天下格局将有大变。 变数牵系在苏鹤卿一人身上。 当时天下群英荟萃，金羽宗裴璟年纪不过五十便已结婴，又在魔族大战后进一步突破直元婴巅峰，离合体只有一步之遥；飞羽峰下任峰主也借由大战锤炼，开启顿悟，不日便会有突破的消息；而丹心宫宫主之女，年方二八便已筑基成功，可以想见是怎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如此种种，都叫人感叹不已，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青云宗首徒带给他们的震惊。 不，或许不叫首徒了。 灵阳真人在事发后不久身陨，终年停留在合体巅峰。众人推测，青云宗新任宗主的大名很快就会传出来，毕竟在那场大战之中，他们已经亲眼看到，苏鹤卿是怎么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他身上的气息已非传言之中的元婴初阶，周身气息凛然，如浩海惊涛，隐隐似有上古剑意护体。 各掌门甚至辨不清他的修为，只知道魔尊在看清他的那一瞬，眼里似有似无的不甘。 也有寿数绵长的修士透出消息，苏鹤卿身上的气息与消失百年有余的隐神谷极其相似，世间众人大多未能有缘目睹隐神谷风姿，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 但等消息传出来之后，大家都惊掉了下巴。 苏鹤卿并没有接任宗主之位，而是让出青云山主峰，在山脉附近择一峰头住下。新任宗主由玉安峰峰主暂时代任，处理宗门一切闲杂事物。 而苏鹤卿也并没有在新的峰头待上多久，事情结束的第二天，他便外出云游去了。 曾有修士传言，他在极北秘境之中见到了传说中那名青云宗隐世长老的身姿。当时自己正被异兽围攻，忽有清洌剑光隔空刺来，驱走兽群，但再抬头时，只能依稀瞧见一道青白色的背影飞速远去。 不久后，青云宗长老在西方昆仑境和东海深渊的故事也在修界的街头市尾传开。 苏鹤卿在找东西。 苏鹤卿走火入魔，正四处求药。 苏鹤卿修仙之途走岔了，不顾修为，一心搜刮天下秘宝。 各种非议开始出现，大家对这个数百年间最有可能飞升的剑修极富兴趣，他的身上当然也承受了最多的目光。 但苏鹤卿对这一切一概不知。 数年之后，青云宗玉安峰主退任，其女沈璇接任峰主，而宗主之位则由另一名门内俊才担任。 青云宗的长老也在那年结束云游，回到了宗门。这一次，大家以为他终于走回正途，他也确实开始闭关，数年未曾踏出侧峰一步。 连他最亲近的门内几位峰主，沈璇、李承等人都不曾见过他的面。 直到一日，侧峰传出消息，让宗内所有弟子退避。 半步登仙者的威压让所有人乖乖听话。果然三刻之后，青云宗护宗大阵缓缓开启，亮出青光。天空雷云涌动，黑沉沉压了一片，狰狞的电光如游龙一般，在劫云中忽明忽灭。 “长老终于要飞升了？”一名弟子骇然道。 “怎么可能！真是仙劫的话，护宗大阵肯定抵挡不住，我们都得陪葬！” “不会吧……” 主峰之上，李承蹙眉仰目望了许久，才缓缓传讯：“并非仙劫，各峰稍安勿躁。” “宗主这么说了，那应该没事吧。” “不是仙劫，那是什么？我记得这一次长老回来以后，已经是半步登仙的境界，难道在这之后还有一境？” “哪有，你肯定没好好听课！总之宗主说不是就不是了。” 另一道声音还想反驳，但很快就被雷声掩盖过去。 雷劫足足劈了十日十夜，期间，所有弟子躲在掌门和各峰主布下的屏障中，不敢外出一步。十日之后，护宗大阵以外的土地俱都焦黑一片，寸草不生。 劫云散去，空中异光大盛，无数灵气澎湃地往青云侧锋涌去，甚至有人隐隐听到了仙音，撞钟一般，自悠远的天际传来。 主峰上。 “师兄到底在做什么，他在行逆天道之事！”李承紧张道，“天道容了他这一次，只是下一次，他的登仙之途必定难上几倍！甚至几十倍！” “我不知道。”沈璇的脸上少见地带着愁色，“他花费数万个日夜做这一件事，比当年打魔尊还上心。你以为，我们能劝阻得了吗？” 而在另一边，众人嘴里念的，心中质疑的当事人，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他太累了，自那日在秘境得到传承之后，他便开始东奔西走的生活。一颗悬着的心直到这一刻，才缓缓落下来。 这数年间，他走过许多路，见过许多人，在无数传说秘境中出入，终于将谷主提到的材料找齐了。 重塑身躯相当于给人第二次生命，无异于逆天改命，这一次雷劫也是天道在敲打他，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量。 休息了一会儿以后，苏鹤卿站起身来，给周身施了一个小小的祛尘诀。 这许多年过去，他的眉眼更锐了几分，最后一点少年气也从身上褪去。但对方模糊的身影始终年轻俊朗，静静地安眠于秘境之中。 或许在他看来，这一切只是一个短短的梦，但对于自己来说，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太久。 第一年的时候，他思念如狂，周身琐事一概不顾，只想快些了结眼前的事情，然后去寻需要的秘宝。在魔尊退去的半月后，他一身血地被李承从一个秘境抬出，至此，才进行了大战后的第一次调息。 第二年的时候，他日行千里，探遍整个极北秘境，秘境永昼，入目是终年不化的寒冰，铺天盖地的白色仿佛看不到尽头，他穿过这片荒无人烟的纯白，眼前不断浮出那人白色的身影。 第三年的时候，他去了昆仑山脉。沈璇在这一年嫁为人妇，他短暂地在青云宗外停留片刻，为她送上自己在秘境中夺得的大礼，转身又前往未知的路途。 到第十年，那颗滚烫的心已经逐渐凉了下来，推着他继续寻找的不再是冲动，而是冷却后深入骨髓的执念。 然后第二个十年过去，第三个十年过去…… 他终于在秘境支撑不住以前，找齐谷主所需的所有秘宝。 执念入骨，永失仙途。眼中映入那副面孔以后，他这辈子都只可能是凡尘中人。 而且他也不想去往一个没有对方的世界。 …… 谢云晞睁开眼的第一瞬，看到一张女人的脸。 他很慢很慢地眨巴一下眼睛。 沈璇？ 眼前美貌的女子确乎是沈璇，笑起来像是月牙的眼睛以及唇畔俏皮的梨涡，都和他还待在剑里那时见过的一般。 只是她又不像过去的那个沈璇，怎么描述呢，就是更加……成熟了一些。 头上梳了妇人的发髻，神色更沉静，周身气势也肃穆许多，有种高阶修士的威压感了。 谢云晞怀疑自己还在做梦，他又眨巴一下眼睛。 他可以眨眼睛了！ 这是他发现的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宿主！”脑海里响起一道熟悉的系统音，它简直喜极而泣道，“您终于醒了！” “哈？”谢云晞有点状况外。 “我等了好久呜呜呜，局里差点把我抓去回炉重造了！”系统继续哀嚎。 谢云晞打断它，问道：“怎么回事？” 他把苏鹤卿送出秘境以后，为了让晏飞尘的魂魄能撑得久一些，便让系统给了他一点帮助，使他能在寒潭之中陷入沉睡，尽可能减缓魂魄消逝的速度。 除此之外，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他做不了太多了。 如果主角在那以后没能成功击退魔族，再次走上弯路，局里也只能另派一个工作人员过来收拾残局。 系统：“您有身体了！” 沈璇：“你醒了！” 两道声音一同响起来。 谢云晞暂时打断了系统喋喋不休的解释，有点儿懵逼地看着的女子，沈璇察觉到他的目光，绽出一个很柔和的笑。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入眠以前，沈璇还是不认识他的。 看到他茫然的神情，沈璇也微微一愣，但她旋即调整好表情：“师兄……鹤卿很快就回来了，他的徒弟不小心闯祸了。”她前言不搭后语道，“他看见你以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璇说着，弹指挥出一道传讯符。 几息之后，一道青白色的身影卷了进来。 谢云晞更茫然了。 眼前的人分明是苏鹤卿的模样，却又不同。他关于沈璇的记忆并不多，因而对她身上的改变，虽然有所察觉，但没有特别深刻的感受。 但苏鹤卿就不一样了。 对方似乎已经不再是那名会喊他前辈的青年修士，他周身的气息更为冷冽，更具压迫感，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漆黑的眼眸深深地看着他，不再如过去那般纯净澄明，而是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在他出现的那一刻，谢云晞从心底察觉到对方身上铺天盖地的威压，这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但短暂的愣神之后，熟悉感很快涌上来。 沈璇呆愣地看着她师兄紧蹙多年的眉头终于松动，他面无表情地度过了漫长的寿数，在无数险境之中表现得丝毫不乱，此时却仅仅面对一个人红了眼眶，气息乱得甚至像一个普通的凡人。 然后师兄无视了她，上前两步，把眼前的人紧紧抱在怀里。 “……”谢云晞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憋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阶修士身上的气势本就压得他呼吸困难，更何况苏鹤卿还抱得那么紧，简直五脏六腑都要被他挤出来了。 “咳、咳……”谢云晞用尽全力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苏鹤卿的背，嘴里挤出两个字，“松手。” 身前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全身肌肉都僵了僵。 不是还要抱吧…… 谢云晞心里飘过几个大字。 好在下一刻，苏鹤卿就乖乖缩了手。这时他看到眼前的人惨白的脸色，也察觉到不对。 谢云晞落实了他的猜测，他有气无力道：“收一下气息。” 虽然不知道这个过程里发生了什么，但显而易见，他现在终于有了一具躯体，这具躯体的素质看起来是不怎么样，但它好歹能用。 他关于青云宗的记忆，还停留在灵阳真人骤然发动攻击的那一刻，这时有些讶异地问：“那个魔物怎样了？” “魔物，什么魔物？”沈璇插嘴道。 谢云晞尴尬地张了张嘴。 不清楚灵阳真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有一具废柴躯体的他，什么也不敢说。 苏鹤卿也愣了一瞬，但他的眼神很快柔和下来：“前辈，已经无碍了。” …… 由于徒弟的过错，苏鹤卿成了第二个看见谢云晞醒来的人。 为此，青云宗长老的大徒弟挨了好一顿打，又被赶去闭门思过。 但徒弟对此表示很高兴——这么对年来，这是我看见师父最精神的一次。看见师父精神了，我就高兴了，哪怕他是在揍我。 玉安峰峰主被他的马屁功夫酸得不行，转身把他给踹回了屋子里。 而另一侧，谢云晞从系统处接收完这段时间的信息，然后开始适应新的身躯。 苏鹤卿确实如隐神谷谷主要求那般，为他重塑了一个新的躯体。但天道所限，这一次，他已经失去仙骨，彻底成了一个肉体凡胎。 虽然苏鹤卿显得很失望的样子，但谢云晞倒觉得没什么所谓，毕竟肉体凡胎才是他熟悉的领域。 估计隐神谷谷主也是想到这一点，最后才对他说，要他“好好过完这一生”。 手臂上传来温暖的触感，苏鹤卿收敛住周身威压，左手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的腰，右手搀着他的臂膀。 恢复的第一步是走路。 谢云晞很清楚，适应躯体，他必须经过一段现代社会称之为“复健”的阶段，这是一个很科学的过程，他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但苏鹤卿可能不那么想。 在谢云晞第三次踉跄的时候，对方漆黑的眼瞳漫出些水雾，把谢云晞看得心里咯噔一声。 苏鹤卿语气有些发涩：“是不是……重塑过程有什么错，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了？”他急得语气有些发虚。 谢云晞赶紧安抚道：“没事，我好得很。” 苏鹤卿嘴唇微微抖了抖，似乎是还想说什么。谢云晞被他眼里的水雾搞得头皮发麻，他借着不稳的步子，整个人挂到了苏鹤卿的身上，两只手也勾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举动，确实把苏鹤卿的话给堵回去了。 “怎么？” 对方有点呆愣地看着他，眼里带着些许迷惑。谢云晞也毫不心虚地回望过去。 他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瞳，试探地靠近—— 苏鹤卿现在于剑道上的修为精深，周身剑罡心随意动，非常可怕，若是他气息一个不稳，放出威压，谢云晞可以立刻表演一个五体投地。 苏鹤卿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他的视线落到谢云晞的脸上，眼睫很轻地扇了扇，然后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稳住。”谢云晞很小声地说。 下一刻，他吧唧一口，吻在了对方的唇上。 在唇上传来温热触感的那一瞬，苏鹤卿的手忽然动了动。紧接着，谢云溪感觉自己的后脑被按住了，挣脱不开。 对方加深了那个吻，直到两人的气息都有点缓不住了。 谢云晞是快要喘不过气了。 苏鹤卿则是憋的。 “怎么样？”谢云晞瞧着对面通红的脸，问道。 “能……能稳住。”苏鹤卿小声道，“下次，我可以稳得久一点。” 恢复的第二步，是用手做点简单的事情。不能太简单，比如说随便摆摆手就没什么用，也不能太难，像绣花这种肯定不行。 谢云晞摩拳擦掌，决定要做个鱼汤。 修仙之人大多辟谷，青云宗更是连厨房都没有，寻常弟子都是按月领取辟谷丹，对凡间饮食相当看不上。 在他苏醒之后，苏鹤卿为了让他吃得习惯，倒是在侧峰上搭起了小小的灶台。 这也是全宗门唯一一个灶台，搭成之时，沈璇和李承几人都猎奇地过来围观了一次。 但谢云晞吃得清淡，这个灶台到目前为止只煮过清粥小菜，在他彻底恢复以前，苏鹤卿并不愿意他碰油腻之物。 在这点上，平常百依百顺的恋人倒是表现得相当坚定。 这一次也是，但做个鱼汤好歹能改善一下伙食吧，谢云晞自我开解地想。 他接过苏鹤卿递过来的活鱼，一手把着鱼背，一手握着菜刀，重重拍了下去。 “砰”的一声，苏鹤卿胆战心惊地看着他的刀，一颗心快要跳出来。 还有点意识的鱼轻轻摆了摆尾，然后不挣了。谢云晞咧出一个笑，“哈哈，成功了。”他把刀移开，两只手有点发抖，苏鹤卿赶紧抢过他的刀。 苏鹤卿在鱼肚子上飞快划了一道，很快把鱼处理干净，又片好鱼肉。手法相当熟练，就是握刀跟握剑似的。 谢云晞看着他的动作，道：“你都做完了，我做什么？” “煲汤。你还可以煲汤。” 苏鹤卿把片好的鱼肉和佐料摆到灶台边上。 当晚他们喝了一锅浓白鱼汤，肉嫩汤鲜。谢云晞忙活一下午，有点疲了，吃到后来，鱼片落在碗里，筷子也停住，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鱼汤。 苏鹤卿见到他的神情，知道他是困了。 对方的情况如凡间之人大病初愈，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他把谢云晞握着的筷子掰下来，伸手一揽，将他抱回房间。 果不其然，对方很快地洗漱完以后，就自发地躺到了床榻之上，眼睛眯成一条缝，迷迷糊糊的。 苏鹤卿忍不住弯起嘴角，他将靴子脱下，也学凡人一般，慢慢地躺到了床榻上。 身侧的人察觉到热度，还忍不住凑过来，拿脸颊蹭了蹭他。 当晚他们抵足而眠。 苏鹤卿憋了一宿的气息。 …… 日子缓缓过去，六合门长老的卜卦之说在修界流传了很多年。 一开始，大家还好奇着，苏鹤卿会为修界带来怎样的剧变，但数十年之后，他们渐渐忘记了这个话题。 在六合门长老身陨之后，甚至有人提出，是不是当时长老已经年老昏蒙，卜算错误了？ 因为话题中的人物在那次闭关之后，并有其他什么举动，甚至听不到他再次突破的消息。传出来的反倒是，半步登仙的青云宗长老鬼迷心窍，看上了一个凡人。 也因此，他一直止步于原本的境界，没有什么突破的迹象。 沈璇对传闻表示得相当不屑。 她能看得出，师兄身上的气息一年比一年盛。她已经许多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猛地从身后靠近他。 对方周身的剑罡浓郁得几乎凝实，可以在一瞬间将她绞得灰飞烟灭。 只有在面对那人的时候，他才会尽力压制住周身气息。 她扯着嘴角，看着师兄笑眯眯地坐在庭院里，身侧是他的恋人——她管他叫谢前辈。 谢前辈在替师兄处理他被花刺扎伤的指头。 前两年，师兄带谢前辈下山到凡间游走了一圈，两人回来时，还带回一些花种。花种经过精心的栽培和青云宗上丰沛灵气的孕育，此时盛放在庭院的一角，花团锦簇，花香扑鼻。 “……”沈璇深呼吸了一下，缓声道，“前辈，金创药我拿来了。” 为什么一个修.真大佬会被花刺扎伤！！！ 为什么被花刺扎伤还要金创药！！！ 本来不是一个小法术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但师兄并没有听到她心里的咆哮。 听到她的话，谢前辈仰起头朝她笑了笑，眉眼温和，如春风化雨。 好罢。沈璇在心里自我唾弃了一下——她也是有点理解师兄的。 谢前辈朝她道了谢，然后接过她手中的金创药，细细抹了一点在师兄指尖，盖住那点在她看来根本无足轻重的伤口。 师兄配合地倒抽一口气，俊眉微蹙，装作很疼的样子。 沈璇：“…………”看不下去了。 …… 六合门的卜卦之说在现世第一百年的时候，应验了。 起因是青云门长老的恋人终于寿终正寝，在床榻上阖上了眼睛。 传说当时，长老并没有怎么难过，他只是替恋人摆好躯体，又向玉安峰主嘱咐了后事，然后就提着剑闯出了宗门。 数日后，远方传来一位大能孤身闯入魔界深渊，斩杀无数修罗饿鬼，又将快要复生的魔尊彻底打得灰飞烟灭的消息。 由此，修界彻底从魔尊复生的隐忧中脱离出来。 但那位大能也身死道消。 世人无不纳闷，为何苏鹤卿愿意自毁修为。能斩杀魔尊，绝对已经具备了登仙的资质，若成功登仙，便是千秋万载，永享无穷寿数。 他的首徒只是透露：师尊已经得到他想要的。 修仙之途寂寂，困住了他的上半生，而在下半生中，有一个人教会他，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决定转生追随那人离去。 他过了很快活的一生，这便足矣。 ……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的世界，换成谢云晞先走一步。 苏鹤卿已经半步登仙，寿数绵长，还有大把岁月可以花费，但他塑成的肉身却只能支撑数十年。 好在临走时刻，对方并未表现得怎样悲伤，而是淡淡地看着他微笑。 …… “宿主，准备迎接新的世界。”系统的电子音从漫漫黑暗中传来。 谢云晞沉睡了一小会儿，然后昏昏沉沉地睁开眼。 寂静。 四周是近乎时间静止一般的寂静，他甚至能清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浅金色的阳光穿过木质窗棂，柔和地洒进房内，形成一道光束。空气中悬浮着无数亮晶晶的细小尘埃。 “宿主，您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伊恩布洛林，萨默海尔德王朝里的一名魔法师，人族。” 谢云晞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位面，他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十指白皙而修长，皮肤很薄，甚至能隐约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血管。 “魔法？” 系统察觉到他的困惑，道：“这是新手教程，不谢。” 电子音刚落下，忽然有一股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笼罩了他，谢云晞被这股力量带着，流畅地握起魔杖，抬手—— 几声轻微的“噼啪”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霎时间，眼前那些亮晶晶的尘埃被卷成一小团，空中燃起一道轻盈的浅蓝色火光，凛冽而美丽。 两秒钟后，空气彻底洁净了。 谢云晞瞬间兴奋了：“系统，再来一次？” ※※※※※※※※※※※※※※※※※※※※ 苏：是真的只想谈恋爱 --- 这个世界结束啦～～ 下个世界又名#如何饲养魔王# 作者周日请假一天，认认真真捋一下大纲_(:3jz)_周一恢复更新～ 第68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 由于上一个世界捅出了篓子，这个世界中，系统显得异常好说话。 “宿主，这是漂浮咒。” 伴随着电子音，谢云晞轻挥魔杖，一个原本放在木桌上的铜质印章轻轻一动，然后摇摇摆摆地升到半空中。它似乎被一只无形之手轻柔地托举着，缓缓朝他移动过来。 三秒以后，铜质印章终于飘到了谢云晞跟前，他下意识伸出手，魔力也在这一刻失效，印章脱力一般跌落下来，落到他白皙的手掌之中。 谢云晞这时才看清，印章上是一个古朴而华美的盾形图案。 “布洛林家族的家徽，帝都最煊赫的家族之一。”系统适时解释。 他摆弄了一会儿掌中的印章，然后将它轻轻往空中一抛。铜质印章在脱手之后，并没有呈抛物线姿态落到地上，而是再次以一种不科学的姿态，停留在了虚空之中。 被“新手教程”指引了两次以后，谢云晞已经隐约产生了一种玄妙的感受。 这里的空气中分布着魔法元素，而他的能力，就是调用这些魔法元素，让它们随自己的心意产生效果。 这种施法方式和在修仙世界里使用灵气有点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谢云晞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属于魔法师的工作室。房间宽敞，除了一侧墙壁是宽敞的落地窗，其余三面都是层层叠叠的木架，上面放满古老的典籍和珍贵的魔法道具，彰显着家族的底蕴和主人的财力。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厚重的黑胡桃木书桌，旁侧有一个及胸高的大型鸟架，架柱缠绕着繁复的雕刻花纹，不远处挂着一面铜镜。 谢云晞缓步过去，脚下华美而温暖的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 他站定在铜镜前。 与看起来价值不凡的房间不同，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法师袍，腰间裹着一条束带，显出颀长的身型，胸前有一个小小的银色徽章。 镜中人的脸与自己有八分相似，短发和眼眸呈棕灰色，只是皮肤异常白皙，缺乏血色，脸颊瘦削，但除去这些无伤大雅的缺点，总的来说，还是非常精致的一张脸。 “接收资料吧。” 根据系统传来的资料，这是一个西方幻想位面。 原身伊恩布洛林是人族的一名大魔法师，居于帝都的法师府邸之中。在这个人类世界里，教廷、魔法协会和帝国三权鼎立。由于魔法师们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即便他们人数稀少，独来独往，不在帝国中担任要职，也拥有着尊贵的身份。 大部分魔法师的精力都投注在魔法研究之上，但教廷和帝国有时候会求助于他们的力量，这也是他们获取生活来源的方式，甚至有贵族会以家族中出现一名魔法师为荣。 “不要与一位魔法师为敌”是帝国里任何家庭会教授后代的一句箴言，当然，原本就很强大的魔法师家庭除外。 除了人族，这片大陆上还共存着精灵、兽人、矮人等其他种族。其中，人族是数量最为庞大的种族，在大陆中部和东部的平原地带建立了大大小小的城镇，精灵和兽人活跃于南部广阔的林地，矮人则出没于西部的山谷之中。在遥远的海外，还有隐秘的龙岛，上面繁育着珍稀的魔法生物。 这些种族虽然分散在大陆的各个地方，但偶尔也会与人族有所往来，总体处于和平的状态。 除了魔族。 在这片大陆上，魔族是人族，也是其他种族最痛恨的族群之一。 数百年前，魔王曾率领着众魔将与邪恶生物，带给这里的生灵一段极其痛苦而又混乱的回忆，直到各族联手将其击退。 当时，伟大的大魔导师阿尔伯特与精灵王、兽王等强者在大陆四周建立起大陆屏障，屏障阻碍了魔气的蔓延与魔族的进攻。 自此，魔族在大陆之上消失了数百年。 而这个世界的主角，就是魔王之子，卡洛斯，也是谢云晞的任务目标。 卡洛斯的母亲是王国公主，碧赫拉。碧赫拉是这个封建王朝的一个奇迹，她凭借极端的聪慧和魔法天赋，走出了王宫，成为人族世界最强大的占星师之一，足迹遍布大陆的各个角落，见过她的人无不惊艳于她的智慧与美貌。 但好景不长，她在一次前往北部森林的探险中遇险，从此踪迹全无。直到数个月后，过路的旅人在丛林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碧赫拉，而且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孩。 碧赫拉并不否认自己与婴孩的血缘关系，但对孩子的生父却三缄其口。人们飞快地把公主送回王宫，对于这里的人民来说，一个公主未婚先孕，无论如何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再三个月后，碧赫拉撒手人寰，那个孩子从此也不知所踪。 但这并不是宫人下的毒手。 强大的占星师用她生命的最后力量，封印了孩子的一半血脉，然后将他托给宫女，偷偷送出宫外养育。 按照主角原本的命运线，卡洛斯会被宫女平安养大，在度过一段清贫的日子以后，由于魔王血脉赐予的强健体魄与惊人天赋，被帝都的武圣发现并收入门下，然后成长起来，最后更是因为血脉的觉醒，成为一代强者。 但由于世界线的异变，数年前，一场灾难般的瘟疫席卷了大半个城市，宫女在那场瘟疫中离世，她的病痛也同时带走了家中的所有钱财。 卡洛斯倒是平安地度过了那场瘟疫，但他的魔化进程被提前了。 封印松动，属于魔族的血液开始沸腾，冲击着脆弱的人类躯体。 未经锻炼的躯体无法抵抗魔气，卡洛斯不知道自己的体内发生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身上开始诡异地出现一些变化。起初是星点红斑，后来红斑逐渐扩大，严重的部分还开始溃烂。一开始，他还去过几次医馆，但医生只能确认这不是瘟疫，然后给他配一些外敷的药草。好在这种病症似乎不会传染，这也是卡洛斯依旧能够出门的缘故。 此后，他在夜间要忍受体内燥热的血液，痛苦难耐，白天要用纱布缠住半张脸，四处打些散工，好让自己能活下去。 随着他身上的魔气愈发强盛，帝都的魔法师发现了他。 理所当然的，卡洛斯被痛恨魔族的人类追捕，属于人类的肌肤在魔气的冲击下裸露出血肉，新生的魔族羽翼又被毫不留情地折断。 数个月间，一个稀奇的、奄奄一息的魔族被辗转送到各族手中。在经受了各族对他施以的悲惨折磨后，卡洛斯彻底堕魔，并与死灵法师结盟，捅破大陆屏障，走上原本属于魔王的道路。 卡洛斯同时拥有人族的智慧与魔族的力量。他率领着曾被屏障阻挡在外的魔族，在大陆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残忍地屠杀了所有昔日仇敌以及他们的族群。 最后，世界崩溃了。 快穿局收到了投诉信。 这也是谢云晞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是快穿局的一名员工，被指派到各个世界中，抢救动荡的世界线。 …… 石爪森林是维加镇不远处的一片森林，只有不到半日的脚程，对于一位但凡有点基础的武者来说，这点距离都不在话下。 由于距离的优势，不少前往石爪森林冒险的武者都会在维加镇上休整。谢云晞穿着宽大的灰袍，漫步在这个小镇里，不一会儿后，他的脚步停在一个小酒馆前面。一个做工粗糙、落满灰尘的木质招牌挂在上方，上面写着“黑鸳酒馆”。 根据系统的提示，主角现在正在酒馆里面。 在这个世界中，时间线走到了瘟疫之后。此时，卡洛斯身上的封印已经松动，魔气对他身体上人类的部分造成了一定的侵蚀。 养母去世以后，卡洛斯一个人生活了几年。起初，他靠着在城镇里打些散工赚取生活费。但从去年开始，由于身上不明的溃烂，城镇里的雇主不愿意再收留他，于是卡洛斯跑了出来，通过猎取低级魔兽来维持生活。 而石爪森林中栖息着不少低级魔兽，是武者们获取晶核的绝佳地点。黑鸳酒馆是武者们在镇上的一个聚集处，他们在这里交换信息和物品，痛饮麦酒，以及组队。 谢云晞迈步走进酒馆里头，鼎沸的人声和满溢的啤酒气味瞬间淹没了他。 …… 此时，黑鸳酒馆左侧的区域散乱地坐着一小支佣兵队，大约十几人，他们在此处歇息，等待之后的出行。 珀莉是副队长，她翡翠色的大眼睛放肆地在酒馆里打量，它们从左扫到右，又从右扫到左，肆无忌惮地观察着每一人，根本不怕对方发现她的目光。 如果对方也回望过来，她就会报以甜甜的微笑，再眨巴一下浓密纤长的睫毛，然后收获一阵友善的笑声。 她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身前的木质弓箭——她是一名弓箭手。 桌子的对面，一个金发青年忽然拦截了她的目光，对方朝她抛了个眼神，然后露出一个意蕴深长的笑容。 是同队的一名剑士，叫欧文。 珀莉无视了他，淡定地别开了头，而下一刻，她的目光落在右侧一名沉默的少年身上。 少年穿着便于活动的短制斗篷，漆黑的兜帽垂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此外，他的全身包裹得很严实，手上戴着手套，露出的手腕和脖子也被纱布紧实地缠绕着。 珀莉蹙了蹙眉，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几天以前，这个名叫卡洛斯的少年找上了他们的队长，想要加入队伍一同狩猎魔兽。 一般来说，他们的队伍是不会充当青少年俱乐部的，但当队长想拒绝他的时候，卡洛斯从自己的袋子里掏出了几枚一级石爪兽的魔核，同时，他解下了手套，露出布满魔兽爪痕的伤口——证明这些魔核是他个人所得。 要知道，连二级以上的武者都不敢去森林里单挑魔兽，而他只是个还没经过武者入门训练的少年！ 队长明显也被震了一下，决定让他留下试试。 现在还在“试试”的阶段，但珀莉感觉……这个阶段不会太久了。 因为队长好像惹上了麻烦。 他们的队伍才刚到镇上，没来得及搞清情况。但这几天里，她隐约能察觉得到，卡洛斯在镇上并不受欢迎。 不知道为什么，卡洛斯对身边的一切表现得相当的警惕。他好像在防备着什么，而这里的许多人对他也是一副看见了当没看见的态度。 珀莉在心里叹了口气。 欧文似乎因为她的忽视憋着点气，循着她的目光走向了卡洛斯，粗暴地伸手拽向对方的兜帽：“喂，你这小子，把兜帽掀开！” 卡洛斯歪头躲开，同时手中的一柄短剑滑出剑鞘，顷刻间指向金发剑士。 “够了。”珀莉望向他们。 金发剑士发出抗议：“珀莉，我不要和这种遮头盖脸的家伙一道，感觉和僵尸待在一块似的。” 珀莉不耐烦地朝他蹙了蹙眉，但还是依言望向少年，用讯问的语气唤道：“卡洛斯？” 如她意料一般，少年并没有动作，只是依旧静静地坐在桌侧，拭擦着他的短剑。 在这几天的相处中，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沉默寡言。 武者们不少个性张扬，除非影响到队伍，珀莉不会去管他们的个人小习惯。 她朝欧文耸了耸肩。 欧文在鼻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嘴里嘟囔了几句粗话，但没有继续动手。 少年周身泛着锐利的冷意，让他下意识感觉有些不妙，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的力量强过对方。 “珀莉，”金发剑士转身朝珀莉走来，似乎想继续搭讪，但珀莉冷下脸，抬手做出一个拒绝的手势，堵住了他的话语。 “叫我副队长。” 剑士看到她的面色，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回去。 珀莉于是收回手，往后靠回椅子上。而就在这时，她的余光里忽然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珀莉迷惑地看去。 警惕是一个弓箭手必备的素质，但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一个灰袍人居然已经站到了他们的桌子附近，正和队长说着话。 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警惕的！ “靠，又一个戴兜帽的！”欧文发出惨叫。 “嘘。”珀莉怒目望向他。 就灰袍人能够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这一点，他拥有的能力绝对比眼前的金发剑士强上许多，不如说，以她的经验，灰袍人很可能强过他们的队长！ 那人穿着深灰色的长袍，身上没有徽章，手上也没拿着武器。 珀莉迷惑地眨了眨眼，一般的武者都会带着自己的武器，如今单纯靠肉躯对敌的拳师已经很少了，而眼前的人身型瘦削，看起来也不像是拳师的体格…… 就在这时，队长转过身来，朝她招了招手：“珀莉，过来。” “我？” 她短暂地愣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走了过去，正想打招呼时，她涌到嘴边的话忽然被诡异地堵了一瞬。 因为她看到了灰袍人的脸。 对方长着一张相当英俊的脸，皮肤很白，让珀莉一瞬间都有些自卑了。旁边的剑士，不，佣兵队里其他所有人和他比起来，简直是歪瓜裂枣！ 巨大的兜帽下是一双好看的棕灰色眼睛，让她想起纯净的茶晶。 珀莉立刻就被那双眼睛蛊惑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队长简短地和她解释：“伊恩布洛林，来自帝都的尊贵的魔法师。他将与我们一同前往石爪森林，获取一些魔兽的晶核。” “魔魔魔魔魔法师？！” 珀莉控制不住表情，小声惊叫道。 在维加镇里，你很难见到有魔法师在此处出没，通常每三到五天才有可能看到一名。而这仅有的一人，也会很快被那些超高级队伍招揽过去！大部分魔法师更是会自行前往石爪森林，强大的能力让他们得以在森林里独自行动。 传闻，魔法师们的性子非常独，大多恃才傲物，连魔法协会也设在稀奇的秘处，协会入口每个季度会变更一次，只有级别足够的会员才有资格得知入口的所在。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一开始并没有往灰袍人是魔法师这个方向想。 而且……珀莉低头望向对方胸前的徽章…… 其他没什么见识的队友可能并不会辨认这种繁复的徽章，毕竟他们与真正的魔法师接触的机会实在是太少了，但她因为好奇，曾经研究过一小段时间。 她在自己的脑海里搜索着模糊的记忆，然后……她的呼吸快要停住了！ 魔法师的升级是很困难的，但对方起码是一名九级以上的大魔法师，在人族中，这样的强者绝不超过十名。 一名大魔法师找上他们这支小队？！ 一名大魔法师需要石爪森林这些不值一提的晶核？！ 珀莉难以置信地望向一旁面色严肃的队长，但是队长并没有理会她，他正目光熠熠地盯着伊恩。 珀莉回过神来。 这一定是天赐的绝佳机会！认识一名大魔法师，这是多少佣兵队求之不得的机遇。 她朝眼前的灰袍法师恭敬地说道：“尊敬的魔法师阁下，我们非常欢迎您的加入！” 好看的灰袍法师朝她点了点头：“伊恩，可以叫我伊恩。” 片刻后，珀莉有些恍惚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不一会儿，消息传开，灰袍法师很快收获了一堆崇敬的目光。他走过的地方，佣兵都自动地安静下来，每个人一边掩饰着自己的好奇，一边忍不住打量他，又生怕魔法师阁下一发怒，给自己来一招狠的。 …… 谢云晞循着系统的指示，发现了酒馆一角的少年。 其实并不需要系统的提示音，他在目光扫过的第一刻，就被那个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在哄闹的酒馆中，卡洛斯静静地坐在窗边，漆黑的兜帽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露出一个下额，和几缕散落的黑发，薄唇冰冷地抿着。 离他不远处，是几名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相互争执的佣兵，他们热烈地争吵着，火气上头时甚至差点动起手来，但吵累了又开始痛饮身前的大杯麦酒。 另一侧，卡洛斯安静地拭擦着手中的短剑，仿佛对身边正发生的一切全无知觉，他的周身似乎竖起了一幢冰冷的屏障，显得与身旁的人格格不入。 只有他的面前没有摆着麦酒。 一杯麦酒需要两个铜币，而四个铜币就可以让他吃上一餐能够填抱肚子的饭，十个铜币就能让他找到一个床铺，好好地睡上一晚。 谢云晞在心里叹了口气，据他从世界线里得到的消息，此时，卡洛斯应该还在攒钱，以偿付去医馆的高昂费用，虽然医馆也没有能力治好他身上那些诡异的溃烂。 也是因此，他在没有经过训练的情况下，跑去狩猎魔兽——只有这个行动才能让他以最快速度获取需要的金钱。 对于别的佣兵来说，这些出行只是日常的狩猎，但对于他，这却是拿命换钱的行为。 离队伍出发还有一小段时间，谢云晞走到吧台，用四个铜币换来两杯麦酒，然后走到了窗边那张桌子前。 卡洛斯的身旁没有坐任何人。显然，没有其他的佣兵想和这么一个沉默寡言，来历不明，又浑身缠着纱布的少年坐在一起。 随着他站定在少年的身旁，四周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连刚刚还在争执的佣兵都不吵了，大家惊愕地盯着新来的魔法师。 当他拿着两杯麦酒走过来的时候，佣兵们都以为，这是尊敬的魔法师阁下决定向这里唯一拥有着翡翠色眼眸的美貌副队长示好，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站在了另一张桌子前。 在微妙的寂静中，谢云晞淡定地在桌子旁边坐下。卡洛斯并没有对他的举动表现出什么反应，漆黑的斗篷遮住了他的表情，也挡住了谢云晞的视线。 粗糙的木质桌面上响起轻微的推动声，谢云晞将一杯麦酒放在自己的身前，另一杯则“顺手”地推了过去。 浅黄色的大杯麦酒距离卡洛斯只有一个成年人手肘的距离，上面泛着丰富的泡沫，看起来相当诱人。 “呃……” 不远处，珀莉迟疑地眨了眨绿眼睛，欲言又止。 她想提醒眼前的人，卡洛斯是不会接受他的好意的。这是她与这个少年接触几天后得来的经验。 卡洛斯绝对不会吃外人给他的食物，而对他来说，所有人都是外人。 珀莉尴尬地抿了抿唇，卡洛斯可别把隔壁的贵客气跑了，他们的队伍并不打算替他承担大魔法师的怒火。 果然，卡洛斯没有半点反应，似乎身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杯麦酒孤零零地伫立在木桌上，一滴水珠缓缓沿杯壁落下，染湿桌面，洇出了一小块水渍。 没有另一只手伸向它。 ※※※※※※※※※※※※※※※※※※※※ 隔了半个月终于轮到搞魔法师了嘎嘎！！！ 小天使们好久不见≧3≦，我有一种暑假结束的错觉（捂脸……） 庆祝复更，今明两天新章下面掉红包，么么哒～ 第69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2) 谢云晞有点尴尬。 一阵冗长的空档以后，他发现卡洛斯确实不打算接受这杯麦酒。 而四周躲闪的目光并没有因此退却。 魔法师的精神力很强，即便不回头看，他也能微妙地感受到……绝对有很多人在注视着他。 但比起这一点，更令他难受的是卡洛斯的拒绝。 少年把自己裹在斗篷里，除了白皙的下巴，所有露出来的部分都被绷带结实地缠绕着，加上他身上冷冽的气场，这一切将人群隔离在了距离他相当远的地方。 不过考虑到他此前的经历，这份拒绝也在情理之中。 谢云晞只好默默地饮了一口麦酒。 不一会儿，佣兵队的副队长就走了过来，坐到了同一张桌子上。绿眼睛的女性很健谈，很快就打破了桌子上凝滞的气氛，当然，除了卡洛斯那一块。 …… 维加镇距离帝都并不太远，但事实上，它已经位于帝国的边缘地带。因为以它为界，大陆平原的另一边被广袤无际的森林所覆盖，在那里面建立人类的城市，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而石爪森林只是这片广袤森林的一小部分，由于里面大量出没着一种称为石爪兽的小型魔兽而得名，再远的地方，这些低级的武者们并不敢冒险探索，只有装备齐全的精兵才会往里探索。 石爪兽是一种中小型的低级魔兽。它尖利的爪子能在坚硬的岩石上轻而易举地留下爪痕，也能在一瞬间抓穿武者的胸腹。当它们繁衍多了以后，会对附近村镇的居民造成威胁，因而，维加镇上会有定期布告，征集武者们去清剿这些魔兽。 据闻，高级石爪兽体内的魔核通过某种方式炼化以后，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武者的敏捷度。石爪兽的价值除了魔核，还在它的爪子上，尖利的魔兽爪子被货商收购，用于加工防具和武器。除此之外，它身上的其他部分可以用于制作一些低级的魔法药剂。 佣兵队的脚程很快，谢云晞悄悄地在双脚上加了一个咒术，才跟上了他们。 魔法师的攻击力是很强，但与此同时，因为多年埋首于古老的卷帙之中，缺乏必需的锻炼，这具身体的体力并不是很好。 施下咒术以后，一股无形的气流拖着他前行，这让他的身体轻盈了许多，在他的身后，甚至没有留下脚印，深灰色的袍子也一干二净。 注意到这个细节的珀莉心中羡慕不已。 前些天下过雨，这一带的泥土松软而湿润，虽然作为佣兵队的一员，她已经习惯了在这种路况中行动，但那些沾上皮靴的污泥和脚下软烂的触感，偶尔还是让她有点难受。 身后一些脾气火爆的队友不耐烦地蹙起了眉，但没有一个人发出咒骂。 在陌生的森林中保持肃静是一个良好的习惯。 队伍的最前方，一个经验丰富的小个子正辨认着石爪兽留下的痕迹，而队伍中央，一个身型壮硕的剑士身上背着散发出异香的制品，用于引诱目标。 石爪兽的动作相当敏捷，可能在众人不经意间从任何一个角度钻出来，然后给予脆弱的人类躯体可能致命的打击。为了抵抗这种突袭，佣兵队的人身上都穿着足够坚硬的防具。 寂静的森林里，轻微的脚步声被依稀的虫鸣声掩着，每一个人都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只有谢云晞时不时走神，目光凝在前方的主角身上。 卡洛斯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之中，他的手中警惕地握着短剑，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进攻的状态。 但与队伍中的其他人不同，由于资金的限制，卡洛斯暂时还没有购买足够的防具。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刚刚在镇子里的时候，谢云晞简直想把眼前的人拽进防具店里。 不喝他的麦酒，那给他加个防护术总可以了吧？ 谢云晞走快几步，赶上了他。 察觉到自己的身侧多了刚刚那个灰色的身影，卡洛斯的动作短暂地顿了一下，但他很快将自己心中那点茫然盖了过去。瘟疫以后，一个人摸滚打爬的经历让他对一切抱有天然的警惕。 谢云晞缓行在卡洛斯的身侧，用不打扰到队伍的音量很小声地唤了一句：“卡洛斯？” 没有回应，卡洛斯用冷漠的态度拒绝了他的搭讪。 谢云晞并不泄气，他用同样的音量，语气温和地重复了一遍：“卡洛斯，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黑色兜帽下，少年面色紧绷，薄唇依旧冰冷地抿着。他其实有着一张清俊好看的脸，但如果掀开兜帽，人们就会发现他额上和眼侧紧紧缠绕这纱布，在那下面，是狰狞的疤痕与伤口。 谢云晞想了想，又补充道：“听不到的话，我就说大声点。” 过了一小会儿，卡洛斯终于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谢云晞得到回应，满意地弯了弯嘴角。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卡洛斯，接下来，我要给你施一个防护术，这会让你在战斗中受到的伤害减轻一些，你可能会短暂地感到发热，但是不要担心，可以吗？” 由于魔法师的身份尊贵，在帝国中，一般只有那些高级队伍的将领才有可能得到防护术的加持。但出乎意料的是，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笃定地拒绝道：“不。” 不？ 谢云晞的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他被这个“不”给打击了，有三秒钟说不出话来。 在前几个世界中，他还没有被主角这么笃定地拒绝过。 靴子踩进污泥，带出轻微的粘稠响声，卡洛斯又往前走了两步。他敏锐地感觉到，身旁的灰袍法师——他说他叫伊恩——速度慢了一点。 一时之间，他的心中居然涌起了一点微妙的愧疚感，这种感觉很陌生，起码对于别人，他似乎没有产生过类似的情绪。 可能是因为魔法师对他的态度太过柔和了——柔和得不像他平日里接触过的任何一个人。 卡洛斯硬着头皮，面色冷凝地解释道：“我没有钱偿付……你的防护术。” 说的是大实话。 “……”谢云晞一瞬间悟了。 卡洛斯从前接触的环境中，大家通常都精明地将自己的付出价值最大化，很少会有平白无故的好意落在他身上。 说不准自己的行为在他看来还像是强迫交易…… 谢云晞换了一种对方能够理解的解释：“不需要偿付。你的身上没有防具，如果在战斗中受伤，会很麻烦。这是来自魔法师的馈赠，过时不候。” 他能想象得出，这番话听到卡洛斯耳里，估计会被翻译成：“你如果在战斗中受伤，会拖队伍的后腿，我只是不希望那种情况发生，你小子别不领情。” 但作用是一样的。 说完这句话，谢云晞干脆地念动咒语，不再等对方的回应。 一束淡蓝色的光晕从魔杖尖端飞出，丝雾般缠绕到卡洛斯的身上，与此同时，谢云晞感觉自己的精神力被抽出相当少的一缕，就如同浩海中被舀出一小碗水。 但即便一个对他来说这么低级的防护术，也足够抵挡来自石爪兽的攻击了。 身侧的少年似乎惊诧于魔法师的行为，步伐僵了一瞬。斗篷下，卡洛斯感到一股温暖的热意涌入四肢百骸，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 在进入石爪森林一段距离以后，佣兵队终于走出了泥泞的地段，这里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草本植物，它们的根茎匍匐在地上，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罩住了整个地面。 泥地逐渐消失，珀莉松了一口气，她的靴子不用再接触那些湿润的泥土了。 而且泥泞的环境对于佣兵队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忽然，队伍前的小个子抬起了手。随着他的动作，佣兵队里的众人都放轻了步子。 兽群很接近了。 通常，石爪兽并不是单独出现的，它们一般二三十只组成一个小群体，而超过五十只，就可以称为大群体了。也因为它们的这个习性，武者们很少敢于单独进入石爪森林，他们会在维加镇组了队，或是拥有自己的队伍后，才进来冒险。 头顶的树叶传来一阵细微的扑簌声，珀莉敏锐地抬起头，不远处的绿荫间，一双冰冷的琥珀色眼睛正盯着她。 “来了！”她冷静地喊道。几乎是同一时间，手中的弓箭已经射了出去。 “嗤”的一声，弓箭刺穿数片叶子，扎进虚空。 一个灰黄色的影子倏的从绿荫间窜出，又隐到树后。 电光石火间，谢云晞已经看清了那只魔兽，那是一只有点像山猫的动物，却又拥有着类似犬科的吻，浑身覆着灰黄色的皮毛，爪子大而有力，能在一瞬间抓紧树皮。 它如履平地一般穿行于枝叶之间，动作灵活迅捷。 珀莉的攻击落空了，但那支弓箭如一道讯号，打响了这场战争。 四面八方的枝叶抖动的声音倏然加大，树木的间隙中钻出一个个灰黄色的小脑袋，石爪兽咧开那张类似犬科的吻，深红色的舌头垂落下来，目露狰狞地盯着队伍中央那个背着诱饵的武者。 佣兵队的队长高声喊出命令，很快，武者们与这些魔兽缠斗在一起。谢云晞迅速地处理了两只朝他扑过来的石爪兽，然后在眼前的一片混乱中寻找起卡洛斯的身影。 以他的能力，他可以在顷刻间帮小队扫清障碍，但如果这样做的话，他之前对佣兵队队长提到“共同合作”的借口就不存在了。 背着诱饵的武者挥舞着双斧，抵抗着朝他扑过去的魔兽。武者的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但即便如此，还是看得让人胆战心惊的。谢云晞抽空也给他甩了个防护术。 注意到这一点的武者对他感激地露出一个微笑。 距他不远处，谢云晞发现了握着短剑的卡洛斯，短制斗篷在少年的身后翻飞，兜帽已经在战斗中滑脱，露出漆黑的短发，以及缠绕其间的白色绷带。 卡洛斯正挡着一只扑往“诱饵”的石爪兽。 石爪兽看着挡在它身前的人，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噜声。它伸出尖利的爪子，一个有力的弹跳以后，凶猛地朝卡洛斯扑去！ 在石爪兽扑到身上以前，卡洛斯敏捷地侧弯躲过，然后挥出短剑，扎向了它的胸腹。石爪兽当即悬空扭了一下，短剑划过它身侧的皮毛，带出一小道血痕，几颗血珠压弯了一旁的草叶。 这一次，石爪兽的喉咙里传出凶狠的“嘶”声。它轻巧地落到地上。然后再次扑向卡洛斯。 谢云晞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 在这个世界线中，卡洛斯由于魔气提早爆发的原因，不敢暴露于人前，也没有被武圣收入门下，他那些基础的格斗技巧都是旁观低级武者们学来的，能与魔兽周旋到这个地步，纯靠本能撑着。 石爪兽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扑向了卡洛斯，它的爪子抓上了少年的手臂，但没有留下任何伤痕，而下一刻，一柄藏在暗处的短剑便结束了它的生命。 卡洛斯呼出一口气。 在他的身后，谢云晞却眼角一跳——另一只魔兽已经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少年。 即便知道自己已经给对方加过防护术，谢云晞还是下意识甩出一道魔咒。 一团火光凌厉地划破空气，迅速击向石爪兽，在火光接触到那团灰黄色的皮毛时，发出了轻微的烧灼声响。 偷袭的石爪兽连哀鸣都没发出来，就直直向后飞去，砸进了杂草丛中，接着彻底失去了动静。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卡洛斯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盯着身前忽然出现的魔兽尸体，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少年短暂地拧回头，望向法术的来处，灰袍的魔法师正站在不远处。 在凌乱的树丛中，在喧闹的背景声中，魔法师安静地站在哪儿，刚刚由于挥动魔杖而飞扬起来的宽大袖子还没有完全落下，这一瞬间的画面映入卡洛斯的眼中。 这是他第一次与对方对视。 心中涌起一股陌生而奇异的感受，但几乎是同一刻，他便下意识转回身体。 卡洛斯很快迎上了另一只石爪兽，谢云晞一边留意着他，一边又间隔着点掉了几只魔兽，不至于让自己显得划水得太厉害。 不久后，这场战斗落下帷幕，佣兵们四散开来收集此次的战利品，并协助受伤的队友。 原本，佣兵队的计划是花费四到五天完成这次行动，因为石爪兽的踪迹并不太好寻觅，他们无法预估确切的时间。但这一次，他们在第一天下午就完成了大半计划，而且没有队员受到重伤，这实在是难得的好运气。 