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魂天师》 第1章 在人类可考据的历史进程中,一千年前,冥界暴乱导致三界失衡绝对算得上是一重大拐点。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保护世界的和平,三界经过友好协商,达成了一致协议: 一、封印造成本次暴乱的主要人物——冥王,惩罚其堕入轮回,为期一千年; 二、在这一千年内,天界、人界、冥界,三界之间不得发动战争。 这之后,与暴乱有关的神灵纷纷蛰伏起来。 如今千年之期将至,三界蠢蠢欲动,其中冥界对找到冥王、重振旗鼓一事势在必得,人界则与天界站在统一战线,计划如何抢在冥界之前找到冥王的转世。 …… “姓名。” “阮阳。” “年龄。” “二、二十一。” 对方这才扫了眼他的脸。 面前这人长得白净讨喜,眼神干净清澈,头发卷而蓬松,嘴角微微一抿就会现出两个圆圆的酒窝窝。 ——看面相是个福泽深厚的,怎么会是个短命鬼? 这一眼之后男人又重新合上了眼睛,拖着调子问:“怎么来的?” 阮阳咬着唇,酒窝更明显了,他在心里纠结了三秒,认为自己在面试官面前应该坦诚相待,于是羞愧地说道:“亲戚介绍来的。”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对方脸上的两道浓黑的眉毛皱了皱。 阮阳在社会主义的光芒照耀下长大,人生头一回走后门,不甚熟练。他见打扮得像街头老大哥的面试官皱眉,觉得对方下一秒就要变成正义的化身,当场将他这种关系户扫地出门。 没想到对方只是接着向他提问:“说吧,为什么来这儿?” 阮阳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妈说得不错,二姨夫都打点好了,只是让他过来面个试走走形式。 腹稿是百度来的“面试万金油”:“这个岗位与我的专业所学知识挂钩,我认为在这里我能够发挥我的专业能力,以及贵所的行业精神我也十分……” “停停停,这都什么跟什么。”在一番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后,对方挥手打断了他的自述,拿起手边阮阳进门时递上来的简历,对着灯光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紧接着就冲头顶上方扯着嗓子叫道,“搞错了!这丫是个活人!” 阮阳被他喊得耳膜震动,同时一脸懵逼。 没等他回味过来这位“面试官”说的是什么意思,短暂的沉默过后,屋子里,从他的头顶上方爆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响动。 那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天花板里倾巢而出。 阮阳抬头望向天花板,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无比玄幻的一幕——一只足有篮球那么大的乌鸦脑袋从天花板里蹿出来,坚硬的鸟嘴在他头顶一张一合,吐出来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我就知道!我听到了他的心跳跟呼吸!” “马后炮!”另一个声音立刻盖过了它,这次是个女人的声音,“他进门的时候你还说这次一定是个怨鬼。” 说话的同样是个乌鸦头。 “……” 在阮阳茫然的注视中,第三颗鸦头钻了出来,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一位沧桑的老者:“不要吵,和气生财。” 仔细看去,这三颗头居然还是长在同一具身体上的,画面十分诡异。 “……”阮阳两眼睁大,天啊!三头怪! 作为从小沐浴在社会主义阳光下长大的五好青年,阮阳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科学的生物。 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刹那间绷紧了,求生欲爆棚:“对不起我来错地方了。” 撂下这句,他就准备走为上计。 见阮阳往外跑,刚刚那位“面试官”连忙出声阻止:“你别走啊,你走了我这不好交差。” 不足二十平的办公室乱成了一锅粥,两颗争论不休的乌鸦头、翻箱倒柜手忙脚乱的“面试官”,还有一个恍惚的阮阳。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推门而入。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他的身材颀长,剑眉星目长相优越,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他身上那种格格不入的凉薄,仿佛从某个很远的地方赶来,越过千重山,行过万里路,寒露已经浸入骨髓。 他出现在门口,刚好挡在了阮阳跟前。 阮阳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长相,只感觉对方似乎在他眼前拂了一下,世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意识也很快沉了下去。 待到肖司明把人放置在一旁用来待客的沙发上,办公室里早已鸦雀无声,吵架的缩起了脖子,翻箱倒柜的也乖乖贴着墙根站好。 几道声音齐声道:“老大好。” 肖司明:“怎么回事?” 刚刚还在吵架的两颗鸦头你一句我一句,将刚刚他们和阮阳之间的那场“面试”乌龙一五一十地描述出来。 “都是卫瑄的锅,跟人闲扯半天都没发现问题。” “就是就是。” 在甩锅方面,鸦头们向来很和谐。 被迫接锅的卫瑄喉头一哽,不甘示弱地将锅甩回去:“人不还是你们放进来的,比我多长两只眼睛不也一样没看出来?” 肖司明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一人一鸟立刻停下了争论。 卫瑄脸皮比较厚,安分不到半分钟,就敢斜着眼睛打量肖司明。 在得到肖司明一个“你说”的眼神后,他积极上前说出自己的想法,试图将功补过:“这人,怕是有些不太对劲。” 见肖司明没反驳,他接着说道:“虽然是个活人,但身上阴气很重,估计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对方来头还不小。” 他们这地方,对外界部分人说是灵异事务所,对内其实算得上是一个半废弃的中转站,连接着阴阳两界。 活人除非有特殊渠道,否则根本进入不了这里,甚至连结界都碰不到。 这是事务所成立以来一直默认的规矩,躺在沙发上的阮阳则是第一个例外。 这背后的缘由肯定得查,而且八成就是他接下来的工作。 果然,肖司明看上去并不怎么将阮阳这起例外放在心上,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随口交代道:“人是你负责接待的,无论怎么说,你跟他聊了二十分钟,让他白白损失了些精气,等人醒过来,这件事你负责跟进调查。” 卫瑄“嗷”的一声,心说只要不扣工资一切都好说。 下一秒,肖司明就十分温和地表示:“解决不了的话,维修结界的钱你掏。” 万恶的剥削阶级。 卫瑄欲哭无泪。 阮阳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人打了一顿,哪里都疼。 尤其是头,疼得他一时半会儿起不了身,委屈地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卫瑄看他挣扎着坐起来又倒下去,如此反复几次后,终于不忍道:“你别折腾了,躺着吧。” 阮阳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小毛毯,气若游丝:“我这是在哪儿?” “灵异事务所。”卫瑄向他做起了自我介绍:“我是卫瑄,这是肖大、肖二和肖三。” 从沙发后面露出一排乌鸦脑袋,大小比之前阮阳看到的要小上许多,六只黑豆大小的眼睛正齐刷刷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忽略这三颗头是长在一个身子上的话,看上去还挺萌。 阮阳闭了闭眼,好吧,不是梦。 他是真的遇到灵异事件了。 “对不住啊兄弟,”卫瑄的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走心,“先前是我没留意,把你当来这儿报到的怨鬼了——算了,不提这个。你要知道,普通人在我们这里待着是会消耗精气的,你现在觉得难受就是精气损耗的后遗症,没事,只是身体难受了些,不会让你折寿……” 卫瑄是个话痨,话匣子一打开轻易合不上,阮阳听得一愣一愣的,努力接收消化对方丢过来的信息。 好半天,他理明白了:他是过来面试的,却阴差阳错进了这家灵异事务所,还将这里的工作人员——也就是卫瑄,当成了面试官。 “不过有件事得告诉你。”卫瑄话锋一转。 阮阳:“什么事?” 卫瑄:“你快死啦。” 他的语气平铺直叙得像感叹“今天天气真好”一样,阮阳差点以为是自己听岔了。 兔子急了会咬人,阮阳抓住他的衣角,眼睛一瞪,看上去就是只即将暴走的兔子了:“你不是说不会折寿吗?” 肖二肖三吓得缩起了脑袋装鹌鹑,卫瑄赶忙安抚:“别激动别激动,大家都是朋友,有话好好说。” 他整理了一下措辞:“这个不能怪我们,这个还得问你自己。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阮阳一愣,思绪下意识跟着对方的话回忆了一下,片刻后摇摇头:“没有。” 卫瑄小声嘀咕道:“那就奇怪了。” 阮阳:“怎么了?” 卫瑄说:“被不干净的东西盯上了。就这么说吧,活人都是有生气的,生气越多,生机越旺,寿命越长,邪祟也不敢轻易靠近。你现在身上生气全无,你说说,可不是一脚踏进鬼门关了吗。” 他说得很浅显,阮阳这回理解了,理解后却更加茫然:“那怎么办啊?” “我看你面相还不错,就是不知道气运怎么样,只能说我的初步判断是可能有人在利用你的气运逆天改命。” 想到这一点,卫瑄也不由得严肃了些。 气运是有很多用处的,气运强的人,容易被有心之人盯上,借去做一些不法的勾当。 “你再仔细想想,最近在你身边有没有发生一些比较特殊的事情?” 阮阳皱着眉回忆,半晌,犹豫着开口道:“有。” 卫瑄双眼一亮。 阮阳:“我对象劈腿了。” 卫瑄:“……” 也许是阮阳看起来太失落,他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阮阳嘴一撇:“他是男的。” “哦,”卫瑄自然地改口,“何必单恋一根草。” 话题越聊越偏,阮阳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语气已经冷静很多:“那要怎么看我的气运?” 卫瑄示意他:“你把手伸过来,闭上眼睛。” 气运又叫气数、命数、磁场,玄学发展了两千多年,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树干上长出了无数分支,虽然叫法五花八门,但究其根本,都是同一个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气运,颜色、形状各不相同,只有开了天眼的人能够看见。 先看颜色,大红大紫的命中注定非富即贵;再看形状大小,气运笼罩在人头顶上方,越大、越凝实的说明此人福泽越深厚。 卫瑄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精神凝聚在自己的双目上,慢慢睁开。 然后他傻眼了。 阮阳的周身,什么都没有。 卫瑄连忙吸气重新运转了一遍,再次睁眼,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不对啊,难道是他的业务能力下滑了? 阮阳睁开眼,表情期待地看着他。 卫瑄抓了抓头发:“这个,出了点意外。” 他叹息一声,认清了自己能力不足的现实,手指着阮阳身后的方向,说道:“我没看出来你的气运,只能让我们老大给你看看了。” 阮阳这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一人。他顺着卫瑄手指的方向扭头看去,只一眼便怔了神。 他的注意力全被对方那张脸吸引过去了。此人皮肤冷白,眉眼犹如刀削斧凿,微长的头发用一根黑绳束在脑后。 办公桌旁堆满了文件和各式各样的包装盒,他坐在那里却像一柄玻璃展柜里精美却又冷厉的礼器,硬是有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出尘感。阮阳与他对视,电光石火之间,脑子里闪出四个字:仙人之姿。 一旁的卫瑄嘴角抽搐,内心同样闪过四个字:虚假至极。 第2章 在阮阳对肖司明惊为天人的这几秒,卫瑄已经狗腿地凑了上去,看似是在给阮阳介绍肖司明,实则是在拍肖司明的马屁。 “这是我们老大肖司明,整个事务所都归他管。老大一出手,八方小怪抖一抖。” 原来是位大佬。 “你好。”看肖司明起身过来,阮阳顾不上头疼了,及时从美色中抽身,起身跟人问好,甚至在肖司明伸手过来的时候莫名紧张得手心发热。 然而肖司明并不是要跟他握手,而是伸手在他面前虚虚一拂,阮阳立刻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头不疼了眼前清明了,效果堪比抹了一瓶清凉油。 他突然想起,先前这人也是这么一挥手,自己就晕了过去,就跟会法术似的,内心不由得对对方肃然起敬。 他的眼神实在是热情,夹杂着对大佬的崇拜,不过肖司明似乎对这种眼神已经习以为常。 卫瑄看气氛正好,凑上去委婉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看不出阮阳的气运。 阮阳的注意力这会儿全在肖司明身上,不得不说,这位世外高人一样的存在其实很有领导的派头,听了卫瑄的一通吹捧,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该让你跟莫宇一起多跑跑外勤,才有的进步。” “哪儿能啊!”卫瑄闻言谄笑道,“莫宇主外我主内,咱们办公室里总得有个有眼力见的小秘书,好在您冷了的时候给添衣渴了给倒茶啊。” 他一个一米九的大汉,为了争抢小秘书这一职位,撒得了娇卖得了萌。 真可谓是世风日下。 肖司明没再看他耍宝,他将手放在了阮阳的头顶,猝不及防被摸头杀的阮阳心跳快了一拍,因为男友劈腿才死去不久的小鹿又活了过来,在心房里抬起前蹄跃跃欲试。 阮阳在心里偷偷唾弃自己:呸!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馋人家大师的身子。 肖司明使的这招叫引气出体,因为有的人天生气运稀薄,为数不多的那点气运会藏在肉身里,需要施以外力才能引出来。 可即便是他,也同样一无所获,阮阳的气运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封锁在了身体里,完全引不出来。 莫非……一个隐秘的猜想诞生在他的脑海里,激得他心神一震。 肖司明将内心的五味杂陈压制下去,重新打量了一番阮阳,他这才发现,这个小孩长得倒很赏心悦目,皮肤白嫩,一头小卷毛显得精致又可爱。 仔细端详下来,确实和那位有几分相似。 和他一比,剃了板寸、眉心还有一道疤的卫瑄显得就有些过于粗犷了。 偏偏这时候,卫瑄毫无眼力见地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阮阳同样眼巴巴地看着他。 肖司明猝然收回手,小孩发顶柔软蓬松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皮肤上:“下午约了客人,我出去一趟,这件事你负责解决。”他斜了卫瑄一眼,凉凉道,“我看你的基础功还需要加强,等事情解决了,去莫宇那里报到,什么时候看完三百人的气运什么时候回来。” 卫瑄:“???”为什么突然伤害他?他又哪里做错了?? 肖司明走得匆忙,三头乌鸦扑棱着翅膀,绕过卫瑄的时候,神情可以说是相当地傲娇,三两下便飞过去,轻飘飘地落在了肖司明的肩上。 肖二跟肖三那两双黑豆一样的小眼睛仿佛在嘲笑他:马屁拍歪了吧? 卫瑄朝它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肖司明一走,阮阳不可避免地流露出一点失落。 卫瑄以为他是担心自己身上的死气得不到解决,便安慰他道:“没事的,你也别太担心,有我在不用怕。” 阮阳当然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对人家老大有了那么点一见钟情的意思,闻言只好点头说:“我相信你的。” 卫瑄说:“你这情况光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不如我先送你回去,明儿一早再过来接你。” 他说着就开始收拾东西,动作之迅速、表情之雀跃,让阮阳怀疑这人有趁机翘班的嫌疑。 于是他忍不住问道:“你们事务所平时几点下班?” 卫瑄对这些倒是不避讳,如实回道:“随时。没客户的话每天都是休息日。” 阮阳哦了一声,心说那你们做这个还挺爽的,他都心动了。 这年头好工作不好找啊。 事务所在大厦十八楼,下了电梯,卫瑄让他原地站着等一会儿,自己去取车。 阮阳十分诧异:“你还会开车?” 恕他实在没办法将斩妖除魔和现代科技联系在一起。 “车是咱单位给配的,我当然会开了。对了,这一带是阴阳交界处,你现在体质特殊,不要乱跑,跑丢了我不一定能把你找回来。” 阮阳:“我难道不会再跑回事务所?” “当然不会,”卫瑄用关爱小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事务所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得看缘分,有可能你这辈子没机会再进去了。” 阮阳闻言突然有点失落。 等人的工夫,他把手机掏出来看了看,电量岌岌可危,消息和未接来电积了一堆,还没来得及查看手机便嚣张地不顾主人意愿自行关机。 夕阳下面,不远处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在拍皮球,女孩头上别着闪闪发光的水晶发卡,球滚到阮阳脚边的时候,小女孩仰头对他笑了笑。 阮阳也笑着将球滚回去,看小姑娘一跳一蹦跶地跑向花坛后面,脑海里却不自觉闪过肖司明的脸,心中暗想:如果以后都没机会进事务所的话,是不是就再也没机会见到肖司明了? 这样一想,他的心里就更加惆怅了。 很快,这丝惆怅就被骑着粉色小电驴出现的卫瑄冲了个一干二净。 卫瑄丢给他一个同样少女的粉红头盔:“快,把这个戴上,最近交警不抓骑车带人,改抓不戴头盔的了!抓一个罚款五十!” 阮阳:“……”他不由得怀疑,卫瑄这样的,真的是肖司明的手下吗? 卫瑄:“你去哪儿?” “容大十三号楼北。” 阮阳报的是他宿舍的地址。距离整个大学放寒假还有一个半月,他们专业课程已经结束,接下来大家基本就算是各奔前程了。 阮阳一共三个室友,铁哥们儿牧詹之半个多月前就回家“继承家业”去了,另外两个一个找到实习搬了出去,一个成天跟女朋友在外面吃喝玩乐,过着“快意人生”,基本不回宿舍过夜。 “那你们寝室是不是就剩你一个单身狗了?”卫瑄问。 阮阳试图挽尊:“三天前还不是。” “哦,你说你那个劈腿的前男友啊,得了弟,你也别老惦记着他了,真有需要跟哥说,哥给你留意留意优质好男儿。” 白捡来的弟弟阮阳对此感到深深的动容,当场也嘴快道:“好啊,那你记得帮我介绍一下肖——” 话未说完,两人都瞄见了前方机动车堵了一路,几个交警在挨个查人,查的正是骑电瓶车带人的。 “我操,出师未捷。”卫瑄原本想躲,奈何一个交警已经注意到了他,他边招呼阮阳下车边说道,“昨儿不还查头盔吗,怎么又换了方向了。唉,对了,你刚说肖什么?” 交警已经来到了两人面前,阮阳咬了咬后槽牙,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我说我喜欢比我小一两岁的。” 卫瑄:“噢,年下啊,没问题。” 阮阳叹气。 最终,两人在交警那儿领了两张罚单,又接受了一通思想教育,天快黑的时候才抵达容大。 这个时间点,守在宿舍楼下的不是在等对象就是在等夜宵外卖。 阮阳听卫瑄一条一条地叮嘱他:多晒太阳,出门就找男同胞一起,多接触接触别人身上的生气,以及晚上尽量不要出门,最好寝室门都别出,多喝热水多吃肉,吃肉可以养精存精守神。 每条他都听得格外认真,就差拿笔记下了,卫瑄一脸欣慰,末了,说:“再加一条,少上厕所,免得泄漏精气。” 阮阳露出震惊又苦恼的表情:“这也有影响吗?我尽量吧。” 卫瑄:“其实这条是骗你的。” 阮阳:“……我知道。” 卫瑄又露出了关爱小傻子的表情:“行了,上去吧。” 这回阮阳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楼,走得那叫一个决绝,生怕晚了卫瑄再捉弄他。 而卫瑄心情大好,捻着兜里的罚单,一边琢磨回去后怎么让肖老大给自己报销这四十块的巨额罚款,一边将车掉头。 正欲离开时,他却突然间瞥到了一抹黑雾,在宿舍四楼上一闪而过,速度飞快,再加上光线暗淡,让人几乎要以为这只是错觉。 卫瑄眯了眯眼睛,盯着刚刚黑雾出现的方向看了许久。 有东西。 突然间,黑雾再次出现,并且以飞快的速度凝成了一支利箭,袭向卫瑄的命门。 卫瑄瞳孔微张,身体反应也很迅速,及时俯身闪避。 黑雾凝成的箭像是长了眼睛,在半空中绕了个弯,以一种不抛弃不放弃的精神继续袭击卫瑄。 “你他妈的!”卫瑄也是个倔的,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放开他心爱的小电驴,和来势汹汹的黑雾进行了一番缠斗。 终于被他抓住时机,握紧手掌,将黑雾猛地抓在手里:“嘿,抓住你了吧……操!” 卫瑄甩了甩胳膊,掌心多了一道烫伤的痕迹,而黑雾已经趁机逃之夭夭。 掌心传来刺痛,长约七厘米的伤痕仍残留着丝丝黑气。 卫瑄用鼻子嗅了嗅,神色一变。 这是妖气,而且保不准是什么大妖。 妖本身不在这里,刚刚那团黑雾,应该只是那只妖留在这儿的一道标记。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打道回府,问问老大的意思。 容大的校区建在市三环上,离市中心有一定的距离。 学校南面是一片工地,仅仅相隔一道矮墙,夜晚十一二点还能隐约听见机器的轰鸣声,宿舍靠南的学生对此也是烦不胜烦。 面容姣好的女生奔跑在路灯下面,神色慌张错乱,时不时回头张望一眼,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东西对她穷追不舍。 宿舍楼近在眼前,女生撑着膝盖停下来,呼吸急促,心跳已经快得像是要跳出喉咙。 万幸的是,这一次回头,身后终于空无一物。 她的嘴唇发白,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从手提包里翻出手机,用颤抖的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漫长的,而就在此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一丝响动。 女孩脸上立刻换上神经质的警惕,她小心地看向四周,终于,第二声响动传了过来,比刚刚要近,近了、近了! 女孩猛地扭过头看向身旁的绿化带,眼神无比惊惧,此时她连一声叫喊也发不出来了,腿脚软得像面条,只能这样瞪着眼睛,眼睁睁看着从绿化带里伸出了一只青白的手,血红的指甲掐进她的血肉,将她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手机掉在一旁,屏幕发出微弱的亮光,倒下去的女孩此时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瞪着屏幕,将那强烈又渺茫的求生欲寄托在电话另一头的人身上。 长久的嘟声后,听筒里才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惧意。 “……喂?” 凌晨两点半,几个在ktv嗨唱的学生醉醺醺地走在街头,为了避免被保安记名,他们准备绕到学校后墙,翻墙进校。 为首的那个说:“哥们儿今天还算唱得尽兴,唯一遗憾的就是老三不在,老三要是在,我这麦霸还得让给老三。” 另一个说:“还有两天考六级,老三抱着牛津词典啃呢。” 四六级是所有大学生心中的痛,提起的人无不扼腕叹息。 这时候,其中一人突然哎哟一声。 “你们看,那儿是不是躺了个人?” 昏黄的灯光下,从绿化带里露出来两截修长的小腿。 “好像……真倒了个人啊我操。” 这帮学生平时倒也算乐于助人,见前方不远处躺了个人,酒都清醒了几分,连忙一齐上前查看情况。 然而,等拨开绿植,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全都被吓得往后跌了几步。 在绿植下面,躺着一具死相狰狞的女尸,胸前被挖出了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腹部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 女尸面朝上方,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眼里满是震惊与不甘。 第3章 “忙什么呢,怎么才接我电话?” 阮阳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滚了一圈:“洗澡,没听见。” 电话那头是自己在大学里交到的朋友,自从上个月回家继承家业之后,两人就再没机会见面。 好兄弟在那头问:“这会儿寝室就你一人?你给我说说你那面试的具体情况。” 阮阳失联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以为他被渣男劈腿伤心过度,他只好挨个解释过去,说自己是出去面试结果手机被偷了,所以才联系不上,现在人很平安,没有任何想不开的念头。 聊完电话,他才发现渣男也装模作样地发来了消息。 ——小阳,我跟那个女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为了满足我爸妈想抱上孙子的心愿,我的心是你的! 阮阳:哦。 ——你还好吗?不要为了我做傻事! 阮阳回:好得很,不劳挂记。 很快,对方又发来消息。 ——我不信! 阮阳:滚。 回完这一条,他立刻冷着一张小脸把渣男拖入黑名单。 当断则断,渣男不值得。 拉黑完渣男,头还是有些晕,阮阳将手机扔在一旁,灯也没关就进入了梦乡。 在他睡着后,宿舍里的灯光突然暗了暗,不知何时涌起了一层黑雾,那黑雾渐渐凝为实体,化成了一个男人。 如果阮阳此刻醒着,当然能够认出对方正是他挂念着的肖司明。 可惜他睡得很沉,肖司明在床头伫立良久,才伸出手来,指尖在阮阳面颊上轻轻蹭了蹭,接着按照记忆里的样子,在阮阳脸上长了酒窝的位置戳了戳,果然又滑又软,手感颇佳。 肖司明替人掖好被角后,闭上双眼,一缕神识钻入了阮阳的识海。 这里四周都是雾蒙蒙的,在识海中心,有一道上了重重锁链的铁门,锁链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让人冷到灵魂深处。 肖司明的神识轻轻碰了碰那些链条,上头镌刻着的符文一闪,金色的光芒迸发出来,将他的神识阻挡在外。 锁链上扣着五把锁。 要解开锁链,得先找到五把钥匙把锁打开。 意识到这一点,肖先生不开心了好一会儿。 当年天界屁事多,封印完阮阳还在封印上加上了这五把锁。 三界各持有一把钥匙,剩下的两把肖司明寻了一千年也只摸到其中一把的线索。 肖司明悄悄从阮阳的识海里退了出来,人已经找到了,其他的事可以来日方长,慢慢做打算。 下午他听卫瑄说阮阳身边有妖留下的印记,肖司明四下查看了一番,果然在柜子贴着墙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缕瑟瑟发抖的妖气。 见已经暴露,那缕妖气破罐子破摔般,铆足了劲化作一支利箭,来势汹汹地袭向肖司明。 肖司明神色淡淡,这点妖气,他甚至都不稀罕抓来吃。 于是他轻飘飘地一抬手,妖气在半空中就着了火,“哧溜”一声轻响,连点渣都不剩。 与此同时,南方某沿海小渔村,潮湿昏暗的洞穴里传出一声闷响。 那是一条身形庞大的青金蛟,妖气受损的感觉并不好受,对本就进入虚弱期的青金蛟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它盘踞在洞穴中,灯笼似的眼睛忽明忽暗。 —————— 第二天一早,卫瑄换了身行头,开着辆跑车出现在阮阳宿舍楼下的时候,赚足了回头率。 卫瑄大概许久没在世人面前接受过如此多的注目礼,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表现欲,看见有人偷拍他还不忘扭头对着镜头摆个pose。 阮阳下楼的时候就听楼道里有同学在交流,说楼下有个疑似土大款的傻缺。 虽然心里已经有预感,但在楼下看见极其骚包的卫瑄时,他的额角还是狠狠抽了抽。 “你这车又是哪儿来的?” 卫瑄笑出两排大白牙:“问老大借的!” 车子开出校门,阮阳才想起来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卫瑄答得很雀跃:“当然是去抱大腿啊!” 街道上照常上演着早高峰,轿车已经堵得半天挪不动道儿,卫瑄摊在驾驶座上,直呼失策。 “早知道还不如开我小电驴呢,这路堵得跟便秘三年似的。” 他们的目的地其实离学校不远,就在两公里外的一个商场。 商场的停车位满了,卫瑄将车停在路边,勾着阮阳的肩就往商场里走。 阮阳踏进商场的时候还有些蒙圈:“我们来这儿干嘛?” 卫瑄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看看。” 阮阳环视一圈,他只看到商场刚开门,但已经进来了不少客人,音乐舒缓,灯光明亮。 他想起昨天卫瑄对他的嘱咐,福至心灵,将那点知识活学活用起来:“这里人多,所以生气旺盛?” 卫瑄闻言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商场生气确实旺盛……呸,不是这个,你看二楼。” 阮阳抹了把脸,抬头就看见二楼的咖啡馆,以及坐在卡座上的男人。 还是昨天那身黑色的风衣,还是昨天那副高冷莫测的样子。 阮阳眼前一亮:肖司明! 对方似有察觉,漫不经心地往下面扫了一眼。 阮阳心跳快了一拍。 卫瑄在他耳边小声道:“老大在谈生意,我们一会儿上去后先不要出声,在一旁安静看着就行。” 阮阳偷偷看了一眼上方,肖司明对面坐了个长发女生,此时正表情惶恐地诉说着什么,而肖司明神情淡然,时不时点个头表示自己在听。 非常地有那什么霸道总裁风范。 他们上去后就在肖司明旁边那桌坐下,肖司明没再看他们,仿佛之前那一眼就已经算打过招呼。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大师,我的朋友们都说是我的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但我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长发女生嘤嘤诉说着,阮阳竖起耳朵,好奇地朝她望了一眼。 女生察觉到他的目光,扭过头来和阮阳对视,愣住:“学长?” 阮阳也愣了一下,脑子里依稀给眼前的姑娘对上号:“旅游协会?” 姑娘点点头:“对!我是思思啊,原来你还记得我,之前我在教学楼看到你,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错过了。” 阮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他大一的时候跟室友一起加入了旅游协会,甚至当上了宣传部部长,官不大,基本上有活动的时候经营一下公众号就行。 大四离开社团后一直忙着考证,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和同社团的学妹碰面。 思思重新打量了一遍阮阳,以为他跟肖司明等人是一道儿的,语气立刻有些敬佩:“难怪平时看学长就觉得神秘莫测。” “不、其实……”那是因为他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思思热络地邀请他们坐过来,大抵是因为见到了许久未见面的学长,思思坐到了阮阳身旁,硬是将原本坐在这里的卫瑄给挤到了对面去。 肖司明的目光略有所思地在阮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原来阮阳那一届干部离开社团后,社团举行了新的招募社员以及选举干部活动。 思思和她的朋友通过两轮选举,最终思思顺利当了社团的宣传部部长。 旅游协会每个月都会举办一次出游活动,当时正值换季,感冒多发,现任社长便决定组织一次登山活动,既能放松心情亲近自然,又能强身健体。 各部门为了这次活动也忙活了几天,确保前期准备充足。 没想到,就是这次登山活动,发生了一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 那天天气晴朗,气温也很合适,早上出门的时候思思还看过天气预报,一整天都是大太阳。 社团包了一辆大巴,载着所有参与活动的社员来到玉皇山景区。 说来也奇怪,那一天分明是节假日,他们抵达景区的时候却没看见半个游人。 直到众人来到山脚,才见四五个做道士装扮的人手里举着铃铛走在他们前面,比他们早一步检票上山。 众人也没多想,毕竟玉皇山曾是道教主流全真派圣地,见到几个道士也算不得多么稀奇的事。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四周突然开始起雾。 一开始这雾气对他们来说还没什么影响,可后来雾越来越重,能见度已经降低到了两米之内,开始有人意识到不对劲,思思还表示自己当时仿佛听到从远处传来了丧乐,还混杂着一种奇异的乐器声。 正当众人围聚在一起讨论是否要放弃这次登山打道回府的时候,人堆里传来一声惊呼,有人从山上掉了下去,只能从声音判断是个女生。 大家一下子都慌了神,这里离山顶已经很近了,这个高度摔下去,就算不摔成肉泥也会被山上的石块树干捅个对穿。 “啊!!” 本来就慌,思思这时候又突如其来地尖叫一声,社长被吓得一激灵:“你、你叫什么?又怎么了??” 随即就传来思思惊恐的声音:“童佳不见了!” “起雾的时候,我俩分明牵着手的,但不知道怎么的,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就没有人了。”思思现在说起来,仍是一脸惊惧,然而这只是第一件让他们惊慌的事。 刚才摔下去的女生很显然就是童佳了。众人在慌乱之中,只能先手牵着手下山。 到了山脚下,雾气散去,这些学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报警。 当天傍晚,警方在山脚下找到了已经死去的童佳。 自那以后,思思每晚都在做噩梦,梦里是脑袋摔出了一个大坑的童佳满脸鲜血地朝她伸手,厉声质问她为什么没有抓住自己。 两人都是本地人,童佳是单亲家庭,校方在出事后就立刻联系了她的妈妈,对方在电话里哭得直接背过气去,思思当时也在场,听到哭声后心里更加自责。 而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件怪事发生了,一件比童佳坠崖还要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童佳回来了。 “起初我以为是阿姨伤心过度,毕竟下周就是葬礼了。我试着劝慰她,可是阿姨让我等等,说要把电话给童佳……”思思话都说不完整,两只眼睛蓄满了泪水,头枕在了阮阳的胳膊上。 她长得漂亮,清秀可人,彷徨无措的样子谁看了都会忍不住安慰她。 然而阮阳最是不擅长安慰人,姑娘靠着他哭,他半个身子都僵硬了,手足无措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好笑。 肖司明坐在对面,一本正经地抿了口咖啡,只有微微捻动的手指透露出他的一丝真实情绪。 【可爱,想亲。】 第4章 卫瑄替她接了下去:“你听到了她的声音?” 思思泪眼蒙眬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童佳回来了,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和以往一样温和亲切,提及登山时的事故,她竟一点记忆都没有。 非但不记得事故,童佳还十分热情地邀请思思这周末去她家尝尝她的手艺。 思思吓得心惊胆战,童佳的尸体她是亲眼见过的,和他们预想的差不多,从山上摔下来的时候被尖利的石块划破了腹部,脑袋也给摔扁了,死状很凄惨。 因此听到童佳声音的一瞬间,僵尸、厉鬼寻仇一类的恐怖画面全都钻进了脑海,吓得思思直接扔掉了手机。 阮阳自我代入了一下,觉得如果换作是他,也是会被吓到魂不守舍的。 卫瑄在一旁安慰道:“也许只是对人世间还有所留恋,忘记了自己死亡的事实而已。” “不!”思思一口否决了他的说法,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她就是来报仇的。” 她将手机递过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三天前的报道:容大女学生被人发现死在学校附近的绿化带里,尸体腹部似乎遭受了猛兽的攻击撕咬,目前警方仍在排查原因。 “她叫潘育佳,跟我和童佳是同一个寝室的,我们三个一直都不太合得来。”思思顿了顿,商场里开着暖气,她却打了个寒战,“事实上她出事的那一天,我接到了她打给我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无论思思如何呼喊,那头都只有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在思思以为这通电话只是潘育佳的一次误触,正要挂断电话时,听筒里却传来了一些怪异的声响。 那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非要说的话,就像是什么东西在用力撕咬着生肉。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听,电话却自己挂断了。 当天晚上,潘育佳没有回宿舍。不过她半年前谈对象后就跟男朋友一起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不回来过夜是时有的事。 思思没有多想,直到第二天,她在睡梦中被人叫醒,另一位室友拍打着她的床板,将手机怼到她脸上,面色苍白:“快看看,育佳出事了!” 手机屏幕上,赫然跳出来一张糊满了马赛克的照片,红得刺眼。 卫瑄说:“冒昧问一句,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摩擦会让你认为她死后也要来复仇?” 思思咬了咬下唇,狠下心交代道:“主要是童佳和潘育佳,她们刚进学校的时候是好朋友,但后来童佳的男朋友出轨了潘……我知道这件事,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童佳,为此,她前不久还跟我冷战了。” 听到这里,卫瑄不由得将目光投向同样遭遇劈腿却依旧乐观的阮阳身上。 有些姑娘,怎么就想不开呢。 “我不告诉她也是怕她伤心啊。”思思不安地拨弄着自己的指甲,“我想拜托你们明天陪我一起去童佳家里看看,我一个人,实、实在是不敢过去。” 她说着话,却将希冀的目光投注在阮阳身上,看得阮阳有些不好意思。 阮阳正要告诉她自己也只是有求于人,就听肖司明开口道:“可以,不是什么难事。” 语气非常地淡然沉稳,听起来非常可靠。 阮阳一惊,降服厉鬼对肖司明来说也只是小事一桩吗! 阮阳看向肖司明的眼神再次漫上了浓浓的敬佩:肖先生果然是一位超然物外的隐世高人啊。 接着,隐世高人肖司明推过去一部手机。 “那就先结一下钱吧,驱邪五万,超度八万,可先支付部分定金。”手机屏幕上,显着当下最流行也是最便捷的收款方式——两张收款二维码,“现金还是转账?” 阮阳:“……”超然物外?隐世高人? 思思:“……” 这位天师的风格是不是哪里不大对? 卫瑄的眼神像是见怪不怪又像是早已麻木:“……”你们不要看我,我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小秘书。 思思默了几秒,心想现在干这一行的都这么紧跟时代潮流了么。 肖司明微微挑起眉,思思连忙掏出手机,生怕这位大师误会自己:“那是自然,先付定金是吧,我支付宝转账给你。” 容大一半以上的学生家境都不错,付个三千元的定金不是什么难事。 但阮阳不一样,他就属于剩下的那部分,父母都是勤勤恳恳上了一辈子班的老实人,家里混得最好的就是二姨夫。他的父母托二姨夫给他“打点关系”,就是希望阮阳可以拥有一个朝九晚五又稳定的工作。 阮阳每个月生活费两千,除去吃饭、买些衣服鞋子之外,剩不了几个钱。 他面露愁容:他遇到的麻烦连肖司明都觉得棘手,说明比厉鬼复仇这事难度还要高,等解决完了肖司明开口向他讨要十万八万的报酬,他要怎么付这笔钱? “那我就先回去了。”定金交完,思思站起身,目光犹在阮阳身上,暗示道,“其实我一个人还是有点怕……” 肖司明抽出一张黑色的名片,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名片上点了点:“将它贴身放着,就能确保你的安全。明天出发前,按照上面的地址来找我。” 阮阳没有接收到思思的暗示,而是偷偷问卫瑄:“不是说活人不能进你们那儿吗?” 卫瑄小声给他科普:“这个名片呢,其实就是一张通行证,普通人拿着老大给的名片就能进事务所,也不会损耗精气。” 阮阳闻言眼前一亮,好东西啊,他能要一张吗?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跟肖司明讲明报酬的问题。 思思见阮阳不给反应,便提着小包自个儿走了,临走前怨念地斜了阮阳一眼,似是在埋怨他的不解风情。 阮阳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解决方法。 “肖先生,”他表情有些羞赧,“我能来你的事务所上班吗?” 肖司明微微挑起眉,看上去有些意外,卫瑄也是一脸猝不及防的懵逼。 其实阮阳非常向往那种带点刺激的生活,外加他认为自己对肖司明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疑似一见钟情。 他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不要工资的。因为我现在没有钱,没法给你支付酬金,我给你打工,酬金就从工资里扣,行吗?” 怕肖司明看出自己心里的小九九,他还特意解释了原因。 片刻的沉默中,卫瑄有些不忍地喝口咖啡转移注意力。 阮阳的想法太天真了,事务所归根结底是连接阴阳的中转站,又不是什么真正的事业单位,不可能由一个人类自由进出。 所以,无论阮阳说得多么诚恳,肖司明都不会…… “可以。”肖司明一口应下,甚至不带一丝犹豫,“工资会照发,我这里包吃住,有五险一金,给双休。” “咳咳咳!!”卫瑄差点将嘴里的咖啡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什么玩意儿?哪来的工资??他给肖司明打工三十年就没见到过一分钱的工资。 阮阳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吗?” 这样就过了?他以为起码应该有个面试啥的,却没想到这么轻松。 阮阳高兴得心里直冒泡泡,他压根没有想过天底下为什么会有白吃的午餐,卫瑄却一脸狐疑地看向肖司明,左脸写着:你认真的吗?右脸写着: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再一听肖司明说包吃住,阮阳开心地小声对卫瑄感叹道:“你们这待遇好好啊。” 卫瑄心情很复杂,神特么待遇好,你看看我的小电驴再说一遍? 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就听肖司明持续语出惊人:“晚些时候我会让卫瑄把合同拿给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卫瑄:“……”你一个中转站你哪里来的合同? 事实上肖司明的行事风格还真是雷厉风行。 之后他消失了一段时间,让卫瑄带着阮阳随便逛逛,傍晚再次出现时已经准备好了合同跟公章。 章上刻着“灵河文化事务所”,看上去正规得不能再正规了。 有合同和公章,肖司明的灵异事务所正式成为了一家事业单位。 可喜可贺。 签合同的时候肖司明就坐在阮阳面前,阮阳在工资那一栏看到每月十万的时候惊了。 肖司明眼神微闪:“这是税后的基础工资,后续还会有奖金。”他没给人开过工资,不知道行情,开低了怕阮阳不满意,开高了又担心阮阳起疑心。 阮阳:“还给啊?” 他接着急急忙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太多了,我什么都不会……” 他只是一个对玄学一窍不通的普通人,十万块都够请肖司明超度了。 一脸认真地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样子也好可爱。 肖司明面无表情地想着,提起的心又放了下去:“不多,这一行有一定的风险。” 阮阳懂了,高风险高报酬,这十万算是买他的人身安全。 这么一想,十万一个月也不是特别离谱了。 按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年入百万不是梦!如果能做长,三年就能在市中心买个属于自己的单身公寓了! 两个不懂行情的“职场新手”凑在一起严肃正经地签了合同,卫瑄路过的时候扫了一眼,粗略数了一下一后面跟了几个零,数完他的神经都快麻木了。 他想:肖司明大概是疯了。 签好合同,双方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阮阳的情绪很好懂,他一笑,脸上两个圆润可爱的酒窝跑了出来,非常地喜形于色。 没想到短短几天工夫,他的生活竟是如此丰富多彩,像坐过山车似的。从遭遇渣男劈腿,再到面试面了个大乌龙,最后兜兜转转,从天而降一份高薪工作,除了工资高,待遇好,老板帅,同事还很讲义气。 “老板,”此刻他已经可以理直气壮地改了称呼,“我是不是也该把你的名片带在身上?我听卫瑄说,没有名片没法进事务所。” 要张名片,既能出入事务所,又能顺理成章地拿到肖司明的联系方式。 算盘打得很好,可惜肖司明不按常理出牌。 “不用。名片只是一次性的,”肖司明语气淡然,面上却十分难得地闪过了一丝不自在,“你将这个贴身佩戴,既可以出入自由,也能祛邪免灾。” 这是一条样式有些朴素却叫人挪不开眼的项链,黑绳上挂着一颗通体赤红的珠子,是那种夺目的红,乍看上去甚至像一团火种,就连阮阳都可以看出这颗珠子非常有灵气。 阮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对这颗珠子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出乎意料的,火红的珠子上手后并不烫人,反倒有些凉,又很润,像块玉似的,手感很好。 在他摸珠子的时候,肖司明感觉自己心脏那里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有些痒又有些酥麻。 内心不太正经的肖先生用正经又不容置喙的语气强调了一遍:“一定要贴身佩戴,轻易不能摘下。” 第5章 阮阳签完合同就走了,脖子上有肖司明送的珠子,感觉自己被大佬罩了,底气很足。 他一离开,卫瑄就在肖司明对面坐下:“你今天这演的是哪一出?” 肖司明捏着签好名的员工合同,心情颇佳:“你指什么?” 卫瑄一愣,表情立刻转为复杂,确实,您今天搞的事可不止一件。 “就说说阮阳签合同这件事!” 肖司明:“哦,那边还有两份合同,你也签一下,再带一份给莫宇。” 卫瑄咬牙切齿:“我是这个意思吗!” 肖司明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如一汪深潭,幽深不见底。 又来了。卫瑄闭上了嘴。 他在肖司明手下待了三十年,虽说大家是有任务在身才凑到一块儿,但再怎么样,他也是真心拿人当老大的。 可肖司明像是天生薄情寡欲,不爱与人亲近。三十年前他见冥界的人提起肖司明就色变,三十年一时间一晃而过,肖司明依旧能在冥界横行霸道,但他从不跟人交心,卫瑄对他过往的了解大多都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例如一些资历深厚的冥差。 但那些冥差也是从前辈们嘴里听来的,说话捕风捉影,光是卫瑄听到的几个版本里,有说肖司明是上古凶兽的;又有说肖司明和两千年多前的那只石猴一样,其实是天地间自己蹦出来的;更有甚者,说肖司明活了几万年,还跟冥王搞过对象。 卫瑄:…… 冥王长什么样你们见过吗?就你妈离谱。 沉默片刻后,卫瑄先服了软:“你和阮阳接触的时候,发现他周围有妖气了吗?” 肖司明:“已经解决了。” 卫瑄心里暗自咋舌,心道难不成肖司明还真是转了性,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他在这边腹诽,那边肖司明开始赶他走:“行了,把合同带给莫宇,晚些时候以我的名义在市中心置办一处房产。” 他自己是不需要住房子的,睡在哪里都一样,但如果阮阳过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那得有个家。 卫瑄捏着合同,心情颇为愉悦地出了事务所。 但当他仔细查看合同的时候,才发现,肖司明给他和莫宇准备的这两份合同,和给阮阳的那份比起来,每月薪资足足少了三个零! 卫瑄:“……”你大爷的你就是个双标狗!! —————— 阮阳没有去给他安排好的公司报到,父母给他打了个电话,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阮阳说:“没事,妈,我已经找着工作啦。” 阮母有些着急:“你二姨夫给你安排的,不比你自己找的好啊?” 阮阳:“没事,我找的工作挺好的。” “你二姨夫那里,人家可是开出了月薪一万的待遇。” 阮阳的父母其实是疼他的,从小到大,别人家里主张的教育方针是孩子要知道柴米油盐贵,阮阳却是被可着劲宠大的,虽然不是土豪家庭,但家里有什么好的,都会捧到阮阳跟前。 阮阳泡着爱意长大,幸而父母在人品教育上没出差错,这才长成了个五好青年。 阮阳想了想,说:“我找的工作,一个月三万呢。” 他不敢直接说十万,免得父母以为他在做什么不正当工作。 但三万一个月已经足够惊人,阮母惊讶了一瞬:“你这是什么工作?可不要给人骗了!” 阮阳抓了抓头发,寻思着:是啊,他这算什么职业呢? 他突然想起先前卫瑄说自己是肖司明的小秘书,于是灵光一现:“给我们老板当秘书。放心吧妈,签了合同的,不会被骗。” 阮母又问他是什么公司。 阮阳说,叫灵河文化事务所。 那头阮父上天眼查搜了搜,证实确实有这么个事务所,总算放下了心。 阮阳这头答应了父母过些天回家看看二老,阮母挂了电话,美滋滋地约了小姐妹逛街,连续一周逢人就说,我儿找了个好工作。 阮阳挂了电话,便打算去洗澡睡觉。 脱衣服的时候,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珠子,想摘下来又想起肖司明让他轻易别摘。 质地这么好的珠子,一定很贵。 肖司明居然就这么随手送出去了,他真是个好人。 戴着洗澡应该不会泡坏吧…… 热水从头顶洒下来,阮阳却被突然升温的珠子烫了一下。 他面色古怪地摸了摸胸前,确认连点红印都没有。 是错觉吧。 阮阳很快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与此同时,事务所内,肖司明缓缓睁开了眼。 他在沙发上静坐了三分钟,然后红着耳朵起身,决定去厕所冷静一会儿。 —————— 第二天,阮阳特意起了个大早,买了早餐提进事务所。 肖司明还没来,事务所里只有卫瑄一个人。 卫瑄虽然昨天看见合同气得大骂肖司明双标,但面对阮阳递过来的香喷喷的肉包子,非常没心没肺地光速接受了自己多了个“同事”的事实。 算起来,阮阳还是他的后辈哩。 又软又乖的后辈谁能拒绝呢? 本着照顾后辈的想法,卫瑄主动搬开那些成堆摆放的资料,帮他收拾了两平米的空间出来——勉强可以放下一张办公桌。 收拾好后阮阳累得坐在沙发上休息。 事务所的资料太多了,他刚刚粗略扫了一眼,光是报纸就足足有两大箱。 报纸版头写着什么“山海今日新闻”。 摆在最上面的是最新一期的报纸,阮阳好奇地浏览了一番,入目最大最醒目的标题用粗体黑字写着:“中西合璧?神兽白泽西方走亲,疑似与西方独角兽坠入爱河! 阮阳:“……”好刺激。 卫瑄在他对面坐下,看到阮阳的表情,瞄了一眼报纸了然道:“这上面刊登的十有八九都不是真的,当个八卦看看就行。” 阮阳乖乖哦了一声放下报纸,收拾了一通资料,给卫瑄泡了杯茶,又无所事事地坐了一会儿,最终忍不住问道:“老大还没来吗?” 卫瑄正举着手机玩消消乐,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常规操作,他经常旷工的。而且啊,我跟你说,他自己旷工的同时还要求我们准点开张,是不是很没人性?” “他不是这样的人——”阮阳下意识要辩驳几句,刚一开口就瞥见了站在门口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肖司明。 ……好可怕! 阮阳急忙咳了两声,并用眼神拼命暗示卫瑄,奈何卫瑄沉迷消消乐无法自拔,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怎么不是?这不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哥再提醒你一句,他可凶了,大多时候无情无义又无理……” 话音未落,肖司明黑着脸将手搭上了他的肩。 “我无情无义又无理什么?” 手机适时发出欢快的一声“great”,卫瑄僵在原地,感觉脖子一凉,缩了缩脖子,怂怂地改口:“我在说您总是这么宽宏大量,包容无情无义又无理取闹的我。” 肖司明并不吃他这套,好半天,顾及到阮阳在场才将那杀人的视线收回去。 卫瑄长松了口气,直到肖司明十分随意地坐在了阮阳身边,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怎么肥事,肖司明居然没打他! 他掏出手机,情绪激动地将这句话发给正在出外勤的莫宇。 卫瑄忙着和莫宇聊天,自然没有注意到今天肖司明和往常不太一样。 衣服是精心搭配过的,头发也仔细打理过,精致又不失随性……不说的话完全看不出来是出门前耗费四个小时的成果。 阮阳对肖司明平时什么样子并不了解,只在心里暗戳戳地想:肖先生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好看了! 但是想归想,他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毕竟肖先生不只是好看,确实很凶啊。 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觊觎上司的美貌被肖司明扫地出门。 肖司明见自从自己坐了过来,阮阳就没看过他一眼,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持续转阴。 卫瑄突然被文件袋砸了一下,力道之大,疼得卫瑄嗷的一声跳起来揉着头。 肖司明眼神凉飕飕的:“客人到楼下了,你去接。” 卫瑄:“我去,我现在就去!” 然后就慌不择路地下楼迎客去了。 阮阳觉得自己应该跟卫瑄一起下去,但刚要起身,就听肖司明问他:“昨天给你的东西有戴上吗?” 阮阳摸了摸脖子:“戴上了。” “好,”肖司明酝酿了下,语气温和,“第一天上班习惯吗?” 阮阳上一秒还觉得肖司明像朵不可高攀的高岭之花,这一秒就觉得其实这位上司还挺平易近人的。 他露出笑容来:“卫哥对我很照顾,帮我把桌子摆好了。” 肖司明眉毛一挑,心道卫瑄都活了一百多年了,还好意思占人便宜和阮阳称兄道弟? 臭不要脸。 “好好干。”他扫了眼刚刚收拾干净的桌子,片刻之后,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地方是小了点。”看来要换个大点的办公室,不然的话把卫瑄这个不要脸的丢出去跑外勤也行。 ………… 正领着客人进门的卫瑄莫名背心一凉。有杀气! 被他领着的思思跟着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问:“怎么了?” 卫瑄无所谓道:“要下雨了吧,温度降了。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哦哦,我们事务所啊,既能捉鬼降妖,又能施法超度。你不用怕,你的人身安全是完全有保障的!” 思思被他说得当下就安心多了,进门第一眼她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阮阳。 昨天回去后她问了一圈小姐妹,这才得知阮阳的性取向居然是男孩子,一颗怀春少女心立刻就蔫了。 倒是阮阳,非常友好地跟她打了声招呼,两颊上的小酒窝一深一浅,显得十分阳光开朗。 思思坐下后,从口袋里掏出肖司明给她的名片放在桌上。 “昨天我回家住了,夜里口渴,我就到客厅喝水,然后听到冰箱里面有声音……” 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像用指甲抠挠木板,在寂静的夜里听着十分突兀瘆人。 思思虽然害怕,却像是受了蛊惑似的,不由自主地捧着水杯走向冰箱。 耳后似有阴风吹过,思思打了个寒战,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背上多了一只冰凉的手。 那只手缓缓向上攀爬,似乎要缠上她的脖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从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暖流,化解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寒冷,让她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她吓得尖叫出声,水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的声响惊醒了睡梦中的父母。 “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急忙打开客厅的大灯,视野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接着她就看见本该在睡觉的女儿神色惊惶地蹲在地上,冰箱冷冻柜的门大开着,混着血的肉末洒得到处都是。 思思忧虑地说:“我怀疑她是知道我向你们求助了,所以昨晚就想先下手害我。” 只不过肖司明给了思思一张可以做平安符的名片,替她化解了这一劫。 阮阳低头看去,那张黑色的名片比起昨天表面多出了一层焦黄,就像是什么东西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还看到了萦绕在名片周围的一丝淡淡的黑气。 第6章 等阮阳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的时候,又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把自己眼睛上的这一变化归于他现在在玄学大师的手下工作。 也许是受到了什么神秘力量的影响吧。 听完思思昨晚的经历,肖司明问了句:“你们冰箱里放的是什么肉?” 思思想了想:“好像是鸡肉。” 父母看她最近的面色太差,昨晚母亲从菜市场提了只刚刚杀好的老母鸡回来,说要第二天给她炖了补补身体。 卫瑄听了摸着下巴揣摩道:“偷鸡肉吃?难不成是只黄大仙?” 肖司明说:“去看看。” 卫瑄站起来拍桌,很有气势地喊了句:“走!” 阮阳一愣,看他们两人都是两手空空的样子,试探道:“现在就出发?需要我去准备点装备吗?” 卫瑄也一愣:“啥装备?” 阮阳回忆了一番电影里道士抓鬼驱邪用的法器道具,说:“桃木剑黑狗血之类的……?” 卫瑄:“……” 他突然心虚地瞄了眼肖司明。 大佬没出声,他打着哈哈道:“不用准备那么多,我们有符纸就够了。” 肖司明行走三界数万年,寻常邪祟还不够他塞牙缝,甚至多吃几个还能进补身体。 道理嘛,大概就跟体虚的人类喝老母鸡炖汤差不多。 而在灵气稀薄的现代,存活至今的大妖怪也都已经成了稀有保护动物,只要不主动作妖就受法则保护,吃不得碰不得。 肖司明常年处于饥肠辘辘的状态,干脆挂起招牌做个抓鬼天师,吃几个为非作歹的恶鬼和小妖怪填填肚子。 然而这一幕落在阮阳眼里却无形中拉高了他二人的形象。 我们和其他的道士都不一样!压根用不着那么花里胡哨,光用符纸就能降妖伏魔。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我们厉害啊。 阮阳连带着看卫瑄的眼神都热烈了起来。 卫瑄额角抽了抽,有苦说不出,索性不做解释,随这小孩儿脑补去。 说要出发,卫瑄掏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十分钟后,一辆七座的传祺gm8停在了楼下。 阮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另一位同事,也就是卫瑄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位——莫宇。 听卫瑄说,这位同事一直负责跑外勤,每天风吹日晒,还兼职做肖司明的司机,非常地辛苦。 做两份工作,拿一份工资,阮阳对这样敬业的同事肃然起敬。 他向驾驶座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对方戴着墨镜,只冲他略一点头。 仅仅是打了个照面,甚至没看清对方的表情,阮阳却本能地察觉到对方对他似乎有点嫌弃。 阮阳拍了拍背包里的笔记本,心想到时候他要记下肖司明他们抓鬼的全过程,好好观摩学习,争取早日成为对事务所有用的人。 h市很大,童佳住在另一个区,导航显示开车过去需要一个多小时。 出发的时候天边乌云蔽日,从云层后面隐隐传来了轰鸣的雷声。 阮阳和肖司明坐一排,大佬全程闭目养神,让坐在后面的思思几次想跟阮阳搭话又不敢出声。 等到他们抵达一处高档小区,雨水已经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雨势瓢泼,冲散了原来的味道,使空气中混杂了一些潮湿的泥土气息。 “小阳,醒醒,下车了。” 阮阳上车没多久就靠着窗户睡着了,这会儿听到卫瑄的声音,还有些蒙。 卫瑄:“做了什么美梦啊,口水都快流到老大身上了。” 这句话吓得阮阳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下意识摸着下巴朝肖司明看了一眼。 在昏暗的光线中,肖司明似乎对他笑了一下,阮阳虽然看不真切,却还是被那个春暖花开般的笑容惊艳了一把。 他后知后觉自己又被卫瑄戏耍了,便瞪了卫瑄一眼,只不过因为刚刚睡醒,这一眼软绵绵的,非常没有威慑力。 *** “就是这里,我只来过两次,还是我们上大一的时候。”莫宇留在车里,一行人撑着伞站在别墅门前,思思看了肖司明一眼,“我去按门铃。” 肖司明神情淡漠地点了点头。 思思咽了咽口水,在几人的注视下按下了门上的可视电话。 屏幕上很快便浮现出童母苍白的脸,因为光线暗淡,显得非常地死气沉沉。 思思被吓了一跳,她按捺住紧张又恐惧的情绪,勉强挤出笑容:“阿姨,我带了几个朋友来看佳佳。” “……”童母反应有些迟缓,片刻后才说,“好。” 然后就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童母给他们开了门,目光从肖司明几人的脸上一一掠过。 “进来吧。” 别墅的窗帘拉得密不透风,站在门口似有一股子阴森的冷气从里面钻出来。 阮阳莫名地紧张起来,下一秒便被肖司明扣住手腕,牵着往里走。 阮阳:!! 他心跳快了几拍,但看肖司明一脸正色,似乎此举只是出于老板对下属的关心,不由得唾弃自己心理污秽。 这么体恤员工的老板真的不多见了。 就是肖司明这一下抓得有点紧,直到几人在沙发上坐下才放开。 他如果手松得再晚点,上扬的嘴角就该遮不住了。 童母取了几个杯子过来,招呼道:“先坐一会儿,这几位是?” 思思指着阮阳开始介绍:“都是我们专业的同学。” 阮阳顶着张娃娃脸,说他是学生,可信度自然高。 肖司明也因为长得帅,加上今天特意穿了套显年轻的休闲装,勉强符合大学生的人设。 童母的目光停留在卫瑄脸上,狐疑道:“那这位……” 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长相都像个混混头子的卫瑄:“?” 他瞪着眼睛:什么意思,我不能是学生吗! 思思抢在他之前替他作答:“这是我们的司机。” 卫瑄嘴角一抽,正要反驳,肖司明向他投去冷冷的一瞥,他登时就偃旗息鼓了。 童母“噢”了一声,说:“佳佳在休息,我去喊她下来。” 思思听到童佳的名字头皮都麻了,忙小声道:“不用不用,她在睡觉的话我们还是不打扰她了。” 童母嘴角咧了咧:“她看见你会很高兴的。” 说罢,她便转身上楼,棉质拖鞋与木地板缓慢地摩擦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直到脚步声渐渐淡去思思才放松了下来,深呼吸了几下,紧张地问:“有什么发现吗?” 肖司明淡淡地道:“三魂七魄丢了一魂两魄,许是遇到了夺生魂。” 阮阳轻轻“咦”了一声,卫瑄知道他听不懂,特地给他科普:“人有三魂七魄,平时三魂七魄在人体内各司其职,理论上讲一个都不能少,你看这位女士两眼无光印堂发黑,举止间反应迟钝,应该是丢了二魂爽灵。” 阮阳似懂非懂地点头,心说原来这种灰败的面色就叫印堂发黑。 “至于夺生魂嘛,”卫瑄接着说道,“就是一种将活人的魂魄拘走再炼化以供自己驱使的邪术,有的施法者会给人留下一魂一魄,不过这时候的人最多只能算是行尸走肉罢了。” 他讲得非常直白浅显,一回头就发现阮阳不知什么时候掏出了一个小本本,一字不落地在记笔记。 “……”卫瑄失笑,“你记这干吗?” 阮阳抿出俩小酒窝回他:“积累实战经验。” 卫瑄没有说话,而是看了肖司明一眼,敢怒不敢言地腹诽道:你看你把人逼成什么样了,好好一个人类研究起了玄学。 而唯一知道阮阳真实身份的肖司明:…… 他默了默,语气十分温和地对阮阳说:“你不用记,多看,以后就都知道了。” 显然,阮阳和卫瑄都把他这句话当成了安慰。 肖司明在心里摇摇头,视线投向厨房的方向,问思思:“你上次来这里的时候这房子也是这么空吗?” 思思一愣,摇头道:“不,她们家请了佣人的,有一个管家和两个保姆。” 但显然,从沙发上粘连的头发丝和乱糟糟的厨房水池来看,这个房子已经起码三天没有人打扫过了。 是什么原因让童母辞退了佣人?毕竟她缺了一魂两魄,仅仅是反应迟钝,头脑还是能够正常思考的。 阮阳正思考着,沙沙的脚步声又从楼梯上方响起。 非常地缓慢,听得出来是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被扶着下楼。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思思也紧张到了极点,拼命地往阮阳身后缩。 阮阳拍拍她的胳膊,原想给她一些安慰,岂料这一下胳膊猛地被思思抓住,攥得非常紧。 阮阳被她抓疼了,但看她那副惊慌害怕的样子,便忍着没说。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楼梯上走下来的人,只有肖司明盯着阮阳被抓住的胳膊,眉毛一挑,眼里的不爽一直持续到阮阳不自在地收回手。 从楼上下来的确实是童佳。 没有满脸鲜血,也没有穿肠破肚,总之童佳的样子和思思来之前想象的厉鬼复仇完全不一样,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 思思还是很害怕,嗫嚅着唤了一声:“佳佳?” 童佳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甚至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童母在一旁伤心道:“佳佳自从回来后,就不爱说话了,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叫她,她才会有回应。” 不知道为什么,确认童佳没有反应后,思思反而松了口气。 童母拭去眼角的泪水,又缓缓笑了起来:“正好,你们再坐会儿,我来准备一下午餐。” 思思脸上表情一僵,原本想拒绝,但看肖司明他们都没有拒绝的意思,只好压下开口的冲动。 童佳就像个人形的牵线木偶,寸步不离地跟在童母身后,走进厨房。 阮阳看着她散发着浓郁黑气的背影,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卫瑄说的那句“和行尸走肉无异”。 果不其然,卫瑄用肯定的语气道:“只剩一魂一魄了。” 肖司明说:“嗯,先把剩下的两魂六魄找回来。” 思思问:“找回来之后呢?” 肖司明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看情况再做决定。” “啊!!”他们低声交流的时候,厨房里传来童母的一声尖叫,似乎是受到了攻击。 阮阳只觉眼前金光一闪,肖司明从一个锦袋里捏起一张符咒帅气地甩出去,那张符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自己轻巧又迅速地飞进了厨房。 随后,一道虚影从厨房里冲出来,一晃而过,虽然速度极快,但阮阳还是依稀看清了那道虚影的模样。 黄色的,身形很长,有些像猫,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好像是黄鼠狼? 卫瑄在一旁“哇”的一声,叹道:“好一条三百年的黄皮子精!” 阮阳心说,你为什么说这话的语气听起来这么欢快,简直就像在赞叹“好一瓶三百年的女儿红”,就发现另一旁的大佬似乎也有些愉悦。 接着,他亲眼目睹了肖司明的一系列举动。 肖先生非常冷静。 肖先生掏出了手机。 肖先生开始熟练地进行百度。 【黄鼠狼能吃吗?】 阮阳:……??? 在肖司明按下搜索键前,一只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阮阳义正词严地对他说:“黄鼠狼是受国家保护的陆生野生动物,不能吃的。” 第7章 肖司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卫瑄心里卧槽一声,十分担心大佬一个心情不好张嘴把小孩儿给吞了。 阮阳还想给肖司明科普吃野味的十大危害,就被反应过来后的卫瑄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拉到一边。 阮阳:唔唔唔&%¥&# 卫瑄岔开话题道:“先办正事,把那只黄皮子的真身揪出来!” 阮阳果然被带偏了注意力,他疑惑道:“刚刚那个不是吗?” 卫瑄说:“当然不是,那妖的真身不在这儿,想必在施法者那里。” 肖司明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厨房。 先前附在童佳身上的黄皮子被肖司明的一道符咒吓跑之后,童佳的身体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童母抱着她僵硬的身体,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她的左耳鲜血淋漓,像是刚刚被撕咬过。 阮阳看得很清晰,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痛。 肖司明走上前,神色十分冷淡。 他径直伸出手,在童母茫然的注视中,干脆利落地捏住了童佳的下巴。 童母大惊失色,语气十分愤怒:“你这是做什么?” 肖司明懒得答话,修长的五指在童佳两颊微微用力,逼迫童佳张开了嘴。 阮阳看见,有一颗通体橙黄的珠子从童佳的嘴里掉在了肖司明的掌心上。 童母似乎是知道那颗珠子的作用的,见珠子被肖司明取走,反应速度都快了许多,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扯住肖司明的衣服,情绪十分激动。 肖司明拂开她的手,只淡声说了一句:“难道你想要你女儿的身体为他人做嫁衣吗?” 童母闻言,如遭雷击,当下愣在了原地。 她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肖司明哼笑道:“是不是自己的女儿难道你还认不出来?” 童母不说话了。 阮阳因为他说的话好奇得有如百爪挠心,眼睛直盯着那颗珠子看。 肖司明注意到他的视线,索性把珠子塞给了他。 阮阳捧着珠子看了看,随后睁大了眼睛——这颗珠子里,居然躺着一个缩小版的童佳。 虽然模样看不太清,但看衣着打扮,和他面前的童佳别无二致。 “这是琥珀珠,聚魂用的。”肖司明又扭头问思思,“出事的那天你们在山上听到的乐声,是铃铛的声音吧?” 思思仔细回想了一番,有如醍醐灌顶一般:“对!是铃铛,好像是那种铜铃!” 当时她没有留意,只觉得乐声缥缈,忽近忽远,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种清脆又悠扬的乐声应当是铜铃发出来的。 思思眼睛一亮:“是那些道士!” 抵达山脚的时候,他们看见了有几个道士提着铃铛往山上走。 “那铃铛是不是也有问题?” 肖司明淡声道:“那是拘魂铃。” 拘魂铃、琥珀珠,思思越发确信了这件事和那群道士脱不开关系,没准当时山上的大雾也是他们搞的鬼。 这姑娘看着童母怀中非人非鬼的好朋友,终于感受到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悲愤。 肖司明将话头转向了另一旁的童母。 “将人开膛剖肚,取其一小部分的五脏,烧成黑灰后加入矿石炼成琥珀珠。这是极为阴邪的法术,被它拘住的亡魂最终会被炼化成恶鬼,供人驱使,永世不得超生。是谁让你用的这个法子?” 他说得很直白,童母闻言越发地失魂落魄,到最后,她神情恍惚地说道:“是……是两个道士。” 阮阳和卫瑄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听起来,这确实是同一拨人在搞事了。 “从我接到警察打来的电话起,我就觉得世界都完了。我看到佳佳,她就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白布,警察说她的肚子被石头划破了,生命体征也停了。”童母眼睛里涌出了泪水,表情难掩悲痛,“佳佳才多大?她才二十一岁,她刚刚谈对象,还没有来得及谈婚论嫁……在我为她筹备后事的时候,管家说有两个道士在门外。” “他们说有一种法术叫作勾魂术,可以将初死之人的魂魄从阴间勾回来,我平常是不相信这些的,但是,但是这次我没有忍住,我同意了让他们试试看。那两个道士让我把佳佳抬到她的卧室里面,说做法事的过程不能叫外人看见,否则就会失效。”童母顿了顿,“我承认我有赌的成分,但就在半个小时后,我的女儿站在了我面前,她虽然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叫我妈妈,但她确确实实是我的女儿啊!她还有呼吸和心跳,我怎么能否定她的存在呢?” 阮阳面露不忍,他想,童母作为一个母亲,想要自己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儿活过来虽然天方夜谭了些,但这是非常符合一个母亲的心情的。 只不过彼时的童母还不知道有一种活着叫活死人,或者该称之为行尸走肉。 她请进门的那些道士确实为她勾回了童佳的一魂一魄,但这样的邪术只会使童佳入不了轮回,最终害人又害己。 童母抱着童佳坐了下来,她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也察觉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来。 怎么就有这么巧,她前脚带着童佳的尸体回到家,后脚便有道士登门拜访替她复活女儿。 又怎么这么巧,童佳出事那天和他们一同上山的同样是一群道士。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两个道士应该是骗了她,让她落进了他们编的网里,亲手把女儿送到了他们手上。 肖司明接着询问她:“你女儿活过来后,你可有留意过她有哪些变化?” 童母接受了事实,面对肖司明的提问一五一十地回答道:“她很安静,平时叫她也不会回应,只有在吃饭的时候,会一直吵着要吃肉。如果肉不够吃她就会表现得很暴躁,前两天,她咬伤了给她洗澡的保姆,我给了保姆和管家一些钱,告诉他们这段时间不用过来上班了。我就是那个时候意识到不对劲的。” 卫瑄小声嘟囔:“咬人的时候是被黄皮子上身了吧。” 童母疑惑道:“黄皮子?” “就是修炼成精的黄鼠狼,”肖司明解释说,“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会专门供奉它们。那些道士就是这样,先拘走你女儿的魂魄,留下一魂一魄,方便做黄皮子附身的容器。” 童母喃喃道:“他们打的居然是这个主意!” “不只是如此。”肖司明语气淡淡,“被拘走的魂魄可以炼化成恶鬼,而留给黄皮子的容器更加方便了他们去寻找新猎物,通常,他们会从身边的人下手。您最近是否经常感觉心神不灵,无论做什么事都很疲惫?” 他每说一句,童母的脸色就惨淡一分。听到最后,她已经明白了肖司明话语中的意思。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是希望女儿能够活着,却招致了这样的祸端。 卫瑄问:“那些道士有提过自己是什么教派吗?” “我不知道他们属于哪个教派,他们没说。”童母有些颓然地垂下头,她对肖司明语气诚恳地说,“大师,只要您能帮我解决这件事情,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肖司明说:“事情我会处理的,解决之后我也会收取一定的报酬。” 一旁的卫瑄非常适时地递过来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肖司明的大名,下面一排小字:驱邪五万,超度八万…… 反面是两张收款码。 童母接过名片,谜之沉默。 阮阳:“……”他欲言又止,那个,老板,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好像收过思思的费用了。 肖司明:那是两码事,学我,做生意要精明一些。 谈了桩生意,肖司明工作态度都积极了不少。 他取了一根童佳的头发,将头发一圈圈缠绕在那颗琥珀珠上,很快便感应到了施法者目前所在的方位。 “在西南方向,离这里五十公里的一座道观。” 不等其他人说话,卫瑄先啧了一声:“那边好像是道观群啊,大大小小的道观有三十几座,老大你指的是哪一座?” 肖司明看他一眼:“去了就知道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思思急忙说道。 事态严重,众人决定即刻出发。 他们此行需要带上童佳的身体,卫瑄摘了片窗帘给她包起来,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被路人看见误以为他们是人口贩子,于是又找了一只蛇皮袋小心翼翼地装进去。 阮阳考虑得比较多,他偷偷问卫瑄:“那个邪教是不是很厉害?” 会使邪术的教,简称邪教。 卫瑄考虑到他目前为止表露出来的傻白甜属性,决定吓一下他,于是装作一脸严肃地压低了声音说:“是的,很厉害。” 阮阳果然信了,他忧心道:“那我们这样过去是不是太打草惊蛇了?他们会不会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等我们过去?” 卫瑄憋着坏继续吓唬他:“估计会吧。” 阮阳更加忧虑了,那一会儿是不是还有可能打起来,虽然肖先生看起来很厉害,但是他们要去的可是人家道观,敌人的大本营,不排除寡不敌众的可能性啊。 雨声哗啦,肖司明在前面似有所感,隔着雨幕剜了卫瑄一眼。 卫瑄一个激灵,连忙求生欲爆棚地对着阮阳吹起了肖司明:“不过你放心,不用怕!再厉害的教在我们老大面前都是纸老虎!” *** 虹光教的道观位于h市西南宝山之巅五行峰,这里是当地道教发展的兴盛之地,道观多达三十七座,每天都会有络绎不绝的信众上山烧香。 虹光教在一百多年前举家迁徙到这里,因为其规模大,供奉的祖师爷也很灵验,很快就从众本土道观里脱颖而出,成为这座山头信众最多、香火最旺的道观,没有之一! 然而虹光教的宗师并不满足于此,他心中有宏图大志,其一便是要将教派发扬光大。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邪教,不仅要征服这座山头,还想要征服整个中华大地的所有道观。 其二便是令虹光教所有道士一直以来心驰神往的——复活他们的祖师爷。 万万没有想到,第二个计划在实施初期就遭到了各方面的阻挠。 谁也没有想到祖师爷这么活泼好动,在他们请神成功后并没有用那名女孩的身体回到教派里,而是热衷于半夜三更起来偷吃冰箱里存放的老母鸡。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半路杀出来肖司明这么个程咬金,把他们的祖师爷的分身打回了道观,差点元神不稳,现在只能缩在牌位里休养生息。 没错,他们的祖师爷,是一只道行三百年的黄皮子精! 因为祖师爷爱吃鸡肉,他们特地告诉了信众们,如果是来烧香祈愿,一定不能忘记拎一只活鸡过来,谁带了活鸡,祖师爷就会保佑他。 当然,祖师爷没有身体,是吃不到鸡肉的啦,所以那些鸡最后都进了观里道士们的肚子里。 可怜那只黄皮子,自打百年之前被一个道行高深的道士打坏了肉身后,就再也没能尝一尝鸡肉是什么味儿。 这次还因为贪吃被肖司明打了一下,整个道观都出离愤怒了。 是谁敢坏我们的好事!是谁敢打我们祖师爷! 道观上上下下有五十来号人,紧急开了个会后,开启了一级警戒状态。 有资历的道长们守在道观里作法,一个去年刚进观的小道士被委以重任,在山脚下巡逻,密切关注上山的人里有没有可疑人物。 等阮阳他们抵达五行峰的时候,山脚下依然徘徊着许多信众。 卫瑄眺望了一下,光是目之所及的山腰处就看到了七八座道观。 “我们先找个人打听打听?”卫瑄咋舌道,“这也太多了。” 五行峰是不收门票的,但山脚设有三个售卖清香的小亭子,除了售卖清香,还会卖一些红绳、挂坠、迷你桃木剑之类的东西。 信众们纷纷排着队买香,买完香再上山,去自己想进的道观。 阮阳他们不排队就径直上山,在这群信众中很是显眼。 一个信众拉住阮阳,以为他第一次来没经验,热心地介绍道:“这位道友,你们还没买香呢。” 阮阳:“这位道友,我们不烧香。” 对方似乎愣了一瞬,随后看见了卫瑄背上的大型蛇皮袋,恍然大悟道:“哦,你们是来拜虹光教的吧!带了几只鸡过来?” 阮阳:……? 第8章 阮阳不明白上山拜教和带鸡有什么关系。 但是这不妨碍他思路灵活地捕捉到关键信息:“虹光教?” “对啊,你们是第一次来吧?”大妈的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掠过,重点在阮阳和肖司明出众的面容上停留了会儿,显得非常热心,“我们这儿的虹光教啊,很灵的,基本上心意到了都能灵验。你们这袋子里装的难道不是供奉祖师爷的鸡吗?” 说罢,大妈就要伸手去摸袋子口。 卫瑄眼疾手快地侧身避开,打着哈哈道:“没错,我们这里头装的都是活鸡,阿姨您可别打开袋子,不然一会儿鸡毛能飞一地。” 开什么玩笑,袋子里装的可是一具尸体,被当众打开了怕不是要引来警察叔叔。 不过,一个爱吃鸡的祖师爷…… 阮阳有些恍惚地想,这怎么听都像他们正在抓的那只黄皮子啊…… 几人面对面无语凝噎了片刻,卫瑄问:“阿姨,我们都是听别人介绍来拜虹光教的,你知道这山上哪座道观才是虹光教吗?” 大妈被他这个借口糊弄过去了,甚至还主动给他们一人手里塞了炷香:“我知道,我也要去虹光教,你们跟我一起走就行。” 卫瑄笑道:“好嘞,谢谢阿姨。” 这位大妈十分健谈,她一开始搭话的对象是阮阳,后来发现在聊家长里短这一方面还是卫瑄跟她比较有共同话题后,就和卫瑄聊了一路。 “张阿姨,这个虹光教,到底是怎么个灵验法?” “各方面都灵啊,有个什么小毛小病的,来拜一拜回去就好了,比去医院还好使。”张大妈四周看了一圈,压低声音,用“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的语气说道,“我这双脚上左右各长了两个鸡眼,膏药怎么贴都不管用,直到我带了一只老母鸡过来供奉给祖师爷,回去后鸡眼越来越小,现在已经完全消失啦!” 鸡眼……阮阳又是一阵恍惚,不是个谋财害命的邪教吗,邪教还会帮人治疗鸡眼的吗? 卫瑄听了也偷偷跟他们感叹:“这几年没怎么跟这些道士打交道,现在邪教这么拼的吗?” 肖司明言简意赅地评价了一句:“很有事业心。” 思思:“……” 此时,一双眼睛正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这几个人就是宗师说的可疑人物了吧? 小道士掏出手机,拍下了阮阳等人的照片发在微信群里—— 【报告!有可疑人物出现!】 与此同时,虹光教道观里,乌压压跪了一片穿着黑白道士服的道士。 宗师将手机举到香案前,对着祖师爷的牌位语气恭敬地问:“祖师爷,是这几个人吗?” 众人屏息凝神,无一不专注地看着祖师爷的牌位。 几息之后,香案上燃着的蜡烛“嗤”的一声,猛地蹿得老高,差点燎了宗师的胡子。 众道士振臂齐呼:“祖师爷显灵了!就是他们!” “咳咳。”宗师清了清嗓子,捋着自己的长胡子吩咐道,“让清云将他们引到后山去,我们这就去后山布阵!” ### 那边阮阳等人已经听张大妈吹了一路的虹光教的祖师爷是如何如何灵验,观内的道士对他们这些信众是如何如何体贴入微。 这一路听下来,他们发现所谓的虹光教有求必应,一部分是巧合,还有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人为。 比如上周李大娘在社区公园里弄丢了一只猫,来道观里拜过之后,第二天就有两名穿着道服的道士抱着猫上门了。 李大娘抱着失而复得的猫,再三感谢了两名送猫回来的道长,还熟练地拍下道长们抱着猫的照片发到朋友圈里大肆宣传虹光教果真是有求必应。 从照片里可以看见,那两位送猫回来的道长,脸上和手上分别带着几道红色的可疑抓痕,头顶树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这一脸的疲惫之色,明显是通宵抓猫的后遗症。 阮阳看了一眼就沉默了,心说这个教里的道士平时就是做着这些替社区主任排忧解难的琐事吗?! 哦不,他们还谋财害命。 阮阳扫了眼卫瑄背着的大麻袋,想想麻袋里躺着一个花季少女的尸体,提醒自己不能被这个邪教的外在表象给蒙骗了。 迎面走过来一个小道士,看长相不过才二十出头的样子。 张大妈眼睛一亮,看上去和这个小道士是认识的。 “清云道长,您是要下山吗?” 清云定睛一看,发现是经常来观里上香的忠实信众,脸上立刻多了几丝亲和的笑容。 “师父命我通知一下大家,今日虹光教闭观,请各位上香的信众改日再来。” 张大妈闻言脸色一变:“不能够啊!我今天过来,是专程来向祖师爷还愿的,感谢祖师爷保佑治好了我的病……” 说罢张大妈又拉过一旁的卫瑄:“还有这几位小道友,他们也是有求于祖师爷,专程赶过来,还带了一袋子的活鸡呢。” 清云小道士看到卫瑄背上的麻袋,心中一惊:这些人带了这么多法器的吗!看样子是有备而来啊。 卫瑄嘿嘿笑道:“这位道长,你看我们这么诚心,就让我们进去拜一拜呗。” 清云故作为难地叹息一声:“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后山寻师父吧!” 张大妈遂眉开眼笑地夸赞道:“清云道长人可真好啊。” 小道士在内心冷哼:你们这些无知的凡夫俗子,就等着迎接我师父和师兄们的怒火吧!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前往后山。 作为这个山头最大的道观,整个后山都是虹光教的。 好不容易攀到山顶,再往前是断崖峭壁,张大妈迷茫地问:“清云道长,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清云尚未答话,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来者声如洪钟令人精神为之一震:“清云!让开!”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大家来不及做出反应,而早在声音响起之初,阮阳已经被肖司明一把拉到了身后。 而背着尸体行动不是那么方便的卫瑄差点因为躲闪不及被那道身影砸中,他看着被肖司明护在身后的阮阳,又看了看缩在一起的思思和张大妈,控诉无果后决定心疼地抱住高高壮壮的自己。 “虹光教第八代宗师项金宝在此,尔等宵小,竟敢伤害我教祖师爷,今天就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周围涌上来一群道士,个个抬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阮阳听不懂他们在念什么,但能感觉到在这些道士念咒的同时,自己的脚下开始不停地震动。 紧接着,有几只手从他们脚下破土而出。 “是走尸!”卫瑄叫道。 他快步冲到思思她们跟前,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沓黄色的符纸朝着天空抛洒。 那些符纸非常迅速地结在了一起,形成一张薄而坚固的盾牌,挡住了第一波走尸的攻击。 等到脚下的土地恢复平静的时候,阮阳定睛数了数,发现这些人居然一共召唤了三十几具走尸出来。 阮阳开始慌张了起来,他们果然是要以多欺少! 肖司明察觉到身后的人拽了拽他的衣服,扭头便问:“怕吗?” 虽然手上拽得死紧但阮阳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怕。” 其实还是有点怕的。 走尸欸,那可都是死人,跟僵尸似的。刚从土里蹿出来,面色乌青,身上还沾着泥巴。 阮阳闭眼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肖司明看他眼睛闭得死紧,一脸心口不一的小模样,嘴角多了几分笑意。 “睁眼。” 他的声音在阮阳耳朵里有如山间清泉,阮阳依言睁开眼,就见一只走尸正扑向肖司明身后。 “小心背后!” 腥臭的气味钻入鼻腔,敌人就在身后,肖司明显得非常地处变不惊。 他直接捞起阮阳,脚尖一点,两人便一齐腾空,落地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那群道士围成的圈以外。 “看好了。” 他话音刚落,阮阳便感觉身边的气流似乎发生了变化。 风变大了。原本只是微风拂面,现在刮得他脸有点疼。 而肖司明置身于风暴中心,显然没有这种感觉。 阮阳直愣愣地看着他将气流压缩在一起,捏指为剑,然后照着冲他们直扑上来的走尸挥去。 “噗”的一声,那具走尸被切成了两半。 阮阳:“……” 他恍惚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卫瑄说他们不需要传统道士的桃木剑。 走尸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前一具倒下,后面的便一窝蜂地拥了过来。 而那些看似凶猛至极的走尸,在撞上肖司明的气剑后,无一不被切成了块儿。 肖司明一剑一个,看上去比切西瓜还要容易些。 片刻之后,地上已经没有一具完整的走尸了。 虹光教的道士们也从一开始的胸有成竹转为了大惊失色。 阮阳看着那些尸块,感觉这个画面比走尸们倾巢出动的时候还要震撼些,不由得喃喃道:“就这样结束了?” “你你你、你们,好啊!”虹光教的宗师本就心疼自己这些被切成块块的走尸,再听到阮阳这句近似嘲讽的话,感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当下气得胡子乱颤,连说几句“好啊”,在厥过去之前袖袍一挥,怒道,“请祖师爷!” 阮阳重新紧张了起来,这是要放大招了! 然后他就注意到,那些道士似乎比自己还紧张,燃香的燃香,点烛的点烛,杀鸡的……等等,你们教的道士都随身带着活鸡的吗! 在一片烟雾缭绕中,周遭的气温似乎降下来了一些,阮阳亲眼看见,在两个道士合力举起的牌位上方,渐渐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灰影。 至此,从被道士们围住开始就吓得不敢吱声的张大妈终于激动地喊出了一句:“祖师爷显灵啦!” 肖司明老神在在地朝着黑影聚起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见他砍完那些走尸后便再无动作,思思原想冲上前提醒他一句,却被卫瑄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卫瑄说:“你不要去耽误老大进……”食。 进什么?风太大,最后一个字思思没能听清。 灰影一点点凝实了起来,已经有了黄鼠狼的形。虹光教的宗师额头同时沁出了大片汗水,看起来非常辛苦。 那只黄皮子原本被肖司明打了一下,元神不稳,应该待在牌位里静养一段时间的,但架不住活鸡的诱惑,再加上宗师给它输了部分功力,黄皮子立刻便稳固好了元神,甚至功力大增,虽然离巅峰期还差一大截,但已经是个相当厉害的妖了。 这时候只要再找到一具合适的肉身附上去,就没人能是它的对手了! 修炼了三百年的黄皮子跟那些没有思考能力的走尸不一样,它不仅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还计划着给自己找一具合适的肉身。 黄皮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聚焦在了阮阳身上。 弱小,可怜,阳气还衰竭。 这具肉身简直是为它量身打造的!夺舍的最佳人选! 黄皮子先生兴奋得耳朵都变成了飞机耳,朝着满脸紧张的阮阳一头扎过去! 肖司明横跨一步,挡在了阮阳前面。 肖司明张开了嘴。 黄皮子先生一个猛子扎进了肖司明的嘴里。 黄皮子无声无息地被肖司明吞得一点不剩,虹光教宗师同时“哇”地吐了一大口血。 “扑通”一声,张大妈厥了过去。 气氛一度十分凝滞。 几息之后,目瞪口呆的道士们发出一阵尖叫:“天啊!夭寿啦!祖师爷被人吃啦!!” 阮阳:“…………”啊,一定是我睁眼的方式不对! 第9章 祖师爷是真被吃了。 走尸也是真的被剁完了。 宗师受到反噬,吐完血后跪趴在地,面色灰败:“此人,此人会妖法!” 显然宗师还没意识到祖师爷是被吃了,而天真地认为是被肖司明通过某种邪门歪道收走了。 众道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在权衡双方武力值孰高孰低。 阮阳定了定神,视线同样投向肖司明——是这样吗老板? 肖司明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向着地上的宗师走过去。 他每走一步,周围那一圈道士就跟着往后挪,神情戒备。 肖司明一脚踩在了祖师爷背上,阴恻恻地低声说道:“信不信我连你们一起吃?” 一种强大的威压从天灵盖上压下来,这位曾经征服了一个山头辉煌一时的宗师感受到了灵魂上的颤抖。 宗师本就步入风烛残年的身躯颤得像朵风雨里摇摆的娇花,片刻后终于发出一声憋屈的呜咽。 吾辈,休矣! —————— 剩下的小喽啰们压根不需要肖司明动手,自己瑟瑟发抖怀疑人生地拥在一块儿。 卫瑄抬脚踹了踹其中一人的屁股,恶声恶气地说:“还嘚不嘚瑟了?给你们三分钟,把童佳的魂魄交出来!” 配上他混混头子的长相,这一幕像极了小学门口收保护费的恶霸…… 被他逼问的正是带他们上山的小道士清云,清云本来就是整个道观年纪最小也最瘦弱的,被卫瑄一衬托,显得更像个小可怜了:“什么童佳的魂魄?我不知道!” “还跟我装!”卫瑄瞪起了眼睛,“你们夺人家女孩子魂魄,害得人家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还利用人家妈妈对女儿的爱搞这种邪术!” 清云一愣,随即憋得两颊通红:“你不要血口喷人!” 卫瑄捋起袖子,“嘿,做了还不敢承认?” 清云愤怒道:“我们虹光教行得正坐得直,我们复活自己的祖师爷,与你们有什么干系?说我们搞邪术,你有什么证据吗!” 说罢,他扭头看向自己的师兄们,寻求师兄们的认同。 没想到众位师兄闻言,均是心虚地别开了头,不敢直视小师弟的目光。 清云一愣,就听卫瑄说:“好,我给你看证据!” 卫瑄将麻袋解开,给他看帘布下童佳惨白的尸体。 那边刚刚消化完“虹光教的祖师爷是只黄鼠狼而且还被人吃了”这一事实的张大妈正在思思的搀扶下抚着胸口爬起来,看到麻袋里装的不是鸡而是一具女尸后,又扑通一声倒了。 “现在看清了吗?不承认的话我还有这个。”他招呼阮阳过来,“弟,来,把琥珀珠拿给他们看看。” 阮阳表情麻木地走过来掏出了珠子。 认出这确实是自家道观的法器后,清云无话可说,和师兄们一起陷入了自我怀疑的状态。 卫瑄成功让对方哑口无言,心情颇佳地拍拍手,对阮阳招呼道:“来,下一步交给你了。” 阮阳看着那群道士,茫然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卫瑄:“报警啊!” 阮阳惊道:“报报报报警?!” “就说我们这里抓住了一批谋财害命的邪教人士。” 阮阳:“……噢。” 看着这个兔子一样一戳一蹦跶的后辈,卫瑄忍不住开口提点他:“趁着老大刚吃饱心情好,这种时候就要表现得积极主动一点,不然怎么升职加薪啊?” 阮阳捏着手机想:吃、吃饱?所以那只黄皮子真的不是被法器收服了而是被肖先生吃了吗? 他摸摸包里准备用来记录降妖伏魔经验的笔记本,恍惚地想,现在看来似乎没有什么好记的…… 但是肖司明他!吃!妖!啊! 虽然阮阳一直都知道身为灵异事务所的老板,肖司明应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但关于肖司明他不是人这一点,目前为止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 那么大一只黄皮子精,他就吞下去了? 那肖先生生气的时候会吞人吗……难怪卫瑄这么怕他。 那一边,卫瑄在肖司明的命令下,任劳任怨地将地上残破零碎的走尸堆在一起清理。 他放出一张火符,顷刻间那些走尸便烧成了一抔黑灰,卫瑄随口抱怨道:“老大,您刚刚怎么不直接把这些走尸吞了,剁成这样清理起来很麻烦的。” 肖司明沉默片刻,不答反问:“我刚刚帅吗?” 卫瑄:“……帅。” 肖司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转过身去,背手而立,忍着没去看阮阳,用全身的细胞继续出演一位世外高人的形象。 等警察来的时候,阮阳已经一个人默默脑补了许多,而肖司明刚刚从气若游丝的虹光教宗师那里缴获一批琥珀珠。 这些琥珀珠里装的都是这些年来虹光教搜集到的魂魄,有完整的也有残缺的,总共二十来颗,童佳以及童母的也在其中。 山脚下响起了警笛声,一群民警从车上下来,五行峰这道教发展的兴盛之地数百年来头一次迎来了社会主义的光辉普照。 正在排队上香的信众们表示受到了惊吓,当为首的警察李队严肃地问他们虹光宗是哪一座的时候,信众们没人敢吱声。 李队:“我们接到报警,这里有大批的邪教分子。” 一位信众站出来弱弱地说:“虹光宗不是邪教呀。” 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附和道:“是啊,虹光宗可灵啦!” “虹光教治好了我家猫的脚臭呢。” “我家老头子的痔疮也好了。” “我家……” 李队闻言表示自己心很痛。 居然有这么多脑残粉,还说不是邪教! 扫黑除恶的铁拳怎么没有打到这里来? 身后一个小警察举着手机跑过来:“李队,报案人说,那些邪教分子不在道观里,在后山一处悬崖边上!” —————— 悬崖边的道士们正在接受肖司明的思想教育。 听到山下的警笛声,道士们纷纷感到自己的前途一片漆黑。 肖司明慢条斯理地吩咐他们:“等警察上来,做过什么自己跟警察交代。” 当然有人是不情愿的,但刚一表露出来,肖司明就扫了一眼过去,淡声道:“或者我带你们走,正巧我也没吃饱。” 众道士:“!!!” 这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感觉好可怕! 肖司明心情颇佳地威胁完一帮人类,扭头便见阮阳惊恐万分地看着自己。 阮阳:真的会吃人!! 肖司明:“……” 他故意俯身贴着阮阳耳根问他:“你怕我?” 虽然尽量收敛了,但是阮阳依旧听出了他语气里夹杂着微妙的不爽,甚至还有一丝丝委屈。 “这……”阮阳被那丝委屈搞得有些蒙,他下意识想否定,但听肖司明说要吃人的时候又确实是怕的。 可另一种与害怕完全相反的感受从心底慢慢泛上来,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人也是爱吃鸡鸭鱼牛羊的,也许肖司明吃妖怪这事跟人吃肉是一个道理呢? 是的,这样想的话,他们只是食物链不一样而已嘛。 美色误人,阮阳在被肖司明贴身询问的情况下,飞快地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 “你真的怕我?”肖司明见他不作声,低声追问道。 确实,阮阳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见到他生吞活剥的吃相,不被吓跑已经很有勇气了。 但知道归知道,并不等于能够接受,在阮阳沉思的这段时间,他已经在心里给当初封印阮阳的一干神仙好好记上了一笔。 就在他眸色越发深沉的时候,阮阳摇了摇头。 两人挨得极近,阮阳摇头的时候,耳廓擦过了肖司明柔软温热的下唇。 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 肖司明却因为这点意外重新恢复了好心情。 罢了,不能逼得太紧,以后慢慢接受就行。 肖司明刚站直身子,就见阮阳红着耳朵,有些纠结地小声逼逼:“那你能不能不吃我……你别吃我我就不怕你呀。” 语气黏黏糊糊,眼睛里也有粼粼的水光。 肖司明受到可爱光波的攻击,hp-100000000。 肖司明强装镇定,实际上心里已经蠢蠢欲动:“……嗯,不吃你。” 和阮阳相处带来的远不只是心理上的愉快,阮阳阴气重,和他待着,肖司明整个人都得到了放松,就像饥肠辘辘的人抱住了一块香甜松软的小蛋糕。 对此一无所知的阮阳长松了口气。 听听!肖先生说不会吃他! 此刻的阮阳一点也没想过日后的肖司明完全可以随时违背这个口头协议。 可以说非常地好忽悠了。 目睹他们二人互动的思思突然脸红:天啦噜!大庭广众之下就讨论吃不吃这种话题了吗!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晚上回去盖着被子再悄悄说吗! 警方赶到前,原本做好了和这群邪教分子做心理博弈的准备。 没想到,这群道士看见他们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救命恩人,排着队争先恐后地要主动戴上手铐跟他们回警局自首。 警察:“……”这样自觉的邪教究竟是怎么发展到今天这么壮大的。 而且听他们自述,已经害得不少人家破人亡了。 想了想山脚下的那群“脑残粉”,警察一边将人押下山一边想:果然是时候通知社区加强对老头老太们的文化普及了。 看这一天天闲的,不去跳广场舞,全来拜邪教了。 卫瑄一脸赞许地看着那些道士的背影:“记得要改过自新啊!” 李队正在感谢他:“谢谢你们的热心举报,我局正在计划搞一期有关扫黑除恶的科普类纪录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方便跟我们回去参与一下录制吗?” “哇!”卫瑄两眼一亮,“我们要上电视了?那是不是还得包装一下啊?到时候演员表上是打上我们的艺名吗?” 李队:“不用……”其实只是露一下面并不是叫你去选秀节目出道。 卫瑄却已经扭头招呼起了肖司明和阮阳:“老板!我们要上电视啦!” 李队:“不……”不是这样的,这位先生,请你不要再自问自答! 第10章 于是在李队的盛情邀请下,三个热心市民决定坐上去警局的车。 思思则表示自己今天受到了惊吓,想先回去静一静。 “你的委托已经完成。”鉴于她一天下来和阮阳的互动过于频繁,肖司明自然是希望她早点离开。 他敲了敲莫宇的车窗,对莫宇说了一句:“你送她回去。” 话音刚落,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 李队他们也没有想到这一趟出警能将这样一个人数庞大的邪教组织一网打尽,甚至牵扯到了前不久发生的两起命案,七辆警车塞得满满当当,这可吓坏了山脚下正在排队买香的信众们。 这些信众大多都是些老头老太,其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奔着虹光教来的,一看被押着的都是虹光教的道长,立刻上来劝说,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就像是来到了凌晨六点的菜市场:“哎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警察同志你们不要一时冲动抓错人噻!” 李队被问得头痛,随手抓过道士堆里脑袋埋得最低的清云,把人往前一推,语气无奈道:“自己跟受害者忏悔吧,坦白从宽。” 光是他在山上听到的,就有什么借尸还魂、厉鬼复仇。 离谱至极!你以为搞封建迷信就能为你们谋财害命的本质打幌子了吗!! 面对一双双熟悉又充满信任的双眼,清云忽然感到羞愧难当,片刻后他抽泣一声,哭道:“对不起!” “王奶奶,您那盆枯死的月季花其实是因为水浇多了把根部泡烂了,我给您重新换了盆土后它就活了。” “李大娘,您的猫其实跟小公园的一只黑猫好上了,它不见的那两天是在守着黑猫生崽。” “张大妈,您的鸡眼久治不愈其实是因为药膏买错了,我跟洪师叔给您买了支正品偷偷换上……张大妈你怎么又晕了!呜呜呜——” 小道士越说越难过,李队则越听越无语。 “谁让你说这些了?”李队怒目圆瞪,“我让你老实交代你们犯下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小道士擦着眼泪表情茫然:“可是……我只干过这些啊,观里其他的事情都是师兄们负责打理。” 李队忍不住无语道:“你一个邪教做这些事干嘛?” 小道士抽噎一声:“师父说这样能在创业初期笼络人心。” 在场众人:“……”那你们还真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邪教。 肖司明收回了视线,伸手在一脸恍惚的思思面前招了招。 “回去记得把尾款结一下。” 思思回过神来:“……哦哦,我现在就转给你。” 见到钱到账,肖司明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笑。 思思原本要上车,忽然想起来什么,折回来掏出手机对阮阳说:“学长,你是不是换过微信号了?” 阮阳说:“嗯,之前考证的时候换了。” 思思笑着说:“把你现在的微信号给我吧,下个月学校的元旦晚会我们旅游社也要出个节目,到时候我有不懂的还想问问你。” 肖司明掀起眼皮朝阮阳一瞥。 阮阳毫无察觉,点头应道:“可以啊。” 肖司明这才想起,见面到现在,他跟阮阳都没加过微信好友。 这事在非人类眼里其实挺正常的——哪怕隔个十万八千里,赶过去面对面交谈最多也就是片刻的工夫。 但是人类走得慢,为了方便交谈,他们研究出各种通信装置,尤其在现代人的社交中,微信朋友圈就是社交圈。 肖先生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进入阮阳的朋友圈。 卫瑄本来正欣慰着这个小后辈开窍了,知道该拉拢回头客了,就听肖司明问他:“你也有他微信?”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卫瑄半点危险也没听出来,傻乎乎地一点头:“前天送他回学校的时候加了一下好友。” 话音刚落,身旁突然传来一股股冷气。 他惊悚地扭过头,发现肖司明看他的目光就好像是电视剧里的朴实女主看妖艳贱货女二。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下一秒肖司明就恢复了正常,变脸速度之快让卫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家庭伦理剧看多了才会有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错觉。 —————— 在警局录制扫黑除恶纪录片的过程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灯光师、化妆师要啥没啥,李队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卡片,说一会儿站在警局门口照着念就行。 阮阳低头默读了一遍卡片上的内容。 “科学幸福你我他,抵制邪教靠大家。” “相信科学,反对邪教,构建和谐,促进发展。” “崇尚科学千般好,平安幸福吉星照。” 肖司明:“……” 卡片正反两面满满的都是反邪教宣传标语口号。 科学……不,他们三个非人类站在这里拍反邪教纪录片这件事本身就很不科学。 社会主义的阳光普照大地。 等从警局回来,已经是傍晚六点。 肖司明将童母被取走的一魂两魄拍回她体内后,童母的思路一下子就灵光了。 她坐在那里,越发后悔自己当初做下的糊涂事——居然放了两个来历不明的道士进来,结果害得女儿死后也不得安宁。 童母感激地望着肖司明,却听这位大师说:“你女儿的魂魄我就带回去了,早点为她准备葬礼吧,不要让她对人间再抱有留恋。” 童母闻言一惊,一瞬间就想到了电影里那些除魔卫道的大师,遇到鬼魂都是要收服的,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师,我女儿没犯什么错吧?” 卫瑄在一旁毫不留情地说出实情:“你女儿涉嫌杀害活人。” 童母大惊,立刻求道:“大师!您可千万要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佳佳从小我就教育她要与人为善,她怎么会去伤人呢?” 卫瑄:“做人的时候是不会去伤人,做鬼就不一定了。” 童母深吸一口气,开始呜呜地哭,边哭边说:“您可千万不要把她收了啊!” 这次卫瑄还想继续说什么,被肖司明瞪了一眼,老老实实地闭嘴。 阮阳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瞄着看上去神色有些不豫的肖司明,生怕双方起了争执,肖司明当着童母的面将童佳的魂魄吞进去。 没想到肖司明跟他对视一眼,眉间的不耐立刻减轻了许多,淡声道:“我会带她去超度,让她安心投胎转世。” 说完,他又装作不经意地瞥了阮阳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阮阳长松一口气的小模样。 真好哄。 肖司明要带走童佳的魂魄不是没理由的。 回事务所的路上卫瑄给阮阳科普了,童佳这种死后遭人利用,甚至还伤害过其他人性命的,会招来因果报应。 如果放任其继续发展,最后报应会落在童母身上。 但真正让肖司明这么积极主动工作的,还是童母现场转来的那十万块钱。 卫瑄觉得肖司明简直财迷得令人发指,但又不敢明着diss,只敢摇头说一句:“再也没有老大这样的人了。”天下第一见钱眼开。 “嗯嗯!”没想到阮阳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点着头,“像肖先生这样热心肠的人不多见了。” 卫瑄:“……”你说啥玩意儿??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后辈看老大的眼神,居然隐约有种脑残粉看爱豆的感觉。 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中,阮阳发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卫瑄总是时不时地扭过头来看自己一眼,一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 肖司明全程合着眼,似乎进入了浅眠状态。 阮阳见他纠结得抓耳挠腮,体贴地主动问道:“卫哥,你有什么事吗?” 卫瑄被他一问,张嘴便道:“弟啊,我跟你说……” 才开口说了几个字,肖司明忽地睁开眼,两道锋利如刀的目光便打在了他的脸上,几乎要凝为实质,割得他脸皮痛。 卫瑄:??? 卫瑄很委屈,他觉得最近的肖司明很不正常,比以前还要封建独裁了。尤其是在新来的小后辈阮阳面前,总是时不时地眼神警告自己,似乎只要自己说一句他的坏话就会被原地处刑。 他不要面子的啊! —————— 回到事务所后,阮阳主动道:“有什么工作就交给我吧。” 卫瑄也没跟他客气,当下便说:“你把今天清理邪教的事整理成报告,一会儿打印出来给我就行,记得标上日期啊。” 阮阳想起那只被肖司明一口吞掉的黄皮子精,迟疑道:“全部如实记载吗?” 卫瑄向他摆摆手:“打个报告送给上级而已,你如果文采好的话就看着美化一下。” 阮阳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对着文档斟酌片刻。 他直接从童佳被夺魂开始,写他们接受了童母的委托,替她找回女儿的魂魄,结果发现这一切是一个叫虹光教的邪教所为。 至于清理邪教的过程,阮阳纠结了半天,干巴巴地写上一句:虹光教的道士们请出黄皮子精后,黄皮子精就被肖先生吃了…… 他绞尽脑汁思考有没有什么可以美化一下这一段的说法,余光瞥见肖司明和卫瑄坐在了沙发上交谈着什么。 阮阳竖起耳朵,听到卫瑄在问肖司明:“这批鬼魂,你真打算送去超度啊?” 肖司明似乎在画符,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卫瑄左右张望了一圈,声音小了下去:“你要是早这么做,冥界那边不就不跟你计较偷吃鬼怪的事了吗?” 阮阳只听到一句“偷吃鬼怪”,心想:原来肖先生吃了那只黄皮子精是不合法的。 他抿着嘴,再次敲起了键盘,偷偷将“黄皮子精被肖先生吃了”那一段改成了:“虹光教的道士们行凶作恶,先是请出了走尸对付我们,在走尸被肖先生斩杀后,又请出了一只道行高深的黄皮子精,经过一番激烈的殊死搏斗,黄皮子精被肖先生彻底打败,这群道士才彻底偃旗息鼓。” 语言描写形象生动、绘声绘色,使人身临其境,如果黄皮子精没有被肖司明吃掉的话,此时看见阮阳改的文字怕是会被气到七窍流血。 阮阳十分满意地按下打印键,这样一来,就算肖先生被人发现偷吃了那只黄鼠狼……看起来也非常地顺理成章! 第11章 他将打印好的报告递给卫瑄,卫瑄看也不看,直接乐呵呵地放进文件袋里:“行,我这就把报告送过去,明天见。” 阮阳还未答话,肖司明先冷飕飕地飞过来一记眼刀:“你见什么见,明天就去莫宇那里报到。” 他冷漠地想:最好是别回来了,免得带坏阮阳。 卫瑄闻言如遭雷劈,瞪大了眼睛用眼神质问肖司明:你是怎么忍心赶我这个忠臣出去的?? 肖司明不为所动:“前天你还抱怨过地方太小,我现在放你去更广阔的天地,你跟着莫宇去闯荡吧。” 他想了想又追加一句:“五百人,看不完不准回来。” 这个工作室已经没有他的地位了。 卫瑄悲伤地想,觉得此刻自己的眼角一定划过了一道晶莹的泪水。 他目光扫过乖乖站在一旁小媳妇模样的阮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万分惊悚的猜想。 难不成——难不成老大是为了阮阳才赶他走的? 不会是打算老牛吃嫩草吧?! 回想起自己曾经当着肖司明的面对阮阳吐槽他没人性,卫瑄简直悔不当初。 但是他意识得太晚了,还没来得及挣扎一番,就被不耐烦的肖司明提着领子丢了出去。 “砰砰嘭嘭——”事务所从外面看起来,只是长廊上一道不起眼的类似于杂物间的小门,肖司明直接把人丢出去,阮阳甚至听到了卫瑄被扔到墙上然后又摔回地上的声音。 “……”阮阳听着,觉得自己的屁股在隐隐作痛。 肖司明掸了掸弄皱的衣摆,若无其事地总结了一句:“他缺乏疼痛教育,你乖,别跟他学。” 阮阳当即点头如捣蒜。 肖司明嘴角扬了扬,看时间差不多了,他说:“下班吧,我送你回去。” 阮阳当然不会拒绝他。 肖司明穿上外套,忽然想起一件事,决定还是要跟阮阳提一句:“员工宿舍过几天就能住了。” 他看中了一座三层小别墅,卧室朝南,还带一个小花园。 只不过房主人在国外,而且就在他决定下手时,对方又突然改口说不卖了。 肖司明差点就想直接去国外把人吞了。 两人正准备离开,墙上挂着的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阮阳正准备问呢,就见肖司明一直以来平静的脸上突然就掀起了波澜,神色竟似有几分慌乱! 他心中一惊,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不得了的鬼怪攻进来了吗?? 不待他开口,肖司明两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双脚悬空抱了起来,东张西望的模样就像是在考虑要把他藏在哪个角落里。 阮阳:“怎、怎么了肖先生?” 面对他茫然的注视,肖司明将人放下来,一脸严肃地说:“先去车库等我,我一会儿过来。” 阮阳:?? 他被肖司明送出门外,蒙了一会儿,决定先听肖先生的,下楼再说。 朝电梯的方向走的时候,有一位穿着一身黑的高个子男人和他擦肩而过。 阮阳脚步一顿,内心升起一种奇妙的感受。 ……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这样想着,阮阳回头看了一眼,就见那个男人居然正朝着他们事务所的方向走去。 难道这个男人就是让肖司明突然慌张的原因吗? 难不成……这人是肖司明的交往对象?? 阮阳被自己的胡思乱想震惊了一下,接着,他就看见那个黑衣男在他们事务所的门前停顿了一下,然后笔直地走了进去。 没有开门,而是直接穿了进去。 阮阳:……!! 什么啊! 时刻关注情况的肖司明反倒松了口气。 薛老怪既然能和阮阳擦肩而过,说明他根本认不出阮阳。 呵,废物。 肖司明在内心狠狠地嘲讽了一句,万分悠闲地给自己泡了杯茶。 黑无常进门看到他这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就生气。 黑无常大人“啪”地将一份文件拍在肖司明的办公桌上。他脾气火爆,生性好斗,本就生了一张穷凶极恶的脸,怒目圆瞪后几乎可以达到一眼吓哭小朋友的级别。 然而肖司明既不是他的下属,更不是什么单纯可爱的小朋友。 在黑无常大人眼里,这位就是一个无法无天不受制约的定时炸弹。 “这报告谁替你写的?不是卫瑄吧。”黑无常怒视肖司明良久,见对方完全不搭理自己,只得自己拖了把椅子坐下。 他黑无常大人怎么说也是冥界十大阴帅之一,在冥界每年的业绩评比大赛中,勾魂数量始终独占鳌头,无论是人是鬼见了他都得避让三分。 而到了肖司明这个小小的办公室,他居然要自己给自己倒茶看座。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打不过肖司明。 肖司明翻开文件看了看,发现正是阮阳今天写的那份报告。 看到那句“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黄皮子精被肖先生彻底打败”时,肖司明没忍住,嘴角露出几丝笑意。 他想起了一点陈年旧事。 * 肖司明生于幽冥,那里位于冥界之下,终年黑暗,半点光亮也无。 幽冥是没有生机的地方,肖司明初具神识之时,便知道自己要通过不断的进食、吞噬,来填补体内的空虚。 后来,阮阳总是用个小玉瓶,偷偷装一些十恶不赦的恶鬼带过来,那些凶猛无比的恶鬼在阮阳手里就像个柔软的面团,被揉巴揉巴揉成了一个个球,再投喂给肖司明。 有时候饿得狠了,他自己溜上冥界,偷吃亡魂被冥差发现,阮阳也是这样帮他打掩护的。 小冥王在人前偏袒他,等冥差散了,再鼓着腮帮子,一脸认真严肃地教导他,人类的亡魂是不能乱吃的,那些亡魂要进入各自的生死轮回。 “你若饿得紧,本王下回多带些食物来。” * 黑无常大人得不到回应,意识到自己又被无视了,相当不爽地拍了一下桌子。 “薛老怪。” “干吗?” 黑无常大人特别不乐意听肖司明这么叫自己,显得跟黑山老妖似的。 肖司明双眼一眯,语气暗藏警告:“我这张桌子可是扶桑木的。” 扶桑木,在上古时代,是供太阳们栖息的神树。 言下之意,很金贵。 你再来一巴掌我就敲诈你啊。 黑无常显然以前没少被肖司明敲诈过,闻言讪讪地收敛了一些。 肖司明从抽屉里掏出来一个绒布口袋,里面装的正是他今天从虹光教收获的一袋子琥珀珠。 黑无常两只眼睛一下子就看直了。 旁人不知道,冥界每年年底都有业绩评比。 近些年冥界扩张人手,一时之间几百位新上任的冥差,并且大家都很有干劲,每天抢着勾魂。 他这个勾魂界一霸,在人才济济的勾魂界,想要保持自己的排名其实很艰难。 这一把琥珀珠,里面有不少都是厉鬼,黑无常仿佛看到了自己噌噌上涨的年终奖。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今天你吃妖怪这事就不跟你追究了。”黑无常故作大方地一拂手,其实是趁机去拿肖司明的袋子。 肖司明立刻收回了口袋,表情似笑非笑:“帮我做件事。” ………… 片刻之后,屋内挤满了二十多个鬼魂,黑无常心满意足地掏出勾魂索,用给心爱之人戴项链一般温柔和煦的眼神,给这二十多个鬼魂挨个套上链条。 那些刚被炼化的,只需要用链条套在脖子上;而那些已经伤害过他人性命的,直接用勾魂索穿在琵琶骨上。 业绩有了哇!年终大奖也有了哇! 黑无常清了清嗓子,好让自己表现得不要那么喜形于色。 他这趟过来,就是来和肖司明互相敲诈的,顺便看看肖司明那个人类对象。 “冥差最近都在说,你最近和一个人类不清不楚。”他收敛了表情,正色道,“你玩归玩,可不要忘记我们的正事。” 提起冥王,黑无常的语气都多了几分崇拜和热爱。 千年之期将至,冥界已经将找回他们尊敬的冥王殿下视作了头等大事。 但此事暂且不宜太过张扬,免得打草惊蛇引起天界的注意,所以冥界不得不将这一重任交给了能在三界自由行动的肖司明。 而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往事,冥界其实并不是全然地信任他。 肖司明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我知道。” 黑无常大人看他那副样子就来气,将锁链一收,带着二十几只鬼魂,在心里骂骂咧咧就出去了。 阮阳正好在电梯口,他还在纠结刚刚进去那人的身份,看那人熟门熟路的样子,万一真是肖司明的对象怎么办? 他情绪有些惆怅地耷拉着脑袋。黑无常大人摩挲着下巴,暗戳戳地想:小样的,我镇不住肖司明还镇不住一个小小的人类吗? 折腾不了肖司明,折腾他相好的也一样。 于是阮阳一抬头,便看见刚才那个一米八的黑衣大汉直挺挺地朝着自己冲过来。 最重要的是,他是飘过来的!! 阮阳大惊,这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扭头就跑,却被黑无常不费吹灰之力地追上。 在黑无常的恶作剧心理下,他直接从阮阳身上穿了过去。 阮阳:“……” 在这一瞬间,寒冷仿佛直接渗进骨子里,他整个人如坠冰窖,委屈地一撇嘴。 恶作剧成功的黑无常大人看着那个瘦瘦小小的人类抱着胳膊打战,一脸惊恐的样子,心情颇佳地拽着一群鬼魂飘进了电梯。 此时的他心里仍感到浓浓的不屑。 呵,区区人类,果然如蝼蚁一般弱小。 第12章 阴气入体的感觉并不好受。 阮阳抱着胳膊搓了会儿,大概过去了半分钟,他感觉得到脖子上的珠子开始升温,胸口似有一团暖流,很快顺着血液输送到全身。 他摸了摸胸前热乎乎的珠子,不由觉得神奇。 肖司明给他的珠子究竟是什么?摸起来居然像个强力暖宝宝。 正想着,就见肖司明从门里出来,眉间隐约有几分疲惫之色。 见到阮阳蹲在门口,两只眼睛圆溜溜地自下而上看着他,肖司明不由笑道:“你蹲在地上做什么?” 阮阳忙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衣服上不小心蹭到的灰,有些心虚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他不想让肖司明知道自己刚刚站这儿试图听听他们在里面聊什么。 万一被当成变态偷窥狂怎么办? 肖司明也没跟他追究到底,下巴微微一扬:“走吧,我开车送你。” 他们来到地下车库,阮阳注意到这辆车跟之前卫瑄接他时开的那辆不太一样。 相同点是,这些车都同样地张扬。颜色鲜艳,款式限量。 肖老板这是妥妥地拉仇恨啊。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肖司明一拍车身,车瞬间就变了个样子,又变成了那辆眼熟的gm8。 阮阳张大了嘴巴:“哇——”太厉害了吧!怎么跟变形金刚似的! 他这番反应让肖司明颇为受用,肖司明略一挑眉,看着如今一点小把戏就能逗开心的小冥王,歪头示意他:“上车吧。” 结果阮阳抿着嘴,美滋滋地钻进了车后座。 肖司明也不好直接把人抓过来,只在心里告诫自己世界上许多事都应该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他准备温水煮阮阳,在煮熟前既不能把人吓跑,也不能在半道上让他被其他人截走。 等车开出去一段,阮阳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刚刚那个是什么人呀?” 肖司明对他有问必答:“不是人,是冥差。” 阮阳一惊:“……冥差?” 他回想起那人出来的时候是脚不着地、飘着走的,再加上撞上自己时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肖司明略一点头,补充道:“他就是黑无常。” 阮阳:“……”他刚刚好像亲眼看见了一位大人物。 肖司明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确认他对黑无常只有好奇和敬畏后,安下心来,用卫瑄的那套法子叮嘱阮阳:“他不是什么好鬼,脾气暴,遇事不讲道理,爱跟人动粗,你以后看见他不要跟他搭话。” 阮阳有些惊讶,原来大名鼎鼎的黑无常是这样的吗? 但这话是出自肖司明之口,他心里小小地纠结了一番就选择相信肖司明的说法。 肖司明持续抖黑无常的黑料:“他还是个小心眼,喜欢给下属穿小鞋,如果之后他跟你搭话,你也不用理他。” 阮阳严肃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这样乖,肖司明简直通体舒泰,连带着之前黑无常给他带来的不耐都减轻了许多。 车子一直开到阮阳宿舍楼下,这个时间点,陆陆续续有学生提着从食堂打包来的饭菜回宿舍。 肖司明非常有绅士风度地替阮阳拉开车门,在阮阳跟他道完谢后仍没有上车的意思。 阮阳有些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老板?” 肖司明向他一伸手,眉头紧蹙,仿佛要做一件多么严肃的事情:“手机拿过来。” 阮阳一愣,依言将自己的手机放上去。 难道是要给他的手机做什么法事么? 在他好奇又期待的注视下,肖司明既没有掐诀也没有念咒,而是用另一只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阮阳看着肖司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直接解开了他的手机密码,然后打开微信,摁下了一串数字。 手机回到他手上的时候,阮阳瞄了一眼,眼神随即一亮:肖司明的头像赫然出现在了他的好友列表里。 是他一直想要又找不到机会开口的联系方式啊! 肖司明轻咳两声,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工作上有需要的时候,方便联系。” “好!”幸福来得太突然,阮阳眯着眼睛笑起来,两个小酒窝摇摇晃晃的,看得肖司明很是手痒。 接着他又冒出来一句:“老板,我可以学画符吗?” 他现在只能胜任打报告的工作,和直接捋袖子跟走尸干架的卫瑄一比也太怠惰了。 ……不要求像肖司明这样一口一个妖怪,起码得会使个符咒什么的吧。 肖司明一怔,他倒没想过阮阳这么有上进心。 毕竟阮阳出生就是冥王,冥界最高的阴神。 只等解开封印,力量就自然而然回来了。 不过阮阳眼巴巴看着他,他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顺着他的想法来:“好,我给你找些入门的书籍。” 阮阳得到了想要的答复,又乖又礼貌地跟他道了谢,翘着呆毛上楼去了。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肖司明才转过身,手搭在把手上正要拉开车门之际,忽然听到对面女生寝室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是两个姑娘在聊天。 长发的姑娘嗓门要大一些,咋呼道:“你要到他微信啦?” 短发的姑娘满脸娇羞,语气紧张又兴奋:“要到了要到了!” 长发姑娘和她一起叽叽喳喳嚷嚷了一通后,又问:“欸,你怎么要到的啊?我听说他可不近人情了。” 短发姑娘表情含羞带怯,语气还有几分自得:“我就是跟他说,加个微信吧,社团里工作上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方便联系。” 肖司明:“……” —————— 肖司明第二天就去搜罗了一些符咒古籍,每本看上去都像是稀世珍藏,偏偏肖司明一本接一本地掏,半点不心疼。 “这几本你先看着,遇到不懂的可以问我。” 阮阳抱着书,扭头就扎进了玄学的海洋。 这些符咒五花八门,用途多样,且大多晦涩难懂,哪怕有肖司明的指点和示范,学习起来也还是很困难。 阮阳找到了一张看上去比较简单的,下面标着备注: 【天气干燥,上火严重,如有患疮者,此符可秘书于疮上,半日见效,对出恭不畅者亦有奇效。】 阮阳:……所以是治痔疮和便秘的么。 你们这些研究符咒的,想得未免也太周到。 虽然这张符看上去用处有限,但因为它在符咒里算简单的,阮阳干脆从这张开始临摹。 符咒看似简单,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 阮阳又是个不肯轻易放弃的,几乎是废寝忘食地临摹了三天,一张疗疮符才勉强有个符咒的样子。 他看着桌上那一沓连鬼画符都称不上的“失败品”,又悄悄瞄了肖司明一眼,心里暗戳戳地想:如果卫瑄在就好了,还能请教一下,肖司明那套学霸逻辑他套用不了。 说曹操曹操到,上一秒阮阳还在想卫瑄在哪儿,下一秒就听到卫瑄的声音由远及近,然后一团不明物体炮弹似的从门外冲了进来。 这颗炮弹,正是卫瑄。 “阳!阳!”他对着阮阳非常热情地问道,“最近想我没有?” 卫瑄和前几天对比起来,居然肉眼可见地沧桑了不少,阮阳见他这么热情,也非常诚恳地点头:“想了。” 卫瑄瞥见桌子上的那一沓符咒,不由好奇道:“弟,这些是你画的?” 阮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啊,刚开始学,画得丑了点,估计没什么作用。” “给我拿一张吧,”卫瑄说,“有没有用没关系,我拿着做个纪念。” 见有人想要自己画的符,阮阳也很开心,当即给他塞了一张。 两人正聊着,卫瑄一扭头,就见肖司明一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糊到墙上去。 卫瑄想起那天肖司明把他赶出去之后,他就跑去找莫宇倾诉烦恼。 “你说老大是不是看上人阮阳了?” 莫宇瞥他一眼:“怎么可能,他只是个人类。” 他俩当时正坐在马路边上,旁边竖着个高高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诸葛神算,一卦一百;驱鬼辟邪,欲订从速。 晚风一吹,寒叶飘零直往两人头上洒,场面看上去有几分悲凉。 卫瑄咂了咂嘴,觉得莫宇指出了关键问题:“万一老大就是想老牛吃嫩草呢?阮阳虽然是个人类,但超可爱的。” 是个笑起来像个小太阳的后辈。 没承想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莫宇却反应激烈地直接抬手照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 “你干吗?”卫瑄捂着头面露惊恐,“你不会……暗恋老大吧?!” 莫宇:“我暗恋你个头!老大有喜欢的人。” 卫瑄:“……??” 卫瑄瞪大了眼睛:“卧槽,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提到这个话题,莫宇刚才还激动的语气立刻变得含混不清:“好多年前的事儿了……我也不清楚对方是谁。” 莫宇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你别老成天用你污浊的思想去猜老大。老大要是看你不爽,那绝对是你有问题!” 卫瑄:“……”好气哦,但又无法反驳。 他陷入沉思的时候,肖司明蹙起眉,颇不耐烦地问道:“你过来有事?” 卫瑄捂着胸口做心痛状:“我亲爱的老大,难道你已经忘记了我也是你的员工吗?” 肖司明:“……”还真忘了。 好在卫瑄没有注意到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而是侧开身子,从门外带进来一个手里抓着名片的中年男人:“我跟莫宇接了个单子,把客人带过来给你。” 男人看着这小小的杂物间居然内有乾坤,表情已经是十分惊讶,见到肖司明直接大呼:“大仙!我家里有只厉鬼想害我一家人的性命啊!” * 屈先生今年三十六岁,这几年过得一直顺风顺水,上个月刚刚搬入新居,没承想,这刚装修好还没住过的新房里居然会闹鬼。 那一天他下班回家,发现家里大门敞开着,屋子里也亮着灯,但是平日里听见开门声就会跑出来迎接他的老婆儿子今天反常地都没出现。 他站在门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叫道:“老婆!林林!” 老婆孩子都没应声。 屈先生有些纳闷,等他走进客厅,不由得面色大变——家里居然有一股子煤气味! 他跑进厨房,果不其然,厨房的煤气开着,锅里煮的米粥已经煳底了都没人管。 这下子屈先生慌了,关了煤气,正想给老婆打电话,就听到从他们的卧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 ——难道是入室抢劫? 屈先生拿起厨房的菜刀做防身用,小心翼翼地摸到儿子的卧室门前,一进门,他愣住了,老婆孩子正齐刷刷地坐在地上看电视呢! 他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恼火。 既然都在家,怎么不吱一声,这不是引人着急吗! 屈先生是给大老板做专职司机的,最近大老板的公司出了点问题,老板连带员工已经一起加班好些天了,连带着屈先生也忙得半夜才能回家。 他放下菜刀,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老婆,厨房锅都煳了,你们在这看啥呢?” 没承想,他拍的这一下,随着“咚咚”两声,老婆孩子一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第13章 这个情况可吓坏了屈先生,他立即抱着不省人事的老婆孩子开车前往了医院。 等挂了号,值班医生跟他说,他的妻儿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就是睡着了而已。 就在医生说完话的时候,屈先生的妻子睁开了眼睛。她似乎真的只是睡了一觉,看到屈先生的时候还有些发愣:“老公,你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屈先生急得直拍大腿:“早什么呀?你看看这是哪里!” 于是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等儿子也清醒过来,三人回到家中,屈先生询问妻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妻子也讲不清楚,只是说下午收拾家务的时候从茶几下面翻出来一张老式碟片,儿子吵着要看,她就同意了儿子看半个小时,可一直到粥熬得差不多了,儿子还没出来,叫了也不回应。她只当儿子是看电视看入了迷,便决定去房间里将人叫出来,没想到一进房间,就看见儿子呆愣愣地坐在电视机前,电视机则是一片雪花屏。 更奇怪的是,她盯着电视机看了一会儿,脚下便挪不动道了,电视机里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深深地吸引着她。 再然后就是屈先生看到的情况了。 屈先生也觉得奇怪,但他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好好的电视机里能有什么神秘力量,于是乎又跟老婆孩子一起将碟片播放了一遍。 这下一直到第二天,这家人都没再出过门。 最后还是邻居察觉出不对劲,联系物业来看了看,打开门就发现了呆坐在电视机面前的一家三口。 从医院回来后,屈先生连忙将那张碟片取出来丢弃。 “我以为这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那只鬼居然变本加厉了起来。” 当天晚上凌晨两点多的时候,屈先生睡得迷迷糊糊,被身旁的妻子推醒。 “怎么了老婆?” 妻子满脸怖色地望着他:“老公,电、电视……你看电视!” 屈先生眯着眼睛向电视机看去,黑暗的环境下,电视机泛着莹莹的光,屈先生仔细一看,冷汗当即就浸湿了背心。 屏幕上,是一口幽幽的古井。 两只惨白的手臂挂在井口,正缓慢地攀上来,一个黑发披散、身着白裙的女人从井里爬了出来。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庞,唯一可以看到和听到的,是她伸向屏幕外的手以及近在耳旁的呢喃。 “来,陪,我,啊。” 深更半夜,从屈先生家里传出两声惊叫。 夫妻两个穿着睡衣,冲进儿子房间一把扛起孩子,慌不择路地往门外逃。 而在出门前,屈先生又崩溃地闻到了一股子浓郁刺鼻的煤气味。 厨房的煤气不知被谁拧开了,刺刺的声音仿佛一道催命符。 —————— “如果发现得再晚一些,我们一家三口恐怕都会煤气中毒。”毕竟是和死亡擦肩而过,屈先生说起这件事还是一阵后怕,“我们夫妻二人一直本本分分做人,怎么会被这种厉鬼缠上了呢?” 他实在是想不通,隔天早上就去请了几位道士过来帮忙驱邪,然而符水喝了,纸钱烧了,桃木剑也摆了,那女鬼就是不愿意放过他一家。 今天开个煤气罐,明天爬个电视机,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们的神经。 听了他的讲述,阮阳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天天想着害人性命的,这次的厉鬼好凶啊。 他好奇道:“你请的那些道士一点用都没有吗?” 屈先生长叹了口气:“不瞒您说,当时是挺有用的,但等他们一走,那女鬼就又出来作妖了。”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那些个道长个个都厉害得很,就这样都没能镇住她。”屈先生挠了挠头,接着道,“我还特地去这里最大的道观花高价请的,不知道您几个听没听说过,叫什么……虹光宗!” 阮阳听到这里,陡然一噎。 屈先生见自己说完,面前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不由得心生不妙。 “怎、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卫瑄用充满同情和怜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即残忍地道破了事实,“就是想告诉你,这个虹光教几天前刚被警察一网打尽,并且作为本世纪重大案例记入了反邪教行动成绩单。” “……”屈先生面上顿时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愤怒,“辣鸡邪教!坑我钱财!!” 卫瑄深以为然地跟着点头:“所以不如选择我们事务所,捉鬼驱邪,业内良心,还包售后哦~” 包售后这三个字显然深深地打动了屈先生。 他当即从包里掏出五千块钱现金,双手递给肖司明,恭恭敬敬地说道:“大师,这是五千块定金,这件事如果能办成,除了剩下的四万五,我再给您追加五万。” 从他进门开始,这位侧脸精致得不似常人的大师几乎只在他提到厉鬼的时候才拿正眼看了他一会儿。 但是那眼神像把锋利的刀,让人和他对上视线后,不由自主地就心生尊敬。 肖司明眼神亮了亮,这次却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对方口中描述的那个女鬼。 为非作歹害人性命的,可以吃! “接了,”他眼里闪烁着看见食物的光辉,“此事不宜久拖,即刻便动身吧。” 见大师们如此爽快地接下自己的委托,屈先生又喜又忧。 “几位大师,我们不需要准备些什么法器吗?”虽说之前请来了一批邪教,但那几个道士也都是手持桃木剑腰挂五帝钱,他还以为这些装备是道士的基本配置,难道不是吗? 他不提还好,一提法器,就见那个长得白嫩嫩的小师傅突然向自己投来极为幽怨的一瞥。 屈先生:“?” 卫瑄又是一脸慈爱地看着他:“我们不用那些,我们用符咒就够了。” 听他这么说,屈先生惊讶了几秒后,一种安心感顿时油然而生。 这次找到的大师,似乎很厉害啊! 这次由委托人亲自开车接送,莫宇就没过来。 他不过来也好,阮阳总觉得这位同事对自己有莫名的敌意。 路上,屈先生仍在给他们讲述这几天家里那只女鬼给他们带来的苦恼。 比如,有的时候洗澡洗着洗着,瓷砖上会浮起一层颜色浓郁的血水。 阮阳忍不住好奇道:“屈先生,既然它纠缠了你们这么久,你们为什么还要坚持住在那间房子里呢?” “叫我屈昊林就行,”屈昊林叹了口气,无奈道,“小师傅,你有所不知,我们是外地来的,这房子是我前年买的,属学区房,就是为了将来好送我儿子上学。” “为了这房子,我们还欠银行一百多万呢,哪里有钱在短时间内再搬一次家。”屈昊林语气有些许低落,“没钱真难啊,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h市的房价近几年来一直高得叫人望尘莫及,如果不是遇上了肖司明这样出手大方的老板,阮阳想买套单身公寓的梦想可能要几十年之后才能够实现。 思及此,他不由得感同身受般叹道:“是啊。” 屈昊林仿佛找到了知己,不由得又叹了一句:“过几年林林长大了要讨对象了,总该准备点聘礼的,这钱得好好存起来啊。” 阮阳跟着应一句:“是啊,您真是个有担当的父亲。” 话音刚落,他就发现肖司明正神情专注地盯着自己,双眼微眯,就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阮阳:“?” 他感到十分地不解,问肖司明:“老板你困了吗?” 肖司明:“……” 他并未回答,而是转过身倚在座椅靠背上,望着窗外,留给阮阳一个倔强的背影。 阮阳:“??” 所以是困了吧,刚问完就睡下了。 肖司明透过车窗上的反光盯了阮阳一会儿,随后掏出手机粗略数了数自己这些年攒下的财产。 做聘礼的话……应该够用了吧? —————— 屈昊林的房子买在北苑小区,物业绿化做得不错,空气清新,头顶绿荫葱葱。 “三楼就是我家,”屈昊林热情地做着介绍,“我跟我老婆说过今天请大师过来看看,她已经给各位准备好了午饭。” 阮阳抬头望去,在三楼阳台上看到了一个正在晾衣服的短发女人。 “先不说午饭,”卫瑄从后面蹿上来,抱着肚子表情痛苦道,“我今天好像有点闹肚子,等会儿能不能先借你们家厕所一用?” 屈昊林有些汗颜:“当然可以,您用吧。” 因为卫瑄内急,他们甚至没有乘电梯,顺着楼梯直接爬上三楼。 屈太太听到敲门声,知道是丈夫回来了,连忙擦擦手,让孩子把电视机音量调小些,自己上前给大师们开门。 门一拉开,先是丈夫的声音:“厕所就在拐角……”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旋风似的从她身边闪了过去。 “??”屈太太茫然且无措地朝丈夫投去询问的眼神。 屈昊林:“……”他几乎是硬着头皮介绍下去,“这几位,就是今天过来为我们驱鬼的大师。” 第14章 肖司明的视线已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窗明几净,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屈昊林为妻子介绍道:“这是……” 他看向肖司明,这位大师神秘高深地略一点头,声音淡淡的:“肖司明。” 正要介绍阮阳,阮阳抢先一步说道:“叫我阮阳就好。” 