珀莉眨了眨绿眼睛，感激地望向身旁的魔法师，对方一个人起码处理了三分之一的魔兽群，又给作为“诱饵”的队员加了防护术，若非他的存在，小队不可能这么顺利。 估计再在密林里待上两三天，她就可以回到维加镇，好好地洗个热水澡了。 四周的佣兵都在忙活，谢云晞一开始和佣兵队队长的说辞是，他作为一名魔法师，需要几颗足够新鲜的石爪兽魔核，拜托队伍为他带路，同时，他可以协助队伍的行动。 这时，他象征性地取了几颗魔核，随手丢入了储物戒，然后就无所事事地站在一侧。 卡洛斯正在收集魔兽的尸体，将它们放进队伍准备好的箱子。 他刚经历完战斗，身上带着血气，愈发显出一种锐利的锋芒。虽然他只是队伍中的新人，按往常惯例，他是被其他老兵欺负的那一个，但不知道为什么，卡洛斯周身的冷意无端使那些老兵有些退却。 当他靠近时，原本站在箱子旁谈话的佣兵都下意识住了嘴。 石爪兽身躯较小，由两名佣兵负责搬运。他们缀在队伍的中后方，队伍继续向前。 当天，大家并没有遇上第二个魔兽群，入夜以后，负责探路的小个子找了一处林间空地，队伍歇息下来。空地中央生起一摊篝火，火焰欢快地燃烧着，散发出暖意，枯枝发出噼啪的声音。 卡洛斯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浑身上下依稀写着“拒绝靠近”。 谢云晞看了他两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走过去。 这个世界的主角警惕心很强，他打算以一种对方能接受的距离，慢慢让他熟悉自己。 他走到另一处，用法术给清洁出一片空地。佣兵们偶尔好奇地打量两眼穿着灰袍的魔法师，但没有一个人敢过来打扰他。 谢云晞安静地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一整天的行动虽然没消耗他多少魔力，但身体上其实已经很疲惫了。原身作为养尊处优的贵族公子，估计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路。 双腿酸胀得很，片刻后，谢云晞就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模糊间，他的身旁忽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活物坠了过来。声音很近，几乎就靠着他炸响，与此同时，脸颊上还略过一股微风。 谢云晞正打着瞌睡，倏然间被这动静吓了一大跳。在意识完全回炉以前，一个法术已经本能地瞬发出去。 法术击中了某个目标。对方闷哼了一声，跌进草丛，压出一阵窸窣声响。 声音听起来相当痛苦，却又掺杂着几分熟悉。 然后谢云晞彻底清醒了。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看清眼前的情形以后，背上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浓郁的夜色中，一双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盯着他。卡洛斯面色僵硬地倒在草丛中，猎猎火光没有给他笼上温暖的气息，反倒映出他冷凝的神色。 少年紧咬着嘴唇，肩膀上是一个被法术击穿的血洞，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浸湿了漆黑的斗篷。 在来得及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以前，谢云晞赶紧施了一个治愈术。 属于大魔法师的攻击术是很强的，魔法的力量会让对手的伤口无法止血自愈，即便一小道伤口，也能带来钻心的痛楚。 一阵浅淡的光芒以后，卡洛斯肩上的伤口和破了洞的斗篷都被恢复如初，只剩下一点残存的血迹。 谢云晞松了一口气，他走了过去，小声地问：“卡洛斯，怎么了？” 他可以笃定，对方一定是有事情才会在这个时候靠近他。 但卡洛斯抿了抿唇，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捂着肩膀，避开了魔法师的目光。他把由于动作落下的兜帽重新戴回头上，然后转身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 谢云晞迷茫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是自己刚刚的行为激怒他了？ 他有点郁闷地走回树下，但刚迈一步，脑海里就响起了系统的提示声。 “宿主，注意脚下。”系统的电子音顿了顿，“虽然那东西没什么危害，但我觉得你可能不是很想看见它。” 谢云晞茫然地低下头，借着隐隐的火光，他看见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附近，摊着两截布满鳞片的条状物。 在看到它们的第一眼，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条暗金色的小蛇，蛇身盘曲着妖冶的环状花纹。蛇头已经被卡洛斯斩下，滴溜溜的黑眼睛失神地睁着，映出泛着冷意的光。 “……”谢云晞冷静了一下，然后赶紧施了一个咒术，将这条小蛇的尸体清出了视线范围。 不远处，一个漆黑的身影冷漠地坐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跳跃的火光明明灭灭地照耀着他。 谢云晞怔然片刻，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 二更！ 第70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3) 这一次，谢云晞在四周布下了数个防护法阵后才安下心来，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清晨，他被佣兵队的动静吵醒。 队伍正在做出发前的准备。卡洛斯站在一侧，低垂着头地缠着手腕上的绷带。 谢云晞磨蹭过去，但昨夜的一切仿佛并没有发生过，卡洛斯还是没理会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谢云晞怀疑，只要自己一直不说话，主角就绝对不会开口。 他想了一会儿，直接抬手给对方加了一个防护术，一切做得相当顺手。 在卡洛斯反应过来以前，一缕细芒已经笼上了他。 察觉到身上由于魔法力量带来的短暂热意，卡洛斯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住，他僵了一瞬，然后侧头望向身旁的人。 少年漆黑的眼睫微微抖了抖，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对上那双棕灰色的眼眸以后，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干巴巴地把头拧了回去。 “……”谢云晞猜他想说谢谢，不过这个世界的主角实在别扭得很，简单的示好对他来说，可能难于登天。 但谢云晞忍不住想逗他。 他靠近一步，站到了自认为的卡洛斯能接受的最短距离，然后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戳对方的脊背，试探地唤了一句：“卡洛斯？” 而在指尖触及披风的那一刻，少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倏的后撤了一步，与魔法师拉开一道相当可观的距离，有些冰凉的晨风涌入两人之中。 卡洛斯的动静有些大，不远处的佣兵们纷纷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好奇。 谢云晞被盯得有些尴尬，只好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他佯装淡定地板起面孔。果然，佣兵们在看到魔法师严肃的神情以后，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好奇之心。 但与卡洛斯的接触就这么被打断了。 好运气并没有一直眷顾这支队伍，这一天，他们一无所获，只是一直枯燥地在林中穿行。谢云晞走得无聊极了，卡洛斯仿佛躲着他似的，一直缀在队伍的后面。 到了午后，他们终于又碰见了一个魔兽群。但在那以后，天气并不太好，探路的小个子提出返程的建议。队长纠结了一会儿，也决定提前返程。谢云晞自无不可，他表示已经搜集到了足够的魔核，决定与队伍一同回去。 在夕阳落入地平线以前，整支队伍回到了维加镇上，谢云晞谢绝了珀莉喝酒的邀约，转身回了租住的旅店，准备好好洗个热水澡。 而且—— 谢云晞望向道路的一侧，一颗大榕树上正停着一只通体翠绿的小鸟，小鸟眨巴滴溜溜的黑眼睛，朝他歪了歪脑袋。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儿，但谢云晞清楚，那是魔法幻化出来的信使——帝都来信了。 …… 卡洛斯从队长手中接过属于他的报酬，那是一个小袋子，里头装着几枚晶核。再回头时，他只看到魔法师离去的背影。 灰色的袍摆随着魔法师的步子起起伏伏，他越行越远，身影也越来越小。 卡洛斯的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袋子，捏得指节发白。他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甚至忘了去数袋子里的魔核数量。 说不清心底什么滋味，他一时间有些发慌，这种陌生的感觉在魔法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时，达到了最顶端。 自己早上的动作是不是让他生气了？那句堵在喉咙口的谢谢到底也没说出来。 卡洛斯一阵心烦意乱，他将装着魔核的小袋子胡乱地塞进自己腰间的皮袋，塞了两下才塞准了，没让袋子落到地上。 他心里清楚，魔法师取得了想要的魔核，在今天之后，他很可能再没有机会看见那个身影。莫名的，心里有一个很小的声音在怂恿着他追上去，但僵硬的双腿阻止了他的行动。 追上去以后，又能说什么呢？ 卡洛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下定决心般抿了抿唇，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要尽快将手上的魔核折换成铜币，去医馆找医生看看身上的伤口，再找到今晚的住宿地点。 昨夜，魔法师的治愈术治好了他那些由于战斗而造成的伤痕，但对藏在绷带下的溃烂却无济于事。后半个晚上，他独自躲在远离人群的地方，生怕被其他佣兵发现他隐藏的秘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愿意接受他的队伍。 过往任何看到他伤口的人，都会哀叹着“诅咒”、“污秽”一类的词，用冰冷的目光盯着他。好一点的情况下，人们只是将他排除到人群之外，一旦遇到不好的时候，他甚至可能遭受拳打脚踢。 久而久之，人们的靠近开始让他感到难受。 少年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幸好魔法师在今天就离开了他。卡洛斯不愿意去想象对方看到他身上的溃烂以后可能露出的那种神情，如果那双棕灰色的眼眸也流露出那种态度的话…… 他警惕地拉低了兜帽，匆匆往目的地行去。 …… 佣兵队队长给他的袋子里有五颗魔核，品相一般。卡洛斯不清楚明天再过去的时候，佣兵队还愿不愿意接受他，因为队长的态度看起来模棱两可。 他压下心底的不安，低头检查了一遍魔核。大概可以换两个多银币，约等于两百多铜币。这些钱本可以让他接下来半个月衣食无忧，但估计去一趟医馆之后，就剩不下多少了。 收购的货商接过他的魔核，耷拉着脑袋左右拨了拨，又抬起眼皮瞄了他一眼，最后丢给他一个钱袋子。 一切动作在无言中进行，卡洛斯沉默地取过钱袋子，转身往医馆走去。 他特地避开了喧闹的大路，绕向一旁的小巷。石板路上，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空寂的巷子让卡洛斯稍微轻松了些，在这里，没有人会用好奇或是厌恶的目光打量他，往常热衷围堵他的那些家伙也没兴趣走这些繁复、逼仄又无聊的巷子。 除非另一个原因。 在卡洛斯的眼皮跳起来的同一刻，他听到一阵骚动，几声嬉笑夹杂着一个少女微弱的呼救，从一道暗巷中传过来，距离他大概有五六米的距离。 卡洛斯的脚步顿了顿。 今天的运气真的不怎么样。 说实话，他对救人没什么兴趣——这会给他带来新的麻烦，而他的生活中已经有了足够多的麻烦。 现在对他来说重要的事就是快点前往医馆，取一些似乎并没有用处的药草，然后找到今晚落脚的地方，可能是一个草棚，可能是低价旅馆空出来的一个床铺。 卡洛斯往前走了两步，喧闹声再次涌入他的耳朵。 少女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能和他差不多大。这个世界上被麻烦缠着的人够多了，但如果能少一个的话…… 说不上什么心理，卡洛斯的右手下意识摸上了身侧的短剑。 暗巷里传出一声口哨，轻佻又肆无忌惮。在口哨声落下的那一刻，卡洛斯准确地给了对方一个肘击。 男人的身影僵了僵，然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另外几人的动作被这变故惊得停了一瞬，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光不善地望着忽然出现的少年。 距离少女最近的那名青年皱了皱大鼻头，在发现卡洛斯以后，他然后弯起嘴角，饶有兴致道：“卡洛斯？” 卡洛斯看到他们的面孔，立刻认了出来，眼前的这群人是镇上的佣兵团之一。 为首的青年是一名三级剑士，叫柯顿，也经常出没于黑鸢酒馆。 …… 片刻后，卡洛斯紧紧抓着身侧少女的手腕，飞奔在盘曲的小巷之中。 少女有一头棕色的秀发，正随着夜风在身后飞舞。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全靠卡洛斯硬扯着，才有了这样的速度。 卡洛斯沉声道：“跑快点，待会出了大路，找一家店铺躲进去。” 由于太久没有说话，卡洛斯的声音带着点嘶哑，话也说得含糊。但他猜测少女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等进了大路以后，那些剑士碍于旁人的目光，不会再敢肆无忌惮地骚扰她。 素不相识的少女一手攥着裙摆，紧张地朝他点了点头。 经过一个仓库后巷时，他一跃而起，跨过一个横倒的扫帚，然后飞起一脚，踹向一旁堆叠起来的木桶。 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响声，空洞的木桶倒塌下来，骨碌碌地滚满小巷。 仓库里传来粗鲁的咒骂和急促的脚步声，但卡洛斯管不着了，他飞快地向后瞄了一眼，柯顿几人很快跃过了他给他们带去的障碍，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尾。 他可以挡住低级魔兽的攻击，却挡不住佣兵们的围攻。 “小杂种，给我停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一个抓着木棍的老头气势汹汹地从仓库后门冲出来，但在他将目光锁定到身穿黑斗篷的少年以前，一群看起来痞里痞气的青年从后巷拥过，他们对着老头吹起口哨。 “嘿！老杂种！” “别担心！我们帮你教训那个小杂种！” 老头瞪着他们，一脸惊怒，但也无可奈何。 他认得出来，眼前这群人是属于隶属于这个片区的佣兵团之一。那些家伙毫无教养，距离进治安所只有一步之遥，可偶尔也算是他的顾客，他不能得罪他们。 夕阳下，几名佣兵被散乱的木桶绊倒，又飞快地爬起来。 他们的脚步声很快远离了酒馆。 老头啐了一声，然后弯下腰，一个一个地将散落的木桶捡回原本的位置。 另一侧，卡洛斯依旧在奔跑，他绕出小巷，又跑上大路，四周的人声一瞬间嘈杂起来。 维加镇既是帝国前往广袤森林探险的最后一站，也是附近几个临近市镇的交通枢纽之一，大路上，往来的队伍给这里带来终日不辍的喧嚣。 卡洛斯的冲撞引起一阵驴马的嘶鸣和路人不满的咒骂。 绕过街角后，他松开了少女的手腕，下巴朝不远处一点，低声道：“快去。” 少女拧过头来，慌乱地看了他一眼，但对方漆黑的兜帽遮挡了她的视线。她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然后头也不回地跑进路旁一家店面。 耳旁传来马车车轮咕噜滚过石板地的声音，卡洛斯继续往前跑去。 脖子上的纱布有些松动，摩擦着他的皮肤，引起一阵刺痛麻痒。 他要快点躲开那群人，然后前往医馆。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卡洛斯冷静了一下，放慢步子，然后身型一闪，装作路人躲进一家店面。 四周的空气一瞬间寂静下来，煤油灯散发出的柔和光晕拢住了满身尘土的少年。 这是一家面包店，货柜之后，店主表情惊愕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警惕。 一名衣着破烂、身上沾着灰尘与泥土，还把自己藏在黑斗篷里的少年站在香气四溢的面包货架旁，让人很轻易地联想到一些不道德的行为。 卡洛斯顶着对方直白的目光，扯了扯兜帽，又低着头往店铺深处走去。 店主在赶他与不赶他之间挣扎，但很快，店铺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替他做了决定。 几名青年闯了进来，酒馆老头手上的木棍已经换了新的主人，伴随着店主的惊叫与怒骂，以及货架倒地的声音，卡洛斯背上传来一阵剧痛。 一会儿以后，卡洛斯被扯着手脚，抬到附近一条暗巷中，高耸的砖瓦墙隔绝了一些声音，也挡住了外界的视线。 纱布已经脱落，狰狞溃烂的伤口裸露出来。 卡洛斯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人群。 在刚刚的混乱中，他往几人的脸上招呼了一下。此时，柯顿的眼睛旁边还盯着混乱中挂上去的红肿。 年轻佣兵一改嬉笑的表情，眼中露出卡洛斯熟悉的恶意，那种恶意让他禁不住用手中的木棍戳了戳少年刺目的血肉。 卡洛斯倒吸一口气。 也是这时，柯顿狠狠地朝他的肚子踹了一下，语气阴森道：“你记住了，这是多管闲事的下场。” 身旁传来起哄，夹杂着侮辱的骂声，又有一些拳脚落在他的身上。 火气上头的佣兵们动起手来肆无忌惮。黑发黑眼的少年倒在地上，他紧咬牙根，艰难地忍住快要脱口而出的痛呼。 “你以为你在做好事吗？”柯顿蹲下身，紧紧拎起他的衣领，然后撞在墙上，“你以为她会感激你吗？” 他冰冷地笑了一声，不一会儿，暗巷一侧传来一阵骚动，几人拥着刚刚的棕发少女走了过来。 少女的脸上挂满泪痕，眼睛已经哭肿了。 卡洛斯心凉了半截，估计对方还是没跑开。 “让她看看‘救’了她的是谁。”柯顿不怀好意地说，他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卡洛斯。 卡洛斯的兜帽已经被摘下，脖子上的纱布也在混乱中消失不见，溃烂的伤口从他的脖颈往下蔓延。 即便这里光线黯淡，也足够少女看清眼前的这一切。 少女仅仅是瞄了一眼，就“啊”地惊叫了一声，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到了另一名佣兵身上，又引来一阵哄笑。 她的蓝眼睛里闪过几丝慌乱。 少年身上的伤口让她想起几年前那场夺走许多人生命的瘟疫，想到黑魔法，想到一切不洁而污秽的事物。 一时间，先前的感激之情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下意识地把少年抓过的手在裙摆上蹭了蹭，语气也有点急了：“怎么会……你应该被送到隔离区！不该是待在这儿！” 少女的话音里藏着本能的抗拒。她不安地攥了攥裙摆，抬头就对上了卡洛斯的视线。 夕阳并没有照耀那个角落，少年靠着暗巷的墙角，周身泛着阴冷的气息，漆黑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绪。 冰冷得像无光的深海。 看着那双黑眸，少女无端打了个寒战。 柯顿的嘴角噙着一丝笑，见到少女的反应以后，刚才被卡洛斯打上的地方也没那么痛了。 他转回身，收敛了凶横的表情，反倒是笑嘻嘻地打量卡洛斯：“想帮她？那不如好人做到底吧，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把她放走。” 柯顿的话语像一道讯号，四周的年轻佣兵似乎都意识到了什么，原本散漫的表情专注了几分。 卡洛斯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佣兵，虽然面上还保持着冷硬的神色，但紧握的拳头在某种方面泄露了他的紧张。 柯顿挥了挥手，一个小个子佣兵吊儿郎当地走了过来，他从怀里掏了掏，然后递给柯顿一个棕色的小瓶子。 “新货。”小个子挠挠下巴：“柯顿，这东西难搞得很，你就这么便宜这小子？” “蠢货，闭嘴，你敢直接用吗？”柯顿骂了他一声。 小个子听到他的话，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 卡洛斯的目光落到柯顿手中的棕色瓶子上，瓶身光滑，上面没有任何标签。 他的心底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这个世界中，魔法师有一个分支，称为魔药师。他们一般不为帝国和教廷提供力量，而是依靠自己出售魔药为生。为了获取更高的利润，一些魔法协会禁止的魔药会私下流通。 这些魔药的作用不外乎几个，短期激发人的力量，不管是精神力、体力、或是别的什么方面，但总是伴随这令人不安的副作用。渴望力量的武者们是它们的目标客户。 卡洛斯已经可以自己补全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这些佣兵们不知从哪儿悄悄地搞到了作用不明的药剂，但不敢直接使用，要找一个可以试药的。 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待在这个镇上，身上带有诡异的溃烂，如果他因为药剂的副作用暴毙在街头，镇上的警卫只会捏着鼻子，把他抬到镇外。不会有什么人从天而降过来救他。 简直是试药的最佳人选。 柯顿手中的棕色瓶子打了个转，他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然后似乎下定决心，抬头朝后面的人道：“把她带走。” 指的是在场唯一的少女。 佣兵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吸引到了药剂本身，少女被推搡着赶出了巷子。 卡洛斯愤怒地挣扎起来，他挣开身旁人对他的钳制，狠狠扑向柯顿，试图打碎他手中的药剂。但面对着附近十几个身强力壮又经验丰富的佣兵，这实在没起什么作用。 很快，他就被重新压在巷角。 药剂被灌了下去。 辛辣的药水划过他的咽喉，带有很浓的药草味，其间还有古怪的腥味，让他想起魔兽的血液。 接触到食道以后，药剂引起了一股烧灼的感觉，这股热意很快扩散到胃部。 卡洛斯的胃开始抽搐。 柯顿站起身来，缓慢地后退，他警惕地盯着巷角的少年，眼眸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但过了一会儿，预测中的反应却没有如期到来。 反倒是黑发黑眼的少年捂着肚子，痛苦地蜷在墙角。 “这是药剂的作用？”柯顿纳闷地看着负责弄药的小个子，“那个人对你说什么了？” 小个子茫然道：“他说使用药剂以后会精神兴奋，力量增强，至于副作用，没提。” “这像是力量增强的样子吗？” 小个子的脸拉下来，他冷声道：“我们可能被骗了。” 柯顿吐出一个肮脏的词。 而另一侧，卡洛斯的心中翻江倒海。 他并不是没有感受到药剂的作用，有那么一刻，他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跳得强健、快速而有力，却又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赤手空拳地闯进森林，独自面对魔兽群。 但药剂的作用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魔药的力量如泥牛入海一般，很快无影无踪。 只是……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脖子上和胸膛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熟悉的血液沸腾的感觉涌上来，而且比往日强烈起码数十倍，难以忍受的痛苦甚至让他的意识有些涣散。 一片混蒙中，柯顿的脸在他眼前晃了晃。佣兵们似乎对购买了无用的药剂这件事感到很愤怒，他成了在场最方便的出气筒。 但对方落到身上的打击，比起血液沸腾的感觉，根本不值一提。 无数只靴子在他的眼前晃动，夕阳褪去，一轮圆月出现在淡蓝色的天幕，月光幽冷地撒遍四野。 卡洛斯的眼前一会儿呈浓烈的红黑色，一会儿又只剩一轮无尽放大的圆月，他仿佛坠入无尽的梦魇之中。 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他的离去，他的死不会给任何人带来痛苦，甚至能将他从这种糟糕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不想死。 梦魇深处，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涌了出来。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肉烧灼发痛。似乎有什么要破茧而出，又似乎他会被那股力量连骨带肉地吞噬下去。 卡洛斯的脑子里一抽一抽地疼，只是无论如何挣扎，他的力量和意识还是随着躯体的虚弱逐渐溃散下去…… 他几乎以为这是自己这段短暂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在某一瞬，佣兵们的动作忽然诡异地停住了。 柯顿是第一个停下动作的，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在卡洛斯已经相当模糊的视线中，柯顿的右臂上忽然喷出一股血雾，血雾泼上他身侧的墙壁，有部分甚至落到他的身上，带来一股浓烈的铁锈味。 卡洛斯迷茫地凝了凝神。 四周传来佣兵们倒抽气的声音。他们仿佛顷刻间被投入到一片危机四伏的魔兽群里，这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纷纷摸上了身侧的武器。 仿佛有一个比他们危险百倍的生物靠近了。 而且有敌意。 卡洛斯短暂地愣了愣，他艰难地转过身，抬眼望去。 高耸的砖瓦墙壁挡住了隔壁街区照耀过来的光线，这里是维加镇多利街街尾一道幽僻的暗巷，不会有人在这时候路过。 然而此时，在三尺外的阴影中，赫然站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或许又不那么熟悉。 对方穿着深灰色的长跑，巨大的兜帽盖下来，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白皙的下巴。整个人看起来有点瘦削，与佣兵们对比起来更是弱不禁风，但胸前的银制徽章和柯顿手臂上凭空出现的血洞都彰显了他的身份——帝国箴言中“不要与其为敌”的魔法师。 魔法师的嘴唇危险地抿着，这与卡洛斯记忆中一点儿也不同。 ※※※※※※※※※※※※※※※※※※※※ 谢谢宝贝儿義和阿斯的地雷～ 谢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喝药少女*5，条纹马蹄铁*10，晏归*4，荼蘼*10，噗米*2，自带bgm*10，凌昔末*1，以及看不见id的小天使*10～ 挨个抱住mua〃3〃！ 第71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4) 佣兵们不知所措地盯着阴影处的灰袍人，对方在他们一无所觉的情况下，居然凭空出现在了暗巷之中！ 柯顿捂着肩上的血洞，眼角通红地跌坐在地上，嘴巴惊骇地半张着。而一旁的小个子则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切。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名魔法师？ 而且……为什么他会插手这件事？ 小个子的脑子里转了百八十个弯，但他根本想不明白。 帝国之内，魔法师的数量相当稀少，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原本具有魔法天赋的人类本来就少，二则是因为供养一名魔法师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为了避免强大的力量被滥用，人类魔法的延续采用学徒制，一切咒术秘传，学徒不仅需要缴纳大量钱财给自己的导师，自身的成长也需要消耗许多珍贵的魔法道具。 因而，魔法师常出自贵族家庭，或本身与贵族多少有些牵扯。平日里，他们高高在上，不会理会平民的死活。 但……眼前的灰袍人看起来像是冲着卡洛斯来的。 在过去的数月里，他还从没听说过卡洛斯有这种关系——穿着黑斗篷的少年在镇中独来独往，人们如见到疫病一般躲着他。 不如说，他们正是倚仗着没有人会去管眼前这个少年的死活，才敢做出刚才的事情。 而当小个子看清对方胸前象征着等级的徽章时，他禁不住瞳孔紧缩，整个人僵硬地咽了口唾沫。 那繁复而华丽的花纹绝不同于他在镇上见过的一二级魔法师，甚至不同于他曾经卑躬屈膝侍奉过的中级魔法师！ 眼前的人拥有他们无法对抗的力量！ 其他的佣兵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暗巷的气氛一时凝滞。 黯淡的天光、对方身上的冷意与柯顿染在墙上的鲜血共同渲染出令人惊惧的气氛。 小个子犹豫了很短暂的一瞬，然后颤颤巍巍地开了口：“尊敬的魔法师阁下，如果我们有任何行为打扰到您，我们为此道歉。请相信，我们绝对不是有意为之……” 他的背后冒着冷汗，但还是强撑着一口气把话说完，最后微微低头敬了个礼。 “怒风佣兵团向您致以最高的敬意。” 小个子的态度非常恭敬，然而，他的话如同一阵无足轻重的风般刮过谢云晞的耳际。 谢云晞有点儿愣怔地望着他们的身侧。 黑发的少年唇色发白地倚着墙角，正抬眸望向他，那双漆黑的眼瞳一如既往的熟悉。他身上的伤口由于混乱的厮打而裂开，此时，身上沾满了血迹和脚印。 在看到卡洛斯身上的惨况以后，谢云晞的心底腾地烧起一股强烈的怒火，恨不能将他身上所受的伤害千倍百倍地报复回去。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顷刻间将这些人撕成碎片。 但理智阻止了他的行动。 小个子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的态度叫卡洛斯陌生——卡洛斯从来没见过这些暴躁的佣兵们这么恭敬地对待一个人。 他怔怔地望着那个身着灰袍的身影。魔法师逆着天光，朝他走近两步，袍子曳过石板地，带出轻微的摩挲声响。 他的身上是卡洛斯所不熟悉的危险气息，微妙地让他的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但当对上那双茶晶一般的眼眸以后，卡洛斯心底猛然一抖，很快又不争气地砰砰直跳起来。 魔法师是为他而来的吗？ 如果让别人知道他的念头，估计他会沦为整个帝国的笑柄，毕竟这个说法太过可笑了。 魔法师动了动唇，语气冰冷地对佣兵们道：“你们违反了药剂限定条例。” 为了限制药剂的流通，帝国和魔法协会共同拟定了关于药剂制作和限定的条例，眼前这些人的行为如果被证实，足够他们在治安所蹲上很长一段时间。 听到他的话，卡洛斯移开目光，掩住了眼底的失落。 果然，一个大魔法师不可能为了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家伙停下脚步。对方只是在意条例被触犯罢了，可能对他来说，肆无忌惮地触犯条例相当于无视魔法协会的尊严。 卡洛斯的心底泛出一丝苦意，同时，又有点想嘲笑刚才的自己。 另一侧，小个子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要魔法师不对他们的生命做出威胁，他们就不害怕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毕竟等到魔法师离开以后，他们有的是法子把自己从治安所捞出去。 人们不会乐意为了卡洛斯这个小子，得罪一整个怒风佣兵团。 小个子松了一口气，赶紧道：“对不起，我们只是……这只是我们一点点好奇之心，我们立刻去治安所自首。” 谢云晞蹙了蹙眉，对面的神情再一次挑起他的怒意。他看向墙角的少年，心底忽然感到一阵酸楚。 “那是来自律法的惩诫，除此之外，还有魔法师的惩诫。” 他在众人一下子变得苍白的脸色中念动咒语，然后冷声道：“你们将感受他身上的痛楚，无时不刻，直到朝阳再次升起。” 空寂的暗巷中，忽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 柯顿哀嚎着捂住了肚子，他的额头抵着地上的石砖，整个人蜷成虾米状。其余的佣兵也霎时间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往日里面对魔兽面不改色的武者们，此时脸上都布满了恐惧。仿佛有什么怪物正一下一下抓烂他们的皮肉，扒开肚皮，又扯出肠子…… 血液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的血管中一抽一抽地涌动，一股恐惧在众人的心底缓缓浮出，似乎下一刻，他们就会自己爆成一滩血雾！ 所有曾旁观过、参与过刚刚那场行动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彻骨的痛苦与悔意。尚存一丝理智的佣兵们惊骇地望向墙角的少年——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果这是他承受的痛苦，那刚刚他们为什么听不到少年发出一丁点哀嚎？ 咒法对他们的躯体并无侵害，但仅仅是这份痛楚，就让这些加害者们产生了永生的惊惧。 佣兵们痛苦地求饶起来，而随着魔法师冰冷的目光扫过，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他们的咽喉。 恼人的哀嚎声一瞬间消音，巷子重新恢复了寂静。 在众人畏惧的目光中，魔法师走了过来，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众人的心脏之上。 最后，他在少年的身侧停下了脚步。 一个几不可察的淡色光圈笼到了卡洛斯的身上，伤口止血，污秽除尽，属于治愈术的柔和气息让还在希冀着魔法师能网开一面的佣兵们如坠冰窟。 小个子绝望地盯着两人——卡洛斯到底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魔法师朋友？！ 另一侧，卡洛斯茫然地望着眼前的场景，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片刻前，这些人还在肆无忌惮地欺负着他，但眼下，他们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凄惨一些，这让他有点儿不适应。 柯顿的哀嚎像是路边被乱棍驱逐的野狗，卡洛斯震惊于他还会发出这种声音。 直到熟悉的灰色袍摆出现在身前，卡洛斯才回过神来，紧接着，他忽然浑身一僵。 一道念头电光石火间闪进他的思绪。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回忆起那股熟悉的恐惧。 由于打斗，他身上的溃烂已经彻底暴露了出来，污秽的伤口上冒着脓血，像是一切肮脏与不洁的总和。 而这一切，都即将会落入魔法师的眼中。 卡洛斯的眼底浮出一丝绝望。 他已经熟知其他人嫌弃的目光，但唯独不希望在身前魔法师的眼中看到类似的情绪。这两天的行动中，他偷窃一般从对方的身上得到了一点温暖和快乐——虽然没有其他任何人发现这一点。 等魔法师离开镇上以后，他或许可以偶尔在脑海中拣出这段记忆回味。他在对方的记忆里只是一位无关紧要的过客，但起码这名过客并没有和那些污秽的伤口牵扯在一起。 只是随着魔法师的靠近，这些记忆很快会灰飞烟灭。 “卡洛斯？” 上方传来魔法师柔和的声音。 卡洛斯根本不敢抬头，他屏住了呼吸，一颗心逐渐坠落下去，如同被浸泡到冰水之中。 按理来说，对方站在这个距离，应该已经足够看清他身上的伤口，又或许由于光线的原因，他还没有看清，等到下一秒，他的脸上就会浮出卡洛斯最不想看到的神情。 他想爬起来，飞奔出这个巷子，远远地将这些人抛在身后，永远也不回来，但虚弱的躯体阻碍了他的动作。 此时，身上的痛楚变得无足轻重，反倒是心中的绝望撕扯着他。 魔法师又靠近了一点，卡洛斯可以肯定，无论光线如何黯淡，对方一定已经发现了他掩在绷带之下的秘密。 但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灰袍的主人似乎对眼前对一切孰若无睹，他缓缓弯下腰，纤细苍白的手臂从宽大的灰色袖子中伸出来，张开的双臂绕过他的膝弯，再揽上他的脊背，最后将他温柔地抱住。 卡洛斯的呼吸停住了。 这是在那场瘟疫以后，他第一次和另一个人类这么接近。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对方温和地止住了他的退缩，动作明确而有力。 膝弯和脊背上传来微微的热意，卡洛斯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甚至可以看到身前人淡色的嘴唇和干燥的苍白皮肤。兜帽下，那双茶晶似的眼睛对上了他的目光。 里面没有嫌弃，也没有别的什么叫他讨厌的东西，不是想象中那种熟悉而冰冷的眼神，甚至带有些许柔和的意思…… 卡洛斯愣怔地抬起头，脑子发昏地看着魔法师的脸。 对方朝他扬了扬嘴角，下一刻，他感觉抱住自己的双臂收紧了一瞬。 卡洛斯有点儿紧张地望着对方，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魔法师皱起眉头，淡色的唇抿了抿，紧接着，身侧的手臂又紧了一瞬。 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谢云晞缩回手，小小地尴尬了一下，这具身体魔力爆棚，但体力真的很不能看。 他揣摩着卡洛斯应该已经很虚弱了，想把他抱回旅店，只是完全抱不起来！ ……但不能说。 黑发的少年直直地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带着道不明的情绪。 谢云晞顶着他的目光，冷静了一会儿，问：“能站起来么？” 他这么说着，又给对方罩上一个新的治愈术，稍纵即逝的光辉映入两人之中，照过卡洛斯的脸，也照过他的脸。 在光芒完全消逝以前，卡洛斯张了张嘴，一道有些低哑的声音回应道：“能。” 魔法的力量修复着他的身躯，得益于治愈术，他身上的痛楚已经不再那么难忍了。 卡洛斯扶墙爬起来，动作有些僵。忽然，深灰色的袖子横过他的身前，轻轻扶住了他，随之带来一股清新的雪松气味，还有些许薄荷叶的味道。 是从魔法师身上传来的。 气息清清凉凉的，一瞬间，四周的血气仿佛都被压了下去。 在他站定以后，魔法师收回了手，重又念动咒语，柯顿脚侧的小瓶子倏的飘了起来，然后落到了他的手中。 谢云晞望向手中的瓶子。 根据系统的提示，这是一罐不入流的兴奋类魔药，如果作用在普通人身上，很可能会激发小个子口中的效果。 但显然，主角身体里的魔族血脉盖过了魔药的力量，两者甚至发生了新的反应。 他在到来的那一刻，已经能微妙地感觉到卡洛斯身上蠢蠢欲动的魔气。可是在这个世界中，卡洛斯没有拜入武圣门下，也没有经过其他训练，贸然觉醒魔族血脉，很可能给他带来不可逆的伤害。 他得先想办法抑制卡洛斯身上不受控的魔气。 谢云晞斟酌了一下，然后低头去牵卡洛斯的手，掌心传来黏腻的触感，估计是尚未干涸的血迹。对方的手指在他的掌中缩了缩，但没有抵抗。 谢云晞从世界信息中翻找出瞬移的咒语，一眨眼的功夫，魔法师的灰袍便如波浪一般翻卷起来，并溢出浓密的烟雾。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爆破声，烟雾散去以后，在场两人的身躯已经凭空消失。 …… 谢云晞带着身侧的少年，出现在了他所住的旅店前方。 达勒旅店是一幢四层高的砖石建筑，也是镇上最大的一间旅店。它已经存在了一些年头，碧绿的爬山虎几乎吞噬了整幢建筑，只给窗户和木质大门留下一些空隙。 夕阳已经完全坠落下去，暖黄色的灯光从旅店中透出来，夹杂着啤酒的香气和喧闹的人声。 卡洛斯被身前的魔法师牵着手，周身僵硬地盯着旁侧的爬山虎。植物的叶片在夜间中失去了原本的色泽，显出黯淡的黑色。 他畏惧进入眼前的旅店。 不仅是因为达勒旅店中那对于他来说过于高昂的住宿费，还因为旅店中其他人的目光。 往来的旅客可能会忽略他，但旅店里的老板和其他侍者绝对能认出他的脸。 在他不小心向镇上的第一个居民泄露了身上的秘密之后，有关他的谣言如飓风般席卷了这个小镇里所有热衷八卦的居民，认得他的人开始用看秽物似的目光看他。 这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饭后的谈资，但对于他自己，却不啻于新的灾难开端。 卡洛斯抿紧嘴唇，他还被魔法师握着手，接触的地方传来熨帖的温度。 他心知肚明，如果想在镇民面前保留自己那可有可无的尊严，他现在就应该甩开魔法师的手，然后远远地走开。 然而可笑的是，他并不舍得离开手上的热源。 就好像干渴了很久的人忽然见到远处的一点水源，虚幻又渺茫，但还是忍不住想再尝试一次，哪怕最后证明这点水源只是沙漠中的一抹幻光。 卡洛斯的心中七上八下，他的手指下意识神经质般抽了抽。 也正是这时，魔法师忽然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手。 卡洛斯立刻收回停驻在爬山虎上的目光，有点仓促地回过头，然后看见身前的魔法师朝他弯了弯嘴角。 他被这个笑容晃得失神一瞬，紧接着，少年难以置信一般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道对方是在安抚他？ …… 察觉到卡洛斯周身的气息微妙软化下去后，谢云晞心中安定了几分。 不知为何，他虽然紧紧地牵着少年的手，却总有一种对方随时可能溜走的错觉。 发生过刚刚的事情以后，谢云晞可不敢再让主角一个人离开。有一群不知死活的残暴佣兵，就可能有第二群。如今，在他的眼中，整个镇上的佣兵都成了潜在的威胁。 即便卡洛斯已经可以把其中一部分人揍得满地找牙。 而且……他还要再斟酌几个法术，掩盖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 谢云晞定了定神，迈步进入旅店，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柜台之前。 凭借原身强大的财力，他已经旅店中租下了最昂贵的一个单人间，柜台前的侍者认出他，立刻讨好地打了声招呼。 “改成双人房。”谢云晞直入主题道。同时，他从储物戒中取出足够的铜币，推到侍者身前。 “马上就好，阁下，我们会为您准备最优质的房间。”侍者满脸堆笑地瞄了一眼钱币，然后抬眼望向他身后的人影，搭讪道，“这位是阁下的朋友……？” 而在看清人影身份以后，侍者的话音尴尬地顿了顿，目光也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带着些许抗拒与不屑。 谢云晞迅速发现了这个变化，与此同时，他也敏锐地听到了不远处的话语。 “我没看错吧，是那个家伙吗？” “他怎么会来达勒旅店？他给得起钱吗？” “天哪，可别把他身上的污秽留在这儿！恶心死了。” 在他身后，卡洛斯神色阴郁地垂着眼眸，窃窃私语像是一把把锐利的尖刀，一点一点磨着他千疮百孔的心脏。 它们在他的血肉上轻轻地割出一道，再姿态优雅地退后，仿佛造成的伤痕与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磨砺之后，卡洛斯几乎已经可以屏蔽掉这些噪音，但今天，它们忽然再次变得锋利起来——大概是因为魔法师站在他的身侧，可他不希望对方听到同样的话语。 总之，只要自己不做出过激的反应，安静地离开众人的视线，他们就不太会特意过来找他的麻烦。 但—— 身前的魔法师忽然松开了他的手。 卡洛斯心底倏然抽紧。 而下一刻，在少年漆黑的眼眸中，魔法师猛地转过了身，宽大的灰袍甚至掀起一股微风，一道电光从他的袖子中挥出—— 旅店一层的一侧是一块开放给旅客的休闲区，摆着舒适的座椅和结实的木桌，同时出售醇香的麦酒。 声音正是从那处传来的。 伴随着几声尖叫，休闲区某张桌子上的麦酒杯忽然四分五裂，酒水炸开，把桌前几人浇了个满头满脸。 魔法师神情冰冷地望着那个方向。 他抬手一挥，桌上的几人似乎又察觉到什么，声音嘶哑地“啊”了几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禁言术。 为首的人满脸恐惧地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望向这边，目光中依稀夹杂着愤怒。可是当看清魔法师胸前的徽章上以后，他浑身僵硬了两秒，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出了旅店。 很快，其他几人也消失在他们的眼前。 谢云晞冷淡地转回身。 这一次，侍者很好地收敛了自己的神情。他没骨气地低下头，战战兢兢道：“请……尊敬的魔法师阁下，请、请请让我为您带路……” 魔法师身上溢出危险的寒意，他再次牵起了卡洛斯的手，面无表情地跟着侍者向不远处的楼梯走去。 随着他们走过，附近的旅客立刻息声，寂静在旅店中蔓延，但那些令人讨厌的目光和私语都识趣地消失了。 木质楼梯在他们的脚下发出脆弱的嘎吱声，卡洛斯垂下眼帘，漆黑的眼睫掩住了他的目光。 心脏似乎被什么轻轻碰了一下，快乐得像是要开出花来。 ※※※※※※※※※※※※※※※※※※※※ 谢：（尴尬）抱……抱不动= =。 卡：（满脸通红）要、要不我来？(〃д〃) --- 感谢宝贝儿義、自带bgm、噗米扔的地雷～感谢噗米灌溉的营养液≧3≦ 好开心，这两天评论里看到好多熟悉的id，还有新的小天使出现！大力啾咪〃3〃！ 第72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5) 达勒旅店面向的客人主要是往来镇上的货商与佣兵，很少有贵族会来到维加镇上。即便是侍者口中“最优质”的房间，也不过是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小间，好在它足够干净。 房间里，左右各摆着一张低矮的榉木床，上面干燥的被褥散发着被太阳晒过的气息。还没到冬天，旁侧的壁炉安静地熄着，煤油灯昏黄的光线笼着这一切，温暖而舒适。 也愈发衬出侍者的惴惴不安。 但面对着他，谢云晞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对方虽然没有对主角做出什么实质的伤害动作，只是因为旁人的言语嫌弃地看了他两眼。但在这样做的时候，眼前的人却根本没有想过，他听到的一切有几分真实，他的目光又会对少年造成怎样的伤害。 此时，谢云晞周身维持着冰冷的气场，也是因为刚刚真的生气了。 侍者将一切打点妥帖以后，低着脑袋就溜走了。他与穿着黑斗篷的少年擦身而过，却根本不敢再侧目望他一眼。 卡洛斯有点儿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站在房门附近。 进了房间以后，魔法师松开了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也在这一刻消失。 他过去只能去挤十铜币一个晚上的小铺，上面油腻的被褥沾着无数前人的气息，有时候还不得不与流浪汉一同睡在草棚里，因而，明明眼前只是很普通的画面，但在他眼里，却干净温暖得有些失真。 甚至，榉木床的附近还铺着温暖的毛绒地毯，看起来很贵重，上面织着可能是从矮人族流传过来的装饰花纹。 养母还在世时，卡洛斯有幸看过几本画册，里面介绍过这种花纹，它们数年前在人族中流行过一阵子。 卡洛斯放轻了呼吸，他不敢去想接下来要还给对方多少个铜币。但那都无所谓了，他愿意多猎几趟魔兽，用这些铜币换取一个美好得不真实的梦境。 房间里的气息柔和而温暖，无害地呼唤着他，但是眼下，卡洛斯却连迈出一步也难—— 灰尘、泥土、脓血、破碎的草叶乱七八糟地粘在自己的身上，卡洛斯的脚步发僵，他自觉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谢云晞往前走了两步，察觉到并没有动静从身后传来时，有些纳闷地回过头。 卡洛斯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门口，浑身一动不动，煤油灯的光线在他身后映出一团模糊的影子。 谢云晞居然本能地看出了一点孤零零的意思。 他的目光在少年身上扫了一圈，似乎想到了什么，抬手施了一个祛尘咒。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中学习的第一个咒术，没想到在这时候用上了。随着魔法元素的波动，卡洛斯的身上忽然冒出一层浅浅的淡蓝色的火焰，把他身上的尘埃祛除干净。 谢云晞心知，这些因为魔法产生的火焰对人体温和无害，只对灰尘有效果。但显然，卡洛斯并不知道这件事，他看到自己身上冒出一层淡色蓝火，有点惊慌地抬起头来。 卡洛斯在那一瞬间惊惧地以为，魔法师要对他下手了——虽然他不清楚是什么缘故，但反正、总之、一切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最终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惶，心口漫出一阵痛意，只等下一刻这些蓝色火焰会吞没自己，但在抬头的那一刻，他看到—— 魔法师的嘴角挂着一丝笑？ 不是那种不怀好意的嘲笑，而是温和中带着一点狡黠的笑。 卡洛斯的脑子里一团浆糊，在他想明白以前，周身的火焰已经熄灭了。同时他发现了其他的变化——身上原本污秽的斗篷干净了许多，那些细碎的草叶也都消失不见。 魔法师拍了拍壁炉前的一张榉木椅子，“过来这儿。” 卡洛斯的心跳还没有平复，他呆滞地迈开步子。 谢云晞望着缓步过来的少年，刚才的“小事故”打破了他面上的僵硬，这时候的卡洛斯虽然还有点缓不过神来，但身上格格不入的气场已经褪去许多。 “生气吗？”谢云晞问道。 卡洛斯听到他的话，面上短暂地闪过一丝空白。 生气？ 谢云晞不闪不避地盯着他：“刚刚的事情，你生气吗？我没有提前告诉你，就施了一个小术法，把你吓了一跳这件事。” 对于谢云晞的问话，卡洛斯没有回应，他不知所措地垂下了眼眸。 在蓝火燃起的那一刻，愤怒、生气、郁闷、难过，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刚刚那一瞬间聚拢到一起，把他的心底搅得一团乱麻。 