他自觉还担不起这个大师的名头。 屈太太还有些意外。 她看着门外极为养眼的二人,心想现在的道士颜值都这么高吗,之前来的那一批没这么夸张啊。 正想着,厕所里传出来一声嚎叫,听上去像是刚刚进去的那位大师的声音! “!!!”屈昊林和自己的老婆面面相觑,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绝望—— 这个鬼,当真如此厉害?刚请进门的大师也拿它没办法吗? 难道他们只有搬家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吗…… 肖司明抿着唇一言不发,径直越过屈太太,来到厕所门前,直接抬脚踹开了门。 狭小的卫生间里,卫瑄裤子掉到膝盖,缩在角落站着。 见到众人一窝蜂地出现在门口,卫瑄一脸恍惚,以闪电般的速度提起裤子,避免走光。 屈昊林则以同样飞快的速度捂住了屈太太的眼睛。 接着,就听卫瑄受尽屈辱般地向屈昊林控诉道:“你们家这个女鬼是个变态吧?!” 屈昊林嘴唇颤抖:“大、大师,您看见什么了?” 卫瑄手指着马桶,一字一句道:“我刚脱下裤子,它就从马桶里钻出来偷偷摸我屁股!” 屈昊林:“……” 他虽然有些汗颜,但为了避免卫大师太过尴尬,便顺着卫瑄说道:“平时我们家人洗澡的时候,它会出来一下,但是钻马桶还是头一回……” 听他这么说,阮阳也惊了,喃喃道:“居然有这么变态的鬼吗,不仅会钻马桶,还会摸人的屁股?” 肖司明:“……” 他不动声色地挡住阮阳的视线,对卫瑄无比头疼地说道:“你先把裤子穿上。” 卫瑄原本腹痛了一路,眼下被鬼摸了屁股,也不知道是不是屈辱感使然,连肚子都不那么痛了。 他余怒未消地掏出符咒贴在马桶上,口中念起了一长串咒语,符纸无风抖动了两下就再无反应。 “看来是转移阵地了。”卫瑄愤愤道,“当时我就往马桶上一坐,等我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只看见马桶里有一团黑色的头发。” 他对肖司明疯狂暗示:“老大,如此狡猾的厉鬼,你一定不能错过。” 肖司明看了眼马桶:“……” 为什么今天突然就不是很有食欲了。 —————— 桌上的饭菜虽香,但不将这个女鬼捉住,在场各位是无心享用吃食的。 在肖司明的安排下,卫瑄去两间卧房里搜查,他负责客厅以及靠门的小书房。 至于阮阳,肖司明考虑的是他现在还是个凡人,不一定能直视鬼魂,索性让他只需要跟在自己身边。 屈昊林自然是跟在比较厉害的那位身后,肖司明每检查一个地方,他就给肖司明讲述女鬼在这里做过什么,争取多提供些那女鬼的线索。 他指着客厅的沙发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被逼到只敢挤在沙发上一起睡,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半夜我在睡梦中感到呼吸不畅,就像是有人掐住了我的喉咙一样,大师,我这是被鬼压床了吗?” 肖司明手指抚摸着柔软的沙发垫,指尖确实感到了一种鬼魂身上的阴凉,说明女鬼在这里活动过,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屈昊林长叹了口气,说:“我就猜到是这样,所以第三天就回房睡了。” 阮阳有些好奇:“你们房间不是也闹鬼吗?” 屈昊林颇为幽怨地看了他一眼:“闹啊,既然在哪里睡都鬼压床,床它难道不比沙发香吗?” 阮阳:“……”好像挺有道理的噢。 屈夫人带着孩子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三人再次来到卫生间,屈昊林指着淋浴间说:“这里,我们洗澡的时候,那只女鬼也会突然出现在镜子里。” “洗澡水有时候洗着洗着也会变臭,”屈昊林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淋浴喷头示范给他们看,“我问了隔壁邻居,他们的水都是正常的。” 水放了有一会儿,一股奇异的酸臭味隐隐约约飘了出来,阮阳嗅了嗅,觉得味道似乎并不是来自上方的淋浴喷头,而是源自他们脚下。 他定睛一看,有了一个新的发现,迟疑道:“屈先生,你们淋浴间的下水道是不是被堵住了?” 屈昊林闻言挠了挠头:“大概吧,最近总是动不动就堵住。” 他说着,蹲下身用手扯了扯地漏,可以看见,地漏已经完全被纤细的黑色长发紧紧缠住。 屈昊林从地漏里扯出来一大把黑发,扭头便喊:“老婆!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怎么又在淋浴间梳头啦?看,下水道又堵了。” 屈太太有些疑惑又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我好像没在里面梳头啊。” 屈昊林一边收拾堵在地漏上的头发,一边对肖司明他们说:“自打这房子开始闹鬼,我太太压力一直很大,甚至开始脱发了,你说这,唉……” 阮阳却察觉出一丝违和,他有些害怕地说:“等等,屈先生,您太太是短发吧?” 屈昊林:“是啊,怎么——” 话音未落,他自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屈太太是短发,那他手里这一大把长发又是谁的? ………… 在一阵面面相觑后,屈昊林第一反应就是向屈太太证明自己的清白。 “老婆,我向你发誓,我从来没有跟人乱来过,更不可能把人带到家里!” 他解释得语无伦次,生怕屈太太误会自己。 肖司明招了一下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他沉声道:“这不是活人的头发。” 话音刚落,屈太太和屈先生同时松了口气。 一个庆幸丈夫没有出轨,一个庆幸自己的清白没有遭到诬陷。 阮阳:“……”这一家子,心好大啊。 那个女鬼同样不在卫生间。 就在众人正准备退出去的时候,阮阳听到卫瑄大喊一句:“抓住它!千万别让它上了孩子的身!” 小孩被鬼魂附身的容易程度,仅次于阮阳这种毫无阳气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阮阳只感觉一道黑影向他们冲了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飞快出手,然后—— 他看着自己手上抓着的一顶黑色假发,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 那道黑影似乎也同样凝滞了一瞬,似乎是在震惊为什么自己一个灵体会被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一把揪下假发。 它正要在阮阳和另一旁的小孩之间做个抉择,就被肖司明一把抓住了脖子。 “啊啊啊啊啊道长饶命!”被掐住脖子的鬼像一条刚被捞出水的鱼,疯狂摆动着身体,求饶道,“我没害过人啊你不要抓我!!” 同一时间卫瑄从屈昊林的卧房里冲了出来,指着它说道:“我管你害没害过人!你摸我屁股就是不对!” 那鬼的声音听起来愤怒又崩溃:“谁摸你屁股了!明明是我先用的马桶!你一声招呼不打就坐到我头上来我说什么了吗?!” 卫瑄:“……” 屈家夫妇:“……” 卫瑄突然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表情痛苦地说道:“不行了,你们谈吧,我去上个厕所先。” 仗着有肖司明在场,人鬼双方坐下谈判。 那鬼确实是个女鬼,皮肤惨白,但和屈昊林描述的不同的是,它并没有一头乌黑凌乱的长发,发际线已经飞到了头顶。 阮阳和肖司明坐在一起,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假发,再看了眼女鬼头上稀疏的几根秀发,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女鬼抛开惨白的肤色不说,长得其实很清秀,它对着阮阳一瞪眼,凶巴巴道:“还给我!” 肖司明掀起眼皮向它丢了一记眼刀。 “……”女鬼的气焰顿时就收敛到几乎没有,声如细蚊地说道,“把假发还我吧,我头冷。” 阮阳心情复杂地将那顶乌黑的假发还给了它。 戴上假发后,女鬼心平气和了许多。 屈太太拍了拍儿子的头,说:“乖,林林先回房间睡午觉,这边留给爸爸妈妈解决。” 等儿子回了卧房,屈昊林忍不住问道:“我们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纠缠不休?” 女鬼幽怨地看着他们:“你们抢了我的屋子,怎么就无冤无仇了?” 屈昊林立刻回怼道:“什么叫你的屋子?这房子是我前年刚买的,装修了小半年,从未租出去过!” 阮阳恶补了几天的灵异怪志,听她这么说便了然道:“哦,你是宅鬼?” 宅鬼其实是一种十分常见的鬼。 它们通常会采取各种恶作剧的手段,吓唬房子里的住户,从而达到赶走住户占据住所的目的。 按照阮阳的理解,这种可以称之为,鬼界钉子户。 身为钉子户的女鬼却丝毫没有这种自我认知。 屈昊林仍觉得气愤:“不是说恶作剧吗,那你为何想害我一家三口的性命!” 女鬼也叫道:“我没有!我要是害人性命,不就成厉鬼了吗?厉鬼是没有好下场的!” 说着,它的视线忍不住飘向肖司明,在对上肖司明的视线后怂得肩膀打起了战,在心里悲伤地呜咽道——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非人类也来做道士了?? 第15章 它能察觉到肖司明不是常人,是因为它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十分恐怖的威压。 而且它总觉得,对方投过来的视线有些像是在打量食物好不好吃。 虽然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但女鬼深刻地意识到对方抬手间就能叫它灰飞烟灭。 女鬼打了个寒战,这还是它做鬼这么久以来头一回感觉到害怕。 但实际上肖司明左右打量了这个女鬼,确认它确实不是害人性命的厉鬼后,表现得就有些兴致缺缺。 听女鬼说自己没想害人,屈昊林当然不信。 “你敢跟我对质吗?” “我怎么不敢!对就对!” 于是一人一鬼当真对起了账。 屈昊林:“你半夜放煤气意图毒死我一家三口!” 女鬼:“那是你家煤气罐漏了!” 屈昊林:“那你半夜爬我电视机是不是想吓死我们夫妻二人!” 女鬼觉得自己巨冤:“我不爬出来吓唬吓唬你,你能知道煤气漏了?” 屈昊林:“……” 屈昊林:“那我还得反过头来感谢你?” 女鬼摆摆手:“感谢就不必了,口头道谢没什么用,还不如给我多烧点冥币,下次你家遇到危险了我还出来给你报信啊。” 屈昊林:“…………”你还挺会做生意的啊。 他腹诽完,猛地回过味来:“不对啊,你凭什么住进来?这里明明是我家!” 屈太太也及时反应过来,和丈夫站在统一战线:“对对,还有鬼压床呢,还有浴室里那么多头发。” 阮阳以为屈太太会害怕和这只女鬼沟通,谁知道她和她的丈夫一样地勇气可嘉,指着女鬼指责道:“我们每三天就要拜托物业上门通一次下水道,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们在业主大会上被点名批评。” 提起下水道,女鬼难得有些心虚。 它摸了摸自己顺滑的假发,面露尴尬地说道:“下水道堵塞确实是我造成的,但这事不能全怪我啊,要怪只能怪我生前工作压力太大导致了脱发严重。” 女鬼给他们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江文月,生前是位职业编剧,一直以来我的剧本都以仙侠剧为主,仙侠题材在这个行业也还算吃香。”它幽幽地说着,语气直转而下,“可近些年,那些制片人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一个个地想走独特风格搞什么中西结合,我熬了一个月的夜,头发也掉了一大把才完成的初稿,交上去后制作人和我说可以考虑将剧本里的千年蛇妖用西方神话中的美杜莎来代替,让我按照这种风格半个月内改好交给他。” “没办法啊,甲方就是爸爸,我闷在家里没日没夜地改啊改,改啊改,改到最后某天我凌晨起来上厕所,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疼痛,再然后我就死了。”江文月说着说着嘤嘤地哭了起来,“我知道熬夜有猝死的风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人家还是个花季少女啊呜呜——” 阮阳竭力控制自己的视线,不去盯着对方秃了的脑袋看,但江文月还是注意到了他可疑的视线,于是更加悲伤了,豆大的血泪从眼角溢出,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 卫瑄刚好一手扶墙、一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从厕所里走出来。 感受到室内温度的显著变化,他打了个寒战:“我去,这天谁还开冷空调啊?” 没有人回复他,屋内唯一回荡着的只有女鬼的抽噎。 “既然你对人世间没有执念,为何不去冥界转世投胎?”肖司明眉毛微挑,沉声问道。 江文月在他面前就显得安分了许多,它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渗出的血红泪花,老老实实答道:“没人来带我走啊,我做编剧的嘛,这几年走南闯北搜集素材,对鬼神之说也略有了解。老人常说,人死之后,会有黑白无常前来勾魂。” 阮阳听它这么说,不由得连连点头附和,甚至有点小骄傲:嗯嗯,黑白无常是真的有,我还近距离接触过呢。 虽然那种感觉并不怎么美妙就是了。 江文月继续说道:“可是我猝死之后,等了很长的时间,压根没看见什么勾魂使者,我孤身一鬼,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索性飘啊飘,正好就飘进这间无人居住的屋子里。” 她语气沉痛道:“原本我住得挺舒服的,可是突然有一天,装修队扛着机器冲了进来,电钻声吵得我不得安宁,甲醛的味道把鬼都要熏吐了。”长达三个月的装修大大降低了鬼的生活质量。 屈昊林顿时也觉得自己很冤,有高人在场,他底气很足,当即对着江文月拍桌叫道:“你这个鬼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这是我买的房子我还不能请人装修了?” 当时他刚刚买下这套房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掏钱装修,没承想买好的新房就这么被一只孤魂野鬼给占了。 “是我先住进来的!” “是我买的房!” 眼看一人一鬼又要开始争论房子居住权的问题,肖司明打断了他们俩的交锋:“没有冥差来勾你?” 江文月嘤嘤哭泣:“没有呀,我连冥差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呢。” 肖司明闻言蹙起了眉。 通常情况下,一个区配备一个冥差,冥差们管理着自己辖区上的鬼魂,不得擅自离岗。 但是近几年冥界人员扩张,冥差的数量比起过去,足足翻了几倍。 这就直接导致了勾魂这一过去看来是苦差事的工作立刻变成了极受欢迎的抢手活。 事业心很强的冥差,如黑无常,为了稳住自己勾魂一霸的地位,几乎是哪里有新鲜的鬼魂就往哪里冲。 照理说,勾魂事业已经如此抢手了,不应该出现还有鬼魂能够在人间飘荡两年之久的情况。 这件事如果不是冥差的失职,那就是有人在附近布下了结界。 他个人比较偏向于后一种。 h市上方最近总飘荡着妖气,因为国家规定建国以后不许成精,肖司明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浓厚的妖气了。 浓厚到有好几次,他被勾得食指大动,差点不顾天道法则将那些妖气吞进肚子里。 肖司明就像守株待兔的农民,每天盯着头顶的妖气看,只等妖气主动作祟,一举将其拿下。 一人一鬼各执一词,争论了半天也没争出个结果来。 而他们争论的内容,已经渐渐开始向奇怪的方向发展。 屈昊林怒拍大腿:“谁同意你住进来了?还嫌下水道堵得不够快啊?” “嗨呀,”江文月颇为气愤地撸起袖子,露出两条惨白惨白的手臂,“我还没嫌弃你便秘呢,每次等你一家人上完厕所都要等上好半天。” 便秘的私事被这样当众讲出来,屈昊林气得也不管对方是人是鬼了,只想跟它打一架,争回自己房子的使用权。 但一对上对方血红的双眼,他干脆利落地……怂了,选择扭头向肖司明求助:“大师,你赶紧动手吧!” 女鬼一对上肖司明,完全没有了刚才和屈昊林对喷的豪迈气势,立刻开始柔弱地哭泣,在对喷与柔弱之间切换自如。 卫瑄对它大感震惊:“我靠,妹子,你以前怎么就当了编剧呢?这颜值,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可惜了啊!” 江文月掩面哭道:“我去做过群演,但他们说我头发太少形象不好。” 阮阳:“……”那还真是奥斯卡的遗憾啊。 屈昊林躲在肖司明身后悄声催促他动手。 肖司明颇为心累,在来之前,他确实没有想到一场驱邪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你已经死了两年,继续在人间逗留下去,以后将入不了轮回。” 不入轮回的鬼魂,最终会泯灭于世间,又不能吃,不如交给薛老怪做一个顺水人情。 肖司明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声:“我可以送你去冥差那里投胎转世。” 眼看江文月陷入纠结之中,屈太太有些不忍地上前劝说道:“姑娘,你就去投胎吧,我给你烧个大房子,你安心去吧,啊。” 江文月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道:“我想要立体折叠的那种可以吗?” 屈太太一口应下:“可以,我找人定做。” 江文月满意了,刚刚还和屈昊林吵得不可开交,现在面对宽宏大度的屈太太,反倒有些内疚了起来。 “那个,你们平时感觉呼吸困难头重脚轻,其实不是鬼压床,”江文月嘴巴一抿,吐出了鬼压床背后最符合科学原理的实情,“其实就是你们这个装修,甲醛超标了……那些个装修工人为了扣些钱下来,用的都是不达标的廉价油漆,这可都是我亲眼看见的。” 屈家夫妇:“……” 阮阳:“……” 卫瑄:“……我、我不行了,我肚子又疼了,还有什么要烧的你们先聊,我去趟厕所。” 屈太太和江文月已经商量起了纸房子内部到时候还要添置哪些家具,屈先生正在阳台上举着手机,愤怒地给装修公司打电话:“……等着吧!我这就去向有关部门投诉你们!” 阮阳站在厕所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 “卫哥,是我。”阮阳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我给你倒点水吧,你出来之后喝一点,你别拉脱水了。” 卫瑄的声音听起来气若游丝:“我谢,谢你啊。” 肖司明若有所思地看着这边,想起早上的事,突然出声唤道:“阮阳。” 阮阳应了一声,低声对一门之隔的卫瑄说:“老大叫我,我过去一下,你坚持住啊。” 他小跑到肖司明面前,呼吸微促:“怎么了肖先生?” 肖司明道:“你早上给卫瑄的符咒还有吗?” 阮阳一愣:“有。” 他从兜里掏出来一个黄色的纸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只有这一个画得最丑的。” 肖司明接过那张被当作失败品的疗疮符,修长的手指将其摊开,随后动作一顿。 不出所料,阮阳这张临摹来的符咒,虽然模样不太好看,但上面附着的灵力很强,甚至强得有些过头了。 难怪卫瑄自从将符咒收进兜里后,就没停止过腹泻。 可明明阮阳尚未解开封印,怎么会…… 屈昊林正好打完他的投诉电话,对方说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他满意的答复。 他进屋先是看到和妻子相谈甚欢的女鬼,冷哼一声,再看到肖司明,立刻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大仙,您再帮我看看我这房子的风水呗?” 肖司明打量了他一眼,不答反问:“你出恭不畅多久了?” 屈昊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仙是在问自己便秘多久了的意思,他擦擦额头的汗:“两、两个月了吧,怎么,难道这也是我们家风水造成的吗?” 肖司明摇了摇头:“多喝水,多吃蔬菜,饭后多散步,除了对消化有帮助外还能开导心情。这张符你拿去,最好将它别在腰间。” 阮阳嘴张了张,欲言又止,他疑惑地看向肖司明,用眼神询问:肖先生,我们这不算欺骗消费者吗?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肖司明给这张符的用意所在是给屈先生一些积极的心理暗示。 肖司明示意他不要说话,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平白叫阮阳看晃了神。 亲眼见证了肖司明是如何轻而易举地将鬼魂抓在手里的样子,屈昊林对他自然是百般信任,对肖司明这一波科学与玄学相结合的操作也不疑有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略有些皱的符咒,如对待珍宝一样将它别在了裤腰上,紧贴肚脐。 刚一别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他的面色一瞬间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下一秒,屈昊林捂着肚子扭头冲向了厕所,哐哐砸门:“卫大师!你快出来啊!!我要憋不住了!!!” 卫瑄捂着肚子拧开门把手,换屈昊林火急火燎地蹿了进去。 他坐在马桶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终于和困扰了自己两个月的便秘说再见了,简直开心到哭泣,呜—— 直到厕所里传出了屈昊林喜极而泣的啜泣声,阮阳才蒙了一会儿,扭头看向肖司明,眼神带着一种颇为急迫的求证。 肖司明嘴角抿出几丝笑意,手伸过来似乎想摸他头发但半道上又克制地停下来,最后落在了肩膀上:“你画的符不错,效果很强。” 他很少有这种夸赞别人的时候,眉头紧锁组织了一会儿词汇:“很有天赋。” 听听!肖先生夸我有!天!赋!! 阮阳开心起来两颊上的小酒窝完全藏不住,一深一浅地陷下去:“好,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肖司明视线落在他蓬松卷翘的发顶,手终于忍不住再次抬了起来,还没碰上去,阮阳便双手捧着脸,一步一蹦地朝卫瑄奔过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去了。 “……” 把卫瑄丢出去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但是有机会还是要想办法旁敲侧击问一问卫瑄,阮阳有没有表现过他现在喜欢什么类型的。 那一边,卫瑄虚弱地倒在沙发上,听阮阳说他今天遭的罪都是来源于早上拿走的那张符咒后,当即将符咒从兜里掏出来往阮阳手里塞。 阮阳为这张折磨人的符咒表达了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效果这么强。” 他诚意满满地补充了一句:“我真的只是拿符纸印在书上描出来的。” 卫瑄:“……”他想起自己刚画符那会儿,少说画个千儿八百张才能画出真正有用的符,不由得感受到一种莫名的羞辱感。 但阮阳人又乖又懂事,卫瑄也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没事,弟啊,没想到你还挺有天赋。” 说罢,他就看到阮阳笑眯了眼,语气也莫名有些羞涩:“肖先生刚刚也夸我有天赋呢。” 卫瑄:“……”他又想起那些年自己画不出符的时候,肖司明对他的那些冷嘲热讽和人身攻击。 他用屁股对着阮阳,在心中掩面长泣:“呜呜————” 阮阳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地想,为什么感觉卫哥突然之间有些悲伤呢。 男人心,海底针,卫哥的情绪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第16章 除了卫瑄缩在沙发一角独自伤心,其他人都挺快乐的。 尤其是屈昊林,他最满意的不是家里的女鬼被带走,而是便秘的问题得到解决。 他态度积极地给肖司明账户上打了十万块钱,并且表示多出来的五千是为了感谢肖司明的那道符咒。 肖司明把阮阳叫过来,并对着屈昊林淡淡道:“无功不受禄,给你的符并非出自我手,是他画的。” 说罢,他朝阮阳抬了抬下巴。 屈昊林看阮阳的眼神登时就热烈了起来:“阮大师,原来是您,哎呀,太谢谢了……” 不等他说完,阮阳就已经受宠若惊地打断道:“不不我不是大师……” “您太谦虚了,那我还是叫您小师傅吧。”屈昊林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您那里还有别的符咒吗,有没有那种能让人安心入睡的?我想给我老板求一个,有的话我愿意出钱买,多少钱都行!” 可以安神的符阮阳见倒是在书上见过,但因为那道符看起来太过复杂,他还没有上手尝试过。 正想拒绝,却听肖司明轻声道:“接了吧,这算你的兼职工作,赚的钱也不用给我。” 阮阳仍有些纠结:“可是我现在画不了……” 屈昊林将他的话理解成了现场画符材料不够,连忙抢过话头:“回去画也一样,到时候我过来取,我给您五千,哦不,一万一张!” 一万块的诱惑有点大,阮阳挣扎了三秒,仿佛看到那栋梦想中的小房子在向他招手,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见他应下,屈昊林高兴地搓了搓手,正巧瞥见墙上的时钟,发现原来不知不觉已经逼近一点了。 他热情地邀请起这群大师:“大师们,我跟我老婆一起把饭菜热一下,咱们坐下边吃边谈吧!” 出乎他意料的是,三位大师听闻此言,皆是动作一僵,齐刷刷摇头道:“不必了,事情已经结束,我们这就带着鬼魂离开。” 这半天发生的事,着实叫人没有食欲。 见他三人去意已决,屈昊林不无遗憾地摇头道:“那只能下次有机会再请各位大师尝尝我老婆的手艺了。” 说罢,他面色微变,说了句“失陪了”,捂着肚子一个箭步冲向厕所。 肖司明:“……” 快走吧,他现在就想走。 —————— 回去是莫宇开车来接他们,一路上,女鬼江文月都在好奇地发问。 “我们先去哪儿啊?”“原来人死之后还能坐车啊?”“冥差长什么样子啊?”“黑白无常是不是都很帅啊?” 肖司明明显不喜欢它的这分聒噪,好在卫瑄及时出声堵住了它的嘴:“妹子,你就别问了,我们先带你回事务所,一会儿就有冥差来接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莫宇继续看似目不斜视地开车。 阮阳上次就察觉到此人对自己有敌意,这次便留心观察了一下,果不其然,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对方十分阴沉地盯了他好长一段时间。 阮阳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又不是那种会跟领导打小报告的人,委委屈屈地自己想了一路后,将莫宇对他的敌意归为职场上的钩心斗角。 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很冤,因为莫宇看他的眼神像极了看没皮没脸插足别人美好爱情的第三者。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跟卫瑄一样的念头。 ——此人不会也对肖先生有意思吧! 虽然两人的外形很不搭,但是这样一想很多事情就合理了啊! 阮阳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好在,将他们送到公司楼下后,莫宇就又开车走了。 半个依依不舍的眼神都没留下。 江文月进了事务所后,表现得看什么都是一副惊奇的样子。 它看到那些最新款的苹果电脑,和办公桌上一沓又一沓的文件,面上露出了茫然之色:“我还以为你们是哪个道观的呢,原来真的是事务所啊。” 卫瑄从它旁边路过,随口接话道:“时代变了,事务所也一样降妖除魔啊,接你这单我们挣了十万呢。” 他才去莫宇那里几天啊,肖司明这个狠心的居然真的把他的办公桌移走了。 阮阳桌上摊着本《万法归宗》,翻到记载着安神符的那一页,认认真真拿了张符纸摆在一旁照着书上的临摹。 见肖司明也要画符,他悄咪咪挪了过去,想要从肖司明那里学些技巧过来。 只见肖司明提笔蘸了些朱砂,一笔下去一气呵成,一张完美漂亮的符咒便现在了黄纸上。 阮阳满眼都写着崇拜,看得肖司明不动声色地将腰杆挺得越发笔直。 他轻轻吹了口气,那张符就在空中自燃了起来,接下来,屋内的人与鬼,都在同一时间明显感受到了周围温度的下降。 这种冷对阮阳来说有些熟悉,和上次黑无常和他迎面撞上时的那种阴冷有些相似。 耳边响起了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让人后背一阵清凉。 声音在门口的位置停下,江文月紧张得整个鬼都抖了起来。 随着“咚!!”的一声,门被从外面一脚踹开,来人一脸暴躁地靠在门板上:“我跟老白划拳呢,找我什么事?” 他说罢,才发现屋内不止肖司明一人,动作僵硬三秒后,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若无其事地对着江文月操起一口官腔:“我乃冥界黑无常,你既愿意转世投胎,便跟我走吧。” 气定神闲的语气仿佛刚刚那个暴躁大汉只是大家的错觉一样。 江文月有些恍惚地想:……这,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黑无常?亏它活着的时候还曾经在剧本里将黑无常写得英明神武高大威猛,如今见了本尊,颇有一种粉丝发现爱豆人设崩塌的悲伤感。 黑无常挽尊失败,注意到众人眼神中的微妙变化,顿时感到恼羞成怒。 他怒目圆睁地瞪着肖司明,对他在人前不给自己留情面一事表示控诉:你他妈成心的吧你! —————— “有事跟你说。”江文月死了两年都没见到冥差来勾魂这事,肖司明才懒得管,直接交给黑无常来调查,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黑无常丢了面子,不大乐意跟他废话:“有事就说,我上班呢。” 肖司明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喝酒划拳就是你的工作?” 他的脸上明晃晃写着对冥界的嫌弃。 黑无常大人受不得挑衅,当场捋起了袖子。 见他二人又摆出了剑拔弩张的架势,求生欲很强的卫瑄连忙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学画符的阮阳从椅子上拔起来。 “别画了,我带你下楼转转去。” “可是——”阮阳还想挣扎一下,卫瑄揽着他的肩膀将他往门外带:“可是什么可是,你要有什么不懂的,问我不比看书直接吗?走,哥教你!” 门刚一在他们身后合上,阮阳就听到了令人牙酸的打斗声。 “卫哥……”他才刚唤了一声,卫瑄的脚步立刻就加快了,几乎是以竞走的速度推着他往电梯走。 “别问了,他俩一般打一架就能心平气和坐下说话了,放心,老大不会输的。” 直到走出去老远,进电梯的时候,阮阳才憋不住地问卫瑄:“黑无常大人跟老大是朋友吗?” 卫瑄想起每回黑无常见到肖司明的时候额角总要暴起的青筋,听到阮阳用“朋友”这两个字来形容这二人的关系,不由得一阵恶寒:“他俩算是见了面一言不合就要打架的关系,你可千万不要在老大面前说这个。” 阮阳回想了一下肖司明对黑无常的评价:脾气暴、不讲理、爱动粗。 从刚才黑无常的表现来看,肖先生并没有夸大其词。 但是这样看来就更加奇怪了,他想了想还是问卫瑄:“关系不好……那怎么总见黑无常大人来找老大呀?” 卫瑄闻言,先是神经兮兮地四下张望了一圈空间密闭的电梯,生怕有人躲在暗处偷听似的,随后压低了声音:“他们之间有合作啊,冥界拜托老大帮忙找冥王的下落呗。” 阮阳越听越迷茫,冥王不应该是冥界最终boss吗,这还能玩失踪吗?失踪了还需要别人来找? 于是卫瑄给他简单地科普了一下那些年三界之间的恩恩怨怨。 寥寥几句,重点在冥王最终被罚入了轮回。 阮阳:“……”他小小声感叹了一句:“贵圈好乱。” “不过谁知道冥王长什么样啊,除了十殿阎罗,几乎没人见过他。”卫瑄自顾自地讲着,“我做冥差那些年,就没见过冥王,更别提如今他落入轮回,这一世是不是个人都难说,去哪儿找啊?” 第17章 卫瑄活了近两千年,他做冥差已经是一千年前的事。 彼时冥界为了给冥王庆生举办了一次大朝。 出席的冥差共有三百零五位,再加上五方鬼帝、十殿阎罗,光线昏暗的大厅挤满了乌压压的人头。 冥差们低声交流着,冥界全员冥王脑残粉,从知道冥王一会儿会过来开始,有几个冥差就表现得格外激动。 冥差a双手捂脸:“我曾有幸听秦广王夸赞冥王殿下,听说殿下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这世间最有学识的人。” 冥差b做西子捧心状:“不!我听楚江王称赞冥王殿下法力无边,是这世间身手最了得的人。” 冥差c花痴脸总结:“不要争了!殿下文武双全,就是世间第一人!” 卫瑄:“……” 不是很想和狂热的脑残粉们说话。 好在大多数表现得还算正常。 那会儿阳间到处都忙着打仗,冥差之间讨论的话题不外乎最近又死了多少多少人,但这种死人的话题聊起来,难免叫鬼感到沧桑,卫瑄已经听到一位女性同僚撩着自己耳边的头发苦恼地抱怨着:“上面什么时候能不打仗啊,我还想上去换个新发型呢,现在这个太老气了!” “哎呀,最近传出有冥差擅自放走了鬼魂,大人们正在彻查此事呢,你就忍忍吧。” 诸如此类的抱怨不绝于耳,卫瑄有些头痛地向大门的方向挪了挪,他出席这样的活动完全是为了完成任务,不像这群同僚,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来到了热闹的集市。 他原本都在考虑趁没鬼注意偷溜出去的可能性了,忽然听得一声“冥王殿下驾到——”,刚刚还相谈甚欢的冥差们齐刷刷跪在地上,屏息凝神,一个个头垂得几乎贴在地上,连刚刚那几个脑残粉都忍着激动的情绪不敢失礼。 卫瑄跟随大众,正跪在大门附近,只觉得一种独特又清冷的淡香若有若无地朝自己这边靠近,那点香味很像开在黄泉边的彼岸花。 大概是因为他对冥王本身就没什么敬畏之心,香味来到近前,他居然微微抬起了头,想要一探究竟。 记忆里,他只看到了黑色绣金长袍的衣摆,再往上是一片浓浓的黑雾,那团黑雾开了灵智似的,缠绕在冥王腰间,叫人看不见他的面容。 卫瑄甫一愣神,冥王殿下已经在十殿阎罗的簇拥下走了。 那片黑色绣金的衣角就是卫瑄对冥王唯一的印象。 —————— 回忆完毕的卫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对阮阳瞎几把科普:“嗯……主要还是冥王太矫情,在外人面前出现的时候总要挡着个脸不给人看。” 对自己的矫情程度一无所知的阮阳信了他的说辞,甚至一派天真地跟着感叹:“好娘哦。” “我也这么觉得。”卫瑄仗着反正冥王这会儿还不知身在何方是人是鸟,放心大胆地揉着阮阳蓬松的头发吐槽道,“遮着脸也太做作了是吧,哈哈哈哈!” 他说完就突然心中一慌,仿佛之后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但仔细感受,又好像只是错觉。 待他们回到事务所的时候,肖司明和黑无常隔着张办公桌相望,显然已经打完了,从两人的脸上,暂时看不出谁赢谁输。 但在不为人知的桌下,黑无常揉着痛得几乎要裂开的膝盖,内心咬牙切齿,表面风轻云淡:“不错,看来你的肉搏技术也没退步。” 真风轻云淡肖司明微微一笑:“承让承让。” 黑无常:“……”好想撕了他这张小白脸。 “不废话了,你说的事我已经了解了,我回去派几个冥差过来调查一下。”黑无常给仍处于懵逼状态的江文月套上勾魂锁,眼神随即一凛,“冥界交给你的事呢?你可有查到冥王殿下的下落?” 肖司明睁着眼说瞎话:“暂时还没有。” 黑无常表情阴郁了一瞬:“我奉劝你,切莫阳奉阴违,如果殿下被天界抢先一步找到,冥界是不会放过你的。” 肖司明对他的威胁毫无反应,依旧顶着一本正经的脸:“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这里每日事务繁忙,哪能做到全心全意为你们工作?” 他说罢,还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黑无常对他这番作态依旧心存疑虑,倒是一旁的阮阳对此信以为真。 本着“要做肖先生的暖心小棉袄为肖先生排忧解难”的宗旨,阮阳犹犹豫豫地站出来举手发言:“其实你们找人的话,可以登报找啊……” 他同时收到了四道炽热的视线,吓得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黑无常大人用鼓励且热切的眼神看着他:“怎么说?” 阮阳抖了抖,勇敢回应:“大人,时代变了,纸媒传播信息的能力还是很强很迅速的。” 肖司明:“……” 黑无常脑子转过弯来,觉得这想法不错,拊掌赞道:“好主意啊!我这就回去联系一下《山海今日新闻》,让他们立刻给我上线寻人启事版块!” 肖司明:“…………”千算万算,漏算了走失者本人。 阮阳:“?”为什么肖先生看上去似乎并不开心呢。 黑无常是真的觉得这主意可行,解决了他们冥界寻人不便的一大难题,免不了兴起了几分爱才之心。 他不知死活地挖起了肖司明的墙脚:“我看你思路挺灵光,跟着肖司明干有些浪费,不如你早点下来冥界,我提拔你做冥差。” 阮阳看了眼他凶神恶煞的面庞,坚定地拒绝道:“不用了!” 肖司明原本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徘徊,听到他坚定的拒绝后,忍耐着脾气对黑无常道:“薛老怪,快滚。” 黑无常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肖司明语气里的怒火,持续给肖司明添堵:“当冥差多吃香啊,我们冥界办公室有足球场那么大呢,总比你待在这个逼仄的小房间要——” 他话说到一半,被忍无可忍的肖司明一个箭步冲上来,对着屁股一脚直接踹出了门。 阮阳:“!!”天啊,他好像听到了黑无常大人骨头断开的声音! 然而这还不算完,肖司明甩上门后突然向他逼近,那种压迫感将他逼得整个后背贴在了门板上,退无可退。 卫瑄瞪大了眼睛:“?!”这是要做什么?? 阮阳同样表示茫然又害怕。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拒绝得还不够坚定,肖先生现在想打他。 一想到要挨打,他连脸红心跳都做不到了。 果然,肖司明黑着张脸,语气认真又严肃地警告他:“不许跳槽,想也不行。” 背后一门之隔是黑无常大人一边倒吸冷气一边捶门的叫骂声。 阮阳点头如捣蒜。 肖司明满意地在他头上薅了一把,带着那么点终于摸到了的欣喜,转头走向自己的办公桌。 换办公室,换!现在就换! —————— 第二天上班前,阮阳收到肖司明给他发的消息,让他今天带些贴身的换洗衣物过来,他们要搬进职工宿舍了。 据说因为买得急,市区地段的房子没买着,肖司明挑了个远离闹市的。 阮阳对此倒没什么意见,远离市区顶多就是逛超市不方便了点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希望到时候住同一栋楼的邻居能讲卫生,他之前看过新闻,说是有员工一周未去公司上班,其邻居反映家里爬进了蛆,可别是在家出事了没人知道。老板不放心,亲自到宿舍来查看了一番,结果一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座垃圾山。 该名职工平时就邋遢不讲卫生,家里的垃圾都懒得丢,大夏天的,都生蛆了,这才爬进了别人家里。 阮阳光是想一想那幅画面就感到一阵恶寒。 这次是整个事务所举家搬迁,那些文件也都叫了辆货车装好送来。 他悄悄问卫瑄:“我们是一人一间房吗?” 卫瑄震惊地看着他:“开什么玩笑?撑死了两人一间,这还是我往好了说,老大能有这么大方,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球踢。” 他这话说得自信满满,然而,在抵达目的地下车之后,卫瑄彻底傻眼了。 上一任房主是个牵着小狗的老奶奶,一看就是生活过得很好的那种,虽然上了年纪,气质却依旧端庄优雅。 她笑眯眯地给几人介绍道:“……这里是花园,我丈夫喜欢栀子花,所以栀子花种得比较多,房子后面庭院面积更大一些,你们可以尽情地在上面养花弄草。” 肖司明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 前房主继续说道:“后面除了游泳池,还有一处温泉,我带你们去看看。” 三层大别墅,带花园,带大阳台,泳池温泉一应俱全。 肖司明向卫瑄伸出手。 卫瑄动作机械又麻木地扭头看向他:“?” 肖司明笑得叫人头皮发麻:“头给阮阳踢吧,我没什么兴趣。” 卫瑄顿时感觉自己整个头都在眩晕。 第18章 谢天谢地阮阳最后没要他的头。 整栋房子的豪华程度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光是一楼就有专门的办公区、阅览室、健身房。 阮阳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这,这就是传说中脏乱差的职工宿舍?? 他好想拍个视频传到网上让所有人看看他有个多么大方又体恤员工的老板。 思来想去,阮阳偷偷拍了几张泳池的照片,发在了朋友圈。 事务所的三位员工都沉迷于游泳池无法自拔,肖司明在前房主的带领下去了三楼天台。 天台上也打造了一座小花圃,空间大,前房主介绍说:“我先生平时喜欢坐在这里看书,他认为这里的空气比一楼好。等肖先生将来有了家庭,可以一家三口在这烧烤聚餐。” 一家三口啊,他想到了以后自己和阮阳坐在这里露天烧烤的场景,内心一派岁月静好。 然而现实总是给人重重一击,想象中岁月静好的画面被楼下嘈杂的哄闹声狠狠击碎。 他的两个手下来到新住处跟失了智似的,一个两个化身弱智儿童,在泳池边玩起了你追我赶的傻逼游戏。 先是卫瑄恶作剧的一个俯冲,将莫宇拱下泳池。 池子里掀起一丈高的浪花,将阮阳兜头淋了一身。 紧接着面色黑如锅底的莫宇从池子里跳上来,随手从泳池边捞起一把椅子将卫瑄按在地上打。 卫瑄被揍得嗷嗷直叫:“狗哥!狗哥我错了!痛痛痛……杀人啦!!” “……”肖司明狠狠皱了皱眉,前房主倒是乐呵呵地说道:“年轻人,都很有活力呢。” 她继续介绍道:“这里的治安也不错,物业在玻璃上装了一种新型警报器,如果发生入室抢劫,只要敲碎玻璃,警报器就会自动报警,所以平时活动的时候要小心不要误触警报器。不过这里都是钢化玻璃,也没那么容易误触。” 话音刚落,楼下传来了哗啦啦玻璃破碎的声音。 前房主慈祥的笑容僵在脸上:“……” 几分钟后,物业和警察相继冲了进来。 肖司明朝阮阳招手示意,让他来到自己跟前。 托两个沉迷玩水的弱智儿童的福,阮阳浑身衣服湿透,头发也湿淋淋地垂在额头上,两只眼睛蒙上了一层茫然又无辜的水汽。 肖司明的眼刀准确无误地绕开他,射向了他身后的那两个犯了错正在接受警察教育的弱智儿童。 卫瑄和莫宇一齐抖了抖。 肖司明对上阮阳的视线,心头微动,忍不住抬手给他理了理那些贴在额头上的头发。 阮阳不敢乱动,只感觉肖先生此时动作很轻,柔软的指腹像轻柔的羽毛,甚至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克制。 他的眼神也很温柔,阮阳望过去有种时间就这样在肖先生眼里静止了一般的错觉。 看久了,他背上突然蔓上来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热意直攀头皮,在气氛逐渐走向旖旎之际,阮阳鼻尖痒意难耐,他急忙退后一步,捂住鼻子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阮阳红着耳朵,心中一阵懊恼,这个喷嚏打得太不是时候啦! 肖司明这才回过神,扯了扯他身上湿冷的毛衣,蹙眉道:“快去换身衣服。” 阮阳提着自己的箱子一溜烟小跑上楼了,留卫瑄和莫宇心痛地望着他的背影。 卫瑄左边脸颊高高肿起,虽然这点小伤一会儿就能消下去,但在外人看来这俩就是打架斗殴。 “误会啊警察同志,我们闹着玩儿呢!” “对,闹着玩儿的。” 两个人一到这种时候就格外和谐友善。 打架斗殴,最低罚款二百五,这钱他俩出不起,指望肖司明出更是指望不上。 负责调解的小民警左右打量了一眼卫瑄这张鼻青脸肿的脸蛋,因为不太确定,又瞥了瞥肖司明,脸上突然流露出几丝惊喜:“啊,是你们啊!” 卫瑄:“?” 小民警提示道:“反邪教!” “哦——”卫瑄终于有印象了,对暗号似的回道,“纪录片?” 小民警一个点头。 莫宇一脸茫然,卫瑄就给他介绍,这是他们清剿虹光教那天,去警局拍摄反邪教纪录片时负责接待他们的警察。 没想到这次搬家搬来了他们的辖区。 既然确实不是打架斗殴,又是认识的熟人,小民警提醒了两人几句玩闹要适度,便准备回去了。 卫瑄笑嘻嘻地打着招呼:“辛苦你们跑一趟,代我向你们李队问个好啊。” 小民警姓陈,闻言面色愁苦:“唉,李队最近头大着呢,你们最近也多留意一些,这片区域最近闹贼。” 卫瑄:“怎么说?” 肖司明原本正在联系人送块新玻璃过来,听到他们的对话,也看了过来。 陈警官略有些讶异:“你们不知道吗?” 卫瑄笑笑:“实不相瞒,我们今天刚搬过来,你看我行李箱还在那儿摆着呢。” 阮阳刚好换完衣服从二楼下来,他凑过来的时候陈警官正在说闹贼的事:“……就这附近,几个月前发现了一处陵墓,据考古队勘测说,这还是帝王陵呢!这事上了电视之后,当地博物馆提出要为这座陵墓开放一个专门的展区,结果就是展区出了问题。” 阮阳好奇道:“什么问题?” “闹贼啊!白天都还好,一到晚上,展区内就会传出各种异响,好好的展柜玻璃总是突然就裂开,最神奇的是监控器明明已经捕捉到了一抹黑影,保安们却口径一致地说他们什么都没看见。”陈警官长叹一声,“上头对这批展览出来的文物很是重视,现在我们实行二十四小时轮班制,重点看守那片展区,要求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说罢,他又小小声对阮阳等人吐槽道:“说实话,要不是信仰不允许,我都快怀疑这是闹鬼了,不然怎么能在这么多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继续搞事呢?” 原本他只是随口一吐槽,没想到面前这两位参与过反邪教行动的热心市民听了皆是面色一震。 一个表情严肃正经、板着小脸故作老成地沉吟道:“陈警官,有些事,虽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事关重大的话还是信一下比较好。” 陈警官正一脸错愕,心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另一个就递过来一张卡片,面上还露出了疑似生意上门的喜悦:“那位是我们的老板,您看一看,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跟他商议。” 陈警官接过卡片看了一眼,一脸呆滞。 这是一张最新定制的名片,在肖司明的名字前面加印了“灵河文化事务所”的字样。 不变的是卡片背面的几排小字:驱邪五万,超度八万。 “……”怎么肥事,你们不是反邪教的热心市民吗?说好一起相信科学相信马克思的呢?? ———————— 良西博物馆占地面积一万四千平方米,建筑面积五千平方米,自开放以来就吸引了大批外地游客前来参观。 这附近山清水秀,群山环绕,空气也十分清新,再加上有这样一座历史悠久承载着传统文化的博物馆矗立于此地,房地产开发商没有错过这一商机,在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建了不少高档别墅区。 只不过这样一来,也大大增加了案件排查的难度。 刺骨的寒风呜呜地吹,李队和馆长站在河边,隔着条河看络绎不绝的参观者排队进入场馆。 没有异常。 他们已经将馆内的监控深扒分析,除了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其余什么可疑人物都没有找到。 而那抹黑影,只是在a3号展柜前被监控拍到了一瞬,下一秒就不见了踪影,简直如同原地消失了一样。 真是叫人费解。 他们在这里蹲守快一周了,那贼也不知道是不是艺高人胆大,居然每晚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动,偏偏来无影去无踪。 馆长头发都愁白了,而且开始联系起了当地的道协,准备求助非自然力量。 李队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两方立场不同,他虽然颇不赞成馆长这种有些封建的行为,但也没法阻止。 李队疲惫地叹了口气,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尚未点着,就听身后有人喊:“队长!队长!” 他回过头,看见是局里被派去调解纠纷的小陈。 “你怎么来了?” 小陈在他跟前站定,行了个礼,只是不知道为何,面对他的问话,小陈回答得似乎有些嗫嚅,目光也时不时飘向一旁的馆长:“我、我带了几个师傅过来。” 李队心思还在监控上,闻言只顾点火吸烟,随口问道:“什么师傅?” 小陈语气更加嗫嚅了,说话快得跟念咒似的:“抓鬼的师傅。” 李队:“??” 他惊得呛了几口烟,正想问这位小同志是不是昏了头,忘记了自己人民警察的身份,就见从树后面走出来三个人。 待看清来人样貌,李队一愣,暂时将小陈昏了头的发言忘在脑后:“是你们啊,你们住这附近?” 显然,他对这三位主动帮助他们清理邪教的热心市民还是很有好感的。 “这几位是?”馆长见这三人容貌出色,身姿挺拔,尤其走在后面那两人,像是富贵人家培养出来的小公子,气质超群。 李队介绍道:“这三位之前帮助我们局参与了反邪教行动。” 卫瑄笑道:“警官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我们还能有机会合作。” 李队有些疑惑:“合作?” “是啊是啊,”卫瑄上前跟他边握手边道,“我们呢,就是来协助你们给展区做驱邪工作的。” 李队:“…………” 这个魔幻的世界,不能好了。 第19章 面对阮阳几人的殷切注视,李队感觉自己受到了友军的背叛,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身后的老馆长却像是见到了援兵一样,挤上前来,两眼冒光:“驱邪的?” 卫瑄笑得露出两排牙:“驱邪五万,超度八万,还包售后!” 包售后这三个字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 现在很多被请来做法事的道士,过来做完法事,也不管后续有没有效果,拍拍屁股就走人了,事后发现还有问题没解决想要将人再请过来,找不找得到还另说,就算找得到,请过来又得花一笔钱。 老实说,肖司明五万块钱的驱邪价格其实不算贵,和老馆长以前请过的那些个天师相比较起来,简直是业界良心。 他一个激动,当场给了肖司明一万定金。 肖司明拿了钱工作热情也提了起来,问:“什么时候去现场查看?” 老馆长思索道:“等到闭馆后吧,那个什么总是天黑了才出来行动的,我先安排各位进去休息。” 他们这边讨论得热火朝天,李队仍在试图挣扎:“你们不要闹好吧……” 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无人问津。 —————— 现在是中午,而场馆会一直开放到下午四点半,在此期间,肖司明等人暂时等候在接待室。 肖司明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他们今天忙着搬家,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就奔波至此。 “饿了?”虽说这句话没有指名道姓地询问,但这屋里总共只有三人,肖司明的眼神确实只看向了阮阳。 阮阳摸了摸自己不算多瘪的肚皮,刚想说自己好像还不是很饿,便收到了卫瑄向他投来的万分急迫的视线。 卫瑄正在用口型疯狂示意:“你饿!你饿!” 阮阳接收到信号,神色一凛,立即正色道:“我饿。” 虽然他觉得自己说饿也没什么用,肖先生看着不像是会去享用下午茶的人。 然而偏偏在他说饿后,肖司明起身道:“那一起去吃点东西。” 卫瑄在一旁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 阮阳看着他线条凌厉的侧脸,感受到了肖司明对自己的照顾,有些恍惚地拉住了卫瑄的袖子。 卫瑄:“?” 阮阳两眼都是明晃晃的钦慕和崇拜:“肖先生真是一个体恤员工的好老板!” 卫瑄:“……”你清醒一点,他这是双标! 既然说是一起去吃饭,那便是三个人一起出动。 巧的是他们刚出休息室,就在门口遇到了老馆长。听说他们要去吃东西,老馆长热情地表示一定要尝尝他们这里的西湖醋鱼。 博物馆有专门的游客休息区,休息区还配备了两个餐厅和一家便利店。 因为食物可口,就餐环境又很有韵味,这里的餐厅在网络上口碑不错,甚至成了网红打卡地点。 肖司明点了四菜一汤,分量其实不算多,但菜盛上来后,阮阳尝了尝,觉得味道都还不错。 他在吃食上是甜口,钟爱一切偏甜的东西,尤其是馆长倾情推荐的那道西湖醋鱼,酱汁酸甜可口,鱼肉鲜嫩,烹制得恰到好处。 馆长很是自得地笑了笑:“这家的主厨曾经在楼外楼掌勺过,我们这里他做的杭帮菜是最地道的。” 肖司明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自己并不下筷,见阮阳吃得满意,视线一直落在他沾了酱汁后亮晶晶的下唇上,在心里盘算着家里是不是也该请个厨师过来。毕竟阮阳现在太瘦了,肖司明想多搜罗些吃的投喂他,而在研究吃食方面,还是人类更擅长些…… 正思索着,旁边一桌传来惊呼声。 那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背上还背着相机包,看样子也是逛了一上午逛累了来这里吃些东西。 而刚刚那声惊呼,是从那位姑娘口中发出来的。 姑娘正在干呕,引得四周的人都向他们看了过来,阮阳也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心道:难道是怀孕了? 然而真相并非如此,那姑娘的男朋友搂着她的腰,手指着桌上的饭菜,声音听起来十分愤怒:“厨师呢?我要投诉你们,你们这菜里面有虫子!” 被他指着的那道菜,同样是一道西湖醋鱼。 鱼身刚刚被戳开一个洞,一条白嫩肥美的虫子从洞里钻出来,在空中生龙活虎地舞动着头部。 阮阳表情呆滞地看向自己面前的菜:“……” 卫瑄的面色和他一样铁青:“……” 两人隔桌相望:“……呕!” —————— 最后是做这道菜的主厨从后厨出来,态度诚恳地赔礼道歉,主厨自掏腰包赔了这对小情侣一千,馆长又送了他们几个纪念品,这事才算过去。 馆长长松口气,一回头,就看见面色明显有些发白的阮阳等人。 卫瑄本来是很饿的,然而亲眼看见隔壁桌从鱼肚子里爬出来一条活虫后,他不仅不饿了甚至还有点想吐。 “馆长,你们这的东西是挺好吃,但卫生还有待加强啊。” 馆长自知理亏,将满面愁容的厨师长叫过来,“给客人们道个歉。” “真的不好意思,影响了大家的食欲。”厨师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从馆长口中得知这几位是今天过来给展区驱邪的师傅后,语气更有些惶惑。“其实后厨的卫生问题我们已经很重视了,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确认再三后才端上去的饭菜依旧会在客人手里出现问题。” 阮阳有些震惊,同时面色更加不对劲了:“菜里经常爬出虫子吗?” 厨师长连连摆手:“没有没有,那倒不是,爬虫子还是头一次,之前没这么严重的,顶多就是吃出头发丝指甲盖什么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显然也是十分心虚。 事实上厨师长最近的苦恼远不止于此。 博物馆是历史文化的传承之地,每天来这里的游客络绎不绝,卫生和安保方面自然是没话说。 但打从新展区开放以来,不仅新开放的展区半夜会传出异响,就连他们后厨,也同样不能幸免。 有几个厨师反应,装菜的盘子经常会自己从桌子中央掉下去摔得四分五裂,准备送去消毒的木筷也无缘无故撒得满地都是。 听了他的讲述,馆长面色一变:“什么?有这问题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又去调了监控。 从监控中可以看到,盘子和筷子确实都是自己凭空飞出去的。 监控并未拍摄到人影,阮阳却不知怎么的看出了端倪。 他指着监控上的右一角求证似的看向大家:“这里,像不像一张发怒的人脸啊?” 那是一抹黑影,因为光线问题几乎和背景融为一体,但你要说它像张人脸,仔细看还确实有些像。 厨师长向来不怎么相信鬼神之说,此刻看着那块虽然有些扭曲,但依稀可以分辨出人类五官的黑影,也一样觉得心里毛毛的。 肖司明扫了一眼监控上的时间:深夜十一点半。 这个时间点,正是阴阳交接,一天之中阴气最盛、阳气最弱的时候。 他眼睛里再次久违地燃起了对食物的渴望,口中掷地有声。 “等天黑。” 第20章 肖司明发话后,馆长愣怔了一瞬随即了然道:“噢,等天黑,天黑了之后它们才会出来行动是吧?” 看完监控后,馆长已经坚信有鬼魂在作怪。 肖司明缓缓点头:“晚上十一点是阴气最盛的时候,白天它们不敢造次。” 虽然他看上去一副高人风范,厨师长却还是有些犹豫,他偷偷对馆长说:“这些天晚上都是李警官带人看守在馆外,咱们让大师们晚上进馆,是不是要跟李警官说一声啊?” 馆长摇摇头:“放心吧,我会跟他说的。” “可是……” 其实厨师长还有半句话没说:看李警官好像挺唯物主义一个人,总是一身正气,他们这么搞人家会同意吗? “天黑之后不方便的话,现在也可以带我们去看一看。”肖司明听见两人的交谈声,非常善解人意地开口道,“我们可以事先了解情况,也好做做准备。” 馆长果然被他的贴心打动了,当即表示:“可以,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卫瑄默默地看了馆长一眼,心说行了吧,以我对老大的了解他只是想先去看看食物在不在。 他再看一眼面露崇拜的阮阳,心里又叹了一声,唉,也就只有你会被肖司明道貌岸然的外表唬住了。 新开放的a展厅紧挨着博物馆前厅,据馆长所说,a展厅算是临时展厅,展示的主题一个月更换一次。 这个月展示的正是刚被研究过的帝王陵。 他们刚进去,入眼便是一件金灿灿的龙袍,讲解员正在给一批前来参观的游客做讲解。 “……高宗晚年昏聩,他手下两位武将发动兵变,兵马攻至皇宫时,高宗仍在后宫与妃子享乐,对朝堂之事不闻不问。” 阮阳跟在讲解员后头听完这位高宗的一生,小声嘟囔了一句:“好昏庸哦。” 他刚说完,脑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力道还挺大,拍得他脚下一个踉跄,身体笔直地向前倾,多亏肖司明及时护住,否则他的脑门儿肯定得磕在面前的玻璃上。 “好险好险,”馆长拍着自己胸口,眼神略有些责怪地看了阮阳一眼,“小师傅,您面前摆放的可都是真正的古董,尤其是a3展柜里的这件亵衣,乃高宗贴身衣物,是货真价实的文物啊。” 馆长是个历史爱好者,一边说一边用充满热爱的眼神看着玻璃展柜内部的——皇帝的内衣。 阮阳:“……??” 他转头朝肖司明看去,两只眼睛茫然地眨了眨,花了片刻时间才组织好语言:“刚刚,刚刚好像有人从后面打我。” 但是一回头什么也没看见。 难不成是他自己左脚绊了右脚? 人就站在自己身边,肖司明当然有感应。 众所周知,鬼魂是一种阴冷的灵体,所以才会有很多人被“鬼上身”的时候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浑身发冷汗。 而奇怪的是,刚刚那道气息从他们边上过去,非但不叫人感觉阴冷,甚至可以说有些温暖。 “肖先生?”阮阳见他想得出神,试探地小声唤道。 “没事。”肖司明温暖干燥的手掌在他后脑勺上轻轻地揉了两下。 阮阳被他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同时又觉得挺舒服,在几乎快要忘记刚刚那茬的时候,就听肖司明缓声道:“晚上我们打回去。” 语气非常沉稳,有魄力。 只有藏在暗处的黑影听出了其中暗藏的杀意,看着他们这边的方向,莫名抖了抖。 —————— 夜幕降临,李队带着人里三层外三层守住博物馆。 他斜眼看去,就看见不远处的河岸边那三位曾经和自己一起在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前行的热心市民如今摇身一变,切换成了神棍的身份,正从兜里往外一张一张地掏符咒。 李队心中不由得冷嗤一声:愚昧!封建! 他忍不住对一旁的馆长说道:“就凭他们这几张黄纸,还能防得住贼?能防得住就见鬼了!” 馆长似乎要说什么,然而刚一张嘴,就听见身后馆内传出了清晰可闻的玻璃破碎的声音! “来了,”李队立刻收敛了刚才的不屑,全神贯注地看着黑洞洞的大门,手一招,“行动!” 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就从他身边擦过,速度快得叫人反应不及。 李队愣怔了零点几秒,才反应过来刚刚过去的好像是那个态度一直很冷淡的神棍。 可是刚刚那个速度、那个速度是一般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 跟火箭一样,这人都能去奥运会参加百米赛跑了吧!博尔特都跑不赢他!! 他虽然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但还是没有忘记第一时间带着手下冲进馆内。 肖司明冲在前面,卫瑄主要负责看住阮阳。 一个弱小的凡人,可别在混乱中被踩伤了。 人很多,他们落在人群后面,阮阳急得小卷毛都炸了:“里面这么黑,肖先生会不会被误伤啊?” 卫瑄跟在他后边顺毛:“不会,人类武器伤不了他。” 阮阳没听出来这话的信息量有多大,他依旧在为里面的肖司明担忧:“这里的鬼怪会不会很厉害?” 卫瑄闻言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不会的,”他的视线似乎穿越了前方的人群,声音有些心虚,“等我们进去,可能已经被他吃完了吧……” 肖司明吃鬼怪这事吧,冥界想管但没法管,因为没人能制得住他。 可怜他一个跑腿的,每次去提交报告的时候,都要接受一次思想教育。 其实教育他有屁用啊!鬼魂又不是他吃的,有本事教育肖司明去啊! 废物!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道。 此时远在冥界和小伙伴划拳的黑无常大人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 冲在最前面的李队此刻表情十分严肃。 今晚这贼表现得比平时还要嚣张很多。 入口处的a3号展柜果不其然被打碎了玻璃,里面摆放的那件深受馆长重视的皇帝贴身亵衣已然凭空消失。 被得手了吗? 他握紧了手中的枪,视线在黑夜里四处探索,身后的警员小陈也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点蛛丝马迹。 四下里十分安静,李队皱起了眉头。 展厅就这么大,刚刚冲进来的那个年轻人呢? 他心中一沉,不会是被贼劫了做人质了吧? 这么想的同时,李队免不了又是一阵心烦。 就说不要让神棍来凑热闹!馆长净跟着瞎胡闹,知不知道封建迷信的危害有多大啊! 角落里突然又传来了玻璃被砸碎的声音,惊得众人将目光聚集在同一处。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端。下一秒,整个展厅的玻璃齐齐炸开,四面八方的玻璃碎碴飞溅着向他们袭来,让人措手不及。 李队被玻璃碎片划破了脸颊,鲜血立即渗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滴在地面上,他紧贴着墙,努力分辨着四周的声音,试图找出那几个贼的方位。 是的,能在他们面前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显然贼不是一个人,至少有两个以上合伙作案。 还没等他分辨出什么动静,两只阴凉的手突然攀上了他的脖子,并且在瞬间狠狠收紧。 李队:“!!”他立即朝面前开了一枪,可子弹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穿过人体。 他反手抓向那只掐着自己喉咙的胳膊,却什么也没抓着。 身后的小陈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李队瞳孔放大,这贼身手怎么会如此诡谲?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悠长又缥缈的叹息。 接着便是两道破空而至的声音来到面前,李队原本看它们闪着幽幽的亮光,还以为那是什么武器,正想躲,却见那两团光一个飞向了自己头顶,一个飞向了身后的人堆里。 灯光骤亮,李队睁眼看去,就看到了自己头顶推翻三观的一幕——一个舌头伸得老长的黑影,被一张符纸直接钉在了天花板上,身体还在死命挣扎着,口中吐出来的舌头像剑一般锋利,离他的脑袋只有五厘米的距离,距离再近一点,直接可以插进他的天灵盖。 李队:“……卧槽!卧槽!!”卧槽这是什么!新型武器吗?? 身后传来一声惊叫,他呆滞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小陈那边同样有一个被符咒钉在地上的黑影,那只长得面目实在可憎了些,五官都扭曲了,胆子小一些的看它一眼都能直接吓破胆。 阮阳终于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刚进展厅就看到如此刺激的一幕。 馆长也一样看见了,受不得刺激,当场眼睛一闭,厥了过去。 “鬼、鬼啊!!!”小陈终于崩溃地爬起来扑向他们李队。 被符咒钉住的鬼魂也很崩溃,痛苦地大叫:“放过我吧!我再也不乱摔盘子了!!陛下!陛下救救我!” 李队有些眩晕,唯物主义的三观开始摇摇欲坠:“……”我的老天鹅,它还会说话呢。 等等,陛下? “两只小鬼而已,”先前的那位冷面俏神棍出现在了龙袍展柜前,此时他的面色十分森冷又孤傲,他的手里赫然捏着一只鬼魂的脖子,“死了快一千年,别的没学会,只学会欺负人了?” 那只鬼魂和另外两只不太一样,周身不是浓郁的黑,相反,散发着一层浅淡的金光,亮得简直不像个鬼。 它的态度也和这两只不停求饶的同伙不一样,被抓了竟仍然十分蛮横,扯着嗓子冲来人愤怒地大喊:“大胆刁民!你们究竟想对朕做什么!” 李队:“……” 刁、刁民?? 第21章 “陛下?”肖司明似笑非笑地看向手中那只金灿灿的鬼,“来头挺大啊。” 那鬼是个长眉白须的老头形象,闻言语气更加嚣张狂妄:“朕是高宗皇帝,大胆刁民,还不快将朕放下!” 阮阳小小声嘟囔了一句:“噢,原来你就是那个昏君啊。” “……”高宗皇帝气得一噎,愤怒地看向阮阳,张口便喷,“黄口小儿,你可知道我是——” 它话说到一半,就被肖司明嘭地按着头怼在了玻璃展柜上,声音之大,震得在场所有人都跟着心头一跳,倒在地上的馆长也悠悠睁开了眼睛。 “高宗皇帝,”肖司明一字一顿道,语气听上去比对方还要不屑和嚣张,“你的朝代也灭亡一千年了。” 说完,抬手在对方脑袋上来了一巴掌。 被怼在展柜上的高宗:“……” 怎么回事啊你这个后人!! 其他人被眼前的状况吓得不敢说话,馆长却有些激动地一个箭步冲上前。 “高宗?你是高宗皇帝本人??” 激动的语气,像是终于狗到了爱豆现场的迷弟。 已经挨了两巴掌的高宗迷茫且无助地扭头看向他。 馆长两只手激动地握成拳,说话结结巴巴:“真、真的是您啊,您看上去比电脑还原出来的慈祥多了!不过您……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高宗皇帝依旧是一脸茫然。 它死于兵变,做了刀下之鬼,死后就和自己那两个奴才的鬼魂一起在皇陵里无知无觉地飘荡了近千年。 电脑这类现代词对它来说犹如天书。 它前半句没听明白,光听懂了后半句,刚被肖司明打掉的火气又上来了。 “朕的陵寝被你们挖开了!龙床也被你们搬来了!朕自然要跟过来,来看看你们这些盗墓贼究竟有没有良心!” 馆长顶着满头的疑惑:“盗墓贼?” 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啊!没有没有,都是误会,那些不是盗墓贼,是考古专家!” 高宗皇帝顶着脑袋上两个大包,疑惑道:“砖家?什么砖家?” 馆长:“就是考古上的专家!” 高宗皇帝:“砖家谓何物?” ………… 两人经历了一番鸡同鸭讲的对话后,高宗皇帝手一挥,气得跺脚:“朕不管!你们就是盗墓贼!更何况,你们破坏了朕的陵寝不说,你们还、还……” 它一张皱纹纵横的老脸上突然露出了难以启齿的神情:“你们还扒朕的衣服!!” 场内一片鸦雀无声。 原本那些个被突如其来的鬼魂吓到崩溃的警察此刻面对两人的交谈,纷纷相顾无言,面面相觑。 敢情他们忙活这么多天,天天想办法抓贼,结果贼正是这些东西的主人。 但如果换位思考一下,死了快一千年的人,终于有一天重见了天日,睁眼却是被人挖了坟……这样想来,高宗皇帝生气也不是没理由的。 “除了龙袍,还有这件亵衣,”高宗皇帝语气中是浓浓的指控,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掏出自己的亵衣抱在胸前,“你们这些刁民,竟将朕的亵衣摆出来供这么多人观赏!” “……” 馆长的表情又一次经历了从迷茫到恍然大悟:“所、所以,这就是您一直坚持打碎a3展柜的原因?” 高宗皇帝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欸三,但从他的视线和语气能够猜到他的意思。 它挺直了腰板,中气十足地说道:“正是如此。” 馆长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那您为什么还要在我们后厨捣乱?那些虫子还有摔碎的碗碟……?” 没想到高宗闻言冷哼一声,用后脑勺对着他们,摆明了拒不作答。 肖司明眼神一凛,抬手干脆利落地在它脑袋上多添了一个包。 力道之大,磕得展柜咚咚响。 高宗皇帝被他摁着头磕了个眼冒金星,满脸不敢置信。 “大胆……”它刚说了个大胆,见肖司明的手又举了起来,因为怕挨打,终于乖乖闭嘴。 同时,这位高宗皇帝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说好的朕都是鬼了,为什么这刁民还能赤手空拳打到朕,而且打得朕好痛。 高宗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却见捏住它脖子的刁民眼神越发阴沉可怖,它心中一慌,尚未理解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就被刁民捏着脖子拽过去,紧接着,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高宗:“???!” 这一口下去,虽然只是试探性的啃咬,并未真的直接咬下一块肉,但还是吓得周围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阮阳刚刚见肖司明打对方的脑袋,只模糊地意识到肖先生应该是在替自己报仇,如今见肖先生直接上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卫瑄从后面冲上来喊:“老大!这是皇帝啊!这个吃不得!” 听到这批人是要吃自己,高宗皇帝又气又疼,语气既委屈又不敢置信:“你、你你你居然要吃朕?!” 肖司明眉头一皱,抬手在它脑袋上又拍了一记,展厅里回荡着熟悉的脑门儿磕玻璃的闷响。 “多嘴。” 皇帝虽然同样是肉体凡胎,但他们身上有真龙之气,哪怕是死后,魂魄跟普通人都是不一样的。 虽然在普通人眼里,这区别顶多就是颜色上的不同——一个通体漆黑,一个带着金光。 肖司明也是下了嘴才发现,皇帝金灿灿的魂魄有些烫人,不像寻常鬼魂那样阴凉可口。 对他来说,这样的鬼魂不是不能吃,而是不合口味。 高宗被揍得很委屈,偏偏它死时已经七十岁高龄,在肖司明绝对的战斗力压制下毫无还手的机会。 那两个一早被肖司明用符咒钉住的鬼魂见到陛下被打,顿时激动了起来。 天花板上的那个也不管自己还被钉在屋顶上,甩着锋利的长舌头就想攻击肖司明。 肖司明瞥了它一眼。 这么长的舌头,卷着吃应该很不错。 长舌鬼在这一瞬间读懂了他的眼神,整个鬼都惊悚了,舌头在距离肖司明一米的位置堪堪收了回去。 “你不要为难它们,”高宗皇帝被揍得晕乎乎,但还是艰难地转过头来,“有什么事你冲着朕来。宁海,退下。” 最后一句是对着天花板上的长舌鬼说的。 长舌鬼十分动容,两眼泪汪汪,声音哽咽地唤了一声:“陛下。” 从刚刚开始被肖司明凶残的举动镇住的馆长此时反应过来,他有些讶异地看向那只面目狰狞的长舌鬼:“你是宁海?史书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宦官?” 在场的其他人或许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但馆长对这人却颇有研究。 这位宦官侍奉过两世皇帝,文能吟诗作对,武能轻易拉开一石五斗的弓,他一生曾多次平息皇室内部纠纷,深受皇帝宠幸。现代许多史学家都说过,此人如果不是宦官,恐怕也会成为权倾朝野的武将。 只不过史料上对宁海的记载停留在了高宗皇帝遭遇兵变之际,兵变之后,此人就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也有野史说,当时那场兵变,高宗身边的太监也参与了其中,与人里应外合推翻高宗的统治。 听到后人对自己那段过往的记载,高宗愣怔片刻,摇头叹道:“并非如此,兵变之时,宁总管拼死护着朕的性命,在朕被那两个叛臣斩首之后,宁总管便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朕的房梁上。” “还有朕的爱妃,”它看向了不远处被钉在地上嘤嘤哭泣的鬼魂,眼神充满怜惜,“爱妃不肯屈从新帝,被下令实行烹刑。” 阮阳闻言有些不忍,烹刑,就是将活人丢进沸水里煮,难怪这鬼面目如此扭曲。 高宗皇帝声音悲怆:“你们说朕的朝代灭亡一千年了,宁总管和爱妃竟陪着朕在皇陵里徘徊空守一千年了吗?” 长舌鬼流下两行血色热泪,大喊:“陛下,奴才是自愿的!” 女鬼也呜呜道:“臣妾也心甘情愿跟随陛下!” 肖司明抬手揭了它二人的符咒,三个鬼抱头痛哭,一时间,展厅内都是鬼凄惨悲凉的哭声。 “老板,”阮阳悄悄凑到他跟前,想为这三个鬼讨饶,“要不我们放了它们去投胎吧?” 他发现肖司明的面色从刚刚开始就有些阴郁,尤其是在听到高宗哭诉的时候,嘴角抿得死紧,似乎高宗那段哭诉勾起了某段不愉快的回忆。 但听到阮阳的声音,他面色缓和不少,伸手过来缓慢而轻柔地在他头上揉了两下。 “两条路:一,我先替你们消除执念,放你们去投胎;二,被我吃。” 第二条简单粗暴,吓得三个鬼齐齐发抖。 高宗皇帝擦擦眼泪,爱惜地看着它的两个同伴,思索道:“宁总管,爱妃,朕还有些心愿未了,你们先去吧!等朕结束这里的事,便去阴间寻你们,来世朕若再为皇帝,定要给你们二人加官封后!” 没等两个鬼感动,肖司明先冷嗤了一声。 “做梦,也不看看现在外头是什么社会了。” 高宗皇帝被他嘲得有些迷茫:“什么社会?” 肖司明丢给卫瑄一个眼神,卫瑄掏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递给高宗。 这个会自己发光的物件让高宗颇为稀奇,物件上还有些文字,它看不大懂,卫瑄直接给它点了边上一个小喇叭的图标。 下一秒,它手里的物件突然自己开口说话了! 一道不带感情的女声一板一眼地念道:“高中政治必修二。第一单元,第一课:生活在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 高宗皇帝:“……” 肖司明冷笑:“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了,你还想当皇帝?做梦。” 第22章 高宗皇帝连连后退,跌坐在地,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 他口中不敢置信地喃喃道:“……人民当家作主?” 他在陵寝里待了一千年,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在不停变化,江山的主人也在不断更迭,却万万没有想到,外头已经没有皇帝了。 “陛下!!”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两个鬼齐声喊道。 高宗皇帝表情泫然欲泣:“你们走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他态度如此坚决,长舌鬼和面庞扭曲的女鬼只好起身,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朝肖司明走过来。 他二人死因凄惨,因此长得也比较吓人,身上带着浓郁不散的黑气。即便已经知道了他们生前心酸的经历,警察们还是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 馆长忍不住将目光投向李队。 李队曾经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斗士,但那都是曾经,现在的他俨然已经被重塑了世界观。 他惊恐地看着长舌鬼口中那条收不回去的长舌头,在心里默念“我不可以退缩,我是人民警察”,念了不下二十遍后,才感觉胸腔里重新凝聚起了平时的正气。 敬业的人民警察李队一个箭步上前,语气严厉地审讯起了鬼魂:“你们二人……二鬼,为什么要到后厨里捣乱?!” 后厨的监控视频他下午也看了,当时他还觉得这应该也是人为,对于角落里被拍到的那抹鬼影也是嗤之以鼻,现在一看,那抹鬼影不正是面前这位五官扭曲的女鬼吗! 女鬼面上流露出一丝歉意,可能是明白自己终于要去投胎了,认错态度良好:“妾身惭愧,陛下说你们厨师把菜做得太难吃,甚至比不上御膳房的杂役,这才想给你们提个醒。” 馆长:“……”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地方被无情拉踩了呢。 “不用担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发生了。”女鬼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惶恐地问馆长:“妾身现在身无长物,需要先赔了盘子的钱才能去投胎么?” “不用你们赔,”馆长笑得很勉强,“对投胎应该是没什么影响的。” 都是飘了一千年的鬼了,陵寝中的随葬品也都被考古人员上交给了国家,让它拿什么赔?难道要为了几个盘子和鬼过不去么。 女鬼知道自己不用赔偿后,开心极了,心说原来这一千年过去,现在的世人如此好相处。 曾经她被施以烹刑那会儿,多少平民百姓前来围观,百姓不懂皇家事,单纯见这位前朝宠妃居然能得新帝宠幸,定是位祸国殃民的妖妃,多亏新帝正直不受蛊惑,狠得下心将如此貌美的女人当众处刑。 可怜她被丢进大锅中烹煮的时候,围观的三岁小儿都在鼓掌。 回忆起往事,她心里揪得痛,身上那种被烹煮的痛觉仿佛也回来了似的。 阮阳见她眼角流出血泪,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多谢小道长,”女鬼挺有礼貌地接过去,擦了擦眼泪后颇为新奇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纸巾,“好柔软的料子。” 她对现世的好感越来越高了,竟主动向肖司明提出:“道长,这便送妾……送我去投胎吧。” 让肖司明主动放弃口粮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阮阳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对肖司明来说,这眼神比吃两只千年老鬼要受用得多。 他抬手掐了个诀,一道光下去后,两只鬼魂身上黑泥一样的东西立刻被驱散了个干净,他们可怖的长相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身为高宗皇帝的宠妃,女鬼长得确实娇美艳丽,风姿绰约。 超度完两只鬼后,肖司明正准备将他们送入冥界,两道十分纤细的金光从两只鬼的身体里冲出来,飞入了肖司明身体里。 他动作一顿,眼神有些复杂。 这居然是功德金光。 人间有许多道士整日奔波在外,除魔卫道。这其中,不乏装神弄鬼的神棍,他们只是想骗人钱财,真正修道的道士,都是为了除魔卫道后得到这道功德金光。 当功德金光积累得多了,甚至能够和天道抗衡。 然而肖司明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这东西,毕竟他大多数时候做的都是吞噬,并不能算是真正的除魔卫道。 更何况,他诞生于幽冥,追其本源,是与天地同在的东西,并不稀罕这一点功德。 肖司明心思一转,招呼阮阳过来。 阮阳正盯着女鬼娇艳的脸看,忽然听到肖司明叫自己,居然有几分爬墙被抓的愧疚。 他回过神来看着肖司明,心想还是肖先生最好看,不仅长得精致气质还出尘。 紧接着,就见他眼中气质出尘的肖先生一只手笔直地伸入了自己的胸口。 阮阳:“???” 不过肖司明好像并不会感觉到疼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几息之后,他从自己胸腔里提出来了两根细细的金线。 阮阳踮了踮脚,左看右看确认肖司明胸前没留下任何伤口后不由得觉得神奇。 肖司明示意他将手伸出来。 阮阳照做,发现肖司明把那两根金色的线放在了他的手上。 没等阮阳仔细打量那是什么,那两根金线就自己没入了他的掌心。 他口中发出了惊奇的感叹:“这是什么呀?” 肖司明盯着他头顶蓬松的卷毛,温声道:“一点小福利。” 这点功德金光对他来说没多大用处,给阮阳却正合适。 阮阳目前还是肉体凡胎,如果有邪祟盯上他而自己又没能顾得上,功德金光也能护他邪祟不侵。 —————— 送走鬼魂后,展厅内就只剩下了高宗皇帝一只鬼。 他伫立在摆放着的龙袍的展柜前,呆呆地望着自己金灿灿的龙袍。 想到那句人民当家作主,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朕不要去投胎了!” 卫瑄:“??你不去投胎你准备待在哪儿?” 被他一问,顶着一张老脸的高宗居然十分孩子气地回他:“朕不管!” 高宗皇帝一辈子荣华富贵惯了,实在不能接受现实带来的落差。 他态度如此固执,问题就比较难办了。 皇帝的魂魄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们死后不想进入轮回,冥差都没办法强迫。 按照人类的理解,就是开了特权的钉子户。 可是再怎么说,一只鬼魂就这样放任其逗留人间实在不是个事。 卫瑄正苦恼的时候,肖司明突然走上前。 “……你不会是还要吃他吧?” 高宗身躯一抖,脚下不停后退:“你、你你别靠近朕!” 肖司明眼睛眯了眯:“不想去投胎?” 高宗底气略有不足地看着他,生怕他又对自己做出什么危险举动。 岂料肖司明话题转得飞快:“史料记载你是位老餮,会做饭吗?” 高宗:“……” —————— 月色下,高宗皇帝很恍惚。 他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想过,自己死后会有向生活低头的一天。 他居然要去给人当厨子!这是多么大的屈辱。 良西博物馆馆长站在他对面,觉得人生很不真实。 他居然在跟皇帝面对面沟通!这简直是一生高光时刻了好吗?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高宗皇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 高宗皇帝定了定神,想起这件正事,在馆长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朕,要为自己正名。” 馆长:“?” “史籍对朕抹黑居多,朕要告诉世人,朕是一位明君,是个好皇帝!” 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辉,馆长却有些汗颜。 “这个……想要修正历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高宗皱起眉:“你做不到?” 他这几日,每天在展厅里飘着,看馆长吩咐手下将那些被他撞碎的透明墙壁修复成原样,还以为这人很厉害呢,原来连叫史官修正一下史籍都不行么? 在深深的无奈之余,高宗只好退而求其次,冷哼道:“那就将那个抹黑朕的女人贬下去!” “抹黑您的?”馆长反应过来:“哦哦,您是说我们请的讲解员啊!” 他有些纠结地思量道:“这个嘛,那其实是我们专门聘请的优质解说员,人气还很旺哩。要不这样……” 一人一鬼讨论得热火朝天。 * 同样觉得人生很不真实的还有身为人民警察的李队。 他看着在那边慢慢悠悠收起剩下的符纸的三人,神情复杂。 小陈在边上说:“李队,你还记得你一个小时前说的话吗?” 李队抹了把脸:“什么?” 小陈复述道:“一个小时前,你跟馆长说‘就凭他们这几张黄纸,能防得住贼就见鬼了’。” 李队:“……呵呵。” 可不就是见鬼了吗,还是三个呢,最后一个居然还被收服,给人家驱鬼的当厨师去了。 阮阳注意到他的视线,微微一愣,随即十分友好地向他招了招手。 肖司明注意到后也看了过来,仅仅只是淡淡一瞥,却如同在李队心头敲了一棍。 对方前不久在展厅里的英姿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在今天晚上之前,他只当这三人是当初路过五行峰的热心市民,还会帮着警方打击邪教。 但是现在,李队不由得怀疑当时那些邪教怕不是就是被这几人打趴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前跟三人搭了几句话。 “几位……师傅。”李队怎么也叫不出那声大师,他愧疚道:“之前是我太固执己见,现在我明白了,万事万物存在都有其道理,我不能一叶障目,还是要多接触接触这个世界上我不了解的事物。” 他说罢,忽而想起来一件事,紧张地问道:“那之前的虹光教是不是也跟你们一样是……” 他欲言又止,卫瑄意会后摇头否定:“不,他们就是真的邪教。” “那就好。”李队长松了口气,“我还担心抓错了人。” 阮阳有些好奇地问他:“虹光教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记得,当时黄鼠狼被肖司明吃了后,虹光教的宗师可是直接吐血了,面色难看得很。 “都坦白了自己的罪行,按照法律该判刑的判刑,该教育的教育。”李队顿了顿,接着道,“哦,他们中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据了解是被人骗进来的,他父母给请了律师,现在已经出来了,正在社区协助工作。” “好像就是你们这附近,没准你们还能见到呢。” —————— 告别了馆长,三人一鬼,坐着莫宇开来的车回家。 高宗似乎因为肖司明打他脑袋的事,对肖司明留下了很深的阴影,上了车就往后排钻。 他起初对这辆造型奇特的马车还有些排斥,后来架不住坐垫太软,靠背太舒服,坐着坐着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座椅,心说这马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拖的,居然比朕的御辇还要平稳舒适。而且坐在里面还能看见外头的景物,从飞速倒退的树木来看,这辆马车行进的速度比御马场里的速度最快的千里马还要快。 阮阳有些困倦,虽然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他还是在刚上车不久就睡着了。 肖司明余光里瞥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神温柔似水,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替他扶正。 莫宇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这幅画面,终于忍不住用意念跟肖司明沟通。 “怎么带了个皇帝回来?” 肖司明:“带回来做厨子。” 莫宇感到疑惑:“我们需要厨子吗?” 肖司明看了他一眼:“你和卫瑄是不需要,阮阳需要。” 莫宇:“……”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理解了卫瑄为什么说老大最近双标得很过分。 是真的很过分!!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大门,还没开到家门前,却被迫停下。 阮阳醒了过来,眯着眼睛打量前方,小声嘟囔了句:“怎么了呀?” 肖司明替他理了理头发。 大半夜的,前方居然在吵架。 这小区里住的都是企业家富一代富二代,有钱的阔太太们平时不需要做家务,吃过晚饭,牵着自家的宠物狗出来散个步就回去睡觉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住在同一小区的张太和李太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她们的丈夫各自经营着公司,偏偏最近又在争抢同一个项目。 这就直接导致了两人之间关系越发紧张,平时不碰面还好,一碰面,难免要停下来互相挖苦几句。 而就在今天,两人挖苦对方的时候,张太家的公泰迪居然趁此机会和李太家的母博美发生了不正当关系。 等到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两只狗已经结在了一起,在一阵面面相觑后,两人忍不住开始朝对方恶语相向。 李太抱起了自家的博美,表情明显十分愤怒:“我们家小雪才一岁!它血统有多纯正你知道吗?” 张太其实是有点自知理亏的,但被李太语气中的不屑一激,当即也不甘示弱地怼回去:“谁家血统不纯正了?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家小雪勾引我家帅帅的?行了行了,避孕针的钱我出行吧?” 两人就这样吵得不可开交,中间一道瘦小的身影这头劝一声,那头哄一句,忙得脚不沾地:“好了好了,心平气和,心平气和,都是邻居大家何必戾气这么重呢?” 阮阳觉得那道声音有些耳熟,降下车窗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前方正在调解两位阔太的正是前不久他们还跟李队聊过的清云。 他父母请律师保他出来,但他已经过了上学的年纪,在虹光教唯一学到的技能就是替社区排忧解难。 只是,没想到这么巧,这次搬家不但遇到了李队,还能再见到这位小道士。 他们堵在路中央,莫宇的车也不方便开过去,几人索性下车来走走。 阮阳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清云已经平息了张太和李太的怒火,站在两人中间做和事佬:“你们想想,也许它们两只是自愿的呢?现在主张自由恋爱,不要做封建专制的家长。为什么大家不趁此机会结个亲家呢?” 张太李太不知道是被他说服了还是怎么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最后和和气气地牵着狗走回家了。 清云一回头,就看见身后站了一排熟人。 阮阳和他打招呼:“清云小师傅,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清云经过最初的愣神后,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我现在在这里的街道办工作,我不叫清云啦,叫我黎清宁就好。” 黎清宁是他的本名。 此时他眼里闪耀着社会主义的光辉:“我已经接受了严格的思想教育,明白过去我一直做的事都是邪教所为,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鬼。我们应该相信物质相信马克思,做一名坚定的无神论者。” 众人:“……”突然想知道,这些天你都经历了些什么? 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飘向了一旁的高宗皇帝。 几人聊着天,高宗皇帝就在他们周围飘荡,好奇地四处张望着这些风格新颖的建筑物。 黎清宁注意到了他,便问:“这位是?” 肖司明言简意赅:“高宗。” 黎清宁做恍然大悟状:“哦!高爷爷,爷爷腿脚好利索啊,跑起步来跟飞似的,平时一定没少锻炼吧!这里有个老年人广场舞团,有没有兴趣来参加一下?” 众人:“……” 高宗皇帝回头茫然地看着他:“啊?” —————— 来良西博物馆参观的游客依旧络绎不绝,甚至比前几天更多了些。 据经常来这里参观的游客所说,前阵子总看到一群警察在这附近盯梢,虽然自己没做亏心事,但看到这么一大群警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和不安的,甚至有人猜测难道这附近有什么恐怖分子么? 就连参观都不能静下心参观了。 某天他们突然发现,警察们全部撤走了,博物馆又变成了之前那个充满传承与文化的静谧之地。 可随后大众点评上出现了一些奇怪的评价。 -网友xsmryszd:和男朋友第二次来参观啦!整体建设风格很艺术,这次a展区更换了新主题,是关于高宗皇帝的,听说摆出来的都是随葬的文物,学到了不少历史知识。不过上次来的那个漂亮的讲解员姐姐怎么不见了?新来的讲解员是个七十多岁的老爷爷,除了说话文绉绉的之外,对我们态度非常好!老爷爷对这位高宗皇帝似乎颇有研究,我们有不懂的地方他都很细致地跟我们讲了一遍,十分怀疑这位讲解员是高宗皇帝的忠实粉丝! 馆长看到评价,依旧不太放心,决定亲自去看看。 a展厅的保安见馆长过来,连忙站起身,就见馆长向他招招手,示意他不要出声,接着悄悄张望着那位坐在角落里的讲解员。 两个姑娘牵着手走进来,进来先被入口处华丽威严的龙袍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姑娘说:“这个高宗皇帝,我好像在历史书上看见过诶。” 另一个说:“是吗?我怎么好像没什么印象。” “要不搜搜看?” 百度出来后,姑娘们低声读出了百科上的内容:“这位高宗皇帝晚年昏聩,宠信奸臣妖妃……居然这么昏庸的吗?” 话音刚落,从角落里走过来一个戴着红帽子的人,他几乎双脚并未着地,直接飘着来到了两个姑娘的身后。 “非也,非也。” 两个姑娘被他吓了一跳,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是个长得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姑娘拍着胸口抱怨道:“老爷爷,您走路怎么没声儿啊,吓我们一跳!” 老爷爷摸着自己的胡子笑道:“这位皇帝生平资性朗悟,博学强记,可不能对他有误解呐!” 角落里偷偷观察着这一切的馆长:“……” 或许这就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吧。 —————— 高宗在博物馆的兼职工作一直持续到a展区更换了新主题。 馆长几乎是九十度鞠躬才将这尊大佛送走,高宗飘回别墅,开始了他的新工作——厨师。 最初他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脑袋上挨了肖司明一掌后,老老实实学习起了现代厨具的使用方法。 高宗心里苦,但是高宗不说。 他晚上做了四菜一汤,由于对煤气灶的使用方法还不太熟练,险些炸了厨房。 鱼汤鲜美,高宗内心却很悲凉,他站在客厅喊了句:“用餐了!” 随后自言自语地嘀咕道:“没有膳徒,没有尚食,这日子怎么过……” 念着念着就悲从中来,高宗觉得自己都快抑郁了。 阮阳正把自己憋在屋里练习画符。 原本搬了新家,而且四舍五入和肖先生同居了这件事让他开心得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觉,但他做事喜欢踏踏实实。屈先生向他预定了一张安神符,他就要先将这张安神符搞定,再回头好好地庆祝一番同居。 卫瑄拉着莫宇一起,扒在他房门口,透过门缝偷偷张望。 阮阳的桌上已经摆了厚厚一沓,不下三百多张画废的符咒。 “我的个乖乖,”卫瑄发出了小声的惊叹,“这是他两天时间画的?变态了点吧!” 纵使心里略有不甘,但那些符咒明晃晃地摆在面前,莫宇也只得点了点头。 画符其实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事情,哪怕是他们,刚学符咒的时候,一天能画出个二三十张也很了不得了。 怎么到了阮阳这里,事情变得就像画画一样简单? “唉,”卫瑄有些酸溜溜地叹道,“难怪老大偏心,阮阳比我们有天赋呗,人比人,气死人哦。” 他感觉自己发现了肖司明这段时间以来双标背后的真相。 莫宇有些怀疑地说道:“是这样吗?” 卫瑄一脸莫名地看向他:“不然还会因为什么?” 莫宇:“……”面对这张钢铁直男的脸,他竟然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些龌龊。 他俩在门缝里看着,阮阳毫无察觉,专心致志地画着手里的符咒。 符咒一笔即成,他拿起符纸抖了抖。 还行,挺满意的。 这是他这两天画得最成功的一张,为了画出这张安神符,他已经画得太阳穴两边隐隐刺痛了。 将干了的符纸放进信封,阮阳刚一抬头,就看见门缝里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卫哥?”他吓了一跳,“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卫瑄正要搭话,被人提着后领拽到一旁,取而代之的是肖司明温润如玉的一张脸:“下楼吃饭。” 房子里开了暖气,肖司明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非常有居家男友范。 阮阳应了声好,乖乖地关灯出来,跟在肖司明身后下楼。 高宗在美食上的造诣很高,隔着老远,阮阳便闻到了一股十分勾人的香味。 连对美食不那么感兴趣的卫瑄和莫宇两人都被勾起了食欲。 阮阳在肖司明对面坐下,醋溜土豆丝只尝了一筷子就立刻征服了他的味蕾。 难怪高宗会对馆长那里的菜感到不满,和高宗手里做出的菜相比,馆长那边的确实不够看了。 明明是一样的原材料,做出来的东西却仿佛有天壤之别。 肖司明看他仓鼠似的往嘴里扒饭,也难得对人间的菜提起了食欲。 阮阳还是第一次见他动筷子,之前大家一起吃饭,肖先生从来没张过嘴,阮阳还在心里想过肖先生是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如今见肖司明拿起筷子,他心思活络了起来,悄悄记下了肖司明夹过的是哪些菜,打算之后找个机会就去向高宗讨教一下厨艺,都说要抓住男人的胃嘛。 如此过了三天,这三天内,阮阳都在练习画新符咒中度过。 三天后,他手机上收到一条由屈昊林发给他的信息。 【小师傅,你们是不是搬家了?我今天去上次那个大厦,没找到你们,我有急事想委托你们。】 阮阳想了想,给他回过去一条信息:搬了,我把定位发给您吧。对了,我寄给您的那张符有效果吗? 他满怀期待地求证,对方也秒回了消息,只是语气有些奇怪,有苦难言似的。 【有效,问题就是太有效了。我下午过来找你们,您有时间吗?】 阮阳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不过听屈昊林说符咒生效了他心里挺高兴的,当即放下毛笔朱砂,噔噔瞪下楼到肖司明跟前,将手机递给他看。 肖司明像早有预料似的,只是翻了下日程表:“嗯,你让他过来吧。” 卫瑄在一旁道:“上次我看他的面相,就看出此人之后还得再来一次。” 阮阳觉得自己像没见过世面的小白:“这个也能从面相看出来?” 卫瑄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人的手相、面相,再结合他头顶气运,基本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了。你要是面相感兴趣,可以去向莫宇请教,他看这个最在行了,在外跑业务的时候天天看。” 突然被cue的莫宇:“……” 阮阳用十分钦佩的眼神看着他,他在那种眼神注视下,居然莫名有些紧张。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丢过来一本书,封皮上写着《麻衣神相》。 莫宇努力保持自己不好相处的形象,冷酷道:“有不懂的再来问我。” 阮阳心满意足地抱着书跑回了平时画符的房间,觉得一直有些僵硬的同事关系终于得到缓和,开心得中午甚至多吃了一碗饭。 下午屈昊林果然出现在了别墅门前。 他今天开着一辆七人座的商务车,那车价值不菲,看上去应该是他老板的车。 见到阮阳他们几个人住在这么大的别墅里,又是花园又是泳池的,屈昊林不由得露出了羡慕又恍惚的神情:“捉鬼天师都这么挣钱的么?” 肖司明示意他坐下,吩咐高宗去倒杯茶。 高宗冷哼一声,面上很要强,身体却很诚实地倒茶去了。 屈昊林有些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你们这里还招年纪这么大的保洁啊?” 话音刚落,就见那名“上了年纪的保洁”冷哼一声,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茶杯重重地搁在桌上,发出一声让人心惊肉跳的脆响。 屈昊林心疼地拍了拍受惊的自己,在心里犯嘀咕——这儿的保洁脾气怎么这么大啊,又没说你坏话,至于么。 这么想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凉了。 肖司明坐在办公椅上,表情闲适:“屈先生这次前来是为何事?” 屈昊林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用意,谨慎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肖司明的面前。 名片上印着“锐风电子零件有限公司总经理曹衍忠”的字样。 “是为了我老板,”屈昊林表情有些害怕,“他们一家子五口人,好像都撞邪了。” 第23章 屈昊林的老板是做电子零件的,近几年有国家政策的帮扶,行业发展前景蒸蒸日上,这位曹衍忠曹老板的生意也就越做越大,账户上的资产也越来越多。 十年前曹家人一家五口还挤在筒子楼里住着,十年后豪车洋房,该有的都有了,生活质量大大提高。 这人有钱之后,尤其是生意人,就特别容易迷信。这位曹老板前不久从朋友那里带了块佛牌回来,据说是从泰国一位阿赞师父手里请过来的,不仅能够保家宅平安,还能助曹老板生意兴隆。 可自从曹老板戴上了这佛牌,日日神情恍惚,生意上出了问题不说,家里大大小小的意外更是没停过,家中的老太太甚至突然中风进了医院。 而曹老板自己,每晚都会梦见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站在床边,她的裙角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面容隐藏在黑发后面,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吓得他从梦中惊醒。 脑袋上的冷汗还没消下去呢,曹老板就感觉身旁有些不对劲,有股血腥味。 他壮着胆子叫了声“老婆”,一道娇媚的女声在他耳边幽幽响起,气息冰凉叫人头皮发麻。 “你看我漂亮吗?” 曹老板顿时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这明显不是他妻子的声音。 那声音发出了一串银铃般的娇笑,一只冰凉的手攀了上来,曹老板恍惚间看到了那只手上血红的长指甲。 他吓得跌下床去,口中啊啊乱叫,下一秒,头顶的灯光骤亮,妻子穿着睡衣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问他:“你怎么了?大半夜的可别吓到孩子。” 话音刚落,她才看清丈夫满头大汗的样子,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声音不由得也有些惊恐:“你、你看见什么了?” * “具体的情况还是请各位大师过去亲自看看吧,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屈昊林顿了顿,打量着众人的面色,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肖司明看出来了,直截了当地问他:“还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屈昊林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是这么一回事,我老板怕这次的厉鬼太厉害,所以……所以除了让我来请您几位之外,又去道观里请了几位大师一同作法,希望各位大师不要介意。” 他这样一说阮阳等人就懂了。 其实不同教派的人一起作法的情况并不少见,甚至有财大气粗的人家,同时请十几家道观过来也是有可能的。 但一边是主人亲自去迎接,一边是派司机来接,哪个更受主人家重视便很明显了。 面对区别对待,阮阳在心里替老板小小地愤愤不平了一下。 他心说,再厉害的道观也肯定没有肖先生厉害,这位曹老板真是没有眼光。 屈昊林收到了他略带指责的视线,十分紧张地擦了擦汗,同时内心一阵懊恼,早知道就再劝劝老板了,一事不烦二主,同时请两批大师作法确实不合适,这不是叫人家同行之间来竞争吗! 上次驱邪的时候没留意,这位外表软得跟白面团子似的小师傅心气还挺高,可别一气之下不干了。 他兜里还揣着阮阳给他的那张疗疮符呢,虽然之前不小心让符咒沾了水,字迹花了一点,但效用还是有的,如果肠胃有哪里不舒服,揣上这张符很快就能转好。 长年开车的,多多少少都有些便秘困扰。 这些被便秘困扰的人,自发建立了一个病友群,每日在群里分享一些治疗便秘的偏方。 屈昊林当天在病友群里无比喜悦地告诉大家自己治好了便秘后,半天的工夫,就有十几位病友私聊问他用的什么法子。 屈昊林是个老实人,想了想,一五一十地交代说自己是从一位高人手里买了张符咒,效果超群,能拉得站不起来。 一开始还没人相信,以为他是接了什么不靠谱的微商广告,可之后两天,有人在路上遇到跟老婆一起逛街的屈昊林,见他面色红润,体态轻盈,看着果真不像个受便秘困扰的人。 那人回去一说,这一下向屈昊林求购符咒的人立刻就涨到了三十几位。 屈昊林一下子成了朋友圈里的符咒代购,正苦恼着要怎么向阮阳开这个口呢,此刻见他心情不好,登时就慌了。 他苦着脸开口:“几位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可以给老板打电话说明一下情况……” 只能努力说服老板了。 阮阳原本只是替自己的老板不平一下,没想到自己这一眼威力有这么大。 他还从来没扮演过为难别人的恶人,见状连忙摆手,一边说着“不用不用”,一边往后退。 肖司明从后面扶住他,手掌带有安抚意味拍了拍他的背,同时出声打断了屈昊林拨号的动作:“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酬劳照给,以及不耽误他吃,请多少人作法对他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不过阮阳刚刚那一眼看得他心里痒痒的,很想把人抱在怀里揉一揉,给他顺顺毛。 怎么会这么可爱呢。 因为担心吓跑小员工而暂时只能克制住自己的肖先生有些苦恼地想。 不知道肖司明内心活动的屈昊林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叹了口气,小声地有感而发:“没想到肖大师如此好说话。” 看脸明明很冷漠来着。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原本只是路过,正好听到这句话的高宗:“……哼。” 屈昊林:“?”这位保洁刚刚是不是又用鼻孔瞪我了?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不过当务之急,是带这几位大师去老板那里集合,屈昊林试探道:“那,各位大师,我们现在就出发?” 他视线落在有些面生的莫宇脸上:“这位是……” 肖司明点了点头,言简意赅:“也是我所员工。” “员工……”屈昊林还是不大习惯这么叫,于是自己转换了称呼,“这位大师跟我们一起去吗?” 虽然肖大师他们已经很强了,但是多一位大师多一分保障啊。 莫宇看上去是有些想去的,只是肖司明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带他。 果不其然,肖司明回过头来看他一眼,摇头道:“他不去,他留在家里,打扫卫生。” 屈昊林哦了一声,心想原来是位年轻的保洁,顿时收回了对莫宇的兴趣。 莫宇:“……”感到屈辱。 —————— 等到屈昊林驾车载着三位大师来到曹衍忠的家,曹家已经是一片嘈杂,从屋里传出了道士作法的声音,引得同楼层的邻居都忍不住探头出来张望。 “应该是老板请的大师来了。”屈昊林一边说,一边上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气质清雅的妇人,眼角虽然已经有些细纹,但看得出保养得还算得当。 不过在阮阳看来,这位妇人眉间凝聚着一团十分明显的黑气。 他不能确定这次不是自己的错觉,于是悄悄跟肖先生提了句。 肖先生投过来的视线有些奇怪,像是经历了一番深思熟虑,半晌朝他伸出手。 阮阳下意识闭了下眼,感觉肖先生柔软的指腹在他眼皮上摸了摸,动作轻得像羽毛挠过似的。 “那是煞气。”肖司明解释完,声音低沉地问,“你能看见了?” 阮阳听不出他的情绪,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乖乖地点头道:“能。” 说完他小小声问道:“能看见是不是证明我变得比之前厉害了呀?” “嗯。” 肖司明心说,这证明你体内的灵力正在自行冲破封印。 得到了夸奖的阮阳笑容特别甜,脸颊上两个酒窝窝深深地陷下去。 卫瑄看见了,在两人身后犯嘀咕:“有这么开心吗。” 不过他想,要是哪天肖司明破天荒地夸他一句,他也是要去兴奋地买张彩票来刮个奖的。 屈昊林向妇人介绍道:“太太,这几位是上次为我们家驱邪的大师。” 接着又向肖司明等人介绍:“这是曹太太。” 曹太太和她丈夫不一样,并不是很相信鬼神之说,对这些上门来驱邪的道士也都是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 而肖司明凭着一张脸,几乎在开门的一瞬间就让她放下了戒备。 “进来吧。”她面上的愁容略有减轻,侧身让出一条道。可以看见,她身后是三个围着祭坛作法作到一半的道士。 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烟雾缭绕中,那三个身着道袍的道士看似不为所动,实际上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已经偷偷睁开眼,斜着眼睛打量了一番来人。 他压低声音,警惕地说道:“师父,来了三个人。” 中间那个长眉短须的老道士紧闭着双眼,闻言询问道:“不慌,你说一说,他们各自作何打扮?可有带法器?” 小道士一边偷偷打量,一边回道:“他们三个全都没有带法器,而且三人都穿着便衣。” 他这么一描述,老道士心里就有了底。 老道士姓邢,是本地混得还算有名气的大师,曹衍忠这次花了高价亲自请他过来,就是希望他能够捉拿一直以来困扰自己一家的厉鬼。 然而除了他两个徒弟,谁也不知道,这位邢大师给人看相基本连蒙带猜,偏偏他研究过微表情学,每次都猜得精准到位。 但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本事,他有通灵之体的天赋,通常去到有钱的人家驱邪,都是仗着自己能够通灵,和那些纠缠不休的孤魂野鬼好一番商议,野鬼只要不再纠缠主人家,他回去就给野鬼们多供些元宝香烛。 说白了,他充其量就是个玄学上的半吊子,行走江湖主要靠的还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专门骗些有钱的冤大头。 正规的道士都是入了道协的,想请都得去知名道观里请的。邢大师虽然没有能够入道协,但也有自己的道观,而听曹老板说,这几个人是什么事务所里的,他自然而然地将肖司明视作了跟自己水平相当的同行。 不过听说他们连法衣都没有,想来只是刚刚摸到点门道,连基本的规矩都没搞清楚就等不及出来赚钱的小白。 这样一想,邢大师的脊背挺得更加直了几分,在肖司明等人进门的工夫,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表情高深莫测地看向了一旁一脸紧张的曹衍忠。 曹衍忠被他凝重的表情搞得压根顾不上刚进门的肖司明了,喉结动了动,紧张地问道:“大师,怎么说?” 邢大师摸着胡须,摇头晃脑地叹道:“唉,难办啊!你这房子里,有煞气。” 此言一出,阮阳也朝他看了过来。 第24章 曹衍忠怔愣道:“什、什么煞气?” 邢大师摇摇头,道:“你且等老夫开个天眼,再替你辨别一下,在老夫这双天眼面前,一切邪祟无所遁形。” 说罢,他便含了一口白酒,“噗”的喷在手心,再抹在自己的眼皮上。 卫瑄见了,小声吐槽道:“不辣眼睛吗?” 阮阳很认真地跟着点头,不赞同地想:辣不辣眼睛是其次,很不卫生啊。 邢大师:“……” 邢大师那边举起了桃木剑,桌上摆着一叠符咒,他用剑挑起一张符咒,将手中桃木剑舞得虎虎生威。 曹衍忠明显被镇住了,就听卫瑄持续小声吐槽:“看个煞气哪来这么大阵仗,跳大神呢?” 邢大师:“……” 他的两个徒弟立刻瞪向卫瑄:“大胆,不要乱说话,小心惊扰了我师父作法!” 卫瑄“嘿”了一声,捋起了一边袖子,但很快意识到这是驱邪现场不是打架现场,于是又将袖子放了下来,改为一把揽过阮阳的肩。 阮阳被他勾得一个踉跄,刚站稳就听卫瑄语气豪横地甩过来一句:“看个煞气哪有这么麻烦?我们用不着开天眼也能看!来,弟,让他们见识一下,去看看哪儿有煞气。” 阮阳:“?” 卫瑄好像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低调”,一句话成功地给他拉满了仇恨值。 邢大师那两个徒弟一高一矮,矮的那个此时拽了拽师父的袖口,悄声道:“师父,他们好像比我们还会吹啊。” 邢大师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无妨。” 对面两道目光射过来有如锋芒在背,阮阳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那位邢大师觑着眼睛看过来,脑袋又摇了起来:“无知小儿,也罢,不如我们就一起看看,好让你这小子知道些天高地厚。” 阮阳:“??”大师,我好像还什么都没说啊。 他眼神迷茫,求助地看向肖司明,满脸写着无辜。 肖司明略一思索,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去看看。” 阮阳已经能够直接用肉眼看到煞气,但肖司明不知道他究竟能看到多少,索性趁此机会测试一下。 连肖先生都这么说了,阮阳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上。 他身后是为他摇旗呐威的卫瑄,以及默默投来鼓励视线的肖司明;邢大师身后是他那两个下巴昂得快要高过头顶的徒弟,以及小心翼翼紧随其后的曹衍忠。 两队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一时之间屋内只有电视机的声音,是曹家两个小女儿在看电视。 邢大师全程闭着眼睛,时而停住脚步,对着墙壁挥舞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看上去神秘极了。反观阮阳这边,说是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屈昊林跟在他们三人后面,见他们逛超市似的从客厅转到书房,书房转到卧室,表现得如此随意,屈昊林都不由得替阮阳捏一把汗。 他忍不住问道:“大师,咱们这样,真能看出来东西?” 阮阳自己也不太确定:“应该能吧。” “……”屈昊林有些汗颜,什么叫应该能吧,小师傅您这是谦虚还是跟我开玩笑呐。 肖司明就跟在阮阳身边,一双眼睛随意地打量着房间。 哪里有煞气,他看一眼便知。 整个屋子煞气最重的就是二层曹衍忠夫妇的主卧室,浓郁得隔着门板肖司明也能嗅到味道。 他有些期待地舔了舔唇,就见阮阳停在了卧室门前。 阮阳扭头看向肖司明,手搭在门把上犹豫道:“这里……” 话音未落,一把桃木剑挑开了他的手,邢大师带着徒弟们往门前一杵,语气坚定道:“煞气就在这里。” 曹衍忠闻言面色发白:“这是我和我老婆的卧房。” 邢大师瞥他一眼,言之凿凿道:“难怪老夫见你们二人眉间发黑,原来是日日与煞气共处一室。” “喂,”卫瑄打断了两人的交谈,语气不满道:“这里是我们先找到的吧!” “谁先找到的都一样,只要能帮我解决问题就行。”曹衍忠从中做完和事佬,又扭头对邢大师说:“大师,只要您能帮我渡过难关,剩下的酬金我立刻就打给您。” 曹衍忠被邢大师半真半假的一通忽悠,已经信了七八分,面对卫瑄的打岔,他虽然没有直说,但言语之间已经表现出对邢大师这批人的维护。 邢大师摸了摸胡须,笑得云淡风轻:“无妨,你们跟随老夫一起进去,千万不要被煞气冲撞了。” 门一打开,阮阳就看到了满屋子都充斥着黑色的煞气。 煞气的来源……似乎在床头。 邢大师虽然人看上去超脱世外人淡如菊,但进门前得了曹衍忠对报酬的许诺,工作态度积极得不得了,进门后就一个箭步直奔床头,看起来生怕晚一秒阮阳等人就要抢了他的酬劳。 “你怎么能将这东西放在床头?!”邢大师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用红布包着,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红布的一角,在场众人,像屈昊林这样的,哪怕看不见煞气也感觉到了邢大师手中的那东西十分地不祥。 曹衍忠看着那东西就是一愣:“没有啊,我、我明明把它丢了……” 他说着说着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妻子也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是啊,是我亲自丢的,怎么会跑到枕头下面呢?” 邢大师看了看两人灰败的面色,了然道:“这就是你们说的佛牌?” 曹衍忠盯着他手里的红布,背上发毛:“……嗯。” 他对这东西有着非常深的恐惧,尤其是此刻。自从发现这佛牌不对劲开始,他就再也不敢往脖子上戴了。而且明明是亲眼看着妻子将它丢弃的,这东西居然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了他手里。 如果不是夫妻结婚十二年之久,朝夕相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都快怀疑这东西是老婆搞来咒他的了。 阮阳看向肖司明:现在该怎么办? 肖司明非常平静地答道:“这上头有鬼魂,超度即可。”其实给他吃了会更加方便省事,他一眼便能看出这东西已经害过了不下二十条人命,多次转手后到了曹衍忠的手里。 红布能辟邪,显然给他这东西的人,是知道这东西的厉害之处的。 先前那个个头矮一些的小道士此时又拽了拽师父的袖口,小声道:“师父,他们好像比我们还会忽悠。” 邢大师被肖司明轻飘飘的语气气得吹胡子瞪眼,看着他们沉声道:“无知!这是个阴牌,和佛牌其实不是一个东西,这上面应该是用特殊的手段拘了个枉死的冤魂,冤魂不能转世投胎,便化作了厉鬼,所以才有这么大的煞气。”邢大师斜眼看向曹衍忠,故意长叹一口,“唉,难办啊。” 阮阳&卫瑄:“…………” 曹衍忠果然上道,立刻从兜里掏出一张准备好的支票:“大师,还请出手帮我解决这只厉鬼。” 邢大师这种玄学半吊子,对玄学知识一知半解,偏偏喜欢半瓶子晃荡,眼下看到了支票上的数字,故作为难地考虑了一会儿,等到将曹衍忠的情绪吊得差不多了,这才点头应下:“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便作法,请这位冤魂出来商议一下,劝它放过你们一家。” 曹衍忠连连鞠躬道谢,在邢大师走出房门的时候,还特地拉开肖司明等人给邢大师让出一条大道。 原本还想出手但此刻只能静静旁观的肖司明:“……” 于是邢大师带着那块用红布包起来的阴牌下了楼,在客厅席地而坐,没过多久,他整个人犹如触电一般抖了抖。 曹衍忠吓了一跳,见邢大师突然开始口中念念有词,至于说的什么,他们完全听不懂。 他茫然地看向大师的两个徒弟,高个的徒弟扬了扬下巴,骄傲道:“我师父说的是鬼话,这是在和鬼魂交流。” 说罢,他还颇具挑衅地看了阮阳等人一眼。 阮阳同样迷茫地看了一眼肖司明:是这样吗? 肖司明:“……”去他的鬼话,人死后会延续活着的时候说的语言,哪怕他要跟阴牌上的厉鬼交流,也应该用泰语才对。 他正在考虑待会儿需不需要连同这几个目中无人的神棍一起吞进肚子的时候,邢大师缓慢地睁开了眼睛,起身道:“可以了,老夫已经和它商议好,它会离开你们家,不再来纠缠。” 曹衍忠长松了一口气,连说几声谢谢,语气情真意切,就差给邢大师磕个响头。 末了,他还有些不放心,问道:“大师,我心里还是有些慌,能否给我们画几道平安符?” 邢大师虽然是个半吊子,入门级的平安符还是会画的,于是他当场提笔画了三张平安符,最后一笔画完,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显然三张平安符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吹干朱砂,转身将这三张符交给曹衍忠,并叮嘱道:“这符可以保你邪祟不侵,符咒要贴身携带,不可沾水,沾水后就会失去效用。” 屈昊林在边上听着有些纳闷儿,这符咒有这么脆弱吗?阮大师给他的好像沾了水照样坚挺地发挥着作用啊。 一揣上就拉得很畅快来着。 曹衍忠如视珍宝地接过那三张符咒,感觉自己得到了一些安慰,又是一阵道谢:“谢谢大师——” 他刚谢完一句,符咒就在他手里突然被一团来历不明的黑气紧紧缠住,随即立刻燃烧了起来。 “……” 曹衍忠惊叫一声,甩开那烫手的符咒,正巧,甩到了他面前的邢大师身上。 邢大师同样一阵怪叫,像是被自己画的符咒烫到了似的,猛地抽搐了起来。 曹衍忠被吓了一跳:“卧槽!大师,大师您怎么了?!” 怎么看着这么像鬼上身啊? 邢大师的两个徒弟登时也有些慌张,同时面面相觑——师父这是唱的哪一出? 直到邢大师已经躺在地上抽搐了近半分钟,两人才反应过来:不对劲,这回是真的抽了! 他俩连忙上前搀扶自己的师父,其中那个高个刚伸出手,却被师父一把抓住了胳膊。 “师、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 高个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不对,这声音,娇媚无比,哪里是他年近六十的师父啊?? 难道刚刚那鬼只是假装妥协,偷偷躲在邢大师的身体里了? 在场众人无一不起了层鸡皮疙瘩,尤其是被抓着的高个道士和刚刚才得到丁点安慰的曹衍忠,两人吓得双腿打战。 邢大师抬起头来,一张橘子皮一样干瘦的老脸,硬是挤出了几分妖娆和娇媚来,他声音娇滴滴地问众人:“你们看,我漂亮吗?” 高个子吓得即将肝胆俱裂,口中连声叫唤道:“师父!师父!您别吓唬我!” 见他不回答,邢大师面上露出了几分狠戾之色,伸手就抓向高个道士的后背,指甲一瞬间长出几厘米的长度,鲜红又锋利,他口中还叫道:“我现在的样子你不喜欢吗!你必须喜欢我!!” 高个那只被抓住的胳膊几乎被拧了个一百八十度,痛得嗷嗷直叫,然而最让人绝望的还是那些锋利的指甲,像是要直接将他的心从胸腔里挖出来似的。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蓄了泪花的双眼最后看见的是神色慌张无措的师弟。 他好想叮嘱师弟一句遗言:师弟,不要忘记替师兄藏好床底下的小黄漫,微博也帮师兄清空一下。还有,待到来年清明,帮师兄多烧些美女杂志。 …………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高个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被附身了的师父被人一脚踢飞了出去。 肖司明这一脚力度很大,似乎丝毫没有顾忌对方目前还是个人类。 邢大师被踢飞出去后,那些被他撞翻的桌椅板凳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刮蹭声。 高个满脸呆滞:“……” 邢大师吐了口血,艰难地爬起来,满目凶光,正要向他们冲过来的时候,肖司明主动迎了上去,干脆利落地踩在邢大师背上,一只手在他的后背虚虚一抓,一只穿着破旧白裙的女鬼被他直接从大师体内抓了出来。 “啊啊啊!”曹衍忠吓得大叫,连连后退好几步,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阮阳的胳膊,指着那女鬼叫道,“就是它!就是它每天都在我睡觉的时候骚扰我!!” 那女鬼长得可以说是非常可怖了,脸上有半张脸都没有皮,鲜红的肌理直接暴露在外面。它被掐住了脖子,仍不死心,两只血红的眼死死地盯着曹衍忠的方向,口中发出凄厉的哀嚎:“二十三个了,就差这一个,吃了他我就能变美!我就能长出新的皮!!” 肖司明听它叫得很不耐烦,又喜欢它身上蓬勃浓郁的煞气,他分出片刻的精神考虑了一下,这样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吞吃了二十几个生魂的厉鬼就算送到冥界也是无法投胎的,那不如让他吃了,还算发挥了点作用。 有了正当理由,他捏着女鬼的脖子往墙上撞去,连撞几下后,那原本凶恶无比的厉鬼也开始两眼冒金星。 围观众人:“……” 曹衍忠表情十分恍惚,他看向阮阳,呆呆地问道:“几位大师,你们这是个什么派系,是这样抓鬼的吗?” 阮阳:“……” 他答得格外艰涩,看向肖司明的眼神也是同样的恍惚:“是。” 肖先生又要开吃了吗? 这边阮阳拼命给自己做思想工作,肖先生要进食而已嘛,谁都要吃饭的,吃饭而已吃饭而已…… 那边肖司明喉结滚动,正要下口,突然想起上次他们在五行山,阮阳看到他吞下黄鼠狼精的时候吓得小脸发白的样子。 他眼里已经盈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偏偏想到这里的时候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破天荒地压住了自己迫不及待想要吞噬的天性,而是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阮阳一眼,果不其然,见到了一脸麻木的阮阳。 肖司明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朝着阮阳的方向,干脆利落地坐到了地上。 阮阳:“?” 在暗恋的人面前想要讲究风度和形象的肖先生,坐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板,慢条斯理地将昏迷中的厉鬼叠了两叠,接着,他就像在西餐厅吃牛排那样,动作极其优雅地一点点撕下来放进了嘴里。 如果忽略他不停滚动的喉结就更好了。 阮阳:“…………” 果然生吃厉鬼的肖先生还是很可怕啊!!! 第25章 那看似穷凶极恶的厉鬼在肖司明手里像个柔软的面团,轻而易举地被撕扯成几小块。 厉鬼起初拼命挣扎,被撕了几下后就没声儿了。 肖司明神色淡淡,以最优雅的动作做着最残暴的事情。 他见阮阳看着这边,虽然表情麻木了些,但至少不像是被吓到的样子。 肖司明在心里默默点头,暗想:果然,要让阮阳接受,还是得用循序渐进的法子才有效。 等他一口口吃完厉鬼,邢大师的高个徒弟已经快要吓得厥过去。 他忍了又忍,才忍住了胯下那股尿意,在师弟的搀扶下,一点点、一点点地朝趴在地上的师父挪去。 “师父!师父!您感觉怎么样?” 邢大师被两个徒弟搀扶起来,看着肖司明的方向,牙关打颤:“他、他他……” 高个徒弟对刚刚肖司明手撕厉鬼的画面仍心有余悸,悄声劝道:“师父,这个人看起来不一般,我们先坐下来缓缓。” “是啊师父,”矮个徒弟也说,“咱们刚刚拼尽全力画的符都没能挡住邪祟。”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邢大师更加腿软。那几道平安符算得上是他的看家本领,没想到刚交到雇主手上就废了。 三人神情戚戚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这会儿心态都有点崩。 曹老板的两个女儿坐在边上,两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好奇地盯着他们。 曹衍忠已经顾不上慰问邢大师等人,而是一脸迷茫地望着肖司明的方向,口中喃喃道:“那只厉鬼真的消失了?” 阮阳:“……嗯。” 曹衍忠依旧神情恍惚:“它以后还会来缠着我一家人不放吗?” 阮阳:“……我想这辈子都不会了。” 他话音刚落,曹夫人拿着手机过来,说是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他给自己昏迷不醒的老母亲请的护工,护工语气激动地说道:“老板,老夫人醒了!能下地走路了!不用拐杖也不需要人搀扶,还说要喝粥,精神得很呢!” 曹衍忠是个孝子,这些天母亲的病情没少让他发愁,闻言差点流下激动的泪水。 他的面色由青转白再转红,整个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半晌,在阮阳以为他是看见肖司明生猛的一面受到了惊吓的时候,曹衍忠猛地抓紧了他的手。 肖司明立刻皱着眉头向他俩看过来。 曹衍忠浑然不觉,他现在内心悔恨无比,抓着阮阳的手语速飞快地说道:“大师,是我有眼无珠错把珍珠当鱼目,您可千万别跟我计较。” 阮阳有些不适应地抽了抽手,奈何对方力气大,没能抽动丝毫。 肖司明走过来不动声色地分开了两人,嘴角紧抿着,不咸不淡地对曹衍忠道:“厉鬼已除,接下来将那块阴牌丢了即可。” 曹衍忠立刻向他道谢。 “大师,能再给我们画几道灵符吗?”他指着地上那一摊燃尽的灰烬,“邢大师给画的已经……” 那边邢大师闻言气得胸口一窒。 肖司明向他投去淡淡一瞥,对曹衍忠道:“可以,一张三万。” 虽然这价格有些贵,但目睹了肖司明抓鬼过程的曹衍忠完全没有犹豫,当即应下:“好,不说三万,五万都可以,您画吧,我按五万一张的价钱给。” 肖司明神色略有缓和,他拍了拍阮阳:“给他画几张平安符。” 阮阳微微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老板这是在给他发财的机会。 一张符咒五万块,曹家有五口人,给他们一人画一张的话,那就是……二十五万! 发了发了! 阮阳在内心飞快地计算了一下,两眼一亮:“好!” 朱砂符纸都现成地摆在香案上,阮阳领了任务,开心地一路小跑至香案前。 入门级的平安符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虽然肖司明说让他画几张平安符就行,但阮阳一想到这符咒的价格高达五万块一张,还是选择给曹老板画几张更高级些的驱鬼辟邪符。 毕竟平安符只能让人避开一些小灾小难,但是一旦有厉鬼找上门,这种低级符咒和普通黄纸没什么两样。 而阮阳画的驱鬼辟邪符,才是真正的驱邪符咒,贴身佩戴此符可以保证寻常邪祟近不了身。 当然,这种级别高一些的符咒画起来难度也高,要耗费大量精气,哪怕是专业售卖符咒的莫宇,一天能画出个四五张就是极限了,并且一张的价格少说也是七八万,购买这些符咒的对象身份也是非富即贵。 阮阳以五万一张的价格卖给曹衍忠,其实还是有些吃亏的。 肖司明在他落笔的时候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却没有阻止。 他盯着阮阳白净的侧脸,觉得小冥王现在乖巧贴心极了。 半点没有当年冥界混世小魔王的影子。 阮阳感觉肖司明的目光凝聚在他脸上,眼神莫名有些热烈。 这难道就是老板对先进员工的期待吗? 他有些腼腆地抿出个小酒窝,手上动作不停,唰唰地一口气画了五张驱鬼辟邪符,而且他不像邢大师画符的时候那样,把自己画得满头大汗,他看上去格外轻松,甚至不带大喘气的。 懂点行的人都能看出,他这几张符咒无一不是上品符。 卫瑄看得有点呆,心想,一口气五张驱鬼辟邪符,这真的还是人吗? 他不由得想到正在家里做苦力的莫宇,再看看一脸轻松的阮阳……乖乖,现在人类的力量已经能超过神兽了? 思来想去,他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拍了一张照,偷偷发给莫宇。 阮阳画符的时候围观群众可不只有屈昊林和曹家夫妇等人,邢大师的那个矮个徒弟也忍不住凑上去看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跑回来,小声对邢大师说:“师父,他们业务水平好像也比我们高啊。” 邢大师:“……” 矮个小道士说:“他们画的符好像很厉害,我再去看看——” 邢大师粗鲁地打断道:“不许去!” 小道士讪讪地闭了嘴,还受到了师兄的一个白眼。 邢大师人虽然端坐在沙发上,但是他哪儿哪儿都不舒坦,驱邪驱到一半被厉鬼附身还被踹了一脚不说,引以为傲的符咒也被啪啪打脸。 好气噢,完全不想说话。 邢大师在这边吹胡子瞪眼,不动声色地留意着阮阳那边的动静,他的矮个子小徒弟却百无聊赖之下看起了电视。 电视机正在播放本省的一个地方台,这个点,正在播放纪录片。 小徒弟看了几分钟,突然看到电视机上出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 他愣了愣,伸手拽拽师父和师兄的袖子:“师父!您看,他们是不是——” 邢大师随意地朝电视机瞄了一眼,顿时也僵住了。 电视机上,先是一群穿着道袍的道士被警察押上警车的画面。 接下来是三个人在警局前站成一排,齐声念着: “科学幸福你我他,抵制邪教靠大家。” “相信科学,反对邪教,构建和谐,促进发展。” “崇尚科学千般好……” 而这三个充满社会主义光辉的人,一个正在不远处熟练地画符,一个刚刚当着众人的面手撕生吞了一只厉鬼,一个从他们见面开始就不停地怼人。 邢大师:“……” 他的两个徒弟:“……” 良久,矮个徒弟恍惚道:“师、师父,他们好像是来打击邪教的。” 他的师父和师兄仍然陷在诡异的沉默当中,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矮个徒弟注意到卫瑄那边,似乎朝他们看了一眼,发现了什么似的,从兜里开始往外掏手机。 “师、师父,”他急急道,“他们是不是来钓鱼执法的啊,那人掏手机了,他是不是要报警抓我们?” 邢大师:“……” * 等曹衍忠这边颤抖着手接过那几张符咒,一回头,正巧看见邢大师和他那两个徒弟仓皇离开的背影。 曹衍忠叫道:“大师!大师!您去哪儿啊?”做法事的钱还没结清呢! 邢大师听见他的声音,非但没停下脚步,甚至十分可疑地吓得双腿一软,被他那两个徒弟一左一右架着胳膊,三人飞快地消失在了电梯口。 曹衍忠不由得十分纳闷儿,这大师,怎么连尾款都不要的?虽然厉鬼最后是肖大师他们解决的,但邢大师也出了不少力,甚至为此受了工伤,他还想给点医疗费来着呢! 罢了,之后找个时间再去邢大师他们观里感谢吧。 他不知道,邢大师跟他那两个徒弟是被肖司明他们吓跑的,并且已经决定了现在就回去搬家。 他能嘚瑟到现在,不就是因为一直没捅到警方面前吗!谁知道这回一接单接了这么个对手出来,现在不跑,迟早要被警方带走登上本地社会新闻。 * 曹衍忠仔细端详符咒,越看越觉得,这些符和邢大师给他的长得不太一样。 虽然他看不大懂,但能看出这位阮大师的符似乎要更加复杂繁琐一些。 “老板,你赶紧收起来吧,阮师傅画的符咒可灵验了。”屈昊林凑过来低声说,“先前我给您带的那张安神符,就是出自他手。” 他这样一说,曹衍忠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他被厉鬼纠缠不休的时候,整日整夜不能入睡,后来是司机屈昊林塞给他一张符咒,神神秘秘地说能保他安心入睡。 曹衍忠一开始没当回事,但还是接受了司机的好意,死马当活马医地将符咒揣在睡裤兜里,没想到当晚还真的顺利地一觉睡到了天明。 后来那女鬼眼见着骚扰不了他,就去骚扰他两个年幼的女儿,爱女心切的曹老板只好将唯一一张安神符放在香囊里挂在了两个女儿的床头。 这么一回忆,他顿时就明白了,这位就是那个画符的大师啊! 同时他又悔恨无比,他回想了一下,似乎从大师进门一直到厉鬼出现,他都没拿正眼瞧过大师。 这是大不敬! 后悔不如补救,曹衍忠存了和阮阳等人交好的心思,当即爽快地签了张支票双手递给阮阳。 像他这种企业家,经常会碰到一些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事,就像这次的阴牌事件,他刚刚已经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给妻子阴牌的那人和自己的一位商业竞争对手的认识的,这次很有可能就是为了利益加害他们一家。 还好老屈给他请来了这几位大师,曹衍忠拍了拍屈昊林的肩,眼中含有欣赏之意。 干得不错,回去给你加工资。 阮阳接过支票,瞄了眼上面的数字,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变成了金钱到账的声音。 曹老板说到做到,给了他整整二十五万。 这二十五万阮阳准备掏出一半来给肖先生,感谢他教自己画符咒。 剩下的就存起来,他是不准备结婚的,所以要多存些钱养老。 没准还能…… 他偷偷瞄了眼肖司明,在对方看过来前,乖乖收回视线。 阮阳面上目不斜视,实际上心里忍不住想:没准之后还能用来当追求肖先生的本钱啊! 第26章 就在阮阳等人在曹家驱鬼的时候,留守儿童莫宇正拿着把扫帚默不作声地扫地。 他身高足有一米九,身材健硕,扫帚在他手里像把屠龙宝刀,扫个地莫名扫出了一股子怨气。 这一片区域已经被他来来回回扫了二十多趟,地砖干净得一尘不染,再这么扫下去,都能当镜子使了。 高宗惬意地坐在一旁嗑瓜子,他习惯了对别人颐指气使:“喂,你过来,去给朕倒杯茶。” 莫宇懒得惯着他的臭毛病,闻言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高宗恼怒,他只是想喝口热茶,这个人怎么用这样阴郁的眼神看着他? ……不倒就不倒,他自己上厨房倒去! 唉,这种没有了仆从、当不了皇帝的日子果然很煎熬。 没等他感慨完,宅子里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 高宗动作微微一顿,从心底里泛上来一丝纳闷儿。 自从他死后,身边就只有一个爱妃和一个太监的鬼魂伴随着他进入陵墓。 这两人的鬼魂都是阴冷的,所以高宗对这种冷颇为熟悉。 但这种冷又有些不一样,要比爱妃他们更加冷上一些,莫名地让他心中一颤。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莫宇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他淡声道:“我劝你快点藏到楼上去。” 话音刚落,细微的锁链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紧接着,一道黑影出现在别墅门口。 “你来了。”莫宇看向来人,一字一顿道:“薛老怪。” 黑无常:“……叫我黑无常不行吗。” 莫宇静静地看着他。 黑无常抹了把脸,心想怎么跟了肖司明的人都这么难沟通。 他想起刚刚楼梯拐角一闪而过的高宗,问道:“刚刚那人是?” 莫宇道:“一个不肯去投胎的皇帝。” “啧。”黑无常闻言不由得有些失落,皇帝啊,那都是开了特权的钉子户,没法硬勾。 他像是后知后觉才注意到别墅里堪称豪华的装修,整个人顿时羡慕的两眼发红:“妈的,肖司明这厮究竟藏了多少钱。” 冥差们拿的都是死工资,如今阳间将冥钞面值印得越来越大,冥差的工资上涨幅度和鬼市通货膨胀的速度却完全不成正比,黑无常的工资也只够他一人解决温饱,否则他也用不着为了年终奖金每天奔波在勾魂第一线。 他都快穷得去睡奈何桥了,肖司明居然说换别墅就换别墅。 真是叫鬼嫉妒得牙痒痒。 莫宇静静地看着他,有些无言以对,心说你有什么好羡慕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 他默默移开视线:“你找他?他不在,接了个委托驱邪去了。” 黑无常终于从对肖司明的羡慕嫉妒恨里走出来,清清嗓子,正色道:“我知道他不在,我找你。” “主要是几位大人要见你,”他四下里看了一圈,道:“换个地方说话。” —————— 冥界会议厅。 十殿阎罗端坐在上方,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下方神兽。 莫宇进来后便化作了原型,那是一只身似虎、头似牛、背上长着一对黑色羽翼的庞然巨兽。 它的四只爪子坚硬而锋利,像是在向在座的各位示威。 穷奇,上古时代的四凶之一,十分喜欢惩善扬恶,一直以来,它都代表着至邪之物。 它喜爱吃人,还专吃善良的人,最终因为为祸人间被舜帝制服。 秦广王率先开口,他的双眼像豹子一般,眼神锐利,声音气势十足:“穷奇,你已在人间数十载,可有冥王殿下的下落?” 莫宇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暂时没有。” 楚江王对上它无机质的眼睛,蹙眉道:“那人可有向你透露过什么线索?” 莫宇眸色深沉:“没有,他并不信任我。” 此言一出,十殿阎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处于面面相觑的状态,都有些将信将疑。 以秦广王为首,几位阎王齐齐厉声道:“穷奇,你不要忘记,当年舜帝打断了你的脊骨,若不是冥王殿下护你,你早就被丢入十八层地狱处以极刑了!” 莫宇甩了甩自己硕大的尾巴,使整个会议厅的天花板都在隐隐震动,“不用各位阎王提醒,我心中自然有数。只不过,我自始至终效忠的都是冥王殿下,而不是冥界。” 虽然很气,但十殿阎王无一能出言反驳。 上古神兽都有自己的孤傲,地位跟能力也不比他们在座的阴神差。十殿阎王眼睁睁看着莫宇恢复成人形消失在厅内,秦广王招手叫来黑无常。 “多盯着它些,别让它被那人收买了。” 黑无常低眉顺目地拱了拱手:“是,大人。” —————— 等到阮阳等人被屈昊林送回来的时候,莫宇依旧手拿扫把在别墅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地。 秋风吹动落叶,枯黄的叶子打着卷儿从他脚边路过,看起来是个非常凄凉的留守儿童了。 屈昊林还在那边感谢天感谢地,拉着阮阳不放,委婉地提出自己想再求几张疗疮符,生怕经历了今天这遭,大师就不卖符咒给自己了。 阮阳特别地好说话,一听他说还有很多朋友有便秘的苦恼,当即应下:“可以呀。” 虽然这个月的工资再加上刚刚曹老板给的酬劳,他已经算是小有积蓄,但是谁会嫌自己钱多呢? 他办公室上还有很多练手的符咒,屈先生要得不多的话,他可以把那些符咒一起拿给他。那些练手之作虽然不是特别好看,但是效果是差不多的。 阮阳问:“你要多少?” 屈昊林算了算:“四十张吧。” 阮阳:“好——” 见他如此没有经商头脑,肖司明忍不住拦下他,免得他傻乎乎地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疗疮符限购二十张,一张一万,先支付一部分定金。” 屈昊林苦着脸:“能再多卖几张吗?” 肖司明不为所动:“不能,画符是很耗精力的,你告诉你的朋友们,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说罢,他扭头看向阮阳,虽然说是教育,却不自觉放软了语气:“你现在画符也要适当控制数量知道吗?不控制自我的话,很容易伤到根基。” 阮阳连忙一个劲地点头,一副老板说什么我都听的乖小孩模样,乖得让人心里十分熨帖。 卫瑄下了车直接朝莫宇奔过来,“我发你的照片你看了吗?” 莫宇一愣:“什么照片?” 他下午去了趟冥界,压根儿没看手机。 卫瑄干脆点开自己的手机相册摆给莫宇看。 他看着那边还在美滋滋地跟屈昊林商量疗疮符多少钱一张的阮阳,小声道:“你是没看到,这么多驱鬼辟邪符呢,他是一口气画出来,这还是正常人类吗?你说老大这是什么好运气,随便招个人就招到一画符天才……” 一语惊醒梦中人。 能让肖司明这么特殊对待的人类,莫不是…… 卫瑄一抹脸:“不对,我现在怀疑,老大当初就是看出了他的天赋才决定招他来工作的。” 他独自叨叨了半天,一抬头才发现莫宇一句都没听进去,而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神情格外凝重。 “你看什么呢?”卫瑄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头阮阳因为收了屈昊林十万块的定金差点激动得泪眼汪汪。 他感慨道:“唉,你是不知道,那雇主本来让阮阳画几张平安符就行,他居然主动给人家提了一个档次,五张全部都是驱鬼辟邪符,而且还不要求涨价,多好一小孩啊,为人特厚道。” 莫宇:“……” 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也对,他想什么呢,冥王殿下哪有这么傻白甜。 就算是个人类,冥王现在八成也是个霸道二世祖混世小魔王。 莫宇抖开卫瑄抓着他胳膊的手,一脸冷漠地转身进了屋,给众人留下一个三分惆怅三分悲伤还有四分失望的背影。 —————— 等将手头上练手的符咒都卖出去,肖司明给阮阳明确规定了,一天最多只能画十张符。 先前是他考虑不周,原本只是想满足阮阳一个画符的小小心愿,没想到他居然能利用画符引出自身的阴气和灵力。 在封印解开前,阮阳身体里的灵力不宜暴露得太早。 十张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了,但和之前比,终于显得不是那么变态。 在不画符的时候,他还抽出了时间,开始跟高宗学习下厨。 但是向来学什么都很快的阮阳,这一次似乎在厨艺上遇到了滑铁卢。 “嘭——” 厨房里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卫瑄和莫宇两个大高个躲在餐桌底下,有些惶恐地问肖司明:“老大,阮阳这是在做菜还是在学太上老君炼丹?” 肖司明表情强装镇定地望着时不时闪过火光的厨房:“嗯,做菜。” 卫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老大你真的不担心吗??”这看上去是要炸了厨房啊! 肖司明闻言果然流露出几分忧虑:“是有点,不过做个菜而已应该不会受伤。”毕竟阮阳脖子上还有他的精魄呢。 “嘭——”又是一声闷响,卫瑄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你觉得我是在担心这个吗?!!” 房子不会也要被炸了吧! 厨房里上演完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斗争后,良久,阮阳捧着盘子一路小跑了出来,高宗在他后面,看上去已经快要奄奄一息了。 阮阳平时白净的脸上此刻黏着诡异的葱花,卫瑄从桌子底下爬上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手里那盘番茄炒鸡蛋。 怎么说呢……这个鸡蛋的颜色好像有点诡异啊。 “尝尝!”阮阳邀功似的将这盘来之不易的番茄炒鸡蛋推到餐桌正中央。 几人互相对视,肖司明先拿起了筷子,不抱希望地尝了一口。 阮阳满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肖司明:“……还不错。” 能咽下去就不错了。 卫瑄看肖司明的表情就猜到了结果,原本他还有些不忍心打碎阮阳的期待,想着无论如何就给个面子尝一口。但见肖司明都吃得嘴角紧抿,显然这盘菜已经不在常人的接受范围之内。 他和莫宇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个“溜”字。 结果两人刚要起身,就被肖司明出声制止了。 肖司明向两人投来死亡凝视:“吃。” 卫瑄:“……” 莫宇:“……” 这他妈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正在三人痛不欲生的时候,门铃响了,卫瑄和莫宇同时“唰”地站起身,异口同声道:“我去招待客人!!” 下一秒,两人一齐逃命似的奔向门外。 他俩一走,阮阳就问肖司明:“我做得很难吃吗?” 肖司明十分违心地挤出一个微笑:“不难吃。” 阮阳自己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下一秒立刻五官都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神奇的味道……仿佛酸甜苦辣咸,依次在味蕾上炸开。 他有些丧气地道:“我就是按照步骤做的啊。” 一样的步骤,为什么高宗做的和他做的,一个好吃得让人想吞舌头,一个像是尝一口就要毒死人的砒霜。 肖司明安慰他道:“不是你的问题。” 这还真不是阮阳的问题。 时间大概是三千年前,天界和冥界还能友好往来。冥王自从出生以来,在冥界度过了数万年,从未离开过冥界。 天界派来了许多他没见过的神仙,小冥王想和这些神仙友好相处,但是他每次去到这些神仙的休息处,都会给这些神仙带来一些灾难性的损失。 比如今天搞坏了托塔李天王的塔,明天碰坏了太上老君的丹炉。 好在这些神仙都不跟他计较的,冥王也不是故意要来搞破坏,头天惹了祸,第二天就修好了亲自给神送过来。 这其中只有灶王爷不一样,小冥王故意砸坏了他的灶台。 至于原因……肖司明陷入了回忆,发现似乎和自己脱不开关系。 第27章 灶王爷除了掌管人们的饮食,同时还是天帝手下考察世间善恶的神官。 他性格刚正不阿,疾恶如仇,早就听说冥王身边养了一邪物,在冥王的纵容下那邪物甚至能够在冥界横行霸道,于是在刚见面的时候,就对那团恶名昭彰的邪物摆出了不屑一顾的姿态。 结果可想而知。 ………… 肖司明至今还记得阮阳发起火来拎起灶台就砸的画面。 所以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冥界和天界不和是有道理的。 经历了那一次,天界还有哪个神仙敢到冥界来参与交流探讨? 他回过神来,阮阳还坐在餐桌旁,盯着那盘可以拿去做生化武器的炒鸡蛋,表情怏怏的,像一棵被霜打的小白菜。 往日跟本人一样朝气蓬勃的小卷毛似乎都耷拉了下来。 肖司明心中一动,直接上手替他理了理头发,又将他面颊上的葱花拈下来。 他温声开导道:“万事开头难,你想学的话多加练习就一定会有进步的。” 最多不过是由他出面,去一趟天界,找灶王爷“聊一聊”。 相信多“聊”几次就一定会有个好结果的。 此刻,远在天界的灶王爷突然打了个战。 阮阳只感觉到了肖先生多温柔多有耐心,他看了眼自己油乎乎的手,耳朵通红地站起身道:“好,客人好像进来了,我先去收拾一下。” 肖司明点了点头,目光持续温柔似水,等阮阳走进厨房,他的视线落在那盘可怕的菜上,好看的眉毛终于狠狠抽了抽。 趁阮阳还在洗手,肖司明手一挥,将那盘菜偷偷处理了,整个过程只在眨眼间完成,做得堪称滴水不漏。 看得高宗都忍不住给他鼓个掌。 * 曹衍忠和屈昊林被卫瑄和莫宇一左一右拥进门的时候心里都还有些受宠若惊。 尤其是曹衍忠,他心里十分疑惑:上次卫大师似乎对他的轻怠还很不满来着,今天这是怎么了?见到他的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什么救命恩人,热情得快要哭出来似的。 明明是大师们帮了自己的忙,他是过来登门道谢的,眼下怎么感觉道谢双方反了过来呢? 虽然想不通,但卫瑄对他热情是好事,毕竟那天大师们离开后,曹衍忠还在后悔,妻子也说他太先入为主了,得罪了真正有能耐的大师。 他这次过来,是有事要请大师们帮忙。 进门后,看到坐在餐桌旁的肖司明,曹衍忠顿时两眼一亮,快步走上前:“肖大师!原来您在啊,我母亲差不多能出院了,今天还跟我说,等她出院要来登门拜访向您道谢呢。” 肖司明看向他,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这么冷淡,曹衍忠却不敢有任何意见,毕竟对方抓鬼时的英姿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其实我有个事,想请各位帮个忙……”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桌上的空餐盘,又听厨房里传来哗哗水声,表情有些愣怔,“你们是在吃饭?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我等你们吃完再谈吧。” “不不不!”没等他说完,卫瑄和莫宇齐声打断了他,表情甚至有些惊慌,“您有事还是现在就说吧!” 曹衍忠:“?” 虽然奇怪,但他顾不上思考让各位大师如此惊慌的原因,在得到肖司明的点头肯定后,一五一十地说起了自己这趟的来意。 曹衍忠有个发小,十年前两人一起创业,到现在都算是小有成就。 曹衍忠的发小跟他差不多,都是人傻钱多的类型,不过发小的感情路颇为坎坷,已经结了两次婚,前前后后还谈了几次恋爱,可惜每一次都毫不意外地吹了,不是对方劈腿就是三观不合和平分手。 最近发小又和一个女演员开始了恋情。 女演员不是特别火,三十岁了事业还在起步阶段,发小为了她投资了一部乡村爱情电视剧,剧刚开拍,剧组却是事故频发。 阮阳把自己收拾干净,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曹衍忠正在讲述剧组发生的事故。 “这剧两个月前就开拍了,剧组租的是乡下的房子,开拍前听村里人说,那几家屋子闹鬼,说得有模有样的,不管大家信不信,开机仪式都照着流程搞了,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他讲到这里顿了顿,见众人的视线都投注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紧张地伸手松了松领带。 “一开始有主演反映,他们拍戏的那户人家,院子里有口井十分古怪,一到晚上就有怪声从井里传出来。原本大家没当回事,直到后来有个群演拍戏的时候无缘无故掉进了井里,大家把她捞上来之后,她人倒是没事,但看上去受到了惊吓,嘴里一直在说井里有东西拽着她的腿。大家用手电往井里照了照,什么也没看见。” 那位掉进井里的群演第二天就发了高烧退出了剧组,大家原本只当这是个意外,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过了半个月,又有人掉了下去,这回掉进井里的是个小演员,如果不是发现得及时,差点就给淹死在井里。 为了安抚人心,剧组专门请了师傅过来,在井口压了一块需要三人才能搬动的大石头,又在石头上贴满了符咒。 结果第二天,井口上的石头不见了,符咒也被撕得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有人发现,演女二的演员居然失踪了。 剧组上下顿时就慌了,报警的报警,寻人的寻人,警察到了后立刻想到了所谓“闹鬼的井”,立刻安排了打捞行动,但是从井里什么也没捞出来。 三天后,才有本地村民在山上发现昏迷的女二。 —————— 曹衍忠自己说着说着打了个战,他现在对这些神啊鬼啊的东西都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甚至在见到交友圈里有几个认识的老板为了生意红火养了小鬼或是请了阴牌的时候,还会上去劝说几句。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老人常说的尽人事以待天命是个什么道理,人无论是做什么事,都不能想着走捷径,否则一个反噬全部玩儿完。 卫瑄分析道:“几次三番害人落井,这井里怕是有水鬼。” 水鬼算是神话传说里颇为常见的一种替死鬼,一般由意外死在水里或者跳河的鬼魂所化,这类鬼魂死后被拘束,离不开自己死亡的地方,也不能去冥界投胎,只能一直等,等到有一天有人来接替它替死鬼的身份。 当然,能在同一个地方落水的情况是不多见的,所以有的水鬼一等就要等个几十年,到最后干脆撂挑子不干了,与其在这儿干等,不如拖一个下来接替自己。 所以在大多数道士眼里,水鬼真是可怜又可恨。 杀又杀不得,遇到了只好开坛作法大费周章地为它超度。 肖司明显然不会去想超度的问题,在他眼里,没害过人的水鬼就掐个诀超度,害了人的就是他的口粮。 曹衍忠观察他们几人的表情,发现几位大师看上去都挺轻松的,不由得松了口气。 也对,他家里那只那么凶残都被制服了,这次的在各位大师眼里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那发小现在还跟着剧组一起待在山村里,各位大师如果愿意走这一趟,我现在就叫老屈带大家过去。当然,酬金不用愁,我们这边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数目。” 他掏出了一张支票摆在桌上,阮阳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上面足足有五十万。 肖司明在人间待了这么多年,两个爱好从未变过。 一是吃,二是钱。 曹衍忠这种有钱又有的吃的委托显然十分合他心意。 肖司明嘴角上扬的弧度清晰可见,声音都带了几分愉悦:“接。” —————— 因为电视剧拍的是乡村爱情故事,为了贴切还原真实,拍摄地点居然真的选在了一处居于深山内的村庄。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等到了山外,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夕阳将天空染成了大片的橙红。 山路崎岖,纵使屈昊林已经尽己所能地把车开得稳当些,一路颠过来,阮阳还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十分难受。 连卫瑄都发现他面色隐约发白,主动提议跟他换个位置,副驾驶座会平稳一些,而且能开着窗透气,比后排舒服。 阮阳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肖司明,坚定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能跟肖先生光明正大挨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怎么能因为小小的晕车就放弃呢! 遇到困难我们要战胜它! 然而他斗志满满地给自己打完气,还没坚持到一分钟,就又蔫答答地倒向一旁,脑袋顶着车窗,把难受往心里咽。 肖司明在边上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阮阳没过多久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看到肖司明凑了过来,一只手掌温柔地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在他太阳穴上轻柔地按压着。 随着肖司明的动作,他脑袋里那种钝痛以及胸腔的窒息感减轻了很多,胃里似乎也不闹腾了。 但是还是好困……肖先生的身上像是有一种闻起来很舒服的香气。 他意识朦胧的时候压根不会像清醒的时候那样容易害羞脸红。 肖司明动作微顿,低头一看,阮阳已经一头扎进了自己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看上去手感很好……仿佛浑身都写满了“快来摸摸我”。 他心里仿佛有烟花炸开,像是犹豫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遵循本心,揉了揉阮阳的头发,再用指节轻轻蹭过对方白嫩的耳垂。 车里放着轻柔舒缓的纯音乐,屈昊林专心开着车,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困意。 卫瑄跟曹衍忠两个人睡得打起了呼,莫宇虽然没睡,但头倚在窗边,一副心事满满的样子,视线出神地望着窗外。 没有人注意到最后一排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肖司明修长白皙的手指探进阮阳的头发里,蓬松柔软的小卷毛立刻缠上了他的手指。 像是黏人的糖丝,暧昧得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泛起细微的痒意。 他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涌起了一层淡淡的黑雾,黑雾包裹着两人的身体,有一些悄悄地从阮阳袖口以及领口的位置钻了进去。 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屈昊林骂了一声,同时脚下连忙来了个急刹车。 原本缩在肖司明怀里汲取温暖的阮阳也被吓得整个人一抖,从睡梦中惊醒。 在他睁眼的同时,肖司明收回手,那些黑雾也在一瞬间收了回去,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正襟危坐地挺直腰板。 看上去就非常地正人君子。 车子停了下来,车内睡觉的几人都清醒了,在经历了最初的惊吓后,立刻炸开了锅。 阮阳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有些迷茫地问:“怎么了?” 他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从肖司明怀里出来的,扭头看向肖司明,发现肖先生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司机屈昊林面色有些苍白,他转过头对大家说:“刚刚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下车看看。” 其实不用他说,大家从刚刚那一声巨响中也能猜到是有东西从上头掉了下来。 但是这里山路崎岖,到处都是树木和石头,掉下来能发出这么大声响的,还能有什么? 联想到剧组的古怪,曹衍忠吓得面色发白,莫宇见状主动对屈昊林说:“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最后几人都下了车。 曹衍忠跟在几位大师身后,略有些肥胖的小腿肚子都在打战。 呜呜呜呜,好怕面前会出现一具摔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啊 第28章 曹老板捏紧了阮阳给他的那张驱鬼辟邪符,感受到符咒上传来一阵温暖,他才安心不少,壮着胆子看了眼前方。 横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头,三米多高,整块石头的大概需要七八个个成年男人手拉着手才能抱住,完美地挡在了山路中央。 谢天谢地,不是什么尸体。 卫瑄面色凝重:“这么大的石头,是从山顶上滚下来的?这是存心想压死我们呢!” 曹老板和屈昊林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同时看向肖司明:“山上不会有什么东西吧?” 肖司明眯了眯眼睛,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 他手搭在巨石上感受了一下,颇为遗憾地摇头道:“没什么妖气。” 看来没得吃了。 曹老板&屈昊林:“……”你在遗憾些什么?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上次在曹家肖司明捉鬼,哦不,是吃鬼的画面,内心都有了一定的猜想。 明确知道老大在想什么的莫宇:“……还是先想办法把石头移开吧,不然车子不好过去。” 他四下打量了一圈,觉得有点难办,暗想要是能化成原型就简单了,一尾巴扫过去就行。 阮阳试着伸出左手推了推,没推动。 卫瑄注意到后,哈哈一笑:“阳阳,就你那细胳膊细腿,还是算了吧。” 阮阳鼓了鼓嘴,两手并用。 卫瑄只当他是不服气,口中还劝道:“行了,不要逞强,别回头伤着了……卧槽??” 话音未落,只见阮阳推着那块巨石,原本纹丝不动的石头在力的作用下硬生生往山下挪了几厘米。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阮阳被他突然拔高的音调吓了一跳,停下来问:“怎么了?” 他一脸茫然,众人看着他无辜的表情,眼神都有些一言难尽。 这块石头少说有百吨重吧!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卫瑄不可置信地也上手推了推石头,结果那块巨石十分不给面子,动也不动。 他看向阮阳,瞳孔七级地震:“你、你你……”难道这个看上去跟小白兔一样绵软的后辈居然是个暴力金刚兔吗? 阮阳看到地上清晰可见的痕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真的推动了石头。 被几个人用震惊的眼神一看,他下意识地往肖司明身后缩了缩。 肖司明替他挡住众人的视线,诡异地沉默了片刻,最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他天赋异禀。” 最为震惊的是莫宇,肖司明这一句单薄的解释显然不能让他信服。 他盯着阮阳,目光如炬,眼神中藏着深深的探究。 肖司明和他对视几秒,突然有些后悔这趟带了莫宇出来。 他面上不慌不忙地转身对阮阳道:“你再推一下试试。” 阮阳看了他一眼,被周围莫名紧张起来的气氛带得也有一些慌乱,他咽了咽唾沫,依言走上前,伸手用力一推—— 这一次,巨大的石块纹丝不动,仿佛刚才推出去的那几厘米只是大家的错觉而已。 莫宇再次失望地收回视线,转过身去,沉默地看向山下的村庄,背影凄凉惆怅且落寞,情绪复杂得像个扇形统计图。 阮阳也有些失望。 “还好还好,推不动你也不用气馁。”缓过一口气的卫瑄已经自动替他想好了解释:“我看过报道,说在某些特定的时候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确实有这样的报道,阮阳自己也看到过,说一位单亲妈妈带孩子过马路,远处冲过来一辆小汽车,眼看就要撞上来,那位母亲在车子撞上来的瞬间,居然靠自己的双手抗住了车前胎。 但是自己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他捏了捏拳头,回想起刚才推石头时的感受,觉得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是那一瞬间,他觉得手上的石头特别轻,像是一块海绵。 阮阳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在同龄人当中算是偏小一号的,白白软软,看着就没什么力气,还曾经被同学打趣过,他要是以后和女朋友一起出去逛街,遇到危险还不一定谁保护谁。 因此他此刻甚至有些乐观地想:要是真的能力大无穷,好像也挺好的啊,那样以后就能帮着肖先生一起斩妖除魔了鸭! —————— 山下有村庄还有农田,这块巨石要是真掉下去,势必会给山下造成一定的损失。 曹衍忠拿着手机走到车旁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就回来乐呵呵地说道:“我已经联系好了,会有专人过来把石头吊走,正好我们公司楼下缺一石碑,我看这大小刚刚合适。” 从天而降的巨石,还是免费的,这不等于刚打瞌睡就有枕头送上门么。 不知道为什么,当曹老板说完要拿这块石头去做石碑的时候,阮阳感觉山顶的树木突然开始无风自动,树叶刮得簌簌作响,那声音仿佛什么人在悲伤地哭泣…… 他伸手挠了挠耳后,来不及细想,就听曹老板接着说道:“各位大师,村子就在下面。你们看这天也快黑了,石头一时半会儿也移不开,不如我们车子就停在这儿,大家一起走下去?” 他说得不无道理,正好阮阳也不愿意回车上接着颠了,几人一商量,去车上取了点东西,就这样走着下山了。 山下站着对他们的到来翘首以盼的乡村爱情剧组。 为首的三个男人,从他们的穿着打扮能够猜出一个是导演,另一个是副导演。 剩下那人,穿着西装革履,小鼻子小眼睛,和阮阳他们这边的曹老板长得居然有几分相似。 曹衍忠热情地给两方做了介绍:“各位大师,这就是我的发小,老陶。” 陶老板其实比曹衍忠要胖上一些,颇有几分“心宽体胖”的意思,看上去也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老好人。 阮阳这些天刚开始接触面相,见到这位陶老板,便忍不住将他的脸代入书上的理论当中去。 这一代入才发现,这位陶老板虽然额头宽阔,代表他心胸宽阔,与人交际的时候能够很好地把握分寸,但他两眼眼尾枯黄,皱纹横生,果然如曹老板所说是婚姻不稳、容易招惹烂桃花的面相。 曹衍忠继续介绍道:“老陶,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大师。” 陶老板一看就没休息好,眼底有青黑,投资的剧组状况连连,他刚刚交往的对象正是前不久失踪了三天才被村民找回来的女二,女朋友从失踪回来后,就开始跟他闹,说什么也不肯接着拍这部剧了,事业和感情上的双重压力,让他看上去比两个导演还要憔悴。 陶老板跟阮阳等人一一握手,态度很是尊重:“辛苦各位师傅了,大家快到屋里喝杯热茶休息休息,反正我们这里闹鬼一般都是在晚上。” 他说完自己也无奈地苦笑一声,边上副导演十分有眼力见地安慰他:“老陶,大师们都来了,你也该安心了。” 陶老板神色忧虑道:“但愿如此吧。” 阮阳在人群中张望了一圈,发现明星不愧是明星,虽然这是个乡村爱情剧组,但演员们长相都挺出众的,至少没有一个长得歪瓜裂枣。 尤其是那位正在和女主对戏的男主演,看上去三十岁不到,身高近一米九,腿长手长的,蜜色的皮肤,五官端正,剃个寸头却依旧很有气质,可以说他要是换一身行头,去客串隔壁都市爱情剧组的霸道总裁男一号也没有违和感。 不过再怎么有气质,也比不上肖司明。 阮阳跟在肖司明后头亦步亦趋,视线落在那位沉迷于对戏的男主演身上,有些出神地想,如果肖先生不当天师了,去做演员肯定也是很有前途的,毕竟随便往哪里一靠就能秒杀众人一条街。 他想得入迷,仿佛已经看到一大片为肖先生倾倒的迷妹,甚至没有察觉到走在前面的肖司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脚步,惯性使然,他一头扎在了肖司明背上。 头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肖司明看着他,微微皱起了眉:“你在看什么?” “没、没没看什么,”阮阳突然被他这么来一下,慌张得舌头打结:“就是有点好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活的明星呢。” 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面对肖司明的提问有种莫名的心虚。 肖司明嘴角紧抿,似乎是有些不爽,半晌才没头没尾地冒出来一句:“好看吗?” 阮阳立刻求生欲爆棚地把头摇成拨浪鼓,给出了遵从本心的答复:“肖先生最好看。” 猝不及防被发射了一记直球的肖司明喉头一哽,没话说了,只不过转过身去的时候似乎轻轻哼了一声。 阮阳盯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像肖先生这样优秀帅气的人,也喜欢听别人夸他呀。 那他以后要多夸夸!! 正在沉迷对戏的男主演突然感觉自己背后一凉,一回头,发现是刚到剧组的那位大师正凉飕飕的盯着自己,眼神的锋利程度就差将他原地凌迟。 他打了个颤,吓得拉了身旁的女主演一把,女主演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你又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 男主演指着肖司明等人的方向:“那个大师——”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肖司明已经收回了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神色淡淡,仿佛刚才那种森冷的目光只是他的错觉。 男主演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地对着表情惊慌的女主演说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吧。” 女主演忧心忡忡道:“其实最近我也总出现奇怪的幻觉,还会做噩梦,梦见一个女人对我大喊大叫。” 男主演神色严肃了起来:“这可不是小事,既然导演他们请了大师,我们可以把这些异常跟大师们反映一下。” 女主演点了点头,两人正要继续对刚才那场戏,一旁突然有场务大声喊道:“快来人!又有人掉井里了!!” 第29章 这次落井的不是剧组的工作人员,而是村里一户人家的小孩,名字叫小花,七岁,刚上一年级。 这会儿正是村上的小学放学的时候,小花回家放下书包,见家里饭还没好,想起前段时间到他们村来拍电视剧的叔叔阿姨们,她在学校听同学们说那些叔叔阿姨长得都很好看,有几个阿姨像仙女似的。 好奇心使然,她就趁爸妈不注意,偷偷溜了过来想要亲眼见识一下。 正逢阮阳他们抵达村口,剧组都跟导演一起接待大师去了,工作人员一个不注意,就让这孩子通过栅栏之间的缝隙钻进了院子里。 小花有些痴痴地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肖司明等人,她找不着词汇夸人,脑子里只有同学们传来传去的那句话——她颇有同感地想,果然,不仅是阿姨,这几个叔叔也都好看得跟凡人不太一样,自带仙气似的。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母亲的呼唤。 小花回过神,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偷偷跑出来被母亲发现了,心下一慌,应了一声就准备从进来时的那个栅栏缝隙钻出去。 没想到,这一回头,脚下就是一空。 工作人员把孩子捞上来的时候,小花不哭也不闹,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 他们赶紧求助今天刚到的大师,莫宇走上前,伸手在小花微凉的额头上摸了摸,说道:“没事,就是吓着了,让她家里人回去给她煮碗姜汤喂下去就行。” 闻讯赶来的小花父母抱着孩子,向他们打招呼:“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花的母亲用自己宽大的围裙将湿淋淋的孩子包起来,对陶老板千恩万谢:“真是太谢谢您了,我正准备晚饭呢,炒完菜才发现这孩子不见了,我还以为是给人贩子拐走了……” 陶老板为人和善,对此倒是一点也不计较,他摆了摆手道:“孩子没事就好,你们这里还有人贩子?” 这里虽然略微偏僻了些,但是治安有这么差吗? “这个啊,”小花的母亲顿了顿,犹豫道:“我们也不确定,村口李家的孩子一个月前就走丢了,报了警到现在还没找着呢。” 陶老板联想到最近剧组发生的事,不由得有些害怕:“会不会是闹鬼?” 闻言,小花的母亲居然出乎意料地,用有些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都什么社会了,哪里还有鬼啊神的。” 明明是城市里来的大老板,穿得西装革履的,怎么跟村上那些老人一样封建迷信? 陶老板并未注意到她的眼神,等小花的父母一离开,他忧心忡忡地凑到肖司明跟前,“大师啊,我看主要就是这个井的问题,据出事的演员反映,他们都是听到了井里有声音,想走过去一探究竟才掉下去的。” 莫宇难得被肖司明带出来接委托,表现得很积极,闻言便道:“水鬼就是这样,通过给人造成幻象,好方便它骗人下水接替自己。” “之前请的师傅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第二天一早,井口的符咒就都被破坏了,”陶老板面色凝重,继续将求助的目光投在肖司明身上:“那些符咒难道都是被井里的水鬼破坏的?连符咒都能破坏,看起来很难搞啊,现在该怎么啊大师——” 他慌慌张张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肖司明随手拿了一块剧组里用的打光板,径直走到井口边,将打光板盖在了井口上。 陶老板:“??” 他看向自己的发小曹衍忠,两只眼睛里写满了迷茫:这是什么意思?这样就行了吗? 曹老板跟他四目相接,表示自己也有些不明觉厉。 下一秒,在众人的注视下,井口上的打光板突然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看上去就好像井里有什么东西想要窜出来! 陶老板:“……卧槽?卧槽!这是个厉鬼啊!天还没黑透呢就要出来作祟了吗!怎么这么凶残!!” 他吓得连忙抱住了一旁的曹衍忠,曹衍忠跟他的反应差不多,两个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身上略显富态的肥肉以相同的频率颤抖着,像两颗相依为命的卤蛋。 肖司明抬起手,在井口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井口被他这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拍得生出了一道裂缝。 原本还在颤动几乎要被震飞出去的打光板突然之间就没有动静了,原地安静如鸡。 与此同时,空气中莫名多了几丝愤愤不平的情绪。 众人:“……” 去他妈的凶残厉鬼吧。 ojbk,本年度最怂厉鬼的奖项就决定颁给你了。 围观人群中,有受到惊吓的,有一脸懵逼的。 只有阮阳,满脸崇拜地赞道:“肖先生真的好厉害!” 肖司明不做声,只默默挺直了腰杆,非常符合那什么世外高人的设定。 他神色淡淡道:“现在不会有人再掉下去了。” 经历了最初的无语凝噎,陶老板缓过神来,也跟他的发小曹衍忠一样,为肖司明的业务能力所倾倒。 他满面红光地张罗着要带几位大师去山外头的饭店吃一顿:“大师,这下子这水鬼算被制服了吧?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出来害人了?” 没成想,肖司明闻言摇了摇头。 “只是暂时压制,具体情况还要等到天黑后。”他顿了顿,“而且,这应该不是水鬼作祟。” 那口井的气息很清澈,一丝怨气也无。 他联想到了今天来时从天而降的巨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不远处树木繁盛的高山。 因为晚上还有正事要做,大家只能跟着剧组一起吃从山外头运进来的盒饭。 吃饭的时候,陶老板跟他们一起坐在剧组的房车里,他是吃过苦的,属于白手起家的企业家,因此对剧组略显简陋的盒饭并不挑剔。 阮阳等人却是被高宗精湛的厨艺养叼了嘴,简单扒了几口饭,就没了食欲。 阮阳还注意到,肖司明一口饭都没吃,不由得对身旁的卫瑄小声忧虑道:“老大这样不会饿肚子吗?” 卫瑄瞄了一眼肖司明,见他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便回道:“人类的食物是不能给他带来饱腹感的。” 所以其实对肖司明来说,吃不吃饭没什么区别。 阮阳回过味来,心说难怪他这些天在厨房里瞎折腾,肖先生都没有说过什么。 可是他一开始就是想做给肖先生吃的呀。 阮阳沉默片刻,又悄悄问卫瑄:“那除了鬼……老大还有什么爱吃的?” 卫瑄略一思考:“妖精,还有凶兽。” 阮阳:“……” 好在卫瑄灵光一闪:“哦,还有阴气!” 阴气?阮阳一愣,是他身上这个阴气吗? 他正欲询问,就听肖司明在边上凉凉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 卫瑄:“没什么没什么!”他被肖司明眼刀一射,不敢再跟阮阳说悄悄话了,怂怂地抱着餐盒往莫宇的方向挪了挪。 过了好一阵子,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陶老板的女朋友,也就是剧组出演女二号的演员才姗姗来迟。 老实说她看上去其实一点也不乡土,相反的,因为之前去国外待过一段时间,她的气质和作风可以说是奔放得出乎大家的意料——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了一起,还当着众人的面接了个吻,暧昧的水声啧啧作响。 然而,他二人并不相配的外貌导致这幅画面着实有些辣眼睛。 阮阳原本在埋头吃饭,听到动静下意识抬起头,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一旁忍无可忍的肖司明用手掌盖住了脸。 阮阳:……? 他眨了眨眼睛,两簇小扇子似的长睫毛轻轻地从肖司明掌心刮过。 酥酥麻麻的,肖司明过电似的又收回了手掌。 他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片刻后收紧了,像是虚虚握住了什么东西一样。 那边和女朋友亲昵完的陶老板这才想起有这么多人在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脸一红。 他介绍道:“各位师傅,这是我的女朋友,叶琳。” 因为之前看陶老板的面相烂桃花不断,阮阳下意识地也看了看这位叶女士的面相。 这一看他惊了。 这位叶女士,奸门焦灰,刚刚步入三十岁,虽然保养得当但是眼尾已经出现了鱼尾纹。 整体面相表明此人对待感情并不专一,心思不定,骨子里的躁动使她不会轻易就安于现状。 阮阳默默扒了口饭,陶老板和叶女士之间正是如胶似漆的热恋期,他不会因为看个面相就上去跟陶老板说我不看好你们的感情。 事实上叶琳确实是个好胜心强的女人,并且为了爬上高位能够不择手段。 她看到肖司明的一瞬间就对这人的脸和气质惊为天人,内心也有些蠢蠢欲动,主动上前握手道:“你好,你们是……” 然而肖司明只瞥了她一眼,就冷漠地移开了视线。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陶老板在边上贴心地介绍道:“这几位是来给剧组做法事的大师。” 大师啊……叶琳在心里嘀嘀咕咕,现在干这行的颜值都这么高吗? 陶老板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道:“琳琳,你把你的经历讲给各位大师听听。” 叶琳乖巧地点了点头,她的声音还挺好听,对着众人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来:“那天我们拍夜场戏,收工后我正准备回到车上休息,助理小芳跑过来神色慌张地对我说:‘琳姐,你给我的戒指好像被我弄丢了。’,那枚戒指是陶哥上个月刚买给我的情侣戒,对我意义非凡,我当时就说,那我们一起去找,无论如何必须要找到。” 她说到这里,陶老板满脸都是温柔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说的话颇为感动。 “我一路找到后院,那里有口井,我知道那口井已经有两个演员不小心掉下去过,所以为了以防万一,特地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尽量避开井口,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没能找到戒指。”叶琳神色微变,声音也变得紧张了些,“突然,从我身后的井口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听到这里,莫宇打断道:“你也是听到了井里有声音。” “嗯,”叶琳点了点头,“我当时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壮着胆子问:‘谁呀?’,结果从那口井里,传出来了跟我一模一样的声音,那个声音也在说:‘谁呀?’” 当时叶琳着实吓了一跳。 她在这之前其实是个唯物主义者,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特别得害怕,于是她又厉声喊道:“是谁在装神弄鬼!” 结果就在她喊完,井里再次传出了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也是同样的严厉又愤怒:“是谁在装神弄鬼!” 她这下心里才毛了,背上出了层冷汗,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这时候,她才发现,助理小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庭院里黑漆漆的,只剩下她孤身一人站在诡异的井口边。 第30章 据叶琳自己回忆,当时她只感到一种莫大的恐惧,想跑但是两条腿像是不听使唤似的朝井口走去。 她竭力挣扎,最终全身无力似的倒在了地上。 等到恢复意识,已经是三天后,好心的村民在山上的一条小溪边发现了她并将她背了回来。 莫宇分析道:“小溪边……看来确实和水脱不开关系。” 陶老板闻言则是满脸惊慌地看向肖司明:“大师,天已经黑了,您打算什么时候再去看看那口井?” 肖司明敛着眼睑,淡然应道:“现在。” * 一听说今天来的大师要正式作法了,整个剧组的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见肖司明等人空着手走在前头,主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迷茫:这样就行了?道士作法不都得准备点桃木剑啊什么的,再不济也得有供桌和用来做祭品的猪头吧,这俩是标配啊! 庭院里靠近井口的位置杂草丛生,井口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上头还盖着那块单薄的打光板。 等肖司明伸手掀开打光板,那口井仿佛憋屈了半天终于得到了释放,井口边的杂草都突然迎风乱舞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齐齐后退了几步,生怕里头窜出来什么东西似的。 晚上风大,这会儿没人说话,四周只有呜呜的风声,像是鬼片里的恐怖音效,为这场法事更添了几分恐怖的色彩。 阮阳也有些害怕,肖司明要作法,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往人高马大的卫瑄身后躲,寻找一点安全感。 卫瑄见状,便抬手拍拍他的背,语气满不在乎地安抚道:“没事,就是一口普通的井。” 话音刚落,井里陡然传出了一道跟他一模一样的声音,那声音同样不屑地道:“没事,就是一口普通的井。” 阮阳:“……”好可怕啊!! 风把这道声音精准无误地吹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叶琳躲在陶老板怀里嘴唇吓得发白:“就是这么回事,这口井会学人说话!无论你说什么它都给你重复一遍!” 陶老板虽然也害怕,但是美人当前,还是咬着牙绷着脸安慰道:“没事,有大师在呢。” 那口井立即学着他的声音,颤声道:“没事,有大师在呢。” 陶老板当即吓得面如金纸。 一旁的曹老板见发小和女朋友抱着,自己无人可抱,想伸手抱莫宇,却遭到莫宇一脸嫌弃地避开。 曹老板:“……” 于是他只能长叹一口气,然后心疼地抱住胖胖的自己。 肖司明垂眸看着井口,冷静分析道:“这是井里的东西给人制造的幻象,目的就是引诱你过来。”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些许慌张,尤其是有过这种经历的叶琳,她非常清楚这种被幻象迷惑后身体不受控制的可怕之处。 就听卫瑄一拍大腿说道:“说什么都能重复一遍?这不是很好解决嘛!” 大家看着他,都有些惊讶:什么?听起来这么轻松的吗? 莫非曹老板请来的大师各个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高人? 和卫瑄共事三十多年对他的行为作风已经有了一定了解的莫宇却:“……” 莫宇: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卫瑄扭头对着井口,当众来了一段bbox。 在场众人:“……??” 被认为说什么都能重复一遍的井:“…………” 卫瑄自信满满地笑出两排在黑夜中锃亮的大白牙:“让它重复一个试试。” 那口井就这样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看样子它重复不了了。”卫瑄还非常热心肠地对大家传授起了经验:“哎呀,遇到这种情况不要怕嘛,给它来段绕口令也行,总之不要给它迷惑你的机会就没事了。” 众人眼神渐渐迷茫,求证似的看向其他几位大师:“是、是这样吗?” 都不需要驱鬼的吗? 莫宇抹了把脸,扭过头去不忍直视。 在卫瑄这一波骚操作面前,那传闻中会制造幻象迷惑人心的井变得毫无尊严。 肖司明全程都在盯着黑漆漆的井口看,他用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湿滑的井口,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微微皱起眉。 这个气息,不属于水鬼,反倒有些像…… 正当他陷入思索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一个头戴鸭舌帽的男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长臂一把捞起了缩在卫瑄身后的阮阳,拦腰夹在腋下,飞快地跑远,只留给肖司明等人一个高瘦的背影。 他跑得飞快,绝对不是人类能够达到的速度,转瞬之间就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卫瑄:“???” 他大声喊了一句,将大家从这一猝不及防的变故中叫回神:“卧槽?快追啊!” 井边空无一人,肖司明已经在阮阳被掳走的一瞬间就做出反应,追了出去。 * 被掳走的阮阳很是迷茫。 他内心十分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场景不断变化,仰头只看到一个削瘦且陌生的下巴……他这是被劫持了?? 这时候他才想起来呼救,然而刚刚张嘴准备叫喊,就听见头顶上方,那个劫持他的男人用一种十分尖细怪异的声音警告道:“敢叫的话就把你舌头拔下来!” 阮阳被他吓得连忙抿紧了唇,内心万分委屈地想:这人怎么这样啊!! 他可怜巴巴地张望起了四周,暗自留意这人要带他去哪里,兜里的手机还在,肖先生的手机号被他存为了头号联系人,只要劫持他的这人一会儿能稍微放松警惕,他就能找到机会给肖司明发定位。 他没有发现自己第一次遇到被劫持的情况居然能如此冷静,更没有发现被劫持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向肖司明求助。 耳边都是风声,借着月色,阮阳看到他们的目的地似乎是……山上? 劫持他的男人却在此时突然“哎哟”一声。 “忘记了,先封一下你的五感。” 阮阳只看见一只枯黄干瘦的手伸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只手形状很是怪异,手掌像是包着一层老树皮,没等他仔细看,眼前就变成了一片漆黑。 肖司明追到山脚,阮阳的气息从这里开始突然消失了,像是被什么力量隔断了。 他此刻的面色看起来比黑夜还要黑,整个人杀气腾腾,整座山的树木都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卫瑄带着大部队追上他,面色凝重地道:“刚刚那东西既然能混进剧组冒充工作人员,看着不像是鬼,难道是妖吗?可是这座山灵气衰竭,山上的动植物压根开不了神智吧?” 莫宇捏了一把地上的泥土,感受了一下,同样表情严肃:“没有妖气。” 他们神神叨叨的,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们都有些不明觉厉。 连陶老板都忍不住建议道:“各位大师,我看阮大师这是被人劫走了啊!要不咱们先报警吧?” 虽然大师们看起来很厉害,但是这明显是一起拐骗事件啊! 有人被掳走,村里听闻消息的村民们也都从家里赶过来,一看这些人都立在这儿,为首的村长忍不住紧张又疑惑地询问:“你们不报警吗?” 肖司明没心情答话,他闭上了眼睛,渐渐地,从他身上散出了一圈淡淡的黑雾。 那些黑雾在夜色里十分不明显,一时间甚至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黑雾的出现,在他们眼里,人都被掳走了,这些大师居然还能如此平静地站在这里,这是在干嘛?闭目养神吗?? 这些大师真是叫人无话可说。 曹老板正在犹豫要不要替大师们打个报警电话,手机却突然响了。 他走到一旁接起电话,刻意将声音压低了一些:“喂?小王?” 电话那头传来了小王精气神十足的声音:“老板,你让我们去拖的石头,现在已经拖到公司楼下啦!” 原本满山的正在瑟瑟发抖的树木突然停下了动作,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些树木各自奇异般地摇晃起了树干,树冠齐齐舞动,像是在表达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 曹老板毫无察觉,听电话那头的小王这么说,还挺高兴的,乐呵呵地说道:“好好好,这就是咱们公司的石碑了,先叫师傅过来刻个公司名字,等我回来,我亲自写个‘天道酬勤’刻上去!” 他话音刚落,整片树林摇晃得更加厉害了,树木几乎要拔根而起,像极了一个人怒发冲冠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道尖细又饱含愤怒的声音怒斥道:“荒唐!!” 曹老板:“??” 肖司明抓住了时机,在那道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黑雾凝聚成一杆利枪,笔直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袭去。 下一秒,从原本空荡荡的头顶上方传来了一阵滋儿哇的乱叫。 地上正掏出手机准备报警的人们:“……?!” 玄幻的一幕出现了,一个看身形足有两米高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上方,男人捂着肩,那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洞穿了,有血不停地滴落下来。 凑近一点看,就不难发现,这些滴落下来的血居然不是纯正的红色,而是红中带着金。 高瘦男人痛苦中又带着惊惧地看向肖司明:“你居然能伤我?!” 肖司明杀气不减,声音冷得像是能往下掉冰碴:“人呢?” 高瘦男人仍不可置信地说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肖司明冷嗤一声:“区区山神,你当我杀不得?” 他眼中的杀意太盛,看得对方心惊肉跳。 “山神?!!”目睹这一幕的众人纷纷惊了,导演第一个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是我想的那个山神吗?” 卫瑄终于反应了过来,脚下一个踉跄,连忙上前劝止肖司明的弑神行为。 莫宇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漂浮在空中满脸惊慌的高瘦男人,迎着导演求知若渴的视线,艰涩地点了点头:“就是我们脚下这座山的守护神。” 导演讷讷地收回视线,原本准备拨号的手改为打开百度搜索。 百度百科上介绍这座山叫北太山,已经存在了数千年之久,加上因为各种原因,尚未进行开发,所以孕育出山神来也不是不可能。 山神啊!是神啊!! 一群凡人看着上方高瘦的男人全都惊呆了。 人类对神总是有一种蒙着神话滤镜的崇拜。 卫瑄在肖司明身边,一脸苦逼地劝道:“老大,冷静,冷静啊!再怎么说也是个神,这是归天界管的,咱们现在代表的可是冥界,不能再跟天界交恶了!” 卫瑄满心郁闷,谁能想到,他们接个驱邪的委托居然能和山神碰上呢。 这山神也真是的,至少从他上任以来,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神灵跑到凡间来插手俗世的! 而且还是劫持人类!听听,这是正经神能干出来的事吗?你好好的天界不待,跑来当人贩子是不是想不开! 第31章 片刻的对峙后。 村民队率先回过神来,有上了年纪的老人眼眶突然泛红,跪在地上朝上空拜了一拜:“是山神大人啊!山神大人显灵了!” 白天还觉得陶老板这些人太迷信的小花妈妈也站在人群中,此刻她呆呆地望着天上的神祇,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下方就是自己庇佑了千年的人类,尽管他们大多都用崇拜又敬畏的眼神注视着自己,山神大人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打量着肖司明的神色,发现此人扬言要杀了自己的时候,眼神不似作假。 一种莫名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他如今神力衰竭,只能做到在凡人面前现形,打是肯定打不过此人的。 但他好歹是个神明,有身为神的高傲,怎么能轻易向一群凡人低头! 见他拒不认错,肖司明眼神登时又锐利了几分。 只听山神气愤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不知道弑神是要遭天谴的吗!” 肖司明冷冷地看着他:“一个连神格都没有的神,杀便杀了。” 如果不是他对泥巴修炼的神仙不感兴趣,不想吃出一嘴的泥巴味,指不定在刚出手的时候就把人抓来直接吞食了。 自打成神之后确实没有上过天界领过神格的山神大人:“……” 见他大受打击,肖司明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精魄不稳,不用我动手,你离消散也不远了。” 山神:“……” 他眼中瞳孔地震,似乎在疑惑此人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待他仔细打量了下方的人,终于察觉出一股不似人类的气息。 他借助天地灵气成神千年,对方这股气息熟悉又陌生,像是来自记忆深处的洪荒,甚至更久远一些。 总之,这厮绝壁不可能是人类。 低头道歉对神来说是万万不可能的,看着杀气腾腾的肖司明,山神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目前正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苦着脸试图劝说老大不要一个冲动做出弑神行为的卫瑄突然感到背后多了两道视线,一回头,发现还在天上飘着的山神正眼含期盼与求助地望着自己。 卫瑄:“……”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天界和冥界之间的关系似乎在摇摇欲坠,维护和平的重担像是一下子落在了他的肩上。 身兼重担的卫瑄万分艰涩地开口劝道:“老大,好歹也是个神,他做这些事应该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谁知道,他刚说完这句,肖司明还没做出反应,山神大人的情绪先激动了起来! 只见他从天上笔直地飞下来,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肩膀,冲进了人群当中,目标明确。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慌的呼喊:“曹老板!!” 只见身形高瘦的山神大人再次劫持了一位人质——是捏着手机表情茫然的曹老板。 只不过,山神大人似乎是要带着人往天上飞的,可没想到曹老板体重两百斤,超载的结果就是两人身形晃了晃,最终没能飞起来。 众人:“……” 山神大人:“……” 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在众人眼神复杂的注视下,山神再次感到了那种熟悉的屈辱,他憋了又憋,还是没能憋住,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呜——” 卫瑄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没有尊严的神,有些不忍心还有些疑惑地说道:“你说你都成神了,不去天界报道,留在人界捣乱,你何苦呢?” 山神经历了这一出,在人类面前将面子里子都丢尽了,闻言悲伤地呜咽道:“我不去天界,就是为了留下来守护这座大山,有错吗!” 千百年前,生活在北太山里的人们就坚信山里有神明在庇佑着他们。 无论是打猎的猎户还是砍柴的樵夫,在上山前都会去山神庙祭拜一下山神,以求山神大人保佑他们今天平平安安、满载而归。 可是如今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山外面也早已步入现代化社会,科技越来越发达,信仰科学的人越来越多,再加上国家也鼓励山的子民走出大山,选择留在山里的人越来越少。 而留下来的这部分,只剩下老一辈才坚信山里有神灵的存在,但那只是杯水车薪。 山神得不到祭拜,神力越来越衰弱,眼见开山的政策下来,北太山即将被开采,到那时候,他这个存活了千年的山神也该彻底消散了。 肖司明眸色微沉,看不出眼里是个什么情绪:“所以你就在村民面前现身,诱骗他们上山,进而让人类继续祭拜你?” 山神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肖司明嗤道:“蠢。” 山神大人回首看向那群魂不守舍地看着自己的村民。 这是他一直以来庇佑的人类,是山的子民。 曾经村民祭拜他,他保佑村民,他们是对等且守恒的。 尽管后来村民忘记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依旧用自己的神力庇佑着村民们,为迷路的人指明方向,为遇到毒蛇野兽攻击的人避开危险。但事到如今,他的神力已经不够他做这些。 正如肖司明所说,他想做最后的挽救,所以他化成人形,将李家的小孩带上山,陪他玩了一段时间,试图通过孩子的失踪引起村民的注意,结果没能如他所愿。 现在的人思维方式都很科学,发现孩子走丢,家里人立刻报了警,都以为是人贩子拐走了孩子,并未联想到大山里的神灵。 直到后来,陶老板投资的乡村爱情剧组坐着车来到这里,山神仿佛又看到了机会。 这次他终于成功了,但是此刻他看着人群中神情忧虑又憔悴的李家人,却感到了一种万分的羞愧。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抬手一挥,众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小溪边趴着两个人,一个是被山神掳走的阮阳,另一个是李家走丢了的孩子。 肖司明上前抱起阮阳,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物品一样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发现他只是被封闭了五感。 他摸了摸阮阳的头,替他恢复五感。 怀里的人眼神渐渐明亮了起来,像是初升的星星,两人四目交接,阮阳先是一愣,随即眯起眼睛晃着小酒窝,十分开心地唤道:“肖先生!” 肖司明逆着光,站在溪水边,大半张脸都隐在暗处,虽然看不真切,阮阳却非常明确地感觉到他是笑了的,他呆愣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李家父母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痛哭的声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肖司明怀里。 他脸“腾”地一下就热了,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手,肖司明察觉到后就将他轻轻放下。 肖司明的声音很淡,却叫人格外安心:“没事了。” 如此温情的一幕同时落在另外两个同事眼里,两人的反应却是截然不同。 卫瑄有些感动地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叹道:“没有想到,老大还挺有人情味的,所以之前他只是在坚持面冷心热的人设吗?” 莫宇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用更加幽深的视线望着肖司明和阮阳。 那眼神充满了指控和愤怒,以及一种忍辱负重般的憋屈。 卫瑄一个不留意对上了他的视线,被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了?难道你也被老大感动了??” 莫宇看向他:“呵。” 卫瑄:“??” 呵完这一声,他继续用眼神锁定不远处冒着粉红泡泡的两人,并且在心里暗暗地想:等着吧,等冥王殿下回来,他一定要在殿下面前一五一十地列出肖司明这些沾花惹草的恶劣行径! 他甚至偷偷掏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决定好好保存下来,以后这就是证据! * 另一头,村民们经历了最初的恍惚和不可置信,终于接受了一个玄幻的事实——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高瘦男人,就是一直以来庇佑他们的山神。 山神!神! 村民们激动了,沸腾了,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神明,光是这事就够他们吹一辈子! 但是看到山神大人如此衰弱,尤其是放出了结界里的阮阳等人之后,山神的身体似乎又单薄了几分,村民们纷纷陷入了沉默。 原来神失去了人的信仰也是会死的。 曾经庇佑他们的神灵因为他们的遗忘已经快要消失了。 神与人沉默不语地对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弥漫在每个人的心头。 曹老板突然开了口,他很不解地问道:“不是,那你刚刚为什么要抓我啊?” 抓阮大师的时候跑得那么快,抓他就抓不起来,这是给他们胖子添堵呢? 没想到,听他这么说,山神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你拖走的那块巨石……” 曹老板:“?” 山神似是叹了一声:“那是我的本体。” 曹老板:“…………” #不小心拖了个神去做公司石碑,怎么办,在线等# 好在卫瑄有张能说会道的嘴,听他俩的交流,忍不住插进来帮曹老板说话:“这能怪我们吗?你自己说说,是谁把石头朝我们头顶砸下来的?是不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们不问你要精神损失费就不错了好吧?” 山神闻言觉得哪里不对,下意识想要反驳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脸上闪过几丝羞愤,偏偏身为神的骄傲让他无法服软。 最后他愤愤道:“赔!我赔给你们!” 听他这样说,连肖司明都回过头来。 卫瑄同样眼神一亮:这山神难不成还藏了有什么金银财宝? 毕竟是活了千年的神,有点积蓄也是很正常的。 山神被这么多双期盼的眼睛看着,免不了有几分飘飘然。 他骄傲且自豪地说道:“在这山里头,有一处洞穴,里面可都是明清时期的东西,当时外国人的军队运着宝贝在这里修整,遇到山贼埋伏,最后双方两败俱伤,东西都被我存在了洞穴里头。” 他虽然对外界不甚了解,却知道有很多人在寻这些宝贝,这些东西随便一样摆出去都是价值不菲。 然而,在场众人听完之后面面相觑。 导演最先回过神来,他眼圈发红,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的可是一百六十年前的事?” 山神大人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笑道:“正是,正是。” 导演更加激动了。 别看导演拍的是乡村爱情电视剧,他却有着一颗文艺青年的心,对一百多年前毁于战火的圆明园感到十分惋惜,对那批被抢夺走的文物更是倍感痛心。 现在!他就要亲眼见到那一批文物重新问世了!这叫人如何不激动!! 然而,在场的除了导演,其他人的反应都有些平平。 山神大人一脸疑惑地看向卫瑄:“这些不够么?” 卫瑄唏嘘道:“啧,怎么说呢,你的这些宝贝,马上可都是要上交给国家的。” 山神大人:“???” 且不说接下来导演是如何激动地打电话给文化局的,山神大人失魂落魄地望着天,深刻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被这个日新月异变化飞快的时代狠狠甩在了身后。 肖司明对他一点同情心也无,只神色淡淡的站在一旁听几人的沟通。 山神大人如今无人祭拜,私藏的宝贝也要被上交给国家,他就像一个下岗工人,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迷茫。 阮阳听了一会儿,突然有了个想法。他向山神提议道:“要不这样,您可以跟着曹老板回去,做他们公司的供神呀!” 曹老板:“……啊?” 一人一神同时露出了几分茫然之色。 阮阳接着说:“曹老板的公司上下都供奉您,您保佑他财源广进,岂不是一箭双雕?” 一人一神闻言同时陷入了沉思。 曹老板眼神一亮:“那就这么着!” 山神大人精神一振:“可行!” 其余众人:“……??”还能这样的吗? 众人同时望向了肖司明,面露迷茫之色。 肖司明看了看满脸写着“我是不是很聪明肖先生快夸我”的阮阳,迟疑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阮阳弯了弯眼睛。 肖司明立刻坚定地附和道:“就这样吧,嗯,一箭双雕。” * 一个月后,锐风电子零件有限公司楼下。 三米多高的巨大石碑立在公司门前,气势巍峨,上面只刻了“锐风”二字。 起初锐风公司的员工对老板运回来一块大石碑,甚至在石碑旁立了个小小的佛龛这一行为都有些莫名。 后来老板宣布这是公司的供神,很灵的,拜一拜能保出入平安。 说来也奇怪,自从立了这块石碑,公司上下做什么都顺风顺水的。 原本有人还不信邪,结果有一天,公司附近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两辆大巴车相撞,还碰伤了二十几位行人的车祸事件。 当时正在过马路的行人中,有十位锐风的员工,神奇的是,这十位员工全部毫发无伤。 员工本人事后在公司的微信群里讨论起这件事,都表示当时车子已经冲了过来,却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挡在了他们面前,像是形成了一道厚实的墙壁一样,护住了他们。 从那之后,员工们路过公司门前的石碑,都会停下来拜上一拜。 几个月后,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牵着小女孩从来到锐风的公司楼下。 妇人手里提着水果和包子,将东西放在那小小的佛龛前,敬上三炷香,对着佛龛拜了一拜。 小女孩疑惑地看着她:“妈妈,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妇人笑道:“小花,这是我们家的山神哦。” 等一大一小手牵着手离开,佛龛前的香突然亮了亮,像是神明凝望着世间,温和又沉默。 第32章 北太山的事情解决完之后,肖司明等人就拒绝了陶老板请他们吃夜宵的好意,坐着车回到了家。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往常这个时候,阮阳已经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了。 他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跟在肖司明后头。 肖司明见他往书房里走,不由微微蹙起了眉:“你要去做什么?” 阮阳困得说话都慢腾腾的,却还记得自己的分内工作:“我去……打报告。” 肖司明就像一个操心的大家长,满脸写着“孩子懂事过了头怎么办,唉真苦恼啊”,皱起的眉头放松了下去,温声道:“睡觉去吧,这事交给别人去做。” 说完,便不由分说地用手掌托着阮阳的后脑勺,催他上楼回房间。 阮阳原本还想坚持,架不住睡意太浓,犹豫了不到三秒便晃晃悠悠地抬腿上楼了。 与此同时,肖司明叫住了同样准备回房间洗漱睡觉的卫瑄。 卫瑄以为肖司明要对他今天的表现作出什么夸奖,毕竟他今天遇事沉着又冷静,还间接地维护好了天冥两界的和平。 他甚至在内心美滋滋地想着,口头夸奖就不必了,给他涨点工资就行。 于是他一副傻白甜的样子凑了过来:“老大啥事?” 然而肖司明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沉声吩咐道:“看你精神不错,你去把今天的报告整理一下再睡。” 说罢,便毫不留情地转身上了楼。 卫瑄:“……??” 他的表情从不可置信到逐渐凝固,莫宇从他身边路过,像是早有预见似的,冷冷地“哼”了一声。 莫宇:“有人情味……” 卫瑄:“……” 莫宇:“面冷心热……” 卫瑄:“……”过分了真的。 今天也是想从肖司明手里辞职的一天。 * 许是卫瑄的怨念太强,阮阳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他平时都不怎么做梦的,今天却一连好几个梦——这是从不断变换的场景得出的结论。 他看不真切,眼前似乎披了层朦朦胧胧的滤镜,一会儿是满目红色的花朵,在他脚边轻轻摇曳;一会儿是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锁链,拴着一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庞然大物,那东西还会冲他叫,但他在梦里并不觉得害怕。 最后画面定格在光线昏暗的室内,好像有很多人围坐在一旁,这次阮阳还能听见那些人交谈的声音,只不过也是断断续续的,听不大清楚。 “……不除,三界早晚要覆灭在他手里!” “他怎么会出现在……事不宜迟,我们必须放下过去的恩怨,联起手来将其铲除。” 阮阳听得稀里糊涂,他觉得自己兴许是古装剧看多了,才会梦到这些稀奇古怪的画面。 但他又忍不住去想:那些人是谁?他们要铲除谁? 想不清楚,越想越烦闷,他很少有这种烦躁的情绪,好像下面的人只要再多说一句,他就要忍不住发火似的。 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抓紧了,闷得很。 在最烦闷的时候,阮阳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伴随着电闪雷鸣,雨水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户。 难怪觉得闷。 他正准备翻身继续入睡,忽然听到窗户上传来“叩叩”的响动,好像有谁在敲他的窗。 阮阳吓了一跳,原本想拉开窗帘看看,突然想起这是在三楼。 他心里默念着“没关系的肖先生就在隔壁”,整个人缩进了被窝里。 过了半分多钟,那声音又响了两声,非常地有耐心。 他抿了抿唇,终于壮着胆子,将窗帘拉开一条缝。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一声惊雷,把他吓得一哆嗦。 三头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停留在他的窗外,外头虽然下着大雨,但它整个是干燥的,仿佛周身有什么结界似的。 阮阳松了口气,这才想起自己上一次见到这只古怪的乌鸦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前的事。 他将窗户打开:“进来吧。” 三头乌鸦的六只黑豆般的小眼睛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阮阳觉得它们好像在对他笑。 片刻后,其中一颗乌鸦脑袋弯下脖子,从自己身上拔了一根羽毛衔在嘴里。 中间那颗脑袋说话了,是一道苍老的男声,像个阅历丰富的老者:“这根羽毛你收下,放在枕头底下。” 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阮阳还是乖乖接住了那根轻飘飘的黑色鸦羽。 再抬头时,窗外的乌鸦已经不见了,风将雨水吹进来了一些,阮阳顾不上疑惑,急忙关上了窗。 他对山海经了解得不多,不知道这种长得像三头乌鸦的鸟是一种叫做“鵸鵌”的奇禽,它生长在翼望山上,喜欢嘲讽戏弄别人,三只鸟共用一个身体,人将它的羽毛带在身上就不会做噩梦。 果然,后半夜阮阳睡得很香,那些恼人的梦境再也没有跑出来骚扰他。 一觉醒来,外头已经是阳光大好的晴天。 阮阳像往常一样洗漱完毕,趿拉着拖鞋被厨房里勾人的香气勾得食欲大增。 肖司明正坐在餐桌旁看报纸,手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那只三头乌鸦静静地立在他的肩上。 阮阳心情很好地噔噔瞪跑过去,朝气蓬勃地打招呼:“肖先生早!” 肖司明温声问道:“昨晚睡得怎么样?” 阮阳回忆了一下:“挺好的。”他是个不记事的,上半夜稀奇古怪的梦境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 肖司明笑了笑,嘴角弧度不算明显,却很让人心动。 阮阳用手背碰了碰自己隐约升起热意的脸,留下一句“我去厨房帮忙”,便兔子似的跑了。 肖大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冒出来一句:“他快恢复了。” 肖二听声音是个妩媚的女人:“但是封印还没解开。” 肖司明应了一声:“等昆仑那边传信,我们就去取第一把钥匙。” 他低头继续翻阅手中的山海小报,其实之前他对这报纸没什么兴趣,最多用它来垫垫桌角,但自从上次黑无常从阮阳这里得了登报寻人的灵感,肖司明担心黑无常搞事情,便每期报纸都会翻看一遍。 报纸分上下两期,两期一起配送过来,果不其然,这次的《山海今日新闻》新增了一个全新的板块。 肖司明看着原本属于“今日头条”的位置,突然变成了“寻人启事”,四个硕大无比的字横在那里,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除了上期,下期的山海小报也一样登了一则寻人启事。 肖司明把两张报纸摆在一块,冷眼看着,恨不得此刻就去冥界把黑无常抓出来暴打一顿。 天冥两界千百年来相互纠缠不休,恩恩怨怨不断,而且各自在对方阵营里设了眼线,一方有行动,另一方几乎是立刻就会做出相应的调整。 只见上期的报纸这样写着: 【寻找一名男子,年龄不详,他必然有着高大伟岸的身材,英俊非凡的外表,矫健的身手,开阔的胸襟,以及一颗征服全天下的野心。如果有知情人知道他的下落,可以将写信寄往黄泉路忘川河畔3组12号,必有重谢!!】 下期的报纸则是: 【寻找一名男子,年龄不详,但是此人心肠歹毒手段狠辣,杀伤力极强,所到之处必定引发战乱导致生灵涂炭,将来必成祸害,还请三界知情人士写信寄往蓬莱山2座。】 这两期报纸放在一起,明明是天冥两界的初步交锋,却硬是叫人看不出他们在找同一个人。 肖司明移开目光,看了一眼厨房里手忙脚乱的阮阳。 阮阳对他的视线浑然不觉,高宗让他往锅里加适量清水,他摸不准适量是多少,小心翼翼地加了一碗进去。 然后厨房里传出来一声熟悉的——“嘭!” 新买的那口锅就此告别了它短暂的锅生,提前下岗。 肖司明:“……”大概只有杀伤力极强这一点勉强对上了。 他揉了揉眉心,无奈之余又松了口气。 阮阳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让他站到十殿阎罗面前,都不一定能被认出来。 因此他此刻无比庆幸地想道:还好是黑无常。 那天黑无常回去后他操心了许久,现在看来,以对方欠费的智商,自己应该能在阮阳被找到之前替他解开封印。 之后还是对薛老怪友善一点好了。 即将破天荒地被肖司明友好对待的黑无常:?? 黑无常:我感觉有诈:) * 阮阳端着幸存的早餐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肖先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点高兴。 看着就跟解决了什么心事似的。 他想不出原因,但不由得也跟着开心。 这时候卫瑄从楼上下来,他眼睛下面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的疲惫之色。 阮阳贴心地问他:“卫哥,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卫瑄眼神登时幽怨了许多,偷偷看了看肖司明,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往餐桌边一坐,声音有如蚊子哼哼:“……失眠。” 阮阳并未多想,他看了一圈,问:“宇哥呢?” 肖司明在一旁淡声答道:“在门口浇花。” 阮阳挠了挠耳后,心想莫宇虽然寡言少语了一点,但真的是很勤勉啊。 勤勉的莫宇正站在大门前沉迷浇花。 这花不是他想浇的,他只是不想进去看到肖司明跟阮阳两人乱搞。 虽然两人目前也没做什么,但在他眼里就是乱搞。 听着屋内传来的欢笑,莫宇浇花的动作越发地忧郁。 远处驶来一辆眼熟的车,曹老板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老妇人从车上下来。 见到莫宇,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师傅,肖大师在家吗?” 莫宇沉默地看着他,手指了指屋内。 曹老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师傅今天怎么有点奇怪,不过面上还是很恭敬地说道:“谢谢。” 两人走进门,见到肖司明之后,曹老板先是向肖司明礼貌地点了点头,再对身旁的老妇人介绍道:“妈,这就是那位出手救了我们家的大师。” 第33章 见到肖司明,曹老夫人先是讶异于对方的年轻和一表人才,接下来才在曹老板的介绍下,向面前年轻的大师道谢:“感谢大师出手,收服了我们家那只厉鬼。” 曹老夫人当时在医院,并没有亲眼见到大师是如何收服厉鬼的,她儿子儿媳担心母亲刚出院就又受刺激,因此当母亲问起抓鬼的过程,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肖司明收服厉鬼那段做了点修饰,省去了肖司明生吞厉鬼的惊悚片段,单说那厉鬼是如何如何凶险狡猾,最终却依旧被大师度化。 老夫人刚进医院那会儿,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去下面找老伴儿了,没想到儿子请大师到家里走了一趟后,这身体说康复就康复了,惊掉了一众医生护士的下巴,险些以为是什么医学奇迹,只有曹家一家老小知道这都是大师的功劳。 想到这里,曹老夫人的态度又更加诚恳了几分:“大师真是年轻有为啊。” 肖司明对这样的夸赞早就已经习以为常,闻言只宠辱不惊地点了点头:“是曹老板孝心可嘉。” 曹老板今天过来,是专程为了感谢肖司明昨日在北太山为他请了尊供神的事。 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神啊,当时发小陶老板看着他羡慕得眼睛都快绿了,表示自己也想请一个。 “大师,我已经请专人连夜打造好了佛龛,准备一并摆在公司楼下,但是我要如何让员工信奉供神呢?” 曹老板昨天回去后想了一夜,对此颇为苦恼,毕竟每个人的信仰都是自由的,他总不能摁着员工的脑袋逼迫他们给自家目前连姓名都没有的供神上香。 肖司明对此倒是并不担心,他说道:“你只管供奉,日后他自然会有信众。” 听他这么说,曹老板便放心多了。 北太山那批文物,最终以匿名的方式捐赠给了文物局。 那些文物意义非凡,想必等到展出之时,无偿捐赠文物的山神大人能够得到一大波来自大众的善意。 曹老板对肖司明简直感谢得五体投地,他是个生意人,有心要跟这几位大师交好,眼睛一转,注意到这栋房子里的办公区域,忽然想起肖司明是开事务所的,于是心思一动,开口道:“大师,我听老屈说你们也是前不久刚搬到这里来的?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些花篮和一面锦旗,庆祝贵所乔迁之喜,过两天就到位。” 他这番好意,肖司明并未拒绝,于是两天后,一辆货车载着一车的花篮开进了这片高档别墅区。 门卫按照职业惯例拦下询问:“车里是什么?” 司机看上去有些迷茫,似乎在收到老板对定制锦旗的要求后就陷入了对人生的惶惑似的,幽幽答道:“花篮……和锦旗。” 门卫:“?” 他虽然有些疑惑,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有可能是这里头哪个企业家又开了新公司,不由好奇道:“哪户人家订的?怎么送到家里来了?” 司机一五一十地答道:“我们老板让我送到37号灵河文化事务所,肖司明先生收。” 门卫联系了一下这位肖先生,确认无误后便放人进去了。 司机将车开到别墅门前,在门口张望了几眼,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提着扫把走出来,面无表情的样子配上精壮的身材像是要去跟人干架。 “你找谁?” 司机缩了缩脖子,生怕他举起扫把给自己来一下,语速飞快地说道:“我找肖司明先生,我们老板叫我过来送花篮。” 对方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刻意为难他,而是招了招手说道:“我帮你一起搬下来吧。” …… 二十个精美的花篮分成两列摆在了别墅门前,夸张到极致。 莫宇额角抽了抽,就听司机在边上接着说道:“那个……还有一面锦旗。” 司机从副驾驶座上取出那面叫他怀疑人生的锦旗,小心翼翼地摊开,只见锦旗上写道: “赠h市灵河事务所肖司明大师:天下第一道,捉鬼先锋人。” 司机显然是个唯物主义,想不通老板这一通嘱咐的意义是什么,他只觉得这一切都诡异极了,好不容易完成了任务,立即表示:“东、东西送到了,我就回去了啊。” 说罢,连忙坐上车走了。 阮阳和卫瑄刚好从屋里出来,看到门口这一壮观的景象,以及莫宇手中的锦旗,卫瑄抚掌赞道:“曹老板真热心啊,说送锦旗就送锦旗,这下咱们事务所算是正式开张了!” 阮阳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站在一圈喜庆的花篮中间,也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莫宇:“……” 你们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这里是冥界的中转站?! 小区里有家灵河文化事务所开张了的事很快就传遍了。 这里都是些工作繁忙的企业家,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事务所好奇心有限,顶多就是早上上班的时候路过这家事务所门前朝里头张望几眼,不过还有一些退休了的老头老太,他们有大把的闲工夫,经常饭后散步到这里,试图了解这家到底是做什么的。 对此莫宇并不做回答,被老头老太们问得多了,便神情麻木地伸手指指墙壁上挂着的锦旗。 “天下第一道,捉鬼先锋人。” 看清锦旗上的内容后,大部分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还有老爷子看不下去,忍不住劝说道:“小伙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怎么比我这个老头还要封建迷信呢?你身强力壮四肢发达,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个,不怕被警察抓去教育啊?” 莫宇用一双死鱼眼看着对方,并不说话,反倒是阮阳闻言从屋里头跑出来,致力于拉拢潜在客户,见有人提出质疑,立刻积极地用手机调出当初他们配合李队拍摄的反邪教宣传片片段,底气十足地回应道:“老爷子这就说错了,我们做事向来都是遵纪守法的!” 当初拍宣传片的时候,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东西在未来的某一天居然能够起到招揽业务的作用。 他长得就讨长辈喜欢,一群老头老太看看他再看看手机,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 宣传片在老头老太们的手里传阅开来,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再看那面锦旗的时候,心情都复杂了不少。 无论信与不信,这片居民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这里有个事务所,老板居然是抓鬼的。 甚至有人特地绕到他们家门口,把那面锦旗拍下来发在了朋友圈,可以说,因为曹老板的锦旗,肖司明的驱邪事务所怒刷了一波存在感。 * 清晨,天刚蒙蒙亮,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别墅里出来。 阮阳拎着垃圾袋,四下里张望了一圈,把一袋子厨余垃圾轻手轻脚地放进垃圾桶里,然后做贼心虚似的跑回别墅。 同时,他在心里算起了小账:锅一百块,零零散散的原料加起来在两百块左右,做一次饭要浪费三百块钱。 平常勤俭持家的阮阳突然感觉到了肉痛……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他甚至有冲动想去报个厨艺班。 “请问……” 身后冷不丁地冒出一道男声,阮阳吓了一跳,扭头就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对方眼底一片青黑,面上难掩疲惫之色,看上去特别像个游魂。 阮阳紧张地心跳一下子就加快了几拍。 他状似不经意地偷瞄了眼地面,确认地上有男人的影子后,松了口气,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看着他,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似的:“这儿是不是有家能驱邪的事务所?” 阮阳神色缓和下来:原来是生意上门。 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热情高涨地引人进门:“对,就是我们这儿,驱邪抓鬼一条龙服务,不过——” 他想起什么,扭头看向男人,有些疑惑地问道:“现在才早上六点,老板还没起来,要不您等中午再过来?” 谁知对方闻言却突然瞪大了眼睛朝他扑来,眼里遍布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阮阳:“??先生你怎么了?” 他被吓得接连后退几步,拼命去拧门把手,满脑袋只剩一个惊疑的猜想——这人难不成是丧尸吗?? 慌乱之中,门从里面打开,阮阳被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肖司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楼,靠一只手将突然狂化的男人阻隔在外。 阮阳长松了口气,惊疑未定地看向门口,发现那男人跌坐在地上,毫无征兆地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阮阳:“……”被吓到的不是我吗?我都还没哭呢! 他扒在肖司明背上,小心翼翼地问:“你哭什么?” 那男人道:“大师!救救我,我家闹鬼,我现在不敢回家呜呜呜——”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卫瑄平时睡觉跟猪似的,都被他哭醒了。 他从楼上下来,看到这一幕,一脸卧槽:“老大,你是不是拖欠工资被人上门讨薪了?” 肖司明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又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拉开了门,示意外头的男人:“进来说吧。” 男人进门后坐到了沙发上,一米八几的人却极度缺乏安全感似的团在沙发一角,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阮阳说:“你好,能开个灯吗?我有点怕黑。” 阮阳贴心地把一楼的灯全部打开,又跑去给他倒了杯热茶,他这才放松了一些,腼腆地点了点头:“谢谢。” “说说你的事。”肖司明身上穿着黑色丝绸质地的睡衣,他眼神清明,半点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男人点了点头:“是这样的,我家最近在闹鬼。” 男人名叫柯一恺,是一名自由程序员,平时都在家接活,项目完成前就闷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种。 这种工作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然而最近,他发现家里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一开始,是在我睡觉的时候,感觉头顶有人在争吵。”柯一凯捧着热气腾腾的纸杯,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些,“吵得很凶,大多数时候是一道女人的声音,很尖锐地咒骂着什么。” 他以为是住在楼上的邻居夫妻生活不和睦,便忍了下来,可是那道声音越来越尖锐,甚至到了刺耳的程度,偏偏他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也无法辨别人家到底是不是真的夫妻吵架,不一会儿,还听到了乒哩乓啷的声音——怎么吵着吵着好像还打起来了呢? “我是租的房子,一直听人说出来租房容易遇到不讲道理的邻居,却还是头一次自己遇见。这两人实在是太吵了,忍无可忍之下,我才决定上楼叫他们安静一些。” 柯一凯住的这种居民楼一层有两户人家,他直接去敲了自己楼上那一户,没有人应。 “妈的,刚刚不还吵得天翻地覆么?”他心里愤愤地骂了一句,又敲了几下,一直等到楼道里的声控灯都灭了,也没人来开门。 想要友好协商,奈何对方连扇窗都不给,柯一凯只得放弃。 正当他转过身准备抬腿下楼的时候,突然,从身后的门内传出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听上去就像是有人轻轻按动门把手似的。 敢情是知道自己半夜扰民,不敢跟他对峙呢! 柯一凯有点生气,原本打算下楼的腿又收了回来。 他眼睛一转,一个想法在心里成型。 楼道里黑漆漆的,柯一凯刻意放轻了脚步,一点点磨蹭到那户人家的防盗门前。 他身体趴伏在门上,一只眼睛贴上了猫眼,悄悄地向里头张望。 入眼是一片红。 那红是真红啊,红得诡异,颜色还很不匀称,像是混杂在一起的血浆。 柯一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陡然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想要让视野清楚一些。 下一秒,红光不见了,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贴了上来,和他深深地对视。 第34章 (昨晚修了文,请没有看过柯一恺的盆友打开上一章再看一遍吧_(:3」∠)_) * 几秒后,柯一恺感觉自己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他吓得大叫一声,下意识地倒退,一颗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头顶的灯倒是亮了,照在柯一恺脸上,他额头上的冷汗清晰可见。 等从最初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他只感到十分的恼怒。 这家人搞什么!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火气,上前哐哐捶了两下门。 “502的住户,我知道你们在家,我是楼下402的,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你们能安静一些吗?再这样我要联系物业举报你们扰民了!” 这番话有如对牛弹琴,502一点动静都没给他。 柯一恺气呼呼地下了楼,卷起被子继续睡觉。 然而刚合上眼睛,楼上的叫骂声又开始了,天花板咚咚直响,像是有人故意跺给他听似的。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柯一恺一掀被子,去厨房找了跟擀面杖,握在手里上了楼,对着502的防盗门一阵拍打,边拍边喊:“别吵了行不行!” 他正拍得嗨起,这时候,从楼道上传来一个老大爷的声音。 那老大爷是六楼的住户,听到动静下来看看情况,一看是柯一恺站在502门前制造噪音,不由得有些生气地问道:“小伙子,这大半夜的你在这儿干嘛呢?我孙子都被你吵醒了。” 柯一恺见自己吵到了别人,先是有些歉意地打了声招呼,接着表示自己也是被逼无奈,他指着罪魁祸首的房门,为自己辩解道:“老爷子,不是我想吵啊,是这户人家太没公德心了,大晚上的一直在吵架,还摔东西,我刚刚上来跟他们说小点声也没用……” 岂料,他还没说完,就被那老大爷打断了:“小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这、这502没人住啊,一直都是空着的!” …… 柯一恺怔愣片刻,有些僵硬地扭过脖子。 502那扇黑色的防盗门依旧紧闭着,门上的猫眼像是一只人的眼睛,死死注视着他…… —————— “我不敢再住了,宁可拿不回租房的押金,我也要搬走。”柯一恺一脸惊惶地说道:“但是当天晚上我就被鬼压床了,我分不清是不是在做梦,好像是吧,总之梦里有个女人,她的头发是乌黑的,长什么样我看不清楚,只知道身材很好,但我有种直觉,她一定不是活人。她就躺在我的床上,身上冷得像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肉,她贴着我的耳朵说什么‘不许你走’。” 柯一恺差点吓尿,他想求饶,奈何身体动不了,按道理来说,像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身旁躺个异性,说话的语气还很暧昧,早该心猿意马了。可这对象要是个鬼,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一点想法都没有,甚至在意识到对方冰凉的手暧昧地抚过自己的背的时候,被吓得浑身发抖,只想大喊一句“女鬼姐姐放过我”。 他讲述完毕,求助地看向几位大师,然后就听卫瑄语气蜜汁羡慕地叹道:“唉,兄弟,那个女鬼大概看上你了。” 柯一恺:“……”这个大师怎么回事? 卫瑄用一种“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瞅他:“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很多人啊,活着的时候找不到女朋友,死了也没有女鬼看得上,对比之下你是不是还挺幸福的?” 柯一恺额角抽了抽,不太想说话。 卫瑄自己就是母胎solo的单身贵族,一千多年里只跟人暧昧过那么一次,其余时间都在打光棍。对柯一恺被女鬼看上这事,还真有些艳羡。 阮阳却好奇地看向肖司明:“人和鬼也能在一起吗?” 肖司明对上他求知若渴的视线,缓缓摇头:“不能,人为阳,鬼为阴,阴阳相隔本应互不干扰,阳气不足就容易着了鬼道。” 阮阳应了一声,心说难怪柯先生看上去一脸肾虚之色,这是阳气泄露啊。 他突然想起自己,所有人都说他身上一丝阳气也无,他能活蹦乱跳到现在,大概都是依仗有肖先生罩着。 肖司明一回头就发现小员工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眼神还很是依赖,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这眼神看得他很是受用,一身的高人气质几乎是得到了质的飞越。 于是,在柯一恺抽泣着说:“大师们救救我,我实在是不想跟女鬼谈恋爱啊呜呜呜”的时候,他答应得很爽快,只提了一个要求:“酬劳准备好。” 柯一恺对这个事务所还没有具体的概念,闻言闪着泪花的眼睛露出一丝迷茫:“酬劳……要多少?” 阮阳连忙递给他名片。 柯一恺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一阵肉痛,五万对目前的他来说几乎是一半的积蓄了,他还准备攒首付买房呢! 但是一想到这几天一到晚上,总是一睁眼就能看见那个女鬼,他在穷和命之间挣扎再三,最后咬牙应下:“没问题,我们可以现在就动身吗?” 肖司明微微笑道:“当然可以。” * 柯一恺是开车过来的,据他所说,那女鬼每次都在天亮前消失,所以他一晚上没敢睡,强撑着等女鬼一走就按照从朋友圈问到的地址,一脚油门直奔事务所。 路上卫瑄兴奋地摩拳擦掌,直说等等要看看那女鬼长得漂不漂亮。 像他们这种纯阴体,也不是不能和鬼魂谈恋爱啊嘿嘿嘿。 由于性取向不同,阮阳对此并不是很感兴趣,只在卫瑄表达了对温柔可爱型女鬼的向往之后,顺口问了一句:“有男鬼吗?” 卫瑄一愣,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这个小后辈喜欢的是同性来着,当初他还夸下海口要给阮阳介绍优质好男儿。 于是他琢磨了一下,正准备说有,就见原本闭目养神的肖司明突然睁开眼睛,紧皱着眉头莫名有些不爽似的冒出来一句:“人鬼殊途。” 卫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十分傻白甜地回道:“那不是针对普通人来说的嘛,阮阳又没有阳气可吸,尝试一下也没什么……” 肖司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卫瑄被他看得一惊,下半句话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车里的气氛似乎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负责开车的柯一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方的情况,也被肖司明严肃的样子吓得呼吸都放浅了。 我的老天鹅,这大师,气场好强啊。 他惊叹之余,又多了几分安心。 直到抵达柯一恺家楼下,卫瑄才又恢复了往常的跳脱,他责任感很重,认为自己该说到做到,于是趁肖司明背对着他们走在前面,偷偷掏出手机来,十分热络地表示:“来来来,弟,我认识几个人品还不错的冥差,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款。” 阮阳偷偷瞄了眼肖司明,一脸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不可以的,先生说人鬼殊途。” 就在他说完这句之后,空气中那种紧绷的感觉顿时消散了。 卫瑄:“??” 你们今天怎么一个个的说变脸就变脸,果然,男人的心,海底针啊。 * 柯一恺住在四楼,他以前并不信这些,然而在经历了连续一周的鬼压床之后,他现在敏感得要命,一边领着大家进门一边自言自语道:“唉,早知道当初就跟我朋友合租算了,我以后买房绝对不会买四楼了,不吉利……” 阮阳跟在肖司明后头进屋,打量了一圈屋内陈设,并没有发现上次在曹老板家看到的那种黑色的煞气。 作为一个研究编程的宅男,柯一恺已经算是生活过得非常健康规律的了,阮阳甚至在沙发边上看到了跑步机和一对哑铃。 柯一恺注意到他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些是我自己买的,我每天敲代码之余都有坚持健身锻炼,已经快一年了,没有一天落下的。” 阮阳有些欣赏他的毅力:“坚持锻炼有利于身体健康。” “其实我锻炼的初衷倒不是为了身体健康……我大学的时候喜欢一个学妹,但是学妹说我太瘦弱了,”柯一恺顿了顿,换上了颇为骄傲的语气:“不过我现在身材老好了。” 说罢,他还掀起衣摆,显摆了一下自己练出来的八块腹肌。 阮阳摸了摸自己软绵绵的小肚皮,用有些羡慕的眼神看了一眼属于别人的腹肌。 柯一恺正骄傲着,就见那位气场非常强大的大师用似曾相识的冷冰冰的眼神看了眼他的肚子,像是冷嗤了一声:“不错,那女鬼应该就是看上了你的好身材。” 柯一恺:“……” 他讪讪地放下衣服,顿时什么显摆的心思都没了,干巴巴地问道:“那个,大师,那您看出什么了吗?” 肖司明对自己吓唬了一个凡人毫无内疚之情,还挺满意他的识趣。 “你屋里头没有,”他伸手指了指头顶上方,“带我去楼上看看。” 大清早的,整栋楼都挺安静。 柯一恺上了五楼,害怕得不行,两条腿都打起了颤,一脸痛苦地手一指挂着502标志的防盗门:“就是这儿。” 肖司明垂眸看了眼门把手,干净明亮,一尘不染,看着不像是许久不住人的样子。 但也不排除上头的灰是被柯一恺蹭掉的可能性。 柯一恺紧紧挨着相对来说人高马大的卫瑄,上下嘴唇都在哆嗦:“上、上次我就是透过猫眼往里头看,看到一片红,我、我回去想了想,越想越觉得那红色像血。” 阮阳听他的描述都觉得害怕,他阴气重,此刻站在楼道里都觉得整个人有些发冷,实在是不能够想象为什么柯一恺会有这么作死的举动。 卫瑄也一脸无语:“兄弟,no作no die啊。” 柯一恺差点又哭了:“我哪里知道会看到这种东西啊!” 说话间,肖司明已经贴了上去,透过猫眼朝屋内看了看。 一片漆黑。 肖司明对柯一恺抬了抬下巴:“找人过来,把门打开。” “要、要进去吗?”柯一恺有些腿软,掏出了手机说:“我跟物业商量一下。” 就在他联系物业的时候,阮阳留意到隔壁的501似乎门没关紧。 他们在外面聊这半天,501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住501的人家太粗心,出门的时候忘记带好门。 阮阳走过去,正犹豫着要不要替501的住户带上门,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从501的门缝里,吹出来一团红纸。 他把红纸捡起来,就发现手里拿着的居然是一张大红的囍字。 与此同时,身后柯一恺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了一些。 “什么?你们说502是有租户的?” 第35章 柯一恺愣了半天。 难道他被鬼缠身这事跟502没关系? 他茫然地看向肖司明,肖司明终于不再盯着那猫眼看,转过头嘴唇动了动,对他无声说道:“问他要联系方式。” 于是柯一恺捏着手机道:“不管有没有人住,你联系方式总要给我一个吧?作为租户,我也要维护我的权益的,这家人经常半夜扰民,你们管不管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有些愤愤,物业那头只好说道:“好吧,我给您查一下。如果真存在这个现象,建议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协商一下。” 挂了电话,柯一恺立刻就没了刚才的强势,再次变回了小鸟依人的样子紧紧贴着卫瑄,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画面十分地gay里gay气。 “……”卫瑄看了眼他和自己不相上下的精壮手臂,以及他这些天遭受女鬼折磨顾不上打理的胡茬,心里忍不住吐槽:这要是个妹子该多好啊。 或者像阮阳那样白白软软的一小只也行啊。 柯一恺:“大、大师,难道是我们搞错了?” 肖司明看了他一眼,语气却很笃定:“没错,门后有味道。” 柯一恺一愣:“啊、啊?什么味道?” 肖大师惜字如金,对他这个问题置若罔闻,而是兀自陷入了沉思。 人鬼殊途,门后这东西既然已经缠上了柯一恺,基本可以确定是冲着他的性命来的。 伤人性命的东西,可以吃! 肖先生暗自期待地搓了搓手,但是下一秒又想到阮阳每次看他进食时苍白的小脸,顿时有些发愁。 阮阳现在是很乖没错,但胆子也变得这么小,不知道以后封印解开了胆子会不会大一些。 思及此,他眼神下意识飘向自己的小员工,然后就看到了杵在501门前的阮阳。 肖先生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看什么?” 阮阳把刚刚捡到的大红囍字递给他,指了指501的门缝:“从屋子里飘出来的。” 卫瑄“咦”了一声:“这家人结婚吗?” 他看向柯一恺,柯一恺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我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的,连楼上住没住人都不知道。” 卫瑄咂了咂嘴,评价道:“邻里关系冷淡啊。”他们这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门内却突然吹出来一股子阴风。 一沓红色囍字乘着风飞出来,劈头盖脸像天女散花似的糊了他们一身。 柯一恺“卧槽”一声,浑身的鸡皮疙瘩全部起立:“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卫瑄随手抓了一张,安慰他道:“就是几张办喜事留下的纸,你怕个什么……卧槽!” 他话音未落,只见门缝后突然站了个个头矮小的老太太,乍一看面色阴沉可怖,确实很吓人。 那老太太看上去差不多六十来岁,看着面前这几个相貌堂堂的年轻人的眼神很是警惕,语气也不怎么友善:“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卫瑄伸手捂住了柯一恺因为害怕嗷嗷直叫的嘴,摆出了自己最和善的笑:“阿姨您好,我们过来调查点事儿,您认识502的住户吗?” 501的老太太闻言却面色一变,更加不客气了:“你们要调查什么?对面没人住!” 卫瑄说:“这不对吧,阿姨,物业刚刚才说502租出去了的,您和对门的邻居从来都没见过面吗?” 老太太二话不说就想关门,却被肖司明伸手抓住了门把手。 他力气奇大,那老太太拽了两下没拽动,顿时害怕又惊惧地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松手!不然我报警了!” 肖司明眯了眯眼睛,单手把吓得抖若筛糠的柯一恺提到老太太面前,说道:“他是楼下402的,这些天一直听到楼上502有人吵架,您作为501的住户,听到过隔壁到晚上有声音吗?” 老太太闻言表情一僵,用狐疑的眼神审视了一遍柯一恺:“你真的听到502有声音?” 她语气有几分古怪,柯一恺却因为害怕毫无察觉,张口就道:“真的啊!您听不到吗?一到半夜十一二点左右,就有人吵架!” 老太太露出了几分迟疑,自言自语般说道:“难道是进了小偷,我得去看看……” 阮阳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已经默默地拾起了飘落一地的囍字,理整齐后递到老太太手里,说:“这是从您家里飘出来的。” 老太太原本不太友善的面色,也被阮阳乖巧讨喜的模样堵了回来,喉头一哽,将那沓囍字接了过去:“谢谢啊。” “不用客气,”阮阳抿出两个小酒窝,甜甜笑道:“您家里最近有喜事吧,平时留意过对面吗?怎么这么肯定是进了小偷?” 老太太对着他实在摆不出强硬的态度来,犹豫片刻还是回道:“对面是我租下来的,里面有没有人我当然清楚。” 卫瑄闻言十分惊奇:“阿姨,您就住在501还租对面啊,这租下来是方便饭后溜达还是方便吵架分居?” 老太太对着他就没那么客气了,冷哼一声,语气和刚刚对着阮阳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你管我做什么!我租来给我女儿做婚房的。” 卫瑄:“……”老大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生人都会对他们区别对待?? 他委屈且怨念地看向了阮阳和肖司明。 肖司明并不是那种会安抚员工小情绪的老板,他趁着这个机会,对老太太说道:“您说要去隔壁看看?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和您一起去,如果真进了贼,也好帮您抓住他。”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肖司明说得有几分道理,片刻后点头道:“好,谢谢你们了。你们进来吧,我去取钥匙。” 几人跟着老太太进到501,阮阳注意到,老太太家里似乎有些冷清。 虽然装修风格已经照着暖色系来,鹅黄的墙壁上也贴了好几张红囍字,但那种冷清是没什么人气儿的冷。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老太太道:“我老伴儿去年走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个人住。” 卫瑄问:“您女儿呢?她不回来看您?” 老太太闻言却是眼眶一红,按了按眼角,道:“她不在。” 阮阳刚刚才有些不忍地想,阿姨好可怜啊,女儿都不回来看望她,空巢老人真的太孤独了……接着就听老太太继续说道:“她二十年前就出车祸走了。” 阮阳:“……”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红囍字,突然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柯一恺看着墙上的囍字已经快被老太太这句话吓尿了。 他喉咙里“嗬嗬”了几声,才勉强蹦出几个字来:“走了……那您……婚房……” 老太太还挺不满,斜眼瞥他:“没礼貌!不知道什么是结阴婚吗?” 柯一恺:“……”他还真不知道阴婚。 尼玛啊!是和死人结婚的意思吗! 肖司明已经给面露茫然的阮阳讲解起了结阴婚的含义。 “阴婚通常是家里的长辈给过世的孩子找配偶,结阴婚的双方可以是活人和死人结,也可以是死人和死人。人死之后,阳间给他们结的阴婚在冥界也是有效力的,已经去世的一男一女结完阴婚,在冥界就是合法夫妻。” 阮阳有些疑惑,小声问道:“人死了不就是鬼了吗?鬼魂为什么还要结婚呢?” 肖司明看他的眼神一瞬间似乎有些复杂,但很快恢复了平静,淡声道:“人死后到了冥界并不是立即投胎,先要洗刷罪孽,然后去奈何桥畔排队,等轮到自己了,才能去往下一世,这个过程没有人陪着,会很孤单。” 奈何桥畔多少鬼魂排着队,还有的生前夙愿未了,死后不愿意投胎转世,宁可守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一直等到某个熟悉的魂魄出现。 冥界不像阳间,那里没有日升日落,也没有时间概念,有的只是在漫长的等待中品味到的无尽孤独。 阮阳小小地“哦”了一声点点头,同时内心划过了一丝疑惑。 肖先生怎么对冥界知道得这么清楚? 不过他转念一想,肖先生和黑无常大人还是朋友呢,身份恐怕也很不一般吧。 卫瑄对阴婚倒是了解,但他还是有些疑惑:“您女儿都去世二十年了,怎么现在给她结阴婚?” 老太太抚摸着手里的红纸,之前一直绷得凶巴巴的脸终于露出了几分慈祥:“我是担心她在下面太孤单了,说了你们肯定不信。前些天,我家老头子托梦给我,说看到女儿了,只不过下面好多人都成双成对的,就我们女儿还是一个人。” 老太太叫江素兰,她女儿赵瑾出车祸去世的时候才二十岁,正是如花朵一样的年纪。 去年老伴去世后,江素兰便经常梦见老头子来找她说话,跟活着的时候一样,聊些家长里短,叮嘱她天冷记得添衣。 上个月,老头子在梦里说女儿到现在都没找对象,叫人心里头愁,江素兰醒过来后,考虑良久,决定要给女儿结个阴婚。 江素兰有个小姐妹,也是早年丧子,儿子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二岁,她跟那小姐妹感情非常要好,把这事一说,两人合计了一下,就决定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攀个亲家,第二天,就在别人的介绍下,带上孩子的生辰八字去找能为两个孩子主持阴婚的大师。 * 几人来到了502门前。 柯一恺对这里怕得不行,又想搂住卫瑄,却被卫瑄不动声色地躲开。 “这里就是我为他们准备的婚房。”江素兰将钥匙怼进502的锁孔,门一打开,门口的人就感觉到了一股十分不自然地阴凉,门里门外温度差鲜明,冻得人直打哆嗦。 柯一恺:“妈呀!” 肖司明蹙起了眉,温度这么低,显然是有鬼魂,而且不止一个! 于是肖司明启唇道:“这——” 江素兰在一旁凶巴巴地开口:“这贼居然还偷偷开了空调!” 肖司明:“……” 柯一恺:“……” 灯一打开,个头矮小的江素兰第一个冲进去关空调去了,一边找遥控器一边念念有词:“这大冬天的,开冷空调,多浪费电啊……” 其余四人却同时注意到了桌子上摆放着的一张相片。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合照,两人虽然紧挨在一起,却透着一股子违和。 就像是……就像是用ps软件把两张照片拼在了一起似的。 相片旁是一盘红枣,这在传统习俗里,红枣寓意着祝新人早生贵子。 阮阳心里正毛毛的,就见卫瑄突然身体一振,快步冲到了桌旁,并且举起了桌上的相框。 阮阳:“?卫哥你怎么了?”卫哥中邪了? 江素兰刚关掉空调,就见那几个年轻人里,长相最为人高马大的那个,捏着自家女儿的相片,面上带着笑容,像一朵含羞待放的牡丹花。 江老太太:“?” 只听打了一千多年光棍的卫瑄说道:“伯母,我好像对姐姐一见钟情了。” 众人:“……” 第36章 柯一恺觉得这位大师可能失了智。 阮阳也在想卫哥是不是一见钟情得太突然了点。 就……好随意啊! 只有肖司明眼神微眯,打量了一眼那张ps合成的相片,心下多了几分了然。 相片上的时髦女郎留着一头二十年前最流行的长发大波浪,容貌秀丽,最主要的是,这张脸很像某个人。 卫瑄曾经心爱的人,一个人类。 大概是转世吧。 江老太太还是头一回遇到有人这么热情地想当自己女婿的,虽然疑惑了一瞬却没真的当回事,而是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推开卫瑄,并且将照片抢了回来:“去去去,小子别胡闹,我女儿已经完婚了。” “……”卫瑄顿时被一句话打击得如同失了魂一般,口中喃喃自语:“我终究是来晚了么。” 阮阳看着角落里浑身充满悲伤气息的卫瑄,无比同情地想: 从心动到心死只花了一分钟呢,卫哥。 桌上有一对纸扎的小人,一个身上写着“彭薇”,一个身上写着“汪家豪”,背后还贴了两人的生辰八字。 江老太太摆正相片,点燃香烛,给女儿女婿敬上香后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薇儿啊,现在你结了婚,是大姑娘了,该收收性子了。” 肖司明目光落在客厅内的挂式空调上,在江老太太絮叨的同时,空调轻轻“嘀-”了一声,再次自动打开了制冷模式。 江老太太依旧满脸慈爱地看着相片上笑容甜蜜的女儿,就像天底下大多数妈妈那样,孩子一结婚就自动加入了催生大队:“你呢,赶紧跟家豪那小子生个孩子。” 客厅门窗紧闭,落地窗那里的窗帘却开始无风自动,并且幅度越来越大。 偏偏江老太太浑然不觉,继续嘀咕道:“妈今年六十二了,你爸走了后,妈一个人挺孤单。你跟家豪要是有空,就来看看我跟你婆婆,最好带上孩子一起过来。” 话音刚落,香烛“噗”的一声灭了,一道鬼影从窗帘后面缓缓现出身形,然后来势汹汹地朝背对着这边的江老太太冲了过来! 肖司明目光一凛,当即放出一道结界,将鬼影阻拦在外。 考虑到阮阳还在一旁看着,他犹豫几秒,决定还是先将鬼影打飞出去,进食的事情等等再说。 然而,正要动手,一旁听到了动静转过身来的江老太太语气激动地喊:“薇儿!” 鬼影身形一僵,很快也回应道:“妈!” 肖司明:“……” * 那鬼影的身形样貌渐渐清晰了起来,柯一恺看清后,立刻跟火烧了屁股似的,一下子蹿起来抱住离自己最近的卫瑄:“大师!大师!就是她啊啊啊!” 虽然一直没有见过长相,但是这个身形,这个声音,不正是最近一直缠着自己的女鬼么!! 然而,卫瑄并未给他任何回应,甚至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女鬼看。 柯一恺:“……”你那一脸坠入爱河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江老太太眼圈泛红,捂着心脏,激动的样子像是马上要昏过去:“薇儿,你终于来看妈了,怎么样,是和家豪一起来的吗?家豪那孩子呢?” 她四下里张望,寻找起了自己尚未见过面的女婿。 岂料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彭薇却是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冲她喊道:“妈!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搞包办婚姻!” 江老太太愣愣的:“……啊?” 于是,一场原以为能够过来吃两口的驱邪委托,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这样偃旗息鼓了。 肖司明此刻心里有点烦。 * 客厅的温度已经冷得快要结冰,因为彭薇说,她只有待在这种阴凉的环境才会觉得舒服。 柯一恺不敢有意见,只能拖着自己被冻出来的鼻涕,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屁股,原本想离这对人鬼母女远一点,但一转头就看到肖司明抱着胳膊,面无表情地靠墙站着,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威力堪比十台空调。 柯一恺默默地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心说我还是继续坐这儿吧。 肖司明闭了闭眼睛,静静地感受体内正在缓慢翻腾的食欲。 算算日子,他好些天没吃到东西了。 人类的食物不顶饱,他想吃的是带阴气的东西。 最近接的委托都是不能吃的……难道又要去冥界抓几个恶鬼? 正这么想着,一团软乎乎的阴气便主动贴了上来。 肖司明一抬眼,就见阮阳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肖先生,你饿吗?那边有苹果,看上去还挺新鲜的。” 他们出来得急,压根没顾上吃早饭。不说肖司明,阮阳的胃里都有些烧得慌。 肖司明舔了舔唇,眸色深沉,并未说话。 阮阳并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对方眼里就是一块会动还会说话的小蛋糕。 肖司明捏了捏眉心,小蛋糕重新变回了阮阳的样子。 他目光沉沉,哑着嗓子道:“有点。” 阮阳高兴起来,像是找到了正当理由偷吃人家的贡品。 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那边画面温情的江素兰母女,做贼心虚地小声道:“那我去洗两个苹果吧。” 肖司明:“不用了。” 阮阳:“?” 他正想说不吃东西可不行,就被肖司明突然抓住了手腕。 阮阳吓一跳,大概是太过意外,也没挣扎也没出声,就这么瞪着眼睛看肖司明握住自己的手腕,凑到嘴边轻轻碰了碰。 几息之后,肖司明松开手,十分冷静地说:“我吃饱了。” 这句吃饱了几乎用上了肖司明一半的自制力。 他怕自己再不松手会忍不住将人吞下去。 阮阳:“……!!” 他好一阵瞳孔地震,肖司明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变了两个新鲜水嫩的苹果出来。 肖司明周身的低气压此刻已经消散了,语气十分和煦地说道:“去洗苹果。” 阮阳转过身,拿着那两个苹果,动作僵硬地朝厨房迈出步子。 左脚迈出去的时候他在想,肖先生的嘴唇好软;右脚迈出去的时候他在想,肖先生垂眸的时候眼睫毛好长。 阮阳心里像是装着一只土拨鼠,“啊啊啊”不停叫唤着,叫得他脑子一阵懵。 直到左脚绊了右脚,差点摔一跤,阮阳一个激灵,这才从刚刚的状态里走出来。 他脸上掀起热意,脸颊红得快赶上手里那两个苹果了。恍惚间想起,上次卫瑄跟他说过,肖先生跟常人不一样,不是靠吃食物就能填饱肚子的,得靠吃阴气。 所以刚刚就是肖先生吃他阴气的方法吗! 好刺激!! 他洗苹果的同时用冷水洗了把脸,走出厨房的时候还有点脚步虚浮,捧着苹果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只正在进食的小仓鼠。 肖司明嘴角勾了勾,心情好到像是一口气吞了十只恶鬼。 客厅内。 “岂有此理!”江老太太坐在沙发上,气得破口大骂,“你汪阿姨怎么从没跟我说过汪家豪那小子喜欢男娃!” 这么一会儿工夫,称呼已经从“你婆婆”改成了“你汪阿姨”,江老太太此刻想起自己给女儿结的这段荒唐的阴婚,不由得悔不当初。 她气得急喘了几口气,又道:“汪家豪呢?你叫他出来,我要好好教育一下他。” 彭薇拍着她的胸口为她顺气,轻声叹道:“妈,你叫他有什么用?这事他也不是自愿的,当务之急是给我俩离婚。” 江老太太舍不得女儿受半点委屈,当下应道:“离,必须离,你先回去和你爸说清楚这事,我现在就去给你汪阿姨打电话!” 说罢,她就气呼呼地去隔壁501取电话簿了,留下一屋子人鬼面面相觑。 彭薇撩了撩耳后的长发,就见一个男人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那种迷恋的眼神似曾相识,彭薇愣了愣,回忆了一番,确认自己的记忆里没有这个男人。 她礼貌性发问:“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卫瑄双眼紧盯着她,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要缠着他?” 被点名的柯一恺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对啊,你为什么缠着我?” 彭薇从外貌上来说是御姐型美女,面对这种问题回答得也坦坦荡荡理直气壮:“我馋他身子啊。” 她妈给她找了个文文弱弱的gay做老公,两人性取向相同实在是处不下去,那天正讨论怎么样才能让双方父母发现这个大乌龙的时候,柯一恺提着擀面杖上来敲门时,一身的阳刚之气,十分合她胃口。 彭薇飘下去花了半天时间考察了一下,发现这人身材好胆子大,也没有不良嗜好,正是自己的理想型。 然而那已经是一周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柯一恺,如今的柯一恺神经脆弱,听她这么一说,喊了一句“妈呀”,当即搂住了卫瑄的脖子,口中飞快地念完了富强民主文名和谐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你还是放过我吧嘤嘤嘤,我们实在不合适啊——” 彭薇:“……”论理想型的崩塌。 卫瑄拍拍这个抱着自己嘤嘤哭泣的一米八大汉的胳膊,通过彭薇的话仿佛看到了希望,敷衍地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他正要积极地向彭薇报名应征男友一职,就见女神突然眉头一皱,换上了嫌弃的眼神:——“原来你们是一对!” 卫瑄:“……?什么?不是,你误会了,我压根不认识……” 然而不等他说完,彭薇已经注意到另一边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阮阳和肖司明。 这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都快飘到她身上来了。 “……” 她看了一眼肖司明俊俏的脸孔,对这个优质男人都和另一个优质男人谈恋爱的世界绝望了。 人间除了她的老母亲,已经没什么好留恋的,她还是回冥界吧。 卫瑄一边扒开黏着自己的柯一恺,一边朝彭薇伸出尔康手:“你听我解释!” 彭薇看也不看,原地消失不见,只留给卫瑄一团空气。 卫瑄:“呜——” 那头一直默默啃着苹果,试图平复心情的阮阳听到动静朝这边看过来。 卫瑄委屈地团在沙发上,背影都透着悲伤。 阮阳摇摇头,再次同情地想: 一天之内失恋了两次呢,卫哥。 第37章 柯一恺靠着自己的一身gay气保住了性命,付钱的时候原本想讲价,被肖司明看了一眼后,脖子一缩,怂怂地打了五万块钱。 收到钱到账的短信,肖司明心情轻快了很多,手机揣进兜就招呼阮阳:“回去了。” 阮阳指了指正趴在501门上的卫瑄,犹豫道:“卫哥好像还有事要做。” 他语气这么犹豫,是因为卫瑄此刻简直像个变态。 “阿姨,阿姨!”卫瑄趴在门板上,试图往门缝里挤:“姐姐下次什么时候来?我能过来给姐姐烧点纸钱吗?” 肖司明:“……”白痴。 他冷漠道:“随便他,让他自己走回去。” 最后还是三人一起打了辆车回去。 车内放着舒缓的情歌,阮阳和肖司明坐在后座上,卫瑄坐在副驾驶上,默默地擦眼泪,悲伤的情绪从他身上飘出来,在情歌的加持下,很快传遍了车内每个角落。 司机大叔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忍不住看了卫瑄几眼,心说这小年轻这么伤心,大概是失恋了。 司机贴心地递过去一包纸巾,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小兄弟,失恋了?” 卫瑄接过纸巾抽抽搭搭:“是啊,一早上失恋了两次。” 司机大叔:“……” 他心说小兄弟你这效率好像有点高啊,但见卫瑄如此伤心,只能在心里腹诽,同时贴心地将舒缓情歌换成了电台广播。 这会儿正是早高峰,电台广播正在播报早间新闻。 女主持人声音甜美地为大家播报近日h市某4a级景区发生命案,死者均是登山爱好者,被发现时死状诡异,目前凶手仍在追查中,提醒广大市民出行注意安全,不要单独外出,更不要去人烟稀少的地方游玩。 阮阳听着广播,觉得这事还挺严重的,正准备掏出手机查查是哪里发生的命案,就听失恋男子卫瑄问他:“小阳,你刚失恋的时候是怎么走出来的?” 阮阳:忽然被cue.jpg 他一愣,下意识就朝肖司明看了过去,发现肖司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也同时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阮阳从那道眼神中解读出一个信息——他卫哥大概给他抛了一道送命题。 肖先生今天对他的关注似乎比以往要多。 阮阳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下一秒在三双耳朵的期待下缓缓开口:“就……” 肖司明看了过来,同时在内心掏出了记仇的小本本,考虑今晚去吞了阮阳那个劈腿的前男友的可行性。 “就这么走出来了啊,我没怎么伤心的。”阮阳答得很自然,“我和他不是一个专业的,开始是因为他人很好,后来正好遇上考试月,没时间约会……前前后后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呢。” 在一起之前那渣男确实表现得很好,对他嘘寒问暖,每天捧着书一副积极向上的样子约他去图书馆。 不过后来就原形毕露了,被阮阳的室友撞见和女孩子在ktv举止暧昧,还嚣张地表示这都是因为阮阳从不跟他亲近。 室友当时很生气,阮阳却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他甚至还有些庆幸这事发现得早,自己还没来得及投入进这段感情,虽然被渣男骗了,倒也没损失什么。 阮阳回答完又下意识地朝肖司明看了过去。 只见肖先生此刻望着窗外,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帅一朵高岭之花。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卫瑄还在前面抽抽噎噎:“唉,那你时间短,不像我……” 阮阳忍不住安慰他道:“反正彭薇现在不投胎,你可以去冥界看她啊。” 卫瑄更悲伤了:“我现在想去也去不了嘤嘤嘤。” 话音刚落,司机猛地给他们来了个急刹车。 阮阳猝不及防身体向前冲,幸而肖司明眼疾手快地伸手挡在他身前,这才避免了脑袋跟前排座椅亲密碰撞的惨剧。 卫瑄有安全带的缓冲,脑袋差点磕上去,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咳了半天。 “小、小兄弟,”开车的司机看上去却是最慌张的那个,“失恋是一时的,人生还很长远,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卫瑄想说我什么时候想不开了,突然想起他跟阮阳的对话,张了张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后半段路,司机一直在旁敲侧击地开导卫瑄,试图挽救一条年轻的生命。 卫瑄内心泫然欲泣,可是在司机一盆又一盆心灵鸡汤的浇灌下,完全悲伤不起来。 下车后他脚步虚浮地往别墅里走,莫宇皱着眉看了眼他的背影,问肖司明:“你们去干什么了?” 肖司明说:“接了个委托。” 莫宇点了点头,心说这趟应该是遇上什么厉鬼了,因为每次肖司明在外面吃了个爽回来就会这样,整个人容光焕发。 他完全没想到,还有一种容光焕发是来自心理的满足。 “喂。” 阮阳正准备进家门,就听莫宇叫住了他。 “宇哥早!”他打了声招呼,有些疑惑,莫宇一直对他爱答不理来着,叫住自己有什么事吗? 只听莫宇幽幽地道:“你父母过来找你了。” 阮阳:“?” 他一愣,就见自己的爸妈从别墅里走了出来。 阮母很紧张似的,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脸上的急迫终于褪去不少,换上了担忧的神情,快步走过来。 阮阳看看她,再看看跟在她身后同样担忧的阮父,轻声问:“妈,你们怎么过来了?” 阮母说:“你一直不回家,我们担心啊!” 离阮阳上一次回家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 肖司明这边虽然不需要加班,但是工作时间不确定,基本上是什么时候生意上门了就什么时候工作。 阮阳搬家第一天就把别墅地址和照片一并发给了父母,但阮母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什么工作啊,一个月三万工资不说,还提供这么好的住宿条件。 阮母和几个亲戚们闲聊时说起儿子的近况,原本只是随口一说,结果大家反应都很大,一个个都跟她说要小心一点,别是被人骗进了什么传销组织。 夫妻俩越想越担忧,于是两人一合计,今天一大早就搭车过来,决定亲眼看看。 阮阳挠了挠耳后,有些不好意思。 阮母摸摸他的胳膊,确认孩子没瘦,甚至脸上气色比之前还要好,这才放下心来。 房子是真的,同事看着也不错。 但是想起刚刚在玄关处看到的锦旗,夫妻俩面色都有些复杂。 “天下第一道,捉鬼先锋人”是个什么鬼啊!! 阮阳给爸妈介绍起了肖司明:“这是我们老板。” 阮母打量了一眼阮阳身后看上去最多不过二十多岁的肖司明,心说好年轻啊,光看外表真是一表人才。 但一想到这样英俊的年轻人居然有可能是个邪教头目,阮母的内心就更加复杂了。 她拉过阮阳的胳膊,低声道:“你跟妈过来,妈有话想跟你说。” 阮阳看看肖司明,一头雾水地被他妈拉到了一边。 “你跟妈老实说……你是不是搞邪教了?” 阮阳:“??” 阮阳很纳闷,觉得爸妈今天奇奇怪怪的,忍不住偷偷观察起了他们的面相:“没有啊!” 他们还打击邪教了呢。 阮母明显不信,甚至怀疑孩子已经被洗脑。 她小心地瞥了瞥不远处眉头微蹙的肖司明,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把这工作辞了,听妈的,回去考个公务员正正好。” 阮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阮母:“!” 阮阳一直很听话,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地拒绝自己。 果然是因为邪教洗脑吧! 阮父阮母对视一眼,点点头,阮母悄悄从兜里摸出手机,决定实行最终方案——报警。 然而这电话还没打出去,警察先一步到了。 是李队。 李队从车上下来,四下张望,看到肖司明之后眼神一亮。 阮母原本看到警察很紧张的,以为自家孩子就要因为搞邪教被警察带走了,正慌乱着,没想到李队张口第一句就是:“师傅,您在就好,我有件事想请你们帮忙解决,不知道你们今天有没有时间?” 阮母的头上当即多了几个问号,她迷茫地看向李队那边,语气中带着几分对人生的怀疑:“……是警察吗?” 李队作为曾经的唯物主义拥护者,来这趟之前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然而被阮母这么一问,他还是有种本能的羞愧——作为人民警察,他居然有一天要向玄学大师求助! 太羞愧了! 因此顶着阮母迷茫的视线,他此生头一回选择含糊其辞地支吾了几声,转身继续对肖司明道:“最近局里有个案件颇为棘手,死者的死因都比较……奇特,上头请了些能人异士协助调查,可以的话,我也想请求你们的帮忙。” 有死者,还不止一位。 这次应该不会再像结错阴亲那样闹个大乌龙了。 肖司明朝阮母那边瞥了一眼,在未来丈母娘怀疑人生的注视下,不动声色地挺了挺脊背,将世外高人的气质拔到巅峰,淡然吐出两个字:“可以。” 阮母看向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神色是显而易见的复杂。 她跟丈夫对视一眼,偷偷交流:“怎么回事啊?这不会是特地请的托儿吧?” 阮父打量了李队一眼,摇摇头坦诚道:“不像。” 也是,他们今天突然过来,连阮阳都没事先通知过。 难道,这真的是能驱鬼的大师? 且不说夫妻俩是如何地怀疑人生,阮阳已经在爸妈脸上看出了几丝黑色的煞气,以及两人的右边眉头均有一道笔直的竖纹。 对应书上的知识,爸妈今天可能会遇到车祸。 他大惊失色,怕自己看得不准,急忙丢下一句:“妈你等一下。” 阮母就看着自己的儿子兔子似的跑到肖司明跟前,面色慌张地不知道跟肖司明说了什么,肖司明朝他们走过来,打量了几眼,说道:“你没看错,不过不用担心,一会儿我让莫宇开车送他们回去。” 阮阳松了口气,安心不少:“谢谢肖先生。” 阮父阮母被神神叨叨的两人搞得都有些不明觉厉,然后就听儿子叮嘱道:“妈,你们今天回去千万别再出门,就待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阮母犹豫道:“你爸晚上还要开车……” 阮阳一着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强势:“那也不能去!明天再去。” 夫妻俩拗不过他,最终只能应下:“好好好,知道了。” 阮阳原本还想多叮嘱几句,但是李队还在边上等着他们,于是只得目送爸妈坐上莫宇的车:“你们回去吧,我过几天就回家。” * 夫妻俩被送回家后,还真的没再出门。 倒不是因为阮阳的叮嘱,而是阮父临时接到同事的电话,说明天有事,想跟自己换班。 阮父人很好说话,当下就同意了。 夫妻俩在家待了一天,下午跟楼下邻居打了会儿牌,晚上阮母弄了几个小菜端上桌,阮父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看电视上的晚间新闻。 阮母用筷子敲了他一记,没好气道:“你怎么一点不关心你儿子?” 阮父乐呵呵道:“这不是看过了嘛,没什么问题啊。” 阮母斜了他一眼,端着饭碗,嘴里仍嘀咕道:“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什么驱邪抓鬼,那不就是神棍吗?” 她心里还是希望阮阳能考个公务员,踏踏实实的铁饭碗。 正嘀咕着,就听阮父的声调一变:“你快看!” 阮母没好气地说:“看什么?” 她一抬眼,只见电视上的晚间新闻正在播放今天上午在临辉路的一起车祸事件。 xx路公交车司机因疲劳驾驶,误把油门当刹车,虽然反应及时,但车头已经牢牢撞在了栏杆上。 幸而当时车上没什么人,为数不多的乘客中有两名受了轻伤,开车的司机则重伤送往医院抢救。 那辆xx路公交车,正是他们回家必乘的公交,而且那班车一共只有三班轮流,也就是说他们今天坐公交回来的话,出事的可能性很大。 阮父阮母同时想起了今天神神叨叨地叮嘱他们不要出门的儿子,以及特地为他们安排了专人接送的肖司明。 这条新闻让他们看得傻了眼,两人扭过头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半晌后,阮母道:“好像……有点准……” 阮父道:“说不定那什么事务所还挺靠谱的呢……” 说罢,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两个踏踏实实了一辈子的唯物主义者,此刻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正站在唯物和唯心的边缘,摇摇欲坠。 第38章 卫瑄失恋男子的忧伤没能持续多久,就又被迫上岗,跟着肖司明和阮阳坐上了去警局的车。 路上,李队给他们讲了讲具体情况。 “最近局里接到报警,龙岭山附近发生了多起命案,死者皆是登山爱好者……” 阮阳听到这里觉得有些熟悉,这不就是早上在出租上听到的广播内容吗? 记得当时女主持说,死者的死状诡异,能让李队来找他们寻求非自然力量帮助的,看来是真的很诡异了。 “……被发现的时候,死者皮肤干瘪,呈现出干尸的状态。” 不怪李队迷信,而是这事实在太不科学。 据多起案件的报案人称,死者无一例外都只是失踪了一个晚上,这么短的时间,无论是人工还是自然因素都不足以将人变成干尸。 还有一件事李队没说,那就是局里负责调查这件事的小警员,也在昨天失踪了,目前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上头已经从本地一家道观请了几位道士,李队立刻就想到了肖司明,毕竟当初在博物馆里的那一夜,此人挥一挥手一连制住两个恶鬼的画面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李队严肃道:“此行凶险,感谢你们愿意帮忙,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你们的安全。” 肖司明听到干尸的时候心里都快吹起开饭的号角了,他脸上带着和李队截然不同的轻松之意,微微笑道:“客气。” * 等到了警局,几人依次下车,就见另一头向他们走来几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李队低声说:“你们先沟通一下,我去做做准备,一会儿我们便出发。” 阮阳仔细打量着面前几位身穿道袍、腰上系着乾坤袋、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三位道长,看得出来这三位道长都是一脸正派,自带仙风道骨的气质,与他们上次在曹老板家遇到的神棍完全不一样。 在他打量三位道长的时候,对面的道长也在打量他们。 出乎意料的,为首那位居然露出了看见熟人的表情:“是你们啊!” 阮阳一头雾水,下意识朝肖司明看看,发现肖司明也只是抿着嘴角,神情淡漠地看着来人。 这几个道长看上去年纪都在五十岁左右,原本阮阳等人刚下车的时候,他们还是一派世外高人的样子立在那里,眼下,却乐呵呵地道:“忘了介绍了,我们是五行峰汉阳观哒!” 哒…… 阮阳心中一哽,紧接着听到“五行峰”,突然想起来,那不是当初虹光教所在的山峰嘛! 他试探着开口:“您是说,有虹光教的那个五行峰?” 果然,只见那道长面上笑开了花,口中说道:“对对对,唉,你们除了那歪门邪教,捍卫了正道,贫道一直想亲自感谢你们,奈何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就是这么巧,大家今天在这儿碰上了。 老道长笑容更深:“没想到你们也是道门中人。” 按照常理来说,他对这种来路不明的天师是懒得打交道的,但是因为虹光教一事,他对这几人很有好感。 老道长热情地主动伸出手来跟这位年轻的道友握手,然而刚伸出去,就被边上那位以闪电般的速度半道拦截了下来。 肖司明和老道长握了握手,语气还算礼貌地说道:“算不上什么道门中人,就是能做些驱邪抓鬼的法事罢了。” 老道长:…… 怎么肥事,是他的错觉吗,这位小道友好像有点狂妄啊。 他收起内心的吐槽,给阮阳等人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这三位道长名字不提,分别姓娄、俞、昌,三人都来自汉阳观,汉阳观可以说是当地相当有名的道观,可惜一直以来被同峰的虹光教强压一头,他们知道虹光教是个歪门邪教,用的都是些唬人的小手段,偏偏虹光教的信众们对这个古怪的教都很信任,他们有心捍卫正道,却无从下手。 因此得知虹光教因为搞邪教被人举报,集体铁窗泪的时候,整个五行峰上下山头都沸腾了! 咳咳……这都是他们内部的事情,外人不便细说。 * 片刻后,众人跟着李队前往龙岭山。 随行的小警员频频回头看向这群道长,忍不住一言难尽地问李队:“李队,这些人……” 是道士吧?没看错的话,那三个都是道士吧?? 李队内心有一丝慌乱,面上却无比镇定地回道:“是特意请来的专家外援,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帮忙进行……”李队胡诌道:“心理侧写。”小警员:“……”李队,您当我瞎吗。 “各位道友可有看过死者的照片?”为首的娄道长问道。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阮阳随意瞥了一眼,发现这位老道长用的居然是xx牌手机上个月刚出的新机,不仅套了花里胡哨的手机壳,还贴了拂尘款式的贴纸:“……” 他暗暗地想,原来道士都这么新潮啊。 娄道长注意到他的视线,尴尬地咳了两声,欲盖弥彰地解释道:“这是我女儿上个月买给我的,我们修道之人,不追求这花里胡哨的东西。” 虽然他也很满意就是了。 娄道长表情一肃,点开一则新闻,拉大了照片给大家展示。 屏幕上,一张极具冲击力地照片呈现在大家眼前,看得阮阳头皮发麻。 五具尸体,身上还都背着登山包,死者面孔朝上,可以看出露在衣服外面的身体部位全部萎缩成了干尸的样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夜吸干了血肉似的。 虽然上头为了避免民众恐慌,已经尽力压下新闻,但还是有吃瓜群众在私下里转载照片。 娄道长说:“根据贫道和俞道长的初步判断,这也许是什么山中精怪作祟。” 阮阳默默点头,表示了解。 年岁长久的山如果灵气充足的话,是可以催生出精怪的。 毕竟北太山还出过一个山神呢。 一直没说话的昌道长说道:“不过都只是猜测,还是要到现场,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坐在前排的小警员闻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他心情复杂地想,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道长看着居然好像还挺讲科学的噢。 * 龙岭山不愧是h市的4a级景区,这里风光无限好,空气清新,景色宜人,这头是群山环绕的风景区,另一头还坐落着一座占地面积庞大的游乐园。 游乐园的生意格外红火,听说一年四季只要开业,售票处就永远有排不完的长队。游客们大多是奔着游乐园来的,只有一小部分登山爱好者为这群山而来。 因为发生了多起命案,这附近已经暂时封锁了起来,现场有不少警员守在山脚下。 李队带着人上山,只把人带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其他的由各位道长自由发挥。 这四周都是树木,娄道长提议道:“我们还是去山顶看看地势吧。” 看风水得从总体大局来看,不站到最高处,是看不出个所以然的。 于是大家登上了山顶,这期间,阮阳越往高处爬,越觉得四周有一股如影随形的焦臭味。 可这四周的树木分明郁郁葱葱,李队也表示,现在山林管理很严格,不会有人在山上放火烧东西。 阮阳只得压下心中的疑惑,亦步亦趋地跟在肖司明后面,生怕掉了队似的,像个被大人带出门的小朋友。 走了没几步,他就被肖司明揉了揉脑袋。 阮阳:“怎么啦肖先生?” 肖司明顿了顿,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对阮阳说“看你可爱就想摸摸你”,以阮阳的性格,可能会红着脸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跑,于是考虑了两秒,只能看似平静地说:“你头上有片落叶。” 阮阳很好糊弄,立刻摸着头发找那片薛定谔的叶子去了。 来到山顶,众道长眺望了一圈整体山脉,顿时都惊了。 娄道长激动地舌头打结:“这、这是!” 俞道长和他对视一眼:“没错!这是二龙饮水之地!” 所谓二龙饮水,就是像龙岭山这样,山下有一潭清泉,两条绵延的山脉围绕着这潭清泉,在靠近泉水的位置山势陡降,仿佛两只巨大的龙头。 