但他当然不敢说出来，回过神以后，忐忑立刻盖过了这些情绪。 谢云晞瞧着他浓黑的眼睫，继续说：“有情绪的话就要说出来，或者瞪我也好，要不然我无法与你沟通，也不知道你讨厌什么。那我说不定就会做更过分的事情。” 他的语气有点无奈，也有点认真。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谢云晞忽然伸出手，恶作剧般迅速地捏了一下卡洛斯的脸颊。 卡洛斯猝不及防，被他结结实实地捏了一下。他猛地抬眸，震惊地盯着眼前的魔法师。 这一次，卡洛斯的脸上确实带着情绪了，难以置信和恍然无措交织在一起，血气漫上他的脸颊，被魔法师捏过的地方瞬间红了一圈。 “……”谢云晞僵了僵，立刻收回手。 他这么做，是想借着小动作，打破少年周身微妙凝滞的气氛，捏一下就算完事儿了。但此时盯着那点红晕，谢云晞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应该……他应该没捏很重吧…… 谢云晞冷静了一下，装作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接上刚刚的话题继续问：“好吗？” 半晌，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滞涩，但不再那么冰冷。 房间一侧的壁炉前方摆着两张榉木椅，谢云晞扯开一张，示意卡洛斯坐下，又给他递去一张软垫。 卡洛斯抬手接过软垫，然后愣了很短的一瞬，才学着魔法师的模样将软垫靠到身后，有点儿生硬地坐了下来。 魔法师坐到了他身前的另一张椅子上，卡洛斯的目光垂着，他直觉魔法师有什么事情要告诉他，但下意识不敢望向那个方向。 脸上的触感还很清晰，奇奇怪怪的，不疼，只是有点儿痒，烧得他发烫。 谢云晞盯着眼前的主角，心里斟酌着怎么向他解释身上发生的一切。 在这个时间点，虽然和魔族的大战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但人类及其他种族对于魔族的印象还是相当之差，与不共戴天没什么区别。他怕把真相说出来以后，卡洛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在没有动荡的世界线中，卡洛斯也是成长起来，又花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接受了自己真正的身份，并将血脉之力化为己用，且不受魔血的影响，没有做出什么残暴屠戮其他族群的行动。 谢云晞盯着眼前少年的黑发，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诡异的责任感，好嘛，这个世界里，他的任务简直与拯救世界没什么差别。 他想了一会儿，谨慎地解释道：“卡洛斯，你身上受到了魔……法生物的干扰，这些溃烂和一般的伤口不同，不能被治愈术治好。” 某种意义上，魔族也能算是魔法生物吧。谢云晞没搞清楚这个世界的定义，不过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除了人类，其他种族都是魔法生物…… 他干巴巴地说服自己使用这个描述。 “魔法生物？”卡洛斯艰难地张了张嘴，“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声音被压抑得很低，却盖不住其中的激动。 虽然这许多个月来，他已经逐渐习惯了那些骇人伤口的陪伴，并培养出能够忍受它们的心智，但如果可以治愈的话…… 卡洛斯拧紧了眉心，如果有一天摆脱了这些溃烂，或许他就能不再畏惧旁人的目光，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 谢云晞继续道：“某次事故中，一种……魔法生物影响了你。人类的躯体无法抵御来自它的气息，也因此，你身上会开始出现这些伤口。”他含糊地将起因带过，然后语气轻缓地说，“至于如何抵消这种生物对人的影响，我也还在研究，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同回圣戈城的府邸。” 圣戈城是王国的帝都，是原身法师府邸的所在之处，也是卡洛斯在瘟疫前与养母共同生活的地方。 听到他的话，卡洛斯的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他当然希望能随魔法师回去，并搞清楚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但一来，他因为身上的问题很难在城里找到工作，帝都附近也没有魔兽可供狩猎，他的生活来源会很成问题。二来，他到现在还是搞不清楚眼前的人为什么愿意这样对他。 他很迷惑，连带着心底一直有种淡淡的不安忐忑。 卡洛斯还在迟疑着，身前的魔法师却已经停住话语，他站起身来，榉木椅子在地上划出一小道声音，把卡洛斯吓了一跳。 紧接着，一套干净的换洗衣物罩上了卡洛斯的膝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先洗个澡，休息一下吧。” 谢云晞察觉到卡洛斯的犹豫，从储物戒中取出备好的干净衣物，然后拍了拍少年的肩。 他寻思着眼前的少年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安静地待会儿，消化一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魔法师的声音很柔和，因为放低了，带着点轻微的沙哑。卡洛斯听到耳中，忽然又有些紧张。 被这么一打岔，也不知道为什么，卡洛斯蓦地就害怕起来，生怕魔法师下一刻反悔了，把刚刚的话收回去。他呆呆地感受着肩上的热意，倏然就下定了决心，语速飞快道：“我去。” 谢云晞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回答。他眸中滑过一丝惊诧，立刻笑了笑，补充道：“盥洗室在楼道尽头。” 达勒旅店还没有独立盥洗室那么高端的东西，只是四层作为高级房间的聚集区，配套的盥洗室空间更大些，打扫得也更勤快些。 片刻后，卡洛斯呆楞地站在盥洗室的隔间里，心中翻江倒海。 指尖传来亚麻面料柔软的触感，衣物干燥而洁净，上面带着淡淡的气息，与魔法师身上的杉木味道有点儿相似。但通过比量体型，卡洛斯又能明显地确认，这套衣物是魔法师特地为他准备的。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的心跳忽然就窜得快了些。 这个澡他洗得有点久。 氤氲的水汽中，卡洛斯眸光深沉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脑子里乱七八糟地闪过今天的事件，还有魔法师的话语。这一切的信息量有点大。他很慢很慢地把身上的血气与灰尘洗去，然后些许踯躅地站到了盥洗室的镜子之前。 此时此刻，盥洗室里没有其他人，镜中只映出一名黑发黑眼的少年。少年的脸颊有些瘦削，薄唇抿着，浑身溢着冷冽的气息，额前的碎发湿成一缕一缕，模糊了深黑的眼瞳。 溃烂的伤口蔓延过他的手臂、胸口、脖颈、上至耳后，显得狰狞而污秽。 盯着眼前的画面，那点忐忑复又涌上来。卡洛斯到底也不明白——为什么魔法师愿意对他好？ 一切美好的背后都隐藏着代价。他隐隐猜测，难道说，魔法师是为了那种“魔法生物”的研究才过来找他，而他的价值就是成为魔法师的研究材料？如果这么想，那对方从一开始接近他的行动就都能说通了。 淡淡的杉木气息穿过潮湿的水汽，钻进了他的鼻腔。卡洛斯垂下头，望了一眼摆在一旁的衣物。 但无论如何，他的生活不会变得再好，不如说，如果没有魔法师的存在，他或许刚刚就会死在柯顿的脚下。 如果是他的话，或许，自己作为研究材料也没关系。 卡洛斯沉默地站在镜前，直到周身潮乎乎的水汽散去，才缓缓地穿上新的衣物。亚麻面料轻柔舒适地盖住了那些伤口。 …… 卡洛斯离开以后，谢云晞发了会儿呆，然后翻捡出他傍晚接收到的信件。当时他刚读一半，脑海里就响起系统传来的卡洛斯遇险的警报。 羊皮纸上书写着姿态优雅的文字，随着他展开信件，纸张贴心地闪耀出淡淡辉光，便于他在光线不足的地方阅读。 信件是从魔法协会寄过来的，协会通知他不久后将有一场交流活动，邀请他及他的学徒参加。 没错，原身作为大魔法师，当然吸引了一些学徒找上门来。谢云晞有两个便宜徒弟，每个季度给他供奉可观的学费。因而，出于那点对于魔法师来说相当稀有的责任感，他暂时也不能离开帝都太久。 而对于把卡洛斯带回帝都这件事，谢云晞还有另一个考量。 卡洛斯的母亲——碧赫拉公主——逝世的时候只有二十余岁，按理来说，即便她再怎么天赋异禀，也很难拥有自创封印魔王血脉法术的能力，估计还是先从古老的魔法典籍中得到了思路。要解决卡洛斯身上的问题，谢云晞还得回到帝都，在丰富的魔法典籍中寻找线索。 读完信件，谢云晞给自己也施了个祛尘咒，然后开始整理床铺。 不一会儿，他重新靠在榉木椅上。 卡洛斯还是没有出来，这个澡洗得过分久了。 如果不是从少年最后的回答中听出一点决心，谢云晞几乎以为他趁着这个时机，又一个人偷偷溜走。 等到他终于憋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想找去盥洗室的时候，房间的门才忽然打开。 谢云晞一抬头就和卡洛斯四目相对，对方漆黑的眼眸有点纳闷地看着他，又移到了他脚下迈了一半的步子，然后动作顿了一顿。 谢云晞立刻收回脚步，站直了身体。他的目光落在卡洛斯的身上，对方湿着头发，身上已经好好地换上了他准备的衣服。 确实是没跑。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他笑了一下，朝卡洛斯招了招手：“擦擦头发。” 过了片刻，卡洛斯僵硬着脖子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脊背，半点儿也不敢松懈。 魔法师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法熟练地替他擦着头发。那股杉木的气息又重了一些，卡洛斯感觉脑袋有点儿发烫。 在卡洛斯看来，对方的动作很妥帖很温柔，但其实谢云晞就是囫囵地把少年的头发擦得不再滴水。在他的印象里，这种年纪的少年仗着自己体质不错，总是会做出一些类似湿着头发睡觉等等不养生的事情。 擦了没多久，谢云晞就感觉累了，他松开手说：“自己来。” 卡洛斯愣了一下，立刻乖乖接手。 谢云晞倚着一侧墙壁，监督般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刚刚洗得有点久啊，我还以为你溜走了。” 由于等待的怨念，语气有点儿不轻不重的。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并没有期待卡洛斯的回答，毕竟人已经回来坐在这儿了，这句话并不好回答。 但出乎意料的是，卡洛斯的动作顿了顿。 “我不会离开。” 属于少年的声线很平，很低，有点清冷，但响在静谧房间中的时候，存在感很强。 ※※※※※※※※※※※※※※※※※※※※ 谢：捏脸！(0w0) 卡：大、大意了。（〃_〃） --- 感谢宝贝儿義、祭兮扔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灌溉的20瓶营养液～ 么么么么么啾≧3≦！ 第73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6) 谢云晞没想懂少年的心路历程，只知道第二天开始，卡洛斯对他便不再是那个一言不发冷冰冰的态度了。 简单来说，开始有回应了。 瞬移咒只能在短途转移时使用，从维加镇折返圣戈城，有差不多三日的路程。谢云晞没想到的是，当时他只是在早餐时随口提了一句找马车的事情，没过多久，卡洛斯已经把这件事办妥了。 估计是随着奄奄一息倒在暗巷中的佣兵们被发现，有关大魔法师的事迹迅速在镇上传开，卡洛斯做这件事的时候出奇地顺利。 卡洛斯穿着洁净的短制黑色斗篷，那些伤口重又掩盖在层层叠叠的绷带之下。他站在马车旁侧，恭敬道：“魔法师阁下。” 车夫只是一个普通人，估计这辈子都没接触过贵族或是高级魔法师之类的人物。平日里，他对着卡洛斯翻过几个白眼，但这时候也只敢垂着脑袋站在一边。随着灰袍法师走近，膝盖都有些发软。 谢云晞被卡洛斯的称呼搞得有点发窘，忍不住说：“叫我伊恩就好。” 卡洛斯听到他的话，很短暂地愣了愣，眼底闪过茫然。但当对上魔法师茶晶似的眼眸之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伊恩。” 谢云晞满意地笑了一下，进了马车，车夫在他的身后松了一口气。 卡洛斯想绕去外围跟车，又被谢云晞叫住。 片刻后，马车骨碌碌地前行，卡洛斯浑身僵硬地坐在马车里，干巴巴地盯着前方。 他原以为，魔法师收下自己，与贵族收个仆役没什么区别。他不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只是按着自己从前的理解努力表现，但显然，刚刚发生的事情都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没有贵族会让仆役直呼自己的名字，也没有贵族会让仆役与自己同乘一辆马车。而大魔法师的身份在王国之内，还要隐隐超脱于一般的贵族。 然而此时此刻，他正坐在魔法师的身侧，如果再靠近一点，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的热度。 “伊恩……”卡洛斯在心里悄悄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心中交织着莫名的情绪。 …… 三天的路程很平静，车夫行驶的是有帝国卫兵把持的大路，其间没有碰到什么魔兽挡道。 在这期间，谢云晞白天和卡洛斯同乘一辆马车，夜间同宿一间旅店，少年的态度终于逐渐软化。 到第三天清晨，谢云晞惊喜地发现卡洛斯替他准备了一杯旅店自制果汁，起因是他昨天晚餐的时候多喝了两杯。 果汁估计只在夜间提供，起码清晨的时候，谢云晞并没有发现旅店有提供果汁的踪迹，他也不清楚卡洛斯是怎么搞来的。 卡洛斯只是安静地把杯子推到他的身前，然后在一旁坐下，垂着眼眸开始吃早餐。 他的动作太若无其事了，谢云晞简直以为一切只是他顺手而为。 而在魔法师没有看到的地方，卡洛斯捏着面包的双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三日过去，谢云晞回到了熟悉的宅邸之前。 布洛林家族把持着帝国东部一片广阔的领地，财力雄厚，原身作为家族次子，从小被送往帝都学习魔法，在这里也有着相当奢华的宅邸。 总之，决不落一名大魔法师的面子。 从维加镇过来的车夫已经看呆了。他的马车在维加镇上算是最顶尖的一批，但整辆马车的价值，或许换不来这儿一个门栏。 谢云晞给了他充足的铜币，把他打发离开，转身面向宅邸。 绕过高耸的灰色石墙后，宽阔的庭院显露在他们面前。庭院中分布着整齐的草坪和修建得当的绿植，小道上一尘不染，没有一片落叶，墙边攀绕着繁密的蔷薇，每朵花都恰到好处地盛放着。 维护这个庭院起码要有数名专职花匠，更别提宅邸里的各种清扫与琐碎杂务，那得是一整个团队的工作。 但此时此刻，整座宅邸里幽僻地仿佛没有活物，只有中部的法师塔静静地伫立着，仆人们都谨慎地隐藏着自己的踪迹。 帝国的魔法师喜欢独来独往，他们坚信，繁世间的嘈杂人声会打扰魔法力量的凝聚。 卡洛斯的步子有些僵。 他或许见过外围那些灰色石墙，但从没进过石墙之内。 而进入建筑内部以后，他对这座建筑的豪华程度有了新的认识：里面的每一处都铺着珍贵又难以清洁的地毯，摆设奢华而精致，墙面每隔数米便挂着一副画作。 外界的光线没有透进来，室内有些幽暗。大厅中伫立着数个华美的烛台，熠熠烛光给整个空间笼上神秘而优雅的气息。 大厅的某处竖着一个巨大的鸟架，与魔法师书房中的那个形制一致。不同的是，此时，鸟架上伫立着一个鲜艳的身影，它优雅地支着脖子，回头睨了一眼魔法师，然后用长喙臭美地梳理身后的羽毛。 在它的身后，长长的金红色尾羽拖曳到了地毯上。 几乎每一位魔法师在获得协会颁发的勋章后，都会给自己弄一只魔宠。眼前的大鸟便是伊恩的魔宠。 “洛维沙。” 谢云晞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对方伸过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体态，矜持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这是伊恩的老师留给他的一只年轻凤凰。 一只非常傲娇且臭美的凤凰。 傲娇表现在，如果谢云晞遇到它时不主动打招呼，那么他很可能过一阵子，就会在宅邸内发现小小的破坏痕迹。 洛维沙蹭完脸颊后，歪了歪头，好奇地打量新出现的人类。而当发现眼前的少年只是一个普通人时，立刻高傲地扬起修长的脖颈，拧回了脑袋。 谢云晞正想和卡洛斯介绍眼前的家伙，就看到凤凰这幅模样。他挑了挑眉，转过身说：“我们上二楼吧。” 卡洛斯当然不反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但当谢云晞真的走出几步之后，洛维沙立刻不满地“啾”了一声。 身后传来翅膀扇动的声音，凤凰的尾羽掠过他们的身侧，下一刻，卡洛斯的身前多了一片阴影。 洛维沙正安静地站在宽阔楼梯的扶手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凤凰的动作很优雅，但谢云晞仿佛看到它浑身超好懂地写着“快介绍我”，滴溜溜的眼珠子里透出一丝焦躁。 “……”谢云晞只好说：“卡洛斯，这是洛维沙。” 卡洛斯点点头，小心地望了一眼身前的魔法生物。 他在过去猎过一些低等魔兽，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洁而美丽的生物，刚刚它在自己头顶滑翔而过时，空气中仿佛泼洒过细碎的微光。 而身前的魔法师和它站在一起时，整个人也似乎会发光一般。 听到谢云晞的话，洛维沙满意了。它歪了歪小脑袋，又看了卡洛斯一眼，但在对上那双漆黑眼眸之后，立刻高傲地半垂了眼皮，自顾自又梳理起羽毛。 不知道为什么，换做是别的人，洛维沙早都不理了。然而此刻，它却忍不住悄悄去注意身前的少年。 不仅是因为伊恩对他特别的态度，还因为他身上奇异的气息。 洛维沙的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作为尊贵的魔法生物，它能隐约觉察到隐秘的力量。 骄傲的凤凰终于把道路让开，谢云晞领着卡洛斯上了二层。 二层是学徒们的活动空间。一名棕发蓝眼的青年和一名黑发碧眼的少女待在各自的工作台之前，专注着手头的工作。青年正伏案翻着一本典籍，而少女则在另一侧练习着某种空间法术。 数个形状不一的器皿随着她的指示错落地浮到空中，试图排列出规则的图形。 一次失败的尝试以后，器物丁零当啷地落了一地，在空寂的法师塔里显得相当刺耳。 青年蹙了蹙眉，抬手挥出一道静音咒，然后继续专注身前的典籍。 “埃德加，我又失败了。”少女不满地抱怨道。 青年头也不抬地说：“按部就班地来，你练习得太快了。” 当灰袍法师出现在他们身前时，两人的眼中都闪出兴奋的火花。青年表现得矜持一些，只是微笑着道了一声“老师”，少女则提着裙摆欢快地跑了过来，想给灰袍的魔法师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师！” 谢云晞伸出手，在少女扑上来之前抓住她的臂膀，挡住了她的动作。 要知道，魔法师的脆皮身躯禁不住如此热情的冲击。 少女被他挡住，也不恼，大眼睛扑闪扑闪。她很快发现了站在魔法师身后的陌生人。 一名沉默的穿着黑斗篷的少年。 少女的目光清澈而直截，卡洛斯立刻看出里面浓浓的好奇与疑惑。她有着一头柔顺蓬松的黑发，身上的裙子很精致，装饰着繁密的褶皱与丝带。一缕鲜艳的红发从黑发中垂落出来，随着动作张扬地晃动。 谢云晞介绍：“这是格蕾丝。” 格蕾丝听到他的话，朝卡洛斯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谢云晞顺嘴夸道：“格蕾丝很擅长火系法术。” 夸赞入耳，少女眉开眼笑，又想来一个拥抱，最后被魔法师及时止住。 另一侧，棕发青年走上前来。他比格蕾丝大一些，气质也更沉稳，这时坦荡地朝卡洛斯伸出手：“埃德加戈登。” 卡洛斯闻言僵了一瞬，他模糊听过帝都内戈登家族的名头，有关这些贵族的各种传闻悄悄地活跃在平民的八卦生活之中。戈登伯爵这一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荒唐度日，小儿子倒听说年少有为，年纪轻轻魔武双修，已经快成为中级魔法师了。 估计就是眼前的人。 卡洛斯不止一次在街角听过女孩们用钦慕的语气谈论他，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本尊的面孔。 他有一阵子没动作，但那只手依旧坦坦荡荡地伸在他的面前，干净、温暖，因为贵族的身份被养护得很好，只在手掌有一些薄薄的茧。 眼前的两人都相当厉害，他们不像自己，站在魔法师的身侧不会显得突兀，而自己与他们比起来，简直云泥之别。 卡洛斯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但就在这时，魔法师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源源不觉的热意从肩上传来，卡洛斯有点儿迷茫地抬头，正对上那双茶晶色的眼眸。室内柔和的光线中，伊恩眉目温柔地望着他。 一瞬间，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了上来，将刚刚那点惶恐尽数压了下去。 卡洛斯伸出手，与眼前的棕发青年握了一下，“卡洛斯。”他隐去了自己的姓氏，因为养母从来没对他提起过自己的姓氏。 埃德加当然识趣地没有追问。 见过两人，谢云晞想带着卡洛斯继续往上走，而他刚回头，埃德加便叫住他，“老师，这阵子送到法师塔的信。” 埃德加的手中捏着一叠厚厚的信件，看得谢云晞一阵头皮发麻。他叹了口气，从对方手中收下信件，干脆先站到一张桌子前迅速翻检。 另一侧，格蕾丝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心中微妙地涌起了一丝紧张。 他们的老师从不带外人回这儿，而且看眼前的情形，少年还不是那种短暂到访的客人。 法师塔的二层往上，依次分布着学徒的卧房、魔法师的大书房，以及其他更为隐秘而重要的房间，而老师正准备继续带着这个少年往上走！ 如果、如果法师塔里再多一名学徒，肯定会分走老师的精力，但格蕾丝不太希望那种事情发生。 而且……老师对他的态度简直太好了！ 从小到大，格蕾丝都被家族战战兢兢地捧在手心里，她身边的每一件事都顺心顺意，这时，心中却忍不住涌起一点微妙的情绪。 格蕾丝抿了抿唇，黑发黑眼的少年正站在一侧，仰头望着挂在墙上的一张油画，安安静静地等待着魔法师。 她警惕地望向埃德加，发现对方的眼中也隐藏着与她相似的情绪。 两人交换了一个目光。 绝绝绝绝不是因为嫉妒老师对他的态度，只是打个小小的招呼罢了！ 这么想着，少女在卡洛斯的背后悄悄挥动了一下魔杖。 ※※※※※※※※※※※※※※※※※※※※ 学徒们：怎么办，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a=！ -- 卡：悄悄弄杯果汁，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亚子。 -- 明天作者临时有事，来不及存稿了，请假一天qwq，字数后续补上，么么哒～ 感谢小天使阿薰、凌昔末灌溉的营养液！啾咪〃3〃 第74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7) 为了不引起眼前人的警惕，格蕾丝放轻了自己的动作，连咒语也念得无声无息。 一缕细芒从杖尖迸发出来，与此同时，卡洛斯眼前的油画忽然轻轻一动，像一滴水滴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打乱了里头的倒影。 那本是一张描绘着大陆西部山地的风景画，恢弘的山脉上覆盖着淡蓝色的冰雪，被掩映在洁白的雾气之中。这时，由于咒法的影响，画面中央突然浮出了一条本不该存在的巨龙！ 巨龙振翅高飞，舒展的双翼几可覆盖一个山头，血红的龙眼冰冷地盯准了卡洛斯。在出现的那一刻，它便直直地朝画外扑去，一边张开了血盆大口，仿佛下一刻就要发出一声震慑天地的龙啸，然后把眼前的人连皮带骨地吞噬下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卡洛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吓得后退了几步，脸也刷的白了下来。 人类对于未知和庞然大物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不能免于其外。 巨龙在扑出画面的那一刻倏然消失。 看到卡洛斯的反应，格蕾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只不过偷偷施了一个无害的小幻术，眼前的少年却吓成了这个样子。 只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平民罢了。 按往常的经验，老师作为大魔法师，不会喜欢这种会被最基础的小幻术吓住的家伙的。 格蕾丝选择性遗忘了自己第一次被幻术吓住的场合，忽然安下心来，笑眯眯地扯了扯她的裙摆。 但片刻后，她开始后悔起自己的做法。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谢云晞放下手中的信件，茫然地转过头，入目便是卡洛斯不太对劲的脸色。 少年的情绪很快就被压抑住了，只是脸色还有些发僵，略微发白的唇色也显露出——刚刚确实发生了什么。 同时，他听到了格蕾丝的笑声。 谢云晞问道：“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卡洛斯默不作声，漆黑的眼眸里藏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张。而格蕾丝在接触到谢云晞的目光以后，只是撅了撅嘴，埃德加则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 谢云晞模糊感受了一下，立刻发现了油画上一丝淡淡的魔力波动。显然，卡洛斯的神情与格蕾丝有关，也与那幅画有关。 他把少年带回法师塔，是希望在他获得足够自保的力量以前，不再受到外界侵害，却不是想让他在法师塔里受到新的欺负。 但估计少女也没什么恶意，谢云晞无奈道：“格蕾丝？” 魔法师的声音虽然不凶，可听起来也并不是高兴的样子，温和中夹着一丝责备。 格蕾丝听在耳里，心中却咯噔响了一下——她过往的记忆中还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她的老师虽然不太热情，但绝对护短。总之，绝对不会因为一个新认识的少年这么对她！ 格蕾丝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点惶恐，但与此同时，还有些不忿。她赌气道：“开个玩笑。” 谢云晞认真地望着她，直截道：“这不好笑。” 在少女略带慌张的目光中，他叹了口气。 没想到回法师塔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要做青春期少女的心理工作。谢云晞走过去，拍了拍卡洛斯的肩膀，向另外两人介绍道：“这是卡洛斯，今后一段时间内，他也会生活在法师塔里，大家好好相处。” 作为这座法师塔的主人，大魔法师的话语还是有几分分量的，纵使格蕾丝不忿，她也不敢继续叛逆下去了，最后只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埃德加则回答道：“是，老师。” 另一侧，卡洛斯却惊呆了。 黑斗篷下，少年的躯体紧绷着，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在格蕾丝吓唬他的时候，他心中闪过一丝恍然——果然，自己在这儿依旧不讨人喜欢。 而且这一次，不喜欢他的人成了魔法师的学徒。卡洛斯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魔法师表露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他就乖觉地离开这座法师塔，不再到他们的眼前招人生厌。 少女果真生起了气，但令他意外的是魔法师的回应。 寂寂的法师塔中，魔法师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为另外两人介绍他，语气平静，但放在这个场合中，确是实打实地在维护他。 而且——他说自己会生活在法师塔内。 卡洛斯有些恍惚，他本以为自己是作为仆役进入这件屋子，连带着身前的两名学徒某种意义上都会成为自己的主人，只是眼前的一切，却似乎并不是这么发展的。 但片刻后，更令他震惊的事发生了。 见完两名学徒，谢云晞带着卡洛斯上了法师塔的三层。 三层分出了不少隔间，一道铺着地毯的环形长廊联通了这个空间，格蕾丝和埃德加占用了其中的两个房间，其余都安静地空置着。 “你的房间。”在卡洛斯压抑着惊诧的目光中，谢云晞推开了其中一扇房门。 法师塔的三层一直由来去无声的仆役负责打扫，即便是闲置的房间也不敢怠慢。此时，房间内一尘不染，帝都明净的阳光穿透窗户，安然地给整个房间带来色彩。 卡洛斯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谢云晞倚着门框，笑眯眯地看着他。 在来到这个世界，得知主角的存在以后，他在法师塔内特地收拾出一个房间，里头放着洁净的床褥和家具，只待有朝一日可能被用上。 就是这一刻了。 卡洛斯很慢很慢地往房间里走了两步，少年的眼底腾起一股茫然。如果说，让另外两名学徒与他“好好相处”是作为主人的仁慈的话，那么，给仆役安排这么一个房间，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了。 花纹地毯上静静地立着一张雕花橡木书桌，上面摆放着墨水和羽毛笔，房间的左侧是一张被层层叠叠柔软被褥掩盖起来的木质大床，厚重的床帘掩出一片温柔的阴影。 心底浮起万千个问题，为什么带他回来？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但最终卡洛斯只是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我的任务是什么？” 谢云晞迷惑：“什么任务？” 这几乎是卡洛斯第一次说这么长的句子，他转过头直视着魔法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在这儿的任务是什么？打扫房间、整理花园，还是别的？” 看着少年认真的神情，谢云晞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将这一切理解成了什么。 “没有，没有任务。”他哑然失笑。 谢云晞回答得很快、很干脆，但卡洛斯的目光中依旧浮起一丝不信任。毕竟，让他理解“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人愿意对他好”这件事，暂时还太难了。 谢云晞改口道：“不——确实有一个任务。” 卡洛斯一脸果然如此地看着他。 “法师塔不养闲人。”谢云晞弯了弯嘴角，“你选择一下，接下来，你想学习武技，还是想学习魔法？” 为了接下来的任务顺利，卡洛斯必须得提升自己的力量。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卡洛斯被武圣收入门下，走的是武技一途，但其实卡洛斯拥有碧赫拉公主的血统，在魔法一途也天赋出众。 谢云晞问完话，好整以暇地看着卡洛斯的表情变得呆滞。 他垂下眼眸，静静地等卡洛斯呆滞完，半晌后，少年语气艰难地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你只要选择一项途径，全力以赴去做，然后把身上的伤治好——如果你想留在法师塔内的话，这便是我的要求。” 谢云晞抬起眼睛，话锋一转道：“你想留在法师塔吗？” 听到魔法师的话，卡洛斯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他望向对方，身前的人明明说着“要求”，眼神中却分明带着鼓励。 “想。”房间内响起少年略带沙哑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这是魔法师的期望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会做到。甚至，这些话对于卡洛斯来说不啻于天降馅饼——如果他能治好身上的溃烂，能拥有强大的力量，那么，他站在魔法师身侧的时候将不再自卑。 武技还是魔法？ 卡洛斯呆愣三秒，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如此，他便是这座法师塔的第三名学徒了。 格蕾丝和埃德加在晚餐上得知了这个消息，埃德加友善地朝卡洛斯笑了笑，格蕾丝则淡淡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卡洛斯并没有直接回到房间，而是安静地待在二层。魔法师给他在这一块儿划出一片空间，与格蕾丝和埃德加相同，他有了自己的一片工作区。 此时此刻，他在明亮的烛光下阅读着《人类魔法简史》，一边时不时地走神。 伊恩已经离开了法师塔的二层，格蕾丝和埃德加各自坐在自己的领域，没与他有什么交流，但卡洛斯已经很满意了，他的心底甚至生出一种漂浮的安详感。 身上那些紧缠的绷带之下，溃烂的伤口依旧轻微地痛痒着，但他眼前的境况，却比以前好太多太多，好得他有点虚浮。 卡洛斯以为这个夜晚会这么沉寂下去，但在他收起书本，上了楼梯以后，一道声音忽然在身后叫住了他。 “卡洛斯！” 是格蕾丝的声音。 卡洛斯心底闪过疑惑。没记错的话，格蕾丝因为下午的事情，整个晚上都相当沉默，而自己正是罪魁祸首。 他惊讶回过头去，格蕾丝正站在楼梯口，一脸复杂地仰头望着他。见他停住脚步以后，就噔噔噔地跑上楼梯，站到他的身侧。 站定以后，少女的脸色有些僵。她嗫嚅了一下，忽然委委屈屈地说：“对不起。” 这是个有点艰难的开头，但一旦起了头，后面的话便一股脑地蹿了出来。 “我、我刚刚反省了——下午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不该吓唬你。我当时不开心嘛，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老师对别人这么好，看起来有点偏心的样子。就、好吧……我知道错啦。” 卡洛斯是没想到格蕾丝会来向他道歉，这在他此前的经历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而且—— 什么叫“第一次见到老师对别人这么好”？什么叫“偏心”？ 他愣了愣，但还是下意识回答道：“没事。” 格蕾丝得到回答，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她歪了歪头，高高兴兴地说：“好，那你别生气，接下来我们好好相处吧。” 少女说完了话，似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步子轻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大大的蝴蝶结在她的裙上快活地摆动。 而在她的身后，少年的身影呆呆地伫立在楼梯口。 法师塔内熠熠的烛光之下，卡洛斯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少女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转。 格蕾丝的话语被他一点一点掰碎了，从头至尾，每个字每个词他都能听懂，但当它们连起来的时候，他却不敢去确认其中的语意。 偏心？ “卡洛斯”和“偏心”？ 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导致整个句子听起来太奇怪了，怎么可能呢？ 但—— 上楼，左转，伊恩为他准备的房间就在那儿，里面有干净的床铺和温暖的被褥。下午的时候，灰袍的魔法师还问自己要学习武技还是魔法，并答允了自己学习魔法的请求。 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在这几天内接连发生，格蕾丝的话语似乎在给它们作结。 少女点出了一个自己过去不敢想的事实——伊恩确实在优待他。 想到这里，卡洛斯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拳头。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跳也难以遏制地加快了速度。 或许呢？ 虽然听起来有些可笑，但卡洛斯禁不住去想，或许、魔法师真的在“偏心”呢？ 格蕾丝作为伊恩的学徒，与伊恩相处的时间比自己长得多，那么她的话，说不准真的有几分可信呢？ 压抑着极快的心跳，黑发黑眼的少年缓步回了属于自己的房间——陌生的、但却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把头埋在松软的被褥中，深呼吸了一口气，属于太阳的气息瞬间涌入鼻腔。 传闻南部林地中有一种魔兽，在捕获到人类之后，会用毒液捣毁他们的大脑，让他们的记忆永永远远地停留在自己制作出的幻境之中。人类活在梦里，而他们的身体则被魔兽一点一点地吞噬干净，一切发生得无知无觉。 卡洛斯却禁不住想，如果这一切是梦的话，那他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 感谢宝贝儿杜撰、祭兮扔的地雷～ 感谢祭兮灌溉的10瓶营养液～ 么么么么么么哒≧3≦！ 第75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8) 卡洛斯心中翻江倒海，一整夜几乎没有睡着，只是在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地眯了一宿。 第二天清晨，格蕾丝第一个惊叫出声：“卡洛斯，你昨晚被打了吗？” 少年清俊的脸庞上少见地挂着两个黑眼圈，被白皙的皮肤一衬，显得分外扎眼。谢云晞瞄了他一眼，讶异道：“不习惯？” 卡洛斯颇有些尴尬地揉了揉眼睛，说：“没有。” “其实作为一名魔法师，你可以靠冥想来替代睡眠的。”格蕾丝很快接受了“师姐”的身份，甚至有点儿发现了新大陆的快活劲儿，开始教导起比她高一个头的少年。 她把自己的理解囫囵讲了出来，卡洛斯听得一头雾水。 谢云晞听不下去了，打断她道：“格蕾丝，你去练习，让我来吧。” 片刻后，谢云晞将卡洛斯带到了书房之中。洛维沙正站在书桌旁的巨大鸟架上打盹，察觉到动静，“啾”地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首先，测试你的魔法天赋。具有魔法天赋的人类可以开始积攒魔力，并通过魔力与大陆上的魔法元素沟通。” 卡洛斯已经在《人类魔法简史》中读过这些介绍，闻言点了点头。谢云晞见状，也不再多言，他从书房一侧的置物架上找出一个水晶球，小心地捧在手中。 “通过水晶球，你可以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魔法天赋。现在把双手放上去，集中精神，感受它。” 谢云晞说得很含糊，但在卡洛斯把双手贴上水晶球的那一刻，他天赋般地领悟到了重点。 原本洁净澄明的球体中忽然出现了淡淡的几丝雾气，紧接着，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雾气逐渐变得浓郁，甚至幻化出了五彩的色泽。 蓝色、红色、棕色……象征着各系魔法的颜色逐渐在水晶球的中央升腾出来。最终，这些彩色的雾气充斥了整个球体，急速地旋转起来。 仿佛有一个小小的元素风暴正在水晶球内发生着！ 卡洛斯屏住呼吸，紧张地盯着眼前的水晶球，手心有些发潮。 在《简史》上，他只读到关于魔法师沟通魔法元素的介绍，却不清楚在水晶球测试中关于魔法天赋的具体表现。此刻，各色雾气混沌地在水晶球中交织在一块，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要是伊恩不满意他的天赋的话…… “别走神。” 就在此时，魔法师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少见地带了一丝严肃。 卡洛斯赶紧将那些杂念都赶出脑子。这一次，他闭上眼睛，不再看向水晶球，而是将全副身心都专注到了掌上。 被他按了这么久，水晶球却依旧是冰冰凉凉的，依稀在不断抽取着他的热量。而随着热量的流失，卡洛斯的五感忽然分外敏锐起来。 或许不是五感，而是一种新的知觉！ 这种知觉让他本能地感受到周围各系魔法元素的浓度，卡洛斯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心脏也兴奋得砰砰直跳。随着他的领悟，水晶球内那些彩色的雾气骤然发出光芒，熠熠地照亮了他的面庞，也照亮了略显幽暗的书房。 与此同时，一直打盹的洛维沙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它展开双翼，无声地在巨大的书房内滑翔了一圈，细碎微光在身后滑落。凤凰好奇地望了一眼书房中的两人，眼中透露出兴奋的细芒。 但在谢云晞望向它的时候，洛维沙忽的就别过了小脑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慢慢悠悠地落回了鸟架。 卡洛斯全程专注地闭着眼睛，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在他的身侧，谢云晞虽然已经有所预料，还是忍不住露出些许震惊的表情。 他已经开始感觉到房间内明显的魔力元素的波动，而这只是卡洛斯与魔法元素的第一次交流！ 眼前的少年估计也是成为大魔导师的人选，不提魔王血统，光是碧赫拉公主给他留下的天赋，就足够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了。这也是他把卡洛斯带来书房的缘故，如果在二层进行这项测试，不提埃德加，格蕾丝指不定酸成什么样。 不一会儿，水晶球的光芒越来越强，卡洛斯的呼吸也越来越急。在他额头开始冒汗的时候，谢云晞打断他：“好了，卡洛斯。” 闻言，卡洛斯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将手抽离水晶球。随着他的动作，水晶球中带着光芒的雾气逐渐消散，最后重新恢复成一个透明无色的球体。 “怎么样？”卡洛斯一睁开眼睛就紧张地问，“我……可以吗？” 他的语气有点发虚，但一双漆黑的眼眸却少见地透露出亮色。 谢云晞了然地望着他，这是卡洛斯第一次感应到魔法元素，一般人察觉到这种新奇的体验，都会兴奋上很长一段时间的。 他弯弯嘴角，夸道：“很好。” 只这两个字，卡洛斯的面庞便骤然亮了起来。 他的魔法天赋被承认了！他确实有资格待在法师塔内了！ 少年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他忍不住想笑，但这个表情太陌生了，卡洛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谢云晞把水晶球收起来，回头就瞧见少年低头掩饰的奇怪表情。他忍不住问道：“这么高兴？” 听到他的话，卡洛斯僵着脸抬头，入目便是魔法师带点儿揶揄的神情。他起初是有一点不好意思，但很快，那点快乐便把不好意思盖过去了。 在对方笑意盈盈的目光中，卡洛斯脸上的肌肉逐渐舒展，笑容也越来越大。 半晌，卡洛斯直视着魔法师茶晶色的眼眸，忽然慢慢地点了一下头：“高兴，我很高兴我能留在这里。” 少年的声音低而认真，一句表述心情的话语被他微妙地说出了誓言的性质。而被那双黑瞳认认真真地注视着的时候，谢云晞的心脏忽然就漏跳一拍。 魔法师定了定神，转移话题道：“好，那我们进行下一步。” …… 接下来的几日，谢云晞依靠原身留下的知识库存给卡洛斯入了门，又教了他几个简单的小法术，一切逐渐步入正轨。与此同时，系统发挥了它强大的存储和检索能力，在全帝都的图书馆中翻查碧赫拉可能阅读过的材料，试图根据这些材料，模拟她进行封印的思路。 灰袍的魔法师一直待在法师塔内，多日不见阳光，本就苍白的皮肤似乎更白了几分，直到某封信件中约定的时间如期到来。 想到即将出门，走到帝都明媚的阳光下，谢云晞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这片大陆上，除了一些魔武双修的魔法师，大部分魔法师埋首于魔法研究，疏于锻炼，导致血量少，防御低，体质脆皮。 伊恩也是其中一员。 在数百年前的魔族大战中，许多魔法师便是吃了这一点的亏。因而，以魔族大战为节点，魔法协会深刻反省了魔法师们存在的弱点，并开启了绵延数百年的魔法师与骑士们的交流活动。 这一次，协会邀伊恩谈的也是相关事宜。 说是交流活动，其实就是骑士团与魔法师们配合猎猎魔兽，让两边习惯相互的战斗方式。 毕竟战斗的时候如果没有骁勇善战的骑士在侧保护，而魔法师能力又不足，一旦遇上近战，说不准一个疏忽就翻车了。 格蕾丝站在大门附近，小脸上压抑着激动的神情：“老师！您是要去协会吗？” 魔法协会虽然管辖着几乎所有魔法师的事务，但只有被邀请的人才能进入。在伊恩的几名学徒中，埃德加成为中级魔法师的时候被邀请过一次，而格蕾丝还没有去过，这时兴致勃勃地问东问西。 谢云晞点点头，应付着她的问话。 格蕾丝不依不挠地问：“老师，你觉得我什么时候有机会进一次协会？” “向埃德加学习，早日通过中级魔法师的测试，再在试炼中做出成绩。”谢云晞干脆地回答。他接过卡洛斯递过来的出行外袍，抬眼就看到少年的眼眸中也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任何一名走入魔法修习道路的人类都会渴望有朝一日被邀请进入魔法协会，再成为其常客的。毕竟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被魔法协会承认，成为了大陆上同时具有名望和实力的魔法师。 谢云晞望着卡洛斯些许期待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在当前时刻，卡洛斯最好还是不要出现在协会附近，如果被协会中某些魔法师发现了他魔族半血的体质，事情会变得比较难办。 但等到他觉醒魔族血脉以后，那些魔法师也无法再耐他何，到时他说不准可以进入协会，追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 格蕾丝还在喋喋不休，谢云晞愣了愣，忽然伸手搭上另一侧的少年，接上刚刚的话说：“卡洛斯，你也是，你进步得很快，未来会有机会的。” 听到这话，格蕾丝彻底不服气了，“老师，你偏心，你怎么不鼓励我？” “我鼓励了啊。”谢云晞无奈道，刚刚那不就叫鼓励么。 “那不一样！” 格蕾丝气得瞪了卡洛斯一眼，但面对着少女的目光，卡洛斯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他朝灰袍魔法师露出一个笑容，“是，伊恩。” 眼前的人在这时候还能想起自己，这让他大感意外，心中也忍不住涌过一阵暖流。 说话的瞬间，谢云晞已经套上外袍，正颇有些艰难地整理着身上的衣物。卡洛斯愣了一瞬，忽然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替魔法师理了理外袍的后摆。 谢云晞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笑说了声谢谢。 指尖掠过轻微的热意，卡洛斯竭力控制着自己，千万别让手指发颤，殊不知他的耳根已经彻底红了，大咧咧地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格蕾丝无语了，刚开始看这小子木木讷讷的，没想到现在不管是称呼还是递外袍，都要比自己多占点便宜。 ※※※※※※※※※※※※※※※※※※※※ 卡洛斯：(〃w〃) 格蕾丝：ヽ(＃q皿q)ノ 谢云晞：？ 今天是甜的！！！ 第76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9) 帝都东区，利尔街。 谢云晞站在一个颇有些锈迹的黄铜雕像之前，附近的居民零星在他身后走过。 高高的铜像底座上，大魔导师阿尔伯特衣袂纷飞，正将一头魔族生物骨狼踏在脚底。骨狼翻出肚皮，獠牙狰狞地外露着，身子的后半段却已经化为齑粉。 这个雕塑的主题是歌颂数百年前大战的胜利，类似题材的雕塑在帝都有数百处，坐落在各个街道之上，而这只是其中的一处。 同时，它们也是帝都魔法协会的入口。 每个季度，入口会转移到某几处雕像之前，只有协会承认的人才能获得入口的消息。 谢云晞捏着手中的邀请函，左右确认了一遍位置，最后定了定神，弯腰朝铜像鞠了一躬。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安静的铜像底座忽然微微颤动起来，紧接着，铜像上升，露出底下的一个通道。 通道的尽头是一张阿尔伯特的肖像，大魔导师慈祥地微笑着，藏在皱纹里的双眼透出一丝狡黠。 画像下边用花体大字写着“欢迎来到魔法协会”。 与外界所想象的不同，魔法协会里边非常没有气场，甚至依稀洋溢着甜丝丝的松饼味道。 协会中央是一个环形的大厅，弧形墙壁上间隔地挂着过往在大陆历史上留下痕迹的大魔法师肖像，肖像旁边简略地记录着他们的履历。谢云晞边走边看，他模糊觉得随着自己的步伐，墙壁上的肖像们也在不断轮转，消失又出现，确保每一位先人都能在某些时刻重返到世人面前。 毕竟，大厅上的挂画位置不过数十处，但出现在悠久历史中的大魔法师们可并不只数十位！ 谢云晞走马观花地看了半圈。他只接受了一些必要的记忆，对这个大陆的魔法史并不甚了解，眼前一个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在他眼里，基本都长一个样。 但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 在一堆老魔法师的肖像之中，突兀地出现了一位长相明艳的女性，是本国王室传统的棕发碧眸。从她的五官之上，谢云晞忽然觉出一丝熟悉。 他用“哦，原来是她”的目光盯向了肖像旁边的简介——“碧赫拉萨默海尔德，五纪年最优秀的占星师之一。著《大陆气象及元素风暴说》，《元素风暴成因新说》……”。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谢云晞的耳边响起。 “当幽深寂夜，血红缠绕荆藤，剑、火、享乐的叛徒，歧路交汇，诸事可行。这是碧赫拉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一位年轻的占星师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 谢云晞被吓得脖子一僵，他茫然地循声望去，不知不觉中，一位年长的魔法师已经站在他的身侧，对方白袍、白发、白胡子，乍一看像是一道白光闪过。 