整体来看,就是两条气势磅礴的巨龙绕着一汪清泉腾飞的画面。 三位道长激动得恨不得脱了道袍跳个舞,娄道长已经掏出了他花里胡哨的新款手机,对着下面二龙饮水的画面进行十连拍。 肖司明反应却格外平淡:又不是真的龙,不能吃的东西,不值得他提起兴趣。 然而这里对常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风水宝地了,附近那游客络绎不绝的游乐园想必也是沾了龙岭山的光。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这里的灵气格外充裕,哪怕是个孤魂野鬼,到了这儿都能修炼出门道来。 想在这里找到害人性命的凶手,无疑是大海捞针,难度直接提高了不止一倍。 阮阳看着那几个道长摆起了法坦,便犹犹豫豫地问肖司明:“肖先生,我们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 肖司明应了一声。 阮阳立刻表示:“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他积极主动,看上去像是要争做先进员工。 肖司明看着他沉吟片刻,在阮阳期待的注视下吩咐道:“你跟着我。” 阮阳点点头。 肖司明补充道:“山里雾气大,别乱跑。” 阮阳心中一暖,同时有些疑惑:“?”这就没了? 肖司明目光一转,卫瑄接收到他的视线,立刻主动地表示:“老大,我绝对会跟紧您寸步不离!” 然而肖司明闻言显而易见地对他露出了嫌弃的神情:“跟着我干嘛?你去山下的水潭看看,有发现回来告诉我。” 卫瑄:“…………” 就这? 你还是人吗! 都这种时候了,为什么不能对刚失恋的男人友好一点! 第39章 卫瑄下山的时候还在愤愤,肖司明以后千万别谈对象,谈对象千万别让他逮到失恋,不然他拼死也要好好嘲讽一顿。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情况估计是有生之年也不会发生了,毕竟肖司明一看就是个性冷淡,打光棍的时间估计比自己还长,这天底下有谁敢跟他处对象啊?不怕半夜翻个身发现自己被吃了吗? 他很有乐天精神地自娱自乐yy了一会儿肖司明到老都只能打光棍的样子,一颗因为双标而受伤的心受到了安慰,下山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几分。 走到一半,一阵阴风吹过,山下原本平静无波的水潭不知怎么的突然翻涌了起来,像是烧开的开水,湖心的位置咕咚咕咚冒起了泡。 一道阴冷的不明物体破开水面窜了出来,从卫瑄身边钻了过去,卫瑄停下脚步皱了皱眉,感受到了空气中有一股浓重又湿冷的阴气,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水属阴,下方被二龙环绕的水潭更是阴气聚集之地,虽说是龙取水,但其实是两条龙源源不绝地往水潭中输送天地灵气。 有这样的条件,哪怕在这里修炼的是个孤魂野鬼,恐怕此刻也早已修炼成百鬼之王了。 这实力已经是可以和黑白无常干架的水平,不是那几个道士就能打得过的。 他心中一惊,暗叫不好,拔腿就往山上跑。 山上的道长们同样感受到了一阵猛烈的阴风向他们袭来,当下加快了速度,从腰间系着的乾坤袋里掏出几道开眼符,抽出袖中桃木剑,对一脸状况外的李队大喝一声:“快带着人下山!” 李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连忙带着小警员后退,同时密切地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只见娄道长手持桃木剑,两根手指之间夹着厚厚一沓符纸,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顷刻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他们四周的树木被这阵阴风吹得沙沙作响,这风的威力堪比八级台风,如果再吹下去,恐怕这山上的树木都要被吹得拔根而起。 小警员被吹得东倒西歪,喊着:“李队!” 异象陡生,这小警员心中也是十分地惶惑,出门前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分明是个大晴天啊!怎么会突然刮起了台风? 这古怪的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队似乎冲他喊了句什么,然而风太大他没能听清。 两人各自抱紧了身旁的树木,此时耳边已经只剩呜呜的风声,连道长们念咒的声音都被吹散了在了风中。 娄道长面色凝重地甩出一张定风符,然而这呼啸而来的阴风威力丝毫不见减弱,可见来者不仅嚣张,本事也不小。 他钻研道法已经有四十余载,然而面对这扑面而来的煞气,他也不能保证有十足的把握。 甚至可以说,他们三人加在一起都无法保证能降得住对手。 如果可以得到另外三位道友的帮忙…… 娄道长百忙当中抽空回首瞥了肖司明一眼,发现此人只是站在他们身后,既没有法器也没有符咒,只顾低头牵起另一位道友的手。 而下方的卫瑄,还在冲他们奔来,可惜风力太强,跑了没几步就要被吹倒。 ……不行啊!这三位道友看上去都是一副完全不靠谱的样子!! 他面色越发凝重,内心不免生出一种孤助无援的悲凉感,但是大敌当前,由不得他多想,他捏紧了手中的法器,喝道:“护阵!” 随着这一声令下,那沓符纸便有了自我意识似的,一张一张从他指间飘了出去,迎着强风停在半空中,摆出了一道复杂的阵,俞道长和昌道长则一左一右护在他身侧,二人不断地掐诀念咒。 虽然三位道长身上的道袍已经迎风飞舞,但他们三人的身形还算稳固,如果此刻有哪个登山爱好者恰好路过此地,见到此情此景传到网上,定会引来大波网友留言评论: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小警员拼命睁开眼睛望着这边,发现这几位道长仍能迎风而立,内心立刻惊讶了起来:看来这些道长是有真材实料的!毕竟普通人在这么强的风里早就被刮走了。 然而,当他目光一转,勉强将视线落到一旁的肖司明身上时,一双眼睛立刻瞪得溜圆—— 这人居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站在风里,连衣角都不动一下的! 还有边上那个小卷毛,我们吹得真的是一个风吗,怎么就你俩跟吃了秤砣似的?? 不行不行,眼睛疼。 小警员两只眼睛被吹得齐齐飙泪的同时,阮阳也仰头看着肖司明,在刚刚风涌上来的一瞬间,肖司明就拉起他的手撑起了结界。 肖先生的掌心干燥温暖,虽然知道他只是为了撑起结界将两人一起包进来,阮阳还是不可抑制地感觉自己踩在了棉花上。 感觉一颗心轻飘飘的,同时又很有安全感。 他自己安心的同时,不忘面前那几位艰难求存的道长,担忧地道:“娄道长他们撑得住吗?” 他们处在肖司明撑起的结界内,外面足够刮倒树木的狂风对他们没有产生丝毫影响。 肖司明正不动声色且心满意足地捏着阮阳软绵绵的手,闻言掀起眼皮扫了面前几位道长一眼。 是挺辛苦的,肖先生毫无人性地想。 山下那东西来势汹汹地冲了上来,到达山顶时,终于在狂风中渐渐显出了它的身形。 一开始的时候,那只能算得上是一团人形的黑影,后来渐渐地,阮阳看清了它的面目,像人又不是人,青面獠牙,长得凶恶至极,皮肤像是烧得发红的铁,背后还有一对翅膀。 阮阳:“……”身为颜控,他必须在心里小声逼逼一句,好丑。 这是他到目前为止,见到的最丑的鬼了。 “这是鬼王夜叉的一种,在冥界很常见,算是黑白无常的部下。”肖司明这时候还不忘黑一把冥界。 阮阳心想,黑无常大人长得还是挺英俊的啊,原来部下这么的……一言难尽么。 他想了想每天睁眼看见一群夜叉的场景,觉得在冥界工作的黑无常大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阮阳:“黑无常大人的部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肖司明解释道:“它原本应该只是个野鬼,生前是被火烧死的,死后鬼魂飘到这里来,歪打正着修炼成了鬼王。” 阮阳严肃地点点头,难怪上山的时候他会闻到一股焦臭味。 在他们二人讨论的时候,娄道长等人也已经看清了鬼王的真面目,三人齐刷刷面色一变,在这之前,他们只在祖传的文献上见过有关它的记载。 鬼王夜叉,传说中有两种鬼王,一种只存在于冥界,为黑白无常的部下,每个鬼王各自管理一批鬼卒。 另一种是存在于人间的百鬼之王,有说,枉死的孤魂野鬼如果能够得到某种契机,就可以通过生吞人魂、吸取人血从而修炼成鬼王。而鬼王出世那天必定大开杀戒,以此来增添自己的修为。 众人心下一沉,看来这段时间龙岭山遇害的那些登山爱好者,都是被面前这只鬼王所杀害的。 此时躲在暗处的小警员:“……??” 谁能告诉他,这个特效片一样的是怎么出现在天空中的! 那鬼王可以说是非常地嚣张了,看到这群道士后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张开嘴哈哈大笑,说道:“你们是来阻止我修成鬼帝的吗?” 他说话的时候,整座山头都在为之震动,与此同时,山顶的风力也更加强大了一些,道长们的法坛终于被吹得掀飞了出去,但这并不妨碍道长们挥舞手中的法器,摆出一副要跟鬼王拼死作战的架势。 娄道长喝道:“妖孽,贫道岂会容你害人?!” 原本摆好的符咒此刻集体无火自燃了起来,像是一颗颗点燃的威力十足小炮弹,牢牢绕在鬼王身侧。 亲眼目睹了此情此景,小警员抱着摇摇欲坠的树干,精神恍惚地想:妈妈,我好像,迷信了。 炮弹,啊不是,符咒,依次在鬼王身侧炸开,画面像极了大年三十家家户户放鞭炮的场景,热闹非凡。 然而那些个凡人道士的符咒对功力大成的鬼王来说已经不足为惧,炸了一圈下来,也只是废了它的一只手臂,而且只是几息的时间,等道长们调整好呼吸,那被炸断的半截手臂就又重新长了回来。 娄道长见状也不由得大惊失色,然而修道之人心怀天下,他没有退缩,而是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把七星剑。 这七星剑是他压箱底的祖传法器,每次出来开坛作法都会带在身上,只不过因为其特殊性和威力巨大,到现在都没真正拿出来使用过。 然而眼下,娄道长清晰地认识到,再不祭出这柄七星剑,今天在场所有人恐怕都会有性命之忧。 鬼王看着他祭出法器,一点也不急,甚至有恃无恐似的打量起旁边的人。 目光掠过阮阳的时候,它眼神一亮。 阴气!如此浓郁的阴气,只要吃了此人的魂魄,它说不定能一步坐上鬼帝的位置! 它迫不及待地朝阮阳伸出鬼爪,出手的时候,心里也疑惑过,一个人类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阴气? 但成为鬼帝的诱惑太大了,它来不及考虑太多,兴奋已经冲昏了这只鬼本来就不太好使的头脑。 待到娄道长发现对手突然换了目标时已经迟了,娄道长扭头奔向阮阳,目眦欲裂,大声提醒道:“道友小心!快躲开!” 一只鬼王咽了咽口水,目标明确地朝肖司明这处袭来! 第40章 娄道长这一声叫得撕心裂肺,同时掷出了手里的七星剑,要跟鬼王拼死一搏。 纵使这两位道友来路不明甚至有些拖后腿,他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这两人的性命。 然而鬼王的速度比他要快得多,直接身手敏捷地绕开七星剑,同时伸爪过来,一爪便抓破了娄道长身上的道袍。 俞道长和昌道长同时叫道:“师兄!” 那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往外呲呲冒着乌黑的煞气,伤处像是被腐蚀过一般疼痛难忍。 娄道长吃痛,挥剑的动作慢了一步,眼看这两位年轻人就要命丧黄泉,娄道长心急如焚,同时心中不免悔恨,恨自己在钻研道法上还是不够精进,如果往日他将摆弄电子产品的时间都用来钻研道法,此时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两条人命断在自己面前。 与此同时,那位高个年轻人缓缓抬起了手—— 无形的结界在这一瞬间被扩大至数倍,众人耳边原本呼啸着的狂风一下子被隔开,结界之内,四周安静得不得了。 与这种安静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紧随其后那一声巨大无比的撞击声。 刹那间,鬼王的身体犹如撞在了铁板上,整个弹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好不容易即将爬回山顶的卫瑄,被这一波震动直接震倒,一句“卧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稀里糊涂地滚回了半山腰。虽然没受伤,但浑身都沾上了泥巴。 肖司明依依不舍地松开自家小员工的手,冷嗤道:“不自量力。” 几位道长:“……” 卫瑄:“……”肖司明,我可去你大爷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不自量力,不仅像是在嘲讽被弹出去的鬼王,同样也像是在嘲讽他们。 鬼王晃了晃自己被撞晕的脑袋,刚缓过来就听到这句轻飘飘的“不自量力”,顿时怒火涌上心头。 它自出世以来,哪里受过这种屈辱? 它定要这几个人类付出惨痛的代价! 鬼王背后渐渐生出了几乎凝为实质的煞气,在这流动的煞气之中,有无数枉死之人的魂魄在里头挣扎,迫切地想要重获自由。 漫天的煞气朝着这边扑来,仿佛要直接吞下整座山头。娄道长从恍惚的状态中抽身而出,见状忙伸手叫道:“道友小心!” 肖司明眉毛微挑,他为了顾及自己自己的形象才没有当众吞下这只鬼王,谁知这鬼也会蹬鼻子上脸。 他下意识用余光看了看阮阳,发现阮阳不知是被鬼王吓得还是丑的,两手抓着他的衣角,小脸紧绷。 可爱,特别可爱,简直像个寻求安慰的小崽子。 肖司明扭头对上鬼王,铁了心要维护好自己的良好形象,他眼神一凝,一团看上去并不起眼的黑雾从他手里飞了出去,刚才还嚣张地包住众人的煞气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点燃,在半空中就烧了起来,伴随着浓郁的焦臭味。 几息之后,刚才还足以遮云蔽日的煞气就被烧了个精光。 阮阳:“!!”他攥着肖司明衣角的手握得更紧了,努力忍住激动的情绪,避免自己在这样一个严肃的场合表现出被肖司明帅得晕头转向的一面。 他面上小脸紧绷,实则心里早就嚎了一通:肖先生真的太帅了吧! 一举手一投足,都好霸气! 他们两人如此闲适,收拾个鬼王看上去就跟出门散步一样轻松自在,可苦了在场其他几位道长以及被火焰灼烧得满地打滚的鬼王。 娄道长恍恍惚惚地收回了自己的尔康手,和另外两位道长对视一眼,然后又神情复杂地低头望着自己手中的祖传法器七星剑。 看上去已经快要怀疑人生了。 更加凄凄惨惨戚戚的是小警员,整个被颠覆了世界观。 他看着地上痛苦地打着滚、并且身形似乎因为烈火灼烧而越来越瘦小的鬼王,呆滞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头儿:“李队,再这么下去,咱们这次的凶手是不是就给烧没了?” 难为他到这时候了还记得凶手。 李队也是很恍惚:“……啊。” 他一方面觉得凶手就这么被烧得渣都不剩好像是有点难收尾,一方面又暗自庆幸自己这次找对了帮手。 最惨的还是鬼王,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扑灭身上那团火,它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修为正在飞速流逝,那些被它吞吃的生魂也一个个颤抖着没入了地下。 鬼王内心迎来了空前的恐惧,他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肖司明,深知自己这次是踢到铁板上了,眼下硬刚不行,只能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要不怎么说鬼怪不可怕,就怕鬼怪有文化。 正在这时,卫瑄终于艰难地爬了上来,托刚刚那阵狂风的福,他现在衣服上不仅有泥,还沾满了枯黄的落叶和草根,上来就开始抱怨:“老大你能不能行啊,怎么还没解决完,唉我这刚买的大衣……” 娄道长已经做好了超度这只鬼王的准备,却见对方目光一凛,盯准了刚刚爬上来的卫瑄,直奔而去。 卫瑄抱怨到一半,一抬头就看见一团黑色物体朝自己冲过来:“??” 幸而娄道长及时反应过来,他的七星剑终于派上了用场,直直地砍下鬼王一只手臂,虚弱的鬼王偷袭失败,头也不回地朝东南方向奔去。 娄道长一惊:“不好,有诈!” 那个方向……是龙岭游乐园!! * 守在山下的警员听到动静,一转头就看见一行人飞快地山上冲下来,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三位道长,神色慌张,有一位还衣衫褴褛的,道袍破了一半就这么挂在身上,露出了里面的花衬衫。 警员:“……”发生了什么,怎么一会儿工夫不见,这几位道长都搞得这么狼狈? 再看他们惊慌的表情,难道那杀人犯果真就藏匿在山上? “快上车,”娄道长着急地吩咐道:“去龙岭游乐园!” 小警员把车开得飞快,两分钟后,众人就风风火火地来到了游乐园门前。 园区前排了几条长长的队伍,一拨人等着购票,一拨人等着检票。 虽然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但游客们等着入园的热情丝毫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在等待的过程中各自进行着非常友善的沟通。 “挤个屁啊挤挤挤,挤这一下就能把队伍缩短吗!” “前面的别插队了行不行?素质呢!” “你他妈没看到这儿有小孩啊?踩到孩子你负得起责任吗!” 阮阳:“……”所以他才不太喜欢往人多的地方跑,连梦想的工作都是一人一间办公室,谁也不吵着谁。 人多了容易吵得脑瓜子疼。 当然,在肖司明手里工作不一样,虽然卫瑄和莫宇也天天在别墅里打闹,但那是一种让人觉得可以融入其中的热闹,特有烟火气。 阮阳下车后一脸怔愣地站在原地,直到身后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踉跄了一下。 那人举着手机,语气暴躁:“滚开,别挡道。” 肖司明扶住阮阳的肩膀,带着他往安全地带挪了挪。 远离人群后,阮阳松了口气,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比刚才清新了不少,乖乖地对肖司明道:“谢谢肖先生。” 肖司明抿着嘴角,“嗯”了一声,这才朝刚才那人看去。 对方的年纪看上去比阮阳大了五六岁,染着一头的黄毛,两只耳朵打了四五个耳洞,他光明正大地插进了队伍前排,被他插队的是两个结伴出来玩的小女生,两人均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小黄毛流里流气地对着那两位女生吹了声口哨,然后对着电话那头发牢骚:“你们已经进去了?行行行你们先玩儿吧,你问我?老子还在排队检票呢!” 肖司明皱着眉,盯着小黄毛上衣口袋里冒出一角的门票,食指微微动了动。 “走吧。”教训完不懂礼貌的小黄毛,他眉头这才舒展开,揽着阮阳大步跟上娄道长他们。 那团黑雾就在附近。 娄道长的伤在背部,此时伤口已经隐隐发黑,看着就很严重。 但他坚定地拒绝了昌道长让他留在车里休息的好意,“贫道无甚大碍,当务之急是抓住鬼王。” “是不是那个!”小警员手一指,众人朝着上方仰头看去,只见一团模糊的黑影已经目标明确地飘进了园区内。 娄道长面色微变,招呼众人:“快,我们一定赶快要追上它!” 他们急匆匆地冲进闸口,身着道袍的新奇打扮立刻吸引了许多游客的注意,检票人员愣了一瞬,连忙出声拦人:“买票!买票!” 众道长心急如焚,心里全是那已经跑进了游乐园的鬼王,生怕晚一秒钟就要闹出几条人命,哪里还顾得上买票。 见这几个人没一个回头的,检票人员也着急得不行,上来就一把抓住俞道长的道袍,挨个批评:“你们几个cosy的,是员工吗!不是就给我买票!别以为打扮成道士就能逃票!” 众道长:“……” 李队赶忙出示了自己的证件,检票人员这才表情略微有些惊讶地放开了手。 道士跟警察一起查案啊,多新鲜。 * 待到众人入园后,从他们身后传来了刚才那小黄毛十分暴躁的声音:“我靠,老子的票呢?” 他面前的检票人员态度坚决:“别想逃票哈,没有票去旁边排队买票,或者线上可以预约明天的门票。” 小黄毛百口莫辩:“谁逃票了?老子刚买好票过来的,一定是排队的时候被别人挤丢了,我给你看我的付款记录,你看,我真买了票的,让我进去!” 排在他后面的小姑娘小声嘟囔道:“你什么时候排队了,你分明是插队进来的。” 小黄毛瞪了她一眼,他虽然出示了自己的付款记录,但检票人员不为所动,不看到门票不放行。 两方僵持不下,眼看队伍卡在他这里,排在后头的人都有些烦躁了起来。 “没买票就到边上去买,堵在这儿耽误多少人啊!” “就是就是。” 小黄毛嘴巴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态度很是嚣张:“老子今天就不买了怎么的!” 下一秒他就横不起来了,因为从队伍里走出两个光头大叔,长得身高马大,身材健硕,大冬天的,上身仍只穿一件短袖,肱二头肌就这样露在寒风当中。 其中一个嘴角一咧,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小兄弟,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为难人比较好。” 两人齐齐往他跟前一站,比人家矮了一个头的小黄毛顿时气焰全无,嘴里虽然仍骂骂咧咧,但最终还是认怂地走到了边上买票长队的后头。 第41章 龙岭游乐园。 众人火急火燎地突破检票大关冲进来,只看见一片乌压压的人头,哪里还有鬼王的踪影? 阮阳本来觉得门口检票处的人已经够多的了,进到园区内,才深刻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做“人山人海”。 在这人多的地方,他们几个的出现就显得尤为醒目。 警察、帅哥还有穿着诡异的道士……真是奇妙的搭配。 随手接过门口工作人员递过来的园区地图,已经被好几个游客用怪异眼光盯着的娄道长终于收拾了一下自己“凌乱”的道袍,沉声开口:“它定是想借助人群隐藏踪迹,一旦被它得逞,这里便会沦为人间炼狱。” 这里起码有上万人,对靠吃人魂魄提升修为的鬼王来说,基本等于躲进了粮仓。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众人的神色皆是十分凝重,李队则飞快地做出了决定:“分头行动,小郑去联系园区安保人员,我协助各位……” 他看向众人,娄道长接话道:“这里分了三个区,我跟昌道长负责a区,你们呢?” 结果就是娄道长昌道长a区,俞道长和李队带人前往b区,剩下肖司明阮阳他们去c区。 这样的分工大家都没有异议。 阮阳只要能跟在肖司明后头就很安心,唯一让他不适应的就是周围人很多,他几乎是被人群推着走,只能努力加快步伐,以免他们三人被人群冲散。 肖司明几次余光扫到他,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想伸手又担心这一天下来自己各种主动接触,那方面的意思会表现得太明显,阮阳的脑袋瓜里会不会想到什么上司潜规则。 正纠结着,就见卫瑄艰难地拨开人群,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嘴里一个劲地抱怨道:“我日,这又不是什么节假日,怎么这么多人。” 他个子高,扭头看见阮阳也在人与人之前夹缝生存,便伸手提住了他的衣服后领。 阮阳只觉得身体一轻,低头一看,发现自己被卫瑄像拎小鸡一样从人堆里拎了出来。 个子矮就是这点不方便,他再次落地的时候还有点恍惚,对卫瑄弯了弯眼睛:“谢谢卫哥!” 卫瑄被小后辈可爱了一下,对身后那两道足以洞穿他后背的视线浑然不觉,乐呵呵地笑道:“谢啥,人这么多,你别给人踩着了,不方便的话可以抓着我衣服。” 肖司明:“……”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 卫瑄在肖司明的注视下猛然一惊:“不好!” 阮阳被他吓了一跳,当即也收了笑意,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卫瑄表情严肃:“我感觉到空气之中有杀气,老大!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肖司明:“…………” “卫瑄。” 肖司明额角隐约绷出了两条青筋,对卫瑄实行传音入密,同时面上的神情十分冷漠:“你去俞道长那里帮忙吧,这里不需要你。” 卫瑄:“??” 他心里有一万句国骂想要糊在肖司明脸上,但此时两人在传音入密,心里想什么,很容易就被肖司明听见。卫瑄在被肖司明记仇的边缘试探了一下,最终在对方催促的注视下无比心塞地走了。 阮阳什么也不知道,从他的视角来看,卫哥上一秒还催着大家行动,下一秒突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真是叫人一头雾水。 他看向肖司明,眼神十分地疑惑:卫哥这是怎么回事? 肖司明收回了视线,定定地看向他:“他去给俞道长帮忙了,你不用管。” 阮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他心中暗想:卫哥真是个热心肠啊。 回过神来,就见肖先生顿了顿,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朝自己伸出手,声音很淡,带着一种他本人独特的温柔:“过来,别走丢了。” 阮阳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像是突然被惊喜礼包砸中。他小步跑上前,手心偷偷在衣服后面蹭了蹭,然后才放进肖司明手里。 天虽然冷,阮阳却觉得肖先生像一个大型暖宝宝,肖先生身上的那种温暖从两人紧紧交握的手传递过来,烘得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些发红发热。 他捏紧了自己揣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在被肖司明带着绕过一堆又一堆人群的时候,心跳得像是刚参加完八百米赛跑。 两人出色的外形引来了许多行人的注视,阮阳在内心偷偷咬手指:他跟肖先生现在好像来游乐园玩的情侣噢! * 和他们这边轻松浪漫的气氛完全相反,娄道长和昌道长手持法器,严肃又正经地走在欢笑的人群中,眼神不住地在四下里搜寻着鬼王的踪迹。 两人很快便接到了b区俞道长打来的电话。 “有什么发现?” 娄道长压低声音:“暂时还没有。” 俞道长叹道:“我们这里也没有,随时保持联系。” 娄道长:“好。” 俞道长将手机递给警员小郑,神情凝重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有没有什么比较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园区的?” 小警员在地图上扫了一眼,急急道:“有,摩天轮。” 俞道长眼前一亮:“就去那里!” 可当他们赶往摩天轮,才发现摩天轮居然正在维修,找来了工作人员表明目的,工作人员依旧表示,机器现在不能启动。 三人正垂头丧气,工作人员忽然提议道:“你们想到高出俯瞰的话,可以试试太空梭哇!” 俞道长还从来没来过游乐园,闻言疑惑地重复道:“太空梭?” 工作人员一个劲地点头:“嗯嗯!就是跳楼机啦,我们的太空梭高达八十米呢!高度仅次于摩天轮的最高处,视野很好的嘞!” 俞道长欣喜道:“在哪里?” 工作人员为他指了指方向:“就在a区正中央。” 俞道长极目远眺,果然在a区所在的方向,看到了一根极高的柱子。 他满意之余,选择性地遗忘了“跳楼机”三个字,满脑袋只剩下一个想法——如果能站在这根柱子上俯瞰,那鬼王绝对逃脱不了他们的眼睛哇! * 仍在a区搜查的娄道长和昌道长突然接到了让他们去太空梭下面的指令。 “太空梭?”娄道长虽然紧跟电子产品的潮流,却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东西,眼神中流露出迷茫:“那是什么?” 俞道长兴高采烈地从小警员手里接过手机:“就是能到高处俯瞰的机器,你们快去吧,按理说就在你们附近。” 娄道长了然:“好,懂了!” 他放下手机,扭头对昌道长说:“走吧,我们去找太空梭。” 俞道长这边,小警员欲言又止:“那个……” 他内心疯狂吐槽:让一群道士去坐跳楼机真的好吗?? 俞道长满脸天真烂漫地看向他:“怎么了?” 小警员:“……没什么。”他默默地看了眼眉头紧皱的李队,心说既然头儿都没说什么,那大概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 跳楼机这边的游客正亲眼目睹着一大奇观。 有两个道士打扮的人坐上了跳楼机,怀里抱着三岁小孩的玩具剑,和工作人员僵持不下。 工作人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脸都快笑僵了,还要坚持着用甜美的声音温柔劝道:“两位先生,你们这个不能带到上面去。” 说着,就要伸手抢过娄道长怀里的法器。 娄道长说什么也不肯松手:“这是贫道祖传的七星剑!!” 工作人员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无奈道:“就算是cosy的道具也不行。” 她心里偷偷吐槽,没有想到,这两位大叔看上去得有五十岁了吧?难道是大龄coser? 被人当成是假的道士,娄道长为了保护自己的法器,干脆从腰间乾坤袋里掏出了自己的道士证——汉阳观娄嵘。 坐在他旁边的游客们纷纷侧目:哟,居然是真道士? 有人已经偷偷拍视频发起了微博:“活久见!和女朋友出来约会,才发现现在道士们都出来团建啦!地点还是游乐园!” 工作人员看过了道士证,但依旧要求他们放下法器:“无论是谁都不行,带上去砸到人就危险了。” 娄道长狐疑地看向工作人员,看似在打量她,实际上是在判断此人是不是鬼王的傀儡。 他跟昌道长交换了一个眼神,昌道长压低了声音:“应该是正常人类。师兄,要不我在下面替你收着法器,你上去后专心寻找鬼王就行。” 两人商量好,昌道长的位置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来坐,她一上来就跟边上刚刚拍视频的男人双手交握,看上去两人似乎是一对情侣。 随着座椅一点点上升,抱着法器的昌道长站在下方望着他,身影越来越小。 娄道长听见一旁的女孩跟她男朋友说:“调整呼吸,调整呼吸,别害怕,就是一瞬间的事。” 娄道长:?什么叫一瞬间的事? 不想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鬼王的踪影。 机器上升得越来越高,娄道长拿着手机和俞道长分享情报:“嗯,我已经上来了,暂时还没有发现……” 这机器升得着实有点高,连娄道长一个不恐高的人,低头俯视下方的时候都有些腿软。 在升到最高处的时候,机器停了下来,娄道长极目远眺,用苍鹰一般锋利的眼神飞快扫视过整个园区。 终于,视野里,出现了一团正在逃窜的黑影。 娄道长抓住手机,欣喜若狂:“师弟,我好像看到了!” 俞道长:“什么?在哪里!” 娄道长:“就在……” 此时,机器微微一震,像是在宣告什么。 紧接着,急速下降的失重感拉扯着所有人的神经。 娄道长:“……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处b区的俞道长整个人浑身一颤。 小警员见状立刻慌张了起来:“怎么了?” 俞道长双目通红,死死地捏住手机,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打击,悲愤道:“师兄他,可能已经遇害了!” 第42章 卫瑄赶到b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俞道长悲痛万分,看上去恨不得以头抢地,他掏出了自己的法器:“师兄,我这就来给你报仇了!” 卫瑄:“?” “怎么回事?”他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小警员。 小警员之前在龙岭山上见识了肖司明的厉害,对他这边的人已经有种下意识的信任,于是神情复杂地回道:“这个,俞道长说……娄道长他们可能遇害了。” 他身后的一众游乐园安保人员神情都是十分凝重,虽然目前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搞不清状况,但听他们这么说,显然是有人在他们园区内出事了啊! 那还得了! 卫瑄闻言也是一惊。 惊讶之余,他还觉得疑惑:不就是一只鬼王吗,有老大在,居然还能让它得逞? 他正准备细问,俞道长已经目标明确地朝着跳楼机的方向狂奔而去。 跳楼机那边,两位道长躲在角落里靠墙而站。 准确来说,是昌道长靠墙而站,娄道长则一把老骨头柔弱无骨地靠在昌道长怀里。 昌道长看着自己两腿发软的师兄,眼神同情又关切。 同时,他还在内心偷偷庆幸了一把:幸好刚才贫道没上去。 路过的游客无不对他们侧目而视,探究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两个年逾半百的老道长之间的爱恨情仇。 俞道长终于带着大部队赶到这里,远远地看见两人,差点喜极而泣,大声呼道:“师兄!你们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他一颗心都记挂着师兄的安全,却没想到,娄道长闻言只是朝他瞪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眼神似乎还有些哀怨和嫌弃。 俞道长十分傻白甜地眨了眨眼睛:“?” 是错觉吧,师兄怎么会嫌弃他呢。 他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娄道长的一只胳膊,问道:“师兄,你刚才在电话里说看到了鬼王的踪迹,在哪里?” 见娄道长一副虚弱的样子,他了然道:“还是说你们已经和它交过手了?” 娄道长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三秒,然后扭头对着紧随其后奔过来的小警员说道:“贫道刚才看见那东西往西北方向飘去了,那边有一座小山丘。”西北方,还有一座小山丘…… 小警员和自己手中的园区地图比照了一下,恍然道:“啊,是c区!” 娄道长眼睛亮了,手撑着墙壁说道:“赶紧通知肖道友他们!” * a区这边的紧张氛围丝毫没有传递到c区。 阮阳被肖司明牵着走,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他思绪正纷飞着,肖司明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片刻后在阮阳紧张的注视下失笑道:“脸好红。” 阮阳的脸小小一块跟巴掌差不多大,皮肤白皙又软绵绵的很有弹性,下巴尖尖的,脸颊却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种种特点加在一起,使得他脸红起来看上去就像个熟透了还散发着清甜香气的水蜜桃,咬一口就能咬出汁水似的。 阮阳眼神慌乱,脑中灵光一闪,把锅推给了周围拥挤的人群:“这里人太多了……热。”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机智了,随机应变的能力可以打满分。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被一阵凉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阮阳:“……” 他摸着鼻子,顿时感觉自己比刚才还要窘迫。 幸而肖司明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给一只即将炸毛的小猫顺毛。 阮阳眯了眯眼睛,肖司明摸他头,他还挺享受的,因为很舒服。 “走吧。”肖司明晃了晃两人依旧紧握的手,声音低沉地说道。 阮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紧张的情绪渐渐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肖先生真的好温柔啊! 是个非常好的人!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是馋肖司明的身子,那么现在,他完全是对这个人感到心动。 两人绕过建筑物,走了一条游客相对较少的小道。 阮阳手里也拿着一张园区地图,在心里给他们走过的地方做标记。 这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去掏手机,“喂?” 交握的手突然松开,两人都愣了一瞬。 阮阳抿了抿嘴,把一闪而过的失落藏进心里,回过神来和电话那头的人交流:“卫哥,怎么了?” 肖司明眼神幽深地看了眼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上一秒温暖柔和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皮肤上,他虚虚地握了把空气,收紧五指,将手揣进了大衣兜里。 阮阳还在那边和卫瑄通电话。 “在我们这里?” “旁边有座小山丘是吗?” 他表情严肃地点着头:“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阮阳对肖司明道:“卫哥说他们看到鬼王在我们这里,它刚刚出现在一座小山丘附近。” 阮阳对卫瑄似乎比对自己更熟络这事让肖司明有些耿耿于怀,他先是在心里给卫瑄记上一笔账,听完阮阳的转述后,下巴朝某个方向抬了抬:“是那里吗?” 阮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山丘,距离他们只有一桥之遥。 他心中一喜:“应该是的,我们快去吧!” 走得近了,前方突然就传来一阵尖叫。 阮阳愣了一瞬,然后对肖司明道:“肖先生,前面好像出事了!” 肖司明也微微拧起了眉,他确实在前方看见了浓郁的阴气。 他心里飞快地做出了判断——前面不只有鬼王一只鬼,应该还有别的鬼魂躲在里头。 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他伸手将阮阳提溜到自己身后,沉声叮嘱道:“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躲在我身后别乱跑。” 阮阳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拖后腿。 肖司明揽着阮阳的腰,脚尖点地,几乎是瞬移到了尖叫声传出来的地方。 离得近了,耳边的尖叫声陡然放大,而且此起彼伏,一阵接一阵,以女高音为主,男高音为辅。 阮阳迷茫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这里是……一座鬼屋。 鬼屋门口摆着一尊僵尸人偶,青紫色的皮肤,嘴角挂着两滴鲜血,脑门上贴着符咒,不得不说还挺像模像样的。 不过这里的鬼屋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和阮阳之前路过的那些游客排成长龙的游乐设施不一样,鬼屋门口,只有三三两两几个游客排队等着进去。 不过他们依旧叽叽喳喳地表达着自己马上要进入鬼屋内部的兴奋与期待。 “你知道吗?他们这次据说换了个新主题耶!” “换了吗?那就好,我之前跟朋友来了三次都是一样的主题,而且一点也不吓人!” …… 与此同时,鬼屋的出口处涌出来一批穿着校服的学生。女生们抚着自己的胸口,和朋友对视之后长松一口气,然后讨论声就跟油锅一样炸开了—— “我靠,刚刚有人在我耳边吹风,冰凉冰凉的,吓死我了!” “你这算什么,我不是走在队伍最后面吗,走到一半,突然有人扯我的裤腿!我一回头,就看见地上有个长头发的女人,没有下半身,满脸血地看着我,我他妈当时心跳都快停了!” “这就是新的地府主题吗?好好玩儿啊!比之前刺激多了!!” 当然,也有明明吓得面色发白,站都站不稳只能靠着柱子,却死要面子的男生—— “根本不吓人啊,你们女生胆子也太小了,吹风的是装了干冰的管子,地上那个女人就更好解释了,不就是仗着里头黑,下半身用黑布罩着嘛,靠的都是障眼法。” 这群女生里显然有他暗恋的姑娘,他眼神偷偷打量对方一眼,接着道:“都是人吓人,反正我一点也不怕。”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女生兴奋道:“那不如我们再进去一次?我还没玩够呢!我听说这里面是迷宫设计,中间那段路如果分开走的话,会触发支线剧情。” 刚刚放话说自己一点也不害怕的男生:“……” 地府主题…… 阮阳沉默地看着墙壁上明显是刚贴上去的海报,谁能告诉他,这上头那两个穿着黑白斗篷的骷髅骨架难道就是黑白无常?! 肖司明也同样盯着海报,看上去比他还要沉默。 将视线从那张与冥界真实情况完全不符的海报上收回来后,肖司明心情更加复杂地看向鬼屋的入口。 他很肯定自己没看错,这里面确实有阴气,除了那只鬼王之外,少说还有三只鬼。 阮阳看了一眼手机上卫瑄发过来的消息:“卫哥说他们马上就到。” 肖司明收敛了自己复杂的神情,他对这里头的阴气还是很馋的,闻言便对阮阳道:“不等他们了,我们进去吧。” 在肖司明眼里,一只鬼和四只鬼的区别,无非就是一顿吃多少的问题。 * 刚一走进鬼屋内部,阮阳就十分明显地感受到了那阵阴气。 那些个二刷的学生走在前面,肖司明和阮阳走在后面,两人混入其中,有好几个女生忍不住偷偷地回头张望他们。 在看到肖司明动作极其自然地牵起阮阳的手的时候,那几个女生脸上都露出了迷之笑容。 肖司明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心情很不错似的,连带着看这个古怪的鬼屋都顺眼了不少。 阮阳已经有些习惯在人多的地方和肖司明手牵手,因此并没有注意到那几个女生看他们的神情。 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周围如影随形的阴气上面,出于某种原因,他对阴气的感知能力完全不输给肖司明。 正是因为如此,他脚步一顿,紧张地收紧了手。 “来了。” 前面的男生为了维护自己在女神面前勇猛的形象,还在强装镇定地说着话。 “看吧,走到这里就会有冷风吹过来,那都是因为我们头顶有——” 他说着下意识抬头看向天花板,后半句话直接拔高了八个调:“……有鬼啊啊啊啊啊!!” 就在他们头顶上方,有一张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又丑又渗人的脸,那张脸上有双暗红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和他直直对视着。 第43章 他这一声叫得可谓是达到了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像是行军时的第一声号角,顿时引发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我靠,幸好我这次早有准备。”鬼屋按规定是不能带手电筒进来的,但架不住有人偷偷往里带。 一位男生从兜里掏出自己私藏的手电筒,朝头顶照过去:“在哪儿呢?” 天花板上空无一物,只有两个管道口往外吐着雾状的冷气。 这群高中生同时松了口气。 有几个女生朝第一个叫出声来的男生埋怨道:“鲍小虎!你别吓唬我们了。” 鲍小虎百口莫辩:“我没有啊,刚刚天花板……有一个很丑的,很丑的东西……” 他有点语无伦次,一想起刚刚自己看到画面就觉得整个人都瘆得慌。 旁边的男生闻言举着手电筒朝天花板上晃了晃:“哪里?没有啊。” 鲍小虎盯着那两个黑乎乎的管道口看了半天,确实没什么异样。 他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吓得发抖的腿,心里犯嘀咕:难道刚才真的是他眼花了? * 与此同时,肖司明已经带着阮阳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鬼王。 这间屋子正中央有一道窄窄的木头桥,桥下面是用道具做的凝固的血浆和惨白的人头骨,为了增添恐怖气氛,四周亮着几盏暗红色的小灯。 肖司明只一眼就认出了这大概是在模仿冥界的血池地狱。 只不过道具做得敷衍又儿戏,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难怪这里没什么游客,这种级别的道具恐怕只能吓吓小朋友。 阮阳依旧被肖司明拦腰抱着,挂在他胳膊上,也跟着探头扫了一眼。 他胆子小,被那几个骷髅头吓得肩膀一颤,小声逼逼道:“好吓人。” 他小声问肖司明:“这就是冥界吗?冥界好可怕啊。” “……”只见肖先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闻言竟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阮阳:“?” 不等他细想,肖先生已经有些不忍直视地转开视线,看向了被逼到角落里的鬼王身上,正好对上它布满杀气的眼神。 鬼王看上去已经被这群对它穷追猛打的人逼到了崩溃边缘,但依旧没有放弃绝地反击的希望,见两人对着房间里的道具指指点点,便又打起了阮阳的主意。 它现在约等于被削掉了一层皮,功力大减,虽然一时半会儿吃不了生魂,却能上人的身。 它如意算盘打得很好,阴气重的人魂魄大多不稳,它可以先上阮阳的身,再用最快的速度占据这具肉身的掌控权。 到时候,阴气、肉身,就都是它的了! 想想就好激动鸭! 于是它使出了十成的功力,将自己凝聚成一束黑影,飞快地冲向阮阳。 这一次没有肖司明的结界,他有信心,以自己出击的速度,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握……卧了个大槽! 肖司明根本没有竖起结界,而是直接挥手迎面给了鬼王一巴掌。 鬼王在阮阳的注视下,在空中表演了一场三百六十度托马斯旋转,重重地撞在了墙上。 阮阳:“……哇。” “大师饶命!”修炼几十载的鬼王终于在一阵眼冒金星中发出了第一声求饶,它的内心惊惧极了,它明明只是个灵体,却差点被肖司明一掌拍得魂魄消散! 此人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见肖司明沉着脸不为所动,鬼王灵机一动,颤声道:“我知道你和那群道士是一伙的!你放过我,我可以当你的阴兵,待我功力大成之日,万鬼皆可为你所用!” 它自认为抛出了一个诱惑力极大的交换条件,毕竟现如今不少道士也都养着阴兵,阴兵属于可遇不可求的存在,在道士斗法的时候,它们就是秘密武器。 而身为鬼王,它可以驱动万鬼,收一个鬼王当阴兵,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支数目庞大的阴兵队伍。 然而,对面的人类闻言依旧只是神情冷淡地看着自己。 鬼王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它都这样委曲求全了,此人难道不应该立刻表现得迫不及待地跟自己签订契约吗? 啊,莫非是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得措手不及? 一定是了。 鬼王暗搓搓地想,这样的条件,没有一个道士会不心动的。 几息之后肖司明终于有了反应。 他在鬼王期待的注视下,勾唇冷嗤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它的天真。 “你以为我想要的是阴兵吗?” 话音刚落,他舔了舔下唇,再抬眼时,两只眼睛里盛满了渴望。那种眼神鬼王再熟悉不过,曾经它也无数次用这样的眼神盯着上山的活人们。 那是对食物的渴望。 鬼王:“???” 它一瞬间被那种眼神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万分疑惑的同时心中危机感大作,慌张得下意识就想跑路。 然而一道黑雾紧紧地缠在了它的腰间。 阮阳腰上一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肖先生把他放到了地上。 脚刚落地,耳边响起肖先生的声音:“不要害怕。” 阮阳正想问怎么了,眼前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这种黑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蒙住了他的眼睛,一丝光亮都看不见。 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按照方位来看,是刚才鬼王所处的位置。 仔细听,那声音像是吃东西时会发出的吞咽声。 阮阳眨了眨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靠在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胸膛上。 “肖先生?” “是我。” 肖司明像是叹了口气,手在阮阳脑袋上轻轻抚摸着,阮阳眼前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了,四周变回了那个亮着暗红灯光的房间。 鬼王没有留下任何挣扎的痕迹,就已经不见了。 至于它去了哪里,看肖司明略显餍足的神情,结果不言而喻。 阮阳仰头问肖司明:“它被吃了吗?” 肖司明手上动作一顿,片刻才点头:“嗯。” 他眼神幽深地和阮阳对视,像是要从他的眼睛望进他的心底。 刚刚那已经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如果进食的时候阮阳看不见,他就不用顾忌那么多。 阮阳其实并没有准确地感受到肖先生这番良苦用心。 在听到肖司明亲口承认吃了鬼王的时候,他非常显而易见地皱了下眉。 肖司明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皱眉,声音低沉地问道:“怕吗?” 如果这样阮阳还是会害怕,那他在未来很长时间,也许只能饿着肚子了。 毕竟在肖司明心中,什么都没有对象重要。 阮阳看着他,摇了摇头:“其实我不怕的。” 他顿了顿,又皱起了脸补充道:“但是它好丑。” 是真的丑,长得既不像人,也不像鬼。 肖先生吃东西好像很不挑啊…… “……”肖司明在昏暗的光线里低头失笑。 他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似的,神色缓和不少。 想起刚刚囫囵吞下的鬼王,肖司明还真有点后悔。 其实可以等鬼王召唤出万鬼再吃掉它的。 肖司明甩了甩头,把那丝悔意抛在脑后:“走吧,这里还有三只野鬼。” * 那群高中生还在通道上缓慢地前进。 这时候,女生a突然“咦”了一声,说道:“刚才跟我们一起进来的那两个人呢?” 阮阳和肖司明样貌出众,两人之间又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暧昧气场,前面几个女生已经注意他们很久了,还在心里偷偷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女生b也是刚发现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从队伍里消失了,不过她挠了挠头,没有多想:“前面不是分岔路口吗,没准他们已经走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商议道:“那我们也赶紧走吧。” “是啊,我觉得这儿冷气打得太足了,阴森森的。” “不过我们这次是一起走,还是各走各的啊?听说有支线剧情呢!” 鲍小虎刚刚在女神面前丢了面子,这会儿想给自己挽回点形象,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放话道:“当然是分开走,一起走多没意思,不过你们要是害怕的话,可以跟我一起。” 他一副老子无所畏惧的样子,只可惜,如果能够忽略几分钟前他吓得一边鬼叫一边抱住旁边男同学的胳膊瑟瑟发抖的画面,这番话还能有点可信度。 女生们欲言又止,像是不忍心打击他的自信心。 见没人应和自己,鲍小虎一阵羞恼:“算了!分开走分开走,你们都别来跟着我。” 他一边在昏暗的光线中摸黑前进,一边在心里愤愤。 其实他真的不怕鬼的,但是这里头这么黑,大脑强大的想象力难免会脑补出一些血腥骇人的东西。 越往前走,身后同学们的声音也就越来越小。 鲍小虎脚步一顿,被四面八方不断吹拂过来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冷战。 他两眼之中划过一丝迷茫,心想这鬼屋的冷气是不是开过头了,怎么感觉跟进了冰柜似的。 事实上如果他能在黑暗中看清四周,就会发现自己身边此刻围了三个装扮渗人的鬼魂,前后各一个,脑袋上方还飘着一个,正鼓着嘴巴冲他呼呼地吹气。 这几个鬼都是自发地聚到这里的,他们生前都不受人重视,年纪轻轻的都选择了到龙岭山自杀。 死后执念缠身,鬼差勾不了魂,所以一直逗留在人间。 某天三只鬼聚在一起,上吊自杀的女鬼捧着自己收不回去的长舌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我知道这附近有个游乐园,我们扮成人去应聘鬼屋工作人员吧!吓一吓那群活人。” 跳崖自杀的男鬼a和喝敌敌畏自尽的男鬼b异口同声道:“好主意!” 三只鬼光是想想活人被它们吓得屁滚尿流的样子,心理就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如今它们对视几眼,更加努力地对着鲍小虎吹冷气。 一时之间,小小的鬼屋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第44章 这几个鬼万万没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工作岗位,龙陵游乐园的鬼屋在网络平台上口碑极差,大家都知道这间鬼屋非常儿戏,道具太假不说,有一次有个工作人员假扮贞子,却因为长得太胖,在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时候,居然卡在了电视机里。 平台上对鬼屋的评价已经打到了最低的一星,游乐园负责人原本都在考虑把这间没什么游客的鬼屋撤掉了,听闻此消息,三只鬼在成为孤魂野鬼之后,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即将失业的紧迫感,因此最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敷衍对待每一位愿意走进鬼屋的游客,想方设法地给游客带来新鲜感和刺激感。 而它们之所以重点关注鲍小虎,也都是因为之前鲍小虎在鬼屋外面放话说这里一点也不恐怖。 鲍小虎搓了搓胳膊,莫名感觉周围越来越冷了,他很疑惑,鬼屋里面冷气一直打得这么足吗?刚才进来那趟好像还没感觉啊。 四周已经完全听不到同学们的声音,他心里有些怕怕的,在三个鬼幽深的注视下加快了步伐。 然而本就细长的通道此刻像是长得没有尽头似的,鲍小虎在黑暗中足足走了有近十分钟,依旧没能走出这条光线昏暗的通道。 他的头皮开始隐隐发麻,与此同时,脖子上突然感受到一阵阴冷湿滑的黏腻触感。 “卧槽!什么东西?!”鲍小虎抱着脖子没忍住叫出了声,下意识就想跑,可不知怎么的,脚下完全迈不动步子,脚踝处也冰凉冰凉的,就像是有人趴在地上握紧了他的脚踝,不让他出去似的。 他浑身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动作迟缓地低下了头。 人倒是没有,可确实有两只惨白的手握在他的脚踝上,最要命的是,那两只手只到小臂部分。 而不远处,有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站在那里,它的两只胳膊像是被什么东西齐齐切断了,切口处皮肉翻滚,还在往下滴着浓稠的鲜血。 这真的是游乐园里的鬼屋能有的配置吗! 鲍小虎惊惧之下,叫声完完全全卡在了喉咙里,他口中嘶嘶呵呵地发出了一阵气音,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浑身血液倒流,全部聚在了头顶。 对方似乎对自己惊恐至极的模样很满意,布满鲜血的脸上挂着一抹十分僵硬的笑容。 紧接着,它突然一分为二,上半身仍飘在空中,下半身就这样笔直地冲着自己冲了过来! * 事实上鲍小虎的同学们在几分钟前就已经走出了鬼屋,此刻众人站在鬼屋外面,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就听有人问道:“鲍小虎呢?他还没出来吗?” “不会在里面迷路了吧?”面容清秀的长发女生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我们刚刚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她就是鲍小虎暗恋的女神,人美心善,说话轻声细语,班上好多同学都愿意听她说话。 众人陷入了沉默,反思自我道:“也是,那我们就在这儿等他出来吧。” 结果一连等了快十分钟,出口处还没有鲍小虎的影子,有人扒着门冲里头喊:“鲍小虎!你在里面睡着了吗?” 等了半分钟,鬼屋里没有传来鲍小虎的回应,反倒是远处一群道士打扮的人手里高高地举着法器,一边向他们奔来一边喊:“同学们!不要围在这里!” 道长们远远地就看出这里阴气浓郁,鬼气森森,就算鬼王不在这里,里头也绝对有古怪。 待离得近了,看清鬼屋外面的装潢,更是骇然。 娄道长见到门口摆着的那尊模型僵尸,差点本能地举起法器就刺,幸而一旁的游乐园负责人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大师!大师!那是咱们鬼屋的道具!” 娄道长:“鬼屋?” 游乐园负责人挠了挠头,以为道长们不知道鬼屋是什么,特地解释道:“就是由工作人员在里面扮鬼吓唬游客,这外面的都是网上买来的道具。” 说到这个鬼屋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家鬼屋的道具做得太次,完全不够吓人。 但他也没有办法啊,这不是在努力改进了嘛! 之前那些不够走心的工作人员也都换掉了,换成了现在这批敬业职工。 这几个鬼屋工作人员连当初过来应聘的时候,都相当敬业地给自己化上了恐怖的妆容,刚见面时一个个满脸鲜血的样子吓得他心脏突突的,差点就以为他们是真的鬼呢! 作为常年和鬼魂打交道的人,娄道长对这种特地来寻求刺激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尽管负责人说鬼屋里里外外都是人为装扮出来的,娄道长还是十分警惕地打量了一圈。 然后他的目光就聚焦在了门口张贴的那张海报上。 游乐园负责人见他盯着那张海报神情严肃,便又解释道:“噢,这是我们为鬼屋新主题做的宣传海报,地府主题,上头的黑白无常也是我们工作人员扮的。” 然而,听了他的解释和后,娄道长神情越发严肃了:“胡闹!” 道长们贴了开眼符,哪里会看不出这上头一黑一白的人影,黑的那个是个男鬼,白的那个则是个上吊死的长舌女鬼。 虽然不知道这几只鬼聚在这里做什么,但游乐园每天来来往往这么多游客,想来那些鬼无非就是想从游客身上窃取生气,积少成多,借此修炼。 昌道长指着海报上的两只鬼问游乐园负责人:“它们现在在哪?” 负责人扬着他那张天真烂漫的脸,指指鬼屋黑洞洞的入口:“这个时间还没到休息的时候,他们当然在里面工作啊。” 听他的语气,似乎还为自己手下员工的敬业程度感到骄傲。 “……”三位道长互相看看,都在另外两人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的意思。 让鬼魂工作…… 对面那群高中生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到应该是发生了很严肃的事情。 卫瑄上前笑着跟他们打招呼:“大家去别处玩吧,这里交给我们,有点麻烦要处理一下。” 高中生们面露迷茫:“麻烦?” 对着一群祖国未来的花朵,卫瑄当然不会说我们要抓鬼,于是他眼神飘忽了一瞬,信口胡诌道:“有个抢劫犯似乎逃到了这里,不用担心,一会儿就能解决。” 听他这么说,那群高中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有人犹犹豫豫地说道:“我们在这儿等朋友,等他出来我们就走,可以吗?” 三位道长心中一惊:“什么?你们的朋友进去了?进去多久了?” 那个被问话的学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差、差不多二十来分钟吧。” 三位道长的表情一瞬间都变得十分凝重。 二十分钟还没走出来,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高中生口中的那位同学应该是被鬼魂魇住了。 事不宜迟,再拖下去那名学生或许会有性命之忧。 但问题来了,这里没有鬼王的气息,肖司明和阮阳也不知踪影,不知是不是正在和鬼王缠斗。 如果是跟鬼王缠斗,他们肯定是要去帮忙的,可是这边又…… 唉,两边难以兼顾啊! 娄道长朝卫瑄看过去:“卫道友,不知你是否能联系上肖道友他们?” 卫瑄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凭他对老大实力的了解,估计早在他们赶过来的时候,那只鬼王就已经进了肖司明的胃里了。 他沉默了一瞬,还是掏出手机给阮阳发了条信息。 片刻后阮阳回了条语音过来,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语气有些复杂:“……我们现在在鬼屋里面。” “太好了,”娄道长听到语音后双眼一亮,斗志满满道:“我们这就进去协助肖道友他们吧!” 于是道长们负责冲进鬼屋,其余人守在外面。 等到冲进去,扑面而来的阴森之气使他们神色一凝,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法器。 有的鬼魂执念强,法力也就高深,十分地难对付。 肖道友虽然在面对鬼王的时候表现得实力强劲,但他们到底只有两个人,如果这里头鬼魂太多,肖道友他们能不能占据上风恐怕也很难说。 当他们带着这样的想法冲进阴气最盛的一间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肖司明和方里背对他们站着,鲍小虎同学一脸惊恐,两腿打颤,手还捂着自己的裆部,似乎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而在他们面前,赫然是三个打扮奇异的鬼! 在他们进来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三只鬼居然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毫无尊严。 而见到闯进来的是几个道士,三只鬼非但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反而抱着头,膝盖一软,直接给娄道长他们跪了下来,惊恐地嚷道:“你们要干什么!我们只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三位道长:“……” 神他妈工作人员,不要以为你戴着鬼娃娃面具我们就看不出来你是跳崖死的好吗?你断成两截的腰都快抖得拼不起来了! 娄道长心情复杂地看向肖司明:“肖道友,这是……” 肖司明对自己被打断的进食显然有些不虞,不太愿意多说,只上前一步道:“三只野鬼罢了,交给我吧。” 三只鬼被他吓得飙出了血泪:“呜呜呜呜我们我们不是恶鬼啊,从来没害过人!别吃我!” “谁要吃你了?”娄道长很不解,又指了指一旁快要被吓尿了的鲍小虎,对它们三个怒目而视:“你们在这里恐吓活人,还说不是恶鬼?!” 三只鬼被肖司明看食物的眼神盯得害怕极了,听到娄道长的指责,觉得自己巨委屈:“可是这里不是鬼屋吗!!我们工作人员不就是要装鬼吓人的吗!!!” 阮阳:“……” 几位道长:“……” 哇,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第45章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鲍小虎。 可怜他前不久才受到惊吓,这会儿又从在场几人的对话中提取出一道关键信息。 什么意思!这些居然是真的鬼吗?!! 那三只鬼还在为自己辩解,说自己现在是鬼屋员工,吓人也只是工作要求,是它们的职责所在,真是叫人觉得哪里不对又无从反驳。 鲍小虎上去无情地揭穿了它们的借口:“你们就是故意吓人,除了那双抓住我脚踝的手,我还感觉到有人舔了我的脖子!” 脖颈处是活人阳气最盛的地方,鲍小虎其实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是感觉自己被人,哦不,被鬼耍了流氓。 被他这么一拆穿,那三只鬼相互看看,开始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 “什么?你舔了吗?” “我没舔啊,我舔他干啥?” “……” 最后是穿着一身白衣的女鬼扭扭捏捏地说道:“是我舔的,他阳气太旺了,我没忍住。” 破案了。娄道长眉毛一扬,底气立刻充足了不少,趁此机会教育道:“偷取活人阳气,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鬼魂们面面相觑,开始感叹鬼生的不易,只不过偷偷舔了口活人的阳气,居然就要被道士收服了吗? “还是交给我吧。”肖司明几步走上前,那几只鬼看见他就跟见了阎王似的连连后退,后背贴着墙壁缩在一起,看上去像极了遭遇恶霸抢劫的小可怜。 虽然不知道肖道友做了什么让它们这么害怕,但如果逼得狠了,再激起这群鬼的怨气,场面可能会有些难控制。 娄道长思虑片刻,上前道:“肖道友,它们好像对你有些抵触,不如交予贫道来处理吧,让贫道给它们念个往生咒。” 肖道友闻言朝他投来淡淡的一瞥,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瞬间肖道友的双眼是漆黑的,像是见不着光的深渊,看得人头皮发麻,不过只是一晃神的工夫,便又恢复了正常。 “嗯。”肖司明语气淡淡,收敛了眼底的不耐,退到阮阳身边,静静地看着这里。 卫瑄小声问:“那个,鬼王……” 肖司明扫了眼对面三只明显已经吃不得的野鬼,冷漠回道:“吃了。” 话音刚落,三位道长齐刷刷回头看过来,眼神迷茫,怀疑自己刚刚发生了幻听。 卫瑄:“……” “哈哈!”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同时给阮阳使了个眼色,“原来已经收服了啊!” 阮阳也反应过来,由衷夸赞道:“是啊,肖先生好厉害的!” 肖司明在他的夸奖下竟然慢慢地神色缓和了下来,空气中先前那种莫名紧绷的氛围也散了个干净。 娄道长松了一口气,暗叹肖道友不知道师承何人,年纪轻轻居然如此厉害。 等到这件事解决完,他定要和肖道友他们好好进行一番道法上的交流。 既然鬼王已除,他们便可以专心超度鬼魂了。 话虽如此,想让鬼魂乖乖放下执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往生咒只是起到辅助作用,能否成功主要还是得看个鬼的自觉性。 超度这个事本身也挺费神的,要是超度不成功,还得将这三只鬼带回道观里,请求祖师爷的加持,然后再超度一次。 于是娄道长转头叮嘱它们道:“贫道一会儿会为你们诵念往生咒,你们要尽量学会自己放下执念。对了,”娄道长看了一眼它们身上稀奇古怪小孩子过家家般的衣服和道具,有些头疼地说:“这些装扮是什么?” 得知自己不用被送进肖司明的肚子里,也不用被打得魂飞魄散,三只鬼感动得抹泪,觉得能够往生真是太好了。 提起身上的装扮,它们解释道:“这些是工作服啦,我们原本的样子不够吓人,就想通过化妆让自己看上去更吓人一点。” 阮阳忍不住好奇地探头问道:“你们扮的是谁?” 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白无常啊!” 说罢,它又指了指一旁戴着顶黑色帽子、又戴着一张鬼娃娃面具的男鬼:“它是黑无常。” 阮阳:“……” 他心想,扮成这样,黑无常大人在场的话,恐怕是会告你们侵犯了他的名誉权的。 娄道长显然也觉得这两身“黑白无常”的装扮太辣眼睛,摆摆手说道:“好了,这些装扮就先去了吧!” 他转头招呼起另外两位道长:“师弟,摆阵。” 那三只鬼看上去却有些闷闷不乐。 虽然已经在鬼屋工作了小半个月,但因为游客不多,收获的尖叫声也不够多,它们现在还不是很想投胎。 可是前有等着超度它们的三位道长,后有对它们表现出食欲的肖司明,再怎么不情愿,它们也只能在众人的围观下,依依不舍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装扮。 白衣女鬼摘下一头掩面的假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蛋来,因为是上吊死的,它的两只眼睛几乎要鼓出眼眶,舌头伸出来老长一截,一直拖到腰上,收都收不回去。 跳崖死的那个就更惨啦,身体被截成了几份不说,脑袋也被削掉了一块,面具摘掉之后,露出了面具下血糊糊的脸,脑浆都快溢出来了。 唯一还有个人样的大概就是那位喝敌敌畏自杀的了,最多就是脸有些发紫,而在另外两位的衬托下,显得它再正常不过了。 众人:“……” 阮阳忍不住想,以它们的长相,直接本色出演明显比装扮后的样子吓人吧。 三只鬼见众人突然都盯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得都有些心虚。 它们三个还挺有礼貌的,想着反正一会儿自己也要去投胎了,便情真意切地朝着刚刚被它们吓到的鲍小虎鞠了个躬表达歉意:“刚刚真是对不住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然而,因为鞠躬幅度太大,一滴鲜血从脑袋被削掉一块的男鬼身上飚过来,溅在了鲍小虎的脸上。 鲍小虎:“……”他一脸呆滞地抹了把脸,看着手上黏糊糊的鲜血。 然后,他又神情恍惚地看了一眼面前画风可怖的三只野鬼。 “…………” 鲍小虎嘴巴动了动,看口型,像是在叫救命。 随后他噗通一声,终于瘫倒在了地上。 全场静默了一瞬。 长舌女鬼在众人的注视下,一脸慌张地为自己辩解:“这次我什么都没做啊!大师明鉴!” 怎么肥事,它不就是禁不住诱惑偷偷尝了一小口阳气吗?这人怎么说晕就晕,是不是身体不行啊,身体不行也不要来碰瓷它们鬼啊! 它们三个慌张极了,生怕这口锅扣到自己头上,就见娄道长收回审视的目光,语气万分艰涩似的开口:“……他应该只是被你们吓晕过去了。” “什么!”那三只鬼闻言却突然激动了,向道长们求证道:“他……他真的是被我们吓到的吗??” 昌道长被今天这趟走向逐渐成谜的驱邪委托搞得无语极了,闻言有些不耐烦道:“对,就是你们,也不看看你们的样子有多吓人。” 本来是一句批评指责的话,三只鬼听了,却像是听到了什么莫大的夸奖。 “太好了哇,居然有人会被我们吓到晕倒!” 它们眼中隐隐有泪光闪过,这份激动显然不似作假。 这还是第一个被它们吓晕的人呢! “谢谢,太感谢你们了。”三只鬼一直以来的心愿在这一瞬间得到了莫大的满足,它们周身白光一闪,竟然齐齐放下了执念,完成了对自我的超度。 众道长:“……” 从业几十年,这还是头一次看鬼魂自己超度自己的。 ojbk,这下连往生咒都不用念了,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吧。 —————— 从鬼屋里出来的时候,李队带着人围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情况怎么样?” 那东西在龙岭山上的表现如此嚣张,几位大师能降得住吗? 话音刚落,就见三位道长突然用一种十分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 李队被看得有些莫名,眼神下意识就朝他心里认为业务水平最厉害的肖司明看去。 肖司明朝他点点头,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波动,淡声道:“已经解决了,不过这里可能需要重新招聘员工。” 他周身那种沉着冷静的气质和不容置喙的语气总能让人感到安心,李队长松了一口气,对着几位大师感谢道:“辛苦大家了,收尾工作就交给我们吧,晚点局里会支付各位的报酬。” 他语气如此有诚意,被他感谢的道长们却都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鬼知道他们今天只是过来陪跑的,捉鬼王的时候是肖司明出的力,驱野鬼的时候他们甚至连往生咒都没来得及念。 “师弟,”娄道长头疼地招呼了一声俞道长,“我累了。” 他看了眼肖司明冷静帅气的后脑勺,感觉自己肩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而且整个肩膀都有些沉重。 娄道长在内心长叹了一句: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他们几个前浪眼看着就快扑死在沙滩上了。 —————— 分别时,娄道长思量再三还是掏出了手机,问能不能加个微信。 “好啊!”阮阳高高兴兴地应下。 他最近微信好友猛增,都是一些从屈昊林那里买了符咒后觉得效果奇佳,想要跟他发展成长期合作关系的买家。 一开始他还来者不拒,但好友申请的数量跟坐了火箭一样疾速上升着,为了避免以后朋友圈变成菜市场,他最近都不怎么加好友了。 阮阳也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手里居然有了这么多客源,这好友数量,都可以去做微商了。 唉,不知道娄道长的道观需不需要购买符咒呢? 不管怎么样,能跟正规道观搭上线,他还是挺开心的。 肖司明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举着手机欢快地和娄道长加上了好友。 加完好友,娄道长又问:“不知贵观地址在哪里,有机会的话,贫道想登门拜访一下。” 话音刚落,卫瑄向他投来复杂的一瞥。 娄道长:“?” 卫瑄眼神飘忽,觉得有必要向这位年逾半百的道长解释一下:“我们并非道门中人,也没有什么道观啦。” 娄道长一愣,显然有些意外:“那你们是……” “事务所,事务所,嘿嘿,”卫瑄掏出了肖司明的名片,递了过去:“灵河事务所。” 娄道长接过那张黑色的卡片,神情迷茫:“事务所……” 卫瑄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名片已经再次升级过了,“灵河事务所”五个烫金大字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娄道长一言难尽地看向三位道友,明明已经合作了一天,却好像刚认识他们似的。 就见肖道友抬手揉了揉阮道友蓬松的头发,冷峻的面庞上居然浮现出了些许柔和的神情。 “回家了。” 而阮道友一副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乖巧地点头:“嗯。” 娄道长嘴上说着:“道友慢走。”心里却在偷偷嘀咕,这两位道友的互动怎么奇奇怪怪的。 娄道长也说不上来,总之就是很奇怪,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居然有点接近于暧昧。 他看了一眼对此毫无察觉的卫瑄,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看卫道友的样子,好像对此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罢了,不想了。 耳边是游客们的欢声笑语,娄道长看着不远处郁郁葱葱重峦叠嶂的龙岭山,心绪微沉。 鬼王问世应该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号召。 这天地,恐怕要迎来一场浩劫啊。 —————— 阮阳等人回到别墅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边染上了一片霞红,从各家飘出了晚饭的香气。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个点吃晚饭,结果进门一看,只有一个莫宇在庭院里扫地,高宗皇帝不知道去了哪里。 卫瑄问:“老皇帝呢?” 留守儿童莫宇眼神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买菜去了。” 高宗已经逐渐习惯了现代生活,而且有莫宇的符咒加持,只要避开正午,他也能跟活人一样走在太阳底下。 一开始他还不大乐意,他做鬼一千年,早就忘了走路是什么感觉,后来被莫宇威胁了一顿,这才乖乖地学起了走路。 卫瑄有气无力地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还没回来啊,我要饿死了。” 话音刚落,从门外传来了一男一女唠嗑的声音,卫瑄扒着围墙探出头一看,就看见出门买菜逾期未归的老皇帝和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的大妈走在一起,两人有说有笑。 这片住宅区的大爷大妈都很富裕,退休后的老年生活过得也很精致。 之前好像听门卫提起,小区最近还举办了第三届广场舞大赛。 卫瑄粗略打量了一下,大妈头发打理成了时髦的羊毛卷,穿着黑色羊毛大衣,脸上的妆容淡雅,看面相,她的丈夫早亡,儿女双全。 而自家的老皇帝在夕阳下笑得脸皱成了一朵灿烂的菊花,当着大妈的面,连自称都改了。 在家的时候嚣张得不行,一口一个“朕”,这会儿倒是平易近人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对着大妈笑眯眯地说:“我到家了,你明天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们再去活动中心熟悉一下舞步?” 卫瑄被他宛如怀春少男的语气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从围墙上下来,口中啧啧道:“乖乖,有情况啊!” 他坐下来叹了一句:“冬天还没走呢,春天就要来了。” 莫宇冷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别墅二楼的窗口,从这个方向看过去,隐约能看见一些二楼窗边的人影。 他看见窗边两道人影交叠,眉毛都死死地皱在了一起。 肖司明这个始乱终弃的又在干嘛? * 事实上阮阳正在跟肖司明请假。 今天爸妈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好长时间没回家过了,再加上前几天学妹在微信上跟他说元旦文艺晚会,旅游社准备出个话剧,问他能不能来当旁白。 但他现在居住的地方离学校有点远,根本不在一个区,打车也得花上一个多小时,来去太折腾,他便婉言拒绝了学妹的邀请,但答应了去做观众给她们捧场。 两件事情加起来,阮阳一口气请了三天假。 这还是连同今天算在内的。 肖司明薄唇紧抿,内心十分地不乐意,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干预阮阳的社交,于是在批假的同时,又充满暗示地叮嘱了一句:“早去早回。” 他的重音落在“早回”上,然而第一次跟领导请假的阮阳心里紧张得不行,生怕肖先生不给他批假,在听到“早去早回”的时候,立即欢快地点头应下:“好的!那我就走啦!” 行李箱就摆在房门口,他竟然在请假之前就收拾好了行李。 肖司明:“……” 他面沉如水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不一会儿,门又“吱呀”一声推开了一条小缝。 阮阳毛茸茸的脑袋从门外探了进来,白净的脸上扬着两个甜甜的小酒窝,脸颊微红地说道:“肖先生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 猝不及防被发了一张好人卡的肖司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他站在窗口,一直等到那抹拖着行李箱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都没见阮阳回头看他一眼。 肖司明面上看不出情绪,其实正在心里偷偷地愤愤。 看吧,这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晚些时候卫瑄上来叫肖司明下楼吃饭,一推开门,发现老大背对着自己站在窗边,目光遥遥地望着窗外某一处。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老大的背影看上去并不像是在放空,反倒显得有些落魄。 整个人一动不动的样子就像块望夫石。 呸呸呸,卫瑄默默吐槽自己,什么望夫石,要是被肖司明听到了十层皮都不够他削的。 “老大,吃饭了。”卫瑄打破了沉默,随口又说道:“对了,你知道阮阳请假干嘛去了吗?怎么走得这么急,连晚饭都不吃。” 他话音刚落,就听肖司明转头唤了他一声:“卫瑄。” 肖司明半张脸在夕阳下,半张脸隐在暗处,面部轮廓被夕阳的红光镀上了一层光晕,看上去有些不真切。 听到他严肃的语气,卫瑄不由得挺直了脊背,正色道:“老大,怎么了?” 肖司明沉默了一瞬,片刻后淡声道:“进来吧,有事问你。” 卫瑄浑身汗毛竖立:“???” 不是他开玩笑,跟着肖司明干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对方这么严肃的样子。 关上门的一瞬间,卫瑄脑子里思绪纷飞,各种各样的猜想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难道真如那些冥差所说,老大要攻占冥界了? 还是说,三界又要发起战争了? 他脑子里甚至想到了肖司明可能会一脸沉痛地告诉他天道要崩塌了世界要灭绝了的画面。 万万没想到,肖司明沉默良久,最终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你……”他的神色说不出的古怪,“知不知道阮阳喜欢什么类型的?” 卫瑄:“…………” “哈?” “什、什么意思?” 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被坦克碾了,不然也不至于出现这么离谱的幻听。 要不就是昨晚洗澡的时候脑子里进了太多水。 肖司明向他投来一瞥。 那眼神,说实话,拿去战场上杀人都够用了。 肖司明像是压根没考虑过要照顾一下手下的心理承受能力似的,干脆把话挑明了:“你天天在他身边晃,连这点信息都不知道吗?” 卫瑄:“……”不是,你问我,我哪儿知道啊! 他觉得自己巨冤,猝不及防的,突然想起莫宇曾经跟他说过,老大有喜欢的人。 所以这是移情别恋了吗? 卫瑄咂了咂嘴。 十分钟后,卫瑄顶着俩乌青的眼圈从楼上下来。 莫宇看见他这副样子,拧眉道:“怎么回事?” 卫瑄:“我……” 他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说,老大问我阮阳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回了一句他喜欢年下,然后被年龄已经可以当阮阳老祖宗的老大在恼羞成怒之下打了一顿吧。 卫瑄张了张嘴,最后干巴巴地回道:“没什么。” 他望了眼窗外,桃树干枯的枝丫萧瑟地立在寒风中。 不过他已经想到了树上桃花朵朵开的画面。 看样子,今年春天没准会提前到来噢。 —————— 阮阳对肖司明打探他喜好的事一概不知。 他直接打车到家楼下,刚一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内心有些疑惑:这两天有这么冷吗?怎么感觉气温突然之间就降下来了。 阮阳并不知道,肖司明一早就在别墅附近设下了阵法,虽然为了不显得太过异常,没有夸奖到四季如春的程度,但和外头一对比,别墅周围气温要高上好几度。 他刚觉得冷,胸口便漾出一阵暖流,很快便温暖了他全身。 阮阳伸手摸了摸那颗几乎要被他淡忘的珠子,想起这也是肖司明送给他的,下意识给肖司明发了今日份的第二张好人卡,小声喃喃道:“肖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珠子上的流光凝滞了一瞬。 紧接着,原本温度适宜的珠子骤然升温,就像是一个正在生闷气的人。 阮阳:“?” 他下意识伸手去抓,然而那珠子温度又飞快地降了下来,像是怕烫到他似的。 远在别墅里的肖司明收到了阮阳的语音。 他点开那个小红点,那头的风声呼呼地灌进来,阮阳本就黏糊的声音变得更加软糯了,还带着一丝急切。 “肖先生!你送我的珠子刚刚温度忽高忽低的,它是不是失灵了呀!” 肖司明:“……” 肖先生即将再次恼羞成怒。 * 阮阳看了肖司明给他回的信息,肖先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让他不用担心。 他对肖司明有极高的信任,肖先生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了。 肖先生总不会害他的。 他提着从商场采购的大小礼物,敲响家门的时候爸妈正在吃晚饭。 “怎么这么晚回来了?”阮母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微微一愣:“你才刚工作,花钱要知道节制。” 阮阳想说其实我已经是存款六位数的人啦,但考虑到父母的承受能力,只是笑道:“知道啦,刚发工资,想孝敬一下你们。” 阮母大为感动,看上去已经将“我要阻止儿子搞迷信”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洗手去,妈给你再炒个菜。” 阮阳乖乖道:“好。” 他走进客厅,阮父正在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 阮阳唤道:“爸。” 阮父像往常一样,朝他点点头,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眼神有些迟疑。 阮阳挠了挠耳后,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去厨房洗了个手出来,见他爸阮力实仍双眼紧盯着电视机。 阮阳好奇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电视上正在直播晚间新闻,女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道:“下面继续播放本台新闻,最近叫人人心惶惶的龙岭山命案今日成功破案,本台记者联系到了负责调查本次案件的民警。” 然后画面一转,屏幕上出现了李队那张熟悉的脸。 “阮力实,过来帮我端一下菜。”阮母在厨房里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探出头来叫道:“阮力实!” 阮父依旧像没听见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电视机。 阮阳虽然很好奇李队究竟是怎么给这件事用科学的方法进行收尾的,但阮母那边需要人帮忙,他只能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电视机上收回来:“妈,给我端吧。” 阮母心疼儿子,出去之后胳膊肘捅了捅阮父:“你干嘛呢?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阮父看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电视机。 阮母转头看去,就看到了出现在电视机上的李队那张脸。 熟悉,太熟悉了,今天早上他们才见过,那时候还在猜对方是不是请来的托。 “……”二老再次陷入了沉默。 阮阳这顿饭吃得心里毛毛的。 他们家规矩并不是很严,尤其父母平时要上班,餐桌是最好的谈心时间。 然而平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父母今天一下子变得很沉默,全程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不知道,这是来自颠覆世界观的注视。 阮阳这顿饭吃得很不是滋味,差不多七分饱的时候就放下了碗,飞快地说:“我吃饱了!”然后溜进了房间。 回到房间,他刻意没将门关得很严实,而是留了道缝,将耳朵轻轻贴在门板上,仔细聆听客厅二老的交流。 “我看没什么问题。” “要不就先这样,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苗头,我们再改主意也不迟。” 阮母仍有些不放心:“话是这么说,真不对劲就晚了。” 阮父喝了口啤酒,他向来心大看得开,并且认为阮阳这一点就是遗传的自己,“你给孩子一点独立的空间,尊重他的选择。” 说罢,他又道:“明天下午你不还约了人打牌吗?去放松放松。” 阮阳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坐在书桌前思索片刻,脑中灵光闪过,拉开行李箱,从箱子里取出了这趟带回来的符纸和朱砂。 他脑中回忆着招财咒的样子,一连画了四五张,终于有一张看得过去的。 他去洗了个澡,回头之后,视线落在桌子上的符咒上。 不知道肖先生看见了会不会夸他厉害。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把符咒拍下来发给了肖司明。 ……这个点,肖先生恐怕已经睡了。 阮阳心跳快了一拍,正犹豫着要不要撤回,就收到了来自肖司明的秒回。 【是招财符?】 回了!! 【是啊,肖先生怎么还不睡?】 删掉删掉,怎么看都是一副管束人的口吻。 【是呀,肖先生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删掉删掉,这句话怎么看都像是在求夸奖啊! 阮阳抱着手机在床上滚了一圈。 啊!回个信息怎么这么难! 肖司明盯着聊天框上不停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翘首以盼了半天,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嗯。】 肖司明挑了挑眉,想到对面那人打了半天的字,居然只发来这样一个矜持中肯的回复。 他看这个字都觉得里里外外透着奶呼呼的傻气。 阮阳正抱着手机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是气的。 嗯算个什么回复啊! 还不如求夸奖呢! 正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的时候,手机好一阵震动,他一抬头,发现居然是肖司明打来的电话。 阮阳手一颤,接通了。 “喂,肖先生?”阮阳把自己闷进被子里,瓮声瓮气地问好。 肖司明的声音隔着网线似乎更加低沉了,像是带着细细的小勾子,轻轻挠刮着他的耳廓:“还没睡?怎么这么晚还在画符?” 阮阳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他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枕头一角:“嗯……准备送给我妈妈的。” 他顿了顿,小小声问道:“你觉得我画得怎么样?” 肖司明在那头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说出的话也好听:“画得很好看,不错。” 得到了想要的夸奖,阮阳脸上却腾地泛起热意,手指在枕头上扣了半天。 肖司明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有些后悔打的是语音。 刚刚应该直接按视频聊天才对。 阮阳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房门外传来阮母起夜的动静。 阮阳像个生怕被家长发现早恋的高中生,吓得赶紧伸手熄灭了床头灯,然后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小声对着电话那头说道:“肖先生早点睡呀,晚安。” 直到肖司明那边传来一声晚安,他才挂断了电话。 黑暗的房间里,阮阳一头蜷曲的小卷毛被自己折腾得很蓬乱。 他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一时间也分不清这是被闷的还是单纯因为肖司明刚刚的那通电话。 阮阳把手机像丢炸弹一样丢到床尾,不去想那个电话,闭上眼睛,尝试入睡。 这只是小长假的第一天,明天他还得去学校观看旅游社的话剧表演呢。 半小时后,他在床上横竖调换了个方向,然后像个毛毛虫一样裹着被子从床头滚到床尾。 最后,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捡起了床尾的手机,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只是想看看现在几点。 时间是晚上十点二十三。 通知里面没有新消息。 好烦噢。 为什么假期才过去一天啊。 阮阳把手机一丢,重新缩回被子里,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阮父阮母照常去上班。 阮阳在家门口的超市逛了一圈,买回来不少食材,然后做贼似的摸进厨房。 在一阵乒乒乓乓拆炸弹一样的动静中,买回来的食材最后变成一坨坨无法辨别的东西,一起进入了楼下的垃圾桶。 阮阳丢垃圾的时候还在想,也许他应该把这些东西丢进有害垃圾里。 阮母上完班回来,十分意外地发现厨房的厨具焕然一新。 她正要找阮阳问话,阮阳就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一张黄纸:“妈,你不是要去打牌吗?把这个带上。” 阮母看着手里的符咒:“……” 她在出言教育孩子不要迷信的边缘徘徊。 阮阳却背着书包走到了门口,说道:“我去学校一趟哦,今天学校举办元旦文艺演出。” 阮母:“……早去早回。” 罢了,或许该听听阮力实的话,尊重一下儿子的职业。 但是这种东西……她低头看向手中相貌平平的黄色符纸。 真有那么玄乎? 阮母嘴角抽了抽,虽然内心并不怎么相信,但出门赴约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将那张符纸放进了钱包里。 对于阮母和她的小姐妹来说,牌桌上是最能联系感情的。 大家讨论的话题其实大多离不开家庭,主要还是围绕着孩子。 这桌聊李大娘家的儿子考上了公务员,那桌聊张大妈的女儿成功读研。 总而言之,牌桌即是战场,除了牌技上的切磋,更多的是这种微妙的攀比。 阮母今天身上穿的大衣,就是阮阳昨天带给她的礼物之一。 眼尖的小姐妹一眼就看出这大衣价值不菲,开口就道:“文慧,这是你们家老阮给你买的跨年礼物?” 阮母顺着她的眼神,反应过来她是在说自己这身衣服,笑道:“他哪有那么浪漫,这是小阮给我买的。” 一句话甚至引来了旁边那桌人的注视。 阮母但笑不语,在这种时候,秀儿子比秀老公还拉仇恨。 果然,片刻后有人酸溜溜地开口:“阮阳今年才本科毕业吧?这么快就找到工作啦?” 阮文慧一边摸牌一边应道:“是啊。”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手气似乎特别地好,想摸东风就摸东风,想摸发财就摸发财。 那人又问:“工资多少啊,前两天我们家那小子还在跟我抱怨,今年就业形势严峻,实习生一个月三千还没有饭补,没有高学历根本找不着什么舒心的工作。” 阮母出声道:“三万。” 那人紧跟着道:“我碰!” “你碰什么?”阮母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笑容无害,“我说我儿子一个月工资三万。” 众人:“……” 说话间阮母又摸了张西风,顿时眼神一亮:“我胡了!” 众人:“……”自闭了,谢谢。 阮文慧今天连赢数把,杀得同一桌的牌友毫无尊严,一个个早早地就收拾包说要回家。 她坐在牌桌边笑得眯起了眼,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收拾零钱的时候,她手指碰到钱包夹层里那张黄色的符纸,动作一顿。 “……”阮母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想到了自己今天一帆风顺的手气,不由得喃喃道:“不会吧。” —————— 阮阳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学校,演出在室内体育馆举行,他给学妹思思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到了。】 思思给他回:我们在东门等你。 阮阳一抬头,就看见前方有两个人站在那里,两人一高一矮,举止亲密。由于灯光昏暗,他只能勉强分辨出那个正在向自己招手、个子矮一些的是思思。 他笑了笑,也招了下手,看着思思拉过身边的人朝他奔过来,心里还在想,一个月不见,这姑娘居然已经谈了对象。 然而,等两人跑到他近前,阮阳面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原本上翘的嘴角渐渐垂下来,几乎能挂油瓶,眉毛也皱了起来。 和思思举止亲密的那个男的他再熟悉不过。 这不就是上个月刚跟自己分手的渣男么。 第46章 一个照面的工夫阮阳用眼神射了对方好几刀。 如果不是顾虑到思思,他可能会抬腿就走人。 他抿了抿唇,正准备旁敲侧击地问一下两人的关系:“这是……” 话音未落,渣男先出声叫了他的名字:“阮阳。” 阮阳沉默了一瞬。 思思看上去有些惊讶,扭头看看渣男又看看阮阳:“你们认识啊?” 这时候再说不认识,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阮阳迟疑地点了点头:“嗯。” 说罢,他又有些不情不愿地补充了一句:“不熟。” 对方听到这个回答似乎面色僵硬了一瞬。 光线昏暗,思思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异样,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就催促道:“还有两个节目就到我们了,快走吧。” “对了,”她热情地邀请阮阳:“表演完我们准备去唱k,你也要来啊!” 阮阳一边和渣男保持着两米开外的距离,一边沉着冷静地应下:“嗯。” 他觉得思思大概率是不知道对方的真实面目的,大家相识一场,他有必要提醒学妹防火防盗防色狼。 旅游社表演的是一出原创话剧,阮阳坐在观众席第一排,心不在焉地跟着旁边的人鼓掌。 舞台上的话剧表演接近尾声的时候,阮阳感觉有人在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回过头,坐在他右后方的渣男盯着他的眼神一愣。 阮阳觉得特别烦,不肯给对方好脸色,木着张小脸收回了视线。 殊不知身后的渣男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在不停地震动,提示有群消息。 【聂城,别装死啊,我刚刚看到你那前男友了。】 【我也看到了,你们三人行啊,要不考虑一下带我一起?】 【怎么,当初甩了人家现在又想吃回头草了?】 …… 聂城有一帮狐朋狗友,大家臭味相投,都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群人相似的地方就是年纪不大,仗着家里有点钱,特别会玩儿。 聂城算得上是这群不学无术的小混球里的领军人物,男女通吃,对象几天一换,基本上吃到嘴里就厌了。 阮阳算是个意外。 他追阮阳那会儿,把自己委曲求全地包装成书呆子形象,成天跟着阮阳泡图书馆。 实际上哪里是泡图书馆,他就想泡阮阳。 图书馆复习月有那么多情侣,多少搂搂抱抱的。 然而阮阳脑子里可能缺根恋爱神经,他一进图书馆就扎入复习的海洋,搞得聂城在一旁郁闷得如坐针毡。 他不是来学习的啊! 聂城嘴角直抽抽,交往一个月,嘴没亲上,连个拥抱都没有。 最多就是拉了几次手,通常发生在人多的时候,阮阳怕跟他走散了。 他憋不住,约了个小学妹,大家刚进ktv,还没来得及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就被阮阳那个神出鬼没的室友冲进来怼了一拳。 还被拍了照。 怎么就这么巧,聂城事后头疼地想,他甚至怀疑阮阳的室友在跟踪他,就为了抓他小尾巴。 他跟阮阳的关系,与其说是他甩了阮阳,不如说是他被阮阳给甩了。 一想起他试图补救的时候却被阮阳干脆利落地拉黑,聂城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回过神来,手机依旧在震动,震得他手掌发麻。 有朋友在群里提出自己的疑惑:【你不是说不喜欢他这款的吗?】 聂城内心冷哼,发过去一条:【改了,现在还就看上他这股不搭理人的劲儿】 对方:【你有病啊】 聂城:“……”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他一抬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阮阳露在外面的那截又白又细的脖颈。 想起今晚刚见面时,对面瞪自己的那几个眼神,软绵绵的,像只雪白的小羊羔,自以为凶狠地用稚嫩的角撞向猎人的怀抱。 他心思微动,在群里发了条信息。 【帮我跟老詹说一声,让他安排一下。】 老詹是他们今晚预约的那家ktv的老板。 聂城觉得自己今晚势在必得。 * 阮阳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在对自己虎视眈眈。 在等着进ktv的时候,他百无聊赖地看起了周围人的面相。 他的相面之术已经得到了提升,现在可以看到人的气运。 气运共有六种颜色,由低到高是黑白红黄青紫。 不过只有后五种是正常的气运,如果一个人的气运呈现出黑色,说明这个人要倒霉了。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才发现,在满屋子人里,白红占大多数,其中夹杂着一两个代表将来为官有权的黄色气运。 在一片白红的气运中,黑色就显得尤为显著。 阮阳有点好奇,这是哪个倒霉蛋,然后一低头,和正在跟ktv前台沟通的聂城对上了视线。 他撇了撇嘴,哦,是你啊。 那是你活该。 聂城注意到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撩了把头发,像只开屏中的花孔雀。 阮阳当初觉得他挺好看的,手长腿长,在性格好的基础上,颜值很加分。 那又怎么样! 肖先生腿比他长,脸比他好看,人品更是秒杀。 感谢肖先生,让他现在对渣男彻底免疫。 阮阳神色淡淡地转开了视线,和思思并排走的时候,他抓住机会小声询问:“你和聂城谈对象了吗?” 思思听到聂城的名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羞赧:“还没呢。” 但看这春心萌动的样子,很明显聂城就快得手了。 阮阳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思思不由得觉得痛心。 思思被他看得有点虚,紧张地问:“怎么了?” “他不是个好人,”阮阳严肃道:“而且最近说不定要倒大霉。” 思思经历了童佳那件事之后,对阮阳的印象就从温柔的学长进化成了神秘的玄学大师。 闻言,她也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阮阳放下心来,他已经给出了明确的提示,思思应该不会再上钩了。 接下来,只要在ktv待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找个理由离开就行。 聂城余光中只瞥见阮阳和思思凑在一起聊了会儿天,他对自己两个猎物的交谈内容兴趣不大,因此完全没有想到,他在前面设套,阮阳在后面拆他的后宫。 进了预订好的包厢后,阮阳挑了个角落坐下,聂城是这次活动的组织者,人又英俊帅气,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万众瞩目的对象。 他被簇拥着拿起麦克风,对着思思唱了首情歌。 周围人都在起哄,思思却有些魂不守舍。 好在聂城的心思不在这里,他余光瞟着窝在角落里摆弄手机的阮阳,偷偷地发了条信息出去。 【东西准备好了吗?】 * 阮阳正在跟肖司明聊微信。 肖司明问他学校的演出怎么样,他想了想,回道:【挺有意思的。】然后就收到肖先生的回信:【结束了怎么还不回家?】 阮阳:?? 他下意识抬头张望四周,迷茫地问:【肖先生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别墅里,肖司明动作一顿,有些羞恼似地皱了皱眉。 他慢吞吞发过去两个字:【算的。】 阮阳果然傻乎乎的很好哄,毫不怀疑地吹着肖司明的彩虹屁,直把那头的肖司明吹得嘴角微微上扬:【肖先生真是神机妙算,好厉害啊。】 他听着那边嘈杂的动静,忍不住叮嘱道:【早点回家。】 阮阳乖乖回了个“好”,就算肖司明不说,他也准备走了。 他不喜欢吵闹的环境,这么多人聚在一间包厢里,染坊似的灯光和走调的歌声无一不在折磨他的神经。 正在这时,服务员捧着饮料推门进来,装作不经意地用手指敲了敲瓶身,隐晦地跟聂城交换了一个眼神。 聂城满意一笑,等门关上,便拿起饮料分发给大家:“口渴了吧?喝点东西。” 他倒是有点小聪明,知道经自己的手拿给阮阳的东西,八成会被阮阳拒绝,便拜托了身边一个女生,一波三折才经思思的手送到阮阳面前。 阮阳先是摇了摇头,礼貌拒绝:“我不喝酒的。” 他酒量不行,度数再低的酒,喝几口就会放飞自我。 思思看了眼瓶身,笑道:“正好,这瓶不是酒,是碳酸饮料。” 阮阳接过来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透明的碳酸饮料,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气泡水,也没有开封过的痕迹。 在这一瞬间,脖子上的珠子流光一转,似乎亮了亮。 阮阳和聂城手上各自举着的饮料壳子没变,瓶里的东西却已经完全互换了。 聂城在看到阮阳拧开瓶盖的时候就露出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 他托人在那里面放了点助兴的东西,接下来只等药效发挥作用……刚刚服务员送饮料进来的时候,顺手把隔壁包厢的卡给了他。 他捏了捏兜里那张薄薄的卡片,眼神幽深地看了眼毫无防备的阮阳,满意地抿了口手中的白兰地。 奇怪。 聂城咂了咂嘴,疑惑地皱眉。 这酒怎么喝上去一股子雪碧味儿? * 阮阳也同样觉得奇怪。 他明明喝的是饮料,却感觉自己像是喝了一口酒精,其中还混杂着一股烟熏味直冲鼻腔。 又呛又涩的感觉让他立刻就放下了饮料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等思思回头,就看见阮阳不知什么时候伸手解开了外套最上方的两颗扣子,很热似的,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也迷迷瞪瞪,眼角还夹着水光。 他整个人挂在沙发边缘,水红色的嘴唇撅着,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思思脸红了一瞬,心说学长喝醉了怎么看上去这么可爱,难怪说自己不喝酒。 等等。 喝醉?碳酸饮料也能把人灌醉吗? 她狐疑地从桌上拿起那瓶被阮阳喝了一口的饮料,从底部看了一眼,顿时面色一变。 雪碧不是透明的吗? 刚刚还是透明的啊,怎么突然变成琥珀色了! 她对着瓶口嗅了嗅,更加疑惑了—— 味道也不对啊!这明明就是酒!! 等她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时候,那头聂城“嚯”地站起身,笔直地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他看上去不太舒服,”聂城身形看上去有些摇摇晃晃,两眼通红,但依旧记得自己的目的:“我带他去休息吧。” 思思:“……” 我觉得你看上去更不舒服。 阮阳看着像喝醉了,你看着像变态。 “不用了,我来就行。”思思伸手拦在阮阳面前,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坐着休息吧。” 本来她还觉得这人挺帅的,人缘又好,如今联想起阮阳之前给她的提醒,内心警铃大作。 聂城哪里听得进去她说什么,闻言便伸手过来抢人。 结果刚碰到阮阳的胳膊,指尖就传来剧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尖刺狠狠扎了一下似的。 他痛得瞬间清醒了不少,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的手,发现并没有出血的痕迹。 思思警惕地盯着他,声音放大了一些:“你干嘛?” 他们这边的动静一下子盖过了那边几个唱歌的,歌声渐渐停了下来,众人好奇地朝这边看过来。 聂城面色黑如锅底,他看了一眼思思,发现她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身后的阮阳扎手。 他又看了明显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阮阳一眼,不信邪地再次伸手过来。 结果这次还没碰到人,五根手指就像是被刀片划过,痛得他连忙缩回手。 这是什么情况,阮阳难不成是刺猬变的? 身体里的药效渐渐发挥了作用,聂城甩了甩头,面前仿佛同时出现了三个阮阳。 挣扎片刻后,他眼神发狠,一把拽过正中间的那个,脱了裤子就上。 周围一阵惊呼,聂城眉头终于舒展开。 这次终于不扎手了,可是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阮阳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摸起来这么方方正正的吗? * 肖司明出现在包厢门口的时候,包厢内回荡着喘息声,一群大学生张着嘴,表情震惊地围在一起。 他们互相看看,均在同伴的脸上看到了迷茫和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啊,好好一个一表人才的帅哥,怎么说疯就疯了? 肖司明一脚蹬开门,整个包厢的人都抖了抖。 锋利的眼神刀子似的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盯得众人齐刷刷地给这个一身寒气的男人让开一条道。 唯一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的,就是角落里抱着包厢抱枕一顿狂日的聂城。 他日得专注,日得狂野,日得……非常辣眼睛。 好在思思立刻就认出了这位帮助过自己的大师,知道对方肯定是来接阮阳的,于是举着胳膊叫道:“肖师傅,这里!” 肖司明锐利的眼神投了过来,看得思思打了个激灵。 而在看见阮阳的一瞬间,那道眼神立刻柔和了下来。 思思心里偷偷感叹,不愧是我嗑的cp,然后在肖司明长臂一揽抱起阮阳的时候解释道:“他喝了点酒,然后就一直在睡。” 肖司明对她点了点头。 他环顾四周,一眼就找到了角落里的罪魁祸首。 包厢里一阵惊呼,谁也没有看清那个忽然冲进来的男人是怎么单只手将整桌的饮料一口气倒在聂城头顶的。 冰凉的液体倒在脸上还不足以让聂城头脑清醒,下一秒,两腿之间就传来了剧痛。 “操——” 这一下差点让聂城痛到当场晕厥。 阮阳其实睡得并不熟,他喝了酒后会呈现两种极端,要么闹个不停,要么呼呼大睡。 肖司明抱起他的时候他就有感觉了,此刻耳边传来杀猪般的尖叫,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被肖司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头:“别动。”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肖司明近在咫尺的侧脸,完全没去想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两眼一亮就搂住肖司明,在他脖子上啵叽亲了一大口。 “肖先生!” 肖司明:“……” 这还让人怎么生气? 他皱了皱眉,对在一旁围观还偷偷鼓掌叫好的思思说道:“给他打个120。” 毕竟阮阳现在在人界还没毕业,为了不给阮阳惹上麻烦,这种事需要好好的善后。 等把阮阳安置好,他还得过来给今天在场的人适当地修改一下记忆。 思思感觉自己突然被交予重任,连忙应下:“好的!” 她原本正准备掏自己的手机,却见聂城的手机掉在沙发上。 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聂城那群狐朋狗友不断发过来的信息。 【怎么样?得手了没有?】 【聂城这会儿肯定在床上啊,那东西可是老詹的秘密武器,对付这种没经验的雏绰绰有余。】 思思看了倒在地上呜呜直叫唤的聂城一眼,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阮阳,她还真就差点被这渣男给骗了。 没想到看着人模人样的,内心居然这么肮脏。 她先是掏出手机对着那些消息拍了几张照,又给阮阳发了句谢谢,一直等到聂城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看着就要昏过去,这才拨通了120。 虽然她更想拨的是110。 * 肖司明把人直接带回别墅,给阮阳褪去鞋袜,将他轻轻放到了床上。 他给两人互换饮料的时候,也没想过阮阳的酒量这么差,一口就喝嗨了不说,还搂着他的脖子又啃又亲。 肖司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种温软湿黏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被阮阳亲过的那块皮肤上。 他眼神晦暗地看向床上那人,视线落在对方软乎乎的嘴唇上,呼吸微沉。 奈何阮阳躺到床上之后,就熟门熟路地抱起一块枕头使劲蹭了蹭,然后呼呼大睡。 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小没良心。 肖司明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突然想起来什么,两腿分在阮阳身侧,从他口袋里掏出一只手机。 果不其然,手机上显示许多新通知,最新一条就是阮母发来的信息。 【表演还没结束吗?】 肖司明抓着阮阳的手,解开锁屏,回复道:【刚结束,太晚了,我今天跟朋友在学校宿舍玩,晚点到家,不要担心。】 回复完未来丈母娘的信息,他正准备关掉手机,无意间瞥见阮阳的朋友圈也有许多新通知。 “?”肖司明眉毛微微上挑,没想到阮阳的社交圈还挺广? 他顺手点开看了一眼,发现给阮阳的朋友圈简直像个微商,好友列表里,从事什么职业的都有。 给他点赞的人还不少。 肖司明点开内容,紧接着面色就渐渐地沉了下来,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严肃的直线。 阮阳的朋友圈里,居然有很多自拍! 他在朋友圈很活跃,简直像是把朋友圈当成了日记本,而且字里行间都是一股积极向上的阳光味。 比如,刚找到工作那天,他发了一条:我找到工作了!新的起点,新的征程!! 配图是他们当时小小的办公室。 而一个月前刚搬进新别墅的时候,阮阳也同样发了一条:搬家啦,这是我们的员工宿舍![得意] 配图直接九宫格,八张别墅照片,最后一张是他自己笑眯眯的自拍。 然而,让肖司明不高兴的是,这些自拍他一张也没见过。 这说明阮阳的朋友圈竟然屏蔽了他! 他很生气,还有点失落,同时觉得阮阳是个小骗子。 整天声音软绵绵地给他发好人卡,结果连朋友圈都不给他看。 肖司明盯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看了好半晌,最后实在是不开心,伸手在阮阳屁股上拍了一下。 至于力道有多轻,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总之阮阳对肖先生的怒火浑然不觉,甚至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继续睡。 肖司明一边伸手轻轻捏住阮阳秀挺的鼻子捉弄他,一边不受控制地戳开朋友圈下面那个小人像。 这里面罗列着阮阳朋友圈的屏蔽对象。 屏幕上,显示“不可见的朋友”只有他一个。 肖司明觉得自己就快被气死了。 在气死之前,他决定偷偷把自己从屏蔽列表里拖出来。 他划着划着,划进了阮阳设置的分组里,挨个点开寻找自己。 划了没几下,一个命名为“心上人”的分组跃入他的眼帘。 肖司明手上一松,手机差点滑出手掌。 他纠结又期待地戳进那个分组,然后,被铺天盖地的糖衣炮弹砸了个正着。 阮阳命名为心上人的分组里,同样只有他一个。 “啪嗒”一声细微的响动中,手机掉在了床铺上。 肖司明化成一团黑雾,直接飞出了自家屋顶。 阮阳在这里,他没有地方可去,他在别墅上空飘着,然后又凝成人形,在院子里竞走。 他很开心,又有点苦恼。 开心的是知道了阮阳的心意,苦恼的是现在的小男孩心思好难猜。 怎么心上人反倒不让看照片呢。 肖司明摸了摸自己的胃,明明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吃,心理上莫大的满足感却使他破天荒地感受不到那种千百年来如影随形的饥饿。 院子里枯瘦的桃树枝丫被风刮得颤了颤,肖司明在桃树前蹙眉伫立良久,随后对桃树挥了挥手。 在他的注视下,原本干枯的桃树像是重新得到了生气,枝干渐渐饱满了起来,枝丫上一点点吐出了新芽,然后从树上一朵接一朵地开出了粉紫色的桃花。 如果有人深夜睡不着出来散步,路过别墅外,兴许就能有幸目睹这一奇观。 肖司明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平复好心情,他上楼前迟疑了一瞬,为了不引人瞩目(主要还是不想让莫宇看见),犹豫再三还是收回了桃树身上的生气。 于是一夜开花的桃树转瞬间又变成了那副干枯瘦弱的模样,在晚风中微微地抖动着。 风一吹,一些残留下来的桃花被吹得飞舞起来,大部分都飞出了庭院。 阮阳在满是肖司明气息的床上熟睡。 肖司明轻手轻脚地解开他的手机,将那些可可爱爱的自拍全部发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再清除相册和聊天记录,毁尸灭迹。 阮阳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肖司明轻轻地理着他蓬松的头发,这一整夜都没合眼。 在晨光熹微的时候,他才俯下身撩起阮阳额前的卷发,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 * 阮阳一早从床上醒来,睁眼是自家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天花板。 他抓了抓头发,一边走出房门一边回忆自己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昨天好像……在ktv不小心喝了口酒。 然后他好像看到了肖先生,还抱着肖先生的脖子又啃又亲! 阮阳面色一僵,差点跪倒在房门口。 他都做了什么! 怎么办啊,他现在一想起肖先生那张冷淡的高岭之花脸,就觉得自己要被赶出事务所了。 现在去道歉还来得及吗? 阮阳手机都掏出来了,正在纠结要如何组织语言,阮母从房门口路过,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莫名道:“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快去吃早饭,一会儿粥要凉了。” 阮阳下意识连哦两声,应道:“好。” 往洗手间走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 从事务所到家,一趟就要近两个小时了,肖先生昨天怎么那么及时地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还把他送回了家。 但是他记忆里又有些模糊地记得,自己昨天好像是回到了别墅呀。 阮阳抓了抓头,最后还是决定求助阮母。 他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问:“妈,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阮母随口答道:“你们班一个同学送你回来的,我还没说你呢,酒量不好喝什么酒。” 阮阳:“哦……” 他焉哒哒地缩回脑袋,一边刷牙一边想,原来昨天是梦啊。 他做梦还梦到了肖先生呢。 阮阳抬头看了眼洗手台前的镜子,看到镜子里自己一张因为害羞而红扑扑的脸。 他甩了甩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嚯了把脸。 清醒多了。 阮阳擦干脸,正准备转身,却突然瞄到个东西,新奇地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只见洗手池里蓄着的一小汪水流上,正漂浮着一瓣粉色的花瓣。 —————— 阮阳下意识地以为那天晚上是思思把他送回来的,于是在微信上跟思思说了声谢谢。 结果就是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谢了半天。 隔了一天,思思带给他两条有关渣男的最新消息。 第一条是听说聂城那天受伤进医院,结果被查出服用了某种市面上禁止流通的药物。 紧接着有人匿名举报了詹老板的ktv,并且提供了詹老板拉皮条的证据。 现在那家ktv已经被查封,新闻上大肆报道了这件事,提醒广大高等院校的学生提高警惕,哪怕是和朋友出去聚会也要注意人身安全,毕竟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思思也在学校的公共墙上上传了那天聂城和朋友的聊天记录。 她是本地的,家里在h市还算有点根基,不需要顾虑聂城会不会报复。 第二条消息就比较让人哭笑不得了。 听说聂城当天就出院了,出院后他的朋友为了让他开心,特地举办了个派对。 聂城在派对上约了个圈子里同样公认会玩的姑娘,两人在洗手间里打了个啵后,就默契地去了附近的酒店开房。 结果,一切准备就绪,到了该提枪上阵的时候,聂城熄火了。 而且是无论怎么刺激都上不了路的那种。 那姑娘气得不行,回去后就把这件事狠狠跟朋友们吐槽了一遍。 现在,圈子里人人都知道聂城那方面不行,听说聂城听到的时候脸黑了不说,还差点气得吐血三升,却没办法出来反驳。 听说他们家最近正在给他找那方面的医生,就是不知道何时才能康复了。 思思说这些的时候,打字一片感叹号,隔着屏幕阮阳都能感觉到她的乐不可支。 他没什么想说的,尤其了解到那天聂城试图给他们下药的时候,更加庆幸还好自己当初没被对方的表象骗到。 他这会儿很开心,因为今天是他的假期最后一天,一大早就收到了肖先生发来的消息,说今天会过来接他回家。 阮阳收拾好了行李箱,坐在客厅安静地打游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看上去就像是等着被夫家领回家的小媳妇。 * 肖司明沉着张脸,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车门上,双眼审视着面前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男人,语气简直淡漠到了高高在上的程度:“白先生,我已经和你的经纪人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我不会管的。” 白家鸣,如今娱乐圈内的九零后数一数二的流量小生,近些年他出演了多部电视剧,并且一连好几部口碑都不错,他在电视剧里的表现深受观众的喜爱,再加上精致出色的外形,以及独特的气质,使得他的名字和他的脸一起,几乎达到了男女老少妇孺皆知的程度。 就连卫瑄这样一个直男,在对方踏进别墅摘下墨镜的一瞬,都兴奋地拿了纸笔过来讨要签名。然而对方的目标明确,上来就指名道姓要找肖老板。 肖司明正巧要去接阮阳,临到出门时被人拦下来,心情直接晴转多云。 即使对方说明了自己是从陶老板那里介绍来的,他也不肯给个好脸色。 “只要事情能够解决,我愿意支付给您三百万。”白家鸣语气很急,生怕晚一步肖司明就上车走人。 他看向一旁的经纪人,经纪人拼命向他眼神暗示。 于是白家鸣又道:“五百万,我愿意给您五百万!” 他十四岁进娱乐圈,如今算下来已经在圈子里浸淫了十多年,自认为早已练成了只要跟人打个照面就能从对方的反应看出他内心想法的本事。 偏偏肖司明就像尊油盐不进的玉石雕像,无论他说什么,哪怕已经咬牙将报酬抬到了五百万,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 他忍不住问道:“您是觉得五百万还不够么?” 肖司明闻言,唇角勾了勾,然而,那抹浅淡的笑容并不像是为了高昂的报酬高兴而笑。 他面冷,这一笑就很有些嘲讽的意味,看得白家鸣背脊发麻:“白先生,你不如转身看看这座庭院,我看上去很缺您这五百万?” 白家鸣原本是个心气儿挺傲的人,闻言微微一愣,下意识又看向自己的经纪人,仿佛在说:这怎么和我们掌握的信息不一样? 他们在来之前找了好几个跟肖司明有过合作关系的人打听清楚,得知肖司明似乎没有任何喜好,除了钱。 所以刚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有点惋惜,谁能想到这样一个谪仙似的人物满脑袋都想着怎么赚钱呢? 现在被肖司明这样一怼,白家鸣跟他的经纪人都有些迷茫。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肖司明这话说得十分在理。 他这栋别墅,泳池、庭院,甚至后院还有一小片草场,在h市没有个四五千万是拿不下来的。 卫瑄原本美滋滋地站在一旁,看着本子上的签名,正在心里盘算这些签名挂到二手平台上能卖多少钱补贴家用,结果猝不及防地听到老大冒出来这么一句财大气粗的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出声来。 卫瑄:“??”老大是不是被谁魂穿了?? 你还是我熟悉的那个周扒皮吗? 白家鸣求助地看着自己的经纪人,最终还是他的经纪人比较会看眼色,从肖司明的行为举止上意识到大师似乎是着急出门。 他递给白家鸣一个安抚意味的眼神,上前问道:“肖先生要去哪里?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在路上细说,您再考虑要不要出手。” 肖司明扫了一眼白家鸣,微微皱眉道:“他现在还能出门?” 经纪人以为他的意思是白家鸣是公众人物,出行不便,于是体贴地说道:“我们在来之前就放出了行程通告,不会有粉丝跟车的。” 肖司明闻言却摇了摇头,换了个更明确的说法:“你确定他还能晒太阳?” 话音刚落,对面两人俱是一僵。 肖司明却已经收回了视线,眉宇间略有不耐,对经纪人说道:“你来开车,我告诉你目的地。” 正好,他要去的是阮阳那里,不大乐意让莫宇陪同。 上车后肖司明就坐到了副驾驶,指挥白家鸣的经纪人设定好导航,便开始了闭目养神。 他这副样子,让原本想趁机搭话的两人都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尽管如此,白家鸣完全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傲气来,他上车后就坐到了最后排,将车窗帘布拉得严实不透风。 因为正如肖司明刚刚所说,他现在晒不得一点太阳,一旦被阳光照射到皮肤,他身上的那东西就会疯狂地攀岩生长。 就因为这样,他已经无法正常工作拍戏,甚至不能在晴天出门。 一路无言,直到车子驶至阮阳家楼下。 阮阳早早地拖着行李箱在楼下等待,因为车内持续了一路的低气压,白家鸣的经纪人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询问道:“是这里吗?” 他一转头,惊得差点踩错刹车。 身旁这个冷落了他们一路的大师,此刻整个人像是春日来临后破开的寒冰,眉眼和煦地看着前方拖着行李的小个子。 他有些惊讶,同时忍不住去猜想:这人跟大师是什么关系?莫非是…… 然而,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就收到了来自肖司明带有警告意味的一瞥。 他被那一眼看得浑身汗毛直立,接着就见肖司明拉开车门,长腿一迈,下车后笔直地走向那个小卷毛,两人似乎还拥抱了一下。经纪人紧张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心说这人莫不是肖大师的弟弟。 不过两人长得不太像啊。 总不会是爱人吧! 不过娱乐圈同性伴侣并不少见,经纪人手底下就有一个。 想起刚刚肖司明看他的那一眼,他决定这种事自己还是不过问的好。 阮阳一蹦一跳地上车,心情好得像充足了气的氢气球,不住地上扬。 等到拉开车门,他才发现司机居然不是宇哥,而且车后排还坐着一个身材单薄的男人。 这人周身的气质很特别,而且在车内居然还戴着墨镜和口罩,出于好奇,他接连偷偷瞥了对方好几眼。 肖司明注意到他的目光,也朝白家鸣淡淡看去。 白家鸣对他突如其来的敌意有些莫名,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自我反省了一会儿。 不过既然肖司明看了过来,白家鸣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立刻坐直身子问道:“肖先生,现在你是不是能听我讲述一下我遇到的麻烦了?” 在得到肖司明肯定的答复后,白家鸣伸手摘下了脸上的墨镜跟口罩。 待看清他的面容后,阮阳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首先,这张脸他在电视机上看到过许多次,就连他妈都夸过这个演员虽然年纪轻轻,身上却没有大多数年轻演员的浮躁。 其次,他惊讶的原因其实是这张脸上此刻正攀爬着一朵颜色艳丽的蔷薇纹身。 那纹身大而精细,花瓣生动得几乎让人要误以为真。 并且,蔷薇花的茎叶已经蔓延到了脖子以下,这使得旁人如果是乍一看,白家鸣脸上这朵蔷薇竟然像是从脖子那里生长出来的一样。 瑰丽又诡异。 第47章 肖司明的别墅热闹得很,到处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这附近街道办事处举办的第三届广场舞大赛下周就要开赛了,高宗不知道从哪儿抱回来个老式收音机,在《最炫民族风》的bgm里跳得那叫一个步伐矫健、身姿绰约。 任谁都看不出这个时髦的老头是个死了快一千年的老皇帝。 卫瑄则坐在院子里看莫宇扫地。 他一会儿手撑着下巴:“唉。” 一会儿换个坐姿,翘个二郎腿,看着莫宇,重重地又叹了一声:“唉!!” 莫宇冷冷地看他:“你屁股上长了牙?” “不是,”卫瑄就等着他搭话,立刻组织了一下语言,问道:“你觉不觉得老大很不正常?” 莫宇冷哼一声说:“他什么时候正常过?” 他看肖司明不爽很久了。 三界之间的千年之约将至,肖司明不抓紧时间寻找殿下的下落,反而沉迷于和一个凡人谈恋爱! 气死了! “我发现你对老大很有意见啊,”卫瑄咂了咂嘴,又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的意思是——他现在是不是太神秘了点?你看他出门,不带你就算了,连我都不带。” 莫宇:“……你是不是欠揍?” 卫瑄一边吐槽你这个人真无情,一边感叹生活的不易。 天知道他心里的压力有多大。 自从他知道了老大的小心思后,就感觉肩膀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 肖司明一直像团迷雾一样,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了老大的秘密,卫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深深地担忧。 肖司明该不会哪天把他杀人灭口吧? 他忧伤地看了一眼对此事完全不知情的莫宇,心情十分地沉痛:啊,就让我一个人背负这个沉重的秘密吧! 莫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飙戏。 直到过足戏瘾,卫瑄才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说道:“今天是不是阳间元旦小长假的最后一天啊?阮阳啥时候回来?” 他觉得老大这个事儿吧,他可以尽己所能地给阮阳间接提一提。 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就是不知道阮阳能不能接受年龄已经够当他老祖宗的老大。 说到底,他还是不太能相信,肖司明会喜欢上某个人。 话音刚落,肖司明的车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第一个下来的,是一脸春风得意的肖司明。 卫瑄随口对莫宇说道:“你看老大心情好像还挺好的诶——”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从车上蹦蹦跳跳下来的阮阳。 卫瑄的声音戛然而止。 阮阳冲他粲然一笑,露出俩小酒窝:“卫哥!” 卫瑄张了张嘴,看看他,又看看肖司明。 原来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是去接阮阳回来的吗?我看你那严阵以待的态度还以为是去接见什么领导的呢。 可以啊老大,你这吃嫩草的速度,可真够积极的,完全能够评得上老牛界的先进标兵了,佩服佩服。 * 嫩草阮阳对此毫不知情。 他掏出了背包里从家那边的地摊买来的菜种,问莫宇借了把小铲子,准备在院子里那块草地上开垦一小块田地。 学习厨艺的成本太高了,他决定从根源上节省一点钱,把钱省下来好在市中心买个房。 他哼哧哼哧地铲土,卫瑄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你种的都是啥啊?” 阮阳:“大白菜呀,还有一些小青菜。” 卫瑄:“你第一次种?” 阮阳闻言表情挺惊讶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卫瑄:“……”除了没经验的小白还有谁会在入冬之后播种啊!能活才怪! 然而看着阮阳那张傻白甜的脸,卫瑄也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 他抿了抿嘴,伸手过来:“给我吧,我帮你。” 阮阳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好奇问道:“卫哥,你以前种过菜?” 卫瑄应了一声:“嗯,之前和人一起生活过。” 也就一千多年前吧,阳间闹饥荒,他喜欢一位渔女,却因为人鬼殊途,只能远远地看着,趁对方出海打鱼再出来帮她打理外加看管一下菜园,活脱脱一个男版田螺姑娘。 不过后来阳间又开始了战乱,国与国之间打仗,征调徭役,渔女的父亲就这么死在了战场上。 两人合作起来,几分钟就把菜种撒了下去,阮阳这才想起屋里还有客人。 “弟啊,”卫瑄出声叫住他,神情复杂,似乎很难开口似的,半晌才语气艰涩地问道:“要是有人喜欢你,但是年纪比你大个几千岁的,你能接受吗?” 阮阳:“……??” 可能是因为肖司明长得太过年轻,阮阳对他的实际年纪并不了解,再加上卫瑄的语气太容易让人误解,所以听到这番话,他第一个想到的对象就是卫瑄自己。 不会吧……他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卫瑄,慌乱之下磕磕巴巴地回应:“不、不了吧,我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他就赶紧头也不回地跑进屋里了。 两只手上都是泥巴,洗手的时候他还在恍恍惚惚地想:怎么办啊?卫哥看上去一副很失望的样子。 等洗完手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纠结片刻后搜罗了几篇开导人的文章转发给卫瑄。 标题写着:“失恋了你该如何放下?” “永远别说你的最爱是谁,想开点,人生很长,谁也无法预知明天,也许你的真爱就在下一个路口等着你。” …… 发送完毕,阮阳小小地松了口气。 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勉强不来的,希望卫哥看开一点,早点找到真爱。 卫瑄确实有点惆怅。 他是替肖司明感到惆怅。 怎么办啊阮小阳说他有喜欢的人了。 难道老大的第一次动心就要这样黯然退场? 正忧虑着,他就收到了阮阳发来的消息。 等到看清标题内容,卫瑄更是神色一凛。 看吧!阮阳的态度如此坚决!这两人明显就是没可能的样子。 可是发给他又有什么用呢,真正该看看这些文章的是肖司明。 于是卫瑄一边心疼老大,一边顺手把这些开导失恋情侣的鸡汤文章转发给了肖司明。 看开点吧老大,祝你早日找到真爱。 正在屋里谈生意的肖司明:“???” * “肖先生,您怎么了?”白家鸣停下了讲述,有些奇怪地问道。 肖司明当初选房子的时候特地选了栋向阳的,客厅采光很好。 经纪人不在,没人替他挡住光线,白家鸣身上的蔷薇纹身在这样的光线下简直无所遁形,疯狂生长着,十分夸张地占据了他的大半张脸。 肖司明余光看见阮阳朝这边走过来,将不停显示有新消息的手机放到一旁,说道:“没事。” 白家鸣松了口气,密切关注着肖司明的表情变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我身上的诅咒有没有办法可以立即解开?” 肖司明摇了摇头,在白家鸣几乎开始感到绝望的时候,才说:“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诅咒?” 白家鸣一愣,表情十分地茫然:“难道不是吗?” 如果不是诅咒,为什么纠缠着他不放? 为什么要来影响他的工作甚至他的人生? 说这东西不是诅咒,他是万万不信的。 如果不是刚见面的时候肖司明就一语中的地指出了他不能晒到太阳的事,这会儿他肯定早就拔腿走人了。 肖司明招手示意阮阳到自己身边来,然后对白家鸣说道:“把你的事再跟他讲述一遍。” 白家鸣看向阮阳,第一想法就是这人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吧,难道他有办法解决自己遇到的麻烦? 他心里虽然觉得疑惑,但因为有求于肖司明,也只得耐着性子再讲了一遍。 白家鸣虽然是十四岁进的娱乐圈,但真正火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事。 七年前,他一度糊得在圈内查无此人。 那时候他喜欢旅游,在一次到新疆旅游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叫小薇的姑娘。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确定好了关系,那姑娘是当地的纹身师,在白家鸣的要求下,她在白家鸣的肩膀上纹了一朵红色的蔷薇花,因为白家鸣职业特殊,纹身并不大,只比一元硬币大那么一点。 听到这里,阮阳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几乎已经爬满了纹身的脸。 那些蔷薇不仅仅是看上去生动逼真,更像是有生命一样,注视的时间稍微久一点,就能发现本应该是死物的纹身居然在动。 白家鸣注意到他的视线,出于职业本能对他笑了笑,只不过嘴角微笑的幅度已经是一种肌肉记忆,虽然好看,但暮气沉沉,显得他像一尊提线玩偶。 红色蔷薇代表着热恋,当时两人确实在热恋期,半个多月后,白家鸣的旅程结束,小薇跟着他横跨大半个华国,来到了白家鸣的城市定居。 小薇就像是他的幸运女神,那之后白家鸣先是接到了一个老同学的剧本邀约,随后凭借一个戏份不算多但相当出彩的男三小小地走红了一波。 他接了几部戏,公司给他换了经纪人。 新的经纪人于颂手段了得,性格虽然略微强势了些,但手里有大把的人脉。 听说是他主动提出要带白家鸣,因为他从白家鸣身上看到了一个未来顶级流量的星光。 白家鸣在于颂手上,渐渐闯出了名气,与此同时粉丝也越来越多,粉丝们因为爱而深扒他过去的经历,扒他没名气的时候为了在导演面前刷脸去影视城跑龙套,扒他父母早逝,由外公外婆拉扯大。 白家鸣在粉丝面前变成了一个早早独立、白手起家的少年形象,他和小薇的恋情不得已转到了地下。 最终,在一次被狗仔拍到背影合照的时候,于颂直接到白家鸣家里,要求两人分手。 白家鸣起初还坚持:“我不会跟小薇分手的,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于颂觉得他天真,直接把话挑明了问:“和粉丝比起来呢?” 白家鸣一阵沉默。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现在的一切都是粉丝给的,没了粉丝他还能剩下什么? 什么也没有了。 于颂那天离开的时候说:“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说是这样,可是当天晚上他就订了三张去新疆的机票,这很符合他向来雷厉风行的作风。 白家鸣将票放进了行李箱,然后给自己和小薇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三人都知道这趟旅行,有一个人注定不会回来。 然而出发的时候,谁也没想到之后小薇会消失得那么突然。 第48章 白家鸣绞着自己的几根手指,声音很艰涩,似乎那段刚成名时的回忆对他来说是什么不可触碰的禁忌似的。 肖司明作为倾听者则一点也不急,甚至有闲心把身体不动声色地往阮阳那边倾了一点。 那天把阮阳送回家之后,肖司明以为第二天阮阳会跟他说些什么,但从阮阳后来的表现来看,他显然高估了对方的脑子。 成天晕晕乎乎的,心里藏着的秘密暴露了都不知道,就是一个小笨蛋。 “小笨蛋”朝他看了一眼,以为肖司明口渴了,乖乖推过来一杯刚刚泡好的热茶。 白家鸣大概是察觉到了对面两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有点坐立难安,最终皱着眉头干巴巴地说道:“在抵达当初我们相遇的那个小镇的第二天,小薇她就消失了。” 说完这句,他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原本紧绷的肩膀跟着放松了下来。 阮阳有些疑惑:“失踪了吗?” “不,不是失踪,”白家鸣摇摇头,坚定地重复道:“就是消失。” “她的行李物品都不见了,曾经她开的那家纹身店也是,问了周围一圈,没有人记得有这么一个人。”白家鸣顿了顿,接着说道:“当然,真正让我确定她是凭空消失的,是我们俩人拍过的合照,照片上一夜之间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阮阳皱了皱眉。 确实,行李物品消失都还能说得过去,纹身店不见了也可以解释为是小薇的故意伪装,但合照的变化就有些玄乎了。 白家鸣说:“唯一对她还有印象的是旅馆前台,他说小薇在前一天半夜问过他从旅馆去昆仑山怎么走。” 听到这里,肖司明神色微动。 昆仑…… 白家鸣并未察觉,从他的面部表情上来看,他现在又陷入了新一轮的内心煎熬当中。 “后来我一直觉得这是小薇留给我的提示。” 当时白家鸣和经纪人于颂在旅馆里干坐了一天,房间里一片沉默。 于颂接了个电话,回来说:“照片我找朋友检测过了,没有ps痕迹。” 女朋友的消失居然变成了灵异现象,白家鸣颓然地抓了把头发,最终疲惫道:“报警吧。” “不行,”于颂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既然她是自己离开的,你何必要多此一举?”