他从脑海中搜寻出记忆，认出眼前的便是这一任魔法协会的会长，于是恭敬道：“哈伯德。” 哈伯德却没有看他，只是依旧目光柔和地盯着碧赫拉的画像。 “你认得她吗？曾经……她是我最看好的魔法师之一。” 大魔法师的声音慈祥而疏离，谢云晞愣了一下，含糊道：“有所耳闻。” 哈伯德闻言，微微笑了笑。他很快从有些悲伤的回忆中抽离出来，拍了拍谢云晞的肩膀。 “这一次，你的合作对象是白焰骑士团。” “白……白焰？”谢云晞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他确实有点惊讶，白焰骑士团是帝国数一数二的骑士团之一，前些年一直驻守在帝国南部的林地附近。而骑士团的团长正是当世武圣的弟子之一，在原世界线中，也是卡洛斯的师哥。 虽然现在的世界线已经完全被打乱了。 看到谢云晞好奇的表情，哈伯德弯了弯嘴角，“对，埃里克——白焰骑士团的团长带了一群新兵，从南部回来了。” 哈伯德将谢云晞带到一个房间，在那儿，他见到了老者口中的“埃里克”。 对方生着金色的短发，眼眸湛蓝，五官英俊，身姿挺拔，身上穿着厚重的盔甲，动作却一点也不笨拙——完全是民众心中的那款骑士。 而且……非常热情，非常自来熟！ 埃里克瞧见他，立刻漾起笑意：“伊恩。”连打招呼都省略了。 但对方也意外的好沟通，几人迅速敲定了行动地点。谢云晞很快发现了埃里克热情的缘由——这片大陆上的魔法师太少了！随白焰骑士团驻扎在帝国南部的魔法师更是少之又少，毕竟那儿的热带气候对魔法师们并不友善。 埃里克估计是想拐带几名好忽悠的新人魔法师随他去往南部——比起武者，魔法师在面对具有种族天赋的兽人和精灵时更有优势。 从协会出来的时候，埃里克邀请道：“伊恩，我送你回去吧。” “哈？”谢云晞迷茫。 埃里克指向道路一侧的马车，解释道：“我和你顺路。” 谢云晞没让自己的车夫候着，这时窘了一下，但他没犹豫多久便上了马车。 他有话想问眼前的骑士。 “埃里克，你了解过——魔武双修吗？” …… 法师塔外，卡洛斯站在一处草坪之上习练着空间术法，他虽然进步飞快，但刚开始接触这些，难免还有些小失误。 在发出七八次恼人声响以后，格蕾丝把他从法师塔内赶了出来。 说是赶，她自己也跟出来了。 “卡洛斯，”格蕾丝一脸纠结地问，“你以前真的没有学过魔法吗？” “没有。”卡洛斯摇摇头。 格蕾丝听到他的话，有点儿郁闷地说：“好吧，你进步得真的很快——我是在入门一个月后，才开始学习你这条咒语的。但现在距离你来到法师塔只过了六天！天呐，难以置信。” 卡洛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话，只好静默地站着。 这几天内，伊恩在带他入门以后，又替他挑选魔杖，然后一条一条咒语教予他。如果他一时没理解透，伊恩还会耐心地纠正他。 空旷寂静的书房内，灰袍的魔法师温声指引着他的魔力路径，即便一开始自己一次次地失败，对方也不曾表露出半点不耐烦。 夜间，卡洛斯甚至在房间外发现了为自己准备好的洁净绷带。 ——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溃烂，并且没有嫌弃。 这在卡洛斯过去十数年的生命中，是从未想过的事情。耐心的教导、无声的关怀、不再为饱腹而苦恼奔走、不再到危机四伏的丛林中卖命、不再受外人的鄙夷的目光…… 而这一切，都是灰袍的魔法师带来的。 格蕾丝转头就看到卡洛斯纠结的表情。少年的淡色双唇紧紧地抿着，下颌紧绷，唇角却若有若无地微微上扬。 “得瑟什么！你别笑！想超过我你还早着呢！” 格蕾丝不再搭理他，转身到了蔷薇花丛找花匠搭话。 在她身后，卡洛斯安下心来，开始练习那条新习的咒语，一遍又一遍。 他现在的力量太弱了，根本无法报答魔法师。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快些强大起来，能开始为伊恩做事——不管做什么。 万一有一天，魔法师不要自己了可怎么办，卡洛斯不敢去想那件事。 一旦曾经拥有过这些快乐，就再也不舍得放开，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本不值得这些善待。 门栏外远远地传来了马车的声音，卡洛斯收起魔杖，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伊恩回来了。 他匆匆往门栏走去，但走到半路，脸上的表情忽然僵住。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法师塔外，率先下来的是一名金发男人，他轻巧地跳下马车，然后转过身去，伸出手—— 车帘掀起，露出熟悉的灰色袍摆，紧接着，伊恩扶住他的手臂下了车。金发男人热情地对伊恩说了几句话，伊恩也点点头，微笑着回答。 两人有说有笑。 卡洛斯的脚步顿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脏忽然难受地缩成了一小团，黑瞳中也久违地掺了几分阴郁。 伊恩也会对他笑，但这不一样，自己只是他捡回来的一名“学徒”，而金发男人的肩上甚至有属于高级骑士的肩章！ 卡洛斯在佣兵队的时候，知道那些武者们是如何渴慕获得魔法师的青睐，他能从金发男人的脸上看到相似的神情。 …… 一会儿之后，埃里克上车离开，谢云晞弯着嘴角，心情很好地折返法师塔。 他只是简单一提，骑士团长便对拐带一名想习武的小魔法师表示出了相当的兴趣。如今，卡洛斯的身躯受到魔族血脉侵蚀，若能同时修习武技，改造属于人类的一部分，或许能对他之后的道路有所帮助。 但谢云晞一进宅邸，便微妙地察觉到了不对。 格蕾丝手上抓着几朵蔷薇花，咋咋呼呼地跑出来迎接他。在她的身后，卡洛斯默不作声地跟了过来，点点头：“老师。” 完全不是之前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而且，这是卡洛斯第一次叫他“老师”。 少年似乎有意与其他两名学徒作出区别，一直喊他本名，从没叫过一句老师。 这种不对劲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晚餐快结束的时候，谢云晞开口问道：“卡洛斯，你想学习武技吗？” “武技？” “现在，帝都正驻扎着一个非常优秀的骑士团……” 谢云晞试图向他介绍，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卡洛斯蓦地打断了。 “不想。”少年的声音坚定而冷硬。 这还是谢云晞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语气与自己说话，他愣了一下，一时间居然接不上话。 谢云晞不清楚自己刚刚的话语触碰到了什么机关，但卡洛斯确实是反应很大的样子。 少年久违地在他的眼前表露出了低气压，周身似乎拢在一层孤僻而脆弱的阴云之中，漆黑浓密的眼睫掩住目光，但紧绷的面色却泄露出了他的烦躁不安。 另一侧，格蕾丝也惊呆了，她好奇地打量着黑发黑眸的少年。 这几天里，她分明看得出，不仅老师对卡洛斯偏心，卡洛斯对老师也是喜欢得紧。卡洛斯虽然偶尔对自己冷淡，但他面对着大魔法师的时候，绝对是全然不同的态度。 一阵微妙的沉默骤然在餐桌上蔓延开。 衣袖之下，卡洛斯慌乱地捏紧了拳头，话一出口，他忽然就害怕起来。 ——他拒绝了魔法师。 明明下午的时候，他整颗心还千方百计地想着怎么报答眼前的人，但面对着对方第一个要求，他却开口拒绝了。 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武技？骑士团？他就要被送走了吗？难道是魔法师终于发现，自己本没资格当他的学徒了吗？ 卡洛斯的呼吸有些艰难，他根本不敢看魔法师的表情。 而且，自己拒绝了他，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失望？ 但—— 在卡洛斯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餐桌上响起。 谢云晞柔声道：“不去就不去吧。待会儿还有布丁，吃点儿？” 随着他的话，新鲜的乳酪布丁被端上餐桌，刚刚的对话被直接带过了。 卡洛斯一怔。 没有责备他？ 不准备把他送走？ 他愣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松开了捏紧的拳头，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指，然后机械地握住勺子，开始往嘴里塞甜品。 布丁入口绵软香甜，卡洛斯的心中却蓦地涌起一片酸涩。 他已经从魔法师的身上得到太多本不属于他的温柔。去骑士团的出路其实比自己原先的境况好上很多，无论如何，他都不该生气，也不该不满意。 然而，自己居然不满足于此，还在奢望着更多。 法师塔内的烛光给布丁覆上一层诱人的光泽，卡洛斯看着布丁，忽然觉得眼睛被刺得发酸。 ——无论是什么身份，他只想待在伊恩身边。 少年惊骇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 小天使们七夕快乐呀！爱你萌〃▽〃！蠢作者就规规矩矩码字不过节了qwq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荆溪的营养液，么么么么哒≧3≦！ 第77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0) 魔法协会与骑士团定的时间在两个月后。自那晚开始，谢云晞没有再提骑士团的事情，卡洛斯也变得异常乖觉起来。原先的阴郁从少年眼中隐去，他开始尝试着微笑，对待格蕾丝和埃德加的态度也亲近许多。 不久后，格蕾丝便发现了少年的转变。刚开始时，她如果憋不住对着卡洛斯恶作剧，对方可能会冷着脸看她一眼，然后安静地走开。但现在，卡洛斯开始有所回应，或是在她得手之前揭破骗局，或是小小地反击回来，甚至还可能提前给她下个套。 总之，整个人生动了许多。 虽然偶尔，很偶尔的时候，她还是会被少年漆黑的眼瞳吓得心中一跳。 “你不觉得……卡洛斯偶尔有点可怕吗？”格蕾丝悄悄地找埃德加吐槽，“我不是说他恐怖啦，就是……我惹老师生气的时候，他看起来比老师还生气。还有还有，我上次夸他长得帅，该找个女朋友了，他居然瞪我。怎么回事嘛？” “你本来就不该惹老师生气。”埃德加面无表情地回答。 格蕾丝：“……” 同样，谢云晞也发现了卡洛斯的变化。 法师塔上的书房是大魔法师的私人领地，格蕾丝和埃德加如若无事，轻易不上书房，卡洛斯也只在水晶球测试时去过一次。但在某一天，卡洛斯忽然抱着一本厚厚的典籍，上来找大魔法师提问，接着顺其自然地在书房留了半天。 从这之后，卡洛斯便三不五时地在书房出现一趟，然后顺手给大魔法师空置的杯子加上新鲜咖啡，整理散落的魔法道具，又或是在大魔法师准备出门的时候，相当自然地替他取过外袍，再披到肩上。 非常自觉，非常乖巧，谢云晞都快想不起来他刚见少年时，对方周身缠绕的抗拒气息了。 偶尔，卡洛斯替他在镜前整理外袍的后摆。黑发黑眼的少年已经与大魔法师差不多高了，他垂着眼眸专注着手上的动作，熟练而流畅，但在抬头看向镜中魔法师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又笨拙起来。 而且，十秒钟可以整理好的袍子，卡洛斯可以花上四到五倍的时间。 卡洛斯的动作很轻，但在他的手第三次划过脊椎侧时，谢云晞模糊感觉到了不对，连带着后背有些发麻。而他一抬头就隔着镜子对上了对方的目光。 卡洛斯猝不及防，被捉了个正着。他别扭地眨了眨眼睛，然后立刻低下头去，迅速把剩下的部分整理完。 谢云晞：“……” 某些时候，谢云晞甚至怀疑，卡洛斯其实凭借惊人的天赋，已经领悟到了某些魔法的运用，但还是会装作不懂，缠着他多讲几次。 毕竟，卡洛斯的进步太匀速了，就好像一个学生依次控制着自己考80分、82分、84分……第二天再控制着自己考70分、80分…… 具体的分数间隔由当天谢云晞的空闲时间决定。 但在和格蕾丝比较的时候，卡洛斯就发挥得相当稳定。 如此这般，卡洛斯被格蕾丝叫了好几次“马屁精”。但出乎意料的是，卡洛斯居然面不改色地听着她的话，没有半点辩解的意思。等格蕾丝说完，他便抱着厚厚的典籍，再次往魔法师的书房走去。 格蕾丝没脾气了。 在这些小小的分心之余，卡洛斯也飞速成长了起来。到后来，在某些方面的法术之上，格蕾丝甚至不再乐意和这个师弟探讨了。 虽然少女自认也是帝都数一数二的新秀魔法师了，但对方实在窜得太快，把自己的进步衬得相当扎心…… …… 时间渐渐过去，在出发与骑士团汇合以前，谢云晞带着几名学徒去了一趟帝都中的莫尔斯魔法长袍店。 长袍店内使用了空间魔法，层层叠叠的木质衣架无限向上蔓延，制作精良的魔法袍飞舞在半空之中，随着店主的指示从一处转移到另一处。 几人走进店里时，一件紫罗兰色的魔法师长袍忽然略过他们的眼前。 卡洛斯面色紧绷地盯着骤然出现在面前的衣物，而格蕾丝愣了一小会儿，惊叫道：“那是赤脊鸟吗？” 长袍顶端，一只浑身暗红色的小鸟真奋力咬着衣架，艰难地将袍子塞到另一个衣柜中。 “对，”埃德加仔细望了一眼，回答她，“人类成功驯养的魔法生物之一。看起来……这里有不止一窝的赤脊鸟。” 这一次，几人再抬头看，便发现正飞舞着的十数件长袍之上，都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有点肉乎乎的小翅膀飞快地扇动着。随着它们的动作，一件又一件款式优雅的魔法袍逐渐归位。 但很快，魔法袍本身便代替赤脊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埃德加和格蕾丝都出身贵族，从小到大不缺衣服穿，格蕾丝在自己本家更是有着七个塞满漂亮裙子的衣帽间。因而，谢云晞带着几人来到这家长袍店，主要还是想给卡洛斯挑一件袍子。 与此前卡洛斯身上的普通衣物不同，好的魔法师长袍由特殊材料制成，譬如火烬蚕的丝、隐纹兽的毛等等，都是绝佳的材料。魔法师们会在长袍上施下类似防御术、祛毒术等等咒术，而特殊的材质让魔法长袍能够承载更浓郁的力量。 除此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这些精心制作的长袍真的很好看。 谢云晞把埃德加和格蕾丝两人打发去自行挑选，然后带着卡洛斯往店内走去，走了几步，一个头发灰白的魔法师立刻迎了出来，是这家店的店主，莫尔斯先生。 “下午好，客人们。”莫尔斯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今天是个好天，我刚得到一批新的隐纹绒，它们非常暖和也非常漂亮。好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谢云晞把卡洛斯推到身前，还没开口，莫尔斯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哦，一位英俊的小伙子，我知道这个类型的小伙适合穿什么——虽然我有时候搞不太懂他们的审美，但我知道怎么把他们收拾得好看。” 莫尔斯一边说着话，一边掏出卷尺，飞快地在卡洛斯身上比划了一下，接着抬手往不远处的几个衣柜点了点，立刻就有几只赤脊鸟叼着衣架飞了下来。 “怎么样？”他欢快地问。 谢云晞随着莫尔斯的眼神往旁边看去，六只赤脊鸟带来两种款式、六种颜色的袍子，排列在他们的身侧，有银白色滚金边，灰绿色白纹，勃艮第红带暗纹、铁蓝色滚银边…… 不得不说，作为帝都知名长袍店的店主，莫尔斯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谢云晞简直取舍不下，于是，在莫尔斯的撺掇之下，卡洛斯被迫将六件长袍都试了一遍。 进入法师塔以后，卡洛斯不再饥一顿饱一顿，身型已经快速地抽条了。谢云晞刚见他时，对方还比自己稍矮些许，但现在，卡洛斯已经飞快地蹿过了他的个头。这时打理干净，与最初阴郁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颀长的身型再加上英俊的面庞，使他成了一个绝对漂亮的衣架子。 黑发黑瞳的少年有些拘谨地尝试着魔法袍，每换一件，莫尔斯都禁不住一阵吹捧。最后，灰头发的店主干脆说：“要不都要了吧。” “emmmm”谢云晞纠结了可以忽略不记的半秒钟，忍不住说，“我觉得行。” 他扫视一眼，埃德加和格蕾丝都还在挑选衣物，于是道：“对了，另外两人的袍子也记在我的帐上。” 埃德加和格蕾丝每个季度给他供奉相当可观的学费，怎么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谢云晞花钱花得特别爽快。 听到他的话，莫尔斯乐颠颠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笑纹也更深了些。 最后一趟，卡洛斯低着头地从试衣间出来，谢云晞转头打量他，忽然怔了一下。 莫尔斯看到眼前的少年，有些浑浊的眼睛也倏然亮了起来，似乎发现了什么珍奇的宝藏。 他愉快地说：“怎么样？这是东比高地隐纹绒裁出的袍子，最新一季的款式，整个帝都绝不超过十件！好看吧？” 谢云晞愣了愣，下意识叹了一句：“好看。” 简直太好看了。 卡洛斯身上是一件墨蓝色的长袍，像晴朗星空一般的色泽。织物垂坠，袍边绣着深色的星宿暗纹，显得典雅而神秘。少年细碎的黑发垂在颊侧，漆黑的眼痛映出店内的烛光，沉静中带着熠熠亮色。 但听到他的话，卡洛斯却半点没笑。他忽然僵硬地眨了眨眼睛，面色紧绷地避开了魔法师的目光，紧接着，一阵血色涌上脸颊。 看起来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不高兴。 莫尔斯生怕自己卖不出袍子，赶紧问：“怎么了，不合适吗？” 面对着紧张的店主，卡洛斯摇摇头，小声说：“没有。有点热而已……” “热？”莫尔斯摸不着头脑，“可是这是夏装呀，这只是非常薄的一层织物……” 谢云晞也有些迷惑，但卡洛斯的额角确实沁出了一点汗意。他下意识抬手给对方擦了擦，转头向莫尔斯说：“那再换一件？” 魔法师的手指轻轻掠过自己的脸颊，干燥而温暖，又带来些许酥麻痒意。卡洛斯的脑子里顿时空白一片，连语言都组织不了了，一股麻意从他背后蹿了上来。 伊恩说说说说他好看…… 更多的汗下来了，谢云晞回头就瞧见对方整个涨红了脸，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不热……”卡洛斯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是说，这件可以。” ※※※※※※※※※※※※※※※※※※※※ 谢谢宝贝儿氯了个氯、自带bgm扔的地雷～ 谢谢宝贝儿荆溪的营养液～ 挨个啾啾啾啾咪=3=！ 第78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1) 不久后，格蕾丝和埃德加也结束了他们的挑选。格蕾丝看上了一件酒红色的火烬蚕丝袍，袍边有大片暗色的鸢尾花刺绣，埃德加则挑选了一条咖啡色的犀羊绒长袍。 在看到卡洛斯以后，格蕾丝的脸上少见地浮出一丝红晕。 少女忍了片刻，还是禁不住赞美道：“卡洛斯，没想到你换条袍子还挺好看的……” 卡洛斯神思不属地望着不远处正和莫尔斯交易的大魔法师，闻言，只是下意识地朝格蕾丝弯了弯嘴角，往日冷冽的眉眼跟着柔和了几分。 格蕾丝顿时倒吸一口气：“就是这个表情！卡洛斯，你现在走出去的话，帝都的少女们会在一瞬间爱上你的。当然，除了我。” “不过……”格蕾丝的目光落在卡洛斯领口露出来的绷带之上，然后愣了愣。 少年从来到法师塔的第一天，身上就一直缠着这些绷带。刚开始，格蕾丝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可是两个多月过去，卡洛斯并没有拆下它们的意思。而且他非常抗拒自己提到相关的话题，也从不在别人面前露出伤口。 每天晚上，卡洛斯都会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才一个人换上新的绷带。格蕾丝问过一次，老师只告诉她，那是魔法生物留下的痕迹。 格蕾丝禁不住想，要是卡洛斯身上没有这些东西就好了，少年的面目英俊，皮肤白皙，就是身上的这些绷带总让人联想到久病的病患，又或是死灵法师炼制的邪恶生物…… 她把堵到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一双眼睛又在卡洛斯的脸上打量一圈。 对方听完她的夸赞以后，只是又敷衍地笑了笑，没有接话，也看不出很高兴的样子。 仿佛根本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而就在大魔法师与莫尔斯交易完后折回身的那一刻，卡洛斯原本有些呆楞的表情倏然间鲜活起来，深邃的黑瞳中也依稀闪着微光。 格蕾丝：“……”心好累，下次不夸了。 …… 魔法协会与骑士团定的地点在德内山谷，除了谢云晞一行，还有帝都其他的魔法师一同前往。 德内山谷位于帝国西部与矮人领地的交界处，生长着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距离帝都有五日路程。 骑士团团长埃里克带着一群新兵浩浩荡荡地骑着马，而魔法师们则安详地坐在马车中。 这一次，洛维沙也跟了出来，姿态优雅地立在马车顶端，大方地接受着众人的瞩目。 在最初得知消息的那天，埃德加和卡洛斯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格蕾丝则兴奋了整整一个晚上。除了在地理书上翻找德内山谷的资料，这些天，她还兴致勃勃地捧着一本魔法师的游记。 游记里不仅记载了德内山脉里面的常见魔兽，还花了整四章的篇幅谈论德内山谷里的矮人。最后，估计是魔法师忍不住带上了比较多的个人观点，又怕被矮人们找上麻烦，于是编了一个看起来就很假的假名。 “探险勇者奥错王子……怎么会有人管自己叫这个。”格蕾丝撇了撇嘴，但还是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在读到后半段的时候，格蕾丝忽然惊叫一声，脸上浮出奇怪的表情，大概就是期待混杂着恐惧。 谢云晞回忆了一下，他在准备看恐怖片的同事脸上见过这种神色。 “德内山谷里生活着邪恶的地底生物！恶焰鼠挖掘四通八达的洞穴，将猎物尸体的碎片藏匿其中；骨狼和枯火精匍匐于夜色深处，莹莹的磷火聚集处是它们的狂欢营地；在阴郁的大雾天里，你或许能有幸见到巴特水怪的身影。当然，如果在阅读这本书的不是八级以上的大魔法师，作者祝你不要在山谷中遇上这些凶暴、贪婪又神秘的生物……” 格蕾丝压着声音，小声地把句子念了出来。她似乎想引起另外两名学徒的注意，碰了碰他们的膝盖。 一旁的埃德加打断她：“恶焰鼠不是邪恶生物，只是普通的魔法生物罢了。巴特水怪迄今为止只出现在传说中。你相信匿名的’探险勇者奥错王子’写的话？” “看看嘛。”格蕾丝被劈头浇了盆冷水，立时翻了个白眼，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不过，骨狼不是魔族生物嘛？” “具体来说，骨狼由亡灵法师炼制，属于地底生物。之所以和魔族牵扯在一起，只是因为大战时，许多亡灵法师背叛人类，转投魔族罢了。”埃德加淡定道，“格蕾丝，你该补一补历史了。” “我可能在山谷见到魔族生物吗？”格蕾丝忽略了埃德加后半句话，眼里闪着一点好奇的光，里面夹杂三分期待。 “魔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这片大陆上了，人们期待着它们不再出现。”埃德加严肃地望着少女，蹙了蹙眉，“格蕾丝，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好奇嘛……”少女撇了撇嘴，然后不再说话。 另一侧，卡洛斯在格蕾丝碰到自己以前，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缩了缩，离大魔法师又近了一个身位。 他对德内山谷没什么好奇之心，不如说，他其实并不想来这一趟。 马车外，骑士团的团长策马而行，正搁着车帘和大魔法师说话。 金发男人摘下了银白的头盔，满面笑容地和伊恩聊天。对方以每天两次的频率过来骚扰大魔法师，话题可能从德内山谷开始，也可能从骑士有趣的经历开始，无论如何，最后绝对会绕到—— “伊恩，如果你记得那天——我是说，魔武双修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每当话题进行到这里，大魔法师便会朝金发男人眨眨眼睛，然后含糊道：“有机会的话。” 卡洛斯坐在马车里，隔着门帘，漆黑的眼瞳中藏着几丝阴郁。 魔武双修？ 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直在朝伊恩强调魔武双修？ 而且——什么叫做“有机会的话”？ 如果可以，卡洛斯希望此刻在外面骑着马的正是自己，他可以守卫在伊恩的身侧，将其他人都隔绝在外。 卡洛斯说不清自己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总之，在金发男人再次提到这个话题时，他朝伊恩靠了靠。 谢云晞立刻察觉到了少年的动作，然后顺其自然地回绝了埃里克的下一句搭讪。 他纳闷地回过头，就瞧见卡洛斯耷拉着脑袋，默不作声地靠着自己，隐约的热意隔着袖子传过来。而格蕾丝在一旁侃侃而谈“地底生物”。 谢云晞小声问：“害怕？” 卡洛斯浓黑的眼睫闪动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 “那怎么了？”魔法师继续追问。 “没……什么。”卡洛斯犹豫了一下。 但过了片刻，在谢云晞几乎以为对方不准备再说话时，卡洛斯突然道：“魔武双修……是怎么回事？” 谢云晞听到他的话，瞬间愣了愣。 说实话，他对于埃里克的邀请情感上很复杂，一方面，如果主角与埃里克搭上线，他说不定能重走回原世界线那条升级道路，任务成功率会稍大一些，但另一方面，每当埃里克靠近时，卡洛斯都表现得相当僵硬，他以为少年还对在佣兵队时的经历有所抗拒。 比如说——现在这样。 但他居然开始问自己这是怎么回事了！ 难道是开窍了？ 谢云晞斟酌一会儿，正想开口，卡洛斯忽然漫不经心地问：“埃里克……邀请你魔武双修吗？” 语气非常随意，非常平淡。但已经在某些方面有了点经验的谢云晞，终于微妙地抓到了一点不对！ 比如说，他直呼了骑士团长的名字，并且将“埃里克”三个字念得酸溜溜的。 一瞬间，主角此前的反应在他的脑海里有了另一个解释。 “……”谢云晞深呼吸一口气，解释道，“埃里克想邀请几名魔法师，到帝国南部历练……” 卡洛斯小声打断：“所以，伊恩你会去吗？” 谢云晞：“……” 少年的语气不再平淡。看着对方低垂的脑袋，谢云晞居然听出了一丝委屈。 这样的卡洛斯太少见了，刚结束魔族话题的格蕾丝和埃德加同时竖起了耳朵。 大魔法师短暂地停顿片刻，说：“我不打算学习武技。我只是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随埃里克前往南部，埃里克武技高超，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这一次，卡洛斯干脆道：“不，我不要离开你。” 少年的一双黑瞳也熠熠地望了过来，直视着魔法师茶晶似的眼眸：“伊恩，我非常喜欢学习魔法，也非常喜欢待在法师塔。” 答得太果决了，谢云晞模糊感觉车外的马蹄声顿了一下。 “我想去！” 就在这时，马车里的另一把声音响了起来。一旁的少女眼瞳中闪着兴奋的光，她弱弱地问：“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窗外的骑士生怕自己再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飞快地回答道。 …… 五日过去，一行人到了德内山谷附近。在这里，象征着人类文明的大路消失了，马车无法继续行驶，魔法师们纷纷从车上下来。 活动的初衷是让新生代的魔法师们和武者们相互熟悉战斗方式，在分完组后，年轻人们浩浩荡荡地进了山谷。 谢云晞对这种放养式教育有点担心，毕竟，就算是修仙世界的试炼，也是先有大佬们把持秘境难度。 但埃里克坚定地说：“一名骑士在他的一生中会遭遇无数次危机，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无论如何，他必须勇敢地面对它们，拼搏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有濒临死亡的体验，才能激发出最惊人的能量！如果失败的话，那一定是主的意愿。” 谢云晞：“……”这么豪放的吗。 旁边的老魔法师“哼”了一声：“听他放屁，德内山谷里的魔物来去就那几种，外人不过被那些畅销书误导了。我就说，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真诚，写什么狗屁游记。” 被老魔法师这么一通怼，埃里克却并不生气，只是“呵呵”了一声。 谢云晞：“……” 话虽如此，他还是给了三名学徒充裕的魔法卷轴，并嘱咐他们有问题及时传讯。 老魔法师们对进入山谷无甚兴趣，很快，他们便在一处空地搭起营地，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提前备好的美酒佳酿。不久后，谢云晞震惊地看着他的眼前铺满了奶油浓汤、熏鲑鱼、小牛排、甜葡萄酒等等食物…… 感情这个惯例对于老魔法师们来说已经发展成了聚会的契机。 谢云晞久违地挂上了乖巧腼腆的笑容，挤在一堆老头子里边蹭吃蹭喝。 半日过去，夕阳快要坠落，就在谢云晞以为一切顺利进行的时候，天边忽然远远炸出一道白光，闪电般撕裂了淡蓝色的夜空！ 警觉的骑士团长率先发现了异象，他霍的站起身来，吼道：“有求援信号！” 谢云晞仰目望去，一股不详的预感骤然在心底涌了上来。而在他的头顶，洛维沙伸长脖颈嘶鸣了一声，第一个冲向了夜空。 ※※※※※※※※※※※※※※※※※※※※ 今天是酸溜溜的卡卡～ 准备走魔化剧情啦，嘻嘻嘻 --- 谢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 義*4，兔、be.no 1*52，源御*5，溪楠衾*1，么么么么啾≧3≦！ 第79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2) 山谷中，魔法师与骑士们组成一支十几人的小队，安静地前行。 分别以前，伊恩给了每名学徒五张魔法卷轴：三张初级卷轴以供危机时瞬发、两张中级卷轴可以应对强敌。在场的其余魔法师学徒们都纷纷羡慕起来，毕竟，能够瞬发的卷轴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救命的！ 市面上流通的卷轴大多价值不菲，而且一般只印刻着低级的法术，少见的中级卷轴能炒到极高的价格，但伊恩一下就掏出了六张！ 格蕾丝见到中级卷轴的时候，眼睛都绿了。 “老老老老师，我怎么觉得，最近您变得可爱得多得多了呢……” 而在伊恩掏出高级卷轴的时候，格蕾丝的呼吸简直要停住了。不断偷瞄这边的其他学徒们也发出了小声的惊叹。 如果说，贵族学徒们能够凭借家族的财力，在魔法市场上搞到中级卷轴，那么高级卷轴，就不是他们能够觊觎的了。 高级卷轴只能由大魔法师制作。除却珍贵的原材料和繁琐的制作过程，高级卷轴还要消耗大魔法师相当庞大的魔力！虽说魔力是可以依靠冥想补充的，但是，有几个心高气傲的大魔法师愿意牺牲自己数日精力与时间，只为制作一张高级卷轴供他人使用呢？ 这一次，连一旁的老魔法师也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然后，格蕾丝眼睁睁地看着大魔法师将卷轴交到了少年的手中。 “给卡洛斯，他接触魔法的时间还太短了。” 格蕾丝：“……”有点想哭，怎么肥事。 另一侧，卡洛斯心跳飞快地接过了卷轴。 卷轴由魔兽皮革制成，柔软微凉，在触手时忽然发出一层莹莹光芒——高级卷轴可以由制作者限定使用者，显然，伊恩把卷轴单独给了他。除非由他转赠，否则，没有其他人能够使用这份卷轴。 卡洛斯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抬头望向眼前的人。由于参加集体活动，大魔法师不再穿着那件朴素的灰袍，而是少见地换上了滚金边的白色法师长袍，将整个人衬得高贵而温柔，眼眸中茶晶般的色泽在阳光下更浅了几分。 与阴郁的他不同，伊恩魔法造诣极深，而且外表俊美，在一群臭脾气的魔法师群体中少见的极受欢迎，所过之处，人们无不对他微笑。 而这个人，正在对他好。 特别、特别的好。 难以想象，数月以前自己猎杀魔兽时还只能依靠手中的一柄短剑，但现在，居然有了专属的高级卷轴傍身…… 卡洛斯一颗心砰砰直跳，一时有些发怔。 伊恩笑道：“怎么，还需要我给你加一个防御术吗？” 意识到自己对着伊恩直直地看了太久，卡洛斯一瞬间红了脸：“不，不用了……” 与第一次见到伊恩时不同，如今，他已经可以自己施放防御术了。 只是…… 在魔法师转身离开以前，卡洛斯忍不住小声改口：“伊恩，你能帮我吗……” “……”一旁的格蕾丝终于听不下去了，“好啦，你还要缠着老师多久。” …… 总之，得益于充裕的卷轴，格蕾丝一路上都非常地放松。 下午，小队遇上了几只中级魔兽。德内山谷的魔兽比当初在石爪森林中遇到的要凶残许多，一开始，卡洛斯还有些紧张，但他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在过去的数月间，已经有了大幅提升。 格蕾丝多次对他提过，他的进步相当之惊人，只是由于缺乏比较，卡洛斯也不清楚是怎样一种“惊人”。 直到他在一头四级魔兽前救下一名据说是跟随了某大魔法师学习了三年魔法的学徒。 学徒吓得面色发青，话都说不清楚了：“谢、谢谢尼……” 卡洛斯拍拍对方的肩膀，又给他释了一个安神咒。转过身的时候，他漆黑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惊讶。 就是那种……原以为自己是最菜的，结果发现其实自己是学霸的学渣心态。 几次战斗以后，原本以为卡洛斯是新手的队友们都渐渐变了眼神。 其他的魔法师们只敢站在骑士的包围中远远地释放咒法，但卡洛斯可以逼近魔兽，甚至在骑士回护不及时进行格斗，然后挑到绝佳的机会，将魔兽一击毙命。 他将手头能够使用的所有初级法术都运用到极致，所有行动快、准、狠！与其他长在法师塔里的学徒们大为不同。 到后来，格蕾丝的眼神都有些恍惚了：“卡洛斯，我真的觉得，你才是应该去学习武技的那一个……说实话，你在进法师塔以前，是武者吧？” “不是。”卡洛斯冷淡地回答。 他惊异于自己的改变。这些天里，除了身上的异常没有怎么改变，他生活的一切都在逐渐好转——伊恩尝试过几次“治疗”那些魔法生物留下的痕迹，可都没什么效果，大魔法师在结束咒语后，眼瞳中总是闪过失望的神色。 卡洛斯不忍心看到伊恩失望，他想让对方别急，如果这种生活能够持续下去的话，他甚至觉得不治疗也无所谓。 多日的磨砺之下，他已经开始习惯忍耐那些夜间的燥热与烧灼。 卡洛斯有些走神，直到格蕾丝很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卡洛斯察觉到，整个小队忽然陷入了一种奇诡的寂静中。 片刻以前，小队们还在热烈地收集着战利品，众人的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但现在，大家都屏息凝神。 骑士们握紧了手中的剑，渐渐聚拢，将魔法师围聚在內。 卡洛斯疑惑地蹙了蹙眉。 “卡洛斯，你没察觉到不对吗？”格蕾丝很小声地问。 卡洛斯摇摇头：“怎么了？” 少女的眼中闪过几分惊异，她愣了一下，轻声说：“我有一种很阴冷、很难受的感觉……我怀疑这附近有地底生物。” 在格蕾丝旁边，卡洛斯刚救下的那名学徒也苍白着脸，点头赞同道：“绝绝绝对没错，我感觉我自己正站在坟地里边。” 听到他们的话，卡洛斯扫视一圈，小队中的所有人脸色都有些许不对。 除了他自己。 “卡洛斯，你真勇敢。”格蕾丝忍不住说。 卡洛斯面色冷凝地望向四周，浓密的枝叶局限了他的视线。 由于过去的经验，他的警惕心比在场的其余几名学徒都强一些，没理由在所有人都察觉到危险的时候，只有他被排除在外。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卡洛斯压下心底的疑惑，警惕地捏紧了魔杖。 小队没有安静太久，动静是在卡洛斯的身后爆发的。一名年轻的骑士率先叫道：“骨狼！” 卡洛斯飞快地转过身，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一把枯骨正从浓密的枝叶中挤出来。细碎的小枝条搔刮它的颈椎、划进它的肋骨，但它似乎全无知觉，只是安静地、缓慢地挤出丛林。 那是一把有些腐蚀的犬科骨头，枯骨上带着复杂繁密的蚀刻纹路，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 黑色水雾从骨狼大张的颌骨中涌出，滴落在地上，地表植物随之枯萎。 令人意外的是，这匹骨狼出现以后，却没有直接冲上来攻击它们。它在距离众人数米外停下脚步，脖颈微微压低，看起来是在警惕地等待什么。 一旁的格蕾丝小声地倒抽了一口气。 从书本上读到骨狼与在现实中看到是根本不同的两件事。 她害怕了。 “这只骨狼最多算五级魔兽，大家不要紧张。”一名骑士小声提示，“我们包围它。” 几乎是同时，小队就知道骨狼在等待什么了。周围的树丛传来枝叶摩挲的声音，数不清的魂火从林间涌出，晃晃白日一瞬间阴暗如黄昏。脚下泥土翻动，一具具骨骼缓慢但有力地从地底爬了出来，颅骨上沾着青苔与枯叶。 刚刚在骑士的鼓励下鼓起勇气的格蕾丝瞬间又不行了。 一只骨狼可能还在控制范围内，但一群地底生物？ 格蕾丝望了一圈周围的菜鸟，眼中禁不住浮出绝望。 “先冲出这里！”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凝滞的众人纷纷动作起来。骑士们握紧长剑冲了出去，魔法师则开始吟唱咒语。一时间火球闪电乱飞，场面乱成一团。 卡洛斯发出求援信号以后，又挥出火球，挡开一具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骨骼。他的左手扯住了格蕾丝的胳膊——小姑娘已经彻底吓得腿软了。 “能自己跑吗？”卡洛斯沉声道。 “能能能能。”格蕾丝僵硬了一瞬，赶紧站直了身体。她也看出来了，在这里被吓住就等于彻底放弃自己。 不经意间，四周的枯骨已经越聚越多，甚至还有其他的魔兽冲了出来。几名骑士发出痛呼，这一次，大家的目标不再是击败魔兽，而成了保全性命。 卡洛斯眼神冰冷地击退靠近的魔兽，他只能施放初级法术，有几次差点被魔兽扑倒，都靠着卷轴打破险境，不知不觉间，初级和中级的卷轴都用完了，旁边的格蕾丝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这些家伙都打不死的！”旁边一名魔法师暴躁地叫道，“而且它们越聚越多。” 没有人回答他，但众人的心中都不免认同了他的看法。 在场的魔兽们受伤哀嚎以后，却并不逃开，反倒是愈加勇猛地扑了上来，而且它们的动静和气息仿佛吸引着更多的同类在快速靠拢。 另一侧，卡洛斯的心中浮起疑虑——在不断的混战中，最初那匹骨狼一直没被消灭，它眼中的两点魂火明明灭灭，几乎是锁定住了自己。无论受到什么阻碍，它都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 那是一种观察的、试探的目光。 而且，只要他被骨狼盯住的下一刻，就会有一头魔兽从旁边窜出来袭击他，哪怕上一刻，这只魔兽还和另一个人缠斗成一团。 大家只当卡洛斯又来救场了，却不清楚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啊！”不远处爆发出一声尖叫，卡洛斯循声望去，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踉跄了几步，差点扒到在地。 是格蕾丝。 少女唇色苍白地扶住了旁侧一棵树干，她握着魔杖的右臂被咬出了两个血洞！汩汩的鲜血随着暗红色的长袍流淌下来，从指尖滴落，腥气让她眼前的那匹魔兽兴奋地喘息起来。 “格蕾丝！”卡洛斯飞快地冲过去，而那匹魔兽在发觉他的靠近以后，立刻抛下近在咫尺的少女，转身开始攻击他。 卡洛斯的心中升起一股模糊的猜测：这些魔兽是冲着他来的，只要他在，眼前的所有人就会一直遭受攻击，不止不休。 虽然不知道为了什么。 他短暂地望了一眼，那匹骨狼还在不远处盯着他，眼瞳中魂火忽明忽灭，张开的额骨仿佛正咧出一个巨大的狞笑。 不能再这样下去。 格蕾丝由于失血已经非常虚弱，旁边不少人也都受了伤。伊恩一定不会希望赶来的时候看到遍地或重伤或死亡的魔法师和骑士，而自己正是罪魁祸首。 电光石火间，少年的心中已经做下了决定。 击败眼前的魔兽以后，卡洛斯拽住了少女完好的胳膊，往她手里塞了一卷皮革。 “格蕾丝，待会看准时机，触发卷轴。” 留下这句话以后，卡洛斯脚下一转，开始冲离人群，远远地朝森林深处跑去。 在他身后，格蕾丝愣了片刻，忽然爆发出尖叫：“高、高级卷轴？！卡洛斯！怎么回事！” 她慌张地抬头，但少年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 …… 噗通。 噗通。 心脏飞快地跳动着。 卡洛斯的眼前漆黑一片。 果然，如他所料，在脱离人群以后，骨狼依旧锁定着他，其他魔兽们也纷纷改变路线追了过来。 后果就是——他被兽群包围，再无突围之力。奔跑之中，他甚至被咬掉了手臂，魔杖随之脱落。 剧烈的疼痛从肢体末端蔓延上来，卡洛斯痛苦地咬紧了牙根，他的步子变得踉跄，越来越多的魔兽赶上了他。很快，他就再也跑不动了，密密麻麻的魔兽扑了上来，开始了它们的狂欢与啮噬。 有一瞬间，卡洛斯的心底生出一个强烈的预感—— 或许，就要死在这里了。 他有限的人生经验中没有一条告诉他——一个人被魔兽群这么包围以后，还能活下来。 但——他不想死。 脑海里模糊地闪过大魔法师的身影，卡洛斯漆黑的眼底一片冰冷，他痛苦卑微地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点光…… 可这么快，这么快，一切就要消失了。 在他死后，伊恩会难过吗？还是会逐渐忘记他？ 他不想伊恩难过，更不想伊恩忘记他。 ——他不愿意死。 一条骨蛇正蜿蜒在他的身上，尖利的牙齿刺穿他的脸颊。 骨蛇眼瞳中的魂火快乐地跳动着，但在它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只手已经悄悄抚上了七寸，下一刻，便狠狠捏断了骨骼！ 手中传来碎骨的触感，与此同时，体内的血液开始翻涌烧灼，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卡洛斯不知道那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心脏重新跳得有力而鲜活，滚烫的血浆被泵往全身，但它们不再讨厌，而是带着熟悉的、熨帖的气息…… …… 洛维沙迅速定位到了魔法卷轴燃烧的地点，巨大的火红鸟儿箭一般冲了出去，掠过繁密的枝叶，喉咙里传出一声声警示。 循着它的指示，外头的人们迅速地赶往事发地。 “怎么回事？”一名老魔法师纳闷地说，“这一片的魔兽从来不超过五级，不应该出事啊？” “大概是哪个小家伙误触了卷轴吧。”另一名魔法师道。 众人虽然步子飞快，但并不十分紧张，他们不是第一次来到德内山谷，或许其中的某些人在年轻时，也在这儿参与过同一个活动。 只是，谢云晞的心底却隐隐地生出不安。 这种不安在远处发生巨大轰鸣时达到了顶端。随着轰鸣，澎湃的元素力量席卷了整个山谷，天空烧起熊熊魔火，无数魔火往下坠落，按着卷轴释放者的心意攻击目标。 “是高级卷轴！高级卷轴被触发了！” 这一次，连原本义正言辞说着“危机不可避免”的埃里克也严肃了脸色。 用于传出求援信号的低级卷轴可能被误触，但高级卷轴绝不可能！高级卷轴的破坏性是巨大的，操作者必须有意识地释放魔力，才能激发它的力量。 众人加快了脚步，半路上，他们便迎面撞上了溃逃的骑士和魔法师。 格蕾丝哭着扑到了谢云晞的身上，抽噎道：“好多好多魔兽……卡洛斯、卡洛斯他……” 少女话都说不清楚了，谢云晞紧张道：“卡洛斯怎么了？” 一名骑士接过她的话：“另一名魔法师可能被魔兽带走了。” “那你们呢？”埃里克吼道，“魔法师被带走了，那你们呢？” 骑士苍白着脸说：“我、我们挡不住啊，魔兽太多了，他把卷轴给出来以后，就自己跑了！” “自己跑了？” 埃里克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而另一边，谢云晞已经冲了出去。 在同一时刻，他的脑海中传来了系统的警报，随警报附上的是主角的位置，比洛维沙盘旋的位置更深一些。 那些魔兽没有把卡洛斯带走得太远。 “伊恩，我们一起找他！” 身后传来埃里克的声音，但谢云晞并不理会他的呼喊，只是冷着脸，直直地奔向目的地。 什么叫自己跑了？ 谢云晞的心中翻涌起一股强烈的情绪，海浪一般席卷了他的脑海。 卡洛斯是被他们放弃了？还是他自己做的什么狗屁决定？！ 居然连高级卷轴都交了出去？！ 一股不可控的愤怒在大魔法师的心底腾的升起，熊熊燃烧，几乎要浇灭他的理智。 无论如何，卡洛斯绝对不能有事。 但出乎意料的是，带走卡洛斯的魔兽在移动了一小段距离以后，速度便慢了下来。等人们到达现场时，忽然惊讶地发现—— 在场似乎没有一个活物。 …… 那是一片庞大的、污秽的血海，没有一个人想回忆第二次。魔兽尸横遍野，血海的中间，无数枯骨堆积成一座小山。部分枯骨上蚀刻着乌黑的纹路，象征着它们曾属于某个地底生物。 谢云晞扫视了一圈，系统指示的就是这一处。 但……哪里都没有卡洛斯的身影。 骑士团长安抚道：“或许他已经逃开了呢？伊恩，我们赶紧去别处找找。” 埃里克只敢轻声细语地询问，伊恩脸上的表情是他没有见过的。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清他的话，只是茫然地四处张望。 片刻后，大魔法师的目光停驻在枯骨堆上。 埃里克随之望去，便在此时，枯骨堆忽然轻轻动了一下，一个指骨咕噜咕噜地从骨堆滚了下来。 谢云晞心底浮出预感，一颗心砰砰直跳。他捏紧了魔杖，缓步朝骨堆走去。 哗啦。 骨堆塌了一个小小的角。 其余的魔法师也注意到了此处的动静，谢云晞赶紧抬手，止住了其他人的动作。 他又往前踏出一步。 应和着他的动作似的，骨堆忽然哗啦啦塌了半边。 下一刻，谢云晞一颗心提到了喉咙口。 在枯骨中央，静静地埋着一个少年，双眸紧闭，漆黑的碎发掩住了他半张苍白的脸庞，俊美而妖冶。 他浅浅地呼吸着，仿佛正沉浸在一场安眠中，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边发生了什么。 “卡洛斯。” 谢云晞匆匆走过去，试探着唤了一声。在他碰到对方以前，少年迷茫地蹙了蹙眉，然后睁开眼睛，一双黑瞳映出大魔法师的身影。 哗啦啦啦啦啦—— 这一次，骨堆彻底塌了。少年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紧接着便扑到了大魔法师的身上。 谢云晞被撞得一阵窒息，往后踉跄了半步，快要站不稳时，后腰立刻被一双臂膀锢住。 “伊恩……” 卡洛斯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温热的鼻息喷得他脖子发痒。一瞬间，方才的负面情绪都褪了下去。 “发生什么了？”谢云晞问道。 他扯开身前的人，抓住对方上下打量，除了法师袍沾了些泥土和血迹，卡洛斯身上看不出其他的异样，连绷带都好好地缠着。 或许还是有其他异样。 谢云晞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事，他只模糊觉得，卡洛斯看起来妖冶了几分…… 特别是，当他紧紧地盯准自己的时候。 在过去，他只会觉得卡洛斯英俊好看，并没有现在这种感受。谢云晞想不明白，可能是因为黑瞳更黑了，也可能是因为卡洛斯情绪激动，眼角微红。 “怎么回事？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旁边一名老魔法师插嘴问道。 从那些逃出生天的年轻人口中，他们已经得知这里出现了少见的魔兽群，但这无法解释现场的情况——眼前的少年连中级魔法师都不是，绝对不可能秒杀在场的魔兽！ 那些魔兽的尸体彰显着一件事——曾有一股巨大的意料之外的力量席卷了此处，这股力量甚至超乎他们的想象。 老魔法师自认自己的极限是对付在场三分之一左右的兽群，对方的力量至少超过三个他，那在大陆上，估计只有大魔导师或是其他种族的强者才能做到！ 协会会长哈伯德或许能够，但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行。 “我不知道。”卡洛斯摇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手中挣扎的骨蛇，再然后，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但……确实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而且与自己有关，与那些沸腾的血液有关。 卡洛斯垂下眼眸，浓郁的眼睫遮住了眸光。 他本能地想要掩饰这件事。 “可能是……老师的卷轴救了我吧。”卡洛斯补充道。 “不可能，难道还有另外的高级卷轴？”老魔法师震惊地看向谢云晞，脸上的表情很直白，就差把“太奢侈了”写在脑门上。 “……”谢云晞心中闪过几丝疑虑，但还是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 老魔法师又打量两眼卡洛斯，最后说：“没事就好。” 另一侧，卡洛斯眼底浮过惊疑。 在老魔法师提问时，他以为自己就要败露了，但伊恩居然一言不发地帮他掩盖了过去。 卡洛斯想问为什么，又不敢当场在这儿问出来。 他心中翻江倒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地抓着大魔法师的手腕，而对方也没有扯开他。 ※※※※※※※※※※※※※※※※※※※※ 双更合一！ 再让卡卡小心翼翼瞒一章～ 谢谢宝贝儿自带bgm灌溉的营养液，抱住啾咪〃3〃 第80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3) 发生了这种事情，活动是无论如何进行不下去了，埃里克发出讯号，召集所有人撤出山谷。 察觉到卡洛斯平安无事以后，谢云晞安下心来，开始观察眼前的情况。由于世界线已经出现了极大的偏离，他无法在世界信息中找到可以解释这场魔兽潮的部分，这时只能满头雾水地望着惨况。 身后不远处，几名魔法学徒不自觉发出了呕吐的声音，然后被老魔法师们赶开。谢云晞仔细扫视一圈以后，很快理解了他们。 太血腥了！ 不久以前，他一心急着找到卡洛斯，视线中自觉屏蔽了除卡洛斯以外的所有物体。直到现在，那些血腥的画面才进入他的理解区。 蝎足蛇被撕扯成一截截蛇段，内脏摊了一地；翼角犀整个肚皮被剖开，巨大的翅膀也不知所踪；另一侧，数只狮头鹰软绵绵地跌在地上，脊背上是深可见骨的爪痕…… 看着眼前的场景，众人完全想象不出这些魔兽身前凶残的模样。在对手的面前，它们就像小可怜一般，被顷刻间撕碎了，连一丝反抗的力量也没有。 场中，几名老魔法师们正在查探着那个骨堆，这是现场最蹊跷的部分——一堆地底生物的遗留物。谢云晞竖着耳朵，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看起来是一个亡灵法师很久以前布下的陷阱，那些枯骨起码是二十年前的亡魂。” “附近没有新鲜的亡灵气息，估计罪魁祸首已经不在了。” “没错，亡灵法师需要新鲜的亡魂，不会守着一个地方太久。” “怎么回事？那拿什么解释聚集起来的魔兽呢？” “艾登，一切皆有可能，或许是气候，或许是血腥味。地底生物的出现总伴随着异象。” “那这些魔兽的尸体堆又是怎么回事？我查探了，附近没有魔法气息残留，魔兽像是被武力致死的，那个小魔法师做不到这个程度。” “理论上，有魔法可以做到——在那些魔兽的小脑仁里种下幻术，他们就可以相互残杀到天荒地老。具体的，你得去问伊恩了，是他的魔法卷轴在起作用，如果你觉得问一名大魔法师独家咒法不算冒犯的话。” 话题被抛了过来，几位老魔法师一同望向了一旁试图压缩自己存在感的谢云晞。 谢云晞硬着头皮接受了他们探询的目光。 由于魔法世界的学徒制传统，询问别系魔法师的咒法被视为很不礼貌的做法。谢云晞绷着脸，装出微妙不悦的神色。于是，好奇的老魔法师只能多瞟了他几眼，最终什么也没有问出口。 很快，其他的魔法师们都收回目光，话题重新回到骨堆上面。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这片血腥的场景是他的魔法杰作，只有他知道，这一切根本与自己无关！ 他在来这里的路上便接到了系统的警报，这意味着卡洛斯正在经历濒死！但赶到的时候，被埋在骨堆里的少年虽然看起来面色苍白了一些，身上却没有致命的伤口。 唯一能行得通的解释，就是卡洛斯的魔族血统帮他解决了这一切——不管是消灭魔兽，还是修复身体。 澎湃的、强大的、带有破坏性的魔族力量，已经开始复苏了。在场的魔兽尸体，不过这股力量微微释放后的结果。 然而…… 谢云晞望向旁边的少年。 卡洛斯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右手正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腕，仿佛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坏了。他的身上没有魔族气息，估计是已经被好好地隐藏住了，其余的魔法师暂时发现不了他的身份。 谢云晞本该安心，可看着对方低垂的眼睫，他的心中记起了另一股愤怒。 …… 在大魔法师的身侧，卡洛斯神思不属地望着那个骨堆，老魔法师们的话语随风钻入他的耳朵。 掌中依稀残留着捏碎骨骼的触感，只是……没记错的话，自己在逃跑的时候，已经失去了一整条握着魔杖的手臂。 卡洛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好像经历了一场时间回溯，此时此刻，他被魔兽咬掉的右臂还好好地长在身上，那些魔兽啮噬的痕迹也全都消失了，甚至连曾经的溃烂也不再发痒。 这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也不是单靠治愈术就解释的事情，某种异变一定在他身上发生了。 而且他不知道为什么。 但比起这一点，卡洛斯更后悔刚刚随口扯的一个谎。 当老魔法师再次提到高级卷轴的时候，他一颗心就要跳出来，立刻想出口澄清，可在他开口的前一刻，伊恩又把话题带过去了。 ……伊恩一定知道自己在撒谎了。 对方给了自己太多的优待，自己却对他撒谎了。 “卡洛斯，跟我回营地。”大魔法师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语气少见的平静。 刹那间，卡洛斯一颗心坠了下去，他胆颤心惊地抬起头，就看见大魔法师一脸严肃地望着他，表情不再温和，带着少见的厉色。 果然，伊恩生气了。 …… 谢云晞留下话以后，转身离开骨堆，朝不远处骑士们踏出的小径走去。 埃里克已经带着骑士和魔法学徒们先行离开，格蕾丝受了伤，从一开始就被送回营地。他们的身后只剩下几名老魔法师。 虽然理智上知道卡洛斯把高级卷轴交给格蕾丝不能算是一件错事，但谢云晞还是非常、非常的不满。 在不清楚自己有金手指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这么大着胆子交出最后的护身符，然后一个人扎进魔兽堆里！ 他是想牺牲自己吗？ 万一魔族血脉的觉醒晚了半刻，迎接他的就只有死亡。 谢云晞越想越气，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责备，最终只能闷着头往回走。 在他身后，卡洛斯紧紧地抓着魔法师的手腕，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湿软的土地中。 他的魔杖在混乱中遗失了，这时无法给自己的双脚施下咒术，穿的也不是骑士们那种适于野外行走的皮靴，不一会儿，双脚便沾满了污泥。 但伊恩完全没有停下来等他的意思。 甚至，卡洛斯有一种预感，只要自己松开手，大魔法师便会远远地离开。 一股微妙的气氛凝滞在两人中央。 走了一会儿，卡洛斯便憋不住了。少年浓黑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声音艰涩：“伊恩……” 谢云晞停下步子。 见魔法师终于有了反应，卡洛斯呼出一口气，赶紧追上两步。而在抬眼看到对方表情的时候，他脸上稍微放松的表情立刻又僵住了。 那双茶晶色眼眸不再像往日那般柔和，而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数十天以来，卡洛斯只看见伊恩因为格蕾丝出格的行为发过几次火，但都相当克制，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伊恩总是相当包容。 不管自己在练习魔法的时候失败多少次，他都不曾生过气。 卡洛斯心底涌起一股绝望，他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见到这么鲜明的怒火。 他害怕了。 谢云晞深吸一口气：“卡洛斯。” 四周没人，他打算好好谈谈这件事。 但他的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少年嘴唇忽然颤抖起来，面色白得像纸，那双面对着骨狼时依旧淡然的眼眸也倏然黯淡下去。 “抱歉，伊恩……” 谢云晞没想到他只叫了一个名字，对方就上赶着道歉了，话语顿时被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口。 卡洛斯再次开口，虚弱得几乎只剩个气声：“伊恩，我错了……” 少年低哑的声音仿佛在请求着什么，里头包裹着浓浓的绝望。谢云晞的怒意瞬间被浇灭一半，他问道：“下次知道怎么做了吗？” “说明真相，并没有另一张高级卷轴，发生的一切与卷轴无关……” “……”谢云晞愣了愣，语气不善道，“不是这件事。” “啊？” “我把高级卷轴给你，是为了让你防身，不是为了让你一个人跑进魔兽堆里。我不会因此赞赏你的冒险精神——或是牺牲精神什么的，我只希望你安安全全地站在我的面前。” 谢云晞一口气提不上来，顿了一下，严肃道：“明白了吗？” 而另一侧，卡洛斯彻底被他的话砸晕了。 不是在责备他撒谎？ 是在关心他？ 伊恩因为他把高级卷轴留给格蕾丝，然后自己跑开这件事而生气了。 卡洛斯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勉强跟上了大魔法师的思路。他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 热意从魔法师的手腕传至他的掌心，意味着这一切并不是他的梦境。 半晌，卡洛斯终于从喉咙里低低地挤出一声“明白”，然后忽然捂着脸蹲了下去。 “哈？”谢云晞没想到这个发展，紧张道，“怎么了？” 刚刚卡洛斯看着跟没事人似的，甚至能将自己的魔息都隐藏好，谢云晞也就以为对方天赋异禀地度过了血脉的第一次觉醒。 难道说，又出什么岔子了？ 谢云晞赶紧也蹲了下去，急急地抓住卡洛斯的胳膊，问道：“哪里难受？” 但对方没有回答，只是依旧捂着脸，摇了摇头，过了一小会儿，忽然很小声地说：“伊恩……” “嗯？”谢云晞又扯了扯他的胳膊。 这一次，卡洛斯终于从把手拿开，脸上泛着微红，一双黑瞳有些发愣地盯着大魔法师，盯得对方心中一跳。 “我太开心了……” 谢云晞：“？？？” ※※※※※※※※※※※※※※※※※※※※ 谢：？？？效果不对=д=。 感谢小天使義、塑料吸管的地雷～～ 感谢小天使29504550 灌溉的119瓶营养液～～ 开心地挨个么么啾≧3≦！ 第81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4) 开心？ 谢云晞愣了愣，他仔细地把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回想了一遍，并没有发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但在他的眼前，卡洛斯的脸被捂得发红，额发由于刚刚的动作被撸得乱七八糟的，少见地支棱着，发下那双黑瞳弯出一点弧度，映着熠熠的一点光。 确实是很开心的样子。 难道说，主角血脉觉醒以后，连脑回路都异变了？！ 谢云晞狐疑地打量起眼前的人，卡洛斯的脸上看不见一点愧色，刚刚的话语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甚至起了反效果。 谢云晞心里生出一股郁闷，最终只能心情复杂地瞪了卡洛斯一眼。 “走了，回去了。” 大魔法师压下心底的不得劲，板着脸给卡洛斯的双腿施下咒法，让他在行走的时候，双脚不至于陷进地里，然后两人匆匆往山谷外赶去。 谢云晞没留意到的是，后半程路上，在落后他半步的位置，一双黑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背影。 伊恩不仅关心他，甚至因为他的做法生气了。而且，这还是伊恩几个月内情绪最外露的一次。 卡洛斯不断反刍着这个事实，一颗心像被温和地浸泡在一盆温水里，颊上也涌出一点热意。 …… 两人回到营地的时候，埃里克已经率领众人搭好了帐篷。由于部分小队还没有回来，众人只能在山谷外再等待一宿，骑士团长派了人轮流守夜。 在一个帐篷中，格蕾丝有气无力地躺在一张垫子上，她的伤口已经被及时地释放过治愈术。埃德加将营火热好的茶水递到她的手中。 在战斗的时候，格蕾丝的手臂被魔兽咬出了两个很深的血洞，几乎触碰到骨骼。少女此前还从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危险，这时处在一股后怕的情绪中，甫一见到谢云晞，眼眶顿时红了一圈，盈盈的泪水在大眼睛里打转。 “好了，没事了。”谢云晞赶紧安抚道，又从埃德加备好的小碟子里取过糖块，丢进少女手中的热茶。 糖块在热乎乎的茶水里旋转溶解，温暖的水汽袅袅氤氲到空气中。格蕾丝使劲眯了眯眼睛，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 “卡洛斯呢？他怎么样了？” “还好。”谢云晞回答道。大概是害怕看到少女的泪水，卡洛斯在进入帐篷前就自顾自消失了。大魔法师转头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 他的心里顿时有点毛毛的。 与格蕾丝一样，他也处在一种后怕的情绪中。这种后怕不仅是因为害怕卡洛斯的意外导致任务失败，还有相当一部分出于个人的担心。 经历了数个世界以后，他已经无法再把主角仅仅当作一段数据体对待，也无法面对卡洛斯在他面前死去，这也是他刚刚难以克制情绪的缘故。 等格蕾丝喝了两口茶，情绪稳定一些后，谢云晞问道：“下午发生什么了？” 少女断断续续地将她的所见告诉了大魔法师，从骨狼的出现，到地底生物和其他魔兽的蜂拥而至，再到卡洛斯将卷轴塞到她手中以后一个人跑掉。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做，明明他可以和我们待在一起，自己触发高级卷轴的。当时我也以为卡洛斯中了魔兽的蛊惑，跟着他们跑到森林中去了……他被蛊惑了吗？” “……可能。”谢云晞含糊道。 他不清楚该怎么回答格蕾丝的问题，确实，在其他人眼中，卡洛斯的行为非常古怪。 那些老魔法师查不出魔兽潮的缘由，将它们归咎于一个亡灵法师的遗留陷阱，谢云晞却隐隐觉得，这一切与卡洛斯有关，并且卡洛斯知道自己与它们有关。 安抚完少女以后，谢云晞走出帐篷，刚想去找卡洛斯，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卡洛斯的手里捧着食物和热茶，看到他出来以后，立刻装模作样地走过来，仿佛还没来得及进帐篷的样子。 谢云晞：“……” “伊恩。”卡洛斯走到他的面前，“那边给了些吃的，我替你送到帐篷里？” 按原先的安排，卡洛斯和埃德加夜间会宿在同一顶帐篷中。但考虑到卡洛斯已经遗失了魔杖，谢云晞打算让他与自己待在一个帐篷里。 毕竟，如果再遇到什么危机，卡洛斯又无法用魔法防身，以至于暴露魔族气息的话，谢云晞没有自信能再一群老魔法师中保下他。 在卡洛斯把食物放下后准备离开时，谢云晞说：“你留下。” “啊？”卡洛斯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望着魔法师。 “你丢了魔杖，今晚和我待在一起，比较安全。”谢云晞解释道，一边从储物戒中取出多余的褥子和软枕在地上铺好。 听到他的话，卡洛斯半晌没有动静，整个人呆愣地站着。谢云晞铺了一半，疑惑抬头：“你不乐意？” “乐意！” 答得太快了，卡洛斯话语出口，瞬间感到一阵辣辣的热意爬上脸颊。 好在魔法师很快又低下头去，卡洛斯愣了愣，立刻蹲下身帮忙。 吃过迟来的晚餐后，谢云晞累得很了，虽说他只是在看到求援信号后才活动了一会儿，也没有遇上战斗，但经历了精神紧绷之后，一股浓浓的疲惫还是涌了上来。 他撑着眼皮，悄悄在帐篷四周布下了咒法，只要有异动，他便能在第一时间警觉。哪怕只是一只螳螂悄悄得才过了界限，防御咒法也会立刻告知他。 忙完这一切，谢云晞合衣躺下，困意不一会儿便涌了上来。 但在他的身侧，卡洛斯却没有躺下。他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坐在褥子上，后背绷得直直的，漆黑的眼瞳看了看魔法师侧躺着的背影，又飞快地移开。 帐篷里的物品都是伊恩从储物戒中取出来的，带着淡淡的雪松气味，就像是魔法师身上的味道。 这些物品……包括他身下的褥子，和手中的软枕，都是从伊恩的房间里带出来的吗？ 卡洛斯眼神游离得望了一圈，心中闪过这个猜测，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耳根热辣辣地烧起来。 他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回事，只是一靠近伊恩，他就特别容易紧张，而即便容易紧张，他还是想靠近伊恩。 卡洛斯：“……”太复杂了。 谢云晞迷糊地翻了个身，模糊感觉身旁还杵着个身影，半睡半醒间吓了一跳，睁开眼就瞧见卡洛斯直挺挺地坐着。 “……”谢云晞：“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卡洛斯整个人僵了一下，些许慌张道：“冥……冥想。” 魔法师可以通过冥想来补充魔力，压缩睡眠时间。谢云晞一听，放下心来，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察觉到魔法师不看自己了，卡洛斯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刚刚被伊恩盯着的那两秒，他浑身上下涌过一股被抓包的感觉，过电一样，这时回过神来，才发觉后背已经涌出一层冷汗。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甚至还经历了一场濒死，但这时桩桩件件回忆起来，脑子里却只剩下伊恩对他有多好。 卡洛斯心浮气躁得不行，僵硬了一会儿，便真的闭上眼睛，开始冥想。 在大陆上，一名魔法师的能力主要取决于三个部分：魔力、与魔法元素的沟通能力，以及实战经验。而魔法师的魔力又依靠冥想来拓宽和补充。过去数月间，卡洛斯能在魔法一途进展神速，与他善于冥想这一点也很有关系。 与欢快但时常难以静下心的格蕾丝不同，卡洛斯在冥想时能够做到完全专注，将一切干扰都排除在外。 这是他静心的最快方式。 也是依靠冥想，他可以屏蔽那些溃烂上的痒痛。 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月上中天的时候，卡洛斯双眼通红地睁开了眼睛。他闭着眼坐了许久，按往常的经验，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入深层冥想有一会儿了，但现在，他根本无法接触到冥想的状态！ 汗水随着额发滴进眼睛里，卡洛斯顾不上抬手擦去，只是压抑着粗重的喘息，脸上闪过一丝惊慌。 他好像失去了冥想的能力！ 每逢他尝试着进入冥想状态，血液就开始燥热地涌动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地急速跳动，仿佛在阻拦着他进入冥想。 他的喉咙干渴，腹中饥肠辘辘，似乎在渴求着新鲜的肉食……又或是力量。 卡洛斯深呼吸了几口气，试图平静下来，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划过沉睡的伊恩。 伊恩已经睡熟了，浅浅地呼吸着，胸膛微微地一起一伏，细碎的额发垂落在魔法师白皙的脸颊两侧。 微光下，他的嘴唇上闪着些微光泽。 明明他和伊恩还隔着一段比较可观的距离，但卡洛斯依稀觉得，他甚至能听清伊恩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温和的、规律的心跳，象征着魔法师稳健的生命力，诱惑着卡洛斯不断靠近他。 察觉到的时候，卡洛斯已经站到了魔法师的身旁，他的指尖距离伊恩的脸颊只剩下不到半英寸的距离，空气中的些许热意烧得他指尖发烫。 卡洛斯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今夜的感官特别清晰，一切触感被无限放大，甚至，连一切欲望也被放大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但在继续动作之前，他看到了自己的小臂。 绷带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松开了，露出了部分小臂，出现在卡洛斯眼中的却并不是那些熟悉的、讨厌的溃烂，而是一片完整的皮肤！ 而且，皮肤上攀爬着浓黑的纹路，像是某种奇诡的装饰！ 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一股风，很轻，但在四面密闭的帐篷里，显得很突兀。 有什么东西在他身后。 卡洛斯瞳孔一缩，骤然回过头去，在看清眼前的情景以后，整个人忽然僵硬成石雕一般！ 在他身后，一双巨大的漆黑色羽翼正无意识地舒展着，羽毛之间燃烧着细小的黑色火花，偶尔炸出几缕电光。这些闪动的电光扑索索落到地面，所触及的地方立刻焦黑成碳。 ※※※※※※※※※※※※※※※※※※※※ 今天是长翅膀的卡卡(v〃▽〃)/~ 抱歉嗷，作者最近到新城市租房准备开学，各种时间有点乱，接下来尽量稳定更新，么么么么哒>3< 感谢宝贝儿不讲道理xxx、卖粥的土匪扔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藏灌溉的营养液～ 挨个啾咪≧3≦！ 第82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5) 卡洛斯对这双羽翼并不陌生，他在《简史》上见过相同的羽翼。 那是一张不大的插图，赋在《简史》的最后部分，讲述了大魔导师阿尔伯特连同各族强者击败魔族，将魔族驱出大陆，又在大陆四面竖立起强大屏障的故事。 插图上，阿尔伯特的衣袍烈烈飞舞，他的对面是天赋强大的魔族。俊美的魔族傲慢地望着眼前的魔法师，狭长双眼通红如血，破碎的黑色长袍被足够浓郁的魔法元素扬起，飘舞在身后，看起来危险、阴狠，且妖冶。 而在魔族的身后，是一双燃烧着黑色火花的巨大羽翼，与卡洛斯身后的羽翼如出一辙！ 他的背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卡洛斯脊背僵硬，那双羽翼也下意识地撑到了极致，翼尖触及帐篷，立刻在上面灼出小洞。 “……魔族的双翼既是它们的攻击武器，也是它们表露情绪的工具之一……当双翼展到极致时，意味着魔族进入了攻击态，它们可能感到兴奋、紧张或是极致的恐惧。”——《攻击性魔法研究：从对手开始》 察觉到发生了什么，卡洛斯脸上的血色全都褪了下去。 毋庸置疑，他的背上是一双魔族的翅膀，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长上去的，但这确实是一双由他控制的翅膀。 父母的抛弃、身上溃烂与莫名的燥热，伊恩无法辨识的“魔法生物”在脑海中拼接起来，严丝合缝。 ——他是魔族，或者起码与魔族有关系。 ——伊恩不知道他的身份，伊恩以为那只是“魔法生物”。 自大战后，魔族留下的痕迹被人类抹尽，宫殿被砸烂，石碑被摔毁，落单魔族被尽数杀死，或许有残余的魔族悄悄地隐匿在大陆屏障之内，但它们从不现于人前。 无论如何，人类厌恶魔族。 卡洛斯怔怔地望着自己的身后，寒意爬上他的脊背，而那双羽翼似乎察觉到他的心情，上面的火花闪烁得愈发活跃。 …… 谢云晞被一阵燥热惊醒，那感觉就像是十几盆炭火近距离围在他的身旁，灼热的空气让他的脸皮发紧，咽喉干燥。 他蹙了蹙眉，有些昏蒙地睁开眼睛，然后立刻看到了热意的来处。 在他的眼前，一双巨大的漆黑羽翼拘束地舒展在帐篷之内，羽翼上缠绕着火花般的黑雾，电光涌动，璀璨而危险。 非常中二……也非常美丽。 就像是传说中强大魔族的双翼。 魔族？！ 谢云晞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视线移动，果不其然，羽翼的中央是卡洛斯熟悉的身影。 浓郁的魔族气息充斥在帐篷之内，不加克制地释放着，简直是在向着整个营地广播：hello，大家瞧一瞧看一看，这里有一只落单的魔族小可爱。 谢云晞的后背倏然冒出一片冷汗，他彻底惊醒了，小声叫道：“卡洛斯？！” 听到他的声音，卡洛斯忽的拧过头来，但出乎谢云晞的意料，卡洛斯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血色也完全褪尽，漆黑的短发被汗水沾湿成一缕一缕。 那双熟悉的黑瞳已经彻底转为血红色，带着危险的气息，直直地盯着大魔法师。 眼神中是深入骨髓的惶然与恐慌。 谢云晞僵硬了一瞬，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而他的这种僵硬落到卡洛斯眼中，就成了另一种解释。 他被伊恩看见了。 伊恩……在厌恶他。 一瞬间，卡洛斯如坠冰窟。 他不是没有被厌恶过，他甚至曾经习惯过那种生活。但他唯独不能忍受在伊恩脸上看到相似的表情。 卡洛斯猛地转身，慌不择路地冲出了帐篷。 …… 强大的魔族力量触动了帐篷四周的防御咒术，谢云晞脑海里顿时一阵刺痛，他艰难地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立刻撤掉了咒术。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卡洛斯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 连同他的那双翅膀，从谢云晞的眼前消失了。 跑了？！ 埃里克的骑士还在轮流守夜，深夜的营地静谧得只剩下虫鸣，而他就带着那双张扬的、魔息四溢的大型翅膀跑了？！ 靠。 谢云晞禁不住暗骂一声。他手脚并用地从被褥上爬起来，然后慌忙地跟着出了帐篷。 不远处，熊熊的营火彻夜燃烧，几名骑士坐在营火附近，离得近的一人察觉到此处的动静，转过身，朝他点了点头，恭敬地问道：“伊恩法师，怎么了？” 对方的脸上没有异样。 谢云晞的表情僵了僵，瞬间压下已经涌到喉咙口的遗忘咒。 他左右望了一圈，几名守夜骑士脸上的表情都很淡定，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营地寂寂，一顶顶帐篷好像沉默的兽类，安静地匍匐在草地上。 卡洛斯的身影并不在视线可及之处。 ——他没有被发现。 谢云晞松了一口气，朝骑士摇了摇头，示意一切正常。 这么一惊一乍之下，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片，夜风拂过，谢云晞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整个人也清醒许多。 卡洛斯刚刚的表情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冷静下来以后，谢云晞立刻想通了为什么。 他作为任务者来到这个世界，“魔族”对于他来说，只是卡洛斯身上的设定之一。但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类来说，魔族却确确实实地象征着厌恶、恐惧、憎恶、痛苦等一系列负面情绪。 卡洛斯初次魔化，可能还处于惶恐之中，而他此前为了照顾对方的情绪，也一直还没跟他提示过这件事情！ 但明明今天入睡以前，卡洛斯看起来还好好的…… 谢云晞心底升起疑惑。 也可能是另一个原因——他害怕自己看见他。 无论如何，他必须快点找到卡洛斯。 “系统，定位。”谢云晞戳了戳系统，转身回到帐篷里。卡洛斯离去以后，这里的魔息已经淡了些。 魔族的魔力与人类魔法走的并不是同一个路子，他们不需要沟通或是调用魔法元素，本身的天赋力量就已经足够强大。 魔族所经之处，身上的力量会扰动空气中的魔法元素，敏感的大魔法师能体悟到这种变化，并称之为“魔息”。 谢云晞小施了几个咒术，将附近的魔法元素恢复到正常状态，又把被魔火灼坏的物品恢复一新，等卡洛斯在这儿魔化的痕迹全都消失后，才匆匆出了帐篷。 “宿主，接收定位。” 系统传来讯号，谢云晞的脑海里立刻出现了德内山谷的地图，一个象征着卡洛斯的红色小点在山谷里徘徊。 谢云晞：“……” 他原本做好了千里追踪的准备，但没想到卡洛斯只逃到了数百米外。 红色的小点停在一片树丛附近，来回踯躅着。 …… 卡洛斯跑出去没多久就后悔了。 在守夜骑士察觉以前，巨大的黑色羽翼已经将他带离营地。此前的十几年中，卡洛斯从来没有过飞行的体验，但现在，他无师自通地领悟了羽翼的用法。 这双羽翼就像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在当时当刻，他满脑子只想到一件事，就是不要让伊恩看到他、不要让伊恩发现他的异状。 可他晚了一步逃开，伊恩已经看到了。 卡洛斯血红的眼瞳失神地望着身下漆黑的树丛。 他想着离开伊恩，但回过神来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处可去。 不久前，伊恩还和他同宿在一个帐篷里面，他能听到闻到伊恩的气息，能听到伊恩平稳的呼吸声；而再往前一点，伊恩甚至因为他生气了。 天知道他今天有多开心！ 而得到了就不想再失去——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喜欢和在意的人、他的魔法之路，都在那座法师塔内。 被夜风吹了一会儿之后，卡洛斯降落到一片树丛中。他冷静了一下，开始尝试着收起自己的羽翼。 如果把羽翼隐藏起来，绷带重新缠好，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帐篷里，伊恩会不会只当刚刚的事情是一场梦境。 然后自己就可以在他身边继续待下去，只要一直把这些都藏好…… 卡洛斯闭上眼睛，努力了一会儿。 羽翼毫无反应！ 它能随自己心意伸展、飞翔、释放或收起电光，却不能隐藏起来！ 卡洛斯出离愤怒地拍打了几下羽翼，魔火蹭过灌木，灌木丛顶鲜嫩的叶片立刻化为灰烬，飘散到空气中。 魔族喘息着，夜晚林间的空气涌入他的鼻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还有一丝……熟悉的雪松气味。 卡洛斯脖子一僵，血红的眼瞳骤然紧缩。 伊恩追过来了。 在他成功把魔族羽翼藏起来以前，伊恩追过来了！ 这个夜晚，伴随着羽翼的生出，他的五感也变得异常灵敏。卡洛斯完全停住了动作，随着空气中淡淡的雪松味道，他还能听到魔法师脚下枯叶破碎的声音。 伊恩离他还有一段距离，但确实正在朝他赶来。 卡洛斯捏紧了拳头，手心潮湿一片。 在伊恩走出帐篷以后，这一切便不可能再成为他的“梦境”，而卡洛斯也没有自信能抹除一名大魔法师的记忆——即便他可以，他也不想那么做。 叶片破碎的声音在耳中被无限放大，虚空之中，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带来凌迟般的窒息。 …… 谢云晞徇着系统的提示，缓慢地靠近那个红色的小点。 在他出发以后，卡洛斯小幅度地移动了一段距离，但没有离开太远。 一路上，他警惕地感受着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并施下咒术，让魔息的痕迹荡然无存，以免被其它的魔法师发现卡洛斯的踪迹。 理论上，强大的魔族可以自由地控制自己的魔息，而卡洛斯作为魔王之子，必须能够做到这一点。谢云晞飞快地在心中拟定安全守则三十条，无论卡洛斯今后能成长得多逆天，在强大以前，他必须先学会保持谦卑。 第一条就是把魔息藏住。 但到达系统指示地点的时候，谢云晞并没有发现卡洛斯的身影，现场只有魔火烧灼过的痕迹。 “怎么回事？”谢云晞在心中小声问道。 系统的电子音在脑海里传来：“宿主，在你头顶。” “……”谢云晞小声道，“卡洛斯。” 没有回应，对方甚至收起了翅膀上的魔火，空气中的热意不再。 “卡洛斯，你出来，我们谈谈。” 谢云晞尽量放轻了声音，他安静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但依旧没有回应。 而就在他迈开步子，准备找个方便的地点上树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枝叶响动的声音。 先是星点魔火在夜风中袅娜地飘落下来，然后是卡洛斯的魔法袍，再到他苍白的面孔。 谢云晞举起魔杖，杖尖发出微光，莹莹地照亮了这一小片空间。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双血红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大魔法师，忧郁中带了点委屈。 谢云晞模糊可以察觉里面压抑着的无措与痛苦，卡洛斯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微颤抖着，仿佛站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已经消耗了他全部的力量。 “对不起，伊恩……我……”卡洛斯的声音艰涩，几乎说不话来，在他身后，漆黑色的羽翼委屈地收拢起来，小心翼翼地缩小它们的存在感。 谢云晞无法忍受这种声音，他往前走了一步，卡洛斯立刻后退一步，他再前一步，卡洛斯便撞在一棵树干上，退无可退。 魔族的身体微微颤抖，谢云晞能感觉到他心中混乱的情绪，与上面岌岌可危的克制。 卡洛斯快要崩溃了。 他脱力一般接上刚刚的话：“我……魔族……” ——我与魔族有关，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想离开你。 这句话听起来太自私了。 但在他说完以前，伊恩打断了他的话。 谢云晞直视着那双血红的眼眸，问道：“卡洛斯，你会伤害我吗？” “当然不会！” “你会伤害别人吗？譬如说……格蕾丝他们。” “不会……”卡洛斯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补充，“没必要的话……” “那么，你为什么会觉得你需要逃开我呢？” 谢云晞斟酌着言辞，很慢很慢地说：“卡洛斯，许多人类厌恶魔族，是因为魔族曾经对他们做下了残忍、血腥的事情，伤害了他们的朋友、家人甚至他们自己。但是，卡洛斯，你不一样……” 卡洛斯的脊背僵硬地贴在树干上，漆黑羽翼一动不动，但显然是听进去了。随着谢云晞的话语，他的双眸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眼眶也红了一圈。 谢云晞放松了些，他的目光移到卡洛斯身后的羽翼之上，语气稍许轻快地说：“而且……其实它们非常漂亮。” 平心而论，魔族的躯体也算是造物的奇迹之一，它们强健有力，蕴含着种族天赋，具有高自愈力，并且普遍长得非常好看。 在他身前，卡洛斯再也克制不住了，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喜悦。 属于魔族的双翼顷刻间大张开来，谢云晞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心一拍，下一刻，他便往前扑了半步，然后被拢到了一片阴影之中。 魔族用双翼拘出了一小片天地，像是海外的龙族用它们的躯体守住自己的珍宝那样，将他珍视的人类包裹了起来。 ※※※※※※※※※※※※※※※※※※※※ 今天是树咚和运用羽翼(v〃w〃)/~ 谢谢宝贝儿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的地雷和营养液！！大力吧唧一口〃3〃！ 第83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6) 谢云晞被扑了个猝不及防，他错愕地睁大了双眼，但什么也看不明晰，只感觉到有小股热气喷在他的颊侧。 是卡洛斯的呼吸。 卡洛斯已经长得比魔法师高出一小截，加上开挂的双翼，轻而易举就把他整个圈了起来。此刻，羽翼上的电光都被收起，魔族的羽翼挡住了外头微弱的光线，也挡住了微凉的夜风。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后，卡洛斯紧张兮兮地放轻了呼吸，但无济于事，羽翼圈出来的空间就这么点儿，一时间，连他身上的热意也不争气地被放大了无数倍。 某种意义上，伊恩此刻正在他的怀中。 认识到这个事实的卡洛斯浑身过电一般，后颈发麻，僵着的双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短短片刻，羽翼内的空气便逼仄且燥热起来，谢云晞小声道：“卡洛斯？” 魔法师的声音很低，比气声高不了多少，卡洛斯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挠得发痒，他的鼻腔内铺天盖地都是伊恩的气息。 魔族的天赋将这一切感受放大了无数倍。 这完全超出他的接受范围了。 另一边，谢云晞被懵逼地揽了个满怀，他内心还在纠结这时候应该给个安慰的抱抱还是直接亲上去，思来想去觉得暂时还是给个抱抱好一点，但在他抬手之前，僵硬的魔族开始重新动作。 夜风与星光一同涌入，卡洛斯把他从双翼中放了出来，然后把自己埋了进去。 他用巨大的羽翼裹成一个漆黑的茧，把自己埋了进去。 而魔法师孤零零地站在夜风之中。 谢云晞：“……？？？” 谢云晞用了好半会儿才理解发生了什么，他伸手拍了拍双翼，说：“出来了。” 魔族羽毛的触感像上等的丝绸，温热柔软，被他碰了之后，还发抖着往回缩了一下。 谢云晞：“…………”说好的魔王呢？气势在哪里？ 过了片刻，卡洛斯才终于平静呼吸，从茧里露出脑袋。他的耳朵红得滴血，偏面上还装作挺镇定的样子，若无其事地瞟了魔法师两眼，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云晞深呼吸了两次，道：“你身上的伤口怎么样了？” 在崩坏世界线中，卡洛斯是先被魔法师发现，经受一段折磨之后，才刺激体内的魔血冲破碧赫拉给他下的封印，而谢云晞的出现改写了这种走向。但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兜兜转转，德内山谷中的异变促使卡洛斯依旧在差不多的时间点魔化了。 听到他的话，卡洛斯直起身体。这一次，他不在抗拒着隐藏身上发生的变化，而是伸出手臂，将完好的皮肤展示到魔法师眼前。 “它们……都痊愈了。” 松开的绷带散乱地挂在魔族的手臂之上，其间露出来的皮肤攀爬着古老的纹路，谢云晞只看一眼，便觉得脑子里有些恍惚。 他赶紧定了定神。 造物创造魔族的时候似乎是往人形武器方向走的，他们连身上的装饰纹路都可以作为迷惑对手心神的武器。这种极大的偏袒也使魔族的力量远强大于大陆上的其它种族。 卡洛斯似乎浑然无觉，他安安静静地解下绷带，又撩起袖子。 绷带上还挂着曾经的血痂，但那些溃烂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伊恩，你不用再担心它们了。”卡洛斯说道。 谢云晞惊呆了，原本，他还担心卡洛斯在魔化时属于人类部分的躯体承受不住这场异变，因而一直与系统在找解决方法，但显然，卡洛斯已经完美度过了适应期。 可能主角光环又回来了吧。 想到这里，谢云晞禁不住松了口气，心情很好地弯了弯嘴角。他又查探了一下，碧赫拉所下的封印已经被冲破大半，变得岌岌可危。 还差最后一点，卡洛斯就可以完全获得魔血赋予他的天赋。 谢云晞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可以把魔族的痕迹隐藏起来吗？” 虽然漆黑的羽翼和血红的眼瞳都能算得上漂亮，但这么大咧咧走到人群中的话，还是会引起恐慌的，而且对于尚未完全觉醒的卡洛斯来说，也相当危险。 “我试试……”卡洛斯回答，片刻之前的失败尝试让他的语气有些艰难。 大概是伊恩的存在让他镇定了些许，这一次，他努力了一会儿，背后的双翼忽然炸成一团黑雾，然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诡谲的黑纹隐退到皮肤之下，血红的双瞳也转为熟悉的漆黑色。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 在没有崩坏的世界中，卡洛斯也是在一场意外中完成了第一次觉醒，然后他在大陆边缘抓住了落单的魔族，并问出恢复魔族力量的方法。 ——从相应的晶石中吸纳足够的力量，并将那些力量化为己用。只要他足够强大，封印便会自行消退。 魔王一系本能地拥有着攻击性最强的雷系和火系天赋，这意味着卡洛斯可以从雷晶或是火晶中获取力量。元素晶石作为大陆上魔法师使用的道具之一，在魔法市场便能购买得到，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步简单。 在数百年前的大战中，无数不同种族的强者牺牲在了驱逐魔王的道路之上，人类也为此失去了数名大魔导师。这样强大的魔王血脉，自然不是几颗小小的元素晶石就能满足的。 “一名中等魔族便可以将王国西部约莱山谷年产晶石全部消耗完，而一名高等魔族可以在三天以内把相当于王国年产总数的晶石挥霍一空。”——《魔族研究（第五版）》 那么，魔王呢？ 谢云晞不敢想象那个数字。 他戳了戳万能百宝箱系统：“我们在哪里可以搞到足够的晶石？” “emmm”系统顿了顿，回答道，“从原世界线看，主角从魔族口中得知消息以后，便去帝都的魔法市场找了一位商人。” 谢云晞：“……”居然真的是市场啊。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魔法师给骑士团长和两名学徒传去简讯，利落地放了他们鸽子。然后便带着新生的魔族，匆匆往指示的地点赶去。 …… 帝都魔法资源交易所。 谢云晞有些痴呆地仰目望着头顶几个大字。 他没想到，在原世界线中，卡洛斯居然直截了当地找上了最大的交易所，相当于现实世界中遍布全国的连锁店。 谢云晞：“……” 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为什么。 寻常的晶石小店当然拿不出足够的货源，直接去开凿原始晶石又非常麻烦。那么，最快、最简单粗暴的获得足够晶石的方式，就是找到全帝国最富有的商人。而等到恢复力量以后，主角便开始秒天秒地，不再害怕被人发现了，因而也无隐藏踪迹的必要。 屈莱顿奥利弗——萨默海尔德王国中最精明的商人，最吝啬的守财奴，数十年来以平民的身份完美斡旋于各方贵族之中，攒下了不计其数的财富。 也只有他，才敢在自己的私人店铺挂上“帝都魔法资源交易所”这种类似官方的名字。 交易所二层，屈莱顿眯了眯藏在单片眼镜后的碧色眼瞳，他的四周环绕着透明的隔音墙。 “相当于全国半年产量的晶石……？阁下，是哪个魔法师机构在进行集体采购吗？” 商人的语气有些微上挑，非常矜持又恰到好处地表达出了他的惊讶。 谢云晞不好意思说其实他要的远远不止这么多。他整个人缩在灰色斗篷里，冷声问道：“可能吗？” 听到他的话，屈莱顿的脸上立刻挂上职业笑容：“当然可以，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做的生意。” “那么，这是定金。如果第一次合作愉快，接下来我还会在你这里长期订购。” 谢云晞并不担心屈莱顿泄露他的机密，毕竟，屈莱顿能在关系复杂的帝都中混到这个地步，绝对清楚什么该说而什么不该。 而且，估计他也觉不想失去自己这名大客户。 谢云晞看着递出去的定金，心里有点滴血。怎么说，幸好原身积攒的财富足够他挥霍。 但屈莱顿弯了弯唇角，将定金推了回来：“为了表示我们的合作诚意，交易所将赠送第一批晶石，只要阁下今后所需要的所有晶石都在我们这里订购——我们将是您永远忠实的朋友。” 单片眼镜后，商人的眼瞳微微缩紧，非常快速地瞄了一眼跟随眼前魔法师而来的黑袍人。 对方站在透明的隔音墙外，理论上，是听不到他与魔法师的对话的。 但自从魔法师进入房间开始，对方的目光便紧紧地盯着这边，几乎没有离开过。屈莱顿依稀觉得，某一刻，那双漆黑的眼瞳已经洞穿了他。 是一种非常危险、非常熟悉、也非常怀念的感觉。 而另一边，谢云晞愣住了。 一出手就可以拿出半年全国产量的晶石，甚至还免费提供？！ 他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好事。 “不，我不能接受无来由的好意。” 屈莱顿笑笑：“这并不是无来由的好意。我们希望阁下今后的晶石都由我们交易所交付……这是我赠送晶石的目的。” 片刻后，谢云晞晕晕乎乎地离开了房间。事情出奇地顺利，屈莱顿果然是首屈一指的商人，在说服他之后，还给他塞了一张浅金色的贵宾卡。并且谈话全程只定好了交货内容与时间地点，甚至没有问一句有关他们身份的问题。 谢云晞有一种中了街边彩票的不安全感。 卡洛斯正等在屋外。谢云晞一出房间，便感到一股浓烈的魔息，他惊讶地瞪大双眼，飞快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袍。 “收敛！” 谢云晞张望一圈，交易所的整个二层非常安静，只有他、卡洛斯和屈莱顿在场。而屈莱顿待在房间内，似乎对屋外的一切浑然无觉。 他微微松了口气，施了个祛尘咒打散魔息，然后将魔族带离交易所。 “我不喜欢他。”卡洛斯跟在魔法师的身后，小心地拽着对方的袖子，漆黑的眼瞳下意识微微眯起，带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卡洛斯没照镜子，否则他就会发现，此时，他的眼神依稀有了《简史》插图上那名魔族的影子。 谢云晞才不管他喜不喜欢，严肃道：“卡洛斯，在这段时间里，没发生意外的话，你关于魔族的一切——不管是羽翼、花纹还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只有在我面前才准出现。” 他说得认真，却没有留意自己的话语进入对方耳中以后，被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只有你？”卡洛斯语气忽然放软了，很小声地问道。 “嗯，只有我。”谢云晞模糊觉得对方的语气有点微妙，他纳闷地回过头，就看见卡洛斯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对上他的目光后恍惚地眨巴了两下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刚才在交易所时身上那种低气压已经完全消失了。 “嗯，只有你。”他似乎在确认什么一般，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谢云晞：“……” ※※※※※※※※※※※※※※※※※※※※ 感谢宝贝儿杜撰、卖粥的土匪、小楠楠楠楠鸭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们的营养液！阿薰、 兔、be.no 1 20瓶；自带bgm 6瓶；江渝青 5瓶；溪楠衾 1瓶～ 笔芯（*＾3＾）/～☆ 第84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7) 屈莱顿表示需要五天时间备齐魔法师订购的第一批货，从交易所出来以后，两人回到了帝都的法师塔中。 法师塔内飘散着熟悉的气息，格蕾丝坩锅里的药汤、洛维沙在隐秘处囤积起来的干花、魔法师自己喜欢的香料、还有特制的烛油散发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交织出一种奇妙的味道。 谢云晞缓缓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卡洛斯果真贯彻了“只有你”这一说，在进入法师塔以后，他的身上倏然裹上一层黑雾，谢云晞回过神来就发现那个有着漆黑羽翼和血红眼瞳的魔族又回到了自己的视线之内。 谢云晞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吓得眼皮一跳：“怎么了？” 卡洛斯无意识地扭了扭脖子，巨大的双翼在他身后小幅度地抖了抖，让魔法师微妙想起洗完澡开始甩毛的小动物，虽然两者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一直隐藏起来……会有点累。”卡洛斯小声说，血红的眼瞳探询地望着魔法师，仿佛在问：可以吗？ 初次魔化之后，魔族的躯体由于力量更强盛，反过来取代了人类的躯体，卡洛斯反倒需要使用力量来控制着属于魔族的特征不表露出来。 谢云晞只能答应。 他想了想，干脆道：“你搬到法师塔的四层吧。” 法师塔的三层住着魔法学徒，四层暂时闲置，再往上便是魔法师的领域了，五层是大书房，六层则居住着魔法师本人。 让卡洛斯和格蕾丝他们分隔开，可能对他来说会更自在些。 听到他的话，卡洛斯忽然道：“伊恩，那我平常可以待在五层吗？” 浓黑的眼睫下，魔族血红的眼眸泛出亮色，直直地盯着魔法师。深红的瞳孔在法师塔内幽暗的光线中微微扩大，正不加掩饰地表露着他的期待。 谢云晞愣了愣。 他终于模糊体会到不对了——卡洛斯在魔化以后，好像变得主动了许多，之前还瑟瑟缩缩地躲在树上不肯下来，今天就懂得得寸进尺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魔族身份没有多少抗拒，已经飞快地接受了这个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实。 仿佛魔族的血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改造起他的身体，引导着他接受血脉，并在他的人格中强化了某一部分，使他更直截，也更忠于本能。 但没过多久，谢云晞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 他望着卡洛斯，点了点头：“可以。” “那我先去搬东西。”卡洛斯得到回应，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地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整只魔有些发飘。在愉悦心情的作用下，他巨大的羽翼闪烁着细小的电光，并无意识地舒展开来，被走廊卡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缩回去。 一小片漆黑羽毛被走廊两侧的灯架挂下，轻轻飘落在地毯上。饰着鸢尾花纹的地毯上立刻升起一小摊魔火，魔法师赶紧释了一个水球术将它浇灭。 谢云晞胆战心惊地目送着初生的魔族走回他自己的房间，在他的身后，走廊的挂毯上留下两道焦黑的痕迹。 进入房门以前，卡洛斯忽然回过头，往魔法师的方向望了一眼。 估计是没想到对方正站在原地望着他，四目相对，卡洛斯立刻转回脑袋，逃也似的进了房间。 谢云晞：“……”还和以前一样。 …… 接下来是五天的等待。 在第三天的时候，格蕾丝和埃德加随着骑士团回到了帝都。洛维沙相当不满大魔法师半途抛下它的做法，脑袋朝天地“啾”了一声，然后便傲娇地飞到了法师塔顶，很快消失在谢云晞的视线之中。 而一旁的格蕾丝还没控诉完大魔法师半途跑路的行径，就被家族派来的人接了回去。少女在德内山谷受伤的经历迅速而准确地刺痛了她伯爵父亲那根脆弱的神经。 谢云晞禁不住猜测，当格蕾丝的家族知道这个有着七个衣帽间、无数条漂亮裙子的少女已经决定深入帝国南部，去和白焰骑士团长学习武技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心情很好地挥别了格蕾丝，并无视了对方的控诉。 剩下一个埃德加也被大魔法师顺便赶回了家族。 距离屈莱顿送上晶石的时间只剩两天了，卡洛斯将开始第一次吸收。晶石力量被抽取时会扰动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当扰动足够强的时候，甚至会引起元素漩涡。 传闻，当年的魔王攻打矮人族时，就曾在一个强风的晚上，利用西部山谷的晶石矿地制造了一场盛大的元素风暴，以此扰乱矮人族的强者。 为了以防万一，谢云晞和屈莱顿定下来的交接地点在远离帝都的无人郊外。 而另一边，卡洛斯正适应着他躯体上崭新的部分。 除了羽翼，他还可以在脑袋上生出小小的角，但看起来有些丑，所以待在伊恩面前的时候，他从来不展示这部分。 魔族的自愈力修复了他过去十数年间的伤疤，不管是在森林中被魔兽留下的疤痕，还是在街头被其他人毒打留下的暗伤，都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如初。 卡洛斯望着镜中的自己，他的眼瞳介于红黑之间，呈现一种混沌的暗红色。 几天之内，他以非人类的速度又窜高了几公分，修长的躯干上，每块肌肉都调整到了前所未有的极佳状态，其上覆着漆黑的纹路。 他居然成了一个魔族了。 卡洛斯前所未有地认识到这一点。 但不知道为什么，度过德内山谷的那一夜之后，他便很少再感觉到惊骇与悲伤，而是很快接收了这个事实。 ——如果伊恩并不讨厌这样的他，那么到底作为一个魔族，还是一个人类，其实没有太大所谓。 不如说，他甚至有些高兴，自己摆脱了那些恼人的溃烂。 过去他不敢在伊恩面前袒露皮肤，但现在，他终于可以自由地靠近魔法师，不再担心他看到自己的伤口后感到恶心。 想到这里，魔族的心跳加速了几分，眼瞳里仅有的那抹黑色褪去，羽翼撑开，五感也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明晰。 整座法师塔里的动静在顷刻间涌入他的耳道。 