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送走小薇这尊大山,以免自己亲手造出来的流量毁于一旦,眼下这个结果虽然和他计划得有出入,但总的来说,他此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于颂自认为凭借自己的看人能力以及这两年时间的相处,他对白家鸣的了解程度不会亚于培养他长大的外公外婆。 白家鸣看上去心气傲,其实那都是他性格不够强势,懦弱、没有主见、好拿捏的伪装。 姜还是老的辣,于颂沉声道:“你本来就是来送她回家的,不是吗?” 白家鸣神情一怔,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纠结。 于颂稍微放缓了语气,接着说道:“再说回来,你怎么报警?根本没有这个人。” 于是三天后,找不到小薇下落的两人最终启程回家。 白家鸣不敢再去想跟小薇有关的事,因此干脆把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让自己忙得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事。 可事到如今,就在他以为一切都早已过去了的时候,肩上的纹身却突然开始发生变化,一见到阳光就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蔷薇花的图案疯狂占据了他的上半身,无论如何都洗不掉。 就像是……当年那件事一样,始终见不得阳光。 * “其实还有一件事。”白家鸣突然出声道。 肖司明朝他略微颔首:“说。” 白家鸣:“最近我开始做梦,梦到小薇了,她站在我的面前冲我笑,身后是一片雪山。” 他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实际上手指骨节苍白地往外凸,惶恐的情绪暴露无遗:“她一定很恨我。” 肖司明微阖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阮阳安静地坐在一旁,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不适合插话。 他对白家鸣的爱情观不予评价,单纯觉得他把人家姑娘就这样抛在一旁,还逃避现实的行为有点渣。 这时候,卫瑄从外面进来,一眼就看见白家鸣和他满脸的蔷薇纹身,顿时就震惊了。 “我靠,”他一脸惊讶地叫出来,“你这路子够狂啊兄弟,就是审美有点非主流。” 白家鸣:“……” 肖司明带有警告意味地朝卫瑄瞥了一眼:“这不是诅咒,是虫。” 白家鸣看上去很茫然:“什么虫?” “一种昆仑的虫,”肖司明看上去却不愿意多说了,双眼微眯,说道:“这东西对你没有任何伤害,你那位爱人不是常人,想来只是想给你留下一个印记,你确定要把它抹去吗?” 白家鸣迟疑了一瞬:“我考虑一下。” 卫瑄还没有感受到屋里沉重的气氛,见他有些犹豫,忍不住又出声感叹道:“这你还纠结什么?广电不是禁止露出纹身吗,你就不怕被广电封杀啊?” 众人:“……” 白家鸣忍不住对他侧目而视,心中暗想,这位大师好不按套路出牌啊。 “卫瑄。” “咋了老大?” 卫瑄自认为知道了老大的秘密,说明在老大心中他应该是一个很值得信任的助手了,也许还能称得上知己。 他屁颠颠地跑了过来,就听肖司明冷冷道:“出去。” 卫瑄:“……” 什么信任!什么知己!! 都是狗屁! 他知道了,肖司明一定是被阮阳拒绝了才会对他这个无辜路人心生愤懑。 这可不行啊,要想办法开导开导老大。 * 肖司明把卫瑄赶出去后,重新收敛了脸上的不耐,对白家鸣说道:“我提醒你一下,这个纹身其实对你的事业有帮助。” “不了,”卫瑄的吐槽虽然叫人十分无语,但也一针见血,白家鸣嘴角抽了抽,不再犹豫:“我确定,帮我弄掉吧。” 看样子他是选择彻底遗忘那段过去了。 肖司明点了点头,思索道:“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这个过程需要你昏睡一段时间。” 阮阳在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见肖司明抬手在白家鸣面前挥了挥,白家鸣就闭上眼睛陷入了昏睡。 阮阳:“哇,肖先生好厉害。” 他看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只觉得肖司明这一手很酷。 肖司明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满脸惊奇的样子,挺直了腰背,微微抬了抬下巴,温声道:“弄一碗清水过来。” 于是阮阳去厨房里接了一碗自来水。 肖司明已经把人抬到了沙发上,修长好看的手指挑开了白家鸣衬衣上的几颗扣子。 蔷薇的根部长在他的肩膀上,茎叶贴着脖子蜿蜒生长,仿佛扎根在他的血管里,如果抛去这纹身的诡异之处不谈,这纹身其实很漂亮。 阮阳盯着看了半天,肖司明察觉到他的视线,不知想到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解释道:“我是要帮他清理掉这些虫。” “嗯。”阮阳点点头,乖巧地等候下文。 然而肖先生和他对视,接着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阮阳歪了歪头:“?” 肖司明脸上居然露出了近似懊恼的神色。 阮阳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了?” 肖司明:“……没什么。” 说真的,如果不是手机里还保存着阮阳的数十张自拍,肖司明都快以为那天晚上看到的备注只是自己的错觉了。 这个小笨蛋连吃醋都不知道吗? 以肖司明的性格,是做不出直接问阮阳为什么不吃醋的幼稚举动的。 他强压下了这股冲动,从阮阳手里接过那碗水,手掌悬在纹身上方。 阮阳好奇地探头看去,然后惊讶地发现那大片大片的纹身突然之间像是受到了什么召唤,一点点从白家鸣的皮肤表面分离了出来,然后开始发光。 哪怕在白天,那些光团也十分的明亮,但并不刺眼。 肖司明的侧脸被光映得有些梦幻,他伸手虚虚一抓,这些荧荧发光的小虫此时在他手里就像一群刚刚入学的小学生,一个个排着队有条不紊地飞进了碗中的清水里。 阮阳看得有点呆,总觉得这幅画面他像是在哪里看过似的,莫名有些熟悉。 “这是一种萤虫,昆仑山上到处都是。”肖司明在他耳边用讲故事一般的口吻声音低沉地说道,“它们与古木共生,一旦脱离古木大概率会消亡,尸体可以用来做染料,千年不褪色。” “哇,”阮阳终于从这壮观的一幕中抽出心神,扭头问道:“那他的女朋友……” 肖司明点了点头,“嗯,所以我说她不是常人。” 昆仑曾经是众神之乡,即便后来众神迁至蓬莱,那里稀奇古怪的精怪仍然有很多,甚至还藏有解开阮阳体内第一道封印的钥匙。 肖司明早就准备带着阮阳上一趟昆仑,只不过昆仑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它只有一个飘忽不定的结界口,几年才打开一次,打开后一小时就会重新关闭,所以他一直托人盯着昆仑那边,等到结界入口现形通知他。 白家鸣应该是遇到了昆仑来的人,昆仑现今还有一些原住民,但他们和一般人类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操控这些萤虫还是可以的。 白家鸣应该庆幸的是在他为了事业抛下对方的时候没有遭到报复。 阮阳在一边小声逼逼:“不管对方是不是常人,他这么对待人家都挺渣的。” 肖司明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手感颇佳,他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不知道是因为这软乎乎的手感还是因为阮阳现在乖巧的性格。 他没有告诉阮阳,萤虫其实是一种能给人带来好运的东西。 白家鸣从来没有想过这不是诅咒,相反的,这是小薇给他的祝福。 纹身突变,是因为昆仑那边的结界入口即将打开,所以他身体里原本死去的萤虫如今活了过来。 该提醒的都提醒过了,坚持要抹去纹身的是白家鸣自己。 肖司明手一挥,白家鸣悠悠转醒。 “已经好了吗?”他有点愣神。这好像才过去没几分钟吧,这大师别是在糊弄他吧。 肖司明不咸不淡地说道:“拐角洗手间有镜子,自己照吧。” 白家鸣摸了摸自己的脸,不顾风度地冲进洗手间,片刻后一脸欣喜地返了回来。 看他的表情,想必是对结果很满意了。 见他一副要感激涕零的样子,肖司明抢在他前面开口道:“感谢的话就不必了,把钱结一下吧。” 白家鸣对他不咸不淡的语气恍若未闻,他现在只知道纹身没了,自己解脱了,兴奋不已地当场给肖司明转了二十万:“剩下的我回去之后会叫人送过来给你。” 白家鸣的经纪人靠在他来时的私家车边上,阮阳目送车子消失在路的尽头,肖司明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就弹出了新消息。 【卫瑄:老大,失恋不可怕,可怕的是控制不住情绪迁怒他人,生命还很长,追不到阮阳也没关系的,看开点啊老大!!】 阮阳一回头就看见肖司明唰地一下站起身,周身气势阴沉,吓了他一跳,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肖司明深吸了一口气,对他温柔地笑笑,说道:“我出去走走,马上就回来。”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阮阳:“啊?” 他有些疑惑地抓了把头发,心想,不是还没吃饭吗,肖先生原来喜欢饭前散步的吗? 不过他没有疑惑多久,因为几分钟后肖司明就又回来了,气定神闲地往椅子上一坐。 阮阳将刚才的疑虑抛到了脑后,软乎乎地上去问道:“肖先生饿了吗?我这两天学了新的菜,要不要尝尝看!” 虽然八成又是一顿炸了厨房换来的黑暗料理就是了。 肖司明笑得比刚才还温柔,似乎是出去好好放松了一把,点头道:“好,让我尝尝。” 阮阳开心地往厨房里走,忽然想起来自己的行李好像还在院子里,于是走出屋外去取行李。 结果一到院子里就看见卫哥正缩在墙角看着自己,不知为何身上灰扑扑的,仔细看脸好像也有点乌青。 阮阳迈出去的步伐顿时就有些犹豫。 他在想,前不久他刚拒绝了卫瑄,现在要怎么开口打招呼才会礼貌又不显尴尬。 结果还没等到他开口,卫瑄和他对上视线,“哇”的一声就哭了。 阮阳:“???” 他震惊地后退两步,怎么了?? 他只是礼貌地拒绝了卫哥而已,卫哥居然这么、这么伤心的吗?! 第49章 阮阳无法理解他卫哥的悲伤,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冲卫瑄挤出一个微笑,侧着身子缓慢地挪到院子门口,然后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扭头就跑。 这样下去不行! 阮阳一边清洗小白菜一边想,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要离卫哥远一点,不能对卫哥太体贴。 * 卫瑄恍惚间觉得自己被针对了。 还是被阮阳这个向来贴心懂事的小后辈。 事情是这样的,平常哪怕他们起晚了,阮阳也会给他们留好早饭,还会贴心地准备一份饭后水果。 但是最近,等他下楼的时候餐桌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些人屁都没给他留下! 连饭后水果都没他的份! 莫宇都有!! 他不相信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比不过莫宇,于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正巧阮阳咬着苹果从他面前路过,卫瑄一把抓住他,眯着眼睛把人提溜起来问话:“我的早饭呢?” 阮阳满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忘、忘记留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气势逼人的卫瑄一眼,有点担心卫瑄会生气。 结果卫瑄表情一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委屈道:“我觉得你们好像在针对我。” 阮阳持续视线飘忽,听了卫瑄的控诉,有点心虚,忍不住说:“厨房里还有面条,我给你下碗面吧?” 卫瑄想起阮阳做出来的那些一团团颜色诡异分不清是什么的“面条”,不由得觉得腹中抽痛,正准备说“算了吧”,阮阳就被肖司明一把抢走。 “你做你的事去,不用管他,”肖老板凉飕飕地看了卫瑄一眼,神情那叫一个冷漠,“谁叫他起这么晚。” 卫瑄:“……”我知道了,所以其实是你在带头针对我吧! 莫宇手里也拿着苹果,路过他身旁的时候十分明显地冷哼了一声:“白痴。” 卫瑄:“……那把你的苹果给我。” 莫宇:“我拒绝。” 于是别墅里两人又上演起了熟悉的小学生吵架。 阮阳被肖司明放下,只纠结了三秒,就乖顺地叼着苹果毫无心理负担地往电视机前走去。 电视机上正在播放一部综艺节目,白家鸣是这部综艺的飞行嘉宾之一。 综艺的游戏环节设计得还是挺有趣的,阮阳嚼着苹果看得津津有味,鲜艳通红的果皮被咬开,汁水浸湿了两瓣柔软的嘴唇。 肖司明看着那两瓣水红色的唇,苹果的清香似有似无地围绕在他的鼻尖,让人无端联想起那天晚上,阮阳醉酒后眼睛嘴巴都湿漉漉的样子。 …… 肖司明深吸了一口气,默默换了个坐姿,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机屏幕,强迫自己的屁股牢牢定在沙发上不动摇。 一直看了十来分钟,肖司明也没看进去这破节目究竟在放什么,好在阮阳的苹果已经吃完了,正抽了张湿巾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上黏糊糊的苹果汁。 肖司明:“……” 他起身走进厨房,给自己洗了个苹果,重新坐回阮阳身旁,一脸凶狠地嚼着,像是在对着苹果发泄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阮阳沉迷于综艺,游戏环节已经结束,两队人比赛,输的那队要随机接受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中了大冒险的嘉宾要喝下整整三百毫升的苦瓜汁,一个个喝得眉毛打颤,阮阳跟着电视上的观众没心没肺地笑成一团。 白家鸣作为输了游戏的一方,抽中了真心话。 主持人拿着卡片念出了上面的问题:“上一次失恋是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旁边人很给面子地发出了一阵浪潮一般的“哇哦”。 镜头下,白家鸣的反应看起来很真实,他略带羞涩地抓了抓头发,将邻家哥哥的人设发挥到了极致——“目前还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等有了我会告诉大家的。” 台下粉丝闻言用力地呼喊着“我爱你”。 阮阳不由得惊讶地咋舌。 肖司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低沉地说道:“他的气运变了。” 隔着屏幕,阮阳看不出来白家鸣目前的气运如何,但看他的面相,似乎是不大好。 从面相可以看出一个人大半生的命运,就连一颗痣都有可能影响一个人的命数,更别提面积更大的纹身。 而原本附在白家鸣脸上的纹身消失后,他的面相就固定了下来,阮阳此时已经可以看出此人父母早亡、性格软弱,且事业无成,是晚年孤苦无依之相。 “他还会再来的。”肖司明留下这句,便起身走向了厨房。果然,离肖司明说出这句话不过才过去一周时间,白家鸣就在经纪人于颂的陪同下,包得格外严实地出现在了别墅门前。 卫瑄去开的门,白家鸣跟在他身后进来,一看见肖司明就双眼发亮,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大师,能不能请您帮我把纹身再纹上去?” 他眼底一片青黑,看上去最近休息得不太好。 实际上最近有个二线小生和他不对付,对方是关系户,家里有钱有势,因此没少给他下绊子。 他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直到前天,微博上有个营销号突然爆出一组白家鸣成名前坐在街头喝酒抽烟的照片。 公司为了压下这件事花费了不少心力,而此时,白家鸣又接到通知,一个原本已经快要敲定由他出演男一号的剧本换人了,对方态度很客气,说是有了更合适的人选,下次有机会还会和白家鸣合作,然而只有白家鸣自己知道,这一出接一出的变故,绝对是有人在搞他。 他忽然想起,在去除纹身之前肖司明提醒过他,这个纹身对他的事业有帮助,顿时犹如醍醐灌顶一般反应了过来。 这就是他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阮阳看看白家鸣满脸急迫的神色,又偷偷瞟了一眼肖司明,十分迷弟心态地想:肖先生果然料事如神鸭! “抱歉,我想你是找错人了。”肖司明神色淡漠地摇头道,“我是天师,不是纹身师。” 他这话等于是拒绝了白家鸣的请求,白家鸣咬着唇,面色很难看。 肖司明淡声道:“当初去除的时候已经提醒过你,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万物有得必有失,人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应该有承担相应代价的心理准备。 白家鸣离开别墅的时候很失落,从背影看,整个人都有些单薄脆弱,和上次那个一身轻松的男人简直判若两人。 阮阳倚在窗口看了一眼他的气运,是彻头彻尾的黑色。 他摇了摇头,心里一阵唏嘘。 接下来的半个月,阮阳密切关注了一下娱乐新闻。 白家鸣不断被爆出成名前的黑料,什么打架斗殴,言语辱骂他人,而且每次爆料都有视频或照片作证。 恋情也是有的,但让人惊讶的是,最初被爆出来的不是小薇,而是几个阮阳等人没听过名字的姑娘。 看爆料,这几人都是白家鸣的高中同学,早恋不谈,其中甚至有两个姑娘堕过胎。 爆料有真有假,但白家鸣目前处于墙倒众人推的处境,那些真真假假的黑料似乎已经把他锤死在了耻辱柱上。 阮阳看得直摇头,心里为小薇感到不值。 他本来心情还有点沉重,却在关掉微博后,收到了上次加了微信好友的娄道长给他发的信息。 —————— 娄道长要来登门拜访他们了! 阮阳收拾好心情,向大家公布了这个消息。 肖司明对上次龙岭山认识的那几个道长没有什么好感但也算不上讨厌,毕竟那次他吃得挺满足的,总的来说,印象分还算及格。 他自己是很少接到龙岭山这样的大单子的,毕竟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师,过去接单子主要就靠把卫瑄和莫宇丢出去跑外勤,打着街头算卦的名义寻找“有缘人”。 如果能和汉阳观这样的正经道观保持往来,没准能多接几个龙岭山这样的大单。 因此他在听到消息的时候略一点头,问:“他们什么时候来?” 阮阳对此事也很积极,兴奋道:“说是明天上午。” 这两天事务所没什么事,抽个半天时间接待一下那群道士还是可以的。 肖司明点点头:“那就随他们来吧。” “……” 不远处莫宇看着这两个人莫名契合的气场,忍不住侧耳倾听了一下他们的谈话内容,然后就觉得十分的无语。 他看看自己,再看看屋里忙活的高宗。 一个凶兽一个鬼,确定要邀请道士来参观? 而且,到底!还有没有人!记得这里是冥界中转站啊! 他真的想用扫把撬开肖司明的脑袋,告诉他再这样折腾下去冥界的十殿阎王会疯的。 * 次日清晨,娄道长带着五行峰的另外几位道长,按照阮阳给的地址,出发前往肖司明的事务所。 这次和他同行的是五行峰上,与汉阳观交好的另外三家道观的观主,他们都是听了娄道长的讲述,对肖司明这行人产生了莫大的好奇,特地包了一辆面包车,不辞辛苦地赶过来。 “娄道友,这肖道友果然有你说得那样厉害?”无相观的张道长年约四十来岁,精气神十足,说话声如洪钟。 他从娄道长那里听说,肖司明只身一人消灭了鬼王后,感到十分地震惊,“如果当真如此厉害,我们怎么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飞虎观的秦道长摸着不存在的胡须道:“是啊,不若先说说他是如何出手消灭鬼王的,我们好判断一下他的师承。” 破元观的孙道长在一旁深有同感地点头。 娄道长闻言却有口难开一般,很是纠结了一会儿:“其实贫道也没有亲眼目睹鬼王被消灭。” “什么?!”张道长又震惊了,“那岂不是空口白牙口说无凭?” 孙道长也皱起了眉毛,颇不赞同道:“既然没有亲眼目睹,那我们这样过来就是冲动之举。” 说白了,就是感觉肖司明这行人听着不太靠谱啊。 娄道长摇了摇头,坚定道:“不会的,虽然没能够亲眼目睹鬼王被消灭,但贫道是亲眼看过肖道友只一招便震退鬼王,逼得它修为大散。” 听他这么说,三位道长开始小声地争议,引得前方的面包车司机忍不住频频侧目。 这群人,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 年纪也都挺大的,该不会是老年痴呆吧。 娄道长躲在宽大道袍下的手原本在偷偷摆弄手机,突然灵机一动,调出阮阳的朋友圈,递到三位道长面前。 “这是阮道友,经过我的观察,他画符咒很厉害。”娄道长顿了顿,补充道,“客户反馈很不错。” 三位道长:“??”客户反馈是什么东西? 他们聚在一起看阮阳那条朋友圈,是阮阳和购买了他疗疮符的客户的聊天截图。 客户:你们的符咒太管用了!!我买回去贴身放着,才过去三分钟,体内就有一股洪荒之力喷涌而出!太感谢您了,只要2999,立刻就治好了我多年的老便秘! 道长们:“……???” 第50章 道长们相顾无言,内心深处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阮阳朋友圈里这样的“客户反馈”还有很多,无相观的张道长手指在屏幕上不甚熟练地下滑,看到最后,不忍直视地将手机一把塞回娄道长手里。 “……太儿戏了!”他脸憋得通红就憋出这么一句。 他的动作太快,秦道长没看清屏幕,不由得十分好奇,于是将脑袋凑过去,看见阮阳最新一条动态的时候下意识照着念出了声来:“今日符咒大甩卖,买两张开运符赠送一张疗疮符,三张符咒一共仅需5999元!千万不要错过呀!” 秦道长:“……” ojbk,从业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符咒可以像过季衣服那样大甩卖。 先不说这些符咒的效力如何,正规的符咒都是要去观里请的,在微信上买卖算个什么哦…… 一时间,三位道长纷纷向娄道长投去了犀利的注视,那眼神不言而喻。 ——这些人不会是隐藏在民间的第二个虹光教吧? 他们这次登门拜访,就是抱着试探的心,想看看肖司明等人究竟有多少真本事。 上周,h市道协的弓长鸣前辈夜观天象,得出天下浩劫将至的结论,并且立刻集结各地道协召开了会议,将此消息告知了每位成员。 当今社会灵气稀薄,道长们的修为久滞不前,娄道长立刻就向道友们推荐了肖司明等人。 如果肖司明他们心怀天下,愿意救助苍生,那么等到将来的某一天,天下浩劫真的来临,大家可以联起手来对抗。 但如果肖司明等人是虹光教那样的邪教,那他们只能趁此机会及时将其铲除,以捍卫正道了。 娄道长擦了擦脑门上滑下来的冷汗,正欲开口,就听前面一直默默关注他们的司机说道:“什么邪教,这不就是微商嘛!” 孙道长头发花白,是这群道长中年纪最大的,平时一直潜心研究道法,很少上网冲浪,对这个新颖词汇感到万分的疑惑:“微商?” “是啊,”司机再次透过后视镜看了这群身着奇装异服的老头一眼,“你们都不知道吗?其实就是在网上卖卖东西啦,好处是不需要实体店,不用交租金。” 见他们面露迷茫,一副半懂不懂的样子,司机又补充道:“就等于能省下雇人和找场地的钱。” 能省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司机一句话让众道长陷入了沉思。 这年头道士不好做,每年国家给的补贴就那么一点,纵使修道之人不贪图享乐,这些钱也是远远不够用的。 更别提道观的日常打理和修缮,以及道观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的吃喝,哪样不得花钱? 虽然每日都有信众上五行峰祭拜,但除了虹光教这样的歪门邪道,大家的生活过得都是很清苦的。 要不然也不会四个观主一起出行却只能委屈地包一辆面包车…… 一时之间,娄道长等人多少都有些心动。 “胡闹!”张道长在一旁气得拍着自己的大腿,扯着嗓门儿斥责道:“若真是这样,就是抛弃了我无相观数百年来的传承,到时候祖师爷会怎么看待我们?” 刚刚还在心动的几位道长均被他这一嗓子喊回了理智,想到各家供奉的祖师爷,内心顿时一阵羞恼,有一种做错了事的心虚。 他们立刻端正了心态,七嘴八舌地附和了起来。 “是这个道理。” “张道友所言极是。” “修道之人理应专注自身,钱财乃身外之外。唉,方才是我们浮躁了!”秦道长反思自我的同时还不忘衷心地夸赞张道长一句:“果然,还是无相观的张道长心性更为坚定啊!” 说话间,车子已经抵达了预定的地址,司机撇撇嘴,打断了后面这群怪老头的商业互吹。 “到了,各位下车吧。” 由于娄道长事先打过招呼,说大概中午之前会到,阮阳特地站在别墅大门前等候他们的到来。 于是,道长们下车后,迎接他们的就是阮阳以及他身后的三层大别墅。 “……” 众道长前一秒还在告诉自己修道之人要修身养性,戒骄戒躁,这一秒却被豪华大别墅集体闪瞎了眼。 “娄道长?” 看道长们不知为何,下了车就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阮阳有些担忧地伸手在娄道长眼前晃了晃。 娄道长好半天才回过神,然后朝面前的阮阳挤出一个微笑,和他握了握手:“阮道友,好久不见。” 阮阳笑了笑,发现上次见过的另外两位道长没来,正欲发问,娄道长便意会道:“师弟们今日接了委托。” 他侧身依次介绍起了自己身后的三位道长:“这位是无相观的张道长、飞虎观的秦道长以及破元观的孙道长,他三人今日特地前来道谢,感谢你们上次出手消灭了鬼王。” 三位道长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别墅,尤其是之前怒喷金钱都是粪土的张道长,此刻直观地感受到了金钱的冲击力,眼睛都快扒拉不下来了。 娄道长在内心默默吐槽:看看,关键时刻,还是贫道稳得住心态。 阮阳眼神一亮,能跟娄道长走在一起的,必然也得是观主那样身份的人物啊! 如果大家处得好,他的符咒应该也能卖出去不少。 于是他立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娄道长那套谦虚的说辞:“应该的,这都是分内职责嘛。” 到目前为止,这次拜访还算顺心,娄道长顿了顿,问:“肖道友和卫道友呢?” 阮阳:“肖先生在屋里,卫哥有事出门了,我带你们进去吧。” 娄道长正要跟上他的步伐,突然被拽住了手臂。 一回头,居然是孙道长。 他们这些人里,孙道长的道行是最为高深的,对方天生一双阴阳眼,能直视世间一切妖魔鬼怪。 于是,见孙道长一脸严肃,娄道长忙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孙道长沉声道:“这房子有古怪,院子里煞气不是一般的重。” 娄道长心下微沉,皱了皱眉头,道:“好,我们先不要声张,视情况再说。” 从大门进屋要过一条长廊,原本是没有的,但阮阳前几天突发奇想,想要在院子里搞一个葡萄架,等来年摘葡萄吃,肖司明便由着他折腾了。 四位道长绷着脸跟在阮阳身后,严肃地像是要去上战场。 他们仔细打量着院子里的每个角落,然而除了泳池边有个身材高大、举着扫把的男人外,整个院子都看不出哪里藏着邪物。 等等,泳池! 道长们看向阮阳毛茸茸的后脑勺,内心悲愤不止:这位小友,你们的住宿条件会不会好得过分了一点? 阮阳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一回头就对上几位道长炯炯有神的注视。 “怎么了?”娄道长整理了一下心情,好奇又不失委婉地问道:“阮道友,你们这里每个月工资是多少?” 阮阳不知道卫瑄跟莫宇的工资,按他的想法,估计跟自己差不多,所以他傻乎乎地抓了抓头发,回答道:“大概十万吧。” 十万?? 操,想跳槽。 道长们这下彻底不淡定了,张道长老脸涨红,干脆闭上眼睛默念起了清心咒,生怕自己道心不稳。 亲娘诶,这趟过来的本意不是他们考验一下肖司明等人的实力吗? 为什么感觉变成了对他们的考验! 阮阳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句话给几位穷苦的道长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他带着众位道长从莫宇面前经过,笑容灿烂地打了声招呼:“宇哥好!” 莫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阮阳转头指了指身后,简单介绍道:“这是上次遇到的道长们。” 说罢,又介绍起了莫宇:“这也是我们事务所的员工,叫莫宇。” 莫宇捏着扫把,用锋利的眼神居高而上地打量了几位道长一眼,穷奇喜欢吃人的本性让他讨厌跟人近距离接触,尤其是这种一身正气的人,因为他们只会勾起他内心深处的食欲。 他从被冥王救下的那天开始,就遏制住本性不乱吃人了。 众道长在被他视线扫过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头皮一麻,三人立刻齐刷刷地看向队伍里可以看穿妖魔鬼怪真身的孙道长,得到的是孙道长否定的答案。 孙道长凝眸看向莫宇,虽然此人的眼神和气势都莫名地凌厉逼人,但他左看右看,都只能确定莫宇只是个正常人类。 可是方才那股冲天的煞气绝对不是他眼花看错,那煞气很纯正,不是一般的小妖怪能有的……莫非这里其实是一座凶宅? 孙道长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开口问阮阳:“阮道友,你们这座宅院可曾发生过什么命案?” 阮阳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如实答道:“不太清楚,这里是肖先生买下来的。” 居然不是租的而是买的,真的好有钱! 孙道长拜倒在了这波无形炫富面前,娄道长也恍惚了两秒,定了定心神,说道:“既然是肖道友买的,那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房子上,我相信,如果房子有问题的话,肖道友一定会看出来的。” 阮阳嗅到一点苗头,问:“是发生什么了吗?” 娄道长和孙道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孙道长上前一步,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道:“实不相瞒,贫道这双眼睛能够看尽世间邪祟,而在刚刚踏进大门的一瞬间,贫道便发现了你们院子里有一处煞气,但煞气的源头目前仍无法确定。” 莫宇扫地的动作闻言突然一顿:“……”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孙道长一眼。 接着,就听阮阳小小地惊呼了一句“什么?”,然后突然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莫宇目光幽幽地跟他对视:“……”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阮阳知道了他的真身。 但很快他就发现,阮阳只是下意识地看着他,眼神迷茫的样子显然什么是也没有发现。 不过阮阳这一看,引得众道长也齐刷刷朝他看了过来。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整个院子的人都知道了他的真身。 如果真的被发现了,莫宇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些道士会怎么做,而是明天山海小报的头条一定会变成“震惊!凶兽穷奇离开冥界后面临失业风波,如今竟沦落到当清洁工!” …… 那他可能很长时间都不用出去见人了。 莫宇光是想象那幅画面,就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不受控制地欢快跳动了起来,他故作凶恶地瞪了阮阳一眼,用不耐的语气掩饰那点不易察觉的心虚:“你看着我做什么?” 可惜阮阳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并不怕他,闻言只是小声逼逼了一句:“没什么。”然后就收回了视线。 莫宇听到他转身的时候似乎还在小声逼逼。 阮阳的声音飘到莫宇耳朵里,语气听起来非常地困惑。 “不应该呀,有煞气的话难道不会被肖先生直接一口吃掉么?” 莫宇:“……”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跟他不对付? 第51章 阮阳百思不得其解,决定一会儿和肖司明说一声,毕竟要是院子里真有连他都看不出的煞气的话,还是挺危险的。 没准可以让肖先生好好吃一顿呢! 道长们不知道阮阳心里是如何想的,他们小心翼翼地跟在阮阳身后,那边煞气的来源还没找到,这边刚一踏入屋内,顿时又感受到了一阵极为强烈的鬼气。 “这里有鬼!!” 众道长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同时紧张地看向了鬼气的来源。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透过玻璃,所有道长都清楚地看到了一只浑身散发着森森鬼气的老鬼站在水池边。 孙道长已经开始往外掏随身携带的符咒,一边掏一边神情严肃地做出判断:“此鬼阴气浓重,少说已有千年的道行,恐怕不好对付,阮道友,你快退到一旁,这只鬼就交给我们吧!” 话音刚落,就听阮阳着急地解释道:“啊?不是不是!这位也是我们这里的员工……”他顿了顿,忽然想起,在寻常道士的眼里,老皇帝确实是个鬼没错。 但老皇帝是个好鬼呀! 众道长:“…………”这位小友,你刚刚说了什么玩意儿?? 高宗似有所察,扭头朝他们笑眯眯地挥了挥锅铲。 他最近赢得了那个劳什子广场舞比赛,一起跳舞的舞伴还约他去吃饭,美其名曰庆祝获奖,实际上就是约会。 一人一鬼的关系简直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啊! 高宗黄昏恋搞得飞起,一张老脸上散发着青春的活力,搭配他周身浓重的鬼气,看起来真是叫道长们无语极了。 “……”孙道长掏符咒的手顿时就这么僵在了腰侧,整个人都仿佛凝滞了。 “阮道友,”他声音艰涩,神情也是万分复杂,“这是你们饲养的阴兵?” 其实阴兵这种东西,正规的道观也会养一些,在场的比如秦道长,他们飞虎观就养了三只阴兵。 但这三只阴兵都是经过道协批准后去坟地收来的,走的正规途径。 毕竟阴兵这东西可正可邪,它们虽然能协助道长沟通阴阳两界或是驱鬼除妖,但也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去做坏事。 曾经就有一家道观不声不响收编了一整支阴兵队伍,数量足足有三百余人。 这些阴兵被派去偷窃活人的阳气,整日为非作歹,甚至闹出了阴兵吃人的传闻。 最后多位道长联手铲除了这支阴兵部队,由于阴兵煞气太重,很难对付,最终还导致几位道长受了重伤。 从那之后,饲养阴兵就得先向道协申请,数量不得超过十只,在阴兵的死亡年限上也有要求,不得收录道行超过三百年的鬼魂。 总而言之,阮阳他们这只怎么看都不合要求吧! 孙道长看向阮阳,目光带着几丝责怪,像是在指责他们私自饲养阴兵的行为不符合规定。 阮阳被他看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群道长好像误会了什么,当即解释道:“不是阴兵,他是我们请来当厨师的,人很好的。” 然而听了他的解释,道长们的神情似乎更加复杂了。 厨师…… 再看厨房里那只千年道行的老鬼,确实是在挥舞着锅铲炒菜,厨房里飘出阵阵食物的香气,勾得人食指大动,似乎厨艺还很不错…… 不错个鬼啊! 在场的道长们纷纷开始在心里面咆哮,你们收了个道行千年的阴兵,就是让它来炒菜的吗?! 连娄道长都无法淡定了,他望着阮阳纯良无害的脸,眼神复杂晦涩得像是第一次认识对方一样。 上次龙岭山一事,他只和肖司明等三人打过交道,在得知对方开了个什么事务所后也没有多想,今天登门拜访,才发现这里是多么的一言难尽。 院子藏煞气,阴兵做厨师,肖道友的事务所可以说不是邪教胜似邪教。 娄道长心累地叹了一口气,从抵达这里开始,不过十分钟的工夫,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苍老了十岁。 “对了,阮道友,”娄道长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发现你似乎在售卖符咒,可以让我们看一看你画的符咒吗?” 其他道长被他这一问也想起这么一出,顿时打起精神来,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了阮阳。 “可以啊。”阮阳爽快地应下,说罢就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符咒来。 这几天买符咒的客户大大减少,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和卫瑄讨论了这个问题,结果卫瑄跟他说,是因为符咒效果太好了。 阮阳更加困惑了:“效果好不应该买的人更多吗?” “笨!”卫瑄满脸痛心,“你一张符就够用几年了,既然保质期这么长,他们何必再买一张?” 阮阳:“……” 原来是要在画符的时候缺斤少两。 道理是懂了,但他不愿意昧着良心当奸商,因此只得在朋友圈搞了个符咒甩卖套餐,还给自己画了张招财符随身携带着。 娄道长屏住呼吸接过了那张符咒。 另外三位道长立刻围在了他身旁,睁大眼睛查看符咒。 毕竟阮阳这一路的操作如此之骚气,他们现在就想知道对方的实力究竟如何,如果阮阳当真有些实力,那他们对这些骚操作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果对方只是在故弄玄虚,今天这些发现绝对是要上报给道协的。 娄道长一边在内心思考对策,一边清了清嗓子,神色自然地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阮道友画的是招财符吧,贫道记得招财符已经算是进阶级的符咒了,想要画好还是有一定难度……好强的灵力!!” 符纸一到手,娄道长就感觉到了一阵雄厚澎湃的灵力从指尖传来,那种感受就像是汹涌的波浪拍打在礁石上,极具冲击力。 其他三位道长显然也发现了这张符咒的特别之处,三人怀着激动的心情,手指颤抖地摸了摸符咒,接着无不身体一颤。 平心而论,他们之中,无一人能够在符纸上注入这样强的灵力。 三位道长看阮阳的眼神顿时都不一样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些慈爱:真是后生可畏啊! 虽然对方说过自己不是道门中人,但会画符,道行又这样高超,在强大的滤镜下,他们已经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还曾怀疑过这里是不是邪教根据地。 阮阳被几人突然莫名热切的眼神盯得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这几个道长好奇怪,从进门开始就时不时一惊一乍的。 看自己的眼神也很奇怪,像是看到了什么行走的宝藏一样。 难道说正规的道长都是这样活泼跳脱的性格吗? 他正纳闷着,看到从二楼下来的肖司明,眼睛顿时一亮:“肖先生!” 几位道长转身看去,肖司明朝他们点了点头,对有过一面之缘的娄道长说道:“欢迎。” 他的态度倒也说不上冷淡,但就是有一种闲人勿近的气势,几位道长在他的注视下,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背,满脸正经之色。 阮阳小跑过去,小小声把道长们发现院子里有煞气的事转述了一遍。 莫宇正巧进屋,闻言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 这一眼真是饱含了说不清道不尽的埋怨和愤慨。 肖司明:“……” 他神色不变,依旧保持着世外高人做派,淡淡道:“好,晚些时候我检查一下。” 阮阳松了口气,肖先生说会检查,那就能安心了。 有肖先生在总会没问题的。 几位道长在来之前就从娄道长那里听说了肖司明单手降鬼王的光辉事迹,虽然娄道长特地说过肖司明很年轻,但亲眼见到人的时候,众人还是小小地唏嘘了一阵。 他们的目光在肖司明和阮阳身上来回打量,心说h市可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在这之前,他们还从未听说过有这么家驱鬼除妖的事务所,而且对方还是这样年轻。 肖司明神色淡淡地将煞气的问题忽悠过去,接着才将目光投向诸位道长。 “诸位找我有什么事?” “咳咳咳,”娄道长回过神来,说道:“我们今日前来,本意只是来参观一下……” 说罢,他话锋一转:“不过,硬要说的话,贫道这里还真有一件事,想请求肖道友你们的帮助。” 原本这件事是打算考核过肖司明等人的实力再考虑要不要说的,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还考核什么哦,直接请求支援吧。 肖司明微微笑道:“您说说看。” 娄道长摆了摆手:“这其实是张道长的无相观接到的信众委托,张道长你来说吧。” 张道长坐姿端正,接收到娄道长的眼神后,理了理道袍便开了口。 事情是这样的,上一周张道长接到了一位忠实信众的委托,对方是锦泰城广场的负责人。 提到锦泰城广场,大家都不陌生,尤其是阮阳,因为锦泰城就在他大学附近。 一开始他就是在那里向肖先生毛遂自荐,成功当上了肖先生的员工。 前一段时间,锦泰城还上了新闻,说是有人在商场跳楼自杀。 这件事引起了蛮大的风波,因为自杀的是阮阳他们学校的学生,思思和他聊过,所以他对这件事还算了解。 那名自杀的学生家境不错,对象也没劈腿,学业上也没遇到什么挫折,那一天约好了和男朋友去逛商场,中间女生逛得累了,坐在软凳上休息,男友去给她排队买奶茶。 然而,等男友拿着奶茶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坐在休息区的女友不见了,而对面楼层围了好几圈人,神色惊惶地指着楼下议论着什么。 男友心中莫名有些慌张,倚着栏杆往下一看,就看到了让他睚眦欲裂的一幕。 只见刚刚还言笑晏晏的女友倒在血泊之中,身上的白色羽绒服已经被鲜血染成了大片的鲜红,清秀的脸上带着极度惊恐的神色。 救护车来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警察调查监控的时候,发现该女生在男友走后,似乎看到了什么骇人的东西,慌乱地起身跑了几步,紧接着,监控上显示她好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抓住了手腕,一边拼命向后退,一边不受控制地走到栏杆旁,然后主动给翻过栏杆跳了下去。 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商场的负责人暂时对外称女孩是自杀,但看过监控的人都知道这事另有隐情。 自杀女孩的父母向商场负责人施压,要求他们必须尽快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张道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唉,这锦泰城的委托,贫道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了。” 阮阳有些意外:“锦泰城之前还出过事吗?” 没听说过锦泰城有什么不对劲呀?他们容大的学生,周末经常去锦泰城逛的,校方也从来不说什么。 张道长表情凝重地说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其实锦泰城在当年开发建设的时候就出过问题,那一片工地闹鬼,施工队在地下挖出了七口棺材。” 第52章 “挖出棺材的时候,工地上前前后后死了七个人。”张道长回忆道,“死掉的工人都是意外身亡,有被钢筋贯穿身体的,还有的坠楼身亡。” 张道长去了现场一看,果然,那七口棺材很有问题。 当时那些棺材挖出来后,没人敢随意丢弃,也没人敢打开,就这么停放在工地上,张道长给自己贴了一张开眼符,然后心就沉了下来。 ——那些棺材通体漆黑,大白天都能看见上头冲天的浓郁煞气。 当年信息传播还没现在这么迅猛,加上开发商当时给了工人们一些封口费,把此事压了下去,所以锦泰城广场施工队挖出棺材的事至今都没几个人知道。 其实挖出棺材这件事并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在国家政策下,连过去的乱葬岗都得到了开发利用,从地下挖出棺材不是没有先例。 但怪就怪在那七口棺材是空的。 张道长回忆道:“说来惭愧,当时贫道道行尚浅,和师兄弟们一起在现场为那七口棺材进行了超度,这才勉强消除了棺材上的煞气。” 超度完之后锦泰城就没再出过事,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么结了,谁知道这事远不止这么简单,时隔十几年,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 肖司明说道:“想必棺材下镇压了什么东西。” 张道长怔愣了一瞬,心说这后辈看上去经验还挺老到的,当年自己就没能想这么深远。 “不错,”他内心感叹完,回过神来,点头道:“这趟前来,就是希望你们能够一起去现场看一看。” 他说完心里还是有点虚的,毕竟这趟来了才知道,肖司明这边跟他们预想得完全不一样,人家既不差钱又有实力。 万一对方不乐意掺和这事,他们几个登门求人的老道长岂不是很没面子。 然而肖司明闻言笑得宛如春暖花开,寒冰乍破,用比刚才亲切了几十倍的语气说道:“当然可以。” 道家一直有用棺材入阵,镇压邪祟的阵法,还有所谓的七星化煞,锦泰城的那七口棺材恐怕就是用来镇压邪物的。 时间久了,棺材上难免沾染煞气,却被当时经验不足的张道长等人当作邪物超度。 如果这事真是棺材下镇压的邪物在作祟,还闹出了人命,就算张道长等人不来找他,肖司明也是要去看一趟的。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肖司明这是看食物的眼神,然而天真的道长们并不知道实情,他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在内心感慨了起来。 这位年轻的小友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难相处哇,相反的还很古道热肠哩! —————— 在得知肖司明等人出行有自己的私家车的时候,众道长又在心里流下了酸酸的泪水。 听着后排的道长们在小声议论回去之后,向道协联名提议改善道士生活水平的可行性,莫宇开着车,面色阴沉得可怕。 他透过后视镜,将目光投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肖司明,就看见肖司明和阮阳坐在最后一排,两人头颈相依,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臭不要脸地靠在一起。 莫宇头痛地收回视线,心里愤愤地想,在肖司明手下工作真是他兽生最憋屈的事情了。 阮阳并不知道他宇哥平静的外表下居然也会有这样龌龊的想法,他只是在问肖司明卫瑄是不是去了冥界而已。 这样的话题自然不能被道长们听到,因此阮阳问得很小声,肖司明回答的时候也将声音压得极低。 耳边都是道长们的议论声,阮阳没听清,近一个小时的车程让他有点犯困。 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睁着一双隐隐泛着水光的眼睛,有些茫然地啊了一声。 在他啊完之后,肖司明忽然定定地看了过来。 阮阳对那样的眼神陌生又熟悉,有点像每次肖先生看见食物的样子,但又好像不是的。 至少不全然是。 他被那样的眼神盯得几乎是本能地身体一僵,这时候车子驶入隧道,周围一下子就暗了下来,道长们讨论道士生活水平应该如何如何的声音犹在耳旁,阮阳眨了眨眼睛以适应忽然暗下来的光线。 正准备出声打破沉默,视野内突然压下来一片阴影。 肖司明曲着手指,先是轻轻替他擦去眼角的湿意,然后偏了偏头,温热的气息扫过他的耳廓,声音低沉道:“……问他干嘛?他去冥界约会老情人了。” 阮阳:“!!” 他这下是完全不敢动了,脑子里轰的一声,热意直冲头顶,脸和耳朵跟着慢一拍地涨红了起来。 他脑子乱糟糟的,晕晕乎乎地浮现出两个念头,一个是肖先生今天好撩啊,一个是卫哥在冥界居然有老情人吗。 隧道不长,只花了半分钟的时间便过去了,视野里重回光亮。 肖司明嘴角微微扬起,有些好笑地看着阮阳一副紧张得已经失去思考能力的样子。 阮阳脸颊红扑扑的,耳垂也泛着粉色,温软细腻的触感像是一片桃花花瓣。 坐在他们前排的娄道长突然回过头来,开口就道:“阮道友,你们那个微……”他话说到一半,看阮阳一副面若桃花眼含春水的模样,声音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有些疑惑地关怀道:“阮道友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看上去好像很热的样子啊! 可是今天外头的温度不都快接近零下了么,车里空调也只打了二十二度的样子,阮道友是怕热体质吗? 阮阳被他关怀的眼神看得一阵羞恼,有些尴尬地伸手搓了搓自己持续性发烫的耳朵,也不敢看身旁的肖司明是何表情,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直直看向娄道长:“没什么,没有不舒服,怎么了?” “哦哦,这个——”娄道长虽然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但也没心思多想,他趁另外几位道长不注意,压低了声音,语气莫名有些羞涩地问道:“贫道想请教一下,想要做微商的话,需要哪些必备条件?” 阮阳:“……啊?” 肖司明:“…………” 刚刚还在羞涩的人,眼下已经换上严肃正经的表情和娄道长低声讨论了起来,肖司明眼神晦涩地看了阮阳好几眼。 阮阳显然是很投入的,一副过来人的前辈语气热心肠地为娄道长传授自己的微商经验:“……最重要的就是客源了,符咒质量好的话,客户就会免费帮你打广告。” “但是质量太好的话可能会损失一批回头客。”阮阳想起自己的情况,不由得有些悲伤和郁闷地补充了一句。 他是在卫瑄的讲解下才明白这个道理的,而娄道长作为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对此显然一点就通。 娄道长笑眯眯地说道:“不就是控制灵力的发挥嘛,贫道晓得了。” 后排先前那种暧昧旖旎的气氛此时连渣都不剩了,肖司明气得伸手按下车窗,让外头的风灌进来吹醒自己,免得怒火攻心的时候搞出命案。 他冷冷地朝相谈甚欢的两人看了好几眼,直到娄道长觉得这边的气氛有些古怪,一转头才发现,肖道友看自己的眼神更加古怪。 ……就像是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娄道长打了个哆嗦,心里乐呵呵地开导自己,像肖道友这样古道热肠的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抱有敌意呢?肖道友只是面冷心热了一点罢了,一定是自己想得太多。 话虽如此,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转了回去,目不斜视地正视前方。 肖司明收回了自己刀子似的视线,又朝阮阳看过去。 阮阳靠在一边,满脸无辜地看着他,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瓜似乎容量只有指甲盖那么大,还真就暂时性地忘记了不久前肖司明的主动接近。 肖司明内心一阵烦闷,眼神逐渐幽深。 他朝阮阳靠了过去,抬起胳膊,内心不受控制地思考起了把人抓过来吞吃入腹的可行性。 吞噬是他的本能,这种吞噬的欲望只会越来越强烈,一旦泄露出来就很难遏制住。 肖司明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吃了他。 吃了他就永远不用担心冥界会跟他抢人了。 阮阳还没有察觉到肖先生这会儿翻腾的食欲,他对肖司明有种全然的信任,肖司明说过不会吃他,他就傻乎乎地把自己从对方的菜单上划了出去。 因此肖司明朝他靠过来,他并没有一丝要躲闪的意思,只是本能地缩了缩肩膀,然后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好冷啊。” 肖司明动作一僵,抬起的手臂忽然卸下力道,理智瞬间回笼。 他长臂一伸,将有冷风灌进来的窗户重新关好,另一只手在阮阳脑袋上拍了一下,不咸不淡地说道:“笨。” 阮阳:?? 肖先生说他笨!! —————— 直到抵达目的地,阮阳还窝在座椅一角,闷闷不乐地计较肖司明嫌弃他笨的事。 道长们都下车了,肖司明下到一半,目光淡淡扫过后座的时候,发现阮阳还窝在那里不动。 他单手撑在皮质的座椅扶手上,好笑道:“你不下车?” 阮阳报以沉默的注视。 对视片刻,肖司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笨蛋是在跟自己闹脾气。 他故作严肃地说道:“再不下车就扣工资了。” 阮阳:“……” 他这下是真的有点委屈了,抿着唇看了肖司明几秒钟,最后有点别扭和委屈地起身下车。 起身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想,肖先生是不是在跟他生气,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果然之前的暧昧都是自己的错觉,肖先生根本就不喜欢他! 然而就在他刚一动身的时候,肖司明俯下身,胳膊穿过两个座椅之间的过道,环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把他带下了车。 阮阳:“?” 阮阳:“!!” 他动了一下:“肖先生!” 前面几个道长原本正在和商场负责人对接,听到动静纷纷回过头来,肖司明松开了手。 “说你笨就生气,”肖司明嘴角噙着笑,“换了别人,不得先扣光这个月的工资?” 他顿了顿,在众道长转过身去的时候,又好声好气地低声劝道:“好了,别气了。” 阮阳又晕晕乎乎了。 他仿佛踩在了棉花上面,走了几步路后,定定地站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掏出手机。 【卫哥!我决定了!我要向肖先生表白!】 发个消息以表决心,同时还能让卫哥知道他的心意。 发完他就收起了手机,感觉整个人都坚定多了。 正在冥界入口苦逼地和黑无常对接的卫瑄:“????” 第53章 黑无常的视线越过文件扫了卫瑄一眼,发现他不知道看到了什么,震惊得嘴大了嘴,仿佛能吞下一整颗鸡蛋,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句:“谁的消息?” 卫瑄仍震惊得无以复加,张了张嘴回道:“阮、阮阳……” 黑无常哦了一声,天界最近隐隐有要搞事情的意思,他作为冥界一方的外交官,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连找肖司明麻烦的工夫都没有,哪里还记得阮阳是谁,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肖司明身边的那个人类?” 卫瑄:“嗯……” 黑无常有点惊讶:“还没被肖司明吃掉啊?” 卫瑄心情越发复杂了:“嗯……” 不仅没吃掉,他俩都快好上了好嘛! “行了,没什么问题,你回去吧。”黑无常合上文件,摆了摆手,转身离开之前又道:“对了,你今天跟我说的那件事我也没办法。”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当年私自放鬼魂还阳,上头现在只是不让你进冥界已经算轻的了,你还想继续去十八层地狱受罚?你要是当真这么放不下她,我可以帮你给她带个口信。不过她已经经历了这么多次转世,孟婆汤都快喝了一桶了,肯定是不记得你的,你还是不要再执着于这件事了。” 卫瑄当年虽然和冥界众人不合群,但他在黑无常手下当差,两人多少有点旧交情。 念着这么点情分,黑无常觉得有的事还是该叮嘱卫瑄一番。 只可惜卫瑄这会儿被阮阳那条信息冲击得没法思考,连黑无常答应帮他带话的事都没听进去,只随便应了几声,就魂不守舍地准备转身离去。 走出去好几步,他脚步一顿,又忍不住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说……肖司明有可能谈恋爱吗?” 黑无常:“???” 他想也不想,就语速飞快满脸嫌弃地回了句:“不可能!” 卫瑄其实十分想点头附和他,但是脑子里却浮现出肖司明表示要追阮阳的画面。 他当时就觉得好奇,肖司明以前追过人吗? 卫瑄依稀还记得,从前听一些资历老的冥差私底下八卦的时候聊过肖司明跟冥王搞对象的事。 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向黑无常打听一下肖司明的情史,结果还没等他问呢,那边黑无常就皱起了眉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又准备骗谁了?” 卫瑄:又?? 他瞳孔微缩,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像对暗号似的:“冥王——” 没等他说完,黑无常就暴躁地打断他,发表脑残粉的维护:“殿下当初只是被他的表象欺骗了而已!等殿下回来,定能看清这狗东西的真实面目!” “……”这种欲盖弥彰的说法顿时让卫瑄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心说:乖乖。 原来传闻都是真的啊!老大!牛逼!!冥王都能拜倒在您的魅力下,真是深藏不露啊。 但是想起那个不仅矫情得连脸都不让人看,脾气还死差的冥王,再想想性格温吞,一看就能任人捏扁搓圆的阮阳,卫瑄心里那杆称顿时就倾了过来,同时深深地担忧了起来。 冥王八成是个小心眼,老大跟阮阳搞对象的事要是回头被冥王知道了,不会连累阮阳被报复吧? 他越想越有可能,连忙掏出手机给阮阳回了条信息。 【卫哥:不行!你听我的,这事等我回来再说!!】 —————— 锦泰城这边的负责人了解到诸位大师急着赶过来,都还饿着肚子,于是连忙为大家安排了这里口碑还不错的饭店作为道长们的落脚点。 主菜还没上,先上了几盘糕点,在灯光下看上去细腻可口。 肖司明默不作声地夹了两块糕点放在阮阳面前的盘子里,期间还细致到位地倒了点热水,把阮阳的碗筷冲洗了一遍。 阮阳心中微动,看肖先生觉得哪里都好,哪里都挑不出毛病。 那句表白的话几乎已经嘴边,手机却在这时震动了两下。 他看着卫瑄发来的消息,十分苦恼地皱了皱眉。 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卫哥还没有放弃么? 肖司明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冷不丁的吓了他一跳:“在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阮阳当然不会让他看见自己跟卫瑄的聊天记录,心虚使然,下意识侧着身子躲避了一下。 肖司明不太开心地抿了抿唇。 小冥王以前也会跟他闹别扭,闹起别扭来就是这样不爱理人。 肖司明微微垂下头,低声问:“还在为刚刚的事生气?” 阮阳闻言直直地看了过来:“没有啊。” 肖司明愣了愣,也对,阮阳现在脾气很好,不是容易生气的人。 阮阳望着那双平静深邃的眼睛,不知为什么,下意识解释了一句:“我在跟卫哥聊天。” 肖司明眉心一跳,又是卫瑄! 不是找老情人去了吗,怎么同时还勾搭他的人, 他在心里狠狠地给卫瑄记上了一笔,低头看阮阳软乎乎的小卷毛,神情缓和下来:“好好吃饭,别玩手机,对肠胃不好。” 肖先生抬出了一个十分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人完全嗅不出一点醋味。 “大师们尝尝牛排,这可是这家的招牌菜。”负责人名叫戴俊,是张道长无相观的信众,他也没想到这趟会来这么多道士,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点惶恐不安。 居然能让这么多道长一同前来,莫非自家商场这次的情况很棘手? 不过…… 他将视线投注在坐在包厢一角的阮阳和肖司明身上,满屋的道长,只有这两人穿着一身便装,也不像别的道长那样随身带着罗盘桃木剑啥的,身上也不见背个包。 等菜的时候大师们都在分析商场的风水如何如何,这两人却始终不插入大家的话题,仿佛只沉浸在二人世界里,一个不停地吃,一个不停地喂。如果不是因为容貌气势出众,戴俊差点选择性地遗忘坐在角落里的两人。 “这两位是?”他终于没有忍住,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肖司明瞥了他一眼,恍若未闻,手上动作不停,继续给阮阳夹菜。 刚刚搂着人下车的时候他感受了一下,太瘦了,腰上一点肉也没有,如果不是冬天衣服厚实,恐怕搂都搂不住,风一吹怀里的人就跑了。 戴俊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旁的娄道长为他介绍道:“这是阮道友和肖道友,他们是……” 一般介绍他们道士的时候,都会介绍这是xx观的xx道长,然而肖司明那个劳什子灵河事务所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娄道长顿了顿,不得已换了个说法:“算是我们的同行。” “哦哦哦,”戴俊抱了两下拳,“失敬失敬。” 他混迹商场多年,很会做人,见阮阳专吃某一道点心,立刻叫来服务员又上了两盘。 张道长等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顿饭还是挺满意的,酒足饭饱之后,娄道长挑开了话头。 “女生坠楼事件我们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戴先生,你们可还有发现其他异常?” 戴俊满脸愁容,对着众人说道:“有是有,就是不知道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 道长们当然不会放过一切由可能相关的线索,当即道:“你先说来听听。” “这件事发生在那名女生坠楼之前,出事的是商场负责夜间巡逻的保安。” 锦泰城商场夜间有八名保安负责巡逻,采用交接班制度,两人一班。 商场共有四层,两名保安一人各负责两层。 那天晚上,保安李青像往常一样巡视了一圈商场的一二楼,眼看着离交班时间还有十分钟,负责接班的同事却迟迟没有出现。 他有些困惑,但也没多想,以为同事可能在值班室睡着了,就打开对讲机问了两声。 很快,对讲机里就传来了回应,同事说自己在楼上上厕所,保洁似乎没来得及换上卫生纸,问他能不能给自己送点纸上来。 夜间商场的电梯停运,李青便揣上一沓手纸,沿着安全通道上上到二楼,然后才反应过来同事并没有说清楚自己具体在几层。 这时候,对讲机里传出了刺啦刺啦的噪音,同事的声音夹杂在噪音里,李青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站在楼梯口调试着对讲机,终于在一阵长长的噪音之后,对讲机里的声音清楚多了。 “……我……刺呲……来了……” 李青神色古怪地看着手里的对讲机,心说:我来了?什么意思,这人不擦屁股了吗?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太不卫生了。 他心里有一出没一出地想些有的没的,忽然感觉脑后一阵阴风吹过,胸前多了一只颜色惨白的手。 说是手又好像不是,因为借着楼道里安全指示灯微弱的光亮,李青分明看见那只手上,五根手指之间长着一层怪异的薄膜。 他下意识伸手抽出腰间的电击棍,然而对方力气非常地大,只单手一推,就将李青这个身高近一米八的成年男人从楼梯上推了下去。 * “我也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保安是上个月出事的,目前已经出院了。”戴俊语气有些心虚,商场每天需要大量的营业额来维持,工作人员出事的消息自然是能压就压,如果不是娄道长问起来,他是不会对外提起这件事的。 众道长神情皆是十分严肃。 他们本来就判断出商场下面镇压了东西,听戴俊的叙述,那天晚上将保安推下楼的恐怕就是那东西吧! “监控呢?你们后来有没有查过那天的监控?” 戴俊被道长们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不知不觉也端正了对这件事的态度,回道:“监控当然查了,但是偏偏那天晚上二楼的监控出了问题,本来就是安全通道,一层只有一个监控,我们调了另外三层的监控,都没有看见可疑人员。” 说罢,他仔细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变化,想听听道长们的想法。 娄道长却第一个看向了肖司明,像是很信任对方似的,问道:“肖道友,你怎么看?” 第54章 被一屋子人注视着,肖司明抽了张湿巾,不急不忙地擦拭着手指。 灯光像是给他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釉质,让肖司明整个人高冷极了,他瞥了一眼戴俊,后者下意识背后一凉,呼吸都放浅了。 一直等到擦干净手上的糕点屑,肖司明才淡声道:“等见到了再说。” 戴俊:“……”我去。 他心说你这不就等于什么都没说吗,原以为是个王者,敢情只是个青铜,还很会装逼。 他有点心累,便不再管肖司明了,转头对着几位道长说:“大师们,请随我一起去坠楼的地方看看吧。” * 女生坠楼事件发生之后,商场就立刻对每层楼的栏杆进行巩固加高,以确保顾客的生命安全。 因为只是临时起意决定过来看看,所以事先戴俊也没做什么顾客疏通工作。 结果就导致这群穿着道袍手拿罗盘来回走动的道长,就这样被来来往往的顾客当成了商场请过来进行演出的工作人员。 人类的本质是爱凑热闹,不一会儿工夫,他们周围就围了一圈凑热闹的人群。 人越来越多,有的甚至被挤进了边上的奢侈品店铺里,因为看不到里面在干什么,还问店员借了椅子踩上去探头张望。 见道长们只是拿着罗盘煞有其事地来回踱步,此人心里还有点犯嘀咕,顺口就问边上的女店员:“这表演怎么还不开始啊?” 店员哪里知道商场今天有什么表演,生意做到一半被打断就够堵心的了,闻言也只能勉强保持住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知道呢。” 接着,她又小声问边上的小伙伴:“今天有表演吗?” 小伙伴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没听说啊。”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微信群,“群里大家也都在问,没接到这方面的通知呀。” 锦泰城商场一般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会请人来表演,顾客爱看,她们离得近的也爱凑这个热闹。 但是时近年关,该过的节日都过得差不多了,连万圣节都早就已经过去了,现在请一群道士过来做什么? 和这些凑热闹的顾客不同,商场员工对女生坠楼的事件了解得比较清楚,知道其中有许多扑朔迷离的地方,整件事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于是很快就有人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心说这些不会是真道士吧,过来驱邪作法的那种? 围观群众中有两个稀里糊涂就被后面的人挤上了前排的小姑娘,见到这一奇景,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圈中心的道士们拍起了照片,想要回头发到朋友圈。 阮阳和肖司明在这群道士的包围下无疑是最亮眼的,小姑娘拍着拍着,视线就忍不住就飘到了他俩身上。 两人相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激动的三个大字。 ——好!帅!啊!! 他们两人都穿着自己的便服,一高一矮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刚刚包厢里开着空调所以不冷,这会儿出了包厢,四面八方的冷空气使得阮阳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了顶端,半张脸都缩在衣领里,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跟着道长们的动作滴溜溜地转。 肖司明穿得其实比他单薄多了,却还是问道:“冷吗?” 他手搭在大衣扣子上,大有阮阳一点头就脱下衣服给他的意思。 阮阳看出了他的意图,心中一暖的同时又担心肖先生着凉,于是赶紧摇头说道:“我不冷。” 不仅不觉得冷,甚至脸上还隐隐升起了热意。 肖司明笑了笑,手背亲昵地贴在阮阳脸颊上,一触即离。 阮阳眨了眨眼睛,就听肖先生用点评菜品一般的口吻,语气颇为严肃正经地说道:“好像是不太冷。” …… 他俩一副出来秋游的悠闲模样真是叫一旁的戴俊看得无语极了。 再说这种高中生谈恋爱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啊! 他心里疯狂吐槽,眼不见心不烦地转开视线,接着就注意到人群中举着手机朝这边拍照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知道拍到了什么,神情兴奋莫名。 戴俊皱了皱眉,连忙走上前,用手遮挡住摄像头,同时也对她们身后其他准备掏手机的人客气地说道:“抱歉,请先不要拍照。” 那两个姑娘不得已收起手机,视线从阮阳那边收回来,忍不住好奇地问戴俊:“你们这是真的道士吗?” 他们这边小小的骚动引起了娄道长的注意,娄道长端着罗盘走过来:“怎么了?” 戴俊解释了一番,然后打了声招呼:“是我的疏忽,稍后我会跟安保他们说一声,暂时关闭这一区,让顾客从别的入口进出。” 他知道有的道长心气高,要求也多,未经允许是不让别人擅自拍摄的,这方面似乎是有什么禁制。 虽然戴俊是无相观的信众,但也去娄道长的汉阳观上过几次香。 印象中,这位年逾半百的老道长总是肃着脸,行事作风十分严谨,也不喜外交,还挺傲气的。 不过听说对方道行高深,只能说,娄道长有傲气的资本。 然而,这位娄道长听说这两个女生是在拍他们之后,立刻换上了和蔼可亲的笑容,笑眯眯道:“没事,没事,让她们拍吧。” 戴俊:“……啊?” 他的疑惑显然不止于此,因为下一秒,娄道长还从兜里掏出了自己的xx牌最新款手机,对那两个女生说道:“需要加个微信吗?现在朋友圈买符咒有活动优惠哦。” 戴俊:“……” 肖司明:“…………” 阮阳两只眼睛弯了弯,非常赞许似的点头感叹道:“娄道长学得好快,这就开始发展客源了!” 娄道长啊!怎么连您都不靠谱了起来!! 戴俊抹了把脸,在亲眼目睹爱豆形象崩塌之后,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肖司明看阮阳满脸欣赏的样子也是有些无言以对,只好无奈地望天,却在看到屋顶的一瞬间目光一凝。 锦泰城商场整体呈圆柱形,屋顶采用的是特殊的玻璃,边缘隐隐约约竟然像是刻了罗盘一样,使得这屋顶变成了一整面巨大的八卦镜。 八卦镜有凸镜和凹镜之分,用八卦凹镜照人,久而久之人的精神就会更加凝聚,邪气也不易入体。而他们头顶的这面八卦凹镜,同样具有镇宅照煞的作用。 这地底下镇压的绝对不是一般的邪物。 这八卦镜已经隐隐生出了裂痕,看来邪物就要镇压不住了。 张道长等人注意到他的视线,也跟着仰头朝屋顶看去,一看就集体震惊了:“竟然是八卦镜!!” 戴俊心说果然大多数道长还是靠谱的,连忙收拾好情绪,跑过来回道:“你们说屋顶啊?这是前年老板找了个大师来看风水,看完之后那大师就让他把屋顶改成现在这样。怎么说,难道屋顶有问题?” 阮阳对这件事有点印象,当时锦泰城重新装修屋顶花了近半个月,那半个月里,因为最大的商场不开门,他们宿舍几个人周末都无处可去。 肖司明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道:“没什么问题,屋顶改成了这样你应该感到庆幸。” 如果不是有这一面巨大的八卦镜镇着,锦泰城恐怕早就出大事了。 什么意思? 戴俊没懂。鉴于肖司明之前不太靠谱的表现,他对这个人不是特别信任。 此时,只听一旁的张道长表情严肃地附和道:“这也是贫道要说的,还好你们将屋顶改成了八卦镜,否则必成大祸啊!” 他说罢,神情又是一变,竟似有些惊慌,伸手扶住了一旁的孙道长,口中喃喃道:“裂了、居然裂了!” 话音当一落地,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出现轻微的晃动。 起初阮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只不过是几息之间,那种从脚下传来的震感就越来越强烈,伴随着地砖裂开的噼啪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腾,即将破土而出。 商场里的柜台像春节的爆竹那样一块接一块噼里啪啦地裂开,碎片溅了一地,人群中爆发出阵阵尖叫——“怎么回事?!” 刚刚还围成一圈的人群立刻向门外蜂拥而去,边跑边神色慌张地叫道:“地震了!!” 和普通人不一样,道长们经历了最初猝不及防的慌乱之后,神色急转直下。 张道长神情最为凝重:“坏了!八卦镜压不住了!” 戴俊在一阵震动中连站都站不稳,摔在地上迷茫地问:“压不住?压不住了会怎么样?” 张道长被他笨得气血翻涌,瞪着眼睛急急吼道:“当然是邪祟出世!!” 还能怎么样,能闹出如此大动静的邪祟,必定不是寻常的邪物,再加上它被困在地底下这么多年,一朝问世,必定会报复天下苍生啊! 戴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地底下未知的恐惧以及一波强过一波的震感让他腿软得站不起来。 他想找个道长抱大腿,但此时众位道长已经掏出法器,各自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实在是没人顾得上他。 慌乱间,他求助地看向了那头唯一没有掏法器的肖司明。 肖司明在地砖裂开后,第一反应就是拉过身旁的阮阳,将其牢牢护在怀里。 周围的道长们视线都紧紧盯着地面不敢放松,因此除了戴俊没人注意到,虽然此刻肖司明的双眼也同样死死地盯着不停震动的地面,不同的是,他看上去没有一点惊慌,相反的,他用舌尖兴奋地舔了舔下唇。 终于,地面发出轰隆一声悲鸣,裂出了一掌宽的缝隙。 肖司明:“来了。” 一旁无人关心只能心疼地抱住瘦小的自己的戴俊:“???” 你他妈的看上去为什么好像还挺期待啊!! 啊??! 第55章 仿佛是为了验证肖司明那句“来了”,他的话音刚落地,地底下的动静就短暂地消停了一秒。 紧接着,一阵比刚才还要强烈百倍的冲击力从脚下喷薄而出,伴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嘶鸣,地面上那条一掌宽的缝隙越来越大,朝着两边彻底崩裂。 戴俊被震得脑袋发晕,他怔怔地看着那条越来越大的裂缝:“这是什么……” 道长们的神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戴俊一个普通人不知道很正常,可他们对这声嘶吼却是再熟悉不过——这是货真价实的龙鸣啊!! 华夏大地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真龙了,上一次真龙问世还是几十年前。 激动吗?肯定是激动的,无相观的张道长手里紧紧握着桃木剑,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一张老脸满面红光的样子,看上去都快激动得厥过去了。 虽然听到了龙鸣,但尚存的理智告诉他们,眼前的情况不太对劲。 龙乃神物,象征着祥瑞,有龙的地方必然充盈着祥瑞之气。然而眼下,从裂缝里四溢出来的分明是邪气! 又是一阵嘶鸣,伴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从已有四五米宽的裂缝里探出了一只赤红色的、属于怪物的巨爪。 “卧槽!卧槽!!”亲眼目睹这一宛若科幻大片的现场,戴俊终于回过神来,瘫坐在地上,屁股代替脚实现了主人的意志,飞快地往后挪蹭。 “怪物”的另一只爪子也探了出来,它腾身一跃,终于破开禁制,整个破土而出,十几米长的庞大身躯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令人望而生畏。 待道长们看清它的长相以及萦绕在它周身的屡屡死气之后,不由大惊失色,齐声叫道:“是尸蛟!!” 蛇五百年成蛟,蛟一千年化龙。蛟和龙外形相似,二者最大的区别就是蛟头上没有龙角。 这条尸蛟脑袋上还未长出龙角,但已经初具龙角的雏形,算得上是半龙之身,实力不容小觑。 娄道长如临大敌,立刻转头看向戴俊,大声道:“戴先生!请您赶紧离开这里,并且想办法尽快疏散所有人群!” “好、好的,我知道了!”戴俊知道自己有任务在身,留在这儿也只是给道长们拖后腿。他勉强从地上爬起来,两腿打颤,连跑带摔地逃离了这里。 那头尸蛟似乎不屑于阻拦他们的行为,它翻腾了两下身体,尾巴漫不经心地抽打着地面,回首用冰冷的视线扫过众人,接着仰起头,发出了重见天日后的第一声龙吟。 它的尸身在地下被关了五十年,整整五十年! 那声音十分地低沉雄厚,裹挟着长久以来被束缚在地下的怒气,光听声音就足够让人心神激荡。 道长们被这一声嘶吼震得头脑发胀,肖司明皱了皱眉,反应及时地伸手掩住阮阳的耳朵,同时释放出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笼罩住整个商场。 眨眼间的工夫,商场内还有些没来得及逃出去的人,纷纷倒在地上陷入了昏睡。 商场外的人们只听到半声龙鸣,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尸蛟见众人对自己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它想象中的畏惧,有些不满地扬起粗壮的尾巴,狠狠一扫,一旁的自动扶梯禁不住这样强烈的外力冲击,瞬间四分五裂提早宣告退休。 戴俊如果还在这里,看到这一幕怕不是要心肌梗塞。 肖司明直直地看向眼前桀骜不驯的尸蛟,在心里啧了一声。 这个食物似乎不太听话。 * 商场外此刻聚集着大量逃难出来的顾客。 刚刚那一波震动,他们真的以为是地震了,逃出来之后仍有些惊魂未定,等到确认身边亲朋好友都安全,这才叽叽喳喳地聊开了。 “我靠,我们这儿都多少年没地震过了,怎么今天就给我赶上趟了?” “是啊,一点预兆都没有,刚刚吓死我了,你们注意到没有?地都裂开了!” “真的啊?我上网看看……哇,微博上已经有营销号开始讨论了,‘h市地震,五分钟前,h市锦泰城附近传来震感,与此相伴的是一声巨响,有网友说像是听到了龙鸣……’” “拉倒吧,我就站在这里,哪里有龙?我怎么没看见?” 先前说话那人有点迟疑:“不过刚才那一声还真挺像的,万一真是龙呢。” 他的同伴显然是个唯物主义,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还科普道:“古时候人们就把地震当做龙打滚或是龙翻身,其实都是那时候不懂啦,现在大家都知道地震主要是由于地壳变化引起的。” “嗯……”那人嘴上应着同伴的话,手上不停在刷微博,在一众受到惊吓的网友微博中,他忽然刷到了一条有关五十年h市落龙传说的科普。 那名博主说,五十年前,有一条龙从天上落下来,落在了h市,就在这锦泰城广场附近这片区域。 说那是龙也不准确,那条龙似乎没有长犄角,当时它身上有被雷电劈过的痕迹,落下来没多久就死了。 龙死而不灭,有种说法是活着的龙代表祥瑞,死后的龙则代表不详。 当时就有传闻说那条龙的尸体被埋进了附近的一块地皮下面,那里原本是要盖寺庙的,正好可以压制住龙尸的邪气。 然而世事难料,中间发生了一些变故,寺庙没有盖成,倒是有人在上面盖了写字楼,但写字楼盖一个倒一个,又过了一些年,一个开发商买下了这里,将这里盖成了商场,也就是如今繁荣的锦泰城广场。 其实还有一种说法是龙本身自带瑞气,龙尸埋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水宝地。 具体真相如何,现在已经无从考证。 博主还在评论里附上了链接,点进去后,可以看到对当年h市落龙一事的报道。 只不过黑白的照片太过模糊,实在是叫人无法分辨其真假。 他的小伙伴看到照片后更加不屑了,直言道:“这一看就是p的,龙只是华夏人的一种心灵寄托而已!” 正好路过这里听到这句话的戴俊:“……”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那人一眼,不知道是在心疼对方的天真还是在心疼自己的三观。 但是当务之急,是安抚好群众的心情。 “喂喂,”戴俊手拿话筒,声音从四面八方的广播里传出来,“大家不要慌,不要乱跑。请先确认身边老人、小孩的安全,如有丢失财物的,事后可以和我们工作人员联系,我们会竭尽全力帮大家找回丢失的财物。” 人群的议论声小了一些,有人大声提问,声音充满了疑惑:“这是地震了吗?” 戴俊不易察觉地迟疑了一瞬,几乎是昧着良心应下来:“是的,所以在确保安全之前,请大家待在安全区域,不要随便走动。” * 商场内,通体赤红的尸蛟还在和道长们对峙着。 双方沉默对峙了近一分钟,尸蛟张了张嘴,居然口吐人言,还是浑厚的男低音。 “让开。” 扑面而来的气势让道长们下意识有些发憷,但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让。 他们心照不宣地对视几眼,由道行最深、资历最老的孙道长上前谈判:“你既然已是半龙之身,封印一除,完全可以重新渡劫化龙,何必继续在这里滥杀无辜?你可知再这样下去,哪怕渡劫成功,你也只能成为一条邪龙。” 那头尸蛟闻言却哈哈大笑,十分狂妄地回道:“邪龙有什么不好?我被困在这里五十年,杀几个人类根本算不上什么!” 众道长闻言神色一凛,这尸蛟的态度如此嚣张,看来今天势必要打一场硬仗了。 他们几个宁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绝不会让世间多出一条滥杀无辜的邪龙来。 阮阳被肖司明护在怀里,两人身体紧贴,他忍不住想要探头看看道长们口中的尸蛟是个什么样子,才刚一探头,就被肖司明大掌轻轻拍了两下发顶。 “别看,挺丑的,看了你害怕。” 肖司明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因为贴在一起,阮阳还能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轻微的震动。 有鬼王的例子在前,阮阳立刻就回想起了那种丑得渗人的经历,于是立刻乖乖地把头缩回去,说不看就不看了。 和怀里的人轻声细语地说完话,再抬头面对这只所有道长都万分忌惮的尸蛟时,肖先生的语气又变得很不耐烦似的:“还和它废话什么?执迷不悟,当诛。” 尸蛟:“……?” 道长们还没反应过来,肖司明就已经搂着阮阳,身姿轻盈地一跃而上,直接跳到了那头尸蛟的背上。 尸蛟:“??” 众道长:“??” 娄道长第一个反应过来,神色惊惶道:“肖道友!你小心一点!这尸蛟身上有死气,碰不得的啊!!” 那头尸蛟听娄道长这么说,眼里竟然露出了几分自满之色。 没错,人类的肉体凡胎禁不住它身上这种死气的腐蚀,稍微沾一点皮肤都得溃烂一大块! 况且除了死气,它这一身坚硬如盔甲般的龙鳞也不是吹的。 这个男人未免太愚蠢了,居然天真地以为可以挑衅自己的力量。也罢,它的杀戮大计,就从此人开始吧! 杀了他! 尸蛟口中发出一声怒吼,庞大的身体飞起翻涌,似乎是准备先将背上的人甩下来再一口吞下。 然而它折腾了半天,身上的人竟然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尸蛟自己都有些头晕了,愤怒地挥舞着粗壮的尾巴。 二楼和三楼刚刚加固的玻璃栏杆已经被尸蛟破坏了大半,娄道长等人看得胆战心惊,纷纷握紧了手中的法器,叫道:“肖道友挺住!我们这就来助你一臂之力!” 大战一触即发,肖司明却没有半点慌张的样子,他托了托怀里阮阳的腰,叮嘱道:“一会儿什么也别看。” 不用他说,阮阳已经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腰,生怕自己从高处掉下去。 肖司明笑了笑,全然不顾脚下这头尸蛟的心态如何,伸手在尸蛟背上摸索了起来,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他一边摸一边用怀念的口吻说道:“我记得龙筋很好吃,比较脆,不知道这只有没有。” 尸蛟:“????” 它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厚颜无耻之人! 可惜它被封印了五十年,有点跟不上时代,一时竟找不出骂人的脏话。 肖司明却已经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动作一顿,道:“找到了。” 下一秒,一声巨大的龙鸣传遍了整个商场,这一声龙鸣听上去既凄厉又悲愤,仿佛声音的主人正在遭受什么非人的虐待似的。 “你竟然、竟然敢拔我的逆鳞!!” 尸蛟整个都愤怒了,差点气得爆体身亡。 龙之逆鳞,触之者死。虽然它还没真正化龙,但很多地方已经和真龙同步,比如被身上的这片逆鳞。 肖司明拔了它的逆鳞,除了痛苦,它现在更多的是愤怒。 道长们趁此机会,立刻举起了法器,辅之以符咒相助,几秒钟的工夫,硬是往尸蛟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尸蛟挣扎的幅度一下子就变大了,它显然已经进入狂怒状态,身体一个翻涌,带着肖司明和阮阳朝屋顶的方向直冲而上,就像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似的。 “肖道友/阮道友!!!” * 商场外的停车场空地上,逃出升天的人群扎堆地坐在一起,虽然有商场负责人的保证,他们还是有些焦虑。 不停有人站起来,表示自己的朋友还在里面,无论如何要进去把朋友带出来。 戴俊比他们更焦虑,他努力安抚着这些人的情绪,自己着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忍不住去想这会儿商场里会是什么情况,道长们有没有成功制伏那妖怪。 忽然间,只听上方传来一阵清脆的哗啦声,听着就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众人下意识抬头,只见商场的屋顶那里,有个赤红色的巨大头颅冲破玻璃露了出来,虽然只是一瞬间,很快就掉了回去,但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那是什么?!” 戴俊自然也看见了,他是唯一一个清楚那东西是什么的,但是他不能说。 到底是个在商场打拼的成年男人,这么一会儿工夫,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得到了显著的提高。 因此,面对众人的提问,他只是沉默片刻,紧接着十分沉着冷静地拿起手中的话筒。 “大家不要惊慌,刚刚你们看到的应该是我们商场为了春节主题购入的红龙游戏设施,可能是刚刚的地震刚巧触发了设施吧,正常现象。” “是吗……” “不过想想也是诶,唉,那东西好像还挺逼真的,一定很贵,这次地震商场损失很大啊。” 戴俊听着众人议论的声音,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勉强算是应付过去了。 他捂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脏,望着商场大门的方向,默默流泪。 大师们,你们一定要挺住啊!! 第56章 对这头尸蛟来说,遇上肖司明算是遇到了它蛟生一大灾难。 从那片逆鳞开始,它背上的鳞片被肖司明一片一片以十分凶残直接的方式拔了下来。 最可怕的是,当它撞破了屋顶想要逃出去,却结结实实地撞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整个蛟都被弹了回来。 下方的道长们不明真相,只知道原本差点就逃出去的尸蛟,不知为何高高腾起后又重重落下,伴随着“轰”的一声,地面都出现了晃动。 几个道长立刻扑上去,摁头的摁头,摁尾巴的摁尾巴,分工明确。 肖司明皱了皱眉,目光紧锁在尸蛟身上。 尸蛟背上的鳞片已经被拔得七零八落,看上去格外凄凉。 对于这头尸蛟来说,在场其他人类都不足为惧,唯独背上这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对方对它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一条砧板上的鱼。 解除封印的第一天就被一群蝼蚁打到这幅境地,尸蛟又愤怒又害怕,忽然仰头嘶吼了一声。 这一声比刚才的声音都要大,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阅历最为丰富的孙道长面色一变,惊道:“不好,它在引雷劫!!” 蛟想要化龙成功,必须要经历一场雷劫。 这头蛟当初就是渡劫失败,被迫落回地上,被人群发现后镇压在了这里。如今它再次向上天召唤雷劫,这一次雷劫的强度只会比上一次渡劫时更甚。 把雷劫引起商场里,这头尸蛟摆明了是想和他们同归于尽! 他们头顶上方已经聚起了一片乌云,狂风带着雨水的气息,咆哮着透过屋顶的窟窿奔进来。 乌压压的云层中隐约有雷电闪过,云里仿佛藏着某种惊人的力量。 道长们面色惨淡,那头尸蛟却得意极了,仿佛刚刚被肖司明按在地上摩擦的不是它一样,立刻又恢复了活力。 它一甩尾巴,将摁住它尾巴的秦道长狠狠扫开,接着重新腾飞起来,双眼期盼地望着天,准备正面迎接属于它的雷劫。 * 商场外,避难的人群忽然感受到脚下的大地忽然又开始震动,惊慌失措地喊道:“怎么回事?余震来了?!” 他们刚准备逃,脚下却不震了,正懵逼着,就听有人震惊道:“我去,天上飘着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乌云吗!” 众人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就见在他们头顶上方,不知何时聚集了一团黑沉沉的乌云。 诡异的是,视野里,只有他们头顶有这么一小块乌云,其余地方依旧晴空万里。 “我靠,今天真的是撞邪了,这种异相一定要让大家看看。”片刻的怔愣后,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掏出手机开始直播,对着头顶的乌云打开了摄像头:“活久见,刚地震完就变天,求告知,何方高人在此渡劫?” 别说,这电闪雷鸣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渡劫。 先前刷到锦泰城地下有蛟龙的那人直愣愣地盯着天上的乌云,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 终于,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从那团云中劈下来一道闪电。 和平时下雷阵雨的样子不同,那道闪电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雷球,降下来的时候发出“轰隆”一声巨响,还伴随着令人眩目的亮光。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声喊了一句“愣着干嘛?快跑啊!”,接着众人才如梦初醒,立刻扭头狂奔。 这要是被劈中,天王老子都救不回来了吧! 广场上乱成了一锅粥,戴俊还想试图稳住大家的情绪,然而还没顾上说话,就被四处逃散的人群狠狠撞了一下,话筒不知道滚落到了哪里。 他抓着脑袋,几乎是抓狂地扯着嗓子叫道:“别乱跑、别乱跑!” 没有人搭理他,大家都忙着逃命,加上头顶雷声轰隆,他这句微弱的喊话只能飘散在风中。 戴俊终于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呜咽:“呜呜——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就在这时,头顶的雷声却猝不及防地停了。 还在慌不择路逃跑的人群也停下了脚步:“……?” 怎么……怎么不劈了? 只见头顶那团乌云不知为何突然消停了下来,看上去莫名的愤怒又憋屈,云层中滋滋地闪了两下电光,却没有刚才那样威力十足了,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那团乌云沉寂了一会儿,自己消散了开来。 阳光重新覆盖上这片土地,照得下方的众人浑身暖洋洋的,好像刚才的那片突如其来的小片乌云只是他们的错觉一样,从没发生过似的……没发生过个鬼啊!乌云呢?雷电呢?当我们瞎吗?! * 商场内,身形巨大的赤色尸蛟昂起自己高傲的头颅,兴奋又期待地等待第一道雷劫的降落。 它被封印在地下五十年,生前的祥瑞之气被这片土地吸收,现在它复活了,收几条人命做利息有错吗? 如果不是肖司明多管闲事……晚了!它就算是葬身于雷劫,也要拉背上这两人同归于尽! 秦道长刚刚被它的尾巴扫了一记,受了一点内伤,呼吸不畅地倒在地上,尽管如此,他还是跟随众人朝上方做出尔康手:“肖道友,你快下来!这种程度的雷劫连我们都不一定扛得住,你和阮道友不要冲动!” 阮阳不自觉地抓紧了肖司明的衣服,偷偷往下瞄了一眼,发现自己这会儿正和肖司明一起骑在尸蛟的背上,位于离地三十几米的高空。 面对道长们的呼喊,肖司明并不答话,只低声安抚了一句阮阳:“没事,不会被劈中的。” 只要杀了这头尸蛟,就能终止这场雷劫。 他支起第二层结界,专门包裹住阮阳。 和尸蛟打斗起来太危险,但把阮阳放在下面他更不放心。 四周光线骤亮,眼看着从头顶的乌云里劈下来一道粗壮的闪电,肖司明眉头紧皱,尸蛟却高兴坏了:来了,它的雷劫来了! 然而,轰隆一声,预想中的雷击并没有砸在自己身上。 尸蛟眼里浮现出片刻的茫然,以为是哪里出了点问题,头顶又是一声巨响,它积极主动地张着嘴就迎了上去。 然而这次,甚至连雷电都没有劈下来,那团乌云给它放了个哑炮。 更加令人不解的是,在几声闷响后,那团乌云居然散了。 散了!! 想起刚才肖司明说的话,尸蛟觉得自己明白了真相,一时之间又惊又惧,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崩溃:“你对我的雷劫做了什么?!” 它扭过头,朝自己背上张嘴,似乎已经在极端的愤怒之下失了智。 肖司明其实一时之间也没明白发生了什么让本该凶猛的雷劫自行散去,但他明白,在这头尸蛟发狂的时候,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盯准了尸蛟的脊背,那里本来覆盖着坚硬如铁的鳞片,现在却光秃秃的一块,再没有任何防御力。 肖司明在尸蛟疯狂的怒吼中,单手破开尸蛟背上那层皮肉,再收回手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根婴儿手臂粗细的金色物体,那是龙筋。 失去了龙筋的尸蛟一时之间还在疯狂扭动身体,肖司明面无表情地将龙筋塞进自己嘴里。 一头一千年修为的尸蛟,龙筋的味道和力量虽然比不上真的龙,但也很接近了。 他纯粹是在服从本能地进食,阮阳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被吓了一跳。 肖先生的两只眼睛居然都是黑色的,没有眼白和眼球之分,状态看上去和前几次进食的时候都不太一样。 他低下头,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只是进食,只是进食,肖先生说过龙筋吃起来嘎嘣脆,那吃起来估计跟猪脆骨差不多? …… 他自我催眠洗脑了一会儿,发现还真不怎么害怕了,取而代之的是高宗皇帝做得香喷喷的猪脆骨。 肖司明吃得很快,下方的道长被刚刚的雷光照得睁不开眼,压根没看清他们在上面做什么。 尸蛟终于不挣扎了,庞大的身躯重重咋回了地上,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缩水,最终变成了一条一米多长的赤蛇,并且因为没了龙筋,一动不动就像一条赤色的毛毛虫。 虽然疑惑,但娄道长还是立刻上前,用他那把七星剑割下了这条蛇的头颅。 这条妄图为祸人间的尸蛟在此刻终于死透了。 “肖……道友。”娄道长神情很是恍惚,“你们刚才在上面做了什么?” 肖司明直直地望向他,不知道为什么,娄道长和他对视之后竟然有些头皮发麻。 就在这时肖司明笑了笑,笑容很浅,没什么温度,但至少变回了平时那样可以接触的样子。 他睁着眼说瞎话:“没什么,正好它的命数到头了而已。” “是吗……”娄道长声音还是有些艰涩,他想起来一件事,又问:“那雷劫怎么突然停了?” 这个问题换来了肖司明的皱眉。 他这次答得诚恳:“此事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刚刚被他放下来的阮阳一脸好学宝宝的样子举起手,积极踊跃地回答问题:“锦泰城屋顶上有避雷针啊!” 避雷针………… 听到这个让人满心吐槽的解释,道长们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肖司明。 肖司明一愣,随即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个比刚才真挚不少的笑容来。 他摸了摸阮阳的头发,把他刚刚在自己胸前蹭得翘起的小卷毛整理好,点头附和道:“不错,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道长们目睹这一虐狗场景,下意识移开目光,然后相互对视一番,皆从自己另外几位小伙伴的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神他妈避雷针。 这年头雷劫都能用避雷针对付了吗?! 张、孙两位道长扶起地上受了伤的秦道长,娄道长靠在一边,看着不远处仿佛用胶水黏在了一起的肖司明和阮阳,心情莫名有点惆怅。 唉,果然是科技改变世界,科学造福人类噢。 第57章 守候在商场外的戴俊不停来回踱着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上一次这么焦急,还是他老婆在手术室里生产的时候。 领导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戴俊觉得那头怪物要是还不解决,他的职业生涯真的可以宣告一个段落了。 正焦急着,忽然听到有道声音叫道:“有人出来了!” “咦,这不是那群cosy的道长吗?” …… 戴俊一抬头,就见大师们相互扶持着走出来,半小时不见,大师们身上的道袍也变得脏兮兮的,一看就是经历了一场十分激烈的打斗。 戴俊连忙上前迎接,视线不着痕迹地绕过众位道长看了眼商场内,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还在里面吗?” 被他扶住的娄道长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道:“已经解决了。” 牛批!!戴俊差点给他们跪了,感动到眼眶微热,还一个劲地感谢:“谢谢谢谢,各位大师真是本领过人啊!” 娄道长却微微摇头,说道:“过奖了,其实我们也没做什么,主要是肖道友和阮道友的功劳。” 戴俊心说大师们真的好谦虚啊,同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衣着整洁的肖司明和阮阳。 两位大师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小声交流着什么,总之说话的时候那位肖大师的面色看起来很和煦。 他打量了一会儿,肖大师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看了过来,先是用冷得往下掉冰碴的眼神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随后不动声色地挪了挪步子,背对他,挡住了他看阮阳的视线。 “……”戴俊本能地打了个颤,心里呜呜地流泪。 都怪他有眼无珠哇,不久之前他还不把人家当回事,现在肖司明不待见他也很正常。 戴俊抹了抹眼角,打算曲线救国,于是他对娄道长等人道:“大师们今天辛苦了,晚些时候我请大家吃顿饭吧!” 可惜在场的几位道长没有一个有心思留下来吃饭的,娄道长心累地表示:“今天这件事上贫道真的没有做什么……” 不等他说完,戴俊就迫不及待地打断道:“怎么会呢!您真的太谦虚了!如果不是你们,今天指不定多少人会有生命危险呢。还有方才那团奇怪的乌云,也是你们作法引开的吧?唉,那朵云可真吓人,噼里啪啦的,看着跟渡劫似的。” 他叽叽喳喳吹了一通彩虹屁,却完全没拍在马屁股上。 提到那团乌云,娄道长的表情显然易见地僵了一下,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戴俊,看得他一头雾水。 难道他说错什么了吗?娄道长怎么会用这样愤怒又憋屈的眼神看着他? 半晌后,娄道长才语气颇为艰涩地说道:“你们商场的避雷针装得不错。” 没等戴俊疑惑他们的对话跟避雷针有什么关系,娄道长又道:“饭局就不必了,你这里还需要花精力好好善后吧?” 戴俊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尸蛟出世,商场里的各种设施几乎被破坏了大半,还有一些被打碎的珍贵玉器什么的,这次的损失可以说是非常大了。 除了那些设施,还有裂开的地面,以及今天在场的这么多顾客……收尾工作真的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很头痛。 因此,虽然遗憾,戴俊也只能依依不舍地表示:“那我们改日再约吧。” —————— 道长们谢绝了阮阳要带他们再去别墅里坐坐的邀请,说是要把尸蛟的尸体送去道协,然后就包了辆小面包走了。 今天锦泰城发生的事在网络上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不仅是地震,还有天边出现的异相,当这些视频传到网上之后,被网友们疯狂调侃是玄幻小说里高人渡劫现场。 当时没能及时跑出商场的人在接受电视台记者采访时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就晕了过去,还以为死定了呢,没想到醒过来的时候毫发无伤。 不过有人反映,在晕倒的时候,耳边依稀有几声巨大的咆哮,像是狮子又像是大象。 这时候有网友跳出来说:“不会是龙吧?我记得有传闻说我们这儿有龙的。” 但很快就有人否定了这个说法:“龙不是代表祥瑞的东西吗?怎么可能会出来搞破坏呢。” …… 莫宇一直坐在车上刷微博,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忍不住嗤了一声。 人类总是这么天真,龙本来就是妖族修炼而来,身上有多少祥瑞就有多少煞气。 但他们不懂,他们天真地认为祥瑞就是祥瑞,并且一定会无私地保佑他们。 车门突然被拉开,莫宇认知里最天真的那个人类跟在肖司明后头坐了进来。 阮阳的脸蛋被风刮得苍白,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还冲他傻乎乎一笑:“宇哥,你一直在车上不饿吗?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桂花糕是之前吃饭那会儿就打包好的,肖司明带着他和那头尸蛟打斗的时候,装桂花糕的盒子掉在了地上,好在服务员包得很严实,一直到打斗结束都没被压坏。 肖司明还以为是阮阳喜欢吃这家的桂花糕所以才在走的时候要求打包一碟,却没想到他是要带给莫宇。 莫宇:“……” 他确实有点饿,于是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在肖司明满脸写着不爽的注视下接了过去。 接过去之后又有点后悔,怎么会这样呢!身体怎么不受控制就接过来了,他这样岂不是背叛了殿下! 但是看见肖司明吃瘪好像又挺爽的。 莫宇紧抿嘴角,深刻地唾弃了一番自己不坚定的立场,并没有说谢谢,只是将装着糕点的盒子往副驾驶座上一放,心情复杂地看看盒子又看看阮阳。 阮阳似乎一点也不计较莫宇是什么态度,送完这波糖衣炮弹,就开开心心地扬着小酒窝,主动坐到了肖司明边上。 他动作自然,仿佛黏在肖司明身边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似的。 他本人却没有这种认知,坐下来没多久,就开始继续纠结告白的事情。 他对这件事还是很看重的,毕竟长这么大,肖司明是他第一个无比心动的对象。 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根据别人的例子来看,告白总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气氛的,这样才不容易被拒绝。 他不自觉地咬着唇琢磨:肖先生喜欢什么呢?好像喜欢吃龙筋,但是他又不能去找第二条龙过来送给肖先生。 因为纠结得太久,阮阳看上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肖司明神色已经有所缓和,心想不就是一碟桂花糕吗,他还吃过阮阳特地做的番茄炒蛋呢。 看到阮阳靠在窗边沉思,他凝了凝神,率先打破了沉默:“你在想什么?” “啊?”阮阳本来已经在构思自己告白的场景了,被肖司明一打断,整个人立刻紧张了起来,“我、我……”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说,耳朵先一步涨得通红,手还抓住了肖司明的衣摆。 肖司明先是一愣神,突然之间福至心灵,眼里闪过了然的笑意。 他的声音和语气都缓和了下来,压着嗓子耐心引导道:“嗯,你慢慢说。” 他可以等的,一千年都等下来了,再等久一点也没关系。 阮阳和他四目相对,几乎要沉溺在对方的眼神中。 他忽然就不那么紧张了,只不过心跳依然很快,怦怦地要跳出胸口似的。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这种心跳加快的感觉好像只对肖先生有。 阮阳怔愣了半天,肖司明一直没等来下一句,忍不住贴近了些,语气有些无奈地说:“怎么又发呆?” 他伸手用手指缓慢搓揉着阮阳蓬松柔软的头发,又失笑道:“小笨蛋。” 虽然叫着小笨蛋,语气却是温柔的,几乎像一潭溺死人的春水。 阮阳被他叫得耳朵发烫,甚至没有再计较肖先生又说他笨的事,只是缓慢地摇了摇脑袋。 “没有,”他心想我大概是要豁出去了,抿了抿唇,心里七上八下的:“你能……”能当我男朋友吗? 这话还没说完,阮阳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一直震得他压着手机的手掌发麻。 肖司明拿眼扫过去,发现来电人备注是卫瑄。 他眉头狠狠地皱起来——卫瑄联系阮阳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我先接个电话!”告白被打断真是太尴尬了,阮阳慌慌张张地拿起手机,却在接通后不小心碰到了免提键。 于是下一秒,卫瑄的大嗓门儿飘荡在车内每一个角落,他在那头大声叫道:“弟啊!你听我的,有事等我回来再说,你不知道,老大他前对象咱们惹不起啊!你不要冲动——” 正在开车的莫宇:“……” 手机被肖司明接了过去,卫瑄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肖司明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激情发言。 “行啊,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来把话说清楚,我等着。” 他重音压在了“滚”字上,语气杀气腾腾。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只剩下了一串忙音。 阮阳缩在角落里,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肖先生好像有点生气。 肖司明转了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依旧是那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语气:“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阮阳求生欲很强,小声逼逼道:“没什么。” 肖司明眉毛一挑,他情绪不高的时候声音尤为低沉,非常具有压迫性:“实话实说,不要骗我。” 阮阳脖子一缩:“……说他喜欢我。” 咔嚓一声,阮阳满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在肖司明手里发出一声清脆的惨叫,屏幕都裂了。 肖司明周身气势沉得像是要杀人,满脸阴郁地开口:“他死了。” 第58章 宣告完卫瑄的死期,肖司明深呼吸几下,将几近报废的手机还给阮阳,语带歉意道:“晚点带你买部新手机。” 阮阳有些恍惚地接过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开机按钮,发现手机生命力十分顽强,居然还能使用,就是屏幕有些失灵。 卫哥那边一条信息都没有再发过来了。 车里气氛沉闷,阮阳抿了抿唇,在心里小声逼逼。 那他的告白算成功还是没成功啊。 ……他告白的话还没说完呢。 以及,刚刚卫哥那一声吼,虽然被肖先生及时打断了,但说了什么他也是听清了的。 原来肖先生有前任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阮阳莫名地有点不开心,手指下意识在真皮坐垫上扣啊扣。 不开心的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他凭什么不开心呢,无论是谁,大家都这么大了,有个前任很正常的。 哦,他自己也有,那个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的渣男。 阮阳向来擅长开导自己,这次却像走进了一个绕不出来的怪圈。 一开始他是因为肖司明有前任这事不开心,后来就演变成了自己跟自己赌气。 以至于肖司明试图引导他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的时候,阮阳嘴巴一抿,变成了个闷葫芦。 肖司明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阮阳垂着脑袋,情绪有点低迷,嘴巴一张,胡诌道:“没什么,我忘记要说什么了。” 肖司明:“……” 他掏出记仇的小本子,在卫瑄头上又狠狠记了一笔。 * 下车之后,等肖司明上了楼,阮阳悄悄绕到了车子前头,鬼鬼祟祟地拦住准备去储物间拿扫把的莫宇。 莫宇盯着面前这个人类,想起那份桂花糕,不由得暗道好险。 他差点就被一份桂花糕收买了,这个人类果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为了坚定自己的立场,他故意对着阮阳恶声恶气地说话:“有事?” 阮阳保持了他一贯的好脾气,一点也没注意到莫宇对自己的态度如何,兀自纠结了一会儿,才问:“宇哥,你知道老大之前……谈过恋爱吗?” 原来是问这个。 莫宇本来懒得回答,然而在看到阮阳那副纠结又踌躇不定的样子的时候,一个想法在他心里成型。 来了!机会来了! 这不正是拆散这两人,同时又报复到肖司明的好时机吗! 思及此,莫宇语气相当恶劣地回道:“啊,当然知道。” 果不其然,阮阳听了之后,手指挠了挠耳后,看上去有点失落,但还是忍不住问:“哦……那他们是为什么分开啊?” “没分。”莫宇顿了顿,持续朝阮阳脆弱的小心脏插刀:“那人暂时失踪了,肖司明一直在找他。” 他说的都是实话。 阮阳:“!!” 晴天霹雳! 不是说前对象吗,一直没分的那是现任啊! 那他岂不是差点成了破坏别人感情的小三? 阮阳被这个消息打击到了,神情木讷地放空了数秒,在莫宇用不耐烦的语气催促说:“还有事吗?”,这才挤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没事了,谢谢宇哥。” 说罢,他动作僵硬地转身进屋,进去后就径直上了楼。 背影看上去非常像一棵被霜打了的小白菜,有点可怜。 莫宇莫名觉得哪里不太对,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一样。 但那丝不对劲的感觉只出现了零点几秒,不等他细想就消失不见了。 抛开那丝转瞬即逝的不对劲,他此刻对拆散了肖司明和阮阳一事感到十分的开心。 如果不是武力上斗不过,他现在就想指着肖司明的鼻子嘲讽:等着瞧吧,这就是你趁殿下不在就到处拈花惹草的下场! * 别墅里安静了一天。 卫瑄估计是被肖司明吓到了,直到天黑都没回来,肖司明坐在餐桌前冷嗤:“有本事他这辈子都别出现。” 阮阳端着饭碗,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没有办法,他刚失恋,需要静静。 肖司明放完狠话,又动作熟练地夹起一块肉准备放到阮阳碗里。 没想到的是,以往都会乖巧接下来的阮阳,这次竟然端着碗不动声色地让了一下。肖司明的筷子停在半空中,那块肉一时之间失去了归宿。 肖司明皱起了眉,然而没等他开口,阮阳先放下碗筷,小声道:“我吃饱了。” 然后就起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肖司明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变化,却不知道这一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他还没察觉莫宇搞的那些小动作,更不知道此刻莫宇藏在桌下的手已经快把自己的大腿掐得发紫。 不行,不能笑。 莫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到肖司明在阮阳那里碰一鼻子灰,他的心情好到看老皇帝都顺眼了不少。 有人欢喜有人忧,阮阳回房间后就把自己闷在了被子里唉声叹气。 明明知道了肖先生有对象,但是在肖先生温柔地给他夹菜的时候他还是会心动。 唉,他好惆怅啊! 在被窝里滚了几圈后,阮阳忽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和朋友联系过了。 他那个回家继承家业的室友日子过得比他还要忙碌,忙得连微信都顾不上聊似的,每次发过去的消息,都要隔好几天才会收到回复。 阮阳掏出手机,手机屏幕裂了,不方便打字,但还能顺畅地发语音。 于是他按着语音键开始给对方留言诉说自己的苦恼。 “……总之我现在知道他有对象,但是我还是会心动,可是这样一来我不就是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吗?” 肖司明站在房门外,曲起的手指停留在距离门板两厘米左右的位置,迟迟没有落下。 他听着房间里隐隐约约传出来的声音,然后越听越沉默。 他十分想推门进去,敲一敲这颗小脑袋瓜,看看阮阳到底脑补了些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恢复记忆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 一连好几天,别墅里的气氛都有些古怪。 晚上,阮阳给他的小白菜们细心地浇水。 卫哥一直没回来,这些小白菜就由他亲自照顾。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白菜似乎长得特别好,才种下去没几天,就争先恐后地钻出了土地,这会儿快乐地享受着月光浴。 阮阳观摩了一会儿,拍了几张照发到朋友圈,很满意地起身去厨房,洗干净手后就打算上楼睡觉。 月光下,可以清楚地看见二楼楼梯口站着个人。 阮阳先是一惊,认出人后慢慢松了口气:“肖先生?” 肖司明沉默着走下楼梯,他身上穿着棉质的睡衣,走动间,拖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阮阳下意识扫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确认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而不是上午十点。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和肖司明单独相处过,生怕自己把控不住最后跌入道德罪恶的深渊,如今和肖司明面对面,脱口而出就问道:“你饿了吗?” 肖司明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身形高挑,完美地罩住了阮阳。 过了许久,阮阳才听到他哑着嗓子说道:“饿。” 声音有点沙哑,和肖先生平时说话的声音不太一样。 阮阳回过神来,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之间近在咫尺的距离拉开了一点,他犹豫着说道:“厨房里还有菜,我去给你热一热……” 话音未落,他的手臂就被肖司明捉住了,两人之间刚被拉开一些的距离,在阮阳一声轻呼中直接变为零。 阮阳的大脑还没转过来,他原本第一反应是推开肖司明,但又忽然想起自己刚洗完手,手上还是湿漉漉的,于是改为用另一条胳膊挡在身前。 肖先生一点没意识到似的,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背到身后去,搂住了他的腰。 “不用热菜,不吃菜。”肖先生捏着他的下巴,以至于他不得不抬起头来,在黑暗中和对方四目相对。 肖司明停顿了一瞬,眉头微皱,语气听起来竟然有些不易察觉的难过:“我饿了。” 阮阳的心莫名跟着揪痛了起来,一时间甚至忘记了两人奇怪又尴尬的处境。 就在他停止挣扎的一瞬间,下一秒,唇上一热,湿热的吻率先落在嘴唇上,然后慢慢下移,星星点点地散布在下巴乃至喉结上。 阮阳的大脑在这一刻几乎停止运行,他两手抓着肖司明的衣服,湿漉漉的手在肖司明的睡衣上氤出两团阴影。 肖司明眼睫微垂,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仿佛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阮阳感觉自己似乎浑身都有点热,背上往外冒汗。 直到被肖司明压到墙壁上,后腰碰上冰冷的墙壁,他被冻得一个激灵,思绪也回来了一些。 他用力去推肖司明,然而对方像是钢铁焊成的一样,怎么推都纹丝不动。 甚至因为他突然的抗拒,那张原先在脖颈处游移的唇又回到了他的唇上,牙齿轻轻叩咬着他的唇瓣,不痛,但是密密麻麻的,像是有微弱的电流划过。 阮阳被亲得头晕脑胀,脸也胀得通红,甚至没有察觉到肖司明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搭上了他的肩,手掌在他后颈上一块微微凸起的骨头上轻轻摩挲。 才揉了两下,阮阳就打了个颤,一种奇妙的感觉顺着脊柱直冲头皮,他整个人差点在肖司明怀里蜷缩成一团。 这太奇怪了,他晕晕乎乎地想,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肖司明手下发烫。 他强撑着睁开眼和肖司明对视,因为角度变换,月光从侧面照过来,阮阳终于看清了肖司明的眼睛。 肖先生两只眼睛都变黑了。 和那天吃龙筋时的变化一模一样。 阮阳突然清醒了一些,他担心肖司明是饿极了把他当成了储备粮,连忙挣扎了起来:“肖先生,是我……” 然而他的挣扎在肖司明面前就显得很微不足道了。 他用手去挡,肖司明就握着他的手腕,舌尖伸出来在他手心和指腹轻轻划过,又是一阵酥麻。 他用胳膊去挡,就被肖司明搂着腰往上举了举,背在冰凉的墙壁上蹭着,又热又冷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最后他干脆放弃抵抗了,自暴自弃地想,吃就吃吧!吃完了他也不用接着纠结两人的关系了。 肖司明当初还保证过不会吃他,可见都是唬他的! 想到这里,阮阳本着“你都要吃我了我咬你一口也不过分吧”的想法,愤愤地一口咬在肖司明肩上。 他浑身都在发热,四肢无力,这一口实在没什么力道,理所当然的,没能唤醒肖司明的理智。 阮阳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热化了,呼吸都是滚烫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流窜。 他起初以为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毕竟肖先生这样撩拨他。 但后来他只能无力地挂在肖司明肩上,皮肤疼得厉害的时候,他才觉得哪里不对。 别人做这种事的时候都会这么痛吗?连身上每一块皮肤都会刺痛吗? 肖司明身上散发出了浓浓的黑雾,搞得原本还算亮堂的月光也不见了,阮阳不知道是不是肖司明偷偷咬了他,所以才会这么痛,干脆一直咬着唇,一声不吭。 直到后来他痛得有点迷糊了,肖司明抱着他,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嘟嘟囔囔地抱怨:“我好痛。”,肖司明亲吻的动作倏然停住。 听见阮阳喊疼,他理智瞬间回笼,抱着人伸手按亮了客厅的灯。 怀里的人浑身都在冒冷汗,可怜巴巴地缩作一团。从肖司明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那些在阮阳皮肤下到处挣扎游窜的灵气。 他面色沉了下来,心里懊悔无比。 自从他吃了龙筋,吞噬的欲望比之前还要大,这种比原先扩大了数倍的食欲折磨着他,使得他最近几天都得趁着夜色出门觅食,哪里有煞气就去哪里。 没想到今晚碰到了阮阳。 阮阳身上的封印还没解,目前还是肉体凡胎,却被他歪打正着勾出了体内的灵气。 灵气溢出,如果封印的事再拖下去,这具身体就不能用了。 肖司明给阮阳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动作利落地将他有些凌乱的衣服理整齐,同时取来了阮阳的手机,解锁后,给卫瑄打电话。 卫瑄把他拉黑了,对阮阳倒是毫无顾忌,电话刚想两声就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卫瑄试探的声音:“弟啊,你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老大终于要追杀我了?” 肖司明沉着脸,压根没管他说了什么,简洁直白地道:“给你三分钟时间滚回来。” 他目光落在阮阳脸上,替阮阳抚平眉毛,接着道:“你不是一直想找冥王讨个说法吗?机会来了。” 第59章 卫瑄接到电话风风火火就赶回了别墅。 他那点故事别人或许不知道,肖司明却在刚接手的时候就把人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一千多年前,阳间闹饥荒,饿死了很多人。 每天来冥界报道的新鬼数不胜数,还有一些死后逗留在阳间的,需要冥差们专程跑一趟,去阳间把鬼带回来。 卫瑄在去阳间办公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位渔女,渔女自幼丧母,只能和老父亲相依为命。 后来渔女的父亲死于战乱,卫瑄这边虽然还没告白,但心里已经把人当自己的老丈人看待,见渔女伤心欲绝,他二话不说直接下冥界打伤了两个押送老丈人去投胎的鬼卒,把老丈人的魂魄带回了阳间。 这之后,他向渔女坦露心迹,两人过了一段温馨安稳的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冥界那边很快就发现了此事。 打伤鬼卒、私放生魂,无论是哪一个罪状,都足够让冥界高层大发雷霆。 冥界派了数十位冥差,把卫瑄和他老丈人一并带了回来,渔女受不了亲人和爱人的双双离开,干脆悬梁自缢,魂魄也跟着飘到了冥界。 卫瑄在黑无常手底下做事,有黑无常求情,原本他只要认个错,和渔女断绝关系不再来往,这事八成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过去。 偏偏卫瑄天生有点反骨,加上他已经看不惯冥界很久了,非但没有摆出认错的态度,反而指着十殿阎罗的鼻子挨个臭骂了一顿,十殿阎罗被他气得七窍生烟,当即下令罚他去十八层地狱待个五百年思过。 十八层地狱真不是鬼能待的地方,那里的惩罚十分单一,无非就是将鬼绑在柱子上用锯子锯开。 整个过程足够让鬼痛得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不容易熬过这五百年,卫瑄出来后想去奈何桥边等渔女的转世,却又被告知他已经被冥界流放,终生不得踏入冥界半步。 …… 回忆到这里结束,卫瑄心情可以说是既沉重又复杂,他冲进别墅,看见客厅里的肖司明,脱口就问:“冥王呢冥王呢?” 肖司明刚给阮阳套好衣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闻言有些嫌弃地皱起眉,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别吵,莫宇在楼上,我们出门再说。” 他担心卫瑄嗓门儿太大,不仅会吵着阮阳,说不定还会吵醒楼上的莫宇。 莫宇和冥界往来密切,他要做的事不得不防着对方。 然而他显然高估了卫瑄的智商。 卫瑄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了? 肖司明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自顾自地扯着大嗓门儿,跟在ktv喊麦似的,高声问道:“冥王人呢?这事跟莫宇又有什么关系?”他顿了顿,这才注意到肖司明的衣着,于是又问:“你这是要出门?” 不等肖司明作答,下一秒,从楼梯上传来玻璃落地后摔碎的声音。 莫宇身上穿着他网购来的九块九包邮睡衣,原本只是口渴起来接点水,听到卫瑄的话后,手里的玻璃杯滑落,掉在地上摔得七零八碎。 这杯子也是九块九,基本上等于他在肖司明这里得到的十分之一的月薪。 损失了这样一笔巨款,他却完全顾不上心疼,而是充满探究地,用锐利的眼神望向肖司明—— “冥王殿下?” 肖司明:“……” 他在心里冷静地骂了卫瑄一句蠢货。 没有得到回应,莫宇眼神飞快地在四下里搜寻,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这别墅大是大,但看来看去,一共也只有他们四个人。 他、肖司明、卫瑄,还有…… 莫宇鹰隼一般的眼神终于停在沙发上。 阮阳躺在沙发上,整个人被裹进了羽绒服里,乖巧又安静地蜷缩着,露在外面的一张脸因为身上持久不下的高温,蒸得有些发红。 只要是个稍微有点眼力的站在这里,都能看见他身上流窜不安的灵气。 莫宇瞳孔八级地震,他脑子比卫瑄好使得多,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目光黏在阮阳身上,抬腿下楼的时候因为情绪激动,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瞪着肖司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你他妈的……” “我去,”卫瑄被他如此反常的表现吓了一跳,“哥们儿,你怎么看上去像是要中风了?” 他是发自内心地关心一问,莫宇却毫不领情,只抬眼扫了他一眼,冷冷道:“闭嘴!” 卫瑄看着他发红的双眼,觉得这看上去不仅像是要中风,更像是要得脑溢血。 气氛莫名有些凝滞,卫瑄只好默默收回了视线,将注意力转回阮阳身上。结果看见阮阳满头大汗的样子他又吓一跳:“不是,阮阳生病了啊?那不赶紧送医院,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话音刚落,肖司明也朝他瞥了一眼,冷声道:“你废话太多了。” 卫瑄:“……”嘤。 他被杀气腾腾的样子吓得耸然一惊,得,惹不起惹不起,敢情他说什么都不对,不说了行吧? 他憋屈地坐到沙发上,视线在疑似对峙的两人身上来回转悠,心说这一个两个的大半夜抽什么疯呢。 这场沉默的对峙持续了足足有半分钟,最终肖司明在对面那头凶兽快要失控暴走的时候及时抽身,紧绷的气氛顿时放松了下来。 他理了理衣袖,冷静道:“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耗,我现在要带他去趟昆仑。” 说罢,肖司明便准备弯腰抱起阮阳。 然而就在他快要碰到阮阳的时候,一双手从边上横插进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肖司明满脸不爽地看过去,莫宇顾不上整理复杂的情绪,牢牢护着神志不清的小冥王,丝毫不畏惧地跟肖司明对视,语气还很生硬:“殿下也是你能碰的?” 卫瑄:“……?” 他惊疑地看向莫宇:殿下?什么殿下?还有你这见到死敌的语气是什么怎么回事? 两人之间的气势顿时又剑拔弩张了起来。 肖司明:“呵呵。” 卫瑄被他呵得背上汗毛倒立,扭头一脸惊悚地看向老大。 肖司明差不多做了个捋袖子的动作,颇具挑衅意味地说道:“是吗?这你应该问他本人。” 说罢,他把手伸了过去,手背在阮阳面颊了蹭了蹭,温声细语地说道:“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阮阳听见他的声音,原本死死皱在一起的眉毛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胳膊像两条藤蔓似的,顺势而上搂住了肖司明的手臂。 肖司明朝莫宇挑了挑眉。 莫宇:“……” 操,肖司明果然还是跟当年一样惹人生厌。 他深呼吸调整好烦躁的情绪,俯下身,试图挽救道:“殿下,我是——” 没等他说完,阮阳像是觉得热,下意识就偏头避开了他的鼻息,搂着肖司明的胳膊却缠得更紧了。 莫宇:“……” 在他杀人的注视下,肖司明顺势俯下身,就见阮阳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语气依赖地喊了句:“肖先生。” 肖司明伸手替他理了理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出声应道:“嗯,你乖乖睡觉。” 阮阳重新合上眼,搂着肖司明的脖子窝进了他的怀里。 肖司明一手托着阮阳的屁股,一手托着他的背,心里畅快极了。 见莫宇满脸阴郁,肖司明满怀心机地嗤笑道:“你是不是蠢?他封印没解开,一点记忆也没有。” 被他一提醒,莫宇回想起这些日子他们几人和阮阳的相处模式,心里怄得几欲吐血。 两人一来一回,两次pk都是肖司明胜。 卫瑄在一旁看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面前摆着什么关键信息,他却参不透。 “什么封印?”他一时半会儿脑子转不过来,只好趁两人休战的机会,十分惊恐地发表自己内心的猜想:“你们不会是情敌吧?!” 两男争一男,这么刺激的吗?? 不怪他想太多,这两人的架势摆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争宠似的火药味冲天,不就是在比阮小阳喜欢谁? “卫瑄。”肖司明已经快要受不了这人的脑回路了,他合理怀疑阮阳就是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被卫瑄给带傻的。 他沉声道:“你不是一直问冥王在哪儿吗?” 提到冥王,卫瑄立刻跟变脸似的正经了起来:“是的,你说吧。” 肖司明直直地望向他,手掌揉着阮阳的后脑勺,神情一派风轻云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卫瑄:“?” 卫瑄:“………………” 卫瑄:“卧槽??” —————— 几分钟后,众人抵达昆仑山下。 昆仑山终年冰封,白雪覆盖着山峰,风刮过来带着刺骨的寒意,连空气都是冰冷又稀薄的。 卫瑄来时压根没做准备,身上就穿了一件不算多厚的大衣,猝不及防被风一吹,整个人都搓着胳膊蹦了起来:“好冷啊!” 他看向另外几人,肖司明神色淡淡地凝视了一会儿虚空,然后状似不经意实则动作敏捷地避开莫宇伸过来的手,替阮阳把衣服裹得更紧了些。他和莫宇穿得也略显单薄,但他们俩和卫瑄这种半吊子冥差不一样,本体就不怕冷,因此就算站在寒风当中,也能保持形象面不改色。 莫宇的视线一直紧紧跟在肖司明身上,如果眼神可以凝为实质,肖司明背上应该已经被他盯出好几个窟窿来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肖司明能这么心机,居然光明正大地把殿下放在身边。 难怪,难怪他突然要搞那劳什子事务所,还装模作样地打印了员工合同。 难怪他成天装出那一副移情别恋的样子。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肖司明刻意不加掩饰,反而误导了他们一群人。 靠!这个心机狗! 莫宇越想越气,他跟肖司明向来不和,当初舜帝要杀他,是殿下保他活下来,留在冥界当差。 肖司明灵智开得晚,最起码在他刚上岗那会儿,肖司明还只是一团黑雾。 没想到这团黑雾开了灵智之后就天天缠在殿下身边,曾经还试图趁殿下不注意吃了他。 在两人记仇的小本本上,对方名字出现的频率都出奇地高,如果不是冥王下落不明,冥界需要有人监视肖司明,他怎么也不可能和这种心机狗共事的。 冥王是属于冥界的,就在前不久,他已经给冥差那边通了信,想必冥界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莫宇又愤愤地盯了对此似乎浑然不觉的肖司明一眼,内心冷哼。 心机狗,一会儿看你还怎么得意。 * 冥界。 收到莫宇的通风报信后,冥界上下开心极了,冥差们纷纷将这一好消息奔走相告,整个冥界跟过年似的喜气洋洋,全体冥差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殿下!有冥王殿下的下落了!! 一千年啊,足足过去了一千年,冥界终于要重新迎来它的主人了! 奈何桥边,成百上千的彼岸花仿佛也沾染了喜气,轻飘飘地舞动着身姿。 一众冥差围住白无常,争先恐后地问道:“殿下呢?白无常大人,让我们看一看可以吗?” 白无常大人长得非常有书生气息,脸上也时常笑眯眯的,看上去就比成天板着一张脸散发社会老大哥气质的黑无常大人好相处得多。 面对大家的恳求,白无常也只是略一思索,便笑眯眯地应下:“可以啊。” 他手一挥,原本冰冷的黄泉水发生了变化,宽阔的河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副画面,清晰度堪比1080+蓝光画质。 众冥差齐齐屏住了呼吸,仔细观摩他们的殿下。画面上,阮阳正埋在肖司明肩上睡得正香,至于肖司明,他的脸被白无常大人笑眯眯地做了马赛克处理。 冥差a小声逼逼:“殿下好可爱哦。” 冥差b眼眶湿润:“这就是我们的冥王殿下!!” 众冥差眼里出奇一致地升起了浓浓的敬爱与希冀,场面宛如大型追星现场。 很快就有冥差注意到:“咦?黑无常大人呢,黑无常大人不来看看殿下吗?” 白无常伸手指了指身后某个角落。 他们口中的黑无常大人早在接到莫宇的通风报信之时,就已经得知了真相。 听着前方小弟们一声接一声的欢呼和赞叹,他手长脚长地缩在角落里,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刚见面时,就对阮阳做的那些个恶作剧,神情恍惚地飘了起来。 那名回过头找寻他身影的冥差见状一惊:“!!黑大人!黑大人你怎么了!” 面对小弟的询问,黑无常长长地呜咽了一声:“呜——” 流下了悔恨的泪水.jpg 第60章 昆仑曾经是众神之乡。 后来妖邪作祟,引起三界混乱,几位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就存在的远古大神不惜牺牲生命,这才合力将大妖封印。 大妖被封印后,那几位大神陨落,昆仑不再受到远古大神的庇佑,稳定程度大幅度削弱,已经不能继续做众神的大本营。 众神只得放弃昆仑,迁至蓬莱,将蓬莱逐渐变为现在的“天界”。 卫瑄还是第一次踏足昆仑,但他此刻实在没心思看昆仑如何,他的视线落在阮阳身上,眼神中带着三分茫然三分质疑以及四分的不可置信。 可以说心情非常之复杂了。 当年那事他一直想找冥王问个明白,后来听说冥王失踪了,只好不了了之。 眼下机会就在眼前,对象却变成了一直以来贴心又讨喜的阮阳。 他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在肖司明的注视下微微敛眸,开口时的语气客套又官方:“冥王他……” “如果你想问的是五百年前那件事,”不等他说完,肖司明就打断道,“那我只能告诉你,一千年前冥王就不在冥界了,冥界从那时起由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代为掌权。” 意思就是无论当时冥界下了什么决定,都和阮阳无关,冤有头债有主,这事不该找阮阳。 卫瑄一哽,觉得憋屈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他也确实没办法,或者说做不到把对冥界的不满迁怒到阮阳身上来。 一边是软绵好欺负的小后辈,两人平时还以兄弟相称;另一边是让他记仇记了好几百年的冥王。 万万没想到,这两个本应该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居然是同一个人。 卫瑄有些惊恐地想起一件事。 他是不是在电梯里当着阮阳的面diss过冥王矫情又做作来着…… 夭寿啊!! 肖司明不是卫瑄肚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见他沉默,还以为他是想不开,坚持对冥王抱有误解。 他没心思管卫瑄对冥界的态度如何,但涉及到阮阳就不行。 自家小笨蛋不能让别人误会了去。 护短的肖先生在心里如是说。 肖司明眉眼间的神情冷淡得像是要和身后绵延的雪山融为一体,他持续敲打卫瑄,提醒道:“况且他现在还不是冥王。” 莫宇在边上听得额角一抽,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插话道:“很快就是了!” 肖司明对他的挑衅恍若未闻,权当这头凶兽放了个屁。 卫瑄:“……”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又杠上了,我还在惆怅呢,你们俩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在气氛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阮阳因为周围急剧变化的温度,自己醒了过来。 他原本就是因为身体里不明原因的燥热而浑身难受,这会儿到了昆仑山,扑面而来的冷风反倒吹走了大部分的燥热。 他眼神迷茫了会儿,刚刚睡醒的脑子一时半会儿还转不过来。 ……他刚刚不是还在和肖先生接吻吗,怎么一下子跑到了外面? 不等他细想,脸颊上突然多了两只冰凉的手。 卫瑄报复性地捏着他的脸颊肉,上来就是一顿揉搓,力道不轻不重。 阮阳被揉了个猝不及防,好脾气地任对方揉了会儿,然后才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卫哥。” 卫瑄:“嗯。” 阮阳对卫瑄的出现有些意外,不过他更想让对方放过自己的脸,“你揉、揉完了吗?” 卫瑄顿了顿,脸上笑嘻嘻的,完全看不出几分钟前的凝重模样。 他手下加大了力气:“再揉会儿。” 开玩笑,不趁着失忆多欺负几下,等阮阳恢复了记忆,还能这么乖乖地任他揉搓? 唉,小后辈是真的可爱讨喜,怎么就摇身一变,变成冥王了呢。 阮阳挣扎无果,目光越过卫瑄,和他身后的莫宇对眼相望。 大家都在啊。他在心里小小地感叹了一句。 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阮阳拨开卫瑄作恶的手,喊了声:“宇哥晚上好。” 莫宇被他一声“宇哥”喊得整个人如遭雷击,原本准备上前的步子也默默收了回去。 他想:完了,他居然让殿下叫他哥。 他还冷着脸瞪过殿下。 他还嘲讽过殿下。 他还…… 他还指责过殿下和肖司明是一对狗男男,甚至手机里还存着当初一气之下拍摄的“勾搭证据”。 莫宇面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再由黑转红,两颊隐隐作痛,表情变化丰富极了。 他此刻非常想化成原型,先一尾巴拍死肖司明,然后再原地刨个坑把自己埋了。 阮阳跟他打招呼没得到回应倒也不意外,毕竟莫宇在他心中的形象一直都是面冷心热那一挂的。 宇哥虽然看着凶,但是相处起来并不让人难受。 他注意力很快就放到了身旁和他紧密相贴的热源身上,这才发现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一直挂在肖司明的怀里。 愣神之际,肖司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莫名地让人安心:“还难受吗?” 阮阳摇摇头,他身上虽然还有些疼,但跟不久前那种被容嬷嬷用千针齐扎的痛感相比,现在的疼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我好多啦。”他腿动了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肖先生,我想下来。” 肖司明依言将他放下,阮阳双脚踩在了厚厚的积雪上,终于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地方绝对不是h市了——h市作为地处南方的沿海城市,冬天也是很少下雪的,更别提会有这么厚的积雪。 肖司明从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疑问,开口说道:“这里是昆仑。” “昆仑?”阮阳一惊,那不是在大西北吗?平均海拔五六千米的地方,难怪这么冷。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套上的羽绒服,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他脑子里很乱,联系起之前的发展,甚至大胆猜想肖先生是不是打算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把他吃了,方便毁尸灭迹。 这么想着,他抬眼看向肖司明,正好对上肖司明的眼神。 肖司明的目光深沉,像是一汪幽深的潭水。 “……”阮阳在心里捂了把脸,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一对上肖先生的视线,居然又生出了那种“就这样被吃了也行”的想法。 肖司明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数秒,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你会知道的。” 他抬起胳膊,看向了天空,口中道:“这里!” 漆黑的夜空中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由远及近,阮阳看见有一只巨大的黑鸟朝他们飞了过来。 离得近了,才发现是那只好长时间没见过面的三头乌鸦。 阮阳兴奋地跟它们打了声招呼,六只黑豆般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肖司明朝三头乌鸦抬了抬下巴,简洁明了地吩咐道:“开结界。” 他话音刚落,三头乌鸦便开始工作了,三个脑袋开始对着虚空一顿猛啄。 阮阳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就见眼前原本空无一物的半空当中,居然隐隐出现了几道裂纹。 