一层，洛维沙在进行着小小的破坏；二层，格蕾丝不熄的坩锅正冒出轻微的咕嘟声响；三层，隐身一般的仆人清洁着烛台；而他的头顶——魔法师的书房里，交替着传来伊恩零碎的脚步声以及纸张翻动的声音。 那是他无比眷恋的声音。 片刻后，魔族端着新鲜的热茶，敲了敲魔法师的房门，然后开始享受一个待在魔法师身边的下午。 …… 屈莱顿将交接地点推荐在维尔加谷，由于贫瘠且路途崎岖，是帝都外一处无人靠近的僻静地带。 谢云晞抵达的时候，贴心的商人已经将数箱晶石摆在一处空地上，并用了隐形咒和防御咒将其保护起来，只有大魔法师才能察觉到上面隐隐流动的魔法力量。 谢云晞循着魔法元素的细微波动发现了它们。他从储物戒中掏出屈莱顿给的卡片，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后，一缕细茫立刻从卡片中溢出，然后融入屈莱顿布下的防御咒法。 咒法消退，晶石显露出来，谢云晞的眼睛顿时一阵刺痛。 在他面前，是相当于全帝国半年产量的晶石！雷晶上涌动着亮白色的电光，火晶炎热，将一旁的水晶蒸得直冒水汽，木晶生机勃勃，让人忍不住想靠近，而土晶则沉稳得躲在泥土中，散发着内敛的微光。 为了模糊消息，谢云晞并没有单独要求晶石种类，因此，屈莱顿将各系晶石都送来了些，这些晶石四周的魔法元素浓郁得几乎像是有数名大魔法师刚在这里释放过高级咒语！ 谢云晞挥动魔杖，立刻在四周释下层层隔离咒语，将晶石散发出的气息阻隔在内。 卡洛斯看呆了。 他只知道伊恩为他准备晶石，打算让他觉醒力量，却不知道伊恩准备的量有这么多！ 他不清楚这些晶石确切的价值，但他可以肯定，他很难、很难还得起。不如说，他从第一天见到魔法师、对方在他身上施下第一个防御咒以后，就还不起了。 谢云晞施完咒法，便察觉到身后的魔族一直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纳闷地回过头，立刻看到了卡洛斯呆愣的表情。 卡洛斯血红的眼瞳盯着他，白皙的脸庞上是难以置信的神情，仿佛有什么天降的神迹把他砸晕了——虽然对魔族使用与神迹有关的比喻好像有点不太对，但此时此刻，卡洛斯看起来就是那副表情。 ——神迹。 ——只有神迹才会把伊恩送到他的眼前。 而在对上魔法师目光的时候，他禁不住抽了一下鼻子，眼眶也红了一圈。 “…………”谢云晞愣了愣。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卡洛斯疯狂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身后的羽翼蠢蠢欲动着想把自己遮起来，但好歹最后克制住了。 太丢人了。 他呆愣了会儿，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魔法师一眼。 ——他要快点变强，等强到极致以后，他要把伊恩保护起来，替魔法师完成他一切想做的事情。 ——如果这是神迹，那么他要将神迹牢牢握在手中，绝不允许神在施行后会将其收回。 谢云晞莫名其妙地看着卡洛斯很快换了个表情。新生的魔族闭上眼睛，表情重新变得冷冽，依稀还有点一往无前的意味。 晶石的气息在吸引着卡洛斯，凭借本能，他无师自通地舒展开魔族的羽翼，一时间电光涌动，无数光芒从晶石中飞起，被魔族贪婪地纳入自己的体内。 魔族吸取能量的手法非常粗暴，随着卡洛斯的动作，无数股元素乱流从晶石中升起，激烈地碰撞着，空气中一个个元素漩涡出现又爆炸，谢云晞待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 他估摸着卡洛斯可能得在这儿待上一天，在加固完四周的咒法以后，为了守护脆弱原身的身体健康，谢云晞默默后退，直退到遥远的安全地带。 …… 魔族汹涌地吸纳着造物赐予的力量，即便隔绝数英里，他依旧能听到那人在草丛上踏出的小小动静。 这点动静让他安心。 从午后至夕阳落下，再至弦月升起，伊恩一直没有离去，而是在数英里外等着他。 璀璨的电光与火光将魔族的身影映得明明灭灭，万千晶石上的光芒随之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卡洛斯满足地微微弯起嘴角，而正当他睁开眼睛，打算朝伊恩的方向看一眼时，忽然呼吸一滞。 在数十米外的树丛中，一匹骨狼正隐匿着自己的气息，安静地蹲伏着，眼眶中的两点魂火忽明忽灭。 卡洛斯瞳孔一缩。 决不可能有地底生物在他一无所觉的情况下靠近这里！ 除非，它从一开始就以单纯骨架的形式藏在了那儿，并在刚刚才获得了生命。 ※※※※※※※※※※※※※※※※※※※※ 感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与你长眠*26，事情没有这么简单*1，啾咪〃3〃 第85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8) 骨狼的气息很熟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来临。 伊恩留下的隔离阵法便在这一刻气势大盛，原本浅淡的莹莹蓝光陡然转为阴森黑雾，黑雾中漫出无数浓郁的地底气息，像濡湿的腐烂的尸体，浓浓地包裹住了其中的魔族。 与此同时，四周的地面开始涌动，先是凸起一个个小丘，贫瘠的土层被打碎，一具具枯骨从地底升了起来，土屑从它们的身上扑索落下。 卡洛斯惊骇地盯着眼前的一切，数秒之内，他的前后左右已经升起了数十具枯骨，而且这些这些东西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 以他为中心，无数的枯骨陆续在这片地带升起，肉眼所及之处，地表被翻出一个个深坑，地底生物瞳中的魂火连绵成一片闪烁的微芒。 而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枯骨堆中，一个黑袍的人形飘飘忽忽地从远处行来。对方露出来的手腕已经干枯得不似活人，整个人似乎轻得一阵风便能吹走，黑色法师袍裹在他的身上就像布块裹着木架。 “呵呵……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落单的、新生的魔族……” 嘶哑的声音是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的，卡洛斯猛地回头，才发现同一时刻，数个方向都出现了相似的人形。 无数个人形同时开口，声音从四周挤入他的耳道，像尖锐物品摩擦钢铁那般令人生厌。 卡洛斯神经紧绷，魔族的双翼展至极致，他朝最前方的黑袍人冲去，但在触及隔离阵法时，那些飘渺的黑雾却如一块坚硬的屏障将他阻挡在内！ “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一道叹息般的枯老声音：“萨利斯多，魔族曾经的朋友。魔族实在消失得太久了……我等了你太久了……” 朋友？魔族？等他？ 卡洛斯被黑袍人的话打懵了，他挣扎起来，想冲过去掐着黑袍人的脖子问个一清二楚，但那些浓稠的黑雾一同塑造出了一个巨大的笼子，将魔族束缚在内。 这股力量阴森黑暗，同时浑厚而澎湃，比那天围攻他的魔兽潮强了不止一个量级。 黑雾在卡洛斯的攻击下逐渐虚弱，但在力量中央，随着黑袍人举起干枯的手臂，源源不断的黑雾又涌了过来，重新加固了四面的囚笼。 …… 谢云晞察觉到魔法元素异变时，便急急地往卡洛斯所在的方向赶去。在某一瞬间，无数晶石的气息一同涌了出来，空气中逸散着浓郁的魔法元素，达到了一种危险的地步——魔法开始变得不受控。 而愈靠近，他便愈紧张，背后禁不住升起一股恶寒，仿佛有一股腐烂的气息弥散在空气中，无孔不入地掩住他的口鼻，模糊他的视线，甚至使他的思维变得迟钝。 那是死灵的气息，还有隐隐的魔族气息在与之冲撞。 谢云晞内心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股预感在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达到了顶端。 与他离开时的空寂山谷不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不再是生长着稀疏草丛的绿地，而是成百上千具形态各异的骨架。 一整片亡灵大军！ 它们僵硬地直立在大地之上，没有呼吸，无法言语，黯淡的魂火幽幽地在眼眶中燃烧。 让人不寒而栗。 无边的静默在这片大军中蔓延，而它们眼中的无数点魂火，俱都关注着安静地关注着中央的黑色雾团。 那是一个巨大的球体，层层黑雾如有生命般缠绕成团，随着隐隐的电光一下一下地搏动，仿佛一颗庞大的跳动的心脏，又似乎正在孕育着什么。 强烈的魔息从其中溢出，打乱了周边所有的魔法元素。 卡洛斯正在里面。 谢云晞的额上沁出汗珠，他搞不清楚这样的情况是好是歹，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本指南曾记载过魔族混血觉醒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当他靠近的时候，那些亡灵并没有攻击他，而是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甚至些许恭敬地让他走入其中。 不多时，谢云晞便到达了场中。 在那团极其庞大的黑雾旁边，他看到了一个枯瘦的黑袍人，如一根枯败的树干杵在地上，兜帽下干裂的嘴唇弯出一个弧度。 黑袍人朝谢云晞鞠了一躬，身上传来腐朽的死气。 谢云晞紧紧地盯着对方，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死灵法师，而且是极其强悍的死灵法师，四周的无数骷髅便是他炼制的杰作。 传闻大战时，不少死灵法师投靠了魔族，而自魔族败退以后，他们游离于各种族之外，态度始终相当模糊。 就像现在这样，谢云晞也摸不清对方的态度，宽大的法师袍下，他捏紧了魔杖。 死灵法师率先开口，声音发涩如喑哑风箱：“伊恩布洛林，圣戈城内伟大的魔法师，很高兴见到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旁边的黑雾骤然一缩，仿佛有什么要挣脱出来。谢云晞眼角一跳，电光石火间，他依稀看到魔族溢满愤怒的通红双眼。 谢云晞脸色难看地反问道：“你在做什么？” “炼制，强化……等待一名强大魔族的诞生。”死灵法师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语气颇为愉快。 这一次，谢云晞彻底感觉不对了——死灵法师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同一时间，谢云晞向着他挥出咒法，但死灵法师只是气定神闲地站着，微光在触碰到他的那一瞬间被弹开了，一同弹开的还有死灵法师的兜帽。 然后谢云晞倒抽了一口凉气。 死灵法师确实正在“诡异”地微笑着，下唇绷紧，上唇掀起，露出一排枯老的牙床，有一种明显的不和谐感——因为那可能不是他的嘴。 对方的整张脸简直都是拼接起来的，他有一个巨大的头骨，上面的发丝已经基本脱落，只剩下几根摇摇晃晃的灰白色发丝，两个颜色不一的眼球镶嵌在眼眶中，一边看起来如十几岁的少年一般黑白分明，另一边已经生着浑浊的眼翳。 他太老了。 老得不可能拥有那样清澈的一只眼睛。 这种不和谐感让谢云晞头皮发麻，与此同时，心底还腾起了一股危机感。 “你是谁？” 看着他难看的表情，死灵法师呵呵笑了一声，像是从不合适的胸膛中艰难地挤出气体。 他缓缓道：“你可以叫我萨利斯多，一位活在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的魔法师……当年我走过与你相似的道路——成为一名大魔法师。只是，如今的协会名录上早已没有我的名字。” 说到这里，萨利斯多顿了顿，然后笑道：“但你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我。” 谢云晞回忆了一下，世界信息在他的脑中纷繁地交织在一起，直到他从其中抽出曾经相当渺茫的一缕。 厄尔萨利斯多，大战时投靠魔族的死灵法师之一，麾下的亡灵大军曾经碾过数十个城镇，四周这些枯骨，很可能都是曾经活生生的性命。在魔族被驱逐以后，他被阿尔伯特击杀，从此消失在世界记录中。 谢云晞震惊道：“你不是——” 似乎是猜出了对方想问什么，萨利斯多咧了咧嘴角，沉声说：“他差那么一点点就杀死了我，但他没想到的是，死后的他，也成了我的一部分……” 说着，萨利斯多自豪地抬起了右手，宽大的黑袍从他的手上滑落，露出一截干枯的手臂，从小臂以上的皮肤明显比其他部分白了一截。 “呵呵呵……这是他曾经用来握着魔杖的右手。在生前，或许那个家伙强于我，但死后，所有生物都必供死灵法师驱使！只要活得够长，我便能拥有无上的力量。” 这一次，萨利斯多的声音带了点奇诡的金属声。谢云晞一阵目眩，似有一种中了魔兽攻击的错觉。 他怀疑萨利斯多在声音中也加入了咒语，或者——改造了他自己的声带。 “伊恩法师，我很尊敬您，也非常感谢您为卡洛斯做的一切。至于您为什么会帮助他，我想不通，只能姑且猜测您与我一样渴望力量……” 萨利斯多扬起脖颈，望向一旁裹着魔族的黑雾，那只年轻的眼睛里透出渴望的光芒。 “这真的是一只非常强大且新鲜的魔族，在这片大陆上，我太久没有看过这样的躯体了。” 谢云晞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不清楚萨利斯多在这附近布下了什么阵法，又或是他的声音带有攻击力，谢云晞感觉自己的魔力正在被抽走，神智也不断虚弱下去。 萨利斯多漆黑的眼珠盯着大魔法师，目光锐利有如实质：“在他上一次魔化后，我便确认了他是一只很优秀的魔族，比我想象的还优秀得多……但可惜的是，他没有足够强劲的心智。接下来，便由我来赋予他这种心智。” 魔族的躯体是世界上各种族中除龙族外最强健的，谢云晞顷刻间搞懂了眼前这名死灵法师的动机——用一具年轻的魔族躯体来替换掉他烂得不能再烂的身躯。 果不其然，萨利斯多接着道：“他将成为这个世界上一只强大的高等魔族，并同时拥有一颗经验丰富的、足够老道的脑袋……” 在亡灵法师说完话以前，谢云晞挥出魔咒，魔力调动空气中仅剩的火元素，凝实成一道细芒，骤然向萨利斯多被黑袍覆着的心口烧去。 但令人意外的是，萨利斯多并没有躲开。 他只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轻轻抬起那只发白的手臂，四周的魔法元素便在一瞬间涌向它，甚至带起数股彩色的雾气，缠绕于那苍老细白的指尖。恍惚间，似乎重现了当年阿尔伯特的风姿。 那缕细芒烧上萨利斯多的胸口，最后亮成一小簇火花，便消失不见了。 谢云晞懵逼地看着自己的魔法对这萨利斯多根本不起作用，原身在这个世界上已经算是首屈一指的大魔法师之一了，然而现在甚至难以做出像样的攻击！ 眼前的人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 死灵法师在化解了他的攻击后，便飞快地掠到他的眼前，无数丝状雾气层层叠叠缠上大魔法师的躯体，看起来极致温柔，实在强硬如钢丝铁箍，片刻就将他的动作完全束缚起来！ “炼制、强化、献祭……黑魔法的重点其实在最后一步，这是魔法协会不喜欢的部分，我想，这可能也是你第一次接触它。” 萨利斯多伸出食指，刀片般的指甲在谢云晞的腕上一滑，下一刻，谢云晞立刻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掌滑落到指尖，再往下滴落到土地中。四周的空气乱流将血腥气放大了无数倍。 萨利斯多满意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魔族已经被他拘禁起来，大魔法师的血液潺潺流入预先准备好的阵法凹槽，随着新鲜血液的涌入，阵法开始徐徐转动。 谢云晞感觉自己身上的体温在不断流失，与此同时，四周的土地中升起漆黑的丝缕雾气，徐徐汇入黑雾裹成的大球，球体犹如某只巨兽的心脏，跳得愈发有力而欢快。 他的神智开始涣散，意识模糊间，只能看清萨利斯多嘴角的狞笑。 死灵法师在原地站了会儿，似乎嫌弃他的血液流速，蹲下来准备再给他的身上开道口子。 谢云晞毛骨悚扰地盯着那只干枯的爪子破开黑雾，离自己越来越近，然后轻悬在他的心口处。 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与拥有极强自愈力的魔族不同，萨利斯多这一手下来，他真的会死。 他直直地盯着萨利斯多的爪子，短暂的一刻被无限拉长，他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直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啸。 是那种物体极快速地穿过气流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团昏蒙的黑雾笼罩了他，谢云晞几乎以为自己迎接的是脱离世界的浓郁黑暗，直到他感觉身上的禁锢开始松脱，然后自己倒在一双温暖的臂膀中。 “怎么可能？！”远处传来萨利斯多嘶哑的吼叫。 谢云晞震惊地睁大了双眼，透过缭绕的丝缕雾气，他看到一双通红的眼眸。 随着雾气散去，谢云晞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抱着自己的是一只魔族，身上密布着漆黑的纹路，由于强行挣脱死灵法师所下的束缚，背后的羽翼被阵法搅得血肉模糊，此刻正在飞速地进行自我修复。损毁的羽毛从新生的皮肉上脱落，转眼间便被崭新完好的黑色羽毛替代。 “卡洛斯？”谢云晞喃喃叫了一声。摆脱萨利斯多的禁锢以后，他终于可以自己站在地上了，但大量失血使他眼前发黑，他晃了一下，又被魔族一把捞住。 卡洛斯伸手扶住身前的大魔法师，从黑雾中看到对方对伊恩做了什么以后，他简直如坠冰窟。 这是他第一次在伊恩身上看到血，也是他第一次见到狼狈的伊恩。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造成的。 恐惧甚至压过了愤怒，卡洛斯心中难受地搅成一团，他紧紧地揽住怀中稍许冰冷的身躯，几乎要落下泪来，最后只是尽可能调动起人类的魔法，施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治愈术。 卡洛斯声音颤抖道：“伊恩，你怎么样了？” 在治愈术的作用下，腕上伤口终于不再流血，但谢云晞的眼前依旧发着黑。 他依稀感觉有什么湿热的液体落在自己肩上，只能轻轻抬起手，拍了拍魔族锢住自己的手臂。 远处，死灵法师从喉中咳出一口黏稠的鲜血，目光狰狞地盯着这边的魔族。他用于囚禁魔族的咒法集合了大战时无数场战斗中的经验，甚至可以拘住全盛期的高等魔族。眼前的家伙只不过是一个刚觉醒的混血，居然能挣脱束缚，并且给他带来反噬！ 难道说，这些年过去，自己的能力已经退步了…… 萨利斯多眼神中透出阴冷的光芒。 他咽下喉头鲜血，从胸腔里溢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卡洛斯，你不想知道，魔族与人类魔法师不共戴天，伊恩法师当初又为什么要救你……” 但不等他说完，一缕强盛的电光便从魔族的羽翼上飞出，破空向他击去。死灵法师的话语戛然而止，只能急急躲开魔族的袭击。 “不管伊恩要什么，哪怕要我的躯体，我也可以给他，但绝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卡洛斯眼眶通红地盯着逃窜的亡灵法师，语气嘶哑狠绝。 他本能地调动起魔族的天赋力量，方才脱落的漆黑羽毛随着他的心意漂浮到空中，闪烁着璀璨的电光，将魔法师保护在内。 做完这一切之后，卡洛斯转身朝萨利斯多冲去。 死灵法师干瘪的嘴唇翕动，念出古老阴森的咒语，原本安静屹立在大地之上的亡灵生物争先恐后地朝人族和魔族涌去，一具接着一具，但在靠近魔族之后，那些坚硬的骸骨都在一瞬间被摧毁成灰白色的粉末。 卡洛斯势如破竹地穿过亡灵大军，漆黑的羽翼扫开向他扑来的骷髅，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搏动，将魔族的血液泵往全身，血红的眼瞳锁紧了那个单薄的黑袍人。 萨利斯多惶恐地连连后退，无数骷髅涌到他的身前，又被卡洛斯轻而易举地摧毁。卡洛斯杀得兴起，不一会儿，被魔族力量绞得粉碎的骸骨便在大地上便下一道长长的白沫。 不对劲。 方才囚禁自己的时候，眼前的死灵法师展现出来的能力绝不只是这样！ 意识到的时候，卡洛斯身后的双翼猛地僵住，一股寒意爬上他的脊背。 眼前的死灵法师掀起上唇，露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卡洛斯猛地回头，方才，他用漆黑的魔族羽翼护在伊恩身周，但此时，骷髅大军已经层层叠叠地覆到了魔族力量形成的结界之外，形成一个蠕动的白色山丘，彻底遮住了其下的魔法师。 卡洛斯的心脏漏跳一拍。 “你太年轻了，呵呵……”身后传来萨利斯多嘶哑的声音，他苍老的手指捏紧了魔杖，这一次，他不再使用亡灵魔法，一道凛冽的火光呼啸而出，顷刻间便袭向了那座白色小山！ 在卡洛斯来得及冲过去以前，火光击中了骨堆，破碎的骸骨纷纷扬扬漫天炸开，在那之间，魔法师的灰袍异常显眼。 “一同毁灭吧！先完成献祭，再解决你……” 萨利斯多“咯咯”地笑着，一团熟悉的黑雾悄无声息地在他足下蔓延，缠上神色惊惶的魔族。 …… 卡洛斯眼睁睁地看着咒法击中了伊恩，然后浓郁的黑雾便遮住了他的视线。 脑海里停留着伊恩断线风筝般飞出去的画面。仿佛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咽喉，窒息感汹涌而上，他几乎要忘记呼吸。 他宁愿伊恩承受的攻击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如果提前预见到今天的话，他甚至宁愿不要遇见大魔法师。 让他于某个夜间死在佣兵的拳脚下就够了。 到此为止就够了。 伊恩是人类。 伊恩不可能像他一样自愈，伊恩会死。 这个认知让卡洛斯几欲发狂，仿佛有数十万吨的石头在挤压他的头骨。他被黑雾缠绕掩埋，丝状雾气急不可耐往他的眼眶里钻，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在瞳孔收缩的一瞬，卡洛斯的眼前忽然凭空出现了庞大的幻象—— 地面开裂，露出数十英尺宽的裂缝，亡灵在其中逃窜尖啸。黑雾从地底升起，堆叠出一幢宏伟的楼宇，粗大的锁链从楼宇的四面伸出，紧紧地缠裹着中央一片巨大的阴影。 在那片阴影中，两只血红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巨物身后羽翼遮天蔽日，与他万分相似，却又苍老无数寿数…… 楼宇的四周，或立或跪着数位高等魔族，巨大的羽翼谦卑地收拢在身后。他们微微抬眼，血红的眼眸望向不远处的新生魔族。 卡洛斯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下一刻，一股澎湃的力量席卷了他。 ※※※※※※※※※※※※※※※※※※※※ 天了噜！这是什么辣鸡作者，居然断更好几天！我自己打自己（x） 抱歉嗷，蠢作者前几天在两地来回跑□□明手续，发了点低烧，外加心态有点崩（……）请假请得有点久了（鞠躬 卡卡顺利进化辽(p≧w≦q) --- 感谢宝贝儿走心走肾不花钱的2个手榴弹～ 感谢宝贝儿卖粥的土匪投喂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阿薰 20瓶；古月 19瓶；凌昔末 10瓶；不知巷深 2瓶！挨个么么哒〃3〃 第86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19) 萨利斯多捋了捋刚刚战斗中破碎的袍摆。 虚弱的大魔法师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而魔族被重新拘禁于黑雾之中。望着眼前的场景，萨利斯多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然后朝那团黑雾走去。 这名魔族的力量太过强大了，数百年前那些稀有的高等魔族都未曾把他搞得如此狼狈。萨利斯多从他太过久远的记忆中翻捡着高等魔族的面孔，没有一位与眼前的魔族相似。 他头疼地晃了晃脑袋，但很快，干瘪的嘴唇便重新浮现出笑容。 从被冒犯的暴怒中回过神以后，萨利斯多的内心立刻涌起一股狂喜——他即将得到这名强大魔族的躯体，这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成百上千年中不再担心躯体的问题！ 几日前，他留在德内山谷的死灵生物忽然发现了魔族的气息。起初，他还以为这只是一场误会，但当见到那些魔兽尸体后，他便能确认，在魔族隐匿了数百年的大陆上，居然又冒出了一只新生的魔族！ 不消片刻，他便找到了这只新生的魔族。神奇的是，对方不仅一副人类的做派，身上竟然还留着一半的人类血脉。 这便意味着，他的躯体不仅能够兼容自己，还能为自己带来新的力量！ “卡洛斯……这就是你的命运，接受它吧……” 萨利斯多走到了黑雾之前，魔族羽翼上的电光在黑雾团里闪烁，像是金色游龙穿梭于乌云之中，其中蕴含的磅薄力量让死灵法师兴奋得头皮发麻。 他缓缓抬手，伸向那片黑雾，但—— 萨利斯多感到不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在他成功收回手以前，黑雾中伸出了什么东西，绝不温柔地扯住了他靠近的手腕。 下一刻，一股热焰从黑雾中窜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吞噬了他。 魔火在数秒间便将死灵法师的黑袍焚尽，然后开始热烈地烧灼着他的皮肤。空气中散发出浓重的死气，还有油脂发出的轻微爆破声。 萨利斯多惊骇地望着眼前骤然发生的一切。他拼命地想抽出手，逃开这片魔火，但魔族的手如铁箍般将他锢在原地！ 恍惚间，萨利斯多甚至觉得他正在被无数名高等魔族围攻。四周不息的魔火是魔族用于焚烧敌人的烈焰，他脆弱的躯体绝对无法与之抗衡。 不逃开，则意味着再过不久，被燃成灰烬的不仅是法师袍，还有他自己的身躯！ 想到这里，萨利斯多立刻狠下心来，用咒法砍断了自己被拽紧的手臂。但紧接着，在撤身回逃之时，他发现自己的背后已经被黑色的羽毛围出一个囚笼。 萨利斯多仓皇回头，一直游刃有余的眼神终于变得惊惶。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错失了逃命的最佳时机。 身前的黑雾中隐隐浮出了魔族的面庞，苍白俊美如大理石雕像，通红的眼瞳失焦般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萨利斯多却依稀能从其中辨出偏执、仇恨与疯狂。 对方周身裹挟着浓浓的魔息，与片刻前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而且，眼前的魔族究竟是什么时候挣脱他的束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萨利斯多想不明白。 而在他想明白以前，一只手已经洞穿了他的胸膛！ 魔族的眼瞳危险地眯起，里面是无边的恨意。他的周身笼罩着嗜血的气息，让死灵法师不寒而栗。 明明，自己已经花费了数百年和死灵生物打交道，当年见过的魔族也不计其数，但此时此刻，萨利斯多还是感到一种由衷的恐惧！ 对于死灵法师来说，死亡不过是转换一种生命形态，如果能变得更强，不管是改造躯体，还是把自己炼制成死灵生物，都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还有未来的前提之上。 魔族似乎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捏着他心脏的手指微微摩挲。魔火在他的体内烧灼，带来煎烤灵魂的痛楚，萨利多斯原本干枯的面色更加死白一片。 他要彻底毁灭自己的灵魂！ “卡洛斯……你……” 萨利斯多枯老的声音消逝在灼灼烈焰之中，没有人知道这位存活了数百年，夺走无数魂灵的法师究竟留下了什么遗言。 他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所画的阵法之上，献祭阵法徐徐发出光芒，几可说是欢快地啜饮着它们创造者的鲜血，而阵法带来的力量转而滋养着新生的魔族。 魔火烈烈燃烧，萨利斯多的躯体逐渐化为焦炭，属于阿尔伯特和其他人类的部分随之脱落，化为小搓齑粉，重新归于尘土。 卡洛斯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死灵法师的痛苦并不能减轻他心中的恨意，他神经质地放任魔火破坏对方的躯体，脑中却一片空白。 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体内冲撞，似乎是为了保护他，这股力量甚至黏稠地阻碍了他的思绪。 他忘了眼前的人做过什么。 只是一股恨意在胸膛中叫嚣着——杀了他。 最后，卡洛斯挥手驱散萨利斯多留下来的亡灵气息，彻底抹杀了他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 他神情冰冷地回身走到不远处，在那里，魔法师躺在草地上，双目紧闭，面色白得像纸。魔族黑色的羽翼还在他身旁环绕，将试图靠近他的骷髅搅碎。 卡洛斯抬手，那些羽翼和四周的骷髅俱都化为粉末，露出中央平躺着的人，然后他弯下身，将昏迷的魔法师抱了起来。 对于魔族的臂力来说，伊恩的躯体很轻，轻得卡洛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珍惜地将耳朵贴近魔法师的胸膛，在听到很轻的心跳声之后，一直冷冽的目光中忽然溢出一丝茫然，眼眶也红了一圈。 他的脑中混沌一片。 唯一记得的便是——眼前的人类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珍视的存在，无论如何，他不能死。 魔族展开双翼，飞快地朝着记忆中的地方回去。 …… 谢云晞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的，先是周身发冷，冷得他恨不能贴紧壁炉，后来又燥热得心中发慌，但睁开眼便头晕目眩，什么也看不明晰。 身下是柔软的床褥，耳边传来格蕾丝偶尔的啜泣声，温和的治愈术被间隔着施放到自己身上。 就这么睡了不知多久，谢云晞终于清醒了。 他睁开眼睛，入目是法师塔中熟悉的装潢，厚重的天鹅绒床帘遮出一片柔和的阴影。 忽然，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谢云晞懵逼地眨了眨眼睛，下一刻，眼前便出现了一个放大的鸟头。 谢云晞：“……” 洛维莎翻了翻浅红色的眼皮，见魔法师平安无事地醒来以后，小小地“啾”了一声，然后就离开床铺，振翅飞走了。 “老师！”旁边传来熟悉的少女声音。谢云晞转过脑袋，立刻看到自己的床边杵着三个人。 格蕾丝靠得最近，少女的脸上满是泪痕。另谢云晞意外的是，在她的身侧还站着埃里克，以及一位有些面善的白袍魔法师。 伊恩的房间几可说是整座法师塔中最神秘且最不欢迎外人的部分，此时骤然挤进了三个人，但谢云晞最想看见的那个却不在。 他露出迷惑的神色，骑士团长对上他的目光，立刻介绍道：“这位是库伯，持证治愈者，你可能在德内山谷见过他。” 谢云晞朝白袍魔法师点了点头，对方温和地解释道：“你中了火系攻击魔法，问题不是很大，只是因为亡灵气息影响了你，并且大量失血使情况进一步恶化。” 埃里克罕见地神情严肃道：“伊恩，你到底遇到什么了？我从德内山谷回来，转眼就碰见满身是血的你。” 谢云晞心中一跳，反问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无数骷髅朝自己扑来。当时，他挣扎着释放了几个咒法，身上留着的魔法卷轴也都掏了出来，但无济于事——死灵生物实在太多了。好在卡洛斯给他圈出了一个类似结界的东西，如一个大碗扣住了他。骷髅们狰狞地往上爬，它们的身躯覆住了整个结界，却无法侵入，直到一缕火光改变了这个微妙的平衡状态。 火光击中了他，带来穿心疼痛，然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谢云晞心中浮起疑问：卡洛斯怎么样了？后来发生什么了？自己又是怎么回来的？ 系统没有传来警报，意味着卡洛斯现在情况稳定，任务也没有失败。但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在自己面前？ “是我看见你的。”一旁的库伯插话道，“前天晚上，法师塔外传来巨响，我冲出去，看到你躺在地上，身上缠着浓郁的死气。我以为你遇到了什么追杀袭击，于是飞快地通知了协会和埃里克。” “你只看见我了？”谢云晞忍不住问。 “嗯？”库伯疑惑地挑了挑眉，“我似乎是没遇上你的对手，怎么了？” 白袍魔法师一边说着，一边担忧地望向躺在床上的人，手中魔杖微亮，转瞬间又释放了一个治愈咒。 “没事，谢谢你。”谢云晞抿了抿唇，感激道。 “到底发生什么了？”埃里克却禁不住追问，“在德内山谷收到你的消息时，我就觉得不对。伊恩，你碰到什么了？” 谢云晞心中翻江倒海，但不敢在另外两人面前表露太多。他压下心底隐隐的不安，尽量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没事，只是碰上一个死灵法师罢了。” 听到他的话，白袍魔法师叹了口气，脸上满是不解：“实话说，我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浓郁的亡灵气息了……” 谢云晞生怕他继续问下去，垂下眼帘露出疲态，格蕾丝立刻紧张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白袍魔法师见他如此，嘱咐了几句，又留下了几瓶药剂后，便与埃里克一同离开。 两人离开后，谢云晞叫住少女：“你见到卡洛斯了吗？” “卡洛斯？我……我这两天好像没见到他，天呐，他怎么了？” 少女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神情相当迷茫，似乎在过去的两天里，她完全忘了法师塔里本该还有这么一个人这回事，直到这时听到他的名字才恍然大悟。 谢云晞见状，纳闷地蹙了蹙眉，最终只是摇摇头：“没事，你先出去吧。” 格蕾丝走后，房间里安静下来。谢云晞翻身下床，走到了窗前。 法师塔外围了一圈庭院，梧桐绿荫连绵成片，多色蔷薇生机勃勃地靠墙生长着，在过去的两个多月中，谢云晞已经习惯了从这个窗口望出去，卡洛斯经常会在庭院的某一处练习空间术法。 而现在，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 按白袍魔法师的说法，现在距离他们遇到萨利斯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两天。当晚昏迷后，自己被送到治愈者的家门前，萨利斯多绝不可能这么好心，能做这件事的只有卡洛斯。 但他人呢？ “系统，卡洛斯在哪儿？” 然而这一次，系统却没有给他想要的答案：“报告宿主，任务完成度已达百分之百，失去追踪任务目标的权限。从现在开始，您可以自由选择脱离世界的时间点。” 成功了？ 谢云晞惊异于这个答案，在他不在的时候，卡洛斯居然已经完成觉醒了？ 系统继续问：“宿主，要脱离世界吗？” 谢云晞赶紧说：“暂时不。” 他还想追问，但系统很快就掉线失踪，估计是去跟进其他世界的情况了。 失去了总部的帮助，谢云晞简直两眼一抹黑。 好在卡洛斯已经觉醒成功，相当于他有了自保的能力，这个世界也很难再崩坏到原先的程度——起码总部的判定是这样的。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他拉上房间的窗帘，转身下了五层的书房。 他开始翻找有关占星的典籍——这个世界还没发展出监控系统，也没有什么智能寻人的功能，他只能依靠贫瘠的占星知识推演卡洛斯的所在。 如果卡洛斯只是一个普通人，那这简直就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正因他与这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占星才成为可能。 但这太难了。 否则，成功的占星师不会如此稀少，预言也不会显得如此珍贵。 谢云晞倒腾了半天，然后带着魔法道具上了法师塔顶，夜观天象观了半宿，但一无所获。 塔顶风大，半夜的时候，谢云晞禁不住给自己裹了条毯子，不久后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谢云晞在自己的床铺上醒来，外袍已经脱下，身上盖着柔软的鸭绒被子，但他脑海里的记忆只到头顶璀璨的星空。 洛维沙来到床边，又用小脑袋蹭了蹭他。 谢云晞抚了抚洛维沙的背，小声问：“你把我弄回来的吗？” 当然没有回答，洛维沙打过招呼，就回到了华丽的鸟架上，自顾自梳理起了羽毛。 谢云晞讨了个没趣，下床去吃早餐，格蕾丝已经等在楼下。她轻手轻脚地替他倒出牛奶，再将杯子摆在他的面前，动作小心翼翼，仿佛自己面对着一个重病病患。 谢云晞有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还真不习惯让格蕾丝替他做这件事。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大部分时间里，都由卡洛斯做着类似的事情。 当格蕾丝向自己的奶酪伸出手时，谢云晞打断道：“我自己来就行。” 吃完早餐，谢云晞吞下了白袍魔法师留下的药剂，然后照了照镜子。 魔法的力量正在飞速地修复着他的躯体，此刻，他的脸颊上已经出现了淡淡的血色，不再像昨天那么苍白。 他回到书房，继续翻找占星的典籍。伊恩的藏书包括了他从上一代魔法师遗产中继承的部分，层层叠叠的书架中隐匿着无数本珍贵藏书，等待着大魔法师的翻阅。 谢云晞搬出一个榉木小梯子，开始翻找书架的上层部分。在看到某本书的书脊时，禁不住眼前一亮。 那是一本厚重的山羊皮书籍，谢云晞艰难地将它扒拉了出来。大概因为刚吃饱没多久，动作又有些急，将书籍扯出的时候，魔法师晕眩了一下，身体也下意识后仰。 但电光石火间，仿佛有一股力量将他牢牢托住。谢云晞只是微微一晃，很快就重新扶稳了梯子。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回身望了一圈，书房里一片寂静，除了他，没有另一个活物，连洛维沙也不知所踪。 谢云晞：“……？” 错觉？ 这么想着，他定了定神，等那阵晕眩感彻底消失后，才谨慎地爬下了梯子。 谢云晞走到书桌前，将山羊皮的典籍摊开，开始翻阅有关定位占星术的部分。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其实很无谓——能找到卡洛斯最好，找不到的话，只能是因为对方不想让他找到。 任务完成意味着卡洛斯已经获得足够的力量，能维持世界线不再大幅变动，也可以理解为他已经基本继承了属于魔王的能力。 除非世界上各种族的强者共同联手，又有一位不世出的“阿尔伯特”出现，否则，已经很难有什么东西再能颠覆他。 拥有这种力量的卡洛斯，和之前会缠着他，会因为他的指责快要哭出来的那个人，是同一个吗？ 谢云晞叹了口气，有种养大的白菜自己长腿跑了的错觉。 唉。 格蕾丝在下层练习着咒语，埃德加还没从家族里回来，谢云晞安静地待了半天，在他以为今天就这么过去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突然造访了。 原身受伤的事情通过魔法协会传到了布洛林家族中，家族派了一位叔叔过来探望他。 托兰布洛林，一位时常活跃在帝都的伯爵大人，与原身伊恩不同，他相当喜欢各式社交场合，总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帝都贵族的宴会中。 若非姓氏相同，很难有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谢云晞收到消息的时候，托兰已经到了法师塔的大门前，他穿着华丽的贵族衣衫，一见到魔法师，便冲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甚至试图把和他差不多高的魔法师举起来。 完全无视了他习以为常的贵族礼仪。 谢云晞被抱得呼吸一窒，鼻腔中涌入对方身上的香料味道，气味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托兰对待他的态度就像他还是一个孩子，事实也是如此，由于远离家族领地，伊恩刚来帝都的时候，若有什么事情，便是由托兰来照拂的，从家族过来的钱财，也经由托兰交到伊恩的手上。十数年过去，托兰还是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弟看待。 “重了。”托兰笑呵呵道，语气像是在哄一个几岁的孩童。 谢云晞尴尬了三秒，然后把他请进了法师塔中。 “叔叔很多天没来看你了，前些天到底发生什么了？”托兰连珠炮似的发问，谢云晞斟酌着言辞，一句句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心中又酸又暖，一边感激托兰的温情，一边又小心地隐去了有关卡洛斯的部分。 托兰听着侄子的回答，眼睛和蔼地眯成了一条细缝。 事实上，他不太听得懂有关魔法的部分，但只要看到眼前的人好好地站在他的身前，知道他不管经历过什么，都已经没事了，就能安下心来。 谢云晞太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一时口干舌燥，他端起仆人送上来的红茶润了润喉咙。 托兰终于停止了继续发问，他顿了顿，呼出一口气，忽然慢悠悠地喊了声“伊恩”，语气像是准备提出某个新的议题。 “嗯？”谢云晞放下杯子，愿闻其详般看着他。 “从协会得知你的情况后，我立刻将你的消息传回家族去了。你知道——家族相当看重你，你是这一辈唯一的大魔法师。” 谢云晞懵逼地望着托兰，原身和家族的联系很少，他甚至记不清父母的面孔。 托兰继续道：“今天上午我收到了他们的来信，你的父亲非常担心你，他托我带个口信……伦纳德家族有位小姐，今年刚成为魔法学徒——一位漂亮的见习女魔法师！伊恩，你已经不小了，如果不喜欢普通的姑娘，也可以考虑与她见见面。” 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相当明显。谢云晞经历了这么多个世界，但还是第一次遇到包办婚姻的事情，表情一时有些僵。 托兰又介绍了一下那位伦纳德小姐的情况，最后总结道：“伊恩，你父亲认为你这次太冒险了，如果下次还碰上相似的事情，或许你的妻子能帮上你的忙呢？” 说到这里，托兰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名词，最终他找到了那个相当不熟悉的词汇，接着说：“……或许下一次，你的妻子能帮你打败那个‘亡灵法师’呢？你觉得怎么样？” 就这半会，伦纳德小姐在托兰的口中已经升华到了“你的妻子”，谢云晞听得头皮发麻。 他觉得不怎么样，也如实告诉了托兰。 托兰皱了皱眉毛，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淡黄色的对折卡片，上面有非常漂亮的金色滚边和手写花体字。 “这是伦纳德小姐的住址，想通的话，你可以去拜访她。你记得如何正确地拜访一位未婚女士吗？这种基础知识应该不用叔叔教你了吧……又或是你们这些魔法师中另有一套礼仪，这我就不清楚了。” 托兰将卡片塞到谢云晞手中，然后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不要害羞。” 听到这里，谢云晞才发觉自己刚刚的回绝彻底被自己这位叔叔误解了。也是，按寻常人的思路，作为一位还算年轻的单身魔法师，他总该对另一位漂亮的女魔法师产生一点兴趣——最起码，愿意约一次会。 托兰热情而诚恳，又不断提起家族对他的希冀。谢云晞最后只能干巴巴地收下卡片，心里揣摩着等这位叔叔离开以后，便把这件事放下。 总没人能把他从法师塔里绑过去罢？！ 等到终于送走这位叔叔以后，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内心充斥着社交后的疲惫，这种疲惫让他只想呈大字型躺倒在床上。 谢云晞回到了房间，将写着伦纳德小姐住址的卡片随手放在桌上，脱下法师袍后，便泄力地往床上一躺。 松软的鸭绒被被他压出一个凹陷。 他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这片温暖舒适的阴影，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而在他身侧不远处，那张卡片上忽然窜起了小小的黑色火焰。火焰很快便抹去了伦纳德小姐的姓名和住址，以及托兰贴心留下的拜访礼仪流程，最后将浅黄色的高级纸张彻底化作了一小摊灰烬。 ※※※※※※※※※※※※※※※※※※※※ 二更！ 第87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20) 谢云晞的睡意在一瞬间褪去。 在他没有使用魔法的情况下，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忽然出现了一丝很细微的波动。 这在魔法师的房间里是相当不寻常的一件事，就好像夜深人寂时，独居者忽然听到了家门打开的响动。 他警觉地睁开眼睛，循着异动的部分望过去，立刻看到了书桌上一小撮黑色的火苗。火苗瑟缩了一下，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若非桌上还留着一摊灰烬，谢云晞几乎以为那是错觉。 他回忆了一下，片刻以前，他放在那儿的是……记录着伦纳德小姐地址的卡片。 谢云晞：“……” 要说这世界上有另外一名魔族闯入他的领域后什么也不做，只为了烧一张卡片，谢云晞是不信的。 会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 霎时间，魔法师上午在书房中遇到的那点小小的异常也有了解释。 摔倒以前，他感觉有一股力量托住了自己，那必须就有那么一股力量，否则下一刻迎接他的该是从梯子上摔下来的疼痛，而非反物理学的后续。 而自己这两天还在尝试着寻找他，从梯子上下来以后还去查阅什么定位占星术。 想通这一点，谢云晞一阵好笑，但微妙的也有些生气。 明明知道自己在找他，为什么不在自己面前出现呢？ 谢云晞恨不能将隐藏在他身边的家伙立刻纠出来。 但他做不到。 卡洛斯觉醒魔族血脉之后，与魔法师的力量对比立刻变得悬殊，隐藏自己对他来说已经是件相当容易的事情。 谢云晞心下转过两道，然后装作并没有发现那一小撮灰烬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开。 他又躺了会儿，然后站起身，光脚踩着地毯走到一侧的储物柜前，伸手去够顶端的一个储物箱。 那是一个结实的木制箱子，边缘裹着皮革，用做工精良的铜锁密封起来，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东西。 砸到脚上一定会很痛。 谢云晞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太阳穴立刻跟着抽痛起来。他呼出一口气，将箱子从储物柜中拖出来，在箱子大半悬空的那一瞬，双手忽然脱力地松了一下。 箱子直直往地面砸落，谢云晞禁不住眯起眼睛，但在它快要接触到自己之前，箱子下落的冲势忽然一缓—— 在相当短暂的一瞬间，箱子反重力般悬停在空中，然后似乎被什么东西一推，立刻乖巧地往旁边滚去，最后砸落在魔法师脚侧的地毯上。 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木质箱子趴在地毯上装死，但上面的魔法元素出现了很轻微的波动。谢云晞徇之望去，魔力路径是从法师塔上那扇半开的窗户过来的。 他猛地跑过去，大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口。 魔法师的房间距离地面快有一百英尺，空中的风眨眼间拂起他的发丝。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谢云晞继续往外探，呈一个危险的角度。就在这时，一片黑暗遮上了他，将他扑回房间。动作之快，更甚电光石火。 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云晞已经躺到了房间内柔软的地毯之上，魔族两侧的羽翼支撑在他的身侧，拢出一小片阴影。 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口前，手臂上覆着薄薄一层肌肉，其上缠绕着漆黑的花纹。 眼前是熟悉的身影。 身上的魔族慌张地垂下眼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仿佛准备好迎接一场狂风暴雨，连睫毛都微微发颤。 明明自己的手掌正贴着伊恩的胸口，卡洛斯却恍惚觉得被攥住的是他的心脏。 那日意识回笼的时候，他抱着身体冰冷的魔法师不知所措。 萨利斯多死后，魔族世代延续的记忆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浮出。他无师自通地领悟了本应拥有的力量与知识，可以摧毁一切，却唯独难以治愈眼前的人。 魔族不需要治愈术。 而他身为人族的部分只是一个新手魔法师。 到最后，他还是得依靠别人的力量来治愈眼前的人。 卡洛斯心中翻江倒海，明明魔族血脉已经强化了他的身体，此时此刻，他的胃里还是难受得要命。 伊恩救了他，给了他此前不敢妄想的一切，但自己却只能给他带来麻烦，还让他陷入了这样的危机。 而且，如果被魔法协会其他人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到时伊恩迎接的又该是怎样的急风骤雨——他想必也不愿意因为自己，放弃他原本拥有的生活。 在不久以前，他甚至忍不住把写着女魔法师地址的卡片烧了。火焰腾起的那一刻，他惊恐地认识到了自己心底那些不满与愤怒，还有一点卑微的慌张——他不想看见其他人以亲密的姿态走入魔法师的生活中，更无法忍受伊恩与另一人结婚生子这个联想。 卡洛斯眼底浮过一抹暗色。 那个愿望对他来说太过艰难，太过大逆不道，他不敢深入探索，更不敢让伊恩知晓一丝一毫。 就比如现在，他这几日在梦中幻想过相似的场景——他用双翼包裹着伊恩，指尖是魔法师干燥而温热的皮肤，鼻腔内是法师塔中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卡洛斯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脑中的思绪乱七八糟地搅成一团，最终只是归于一种深切的无助。 快点离开—— 离开以后，伊恩能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 他只要像这几天一样，能悄悄待在魔法师身边，保护他就好了。而他也不敢太过靠近，魔族的本能让他的欲望放大了无数倍，说不定在某天，他便会失去对自己的克制。 到时迎接他的，估计是魔法师的恶心与狂怒。 按在胸口上的手瑟缩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往回缩，但在彻底抽离以前，忽然被魔法师一把抓住。 卡洛斯额上沁出汗珠，他很慢很慢地抬眼，目光对上了魔法师茶晶似的眼眸，里面倒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神情惶恐而慌张。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伊恩带着稍许疑惑的表情。 …… 谢云晞愣了很短的一刻，然后牢牢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可不能再跑了，他不想再搬箱子砸自己的脚，也不想再体验一遍惊险的高空瞬间。 他搞不清楚卡洛斯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也搞不清楚明明已经获得了力量，对方为什么看起来还是一副悲伤的样子。 “卡洛斯。”谢云晞轻声叫道，打破了两人之间凝滞的空气。 窗外昏黄的日光从卡洛斯的背后倾泻下来，滑过他漆黑的羽翼，有些瘦削的魔法师被他拘在身前的一小片空间内。 谢云晞被拢在一片阴影中。由于背着光，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清卡洛斯脸上的细节。 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魔族稍许混乱的呼吸，以及他身上显而易见的惶恐与不安。 谢云晞尽可能轻松地笑了笑，语气平常道：“你回来了？” 这是一个很温和的疑问句，但听在卡洛斯耳中，不啻于一道惊雷。他想回去，想得很，但他不能。 他的身份会给伊恩带去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不想做什么毁灭世界、生灵涂炭的事情，也无意去袭击各种族的领地。他只希望伊恩能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他唯一卑微的愿望。 现在走还来得及。 卡洛斯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下意识将手腕从魔法师手中抽了出来，他的力气很大，对方拽得五指通红也无济于事。 他站直了身体，准备从来时的窗户离开。 然而魔法师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即将抽离的羽翼一角。 谢云晞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直视着那双躲闪的血红眼眸，语速飞快道：“我想不明白，如果你一直待在法师塔的附近，为什么不回来呢？” “你宁愿看着我占星寻找你，也不愿意在我面前出现吗？你甚至要抹除格蕾丝的记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云晞情绪一上来，急得颊上有些发烫，见卡洛斯的动作停住，便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前两步，将对方的羽翼拽得更紧了些。 这样，就算卡洛斯真的要跑，他还可以薅下几片羽毛。 气氛一时凝滞，魔族的动作跟着停住。 不禁意间，身前的魔族又窜高了几分，觉醒以后，他已经是初成年的强大魔族了，这种情况也反映到了他的体型之上。谢云晞不得不踮起脚，从卡洛斯的肩上够出去，将他身后的窗户“啪”的关上。 卡洛斯默然半晌，心中似乎在进行什么天人交战，而后仿佛终于做下决定。 “伊恩，你最好放我离开。”卡洛斯的脑子里混沌一片，响着嗡嗡的杂音，他近乎机械道，“我会给你带来麻烦，你不会喜欢之后遇上的事情的……” 魔族的声音低沉嘶哑，谢云晞茫然地看着他，问：“为什么？” “因为……” 卡洛斯说不出话了。 他惶然地想着该怎么解释。 或许，只要让伊恩厌恶他，这一切就会结束了。 这么想着，他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走前一步，在伊恩迷茫的目光中，用没被他抓着的那片羽翼彻底堵住了对方可以后退的道路。 两人之间的空气在一瞬间粘稠起来。 谢云晞还等着对方的解释，但下一刻便感觉到魔族的羽翼贴在他的身后。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卡洛斯的眼瞳在一瞬间转为暗红色，仿佛混杂了些许黑雾。 里面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而在谢云晞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以前，身前的魔族忽然低下头，紧接着，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贴在他的唇上。 胆子肥了。 谢云晞只来得及想到这几个大字，那点温热的触感就消失了。对方只是转瞬即逝地一触，很快便分开。 谢云晞懵逼地抬眼，立刻看到魔族悲伤的目光，像永夜中的冰河，令人感到相当的寂寞，与一种静谧的绝望。 谢云晞心里酸楚中带着一丝好笑。 另一侧，卡洛斯心跳如擂鼓，在魔法师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背后已经渗出了一层汗水，脖颈僵硬得像石雕一般。 那转瞬间的触感比他想象中还要诱人。 他好像在临死前获得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但在此之后，他即将迎接魔法师的愤怒与厌恶。然后，他便可以离开。 卡洛斯喉头滚动了一下，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魔法师的眼眸。 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就在这时，魔法师很轻很轻地开了口。 “那张卡片是你烧的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卡洛斯艰难地点了点头，忍受着自己那点肮脏的心意被一点一点剖到光天化日之下，剖到伊恩的面前。 “你担心的，就是这种事吗？” 魔法师的嘴角忽然弯出一点笑意，卡洛斯震惊地盯着对方的那点笑。 没有生气。 没有因为他的行为感到恶心。 伊恩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但，伊恩大抵是真的知道。魔法师微微仰头，呼吸声异常清晰，温热的气流小刷子一样挠过他的脸侧，酥麻发痒。 对方语气轻快道：“或许这样显得很奇怪，但——我其实不介意。” 说完，在卡洛斯愈睁愈大的眼眸中，魔法师像他刚刚做的那样，贴上了他的唇。 同样是一触即分。 只是意味已大不相同。 ※※※※※※※※※※※※※※※※※※※※ 害，把这两人搞到亲亲太难了（卑微叹气.jpg 感谢宝贝儿自带bgm投喂的地雷～ 感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自带bgm 10瓶；苏苏同学 9瓶；烟洛 5瓶；不知巷深、斯润 1瓶～ 啾咪（*＾3＾）/～☆ 第88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21) 一瞬间，魔族的羽翼炸出细微闪烁的电光。卡洛斯吓得几乎血液倒流，浑身立刻绷紧了。他大着胆子去触碰伊恩，与伊恩主动亲他，这两者带来的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只是一次找死的尝试，后者却真真切切地传递了一个信息——伊恩并不讨厌他。 眼前是魔法师白皙的脸庞，夕阳的光线为其渡上一层金红，看起来多了几分血色，那淡色的双唇对于魔族来说，无异于最致命的诱惑。 卡洛斯手足无措。 魔法师这个举动顷刻间打乱了他心中摇摇欲坠的天平。原来、原来伊恩对他有相似的情绪……单是想到这一点，他的呼吸便不可遏制地急促起来，心脏如过电一般，涌起一阵酸麻。 他惶然地望着身前的人。魔法师的嘴角还带着刚刚那点笑意。 仅仅是一个瞬间，卡洛斯心情如过山车一般，心底倏然间涌起一股狂喜，几乎比他此前经历的所有情绪还要强烈。 魔族浓黑的眼睫颤了颤。他忽然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把住了魔法师的后脖颈。对方的皮肤干燥温软，只有薄薄的一层，其下是漂亮而脆弱的颈椎骨，一节一节地硌着他的指缝。 然后，他倾身向前，将魔法师揽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对方揉进骨血里。大面积的贴近让卡洛斯的脑海中空白一片，他莽撞地亲吻上去，先是不小心嗑上魔法师的鼻子，然后是唇角，最后才找准了位置。 卡洛斯胆颤心惊，一颗心如飘在云端般惴惴不安，但……伊恩没有推开他。 鼻腔内全是伊恩的气息，卡洛斯感觉自己连灵魂都在战栗——如果魔族有灵魂的话。他用双翼将身前的人彻彻底底挡了起来，贪恋地汲取着对方的温暖。 如果说，片刻以前，只要伊恩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他便拼死了也会将这些情愫小心地藏起来。剖明心迹只为给魔法师一个摆脱他的契机。但现在，那些不安、惶恐、与乱七八糟的担忧都被一种新的情绪所取代。 他已经用自己的身躯圈住了眼前这个人。那么从这一刻开始，他便无法忍受再放手。 情绪上的变化很快从身体上表现出来。两人看不见的地方，漆黑的纹路缱绻地从魔族的心脏往外生发，呼应着血液的涌动，忽明忽暗，交织出妖冶的图景，又依稀诉说着决心、执拗与疯狂。 谢云晞被罩在一片熨帖的阴影之中，羽翼的缝隙中射入最后一缕夕阳的光线。卡洛斯突然的主动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的手劲大得出奇，拦住了他的去路，鼻息混乱地喷在他的脸上，青涩而莽撞。 胆子真的肥了。 如果说在第一个世界时，谢云晞还有些纯情，那么经历过这数个世界后，他已经可以比较淡定地面对与爱人的亲密接触了。他干脆顺水推舟，不一会儿脑子里就有些断线。 可能还是有点小小的、小小的紧张。 唇分之际，夕阳已经完全坠落。法师塔中的烛火依靠魔力路径的供给，在同一刻亮起熠熠烛光。 谢云晞气短地抬眼，魔族耳根通红，目光有些发怔地落在他的脸上，暗红色的眼眸中氤氲出一点雾气，似缱绻又似茫然。而在视线相接时，忽的又别开目光。 这会儿不莽撞了。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卡洛斯在原地安静地站了会儿，将那些浓烈的情绪压在心底，然后终于缩起手，乖乖地在魔法师身前站直了，没有继续跑开的意思。除了羽翼还不舍地圈着魔法师，整个人的气场与之前乖巧的魔法学徒相当相似。 但总归还是有些不同。 谢云晞顶着魔族缱绻的视线，喉头有些发紧。他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卡洛斯忽然开口：“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谢云晞茫然道。 卡洛斯吞咽了一下，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就……你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对我好的？” 为了防止自己当场炸成烟花，卡洛斯用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冷静下来后，刚刚发生的一切依旧像是一场梦，美好得他不敢去相信。 “……”谢云晞蒙了两秒，还有点发热的脑子才搞清楚卡洛斯的问题。 这是过来求确认求安慰的。 但被这么直接一问，他面上还是禁不住烧起一点燥热，搞的他好像很久之前就意图不轨似的。 谢云晞只是沉默了很短的几秒。但卡洛斯已经等不及了，比起迫不及待，更多的是慌张。他语无伦次地说：“伊恩，我、我喜欢你，是刚刚那种喜欢，我怀疑我在做梦……” 谢云晞呼出一口气，打断了他磕磕巴巴的话语，含糊道：“我一直愿意对你好。” 他隐藏了卡洛斯想问的那个时间点，而如果对方真要问，他只能说，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但这个回答对卡洛斯来说已经足够了。一直，一直愿意……在他的生命中，从未有人向他做过这样的保证，而第一个对他说这句话的人，居然是他爱的那一个。 他开心得想哭。 魔族眼瞳中那点雾气蓦地加重，轻薄的黑色在血瞳上弥散，随着主人心绪的起伏，交织成混沌的一片。 谢云晞嘴角弯出一点笑，他清咳一声，道：“去吃晚餐吧。” 离寻常的饭点已经过了会儿，如果魔法师再不出现，估计操心的少女就要找上门来了。 话语出口，谢云晞忽然意识到，他不清楚现在的卡洛斯是个什么状态，或许他不需要进餐呢？ 谢云晞刚想开口问，一直挡在他身后的魔族羽翼忽然抽离开来，微冷的空气让他打了个寒颤。眨眼间，羽翼消失，卡洛斯瞳中的血红消退，凝成浓墨般的黑色。 他无声无息地转化回了人类的模样。 然后，卡洛斯小心翼翼地牵他的手，动作谨慎，指尖挠得魔法师微微发痒。但在握住以后，卡洛斯的动作便笃定起来，像是紧紧抓住了什么珍贵的事物，轻柔却坚定。 …… 事情逐渐回到原来的轨迹之上，除了卡洛斯偶尔神秘的外出，以及对魔法师愈加放肆的黏糊，一切与原先的生活似乎并无二致。 在用完白袍魔法师留下的几瓶药剂以后，魔法师的躯体也被修复如初，谢云晞甚至觉得，他比原来还要健康了几分。 也可能是因为自从生活里掺和了一个魔族之后，他的运动量变大了不少。这数月间便出了好几趟远门，平常也不再总是蜷在大书房中自闭。 感觉好点儿后，谢云晞决定往帝都魔法资源交易所走一趟。 卡洛斯已彻底破除封印，不再需要更多的晶石。他得在第二批晶石交接的日子前与屈莱顿解除交易契约，并附上赔偿金。 在上一次交易的末尾，他与屈莱顿定下了具有魔法效力的交易契约，如果有一方违背契约，他的本名将在帝都四大魔法交易市场大肆广播十天，洗脑效果可以达到“大魔法师伊恩欠下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啦！”这个程度。 虽然没有什么暴力机构会去惩处违背者，但在几乎整个魔法交易市场中失去信誉，足够给违背者带去恼人的麻烦。 契约中也规定了有关保密协议的部分，所以谢云晞并不怀疑屈莱顿与死灵法师的关系。 他披上灰色长袍，准备快去快回，但新生的魔族在得知他的目的地之后，相当黏人地缀在了他身后。 交易所二层，谢云晞再次见到了那位精明的商人。 屈莱顿安静地待在透明的隔音墙中，唇边永远带着春风般的笑容，从不站起，也从不离开，仿佛这小片天地，便是他指点江山的指挥室。 在隔音墙外，卡洛斯忽然目光一凛，扯住了魔法师的手腕。 “怎么了？”谢云晞问道。 “魔。”卡洛斯的眼瞳微微眯起，紧紧地盯着隔音墙中的屈莱顿，神色警惕，仿佛墙中的并非他的同类，反倒是他的敌人。 谢云晞震惊地望向戴着单边眼镜的商人。 他从不曾在对方身上感到魔息，而且屈莱顿在帝都待了数十年，不少交易是与魔法师进行的，总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发觉他的身份！ 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卡洛斯小声说：“一名高等魔族。” 高等魔族比之一般魔族更善于隐匿，但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惊叹了。 屈莱顿那边没什么异常，卡洛斯反倒放开了魔息，凛冽的气场被他刚好控制在二层以内。谢云晞感觉自己附近的魔法元素在一瞬间稀薄起来。 卡洛斯握着他的手腕，微妙地将他护在了身侧。这一次，换他率先走进了隔音墙。 谢云晞模糊有种被大佬罩着的错觉。即便知道了屈莱顿的身份，他也没什么压力，反倒比较担心和他进行交易的魔法师们是否被坑了。 有压力的是在场的另外两名魔族。 卡洛斯眼神危险地观察着眼前隐匿身份的商人，“隐瞒”这个行为让人天然联想到阴谋，而眼前的魔族在此之前不仅瞒过他，更瞒过了伊恩，这个事实让卡洛斯感到相当的不愉快。 另一侧，屈莱顿察觉到魔息那一刻，本能地感觉到被冒犯。他冷下脸，差一点就要释放出魔息抵挡。 而在看清卡洛斯后，他整只魔忽然绷直了身体，眨眼间碧色眼珠化为血红，背后生出巨大的漆黑羽翼—— 眼前的商人骤然魔化，把谢云晞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抽出了魔杖，可在施放咒术以前，刚出现的魔族忽然低下了头，羽翼也一瞬间谦卑地背在了身后。 谢云晞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 这一次，僵直的换成卡洛斯了。 谢云晞立刻感觉到卡洛斯周身的魔息一炸，抓着自己的手心也渗出了汗水。紧接着，卡洛斯不知道运用了什么天赋，将一片黑雾兜头罩在了魔法师的身上。 黑雾笼罩完毕前，谢云晞依稀听见屈莱顿的半句话：“王，你终于……”。 下一刻，浓稠的黑雾便隔绝了魔法师周围所有的视线与声音。 谢云晞：“……”嚯，掉马现场。 卡洛斯没有让他等待太久，不一会儿，四周黑雾散去，露出交易所原本的模样。 屈莱顿安详端庄地坐在皮椅上，羽翼已经不见了，碧色眼瞳掩在单片眼镜之后，目不斜视地望着身前的魔法师，半点不看站在旁边的卡洛斯。 卡洛斯收起了魔息，讨好地替魔法师掏出交易契约，然后站在一旁装死，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谢云晞干巴巴接过交易契约，推到屈莱顿面前，而他还没开口，对方就伸出食指，在契约上飞快地画了两道，动作完美得如同走过许多次相似的流程。 随着他的动作，被封存在契约中的魔法元素在一瞬间溃散，羊皮纸飞快地枯黄萎靡，转眼间便成为一小摊纸灰。 契约失效，对双方都不再产生束缚作用。 但是补偿金还没给。 谢云晞于心不安，开始翻找储物戒：“还有补偿金……” “契约已经失效，您不需要支付补偿金了。”屈莱顿矜持地说，余光瞄了一眼一旁的人影，然后小心藏住了眼底心痛的神色。 “但是……” “交易所是您永远忠实的朋友，永远愿意为您服务。”屈莱顿打断了他的“但是”，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下次请务必再次光顾。” 这就是开始送客的意思了。 谢云晞模糊有种自己被安排了的感觉。他的目光扫向立在一旁的卡洛斯，对方面不改色，只是微垂着眼眸，做出安静等待的姿态。 谢云晞蹙了蹙眉，直觉告诉他，卡洛斯相当在意他自己那个小秘密。而已经知道世界信息的魔法师对此并没有什么好奇心，他好奇的是另一件事。 谢云晞望向保持着商务笑容的屈莱顿：“为什么待在这里？” “这里”指的是人族的王国，也是魔族敌人的领地。帝都魔法资源交易所把持着相当大一部分魔法资源的流通，也掌握了不少魔法师的个人行踪。谢云晞有些担心。 卡洛斯眯了眯眼睛，很快领悟了魔法师的意思，他弯弯嘴角：“我在人类社会这么多年，学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敌对’对于我这种商人没什么好处，魔法师们对我来说并不是敌人；第二件则是，我享受这里的生活。” “所以我待在这里。” 单边眼镜后，碧色的眼瞳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或许藏着几丝狡黠，可全然没有传闻中魔族的血腥气。 …… 谢云晞与上次一样，有些恍惚地出了交易所。 临走前，屈莱顿顶着卡洛斯不善的目光，居然大着胆子向魔法师推销了好几样商品。商人巧舌如簧，反应过来的时候，谢云晞已经忍不住开始掏钱了。 虽然与交易所损失的晶石相比，魔法师掏的钱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屈莱顿心气终于顺了些，商务笑容也微妙地真心实意起来。 精明的商人走出隔音墙隔出的小房间，热情体贴地将魔法师送出了交易所。 魔族每一任的王脾气都不怎么样，不如说相当之可怕。在屈莱顿看来，人族传说中的魔王有多讨厌，现实中的魔王就有多讨厌。 但……这一任的魔王身上居然多了一丝人气。 除去血缘的缘故，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此时此刻，魔王正站在那名魔法师的身边。 屈莱顿弯起嘴角。 只要搞定了魔法师，他便约等于在这两个种族中，都有了保障。 屈莱顿被自己聪明坏了。 他收起矜持，站到了交易所门前的马车旁，绅士地伸出手，准备将魔法师扶上车厢。但在他接触到魔法师的手臂前，一个身躯有力地挡到了他的面前。 新生的魔王自然而然地取代了他的位置，只留给他一个漆黑的后脑勺。他小心翼翼地将魔法师扶进马车，背影上依稀写着“拒绝靠近”。 屈莱顿：“……” …… 马车很快驶了回去，卡洛斯乖巧地跟在魔法师的身侧，一进法师塔，便忍不住想去牵对方的手。自从那日剖白心迹以后，只要处在没外人的地方，卡洛斯身上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泛粉红色泡泡。 谢云晞禁不住逗他，语气似笑非笑：“王？” 话语出口，卡洛斯原本洋溢着小开心的表情蓦地僵住，弯起的嘴角也在一瞬间绷直了。 “我……” 对方的表情变得太快，谢云晞被吓了一跳。 烛光下，卡洛斯脸上浮出复杂的情绪。在谢云晞来得及反应以前，他漆黑的眼眸忽然转为红色，然后伸出手，飞快地在心脏的部位画了一道。 一缕红色的血液隔空被他从胸膛中抽出。 卡洛斯牵起魔法师的右手，沾血的指尖在魔法师的掌心画下一个符号，浮在空中的血液有生命般钻入了那个符号中，很快便隐退在魔法师白皙的皮肤之下。 谢云晞感觉到一股热意直抵他的心脏，连灵魂也随之震颤。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契约。 施法者以血为媒介，自愿奉上自己的生命。这个契约曾广泛流传于魔族之中，不过，魔族很少将它用在自己的身上。 虔诚的嗓音于法师塔中响起：“伊恩，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伤害你。” ※※※※※※※※※※※※※※※※※※※※ 嗨，黏糊糊地谈恋爱〃w〃 谢谢宝贝儿们的营养液！自带bgm 17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10瓶；斯润 2瓶～大口吧唧≧3≦ 第89章 如何饲养一只魔王(完) 谢云晞完全愣住了。 随着卡洛斯低沉的嗓音落下，契约生效，一道符文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复杂古朴的纹路上流动着丝绸般的暗红光泽，像是由魔族的血液凝聚出来的。 这意味着，从此时此刻开始，他甚至对眼前人的生命有了掌控的权利。 这已经超出了信任的范畴，还包括了全然的爱意，以及无所畏惧。 他脑子空白地感受着咒法的成立，四周被魔息打乱稍许的魔法元素正在飞快地流动，将契约不断加固。谢云晞忽然感觉心里沉甸甸的，他到这个世界是来做任务的，对卡洛斯的生命线负有责任，但这与对方主动将之交到他的手上，有相当大的差别。 而在他还茫然着的时候，卡洛斯已经结束了施法，抓着他的手掌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伊恩”，神情放松，仿佛刚刚并不是在成立血契，而是普通地做了一件愉快的事。 谢云晞眼眶发烫，这份交付太过沉重。契约成立后便无法解除，而被施法者也无法逆向进行契约——否则，契约便在某种程度上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他愣怔了很短的片刻，忽然闭上眼睛，反手握住卡洛斯的一只手掌，将其贴近自己的心脏。 复杂的咒语从唇齿中溢出，古老的音节牵引着空气中的魔法元素，共同见证大魔法师所立的誓言。 睁眼的时候，卡洛斯愣怔地看着他，俊美的脸庞上满是难以置信，眼眶和鼻尖都有些发红，谢云晞怀疑他下一刻就可以哭出来。 “你说了什么？”卡洛斯喃喃地问。 这是一份宣誓，内容与卡洛斯有关。如果魔法师违背了誓言，不需要魔族动手，他自己便会走向生命的尽头。 谢云晞笑了一下：“和你一样。” 话音未落，卡洛斯已经转化为了魔族的形态，四周的气流在一瞬间温暖起来，谢云晞被拥入一个怀抱，眼前陷入黑暗。 谢云晞：“……”第n次了。 他怀疑用羽翼把魔法师裹起来，可能是这辈子恋人的一个小小的喜好。 不过，他也不讨厌。逼仄的空间反倒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与卡洛斯一样，献出誓言以后，他非但没有一种把自己的生命交出去的恐慌，反倒感受到了一种踏实的快乐。 简直像刚结束了结婚誓词。 谢云晞的脑海里充斥着乱七八糟思绪，温热而粘稠，仿佛刚喝下一小杯甜酒。在逐渐燥热起来的空气中，他微微侧身，往身侧的魔族胡乱亲了一小口，可能亲在脸上，触感微湿。 像是一小股泪水。 谢云晞当即就想把自己扒拉出羽翼，但卡洛斯强硬地锢住了他的动作，然后把脑袋埋到了他的肩膀上，快速地磨蹭了一下。 “呜呜呜你别看。”他哽咽着说。 谢云晞：“……” …… 得到承诺的卡洛斯整只魔都是飘的。他艰难地维持着人类的形态，与格蕾丝共进了晚餐，然后迅速黏糊地跟进了魔法师的书房。 翌日，卡洛斯早早地出了法师塔，谢云晞怀疑他可能是去找屈莱顿，又或是其它魔族解决问题去了。 他的力量会天然地吸引同种族的膜拜与靠近。 显然，人类帝国能有屈莱顿，估计也有其它藏着的魔族，魔族的传承正指引着新生的魔王去处理那些事务。不过那些都与他无关。与他有关的是另一件事。 谢云晞望着魔法协会的邀请函，陷入沉默。 信件上全是客套话，将主旨归纳一下，就是要邀他一人见面一叙。措辞比较随意，也没有协会的落款章，但签名是会长哈伯德本人。 人类魔法师中的最强者，哈伯德本人。 在谢云晞的印象里，对方是个一身白色的和蔼大佬，只是……他不确定这次，对方会不会依旧和蔼。他想不通哈伯德找他有什么事，内心模糊有种自己私下做了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距离离上一次前往协会，人类帝国的时历已经进入到了下一个季度，魔法协会的入口换了一轮。谢云晞在帝都的另一条街道上找到了阿尔伯特的雕像。 这一次，雕像坐落于一处喷泉中，砖砌的池子里流动着及膝高的清水，阿尔伯特站在高高的金属底座上，双手高举，金属底座的四周喷出白花花的水雾。 哪个家伙定的入口。 谢云晞深吸一口气，然后闷头闯进了水雾中。 而当他走进喷泉时，街上的行人似乎都对魔法师的奇葩行为视而不见，目不斜视地路过喷泉周围。 片刻后，谢云晞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阿尔伯特肖像和那串花体大字“欢迎来到魔法协会”。法师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谢云晞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飞快给自己施了一个干衣术，然后顺手捋了捋凌乱的发丝。 抬起头时，哈伯德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朝他和煦地笑了一下。 谢云晞立刻站直了。估计伊恩相当尊敬这位会长，他的身体还保持着一丝本能的记忆。 哈伯德一边带着他穿过环形大厅，一边就墙边某位魔法师的履历闲聊似的发表几句看法。由于轮转的问题，这一次，谢云晞没有看到碧赫拉的肖像。 然而，哈伯德再次提到了那位女占星师。 “碧赫拉在协会留了些东西，但协会的空间有限，我想，是时候给它们找个新的归宿了——空间魔法可以创造奇迹，不过，对其的节制使用也是我们敬畏这片赐予魔法元素的自然的一种表达……” 哈伯德安静地走在他身前，语气随意，如拉家常。但谢云晞一颗心忽的就跳到喉咙口。 他可能知道了。 要不，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到碧赫拉，还要把碧赫拉的东西给他？ 谢云晞心中七上八下，额上渗出薄汗，只能垂下眼眸，直直地盯着哈伯德衣服上的一道褶皱。 哈伯德走入环形大厅一侧，低声念了一个词，平滑的墙面上忽然出现了一扇小门。 他摩挲一下门框，语气自然地说：“进来看看吧。” 哈？ 谢云晞脑子有些转不过弯。 这种时候，不应该斥责他吗？ 穿过小门后，光线在一瞬间微弱下去，与协会大厅中明亮的白色光线形成鲜明对比。谢云晞缓了一会儿，才适应了新的光暗。 房间很大，里头容纳了一整个花园，各色魔法植物攀着砖墙边缘与做工粗糙的爬藤架。四周是黑色的垂直墙面，无限向上漫延。在头顶很遥远的地方，轮转映着群星的影子。 花园的中央是一座砖石小屋。 “碧赫拉喜欢这儿，头顶的星墙是她花了一整个季度制造出来的装饰……一整个季度，仅仅为了装饰，她是这儿唯一会做这种事的人。”哈伯德弯了弯嘴角，语气听起来有些愉快。他从身上掏出一个储物盒，然后念动咒语。 下一刻，砖石小屋凭空消失，与此同时出现在盒里的是一座同款的花园，简直像是精美的微缩模型。 储物盒的盒盖上开始出现了漆黑的漩涡，与轮转的群星。 哈伯德盖上盒盖，然后将储物盒交到了谢云晞的手中，“这是她在协会留下的最后的物品。” “为什么？”谢云晞问道，语气有些艰难。 ——为什么把这盒子给他？又为什么，不质问他的做法？ 哈伯德不答，只是转身，示意他望向花园的一处。 几丛灌木长在墙角，由于疏于打理，已经生得相当繁密，错落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团虬结的、却生机勃勃的枯草。 一缕暗红色的符文悬浮于灌木之上，在触及他的目光以后，忽然有生命似的停住了动作。顷刻间，便如沙丘一般顷刻坍塌成四散的粉末。 谢云晞震惊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是碧赫拉的领域，她永远诚挚，在这儿，一切与魔法有关的事物无所遁形。”哈伯德解释道，“……由于契约的力量，他跟着你过来了。” 跟着……过来了……？ 谢云晞背后渗出冷汗，他担心地望着眼前的协会会长。 “只是一缕气息罢了。”哈伯德安抚地弯了弯嘴角，似乎浑不在意协会里混入了什么东西，“到昨天我才知道，碧赫拉留下的预言，不过在祈求我放过她的孩子。” 谢云晞回想起哈伯德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脑子被庞大的信息量堵得有些停转。 ……当幽寂深夜，血红缠绕荆藤，剑、火、享乐的叛徒，歧路交汇，诸事可行…… 即便世界线已被自己改动，这个世界的运作依旧是自成一体的，占星师在许多年以前便预见了卡洛斯的未来，然后将决断的权利交到了哈伯德的手中。 “在看见契约符文的那一刻，我意识到，他永远牵挂你，就像我永远牵挂她……事实上，我的能力远远不及阿尔伯特，只要他不伤害人类，我也无意与他为敌。” 哈伯德幽幽地说了最后一句话，似是对他自己的行为做出注解。 谢云晞恍惚地出了房间，哈伯德停止了这一处运转的空间咒法，属于碧赫拉的领域在一瞬间坍缩成点，从此在世间不留痕迹。 做完这一切，魔法协会的会长似乎放下了什么过去，轻松地朝魔法师眨了眨眼睛。 …… 回到法师塔后，谢云晞将哈伯德交给他的储物盒珍惜地放到了书房的一角。没看错的话，哈伯德使用了空间魔法，将碧赫拉的小屋暂时封存了起来，里面估计保留着占星师珍贵的遗产与痕迹。 他要找个时机将盒子交给卡洛斯。 但当天一直没等到那个时机。 因为卡洛斯自清晨出去后，根本就没有回来。 谢云晞并不担心他遇上什么危险，泡过澡后，便早早地爬上了床。 半夜的时候，谢云晞迷迷糊糊地听到卧室窗栏响了一声，他警觉地睁开眼睛，立刻看到窗玻璃上贴了一张灰扑扑的脸。外出一天的魔族灰头土脸地回了法师塔，不走正门，悬空在近百英尺的空中扒窗户。 谢云晞：“……” 对上他的目光以后，卡洛斯脑袋一缩，与窗玻璃保持了一个矜持的距离，然后隔着窗户，眼巴巴地望着魔法师。 谢云晞不相信他能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但他能怎么办，只能走过去开窗。 窗户“吱呀”一声打开，魔族闯进了魔法师的空间中，带进一股夜间的寒气。谢云晞刚从热乎乎的被窝里出来，遇到冷风，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卡洛斯赶紧回身将窗户关上。 谢云晞瞄了他一眼：“不走门？” 法师塔的大门在一层，永远向着眼前的魔族敞开。 卡洛斯小心地把羽翼缩在身后，双脚规规矩矩地站在魔法师房间的地毯外，正打算蒙混过关，就被这么堵了一句，一张俊脸顿时涨红了。 谢云晞当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夜半灰头土脸闯进他的房间，卖个惨以后顺水推舟地黏着自己。 卡洛斯暗红色的眼瞳盯着他，盯了足足有三秒，正当谢云晞以为他要退却的时候，魔族忽然理直气壮地说：“不走。” 谢云晞那口气瞬间就泄了，他失笑道：“行，先去洗个澡吧。” 愿望实现得太过轻易，方才还理直气壮的魔族双眼蓦地睁大了，有些磕巴道：“我……可以待在这儿？” 大概是害怕被再次拒绝，不等谢云晞回答，他便飞快地窜出房门，进了隔壁的浴室。 清洁咒已经足够解决很多卫生问题，但由于温度适宜的热水能帮助心神放松，所以大魔法师依旧保持着泡澡的习惯。 浴室里传来水声，淅淅沥沥的，不一会儿，洗去尘埃的魔族便回来了。漆黑的双翼如绸缎一般映着流畅的反光，神秘而美丽。魔族欲盖弥彰地披着一件浴衣，继续用眼巴巴的目光望着魔法师。 “……”谢云晞挑了挑眉毛。 卡洛斯拖着步子走到床边，从魔法师豪华的床铺上拖出一条鸭绒被子，正当谢云晞以为他要打个地铺的时候，还带着些许湿气的羽翼忽然展开，将他兜头一罩。 谢云晞被扑了个猝不及防，往后陷进柔软的床褥里，这已经不是一句胆子肥了就能描述的事态了。 他被突然罩上来的重量压得有些呼吸困难，魔族不经意泄出的魔息打乱了周围的魔法元素，也让他的脸颊缺氧似的泛出微红。 黑暗中，卡洛斯的动作停了会儿，忽然将脑袋埋到他的肩膀上。 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真喜欢你。” 停一会儿，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又说一遍。 “我真喜欢你。” 说完两遍，卡洛斯像是终于找着一点实感，小心翼翼地吻了吻魔法师的耳垂。 …… 他忽然想起刚见面的时候，身前的人试图把浑身溃烂的他抱起来。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只是被世界遗弃在旁的一个多余物件，却突然被拥入一个怀抱。 而现在，那个人正在他的怀中。 美好得像梦一样。 ※※※※※※※※※※※※※※※※※※※※ 宣誓了！结婚流程走完了！ 卡卡：萌混过关〃w〃 这个世界完结啦，文文还剩下一点现实世界的亚子。请大家康康我的预收吧！ 《被迫饲养妖王以后》，不甜的话我打我自己_(:3jz)_ 谢谢宝贝儿们的营养液！自带bgm 15瓶，澜澜 5瓶，颜珩 10瓶，不知巷深 1瓶，冰魄馨 2瓶～抱抱(p≧w≦q)！ 第90章 现实世界(1) 谢云晞睁开了眼。 工作舱明净的玻璃外，是快穿局熟悉的格纹天花板。他被无色的特殊液体包裹着，液体正温和地向他供应着营养，并修复着他抽离世界后疲惫的精神。 谢云晞在上一个世界待了五十年，在他停留期间，世界上各种族虽偶有摩擦，但总体并无大事发生。后来，他应哈伯德之邀进了魔法协会工作，数年后又申请离开。 格蕾丝随白焰骑士团前往帝国南部历练，把她的藏书都赠予了卡洛斯。于是，卡洛斯开始抱着那些不靠谱的魔法师游记，带着大魔法师四处游山玩水。 他们一同去了精灵族的隐秘园林，去了海外的神圣龙岛，去了西部山谷的最深处，一睹传说之中的宝石谷。 生命的最后，卡洛斯抱着他，飞过北部极寒的冰雪之地，去看一眼那璀璨的极光。 那是无边无际的冰雪，绚烂的极光将大地映得惊人的壮阔与美丽。 魔法师嘴角带着笑容，与卡洛斯约好来年一起看雪，然后便在漆黑温热的羽翼中安然阖上了眼睛。 与过去的数次抽离一样，谢云晞被一股浓重的情绪包裹着，胸口涌起一股窒息感，眼睛酸疼，难过得想哭。过分澎湃的情感积累了无数个世界后，便成了一种负担。 察觉到他的苏醒，系统迅速调整了营养液的供应，四周的营养液一瞬间浑浊起来，带着凝神的香味，分泌出一种舒缓精神的物质。 过了好一会儿，谢云晞才平静下来，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稳。工作舱的仪器面板已显示为待机状态，但谢云晞并没有爬出工作舱，而是安安静静地躺着，眼神发虚地注视着某一处。 “我们回来了。”系统熟悉的电子音响了起来。 系统颇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的宿主，这次快穿局遇到的意外属特殊情况，因而派了谢云晞这个没多少穿越经验的技术人员过去。而连着抢救五个世界，对他的承受力来说，确实也有些困难了。 谢云晞眼神发虚……聚焦……又发虚。 系统憋不住了，正当他想要替宿主拨通紧急通讯时，对方终于幽幽地说了句：“我可以休息会儿了吧……” 登出快穿世界后，现实世界中的疲惫汹涌地漫延到全身。谢云晞怀疑，再不停下来缓缓，他很快就能被登记过劳死了。 “……”系统顿了顿，“应该可以了，这次唤醒也是总部临时的意思。” 听到这里，谢云晞登时不淡定了。就说呢，自从接触卡洛斯以后，他把伊恩那具身体锻炼得健健康康的，本来最起码还有几十年好活，他甚至答应了卡洛斯来年看雪…… 结果看了一半的极光，意识忽然就断片了。 他不敢想象卡洛斯最后的神情。 在谢云晞暴走以前，系统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宿主，事故原因查明了，你先出工作舱。” 谢云晞被他一说，愣了愣神，才树懒一样慢慢地爬出工作舱。 从设备面板显示的情况来看，虽然在快穿世界中，时间已经过了数百年，但现实里只过去两天——他整整两天躺在这个舱里没有动弹，即便液体保持着浑身血液运转流畅，他对于控制自己本身的肌肉这件事，却忽然有了点陌生感。 在他打开舱门的那一瞬间，工作室里响起了提示音。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御姐很快走过来，她强硬地把谢云晞往旁边座位一按，然后掏出一个小型仪器。 “云晞，检查一下。感觉怎么样？” “还成……”谢云晞被她按得晕头转向，半晌才找着重心，语气虚弱地问，“辰钰，总部查明什么了？” 御姐不答他的话，用仪器给他迅速做完常规检查以后，兜头给青年罩了一条毯子。然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指向房间的另一处。 透明的隔离箱中，一块晶石正悬浮在中央，缓缓地旋转着。样子有点像第一个世界里齐凛递给他的那块能量晶石，但又不完全相同。 谢云晞能认出来，这是现实世界中能够吸收精神力的矿物之一。 他所处的原世界也与星际位面有些类似，科技已经相当发达，而且约千万分之一的人类体质进化，发展出了可用于攻击和操控机甲的强大精神力。这种矿物也由于其吸纳精神力的特性，价值扶摇而上，即便是没有进化的普通人，也会跟风将其作为装饰品穿戴。 “两天前，总局附近出现了精神力爆发的情况——这种现象太少了，一开始我们都没往这儿想。”御姐解释道，“但当你进入工作舱以后，那股精神力便一点一点地凝聚到你身边，然后，我们试着将它‘捕捉’。” 谢云晞凝神看着那块晶石，这是说，他的恋人现在在一块……石头里？ 他有点呼吸不畅。 御姐看了一眼青年发直的目光，怜爱地摸了一把他柔软的棕色短发。 怕是太累了吧。 她递给谢云晞一杯热水：“一刻钟前，我们接到通知，在这附近出事的好像是‘凶神’的一名成员，现在该把它送过去了。你先歇会儿，很快有人来带你。” 说完这话，御姐便离开了房间。谢云晞默默喝了一口水，温热的纯净水顺着他的食道落进胃里，空荡荡的胃微妙有点难受。 他垂下眼眸。 凶神…… 凶神是隶属军部的一个组织，外界只闻其名，却没多少人能真的见到他们，这个组织吸纳了为数不多的进化人类，并将其分布于各界执行任务。 简单来说，就是牛逼大佬组成的一个队伍。 确实，也只有他们中的某位能爆发出这种精神力了。 胃部的热意还未完全散去，几名工作人员便进来将他带走，同时抱走了旁边的隔离箱，半点没有停留，径直往目的地而去。 谢云晞跟着走出房间，在路过一处玻璃门的时候，他侧头看了看玻璃上的反光。 玻璃中映着一个青年的身型，颇有些瘦削，出现在眼前的不是他过去几个世界中的脸，而是那张彻底属于自己的，连短发的凌乱都乱得那么熟悉的脸。 而他要去见一个人，一个不太熟悉的人。 一个他可能在数个快穿世界中与其精神力建立了深入关系，现实中却连一面也没见过的陌生人。 谢云晞的心情很复杂，他身上披着辰钰给他的毯子，安静地坐在专车一侧长蘑菇。 工作人员将隔离箱放在他的身侧，谢云晞忍不住问：“为什么放我这儿？” 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要我去？ 理论上说，如果“凶神”那边要回收精神力，完全可以自己把箱子带走，不需要谢云晞本人也跟过去，他甚至没来得及将工作服换下，脚上还套着工作室里的拖鞋，微妙有点寒碜。 “我们试过，但它离开你一会儿就会开始不稳定，我们不能再冒那个险。”工作人员解释道。 哦，所以把他强行唤醒了。 谢云晞捋清了这个逻辑。 他低头盯着寒碜的拖鞋，这会儿，不仅胃里空荡荡的，心中那点空旷的感受也泛了上来。 过去数个世界里，与他谈恋爱的不过是一股属于某人的精神力——事实上，精神力的组成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举世通行的定义，人们倾向于把它理解为某种相当特殊的能量波。又或许，与他谈恋爱的甚至不是精神力，而是受到精神力影响的一段数据。 嗨，太绕了。 而现在，任务结束，他似乎永远离开了它。 谢云晞有点想哭，刚出工作舱时那股窒息感顷刻间又笼罩上来，他放缓了呼吸，将身上的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没过多久，他们便抵达了医院。谢云晞被拦在一道门外，透过用于隔绝精神力的特质玻璃，他看见了病房中躺着一个人。 那人睁着眼睛，安静地盯着天花板。面目清俊，鼻梁直挺，凌厉的眉眼泛着冷意，皮肤白得像瓷，几乎与白色的病床融为一体。 谢云晞见他没留意自己，便大咧咧地盯了一会儿。 对方身上那股清冷的感觉，与他在每个世界中初遇的主角都有点像。但显然，他不再是快穿数据中的一段数据体，也不是一个任务对象，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有过去、也有未来的人。 同时，再没有任务关系要求自己去靠近他，自己也不再对他有义务。 工作人员将箱子拿了进去，里面似乎说了什么，男人从床上翻身坐起，面朝一侧，刚好对着谢云晞的方向。 谢云晞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盯着他。对方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的目光后，很快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谢云晞尴尬了一瞬，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男人将一只手掌深入工作人员带进去的隔离箱，按在旋转的晶石之上，不一会儿，晶石便脱力地跌在箱底。然后他神色严肃闭上眼睛，缓了会儿才睁开，黑得像墨的眼瞳中映出房间里泛白的灯光，像是起了画龙点睛的效果，方才围绕在他身上那点虚弱的气息顷刻间逸散。 “成了。”旁边一名工作人员小声道，语气中带着庆幸与欣喜。 谢云晞也呼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既然这股精神力属于他，他总是希望他好的。他总不能死缠烂打让对方把他在小世界里遇见的那个人还回来。 医院这一层被清空了，冷气开得有些强，谢云晞又紧了紧身上的毯子。继结束快穿局的任务后，护送晶石的任务也完成了。他张了张嘴，想问一旁的工作人员他是否可以离开，便在这时，房间里的人忽然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房门被推开。离得近了，谢云晞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本身就那么白。吸收精神力以后，男人的脸上浮出一点淡淡的血色，肤色尚且属于健康的范畴。 旁边的工作人员赶紧介绍：“这位是谢先生，这次多亏他捕获了精神力。” 他还没说完，便被另一把声音打断。 “楚渊。”男人朝谢云晞伸出手，“谢谢你。” 由于刚从沉眠中苏醒，楚渊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介于客套和感激之间。 谢云晞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与他裹着毯子还发冷的手不同，楚渊的掌心带着热意，掌心的肌肤有些干燥粗糙，估计是长了一层薄薄的茧。 谢云晞惊异于自己握个手的功夫还能想那么多，他缩回手，干巴巴地客套回去：“不客气，应该的。”这一轮下来，无论军部怎样凶神怎样，快穿局是肯定会给他发奖金的。还有假期。 谢云晞垂下眼眸。 他也不算白费功夫。 握完手，楚渊身后的工作人员提示了他两句，但楚渊的步子却一直停在原地。 停的时间有些长，谢云晞纳闷地抬眼看他，正好对上楚渊那双漆黑的眼眸。 对方蹙了蹙眉，仿佛在决断什么重要的大事，谢云晞跟着也紧张起来，难道说，精神力又出问题了？ 过了片刻，楚渊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你看过雪吗？不对……你想看雪吗？” ※※※※※※※※※※※※※※※※※※※※ 就让攻装一章（ 感谢宝贝儿自带bgm 投喂的地雷～ 感谢宝贝们灌溉的营养液！阿薰 20瓶；卖粥的土匪 16瓶；腐羽安 11瓶；百鬼黔、冰魄馨 1瓶～吧唧啾≧3≦！ 第91章 现实世界(2) 看雪？ 谢云晞愣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他对卡洛斯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来年一起看雪。难道说，楚渊还保留着那些世界的记忆？ 否则，他这句话实在是太没头没尾了，哪有初一见面就问人看不看雪的，又不是滑雪场。就是要个手机号都没那么突兀。 显然，楚渊身边的工作人员也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那个汉子站直了身体，抬手朝楚渊身后一挥，立刻有医务人员围上来，虎视眈眈地望着楚渊。 “楚哥？”汉子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神色间一派担心楚渊把脑袋磕坏了的样子。 楚渊抬手止住了医务人员们的动作：“我没事。” 他还在盯着眼前的青年，神色严肃，微蹙的眉峰像终年不化的冰雪，但喉头下意识滚动了一下，泄露出并不太镇定的心绪。 谢云晞愣了很短的一会儿，他眨了眨眼睛，感觉整个人有点晕眩。 他还记得。 他还记得？ 脑子里一片混沌，从刚刚开始一直努力憋着的情绪快要憋不住了，谢云晞吞咽了一口唾沫，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的语气，淡淡道：“想。” 周围全是人，他不要在这里哭出来。 听到他的话，楚渊似乎很轻地弯了弯嘴角。他点点头道：“好，你再等一会儿，快到冬天了。”语气镇定，仿佛两人刚交接完什么工作。 谢云晞：“…………” 站在楚渊后头的大汉憋不住了，从刚刚开始，眼前的两人都在进行什么沙雕对话？他再次紧紧张张地提醒道：“楚哥，总部。” 这一次，楚渊不再无视大汉。他接过对方递来的外套，回头很深地看了一眼谢云晞。 谢云晞站在那儿，打算听听他还想说什么话。 最终，楚渊只是很短、很轻地落下两个字：“等我。”然后便匆匆离开了医院。 工作人员哗啦啦跟出去一片，走道里一瞬间安静下来。谢云晞感觉自己正在失重般坠落，坠落到一盆温水里，温水隔绝了四周的声音，耳朵里嗡嗡地响，内心却惶恐又甜蜜。 虽然不知道楚渊记得多少，但只要知道他起码还记得一点这个事实，谢云晞就又忍不住想哭了。 “谢先生，我送你回去。”一旁的工作人员温声道，而他抬眼看到青年的发红的眼眶时，不禁吓了一跳，手足无措道，“谢先生，怎么了，要叫医生吗？” 谢云晞赶紧摇摇头，他大力抽了一下鼻子，摆手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半晌，他补了一句：“……我太高兴了。” 是真的高兴。 工作人员大概以为他说的是楚渊恢复的事情，赞同道：“嗯，我也高兴。” …… 谢云晞裹着毯子回到了快穿局，这一回终于有时间换下工作服。熟悉的t恤上身以后，他找着点实感，慢悠悠地在工作室里逛了一圈，翻出自己塞在某份文件下的手机。 划开屏幕一看，是谢妈妈的未接电话，还有死党来的几条消息。 由于工作的缘故，谢云晞偶尔不能及时接到谢妈妈的电话，故而谢妈妈在他失联两天后也没有怎么着急。 谢云晞打过去的时候，谢妈妈那边响着广场舞的背景音。 “儿子，怎么啦？妈妈舞跳了一半呢，没什么事待会说啊。” “……”谢云晞觉得内心受到一百点伤害，“我看您昨天给我打电话……” “嗨，大白昨天拉稀，你爸爸已经带它上医院了，没多大事。”广场舞的背景歌换了一首，谢妈妈语速飞快道，“儿啊，还有事吗？” 大白是谢妈妈家里养的一条萨摩耶，表情总是傻乎乎的，但陪伴谢妈妈的时间比谢云晞多许多，故而家庭地位还挺高。 “没事没事，您跳着。”谢云晞在心里抹了把泪，“那我挂啦。” 而就在他掐断电话以前，那头忽然传来谢妈妈的声音：“下周回来吃饭吗？” 谢云晞平常住在自己的公寓里，只在周末规律地回家看看，但也没有很规律，比如这个周末就在快穿局里耗掉了。 这意味着，如果下个周末再不回去，他就会彻彻底底被大白踩在脚下。 谢云晞立刻回答：“回去。” “真的？”谢妈妈的语气有点危险。 “真真的。” 挂了电话，谢云晞呼出一口气。他迅速给死党回了消息，接着强撑精神，将他这两天在快穿世界中的经历记录在案，才脚步发软地回了家。 加上之前加班调休的部分，快穿局给他一连批了半个月的假，谢云晞先浑浑噩噩地睡了三天，然后才恢复到规律的生活中。 清晨，他一边喝着清粥，一边无所事事地刷着当天新闻。 自那日离开楚渊以后，他就再没有获得有关对方的消息，新闻中也对相关事件只字未提。同样，楚渊也没有联系他。 就他现在所知的情况，只能猜测楚渊作为凶神的一员，正在进行什么任务，而那天刚好在快穿局附近爆发了。 谢云晞第三百次揣摩那天的对话，试图从中找到他还记得那些事情的蛛丝马迹。 不知道楚渊记得多少……如果只能记得一点，只要他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好感。 谢云晞想追他。 回想起卡洛斯同他建立血契，心口还会闷闷地痛。 在遇见那个人以前，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尝试过被家人以外的人那样捧在心尖上的感觉，但尝过了就不愿意忘记，而且，让那他把那些在小世界发生过的事都只当一场梦，很难。 如果在这个世界中，他们也可以从头开始…… 由于想得太过入神，谢云晞的表情有点痴呆。 这种痴呆一直保留到了周末的时候。谢爸爸在厨房里大展身手，谢云晞躺在沙发上发呆。 谢妈妈牵着大白从外边回来，头发高高盘起，脖子上扎着一条彩色丝巾。