很快的,裂纹渐渐扩大,最终变成了一个虚幻的影子,依稀可以看见上面有五彩斑斓的光晕在流动。 阮阳震惊得嘴巴张成了o型,不由得赞叹道:“哇,看起来好酷,这是什么?” “这是结界入口,它会带我们进入真正的昆仑。”肖司明伸手在阮阳肩上按了按,转头对另外两个下发命令:“卫瑄跟我进去,莫宇守在这里。” 莫宇:“……我拒绝。” 肖司明想把他从阮阳身边支开,门都没有! 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殿下,他就没有再听肖司明指挥的必要。 肖司明显然对他的叛逆早有准备,一针见血地指出:“结界出口需要有人守着,防止其关闭。” 莫宇丝毫不肯退让,眼神瞟了眼卫瑄:“让他守。” 卫瑄:“?”突然被cue? 他想说其实自己挺想进昆仑看看里面长啥样的,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口,就听他英明神武的老大嗤笑一声开了口。 卫瑄心中隐约觉得不妙,果然,只听肖司明道:“以他的智商守在这里,说不定最后我们一个都回不来。” 卫瑄:“……” 莫宇闻言一阵沉思,居然被这个说法说服了,思索片刻后皱着眉道:“行,不过我只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半小时内你要把殿下毫发无伤地带出来。” 他说罢,抬眼扫了卫瑄一眼,眼神充满了指责之意——“都怪你太蠢了”。 卫瑄:“……”过分了。 吃醋的男人真可怕。 他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和肖司明等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以免无辜的自己再次躺枪。 肖司明懒得搭理他俩,转身将视线投向阮阳。 阮阳正专注地研究结界入口,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明争暗斗。 他一把将人提起,然后脚一蹬地,便越入了结界入口。 * 阮阳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在飞速变化着。 他被肖司明带着穿过那道五彩斑斓的虚影,连带着周围的光线都有些晃眼。 他被晃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到处张望。 看到一半,肖司明温热的手掌贴了过来,替他挡住眼睛。 “闭眼。” 阮阳闭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眨眼,睫毛就像两团小扇子,在肖司明的掌心轻轻刮蹭着,扇起一阵轻微的痒意。 肖司明嘴角勾了勾,很快的,两人便重新恢复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阮阳抬了抬腿,感觉脚下软绵绵的很舒服,就像是踩在了厚实的草地上一样。 不过他们头顶依旧漆黑一片,连月光都没有。 “这里也是晚上呀,”他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又紧张地攥紧了肖司明的袖子,“卫哥呢?” “嗯,”肖司明丝毫不留情面地抹黑自己的手下:“他蠢,可能迷路了。” 阮阳皱了皱眉,有点担心卫瑄会不会找不到他们。 然而这担心尚未说出口,肖司明就揉着他的头发道:“肖大会带他过来的。” 话音刚落,附近传来“噗通”一声,只见卫瑄揉着屁股叫苦不迭:“我的尾椎!哪有这样带路的!” 他是被三头乌鸦叼着衣领,然后从半空中直接扔下来的,毫无防备地摔了个屁股蹲。 “这是哪儿啊?”卫瑄环视了一圈四周,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这乌漆嘛黑的地方就是昆仑?” “闭嘴,”肖司明扫了他一眼,“我们现在站在昆仑的边界,要先翻过前面的山。” 阮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他们面前原来立着的是座大山。 这座山可以说是非常得高了,还很陡峭,依稀可以看见山的另一边有亮光透过来。 肖司明带着人往山上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昆仑境内尽量不要使用法力,这里太脆弱了,使用法力可能会造成昆仑境的崩塌。” 卫瑄有点唏嘘,他对昆仑鼎盛时期的模样有所耳闻,没想到在那批远古大神陨落后,昆仑如今已经脆弱成了这副模样。 阮阳脑袋瓜运转了起来,忍不住问道:“所以才需要用结界遮挡起来吗?” 肖司明“嗯”了一声,同时握住了他的手,沉声道:“结界更多地是为了防止修士勿闯昆仑境,这里普通人是进不来的。” 阮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普通人?” 另外两人都看向了他。 阮阳浑然未觉,他用求证似的眼神看向卫瑄,卫瑄点头说道:“我是冥差。” 阮阳:“……冥差?!” 他惊得舌头打结:“那、那宇哥呢?” 卫瑄语气轻描淡写地答道:“他穷奇啊。” 阮阳:“……穷奇?!” 他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一些,意识到自己反应太激动,连忙捂住了嘴,震惊之余又问:“那那那肖先生呢?” 卫瑄顿了顿,同一时间耳边似乎响起了当初在冥界当差时,听那些老冥差们聊起肖司明时,统一用的称呼。 “那个邪物”。 卫瑄回过神来,对上阮阳紧张又期盼的眼神,身后两道来自肖司明的注视如芒在背。 他偏头看了一眼肖司明,在肖司明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排大字:敢乱说你就死定了! 来了!又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卫瑄搓着自己泛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打了个哈哈,准备将这个问题糊弄过去:“这个啊,老大的身份比较神秘,我也不清楚。” 阮阳:“Σ(⊙▽⊙\’a” 也不知道他从卫瑄避而不谈的语气里脑补了什么,总之半晌之后,阮阳抿了抿唇,神情有些恍惚地望向了天空,喃喃道:“原来我们事务所,只有我一个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啊。” 肖司明:“……” 卫瑄:“……” 不,你一点也不普通好伐。 第61章 阮阳感叹完,才发现肖先生和卫哥不知为何皆是一脸沉默地看着自己。 “?”他被看得有点发毛,“有什么问题吗?” 肖司明默默转开了视线。 卫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半晌后才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弟、弟啊。” 阮阳:“?” 卫瑄正欲开口,就接收到肖司明暗含警告的眼神。他抿了抿唇,十分委婉地问道:“就是,你有没有想过……过得不普通一点?” 阮阳:“?”什么意思? 见他面露茫然,卫瑄一咬牙,迎着肖司明危险的注视,硬着头皮说道:“比如可能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呢,或者说其实你不是人类——” “卫瑄。”肖司明终于沉声打断,不让卫瑄继续说下去。 他把人带过来,只是来解开封印,并不想让阮阳知道自己的身份。 恢复记忆,代表着阮阳会想起自己是冥王,代表着他又要被迫坐上那个充满束缚的位置。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阮阳,阮阳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甚至照着卫瑄说的话想象了一下。 然后他摇了摇头:“不要,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他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有心疼关心他的父母,有在大学里交心的朋友,有活泼好动的卫瑄和莫宇,还有温柔可靠的肖先生。 况且,严格说起来,认识肖司明后,他的生活也不算普通了。 普通人的生活哪有这么刺激,普通人能天天和妖魔鬼怪打交道吗?不能吧。 普通人会有这么帅气温柔贴心还多金的老板吗?没有吧。 阮阳总结了下自己的生活,越发觉得满足,小尾巴都快开心得翘起来了。 卫瑄看着他,表情微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能说阮阳真是……知足常乐。 他突然有点不忍心告诉阮阳真相了,要怎么开口,难道直接说:其实你一点也不普通,你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天上地下仅此一位的冥王,掌管整个冥界的那种? 这要是说了,以阮阳现在的心理承受能力,估计能一头从山顶上滚下去。 阮阳被卫瑄那种突如其来的爱怜眼神盯得背上发毛,他心说怎么气氛好像怪怪的,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从远处飞来的一团亮光吸引了。 那光团在黑夜里散发着荧荧的暖光,比阮阳小时候在乡下看到的萤火虫要亮上许多。 他一下就认了出来,眼前一亮,欣喜道:“是萤虫!” 这里的萤虫比他上次看到的还要更亮一些,像一盏昏黄的小灯。 那只萤虫朝他们飞了过来,绕着他们三人飞了几圈,对这几个外来人似乎并不排斥。 阮阳视线跟着它转,就见这只萤虫突然贴近自己,在他脸上碰了碰,就像是……在跟他打招呼一样。 阮阳觉得稀奇,见萤虫飞到了他们的正前方,惊讶地脱口而出:“它好像在给我们带路。” “你没看错。”肖司明伸手揉上了他的头发。 萤虫依附古木而生,在生人面前胆子极小,这只会主动贴近阮阳,想必是已经察觉到了阮阳的身份。 毕竟解开第一道封印的钥匙就藏在古木里,萤虫在阮阳身上感受到相似的气息,当然会亲近他。 可是听了阮阳刚刚那一番发言,肖司明内心破天荒地摇摆不定了起来。 他有些担心,担心封印解开的同时,那些被遗忘的记忆会跟着被唤醒。 已经习惯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普通人的阮阳真的能接受过去那种处处被约束的生活吗? 不等他继续想下去,阮阳已经一把拉住肖司明的手掌,眼含期待地说道:“那我们快跟上它吧!” 他好想去看看那棵肖司明口中,依附着很多萤虫的古木。 一只萤虫就这么漂亮,如果是成百上千只,场面一定很壮观吧。 肖司明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只好犹豫地应了一声,顺便回首扫了一眼卫瑄:“愣着干嘛?不会走路?” 卫瑄:“……” 我觉得你在报复我。 他们几人跟在那只萤虫身后,不用再费力徒步翻上山顶,而是通过一个洞口,走进了一条天然的隧道。 隧道窄且长,三人走了五六分钟,终于见到了亮光。 肖司明也是第一次通过这条隧道,他警惕地将阮阳护在自己怀里,撩开挡在出口的藤蔓。 一个新世界出现在阮阳的面前。 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壮观。 这里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广阔的天空中有万千星辰在闪烁,时不时还能看见几颗流星划过,拖着明亮的长尾巴,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道流光。 远处有万千大山,在和天空相接连的地方,原本略显暗淡的天空渐渐转为了淡青色,就像是一副泼墨山水画,在相接的地方做了仔细的渐变处理。 而他们眼前屹立着一棵参天大树,这棵树几乎有上千米之高,早已达到了拔地参天的标准。 粗壮的树干上缠绕着数不清的藤蔓,萤虫到处可见,它们身上自带的光亮照得这里亮如白昼。 难怪天空会呈现出这样的黛青色。 先前那只引路的萤虫,在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又飞了过来,在阮阳翘起的小卷毛上轻轻停留了一下,然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了那棵大树身上。 大树下面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开着五颜六色说不出是什么种类的小花儿。 除了花,还有不少小动物,大部分都是兔子鹿之类的。 阮阳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住了,好半天才将嘴合上,称赞道:“这里好漂亮啊……” 他心中一动,随即从兜里掏出手机,对着大树拍了几张照,一边拍一边偷瞄几眼肖司明,嘴里小声逼逼:“我不会发出去的!” 他小心翼翼的,生怕肖司明来一句这里不让拍照。 幸而肖司明只是点点头,“你拍吧,随便拍,发不发都可以。” 最好是多来几张自拍。 因为朋友圈被屏蔽,好久没收获阮阳新自拍的肖先生在心里如是说。 阮阳嘴角开心地上扬,露出了两个圆乎乎的小酒窝。 这么漂亮的地方,这辈子不一定能来第二次了,他一边想,一边不断地按下拍摄键。 拍拍草,拍拍花,还轻手轻脚地凑到一只小白兔边上拍了两张。 阮阳喜欢这种软绵绵的小动物,盯着小白兔看了半天,眼里的喜爱之情越来越盛。 那只兔子吃草的动作倏地一顿,抬起头冲他友好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钢锯般的尖牙。 阮阳:“……” 他默默缩回肖司明身边,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偏偏卫瑄还在那边喊:“弟啊,这只兔子好像你诶!” 卫瑄一边说一边用手戳兔子的背,下一秒就被兔子毫不留情地咬住了手指:“卧槽卧槽!快松口,要断了啊!” 肖司明毫不留情地带着阮阳绕开他,耐心解释道:“众神离开昆仑后,昆仑境内由大妖间栊镇守,你所看到的这些花草动物,都是寄居在间栊身上的。” 阮阳已经被他牵着带到了那棵参天大树前,不知道为什么,站在这里,他心中有种莫名的亲近。 他喃喃道:“这就是间栊吗?” “是,”肖司明沉默了一瞬,似乎进行了一番自我挣扎,“你可以摸摸它。” 事实上不用他说,阮阳已经自发地走上前,摸了摸那直径足有十来米的粗壮树干。 间栊,天下第一妖树。 它原本的修为已经不输当年的远古大神,但为了维持昆仑的稳定,它放弃了飞升成神的机会,选择扎根在这里,变成了一颗不能跑不能跳甚至不能说话的古树。 肖司明也是花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确定解开第一道封印的钥匙在间栊身体里。 间栊会把归还钥匙吗? 肖司明薄唇紧抿,这个问题他之前就考虑过了,他可以和间栊做交易,满足对方的愿望,但如果间栊最后仍不愿归还,就算破了这昆仑境,他也要把钥匙抢回来。 不过他显然是多虑了,在阮阳伸手抚摸间栊的时候,两人头顶就降下来一根翠绿的藤蔓。 藤蔓轻轻托起阮阳,并且用绿色的叶片蹭了蹭阮阳的脸。 阮阳自从进了昆仑,见到什么都很稀奇,这会儿趴在藤蔓上,被柔软的叶片蹭得很舒服,第一个就想到肖司明。 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空位,向肖司明发出诚挚的邀请:“肖先生,你也上来坐坐!” 肖司明皱着眉头犹豫了一秒,便选择踮起脚跳到藤蔓上。 然而那藤蔓很嫌弃他似的,在他即将蹦上来的时候灵敏地闪开了。 蹦了个空重新落回地上的肖司明:“……” 妈的,想砍树。 好在间栊下一秒就抖了抖身体,庞大的树木发出“哗哗”响声,紧接着,从树干里长出了一根细细的绿芽,尖端挂着一枚古铜色的钥匙。 “这是什么?”阮阳疑惑地低头,那根新长出的绿芽将钥匙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肖司明送他的那颗珠子。那边终于从兔口逃生的卫瑄见状赶紧溜了过来,小声道:“我靠,这不是那传说中死难对付的妖树吗?钥匙居然在它手里,难怪冥界找不到……不对,它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把钥匙还回来了?” 不说卫瑄,连肖司明也有几分愣神。 居然这么容易?他还以为间栊起码要趁此机会向他提几个条件。 但是当务之急,是观察阮阳的反应。 他解开了第一道封印,会想起来什么吗? 肖司明舔了舔略微有些干涩的唇,既期待又紧张。 阮阳伸手没摸到钥匙,还以为是掉在了哪里,正想低头查看,脑中却突然“嗡”的一下,震得他有些茫然。 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 这种感觉仿佛只持续了短暂的半分钟,然而在肖司明和卫瑄看来,阮阳就是两眼失神地呆坐了好几分钟。 卫瑄紧张得要死,生怕阮阳回过神来,立刻从软绵绵的后辈变成那个传闻中颐气指使不讲道理的冥王,就像那只长了满嘴尖牙的小白兔。 他偷偷瞄了眼身侧的肖司明,小声问:“老大,你都不紧张啊?” 肖司明冷冷地回道:“闭嘴。” 他看上去非常地冷静,如果能够忽略他紧握的拳头的话。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阮阳双眼重新恢复了神采,藤蔓也将他轻轻放回了地上。 肖司明看着他浑身上下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幽冥之气,就知道第一道封印已经解开了。 “阮阳。”他眼神幽深地注视着对方,“你感觉怎么样?” 第62章 阮阳皱了下眉,仔细感受了片刻,然后“咦”了一声。 “感觉……”他歪着脑袋感受身体上的变化,努力往外搬形容词。 肖司明喉结动了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此刻竟然也流露出一丝紧张来。 好在阮阳没有折磨他多久,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叹道:“哇,身上一点也不痛了,这棵树好厉害。” 肖司明:“……”看来这小笨蛋把间栊当给他治病的了。 准确来说,这倒也没错,间栊帮阮阳解开第一道封印之后,他就不再是普通的凡人之躯了。 卫瑄见状就知道阮阳压根儿没有恢复记忆,他长松了口气,顺便偷偷看了老大一眼,嘴里念叨:“不痛好,不痛好……既然不痛了,咱回家吧?” 肖司明扭头看了看沉默地屹立在原地的间栊,视线重新落在阮阳身上,缓缓点头道:“嗯,走吧。” 他俩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反倒让阮阳有点疑惑,他抬头看向肖司明,有些茫然地问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肖司明挑了挑眉,他从刚刚起心情就很不错似的:“你很喜欢这里?那下次我再带你过来。” “不是,”阮阳着实有点迷茫,“我们今天没有别的事要做吗?” 肖司明摇头道:“没有了。” 阮阳心中微动。 所以是因为他不舒服,肖先生才大半夜拖家带口地跑来昆仑吗? 他这边才感动了一会儿,卫瑄生怕他想起来什么,连忙推着他的背,催促道:“行了行了,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这大半夜的我还想睡个好觉呢,唉,也不知道又要走多久才能走到结界口……” 他话音未落,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肖司明神色一凝,这是又有人闯进了昆仑境内,并且搞出的动静还不小。 方才那些散布在四周的小动物察觉到危险,纷纷撒开腿跑到间栊树上躲藏了起来。 肖司明似有所觉,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转头望去,双眼眯了眯。 “怎么回事?”卫瑄抬头看向天空,顿时惊道:“他怎么进来了!发现封印解开了就准备抢人吗?” 说罢,他就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错了话,连忙去看阮阳。 阮阳完全没有听进卫瑄说了什么,他只是神情呆愣地看着天边。 那是一幅多么瑰丽的画面啊,天边一轮圆月,银白色的月光和万千星辰闪烁着的光亮一同洒下来,月光下有一只身形巨大的猛兽,在天空中展翅飞翔。 这只猛兽少说身长八米,外观上长得像一只老虎,背上却比老虎多了一对白色的大翅膀。 阮阳呆愣愣地看着那只巨大的猛兽朝他们飞了过来,直到对方降落在他们面前的空地上,才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这是货真价实的长了翅膀的老虎啊!! 他吓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思绪纷飞地想:怎么肥事,老虎怎么能长这么大,背上还长了翅膀,难道是基因突变? 肖司明将他护在身后,目光落在面前那头凶兽身上,表情不虞地发问:“你怎么进来了?” 结界口需要有人看守,莫宇不可能不顾后果地冲进来。 除非……冥界的人已经来了。 阮阳见肖司明居然跟对方聊起了天,忍不住稍微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那只变异老虎。 变异老虎长得凶神恶煞,额头上的几道虎纹更显得它霸气十足。 然后阮阳就听老虎嘴里发出了他宇哥的声音:“当然是来接殿下回去。” 阮阳:“??” 他恍惚间想起卫瑄说莫宇的真实身份是穷奇,于是惊疑不定地看向面前这只“变异老虎”。 原、原来这就是穷奇吗? 虽然知道对方就是跟自己朝夕相处的莫宇,但陡然面对莫宇的真身,还是这么大一只凶兽,阮阳心里难免有些害怕。 气氛有点奇怪,好像从莫宇说完话之后,肖先生和卫哥的神情就都有些严肃。 他正想组织一下语言,比如夸夸对方水光油亮的毛发,夸夸这锋利的爪子,好让气氛不这么尴尬下去, 结果,只见对面那只穷奇,啊不,是宇哥,突然用热切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并且语气真挚虔诚地说道:“殿下,让我带您回冥界吧。” 阮阳:“……?” 他后退了几步,左右张望,反复确认。 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半晌,阮阳的目光终于落回了自己身上。 * “殿下?” 见久久得不到阮阳的回应,莫宇忍不住再次出声唤道。 阮阳:“……” 因为身后确实没有旁人了,他迟疑着问道:“宇哥……你是在叫我吗?” “当然,”莫宇态度恭敬,变回真身之后声音也比原先要雄厚一些,此时却能让人轻易地从中听出一种压抑的激动来,“当然是叫您了,冥王殿下。” 他想了想,之前这段时间虽然是受到了肖司明这个心机狗的恶意误导,但冥王就在眼前他却认不出来,也实在是他的不应该。 眼下殿下已经解开了封印,他应该抓紧机会弥补两人之间被肖司明离间的关系才是。 于是莫宇用更加热切的眼神看向阮阳,口中说道:“您直接喊我莫宇就行。” 然而,他的一腔热血很快就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阮阳:“不,你应该认错人了。” 莫宇神色一变,下意识以为殿下还在生他的气。 他刻意放缓了语气,哄劝道:“殿下,有什么话我们回了冥界再说。” 什么啊!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带回冥界! 在他的心里,只有鬼魂才需要被带回冥界,他一大活人去冥界不就等于死了吗? 因此阮阳吓得连连摇头:“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不能跟你去冥界。” 卫瑄:“……”其实你一点也不,唉,算了。 莫宇还要再做劝说,阮阳却已经躲到了肖司明身后,像是受了惊吓的雏鸟一样下意识寻求庇护。 这太不正常了。 阮阳心里甚至怀疑起了眼前的这只变异老虎究竟是不是莫宇。 毕竟宇哥跟他说话从来向来都是粗声粗气的,什么时候这么谨小慎微过了? 莫宇被心中最崇敬的对象一口否定,受到的精神冲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他缓了缓神,终于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随后又惊又怒地看向挡在阮阳身前的肖司明,整只兽都不好了,眼里仿佛有怒火在燃烧。 莫宇压抑着情绪,一字一句地问道:“怎么回事?” 为什么殿下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难道…… 莫宇隐隐想到了一个猜测,只是他不愿意去承认——难道殿下根本没有恢复记忆?! 肖司明对上他的目光,片刻之后才似笑非笑地开口:“如你所见……” 下面的话不用等他说出口,因为莫宇已经气红了眼,朝他们这边直冲了过来,摆明了要干架的意思。 整个昆仑境也在这一刻再次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不好!这里面不能斗法,会崩塌的!” 卫瑄惊恐地看向这一人一兽,昆仑境要是崩塌了,哪怕是大罗神仙也逃不出去啊! 话音刚落,几根粗壮的藤蔓已经牢牢缠住了他们的腰部。 阮阳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一脸懵逼,抓着肖司明的衣服喊了一句:“肖先生!” 肖司明早在藤蔓甩过来的时候就眼疾手快地将他捞进自己怀里。 * 为了防止他们在昆仑境内打斗,间栊索性用藤蔓将他们几人打包丢出了结界。 此时结界口已经有数百名冥差在此等候他们的冥王殿下,一排又一排自发地站成了方阵,非常地井然有序。 冥差们能赶过来的都来了,赶不过来的此时也已经接到了通知,正在回冥界的路上。 除此之外,这趟迎接冥王回归的大部队还有五方鬼帝坐镇。 现场的冥差们兴奋极了,他们有的从上岗以来还从未见过冥王,也有一些资历老的,干这行干了几千年,有幸见过冥王一两次。 无论见没见过冥王本人,他们对冥王都有一颗崇敬的心。 这种崇敬是与生俱来的,冥王作为冥界主宰,执掌冥界上万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而千年之前,冥王在三界斗争中被封印流放,这简直是把他们冥界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哇! 如今千年时期已至,封印已除,是时候接冥王殿下回来重振冥界雄风了! 冥差们小声交流着对冥王的崇拜和敬爱之意,整个方阵都洋溢着喜气,连昆仑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都丝毫影响不了到他们的激情。 黑无常站在众冥差前面,向来以铁汉形象面世的他,却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内心彷徨极了。 他要如何面对冥王殿下?如果殿下问起来,他要如何解释那个恶作剧? 难道说——“对不起,我只是觉得您太可爱了,忍不住逗您开心”? 大概会被殿下直接丢到十八层地狱去的吧。 更差的结果,被丢给那只看门犬做晚饭也说不定。年终奖、带薪年假、他苦苦维持至今的排行榜第一的业绩。 这些东西仿佛都插上了翅膀,正在朝他挥手告别。 黑无常大人越想越难过,恨不得穿越回一个多月前,给那个行为恶劣的自己脑袋上来一拳。 一旁的白无常见他这样伤心,伸手过来,无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看开一点,”白无常安慰道,“往好处想,你还有我呢。” 黑无常猛地抬起头,眼里划过一丝感动:“老白……”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不枉费我们共事这么多年磨合出来的友情!好兄弟! 然而,黑无常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白无常笑眯眯地说道:“你走了我就可以从榜二晋升为榜一了,听说榜一的年终奖会额外多一个亿的冥币呢!” 黑无常:“……” 狗屁友情!狗屁兄弟!都是塑料做的! 黑无常正感觉自己的悲伤逆流成河,忽然见到结界口的周围出现了一阵细微的波动,立刻大声叫道:“来了!” 肖司明抱着阮阳,两人的身影出现在结界口,引来了下方数百冥差的注视。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眼前的情况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但久违地对上这么多想跟他抢人的冥差,肖司明的脸色还是沉了下来。 重新回到外界的阮阳还窝在肖司明怀里,两人刚刚落地,就听身后传来无数混乱的脚步声,还伴随着一些因为太过激动诞生的小摩擦。 “殿下来了,殿下来了!” “你扯到我的头发了!一会儿殿下看见我印象该不好了!” “让一让,别挤、别挤。” …… 一时之间场面热闹极了,这群冥差像是来看爱豆演唱会的歌迷,就差挤到前排来拽阮阳的手了。 北方鬼帝清了清嗓子,后头的冥差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阮阳此时也茫然地回过头来,和一起眼冒爱心的小粉丝对上视线,顿时一个激灵。 怎么……这么多人,而且好像还看到了黑无常大人,难道这些都是冥差吗? 他正胡乱猜想着,面前那个长胡子老头突然眼眶一红,二话不说上来就对着他行了个磕头礼。 阮阳:“???” 长胡子老头声音微颤:“参见冥王殿下。” 由北方鬼帝起头,五方鬼帝、黑白无常,依次往下,众冥差一排接一排,犹如多米诺骨牌似的,对着明显一脸懵逼的阮阳跪在地上磕头行礼,口中齐声喊道:“参加冥王殿下!!” 阮阳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找肖司明,然而这次肖司明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眼里装着他目前还不能理解的复杂情绪。 阮阳只好自己解释:“我不是,我没有,你们认错人了!” 他的声音在这么多冥差面前略显单薄,好在莫宇也从结界里出来了。 他落地后就变成了人形,然后径直走到北方鬼帝身边,低声说道:“……还没有恢复记忆,而且他似乎有些抵触,先不要操之过急。” 北方鬼帝内心已经翻起了白眼,却又不得不说道:“我知道了。” 阮阳刚松一口气,就听这长胡子老头突然又扯着嗓子喊道:“请您跟我们回冥界!” 于是后面也传来一波波的声浪:“请您跟我们回冥界!!” 这样激情昂扬地呼喊完,众冥差齐齐看向阮阳,眼里闪烁着某种灼热的光,就仿佛阮阳是他们的信仰一般。 而阮阳…… 他抓紧了肖司明的衣服,神色无比紧张:“肖先生,我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他们怎么都盼着我死呢?” 第63章 冥差们激情昂扬的口号声没能唤醒阮阳半分记忆。 那位长胡子的北方鬼帝满脸慈爱地望着自家冥王殿下,只见冥王先是怔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嘴一瘪,受了某种莫大的委屈似的,扭头就往别人身上拱,口中还惶恐地说着什么“盼着他死”。 北方鬼帝喉头一哽,这才缓慢地将视线上移,直至和肖司明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对上视线。 “……” 两人一个眼神交锋,北方鬼帝心中暗道不妙。 不好!差点忘了这厮也在! 整个冥界和肖司明都不太对付。 肖司明当初拐走冥王一事让冥界对他很不满,而他的身份来历又让冥界对他颇为忌惮。 虽然在寻找殿下这件事上被肖司明抢了先让人很不爽,但北方鬼帝有信心,今天他们一定可以带着殿下回冥界。 “殿下……” 北方鬼帝刚唤了一声,阮阳就又抱着肖司明的脖子拱了拱,紧张地望着他:“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北方鬼帝心中泛起苦涩:“怎么会呢?您就是我们的冥王殿下啊。” 阮阳没法跟他共情,他已经被这些突然之间冒出来自说自话的人搞得很迷茫了,而且不可否认的是,在这些人的声声呼唤下,他的心底也产生了一丝无法忽视的熟悉和抵触。 就好像,只要点头应下这个称呼,平静的生活就要离他远去了。 因此阮阳难得地升起了一丝烦躁,被追着叫了好几声殿下后,张口回道:“都说了,我不是!” “!!” 北方鬼帝闻言,眼神却越发热切了,几乎到达了灼人的程度。 这样直白的语气,这样不耐的神情……除了自家殿下,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了哇! 北方鬼帝红了眼眶,默默走到一旁开始擦拭眼角,南方鬼帝接替了他的位置,再次走上前来,对阮阳道:“您被封印了一千年,不记得也正常,等到我们为您解开封印,您一切都会想起来的。” 阮阳面上流露出迷茫之色,颇有几分怀疑人生的意思。 趁此机会,南方鬼帝朝他伸出双臂,准备将自家冥王殿下接回来。 肖司明搂着阮阳往边上一让,完美错开那双手。 沉默到现在,他终于开了口,轻“呵”一声,带着几丝嘲讽:“冥界这是要抢人?” 众鬼帝一听就怒了,什么叫抢人?接冥王回冥界那能叫抢吗! 南方鬼帝不打算在接回冥王前跟肖司明产生正面冲突,他憋着气,手又伸向阮阳,满脸慈祥地说道:“殿下,您小时候最喜欢骑在我背上了,咱回去想怎么骑就怎么骑……” 肖司明听得额角青筋直蹦,不用托住阮阳的那只手五指一张,凭空出现了许多黑雾,黑雾渐渐凝实成了一把黑色的镰刀,刀口在月光下泛着锋利的寒光。 那镰刀在面前一劈,凌厉的刀风直接将地上厚厚的积雪掀得有几米高,顺便割下了一片南方鬼帝的衣袍。 如果不是南方鬼帝退得及时,恐怕那两只手也要交代在这儿了。 “好险好险,”南方鬼帝摸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心疼地念叨:“这衣服可是殿下三千岁的时候赠与我的……” 众鬼帝见他一言不合就动手,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上前应战,将肖司明团团围住。 五方鬼帝实际上共有九人,是冥界仅次于冥王的最高代表,实力当然不会差。 然而在正面对上肖司明的时候,他们九打一,心里也有些没底。 不过肖司明抱着阮阳,多少有些不方便,在这场一挑九的打斗中,虽然没有落到下风,但优势也不大。 下面的一众冥差见状一愣,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哼,”黑无常大人冷哼一声,“定是肖司明那厮又对殿下做了什么。” 有新上任的冥差,对这个名字还不大熟悉的,闻言露出迷茫的表情:“肖司明?” 黑无常:“就是当初拐走殿下的罪魁祸首!” 他这样一说,旁人就懂了,拐走殿下之仇,不共戴天啊! 于是众冥差摩拳擦掌,也准备加入上方的战斗。 而就在此时,天边传来一阵缥缈的仙乐,正欲上前趁乱打几下肖司明解解气的黑无常仰头一看,面色登时就变了:“不好!” * 冥王刚刚出世,天界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前段时间的冥差选拔怕不是混进了天界的眼线。 天人们自带bgm的出场吸引了大批冥差的注意,冥差们警惕地看着他们,如临大敌。 天界和冥界向来不对付,冥界失去了冥王之后,目前的实力尚不敌天界,况且他们刚刚才发现,天界来的人居然比他们冥界还要多。 冥差们掏出了各自的武器,做好抄家伙大干一场的准备。 肖司明狠狠皱了下眉,冥界在这里守株待兔尚在他的预料之中,天界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了。 他冷冷地看向冥界众人,电光火石之间就做好了决定。 肖司明将阮阳交到莫宇手里,语速飞快地说道:“你们先走。” 莫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家前一秒还打得不可开交,下一秒肖司明就将殿下交给了自己,这是要留下来挡住天界的意思。 天界再怎么想抢人,也不至于直接攻到冥界大本营里去。 “呵,算你识趣!”莫宇也不多说,担心夜长梦多再生变故,当即夹起还没反应过来的阮阳,展开自己巨大的羽翼,喝道:“走!” 于是眼前景色变换,阮阳只感觉脚下一空,就被带离了地面。 “肖先生!”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肖司明转交出去的,下意识挣扎着回头朝肖司明伸手,试图抓住肖司明的衣角,但莫宇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身姿挺拔的肖先生在他眼里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点。 他们顶着肖司明丢过来的结界,直接从人间降落到了冥界。 * 冥界奈何桥畔。 阮阳小脸煞白地被莫宇轻轻放到草地上,彼岸花十分通人性地蹭了蹭他的脚背。 一边是漫山遍野的彼岸花,一边是河面宽阔的黄泉,上头还立了座桥。 阮阳一眼就认出了桥上刻的字:奈、何、桥。 我的老天鹅,真的到冥界了啊!! 他转过身,和一群狂热的小粉丝儿对上视线,相顾无言。 片刻后,终于有冥差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抬腿上前了一步:“殿下?” 阮阳如梦初醒般一个激灵,直接往后倒退了一大步:“不!我不是!” 这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是认错人,那错得也太离谱了! 那群冥差丝毫不肯放过他,竟然又齐齐上前了一大步,拉近了和阮阳的距离:“您就是冥王殿下啊!” 阮阳:“???” 他着急之下大喊:“我真的是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 冥差们比他还着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说道:“不不不,您怎么可能是人类呢?” “您是冥王啊!冥界主宰!” “您是神啊!” 阮阳:“……” 他的脑袋里开始嗡嗡响,俨然一副快要灵魂出窍的模样,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自己唯二的熟人身上——莫宇和黑无常。 莫宇已经变回了人形,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宇哥,剃着寸头板着脸,一看就不好惹的那种。 阮阳反而松了口气,正要跟他搭话,莫宇朝他看过来,那张总是阴郁得好像别人欠了他二五八万的脸上表情变化飞快,眨眼间就变得和周围那些冥差一样,甚至神情比他们还要崇拜。 莫宇看到他不安的样子,点头肯定道:“是您,您还没有解开封印的时候确实和人类无异,所以我没能及时认出您。如今您已初步解开封印,我自然不会再认错。” 他说着说着,还愧疚上了。 阮阳:“……”你是谁!请把我的宇哥还回来! 他转头看向黑无常,内心其实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 众人出奇一致的反应,以及肖先生和卫哥今晚的举动,已经让他没法再像之前那样底气十足地说自己不是什么冥王。 果然,黑无常大人和他对上视线,下一秒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滑跪。 那是真跪啊,噗通一声,阮阳那颗小心脏跟着一跳,抢在黑无常开口忏悔之前,连忙磕磕巴巴地说:“你你你别跪我!” 今天晚上多少人一言不合给他下跪,说不定要折寿的。 黑无常混迹职场这么多年,显然对就坡下驴格外熟练,顺从地站了起来,还不忘拍拍阮阳的马屁:“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宰相肚里能撑船!” 他身后的一众冥差虽然对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甚清楚,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跟着吹阮阳的彩虹屁。 于是冥差们又争先恐后地夸起来了:“殿下真是善良啊,太好说话了。” “是啊,有殿下在,今后我们冥界的实力一定会更加强盛!” 夸着夸着,他们向阮阳投过来的视线越发崇敬和爱戴了。 猝不及防被夸得晕头转向的阮阳:“……” 可是我真的不想当什么冥王啊,我只想好好做人qaq 他想回家,想找肖司明。 他不知道刚刚那最后一秒,肖先生为什么会把他推给莫宇,但肖先生这么做总是有他的理由的。 现在仔细回想,当时好像出现了一波新的对手,甚至连冥界都觉得棘手,那么肖先生把他交给莫宇,难道是打定了主意要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对付敌人? 阮阳快速理清了逻辑,然后就焦急了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肖先生一个人留在那里岂不是很危险?! 阮阳下意识就想离开,抬脚后却懵了。 这里是冥界啊,他要怎么走? 北方鬼帝见他面露茫然,慈祥又不失恭敬地上前问道:“殿下,您想要做什么?” 阮阳归心似箭,也顾不上再纠正他们的称呼了,“我要回昆仑!” 说罢,还眼巴巴地看着面前这个长须老头。 北方鬼帝被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得有些为难:“……这个大概不行,天人不达目标不会轻易罢休,他们暂时应该不会离开昆仑,我们现在过去免不了要经历一场大战。” 阮阳嘴角抿了抿,从对方的话里只提取出一个关键信息——他现在不能回去找肖先生。 可他实在担心肖司明的安危,毕竟天人似乎来的人数很多还很厉害,万一肖先生打不过怎么办?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实在没有能够请求支援的对象,只能自己着急地在原地徘徊,边走边想对策。 众冥差大概是看出冥王殿下心情不好,纷纷安静如鸡,停止了他们五花八门的彩虹屁。 不过他们的视线依旧紧紧跟在阮阳身上,阮阳走到哪里,这一双双眼睛就瞄向哪里,仿佛黏上了502胶水。 阮阳走得气呼呼的,最后干脆背过身去,下一秒却被眼前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吸引。 冥界没有日出日落,天空是五彩斑斓的,黄泉这边的天永远是一片昏黄,和人间的夕阳很像。 好好看…… 阮阳下意识就想拍下这一幕,指尖碰到兜里的手机后,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他可以给肖先生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如果肖先生接了就说明没事啦! 阮阳开心地掏出手机,然而还没等他按下拨号键,手指就顿在了屏幕上方。 ——晴天霹雳!!! 冥界没有信号!! 阮阳站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身后的粉丝堆里,一个冥差搓了搓手,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同事,不太确定地开口:“喂,我说……” 同事:“?” 该冥差:“殿下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伤心啊?” …… 何止是有点。 阮阳都快悲伤到不能自已了。 他真的不要当冥王了,冥王有什么好?冥界连信号塔都没有!! * 在阮阳伤心欲绝之际,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已经为他安排好了冥王回归见面会。 ……参与人数非常多,冥界全员对此都很热情,因此在阮阳回神之际,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一张椅子上,下方是一片乌压压的人头。 到场的不仅是冥差,还有数千名鬼卒,后来殿内完全挤不下了,秦广王一个眼神,门口的俩鬼卒及时合上大门,将还想挤进来的鬼卒关在门外。 殿外是没能挤进来的鬼卒悔恨的抽噎声,殿内,冥界众人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在见到自家冥王殿下果真完好地坐在上方的时候,差点感动得哭出来。 冥差a非常激动:“有生之年,我居然能亲眼见到殿下!” 冥差b虽然同样激动,但还是有点疑惑:“你不是干了三千多年了吗?难道之前就没见过殿下吗?” 冥差a抹了把脸:“没有,你不知道,当初殿下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不让人看他的真容的!” 阮阳:“……” 他想起当初自己和卫哥在电梯里的那一番自我吐槽,不由得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 冥差b闻言居然没有吐槽他矫情做作,反而更加激动了:“哇,那我们运气实在是好好哦!殿下真可爱,能亲眼见一面我死而无憾!” 冥王本人:“……” 他一直沉默地坐在上首,对眼前正发生的一切,实在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这场临时组织的见面会,还是由秦广王主持大局。 他威严十足地清清嗓子,声音清晰地传达进在场每一位冥差的耳朵:“安静,安静。” 众冥差心中一荡,声音立刻小了下来,直至鸦雀无声,可见平时冥界的军事化管理效果不错。 秦广王对此也颇为满意,他捋了捋胡须,朗声道:“如大家所见,千年前,冥界被欺压,我们短暂地失去了冥王殿下。如今契约期限已至,殿下也得以回归冥界。” 阮阳在最上方一直坐到现在,终于能够勉强分出心神,努力接受了解自己的新身份。 千年前?千年前发生了什么?他好像已经在不下四个人那里听到“一千年”这个关键词了。 “殿下终于回来了!”下方有冥差欢呼一声,周围人也跟着他情不自禁地喊道:“参见冥王殿下!” 阮阳手指动了动,紧张得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幸而众冥差看不出他的紧张,反而认为殿下这是处变不惊,心态过人。 于是冥差们情绪更加高涨了,还有不少热泪盈眶的,他们交头接耳一阵,在阮阳快要绷不住之前,突然齐声喊道:“殿下回来了,那吾等血洗天人两界,一统三界重现冥界辉煌的日子也指日可待!!” 阮阳:“……?” 血、血血洗? 这不太对吧?? 阮阳心头一跳,惊疑地望向应该算是自己得力助手的五方鬼帝以及十殿阎罗,试图看到他们谁站出来组织一下这群想搞事的手下。 然而,什么也没有,五方鬼帝和十殿阎罗看着这群情绪激动的冥差,脸上均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阮阳:“啊……”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一群中二病晚期的狂热粉丝。 阮阳深吸一口气,众冥差看出他有话要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感动得露出慈爱的表情:“殿下是已经迫不及待要攻上天界了吗?” 殿下真是野心勃勃啊,看来冥界重现辉煌的事可以加快进程了!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一时之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 良久,在他们热切的注视下,阮阳的嘴唇动了动。 “不……” 众冥差暗暗捏住手心,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儿。 阮阳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想回去上班。” 冥界太可怕了!我不要做冥王啊呜呜呜—— 第64章 我叫阮阳,可能是个冥王,据说我手下有五方鬼帝十殿阎罗三百六十五位冥差以及三千鬼卒。 他们每一个都在喊着:搞事!搞事!!搞事!!! “血洗天界!” “踏平阳间!” 有这样一群中二病晚期的手下,我真的好心累。 以上,来自冥王时隔千年上岗第一天的自述。 * “我想回去上班。” 在阮阳说完这句话后,大殿内安静了整整一分钟。 他如坐针毡地挪了挪屁股,和五方鬼帝对上视线,紧张地开口问道:“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 北方鬼帝额头上的冷汗一下子就挂下来了,他站起身答非所问:“这个……殿下贵为冥王,何必纡尊降贵和凡人一起为生计奔波呐?” 阮阳的注意力却跑偏到他后半句话上,好奇地随口问道:“当冥王有工资吗?” 工资…… 几个冥界最高代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抹一言难尽的神情。 北方鬼帝硬着头皮答道:“没有。” 这个问题实在是令鬼汗颜。 冥王要什么工资啊?您是冥界主宰啊,整个冥界都是您的! 阮阳却已经从他的话里得知冥王居然连工资都没有,就是个给冥界打白工的。 他心里的悲伤和对冥王一职的失落又增添了一笔,此刻只剩下唯一一个想法:“我要回去上班。” “万万不可!”南方鬼帝看不下去了,站出来劝阻道:“殿下,您身为冥王,是绝对不能轻易离开冥界的。您不在,冥界就是群龙无首啊。” 阮阳觉得此人非常不可理喻,反问道:“难道我之前没出过冥界吗?” 没成想,对方表情严谨地回忆道:“据臣所知,您在此之前,从未离开过冥界。” 阮阳如遭雷劈。 没有工资,还不让出门,原来冥王就是个在家里打了几万年白工的死宅吗? 他神情恍惚之际,拿眼扫视了一圈跪在下方的冥界众人,也就是他传说中的小弟们。 冥差们其实还说得过去,长得都人模人样的。鬼卒长得却有些磕碜了,青面獠牙还是其次,还有一些长着两三个脑袋四五只手臂的,长相十分可怖,看得他头皮发麻。 和它们比起来,当初阮阳在龙岭山见到的那只鬼王根本不值一提。 这是叫他来当冥王吗?这分明是要把他软禁在这个连手机信号都没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破地方! 阮阳心中倍感惶恐,终于憋不住情绪,从王座上站起来:“这个冥王我不当了。” 当冥王这么吃力不讨好,他当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不好吗? “!!!万万不可啊殿下!” 这下殿内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几个鬼帝连忙起身堵住他的去路,齐声劝道:“殿下,这是天地赋予您的职责啊,岂能说不当就不当呢?” 阮阳瞪着面前这群老头,整个人都气鼓鼓的,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这是道德绑架!” 这个词对五方鬼帝来说有些陌生,但并不妨碍他们从阮阳的语气里猜出词义。北方鬼帝擦拭着脑门儿上豆大的汗珠,咬牙道:“殿下,您会这样想,是因为您还没有恢复记忆,等我们为您解开这第二道封印,您一切就都会想起来了……来人!” 一旁有人立刻应声走出队伍,这人手里端着一只锦盒,显然是早有准备。 阮阳盯着锦盒里那把古铜钥匙,觉得这东西十分眼熟。 这把钥匙……好像和几个小时前,他在间栊那里得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阮阳心中微怔,所以肖先生今晚带他去昆仑,也是为了解开封印吗? 肖先生一早就知道他是冥王? 就在他愣神之际,北方鬼帝已经将他重新安置在王座上,并将钥匙放到了他头上。 钥匙沉进识海,识海深处,第二道封印乖乖脱落。 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阮阳安静地坐在那里,围在他身边的冥界最高代表人们紧张得要死。 片刻后,阮阳双眼渐渐恢复了神采,他的眼神幽深,如同穿越了时间的洪流,和一千年前一模一样。 然而,还没等最高代表人们表现出半分的欣喜若狂,阮阳表情一变,瘪了瘪嘴,显得既委屈又生气:“你们骗我!” 他很难过,不仅冥界的人骗他,肖先生也骗他。 “怎么会这样?!”北方鬼帝比他还要失落,仿佛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 南方鬼帝已经回过味来,压低了声音道:“看来殿下的记忆需要等到封印全部解除才能恢复了。” 这对冥界来说,无疑是一个坏消息。 冥界韬光养晦一千年,只等冥王回归后杀上天界一雪前耻。 偏偏冥王投身成了人胎,还是这样心慈手软的性子,冥界药丸。 一时之间,冥界最高代表人和阮阳同时陷入沉默,也不知道哪一方更悲伤一点。 * 悲伤归悲伤,鬼帝们对冥王殿下还是保持着十二分的恭敬,在晚些时候,将他连哄带劝地安顿了下来。 阮阳抬眼打量自己的住处,面前这座黑色的楼宇看起来还是相当大气豪华的,他被几个面色惨白的小鬼架着洗漱了一通,白无常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 阮阳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坐在床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黑无常大人呢?” 他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黑无常的顶头上司。 白无常也不纠正他,闻言回道:“他有公务在身,殿下要召他过来吗?” 有公务在身的黑无常大人正蹲在窗口偷偷朝里张望。 阮阳摇了摇头,又问:“卫哥……卫瑄呢?” 白无常有问必答:“他不在冥界。” 过了片刻,从阮阳那里传来一声失望的“哦”。 熟悉的人一个都不在,阮阳转头看了眼自己这张大概能睡二十多个人的超大号床铺,心里却一点也不开心,焉哒哒地说:“你们下去吧,我要睡觉。” 白无常一走,阮阳就扑到了床上。 他没盖被子,只裹着自己那件厚实的羽绒服,委屈地缩成一个球。 他好想回家啊,这个冥王当得有什么意思哦。 没钱没网没工资,还没得自由。 躺了一会儿,他开始想肖司明了。 他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肖司明在雪山上,蹙着眉头却又沉着冷静地将他塞给莫宇的样子。 阮阳缩着身子发了会儿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感觉胸前有点灼烫。 他一个翻身连忙坐起来,手伸进自己的领口,将脖子上的珠子取了下来。 红色的珠子在他手里一阵一阵地发烫,阮阳捧着它观察了一会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颗珠子很久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了,不会是坏了吧?! 他伸手戳了戳,珠子忽然发出了声音—— “别闹。” 阮阳:“!!” 他吓了一跳,手一抖,珠子就掉在了床上。 不过他很快就识别出声音的主人,表情变了变,有些纠结地靠近那颗珠子,试探着开口:“肖先生?” 珠子里又传来了肖司明的声音:“嗯,是我。” 阮阳立刻就精神了起来,他把珠子捧在手里,顿了顿才说:“这个还能打电话呀?” 听到肖司明声音的一瞬间,他就安心了不少,说话也重新带上了那股黏糊劲儿。 肖司明又应了一声,问道:“还没睡觉?” 阮阳如实答道:“没有,我睡不着。” 他原本有很多问题想问肖司明,比如问他有没有受伤,还有为什么要蒙骗自己。 但是现在他一个都不想问了,只想倾诉。 阮阳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叭叭地说了一通:“今天好多人喊我冥王,还参拜我,我说我不是冥王,他们都不信,我要走他们也不让我走,还拿来一把钥匙要给我解开封印,说等我解开封印就会记得自己是冥王了。” 肖司明一直等他说完,才问道:“那你想起来了吗?” 阮阳顿了顿,依旧如实回答:“没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有点委屈地说:“我不想当冥王。” 肖司明那边呼吸很浅,再次开口时声音似乎大了点:“为什么不想?” 阮阳手指扣着身下的被子,“当冥王没有工资,见不到朋友,也见不到我爸妈。” 他今天和北方鬼帝那个长须老头提了想回家想见爸妈,结果对方告诉他,冥王是没有父母的,做了冥王他和阳间父母的缘分就算结束了。 搞得他看那个长须老头都不是很顺眼了,看着就生气。 肖司明听完他的抱怨,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还有呢?” 阮阳顿了顿,白皙的耳廓都蒙上了一层红晕。 他手指已经快把被子抠出洞了,好半天才在一室沉默中哼哼唧唧地说道:“还有就是他们不让我出去,那我就见不到你啦肖先生。” 肖司明站在窗边,听完阮阳拖长的尾音,嘴角愉悦地扬了扬,“你想见我。”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而且语调听起来很轻松,任谁听了都能听出其中高兴的情绪来。 卫瑄从书房门口路过,书房门没关,他就壮着胆子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老大侧身倚在窗边,嘴角竟然有一丝笑意。 他悚然一惊,阮阳都被冥界带走了,老大居然还笑得出来?该不会是气得失心疯了吧? 换位思考一下,哪怕老大真失心疯了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当年冥界强行送渔女去投胎转世的时候,他也差点疯在十八层地狱。 他在这边脑补了一堆有的没的,甚至有点心疼肖司明。 下一秒,就听肖司明语带笑意的声音传过来:“……乖,我很快就去接你。” 卫瑄:“……” 肖司明转了过来,神情已经恢复了冷漠:“有事?” 卫瑄:“……你跟谁说话呢?” 肖司明不答反问:“你现在该喊我什么?” 卫瑄:“老大?” 肖司明沉默地看着他。 他揣摩肖司明的神色,换了个称呼:“老板?” 肖司明嘴角扬了扬,“对,所以我在跟你未来老板娘说话。” 卫瑄:“…………” 他猝不及防被这波狗粮砸中,差点儿就被闪瞎狗眼,于是留下一句“你开心就好”,便退出了书房。 老大实属奇人,竟然能一次又一次地当上冥王的老相好。 下楼的时候,他突然迟疑了一瞬。 等等,阮阳现在不是在冥界么,为什么还能跟肖司明打电话? * 同一时间,冥界大殿内。 一场冥界最高代表人之间的临时会议正在秘密召开。 主题是……围绕关于“冥界每月要给冥王开多少工资”展开讨论。 这个神奇的议题让在场很多人都表示一言难尽,好在有北方鬼帝提议,冥界给冥王殿下一个月送上十亿的冥币作为他的薪资。 寻常冥差一个月也只有一千万冥币工资,至于他们这些最高代表人,和冥王一样,都是一群免费劳动力罢了。 在这之前,谁能想到,阮阳会因为没有工资而拒绝做冥王呢? 冥王殿下想要工资?开就是了! 西方鬼帝坐不住了,摆手说道:“这个问题过过过,不如来说说怎么才能让殿下尽快恢复记忆。” 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提议道:“殿下失踪千年,对冥界感到陌生很正常。不如明天带殿下到冥界各处参观一下,或许能唤醒殿下尘封中的记忆。” 几个鬼帝商议了一番,纷纷觉得此计可行。 “那就这么着了,黑无常!”北方鬼帝招来黑无常,吩咐道:“明天就由你带殿下四处参观,现在先传令下去,让所有冥差鬼卒做好准备,明天一定要让殿下见到真正的冥界,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黑无常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敢推拒上司吩咐下来的任务,只能作揖道:“是。” 此时,和肖司明通完“电话”的阮阳心满意足地进入了梦乡,对自己明天起床后要经历的一切完全不知情。 第65章 第二天阮阳在超大号床铺上醒来,睁眼就和一个小鬼对上视线。 他吓得瞳孔一震,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那小鬼长得还挺白净的,似乎因为自己能被上头派过来照顾冥王的起居,而感到非常地骄傲和兴奋。 但无论如何白净,在阮阳看来,这也依旧是个鬼。 他憋了老大一口气,才忍住了伸手掏出符咒糊在对方脸上的冲动。 那小鬼对自己的吓人程度浑然未觉,兴奋得差点原地复活,原本惨白的面色甚至有要发红的迹象:“殿下早,殿下这是要起床了吗?让我来服侍您吧。” 阮阳:“……不不不我自己来!” 他起身套上衣服,假装没看见那只小鬼失落的神情,扭头朝窗外望去。 透过雕花的窗户,依稀可以看见外头暗红的天色。 阮阳随口问道:“天还没亮吗,现在几点了?” 小鬼乖乖答道:“阳间时间是早上九点,冥界是没有日月更替的。” 阮阳动作一顿,等于说这里的景色永远不会变? 那他以前的生活也太枯燥乏味了吧。 小鬼贯会看人脸色,见阮阳表情微变,似乎是有些失落,于是急忙说道:“您不喜欢这里的话我们可以搬去别处,冥界很大的。” 阮阳摇头婉拒:“不用了。” 他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情绪非常地低迷,浑身上下贴着“生人免近”的标签。 以至于那小鬼几次三番试图挑起话头,都被这种气质逼退了回去。 小鬼在心里直呼殿下真是器宇轩昂不怒自威,完全不知道它心中不怒自威的冥王殿下正用余光偷偷地打量自己,欲言又止——什么时候吃早饭啊? 直到黑白无常一齐踏进寝殿,阮阳才又叹息了一声——看来当冥王连早饭都没的吃。 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盼头。 不过在陌生的环境里见到熟人他还是很高兴的,甚至主动跟黑无常打了声招呼。 黑无常在进来之前还心惊胆战地担心自己的好日子是不是要到头了,如今见阮阳是真的不打算追究自己当初恶作剧一事,当即精神一振,抛下一旁的小伙伴,上前关切地询问道:“殿下昨天睡得怎么样?” 阮阳脑海里自动跳出昨晚肖司明说话的撩人语气,耳朵莫名有些发烫,支吾着回道:“……挺好的。” 黑无常顿了顿,心说看来殿下这是终于接受了自己的身份啊,顿时觉得自己今天的任务好办多了。 于是他面上带笑,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昨日北方鬼帝大人怕您觉得憋闷,所以命我今天带您四处转转。” 阮阳来了点精神,也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在这空无一人的大殿里待着要憋出病来,于是颇为期待地应下:“好呀!” 没想到冥界这边还怪体贴人的,居然会想到照顾他的心情。 阮阳心中没来由的生出来一丝感动,还有一点微妙的内疚。 然而,这种感动和内疚的苗头只存活了十分钟,在黑白无常领着他参观十八层地狱的时候就被猝然掐灭。 * 冥界时隔千年,终于接回了他们的冥王殿下,昨儿收到上头通知,说殿下今天要来冥界各部门视察,冥差和鬼卒们一个个犹如打了鸡血一般激动,纷纷表示自己一定会竭尽所能好好表现,让殿下直观又深刻地感受到他们淳朴的冥风。 牛头马面站在高处激情发言:“一会儿殿下就要过来了,都给我记着,态度要端正!拿出你们的工作热情来给殿下看看!殿下能不能恢复记忆,冥界能不能早日发展壮大就看我们的了!” 下方是一群站在坑里的鬼卒,闻言斗志昂扬地齐呼:“哦!!” 马面鬼余光瞥见几道从远处走来的身影,忙严肃道:“无常大人带着殿下过来了,各部门做好准备。” 鬼卒们激动得呼吸急促,他们这里大部分鬼昨天都没能挤进大殿,听有幸挤进去的同事说,殿下长得虽然不似他们这样高大威猛,但足够英俊帅气,俊秀非凡,以及那天生丰沛的神力和幽冥之气,无一不令鬼疯令鬼狂令鬼为他哐哐撞大墙。 如今能有幸近距离接触殿下,他们定是要好好表现一番的。 * “前面就是十八地狱,是咱们冥界惩罚鬼魂的地方。”黑无常脸上带着十分亲和的笑,介绍道:“也是咱们冥界最具特色的景点之一。” 阮阳一听他要带自己参观地狱,背上立刻冒出了冷汗,试图推拒:“我有点累,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参观吧。” 白如常颇为善解人意地贴了过来:“殿下,前面有看台,我们可以到那里坐着歇一歇。” 阮阳:“……”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实在没有办法,被黑白无常一左一右簇拥着带到牛头马面跟前。 在他眼里,牛头马面长得也很可怖,牛头鬼转过来看向他的时候,阮阳整个头皮都麻了。 对方冲他行了个礼,恭敬道:“殿下。” 阮阳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地冲他点了点头。 牛头鬼沉迷于近距离见到偶像的激动中,整个鬼都很兴奋,因此也就没有注意到阮阳隐约在发颤的手。 “殿下,知道您要来视察,我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牛头鬼招了招手,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个鬼卒,扛着一把水沉木的椅子,放到阮阳跟前来。 “这儿是最佳角度,您坐在这里往下看,整个十八层地狱一览无余哇!” 阮阳战战兢兢地坐下,又在牛头马面以及黑白无常期盼的注视下,壮着胆子往下瞄了一眼。 十八层地狱并不是指地狱有十八层,而是十八个排列在一起的地狱,拔舌、刀山、油锅……各个地狱有各个地狱的惩罚方式,各个地狱的鬼卒互不干扰,井然有序地做着自己的工作。 这场面对阮阳来说还是太刺激了点,他面色白了几分,就听身旁的牛头鬼殷切地询问:“殿下,这里视角很好吧?” 阮阳:“……嗯。” 太可怕了哇,他根本没敢仔细看,就看了那一眼好吗! 他搓了搓胳膊,正在心里偷偷感叹冥王的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也不知道这个冥王自己以前是如何当得下去的。 牛头鬼得了冥王殿下的肯定,心里顿时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看看,他就是能这么轻松地让殿下接受冥界! 下一步,就该想办法让殿下触景生情想起以前的事了。 牛头鬼和黑无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见阮阳似乎适应冥界适应得不错,冲牛头鬼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放大招了。 黑无常竖起大拇指,眼神里发射着这样一个信息:干得不错!等殿下想起来,一定会好好赏赐嘉奖你一番的。 事业心很强的牛头鬼压制住自己紧张激动的情绪,在阮阳耳边道:“殿下,我们还为您特地安排了特别节目,您现在想看一看吗?” 阮阳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向他:“什么节目?” 牛头鬼嘿嘿笑着:“当然是您以前最喜欢看的。” 说罢,他便对着看台下方喊道:“把人带上来!” 阮阳有些茫然地看向台下,他什么都不记得,哪里知道自己以前最喜欢看什么。 不过他现在挺喜欢看综艺节目的,相声偶尔也看,不过冥界有相声吗? 他正好奇着,只见几个青面獠牙的鬼卒押着三个鬼魂过来,那三个鬼无一不是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 阮阳心头一跳,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牛头鬼此时神色要正经威严许多,朗声喝道:“你三人私自将公司机密卖给敌对公司,害得自己的老板公司破产倒闭,欺上瞒下,按十八层地狱刑罚处置,罚你三人每人各一百年锯刑,一百年后投入畜生道,现在行刑!” 底下的鬼卒早就得了命令,务必要让殿下感受这朴实的冥风,于是牛统领一声令下,他们立刻搬出了木头和锯子,一根木头上捆一个人,将人从裆部开始锯,刺啦刺啦锯成两半,一时之间求饶声与汗水齐飞,工作热情前所未有的高涨。 看台上的牛头马面对此也都是十分满意,正欲扭头向小冥王邀功,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一双水蒙蒙的眼。 “……” 阮阳亲眼看了一出电锯狂魔的大戏,吓得嘴唇都在抖,眼睛里包着两泡眼泪,要掉不掉地和牛头鬼那双可怖的牛眼睛对视。 片刻后,他呜咽了一声,然后果断从椅子上弹起来,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 在场的鬼卒都很懵逼,见他跑出去十几米远,黑无常才回过神,慌忙叫道:“殿下——” 阮阳边跑边哭,生怕被人追上,带着哭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地崩溃:“我不当了!” 他再也不要当这劳什子冥王了,无论如何都不会当的! 居然喜欢看人被锯子锯开,他以前不会是个变态吧?! 意识到自己过去可能是个变态,阮阳越想越难过,悲愤地跑出去老远,原本想跑去奈何桥边等肖司明过来,好带他离开这里,然而他对冥界实在不熟悉,于是阮阳跑了半天,周围景色越来越奇怪,光线也暗了下来。 后头有黑无常等人对他紧追不放,同时还传来黑无常断断续续的呼声:“殿……不能进……有……犬啊!” 阮阳没听清,用袖口胡乱地擦了把眼泪,一头扎了进去。 刚一迈腿,耳边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个长着三颗狗头的庞然大物向他热情地扑来,那锋利的还在往下滴血的爪子和牙齿,看上去一掌拍死一个他绰绰有余。 因此,在那东西向他扑过来的瞬间,阮阳惊惧万分地愣在原地,然后直笔笔地倒了下去。 黑白无常叫得撕心裂肺:“殿下!!!” * 别墅内。 肖司明前一天晚上和阮阳通完话后彻夜未眠,今天一早便出了趟门。 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个巨大的包裹,里头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看上去沉甸甸的。 卫瑄好奇地凑上去围观,肖司明也不避讳,当着他的面打开了包裹,一样一样地往外掏。 这包裹外表看上去只有一个人那么大,实际上里面的空间足有四十几个平方,因此肖司明一连掏了十几样出来,包里依旧是满满当当,半点没小下去。 而等到卫瑄看清他掏出来的东西,顿时觉得十分卧槽。 “我去,东皇钟、开天斧、神农鼎……”卫瑄喃喃道,“这些都是上古神器啊,你从哪儿拿出来的?”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老大活到现在肯定很有钱,但也没想过这些遗失多年的神器居然都在肖司明手里。 “很意外吗?”肖司明扫了他一眼,语气云淡风轻:“以前在路上遇见的时候顺手捡回来的。” 卫瑄:“???” 他想说你这走的什么发家致富之路,要不也让我走一走?? 肖司明一脸淡然,又掏了几样,动作说不上温柔,几乎可以用随意丢弃来形容。 卫瑄见那把后羿射日弓就这么被肖司明扔出来,上古神器毫无尊严地挂在沙发上,不由得心疼地捡起来拍拍上头不存在的灰,口中啧道:“这些东西随便一个放出去都是三界争抢的对象,你要是昨天拿出来,我们攻下整个天界都不是问题,哪里需要跟那帮天人费那么多口舌……” 肖司明看了他一眼。 下一秒,他从肖司明的那一眼中读取出某种信息,当即悚然道:“我操,你不会是想拿来攻打冥界吧?!” 肖司明皱了皱眉,冷冷道:“废话少说。” 卫瑄咽了咽唾沫,有点紧张:“不会吧,你跟冥界已经相安无事一千年了,现在说打就打,就因为阮阳被带走了?” 肖司明依旧用“你在说废话”的眼神看他,神情淡然,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就?这还不够吗?” 卫瑄:“……”他心中骇然,随即想到肖司明和阮阳的关系,得,人家两世情人,老大这是冲冠一怒为蓝颜。 肖司明在一堆神兵利器里挑挑拣拣,抬了抬眼皮,“你不去?” 卫瑄被他问得沉默了一瞬,在去与不去之间纠结了片刻,咬牙道:“去!当然去,我早就看冥界不爽了,我们这就去炸了冥界把阮小阳接回来。” 冥界的人迂腐陈旧,太认死理,当年如果不是冥界横加阻挠,他这会儿估计都能见到自己的曾曾曾孙子了。 肖司明对他的答案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垂眸道:“那挑一个吧,挑好了我们就出发。” 卫瑄嗷的一声,也不跟他客气,说挑就挑,摩拳擦掌地挑拣起了桌上的兵器。 这可都是上古神器,随便一个出世都会有大批人为了争夺它而头破血流的,如今就像菜市场上的大白菜一样摆在面前任他挑选,卫瑄原本还有些犹豫,现在却只剩下一个想法——跟着老大搞事,爽到爆好吗? 两人热火朝天地挑了一会儿,卫瑄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掏出来一看,顿时有些心惊——给他打电话的居然是黑无常。 第66章 接到黑无常的电话,卫瑄一阵心虚,手机差点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黑无常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喂?卫瑄,你这会儿有空吗?” 卫瑄:“有、有啊。” 他心里有些没底,黑无常突然联系他,莫非是已经发现了老大的计划? 黑无常哦了一声,话锋一转:“肖司明那老东西呢?” 卫瑄看了一眼老大,黑无常口中的“老东西”面无表情地冲他抬了抬下巴。 卫瑄咽了咽唾沫:“哦哦,他在我边上……你找他有事?” “屁,”黑无常声音透着不爽,“我现在在冥界口,你跟肖司明来一趟冥界。” 卫瑄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一脸懵逼地看向肖司明:“……卧槽,我没听错吧?黑无常让我们去冥界!” 他跟老大一个被冥界流放,一个被冥界列入一级警戒名单,少说都有几百年没踏进冥界过了,如今黑无常居然请他们去冥界。 卫瑄第一反应就是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毕竟古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阮阳都被接回去了,冥界还找他们做什么? 肖司明显然也想到了这茬,但有没有诈对他来说似乎都不重要。 他将桌上的这些上古神器伸手哗啦啦一捋,神情平淡却又暗藏杀气:“管它那么多,去了就知道了。” —————— 冥界入口设置在一处深山之中,入口处设了禁制,以防外人闯入冥界。 穿过禁制,还有一只三头恶犬,这东西是冥王当初的爱宠,冥王离开冥界后,它偶尔会到冥界入口趴一会儿,安静地等候主人的回归。 入口直通奈何桥,此处连通阴阳,桥这头是往生点,桥那头是数不尽的鬼魂挨个有秩序地排着队等着喝孟婆汤投胎。 一千年前,冥王被封印之后又被送入轮回,肖司明为了提前找到人,便来到奈何桥边蹲守。 奈何桥边这么多鬼魂,肖司明见到一个气息相似的,就抓到面前来盘问。 鬼卒们敢怒不敢言,派过去说理的无一不被肖司明两三口吃进了肚子里,最后只好将情况上报给黑无常。 黑无常跟肖司明一直不对付,听到下属报上来的消息也只是随意地挥挥手:“随他去,过阵子他自己会走的。” 奈何桥边除了鬼魂别的什么都没有,一年到头天空景色都不带变的,他就不信,肖司明能在那里守多久? 结果这一晃就过去了五百年。 肖司明不死心地守在奈何桥边,俨然朝着化身望夫石的方向一路狂奔。 五百年后,他才从孟婆那里得知,原来小冥王的轮回压根不经过冥界,更不会经过奈何桥。 他在知道真相后便离开了冥界,在接下来几十年的时间内将三界翻了个底朝天,却依然没有寻到阮阳的踪迹。 肖司明内心怅然若失,至此才清晰地认识到,他弄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 肖司明和卫瑄抵达冥界入口的时候,黑无常果然已经候在那里了。 和平日里那副嚣张狂妄的样子不同,一天没见,黑无常竟然如同一颗被霜打了的小白菜,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像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肖司明皱了皱眉,走上前张口就问:“阮阳呢?” 黑无常:“殿下被那只三头犬吓晕了……” 不等他说完,肖司明已经拎起卫瑄的后领,大步走向冥界口。 入口处的禁制对他来说如同虚设,肖司明提着人直接杀气腾腾地冲进去,原以为要迎接一场激战,没成想,奈何桥边鬼卒们围坐在一起,原本凶神恶煞的脸上居然都流露着愁苦的神情,看也看不他一眼。 肖司明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放松警惕,正欲抬腿绕过那群鬼卒,就听一道心心念念的声音夹着喜悦的情绪叫道:“肖先生!” 他朝声音的方向微微侧身,裹着白色羽绒服的阮阳小炮弹似的撞进了他怀里。 他下意识伸手托住阮阳,阮阳已经灵活又主动地搂着他的脖子,自己往上爬了一段,调整好姿势后才软乎乎地看向他,像个小黏糊精:“你终于来啦。” 肖司明一瞬间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想,阮阳扑过来的瞬间,他心里像是被什么情绪填满了似的,甚至有种满足的涨涩感。 他足足怔了三秒,才把人搂紧了些,一身戾气全部收敛,嘴角弯了弯:“嗯,来接你。” 阮阳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肖司明当然不可能发现不了,他伸手蹭了蹭阮阳的脸颊,眉头微皱:“怎么哭了?” 难不成冥界还有人敢欺负冥王? 肖司明不提还好,一提阮阳就吸了吸鼻子,眼里又漫上一层水雾。 他想到自己这两天的经历,越发觉得委屈,搂住肖司明的脖子,在他颈边蹭了把眼泪:“他们太可怕了,我不要留在这里,你带我回家吧!” 他们? 肖司明微微挑眉,视线越过阮阳,这才注意到阮阳身后还跟了一个连的冥差。 这里头有不少冥差是见识过肖司明的厉害的,这位可是当初三界联手都没能除掉的老妖怪啊! 因此,这些冥差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眼睛瞪得老大,想上前带走阮阳又不敢贸然行动。 北方鬼帝拨开众人,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来,见到两人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顿时浑身一震,高血压都差点急出来:“殿下,万万不可啊!您现在封印尚未完全解除,贸然离开冥界会有危险的!” 然而阮阳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了,就是这个人带头哄骗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肖先生也带有安抚意味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心情很不错似的,笑着问:“还想跟我回去吗?” 阮阳小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点头。 “我不要做冥王了,”阮阳语气里是满满的抵触和失落,“当冥王好难。” 其实这都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他发现冥王似乎是个变态,日常生活中最爱看的消遣节目是电锯大活人,最喜欢的宠物是长了三颗脑袋的地狱恶犬。 这群人还口口声声说要恢复他的记忆,是想让他恢复记忆之后继续当变态吗? 冥界这边也怄得几欲吐血,他们原本打的算盘是带着冥王殿下视察一圈冥界,没准能在刺激之下找回点记忆。 然而一不小心刺激得过了头,效果适得其反。殿下被吓晕了不说,醒来就哭着闹着要找肖司明,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待在冥界了,对恢复记忆一事,更是十分抵触。 几个鬼帝临时商议了一番,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强行留下殿下,对殿下恢复记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今天这事的负责人黑无常委屈地蜷缩在一旁,和那群行刑吓坏了冥王的鬼卒们缩在一起忏悔,为自己彻底打了水漂的年终奖潸然泪下。 北方鬼帝十分痛心地开口,使出一招以退为进:“殿下要是实在想出去的话就去吧,但是一定要一个月回来一趟。” 阮阳完全听不出他语中的深意,只知道自己能走了,当下迫不及待地从肖司明身上下来,拉着肖司明准备离开。 刚一转身,身后北方鬼帝又叫住了他。 “殿下,您想要的工资,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闻言,阮阳和肖司明齐齐停住脚步。 阮阳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内疚,工资一事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冥界这些人居然真的为他去准备了。 肖司明眼中却是闪过一抹凌厉之色,他转头冷冷地看向北方鬼帝,心说冥界这些年真是长心眼了,居然学会用这招糖衣炮弹来撬他的墙角。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阮阳。 阮阳明显犹豫了几秒,片刻后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多少呀?” 他就问问,无论冥界给多少,他也不会心动的! 北方鬼帝仿佛看到了希望,伸手比划了一个“十”:“每个月十个亿。” 阮阳:“哇!!” 他震惊得长大了嘴,被十个亿砸得有些晕晕乎乎。 十个亿是什么概念,等于说他一个月就能挣到几辈子吃喝不愁的钱,我的老天鹅,冥界这么有钱的吗!! 阮阳自认为心性足够坚定,也不是那种视财如命的人,但在如此夸张的薪资下,还是免不了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心动。 肖司明的目光已经趋向冷凝,锋利的眼神从北方鬼帝身上剜过去,同时伸手牵住了阮阳的手,紧紧相握,以此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 北方鬼帝一个大喘气补充道:“……冥币。” 突然泄了气的阮阳:“……” 突然松了口气的肖司明:“…………” 阮阳抓紧了肖司明的手,同时叫上卫瑄,头也不回地奔离现场:“抱歉,打扰了,我们先走了!” 他一个大活人要十个亿的冥币干嘛啊! 冥界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 冥王殿下在听到薪资后一瞬间流露出的失望十分明显,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所以殿下一离开,冥界这边就围在一起分析起了殿下失落的原因。 “莫非殿下觉得薪资太少了?” “不会吧,我分明看见殿下一开始露出了惊喜又心动的神情。” “对对对!好像是在殿下心动之后,肖司明拽住了他的手之后,殿下就不开心了。” “……” 冥差们七嘴八舌地分析了一通,最终认定一切都是因为肖司明在背后搞破坏,离间冥王殿下和他们冥界之间的感情。 几个鬼帝却渐渐品出其中的不对味来,一个说:“这事怎么这么凑巧,在天人出现的时候肖司明将殿下送回冥界,如今又将殿下接回去。” 莫宇一直在后方远远地围观,以他对肖司明的了解,在看到肖司明出现在冥界的时候就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他是故意的,”莫宇沉声道,“先将殿下送回冥界,为的就是等我们主动解开殿下的第二道封印。” 若不是这样,以肖司明的实力,带着阮阳避开那些天人完全不是问题。 但他选择将阮阳交还给冥界,这样一来,冥界上上下下都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肖司明成功得到了第二把钥匙,并且还避开了和冥界的交手,兵不血刃。 众冥差:“!!”卧槽,这么一想还真是,这么心机的吗? 鬼帝们也回过味来,顿时大为震怒。 这份震怒里,还有被人戏耍了的羞恼。 然而送出去的冥王泼出去的水,冥界总不好现在就派兵去追回肖司明,真这么搞的话,第一个跟他们翻脸的就是阮阳。 北方鬼帝气得胡须乱颤,原地踱步了几个来回后,伸手招来莫宇:“本王再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你继续跟在殿下身边,务必要做到寸步不离。” 莫宇点头,北方鬼帝又神情严肃地补充道:“还有,务必盯紧肖司明,不能让他再带着殿下胡来,有什么问题要向我打报告。” 第67章 有肖司明在,阮阳离开冥界的过程十分顺利。 鬼卒们虽然恨他恨得牙痒痒,却只能看着肖司明带着自家冥王绝尘而去,内心充满了一种“家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懑。 —————— 出了冥界口,四周就是一片深山老林。 头顶有鸟鸣,不远处还有一只灰色的小野兔,听到动静竖着耳朵朝他们看过来,乌溜溜的眼睛瞪得滚圆,对这群凭空出现的人表示自己受到了惊吓。 卫瑄被脚边的一块石头绊了一跤,爬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嘴里一个劲地抱怨:“冥界就不能把入口搬到平坦一点的地方吗?在这放个阵也不怕哪天泥石流把阵法冲散了。” 阮阳听到这是冥界的阵法,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下一秒,眼前景象被一只温热的手掌遮挡,肖先生在他耳边沉声道:“抓紧我。” 他下意识照做,脚下突然一空,感觉自己飞在了空中。 肖司明搂着他的腰,劲瘦的手臂给人感觉很安心。阮阳过了最初的紧张,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他悄悄拉下肖司明捂着他眼睛的手,低头往下一看,下方群山一览无余,他们悬在半空中,头顶的星辰仿佛都触手可及。 卫瑄抱怨的声音骤停,朝即将远去的两人伸出尔康手:“老大!别抛下我啊!!” 他跑一趟冥界已经够累的了,再让他自个儿跑回去,怕不是要累成狗。 好在他的老大没到那么绝情的地步,听到他的呼声后甩过来一道黑雾凝成的绳索,二话不说缠住他的腰,将他五花大绑着一路飞回别墅。 卫瑄:“……” 他抬头看了一眼被肖司明稳稳圈在怀里的阮阳,心说同样是员工,他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充话费送的。 谈恋爱了不起啊! —————— 别墅里静悄悄的,老皇帝也不在,八成又是趁家里没人就出门约会去了。 阮阳被肖司明放下,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回乘风起飞的感觉,落地的时候还有些站不稳。 肖司明伸手扶了他一把,阮阳下意识说了声“谢谢”,可一抬头,却发现肖先生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眼神晦涩难懂。 半晌后,肖司明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接着便转身上了二楼书房。 阮阳愣了愣,原地琢磨了好半天,从肖司明的背影里看出了几分不高兴。 卫瑄进来就看见阮阳团坐在沙发上,神情怔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从见到阮阳开始,对方就一直傻乎乎的,卫瑄原本心里对他身份残存的那丝芥蒂也早消失不见了。 “坐这儿干嘛?”他语气和往常一样熟稔,“怎么没跟老大在一起?” 阮阳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卫哥已经走到他面前来了。 他抿了抿唇,整个人都有点不安:“肖先生好像生气了。” 卫瑄脑袋上顶着问号,有点匪夷所思:“他生什么气?” 就肖司明那迫不及待上门讨人的样子,好不容易把人接回来了他还能跟阮阳生气? 阮阳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沙发坐垫:“我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不坚定了。” 他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语气十分懊恼:“我不应该听到十个亿工资就心动的。” 当着肖先生的面对冥界开出的薪资心动,肖先生跟他生气也正常。 卫瑄见他焉哒哒的,十分萎靡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那有什么,就算是因为这事儿,他也不可能是跟你生气啊,你俩都搞对象了他为这点小事跟你计较的话也太小心眼了吧。” 阮阳呆呆地看着他,“啊”了一声,面上飞快地攀上一层薄红,慌乱地否决道:“不、没、还没搞对象呢……” 他告白还没告成呢。 卫瑄:“你俩之前不是谈过?” 阮阳眉头微微皱着,试图纠正他:“肖先生之前不是和我……” “你想什么呢?”卫瑄随手拿了桌上一个苹果,语气淡淡,“他之前是和冥王谈对象没错,你不就是冥王吗,那不还是跟你谈的。” 阮阳:“……”好像是哦。 片刻后,阮阳:“!!!”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冥王=肖先生失踪的恋人=他自己。 他跟肖先生谈对象……了? 阮阳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卫瑄看了他一眼,持续为老大的爱情添砖加瓦:“你被冥界带走之后,老大昨天一宿没睡。” 阮阳张了张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卫瑄接着道:“今天一大早他带回来一堆上古神器,那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搜集到的,被他跟不要钱似的掏了出来。说是要去接你回来,冥界要是不放人就拿这些宝贝打到他们放为止。” 阮阳的目光越发灼热了,他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 原来肖先生居然为了他准备攻打冥界。 “再说一个吧,看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卫瑄嚼着苹果,顿了顿:“就说你找工作这事,你想想,我们三个从事迷信职业的非人类,哪来的公章和劳动合同?那都是你说想来这里上班的时候老大临时搞的,为的不就是能顺理成章地让你留下来。” 这一切是他在知道阮阳的身份后才想通的,原本他就不相信老大是那种会一见钟情的人,这种痴守一人的事更符合老大的性格。 阮阳:“!!”他脑袋更晕了,原来这份工作也是肖先生特意为他准备的吗! 卫瑄:“你想想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阮阳脸颊已经红得发烫了,他小声道:“十万。” 卫瑄面部狰狞了一瞬,“……”妈的,差别对待太明显,气人。 他手里的苹果顿时都不甜了:“我和莫宇的工资都是每月一百块钱。” 他早就想说了,这点钱连屁都买不起好吗! 阮阳呼吸微促,所、所以工资也是肖先生故意开这么高的吗? 原来当初肖先生说干这行有风险才给他高工资是借口吗? “当然是借口,”他不自觉把最后这句话感叹出了声,卫瑄闻言理所当然地说道:“有老大在,哪来的危险?” 阮阳:“……”是这个道理没错! 他被肖司明道默默付出感动得一塌糊涂,犹豫半晌,才愧疚地低下了头:“卫哥,我现在是不是应该上去和肖先生聊聊?” 难得充当了一回情感顾问的卫瑄挥了挥手:“去吧,有什么话摊开说,说清楚了就好。” 他图得不多,希望阮小阳今后和老大甜甜蜜蜜的时候能记着他一份功劳,让他再见渔女的转世一面。 —————— 二楼书房,肖司明站在窗边,目光落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上,在葡萄架附近,还有一小片菜地,种着绿油油的小白菜。 腊月寒冬,整个院子却因为这些布置平添了几分生机。 这些都是阮阳的设计,他布置葡萄架的时候嘴里念叨着要等明年夏天吃自家长出来的葡萄,眉眼间都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期待,笑容又乖又甜,像个小太阳。 阮阳还是冥王的时候,就十分向往人间,只不过有五方鬼帝压着,每日在他耳边说教,他被拘束在冥王的位子上,代表着整个冥界,再怎么任性也摆脱不了这种天生的责任感。 肖司明闭了闭眼,又想到现在的阮阳。 阮阳现在终于摆脱了束缚他的责任感,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不想做冥王”,但是这都是建立在他没有恢复记忆的基础上。 等到恢复记忆,他还愿意继续这样的生活吗? 肖司明心里越来越不希望他恢复记忆,继续保持现状就很好。 但是他这样,和冥界那些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阮阳身上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他不过是抢占了先机,抢在冥界之前将人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但在亲眼目睹阮阳对冥界这种行为的抗拒之后,肖司明心中忽然不安了起来。 他担心等到阮阳某天恢复记忆,想起一切后会跟他翻脸。 肖司明苦笑一声,抬手将窗帘拉拢,遮光布料瞬间隔断了窗外的阳光,书房内光线昏暗,静谧的环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拖拽着他的神经。 ——————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肖司明收拾好情绪,按了按眉心:“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阮阳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仓鼠。 对,他本就应该这样,让事情顺其自然地发展。 在阮阳想起来之前,他只需要看着他,将他留在自己身边好好护着就足够了。 肖司明这样想着,内心却有道声音在说:真的吗?你真的只满足于此吗? 吞噬和占有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尤其对象是阮阳的时候,这种冲动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血液里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肖司明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冲动,神色缓和许多,淡声道:“怎么了?” 阮阳轻手轻脚地走进来,顺手带了上门,动作轻得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人似的。他脸颊涨红,支支吾吾地开了口:“肖先生,我跟卫哥刚刚在下面聊了会儿。” 肖司明微微挑眉,卫瑄?来得正好,他还有笔账没跟卫瑄清算呢。 阮阳绞着手指,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视线一会儿落在窗台上,一会儿落在书桌上,就是不敢看肖司明。 “卫哥跟我说了……说了我们以前的事,”阮阳脸红得厉害,他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和昨晚发烧的感觉有点像,但又不一样。 他抿了抿唇,嘴角两个小酒窝一深一浅地跑了出来:“卫哥还告诉我,我这个工作也是你临时安排的。” 他抬眼看向肖司明。 肖司明也静静地看着他,两只眼睛像两汪幽静的深潭,看一眼都能让人沉溺其中的那种。 室内沉默了数秒后,肖司明抬腿向他走来,伸手替他理了理有些歪斜的帽子。 阮阳用求证的眼神望着他,肖司明的声音却听不出什么起伏:“是吗,那你是怎么想的?” 阮阳愣了愣。他是怎么想的?他不是来求证真相是不是卫哥所说的那样嘛,怎么又变成了采访他的想法? 阮阳甩了甩头,他一向是被肖先生引导着走的那个。 他虽然害羞,但并不回避这方面的问题,因此他思索片刻,回道:“如果是这样……我心里很开心。” 肖先生动作顿了顿,眼神似乎越发幽深了:“在知道这些事都是我有意为之之后,你不生气?” “怎么会生气呢?”阮阳抬眼看向他,眼底一片赤诚,语气认真道:“你对我好,我怎么会生气?” 一开始知道肖司明也瞒着他的时候,他内心是有过迷茫和失落的,但回过神来就知道这都是出于肖先生对他的保护。 这份细致到位的呵护让他心里十分酸胀,有什么东西把心口塞得满满当当,就快溢出来了。 阮阳吸了吸鼻子,索性放开了自我:“卫哥虽然和我说了以前的事,但那些我都不记得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但是我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心动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的有意为之,我很喜欢。” 终于说出口了。 阮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下一秒,感到腰上一紧。 肖先生呼吸有些发烫,近距离地打在他的耳朵上,让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那道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神在这一瞬间似乎也变得很危险。 肖司明声音有些低沉:“他说的都是真的,我是喜欢你。” 阮阳猛地抬头,嘴巴张了张。 肖先生将他抵在了门板上,高他一截的身形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身下。 阮阳紧张得心脏砰砰跳,一动不敢动,直到唇上传来湿意。 肖司明亲了亲他,唇齿在他下唇上流连了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 阮阳神情有点恍惚,只知道自己似乎伸出了舌头,立刻就被对方勾了过去。 良久,那道温热的鼻息从嘴唇上转移到了耳边,热乎乎的,像一块烧着的炭火,移动到哪里,那片皮肤就泛着痒。 “原本想就这么看着你就够了,现在是你自己找上门来,可不能怪我。” 阮阳被亲得脑袋似乎都热化了,无法思考,一时之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听着像是句情话。 肖司明手指轻轻捻着他发烫的耳垂,轻笑了一声,笑得如同一只被放出牢笼的野兽般恣意,声音冷静又热情地灌进他耳朵里:“既然这样,我就说了,我从几万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现在仍然喜欢,所以我们是两情相悦。” 第68章 阮阳第二次跟人接吻,前一次是被肖司明抵在墙上,勾得浑身灵力乱窜,这一次感觉则完全不同,肖先生在他面庞上亲了又亲,亲得他晕乎乎的,浑身上下像是泡在了温水里。 卿卿我我完了,阮阳仍搂着肖司明的脖子,借着腰上那条手臂的力道挂在他身上。 他慢慢回想肖先生说的那些话,句句都像一颗巨大的糖衣炮弹,轰得他心里开心地想要冒泡泡,眯着眼睛整个人散发着餍足的气息。 肖司明轻轻戳了戳他脸颊上那两个圆圆的软坑,看他眯起眼睛就又笑了:“还想要?” 阮阳:“……”他面上一热,连忙从肖司明怀里挣脱出来。 肖司明把人捞回来,他平常是不大爱笑的,今天却因为心情很好,嘴角一直翘着,声音都是愉悦的,从他身上散出来的黑雾将两人包裹住:“亲完了就想跑?” 亲完了才知道害羞的阮阳缩了缩脖子,小声嘟囔:“我没跑……” 他这话说地很没底气,才说完就听肖司明哼笑了一声。 阮阳羞得拿眼瞪他,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呀,我下去做饭——” 话音未落,他被猝不及防地抱离了地面,同时感觉有什么东西顶到了自己。 阮阳脸颊绯红,抓紧了肖司明的衣服,试图制止肖先生这种大白天耍流氓的行为。 肖司明跟他对视着,眼里又有情绪在翻滚,片刻后那种情绪又被压了下去。 “是有点饿,”肖司明已经重新亲上了他的嘴角,呼吸轻轻交缠着,“不过只要亲一亲你就不饿了。” 阮阳闻言傻乎乎地看着他:“真的吗?” 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被亲了两口,大概是因为信了肖司明那套说辞,他不仅没有反抗,还很配合。 肖司明顿了顿,手捧着他的脸,近距离的注视下眼里盛着化不开的爱意。 他伸手盖住阮阳的眼睛,轻声叹道:“怎么这么乖。” 乖得让人想一口吞下,就这样藏起来。 阮阳被挡住视线,却能感受到肖先生比刚才还要强势了一些。 他唇上被咬了一口,于是象征性地哼了两声表示抗议,很快又被亲得迷迷糊糊找不着北。 ——————阮阳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拍了拍自己仍有些发烫的脸,准备下楼炒个菜冷静冷静。 下了楼梯后他微微一愣,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别墅的莫宇对视了几秒。 莫宇向来情绪不外露,但发生了这样的事,一朝之间阮阳身份来了个大转变,他心情复杂得很,甚至因为自己之前对待阮阳的态度羞愧得不好意思再出现。 阮阳经过最初的怔愣后,很快就语气如常地和他打了声招呼:“宇哥。” 莫宇喉咙一哽,在阮阳从他身边经过,走向厨房的时候默默跟了上去。 阮阳扭头看过来的眼神十分疑惑:“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莫宇张了张嘴,开口幽幽地说道:“殿下,北方鬼帝大人命我时刻跟在您身边,确保您的安全。” 阮阳听到“殿下”二字就觉得头疼:“一定要寸步不离吗?” “当然,”莫宇看着他,表情严肃正经,“除此之外,还要提防肖司明,以免他对您做出什么逾越之事。” 阮阳:“……” 这不就等于不让他谈恋爱! 冥界的人怎么跟封建大家长似的! 他脑子里拐过弯来,立刻伸手推拒:“不行!” 莫宇似乎没想到他会拒绝,有点受伤地看着他。 阮阳背上有点发毛,但涉及到自己的幸福问题,他又不肯让步,想了想认为自己应该端出点架子来才能唬住对方。 他没这方面的经验,学不出那种高贵冷漠的感觉,板着脸开口的时候还有点发虚:“我、我需要私人空间。” 莫宇皱了皱眉,很是纠结了一会儿,最后才道:“好。” 于是他退出了厨房,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 阮阳松了口气,将厨房门一关,捋起袖子准备炒两个土豆。 虽然隔绝了莫宇的视线,但阮阳现在的感知力比过去强了无数倍,甚至隔着门板也能感觉到莫宇对他的关注。 他撇了撇嘴,仍然觉得不太自在。 冥界这次能同意他离开,明显是因为他没恢复记忆。 虽然没有记忆,但阮阳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当时恢复了记忆,这会儿肯定是离不开冥界的。 冥王的身份对他没有任何吸引力,还不如和肖先生谈恋爱,不如回家和爸妈坐下来吃顿饭。 据冥界的人所说,他是在一千年前被封印的,貌似此事和天界也脱不开关系。 一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阮阳心里装着事,切土豆丝的右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左手。 他下意识猛地抽回手,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他将左手举到眼前,左手五根手指依旧白皙完好,一点伤口也没有。 阮阳:“……?” 难不成是他昨晚没睡好,现在出现幻觉啦? 他心里嘀咕了一阵,拿起刀继续切菜。 然而,才切了没两下,阮阳动作一顿。 他将手中出现了一个大豁口的菜刀举到眼前查看,片刻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什、什么情况! 他变成钢铁侠啦?!! —————— “是你的体质发生了改变。”肖司明坐在阮阳面前,将他小一号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把玩着。 “现在人间的凡器对你造不成任何伤害。” 阮阳“啊”了一声,愣愣地说道:“那还……挺好的?” 哪个男孩子小时候没有过武侠梦,刀枪不入的那种! 他在心里小小地中二了一把,幻想自己孤身一人帅气地走过枪林弹雨。 肖司明当着莫宇的面,和阮阳做了个十指相扣的动作,前者立刻不耐地皱起眉,但碍于阮阳在这里,还是忍住没开口。 肖司明笑了笑,说道:“嗯,但是遇到危险还是要注意,记住第一时间躲在我身后。” 他没说的是,前两道封印解开,阮阳的身体明显已经开始神化。 接下来三道封印也要加快进程了,否则现在的躯体承受不住这种变化,一切就得从头再来。 其余几把解开封印的钥匙,一把在天界,一把在人间,只有这最后一把到现在还没找到踪迹。 —————— 阮阳知道自己的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后,便放心地继续修炼厨艺去了。 他炒坏了一锅土豆,眼看厨房里没有能给他练手的材料了,便打电话给老皇帝询问了一下。 得知对方还在菜市场买菜之后,他打起了自己那片小菜园的主意。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冬天的,他这些小白菜播种下去后,不仅成功生根发芽了,而且长得又快又水灵,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找了把小铁锨,决定挖两颗小白菜出来尝尝看。 毕竟是自己亲手种的,阮阳很有成就感,本着一种秀孩子的心态,他拉着肖司明到院子里参观起了他长势喜人的小白菜。 “这棵前段时间还生了虫,叶片发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自己长好了……”阮阳猫着腰走在那片小菜园里,将出过问题的几棵菜一一指给他,语气黏黏糊糊的,像是在撒娇一样。 这些菜无一不是有过生虫或者被风刮倒的经历,后来又都奇迹般地自行长好了。 “嗯。”他说一句肖司明就跟着耐心地应一声,只不过应声的时候目光一直停留在阮阳弯腰时的曲线上,眼里装不进其他。 阮阳嘀嘀咕咕地介绍完,挑了两颗长势最好的小白菜,就准备挖出来。 他正欲动手,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细细的声音,语气非常蛮横霸道:“别动我的菜!” 阮阳:“?!!” 肖司明已经一举越进菜园,将他拽到自己身后,黑雾凝成的鞭子径直捆住了方才出声的对象——竟是一颗绿油油的小白菜。 肖司明:“……” 他皱了皱眉,将那棵菜从土里拔出来,清晰地感受到了这棵菜身上浓郁的妖气。 那棵小白菜不说话了,仿佛真的只是一棵水灵灵的白菜。 “别装死,”肖司明冷声道,“说,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在别墅周围设下了结界,按理说一切妖魔邪祟都进不来才对。 这只妖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混了进来,难道是感知到了阮阳身上的气息? 肖司明面上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肃杀之色,鞭子越收越紧,小白菜装死装不下去了,“嘭”地一声变成了一只巴掌大小的小妖怪,委屈巴巴地回应:“我没有混进来!我本来就长在这里!” 阮阳从肖司明身后偷偷探出头来张望,小妖怪见了他,立刻伸手指着阮阳叫道:“就是他呀,是他把我种在这儿的!” 阮阳反应要慢半拍,“啊”了一声才急忙说道:“我是在菜市场买来的种子,怎么……” 怎么种出小妖怪了? 肖司明显然也是不怎么信小妖怪这套说辞的,从阮阳种下这片小白菜到现在尚不足一个月,这只妖的妖气如此浓郁,根本不可能是刚开灵智的妖能拥有的。 他冷冷地看着对方,嘴里毫不留情地威胁道:“再不说实话就让你魂飞魄散。” 同时鞭子收得更紧,上面还生出了锋利又坚硬的倒刺,用实际行动表示他没有在开玩笑。 小妖怪察觉到对方身上的杀气以及那股强大的威压,知道自己卖萌求饶失败,吓得整个妖抖了抖,干脆选择放声大哭。 它长得像个小孩,哭声也像小孩,这么一哭,哭声立刻传遍了整个院子,悲伤无比,引得屋里的卫瑄和莫宇都跑出来查看情况。 肖司明掐着它的脖子,完全不为所动。 这个点正是晚饭点,是街坊邻居最热闹的时候。 出来散步的街坊邻居路过别墅附近,听到这家传出来的小孩哭声持久不断,见是之前门口挂了锦旗的那家风水大师,不由得好奇地走到门前张望:“这家孩子怎么哭个不停啊?” 阮阳和肖司明背对着大门站在院子里,距离有点远,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长相,更看不清楚动作,但孩子的哭声就是从他们那里传过来的。 有热心群众见状,以为这家是在教育孩子,不由得大声道:“诶诶,教孩子要循循善诱啊,不能靠打骂,这样行不通的!” 说罢还补充道:“我是做幼教的,信我!” 肖司明:“……” 小妖怪却心思一动,趁肖司明怔松的片刻工夫,立刻挣脱开来,一下子扑进了一旁的阮阳怀里,接着嘴巴一张—— “呜呜呜哇!妈妈,爸爸说要打死我!!” 它哭得更悲伤了,听着简直让人肝肠寸断。 卫瑄/莫宇:“???” 阮阳还没反应过来,肖司明见它确实是有打阮阳主意的意思,神色立刻就危险了起来,语气不善道:“你再说一遍!” 话音刚落,门口的那位邻居顿时就紧张了起来:“什么?适当教育就好了,你们这么说是会给孩子留下童年阴影的知不知道!” 他甚至掏出了手机,心中暗想,如果这对小夫妻今天真要虐待孩子,他是一定要拍下来曝光他们的。 肖司明回头扫了那人一眼,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自己另外两位员工眼神幽幽的注视。 卫瑄咽了咽口水:“我操……你、你们,你们这是开了八倍速前进啊,直接当爹?” 莫宇面色黑如锅底,看肖司明的眼神像极了看拱了自家白菜的那头猪:“解释一下。” 肖司明:“……”他要怎么解释? 这两个笨蛋能不能用脚指头想一想,是他能生还是阮阳能生?? 第69章 好容易送走了那位热心邻居,肖家别墅大门一关,一屋子人和那只妖一起坐在客厅,场面仿佛三堂会审。 卫瑄仍是一脸不可置信:“这真的不是你们的孩子?” 肖司明:“……” 阮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一红,连忙摇头否认:“当然不是!” 肖司明已经快要无法忍受自己另外两个员工的智商下限,冷冷道:“你见过哪个男人能生?有没有常识?” 卫瑄讪讪地挠了挠头,心说也是哦,这不是看你俩都不是一般人吗。 莫宇目光沉沉在坐在一旁,视线在两人一妖之间徘徊,仍有些不信任。 肖司明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开口冷嘲道:“你也没常识?” 莫宇:“……” 他内心划过一丝屈辱,倔强地转开了视线。 肖司明盯着对面那只小妖怪,眉头又皱了起来:“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了。” 方才如果不是为了避免引起邻居的误会,他早就该把这只妖处置了。 这只妖的真身长得像个初具人形的白萝卜,肖司明仔细回忆了一番,发现脑海里竟然没有这种妖怪的相关信息。 那只妖满脸无辜地开口:“我说得都是实话呀,我就是他种的。” 阮阳:“啊?” 他仔细端详那只妖怪,稀奇道:“所以你是小白菜变的吗?” 不等那只妖回答,卫瑄先抢话道:“屁嘞,它哪一点像小白菜了,这妖气浓得估计是哪个大妖的崽。” 谁知那妖对自己白菜的身份竟然异常地执着,当即反驳道:“我怎么就不是小白菜了!我是啊,我每天还帮着照顾别的菜呢,要不然那些菜早就死了好不好?” 阮阳想到那些出过问题后又奇迹般自行康复的菜,顿时对它好感大增,觉得这棵小白菜真是很不一般了:“原来是你!” 小妖怪得意地昂起了头。 它有意在阮阳跟前卖萌,心里偷偷打着阮阳的主意。 这个人类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身上的阴气特别重,一天不见,阴气似乎少了一些,与之相对应的,多出来了一股和阴气相近的气息。 这种气息具体是什么它暂且还说不上来,但身为妖的本能告诉它,这股气息更加吸引妖了。如果能把这人吃了,对自己这种刚化形的妖一定大有帮助。 没准能直接飞升大妖呢。 它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可还没等它扑到阮阳身上,下一秒就听肖司明极为冷酷的声音传过来:“不过是给菜浇水罢了,没什么用,不如给我吃了吧。” 从刚刚起阮阳的注意力就在这只妖身上,这让他心里有些不爽。 小妖怪:“……?” 一旁的卫瑄用怜爱的眼神看着它:“看得出来你确实是刚开灵智了,你不知道吧,我们老大最喜欢吃的就是你这种皮薄肉嫩的妖了,嘿嘿嘿。” 他嘿得十分猥琐,肖司明向他投去一瞥,却并未出声阻止。 小妖怪眨了眨眼,似是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就突然从吃人的变成了被吃的那一方,嘴硬道:“怎、怎么可能,你们不要欺负我化形晚见识少。” 卫瑄伸手指着墙上的锦旗:“喏,你抬头看看。” 锦旗上“天下第一道,捉鬼先锋人”十个烫金的大字格外瞩目。 小妖怪惊叫一声:“怎么会是道士!” 人类道士是妖怪们的天敌。 它才刚刚化形没几天啊,天天呆在菜地里,哪里来得及注意这家是做什么的。 小妖怪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可是祖先留给它的那道神识分明告诉它,这世道,妖吃人才是天经地义的。 正当它这么想的时候,肖司明已经敛下眼睑,直接上手,“咔嚓”一声脆响,掰下了它头顶上的一角。 小妖怪:“!!” 它摸了摸自己秃掉的头顶,目瞪口呆地看着肖司明将从它本体上掰下来的那部分放进嘴里,三两下就给嚼了。 “肖先生!”阮阳回过神来,见肖司明已经咽下去了,不由得十分焦急:“你怎么能就这么吃它!” 肖司明动作一僵,想起阮阳心软的性子,自己刚刚的行为恐怕会让他在阮阳心目中的形象下滑。 因此他捏住了阮阳的手,犹豫了一瞬,有些歉意地说道:“抱歉。” 小妖怪激动了,看看,这屋子里还是有正常人的! 它感动地看着阮阳,心说既然如此,等我逃出去修炼成功之后,就回来先杀了他们,最后再吃你叭。 紧接着,就听阮阳急急说道:“这菜还没洗呢,上周我刚和卫哥一起喷了驱虫药,至少要洗过了再吃呀!” 小妖怪:“???” 它不可置信地看向阮阳,用目光询问:你怎么回事? 同样不可置信的还有卫瑄和莫宇。 阮阳这会儿顾不上留意其他人的眼神,他的语气十分担忧,生怕男朋友会因此吃坏肚子。 他这个男朋友哪里都好,就是总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寻常鬼怪就算了,这种沾了驱虫药的东西,不小心吃进去没准是要进医院洗胃的。 肖司明一愣,随即嗤的一声笑了。 他万万没想到,阮阳竟是为了这个原因才着急。 阮阳听他居然还有心思笑,更着急了,原本打算起身将这棵小白菜妖带去厨房洗洗干净,但刚动身就注意到了莫宇那边的视线。 他只好压低了声音,又怂又乖地小声道:“……总之要洗干净才能吃。” 肖司明心痒难耐,十分想把人捞过来亲上一口,奈何在场人太多,他只得轻声安抚道:“好,我答应你。” 被两人轮番虐狗的小妖怪:“……” 祖宗,这世道好像真的变了qaq —————— 小妖怪深刻地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等待自己的命运就只有被吃,于是它疯狂地为自己打起了广告,试图证明自己的作用不只是给菜园子里的菜浇水那么简单。 然而任凭它如何自卖自夸,在场众人依旧不为所动,小妖怪被肖司明用看食物的眼神盯着,心里越来越绝望害怕,声音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一时之间,场面还真有几分像是在虐待孩子。 卫瑄都被它嚎得有些不忍心了,此时就听有人按响了别墅的门铃,一声接一声,十分急切的样子。 “谁啊,不会又是刚才那人吧?”卫瑄想起来也觉得头大,这附近的邻居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格外地热心,今天那人走的时候还有点将信将疑的,似乎打算晚点再过来确认他们究竟有没有虐待小孩。 肖司明冲他抬了抬下巴,“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什么邻居,而是之前和他们打过交道的老客户——那位投资乡村爱情电视剧的陶老板。 陶老板进来的时候小妖怪正在进行最后的挽救,它站在沙发上奋力叫道:“我还可以镇宅!保平安!” “什么东西?”陶老板正巧听到这句,眼神顿时亮了,他扭头看向卫瑄,热情地问道:“卫大师,你们这儿又有新供神啦?” 上次发小曹衍忠请了个山神回去做公司的供神之后,公司发展得蒸蒸日上不说,曹家上下每个人的身体也都变得十分健康。 到了他们这个年纪的,手里有点钱,最想要的往往不是钱财这类身外之物,而是自己跟家人的平安和健康。 曹老板原本因为肥胖有点三高,前几天去医院检查了一遍,各项指数竟然全部归于正常,看得陶老板羡慕得不得了。 他也好想请个供神啊! 卫瑄被他问得一哽,一时之间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陶老板已经迫不及待地上前和那只小妖怪打起了招呼。 “敢问这位仙人,”他态度端得很正了,“您是说您可以镇宅保平安吗?” 小妖怪猝不及防见到一张胖乎乎的大圆脸,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似乎有点崇拜,下意识地忽略了“仙人”的称呼,挺直腰背得意道:“自然可以。” “那太好了,”陶老板开心极了,“我想请您去我们公司做供神,您意下如何?” 小妖怪:“啊?” 它心下茫然,什么供神? 它既不想被肖司明吃,又舍不得阮阳身上的幽冥之气,不想被赶出别墅,难伺候得很,肖司明正好烦它烦得不行,闻言略一挑眉,当即在旁边应下:“可以。” 说着,他一指按在这小妖怪的头上,二话不说将它的妖性封印住,确认这妖兴不起风浪后,转手交给了陶老板。 “回去给它塑个泥像,每日三餐喂些新鲜水果就行。” 肖司明想了想,又道:“它若是和你抗议,饿三天就行。” 小妖怪:“!!!” 这道士怎么心肠如此歹毒! 它气得直冒烟,奈何刚才说话的能力也被肖司明一并封住了,只能干巴巴地瞪着眼。 陶老板将自己的“供神”接过去,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样吗?!” 他怎么觉得自己这供奉的方式跟普通人的不太一样。 “嗯,它如果保佑了你家人健康,你再给它塑一尊好点的相也不迟。” 肖司明说着还找了个盒子,将口不能言的小妖怪装进去,干脆利落地打包送人。 陶老板乐呵呵地收下,又聊了几句,这才说起自己今天这趟的来意。 原来自上次分别后,陶老板和自己的女朋友,也就是当时演乡村爱情电视剧的女二号谈崩了。 “唉,我真没想到,我对她都那么好了,送她进剧组,捧她做女主角。她想演什么角色,跟我说不行吗,非得走潜规则这条路?” 陶老板在刚刚结束的上一段关系里显然是付出了真感情的,分手后有好长一段时间茶饭不思,原本两百斤的体重愣是掉到了一百八,虽然看不太出来差别就是了。 他擦了擦眼角,表情转悲为喜:“不过要不是她让我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我也遇不到现在的爱人了。” 陶老板因为经常投资影视拍摄,和娱乐圈来往密切,现女友和上一任一样,也是位女演员。 “这次我们公司投资的是一部古装仙侠剧,我爱人么,也在剧组里。” 阮阳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遍他的面庞,发现对方依旧是那副万古不变的烂桃花面相。 再看陶老板提起现任一脸的幸福洋溢之色,真是让人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陶老板被这位阮大师复杂的眼神盯得莫名有些发虚,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因为这个题材背景,拍摄地点选在了邻省的玄雾山。开机仪式还是挺顺利的,没出什么状况,但是正式开拍后,不断有工作人员表示自己在片场见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像什么试衣间的布帘突然崩断,衣服在无风的情况下自己从地上飘了起来,搞得大家都不敢上山了……还有上周,剧组在拍摄棚景的时候,摇臂突然断成了两半,还砸伤了一个主演。我们实在没办法,只好让大家先回酒店休息,结果当天晚上男主演的助理跑过来求助,说男主演准备洗澡的时候突然晕了过去,直接给人送进医院了,醒过来之后就说在酒店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这男主演还是去年选秀出来的流量爱豆呢,粉丝在网上把剧组痛骂了一顿。唉,这真的是……” 陶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颇为怨念地说道:“大师,你说我是不是该买张平安符驱驱邪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投资的剧组每个都遇上这种怪事。”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阮阳却从中看到了商机。 他连忙从桌子下掏出符纸和朱砂,趁机热情地推销道:“陶老板,买平安符之前,您不如先试试我们的桃花符,对避开烂桃花,预防对象出轨很有用的哦。” 陶老板:“?” 他迷茫地看向阮阳,不知为何,心里头有点慌。 大师,您什么意思啊这是? 第70章 在阮阳的盛情推销下,陶老板犹豫再三,还是买下了一张桃花符。 虽然他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她,桃花符对他没什么意义,但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人,小师傅这么热情,桃花符一张也才一万块,就当买一张意思意思。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就在他犹豫要不要买的时候,肖大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莫名犀利,就像是在说——不买你就死定了。 大冬天的陶老板擦着脑门上的冷汗,掏出手机给阮阳转了一万块过去。 阮阳收到钱后开心极了,当场给他画了张桃花符。 这符咒画得一气呵成,陶老板看得都有点呆。 原先他对阮阳其实没什么印象,上次在剧组见到这位小师傅的时候,对方一直跟在肖大师身边,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阮阳被突然出现的山神抓去当人质。 如今看他画符画得如此顺溜,想来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卫瑄在一旁看得有些眼热,羡慕嫉妒恨地小声啧道:“我就说阮阳怎么画符画得这么溜呢……” 冥王亲自画符能不溜吗? 我问你,这跟开了外挂有什么区别! 他将目光投向另一旁的莫宇,试图拉个盟友跟自己同仇敌忾。 莫宇果然正紧紧盯着画符的阮阳,眉头微皱。 卫瑄立刻凑了上去:“你是不是也觉得冥王兜售符咒这事有点扯?” 莫宇点了点头。 不等卫瑄欣慰于自己找到了可以一起吐槽的盟友,他开口郑重其事地说道:“殿下亲手画的符咒,起码也该卖到百万一张才对。” 卫瑄:“……” 他默不作声地挪动屁股,决定今后要和这位冥王脑残粉保持一定的距离。 脑残粉这种生物真是太可怕了。 —————— 今天天色已晚,陶老板便和他们约好三天之后会过来带他们去隔壁x省。 三天后剧组将继续拍摄工作,到时候大家都在片场,有什么问题也好一并看出来。 到了约定好的那天,出发的时候天气不怎么样,空气给人的感觉又冷又湿,似乎是要下雨的前兆。 陶老板的司机将车开到别墅门口,车门拉开,肖司明坐进最后一排,朝阮阳伸出了手。 莫宇还没来得及阻止,阮阳已经主动又乖觉地搭着肖司明那只手,在他身边坐下。 莫宇:“……” 偏偏卫瑄还在一旁嘿嘿笑道:“这就叫嫁出去的冥王泼出去的水啊。” 莫宇朝他翻了个白眼。 车子启动后,陶老板在前面侃侃而谈,他今天看上去有点兴奋,隔着一排座椅和肖司明喊话:“大师啊,我按照你说的法子把那位仙人供起来了。” 卫瑄先是愣了愣,什么仙人? 随后,他才想起那只被陶老板当作供神带回家的小妖怪。 他不动声色地瞄了后方的老大一眼,嘴角抽了抽,有些一言难尽地说道:“您还真供上了啊。” 陶老板说:“那可不,头两天供奉给它的水果碰都没碰过,今天我出门前看了一眼,那些水果都被吃干净了!” 卫瑄:“……” 这是饿得没办法了吧。 陶老板也意识到自己请回来的这位供神脾气不太好,不由得有些担忧地问道:“就是不知道它愿不愿意保佑我们一家啊?” 万一请回来个光吃不干的怎么办? 肖司明却叫他放心,“它吃了供品,就等于接受了你的供奉,日后一定会保你家宅平安的。” 这招无论是对神还是妖都有效,接受供奉之后就相当于签订了双方合同,一方负责供奉一方负责庇佑。 那小妖怪虽然来历不明,但同样受这种契约关系的制约,也就是说,吃了供品就得做事。 得到肖司明的肯定,陶老板立刻就放心了,不明真相的他笑得天真烂漫:“那就好那就好,要是仙人能保佑我爸妈身体健康,回头我给它塑尊金像!” 卫瑄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默默地为那只小妖怪拘了把同情泪。 你说好好的一只妖,怎么就撞到老大跟前来了。 现在好了吧,妖性被封不说,还成了人类的供神,说出去恐怕要被整个妖界当作嘲讽的对象。 路途还挺遥远的,陶老板这人十分健谈,正巧车里有个话痨的卫瑄,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热火朝天。 阮阳在交谈声中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身边突然多出来一个温暖的怀抱。 肖先生的声音贴在他耳边问:“想睡觉了?” 阮阳点了点头,困得睁不开眼。 前段时间他在朋友圈搞了符咒甩卖活动,接了一大笔订单,这两天终于闲下来有时间画符,他昨晚加班加点地画到了三点半才睡。 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因为每画一张符都有进账,这种小金库日渐膨胀的感觉不要太好。 原先他存钱是为了在三年内买一套单身公寓,现在有了对象,情况就不一样了,在原本单身公寓的基础上,购房目标拔高得不是一点两点—— 至少也得有个一百五十平跃层才行吧。 做冥王又没有工资,他只能在售卖符咒上多挣点钱了。 肖先生这么好,两人今后一起生活断不能委屈了他。 肖司明在他耳朵上亲了亲,撑起一道结界,卫瑄等人的交谈声被阻隔在外,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后座安静得像是独属于两人的小世界,他让阮阳枕在自己腿上,手指轻轻梳理着他蓬松的头发。 阮阳困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肖司明问他:“昨晚是不是又在房间偷偷画符?” 阮阳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有点心虚:“嗯。” 肖司明垂着眸,视线落在他白皙的耳垂上,心中微动,手指滑到上面轻轻搓捻着,开始了今日份的说教:“让你好好睡觉,怎么这时候就不听话了?” 阮阳虽然意识昏沉,闻言却下意识地替自己辩驳:“我在赚钱呀,想给你买个礼物。” 他声音黏糊糊的,带着点鼻音,听着就像是一块捂得化开来了的软糖。 肖司明心里某一块毫无预兆地跟着软了下去。 阮阳真是……总是做一些让他心软的事。 他压着嗓子,声音似乎有种令人卸下心防的魔力:“哦,你想给我买什么?” 阮阳依旧下意识地跟着回复他:“买……”他声音突然断了,从肖司明怀里抬起头来,不轻不重地瞪了他一眼,“现在当然不能告诉你!” 惊喜说出来就不够惊喜啦! 肖司明失笑,揉着他的头发,俯身过来在他嘴角上亲了亲,低声哄道:“好,那我不问了。快睡吧,等到了地方我叫你。” 阮阳守住了自己的小秘密,心满意足地枕在自己男朋友大腿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坐在前面一排的莫宇似有所感,回头警惕地看了两人一眼。 肖司明早有准备,哪能让这位冥界探子破坏他跟阮阳相处的机会。因此刚刚在设下结界的同时就加了道障眼法,结界外的人只能看见他跟阮阳一人坐一头,两人之间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莫宇眼神狐疑,不相信肖司明有这么正经,他频频转头,卫瑄注意到后问他:“你看什么呢?” 莫宇冷哼一声,故意说给后座上的肖司明听,却不知道对方压根一个字也听不见:“当然是提防有人在殿下面前进献谗言。” 卫瑄神情古怪地说道:“不会吧,阳间早就主张自由恋爱了,冥界还管这个?” 莫宇不搭理他,他就瞎瘠薄猜测,脑洞大开:“你不会是暗恋老大吧!” 莫宇:“……” 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好吗!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肖司明,殿下怎么会出那档子事。 莫宇继续保持他沉默是金的态度,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 —————— 等到地方的时候,阮阳被肖司明叫醒,一睁眼发现外面的天色似乎格外地阴沉。 他有些惊讶,睡眼惺忪地问:“现在几点了?” 他难道足足睡了一天吗? 肖司明已经把结界撤了,伸手揉了揉他脸上睡出来的印子,此时就听前头的卫瑄说道:“乖乖,这天气很反常啊,这才下午两点,天就暗得跟什么似的。” 陶老板也有些发愁,他手里还握着手机,似乎刚刚跟人通完电话。 “剧组的工作人员说,大家上午到这里的时候天就这样了。最新的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华中地区和华南地区多地有强降雨,今天的外景估计又拍不成了。” 拍摄进度受影响,身为投资人的陶老板也是很心急:“大师们,咱们也先进酒店歇息歇息吧,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 酒店建在半山腰,布局错综复杂,每层楼的阳台上都挂满了一种叫凌霄的绿植。 酒店周围有绿水青山环绕,天气好的时候这些凌霄看上去应该不错,有生机勃勃的意思。可惜在这种乌云密布、不见阳光的天气里,乍一眼看过去着实有些阴森。 连卫瑄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酒店是照着深山鬼宅建的么?” 陶老板曾几何时还是个唯物主义,然而在亲眼见过山神后,对鬼神总是格外地忌惮,闻言忙道:“大师,您可别吓唬我了,这家酒店平时生意很火爆的,剧组提前一个月才预定到了足够的房间。” 肖司明暂时还没有看出这家酒店有什么不对,忽然感觉自己胳膊一沉,扭头发现阮阳半个身子倚靠在他身上,满脸的困倦之色。 他心疼地揉了揉阮阳的头发,开口沉声道:“走吧,先进去看看。” 众人刚刚踏入酒店大堂,便听得前台那里传来一道男声,听上去颇为愤怒。 “我们只是想查看三楼走廊的监控,这不行那不行的,你们就是这么保护客人的隐私的?!” 第71章 那男人语气非常冲,前台是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估计刚上岗不久,没什么工作经验。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回道:“对不起先生,我没有权利带您查看监控,您的问题我会反馈给经理,很快就会给您回复,请您耐心等待。” 男人对这样略显官方的答复显然并不满意,没忍住嘴里骂骂咧咧了两句,前台小姑娘眼圈登时就红了。 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经理闻讯赶了过来,见这情况忙问:“怎么回事?” 前台小姑娘张了张嘴,就被嚷嚷着要投诉她的男人抢过话头:“你们酒店也太古怪了,我和我老婆是上午刚入住的,见天气不好,想在房间里先歇会儿,结果一直有人在敲我们的门。” 一旁有个精英打扮的游客正在进行入住登记,凑巧听了一耳朵,便忍不住插话道:“说不定是哪家小孩儿恶作剧呢?” 男人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不大像。” 因为那种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实在是太扰人了,他们忍无可忍,中途去开了几次门。 偏偏等他们开门查看的时候,走廊上又空无一人。 男人跟他老婆都觉得瘆得慌,再一联想到玄雾山最近的传闻,当下就想退房走人。 阮阳原本困得连路都不想走,只想吧唧一下靠在肖先生身上让人带着他前进,这会儿在门口听那男人用大嗓门儿喊了几嗓子,倒是清醒了不少。 他有些茫然地问:“这座山有什么传闻?” 陶老板在公司日理万机,哪顾得上了解这个,因此闻言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卫瑄立即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云雾山,山里信号不太好,过了好一会儿网页才加载出来。 他举着手机念出来:“旅游团上山后失联一天一夜,多位游客声称在山林里看见鬼影?” 这条下面还有:“航拍!无人机在玄雾山上空拍到离奇一幕,一名古装男子绕着山林赤脚狂奔五个来回,随即凭空消失,画面令人匪夷所思。” 卫瑄啧道:“陶老板,这地方明显不对劲啊。” 阮阳将手机接过去翻看,这两条新闻都是有图有真相,第二个古装男子狂奔的新闻甚至还有无人机拍到的视频。 视频里,确实是突然钻出来了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男人,身形高瘦,面孔看得不是很清晰,他跑起来的速度极快,视频里甚至出现了残影。 这速度,拿出去足以媲美世界百米飞人了,绝对位居榜首。 这位不知名的百米赛跑冠军在磕了药一般兴奋地冲了几个来回后,便化作一团烟雾,原地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了那件蓝色长袍。 视频下面网友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阮阳抱着手机查看内容,发现一部分人抱着吃瓜的心态戏谑地评论:“这回玄雾山真成玄山了。” 还有部分人认为这只是当地旅游社搞的营销噱头而已:“软件合成的而已,这么明显的痕迹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哪有人能跑得这么快的,机器都拍出残影了,博尔特跑得都没他快吧。” 更多的网友联想到了另一件事,“那什么,xx刚接下的那部剧不就是说在这儿拍摄嘛,这会不会是剧组的营销啊?” xx就是剧组的男主演,去年从选秀节目里杀出来的c位流量小生,脸长得嫩,粉丝也多,在微博上的热度很高。 同样的,黑粉也多。 他的黑粉们闻讯赶来,在这条猜测剧组炒热度的评论下开始了一长串的冷嘲热讽,明里暗里都是在diss剧组要热度不要碧莲,顺带丢出一套xx耍大牌的传闻,粉丝抓紧前来控评,反手回以自家爱豆的美图。 两方人马在评论区激战,言语乌烟瘴气得让人无法直视。 陶老板头疼地撇开了眼,扭过头来问:“大师,这视频里的东西……是真的还是软件合成的啊?” 他都不敢说那个“假”字,生怕不小心冲撞了什么忌讳。 阮阳将视频又看了一遍,凭自己的本能做出判断:“应该是真的鬼魂。” 陶老板呜的一声,叹道:“我只当是剧组里混进了什么脏东西,原来是场地的问题。” 评论里刷满了这位男主演的高清美图,见阮阳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肖司明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你在看什么?” “这个,”阮阳对那些美图似乎并不感兴趣,指尖直接越过图片,指了指某位网友的评论—— “玄雾山果然是座名不虚传的玄山?”玄山?这座山难道有什么来头吗? 肖先生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语速不疾不徐:“玄雾山原先是某位修行界大能的洞府,后来他飞升天界,留下的禁制也就随之消散,玄雾山这才暴露在世人眼前。” 这件事的怪异之处就在这里,玄雾山再怎么说也是一座仙山,哪怕现在到了末法时代,山上灵气不复存在,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寻常鬼怪对此处有所忌惮,玄雾山不至于传出闹鬼之说。 换言之,这件事恐怕不只是闹鬼这么简单。 * 陶老板很郁闷,他的助理却指着手机屏幕上那件掉落在地上的青色长袍,“咦”了一声,“不对啊老板,这件衣服有点眼熟……好像就是男主演的吧!” 男主演在这部古装仙侠剧里,前期是掌门人大弟子,其他人的衣服都是一水的翠绿色,只有他的是一件蓝色长袍,很好辨认。 说话间,剧组那边的负责人姗姗来迟,先是一个劲儿地朝陶老板赔礼道歉,随后又在陶老板的介绍下和几位大师打招呼。 看到阮阳等人的时候,他明显愣了愣,心中忍不住感叹,这年头道士这行对颜值也有要求了么? 虽然知道颜值与实力无关,但这几位大师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了,而且不说穿个道袍什么的,他们似乎连法器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江湖骗子啊。 其实不能怪负责人以貌取人,玄雾山作为一座出过仙人的仙山,一直以来都颇具神秘色彩。 从剧组来这里拍摄开始,他们已经遇到过好几批打着道士旗号出来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了。 一开始他们也是信的,毕竟剧组确实出现了灵异现象,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们找了那些个道士帮忙驱邪。 然而请来的那几个自称天尊转世的大师撒米的撒米,画符的画符,全剧组的人跟着一通折腾之后,屁用都没有。 负责人看陶老板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看人傻钱多冤大头的意思。 陶老板对他的视线恍若未觉,只热切地看着身旁那位气质凌厉的男人,很明显,对方就是这群江湖骗子的头头。 “肖大师,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这个男主演确实反映过自己在剧组见到过鬼。” 就听肖司明沉声开口:“那就先找他了解一下情况。” 剧组的负责人在内心感叹这人气质真沉稳,难怪能当上骗子头头,嘴上回道:“这个……恐怕要等等。” 陶老板立刻皱眉看向他:“还等什么,不是说因为天气原因暂停拍摄,所有人都在酒店么?” 负责人迎着他有些责怪的眼神,额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这个,其他人都在,只有男主演还在来的路上……” 负责人越说越小声:“他的助理说他不是很想继续拍摄了。” 场面尴尬了一瞬。 卫瑄想起刚才在评论里看到的xx耍大牌黑料,心说卧槽,原来这料是真的啊。 陶老板身为企业家,对这种半道退出的小年轻没什么好感,朝负责人森冷地直接撂下一句“让他的团队现在就过来”,下一秒又用春风般和煦的语气和肖司明等人说道:“大师,在这之前,你们就先到房间歇一歇吧。” 肖司明等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只不过,到了分配房间的时候,问题来了。 莫宇说什么也不同意阮阳和肖司明共处一室,他就像个老妈子,看肖司明的眼神像是在提防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阮阳夹在两人中间,纠结片刻,委婉提议道:“那我们就一人一间吧。” 两人同时开口:“不行!” 前台那位服务员也说:“对不起先生,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 阮阳张了张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私心里是想跟肖先生一间的,但又担心他宇哥跟冥界打小报告。 唉,谈个恋爱真不容易。 阮阳至今还没向爸妈出过柜,却提前在冥界这里体会了一把来自大家长的阻挠。 肖司明伸手圈住他,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莫宇在一旁冷哼:“你们俩在一起我更不放心,干脆大家只要一间房得了。” 不明真相的陶老板进房间前,羡慕地朝他们看了一眼,叹道:“哇,你们感情真好啊。”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都舍不得分开吗? 虽然说是感情好,但几个大男人这样,是不是太粘人了点? 卫瑄:“……” 不是,陶总,您仔细感受一下四周暗流涌动的杀气,摸着良心再说一遍试试?! 您那是什么眼神呐! 莫宇还要说话,肖司明额角伸手按了按眉心,不着痕迹地朝卫瑄使了个眼色。 卫瑄点头示意:得嘞,我懂。 他哥俩好地一把拉住莫宇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走,嘴上说道:“行了,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俩一间房没商量。” 把人拖到走廊拐角,他压低了声音,用自以为肖司明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开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你也不想想,睡个午觉而已,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能出什么事?” 肖司明:“……” 他冷嗤一声,掏出手机给卫瑄发了个一百块钱的红包。 原先准备发两百的,就冲卫瑄这句话,也得扣一半下来。 午睡这一会儿工夫来不及办事? 那可不一定,两三个小时够做很多事了。 第72章 刚刚卫瑄对莫宇说的那番话,阮阳也听到了,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直到肖司明搂着他的肩说:“走吧,回房。” 房间就在左手边,这种山间酒店里的大床房,房间配置极好,通往阳台的方向有一扇落地窗,整体宽敞又干净。 不过这会儿外头乌云密布,加上屋里不开灯,光线就格外昏暗。 阮阳一直站在门关处没动弹,肖司明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那丝低落的情绪,忙问道:“怎么了?” 他皱眉思索,难道是刚刚分房的事让阮阳不开心了? 阮阳其实不想和他一间房? 不和他和谁,和冥界那头凶兽吗。 最后一个猜想刚冒出来,肖司明搭在阮阳肩上的手臂紧了紧,转为搂住他的腰。 “怎么了,是不是困了?”他又问了一遍。 