大白的身上还散发着独属于街角宠物医院的香波味道，扑过来的时候，谢云晞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是一朵大大的棉花糖。 除了有点重。 大白疯狂摇尾巴，身子后段的扭动跟着传到爪子上，谢云晞觉得自己的内脏要被它踩出来了，瞬间又靠着沙发往下滑了一点。 谢妈妈踹了他一脚：“发什么呆呢，坐没坐相。” “开饭啦。”谢爸爸这时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瞄了谢云晞一眼，“发呆？儿子想姑娘啦？” “哦。”谢云晞回答的是谢妈妈的话，但时机不太对。 他赶紧抢救：“啊？没有啊，没有的事。” 但谢妈妈的嘴已经张成了“o”型，她感动道：“我儿单了二十有五啦，终于恋爱啦？我之前还担心、担心你是不是那个什么……” 谢云晞头皮发紧，一颗心瞬间就揪紧了。 谢妈妈继续说：“那个什么……不太行……” “……”谢云晞，“我行的，谢谢。” 这回谢妈妈连眼睛都睁大了：“你和人家试过了？” 谢云晞：“…………” “确定了就赶紧的，赶紧把人带来给我们看看，我们特别好说话，特别慈祥和蔼，让小姑娘千万不要紧张。”谢爸爸说。 谢妈妈已经开始畅想：“哎我们该包多大的红包啊？” 但可能不是小姑娘。 谢云晞游移道：“八字没一撇呢，再说。” 吃过晚饭，谢妈妈歇了一小会儿就下楼跳舞去了，谢云晞接替谢爸爸的工作，下楼遛大白，谢爸爸则蜷到沙发一角摸鱼偷懒。 大白的精神头很足，而且不惧谢云晞。谢云晞经验不足，被它扯得半条命快没有了，后来好歹找到一个花园椅坐下，又把遛狗绳绑在椅子一角，然后像谢爸爸一样开始摸鱼。 大白相当不满。 大白半个身子扑到他身上，摇着尾巴疯狂踩他。 谢云晞冷硬地将它从自己的身上扒拉到一边，然后摸出手机。 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陌生人短信，已经发来有一会儿了。刚刚被大白扯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谢云晞压根没有听到提示音。 在看到信息的那一刹那，谢云晞呼吸慢了半拍，喉咙也有些发紧，一种预感倏然间从心底涌了上来。 谢云晞手指发颤地点开信息，感觉自己像是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休假了。上次的事谢谢你，有时间约个饭吗？楚渊” 谢云晞：“……”这种微妙的职场式约饭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而且就算是商务约饭，这个措辞也不怎么合格啊！ 他已经适应了和死党之间的表情包式约饭，一时间有点难以接受。 也不是很难以接受。 谢云晞抱着手机飞快回复：“有时间。” 信息一来一回便确定了时间。放下手机的时候，谢云晞感觉自己精神得可以再扯着大白跑上一个来回。 但他很快分清了幻想与现实，在自己彻底虚脱之前，将大白全须全尾地带回了家中。 时间定在第二天中午，楚渊没说去哪儿，只说开车到他所在的小区找他。谢云晞自己的小房子位于帝都城郊的一个居民小区，距离谢妈妈有一段距离。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在谢妈妈微妙愤怒但我不说我忍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告别，然后驱车回去。 九点左右，谢云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在衣柜里拾掇出一套还能看的休闲服，又洗了把脸，把自己打点得人模人样。 镜中是一名棕发棕眸的青年，棕发是上一次被tony老师按着迷迷瞪瞪就染了的，不过由于谢云晞天生偏白的缘故，他的眸色和发色本就浅淡。 有点紧张。 谢云晞抿了抿唇。 平心而论，不管再怎么低调，谢云晞本人都是可以称得上有点好看的，否则也不会在快穿局里成为一种御姐的团宠。 他担心的是，他和快穿世界中的每一个角色都不一样。因为长相不同的缘故，谢云晞不确定即便楚渊保留着记忆，他还认不认得自己。 快十一点的时候，楚渊到了附近，给他发来一条短信。谢云晞匆忙下楼，站在外边探头探脑。 晚秋的天气微冷，谢云晞穿着装逼的薄外套，冻得脑子有点停转，下意识抱了抱手臂。 附近买完菜的阿姨瞟了他一眼，似乎对小伙子的穿着不太满意，仗着年轻就不好好爱惜自己。 谢云晞估计自己看起来有点傻。 他面无表情地扳直了身体，装作我一点也不冷的样子，继续等待。 阿姨路过后不久，楚渊就到了，隔着车窗和他打招呼。 谢云晞眯了眯眼睛，透过车窗看他，对方比上次在医院里见面时又精神了些，穿着黑色夹克，看起来就比自己暖和许多。 谢云晞后悔了。 他应该换件外套。 他走上前，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飘着淡淡的香薰味道，配方中大概有某种中药，略微有点冲，但很好闻。 打过招呼，谢云晞故作淡定地问：“我们去哪儿？” 楚渊说：“我带了食材，要不去你家？” “啊？”谢云晞一时没反应过来，懵逼地眨了眨眼睛。 楚渊继续说：“我亲手做，我觉得会比较有诚意。” 哦对，是道谢来了。但谢云晞模糊觉得这个道谢走向有点不对，起码成人世界很少这么操作的。 ……楚渊要到他家？ 谢云晞愣了一小会儿，隔着玻璃茫然地盯着车窗外一个提着菜的老大爷。 楚渊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问：“怎么，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谢云晞说。 片刻后，谢云晞带着楚渊找到了停车的位置，然后从车上下来。离开了车內温暖的空气，他禁不止又打了个寒颤，好歹忍住了吸鼻涕的冲动。 就在这时，旁侧递过来一件黑色夹克。 距离他的公寓只剩短短的一段路，谢云晞赶紧说：“不用。”但楚渊没听，将夹克往他肩上一披。 夹克上带着楚渊的温度，还有在车子里闻过的那点淡淡的中药味道，谢云晞立刻陷入一片温暖中。热气烘上来，他忽然就觉得有点燥。 楚渊捏捏他的耳朵，“冷吗？” 楚渊的手指带着热意，谢云晞觉得自己的耳朵也跟着有点热了。 他摇摇头。 谢云晞走进家门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好在他前天清醒后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平常随手搭在沙发上的衣服也收到了房间里，要不这时候就不好见人了。 他把楚渊迎了进来，这间小房子除了接待过他的死党和谢妈妈谢爸爸，还真没几个人进过。 谢云晞从鞋柜里扒拉出一双浅蓝色的家常拖鞋，颜色是谢妈妈挑的，非常糖果色少女心。他有点赧然地将拖鞋摆了出来。 楚渊换上拖鞋，整个人的气质忽然就软和许多，谢云晞手忙脚乱地脱下他的外套，想递给他，但楚渊两只手都提着菜。 楚渊朝沙发一扬下巴：“先放着。” “哦。”谢云晞干巴巴地回答，依言而行。再回头的时候，楚渊已经提着菜摸进了他的厨房。 谢云晞仰头一看时间，十一点十五分。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内心被一种不知所措充斥着，前几天，他还设想过自己要怎么追求对方，但当楚渊本人站在他身前的时候，谢云晞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动作都笨拙了无数倍。 这次真的不一样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没有系统的协助，做错一步便无法重来。 谢云晞倒了两杯水，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往厨房走去。 “我来帮忙？” “不用。”楚渊拒绝道。 他在处理一条鱼，动作很流畅，眨眼间便剔完鱼腥线，然后开始划鱼片，起刀落刀干脆利落。 谢云晞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位估计在厨艺界也是大佬，容不得他这等小白插手。他忍不住问：“你经常做饭？” “……不是很经常。” 楚渊背对着房间的主人，身体有些发紧，他下意识地片着鱼片，动作如做过千百次那般熟练，薄薄的鱼肉带着剔透的光泽。 真要说，在一周以前，他的厨艺只到能把东西煮熟的地步。但那两天他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得偿所愿，为一个人做过无数次饭。 结束任务后，他自己进了一次厨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厨艺已经无师自通地提高了。 相当神奇。 如同上天给他机会靠近身后青年那样神奇。 楚渊捏着刀的手指也有点打颤，这很不寻常，他打开水龙头，冲了冲手，然后继续冷静地片鱼。 谢云晞盯了他一会儿，挣扎道：“我洗菜吧。” 这次不等对方拒绝，谢云晞就相当自觉地抱着青菜走到一边。 厨房的装备是在装修那段时间储备好的，主要也还是谢妈妈在挑选。谢妈妈坚定地认为对于健康来说，家常菜秒杀其它一切。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吃得健康一些，故而将厨具什么都准备得很充分，作料也是谢妈妈上次过来时补充的。 只是谢云晞确实没用过几次，在家的时候总是靠着外卖续命，死党过来时，他们也不会在家里做饭。 一个多小时以前，他站在穿衣镜前面折腾，设想过许多场景，脑子里把帝都几家饭店的经典菜肴都复习了一遍，但他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洗完菜，谢云晞徇着记忆把崭新的碗筷找了出来。 楚渊的动作很快，不到十二点半，卖相极佳的四菜一汤已经端上了桌子。 一碗鱼汤，两碟炒菜，一碟红烧排骨。他装了一小碗鱼汤，推到谢云晞面前，然后矜持地在桌子对面坐下。 而另一侧，谢云晞整个人都有点愣了。 鱼汤呈乳白色，鱼片切得很漂亮，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光闻着他就知道味道很好，而且他熟悉这气味。 相当熟悉。 谢云晞心里七上八下，他很惶恐，他有很多话想问楚渊，有关那些有的没的的东西，话语在他心里隐秘地纠结缠绕成一团。 他也注意到楚渊捏筷子捏得很紧，指节略微有些泛白。 “试试看？”楚渊清了清嗓子，颇有些欲盖弥彰道，“我还没怎么做过……你别嫌弃……” 那天，谢云晞是第一次，也是第无数次喝楚渊做的鱼汤。楚渊的手艺很好，贴着谢云晞胃口那种好，比外头饭店还好。谢云晞吃得晕晕乎乎的，饭饱以后，谢云晞把碗筷捧进洗碗槽。 茶几上的水已经凉了，谢云晞给楚渊和自己泡了两杯茶。 楚渊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茶杯，漆黑的眼眸望着他。茶杯里的水蒸气袅袅飘上来，将他的目光氤氲得有些模糊。 谢云晞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脑海里还保留着数个世界的记忆，而楚渊只是他在现实中一个刚见第二面的陌生人，谢云晞没摸清楚该拿什么态度面对他。 大概恋爱真的使人软弱，走一步都胆颤心惊。 谢云晞没话找话，赞美道：“你做的挺好吃的，比我好太多了。” 楚渊的眼睫颤了颤，目光也一瞬间游移起来。他坐在距离谢云晞不到半米的地方，喉头滚动一下，轻声说：“你喜欢吗？” 谢云晞说：“喜欢。” 这是一个微冷的午后，谢云晞意识到楚渊的外套还搭在他身后的沙发上，紧贴他的背部，上面传来淡淡的气息，让他的脑子有些短路，而楚渊估计也同样短路了。 楚渊望着他，停顿了很短的一会儿，忽然说：“那我可以追你吗？” ※※※※※※※※※※※※※※※※※※※※ 可以呀（。 谢谢宝贝儿们灌溉的营养液！三耳妹纸 32瓶；yo酱 20瓶；自带bgm 5瓶；荆重heyu_ 4瓶；冰魄馨 1瓶～ 呜呜呜抱起来转圈圈≧w≦ 第92章 现实世界(完) “啊？”谢云晞茫然地看着沙发上的男人，仿佛没听清楚他刚刚说了什么。 但其实他听清楚了。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哦，可以啊。” 话语出口，谢云晞才反应过来自己看起来一定有点傻。他尴尬了一瞬，但紧随而来的是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 谢云晞一颗心砰砰直跳，语气发颤地问：“你记得那些事情吗？” 那些在每个世界都让人无法忘记的缱绻爱意，赤忱、柔软、浓烈，让他想起来便禁不住眼眶发酸。 他在快穿世界中已经与楚渊分别了太多次，每当世界刷新，楚渊转头就把他忘了，只有他一直把那些记忆记着，沉甸甸地装在心里。 每一次都在重新开始，从相遇走到相知，再到无法阻挡的分别。 谢云晞的眼睛里也真的氤氲出一点水雾。 也是这一刻，楚渊往谢云晞这边靠了靠。谢云晞模糊知道他要做什么，楚渊的每一个动作都给他带来熟悉感。果不其然，下一刻，楚渊便坐到了他的身侧，张开手臂，将他以一个熟悉的姿势揽入怀中。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不过我基本都记得。”楚渊喉咙发酸，把那些记忆中的名字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他记得那些世界。同他自己一样，一个不太美妙的开始，却奇迹般有了一个美好的后来。眼前的青年像是阴郁天气里射入的一道阳光，世界在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变得明亮。 在谢云晞出现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生命中还能有这样的亮色。 谢云晞胃里有点堵：“你那天怎么不告诉我。”语气发软，带了一丝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委屈。 亏他还惴惴不安了好几天。 “那阵子‘凶神’的任务还没结束。我被欺骗了，在快穿局附近发生了意外，当时叛徒还没抓到。”楚渊简单解释道，他圈在谢云晞身上的手臂紧了紧。 “而且刚醒来的时候……我无法确认你是不是我在世界里遇见的那个人。” “我有点害怕。”楚渊语气发虚地说，“我不清楚你愿不愿意将那些感情带到现实生活中，毕竟在快穿世界中和我在一起是一回事，在现实世界中又是另一回事。” 他把头埋到谢云晞的颈间，像他过去会做的动作。熟悉的气氛逐渐回到两人之间。 谢云晞一想就明白了，一些快穿任务者会在世界中与角色谈谈恋爱，调剂一下任务生活，但大多数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毕竟没多少人会真正将感情倾注到数据中去。 不过他可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呀。 谢云晞撇了撇嘴，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数据。” 耳侧传来一点气声，谢云晞猜测是楚渊埋在他颈间笑了，但他笑了一声又停住。 楚渊抬起头，轻声说：“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资格与现实世界中的你在一起……但我想试试，可以吗？” 话是这么说，楚渊却一点也不客气地靠着他磨蹭，气息喷得谢云晞发痒，让他下意识脊背一紧。 “我可以吗？”楚渊继续在他耳边嘀咕，模糊有一种非得得到回答才肯罢休的气势。 谢云晞：“……” 他想了想，答应道：“行，那下周陪我去看爸妈吧。” “啊？这么快啊？”楚渊立刻就愣了。 看到楚渊发怵，谢云晞“哈哈”笑起来，感觉自己找回了一点场子，眼角眉梢洋溢着得意，但又不叫人讨厌。快乐得让楚渊想起一切他觉得美好的事物。 谢云晞笑了会儿就被楚渊按了按脑袋。 谢云晞被按了个猝不及防，懵逼道：“我怎么觉得你胆子大了。” “我比小世界里的自己都大一点儿，自然也没那么怂。”楚渊笑了笑，“可惜吗？” “嗯，可惜。不够可爱了。”谢云晞逗他。 “可惜就早点遇见我啊。” 楚渊就在这时用鼻尖蹭了蹭谢云晞的发梢。 “……”谢云晞是真的懵了。 这算什么？长大了，会撩了？ 而他还没想明白，楚渊就抱着他继续说：“你知道吗？可能是受到我的影响，那些新生成的快穿世界或多或少与我过去的经历有点像。” 听到他的话，谢云晞微微有点愣怔。 迄今为止，世界上的进化人类还非常少，许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们其中之一，自然也没有对待他们的经验。谢云晞不清楚楚渊有过怎样的过去，但估计并不会太好。 与快穿世界里不同，这一次，没有系统给他科普世界信息，他得靠自己一点一点去了解。 但这都没关系，未来还长。 他反手按住楚渊锢在他腰间的手臂，温暖的热意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 “我没想到我会因为这种机会去演绎那些新的人生，某种程度上，像是把自己的人生重走一遍。曾经，我怀疑我这辈子都无法再信任别人。” 楚渊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缓缓说：“但我居然在这段路上遇见了你，经历那些世界以后，我发现我竟然开始信任你了……是那种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信任。” 这像是一句浓烈的告白，谢云晞听在耳里，莫名有点臊得慌。 “我不会要你命的。”他说。 “嗯，我当然知道。”楚渊就笑了。 背后是恋人的热意，眼前是自己公寓里熟悉的景象，谢云晞觉得他像是将几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融合在一起了，这感觉很奇妙。 他坦白道：“感觉有点奇怪。我在任务世界里见过你太多次了，但现实中还是第一次。”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午后的慵懒与放松，让楚渊模糊觉得自己正一边享受着阳光，一边放松地打盹。那些警惕、疲惫与发自内心的难过都被他忘在脑后。 就像他每一次见他的时候。 他从背后圈着谢云晞，握着他的一只手摆弄，将他的五指张开，一点一点描绘着他掌上的纹路，仿佛要把身前人的每一寸都记住。 “其实我们之前见过几面。” 谢云晞被挠得发痒，往回缩了缩，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真不太记得楚渊的面孔，或许初见时有些面善，但谢云晞将之归因于在快穿世界中的那些记忆，还有对于帅哥的普遍印象。 楚渊这么一说，他就很好奇了：“什么时候？” “……反正你也不记得了。”楚渊拒绝回答。 谢云晞登时不乐意了，他扒开楚渊锢着他的胳膊，转回身体，眯起眼睛打量对方。 两人的距离近得他能一根一根数清楚渊的眼睫。 谢云晞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在他的注视下，楚渊的耳朵一点一点透出薄红，呼吸也放轻了。 户外的阳光透过轻薄的窗帘照进来，金灿灿的光线落在他们身上。 谢云晞逐渐找出一点实感，即便回到现实世界后，他的恋人成熟了一些，但好歹还保留着他熟悉的性格特质。 过了会儿，楚渊脸上的热意再憋不住，终于缴械投降道：“之前路过快穿局的时候见过。” 哦，原来是这种相遇。 在这个世界上，快穿局的存在其实是为了研究一种特殊的测量工具，用于探索现实世界里有关时间与空间的奥秘。这种研究资金投入巨大，因而，快穿局也开设了一些副业工作，比如提供特殊环境用以训练人员，或是给普通民众提供一次梦想中的旅行之类的。 谢云晞作为局里的工作人员，接触过的人太多了，不太重要的人物基本转头就忘。 他这时开始唾弃自己的记忆，金鱼脑么。 “当时，你大概没留意到我……但我就记得你了。”楚渊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记得……” 谢云晞还想问，但楚渊眼疾手快地按了按他的后颈。他一个没注意，对方已经倾身靠了过来，鼻腔里那点淡淡的药草味瞬间重了许多。 谢云晞的思维立刻就被带跑了，喉咙口的问句忘到九霄云外。 这时他才意识到，楚渊身上可能是某款男士香的味道。他对那些东西没什么概念，但光是想到楚渊出门前也为这次会面准备了，他就有点想笑。 这让他一个人在穿衣镜前磨蹭的行为不再显得那么愚蠢。 想到这里，谢云晞禁不住弯了眼睛。而楚渊已经贴上了他的额头，两人鼻尖快要抵到一起。 楚渊的呼吸有些急促，谢云晞猜他想亲他。 谢云晞还是忍不住问：“那是一见钟情？” “我不知道。那时哪敢想那么远。”楚渊很小声地说，“如果把医院那次当作第一次，你眼里有我，那就是一见钟情。如果算上梦境，算上别的什么，那就是很久很久以前……” “我喜欢你很久了，云晞。” 语气缱绻一如往昔，话尾柔软得近乎融化在澄澈的空气中。念出名字的同时，楚渊觉得有什么神圣的誓言在此刻成立了。这是他的世界，没有什么特殊力量的契约再将他与眼前的青年绑定。这一次，他要靠自己，牢牢地将他抱在怀里，把这束光留在他的世界中。 他按着谢云晞后脑的手紧了紧，他们的距离是这么近，近得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唇瓣相贴时，楚渊背后窜起一阵酥麻的感觉，心尖酸软得发颤，掌心里全是汗。 ——他爱的人在他怀中。他在很久以前便开始爱他，而且还会爱他很久。 楚渊喉头发紧，他贴着谢云晞的嘴唇，轻声说：“我爱你。” “嗯，我也是。”谢云晞回答道。 …… “我说真的……下周陪我去看看爸妈吧。” “好。” ※※※※※※※※※※※※※※※※※※※※ 正文到此完结～晞晞和楚楚在一起啦≧▽≦。嗨，花了好多好多时间来写这两个人，码完完结章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感觉心里空了一块（。_。）接下来估计还会掉落一个楚渊的番外tvt，我再憋一憋。 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一直陪伴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这是岸岸第一本文，三个月前注册作者号的时候还是个码字困难的废物（现在也是），没敢想到这一天，但发文以后每天看着小天使们的评论，不知不觉居然就写到这里了，惊呆.jpg，感激之情无法描述tvt 总之，谢谢大家愿意看我的故事，谢谢日常留言和默默陪伴的小伙伴们，卡文但幸福着，感恩！ 自己也知道文文有不少可以继续提高的地方，不过暂时能力有限，下一本我会努力进步的> < 本章评论这两天掉落红包～爱你们！ 另外，我要广告一下预收文↓，有兴趣的宝贝们可以看看，开文前可能有些许变动，努力存存稿就开～ 可能的话希望下本文再见〃3〃 《我是各路大妖白月光》 1. 妖管分局来了一个名不见经转的年轻人，肤白肉嫩，看起来很脆皮很美味。 众妖们跃跃欲试。 直到，它们发现嗜血的睚眦在他面前低下头颅，神鸟毕方自远方而来，驺吾为其开路，一向凶残的青龙也安静地被他抱在怀里捏尾巴。 搞事搞到一半的妖怪们，颤抖了。 2. 时隔千年，大妖们没想到当年自己的饲养员再回来时居然成了个脆皮人类。 皮肤一碰就破，到点会饿，吃错东西还要闹肚子。 于是，某天开始，小妖们瑟瑟发抖地看着一群凶残大妖手忙脚乱地围着一个人类。 毕方笨拙地捏碎了洗衣机，青龙剁烂灶台，九尾狐的摇篮曲镇得他们彻夜不敢入眠…… 谢十安：……够了。 *** 谢十安：害，养妖怪好难。 大妖：害，养人类好难。 *** 上辈子，你饲养我。 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不计代价。 *** 以及一个新的快穿脑洞～ 《穿成炮灰白月光》又名《挑衅反派的我总被告白》 每个世界中总有那么一个隐世白月光，作为主角和反派心中不可替代的存在，然后因为坑爹的原因狗带。 谢洵就是那个白月光。 在系统的胁迫下，他致力于扫清正直小白花主角成长道路上的障碍，兢兢业业地奔向霸道、傲慢、冷漠、偏执的反派boss。 谢洵冷静地做好被ko后抽离世界的准备，但—— 为什么这个反派笑着说我终于等到你了。 ** 谢洵：快让我狗带qaq！ 反派：呵呵，我不。 主角：？怎么肥四 【占有欲强白切黑年下对外装逼对内卖惨攻】vs【被反派罩着想死死不了受】 谢洵：任务还要不要做了！ 反派：行吧，既然你这么想的话，那我象征性地折磨一下。 谢洵：？？？ *** 反派：你看着我，不要看他。 *** 感谢宝贝儿们灌溉营养液！易墨白 10瓶；冰魄馨 1瓶，抱抱〃3〃 第93章 楚渊(1) 比谢云晞所能想象的时间点要早很多，楚渊在十五岁那年的某个春天就见到了他。 当然，那个时候楚渊心中还没有什么旖旎的情绪。那一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路上的行人和往后的千千万万天一样，脸色疲惫地挤在自己的通勤路上。 唯一不同的是那阵子是雨天，于是楚渊在傍晚的时候看到了一朵云，胖墩墩的，停留在绯红天空的一角，非常突兀。绚烂的天光从云的背后射出来，路过的行人纷纷停步，掏出手机拍照。 平心而论，楚渊当时的心情不错。忽略他藏在校服下的乌青，忽略耳边窃窃的私语，忽略他暂时还没凑齐的学费，这个世界总还有温柔的一面。 他跟着四周的行人驻足，看了会儿天边的异像，半刻后轻轻一扯快要滑脱的书包带，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如果不是在家门前听到母亲的尖叫，他的好心情可能会保持得稍微久一些。但没有如果。 夕阳快要坠落的时候，居民楼下围着零星看热闹的人。这桩楼老旧残破，在科技日新的世界中有种突兀的丑，但当时当刻，大家聚在这栋突兀的楼下，一同伸长脖子，十数只眼睛向上望着五楼的某个阳台。 何雪琴正站在阳台大声吼叫，手上的切肉刀将案板剁得咔咔响，空置的花盆随着她癫狂的动作往下滑落，坠在地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声响，让人忧心她会不会把切肉刀也甩下来。 “靠，能不能把这疯子送走。” “怎么回事？几个月没听见动静，我都以为她消停了。” “上午买菜时我还碰见她了，吓死我了。” “有人报警了吗？” 楚渊回来的时候，一个花盆正在地上炸开，他推开人群，顶着四周探究的目光，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居民楼。 一股糟糕的预感从他背后上涌。 何雪琴吼叫的景象他不是第一次见，他也因此在这条街上多了一个新的称呼——“疯子养的”。但只有他知道，何雪琴并不是疯子，她孤僻且不讨人喜欢，生气的时候还会大喊大叫，但她确实不是疯子。 而且她是他的母亲。 在楚渊的记忆中，何雪琴曾经柔软过一段时间，虽然同样孤僻且不善表达爱意，但会在他生日的时候买一个小小的蛋糕。 只是，这一切都在父亲入狱的那一天开始改变。 小舅子和姐夫用他们贫瘠的脑髓意淫出一场“完美”的盗窃，在盗窃完成的那一刻，他们成功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之下，并且手上沾血。 何雪琴还没来得及捋清一整件事，警察便破门而入。 父亲在楚渊心中留下的最后一个生动剪影，便是他扯着嗓子对何雪琴大叫：“都怪你弟弟！”而他口中的小舅子在事情发生以后便不知所踪，此后再没出现过。 楚渊不敢断定何雪琴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总之，事件的无数个版本在一个傍晚传遍了她身边的几个街区。 那是楚渊还没来得及长大的时候，发生在何雪琴身上的一切。 自那以后，何雪琴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可她这么往下摔花盆还是第一次。 楼上传来何雪琴的尖叫，一股糟糕的预感在楚渊背后上涌。电梯还卡在上层，他大踏步地从楼道往上跑。 何雪琴凄厉的尖叫顺着空荡的楼道盘旋而下，并在某一刻戛然而止。 几十秒后，楚渊站在五层，四周一片寂静，而他的家门大开。 他冲进家门，立刻看到一个面熟的男人正用手堵着何雪琴的嘴巴，他们已经从阳台进入客厅，所以楼下的围观者没有发现后来发生了什么。 何建宏。 楚渊愣了两秒便认出那个人，父亲最后的吼叫重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令人意外的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什么姐弟相认的画面。 一把刀插在何雪琴的腹部，血液顺着刀柄下落，而何建宏喘着粗气，还在问：“钱在哪里，是不是都给了那个小子？” 何雪琴打出带着血沫的嗝，没有回答他。 楚渊在第一时间冲了上去，狠狠锢住了何建宏的脖子，凭自己的经验给他的要害以痛击。但他没能坚持很久，何建宏体格比他大，经验比他丰富，更要命的是，他比他狠。 何建宏毫不犹豫地把刀从姐姐的身体里抽出来，并在楚渊回身冲向何雪琴的那一刻，将刀子扎向他的后心。 背部一阵剧痛。 楚渊双手发软地抱住已经失去意识的何雪琴，将她平放到地上，然后回过身来。 他恍惚感觉自己正在坠落，往无尽的地狱里坠落，他像一条渴水的鱼那样艰难地喘息着，但气息还是从胸膛里一点点漏掉。 背后全是血。 不用看他也知道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比起痛觉，更让他难过的是濒临死亡的恐惧。 何建宏动完手以后，开始惊惶地后退，他的动作在楚渊的眼里被无限放慢。 那是一种极致的慢速，慢得楚渊几乎以为自己在看什么静态画片—— 何建宏脸上的褶皱、胡茬、每一寸肌肉的变动、还有他油腻的发丝在空中舞动的轨迹，这些信息在同一时刻穿透他的眼球，进入他的脑海之中，清晰得让他想要作呕。 后来，楚渊才知道，那算是他的第一次“体验”。 体验意味着一部分人类开始发觉他们的天赋，体会到精神力的作用。 他的第一次体验并不太好。 据他所知，有人在高空跳伞时完成第一次“体验”，将广袤的大地尽收眼底；有人在深海隧道出事的那一刻完成“体验”，从此神秘与浩瀚塑造了他能力的一部分；有人只是因为那一天很高兴，在达到情绪巅峰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完成了“体验”，事后还没留意到这个事实。 总之，这些人都不是他。 他还在不断坠落，像是被世界甩进了另一个空间，在那里，他被逼迫着看清何建宏的每一个慢动作——何建宏瞳孔收缩，慌不择路地破门而出，然后被何美琴堵在门口的身体绊了一下，他面色苍白地看着他的姐姐，似乎意识到什么，忽然又回头看了楚渊一眼。 那一刻，何建宏眼中的恐惧生长出恶意，他倒折回来，手中的小刀停于楚渊的脖颈上空。 他要彻底杀了他。 这个念头通过何建宏的动作明确地传达出来，楚渊盯着那把刀。 ——他才十五岁。 ——他还想活。 ——即便他刚刚失去了母亲，即便生活对他真的不怎么样。 首先是一层微微发亮的光芒罩上他的视野，像把世界骤然调高一个亮度，何建宏每一缕肌肉的变动在他眼中被拆解。然后是心脏一次有力的鼓动，新鲜的血液在一瞬间被泵往四肢，以此为契机，楚渊猛地抬手，把住了何建宏的手腕。 何建宏根本没想明白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已经嘴角涌出血沫的人类动作还能像豹子一样快？为什么胸口被刺出刀口却不流血？ 总之，他握着刀的手咔嚓响了一下，扭出一个非人类的弧度，而还没来得及惨叫，刀锋已经没入他的胸膛。 楚渊的动作没有停下，他不可自控地奔向阳台，在楼底的一片惊呼中从五楼一跃而下。 但他没有死。 后来他才知道，第一次体验以后，人类的躯体会开始进化到新的状态，在进化完成以前，过分澎湃的情感和过分庞大的信息量会误导他的行为。 着地的瞬间，他侧身一滚就重新站了起来，那巨大的冲击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类在街上奔跑，路上的行人纷纷尖叫着避开他，他奇诡的恢复力非但没有为他赢得尊重，反倒让四周爆发出一片咒骂与尖叫。 天空还没暗下去，楚渊跑了一会儿，忽然又看见了那朵云，安静地停在天空一角，万丈霞光灿烂。 他仰头看了一会儿，一不小心便撞上一个青年。进化以后，他的力量也被放大了数倍，直接把那个人撞出去两米远。 楚渊也在这一刻停住脚步，顺着惯性趴在他的身上。 青年脊背砸在地上，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满脸怒意地爬起来，但在看到楚渊的那一刻，怒容忽然全都变成担忧。 不同于周围尖叫却什么也不做的路人，楚渊呆呆地看着他在半分钟内语速飞快地打完了一个急救电话又报了警，然后转过来对他急急道：“没事，你别紧张。” 并且在楚渊反应过来以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别哭，他们很快就到了。” 楚渊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眼前的人有一双棕灰色的眼眸，倒映着霞光，显得柔软而温暖，他在里面看到了自己带着血色的脸。 身上不可自控的感觉陡然消退，很难说是为什么，他抱着身前的人哭了一会儿，鼻涕眼泪一起下来，仿佛把过去十五年间的泪水都一并哭了出来。回想起来一定丑得很，但当时没想那么多。 他的血和泪水搞脏了青年的衣服，不过对方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不断说“别怕”。 很久之后，楚渊有时做梦还会梦到那句“别怕”，他也才意识到换做另一个人，很可能都不会像青年那么做。 毕竟人们很难凭第一眼去分辨一个浑身沾血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而且靠近这种人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几分钟后，楚渊被急救车带走，这是他普通生活的最后一天。 同样是那一天，“凶神”的负责人开始联系他。 解决何雪琴的后事以后，楚渊彻底离开了那个地区，也将那段记忆抛在脑后。后来有好几年，他都没有回去过，自然也没机会再见到那个有着棕灰色眼眸的青年。 他几乎快把他忘记。 ※※※※※※※※※※※※※※※※※※※※ 感谢宝贝儿自带bgm的火箭炮！ 感谢宝贝儿兔、be.no 1的手榴弹！ 感谢宝贝儿梦浮舟、忘机天天上羡、阿薰、杜撰的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薰 28瓶；晚樱 11瓶；叶九柒、萌物懒羊羊 10瓶；冰魄馨 1瓶～ 么么么么≧3≦ 第94章 楚渊(2) 人们会给予进化人类相当多的优待，金钱、名声、崇拜以及其它各式各样有形无形的东西。 只有一点，他们不会给。 ——共情。 从能力上讲，进化人类远远强于普通人，人们不需要也无法去同情他们；而从性质上讲，关于进化人类是否属于原生人类这一点还有待商榷，毕竟大家的利益不一定一致，战线也可能有冲突。 人们还需要“凶神”做事，所以这些议题都被悄悄的压在心底。 但楚渊知道自己是异类，他的同伴们也知道自己是异类。 楚渊有一个朋友，代号是“霁”。霁和他前后脚完成的“体验”，而且霁的体验同样不太好。在母亲的默许下，他被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从别墅顶层推了下来，并在半空中率先完成了身体上的进化。 “我不怪他们。”霁看得很开，“但从今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霁是一个很好的搭档，脑子灵活，肢体矫捷，最重要的是，他看起来并不苦大仇深，仿佛生活给他什么，他便会大咧咧地接受什么，对所有事情都表现得很无所谓。 后来楚渊才知道，其实是有所谓的。 一次杀得兴起，霁从机甲里跳出来，开始对着一具年轻男尸发疯。 他双眼通红，偏瘦的胳膊上暴起一根根青筋，楚渊知道他五秒钟内就能把男尸撕得粉碎，但过后一定会后悔。 他把霁双手反剪，抵在地上。霁用脑袋一次一次撞着地面：“我哪里比不上他？” 楚渊知道他想起他的母亲和弟弟了。 无论表现得再怎么风轻云淡，他还是会不满，还是会难过。 同他自己一样。 接纳异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接纳“自己是异类”这个事实也同样不易。虽然面上没什么表示，但楚渊在乎。 曾经他被称作“疯子养的”、“犯人生的”，书桌上被写满侮辱句子；后来是被强制分开区域居住、出行必须报备、遇险时挡在所有人面前、任何规则外的特殊举动都可能导致自己盯上并毁灭。 他以为他摆脱了过去，其实并没有。 那天晚上，霁哭了一宿，楚渊没去安慰他，只是默不作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任何安慰都是多余。楚渊把脸埋在被子里。他才十七岁，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降生到这个世界上，过去太过凶险，而未来看起来大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意识昏蒙间，他仿佛又听到有人在他耳际说别怕。 后来，随着进化人类的数量逐渐增多，“凶神”初期不近人情的管理也逐渐放松了一些，进化者走到人前，人们也开始尝试接纳而非利用。 但这一切对楚渊来说来得有些晚。 因为霁已经不在。 一场难度过高的任务被分配到他们身上，辅助姗姗来迟，霁在那一次失去生命。指挥者是一名身居高位的普通人，见没人能继承霁的巨额赔偿以后，便轻松地缓了口气。 仿佛死去的是一条狗，而非一个人。 楚渊的脸色不太好看，他面上常常是冷的，大家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那天冷得有些过分，漆黑的眼眸在指挥者的要害上停留了一会儿。 为了指挥者的生命安全，他被连夜保护起来，送出这个地区。上层把本该给霁的巨额赔偿给了楚渊，又给他放了一段长假，很有一些息事宁人的意思。 楚渊瞧见这操作，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确实很想报复那个指挥者，也确实找不到他的踪迹。于是他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段时日，又去给何雪琴扫了一趟墓。 扫墓那天他去得很早，从墓园出来回到城区时，许多商铺还没开始营业。楚渊走在路上，忽然踩到一张花花绿绿的传单。 审美还是上世纪那样土，这个年头，配色这样的传单已经很少见了，不如说，已经很少店铺会用这种方式进行宣传了。 土到极致，他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传单折了一个角，标语只露出三分之二。 “——只需十分钟，带给你前所未有的全新体验。这里有数百位专家倾力打造的幻想世界，这里有最新最前沿的科技力量，这里有……” “试试？” 上午九点，楚渊低头读着脚底的广告词，然后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楚渊抬头，一个青年笑嘻嘻地望着他。对方棕灰色的眼眸里带一点狡黠，自以为藏得很好，但楚渊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对这种全新体验其实什么兴趣，但出乎意料的，可能是因为对方的笑容，可能是因为他藏在眼底的狡黠让楚渊微妙不爽，也可能是因为那双眼眸过分熟悉。楚渊愣了很短的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青年将他带进附近一幢大楼，楚渊进去以后才发现到了快穿局的地盘，他不是没听过这个地方——人类正在从各个能触及的方面探索世界，如果楚渊这一边的进化人类代表着生命科学方向上的突破，快穿局则从属于物理学的研究。 传单上确实没有虚假宣传。 楚渊也确实心情复杂。 他落后半步，跟在青年的身后。对方和记忆里的某个身影很相似，更相似的是他们同样对人毫无戒心。 短短几分钟路程，楚渊已经知道了青年姓谢，从几年前便一直待在这个城市，毕业后刚进快穿局工作。 而且他不是旅游分部的人，所以邀请自己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利益可言。 楚渊就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要邀请我？” “你看起来有点疲惫。而且你居然会愿意看那张传单……”说到这里，青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似乎对快穿局对外的宣传审美感到相当的惭愧。 楚渊顺着他的意思躺进了一个舱体。 楚渊了解过快穿局的项目，新技术可以从人类的脑波判定他们所处的状态，并据此拟定世界初始的模样。楚渊不知道进化人的脑波会不会给他们的算法带来小小的挑战，但总之，出现在他面前是一片大洋。 天光黯淡，算法模拟出漫无边际的水波，除了他自己，没有另一个身影。 “放轻松，我会往里面稍微加点东西。”耳边传来一道渺远的声音，“你还没完全沉浸，所以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十秒钟后你会完全融入这个世界，但不要紧张，在里面度过三小时后便会自动醒来，期间有任何特殊情况，请喊我的名字，我叫谢云晞。” 楚渊当然不紧张，他估计自己的脑海中的意象把青年吓到了，对方似乎生怕他怎的，给他的世界里添了很多色彩丰富的东西，美好梦幻得一点也不真实。 视线一转，天上乌云散去，万丈阳光倾泻而下。他漂洋过海，与一群活泼热情的年轻人共同去野营，脚下草甸遍布野花，人们围着篝火欢笑，头顶是漫天璀璨群星。 然后楚渊发现，他对这种全新体验真的没兴趣。 他只是想和谢云晞多待会儿而已。 但考虑这个世界是青年为他设定的，楚渊莫名就在里面待满了足足三小时。到后来，四周放松的氛围让他也真的跟着微笑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在度假。 ——从过去那些糟糕的经历中解脱出来，短暂地度了一个假。 醒来的时候，另一个工作人员将他从舱体中迎了出来。楚渊忍不住问谢云晞在哪儿，工作人员往窗外一指。 他顺着对方的手势看去，熟悉的身影正在外边，依旧笑嘻嘻的。一位高挑的女性站在他对面，说完话后很顺手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态度亲昵，仿佛习以为常。 楚渊是第一次来到快穿局，自然也不清楚对方在这儿的受欢迎程度。一瞬间，他想把刚刚从心底生出诡异念头的自己摁死，又不禁责备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直接在世界里喊谢云晞的名字，那样他就不会去和别人说话，也不会被揉头发。 但与小世界不一样，现实世界无法时光回溯。 “你要找云晞？”工作人员继续问。 “我……没有。”楚渊忽然冷淡地摇摇头。在青年和别人的对话结束以前，他便出了快穿局。 后来，他其实又去了快穿局几次，但再也没见过对方。谢云晞没骗他，他确实不在旅游分部工作，彼时只是刚好在那儿，又刚好看到他从通往墓园的车上下来。 …… 楚渊以为这就是结束。 他和有着棕灰色眼眸的青年的结束。 诚实来说，虽然最后谢云晞和别人的互动让楚渊胃里有点堵，但他自那天开始，心情确实好了一些。 他没和任何人说——其实他自己可能也没意识到。他的人生哲学已经被他调整到适配自己的状态了。 反正过去很糟糕，未来肉眼可见的也不会太好。他被何雪琴的死教育第一遍，被自己的濒死体验教育第二遍，又被霁的死亡教育了第三遍，人生哲学得到三重加固，几乎坚挺得不会再改变。 作为异类，人们不会轻信他，他也不需要把自己的情感交托到某人手上。 因为那会非常危险。 这个认识让他成功挺过了不少次险境，于是慢慢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楚渊后来就没有去找那个人了。 在他的认知里，对方就像某个遥远的温暖的夏日午后，距离自己的生活太远，远到一个危险的距离。 但在某些时候，楚渊还是会做一些主题相似的梦。梦里他可以把一切重来一遍——他有一段不需要太好，但起码还算有点温情的经历，他不希冀太多，只需要有半边身子站在阳光下，然后他就有勇气靠近他。 之后有两三年，楚渊再没回到这个地方。他的能力越来越强，最终也在“凶神”中占据一席之地。普通人开始赋予他谨慎的信任，他也终于可以自由出入一些地方。 一切似乎都在变好，但在很偶尔的时候，楚渊还是会感到心底空旷，然后面对黑暗和冰冷想起很久以前那声“别怕”。 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没有人会再给予他怀抱，空旷不安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楚渊愈发谨慎，并在一次同僚显出叛变迹象的行动中眼疾手快地杀了对方，没有半点犹豫，即便他们已经认识了快十年。 可能还是有些犹豫，于是另一个人便在他分神之际对他下了杀手。 像多年前一样，楚渊的背后传来一阵剧痛。 他倒在地上的时候心里在想，既然进化就进化得更彻底一点，人最好能摈除一切情感，任何一星半点的信任与温情都是多余。 最后，他又做了一个重复了许多遍的梦，梦里，他把一切重来一遍。 …… 【正在创造世界——】 【正在生成角色——】 【调整人物关系——】 【接入世界——】 ——他没想到自己真的得到了这个机会。 第95章 楚渊(完) 这一次，楚渊进入的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旅行项目”。作为入侵者，在进入世界以前，他被彻底清洗了过去的记忆，以一片纯白的姿态开始新生。 世界大概想把“异类”排除出去，所以楚渊每一世的开始都不太愉快。如果就这么过下去，这些世界中的经历很可能会成为他现实生活的翻版。到底那边更令人难过一些，其实并不好说。 可那些难过的事情没有继续发生，因为一个人强行、但却并不讨厌地闯入了他的生活。 楚渊开始一点一点去认识一个新的生命，不同于第一次稍纵即逝的交集，不同于第二次有始无终的会面，他有了更多的时间去了解谢云晞。 然后他发现对方与想象中同样温暖得要命，每一次，他都几乎是克制不住地动心了。 面对他，楚渊发现自己居然会紧张、会害羞、会患得患失，还会心跳加速，耳根发烫，生理上因为另一个人的存在而发生悄悄的变化。 那些是他此前从没体验过的情感，而且与此同时，他居然开始慢慢有了安全感——危险的、但相当诱人的安全感。 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对方不会放弃他，不会抛弃他，也不会背叛他。 ——谢云晞是特别的。 与楚渊十五岁以前遇到的人不同，也与其它和凶神来往的人不同，谢云晞说相信便是真的相信，他的承诺也是真的承诺。他插手了他的生命，就不会因为嫌弃麻烦再把他丢开。自己用血契表明决心，他也会用同等的誓言回馈。 即便明知自己的力量比他强许多，在遇到危险前，他还是会挡在自己面前。 他没把他当异类，他把他当人。 说不准这里面有多少部分是因为系统的任务要求，但楚渊确实动心了。谢云晞给了他从没得到过的一切，珍贵异常，他也愿意去回报。 他对他的信任与日俱增，这种信任违背了他过去的信条，所以每一次表达对于他来说都是危险的。为了信任，他会做一些出格的事，甚至可以豁出性命。 也是第一次，他把其它事物的优先级排在了活下去以前。 谢云晞让他觉得自己开始活得像个人，有丰富的情绪，有安心的所在，有拥抱和亲吻，也有比仅仅作为异类活下去更重要的东西，他开始和这个糟糕的世界产生联系，而且感觉还不赖。 他用了二十几年在现实世界中将自己封闭起来，谢云晞则用了数百年在梦境里告诉他，他其实可以换一种方式活下去。 并且他有力量那么做。 …… 世界为了削弱入侵者的威胁，彻底洗去了他的记忆。 但在某种程度上，楚渊感激它的行为。 如果是把他过去的整个自己放进这些世界中，从一开始，他便会心狠手辣地将威胁自己的东西铲除干净。 比如说，在第一个世界里，他会用更灵活的方式解决那群荷尔蒙爆发的青少年，而不是傻傻地只会和他们相互斗殴，连那么点小事都无法摆平。但也因此，他会失去遇见谢云晞的机会，而即便遇见，当时的他也不会去相信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皇室成员。 可因为世界给了他机会重新开始，所以一切变了模样。 楚渊依旧保有“异类”般的能力，却并没有因此受到排斥与伤害。因为有一个人千方百计希望他好，于是他就在那人的注视下，往好的方向走去。 更令他意外的是，谢云晞允许自己亲吻他，允许自己和他在一起，而且不是几天、几个月，在世界里，他们一同度过了几十年，由数万个日夜，一个一个叠起来的漫长时光。 在任务完成以后，谢云晞是有能力将自己抽离世界的。系统可能会要求他在一开始插手自己的生活，但在一切危机解除以后，“留下”这个选择，却得谢云晞自己来做。 他们偶尔会因为生活上的摩擦吵架，楚渊不是没见过谢云晞生气，他气极了也会放些狠话，但即便这样，谢云晞还是没有离开世界，整整陪了他几十年。 ——谢云晞喜欢自己。 楚渊第一次认识到这件事。 同时，谢云晞还教会他许多事，比如说付出善意就有可能获得善意，毕竟世界上并不只有糟糕的家伙。小世界里的他开始有了朋友，有了正常的人生，有了他曾经缺少的一切。 世界间隙中，楚渊禁不住想，要是这一切也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就好了。如果那天“体验”之后，他能抱着谢云晞，和他多待一会儿，那现在的一切是不是会稍微变得不一样。 然后他被投入了第二个世界、第三个世界、第四个世界、第五个世界。 谢云晞一个一个追过来，没有一次放弃他。 每一个世界，都是他所希冀的结局，他不需要期盼一切变得更好，因为一切已经足够好。 在一些世界里，他没有自己的生日，于是与谢云晞相遇的那天就被他作为自己的生日。楚渊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倒霉，但自从世界让他遇见谢云晞，那点倒霉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 喜欢谢云晞的人不少，但谢云晞唯独爱他。想到这点，楚渊忽然就觉得有点什么力量从心底生发出来，而且这种力量与他过去在肢体上感受到的都不一样。 无关愤怒、无关恐惧、无关贪婪、无关怨恨。 一切未来的路径开始在他的脑中明晰—— 他想见他。 他想拥抱他。 他想在现实世界里亲吻他。 他想得到他的认可。 散去的精神力开始聚拢，微弱的心跳逐渐变得有力，背叛他的人最终没能成功杀死他，而进化后的能力让他得以在重伤之后捡回一条命。 有生第一次，楚渊开始感激自己的力量。 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重来一遍。谢云晞在阳光里等他，又拽了他一把，而他其实也不是废物，剩下的路他可以自己过去。 他要夺回自己的命运。 …… 那天离开的时候，楚渊没有和谢云晞道别，所以两人当然还有下一次—— 他看见熟悉的面孔正等在窗外，于是站起来，向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