他知道莫宇一直以来都是阮阳的头号粉丝,那头凶兽陪伴了阮阳上万年,为了早一步找到阮阳,甚至愿意听从冥界的吩咐到他这里来打白工。 虽然清楚他们之间肯定没什么,但肖司明还是恨不待见对方。 阮阳在肖司明的注视下,好半天才抬起头来,闷声闷气地唤了一声:“肖先生。” 他表情确实是不太开心的样子,抿了抿唇后,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和我在一起,你受委屈了。” 他跟肖先生明明已经确定了关系,却要跟地下恋人一样在别人面前隐瞒在一起的事。 他倒是没什么关系,就是觉得对不起肖司明。 肖司明先是一愣,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关系,”他立刻动作温柔地去摸阮阳的头发,告诉他:“这没什么。” 他没有想过阮阳会这么……这么设身处地地为他着想。 他虽然会因为冥界的多管闲事感到不爽,但归根结底,只要阮阳跟他在一起就够了。 阮阳垂头耷脑的,显然还是十分过意不去,他被肖先生抬起下巴亲吻的时候乖乖地闭上眼。 等亲完了,他才睁开眼,肖先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近在眼前。 虽然已经和对方朝夕相处了几个月,他还是觉得肖先生这张脸随便做个表情就能把他迷得七荤八素。 尤其对方眼底一派温柔,让阮阳越发觉得自己是个渣男,撩过还不承认的那种。 他深吸了口气,扭头便朝门外走。 肖司明一把拉住他:“你去哪?” 阮阳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屋里没开灯,他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眼神也很坚定:“我去找宇哥。” 肖司明:“……” 怎么还要去找那头凶兽? 他把人重新捞回怀里,快步上前,膝盖顶着门板,同时按亮了房间内的灯。 阮阳这才发现肖先生的表情似乎是不大高兴的,语气也有点霸道:“不许去。” 他微微一愣,张口道:“可是……” 可是肖先生不让他去找宇哥,他怎么跟宇哥挑明他们两人的关系? 他是想给肖先生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的,这人是他认定的男朋友,哪怕冥界还是要反对,那也不关他的事。 然而唇上很快传来了轻微的疼痛,肖先生不知为何,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不许去找他。” 肖司明撂下这句后,嘴唇又覆了上来。 阮阳感觉对方温热的舌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舔过自己刚刚被咬过的地方,似乎是在舔平刚才留下的齿痕。 阮阳眨了眨眼,好吧,那就不去了,只能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公布关系了。 他把舌头送出去,很快被对方的裹住,唇舌交缠间,他感觉自己有点呼吸不畅。 接吻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肖先生这段时间没少打着“吃阴气”的旗号把他放在办公桌上亲。 但肖先生这次明显要比前几次要霸道一些,阮阳感觉自己送出去的阴气够多了,多得他有点头脑昏沉。 等他回过神来,肖先生的膝盖已经顶了进来,在他的腿根轻轻磨蹭。 阮阳呼吸乱了一拍,正常男性的生理反应让他此刻头皮发麻,下意识想将身体蜷缩起来。 肖司明搭在他背上的手轻轻地自上而下地摸了摸,像是一种安慰。 他的耳朵被吻住了,肖先生声音低沉地唤他:“阮阳……” 声音似乎压抑着什么,很是沉闷。 阮阳半个身子都有些酥麻,他昏昏沉沉地靠在门板上,耳边却响起不久前卫哥和宇哥的对话。 老实说他也以为自己只是进来午睡的,没想过会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和肖司明抱在一起。 外套拉链被轻轻拽下,厚重的冬衣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阵窸窣声。 阮阳被肖司明的黑雾包裹着,耳朵到下巴那段被亲了好几口,在眼前一片昏黑的情况下,他被亲得浑身都有些发软发懒,于是有些困倦地眯着眼睛,嘴里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这样……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他想说的是,不是进来午睡的吗,怎么突然就脱起衣服来了? 然而话音刚落,肖先生不知理解成了什么,动作僵了一瞬后,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次比上一次咬得重多了,阮阳吃痛,倒吸一口凉气,眼里立刻蓄起了眼泪。 他有点生气地推了推肖司明:“干嘛呀?” 要是再来一口,就该咬出血了! 他怕疼,觉得男朋友咬人的行为真的该改。 肖先生被推开后再次搂了上来,眼神莫名危险。 哪个男人能接受一个“快”字,尤其说这话的人还是阮阳。 肖司明双眼紧盯阮阳,愤愤道:“快?” 阮阳被咬了一口,睡意却不减,他忍住打哈欠的欲望和肖先生打着商量:“不是说要午睡么,这种事睡醒了再做可以吗?” 不知道是不是肖先生吃他阴气的原因,他被亲了一阵后,更加觉得困了,整个人像是被泡软了骨头。 “……”肖司明陷入沉默,良久,终于把自己切换到和阮阳同一聊天频道,又是一番咬牙切齿的语气:“好。” 他把阮阳抱起来放到床上,给他盖好被子,闭了闭眼,说:“快睡。” 阮阳老老实实地缩在被窝里,余光瞥过自己身侧,床很大,他身边起码还能再躺三个人。 他看向肖司明高瘦颀长的背影,尚不知道此时背对着他的人,脸上千年难得一见地露出了一丝羞恼。 “你不睡午觉吗?” 肖司明回过头,阮阳眼含期待地看着他,一头小卷毛压在枕头上,脸颊白里透粉,像只软乎的汤圆,一口咬下去能咬出馅来。 看上去就很好欺负。 片刻后,肖司明叹了口气,伸手盖住阮阳的眼睛,又在他脸颊上轻轻捏了一把。 他温声道:“你先睡,我去洗个澡,很快就回来。” 阮阳还是第一次知道肖先生这么爱干净,午睡前也要洗澡,他乖乖地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而肖司明再次转过身去,开始脱衣服。 他将大衣脱下,叠了叠放在床头柜上,接着拎起里面那件棕色毛衣的领口,轻轻一扯便挣脱了毛衣的束缚。 毛衣下的肌块紧致有型,阮阳眼巴巴地看了会儿,背上莫名有些发热。 他把头蒙进被子里,不一会儿就听到浴室里传来了水声。 临睡前,阮阳想了想,还是翻出手机发了条朋友圈,发的时候只偷偷屏蔽了肖司明一个。 【阮阳:男朋友总爱咬人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与此同时,与他们相隔了几间房的另一间大床房里。 卫瑄坐在电视机前,猝不及防刷到阮阳这条朋友圈,直接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朝一旁的莫宇喷了一脸的唾沫星子。 莫宇:“……” 他面色十分阴沉,努力控制住没有给身边的小伙伴脸上来一拳,“你抽什么风?” 卫瑄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他偷偷瞄了一眼莫宇的神色,然后又盯着阮阳那条朋友圈看了半天,心下不由得咋舌。 别看老大平时冷酷无情像块石头,在这方面居然这么会玩。 啧啧,还爱咬人,看来阮阳那边应该还挺激烈的。 不过—— 老大!干得漂亮!拱冥界的白菜,气死那丫的! 就冲这一点,我也会帮你打好掩护的! —————— 天气阴晴不定的,下午那一大片乌云分明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结果阮阳等人睡了个午觉起来再一看,外头的天居然又放晴了。 现在才下午三点半,出太阳的话,剧组应该是要继续拍摄的。 阮阳正想起身,就被身边的人搂得紧了些。 他回过头,和肖司明一双幽深的眼睛对上视线。 两人对视片刻,阮阳颇为开心地跟他分享:“肖先生,外面出太阳啦。” 肖司明喉结动了动:“嗯。” 他这一个小时都没睡,只是在阮阳身边躺着,等人醒过来。 见阮阳只是小声跟他感叹天气的变幻莫测,肖司明略微皱了皱眉,出声打断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肖司明进一步给出提醒:“睡醒之后要做的事。” 睡醒之后? 阮阳面露了然,想起自己睡前说的话,虽然有些害羞,但还是积极主动了一回,伸出两条手臂抱住肖司明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舔吻了一会儿。 肖司明眯起眼,看上去十分惬意的样子。 他在等阮阳下一步动作。 然而下一秒,阮阳松开他,从被窝里坐起来:“好啦!” 肖司明神色一顿,眼神复杂地看向阮阳:“你说的睡醒之后,就是这种事?” 阮阳自认为实现了承诺,闻言茫然地朝他看了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早已经把自己洗刷干净,在床上等了一个小时的肖司明:“……” —————— 天空放晴,外头太阳正好,剧组准备抓紧时间,今天能拍一点是一点。 陶老板让助理挨个去敲了各位大师的房门。 卫瑄和莫宇先到了一楼大堂,这里还聚集着一些剧组的工作人员。 见阮阳和肖司明一直没下来,莫宇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卫瑄在旁边很懂似的嘿嘿笑着,“估计太累了吧。” 莫宇斜了他一眼,正欲抬腿上楼亲自敲门,阮阳和肖司明就从电梯里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先出来的是阮阳,卫瑄见他一身轻松,劲头十足的样子,顿时一愣。 他奇怪地看了后头的肖司明一眼,低声问阮阳:“弟啊,你感觉怎么样?” 阮阳以为他卫哥在关心他有没有睡饱,于是神色十分自然地回道:“睡了一个多小时,现在不困了。” 卫瑄:“!”一个多小时! 比起阮阳居然能如此坦荡地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般虎狼之词,卫瑄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在那句一个多小时上。 他看向老大的目光立刻肃然起敬,然而奇怪的是,老大收到他饱含钦佩之情的注视后,不仅没有露出一丝开心之色,反而面色阴沉地盯着他。 卫瑄:“……” 不是。 不是都一个多小时了吗,你怎么看上去还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第73章 大概是肖司明的神情实在有些沉郁,陶老板见到他后不由一愣,随即关切地询问道:“肖大师,您中午没睡好吧?” 阮阳回头看向肖司明,见对方确实嘴角紧抿,看上去面色不虞的样子,正担忧着,肖司明已经面色平静地应了一声,然后淡声说道:“剧组的人都在这儿了吗?” 先前那个负责人回话了:“除了男主演,男主演那边说他们快到了。” 肖司明环视了一圈,发现整个剧组的人居然都有种被鬼缠身的现象。 能有这么大能耐的,莫非是这玄雾山里的山鬼? 山鬼在民间传说里并不罕见,版本各不相同,有说它是山中精怪的,有说它是神女的,实际上它就是一种野鬼,因为执念太深不愿意去投胎,便占据无主的山头,占地为王。 寻常鬼怪或许不敢在玄雾山上造次,但如果是山鬼,执念深重一点的没准真有这能力。 肖司明舔了舔唇,他已经好些天没有吃过什么鬼怪了。 —————— 山鬼只在夜晚出现,想抓山鬼,起码得等太阳下山。 男主演迟迟未到,剧组不打算为了他一人拖延进度。 于是在总副导演的安排下,众人扛着机器来到了拍摄场地,决定先拍女主的打戏。 女主演也才二十岁,出道三年,这次还是头一回接到女主剧本。 她被化妆师按着上妆,视线透过化妆镜看向阮阳等人,忍不住小声问化妆师姐姐:“他们真的不是林导找来演戏的么?” 长得这么出众,不会是林导找来的男一号备选人吧? 林导是个唯物主义,似乎是因为拍了这么多年戏从没遇到过什么怪事儿,所以也不大信这些,甚至还很讨厌别人装神弄鬼。 前几次剧组找来的那几个“大师”,都是瞒着林导找的,被林导发现后还挨了一顿批。 化妆师给她戴上假发头套,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陶总请来驱邪的大师。” 她说这话时有点犹豫,毕竟这几个人样貌实在是太抢眼了,放在剧组一众演员里也很瞩目,这长相,和“大师”二字实在是不搭。 显然,不止化妆师一个人有这样的想法。 就连林导见了阮阳等人都是眼前一亮,双方进行了一番自我介绍后,林导暂时放下自己对神棍的偏见,目光放在阮阳身上,张口就问:“学过表演么?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剧组?一个龙套角色,总共只需要几句台词就行。” 剧本里有个纨绔小少爷,从小娇生惯养无法无天,和女主有场对手戏。 林导觉得阮阳很合适,刨去对方大概又是个神棍这一点,阮阳身上隐隐约约有那种骄矜的气质。 他可以对天发誓,这番话纯粹出于一个创作者对追求完美人物的执着,绝对没有其他任何不干净的想法。 然而话音刚落,对方身边那位姓莫的大师便皱起眉:“不行!” 另外一位姓肖的大师也在同一时间冷着脸拒绝道:“不行。” 说罢,还伸手挡在他和阮阳之间,眼神也暗含警告。 林导挠了挠头,想说这俩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就见阮阳扒着肖司明的胳膊,兴致勃勃地问他:“酬劳多少?” 林导想了想,给出一个比市面上大众群演工资要翻几倍的数字:“五百。” 阮阳:“……噢。”他有点失落,心说我卖张符还不止这个价呢。 之前一直听人说演员一场戏片酬就高达上千万,亏得他还心动了一下。 想靠本事挣钱养家,也太不容易了。 林导见他问了片酬后就兴致缺缺的样子,试探性地说道:“片酬的事其实还有的商量……” 主要难得遇见这样一位相貌气质都很合心意的人,林导甚至觉得对方一定是哪家的小少爷,完全忘记了上一秒他还认为阮阳是个神棍。 不等肖司明发话,阮阳已经摇了摇头:“不用了。” 影视行业这条赚钱之路走不通,他决定还是坚守本心,于是从兜里掏出一沓符咒,热情又真诚地询问林导:“买符咒吗?” 林导:“……” 阮阳:“辟邪符,一张五千,童叟无欺。” —————— 林导最后竟然一张符也没买。 他张了张嘴,语气艰涩道:“……不了,场务那儿还有很多符咒。” 阮阳摇头,不赞同道:“那些符是假的。” 林导轻哼一声,心说我看你的未必也是真的,你当我傻呐,五千块买一张纸,有钱也不是这么造的。 两人世界观不同,聊了几句便不欢而散。 阮阳没卖出去符咒,心情不由得有点沮丧。 肖司明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没事,是他们不识货。” 阮阳得到了安慰,放宽心之余,又重新燃起了赚钱养家的激情。 他二人站在角落里小声交流,来往的工作人员见状纷纷摇头—— 好好的两个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干什么不好偏要来当神棍。 只有陶老板听说阮阳在剧组卖辟邪符,屁颠颠地跑过来,很给面子地买了两张。 林导在一旁斜眼瞅着,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有钱人的钱就是好骗。 那些什么符咒,他根本瞧不上好么! 上某宝搜同款,最多五十一张! —————— 黄昏时分,男主演的保姆车才姗姗来迟地出现在山路上。 他面上架着副墨镜,跟在助理身后下车,表情十分地严肃。 下车后,他便找上林导,说要跟剧组解除合约。 林导不满地蹙眉,毕竟他们已经拍了三分之一了,哪能说换人就换人? 但问男主演非要解约的原因,对方却怎么都不肯说了。 助理也是很无奈,知道自家这个容易得罪人,连忙跟在后面做补充说明:“导演,不是我们不想拍,剧组怪事太多,我们也是没办法……” 他从车里拿出来一个纸盒,神神秘秘地说:“这些天我们还收到了这个。” 纸盒里装满了信件,信封上面血迹斑斑,看不出写了什么玩意儿。 林导从业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立刻就认出了这招:“恐吓信?” 助理苦着脸道:“是啊,一天一封,就摆在床头,也不知道是怎么送进来的。” 三人正愁眉苦脸之际,肖司明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一盒信上,沉声道:“方便给我看看吗?” 助理看着他愣神道:“这位是……” 林导的剧组遇到这档子事,心情直线下降,没好气道:“驱邪的大师!” 助理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暗讽,闻言反而喜出望外,得到男主演同意后,将手中那一整盒的信件递给了肖司明。 那些信叠得整整齐齐,甚至都用粉色的信封仔细地包着,如果不是上头布满了血迹,说是情书也有人信。 肖司明摊开其中一封,卫瑄等人靠了过来,看完后评价道:“这写的都什么玩意儿?看不懂。” 阮阳也好奇地瞅了几眼,就见信纸上到处都是暗红色的字迹,然而写信的文化应该不高,一手狗爬字愣是让人认不出来他写了什么。 “字不是重点,”肖司明一眼就看出问题所在:“重点是这些信都不是人写的。” 林导心说这帮江湖骗子真没见识:“恐吓信都这样。” 肖司明也不搭理他,只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对男主演等人说道:“这信是鬼魂所写,上头用的是鬼魂的血。”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均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一股诡异的凉意,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他们身边擦了过去似的。 男主演的面色立刻苍白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些信有多古怪,自从上次在酒店房间见到那抹鬼影之后,这些信便雷打不动地一天一封出现在他枕边,吓得他每天晚上都在做噩梦,都快精神崩溃了。 要不是这样,他一个才出道一年的新人,也不会冒着被指责耍大牌的风险要跟剧组解约。 “鬼还会写信?”林导冷嗤一声,明显不信。 他见众人被肖司明三言两语就搞得人心惶惶,心里就来气,冲动之下开口嘲道:“你让它写一个我看看!” 那几个“神棍”闻言齐刷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似乎有某种深意,看得林导莫名有些发慌。 不等他仔细感受,就听前面化妆间里传来一声尖叫。 众人涌入化妆间,化妆师正巧花容失色地从里面冲出来,一头撞在林导身上。 林导扶住她的胳膊,眉头紧皱:“怎么了?!” 化妆师满脸慌张地往他身后躲,一边指着身后一边叫道:“鬼!镜子里有鬼!” 阮阳抬头看去,就见前方的化妆镜上,有一抹血迹粘在上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移动,画面阴森诡异得像是来到了恐怖片片场。 助理:“卧槽!!” 那抹血迹渐渐地在镜面上形成了三个狗爬的大字——“你等着”。 林导一愣,面对这样的威胁,火气就上来了,当即破口大骂:“好啊!我倒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是男人就来!” 一旁的阮阳等人:“……” 阮阳忍不住仔细看了看林导的面相,发现此人火气甚旺,难怪胆子这么大。 那血迹似乎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不怕自己,缓缓流动的血液突然顿了顿,随即愤怒般地糊满了整个镜面! 就在此时,有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顶着一脸青紫冲了进来,口中叫道:“导演,导演,不好啦!” 他话说到一半,就看见众人身后一片血红的镜子,眼睛都瞪直了,仿佛一只被人掐住脖子的尖叫鸡。 林导急得拿眼瞪他:“又怎么了?” 这位工作人员这才回过神来,他联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切,感觉自己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外面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了一群麻雀,逮谁啄谁,主演们都快被啄伤了!” “什么?!” 林导冲出去查看情况,结果刚一踏出化妆间就被麻雀团团围住,照着他脑门儿就啄了下来。 这群麻雀赶又赶不走,啄起人来痛得很,一言不合还往人身上拉屎,林导挣扎了没几下,就只能和演员们一起抱着头嗷嗷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此时只听陶老板口中发出一声暴呵,他灵机一动,举着从阮阳那里买的辟邪符,手臂在空中挥舞着,而那些麻雀对他或者说对他手里的符咒似乎颇为忌惮,围着他飞了一会儿,实在是无处下嘴,便放弃了进攻,转而去攻击别人。 此情此景实在太过诡异,但脑袋被啄的痛感又是真实存在的。饶是林导一个唯物主义也不得不崩溃地捂着脸叫场务的名字:“你买的那些符咒呢?!” 场务哆嗦着手朝他丢过来大把的符咒,然而这五十一张的符咒真的和普普通通的黄纸没什么两样,麻雀们理都不理,依旧狠命地啄他的脑袋。 陶老板拉着自己的对象躲到肖司明等人的身后,惊疑不定地开口:“我的妈耶,这都是哪里来的麻雀,这么凶的。” 肖司明沉声道:“这些不是麻雀。” 陶老板:“啥?” 只见肖司明仰头看向上空,他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看了数秒,随即长臂一伸,似乎从空中抓下来了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有手有脚,被抓住后死命挣扎,口中还发出了阵阵惨叫:“大师!!大师饶命啊!!我错了!!” 陶老板:“卧槽??”这是个人啊! 啊不,这是个鬼? 就在肖司明这看似随意的伸手一抓后,头顶叽叽喳喳的麻雀声骤停。 那种被麻雀啄中的痛感猛地消失了,转而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冰凉感。 林导似有所感,下意识抬起头,和头顶漂浮着的四五只死状各异的小鬼对上视线。 …… 林导神情恍惚地扭过头,目光看向一旁那几个“神棍”。 阮阳朝他笑了笑,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某样东西,人畜无害地问:“——买符咒吗?” 林导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顶着满脑袋被麻雀啄出来的包,一时之间悲愤交加,愤愤道:“买!!” 第74章 原本还在啄人的麻雀顷刻间变成了一群小鬼,把在场好几个员工吓得面色惨白,直翻白眼。 而人表现得越害怕,鬼群表现得就越高兴。 一时之间,人的惨叫声、鬼的欢呼声,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仿佛午夜凶铃现场。 肖司明掐着那只山鬼的手晃了晃,“让它们安分一点。” 山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 肖司明二话不说提着它的脖子便往身旁的一棵大树上摔了两下,山鬼被摔得眼冒金星,感觉自己即将魂飞魄散。 鬼也怕死,尤其它这种已经有了一定修为的鬼,真魂飞魄散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在肖司明要抽第三下的时候,它求生欲爆棚地奋力大喊:“啊啊啊大师饶命!我错了!停手!都停手!” 小鬼们似乎很听它的话,在它喊完之后,鬼群立刻依言停了下来。 副导演和面前的吊死鬼面面相觑,目光落在对方几乎拖到腰间的长舌头上,一口气缓不过来:“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他身体往后一撅,扭头叫道:“林导!林导!” 他的林导正在颤颤巍巍地和阮阳一手交钱一手交符,已经是自顾不暇,没有工夫搭理他。 副导演僵硬地转过身,结果和另一只出车祸的野鬼对上视线。 要说这野鬼里长得最磕碜的就是车祸鬼了,因车祸不幸身亡的鬼想要身体是完好无损根本不可能。 就像这只车祸鬼,腿被齐膝盖碾断了不说,脑袋也像个被踩坏的铁罐,瘪下去一大块。 和上吊鬼比起来,这位压根不需要做什么,光靠长相就能登上恶鬼第一名。 原本只是面色有几分惨白的副导演突然呼吸十分急促,在发出一声“鬼啊!”的尖叫后,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只车祸鬼见自家老大被那大师抽了几下后魂魄都有些透明,副导演晕过去后,它一张被碾得凹凸不平的脸蛋上立刻露出了几丝慌张之色,生怕肖司明也掐着自己往树上来几下,连忙给自己洗白:“你们可都看见了,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肖司明:“……” —————— 在林导的带领下,剧组的人全都找阮阳买符咒去了。 阮阳非常良心,没有坐地起价,依旧按照五千一张卖给他们,不一会儿就卖出去二十多张,开心地抿着嘴笑。 卫瑄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突然扭头对莫宇幽幽道:“我怎么觉得……” 莫宇:“?” 卫瑄:“有老大跟阮阳就够了,一个管抓一个管钱,我们就是多余的。” 莫宇:“呵。” 卫瑄心说这是你再怎么呵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有本事你让阮阳回头看你一眼。 莫宇刚踏出一步,就见阮阳拿着一沓红钞票,幼鸟归巢似的跑到肖司明身边,往他衣服口袋里塞钱。 莫宇:“……” 沧桑.jpg 肖司明在阮阳扑过来后便将山鬼丢到一边,拿手蹭了蹭阮阳的脸,说了句“这么冰”,接着又温声道:“怎么突然给我钱?” “不突然,”阮阳拽着他袖子,借力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以后也都是你的。” 他这话说得非常地有决心有诚意,显然是早就已经决定好的。 肖司明唇角勾起,问:“这是礼物?” 阮阳立刻摇头:“不是。” 他离在市中心拥有一套一百五十平跃层还差那么亿点点。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现在把挣来的钱交给肖司明保管。 肖司明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十分舒畅,一下午的小憋屈在阮阳的糖衣炮弹面前被轰得渣都不剩,他揉了揉阮阳的头发,唇齿在他耳边轻轻蹭过,同时吸了一口阴气。 他盯着阮阳的眼睛,郑重道:“好,我的也都给你。” 尚不知道自己已经坐拥家财无数的阮阳仰头亲了一口肖司明的下巴。 那只山鬼在一旁有点蠢蠢欲动想逃,被肖司明凉凉的目光一扫,站在原地装死。 有了阮阳亲手绘制的强效辟邪符,鬼魂们不敢靠过来,只能畏畏缩缩地站在一起,集合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除了那只吓晕副导演的车祸鬼之外,其他的鬼还都挺正常的,就这么挤在一起,看着竟然还有点可怜。 肖司明抓着阮阳给他捂手,阮阳这么个半神半人的身体,总会因为身体里的幽冥之气而手脚冰凉。 身边有阮阳,他对这群小鬼顿时就没什么食欲了,但对那只山鬼还算有点兴趣,问道:“为什么要聚集在此处伤人?” 山鬼疯狂摇头否认:“我没有啊!” 林导拿到符咒后当场就真香了,符咒抓着不撒手,因为鬼魂们都不敢靠近他,此时和鬼群面对面先前的底气似乎又回来了,闻言怒道:“你还不承认!刚才发生的事不正是你指使的?” 山鬼对他似乎有气,当即不客气地回道:“分明是你先向我下的战书!” 林导怒不可遏:“胡说八道!” 山鬼:“怎么没有?是你说的‘鬼还会写信?你让他写一个给我看看!’,自己说过的话扭头就不承认,你算什么男人!” 卫瑄在一旁幽幽地插话道:“林导,你确实说过这话。” 这只山鬼思路清晰得很,借着卫瑄这一句打蛇随棍上:“你的错你还好意思骂我。” 林导:“……” 他为人一向心直口快,哪里想得到这一层? 但随即他又想起来这群鬼干的好事,怒道:“你们骚扰剧组工作人员,干扰拍摄进度,难道我不应该骂你吗!” 山鬼:“我那是——” 它声音突然顿住,不知为何,脸上居然流露出了几丝羞涩之情,整个鬼突然就少女了起来:“我那是有理由的。” 林导冷漠道:“什么理由。” 山鬼越发羞涩,抬脚跺了跺地面:“暗恋一个人呗,我不方便说!” 一只鬼的暗恋…… 众人看着上一秒还趾高气扬的山鬼突然变得如此娇羞,不由得都有些嘴角抽搐。 山鬼撩了把头发,“咋的,你们想听吗?”它的眼神分明在说快问我吧,倾诉欲十分旺盛。 众人并不给它找个面子:“不想。” 山鬼:“啧。” 山鬼看长相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身材高瘦,面庞还算白净,只不过不知为何,阮阳觉得他长得有些面熟。 他想不起来,卫瑄却突然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无人机拍到的古装男子吗?” 阮阳:“?”那个在月光下赤足狂奔的男鬼吗? 卫瑄看它羞涩的表情,再一联想到它偷穿男主演的衣服,顿时嘿嘿笑了起来。 阮阳挠了挠头,莫宇的眼睛却突然眯了起来,狐疑道:“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野鬼?” 确实多,阮阳粗略一数,野鬼的数量竟然超过了一百。 阮阳其实不太懂这个:“它们是不能成群结队地出现吗?” “不是不能,”肖司明在一旁给他做解说,“这些鬼大多没有执念,应该在死后就被冥差带去冥界,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前任冥差卫瑄很懂行地点头附和:“确实,而且现在接近年底,冥差们应该在冲业绩才对,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多魂魄不勾?” 阮阳猛然听他们提到冥界,还有些恍惚,就听鬼群里有鬼七嘴八舌地发言道:“大师,我们睁开眼睛就在这里了。” “是啊,我都死了五六年了,从来都没见过什么冥差。” 领头的山鬼也道:“我在这待了近三十年,确实很久没见过冥差了,它们都是因为无处可去才跟着我的。” 种种信息均表明——这块地方的冥差出事了。 肖司明皱了皱眉,偏头吩咐卫瑄:“打电话给薛老怪。” 冥界的事他其实没什么兴趣管,但为了阮阳,就当日行一善。 * 阮阳等人带着鬼群站在山脚下,黑无常很快就来了,他依旧穿着一身黑,看见阮阳态度十分热情,远远地就张开手臂叫了声:“殿下!” 阮阳果断躲到了肖司明的身后。 黑无常两手一空:“……” 他没好气地瞪了面前的肖司明一眼,这一眼简直幽怨极了,不过工作当前,他很快就恢复了正经。 黑无常伸手招了两下,凭空出现了四五个冥差,这些冥差手脚麻利地带着众野鬼回冥界。 “本区的冥差叫伍良,两百年前上任,十年前开始行踪不定。” 黑无常心情不太好,冥界这些年正在调查天界安插过来的眼线,伍良这个当口玩失踪,摆明了是有问题。 这伍良当初也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如果对方真是天界的眼线,那简直是在打他黑无常的脸。 肖司明不耐地摆了摆手,开始赶人:“知道了,你走吧。” 黑无常:“……”你使唤狗呢? 顾及着阮阳,他也没跟肖司明吵,顶多就是冷哼一声,走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给莫宇递了个眼神。 —————— 天色已晚,现在出发可能要到深夜才能抵达h市,陶老板便安排大家再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先前那只山鬼在黑无常带手下来勾魂的时候不知道躲去了哪里,现在才重新显出身形,飘飘荡荡地来到众人面前。 先前见他躲得远远的,阮阳好奇道:“你不去投胎吗?” “投胎有什么好的?”对方撩了把头发,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光亮,“我要追星!” 阮阳:??? 他心情复杂了起来:“追星?” 山鬼立刻就来了劲:“我追宋珏啊!” 宋珏是男主演的名字。 山鬼嘿嘿一笑,面上又出现了那抹娇羞,这次阮阳看出来了,这是迷弟的娇羞:“我以前是他的黑粉来着,跟着别人骂他长得那么娘,一看就肾虚,后来你猜怎么着?” “上回我跟他去酒店,好家伙,他衣服一脱,整整八块腹肌!身材老好了,我后来就开始给他写情书,一天一封,没想到他还拿给你们看,好害羞哦~” 阮阳:“……” 肖司明:“……” 如果你说的是那一盒血迹斑斑的恐吓信的话,对不起,没人愿意看的,加上我们也看不懂。 山鬼依旧兴奋不已,甚至想来拉阮阳的胳膊:“只要你喜欢宋珏,我们就是阴阳两隔的好兄弟!” 阮阳:“……”大可不必。 第75章 那只山鬼见阮阳对它的热情安利竟完全不心动,非常地不甘心,想来想去自己消失了一阵,等众人吃过晚饭预备回房休息的时候,山鬼又出现了,手里还多了一本鬼气森森的小册子。 肖司明皱了皱眉,目光落在那本封皮都被揉皱了的小册子上。 阮阳:“这是什么?” 山鬼暧昧地笑了笑,献宝似的把小册子递到他手里:“你打开看看,好东西。” 阮阳好奇地翻开那本“好东西”,入目便是两张站姐的高清饭拍,拍的是男主演宋珏的脸和他的八块腹肌。 腹肌上涂了些珠光散粉,看上去肌肉光泽诱人,尽情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肖司明余光瞥见照片,面色顿时黑如锅底。 山鬼在边上得意又痴汉地笑了笑:“嘿嘿,我没骗你吧,我们宋珏哥哥身材多好啊!” 阮阳:“你还管他叫哥哥?” 没记错的话,这只鬼已经死了几十年了吧? 山鬼:“嘿嘿,他是我爱豆嘛,我当然可以叫他哥哥,你也可以叫。” 话音刚落,它后背一凉,感受到了一股突如其来的杀意——怎么回事,那种魂飞魄散的感觉又来了! 阮阳对手里的腹肌照艳羡不已,认真地点了点头,评价道:“不错。” 他也想要这样的腹肌! 肖司明:“……” 山鬼刚刚是怕的,但听阮阳附和它,迷弟的狂热让它胆子又大了起来。 见阮阳看得出神,它还迫不及待地催道:“你往后翻,第二页还有我们宋珏哥哥的人鱼线。” 阮阳正欲翻页,手中突然一空,小册子被一只修长的手抽走。 他抬起头,和眼神幽深的肖司明对上视线。 肖司明拿冷眼扫了眼手里的腹肌照:“呵。” 阮阳被他呵得预感不妙。 下一秒,那本小册子就被粗暴地砸在了山鬼的脑袋上。 “滚。” 山鬼“嗷”的一声惨叫,抱着自己心爱的小册子,立刻灰溜溜地跑了。 “肖先生……” 阮阳敏锐地察觉到肖司明身上似乎有种莫名的怒气,他犹豫了几秒,不确定对方的怒气是不是来源于刚刚的小册子,总之先安抚一顿:“别生气。” 肖司明正倚在门框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说:“进来。” 阮阳挨挨蹭蹭地走进去,刚开口就被肖司明一把扣住腰,直接带进了房间里。 门“砰”地一声关闭,肖先生一言不发地吻了过来,吻得又急又凶。 阮阳被他亲得哼哼了两声,但很快就适应了对方这种强势的亲吻,下意识伸手去摸肖司明的脸,却在半道上被握住了手腕。 肖司明垂着眼皮看他,声音淡淡的,眼睛里却像是跳动着怒火:“喜欢看腹肌?” 阮阳脖子一缩,连忙摇头,小声检讨自己:“不喜欢。” “呵,”肖司明轻轻咬了下他的鼻尖,“口是心非。” 阮阳一张脸皱了起来,心里很明白了,这分明就是生气了! 他主动把唇送上去,和肖司明亲了会儿,依偎在他怀里小声说道:“只是看看,真的不喜欢。” 肖司明不说话,只抓着他的手腕,往下贴了贴。 手掌下的手感紧实有力,触感温热,阮阳下意识手指摩挲了两下。 肖司明的一只手也在他腰上摩挲,呼出的热气打在他脸上,他整个人都发起烫来。 耳边的声音不依不挠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喜欢?” 阮阳哪里见过这种路数,闭上眼睛,有点羞耻地改口道:“喜欢你的。” 肖先生的腹肌确实是更好看一些,阮阳红着脸边摸边想。 肖司明让他摸自己腹肌,同时拇指轻轻捏着他的耳垂,兴致盎然地逗他:“叫声哥哥。” 阮阳:“??” 他抿着唇摇头,不太肯叫。 这个摸腹肌的环节还没结束,阮阳摸了一会儿,听到肖司明的呼吸节奏加快了几拍,很快,他身上厚重的冬装被剥开,一只滚烫的手掌顺着衣摆摸了起来。 阮阳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肚子上可什么也没有,然而那只手只是轻轻贴上了他的腰侧,在他腰间来回摩挲。 这、这是什么感觉? 阮阳身体僵了僵,被摸得头皮都麻了。 亲吻会让他四肢发软,身体软绵绵的,软成似乎可以被肆意揉捏的样子,衣服下那只手像是变成了把控住他整个身体的支点。 白日里那种身体酥麻的感觉原来没有消失,只是藏在了他的脊柱里,现在又被勾出来,直冲头皮。 肖司明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眼神像是带着倒刺一般,热切又毒辣地扫过他的全身。 阮阳感觉对方此刻的眼神就像是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但他无暇顾及那么多了,房间里分明还没开空调,他背上却已经出了好多汗。 很热,他身体里似乎闷闷地燃着一团火,横冲直撞怎么也找不着出口,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死掉了。 肖先生的手臂抵在他身体两边,阮阳主动抱上对方的胳膊,腿无意识地蜷曲着,膝盖一下一下蹭过肖司明的身侧。 他声音都哆哆嗦嗦的,语气却透露着对房间里另一个人无条件的依赖和信任:“肖,肖先生,我不舒服……” 肖司明动作十分亲密地给他整理额前汗湿的头发,眼神专注地盯着他,声音也格外低沉:“哪里不舒服?” 阮阳急得要掉眼泪,喃喃道:“肚子,肚子。” 他着急地拉过对方的手往下探去,眼神带着恳求,声音可怜巴巴的:“肚子下面不舒服,你帮帮我……” 后面的话被狠狠堵住,柔软的床铺又陷下去一些,阮阳搂着肖司明的脖子,任由对方重重地吻下来,唇舌相连,互相拉扯着、发泄着。 *** 结束后肖司明从床头抽出纸巾,擦完手后又抽出一张,给阮阳擦汗擦眼泪,还给他擦鼻涕。 肖司明:“乖,擤一擤。” 阮阳就着他的手擤了一下,脸还是涨红的,擤完就很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被窝里。 肖司明盯着他的发旋,眼神依旧透着深层面的渴望。 阮阳的声音隔着被子闷声闷气地传出来,凶巴巴的:“不准再盯着我了!” 肖司明知道他害羞,隔着被子拍了会儿阮阳的背,安抚道:“不弄你了,睡吧。” 阮阳听到这个弄字,脸上热意又上来了,肖先生吃醋吃得十分严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竟然硬生生停下来,逼问他喜不喜欢腹肌,喜欢谁的腹肌。 阮阳被这个词折磨得直掉眼泪,偏偏身体的控制权在对方手上,只能一遍遍重复我只喜欢你的,最后还被逼着叫了声哥哥。 他现在听到腹肌这个词就腿软。 要什么腹肌,不要了,只要肖司明。 肖司明拍了好一会儿,等人呼吸平稳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 小黏糊精立刻又凑了过来:“你去哪儿啊?” 肖司明:“……”他沉默了一瞬,俯下身在阮阳脑袋上摸了两下,对这种全然的依赖很是享受,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我去洗个澡。” 阮阳乖乖道:“好。” 浴室里很快传出了水声,阮阳虽然有点疲惫,但还是想等肖司明回来再睡。 他懒洋洋地趴在被窝里,外套先前被他自己拿脚蹬到了地上,手机似乎一直在疯狂震动。 白天他发的一条朋友圈,几乎是在公然出柜。 知道他喜欢同性的朋友不多,他室友牧詹之算是唯一一个。 哦,还有学妹思思。 这会儿他的微信几乎是遭到了轰炸,连加过好友的几位道长都对此事表达了震惊。 阮阳挨个回消息,最后回到了牧詹之这里。 前面就说过,牧詹之回家继承家业后就非常地忙,阮阳和他基本上半个月才说上一次话,每次对方也只来得及发个几条微信过来,虽然聊得不多,言语中的关切却是真。 然而在他下午发完朋友圈后,对方噼里啪啦发来一堆消息。 【?????】 【!!!!!】 【你什么时候谈的对象??】 【你不会跟那个人渣复合了吧?!】 【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个好人!】 【我很快就回来。】 阮阳看了看时间,发现最后一条消息已经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他被牧詹之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难道他喜欢肖司明的事没和牧詹之说吗? 阮阳翻了翻聊天记录,确认自己说过,牧詹之可能没看见。 遥远的南方小渔村,天空阴沉,乌云盖了下来,渔民们仰头看了看天色,纷纷选择收网回家,“龙王爷发怒啦,这两天怕是要下大雨咯!” 潮湿昏暗的洞穴里空空荡荡,原本盘踞在这里的青金蛟不知所踪,只留下一部闪着光的手机。 —————— 肖司明很快就洗完澡回来了,见阮阳趴着玩手机,便伸手将他脑袋掰正,“怎么还不睡?” 阮阳靠到他身上,语气软乎乎的:“在等你啊。” 肖司明抓着他的一只手来回把玩,见阮阳单手还在回消息,忍不住道:“这么晚就别聊了。”阮阳闻言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知道自己的男朋友是个爱吃醋的,因此主动解释道:“是我的一个室友,我跟他说我谈恋爱了。” 说罢,他凑上来在肖司明嘴角亲了亲,“跟他介绍了一下你。” 肖司明伸手摸了摸嘴角,忍不住笑了两声,但这笑容在他视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看到牧詹之那头发来的消息时又顿住了。 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再早一些找到阮阳,像阮阳这样的体质,身边指不定聚集了多少妖魔鬼怪。 肖司明还记得当时见到阮阳的时候,他身上就带着别的妖留下的妖气。 但这种事不必跟阮阳说,免得他徒增烦恼。 肖司明耐心地看阮阳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将他手机抽走,放在床头。 他关上灯,满意地将人搂进怀里,不由分说道:“好了,睡觉。” 他的怀抱很温暖,还散发着一丝沐浴露的清新,阮阳手脚并用地搂住肖司明,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不知道是不是酒店的床不行,阮阳今天又做梦了。 梦里他站在一扇门外,透过门缝往里看,可以看到又是那个昏暗的房间。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的梦境看得要清楚些。 这里像是……冥界的会议厅? 门内突然有人拍桌,大声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尽快联手铲除那只邪物!” “对,继续留着它只会危害三界!” 阮阳听得一头雾水,又是这句,谁?他们究竟要铲除谁? “我已和天界签订协议,届时三界同时出手,最好能将它打入六道轮回。” “殿下如果不同意怎么办?” “此事当然要先瞒着殿下,殿下现在受到邪物蛊惑,日后自会知道我等良苦用心。” 阮阳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怒气,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地伸手推开会议厅的大门,整个会议厅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表情精彩纷呈,以慌乱为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冷漠地开口:“你们想做什么?” 第76章 阮阳说完这句话后就从梦中惊醒。 他茫然地放空了一会儿,内心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有种怅然若失。 知道他醒了,腰上的手臂立刻收紧了一些。 肖先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做噩梦了?” 他说话时温热的胸膛也跟着轻轻震动,阮阳心中一动,手脚就跟八爪鱼似的缠了上去,脑袋在肖司明的胸膛上蹭了蹭,“嗯。” 肖司明的下巴被细软的头发蹭过,下巴上的痒意似乎直接传到了心里,他低头撩开阮阳的额发,在他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问:“你都梦见了什么?” 阮阳皱着眉回忆道:“记不清了,好像是冥界。” 肖司明对冥界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样,“那就不想了。” 阮阳乖乖地应了一声,脸庞就被亲了一下。 随之而来的细细密密的亲吻亲得他舒服地眯起眼,于是主动亲上对方的唇,不甚熟练地伸出舌头和对方的裹了裹。 接吻的主导权很快又回到了肖司明手里,早晨山里雾气有些重,光线昏暗,两人俱是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食髓知味地亲了好一会儿,房间里沉淀了一个夜晚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肖司明倏地睁开眼,眼神深不可测:“想摸腹肌?” 阮阳想起昨晚的经历,脸颊一红,不太好意思地摇头:“不想。” 肖司明眯了眯眼睛,握着他的手腕往下带了带,语气非常平静地耍流氓:“那就摸别的吧。” 阮阳:“……” *** 因为某些不可描述的事在房间里拖了一整个早上的两人迟迟下楼,到餐厅吃早饭。 卫瑄他们早就在餐厅里了,见阮阳和肖司明出现,递过来两盘子吃的,口齿不清地说道:“你别说,这边早餐提供蟹黄汤包,还挺好吃的。” 莫宇在一旁一脸冷漠地打量肖司明,接着视线又转到阮阳身上,在看到阮阳脖子上一抹可疑的红色痕迹时目光陡然一凝,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阮阳被他问得一愣,抬手摸了摸脖子,随即突然想起早上肖先生在他脖子上咬了几口,虽然不痛,但估计会留下痕迹。 他悄悄瞪了肖司明一眼,对方唇角微扬,神色淡定地伸手过来,替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将毛衣领子向上提了提,然后淡声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蚊虫叮的。” 他的两个手下都是万年单身汉,对这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听了肖司明的回答,都有些将信将疑。 莫宇:“是吗?” 卫瑄:“这个季节山里还有蚊子?” 肖司明神色淡淡,气定神闲地答:“当然有,没咬你是你皮糙肉厚。” —————— 晚些时候男主演也下来了,戴着口罩墨镜,山鬼隐身跟在他身边飘来飘去,神情十分地荡漾。 之前被无人机拍摄到的神秘男子正是山鬼,据它所说,那天它见月色正好,便偷偷潜进剧组的道具室,偷了男主角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过把干瘾,近距离感受一下爱豆的气息。 …… 可以说是非常痴汉了。 男主角对这只山鬼的存在浑然未觉,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死了都要爱的小粉丝。 看到阮阳等人,他还主动打了声招呼:“大师,您昨天卖给我的符咒真的太好用了。” 昨晚是他进组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早上醒来枕边也没有再出现血淋淋的恐吓信,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阮阳看见他就想起某些不可描述的回忆,因此虽然收到了客户对符咒的好评,却依旧表现得心不在焉:“那就好,你可以找个香囊装起来贴身佩戴。” 男主角眼神一亮,正要说话,陶老板满脸愁容地带着助理走了进来。 见大家都在,陶老板表情放松了些,开门见山地询问:“阮大师,你那里还有辟邪符吗?我想再买一张。” 阮阳这趟出门带了不少符咒以备不时之需,闻言便递了一张过去,随口问道:“之前的呢?” “唉,别说了,”陶老板叹了口气,问:“你们昨天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卫瑄来了兴趣:“怎么说?” 陶老板:“比方说……鬼敲门。” 几人对视一眼,均是想到了山鬼,因为除了山鬼,这附近的鬼魂昨天已经全部跟着冥差去往冥界了。 见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看向自己,山鬼先是:“???” 随即张开嘴,结结巴巴地为自己明冤:“冤枉啊,真不是我!” 肖司明盯着它,冷哼了一声。 山鬼对他有很严重的心理阴影,登时吓得身形一颤,差点哭出声来:“我我我、我昨天在宋珏屋里待了一晚上看他睡觉啊!我大半夜敲陶老板的门干嘛?我又不是变态。” 众人:“……” 不,其实你的行为已经足够变态了。 要不是你现在是个鬼,早该被抓起来做思想教育了。 阮阳也觉得对方的行为痴汉得过了头:“你还偷看他睡觉?” 山鬼身形一顿,动作突然扭捏起来,面上也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娇羞:“……我只是看看,又不做什么。” 它倒是想做点什么,比如托个梦在梦里和爱豆面个基啥的,奈何宋珏连睡觉手里都抓着符咒,它只要一靠近宋珏,符咒就发出金光,让它浑身上下都刺痛难忍。 众人:“……”梦里面基的法子你也想得出来,鬼追星追到这个程度真是ojbk。 见大师们突然对着身边的空气说话,陶老板悚然一惊,正要说什么,肖司明重新看向他,问道:“你昨晚遇到了什么?” 陶老板视线环顾了一圈四周,这才低声道:“借一步说话。” 他们走到一间包厢,陶老板才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 昨天晚上陶老板回房后,正想跟女朋友亲热一番,女友却说陶老板身上有什么东西扎得她不舒服,让陶老板先去洗澡。 洗澡肯定要碰水,陶老板担心买来的辟邪符被水打湿会失灵,特地在浴室外面脱了衣服,符咒就摆在桌子上。 等到洗完澡出来,原本摆在桌上的符咒却不翼而飞了,问起来,女友也说自己没留意。 陶老板虽然觉得疑惑,但软香玉在怀,他没有多想,哄了女朋友几句,抱着女友翻身上床。 正戏还没开始,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陶老板本来不想搭理,敲门声却愈演愈烈,几乎到了砸门的程度。 女友理了理衣服,暧昧地睨了他一眼,“去开门呀。” 陶老板咬了咬牙,从女友身上下来,在腰上勉强系了条毛毯,下床开门。 门外空无一人,走廊上也静悄悄的。 陶老板关上门,嘴里嘟嘟囔囔地骂哪个吃饱了撑的跟他搞恶作剧,回到床上准备继续和女友卿卿我我,提枪待发之际,门口的敲门声又响了。 这种时候哪个男人还能停下来,然而女友催着他去开门,他拗不过女朋友,便憋着一腔火气又去了一次。 这次门外依旧没人。 “妈的,到底是哪个小混球……”陶老板气得破口大骂,却在刚骂完一句的时候,想起白日里在酒店大堂遇到的那个男人。 当时对方一口咬定酒店有古怪,遇到的情况和他现在所经历的似乎完全一致。 此时恰好走廊上一阵风吹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陶老板总觉得那阵风非常地阴森,还带着一股子湿气。 他“嘭”地甩上门,将房间里的灯全部打开,然后将女友死死地搂在怀里。 女友扬起一张娇媚的脸蛋,娇滴滴地唤他:“陶哥,我们继续呀。” 陶老板颤颤巍巍地掀开腰上的毛毯,给她看自己已经吓萎了的枪杆。 陶老板吓得瑟瑟发抖:“不,不做了,等明儿请教过大师再说吧。” 女友:“……” 不知为何,女友今天似乎格外热情一些,看他萎了还试图帮他擦枪,然而陶老板在这种心惊胆战的情绪里完全生不出那方面的意思,磨蹭了一会儿,女友才不甘心地说了句:“好吧。” 陶老板搂着女友,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撑过了这一夜,人生头一回体会到了被迫做柳下惠的感觉。 —————— 听他讲完,众人看陶老板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包裹着三分同情、三分怜悯,和四分的恨铁不成钢。 陶老板没有注意到,他心里还记挂着娇滴滴的女朋友,搓手道:“大师,您那辟邪符再卖我一张吧,我给我女朋友也准备一张。” 卫瑄已经十分不忍心了,开口亲切地喊了声:“老陶啊……” 卫瑄:“你可知为什么辟邪符能够震慑邪祟?” 不等他答话,卫瑄自问自答道:“因为邪祟靠近辟邪符时,就会感觉浑身上下被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刺,时间久了还有可能魂飞魄散。” 陶老板不明觉厉,呆萌地附和道:“哇,这么说辟邪符果然厉害啊。” “是挺厉害,”卫瑄顿了顿,又问:“那你知道什么邪祟最怕辟邪符吗?” 陶老板:“鬼?”卫瑄点点头,眼含同情:“还有妖。” 陶老板:ovo? 肖司明已经受不了他傻白甜的程度了,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你女朋友已经被妖怪附身了,对方还试图吸你的精气,可能是只狐妖。” 陶老板:“???” 玄雾山身为曾经的仙人山,山上有生灵开出灵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昨晚肖司明在酒店附近设了结界,普通的小妖根本进不了酒店才对。 陶老板显然没想到事情是这种发展,目前慌得一批,忙问:“那怎么办啊?” 肖司明:“你女朋友人呢?” 陶老板:“还、还在房间休息。” 肖司明沉声道:“房间号告诉我。” 最后一只大妖早在一千年前就被封印了,有机会的话,他还真想尝尝大妖的味道。 第77章 众人涌进三楼房间的时候,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窗户大开着,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 人不在,床上隐约覆着层什么东西,阮阳有点好奇,便伸手在床上摸了摸,“这是什么?有点黏。” 肖司明:“……” 他抓着阮阳的手吹了吹,无奈道:“这是狐狸换下来的毛。” 狐狸精在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后,一身的狐狸毛也会跟着发生变化,同时长出新的尾巴,尾巴的数目以九为最,尾巴越多,修为越高。 陶老板遇到的这只,修为显然不低,否则也不会在肖司明眼皮子底下试图偷人精气。 此刻就算是陶老板也回过味儿来了,得知自己昨晚和妖怪睡了一晚,他脸色白了又白:“大、大师,要真是个妖怪,我女朋友不会有事吧?” 事到如今,他最担心的还是他女朋友,这份真挚的情感实在叫人为之动容。 卫瑄安慰他道:“你别急,咱不正想办法呢吗,一般来说没有老大吃,啊不,解决不了的妖。” 山鬼为了证明自己的青白,一直隐身跟在众人身后,见此情况立刻飘到阮阳跟前说道:“我大概知道你们要找的那只妖的下落!” 肖司明掀起眼皮,锋利的目光扫向他:“你知道?” “……”山鬼恍惚了一阵,妈的,现在才发现,大师好帅啊! 山鬼:“我……” 它一句“我可以”还没来得及喊出来,阮阳似有所感,立刻警惕地看了它一眼,同时伸手拦在肖先生身前,像只护食的小崽子。 肖司明被他的一番举动逗得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发笑。 山鬼沉默了一瞬,在阮阳的注视下,依依不舍地从肖司明身上收回视线,“这山上有个洞穴,我在洞里见过那只妖。” 它原先是个野鬼嘛,平时无事可做,就在山上到处游荡,这山里头的一草一木它都了如指掌。 山鬼整个鬼都兴奋了起来,“我带你们过去吧!也省得你们费力去找。” 阮阳没有想到它居然是个如此热心肠的鬼,一下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甚至反思了一番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小家子气,“那麻烦你了,谢谢啊。” “谢什么,应该的。”山鬼顿了顿,青白的脸上隐隐现出一丝薄红,“不过你们真要谢我的话,能帮我烧两根应援棒下来吗?横幅也可以,我每天都只能空着手给我爱豆应援,太没排面了。” 它说到这个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时,语气中满满的都是惆怅与不甘,在场能听见它说话的众人却都是:“…………” —————— 女二失踪可是大事,剧组得知此事后,第一反应就是报警。 陶老板不得不出面劝阻,表示一切等先找到人再说。 于是剧组上下各工作人员都表示要和阮阳等人一起出去寻人。 山里面这会儿雾气大,能见度非常低。 阮阳抓着肖司明的袖子,听到肖司明声音低沉道:“跟紧我,别乱跑。” 他肃着张小脸点了点头,却忽然感觉手里一空,肖司明的衣袖从他手中抽离了出去。 阮阳愣了愣,手里空荡荡的,总觉得没什么安全感,他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但紧接着,他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先是被抓住手腕,很快那种温热的触感下移到指尖,最后和他亲昵地十指相握。 肖司明握着他的手,像揣宝贝似的揣进自己的大衣兜里。 阮阳愣了愣,随即嘴角弯了弯。 他说不上这种感觉……明明只是牵手,却好像得到了莫大的安心和满足。 他俩搞这些小动作从来不躲躲藏藏,莫宇见状就拧起了眉,正准备上前分开两人,却被卫瑄一把拦住。 卫瑄:“你干嘛去?” 莫宇冷漠道:“当然是警告肖司明和殿下保持一定的距离。” 卫瑄:“……”他看了一眼前面腻腻歪歪共享一个衣兜的两人,昧着良心道:“天气太冷他俩互相取暖而已,这不是很正常吗?朋友之间都会做的事,你不要太大惊小怪好不好!” 莫宇:“?” 这头凶兽闻言满腹狐疑地看了看阮阳和肖司明,然后又看向卫瑄,满脸写着不好骗。 卫瑄身体的行动速度快于脑子,在莫宇狐疑的注视下,一把拉过对方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口袋,语气稀松如常:“看吧,就是这样,很正常。”——个屁。 他俩保持这样的动作走了没几步,便触电似的不约而同地撒开了对方。 莫宇神情古怪,并且后半段路频频转头看向卫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卫瑄:“……” 你那是什么眼神! 不要用这种“我的兄弟好像对我有意思”的眼神看我行吗! 唉。 他无比沧桑地叹了口气,幽幽地看了前方连体婴似的两人一眼。 我为这个家付出了太多。 有了追星狂热分子山鬼的带路,众人没绕多少弯路,很快便在距离酒店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处隐藏在植被后的洞穴。 山鬼兴奋得手舞足蹈:“就是这儿!那个山洞就在后面,不过我之前来看过,洞里面除了那只狐狸精以外,什么都没有。” 阮阳又朝他道谢:“辛苦了。” “小意思,”山鬼嘿嘿笑道:“我的应援棒别忘了烧啊!” 阮阳:“……”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对此事浑然未觉的男主演,偷偷松了一口气,点头应道:“知道了。” 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因为昨天的事已经信了这几个大师还算有些实力,此刻见他们对着空气交谈,害怕之余更多的是敬畏。 肖司明凉凉地扫了山鬼一眼,上前分开植被,露出后面黑洞洞的洞穴入口。 陶老板那根筋顿时就绷紧了,担忧地问肖司明:“我女朋友在不在里面?” 肖司明道:“你可以试着呼喊她,她如果清醒,就会回应你。” 陶老板紧张道:“好,我试试。” 洞口这便响起了大家此起彼伏的呼唤,回应他们的却只有洞穴里时不时送出来的阵阵阴风。 有个工作人员忍不住道:“这里面真的有人么?” 他话音刚落,一片漆黑的洞穴里,忽然闪过一双眼睛。 “卧槽!那是什么?” 众人纷纷举起自己的手电照进洞穴内,一只身形庞大、通体雪白的狐狸赫然出现在大家面前,眼神凶狠地对着他们龇牙咧嘴。 粗略一数,它竟然有四条尾巴。 在狐狸身旁,侧躺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看身形穿着,绝对是女二号没错。 但是有那只大狐狸在,大家谁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凑在一起商量要不要联系负责野生动物的相关部门来对付这只怪异的狐狸。 四只腿的动物没少见,四条尾巴的狐狸却还是头一回见识。 这么大一只,鬼知道它会不会攻击人啊?? 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肖司明却已经飞身冲了进去。 众人顿时看呆了,还没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叫一声“大师!”,刚想拉住人,便听肖司明语气森冷地说了句:“别进来。” 洞穴深处一片漆黑,幸而肖司明不用受环境的影响。 他一眼便看到了在这只四尾狐妖身下,有一个复杂的法阵,正源源不断地为它输送妖气。 妖气不多,丝丝缕缕的,却格外醇厚。 而且每多输送一分,狐狸精的身形就更加膨胀一分,像是个充了气的皮球。 他看到法阵便明白了,这只狐狸精应该是偶然路过这里,意外发现这儿有个法阵,沾染法阵上的妖气后开了灵智。 只是这种散发着妖气的法阵,为何会出现在玄雾山? 肖司明皱起了眉,这样浓郁的妖气,让他想到了一千年前被封印的那只大妖。 大妖实力逆天,用几位远古大神的陨落才换来了成功封印大妖。封印大妖的法阵四散在华夏各地,莫非玄雾山上的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狐狸精对肖司明似乎格外忌惮,它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肖司明,亮出了自己锋利的爪子,声音却很柔媚:“你是道士?” 肖司明:“算是吧。” 他确实做着人类道士的工作。 “哼,我最讨厌的就是道士。”那只狐狸精冷哼了一声,声音又柔下来,甚至主动起身,往肖司明身上靠:“我看你也不大像个正经道士,不如你等我吃了外面那些人……” 不等她继续跟自己谈条件,肖司明淡声打断道:“不了,我还是对你比较感兴趣。” 狐狸精眼神一亮:“你想跟我双修?” 它激动坏了,上下打量了一番肖司明,老实说,对方很符合它的心意,比它以往吸食过精气的男人都要强。 狐狸精心里已经闪过了无数香艳的讲人妖恋的话本,正欲说话,却被肖司明二话不说照着脑袋来了一拳。 狐狸精:??? 它被这一拳打得很懵逼,就听肖司明嘲讽地说道:“双修?不好意思,我有道侣了。”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想到山洞外的阮阳,脸上忽然掠过一丝笑意,语气也很深情:“他怕冷,不如我剥了你这层狐狸皮,正好给他做衣裳。” 狐狸精:“……” 你是魔鬼吗?? 如果说狐狸精刚才还有点荡漾的小心思,现在全部只剩下了愤怒。 它化形不久,还没掌握多少法术,打架还是习惯用最原始的方法——大张着嘴,滋儿哇地扑向这个说要剥了自己的皮给道侣做衣服的臭道士,却毫无预兆地扑了个空,一头撞在肖司明身后的石壁上。 紧接着它又被一股强劲的力道掀飞出去,狠狠砸在洞顶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洞口外的众人只听得里面一阵巨响,紧张万分,副导演回忆起那些影视剧里的道士斗法,认为此刻洞里一定是各种法术纷飞,肖大师也许会从袖子里抽出藏好的桃木剑刺向对面的妖怪…… 他自个儿脑补了一通,十分激动,恨不得能钻进山洞,亲眼见识一下这道士斗法的样子。 殊不知,山洞里此刻一人一妖早就分出了高下。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吊打。 狐狸精像是一颗巨大的皮球,被肖司明击飞出去后,弹了好几下,哇的吐出一口血,瘫倒在地。 肖司明还记得之前阮阳对他说黄鼠狼是野生动物不能吃的事,想到这只狐狸估计也算是野生动物,干脆掐着狐狸的喉咙,把对方的元神和精魄一把抓了出来。 狐狸精终于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它的元神在肖司明手中发出愤怒又尖锐的吼叫:“臭道士!你等着,等妖王降临人世,看你还能怎么耍威风!!” “妖王?” 肖司明顿了顿,目光略过一旁的法阵,反应过来这只狐狸修炼成精果然和这个法阵脱不开关系,法阵封印着的妖实力强大,深不可测。 但是这与他有何干系? 肖司明侧脸神色冷凝,“不过也是只妖罢了。” 说罢,他便毫不留情地捏碎了对方的精魄,然后将手中的元神一口吞下。 第78章 山洞外的人起初听见从里面传出来这么大的动静,都有些心惊肉跳。 不一会儿动静没了,整个山洞恢复了死一般寂静。 洞口的人紧张得心跳到了嗓子眼,尝试着叫了两声:“大师!大师!” 洞里无人应答。 肖司明不答话,他们也不敢贸然闯进去。 就在他们商量着谁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阮阳已经挣开卫瑄和莫宇,心急如焚地冲进山洞。 洞里到处都是石块,阮阳手里还拿着手电,一个没留意,脚下踩中了一块凸起的石块,整个身体向前冲去。 幸而一只手及时托住他的腰,等阮阳整个人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肖先生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 阮阳站稳身形,仰着头,担忧地说道:“我担心你。” 他伸手在肖司明身上摸了摸,确认对方没有受伤,看上去还像是饱食了一顿,心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阮阳松了口气,探头打量肖司明身后黑黢黢的洞穴,忍不住问道:“这里面有什么?” 肖司明单手搂着阮阳,另一只手上似乎提了个什么东西,沉声道:“出去再说。” 他走出山洞,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丢在众人脚下。 副导演看清之后,倒吸一口凉气:“狐、狐狸!” 还是一只两眼翻白的死狐狸!很眼熟,似乎就是刚刚他们恍惚间瞥见的那只,只是体型要小上许多。 肖司明抬了抬下巴,语气淡淡,“嗯,这就是那东西的原形。” 众人:“……” 所以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吗?真的是狐狸精啊! 虽然昨天见鬼的那一幕已经刷新了他们的世界观,但比起鬼魂,狐狸精的存在更让他们觉得稀奇。 狐狸精的尸体旁边围了一圈人,有的好奇地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陶老板则赶忙安排人手,用担架抬了陷入昏迷状态的女朋友出来。 他苦着张脸,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有够倒霉的,身边人也跟着倒霉,好好的居然会被狐狸精附身。 肖司明知道他要问什么,主动宽慰他道:“你女朋友没事,只是最近这段时间火气会比较低而已。” “那就好。”陶老板稍微安下心来,扭头又求助阮阳去了:“阮大师,您那里还有什么符咒,都给我来两张吧。” 就他最近这运势,符多不压身啊。 陶老板又拉着阮阳批发他的符咒去了,阮阳开心得两眼弯弯,同时和陶老板加了个微信,告诉他自己时不时会在朋友圈里搞符咒甩卖活动,要是陶老板给他介绍客人,他就给陶老板的符咒通通打八折。 这摆明了是要长期合作的意思,陶老板巴不得和这几位大师走得近一点,很是爽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我保证给你多多宣传好吧!” —————— 冥王卖符卖得热火朝天,莫宇已经从最初的一言难尽到现在的一声不吭,沉默地看着殿下摆摊卖符咒。 卫瑄看完那只死狐狸回来,问肖司明:“老大,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嗯。”肖司明简单地讲了讲洞里有个封印大阵的事,伴随着他的讲述,两个手下的面色俱是严肃了起来。 当听到狐狸精临死之前提到的妖王,两人的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卫瑄喃喃道:“乖乖……如果真的是妖王出世,那可是大事件啊!” 一千年妖王行风作乱,整个三界都深受其扰,要命的是妖王太强了,打也打不过,以前还能有大神出手镇着一点,现在…… 他扭头看着莫宇,心想,这么大的事,是不是该通知一下冥界? 不用他说,莫宇已经考虑到了这一条,他深深地看了肖司明一眼:“我要去趟冥界。” 肖司明皮笑肉不笑地勾了下嘴角,巴不得这头凶兽现在就走。 莫宇当然知道他什么想法,但事关重大,他没时间和肖司明多说什么,只得面色沉郁地走了。 —————— 阮阳卖完符咒回来,心情好得不了,跑过来唤了一声“肖先生!”,见莫宇不在,他微微一愣,问肖司明:“宇哥去哪儿了?” 先前因为讨论妖王而有些凝重的气氛一扫而空,肖司明手指蹭了蹭他软乎乎的脸颊,随口道:“回冥界了。” 阮阳哦了一声,心想莫宇大概是有什么急事,然后照例拉开肖司明的口袋,把卖符收到的现金一股脑儿塞了进去。 卫瑄看得眼热,暗搓搓地想,他要不要也想办法卖几张符咒,起码得攒点老婆本叭。 说到老婆本,他眼神偷偷地瞟向他老大,觉得肖司明和阮阳现在就像是过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一个负责赚钱养家,一个负责貌美如花。 老大那样的性格,负责貌美如花,起码也得是朵霸王花吧…… 他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冷战,就见霸王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意见?” 卫瑄:“……没有没有!” —————— 玄雾山上发生的事在网上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浪。 先是半夜有人在x市论坛上发了个帖子,主题名就叫“有懂玄学的人吗?能跟我聊聊玄雾山么?太玄了吧!”。 “如题,楼主一家昨天来玄雾山度假,现在住在山上的酒店里,楼主刚刚睡不着到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结果听见林子里好像有人在念经!” 这种本地的论坛,有不少在线用户,帖子发出去后,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我靠!大半夜谁会在小树林里念经啊? -楼主确定声音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吗?说不定是隔壁哪个跟你一样睡不着的在看电视呢。 发帖的楼主回复了这条:是真的!一定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但是听不起具体在说什么,念经只是我的猜测啦,我就感觉身上凉飕飕的,而且那声音听起来情绪激昂,像是在喊什么口号一样,说实话,那气势还有点像演唱会现场…… 最后这个猜测就有点离谱了,但冲着楼主前面提到的“喊口号”,又有人猜测楼主会不会是遇上了阴兵过界。 论坛上的网友们激情讨论了一阵,阴兵过界、赶尸现场,说什么的都有。 很快,便有人提到了陶老板投资的剧组。 -玄雾山最近是真的很玄啊,听说在山上拍戏的那个仙侠剧的剧组前阵子就撞邪了,这事都上热搜了。 -上热搜,那不就说明在炒作呗,不用看都知道,说是闹鬼,充其量就是拿着一张废片说自己拍到了鬼影。 下面有人回复他:“不是闹鬼!是撞邪,这个剧组遇到狐狸精啦,微博上还有照片呢!” 于是一群半夜不睡觉的网友风风火火地切换战场,在微博上对那张四尾狐狸的照片强势围观。 “我的天啊,你们有没有听老一辈说起过,狐狸的尾巴越多法力越高深,四条尾巴的狐狸,修为不浅啊,难不成是渡劫被劈死的?” “说好的建国后不许成精呢?” “什么成精,这叫狐大仙![/狗头]” …… 阮阳关掉微博,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做午饭了。 他兴致勃勃地提了小铁锨去菜园子里挖小白菜,介于上次一铲子挖出个白菜精的事,他现在对种菜燃起了兴趣,原本只有四平方那么大的小菜园如今开垦到了二十平的大小,种了一堆蔬菜瓜果。 种植的过程是卫瑄帮忙完成的,看着这一堆杂七杂八的种子种下去,卫瑄忍不住问:“万一再长出来个南瓜精西瓜精的怎么办?” 阮阳思索了一会儿,手一挥,无所谓道:“那就当做给肖先生加餐吧。” 卫瑄:“……” 他一脸恍惚地转身走进屋,边走边想,他为什么要嘴贱多问这一句,为什么要主动张嘴接狗粮! 这时候他就开始无比地思念自己的好伙伴莫宇了,有对方在,起码可以分担一点狗粮的伤害。 肖司明跟他迎面撞上,见他魂不守舍的样子,皱眉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卫瑄定了定神,见肖司明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随口问道:“你要出去?” 肖司明:“嗯,我去趟天界。”考虑到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他顿了顿又说:“可能要过两天才回来,这段时间你跟在阮阳身边,保护好他的安全。” 卫瑄下意识应下:“哦,好——等等!” 他惊得差点嚼到自己的舌头,磕磕巴巴道:“你你你去天界干嘛??” 卫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他脱口而出最糟糕的一种:“你不会是准备在妖王出世前先报复天界吧?!” 和肖司明结下梁子的可不只有冥界,天界结的梁子也不小。 卫瑄对一千年前的事不是很清楚,只从别的冥差那里得知事情的大概轮廓。 当时是三界联手对付肖司明,结果硬是没干过,之后天界跟冥界又自己斗了一阵,双方大伤元气,于是两界对肖司明更加忌惮了,生怕他哪天发起报复。 身为前任冥界一员,卫瑄虽然不怕肖司明,但心里也有点担忧。 更何况如今大妖有可能再次出世,届时三界必然又要迎来一场浩劫。 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冥差,哦,可能连冥差都算不上,但也不希望老大在这个节点上搞事情。 老大要是把天界搞没了,大妖再跑出来兴风作浪一番,搞不好三界都得玩儿完。 三界一完,这世界上的生灵不都得跟着完蛋? 然而肖司明闻言只是眉毛微挑,“当然不是。” 卫瑄松了口气,终于放下了内心的担忧:“那就好。” 不是搞事情就好。 我们的口号是——维护三界,人人有责! 肖司明拧眉看着他,对他突然高昂的情绪不甚理解,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徐徐开口道:“我只是去找灶王爷讨样东西。” 卫瑄:“?” 肖司明补充道:“向他讨点厨艺天赋。” 卫瑄:“……” 他突然开始预感不妙了。 果然,肖司明锐利的视线越过他,看向院子里正在挖小白菜的阮阳,目光顿时柔情似水:“阮阳喜欢下厨,你说他会喜欢这份礼物吗?” 卫瑄:“……呵呵。” 他愤怒地开启了嘲讽模式,试图踢飞这碗狗粮。 肖司明皱了皱眉,接着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抱歉,忘了你没谈过对象,问你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他带着几分同情地拍了拍卫瑄的肩:“有机会去谈个恋爱吧。” 说罢,转身便走出了门。 卫瑄:“…………” 他妈的。 他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屈辱,什么狗屁三界,这三界根本不值得他来维护! 直接毁灭吧!! 第79章 肖司明为了保留惊喜,并未告知阮阳他要去做什么,只说自己有事要出门两天。 阮阳手里还抓着小白菜,闻言立刻把小白菜丢了,急急忙忙跑到肖司明跟前:“你要去哪里?” 肖司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温声道:“去找一个人办点事。” 见阮阳闻言便皱起了眉,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肖司明见状闷笑了一声,安抚他道:“最迟两天就回来,不用担心我。” 阮阳确实是有些不情愿,他想跟肖先生一块儿去,但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太黏人了。 他思索了半天,想起曾经听人说过,合格的恋人应该大方一点,学会给伴侣适当的私人空间。 “好吧。” 想通这点后,阮阳踮起脚,在肖司明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声音软得像是一团甜蜜的棉花糖:“那你早去早回。” 这软绵绵的一吻像是落在了肖司明的心上,他心中一软,正想搂着这小粘人精再安慰他几句,阮阳却已经先一步扭头跑远了,站在一堆绿油油的小白菜中间,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半晌后,见肖司明没动,阮阳的眼神又变得有些疑惑,像是在问他怎么还不走,完全看不出有一丝的不舍。 阮阳骄傲地挺了挺胸:我可真是个合格的恋人鸭! 肖司明:“……” 肖司明气得咬牙,大步走上前,一只手将人提溜了起来。 阮阳无辜地和他对视。 * 大门敞开的庭院绝对算不上是接吻的最佳场所。 尤其是他们有着世界上最热心的左邻右舍,门口随时都会有热心的邻居路过,只要朝院子里随意地扫上一眼,就能将整个庭院内的情况一览无余。 阮阳背部抵在院子里那棵桃树上,肖司明搂着他,两人的身形完完全全被桃树的躯干所遮挡。 对视片刻后,肖司明的吻率先从上方落下来,阮阳下意识闭上眼睛,嘴唇上很快沾上了一层泛着水光的濡湿。 他伸手攀上肖先生的背,在这轮攻势下,嘴巴张了张,顺从地送出舌头,下一秒就被对方裹住吮吸,紧接着,对方又冲破他的牙关,在他嘴里进行一番舔舐。 阮阳像个被猎人拿捏住后颈的小动物,搂着肖司明的手臂紧了紧,没多久就因为呼吸不畅哼哼唧唧了起来。 “娇气。”两对嘴唇分开时,肖先生眯着眼睛,用鼻尖贴着他的,声音有点哑,低沉又性感地追加了一句:“还黏人。” 阮阳被亲得脸颊泛红,用蒙了层水雾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认为肖司明的指控是夸大其词了,于是小声反驳道:“我没有黏人……” 明明已经表现得足够大方了。 肖司明眼神却骤然一凝,又低头用力地吻了上来,碾磨了几下后,几乎是有些凶狠地在阮阳唇上咬了一口。 阮阳虽然已经习惯了对方突如其来的咬人举动,却还是下意识喊疼,要是肖司明咬得再重些,他眼泪就要挂下来了。 肖司明动作立刻轻了不少,又给他轻轻舔舐被咬过的地方,直舔得阮阳嘴唇有些发麻。 他怔怔地看着对方刀削斧凿一般英俊的脸庞,就听肖司明忍不住笑道:“这样还说不黏人?” 阮阳不跟他争辩了,他懒洋洋地用指尖摩挲着肖司明后脑勺上有些粗韧的短发,感觉到肖先生似乎是喜欢自己多黏着他的。 “乖乖在家,照顾好自己,不要熬夜。”肖司明垂着眼睛,替阮阳擦干净手背上的泥点子,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不准再熬夜画符。” —————— 肖先生这下真走了,阮阳看着脚边清脆水嫩的小白菜,却没了下厨的欲望。 他一个人在院子里伫立许久,直到胸前挂着的珠子突然开始发烫,像是在催促他快点进屋。 阮阳叹了口气,把小白菜交给老皇帝,颇有些食不知味地吃了顿午饭。 卫瑄把他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开导,总不能直接说老大是去准备惊喜了吧? 他要是提前剧透了这份惊喜,老大会打死他的。 卫瑄这顿饭吃得如坐针毡,生怕再跟阮阳独处下去,嘴巴会忍不住给自己找来杀生之祸。所幸吃过午饭后,莫宇便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冥界黑无常。 黑无常一进门,便热情地叫了一声:“殿下!” 阮阳连忙收拾好心情,望着他问:“黑无常大人怎么来了?” 他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抱枕,肖先生前脚刚走,后脚冥界就来人了,难道是要带他回冥界? 卫瑄也想到了这一层,警惕道:“来抢人啊?” 黑无常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视线转向阮阳,笑道:“哪里哪里,我是奉北方鬼帝之命,前来协助殿下。” 阮阳:“协助我?” 黑无常:“是的,鬼帝大人说,至少要让殿下习惯和鬼魂打交道。” 其实北方鬼帝的原话是帮助殿下早日恢复记忆,根据莫宇带回来的信息来看,千年前的封印大阵出现问题,妖王出世是迟早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冥界急需冥王的回归。 于是听说肖司明要出趟远门,冥界便把黑无常派过来了。 阮阳本想拒绝,但黑无常始终眼神殷切地望着他,让他无话可说。 确实,身为一个冥王,却被十八层地狱里的鬼吓晕过去,实在是很不像话。 他愁眉苦脸地窝在沙发上,预感到自己肩上亚历山大。 当冥王究竟有什么好呢,唉,想不通。 —————— 一直到第二天,阮阳的心情都不怎么样。 他昨晚给肖先生发的消息,对方到现在都没回,这让他有点担忧。 他提着水壶郁闷地给小白菜们浇水,黑无常以及卫瑄他们就坐在不远处看着,三人甚至百无聊赖地玩起了斗地主。 黑无常也察觉到阮阳心情不好,问:“殿下怎么看上去不大高兴?” 卫瑄这把拿到了地主,正摩拳擦掌地看牌,闻言瞄了失魂落魄的阮阳一眼,张嘴便答:“相思呗。” 黑无常眉毛一拧:“什么相思?” “就——咳咳咳!!”卫瑄刚开口,突然反应过来,嘴巴及时刹住车,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 卫瑄:“没什么没什么。” 黑无常狐疑地看着他,接着便听得莫宇在一旁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黑无常:?? 他们三人没多久就玩嗨了,黑无常单腿踩着椅子发牌,架势宛如赌王在世。 这时候门铃被人按响,一道颇为耳熟的声音问:“阮道友,你在家吗?” 阮阳听出了来人的身份,绕过沉迷斗地主的三人,小跑着过去开门,唤了一句:“娄道长。” 来人正是五行峰汉阳观的娄道长。 娄道长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身后还跟着俞、昌二位道长。 上次跟阮阳学了如何做微商后,他们汉阳观最近卖出去不少符咒,有了钱,观里的伙食水平也得到了改善,和上次见面比起来,三位道长的面色都红润了不少。 阮阳领着道长们进门,娄道长原本想夸阮阳这庭院摆弄得不错,正要开口,神情却陡然一变。 “阮道友!” 阮阳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怎么了?” 娄道长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甚至抽出了自己的法器七星剑,喝道:“阮道友你快些让开,你这院子里有一股十分强劲的阴气,怕是混进了什么邪物!” 和上次过来时感受到的完全不一样,娄道长仔细感知了一下,面色越发地难看了起来——这波阴气隐隐有滔天之势,甚至比上次那只鬼王的阴气还要浓重许多,也就是说,对方是比鬼王还要厉害的存在! 阮阳:“???” 他迷茫地四下打量了一圈阴气的源头,视线落在黑无常身上的时候,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 眼看三位道长已经开始往外掏符咒,准备和阴气的来源大干一场,阮阳忙抬手按下娄道长手中高举的七星剑,“娄道长,你别冲动,我们这儿没有什么邪物!” 娄道长以为阮阳是担心他们实力不够,不由老脸一红:“阮道友不必担心,贫道最近新学会了一招眼定乾坤,用于辨别邪物的真身。” 说着他就割破手指往自己眼皮上画了几笔,再睁眼时,目光直直地望向不远处正在发牌的黑无常。 “……” 事到如今,阮阳只得介绍道:“……这是我所最近招聘的新员工。” 黑无常配合地站起身,冲娄道长等人微微笑道:“对,我是这里的保镖。” “…………” 娄道长突然就觉得举着七星剑的手脱了力。 他望着面前这个高大英气的寸头男人以及对方身上滔天的阴气,几乎可以确定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这人,哦不,这鬼,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对方比上次那个死了一千年的厨子鬼道行还要高,起码也已经死了三千年以上了。 娄道长和师弟们对视一眼,三人内心同时无比汗颜地想,真不知道该说阮道友他们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单纯的心大…… 阮阳收到他略带指责的眼神,默默地转移了话题:“你们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闻言,几位道长立刻端正身体,互相看了一眼。 娄道长清了清嗓子,“不瞒你说,还真有一件事要和你们商议一下,这事有些棘手,不过委托人对外开出了一百万的酬金。”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这才发现院子里没有肖司明的身影,“肖道友在屋里吗?” 阮阳摇了摇头,“肖先生出门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娄道长:“什么?!” 他没有肖司明的联系方式,没想到这么不巧,肖司明今天竟然不在家。 肖道友不在,阮道友虽然也有些本事,但似乎更擅长的是画符,和他们今天要做的法事不太一样。 阮阳注意力却被他前面那句话吸引了,“酬金一百万?” 他突然高兴起来,一百万!加上这一百万,他就能给肖先生送上礼物啦! 卫瑄闻言也不继续斗地主了,凑过来加入他们的讨论:“什么法事啊给一百万,这么壕的吗?” 娄道长叹了口气,“唉,这一百万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阮阳刚刚才看到点礼物的影子,听娄道长这一说,一颗蠢蠢欲动的心登时又冷静了下来,忧虑地问道:“怎么说?” 娄道长没能成功搬到救兵,正头痛着,不过既然阮阳问了,他也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跟他们讲了讲具体情况。 本市有位姓林的企业家,属于白手起家,从二十多岁奋斗到四十多岁,五十岁那年才老来得子,妻子给他生了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儿。 三天前,林老板的女儿过十五岁生日,当天晚上约着朋友出去逛街,逛街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十字路口大货车追尾小轿车,又被随后的五辆轿车来了个连环撞车。 那条街人流量很大,七辆车的追尾致使八人受伤三人死亡,还有俩伤患直接被救护车送进了icu。 这事跟林家女儿原本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她就是一个路过的,她的朋友们好奇心比较重,凑上前围观了一会儿医护人员的现场抢救,但这血腥的场面着实没什么看头,片刻后众人便兴致缺缺地准备离开。为首的女孩子愣道:“咦,小茜呢?” 他们回过头,林芊茜已经倒在了地上,连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 娄道长痛心道:“事情就是这样,根据贫道和师弟们的分析,这绝对是被冥差勾错了魂哇!” 车祸现场是最容易被勾错魂的地方,魂魄一旦被带走,想要带回来就很难了。 卫瑄听完后,沉默了一阵:“就这?” 娄道长:“???”怎么回事,卫道友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狂妄? 阮阳则不着痕迹地瞥了黑无常一眼,好奇道:“冥差还能勾错魂?” 黑无常被人当着冥王的面指出他们冥界的不足,身形立刻僵硬了几分。 娄道长叹息一声:“可不是嘛,他们只管勾魂,有时候勾错了也就这么带到冥界去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没法和冥差取得联系,按理说这种基层的腐败现象是要告知他们的上级的,可是道门和冥界中人的关系算不上好,我们已经去城隍庙和无常殿告过好几次了,这样的现象依旧得不到改善,唉,实在是投诉无门啊!” 伴随着他的感叹,院子里先前自称是保镖的那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鬼不知为何,身形越发僵硬了起来。 最后,他猛然直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娄道长发现这鬼的两只脚居然是能够着地的。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对方语气十分愧疚,态度又很真诚地说道:“你说的这个现象我们确实不清楚,回去后我一定会彻查此事,实在是抱歉。” 娄道长:“???……” 他脑袋有点晕,这鬼说这话是什、什么意思? 第80章 事关冥界在冥王心中的形象,黑无常滑跪道歉滑得十分自然。 冥差勾错魂的事确实偶尔会发生,不是他们不想管,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阳间这两年鼓励开放二胎政策,人口爆炸还老龄化严重,冥差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了三百多位却还是存在人手不够的问题,这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得给上一节的人加大工作量,这样搞的话根本管不过来。 所以当碰上勾错魂的情况,大家一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被勾错的倒霉鬼一点福利,安排它下辈子投个好点的胎,这事就当做没发生。 这是冥差们心照不宣的解决方法,阳间对此却无从得知,便以为是基层冥差作风腐败不讲道理。 阮阳也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重新上岗的第一天就遇上这种当面投诉的事件,没有这方面的处理经验,因此差点被黑无常的一通官话绕晕过去,等回过味儿来才小声问道:“所以真的会勾错啊?” 黑无常心里暗叫糟糕,生怕阮阳对冥界的印象不好,心情苦逼地跟他咬耳朵:“工作上的失误总是难免的……殿下你放心,我回去就让他们立刻改进,以后绝不再犯!” 说罢,他挺直腰杆,又转向娄道长说道:“还请您带我们去那位林老板的家里看看,顺便告诉我一下是哪块辖区出的事,我也好尽快找出犯错的那位冥差。” 娄道长:“???”这鬼怎么一直神神叨叨的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他看向阮阳,满脸的懵逼:“阮道友,你们事务所的这只鬼……”他顿了顿,别扭地改了口,“这位保镖,究竟是何来历?” 阮阳看着他,深知娄道长今天这趟是来找肖先生帮忙的,自己那点实力并不被对方放在眼里,如果再不拿出点筹码来让对方瞧瞧,今天这笔价值一百万的大单可能就要跟他有缘无分。 因此他思索一二,语气郑重地重新介绍道:“这位,就是你说的上级,冥界的黑无常大人。” 身材高大的男鬼站在一旁跟着摆出礼貌又客套的微笑。 娄道长:“……” 他张了张嘴,声音无比艰涩地说道:“哪个、哪个黑无常?”他的两个师弟也被惊得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阮阳伸手挠了挠耳后,他对冥界还不熟悉,难道还有第二个黑无常吗? 见黑无常朝自己摇了摇头,他思索了一下,认为可能是自己的介绍方式有问题,于是接下来介绍得更具体了些:“就是无常殿里的那个黑无常呀,你们刚刚不是说去无常殿告过了么?现在可以当面和他说。” 身材高大的黑无常大人也伸出手来,和一脸呆若木鸡的娄道长友好地握了握,态度诚恳极了:“就是这样,如果你对我们工作上还有什么意见,也可以一并提出来。” 娄道长:“……” 他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惶惑,眼神迷茫地看向一脸无害的阮阳。 阮道友,不知为何,贫道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眩晕。 —————— 娄道长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道长了,硬是撑住了没晕。 他频频看向黑无常,直到黑无常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似的掏出了一串足以证明自己身份的勾魂索,上头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幽冥之气,说这不是冥界的东西都没人信。 娄道长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百思不得其解,语气也诚惶诚恐,小心地试探道:“无常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冥界中人向来不和他们过多来往,整个道门,也就几家规模比较大的道观能够设法接触到冥差,但这种交情也只限于能说上几句话而已,据和冥差打过交道的道友所说,这些冥差脾气都很不怎么滴,架子也大,一言不合就要打架…… 他战战兢兢地看向面前的高大男人,对方听了他的问题后果然浓眉一拧,脸上登时戾气横生,仿佛下一秒就要用勾魂索抽他两鞭子。 娄道长下意识紧张得绷紧手背——果然是脾气不好的样子啊。 黑无常则一脸莫名:“我为何不能来这里?” 他忽然想起这老头进来就说要找肖司明,怕不是跟肖司明一伙的,想要离间他们冥界和殿下的感情。 他心中豁然开朗:难怪肖司明那厮走得这么干脆,原来是留了后手! 黑无常心说自己果然有先见之明,居然能想到这一层,随即理直气壮地声明自己的身份:“我现在可是这里的保镖!”娄道长:“……” 不是,你这个骄傲又自豪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阮阳心心念念着那一百万的高昂酬金,见娄道长陷入沉默,忍不住出声询问:“娄道长,既然是要做法事,能带我们一起去吗?” 被他这一问,娄道长终于回过神来,他看了看阮阳,又看了看他身边存在感极强的黑无常…… 娄道长疯狂点头:“能能能!!!” —————— 阮阳要跟黑无常去做法事,莫宇自然是要跟着的,卫瑄被肖司明嘱咐过,也得跟过去。 好在娄道长他们来时坐的是林老板的suv,不然这么多人还真坐不下。 路上阮阳还担心自己这边的人会不会太多,等到了林家,他才发现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林老板奋斗了大半辈子,名利双收,可是就林芊茜这一个女儿。 林家接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口气请来了各个领域的大师,如今这些大师们聚在一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硬生生把偌大的客厅挤成了菜市场。 为了避免引起骚动,在进门之前,黑无常便隐匿好了自己身上的气息,因此他们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娄道长领着他们找到一位身穿青白色道袍的老道士,介绍道:“这位是来自本省道协的段老道长,这次作法,我们汉阳观全听段道长的安排。” 阮阳听明白了,这位蓄着长白胡须的段老道长在道协里的地位应该不低。 与此同时,段道长也在观察着他。 在听到娄道长介绍这群人是来自什么事务所之后,段道长视线落在阮阳过分白嫩漂亮的脸上,忍不住皱了皱眉:“这就是你提到的那位道行高深的道友?” 娄道长知道这位段道长的脾气,只得苦笑着解释道:“那位道友不巧出远门了,不过这位阮道友身边站着的是……” 话音未落,段道长已经打断了他的介绍,示意他不用再说,“罢了,此事不能再耽搁,准备准备,我们也开始吧。” 娄道长他们摆起了香案,阮阳只能两手空空地在一旁站着,同时好奇地观察起了四周。 这种鱼龙混杂的场合,有身怀真材实料的大师,自然也有没什么本事混进来蹭吃蹭喝的神棍,但无论是哪一种,众人面上均是一脸的高深莫测,非常有高人之姿。 像阮阳这样四处张望的,一看便知是刚入行的新人,心里想什么全部写在了脸上,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了。 段道长用余光观察了他一会儿便收回了视线,认定了对方八成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少爷对道门好奇,跑出来瞎胡闹的。 罢了,只要不耽误他们作法就好。 黑无常尽职尽责地跟在阮阳身边,阮阳见刚才还不把他们当回事的段道长此时先是掏出了一尊无常像,随后满脸郑重地掏出了一根香和一大把冥钞,不由得好奇地问:“这就是道士请冥差的步骤吗?” 黑无常也瞧见了,尤其是看见段道长那尊无常像的时候,额头立刻汗如雨下。 冥界的薪资太低,阳间道士请冥差时总是会“顺手”烧下来一些冥钞,总有几个穷得揭不开锅的冥差愿意拿钱替道士们办事。 不过道士们委托的通常都是些小事,诸如什么给已故的亲人捎些吃食或是生活用品什么的,因此上头对这种小打小闹也是不管的,这笔钱算是冥差们凭本事捞的外快。 但是,说到底这也算是一种贿赂行为,确确实实体现了冥界基层的腐败程度。 尤其这位段道长不知是为了提高难度还是为了确保能够顺利带回林家女儿的魂魄,居然准备请无常爷来帮忙。 当着冥王殿下的面,黑无常心虚地老脸一红,硬着头皮道:“怎么会呢,那些冥钞想必是给逝者准备的叭。” 阮阳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黑无常在一旁松了口气,突然又庆幸这老道长准备请的是自己,不然换了哪个基层上的小冥差,真当着殿下的面给请出来,再叫殿下亲眼看见冥差受贿的场景,冥界的形象还要不要了。 香案摆上后,林老板和林夫人双双出场。 爱女出事,对他们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只能将渺茫的希望寄托于这一屋子大师。 林老板已是花甲之年,身体早就已经不如过去那样健朗,最近更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下楼梯都需要管家在一旁搀扶。 林老板挥了挥手,几个保镖轻手轻脚地将林芊茜抬到屋子中央。 林老板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安静了下来:“大师们可有什么进展?” 一个做萨满打扮的女人走上前来,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了一阵,片刻后,缓缓睁眼,遗憾地说道:“时间不对,容我再感知一遍。” 林老板也不知道真假,还能怎么样,只能让她继续感知呗。 这一屋子人作法的方式各不相同,有烧符咒的、立筷子的、还有席地而坐摊开一副塔罗牌的,不管对方作法方式有多离谱,林老板始终耐着性子态度尊敬地挨个询问过去,面上的失望之色却越来越明显。 等来到这片聚满了道士的一角,段道长作为道士中的代表人物,云淡风轻地理了理袖袍,端地是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 林老板对这位老道长有点印象,记得最初就是对方说自己的女儿是被勾错了魂,还有救回来的可能。 可还没等他开口,阮阳眼神一亮,上前毛遂自荐道:“林老板,能不能让我们尝试一番?” 林老板:“您是?” 他见阮阳眼生,似乎是之前没见过的面孔,便听段道长斥道:“无知后辈,休要胡闹!你懂什么,这里可不是你能瞎掺和的地方!” 娄道长:“!!!” 他惊惧地看了阮阳身边的黑无常一眼,抬手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干巴巴地叫了一声:“段、段老道长。” 段道长是道协的老前辈,脾气向来暴躁,属于刀子嘴豆腐心。 他出声阻止阮阳,其实也是为了阮阳的安全着想。 段道长冷哼一声,斜睨了阮阳一眼,说道:“你可知这请冥差的步骤该当如何?” 阮阳看了一旁的黑无常一眼,摇摇头,坦诚答道:“不知道。” 段道长心说果然如此,本着教育后辈同时宣扬本派道法的心情,讲解道:“请冥差又叫请阴,需要实现焚香沐浴,布好阵法,在阵中盘坐念咒,半个时辰内如果得不到回应,便是请阴失败。” “还有一种请法,是燃一炷香,在这一炷香的时间内,施法者可以魂魄离体,暂时前往阴间请冥差大人帮忙,但这法子操作起来十分危险,无论成功与否,都必须在香燃尽之前回来,否则便永远回不到阳间。” 段道长一番话说完,林老板面露喜色,他听出来了,这是个有真本事的大师。 阮阳却不说话了,仿佛陷入了沉思。 段道长内心冷哼,心说这无知小儿定是被这番话给吓破了胆,这下总该知道不能乱来了吧。 他对后辈向来是不假辞色,曾经还当众训哭过观里的小道士,今天教育起阮阳来也是十分理直气壮。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他这心里总有些怪怪的,那感觉说不上来,像是不经意间惹上了什么大麻烦似的。 正这么想,便听阮阳开口幽幽地问道:“所以你们烧冥钞也算是请冥差的一种方法吗?” 段道长:“……” 黑无常:“……”完了! 第81章 段道长原以为这位后辈会害怕,会吓得瑟瑟发抖立刻从这里回家,没想到对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而且从神情上来看,阮阳是真的单纯对这些冥钞的用途感到好奇,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胆大。 反倒是他身边那个黑衣男子,不知为何表情好像突然之间变得有点惶恐不安。 黑无常双眼紧盯着段道长,用眼神拼命示意他不要承认。 段道长哪里看得懂他的意思,但被阮阳这么看着,他心里也隐隐有些莫名的心虚:“当然不是。” 黑无常长松了口气。 段道长:“这些冥钞只是我们孝敬冥差大人的一点点心意罢了。” 黑无常:“……” 段道长心虚完,猛然反应过来对方只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不由得对自己刚刚的心虚有些恼羞成怒,于是一把推开阮阳,气道:“起开!莫要耽误我等作法。” 卫瑄本来在无所事事地四处打量,见他居然上手,忙将阮阳拉到一边:“你小心点!” 莫宇也皱起了眉。 阮阳被推开倒不生气,尽管段道长说得很委婉,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意思——这些冥钞果然是贿赂冥差用的! 他啧啧摇头,心说看来无论在哪里,只要是官场,就少不了贪污腐败哇。 黑无常跟在他旁边,内心简直哭瞎,只得擦着冷汗给自己做最后的挽尊:“殿下,冥界向来要求为官做人要两袖清风,这个事情一定是手底下那些人在阳奉阴违,我回去后定会查清此事,杜绝这种不良风气!”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段道长在那边吩咐身边的小道士:“布阵,点火,贫道要给无常大人烧纸。” 黑无常:“…………” 这位道长!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非要加害于我! 许是黑无常的怨念过于强大,段老道长总觉得后背上毛毛的,一旁的娄道长也趁机上前,劝阻道:“段道友,要不我们还是保险起见,请别的冥差吧。” 段道长闻言就不乐意了,“为何?难道你认为贫道没有这个能力,请不动无常大人?”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娄道长眼神不自觉地瞟向不远处的阮阳等人,内心叫苦不迭:“我只是觉得,无常大人日理万机,许是无法回应我们的呼唤。” 段道长是本省道协的老前辈了,身居高位惯了,完全听不进去劝,再来又好面子,别人不让他搞,他还就非搞不可。 于是在缭绕的香火中,段道长盘坐下来,将冥钞点燃,放入面前的聚宝盆内,口中念念有词。 原本还有些吵闹的大师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这边围拢了过来。 现场烟雾缭绕,段道长双眼紧闭,神情肃穆,还真有几分超脱物外之姿。 包括林老板在内的人均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期待奇迹一刻的到来,黑无常则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现场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的样子。 半刻钟过去。 众人等得有些不耐烦,聚宝盆里的冥钞已经燃尽了,可他们依旧什么都没感应到。 就连段道长带来的那些小道士也忍不住朝师父看去,心里头也有点犯嘀咕。 师父平时也没少请冥差大人帮忙啊,基本上五分钟之内就会有冥差大人回应的,到时候还会平地刮起一阵阴风……莫非,今儿师父状态不佳? 全场除阮阳等人外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娄道长对这一幕已经快不忍直视了。 段道长咬咬牙,说好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冥差大人这是嫌钱少了? 他叫来一个小道士:“去,将为师的包拿过来。” 小道士:“是。” 旁人见状不由好奇,莫非这是要用上什么祖传的法器? 然后就见段道长接过背包,手伸进去摸啊摸,从里面又掏出了一沓崭新的冥币。 “……” 段道长将这沓冥币放进聚宝盆里,可直到冥币燃尽,也不见有冥差来取钱。 段道长百思不得其解,他完全没想过这是因为黑无常本尊就在旁边看着,并且正为了被领导发现行贿受赂现象而心力交瘁,在这个档口上,有哪个不长眼的冥差敢出来拿钱? 莫宇朝他们看了一眼,内心十分无语。 林老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委婉地劝道:“大师,要不您先到一旁休息片刻。” 他说着话时,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其身后的阮阳,言下之意便是段道长您要是不行就挪挪位,让后头的大师来试试啊! 段道长哪里受得了这种屈辱,当即就决定使出自己的杀手锏。他点燃一炷香,问林老板要来林芊茜的生辰八字,“贫道现在便要去往阴间带回你女儿的魂魄,烦请看护好贫道的肉身!” 林老板闻言就惊了,又重新燃起了对段道长的期望:“好好好,道长一定要多加小心。” 段道长匆忙地整理了下衣袍,便闭上眼睛开始作法。 在等待的过程中,阮阳轻轻拽了拽黑无常的袖子,小声问:“黑无常大人,这事我们能解决吗?” 黑无常忙不迭地点头,带着将功补过的心理,迫切地答道:“当然能,只要您吩咐一声就行。” 开玩笑,冥王乃冥界之主,一声命令下去,别说是要放被勾错的魂魄还阳,哪怕对方真的阳寿已尽,那也能照放不误好么。 阮阳:“哇。” 他被黑无常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感觉自己好像很牛皮哄哄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当冥王好像也不是全无好处的,最起码还能借此赚钱养家。 他二人说话间,段道长那边香炉里的香却毫无预兆地断了。 魂魄离体期间,香在人在,香一断,段道长的身形也跟着晃了晃,扑通一下倒了下去。 他的徒弟们看见香断就慌了,“师父!!” 周围人也跟着慌得一批,尤其是林老板,连忙上前:“大师!大师!您怎么了!” 等把人扶起来后这种慌张更甚,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没气了? 阮阳也吓了一跳,就听莫宇说道:“他的魂魄应该是滞留在了冥界。” 娄道长在一旁简直呆滞,虽然他也不太喜欢这位脾气犟如驴的段道长,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眼看着救人不成又搭进去一条人命,他知道自己能力不够,只能向阮阳他们求助:“阮道友,你们不是要作法吗?快上啊!” 阮阳哪里会作法,他下意识朝黑无常看了一眼,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抿唇道:“我试一试。” 他这么一说,满屋子的人都朝他看了过来。 阮阳抬腿上前,被多双眼睛注视着,定了定心神,告诉自己就当是来演戏的。 他也不会画阵,干脆踏进先前段道长用来请冥差那个法阵里,有样学样地点燃了一炷香,拿在手里绕着阵法来回踱步,看上去随意极了。 众人:“……”这是在干嘛? 这个年轻人真的不是来走秀的吗? 闲适过头了啊! 阮阳对这些眼神似乎浑然未觉,只见他腰背挺得笔直,看似在走什么精妙的步法,实则在不动声色地看黑无常。 黑无常伸手指了指地下,示意自己要离开一下。 客厅人多,趁众人都围在阮阳那里,他走到角落里隐去身形回了趟冥界。 冥界的奈何桥这边和往常一样挤满了鬼魂,一部分等着投胎,还有一部分新死的鬼不肯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现实,哭哭啼啼地就差去跳忘川河。 对于黑无常的突然出现,这边的冥差还有点惊讶:“无常大人?” 黑无常:“嗯。” 那名主动过来打招呼的冥差说:“真是您啊,您现在不是应该在殿下那里吗?” 黑无常:“殿下命我下来办点事。” 他将那张写着林芊茜生辰八字的纸递过去:“找个人,这小姑娘据说是在车祸现场被勾错魂了。” 对方立刻掏出笔记本,照着上头的生辰八字比对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记录:“诶,不对啊,此人信息有点问题。” 黑无常皱起了眉:“什么问题?” 冥界每个鬼魂的信息都会记录在这本笔记本上,上头还会写明这只鬼的勾魂人是谁。 而林芊茜的勾魂人那一栏为空。 那冥差将记录指给他看:“大人您看,这上头显示她阳寿未尽,勾她魂魄的却不是该辖区的冥差,不存在本辖区冥差勾错人的现象,她的魂魄是被人施法送下来的。” 黑无常摸了摸下巴,思索道:“看来此事另有蹊跷,行了,我去调查一下,你先把这小姑娘的魂魄交给我。” 那冥差就笑开了:“您不知道,这小姑娘的魂魄居然功德不浅,我们本来已经给她安排就这两天去投胎了,还好您来得早。” 黑无常:“她有功德?” 功德可不是想有就有的,得靠多做善事才能一点点积累。 那冥差说:“是啊,她上辈子是个大善人。” “魂给您带来了,您快去殿下那里复命吧。” 黑无常捏着林芊茜的魂魄,刚走出去两步,又折了回来。 “差点忘了,还有一人,他是个道士,半个小时前魂魄离体来冥界了,你可曾见过?” 那位冥差长长地“哦——”了一声,显然是有印象:“见过的见过的,我带您过去找他吧。” 段道长的魂魄正瑟缩地躲在角落里,他是个生魂,在冥界待得久了,已经有点神志不清。 在看到黑无常的一瞬间,他脸上表情呆了呆,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似的,眼神里写满了难以置信,下一秒,脖子一歪,人彻底晕了过去。 带路的冥差怕自己领导多想,忙解释道:“这人嚣张得很,进了冥界张嘴就向我们讨人,我们这儿都忙得脚不沾地了,谁有空理他?这不,因为太嚣张,被门口的三头犬追着咬了一通,躲到这里来了,现在八成是吓晕了。” 大概知道他为什么晕的黑无常:“……” 第82章 阮阳在法阵里走了四五分钟,稍微懂行一点的都回过味儿来了——这是混进来了个行业小白啊。 在场的众多大师,不论修的是什么法门,都是在玄学界小有名气的人物,做过的法事没有一百场也有数十场。 这做法事呢,不管你有没有真材实料,范儿都要拿足,要有仪式感。像这样随随便便地走一走,跟逛商场似的,一看就是刚入行的新手,连骗人都不会骗,实在是叫人无语凝噎。 昌道长在一旁看了也有些汗颜:“师兄,阮道友这样能行吗?” 娄道长心说他们这样的野路子我怎么知道行不行,沉默一阵后,勉强答道:“应该……是可以的吧。” 这不是还有黑无常大人嘛! 虽然不知道无常大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肖道友的事务所里,但只要对方愿意出手相助,此事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 林老板虽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门外汉,但也看出这位年轻的大师作法的方式好像太随便了点,看上去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眼看阮阳还要继续走下去,他忍不住上前道:“大师,您这是在做什么?” 阮阳想了想,表情高深莫测地回道:“请阴。” 林老板惊了一下,又问:“我们不需要准备些别的吗?” 阮阳:“别的?” 林老板委婉提议:“我看先前段大师作法的时候好像烧了不少冥钞,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也烧点纸钱?” 阮阳却摆了摆手:“不用,这样就行了。” 他对黑无常大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段道长带来的那帮小道士见他这般蜜汁胸有成竹的样子,都是一脸的“= =”。 同时内心咆哮:你这样能请来才有鬼啊!不要耽误我们救师父好吗! 小道士们相互对视一眼,在忍无可忍之下,正准备上前揭穿这个江湖骗子,周围却忽然之间平地刮起了一阵阴风。 屋内门窗紧闭,这阵阴风来得实在古怪,众人被吹得俱是一愣,甚至有些头皮发麻。 林家的那位管家说出了大家内心的想法——“怎么这么冷,哪来的风啊?” 林老板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地望向法阵内的阮阳。 而在他们的看不到的地方,黑无常的身影出现在了阮阳的视野里,身后还跟着两个浑浑噩噩的魂魄。 阮阳松了口气,悄声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黑无常:“只需要让魂魄回到各自的身体里就行。” 说着,他一手抓起一个,把林芊茜和段道长的魂魄分别塞回了他们自己的身体里。 魂魄一归位,这两人立马便苏醒了过来。 林老板和林夫人见到女儿醒了,登时喜极而泣,泪流满面地扑了上去。 亲眼看到死人复活,客厅顿时一片哗然,段道长也被徒弟们扶起来,身体抽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 入眼,是徒弟担忧的神情:“师父!您感觉怎么样?” 段道长:“……” 段道长醒过来后依旧神情恍惚,他对自己被困在冥界的这段记忆没什么印象,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晕过去之前似乎有个黑衣男人动作粗暴地把自己提了起来,当时周围好像有人称呼那名黑衣男人为…… 小道士们见师父醒来后一言不发,一副丢了魂的样子,不由得都有些惶惶不安。 正要再询问,就见师父突然猛地站起身,朝阮阳所在的方向走去。 “师父?” 阮阳也疑惑地看向段道长,对方的目光却越过了他,落在自己身后的黑无常身上。 黑无常虽然收敛了气息,但他刚刚去了趟冥界,身上难免沾了些幽冥之气,这丝幽冥之气更加坐实了段道长内心的猜想。 此时此刻,段道长面上神情变幻莫测,又是敬畏又是不可置信,半晌,他花白的胡须颤了颤,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您、您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的徒弟们面面相觑,甚至认为师父是不是还没恢复过来,怎么昏迷了一阵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行为举止很是反常。 而知道真相的娄道长此时已经用袖袍遮住了脸,对这位老前辈的遭遇有些不忍直视。 段道友啊,别怪贫道没有事先知会你,实在是你不给贫道开口的机会啊! 黑无常在对方谨慎的注视下看了过来:“身份?” 他眉毛一皱,掷地有声道:“说了多少遍了,当然是保镖啊!” 娄道长:“……” 段道长:“……” 段道长眼神迷茫,三观在崩塌的边缘徘徊,口中喃喃道:“您怎么会是保镖呢……”他分明听到昏迷前有冥差称呼对方为无常大人啊! 黑无常闻言神情一变,这些道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轮番上来提醒他身份,难道他们都已经被肖司明收买了,要联合起来离间他和殿下的关系? 黑无常的眼神顿时锋利了起来,对有人质疑他身份的事表示十分的不满:“我怎么不是?你可不要瞎说啊,再瞎说小心我告你们诽谤!” 段道长:“???” —————— 林老板救回爱女,激动得老泪纵横,抱着女儿狠狠哭了一通才想起来要好好感谢救他女儿的大师。 他说到做到,先是派人送走了屋里其他的“牛鬼蛇神”,又向阮阳支付了之前许诺好的一百万元的报酬,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阮阳再三表示感谢。 “阮大师您辛苦了,太感谢您了,谢谢谢谢,要不是您我和我老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反倒是阮阳招架不住他这般热情,回想了一下,自己也只是在法阵里走了几圈而已,实在是没什么可辛苦的。 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这没什么,举手之劳罢了。” 林老板一愣,接着更加感动了,眼泪汪汪道:“唉!您真是太谦虚了!”和阎王爷抢人已经是逆天而行,阮大师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才能取得这样的成功,却将之轻飘飘地归为一句“举手之劳”,这是何等的修为和胸襟,说一句活神仙在世也不为过了! 阮阳原本有些瘦小的身形在这一刻、在林老板心中猛然高大挺拔了起来。 林老板感动的同时,也为自己一开始对对方的轻视和怀疑感到深深的愧疚,当下就决定再支付阮阳二十万。 阮阳一个劲摆手:“不用不用。”他兜里还揣着一百万的支票:“已经够了。” 林老板:“您救了我女儿,就是救了我们一家,这一百二十万都是您应得的。” 卫瑄看着那被来回推拉的二十万,顿时感觉自己连呼吸的空气都变酸了,恨不得替阮阳接下那二十万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阮阳却坚决不肯收,“真的不用,这只是我的分内之事。” 卫瑄:“……”分内之事。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他心情复杂地看向林老板,不明真相的林老板已经感动得无以复加,抚掌称赞道:“阮大师真是慈悲心肠,心怀天下哇!” —————— 最终阮阳还是坚守底线没有收下那二十万。 林老板也看出这位年轻的大师是个很讲究原则的人,于是只得将支票收回去,和老婆商议了一番后,决定换个法子感谢阮阳。 他想了想,像阮大师这样深藏不露的高人,应该是哪家隐世的大道观出来的,便态度谨慎地提议道:“不知道大师是哪家道观的,具体地址在哪里?我想改日携妻女去贵观上柱香。” 阮阳闻言眼神一亮,觉得自己这趟出门不仅挣到了买房的钱,还为肖先生拉来了个大客户,简直赚翻了,开心之余连忙扭头招呼卫瑄:“卫哥!名片!” 然后又对林老板说道:“上香就不必了,可以多多关照一下我们的生意。” 林老板:“?” 什么意思,他对道门一知半解,莫非阮大师的道观还经营了什么生意么? 可这种坐落在深山老林里的道观能经营什么生意? 他这样想着,就见一个寸头男人神情复杂地朝他们大步走过来,走到他面前后递过来一张卡片。 他好奇地伸手接过,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下意识念出了卡片上散发着奢华摩登气息的烫金大字:“灵河事务所,驱邪五万,超度八万,另售符咒,欲购从速。” 林老板:“……” *** 阮阳原本还想趁机推销一波符咒,可林老板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搞得他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黑无常将他拉到一边汇报工作:“殿下,此事并非是冥差勾错魂,而是有人在用邪术非法拘魂。” 阮阳:“那我和娄道长他们说一声。” 他刚一扭头,便对上了段道长幽怨且不甘的视线,那眼神简直如泣如诉如怨如慕……阮阳被盯得打了个激灵。 他把黑无常的话转述给了娄道长他们,就听众道士异口同声地震惊道:“邪术?!” 娄道长震惊过后,表情凝重了起来,压低声音道:“你说得可是五鬼搬运决?” 阮阳挠了挠耳后,觉得这个词有些熟悉,似乎在哪本书上看到过。 黑无常没想到这人类还知道五鬼搬运决,面色好看了一点,点头道:“正是此术,施法者只需要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就能作法成功。” 他这样一说,阮阳便有印象了,肖司明给他找来的符咒大全中,有一本就提到过五鬼搬运决。 相传,施法者通过与小鬼签订契约,便可以委托小鬼将他人的魂魄带走。 那本书上还记下了一个案例,说曾经有个邪道出门在外被一地主用言语羞辱了一番,由此记恨在心,回去后便写下对方的生辰八字烧给小鬼,也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总之次日地主家里便传出了主人暴毙的消息,伺候地主的佣人曾亲眼看见五道黑黢黢的影子走进了主人的房间。 因为此术太过阴毒,一般的正道人士绝不会去碰,只有搞歪门邪道的才会研究这个。 娄道长立刻看向林老板,视线在对方身上来回打量,询问道:“林老板,您最近可有得罪过什么人?你不要紧张,贫道只是想查出此事的幕后真凶。” 林老板刚刚从阮阳那张名片的冲击中回过神来,闻言愣了愣,“没有啊,我好端端地过我的日子,能得罪什么人。” 娄道长皱起了眉头,按照林老板憨厚耿直的性格,他确实没可能跟人结仇,但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对他女儿下此毒手呢? 林老板见他皱眉,生怕大师们不信,忙积极地证明起了自己的人品:“我不偷不抢,不搞婚外恋,关爱家庭,定期陪老婆孩子出去旅游;我每年都有给公益项目捐款,也从来不给竞争对手使小绊子,甚至连背后说人家坏话都是没有的。” 话音刚落,一旁的管家却想起了什么,叫道:“先生!您忘啦,灿益科技啊!” 娄道长:“灿益科技?” 林老板:“哦。” 他抓了抓头发,露出了一个“我怎么忘了这茬”的表情,说道:“灿益科技的王老板半年前在晚宴上对我老婆毛手毛脚的,被我打了一拳。” 娄道长惊了,视线匆匆掠过林老板这老当益壮的体格,忙问:“那他现在人呢?” 林老板:“上个月灿益破产了,好像携款跑路了吧。” 他顿了顿,连忙神色慌张地补充道:“不是我害他破产的啊,我只是在他公司濒临破产的时候顺手助推了一把而已,这也算结仇吗?” 娄道长:“……” ojbk,看来凶手就是你了,王老板。 第83章 林老板说完,见大家都很沉默的样子,当下也有些不安起来:“怎么了,这也算结仇吗?” 卫瑄忍无可忍:“当然算,你这样对方能不记仇吗?” 林老板震惊道:“这样的小打小闹也算?!” 卫瑄:“……” 哦,原来看谁不爽就让对方公司破产也能称之为“小打小闹”。 那你们有钱人的“小打小闹”真是有够刺激的。 娄道长心里也浮现出一道“贵圈真乱”的想法,只不过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感慨出声。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阮阳若有所思道:“据贫道所知,此法要想能够成功施展,除了要知道对方的生辰八字,还需要一件死物作为媒介。” 阮阳:“死物?” 娄道长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说:“这件死物可以是任何一样物品,只要在施法前亲手交到对方手里就行。” 阮阳反应过来,扭头问林老板:“最近有没有人送给你们什么东西?” 林老板现在对阮阳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虽然对方刚才递过来的名片打破了他的想象,但人家确实专业能力过硬,说话值得信任。 因此娄道长说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听阮阳一问,他立刻神情一肃,开始回忆。 林老板贵人事多,天天都有人给他送礼,这些东西通常都由家里的管家收着。 管家适时出声道:“先生,小姐生日宴会上收到不少礼物,都收在储物间了。” *** 管家带着人将储物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儿搬了出来,开始挨个排查。 阮阳听他喊先生,思绪便有一瞬间的放空。 他想到了目前不知道身在何处的肖司明,原本因为赚到了一百万而激动的心情不知怎么的,忽然变得有些低落。 手机里依旧没有肖司明的消息,只有几条微博热点推送。 阮阳心中一阵懊悔,他昨天被肖司明亲得头脑发晕,居然忘了问清楚对方究竟要去哪儿。 趁大家都忙着找所谓的媒介,他有些恹恹地坐下刷起了微博。阮阳的微博只关注了几个会发做菜教程的美食博主,平常他看得津津有味,但肖先生不在身边,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干劲似的,连带着对美食视频都没了兴趣。 正当他打算关掉微博的时候,一位叫“要吃鱼丸粗面”的美食博主恰巧发布了一条直播通知,称自己被暴雨困在了火车站,显示的定位正是h市。 阮阳偷偷看了一眼黑无常,对方不知道在和林老板攀谈什么,两人面上俱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没有注意到自己。 于是他走到窗边,戴上耳机后点开直播,耳机里沸腾的雨声和人声立刻一股脑儿地冲了出来。 这位名叫“要吃鱼丸粗面”的博主网名起得清新可爱,导致阮阳一度以为对方是个小姑娘,结果此时面对着镜头的,是一个笑容憨态可掬的大哥。 “……” 背景音里雨声太大,阮阳调高了音量,才勉强听出大哥在说什么—— “……&%是我本人,我准备改签班次呢!跟客户约好了五点吃饭,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放晴的啊,怎么大暴雨说下就下?我们这儿高铁站被困得都快人挤人了……你们也被困住了?” 屏幕上飘过一条弹幕,也是在吐槽自己的计划被打乱的:【我这也是,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本来出来跟男朋友看艺术展的,现在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只好在商场里买衣服躲雨,关键我这里是内陆啊!这雨下得也太离谱了。】 下面的弹幕都在心疼主播和小姐姐,同时也表示自己所在的地区也在下大雨。 【坐标南方某小城,忍不住出来说一句,我们这昨晚就开始下了,一直到现在雨势才小了点,昨晚我家窗户玻璃都吹掉了一块,我爸跟我叔叔他们非说是什么龙王爷发怒,要我说什么龙王爷啊,不就是强台风登陆嘛。】 【不一定,万一真是龙王爷呢,我听说龙渡劫的时候会引起雷雨海啸,前不久不就传闻h市有龙吗,那天也是大晴天,突然间天边就乌云密布,云里一路火花带闪电的,还有人拍到了一张红龙的照片!】 【哈哈哈哈这位朋友,你说的是上个月市三环锦泰城那件事吗,当时我朋友也在现场,据她所说吓人是挺吓人的,场面就跟修真小说里仙人渡劫似的,但实际情况你不知道吧?哪有什么红龙,那就是锦泰城预备给商场新春活动的道具!那乌云也是来得快去得快,一滴雨没下就散了。】 …… 直播间里七嘴八舌地聊着,话题越来越歪,大家已经聊起了各地有关龙的传说,博主要吃鱼丸粗面消失了一阵,听背景里嘈杂的声音,他似乎是在和工作人员沟通。 再回来时他垂头丧气地对着镜头叹道:“唉,气象局通知下来了,超强台风登陆,所有航班和列车班次通通延期,我现在就去找甲方爸爸献上我最诚挚的歉意。” 弹幕照例打趣安慰了他一通,阮阳关掉视频的时候,“多地迎来强降水”已经上了热搜,他担忧地朝窗外看了一眼。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色就有些阴,此刻乌云一点点聚拢了过来,死气沉沉地积压在天边,树叶在狂风中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外面凛冽的风势。 确实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 如果真的是龙…… 阮阳大脑处于胡思乱想的半放空状态,甚至不怎么负责任地想,如果是龙,肖先生在这里兴许就能大饱口福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脖子上的珠子忽然不甚明显地亮了亮,像是对他的想法颇为赞同似的。 *** 段老道长刚从冥界走了一遭,身体有些虚弱,气势也弱了下来,没有之前那样盛气凌人。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不远处身形高大的黑无常,偷偷问一旁的娄道长:“他莫非就是……” 他问这话时,内心其实还抱着一点侥幸心理,直到娄道长朝他重重点头,表情同样一言难尽:“正是冥界的黑无常大人。” “!!!”段道长倒吸了一口凉气,露出了世界观崩塌的神情。 在巨大的精神冲击面前,他向来挺拔如松的身形在这一刻却有些摇摇欲坠。段道长一想到自己刚才当着本尊的面大言不惭地说要请无常爷,就感到万分的羞愧。 难怪、难怪黑无常方才一副对他很不满的样子。 周围的小道士们见状吓了一跳,忙一拥而上地扶住他:“师父!” 段道长一只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另一只手朝徒弟们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 驱散开小道士,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娄道长难以置信道:“……这位大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目光忍不住飘向站在窗边的阮阳,不等他深思,便听娄道长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语气深沉地说道:“或许冥界也预感到了这次危机。” 两位道长同时陷入沉默,心情跟外头的天气一样烦闷。 他们身为道门中人,总是比寻常人要先一步知道一点天机,早就几月前,道长们就预感到天将大变,等待着这天地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前几日,本省几个规模较大的道观在信众前来上香时,同时出现了香燃着燃着忽然拦腰折断的现象,这种现象搁以前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道长们内部交流了一下,得出一致结论——这大概是祖师爷显灵,在暗示他们什么呢。 段道长这次来h市也是为了此事,否则区区一个林老板,不至于请得动他出马。 但他们说到底也只是懂些道法的凡夫俗子,真要是对上能够影响整个天地的大浩劫,光凭他们的力量,与螳臂当车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位道长看着这一屋子不知者无畏的人,内心都有些苦闷。 “找到了,是不是这个?”几分钟后,管家那边的排查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在一只棕色泰迪熊的身体里发现了一张黄色的符咒,没有人记得这只泰迪熊是谁送的,林芊茜回忆了半天,只勉强记起对方好像是个身形高瘦的男人,至于面部特征,小孩子记性差,又在冥界待了几天,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林老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遭到了商业对手的打击报复,不由得火冒三丈:“岂有此理!那老淫贼居然还学了这招来报复我!” 黑无常也有点生气,主要是一想到有人胆敢非法勾魂让冥界背黑锅,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样愤愤道:“只是遭受了一点点打击就要破坏别人幸福美满的家庭,私自非法勾魂,吃了狼心豹子胆了!此人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受刀锯之刑!” 众人:“……” 林老板眨了眨眼,忍不住朝这位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多看了几眼,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气愤,但有人跟他同仇敌忾,也为他增加了不少底气。 于是林老板语气深以为然地附和道:“对,像这种人渣就应该下地狱!阳间不欢迎他。” 黑无常却摇了摇头,正色道:“这样的人,在阴间也是不受欢迎的。” 林老板见对方如此配合自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再骂下去了,挠了挠头,恢复了往日的涵养:“也是。” 不远处的道长对这两人的对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 此时,h市某五星级酒店房间内。 身着黑袍、身形消瘦、双腿盘坐在床上的鹰钩鼻男人忽然睁开眼,寒声道:“符被人破了。” “什么?!”一个身材略显矮小消瘦的男人闻言面色一变,急慌慌地扑到床边,“大师,不是说我们已经把他女儿魂魄捉走了吗?你不是说已经成功了吗?!” 这人年纪看上去也才四十多岁,却英年早秃,脑门儿上只剩下几根稀疏又灰白的头发,气色十分难看,像是遭遇过什么重大打击。 哪怕林老板此刻站在这儿,也不一定认得出此人正是灿益科技破产后携款跑路的王老板。 鹰钩鼻男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王老板被他那双隐约闪着红光的眼睛一看,心中咯噔一声,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语气立刻缓和下来,带着一点小心翼翼不易察觉的讨好:“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只是……不是已经成功了吗?您说的,下一步就该勾林存山他本人的魂了……” 他恨死了林存山,要不是这人,自己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跑路后心惊胆战地躲着,还好遇到了面前这位高人,虽然对方天天跟个事儿逼一样要求吃好的住好的,两只眼睛还跟得了红眼病似的,总是红通通地看过来让人瘆得慌,但只要能报复到林老板,别说冒着风险花钱供着高人,让他喊高人祖宗都行。 鹰钩鼻收回视线,理了理身上的黑袍,面无表情道:“原本是成功了,但出了些意外,对方应该是找了人类中的道士帮忙,想不到死道士还有两把刷子,居然能破我的符。” 王老板眼巴巴地看着他:“那我们……” 鹰钩鼻眼神一凝,冷哼一声,道:“自然是将他们一并抓回来!放心,我在符上留了印记,坏我好事的道士已经被我记住了。” 王老板听他这样说,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安心,仿佛已经看到林老板家破人亡的惨状,面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近乎疯狂的快意。 鹰钩鼻男人看了他一眼,对这种禁不住三言两语的诱惑就要入魔的人十分看不起。 他闭上眼,仔细感受自己留在符咒上的印记,眼前闪过的是阮阳拿着香在法阵里来回踱步口中时而念念有词的样子,内心不由得生出了一丝疑惑。 小卷毛,白皮肤,活脱脱一个小白脸模样,这种人居然也能破自己的符咒,现在人类道士也这么深不可测了么。 鹰钩鼻皱了皱眉,罢了,一个人类而已,敢坏他的好事,直接让五鬼将对方的魂魄抓过来就行。 如果对方道行不浅,说不定还能诱惑他的魂魄为己所用。 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正这么想的时候,背上突然窜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就像是在生出想法的同时,脑袋上悬了把随时会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的。 鹰钩鼻扭头看了眼窗外,除了大片积压的乌云之外,什么也没有。 奇怪。 鹰钩鼻内心泛起了嘀咕,将这种陌生的惧意归为身体上的不适,随即面色一肃。 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是他在桥洞下捡的,仅仅是气温上的变化就让他觉得不自在,这具身体果然用不久了。 得赶快找一具完美些的躯壳,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妖王大人的出世。 第84章 原本以为是冥差勾错魂,没成想最后发展成了商场纠葛。鉴于五鬼搬运决是道门禁术,段道长表示此时的后续应该交由他们本省道协来处理。 林老板犹豫地看向阮阳,阮阳当然没有意见,黑无常却颇为不赞同地说道:“即便不是冥差勾错魂,五鬼私自受贿和冥界也脱不开关系,应该由我们来负责调查才对。” 说罢,他又转向阮阳,低声道:“殿下,这正是一次锻炼的好机会啊!像这样的基层腐败现象,如果能够处理得当,让清正廉洁在冥界蔚然成风,冥差们一定会赞美您明察秋毫的!” 阮阳:“……” 他只想赚钱养家,对冥王一职毫无事业心,在黑无常一通激扬的彩虹屁下沉默良久,半天才十分艰难地点了点头:“……嗯。” 当冥王居然还要下到基层,阮阳对此表示压力山大。 这事冥界愿意出手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原本因为黑无常的身份还有些小心翼翼的段道长定了定神,觉得没准这是个道门与冥界建交的好机会,便壮着胆子提议道:“那不如由两界合作,揪出这幕后的始作俑者,无论是对冥界还是对道门都能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威慑效果。” 黑无常在冥界也算是个领导,闻言想了想,觉得段道长说得不无道理。 因为一千年前天人两界的合作,冥界与人界道门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的,道门供奉着各种星君天尊,他们冥界的阴神却很少有人供奉,说一点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都是神,冥界的神哪一点比不过天界的了? 黑无常的事业心熊熊燃烧了起来,上头派他来辅助冥王殿下,是让他将功赎罪,如果能够“顺便”改善冥界与人界的关系,为冥界的阴神们增加信众,想来也算是立了件大功。 想到自己还有一线补救希望的年终奖,黑无常点头应允,连带着看段道长都比之前顺眼很多,礼貌又谦虚地说道:“那就辛苦道长了。” 段道长不久前还承受过他的不满,此刻简直受宠若惊,连声道:“不辛苦不辛苦,黑……先生有时间可以来我们玄青观坐坐,这是我们的荣幸,先生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别的不说,我们本省道协一定会尽己所能为您提供帮助。” 他带来的那群小道士从没见过自家师父这么放低姿态的样子,一时间看黑无常的眼神也充满了好奇的探究,和林家的佣人一起,偷偷揣摩起了黑无常的身份。 黑无常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顿了顿后,语气悠悠地开口道:“其实我确实有一事想得到你们的帮助……能否稍微借一步说话?” 段道长愣了愣,点头道:“可以。” 他二人单独来到阳台,段道长将阳台门关上,这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黑大人说的是什么事?” 其实刚刚黑无常开口的一瞬间段道长便有些后悔自己一个激动之下把话说得太满了,现代的道门从未有过和冥界高层打交道的经验,对冥界中人的认知主要来源于老祖宗留下来的信息,但这些信息的可信度无从考证,比如老祖宗说冥界中人性格暴戾,贪得无厌还蛮不讲理,但接触下来,段道长觉得黑无常的性格还是挺好相处的,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可到底是没打过交道,他也不能确定对方是真的好相处还是伪装出来的,万一真如老祖宗所说,对方贪得无厌,给他来个狮子大开口,对人界的安危造成威胁,他这个轻易许下承诺的人岂不是成了整个道门的罪人? 在短暂的沉默中,段道长已经自己个儿脑补了许多,就差下一步自刎谢罪,忽然听得黑无常开了口。 黑无常回想了一下刚见面时娄道长夹在双方中间做的介绍,开门见山道:“听说段道长是本省道协的老前辈了?” 段道长心说果然如此,冥界中人哪有这么好说话,还约他到阳台上来,特意远离了人群,黑无常想必只是看中了他的身份而已。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便听黑无常问道:“不知段道长在本省道协中地位如何?” 段道长并不意外,他只恨自己长了张快嘴,这辈子的英明估计都要在今天毁在这张嘴上了。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内心悲痛万分,语气沉重地道:“尚有几分话语权。” 黑无常松了口气,语气难得透露出几分欣喜:“那就好。” 段道长心中的悲伤在这一刻彻底逆流成河,对方会跟他提什么要求呢?是要他成为冥界在道协的傀儡,还是说不止是道协,对方的目标是整个人界…… 这一瞬间段道长心跳如擂,心脏高高悬起,紧张地揪在了一起,面上几乎要渗出冷汗,被他自己硬生生掩饰了过去。 黑无常没有看出段道长异常的表现,在对方紧张的注视下,面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记得你们本省道协有十几家道观吧?” 段道长屏息凝神,结结巴巴道:“是、是的,一共十八家。” 黑无常:“我希望这些道观里都能供上我们冥界阴神的神像。” 段道长:“……” 段道长:“…………” 段道长:“啊?” 他有点匪夷所思,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就这?” 难道对方不想直接接管他们道协吗? 供奉冥界阴神算怎么一回事啊? 黑无常被他的反应搞得有些不满,谁规定冥界的阴神就不能被供奉了吗?冥界的阴神也是需要信众和香火的好吧! 他冷哼一声,两条粗黑的眉毛皱了起来,整张脸立刻变得凶巴巴的戾气横生:“不可以吗?” 段道长被他吓得一个激灵,恍惚着回道:“就……也不是不可以叭。” 各家道观供奉的一般都是三清啊八仙啊之类的神像,再者就是供奉自家祖师爷,总之脱不开这几类,供奉阴神还是前所未闻。 但如果只是供尊阴神应该也没什么吧……段道长权衡了一下,眼一闭心一横,应道:“可以!供!” 一切都是为了三界和谐相处,为了维护天下,祖师爷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一定不会责怪他的。 *** 基于双方都有建交的打算,这场谈判很快就取得了圆满的结局。 时隔千年,人界和冥界关系终于破冰,而这历史性的一幕,就发生在林家别墅的阳台上。 重新踏进屋内的时候段道长心里还有几分不真切的恍惚,但总的来说,他的心情是轻松且雀跃的,想起方才黑无常在阳台上答应他之后冥界会跟他们本省道协多多往来多多关照,段道长内心就是一阵激动。 卫瑄和莫宇多少也猜到些段道长态度这么热情是为了什么,却懒得提醒对方马屁拍错了对象,因为真正能代表冥界做出决定的人正在积极地向林老板推销自己的符咒。 *** 林老板对阮阳画符的能力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看他从一个小包里扒拉出一沓黄色的符纸,兴奋道:“阮大师也会那什么五鬼什么搬运的法子?” 阮阳冲他摇了摇头:“不会,但是我的符能防身。” 他嘴角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思虑片刻,决定用自己最拿手熟练的符咒来证明实力。 于是他环视来一圈,问:“有人有便秘上的苦恼吗?” 半晌,管家别别扭扭地举起了手。 阮阳冲他点点头,铺开符纸,拈笔过来,沾了点朱砂就开始画符。 他深知这种时候一定要让买家见到符咒发挥出立竿见影的效果才能让人信服,于是在画符的时候半点没收敛自己的灵力,有意识地学着将其灌于朱砂,落笔后一气呵成,一张漂亮潇洒的疗疮符一下子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娄道长虽然知道阮阳擅长画符,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他画,无论是画符的速度还是这张符咒上的灵气,无不让人瞠目结舌。 原本并不怎么将阮阳放在眼里的段道长也怔了怔,用怪异的眼神重新打量了一遍阮阳。 阮阳对此浑然未觉似的,举起符咒吹了吹,折成一个三角后递给管家。 他笑出两个又圆又软的小酒窝,说:“你收着吧,看看效果。” 管家从他手上接过那块其貌不扬的小三角,正欲发言,却忽然面色一变,瞳孔都地震了起来,反应很明显。 林老板:“你怎么了?” 管家抿了抿唇,头上渗出两滴汗珠,语气艰涩又羞耻:“……先生,我想去一趟厕所。” 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炽热,林老板也大感震惊,忙摆手道:“快去吧。” 从阮阳把符递过去到符咒发挥效用,前后甚至没超过五秒吧?就算是强力泻药也没这么大威力吧?! 林老板对自家的管家很了解,管家在林家兢兢业业做了快十年,不可能伙同外人骗他,更何况对方多年老便秘的情况自己也是知道的,去医院看也不起作用,已经是成年旧疾了。 这要是能被一张符咒治好,简直是奇迹! 在旁人惊叹的时候,阮阳已经提笔画好了三张驱邪符,他拿给林老板,问:“驱邪符可以保佑你们家邪祟不侵,一万一张,要吗?” 林老板立刻点头如捣蒜:“要要要!再来几张,我给我老丈人送去。”傻子才不要! 阮阳笑眯了眼,依言又给他画了几张辟邪符。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阮阳用立竿见影的效果让林老板这种外行人相信自己符咒的厉害,同时也给段道长娄道长等内行人内心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这水平……向来自视甚高的段道长扪心自问,他修道大半辈子,画符能力竟不及对方的五分之一。 都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段道长心中长叹一声:贫道这是要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啊! 林老板一个外行人看不出这么些门门道道,他只觉得阮阳画起符来落笔潇洒飘逸,看对方不出一分钟便画完了剩下的符咒,突然心中一动,问道:“大师啊,你这里还有没有那种治便秘的符咒?” 阮阳:“林老板也便秘?” “那倒不是,”林老板乐呵呵地摸了摸头发,“我是想求一张能生发的。” 阮阳的目光落在对方还算浓密的头发上,林老板看懂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是戴的假发,你看我这头发啊,光得跟撒哈拉沙漠似的。” 他说着便掀起了自己的假发,露出假发下锃亮的脑门,“没办法,生意场上压力大,我老丈人都开始嫌弃我了。” 这确实是一个很苦恼的问题,阮阳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只躲在人家马桶里的女鬼,对方似乎也深受脱发的苦恼……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现在没有,等我回去研究研究。” 林老板眼神一亮,伸手好兄弟似的拍了拍他的肩,直拍得阮阳身形晃了晃:“那我就先预定了,等您的好消息!” 阮阳努力挺直了腰杆,满满的使命感:“我会尽快研究出来的。” 卫瑄:“……” 讲道理喂,冥界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务正业,他都开始担心冥界今后的发展了。 全体冥差跟着冥王卖符为生吗? 卫瑄抹了把脸,心说那画面太美,我甚至不敢想象。 —————— 阮阳今天出来一趟赚得盆满锅满,心满意足地准备打道回府。 林老板还想留他:“大师忙活了一上午,不如吃个午饭再走?” 阮阳刚要拒绝,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的雷声惊雷一般炸响,天色和刚才相比,又暗了不少。 “不用了,”阮阳婉言拒绝道,“要下雨了。” 林老板以为他是担心雨下大了回不去,便说:“不打紧,吃过饭我让司机送大家回去。” 阮阳还是摇头:“家里有事。” 他得赶回去把小菜园子罩起来。 见他坚持,林老板也没有办法,还是安排了司机送各位大师离开。 这天也确实太不正常了些,刚出林家大门的时候,阮阳几乎以为太阳已经落山。 然而看看时间,现在才中午十一点。 远处乌云堆积,狂风左右拉扯着乌云,乍一看,就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云层中间翻腾似的。 阮阳站在门口,被风吹了一会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林老板的车停在他面前,车门打开后,他正准备抬腿上车,段道长却忽然接起了电话。 “什么?!”段道长对着电话那头大叫一声,“怎么现在才通知?”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总之段道长很快便面色沉沉地挂掉了电话,看了一眼天边的乌云后,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阮阳好奇地探头:“段道长?你不上车吗?” 他没有多想,还以为段道长是准备和他的那群徒弟一起走。 段道长看着他,叹息一声:“唉!” 他这一声叹息充满了无奈,娄道长微微皱眉,有所预感似的伸手掐指一算,脸色登时就变了,开口时声音都变了调:“南方有异变!” 天下即将迎来浩劫这一点他们早就有所预料,本省的道协早在前天就赶到了h市,其他省份的道协人员,也会陆续在后面几天赶过来。 但万万没想到,异变竟然来得这样快!简直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段道长皱起了眉头,语气沉重道:“是,而且最新消息,有东西从南方过来了,途径内陆各省,一小时前抵达h市高铁站附近,目前正在朝市三环锦秀区靠近。” 高铁站?锦秀区? 阮阳愣了愣,欲言又止。 且不谈前者他刚在微博上刷到过,锦秀区不正是他学校那里吗? 娄道长注意到他的反应,忙问:“阮道友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阮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搜索了h市高铁站的相关新闻出来,递给他看:“你们说的事,和这个有关吗?” 手机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不久前有关高铁站暴雨,大批游客被困的新闻。 更加奇怪的是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气势冲冲地下了半小时的特大暴雨后,气象台刚推出预测,表示这场暴雨可能会持续到明天,这边雨势就突然小了下来,同时,h市另一个区下起了特大暴雨。 专家们正在抓紧时间抢救、寻找对策,广大网友对此事也掀起了极高的讨论热情。 娄道长和段道长凑在一起浏览微博,在热评里看到了好几个提龙的,段道长的面色越发凝重。 娄道长显然要稍微放松一点:“不是邪物就好。” 阮阳对这个词格外敏感,好奇道:“邪物?” 娄道长对他并不见外,闻言不做思考,便向阮阳简明概要地提了提最近困扰整个道协的预测。 “……如果邪物出世,这世间必然迎来一场大浩劫啊!” “阮道友,贫道有个不情之请,虽然来者应该不是什么邪物,但想来也不好对付,光凭我和段道友两人起不了什么作用,你可否愿意随我们一同去看看情况?” 娄道长说完,被莫宇冷冷地看了一眼,他对莫宇不熟悉,拿捏不住这人是什么意思,只得看向阮阳。 阮阳愣了愣,他倒不是说是贪生怕死,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去了也许还要拖后腿。 此时便听黑无常对声音从边上幽幽传来:“殿下,这是个锻炼的好机会……” 阮阳:“……” 他再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当冥王要肩负起的重担,疲惫地应下:“我知道了知道了。” 于是原本是要回家的车突然调转方向,改为出发前往锦秀区。 司机虽然疑惑,但并未说什么,只默默地修改了目的地。 一路上,段道长都在抓着手机看网友发上来的最新消息,信息时代就是这点好,消息传播得很及时,搜个锦秀区,跳出来一堆新鲜出炉的高清照片和视频。 越看,段道长越确信搞出今天这一出的是条龙。 这已经够让他激动的了,龙啊!有几个人亲眼见识过龙?! 可惜,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这么激动。 娄道长:龙?兴许是蛟呢,又不是没见过,半月前他还和蛟龙打过交道。 阮阳:龙?他依稀还记得,肖先生说龙筋挺好吃的。 而且同一时间,有人在火车站附近拍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一条大约有十几米长的青金色身影从轨道上呼啸而过,速度奇快,拍照的人只能捕捉到它的残影,放大了也看不清这究竟是什么。 有人立刻联想到了火车站来势汹汹的暴雨,断言这东西一定跟暴雨有关。 围绕着这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又展开了激烈的探讨,吃瓜网友们大开脑洞,有的说是风筝,有的说是哥斯拉,还有人试图用科学的理论来解释,这张照片上的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有可能是在光线折射的作用下呈现出来的一种“假象”。 一时间,微博上众说纷纭,而大致能猜到这究竟是什么的道长们则是:“……” 这头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车人心思各异地赶到了锦秀区,如果说在来的路上,阮阳还在考虑要去哪里找那头龙,那么一下车,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他们此时在一处广场上,而在不远处的天边,乌云压得最深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见一头身长数十米的青金蛟龙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 阮阳一眼便看到了它的头部,无角,这说明对方目前还只是一头蛟。 仅仅是蛟就有这么庞大的体型,着实震撼到了在场的两位道长。 所幸,外头狂风骤雨,这片广场没什么人,出来很容易被风吹跑,大家都躲在屋内,因此看到这一幕的人少之又少。 带他们过来的司机早已吓到精神恍惚,直到现在才“卧槽”一声,手指着外头的天边:“大师们,那、那那那是什么东西?” 司机显然是个唯物主义,头一次见到这么不科学的东西,吓得座椅上的两条腿都在打颤。 黑无常笑眯眯地伸手搭上他的肩,说道:“一条蛟龙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司机:“……” 司机半天不回话,再一看,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黑无常道:“让他睡会儿,万一受到惊吓开着车乱跑就不好了。”虽然天上飞着的是条蛟龙,但他们几个还真不害怕。 尤其是莫宇,在很多年前,他还在人界为所欲为的时候,他没少吃过真龙。 因此对一头尚未化型的蛟,他并不怎么放在眼里。 对这一幕最震撼的是段道长和娄道长,两人走下车后,立刻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赶紧拽紧了车门,生怕自己被刮跑。 这头蛟龙究竟想做什么?入海化龙么?可是南方的沿海地区不也一样能入海化龙,它何必多此一举千里迢迢跑到h市来? 蛟在化龙之前的行迹走动又称之为走蛟,走蛟经过良田,田地立刻被洪水淹没,经过山川,山川立马山洪暴发。 总之,就是一头移动的水库,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招来水灾,偏偏走蛟之后要渡劫,如果你无意间伤害了许多生灵,雷劫就会把你往死里劈。 这蛟冒这么大风险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阮阳趴在窗口望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对这头蛟竟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亲近感。 “咚咚!” 车窗被人敲响,娄道长的脸在风中被刮得很凌乱,阮阳只能勉强从他的口型中读出他是在让自己拉他进来。 他连忙拉开车门,伸手去拉人,在这一瞬间,耳边却响起了一声嘶鸣。 这声嘶鸣格外浑厚悠长,几乎响彻半个天际。 段道长被拖回车内,依旧大张着嘴:“龙……龙啊!” 卫瑄纠正他:“这是蛟。” 段道长面色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这头蛟龙显然已经到达了即将化龙的临界点,无论是从身型还是从这声嘶鸣来看,它都已经具备了一条龙的特性。 连娄道长都震惊了一波,被拽回车内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感叹道:“活着的蛟龙果然更加威风凛凛。” 他心中有些后怕,上次那头尸蛟就已经将他们折腾得够呛,如果不是有肖道友在,说不定上次锦泰城就要出大事了。 这次肖道友不在,道协的人也还在赶来这边的路上,听说因为极端恶劣的天气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让他们先想办法稳住这边的局势。 娄道长内心疯狂吐槽,稳住局势?怎么稳?当这是哪吒闹海么? 求人不如求己,他转过头,决定和一车的同伴商量对策。 “我们先想办法,得知道这头蛟龙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蛟龙目前虽然在网上引起了热议,但网友都是在吐槽暴雨天气,暂时还没有人发现暴雨是由蛟龙引起的。 但如果拖得久了,一旦蛟龙的身影也被拍下来传到网上,届时引起的讨论就不是同一个性质了。 而且这蛟龙的杀伤力暂且未知,h市这样一个人口大市,万一它是过来兴风作浪危害苍生的呢? 阮阳回忆了一下,不确定道:“我记得蛟龙能和人沟通。” 卫瑄兴致勃勃道:“那我们找个喇叭跟它喊话?” 众人:“……” 卫瑄顿觉十分委屈,“看我干啥,不是说要和它沟通吗?” 莫宇不忍直视地收回视线,受不了他的智障逻辑了似的,直截了当道:“沟通什么,打一顿就是了。” 段道长/娄道长:“……”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这群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黑无常笑眯眯道:“我也支持直接打。” 阮阳对比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说好听点,他现在只是刀枪不入而已,在画符以外的地方,身体里的灵力根本不受他的控制,正面撞上这头蛟龙,他大概跟一个打不坏的沙包没什么两样。 因此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更偏向娄道长他们的“先礼后兵”战略,想办法先跟蛟龙沟通。 沟通当然要摆出诚意,众人挨个下车,说来奇怪,外头风声跟鬼哭狼嚎似的,阮阳以为风力起码有八级台风的强度,没想到下车后他只是头发被吹得乱了些,其他就没什么感觉了。 反观娄道长他们,再次被吹得如岸边的杨柳枝一样东倒西歪,还好下车前他们做好了准备,在腰上系了急救绳,否则真有可能被吹走。 其实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阮阳周身不知何时多出来一层保护膜一样的东西紧密包裹着他,强劲的风刚要碰到他的衣角,就被透明的手拨开。 阮阳裹着大棉袄身处其中,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珠子在隐隐发着烫,伸手一摸,果然热热的,在寒风中像个火热的暖手宝,让人浑身上下通体舒泰。 于是他干脆两只手一并拢住珠子,专心地取暖。 在他们下车之后,天上那头蛟龙身形微微顿住,两只铜铃似的眼睛隐在薄薄的云层后面与下面的人对视,金色的竖瞳看得人心中隐约生出几丝臣服之意。 这头蛟居然已经修炼到了这等地步,不用怀疑,它只差一个雷劫,就能一跃成为这片大地上的神龙。 蛟化龙,要经历七七四十九道雷劫,真不知道这头蛟龙是怎么硬撑着在雷劫之前赶到h市的。 就在蛟龙的头顶,乌云越压越低,同时体积也变小了些,原本漫天的乌云变得只剩下蛟龙头顶那一小片。 然而,这代表着乌云中隐藏着威力更大的雷电。 那团云中发出的雷声振聋发聩,金色的电光闪耀在其中,隐约可以看见手臂粗的雷电。 雷劫要来了。 段道长的道袍在风中被吹得簌簌作响,像一面被撑开的锦旗,他神情肃穆地与那双金色的大眼对视。 良久,段道长朗声道:“请问阁下为何而来?” 蛟龙那双无机质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内里似乎有金色的光芒在流淌,它的脑袋上也带着几道金纹,整头蛟非常地霸气。 在呼号的风声中,蛟龙缓缓开口,声音从天边传来,听上去冰冷又苍茫辽远:“我找人。” 原本抱着珠子专心致志取暖的阮阳听到这声音,顿觉十分耳熟。 他动作顿了顿,拨开帽子,有些疑惑不解地起头。 段道长硬着头皮询问:“阁下找的是什么人?” 蛟龙漠然道:“与你无关。” 段道长忍不住提醒对方,它这一路已经造成了多地暴雨水灾,虽然目前来看还未有什么人员伤亡,但也已经造成了一笔不小的财务损失。 然而蛟龙忽然舒卷了一下身体,语调骤然拔高,仔细听甚至还有些欣喜似的:“你怎么在这里?” 段道长茫然地看向身旁——这说的是谁啊? 但显然,茫然的不止他一个,包括阮阳在内的众人都跟他面面相觑。 蛟龙却不像是在开玩笑,至少它在说完刚才那一句后,全然不顾自己头顶摇摇欲坠的雷劫,在第一道雷兜头劈下来的同时,便甩了两下龙尾,低头俯冲了下来, 目标明确,正是站在人堆里裹在大棉袄里满脸懵逼的阮阳。 粗壮的雷劫跟在它身后劈了下来,挨到树上,树木立刻被劈成了两半,并且通体烧焦,可见其威力巨大。 蛟龙的龙尾横扫而过,破坏力十足地将广场上的电线杆撂倒,莫宇等人下意识地将阮阳拉到身后,那头蛟龙却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众人的后方,轰隆一声掀翻了广场上的喷泉,龙爪直直地朝阮阳背上抓来! 阮阳被一把抓住,正惶惑呢,便听得之前那个熟悉得让他出了会儿神的声音再次从蛟龙嘴里发出来:“找到你了。” 阮阳:“???” *** 天界。 千年前和大妖一战后,天界便开始修身养息了起来,神仙们一个个窝在自己的宫殿里,养老般的宁静日子一过就过了一千年。 然而,这份宁静,偶尔也会夹杂着一点鸡飞狗跳,比如在肖司明出现的时候。 天界看肖司明格外不爽,不止因为对方本身存在的危险性,还因为他时不时地不打一声招呼就闯上天界的行为,来去自如,完全是把天界的面子丢到地上踩。 已经飞升天尊的神仙们这次气得给自家道观一连断了好几柱香,然而再怎么生气,依旧改变不了肖司明的嚣张和他们打不过肖司明的事实。 以往肖司明只是过来搜刮一点神兵利器,这次他讨要的东西却很奇怪。 一个是厨神的厨艺,一个是当初封印冥王的钥匙。 前者先不提,天人没兴趣去了解肖司明要厨艺做什么,只当他是闲得慌,后者却引起了天界的警惕心。 保管钥匙的神兽白泽满脸提防地看着肖司明:“你不会是被冥界收编了吧?” 肖司明扫了他一眼,冷嗤道:“你的脑子被饕餮吃了?” 白泽:“……” 算了,是他多嘴,虽然不知道肖司明和冥界结了什么深仇大恨,但想想肖司明一千年前愤怒伤心得恨不得掀翻了冥界的样子,再想想他这记仇记到家的性格,估计没这么容易被收买。 “你这样实在让人好奇,不知道的还以为冥界给你开出了什么好福利,让你任劳任怨替冥界出力。” 他原本只是习惯性地嘲弄这么一句,既然打不过肖司明,逞逞口舌之快也是好的,然而肖司明闻言却破天荒地心虚了一瞬。 也不算收买,他想。 不过是为了讨老婆下聘礼而已。 肖司明为了讨要这两样东西,不仅还回了曾经从天界这里抢走的那些个神兵利器,甚至还添上了不少上古神器。 他有诚心,天界又没法拒绝他,白泽只能不情不愿地翻出了那把保存了千年的钥匙。 交出钥匙的时候白泽还不忘刺他一句:“你这样的强盗行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儿。” 肖司明原本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一瞬间,笑意却突然顿住,跟川剧变脸似的一秒面色黑如锅底,动作也有些粗暴地一把抢过白泽手里的钥匙,直接从他面前消失不见。 “……又抽什么风。”白泽忍不住吐槽道,“这脸臭得跟被绿了似的。” *** 蛟龙抓着阮阳的同时,又一道雷劫轰隆隆落了下来,它犹豫再三,还是没舍得放下阮阳,选择用爪子勾住阮阳宽大的帽子,带着他腾飞到半空中。 阮阳跟着挨了点雷劫,幸而他现在身体素质异常强大,雷劫都劈不坏他,但还是觉得浑身酥酥麻麻的,像是触电似的不舒服。 然而更让他好奇的,是蛟龙的身份。 他茫然地被带着飞离地面,又被雷劈了两下,然后才反应过来,愣愣道:“……牧詹之?” 蛟龙动作顿了顿,但并未否认。 阮阳有点世界观不保的恍惚感,上一次这么茫然,还是一群冥差对着他行跪拜礼喊殿下的那次。 他张了张嘴,茫然道:“……继承家业?” 蛟龙边飞边说:“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呢,阮阳心想,他大学最好的哥们儿居然不是人。 他现在十分恍惚,想到当初牧詹之说自己要回去继承家业——原来是这个家业。 前两天牧詹之发消息说要过来找他,原来也真的来了。 阮阳恍惚间又被劈了一记,哭笑不得:“你先放我下去。” 对方十分固执:“不放,我有话跟你说,你又谈对象了?” 阮阳:“……” 什么叫又,肖先生是他第一个动心的人好吗?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下一秒,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轰鸣,就像是某种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道身影浑身戾气地冲了出来,手里锋利的镰刀从蛟龙头部划到尾巴,一路火花带闪电,发出了令人牙酸不已的金属割刺声。 蛟龙已经经历了四道雷劫,身上的鳞片不断硬化加强,这长长的一刀下去硬是没能割破它的鳞片,只在上头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使出这一击的人对此似乎十分不满,轻啧了一声。 下面的人已经完全看呆了,没人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甚至没有人来得及去思考,他是怎么出现在高空中的,这完全反重力不科学啊! 和龙爪相连的帽子被狠狠割断,直到重新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阮阳才反应过来,手脚八爪鱼似的搂上去,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处高空,语气亲昵地唤了一声:“肖先生!” 肖司明面色稍霁,手掌拢了拢他后脑勺上柔软的卷发,声音淡淡的:“嗯。” 听不出有什么火气的样子。 然而下一秒,他便将阮阳按在自己的怀里,同时右手上黑雾凝成的镰刀自动变化成了长长的锁链,勾住面前这头青金蛟龙的脖子,恶狠狠地将其甩向地面。 伴随着轰隆一声,蛟龙庞大的身躯砸向了地面上堆积的水坑当中,“哗啦”一声溅起足有数米高的水花。 下面离得近的几人被溅了一脸,娄道长默默擦了擦脸,段道长一副即将呼吸不过来的样子,明明没有怎么运动,却喘着粗气道:“这这这,这是……” 娄道长贴心地替他介绍:“这位便是我跟你提过的肖道友。” 段道长:“……” 如果不是娄道长的介绍,他几乎要以为此人是地狱里爬上来的饿鬼。 他仰头看着,这位肖道友皮肤冷白,一身黑发黑衣,虽然动作近乎温柔地搂着阮道友,但还是透着难掩的杀气。 蛟龙被击落,在地上闷哼两声,不等它喘息,很快接下来的雷劫就追了上来。 蛟化龙,要经历足足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这才第五道,以它原本的实力挺过雷劫没什么大问题,但肖司明上来就将蛟往死里揍,再挨几下鞭子撑不撑得过雷劫就很难说了。 莫宇黑着脸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泥水,便听黑无常在一旁静默片刻,幽幽地问:“肖司明为什么抱着殿下?” 莫宇呵呵一声:“一会儿你自己问他!” 黑无常:“……” 他看着两人亲昵的姿态,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莫宇虽然不爽,却也知道这种时候惹不起肖司明,只好烦躁地拉开车门坐进去,目光沉沉地看着外面。 肖司明的危险性一方面来源于他过高的武力值,一方面来源于他的不可控性。 这人一旦失控,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就是个定时炸弹。 莫宇内心担忧且烦躁,偏偏卫瑄还坐进车里一个劲地抱怨:“我靠,老大抽什么风,用得着这么着急上火吗?” 莫宇:“闭嘴。” 卫瑄:“……” 他沉默了还不到三秒,又忍不住道:“可是我脸上都是泥。” 莫宇忍无可忍地随手从车子扶手上抓来一块毛巾,往卫瑄脸上糊了两下,粗声粗气道:“行了!” 卫瑄崩溃叫道:“这他妈是洗车的毛巾啊啊啊啊你不能看看吗?!!” 莫宇:“……没留意。” 车里的争吵并没有引起外面两位道长的注意,他们两人正紧张兮兮地盯着目前的局势,看看龙,再看看肖司明。 虽然说这头蛟有错在先,但对方似乎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哇,要是渡劫成功了还是条神龙呢…… 两位道长咕噜一声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担忧又不敢吱声。 阮阳被按着脑袋,几乎要呼吸不畅了,他眼前一片漆黑,挣扎着抬了几次头,松软的头发蹭着肖司明的下巴,被肖司明拨开,“别乱动。” 这样说着,肖司明却没再按着他了,转为环住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 阮阳额前的头发蹭得一团乱,仰着头看肖司明,在他坚毅的下颚线上摸了一把:“你别生气了。” 肖司明看着他,目光沉沉:“知道我生气?” 阮阳改摸为亲,他在给肖司明顺毛这条路上相当得无师自通,只是亲的这两口不像是在亲男朋友,倒像是在安抚家里生气的小动物。 阮阳凑到肖司明耳边,悄声道:“这是我室友,我正要跟他介绍你呢,以你是我男朋友的身份,再打印象该不好了。” 肖司明:“……” 他心里的火跟撞上了冰水似的一瞬间蒸发了个彻底,抬手狠狠掐了把阮阳软乎乎的脸颊肉,“就你嘴甜。” 他顿了顿,感受指尖冰凉的触感,气势又温和下来:“冷不冷?” 阮阳身上倒没沾多少雨水,衣服还是干燥的,只不过因为肖司明那一刀,帽子没了,棉花跑了出来。 他抱着肖司明蹭了蹭:“不冷。” 下方正在承受雷劫还要被迫吃狗粮的蛟龙:“嗷嗷嗷嗷嗷嗷!!” 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第85章 暴风雨并未停止,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肖司明带着阮阳落回地上,身后的娄道长和段道长被吹得差点跟风筝似的飞起来,在狂风暴雨中早就淋成了两只落汤鸡,而阮阳在肖司明的庇护下半点儿雨水也没淋到。 他从肖司明怀里抬起头,观察了下肖先生已经缓和许多的面色,不由得放下心来,脸颊上现出了两个酒窝:“不生气啦?” “……”这副恃宠而骄有恃无恐的模样实在叫人心痒手痒,肖司明佯装严肃,垂眸扫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等到阮阳嘴角显而易见地垮下来,他才板着脸严肃地问道:“你怎么跑出来了?” 阮阳:“……” 他眨了眨眼,想保留准备好的惊喜,于是吱唔着解释道:“……说来话长,娄道长遇到了麻烦,所以请我们过来帮忙。” “???”后方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娄道长忽然背上一凉。 “‘我们’?”肖司明闻言挑了挑眉,这才转头看向后方的人群。 黑无常隔着雨幕远远地跟他对视,不知怎么的,此刻脑海里浮现出了当年阮阳被封印后,肖司明失控一般在三界发作的那一幕,神色莫名地紧张。 然而肖司明对他的出现似乎并没有多意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而当目光扫过地上那头蛟龙的时候,他的眼神登时又凌厉了起来。 这头蛟龙的气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刚找到阮阳的时候,他就在阮阳身上发现过这头蛟龙留下的妖气。 肖司明对这头刻意伪装成人类潜伏在阮阳身边的蛟龙印象很不怎么地,尤其见对方摔回地上后一双灯笼似的龙眼还忍不住朝这边看,且看向阮阳的眼神暧昧不清,他就像一只领地被冒犯的野兽,心里再次升腾起杀意。 “呵,”肖司明眯了眯眼,冷嗤道:“不自量力。” 区区一头才修炼了一千年的蛟,也敢觊觎他的人? 那头蛟龙也同样不甘示弱,明明头顶还悬着闪电,它那两只硕大的眼睛却毫不畏惧地瞪着肖司明。 它的感官相当敏锐,见对方来历不明,刚才出手那一下绝对不是寻常人类,因此眼神十分地警惕:“放开他。” 说罢,它的目光又转向阮阳,语气缓和许多:“阳阳,我有话跟你说。” 肖司明听得额角一抽,面色也沉了下来,看上去已经相当不爽。 一人一蛟隔着数十米对视着,气氛骤然紧张,躲在车里的卫瑄偷偷打量着这一幕,忍不住吐槽道:“这是什么两女争一男的既视感?” 莫宇:“……” 莫宇虽然有些无语,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句描述相当得精准到位。 那头蛟明显对阮阳有意思,不然也不会在渡劫化龙之际,千里迢迢地从南方赶过来。 可惜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半路杀回来的肖司明打乱了计划。 他不关心这一人一蛟一会儿打起来谁赢谁输,他只担心肖司明一会儿会不会因为情绪激动而失控。 周围的气氛几乎达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阮阳隐约意识到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连忙出声解释:“肖先生,它是我的朋友,对我们没有恶意的。” 虽然他也是前不久才勉强接受了小伙伴不是人的设定,但他能感觉到这头蛟并没有伤害人的意思。 阮阳又准备给他的小伙伴也介绍一遍肖司明。 然而刚一开口,肖司明眉头一皱,动作迅速地伸手将阮阳护到自己身后。 阮阳尚未反应过来,便看见先前还躺在地上看上去元气大伤的青金蛟,此刻已经重新腾飞起来,朝着他们俯冲了过来。 —————— 一人一蛟的身影在广场上空缠斗,蛟龙四处腾飞,肖司明则踩在蛟龙的后背上,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蛟龙背上长长的白须,任凭身下的蛟龙如何愤怒又激烈地舒卷身体,他自岿然不动。 段老道长已经彻底地惊呆了,可以说,从业几十年,他从未见过这样惊险刺激的画面,伴随着耳边时不时响起的蛟龙震耳欲聋的怒吼,天空闪过无数道金光,粗壮的雷电一道接一道地劈下来,场面惊心动魄的宛如那些个科幻大片中的世界末日。 直到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他才如梦初醒般,双手打着哆嗦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是已经赶到附近的本省道协的道长们。 “已经联系上有关部门了吗?好,通知他们,疏散周边群众,不要让任何人靠近这里!如果有人拍摄到照片,一定要拦截下来。” 段老道长沉着冷静地下达命令,双眼囧囧有神地望着天上的蛟龙,虽然努力地克制住了呼吸,但电话那头但众位道长还是能够听出他语气中的激动与敬畏:“这里正在上演史诗级的一幕!” 方才太过惊慌,他下意识忽略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是啊,这可是走蛟化龙!一旦渡劫成功,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一头活生生的、货真价实的龙啊! ***** 属于蛟龙的七七四十九道雷劫一一劈下,带着巨大的威力。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雷劫是对蛟龙的一次洗礼,在承受雷劫的同时,蛟龙的实力会渐渐增强,身上的鳞片也开始变得越发坚不可摧。 阮阳抬头盯着半空中忽然间打斗起来的一人一蛟,在看到那些令人心惊的闪电之后,着急地原地踮着脚呼喊:“肖先生!” 肖司明听到他的呼喊声,嘴角勾了勾,拽过蛟龙的长须,语气隐隐带了几分得意:“听到了吗?他在担心我。” 蛟龙:“……” 有什么好得意的! 头顶的雷电毫不留情地劈了下来,在经过肖司明身边的时候,十分不自然地往边上偏了偏,像是担心劈到肖司明似的。 蛟龙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偏偏这雷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又是无比地快准狠,像是不把自己劈个外焦里嫩誓不罢休。 “……” 如此反复几次后,蛟龙:怀疑蛟生.jpg 在肖司明和雷劫的双层刺激下,蛟龙又惊又怒,气得咆哮道:“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向来逮谁劈谁的雷劫居然会自发地避开他? 肖司明语气淡淡,却充满了令蛟牙根发痒的炫耀:“这不是很明显吗?我现在是阮阳的男朋友。” “男朋友?”蛟龙果然气了个半死,身体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圈,却依旧没能将背上的人甩下去,它冷哼一声,鼻孔都冒出了两道白雾:“他小时候我就见过他,他的所有事我都了如指掌,渣男前任倒是有一个,男朋友?你算哪门子的男朋友?” 它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几乎是戳中了肖司明的逆鳞,让肖司明的神情陡然阴沉了下来。 要说肖司明一生最后悔的事,没能早点找到阮阳肯定能排进前三。 二十年的时间对他们非人类来说只是弹指一挥间,对人类来说,却是一个人极为重要的小半辈子。 阮阳今后的寿命会很长,肖司明在阮阳二十一岁的时候才找到他,看起来不算太晚,但如今听到蛟龙这般炫耀,他又觉得自己来得还是太晚了些。 如果他能再早些,就能陪伴阮阳长大。 如果能再早些,这头碍眼的蛟龙就不会出现。 蛟龙感受到背上这人突如其来的沉默,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对方哑口无言,内心顿时有种扳回一成的得意洋洋。 然而下一秒,身上猛地传来一阵剧痛,蛟龙甚至来不及扭头去看对方在它背上做了什么,庞大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再次重重地砸回地上。 不对劲! 它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杀意,强烈得让人心惊胆战,仿佛有滔天之势,就连雷劫的威力都被它比下去了似的。 蛟龙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完全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身体里修炼千年才凝聚起来的精魄在发着烫,仿佛下一秒就要破体而出。 紧接着,脑袋被重重地砸了一拳。 蛟龙头脑被砸得发晕,恍惚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我跟他认识的时间,可比你活着的时间还要久。” 然后又是一阵猛烈的捶打,肖司明一拳接一拳地打下去,拳拳到肉,不一会儿蛟龙便奄奄一息了。 肖司明抬起手,一把黑色的镰刀凝聚成型,锋利的刀口就这么抵在了蛟龙背上。 此时车内的莫宇同样目光一凝,喉咙紧了紧。 “糟了,你们回去车里。”他下意识拉开车门一跃而出,外头的狂风暴雨立刻扑面而来,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一把将外头的两个人类道长塞回车里,目光沉沉地看着一人一蛟的方向:“肖司明快要失控了。” ***** 这前半句是对娄道长和段道长说的,后半句话则是对紧跟着下车的黑无常说的。 不远处肖司明周身已经被黑雾层层环绕,黑无常神色复杂,闻言一个激灵,第一反应是去拉阮阳,“殿下,姓肖的要发飙,您赶紧跟我回冥界吧!” “你松开我!”阮阳非常着急,努力想要挣开黑无常的胳膊,他当然看得出肖先生的不对劲,但正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跟着黑无常离开。 黑无常也急了,又不敢硬拽,只好把话挑明了道:“殿下您听我说,情势严峻,一旦肖司明失控,今天在场的没人能打得过他。” 事实上不仅在场的打不过,甚至可以说,三界合力都打不过他一个。 “一千年前,肖司明失控了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三界的围剿,肖司明失去控制,最后是阮阳暂时压制了他,为了给三界一个交代心甘情愿被封印。 第二次则阮阳被封印之后,他在天人冥三界肆意发作了一通,所到之处一片狼藉,在众人做好了和他同归于尽的准备的时候,他却自己冷静了下来,来到冥界奈何桥,在奈何桥边等候阮阳的转世,一等便等了五百年。 然而无论如何,在冥界众人的心里,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黑无常心情十分沉痛地说道:“殿下,他是害您被封印的罪魁祸首!” 阮阳:“什么?” 黑无常沉声道:“您还没记起来吗?他就是混沌啊!” 头顶轰隆一声惊雷,阮阳看着前方骑在蛟龙背上的肖司明,面上露出了片刻的迷茫。 肖司明究竟是什么身份? 阮阳曾经好奇过,但他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肖司明不主动解释,他便心大地选择跳过这个问题。 但如今黑无常说了,他是诞生于幽冥的混沌之精,是开天辟地前整个世界最初的样子。 盘古开天辟地后,一部分混沌化成了世间万物,剩下那一部分不断下沉,沉到了位于冥界之下的幽冥。 数万年过去,这部分混沌其实早已被众神遗忘,偏偏它在幽暗无光的幽冥中渐渐诞生出了一抹自我意识,并且恰巧被阮阳发现,一度当宠物似的喂养起来。 喂着喂着,这团混沌之精竟然学会了说话,学会了思考。 直到有一天,他跟着阮阳离开了幽冥来到冥界,冥界的一众鬼神这才发现他的身份,吓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 混沌出世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三界,一时之间,三界如临大敌。 毕竟吞噬万物是混沌的本能,谁也保不准哪天这团混沌之精不会一时兴起,将整个世界重新吞并。 偏偏身为冥王的阮阳对这枚定时炸弹维护得很,任谁都说服不了他,众鬼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混沌在冥界越来越强大,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背地里早已焦头烂额,当时的五方鬼帝甚至愁得头顶都不同程度地秃了一块。 有人提出过,混沌之精作为修炼出来的精怪,理论上也应该像其他精怪那样有一颗决定存亡的精魄才对,如果能想办法毁了他的精魄,说不定也能杀死混沌。 然而,精怪的精魄不是藏在身体里,就是藏在一个除了他们自己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的地方,谁也不知道混沌的精魄藏在哪儿,没准对方根本没有精魄这东西,这一方案因为缺乏实践条件,只好搁置。 而后来三界围剿混沌最终以失败而终,这一点终于让众神认清了——身为天地万物的前身,混沌本身就是杀不死的,光靠他们的力量,压根斗不过混沌。 ***** 锋利的刀刃悬在自己的头顶上方,刚才那几下,蛟龙感觉自己体内的龙骨都快被震碎了,脑袋也嗡嗡地叫,但背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刀刃让它意识到了生命危险,于是庞大的身躯忍着疼痛剧烈挣扎起来。 这人是个变态吗??一言不合居然要屠龙?他就不怕遭天谴吗! 蛟龙忍不住再次怀疑起了蛟生。 头顶有雷声滚动,阮阳望着天际,此刻终于渐渐地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出神了好半天,但其实只过去了半分钟。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大概就是,在这半分钟的时间里,他过去的生命似乎被无限延长,长到了一个无法用时间来估量的程度。 头脑仿佛一下子清明了许多。他想,原来这就是冥王,冥王与这片天地同在。 但同时他也意识到,冥界那群人没骗他,冥王确实从未出过冥界,因此生命显得漫长而又单调乏味。 肖司明就是他曾经唯一的伙伴。 黑无常观察他的表情变化,立刻就猜到了什么,于是面上一喜,双手朝阮阳作了个揖,压抑着激动与喜悦的情绪说道:“参见冥王殿下。” 没想到这一趟居然能让殿下恢复记忆,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哇! 殿下已经恢复记忆了,那么离冥界重现辉煌的那一天还会远吗! 想到这里,黑无常一颗沉寂许久的心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他用热切的眼神望着阮阳,目光充满了期待:“殿下,既然您已经想起来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做什么?是先压制住混沌还是先攻打天界?” 一瞬间,连莫宇都开始紧张起来,他握了握拳,心想,无论殿下做何决定,自己都会第一个冲锋陷阵的。 被这两人无比热切地注视着,阮阳终于收回自己看着远方天际的视线,目光定定地看向面前的黑无常。 不等对方再次开口,他面上便露出了一丝看上去毫不做作的讶异和不解—— “黑无常大人,你在说什么?什么想起来了?” “不好意思,听不懂。” 莫宇:“……” 上一秒还在热血沸腾的黑无常:“……???” 阮阳看着肖司明的方向,脚步急切地从黑无常身边掠过:“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这一波操作让黑无常一脸懵逼,当下也不敢确定阮阳究竟有没有恢复记忆了,直到看着阮阳朝肖司明走出一段距离,才对他的背影伸出尔康手,“殿下,那是混沌啊!” 那可是让整个三界都为之忌惮的混沌! 这一声陡然拔高的呼喊,成功地让杀气腾腾的肖司明抬眸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顿时又肉眼可见地阴沉了几分,整个人的阴郁几乎快要凝为实质。 只有阮阳发现,这份阴郁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惴惴不安。 阮阳脚步顿了顿,偏头看了黑无常一眼。 “我知道,可是肖先生就是肖先生呀。” 他神色不变,语气和平常一样自然,甚至旁人乍一听他的话,完全听不出一点深意。 肖司明究竟是什么身份? 对阮阳来说,肖司明就是肖司明,是他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是在冥界时,陪伴他度过了那些个漫长岁月的爱人。 阮阳迈开腿,一路小跑着来到肖司明跟前,像是一团来驱散乌云的小太阳。 他朝肖司明伸出手,口中说道:“别打架啦,还没介绍完呢。” 肖司明神情一怔,在阮阳伸手过来之际,原本握着手里的那把锋利的镰刀,生怕伤到阮阳似的,乖乖地自行消散成了一团黑雾。 阮阳一把拉住肖司明的手,顺利地将他从蛟龙的背上拉了下来。 饱受折磨的蛟龙终于松了口气,下一秒,却迎来另一波精神上的“攻击”。 “这是我的男朋友,肖司明。”阮阳对着地上蛟龙形态的小伙伴语气极为认真地介绍道,“可能你不知道,我跟他已经认识很多很多年了。” 说罢,为了安抚自己吃醋又没安全感的男朋友,他握紧了肖司明的手,将自己的手指塞入对方的指缝中,挺了挺胸膛略带骄傲地补充道:“我超爱他的!” 第86章 肖司明被迎面飞来的糖衣炮弹砸得有些懵,一身杀气在这一刻终于尽数收敛了回去。 阮阳尤嫌不够似的,搂着肖司明的脖子,凑上去在肖司明冰凉的脸颊上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如果说刚才因为隔得远,黑无常还没听清他说了什么,那么现在亲眼目睹了阮阳踮着脚亲肖司明这一虐狗画面,他心中一直以来的不祥预感终于成了真。 他神情呆滞地看着前方,口中喃喃道:“……殿下他们,是什么时候……” 莫宇站在一旁,对这一幕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闻言偏了偏头,语气嘲讽道:“你才看出来吗?” 我应该看出来吗?我和殿下相处的时间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能看出个鬼啊! 黑无常大人内心闪过刷屏式地咆哮,忽然间想起第一次在肖司明的事务所见到阮阳的时候,肖司明那一副怡然自得胜券在握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 妈的,原来如此。 黑无常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从他在事务所外见到阮阳,再到阮阳在昆仑山上掉马,这一步步,都有肖司明在一旁看着……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愤怒至极,张嘴怒骂道:“这个心机狗!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 雨势瓢泼,再加上车窗隔音效果不错,二位道长坐在车里只能听见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压根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但是从几人的肢体动作上能够看得出来,黑无常和阮阳似乎闹得不太愉快。 只见阮阳甩开黑无常,义无反顾地朝肖司明奔去,远远地似乎还见两人大庭广众下亲了亲,而反观黑无常大人,朝阮阳伸出手做出挽留的动作,挽留失败后又满脸痛苦,甚至难过得原地蹲下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此情此景,让人很难不多想。 道长们:“……” 好像发现了什么非常了不得的事。 黑无常大人和阮道友他们居然是这种关系吗? 这是什么冥差苦恋凡人的狗血戏码,而且看阮道友摆明了已经心有所属,莫非是黑无常大人想要横刀夺爱虐恋情深? 段道长脑补了一出大戏,眼神迷茫,口中喃喃道:“冥界好开放啊。” 卫瑄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道长们如梦初醒,随机又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头蛟龙。 蛟龙经历了一场身体和心灵上的双重打击,不由得开始怀疑蛟生。 它修炼千年,只需再来几道雷劫,就能成功化龙。 眼看就要渡劫成功,被人打得这么惨也就算了,短短两月不见,暗恋多年的对象居然牵着别人的手告诉它自己有喜欢的人了。 蛟龙忍不住高声质问道:“那我呢?” 阮阳:“?” 他怪异地看了蛟龙一眼,像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但很快就做出了回答:“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蛟龙:“……” 阮阳语气自然又诚恳地补刀:“你是一条好龙。” 蛟龙:“……嗷嗷嗷!!” 我把你当对象,你却只想当我兄弟?! ***** 蛟龙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打击,尾巴不受控制地疯狂拍打着地面,口中怒号道:“我不信!是不是他威胁了你?!” 阮阳皱了皱眉,自己和肖先生的关系一再被人怀疑也让他有点不开心:“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不等阮阳再往下说,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揽着他的肩将他挪到自己身后。 “不用和它解释,”肖司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掏出了那把锋利的镰刀,语气非常平静,眼里却嗖嗖放着冷箭:“它话这么多,杀了便是。” 蛟龙刚刚被他一顿暴揍,对肖司明已经快有阴影了,浑身坚硬的鳞片都差点原地起立。 它的声音不自觉地有点发虚:“你凭什么杀我?” “你说呢?”肖司明冷笑,心说杀你的理由多了去了,每一个都足以将你千刀万剐。 他抬头看了看上方被迫打断的雷劫,找了个最冠冕堂皇的:“走蛟引起水患,你明知故犯,害人无数,杀你是替天行道。” 蛟龙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茫然,肖司明已经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镰刀。 两位道长见他果真要屠龙,再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从车上下来,朝着这边狂奔,同时口中高喊:“肖道友!不要啊!!刀下留龙啊!!!” 此时蛟龙也反应过来,立刻爆了句粗口:“你放屁!” 狂奔而来的娄道长和段道长都被它这句话惊得脚下一个踉跄。 只听骂骂咧咧地说道:“老子这一路特地走的铁路轨道,最多不过是影响了点交通,人命我是一条都没害过好么!” 就是因为特地走的铁路轨道,它多绕了点路,花了两天时间才赶过来,结果这人居然睁着眼说瞎话造谣它害人性命! 蛟龙心中十分委屈,你看这口锅,它又大又圆。 阮阳:“……” 二位道长:“……” 所以微博上那张被人拍摄到的龙影照片真的是你啊。 肖司明:“…………” 啧,大意了。 ***** 众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卫瑄也挺震惊的,“这特么也可以啊……” 蛟龙扫了他一眼,语气颇为得意,“怎么不行?铁轨那是接地的良导体,你高中物理没学好么?” 和一头蛟龙讨论物理,这让卫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他不甘心地反驳道:“就算没有人员伤亡,那交通呢?全国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延误,多耽误事儿啊,背后损失多大你想过吗?影响也是极其恶劣的。” 肖司明也冷冷地看向蛟龙,心想卫瑄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至少他列出的这项“罪状”就很不错。 蛟龙没想到自己这样还是要被杀,一时间竟有些哽咽,好在段道长率先反应过来,急忙出声阻止:“肖道友!这头蛟虽然说是影响了交通有错在先,但是错不至死啊!” 娄道长也劝道:“是啊,贫道见它尚有悔改之意,正如阮道友所说,是头好蛟啊。” 他这样说着,同时还不忘朝阮阳拼命使眼色。 阮阳配合地点着头。 蛟龙眼里滚动着硕大的眼泪,心中戚戚:都说走蛟化龙九死一生,万万没想到化龙这条路上,最大的难关不是那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而是肖司明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 抹泪.jpg 场面僵持了数秒,包括蛟龙在内的六双眼睛紧张地盯着肖司明。 肖司明沉默地转头看了看阮阳,视线交汇,肖司明挥散了手里黑雾凝成的武器。 两位道长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忙拥到蛟龙身边,关切地询问道:“蛟龙大人,您没事吧?” 蛟龙无精打采,看上去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并不搭理段道长的询问。 经过前面三十几道雷劫的洗礼,它身上的鳞片像是被精心打磨过一样,华光四溢却又坚硬无比,散发着属于龙族的威严。 道长们不约而同地捂着嘴巴,深呼吸一口,努力压下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 “蛟龙大人,”段道长语气谦卑,鼓舞道:“打起精神来,只要再撑过剩下的几道雷劫,您就能化龙成功了!” 化龙,是每一头蛟的毕生追求,千百年来,每头蛟都为了实现这个梦想而前仆后继地努力着。 然而绝大部分的蛟都败在了雷劫这一关上,为了能够成功渡劫,这头青金蛟平时没少做好人好事攒功德,除了定期捐款给贫困区之外,它还积极地参与各项志愿者活动。 然而这一刻,它像是失去了梦想,如同一条咸鱼一般,趴在地上怀疑蛟生,眼神偷偷地看着不远处的阮阳和肖司明。 它看见阮阳贴着肖司明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眉眼都带着笑。 “蛟龙大人!!” 段道长正为这头斗志全消的蛟龙感到焦头烂额,没想到一晃神的工夫,对方竟再次朝着阮阳那边直奔而去。 不要过去啊!! 肖司明双手环胸,神情不悦地挡在阮阳跟前,“你竟还不死心么?” 蛟龙这回却直接无视了他,沉默地盯了阮阳半晌,问道:“那渣男现在还骚扰你吗?” 阮阳愣了愣,然后才想起对方指的是谁,他回道:“没有,他不敢再来了,上次肖先生把他收拾了一顿。” 当时他还以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喝多了的错觉,后来和思思聊起这事,才知道那天晚上也是肖司明救了他,顺便收拾了一顿渣男。 阮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中便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得意和不易察觉的依赖,蛟龙听得一阵沉默。 “你小的时候我们见过面。”蛟龙突然出声道:“大概是你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你只有……大概这么高。” 蛟龙抬起巨大的龙爪比划了两下。 “你们学校组织的秋游,你背个小书包,包里装的全都是零食。当时我第一次化成人类的孩子,用障眼法混进了你们的队伍里,结果只有你一个人一眼识破了我的障眼法,认出来我不是你们班的。” “我骗你说我跟父母走丢了,你就拉着我去找老师,还分了我半书包零食……你还记得吗?” 蛟龙小心翼翼地看着阮阳,眼含期待。 阮阳很给面子地努力回忆了一番,依旧回忆无果,只好摇摇头,语带歉意地说道:“抱歉。” 他的人生已经被无限拉长了,作为人类生活的这二十年反而被渐渐淡化。 “没事。”蛟龙有些不舍地收回视线,接着又深深地看了肖司明一眼。 肖司明用锐利的眼神扫视它,气势十分迫人:“还有事吗?” 就差把“没事就滚蛋”五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蛟龙看见他这副样子依旧气得牙痒,愤愤道:“我预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即将苏醒,你们多加小心。” 娄道长和段道长闻言心中一惊,二人对视一眼,一时之间面色都不太好看。 卫瑄向来没心没肺,闻言便道:“强大的力量,有多强?” 再强还能强得过老大么? 出乎意料的,蛟龙的语气十分慎重:“强,连我都下意识想要臣服。” 它是修炼了千年的妖,如今已经快要晋升为龙,地位和实力可以说都快达到金字塔顶端的级别了,却依旧对那股力量感到恐惧。 娄道长试探道:“大人所说的力量,具体是什么呢?” 会不会和他们预感到的天地浩劫有关? 不等蛟龙回答,卫瑄嘴快道:“听你这么说,不会是大妖吧?” 两位道长齐声惊呼:“大妖?!” 肖司明瞥了卫瑄一眼,后者悚然一惊,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默默闭紧嘴巴往道长们身后缩了缩。 蛟龙慎重地点了点头,又有些震惊地看向肖司明:“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大妖?” 就连它,也是从祖辈那里得知有大妖的存在的。 段道长神色焦虑,忍不住追问:“你们说的大妖是什么?” 肖司明:“是当时的妖族头领,大妖力量强大,于千年前被封印,从当时留下来的古籍中应该能找到相应记载。” 说罢,那又问那头蛟龙:“你还知道什么?” 蛟龙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像是在警惕肖司明的身份,良久,它才叹道:“没错,我的祖辈告诉我,大妖被封印时有部分力量分离了出来,试图金蝉脱壳,却被一位仙人重创,最后躲藏了起来。如今封印即将失效,他的手下应该正在人间替他寻找这部分力量。” 肖司明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卫瑄喃喃着说道:“那要是给他们找着了……” 蛟龙:“一千年前的妖王就会重返人间。”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 蛟龙透露出来的信息叫道长们十分震撼,这天下,居然存在过这么强大的妖? 如果此番真是大妖出世,妖族的王想要为祸人间,光凭他们道门的力量,能挡得住这只妖王的一击吗? 蛟龙仰头看了看天,乌云并未散去,云层之中,有轰隆作响的雷声在滚动。 看样子没了肖司明的压制,雷劫又开始跃跃欲试。 蛟龙一甩尾巴,对着地上的人类留下一句“好自为之”,最后再看了一眼阮阳,心中犹有希冀。 只要阮阳一开口,它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人带回龙窝,管他是什么身份。 然而阮阳并未注意到它的暗示,甚至根本没朝这边看一眼,而是伸手摸了摸肖司明紧锁的眉头,神情专注得像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跟肖司明两个人一样。 蛟龙:“嗷嗷嗷!!” 我恨!! 它愤怒地摆弄首尾,朝着天空中的乌云腾飞而去。 而在蛟龙起飞的那一刹那,雷劫像是被重新唤醒,雷声顿时扩大了好几倍,威力巨大的雷电接二连三地朝蛟龙劈下来。 这一次蛟龙没有再躲避,而是任由雷电径直劈中自己,天空金光大作,那光无比炫目,甚至照得广场上的人睁不开眼。 广场上、甚至于几公里范围内的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 某小区,一个小男孩趴在阳台上,表情怔怔地看着天边,激动地叫道:“妈妈!天上有龙在飞!” 客厅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什么龙?下这么大雨你赶紧进来,衣服都湿了。” 小男孩瘪了瘪嘴,倔强道:“真的有龙,你来看看嘛!” 女人敷衍着说:“嗯嗯知道了,快进来,回头感冒有你好受的。” 同时又对客厅里另一个男人抱怨道:“都怪你平时给他看那么多动画片。” 男人呵呵笑道:“给孩子培养点想象力嘛,好处多多啊,再说龙是咱们民族图腾嘛。”…… 娄道长和段道长始终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望着天上的云层,哪怕这动作持续久了,脖子僵硬酸痛,他们面上的神情依旧庄严肃穆,眼睛也不眨一下,不愿意错过一头龙诞生的瞬间。 在数道摄人的雷电劈完之后,轰隆的雷声渐渐停了下来。 众人屏住了呼吸,看那乌云渐渐散去,紧接着,从半空中,传来了一声响彻天际的龙鸣。 古书上有记载,蛟化龙成功,龙吟或威风凛凛,或气势滂沱,总之极具王者风范,带着山川都恨不得为之臣服的气势。 而这声龙吟不知为何,和古书上记载的,都,都不太像…… 青金蛟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化成了一头叫人望而生畏的苍龙,然而它的龙生第一声龙鸣,就饱含了凄凉与苦楚——“嗷呜——” 随着它这一声龙鸣,雨势比先前蛟龙渡劫那会儿来得更加凶猛,跟泄了洪似的,哗啦啦往下降,像极了某头龙的泪水。 众人:“……” 这头失恋公龙的忧伤是闹哪样啊!! ***** 巨龙飞入云层,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了天边。 龙是飞走了,之后的收尾工作,便落到了段道长他们身上。 莫宇和卫瑄被肖司明安排去帮段道长打下手,段道长给镇守在附近的来自本省道协的其他道长们打了个电话,叫他们通知有关部门,这边的事情已经结束,网上的舆论该控的控一下,该删的照片删一下,顺便再派些人手过来帮忙。 至于这头苍龙提到的大妖以及那股所谓躲藏在人间的力量,这件事刻不容缓,他已经通知了一些资历老道的前辈。 挂了电话,段道长又对着黑无常小心翼翼地提道:“大人,您之前说希望我们本省道协在观内供奉阴神的事还需要知会一下其他道长,毕竟各个观的规矩不同,不过如果您能亲自出面,应该会好办很多。” 黑无常明白他的意思,事关冥界的未来发展,他当即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点头表示理解:“那么我留下来见见各位道长。” 说罢,他还扭头看了眼阮阳,眼神那就一个幽怨复杂。 娄道长见状,又想起了自己不久前的脑补,忍不住也跟着频频看向阮阳,目光中带着探究和一丝敬佩。 能让这么多人甚至于龙为他痴迷,阮道友真乃神人也。 阮阳:“?” 他被这种欲言又止的眼神看得一头雾水,正想问娄道长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他说,就被肖司明拉住了手。 结果一回头,肖先生目光沉沉的,叫人心中一惊。 阮阳:“怎么啦?” 冰凉又纤长的手指灵活地钻入指间的缝隙,肖司明微微附身,温热的呼吸打在阮阳耳朵上。 他眯了眯眼睛,神情有些莫测,语气却又十分笃定:“既然想起来了,有些账是不是该算算?” ***** 阮阳还在想自己是怎么被肖司明看穿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坐上了回别墅的车。 他心里想着肖司明那句话,上了车就坐到了后座一角,和肖司明之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肖司明见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阮阳默默缩了缩脖子。 别墅里安安静静的,老皇帝不在厨房,八成又约会去了。 刚一进门,阮阳就被肖司明圈进怀里,对方弯腰低头,用自己的唇覆住他的,两人先交换了一个唇齿交缠的吻。 阮阳顺从地抬着头迎合他,眯起了眼睛,两条手臂也跟着攀附上去。 肖司明一手环着阮阳的腰,一手托着他的屁股,将人抱上了楼梯。 外套在走廊上就被剥掉了,还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阮阳伸手推了推肖司明的胸膛,被亲得哼哼两声:“衣服……” 肖司明百忙之中,抽空扫了一眼地上早就损坏了的外套,牙齿继续抵着阮阳的唇瓣轻轻碾磨:“坏了,不要了。” “不行。”阮阳的态度却一下子强硬起来,眼睛瞪得像是气鼓鼓的兔子,连亲都不给亲了,撑着胳膊就要下来捡衣服。 林老板给他的支票还在兜里呢。 然而下一秒他又被肖司明亲得缩进他怀里,肖司明知道他耳朵敏感,细碎的吻便一点点落在他的耳朵上,逼得他两只耳朵充血泛红,一路红到了锁骨以下。 肖司明声音低哑,眼神深邃得像两汪幽潭,有几分诱哄的味道:“那就等会儿再捡。” 阮阳被亲得昏昏沉沉,手脚都有些发软,于是无暇再顾及其他,只知道要牢牢抓住肖司明的衣角,才不会让自己摔下去。 两人一边你来我往地亲吻,一边跌跌撞撞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阮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进的是肖先生的房间。 肖司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住了他的手,跟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衔住他的唇瓣厮磨的时候,像是要从他这里汲取什么。 阮阳腿脚发软,腰上的力道一紧,两人一齐向后倒去。 身下的被子十分松软,软得像是能叫人陷进去。 阮阳蓬松的卷发散在被子上,上身被身下黑色的布料一衬托,显得过分苍白又脆弱,像一朵黑暗里开出的花,散发着莹莹的光亮。 肖司明一只手撑着床,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描绘着阮阳的眉眼。 (用脖子上方的嘴打啵锁个毛线) “肖先生……”阮阳低低地唤了一句,他用胳膊环着肖司明的脖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逐渐加重的呼吸。 心脏也在怦怦直跳,声音大得阮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总觉得肖司明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肖司明目光幽深,忽然问出一句:“你之前一共谈过几个男朋友?” 阮阳:“?” 他没想到肖司明会突然问这么一句,眼神有些懵懵然。 肖司明啧了一声,屈着手指在阮阳额头上轻轻敲了一记:“算账呢,老实交待。” “就一个,”阮阳竖起一根手指,担心肖司明再吃醋,于是乖乖保证道:“没有了,真的。” 肖司明紧接着又问:“和那一个进展到哪一步了?” 阮阳:“??”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肖司明,光线昏暗,他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是听声音,肖司明语气还挺认真的。 原来肖先生一直计较着这件事吗? 可是他的前男友如何,具体的肖先生不都了如指掌么。 搁平常,阮阳一眼就能识破肖司明是在逗弄他,但眼下他考虑不了那么多,心里还有些忐忑。 没有,他跟别人连牵手都是没有过的。 他想回答,然而刚一张嘴,就被肖司明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嘴角。 “你们这样亲过吗?” 阮阳摇了摇头,也仰头学肖司明的样子亲了亲他:“没有。” 肖司明俯身含住了他的下唇,舌尖在他嘴角轻轻舔舐,然后含着他的唇重重吮吸。 两人早就亲出习惯来了,阮阳下意识伸手虚虚地环住肖司明的腰,伸出舌头跟他贴了贴,正要收回去的时候,又被对方亲昵地裹住。 阮阳脸上升腾起热意,闷哼了一声,却全无反抗的意思。 许久之后,阮阳乖乖收回舌头,感觉自己舌尖那块都有些发麻。 肖司明的呼吸像一团火,扫到哪里,他那块皮肤就发起烫来。 肖司明的膝盖也强势地顶了进来,抵着他的鼠蹊部,轻一下重一下地揉蹭。 阮阳听见他在耳边声音低沉地问:“这样呢?” 背上像是有微弱的电流经过,阮阳浑身都热得厉害,红着脸,一个劲地摇头。 滚烫的吻从下巴渐渐落到脖子上,肖司明轻轻咬了他一口,手掌从裤腰探进去,正好包裹住衣服布料下弧线良好的两小瓣儿,语气听起来前所未有的强势与温柔,带着几分笑意:“那我会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阮阳眼中波光闪烁,他轻喘着,搭在肖司明腰上的手手指骤然收紧,指尖泛白,声音也越发甜腻,软糯得就像一团夹不起来的糯米团子。 肖司明的眼神像是要将身下的人吞吃入腹。 从他存在的那刻起,便想着去吞噬。 每时每刻他都在饥肠辘辘,可无论吞食了多少野鬼精怪,心中总是欲壑难平。 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他是混沌,无休无止的吞噬就是他的本能。 但是此刻,床上的黑雾紧紧包裹着两人的身体,肖司明亲了亲阮阳汗湿的额头,哄小孩儿似的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安抚:“放松,我在这里……别怕。” 他想,也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最渴求的全都在这儿。 *拉灯灯* h市这场悲伤的大雨一连下了两天两夜,许多市民表示自己的出行计划被打乱,肖司明却觉得这场雨甚合心意。 没有讨厌的龙,莫宇回了冥界,黑无常受了打击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因此他打着下雨天不宜出门的借口,和阮阳在别墅里宅了两天,浑身散发着谈恋爱的清香。 阮阳吃饱喝足,头枕在肖司明大腿上看电视,被肖司明俯身亲了亲。 眼看这吻开始向下游走,气氛越来越粘稠暧昧,阮阳凭借自己仅存的理智,从肖司明臂弯里滑了出来。 “想跑?”肖司明一把环住他的腰,把人给捞了回来。 阮阳摸着自己有点鼓胀的肚皮,一个劲儿地摆手,语气软乎乎地示弱:“我吃不下了。” 肖司明扫了眼他的腹部,不无遗憾地啧了一声。 阮阳看着软,抱起来也软,手感非常好,光是圈在怀里不做别的也能让人心生满足。 他在肖司明怀里窝了会儿,这才想起那张被遗忘的支票,于是蹬蹬蹬跑下楼,再回来时,将支票连同之前攒下用来买房的钱全部一股脑儿塞给肖司明。 肖司明接过去,被数额惊了一下,他知道这里大概是阮阳这段时间以来攒下的所有积蓄了:“这么多都给我?” 阮阳重重点了点头,语气有点得意:“这是聘礼!” 肖司明哭笑不得道:“聘礼?” 阮阳从那沓五花八门的支票和存折中翻出一页得方方正正的纸,摊开来给肖司明看:“我准备在这里给我们两个买个房。” 恢复记忆那会儿他便仔细回忆了一番,然后万分失望地发现,冥王真的是给冥界打白工的,不要说工资了,一丁点儿存款都没有。 一点都没有,冥王真是个苦差事。 这些钱是肖司明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攒起来的,当然知道他平时挣钱的努力和不容易,现在听阮阳说这都是为了攒钱买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房子,怔了怔神,将人抱进自己怀里,下巴自然地搁在阮阳头上。 他魇足地叹了口气,“阮阳……” 阮阳:“怎么了?” 肖司明道:“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他先是掏出了一把阮阳十分眼熟的钥匙,然后又掏出一团黄色的气体状的东西,以及一个巴掌大小的布袋。 “这是解开你封印的钥匙,还有我问灶王爷要来的厨艺。”肖司明笑了笑,“大师级别的厨艺,你想做什么菜都可以。” “至于这个,”肖司明指了指布袋,语气风轻云淡地说道:“里面是一些我过去收集的小玩意儿,还有攒下的一点钱。” 如果让卫瑄在场,知道肖司明管那些神兵利器叫“小玩意儿”,肯定要怒骂肖司明壕无人性。 但在肖司明眼里,这些东西确实没什么重要,他连还带送地给了天界一部分,剩下的那一大半当然都要留给冥王。 肖司明揉了揉阮阳的头发,笑了笑:“都是给你的聘礼。” 阮阳反应过来了,肖司明不见的这两天,原来是去了趟天界。 肖司明送他厨艺算是正中他的下怀,对比起来,布袋子里有什么对他来说反而没有多重要。 他打开袋子草草扫了一眼,就知道里头装了多少宝贝,嘴惊讶地张成个o型:“这也太多了……” 他的几百万和这些东西比起来显得十分的微不足道。 肖司明被他一副替自己肉疼的样子逗得忍不住闷笑,抓着阮阳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把玩:“不多,少了冥王殿下该不肯嫁给我了。” 阮阳把看上去其貌不扬的小布袋仔细收好,然后抱着肖司明的脖子,狠狠吧唧了一口,“我同意了!” 随后他从肖司明的怀里跳出来,一溜烟地跑下了楼。 肖司明失笑着摇了摇头,跟在他身后,步伐闲适地下楼。 卫瑄早就回到了别墅,他虽然不知道阮阳和老大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够察觉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和前一段时间相比又黏糊了好几倍。 有时候明明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只是一个眼神碰撞,就能让人感觉无法插入他们中间。 可以了,可以了。 单身狗卫瑄表示,这两人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没有他生存的空间了,别墅里到处都是恋爱的气息。 阮阳目标明确地直奔厨房,肖司明便捋起袖子给他打下手。 卫瑄在一旁酸溜溜道:“谈恋爱了不起啊?” 他一点也不羡慕,以阮阳的厨艺,得亏吃菜的人是老大,这要是换个人,分分钟竖着进厨房,横着进医院好么。 他很有阿q精神地安慰了一下自己,结果没过一会儿,空气中渐渐多出来了一股诱人的香气,那味道有魔力一般,勾得人食指大动,说是食神在世也不过分。 卫瑄胃里咕噜咕噜直叫,以为是谁家的菜香飘了进来,于是一路顺着香气走过去,随即神色复杂地发现香气的源头居然是从厨房里传出来的。 不是吧……老皇帝早出门跳他的广场舞去了,厨房里不是只有阮阳跟老大么?! 他内心一阵惊涛骇浪,复杂的情绪在厨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的瞬间攀到了一个顶峰。 刚才那股勾人的香气冲了出来,很快便散布了屋里的每个角落。 肖司明捧着一盘子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鸡块从他身边路过,语气平静又充满了无处不在的得意与炫耀:“谈恋爱就是了不起啊。” 卫瑄:“……” 妈的,现在都流行这样把狗骗进来再杀了吗?? —————— 阮阳先前已经吃过一顿,确认自己现在厨艺堪比五星级大厨后,满足地和肖司明一起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洗碗的工作,自然交给了蹭吃蹭喝的卫瑄。 时近年关,电视新闻也不外乎在转播一些市民采购年货的场景,还有来自警方的温馨提示,年底骗子很多,不要相信诈骗电话和诈骗短信,听说最近已经有好几起中年妇女上当受骗的恶性诈骗事件,被害人不仅骗财还骗色,目前警方经过调查初步可以确定这多起恶性诈骗案的嫌疑人是同一个,目前警方正在逮捕中。 画面下方放出了一张嫌疑人的照片,女主持字正腔圆地说道:“特征男,身高一米八三左右,鹰钩鼻,下巴上有块黑色的胎记……” 阮阳看得心血来潮,正好胃里还有些撑,于是提议道:“肖先生,我们去买些年货回来吧!” 肖司明揉了揉他的耳垂,点头道:“好。” 出门前,肖司明给阮阳套上大衣,然后又给他围了条枣红色的围巾。 两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开车从家前往市区。 在他们离开之后,一道身着黑袍的高瘦身影这才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他望着远去的车辆,眼中红光一闪,伸手拢了拢自己的帽檐。 帽檐下,是一张和新闻上正在通缉的诈骗嫌疑犯一模一样的脸孔。 第87章 市区要热闹得多,肖司明开车来到商场,商场里早已经人满为患,男女老少全家出动采购年货,非常有年味儿。 阮阳进去之后就被肖司明拉住了手,肖先生在他耳边说道:“人多,别走散。” 人类这种群居性动物,果然喜欢往热闹的地方扎堆。 阮阳将脸缩在围巾后面,严肃地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算不算是他跟肖先生的第一次约会啊? 他转头看向肖司明,肖司明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勾着,抬起两人交握的手晃了晃,显然跟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年货在商场的超市区域买就行了,但阮阳还想买些好看的对联喜字回来贴在门上,商场卖倒是有得卖,样式却都过分地花里胡哨,阮阳逛了一圈,也没能找到合乎心意的。 肖司明提议道:“我们去老街逛逛,那里应该有不少卖对联的小贩。” 阮阳略微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惊奇道:“肖先生,你还知道老街呀?” 他以为老街这种地方,和肖司明这样气质出尘的人永远都联系不到一起去。 肖司明微微挑了挑眉,神色自然道:“我什么都知道。” 阮阳笑弯了眼,围巾下两个圆乎乎的小酒窝跑了出来,他四处张望了一圈,趁没人注意这里,踮着脚凑上去在肖司明面颊上亲了亲,配合地夸赞道:“你真厉害,奖励一个亲亲。” 肖司明状似宠辱不惊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走吧,去找找车停在哪儿了。” 等阮阳跑到自己跟前,肖司明这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最后偷偷看了一眼兜里亮着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显示着某app游玩推荐地图,主题名叫“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周边地区”,排名第一的便是老街。 ***** 老街上有各色各样的街边小吃,除了这些,还有随处可见的摆摊商贩。 就是因为这些流动小摊,老街在这一带才保留了它的特色。 阮阳以前跟同学特地坐车来逛过这里,对这块地方还挺熟的,反观肖司明,一看就不是来过这种地方的人,在各种小贩之间穿梭的时候,眉头微蹙着,手脚都不太自在。 阮阳心里忍不住发笑,像是发现了肖先生不为人知的一面似的,拉着他的手直奔卖春联的摊位。 这里的对联大多是最朴素的红底黑字,也有红底金字的,阮阳看着觉得喜庆,一连挑了好几副,拿去问肖司明意见。 肖司明虽然在人间活了五百年,却始终没有这样真正地融入人类社会过,对阮阳对春联的执着其实不是太能理解。 但他想了想,阮阳明明已经恢复了记忆,却仍执着于这些人间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他从前在冥界从来没见过这些。 冥界一年四季冷冷清清,这样一个连早晚都不分的地方,当然不会有庆祝节日一说。 在那里,再活泼好动的人都能被憋成个闷葫芦。 肖司明回过神来,阮阳仍期待地看着他,可能是见他太久没有回应,表情中带了一点疑惑。 他表情变化很快,喜怒哀乐永远都直白地写在脸上,肖司明目光落在他的面庞上,一瞬间便释怀了。 这样想来,喜欢人类的东西对阮阳来说没准是件好事。 肖司明摇了摇头:“刚刚没听清,怎么了?” 阮阳耐心地又问了一遍:“这两副哪副更好?” 他手里拿的这两副对联尺寸都有些偏大,一看便知道是贴在大门上的。 肖司明认真打量了一会儿,最后总结道:“各有各的好,都买吧。” 阮阳需要的话,他可以把全世界的对联都买回来送给他贴个够。 阮阳也实在不知道怎么选,让他看也是各有各的好。 肖司明倒是给他拓展了一个新思路,两副都买下来,回头可以一副贴在别墅大门上,一副带回去给爸妈。 挑选完对联,两人就像完成了任务似的,手牵着手在街头闲逛了起来。 阮阳偷偷跟肖司明感慨:“人间真是热闹啊,冥界就太冷清了些。” 肖司明:“冥界的鬼魂一年到头只有鬼节能返回人间一次。” 阮阳若有所思地说道:“确实,难怪我看黑无常大人工作的时候都没什么积极性,员工福利太差,工作氛围太低迷了。” 肖司明沉默了一瞬,心说这大概跟工作氛围没什么关系,这是黑无常个鬼的问题。 阮阳却眼神亮了亮:“或许我们可以增加几个鬼节这样的节日,加强人间和冥界的沟通合作,让冥界多学学人间!” 肖司明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每年鬼节总有一些撞见鬼被吓得吱哇乱叫的倒霉蛋,如果这种鬼魂能够和人类接触的日子增加几倍……他想了想一群倒霉蛋被鬼魂吓得吱哇乱叫的场面,非常没有同情心地笑道:“不错,你决定就好。” 阮阳兴致勃勃地构思起了冥界改造计划,同时还不忘买些街边零食。 不一会儿,肖司明手里就多出来了一堆糖人面塑,他长得英俊帅气,一手提小吃一手牵阮阳,在人群中也不显得狼狈,反倒有种鹤立鸡群的出众感。 阮阳看得连声夸赞:“肖先生今天好帅!” 肖司明心里痒痒的,非常想拉下他的围巾亲他两口。 老街除了这种卖东西的小摊,还有一些江湖骗子,以阮阳现在的心态,看这些号称“活半仙”的江湖骗子就像是在看小孩儿过家家酒一样。 他抓着肖先生的衣服,跟随人流四处走走看看,忽然听到前方的人群中传来一阵嘈杂,有一道较为粗犷的男声在叫骂着:“你给老子等着!有本事就别跑!” 阮阳扒着肖司明的胳膊,一边好奇地探头张望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前面一个阿姨回过头来,见问话的阮阳长得白净讨喜,十分热心地回道:“前面有人吵架呢,那男人身上左青龙右白虎,脾气看着也不太好,好像跟一个算命的杠上了,你们别往上凑啊。” ****** 老街这一片有很多老头老太出来活动,因此最不缺的就是摆摊算卦自称活半仙的江湖术士。 但别人都是一副道士打扮,唯独一人穿着一身从头裹到脚的黑袍,看上去神秘莫测,非常地引人注目。 黑袍男人对那些打量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在这儿蹲守半天,也不是没有生意上门,但别人主动来跟他搭话他总是沉默不语,也不说自己是看手相的还是看八字的。 他的目的明确,来这里守株待兔只是为了等阮阳上钩。 他堂堂妖圣,曾是妖王大人的得力手下,如今却被阮阳一个人类轻轻松松破了咒,这份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落差让黑袍男人心中一阵难以言喻的屈辱。 一个凡人也敢破坏他们的计划,等他套出此人的生辰八字,一定要让对方知道他们的厉害。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封印未除,他们妖族的力量尚未恢复,他哪里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地报仇? 以妖王大人鼎盛时期的力量,甚至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地击溃千军万马好么? 黑袍男人内心充满了对妖王大人的崇敬之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面前不知何时又停了对小情侣。 女的穿着打扮相当时髦,看上去对这些街边的算命先生颇为好奇;男的长得五大三粗的,脖子上依稀还能看见青色的纹身,一上来就很不客气地说道:“你是算什么的?给我女朋友算一卦。” 见人不答话,那纹身男皱了皱眉:“喂,问你话呢!” 一旁有人插话道:“他不给人算卦的,你找别人吧。” 纹身男啧了一声,语气不善道:“出来摆摊又不做生意,脑子有病吗?” 黑袍男人听这凡人居然敢骂自己,气得差点跳起来召唤五鬼要对方好看,幸而理智还在,他只能告诉自己形势不由人,现在和对方起冲突容易暴露身份。 他深呼吸几口气,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警告:“滚。” “你他妈……”纹身男的脾气显然也十分暴躁,被一句话激得当即撸起了袖子,周围人群听到这边的动静围了过来,有个大妈劝道:“小伙子,别冲动啊,有话好好说!” 好在男人身边的时髦女郎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女郎明显不想在这人群集中的地方引起纷争:“算了算了,我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 那纹身男虽然被劝住了,但走的时候还不忘丢下一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 他们两人一直走到街道拐角处,纹身男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时髦女郎推了他一下,“行了,昨儿才发誓以后要收敛脾气,你跟一算命的计较什么?叫人家等着,难不成还想回去打一架不成?” 纹身男被女友说得喉头一哽,讪笑道:“没有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人动手了……”但想到刚才那算命的态度那么横,他又有点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掏了手机出来,迎着女友好奇的目光说道:“我打电话给城管,让城管治治他还不行么!” —————— 两人离开后,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黑袍男人继续守在原地。 当发现阮阳的身影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眼前陡然一亮,下意识就挺直了脊背。 旁边摊上的人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由得也有点好奇。 那人顺着他转头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两个相貌出众的男人相携而过,一个身材十分高挑,面容冷峻,另一个边走边说着话,看样子并未留意到他们这里。 黑袍男人主动开了口:“小兄弟,我见你印堂发黑,似有霉运缠身,要不要……” 他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听别的算命先生都是这么揽客的,而且这句话百试百灵,通常那些路人一听这句话,怎么都会停下步子来算一卦。 然而,被搭话的阮阳恍若未闻地继续朝前走,只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黑袍男人:“……” 居然被无视了! 第88章 面对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选手,黑袍男人内心又涌起了一股熟悉的屈辱。 他咬了咬牙,不复之前的高冷,索性起身追上去将人拦住:“这位小兄弟!要不要算一卦?” 对方回过头看着他,眼神看上去有些古怪:“你叫我?” 黑袍男人煞有其事地说道:“我见你周身黑气环绕,这才叫住你。” 阮阳听到“黑气”这个词,眼神就更古怪了,他偷看了眼肖司明,嘴上回道:“是吗?” 肖司明也皱着眉头朝黑袍男人看了过来。 这里人太多,气味混杂,他在靠近人群的同时就特地用本体悄悄裹住了阮阳。 这人竟能凭肉眼凡胎看出他的真身?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夺舍。 这两天他在床上对阮阳“加以酷刑”,逼得人双腿乱蹬的同时把什么都交代了。 大概是封印还没完全解开的缘故,阮阳的记忆只恢复了一半,法力也是。 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够承受全部的法力。 他目前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甚至一身的幽冥之气收都收不回去,在肖司明眼里,阮阳就像是一块行走的桂花糕。 这个时期也是阮阳最需要被保护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他这一身的法力和幽冥之气会不会被不怀好意的东西盯上。 肖司明面上没什么变化,却分出一缕黑雾,那缕黑雾几乎凝成了实体,悄无声息地悬在黑袍男人头顶上方。 黑袍男人对头顶的危险浑然未觉,他重重点头:“这黑气就代表霉运哇,看你霉运缠身,最近是不是不大顺心?” 阮阳:“……” 肖司明:“……” 黑袍男人见阮阳突然陷入沉默,差点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身份,正打算来个先发制人,便听阮阳开口说道:“还行,我觉得还挺顺心的。” 毕竟最近他每天都过着和肖先生床头黏糊到床尾的日子,一身骨头都快在家里泡懒了。 黑袍男人:“……” 这话让他咋接? 阮阳的不配合让他一时语塞,不过他好歹是修炼了几千年的老妖怪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再加上他在这里对别的算命先生观察了一下午,那些忽悠人的话张嘴就来:“这些只是表象而已,其实危险就埋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不如到我这里算一卦,有助于你趋利避害。事业、学业,我都能看,相逢即是缘,如果不准我是不会收你钱的。” 这骗子骗起人来说得头头是道的,如果放在几个月前,阮阳没准真能被他三言两语的糊弄过去。 他转头看向肖司明,满脸写着对这种江湖骗术的好奇。 肖司明自然看得出来他的意图,于是点了点头,手掌罩在阮阳后脑上揉了揉,语气宠溺:“你想算就算一卦吧。” 他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黑袍男人刚才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阮阳身上,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个人。 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递过来的眼神凌厉,表情看上去也十分的冷漠,和刚才那副语气宠溺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而且不知为何,黑袍男人觉得此人看上去好像有些眼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不等他仔细回想,阮阳已经拉着肖司明到他的摊子前面坐下。 黑袍男人无端打了个颤,之前那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又一次出现了。 他在心里嘀咕,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又难用。 身为妖族,他对弱小的人类很是看不起,从捡到现在这具躯壳起便时常觉得不适应,只好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形势所迫,等妖王大人解开封印,再找回当初流落在外的那部分力量,恢复巅峰期的实力,就一定能带着他们妖族东山再起。 而当务之急,是先替妖王大人扫除面前这两个打乱他们计划的障碍。 如此这般地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安慰后,黑袍男人定了定心神,忍辱负重地拿出自己最小心谨慎的态度对付面前的二人。 他状似随意地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一张黄纸,状似随意地问阮阳:“你想算什么?先告诉我你的生辰八字。” 施展五鬼搬运诀的前提便是对方亲手交出自己的八字。 冥王哪里有什么生辰八字,过去在冥界,哪天生辰都是他自己瞎几把定的,就为了看众鬼聚在一起,凑个热闹。 因此阮阳想了想,说:“你给我看看手相吧,用不着生辰八字。” 黑袍男人:“……”这一上来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他一时语塞,然后才干巴巴地表示:“我不会看手相。”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一圈路人群众,一来是因为阮阳和肖司明长相出众,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人群中的焦点;二来就是因为这黑袍男人端了一下午的架子,神秘得要命,大家都想见识一下他有多少本事,是真高人还是故作神秘吊人胃口。 结果听到他说自己不会算手相,大家的眼神顿时不屑起来。 嗐,这年头,街上随便拉一个算命的都会看手相好吗? “……故作神秘的,连看手相都不会,好像不太专业啊……” “……那刚才怎么不肯给那男的算卦?我以为态度这么横有多厉害呢……” “因为不会呗,怕一张口被人揭了老底……”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旁边摊子戴黑眼镜的算命先生也留意这位神秘的“同行”很久了,此时听到他连手相都不会看,也是不由得冷哼一声,花白的山羊胡子跟着颤了两颤。 他内心感叹着市场之浮躁,此刻恨不得上去对着黑袍男人指责一番:连点基本功都不会就敢出来混了,实在是行业之耻啊! 黑袍男人接收到众人不屑的目光,内心感到羞辱的同时还有一丝委屈。 他过去好歹也是个妖圣,是妖王座下的左护法,居然有一天会因为不会看手相被人类看不起! 凭什么啊?! 内心升腾起了一股无名火,这位忍辱负重的妖族左护法大人咬着后槽牙说道:“我不会看手相,但擅长推算八字,把你的八字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事业学业我都能算,不准我不仅不收钱,还倒贴你一万!” 他这话说得围观群众都开始心动了,阮阳却只是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地表示:“哦,好吧。” 左护法:“???” 你那勉为其难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就坐阮阳旁边那个,你别当我戴着兜帽就看不见你满脸的不屑,能不能尊重一下妖? 好在阮阳没有继续刺激他,转而问道:“姻缘能算吗?” 这句话可以说是正中下怀,左护法心中大喜,一连地点头应道:“当然能,如果能提供双方生辰八字,还能算两个人的八字匹配度。” 他心中暗道:只要你能交出自己的生辰八字,你想算什么都行。 左护法眼前几乎已经出现了自己拿到阮阳的八字后,召来五鬼拘走阮阳魂魄的画面,心跳加快,满心都是大仇将报的喜悦,谁知接下来阮阳重重点头,亲昵地挎住肖司明的胳膊,对着左护法说道:“好,那就算算我们两个的姻缘吧。” “……”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上一秒还激动不已的左护法这一秒骤然偃旗息鼓。 这一瞬间,他深刻地怀疑对面这两人已经识破了自己的伪装,故意联合起来将他耍得团团转。 他气得头脑发胀,隐匿在宽大帽檐下的眼圈都气红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耍、我!” 同时又警惕起来,整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后退了两步,戒备地扫视了一圈四周围观的人群,试图从中找出阮阳等人的同伙。 “你在说什么?”面对他的愤怒,阮阳显得很无辜,他微微皱了皱眉,语气真诚地发问:“不是你说可以算姻缘的吗?” 一旁的肖司明也朝他投来冷冷的一瞥,目光之中带着嘲弄,仿佛在嘲笑他的见识太少。 左护法:“…………” 阮阳当众说出这话后,周围安静了数秒,紧接着众人悄悄议论了起来。 “哇塞,现在的小年轻,好刺激。” “你管人家那么多呢,人家郎才郎貌的,谈个恋爱也没啥,再说你看那个高个子的包,爱马仕诶,估计还挺有钱的。” 左护法还耳尖地听到一旁有两个女孩子在窃窃私语,语气莫名地激动:“磕到了!磕到了!” …… 竟无一人露出鄙夷之色,和这些人比起来,神情错愕的左护法确实显得很没见识。 他已经有一千年没有踏足人界,一千年前这些个凡人不是还主张什么存天理美人欲么?连男女之情都不好意思当众表达,现在的人界居然……风格变得这么开放? 不过错愕归错愕,总而言之,在知道对方不是在故意拿他开涮后,左护法紧绷的身体在周围的议论声中慢慢放松了下来。 他确实不应该如此慌张,两个人类而已,对他尚且构不成威胁。 他既然有把握送走一个阮阳,那么再加上一个肖司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左护法大人这样想着,对面的阮阳却体贴地表示:“你不能算的话也不用强求自己,肖先生,我们去找别人算吧。” 后半句话是对他身边的肖司明说的,说罢,二人便要起身离开。 “??”一听这话左护法再顾不上什么警惕不警惕的了,忙叫道:“我能算!”快到嘴边的鸭子当然不能让它飞了,今天送这两人去见阎王的事,他志在必得。 “把你们二人的八字写下来给我。” 想要成功施展五鬼搬运决,需要一方主动交出自己的生辰八字。 过程麻烦得很,但只要能拿到对方给的八字,就能在顷刻间召唤五鬼出来。 阮阳在他期待的目光下,接过纸笔,思索片刻写下了自己这一世作为人类的出生时间。 他正胡乱思考着要不要给肖先生随便编一个八字,肖司明就已经伸手过来,在他的字迹旁边写下了一串数字。 肖先生也有出生时间? 阮阳好奇地看了一眼,年份暂且不提,月份和日期却叫人有些眼熟。 他下意识轻声念了出来:“十一月七号?” 好像是他面试的日子。 耳廓被温热的气息包裹住,肖先生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被刻意地压得极轻,却瞬间盖过了围观人群的议论声:“……是和你重逢的那天。” 阮阳猛地回头,肖先生双眼眼眸深邃如深潭,四目相对之际,他心口像是被一种无法言喻的酸涩击中。 直到和你重逢那天,我才如获新生。 阮阳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而是下意识将自己的脑袋凑上去。 肖司明用掌心挡了一下,眼神闪了闪,飞快地扫过周遭一圈围观群众,轻声说了句:“回去再亲。” 这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肖司明眼神越发幽深,要求阮阳回去再亲的是他,说完话后大庭广众之下搂住阮阳的腰对外无声宣誓主权的也是他。 左护法大人:……可以了,你们秀恩爱的看看场合好不好!不要以为我戴着帽子就什么都看不到!我长了眼睛的! 他盯着阮阳手里那张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黄纸,眼神倏地一亮,一颗心再一次加速跳动起来。 “拿给我吧。” 快了,快了……看着阮阳亲手递过来的八字,左护法面上难以自制地露出了喜色。 在即将接到黄纸的时候,阮阳却忽然手臂一缩,将纸收了回去。 左护法:“?” “我不想算了。”阮阳看着手里的黄纸,看见肖司明写下的那行出生时间,心都软成了一汪水,他现在对这江湖骗子不感兴趣了,更想一脚油门回别墅,好好亲一亲肖先生。 于是他和对方打商量:“我把算卦的钱给你,这张纸送给我吧。” 左护法:“…………” 连番被耍,他面上终于露出了狰狞之色,厉声道:“这恐怕由不得你!!” 说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黄纸从阮阳手里夺过,“刺啦”一声,黄纸分成了两半。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周遭的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尖叫,左护法奋力地将面前摆摊用的小木桌掀翻,肖司明神情骤然结冰,早在他有所动作的同时,就将阮阳揽到身后,抬腿踢飞了迎面而来的小木桌。 左护法顾不上看他冷厉得像要杀人的眼神,慌忙低头检查抢来的纸,确认自己手里这一半记录着阮阳的生辰八字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终于拿到了!” 要不是因为阮阳,他堂堂妖王左护法怎么会沦落到被一群人类嘲笑? 现在!就是让这人付出代价的时候! 他知道以刚才肖司明出手的那一下,此人估计有些能耐,为了不让自己遭遇“反派死于话多”的g,他连忙压下心中的狂喜,口中飞快地念起五鬼搬运咒来。 “……神通大无比,威灵显五方!” 最后一个字念完,周围平地吹起了一阵猛烈的阴风。 “怎么回事!” “我靠,怎么突然变天了?!” 这群在社会主义阳光照耀下长大的平头百姓显然从未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吓得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大叫。 左护法在狂风中笑得猖狂:“哈哈哈哈……让你们见识一下我们妖族盟友的力量!” 能和他们妖族打交道的五鬼当然不是普通的小鬼,这些可都是一千年前从冥界叛逃出来的冥差,之前的身份已经算得上是冥界的小领导了。 他这次来到人界,没有法力也没有钱,为了找到这些冥差可谓是吃尽了苦头,风餐露宿的,甚至大部分时候只能睡在桥洞里忍饥挨饿。 但此时此刻!那些吃过的苦都有了价值,这些从冥界叛逃的冥差就是他的王牌,有这些最会勾魂的冥差在,别说阮阳一个人类,哪怕今天在这儿的是大罗神仙,也得脱层皮! 阮阳在狂风中眯了眯眼睛,抓住了这人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妖族?” 肖司明亦了然道:“你是妖王的手下?” “……”左护法明显一愣,他厉声道:“你们怎么会知道妖王大人?!” 肖司明冷嗤了一声。 左护法心里划过一抹熟悉的不安,他找不到缘由,只好安慰自己这都不重要了,只等叛逃的冥差们过来带走阮阳的性命,他就算是为妖族复兴之路铲除了一大障碍,妖王大人日后知道了定会好好嘉奖于他。 不愧是前任冥界的小领导,这群冥差出场的派头果然大。 狂风平地升起了足足有半分钟,众人头顶甚至隐隐有乌云蔽日的趋势,铺垫了这样多的出场准备后,五个身形细瘦、身穿黑袍的叛逃冥差才姗姗来迟,破空而出的出场,一致的造型和步伐,看上去酷炫得一批。 左护法目前没有法力,见到这群冥差出场,态度虽然称不上谦卑,但也足够尊敬了,甚至亲自上前行了个礼,称呼这五位叛逃的冥差为“鬼帝大人”。 “鬼帝大人,这次召唤你们出来,是希望你们能替我们铲除一障碍。”左护法一手指着阮阳,愤愤地控诉道:“此人扰乱妖王大人的计划,几次三番挑衅吾辈权威,还请大人们将其魂魄带离人界!” 这几位叛逃冥差显然是知晓左护法口中的“计划”的,被对方尊敬的态度也捧得有些飘飘然。 为首的那个冥差微阖着眼睛沉吟了三秒后便语气淡然地应允下来:“既然是左护法的请求,我们定当帮你解决此人。” 说罢,便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于是下一秒这群冥差就和不远处的阮阳以及肖司明数目相对,由此,便顺理成章地看见对方周身乌黑浓郁得几乎有冲天之势的幽冥之气。 “…………” 早已恢复了部分记忆和法力的阮阳扒着肖先生的袖子若有所思:“我好像见过他们。”肖司明盯着那些人,内心不知为何也有些无言以对:“……是你的属下。” 他此时虽然眼神依旧冷厉,但显然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 所谓妖族的王牌盟友,就这? 那些冥差却是一眼就认出了阮阳的身份,这般浓郁的幽冥之气,除了冥王殿下还能有谁?? 这一瞬间,原本还在装腔作势的冥差们一齐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阮阳,沉默不语,眼神都有些发直,活像是一只只伸长了脖子的呆头鹅。 左护法见刚刚还谈笑风生的冥差突然就不说话了,久久也不见他们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由得急不可耐地催促了一声:“鬼帝大人?” “鬼帝大人们”如梦初醒,身形晃了两晃,慌乱地互相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慌失措——“夭寿啦!耍大牌耍到顶头上司面前啦!!” 除此之外还有——“冥王殿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殿下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左护法这会儿也看出不对了,他一头的雾水,委婉问道:“鬼帝大人为何……为何如此慌张?” 众冥差:废话!能不慌张么! 他们这些叛逃的冥差,就相当于是在国企就业后趁上司不在就翘班的员工,如今翘班被顶头上司抓个正着,这不是找死么! 愣着干嘛?逃啊! 不知道是谁先发出了这样的信号,几个叛逃冥差流着冷汗,如临大敌,转身拔腿就逃,这时候也不讲究什么派头不派头酷炫不酷炫了,一个个撒开了腿,逃得快如闪电,逃的时候还不忘朝今天这一出的罪魁祸首狠狠瞪了一眼,留下可怜的左护法大人在原地一脸的错愕。 “…………” 第89章 左护法朝着叛逃冥差们消失的方向伸出自己的尔康手,下意识就想追出去,可这些冥差逃得飞快,哪里还能看得到半点影子? 于是刚刚还在乱作的狂风也跟着骤停了,只剩几片枯黄的树叶打着旋儿飘落到地上,然后就是一段漫长而又尴尬的静谧。 普通人是看不到那些冥差的,一开始许多人都被突然变换的天气给镇住了,仿佛一下子从年货采购市场穿越到了什么玄幻片拍摄现场。 配合上这神秘的黑袍男人那狰狞狠厉的笑声,再被阴冷的狂风一吹,大家心中都有些惊惶不安。 可见这人对着空气说了半天话,除了风大了点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更别说现在连那阵怪风都停了,周围四散的人群重新聚拢,并且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左护法才从冥差们的“不告而别”中回过神来,也顾不上计较周围这群低贱的凡人在如何议论自己了,将冥差们逃跑的原因和阮阳联系上后,整个人如遭雷劈,看向阮阳这边的目光暗藏惊惧:“……你们做了什么??!” 阮阳:“?” 他也不知道这些冥差为什么见了自己就跑,于是悄悄问肖司明:“你做什么了吗?” 肖司明垂眸看他,嘴角略微扬了扬,低声回道:“我在他们身上打了印记,无论这几个冥差逃到哪里,都能抓过来问话。” 问话确实是要问的,不仅要追究这几个冥差滥用职权非法私自拘走他人魂魄的事,还要从他们嘴里问清楚,左护法口中所谓“妖王大人的计划”具体是指什么。 阮阳在内心感叹肖先生真是体贴能干,比起他这个才刚恢复了一半的冥王尽职多了。 但显然,左护法指的并不是这个。 这俩人这旁若无人有恃无恐的表现更加坐实了他之前的猜想,他心中顿觉大骇,同时升起了一丝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是了,是他轻敌了,对方既然能轻轻松松破掉自己的符咒,怎么可能真如表面看上去那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左护法心中一片悲戚,他昂起下巴,用两只充斥着红光的眼睛眼神阴鸷地盯着阮阳,似乎已经做好了今天跟这两人拼个鱼死网破的准备。 “好啊,你们……” 刚一开口,一旁便传来一声惊呼,来自一位抱着孙子的大妈:“哎哟!小伙子眼睛怎么通红的,看着像得红眼病了啊!” 左护法:“……??” 他喉头一哽,还没能为自己辩驳一句“这是我们妖族尊贵的象征,你们这些低贱的凡人不要乱说”,人群便又开始议论纷纷,“红眼病是要会传染的!”、“难怪他一直戴着帽子”,诸如此类的话你一言我一语地灌进了左护法的耳朵里。 左护法沉默了一阵,怒气已然攀升到了一个顶峰。 只见他突然一把扯下自己头顶的兜帽,从宽大的衣袍里掏出一把黑色的短剑来,恶狠狠地瞪了那名大妈一眼,又指着阮阳和肖司明愤愤道:“好啊!之前是我太过轻敌了,今天定要让你们尝尝妖族圣物的厉害!” 肖司明盯着他手里那把其貌不扬的短剑挑起了眉。 对方口中的妖族圣物,实际上有另一个名字,叫作修罗刀。 传闻被修罗刀伤到的人,生命力会飞速流失,几秒之内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可以说是杀人不见血捅谁谁暴毙。 当初他游走三界搜集“聘礼”的时候,嫌这东西没有灵识,杀气又重,担心日后阮阳误伤到自己,也就没想着去打听一下它的下落,没想到上古留存下来的修罗刀竟然变成了妖族圣物。 想到这里,肖司明挑眉看向左护法,心说能随随便便掏出妖族圣物的,对方的身份一定也不简单,起码也得是妖王的心腹属下。 ……有这样的属下,看来这妖王也不怎么聪明。 这时候,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几个身穿制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城管来啦!!” 城管,这些穿制服的人一直都是摆摊小贩的天敌。 一瞬间,那些原本伸长了脖子张望这边情况的摊主,尤其是那些个摆摊算卦的,此时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赶紧收摊走人。 被人群围在圈中心的左护法并未察觉到异常,他眼中红光一闪,掏出修罗刀就“哇呀呀呀”地冲阮阳等人冲了过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肖司明飞身上前,一脚踢中他持刀的手腕,修罗刀被踢飞到一边,紧接着,伴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左护法被踹中腹部,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方高高抛起,然后重重地砸在某个卖儿童玩具的小摊上。 不知道砸中了哪个开关,身下立刻就传出一阵喜庆欢快的音乐:“喜羊羊,美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 “……” 原本严肃惨烈的场景顿时增添了几分滑稽。 *** 前来执法的城管们好不容易挤开围观的人群,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正常人被这么踹上一脚,不当场晕死过去也得吐几口血,左护法现在用着人类的身体,不出意外地眼前黑了好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想挣扎着爬起来。 一旁有人扶了他一把,他眼前仍盘旋着金星,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位好心人长什么样,便听对方说道:“我们接到举报电话,说这里有人未经申请非法摆流动地摊,影响市容。” 先前那位说左护法得了红眼病的大妈见这人好好的说疯就疯,忙抱着孙子躲到一旁,现在听城管这么说,立刻积极地站出来,中气十足地回应:“就是你扶起来的这人,他刚刚还打算持刀伤人哩!还好那两个小伙子身手好,一招就制服了他。” 问话的城管心中一惊,“持刀伤人?” 那这性质跟非法摆摊可完全不一样了啊,这得找公安人员来处理。 不仅仅是这位大妈,在场有上百双眼睛,都亲眼看见了左护法掏刀。 而那把大名鼎鼎的妖族圣物修罗刀,此时正毫无尊严地躺在肖司明的脚边。 人证物证俱在,城管连忙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的行动速度很快,几分钟后就赶到了现场,成功抓捕闹事行凶人——仍在昏头昏脑眼冒金星的左护法。 一个年纪很轻的小警员一眼便瞧见了边上的阮阳和肖司明,眼神亮了亮,面露惊喜,主动招呼道:“咦?这么巧,是你们啊!” 阮阳觉得他有些面熟,却又叫不出名字。 对方微微一愣,然后便了然了,笑了笑说道:“我是小郑,一个月前龙岭山那件事,我们一起参与过的,不知道二位还有没有印象?” 当时在龙岭山上他是亲眼见证了肖司明与恶鬼搏斗的画面的,虽然作为人民警察,理应要做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拥护者,但那天的所见所闻,实在不是唯物主义能够解释得了的。 阮阳长长地“哦”了一声,对方提到龙虎山,他便有了印象,正欲开口,一旁便传来左护法虚弱又慌乱的声音。 ——“你们要做什么?!本尊可是妖族左护法,何人敢动我!” 然而,这句威胁没有起到半点作用,扣住他手臂的民警一脸冷漠地说道:“当众持刀伤人,还在这儿装神弄鬼,左护法?我还阎罗王呢!吹牛也不整一个符合中华传统文化的。” 阮阳:“……” 肖司明:“……” 见他俩陷入沉默,小郑以为是同事那句“装神弄鬼”冒犯了二人,忙解释道:“不好意思啊二位道长,这话不是在说你们,实在是因为年底了骗子太多,我们这个月已经接到了三十多起报案,好些个都是骗子装活半仙骗钱的。” 阮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就连他手底下也有冥差打着鬼帝的名号出来坑蒙拐骗呢。 “道长??”被扣着手臂的左护法声音突然拔高,面色惨白地昂起头,“你们二人竟然都是道士?!” 阮阳犹豫了一瞬,矜持地点头——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冥王吧。 居然是道士! 左护法差点咬碎一口牙,喉头一甜,几欲吐血。 两个道士来算什么命?摆明了就是冲自己来的,这两人就是有意在诓骗他! 一想到自己今天要折在两个人类道士手上,左护法的面如金纸,胸口剧烈起伏,看上去气得不轻:“好啊,好啊……” 他连说几个“好啊”,虎躯一震,目眦欲裂地叫道:“我今天就算是死,也要拉你们同归于尽!” 他虽然挣扎得厉害,心里却打着别的算盘。 想要找一具完整又新鲜的躯体可不容易,左护法之前虽然对这具躯体有诸多嫌弃,但也知道如果想要潜入人类社会,用人类的身体行动会方便很多。 可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用这具躯体对上这些人可以说是毫无胜算,因此,左护法打算来个釜底抽薪金蝉脱壳,躯体没了还能再找,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肖司明看出了他的意图,眸色沉了下来,正准备动手将这妖封住,便听到一阵噼啪的响声。 随着一股强烈又刺痛的电流从背部直冲大脑,左护法的身体像风中摇摆的树叶那样抽搐了几秒,接着便双腿一软,人事不知了。 “当着警察的面意图再次伤人,简直是不把法律法规放在眼里!” 小郑收回电棍,颇为愤慨地指责完,待看清左护法那张脸时,这才面色微变,惊讶地说道:“咦?这不就是局里一直在抓捕的诈骗案嫌疑人么?” 阮阳:“诈骗案……嫌疑人……?” 小郑蹲下身,掏出手铐动作麻利地给已经昏过去的左护法套上,面露喜色:“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人到处行骗,骗财骗色,总数额已经达到了上百万,行为极其恶劣,局里正愁到处都抓不着人呢!” 说罢,他扭头看向阮阳和肖司明,语气真挚:“二位道长,太感谢你们了,又为本市的扫黄除恶做出一大贡献,你们真是本市优秀的热心市民啊!” 阮阳&肖司明:“…………” 第90章 接到娄道长电话的时候,阮阳正目送身体软成一摊的左护法被左右两个民警押上警车。 “阮道友!”娄道长的声音从听筒里冲出来,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颤抖:“查到大妖的线索了!” 阮阳:“已经查到了?” 他看了一眼肖先生,肖司明在一旁略显讶异地挑了挑眉。 要知道娄道长等人两天之前才得知大妖的存在,居然在短短两天内,就查到了大妖的线索,这其中需要多少人不眠不休地翻阅古籍自然不言而喻。 道长们心系天下苍生,纵使这几天几乎没有合过眼,人却始终保持着精神亢奋的状态,由娄道长为他们的发现做简要陈述。 不过这大致的信息,阮阳之前已经在肖先生那里听过了。 一千年前妖王,也就是这位大妖,跑来人界兴风作浪,人界生灵涂炭,惶惶而不可终日。 出于某种原因,冥界拒绝插手过问此事,天界的一些神灵则和人界的修士们联手封印住了大妖——虽然只是暂时的。 在当时看来,大妖确确实实是被打败了,保险起见连身体都被分成了三份,分别封印在三处地方。 至于那逃出去的小部分力量,一开始大家都是很紧张的,可后来许多年过去,那股力量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家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 阮阳心中一动,猜到了什么:“……所以是封印松动了?” 娄道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艰涩:“……目前看来,是的。” 阮阳虽然只恢复了部分记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闻言便道:“如果是这样,当务之急,是先加固封印。” “……”娄道长那边似乎叹了口气,开口的时候语气发苦:“阮道友啊,你说的方法贫道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一来这上古留下的法阵深奥难懂,我们修为不够,不敢擅自更改法阵;这二来……记载封印阵所在地的文字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古文字,目前我们还在寻找能够破译这种文字的专家。” 道长们为此心急很久了,这种感觉就像一位绝世美女端坐在你面前,你却只能看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阮阳和娄道长隔着电话一齐叹气,肖司明看不下去了,从阮阳手里接过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娄道长说道:“其中一个封印法阵就在玄雾山上的一处山洞内。” 虽然肖道友平日里话不多,很少直接与他们来往,手底下的人也千奇百怪,甚至养了个千年阴兵不是用来斗法而是用来充当厨师……但他的业务能力过硬,为人可靠,说出的话也比较容易让人信服。 娄道长并未怀疑他的信息来源,电话那头的声音远了一些,电流中夹杂着一些窸窣的交谈声,似乎是娄道长在向什么人转述肖司明的话,让人准备一下赶往玄雾山。 阮阳倒是想起另一件事,因着他们周围还有不少没散开的围观群众,他扯了扯肖司明的袖子,凑近了问:“有关法阵的下落我们是不是可以去问问那个左护法?” 肖司明刚一点头,娄道长远去的声音就又回来了,语气格外严肃:“对了!阮道友!贫道打电话给你正是为了提醒你此事,我们已经可以确认上次在林家遇到的勾魂事件背后就是妖王的人在搞鬼!并且,他们很有可能要对你展开打击报复。” 阮阳:“对我?” 娄道长:“没错,上一次他们应该是想得到林家女儿的身体,是你将她的魂魄重新召了回来,他们计划失败,定然会不甘心,对你实行报复。我们通过翻阅古籍已经知道,这妖王有两个得力手下,一个是他的左护法,一个是他的右护法,他们都是暴虐成性杀人如麻的妖……总之,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到我们汉阳观来。” 暴虐成性、杀人如麻…… 阮阳忍不住偏头朝警车的方向看了一眼,半晌才开口:“娄道长,其实我们今天遇到了一个自称妖族左护法的妖。” 话音刚落地,娄道长音量陡然拔高,惊慌地叫道:“什么?!你们已经遇上了?!!” 虽然看不到画面,但听声音可以想象出娄道长此刻拿着手机焦灼地来回徘徊踱步的样子,听筒里不住地传出娄道长的声音:“完了完了,他们的行动速度竟然如此之快”、“这下可好了,我们准备得一点也不充分啊!” 他碎碎念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和阮阳的电话还在继续,于是连忙说道:“阮道友,你且不要冲动,贫道这就去请道协的各位道友过来支援你们——” 阮阳谢绝了他的好意:“支援倒不必了,娄道长,你带着大家过来吧,我们一起去一个地方。” 娄道长卡了一下,萌萌哒地问:“去哪儿?” 阮阳偏头看着警车:“……去警局,录个口供。” ****** 一辆白色的面包车停在警局门口,车门一打开,从车上下来了七八个身穿各式道袍的白发道长。 来往的警察注意到这群画风迥异的道长后,嘴角都有些抽抽,小声吐槽道:“怎么来这么多道长?又是李队请来的高人吗?” 这话倒不是对道长们有意见,他们李队曾经靠请道长破获了一件大案,这事都传开了——警察请道士帮忙,这不合规范,可偏偏这案子还就真破了,那之后龙虎山也没再出过事。 就他妈离谱。 更加觉得一言难尽的是此时站在警局门口的诸位道长,他们都是本省道协的老前辈了,年过半百的娄道长在这些道长面前,反倒变成了最年轻的那个。 不过凭汉阳观目前的声望,娄道长在道协这批人里虽然年纪最轻,却也很有些话语权。 不多时,有人出声问道:“娄道友,你确定这位小友不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 娄道长其实也有点恍惚,任谁得知自己上一秒还在忌惮的妖族头号危险分子此刻已经落入法网的消息都会恍惚的。 他只能说:“阮道友他……不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话音刚落地,阮阳和肖司明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两人身后还跟着四道身影。 等看清来人,在场的诸位道长差点就给跪了,一个个惊慌道:“黑……黑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人正是黑无常。 黑无常前几天跟着娄道长去道协跑了一趟,道协众人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冥界心生不满,知道了黑无常的来意后,反倒受宠若惊起来。 叫各大道观供奉阴神,其实并不是多么不能接受的事,相反,大多数的道长都认为这是一个好现象。 这说明千百年来一直高冷莫测的冥界要和他们人界建交了啊! 在观内加供几座阴神,这看上去只是道门做出退让的一小步,实际上却是人鬼建交史上的一大步! 因为黑无常的身份,道长们对他的态度十分尊敬。 先前问话那位白发老道行了个礼,问道:“大人可是对阴神的塑像还有什么意见?” 民间那些有关阴神的塑像个个怒目圆睁、凶神恶煞,虽然称不上丑,但也确实不够美观。 等见了黑无常本人,大家方才知道那些塑像和实物有多么不符,既然要供奉阴神,和冥界搞好关系,当然不能继续用人家的丑照,道长们询问了黑无常的意见后,设计了几尊新的神塑,只不过这几日忙于调查大妖的事,定制好的神塑还没来得及拿去烧制。 黑无常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今天不是为了塑像而来,他用余光偷偷瞥着小冥王,内心划过羞愧:“我过来处理几个犯错的手下,道长们不必在意我。” 道长们闻言一愣,黑无常的手下……那不就是……冥差??! 这么一看,除了阮阳和肖司明,另外三道跟在黑无常身后的身影果然是阴气森森,浑身充斥着幽冥之气。 就是不知道这三个冥差究竟犯了什么事儿,个个焉头耷脑的,一脸好日子已经到头的凄苦相。 道长们虽然好奇,却也不方便多问,只好将目光转向了阮阳身上。 娄道长目光微闪:“阮道友,你们说的左护法……” 阮阳知道他的意思,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肖司明,说道:“他已经被抓了,正等着判刑,听说涉嫌诈骗一百万元,会被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众道长:“……” 道长们一时之间还是不能将左护法与诈骗犯联系到一起,阮阳便给他们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在得知左护法是因为运气不好正好附身在一个在逃诈骗犯身上,又因为在集市上欲掏刀伤人才被警察逮住之后,道长们的心情竟然十分地汗颜…… 一千年前杀人如麻、视人命为草芥的左护法,到了现代社会却因为诈骗案即将吃牢饭,只能说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吗? 无语归无语,大家也没有忘记自己的来意。 一位道长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真的会向我们老实交代大妖封印阵的下落?” 另一位道长咂了咂嘴,对此事的看法也不太乐观:“不见得,这事儿哪有这么容易呢。” 果不其然,等大家在民警小郑的陪同下来到拘留所,身穿黄色小马甲的左护法一脸灰败之色地被看守员带进带出,每一次他瞟向阮阳的眼神都格外怨毒,像是淬了毒的利刃,毫无悔改之意。 肖司明在一旁回以他更加冰冷锋利的眼刀。 仿佛受到食物链上的压制,左护法打了个颤,老老实实进了屋子。 前几位道长不出所料地在左护法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等轮到阮阳,左护法这才像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一副高贵冷艳的样子,高高昂起下巴放狠话:“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妖王大人的,接下来要杀要剐,随便你们!” 阮阳:“……” 事到如今,连他都开始怀疑这个左护法的脑子是不是不大聪明。 “呵,蠢。”一旁传来肖司明的一声冷哼,早在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他就在左护法身上打了道封印,将对方封印在这具人类的躯壳里,在躯壳死亡之前,左护法再也无法主动脱身。 他嘲讽道:“谁要对你喊打喊杀了?也不看看现在是法治社会。” 左护法面上露出一瞬间的空茫,这家伙明显是个法盲,对这个词陌生得很:“法、法治社会?” 肖司明语气轻蔑:“对,像你这样骗了这么多钱的,有什么话等在里面呆个几十年能出来再说吧。” “…………” 居然要关几十年!! 不,这一定是对方故意说给他听的心理战术。左护法定了定心神,冷笑道:“哪怕真如你们所说,我也不会出卖妖王大人,你们休想从我这里套话!” 肖司明啧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啧他的冥顽不灵还是过分愚蠢,这时候阮阳看了黑无常一眼,黑无常点点头,冲着空气微抬下巴,于是下一秒,在看守员看不到的世界里,三道身穿黑袍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内。 看见这些“妖族同盟”,左护法的面色登时面色微变。 黑无常不知何时站到了阮阳身后,一副给阮阳撑场面的样子,阮阳清了清嗓子,恶声恶气地说道:“把你们三人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 “哼,”左护法闻言率先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些冥差很是信任,“你让他们说他们就会说吗?你未免太小瞧我们妖族同盟的友谊了,他们绝对不会背叛……” “我说!!”然而他话音未落,三个冥差就争先恐后地开了口,生怕自己说得比同伴慢一步似的,“妖族这次的计划是一统三界!” 刚才还展现出自己铁骨铮铮的左护法:“……” 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那三个冥差,一时之间怒火攻心,又急又气,颤抖着伸出手指:“你们!” 冥差们当着上司的面当然不敢看自己这位昔日的“同伴”,努力撇清和妖族的关系,“……我们只不过是收了他的供奉才替他办事,一统三界是妖王的计划,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的!” 冥界对犯了错的冥差向来都是从严处理,本来他们这种叛逃被抓的就会被罚去受刑,如今再加上个冒犯冥王的罪名,这下倒好,被丢到十八层刀锯地狱都是轻的。 因此冥王一发话,三个人顿时抖若筛糠,再也顾不上什么与妖族的革命友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一股脑儿兜露出来了,其中甚至包括了三分之二的封印法阵所处位置。 左护法在一旁气得发抖,他并不知晓阮阳和黑无常的身份,只知道妖族谋划了千年的复仇大计就这么被这几个冥差当众出卖,眼前发黑,听到最后,甚至“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你们拘小孩子的魂魄又是为了什么?”阮阳忽然想起来这一茬。 边上的冥差身形抖了抖,小声道:“……为了收集怨气。” 妖王被封印千年,实力当然不如从前,而他力量的来源正是人心中生出的怨气。 人有七情六欲,是一种情绪变化莫测的生物,有些人生活稍有不顺,就容易催生出怨气。 对上司和工作的不满、对优秀的人的嫉妒、对生活的愤懑……往往只需要稍加引导,这些负面情绪就会彻底爆发。 比如王总跟林老板有过节,这种过节渐渐转化为仇恨,所以他成为了左护法第一个目标。 弄清楚个中缘由后,阮阳深深地看了左护法一眼。 左护法沉默半晌,接着突然笑出声来。 他俨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状态,边笑边道:“让你们知道了也无妨,这世上没有人能阻止怨气的滋生。” 阮阳等人并不答话,神色凝重的样子似乎取悦了左护法。 他内心此刻是前所未有的畅快,仿佛终于能够出一口恶气,“怨气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旺盛……等它们汇聚到那聚气养势的宝地,三界再也无人能对妖王大人进行压制……” 阮阳和肖司明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齐起身往外走。 还没抒发完的左护法愣了愣,“你们去哪儿?!” 肖司明扫了他一眼,淡声道:“谢谢你的提醒,当然是趁怨气聚集前加固封印。” 左护法:“…………” 几秒钟后,屋里传出了左护法的破口大骂。 也许是大家都知道这人惯会装神弄鬼,所以在他嘴里不断叫嚣着“妖王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时候,看守员没让他骂几句,就习以为常地将人带了下去。 外头,道长们神色焦急地等待着,见阮阳等人出来,忙簇拥了上去,紧张又期待地询问:“怎么样了?” 阮阳一五一十地转述了一遍,不过为了保护冥界的形象,本着家丑不可外扬的原则,他隐去了冥差现身将妖王计划和盘托出的那部分。 因为有黑无常在一旁佐证,大家对阮阳带出来的信息表示深信不疑。 道长们开始讨论起下一步的计划,阮阳悄悄退到一旁,深藏功与名。 只不过可怜了黑无常,原想上去和殿下搭几句话,弥补一下关系,肖司明却没有给他找个机会。 肖司明带着阮阳去边上坐下,将阮阳的手放进自己的手心里捂着,声音低沉地问道:“累不累?” “不累。”阮阳挨着他,悄声问道:“我做得不错吧?” 肖司明大手轻抚着他的背,嘴角上扬着,眼含笑意地夸赞道:“不错,这个冥王当得很有威严。” 阮阳立刻挺起自己的胸膛,努力不让自己骄傲得太明显,语气透着几分骄矜:“我装的。”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肖司明失笑,伸手在阮阳后脑上揉了揉。 这时候小郑从外面接完电话回来,对着阮阳又是一通感谢,而且口头感谢还不够,说是已经向上级领导反映了,准备给肖司明和阮阳颁发“见义勇为”证书,感谢他们二人在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成功制服犯人,避免了围观群众受到伤害,同时协助警察捕获了在逃的诈骗案嫌疑犯头目。 众道长:“……” 托阮阳的福,大家从业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贴近社会主义的一刻。 小郑又叹了口气:“李队刚刚让我给您说句谢谢,他原本为这起诈骗案焦头烂额呢,手头上案件太多忙不过来,您实在是帮上大忙了。” 从他的话语中,警局最近似乎很忙。 阮阳好奇道:“警察年底也要拼业绩?” 小郑并未计较他的说法,只是苦哈哈地附和道:“可不是嘛,不知道是时近年关大家情绪容易暴躁还是怎么的,这几天h市每天都有好几起抢劫的、打架斗殴的,最离奇的是昨晚一栋楼的居民打起了群架,起因是楼里的网线被人切断了……你说他们哪儿来这么大火气,就不能和和气气一点么?” 闻言,道长们的面色顿时又严肃了起来——到处挑起争端激发人的怒气,这和左护法的说辞对上了,妖王果真打的这种主意? 不过……前两个就算了,最后那个切断网线是怎么回事?你们妖族为了激发怨气这么不择手段的么??? 吐槽归吐槽,道长们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此事确实很棘手,毕竟人非圣贤,哪怕是在座的道长,也没有一个能出来担保自己绝对不会有负面情绪。 “这事拖延不得啊,阮道友,我们决定召开一次探讨会,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一起来交流一下?” 阮阳见邀请的他的是道协里资历最老道的那一位道长,当下也就点头同意了:“可以呀。” 小郑虽然不知道道长们要谈什么,但看众人的面色,大致能猜到是很严肃的事,便和气地笑了笑,说道:“道长们如果有需要,也可以找我们人民警察寻求帮助的。” 众人虽然很感谢他的好意,但大妖出世这种事,一个不好是要三界跟着灭亡的,人民警察应该帮不到什么忙,这份好意他们只能心领了。 离开拘留所时众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临上车之际,某位道长终究还是没忍住,问看守员:“你们真的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左护法目前不知为何被困在诈骗犯的身体里,但那双代表着妖族身份的血红双眼,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嗯?”看守员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哦!您是说他有红眼病是吧?我们已经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间,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防护隔离措施做得很好,不会传染的。” 道长:“……” 不该问这个问题的,就,好像突然沉重不起来了呢。 第91章 娄道长他们包了辆车,临走前还万分友好地问黑无常大人要不要一起去道观看看。 黑无常摆了摆手,偷偷瞄了一眼背对着他的阮阳,“我还有公务在身,需要回一趟冥界,就不过去了,改日吧。” 娄道长似乎很有些遗憾,但也知道这事不能强求,便作了个揖:“那好,大人慢走。” 在常人看不到的世界里,那三个叛逃冥差被带走的时候哭得眼泪哇啦的。 翘班加上挑衅顶头上司,这些罪状加起来想也知道回去冥界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还有一个胆子大的干脆冲进车里,抱住阮阳的大腿哭得涕泗横流,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肖司明拎起来扔出了窗外。 娄道长注意他突然一脸暴躁地降下车窗,吓了一跳,问:“肖道友还有什么事?” 肖司明眼神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冷漠道:“丢个垃圾。” 娄道长看了眼他脸上的杀气和手臂上凸起的青筋,默默转过身。 有时候总觉得肖道友看上去很可怕啊。 *** 一行人心情复杂地朝五行峰赶去。 早在前一天傍晚,本地道协的道长们就联系了各地道门同行,要在五行峰来一场道门紧急会议。 不开玩笑地说,这次会议应该是建国以来道门所举办的最重大的一次,事关重大,此时在五行峰脚下,已经聚集了一群白发苍苍的道长,在得知h市发现妖族的消息后,他们这些修行者立刻动身赶了过来,这其中还有不远千里从京城赶过来的道长,大家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他们聚集在这里,为了抵御即将到来的天下浩劫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只可惜,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他们这些修行者的修为也经年累月地止步不前,平时斗一斗那些初开灵智的小妖还勉强能应付,让他们和正儿八经的上古妖族对上,无异于螳臂当车,毫无胜算。 一想到这里,道长们便面露愁容。听说本地道协的同行们不在观里,而是一早就出发对付妖族左护法去了,他们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担忧,于是便早早地等候在山脚,等见到这些奔赴在第一线的同行们从车上下来,连忙上前关怀备至地慰问道:“各位道友辛苦了,此番对付妖族左护法的行动,没有人受伤吧?” “……”被慰问的道长们表示自己一点也没被安慰到。 阮阳和肖司明在最后下车,刚一下车就发现周围的道长们似乎在用似有若无的眼神盯着自己,就连娄道长看他的眼神也有些奇怪。 阮阳:“?” 他正疑惑呢,娄道长就已经收回了视线,语气艰涩地对那位问话的道长答道:“并未有人受伤,我们去的时候,左护法已经……已经落入法网了。” “落入法网?”这位京城来的严道长闻言一愣,并未多想,只以为是哪个厉害的道友出手制服了左护法,顿时生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钦佩与自豪,老泪纵横地喃喃道:“我道门竟有手段如此了得之人,竟能够降服妖族,此人绝对能够称得上道门奇才!” 不等娄道长出声解释,他擦了一把眼泪,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视线在周围一圈本地道长的身上来回巡视着,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请问是哪位道友?贫道钻研道法数十年,很多地方仍然一知半解,不知是否有幸能与您探讨一二。对了,左护法目前身在何处?既然已经被制服,那人应该也带回来了吧?” 刚刚去拘留所探视完左护法的一众本地道长:“…………” 在一片静默中,道长们又将视线投向了阮阳,欲言又止。 严道长顺着他们的视线,自然注意到了这位在他们这群白发苍苍的老头中显得尤为突出的年轻道友,下意识以为对方就是那位道门奇才,一时之间大为震惊,正要夸赞对方一句年少有为,就见为首的娄道长一脸便秘之色地开了口:“……是本辖区的民警。” 他越说语速越快,同时表情也越发冷漠:“妖族的左护法因为在集市上与阮道友发生口角,被随后赶来的民警制服,因为还涉嫌巨额诈骗案,目前收押在本市拘留所。” 在场的外来道长们:“……???” 你说的什么玩意儿??左护法是被谁制服的?? 短短一句话,涵盖了一系列错综复杂的剧情,可怜严道长一颗心还装着对道门复兴的期望,这会儿就被社会主义的力量打击得体无完肤。 尤其在得知真正制服左护法的是警察随身携带的电棍后,他看着阮阳,眼神迷茫了好一阵子,好好的京城道协的老前辈,从业几十年,差点因为一只警棍动摇自己的信仰。 五行峰一时间气氛低迷,无论是外地来的道长还是本地道协的道长们,相互之间皆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阮阳在这片沉默中小鸡啄米似的困恹恹地点了两下头,被肖先生抓住揉了几下后,将自己冻得冰凉的手揣进对方温暖的衣兜里,舒服得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然后才想起来问:“黑无常大人呢?” 肖司明手伸进兜里,手指穿过指缝使两只手紧密相贴,抿了抿唇:“带着冥差回冥界了,说是待会儿过来。” —————— 会议的地点选在段道长的乾坤观,同样坐落在五行峰上。 乾坤观的传承相比娄道长的汉阳观还要悠久一些,据说乾坤观的祖师爷在一千多年前飞升,他的金身不朽不坏,至今仍保留在h市一家博物馆内。 乾坤观可以说是最受祖师爷荫蔽的道观了,很多修行者飞升之后不会再管凡俗之事,乾坤观的这位祖师爷却是个热心肠,偶尔还会与段道长在梦里探讨道术,光是这份对后人的关怀,就足够羡煞旁人。 大家对段道长如此尊敬,除了他本人业务能力不错之外,还有就是看中了他能够和天人沟通的能力。 段道长本人对此也相当的引以为傲,他们乾坤观每天都会去山下购置最新鲜的瓜果,买回来供奉给祖师爷。 一群人聚集在段道长的乾坤观里,在场的道长大部分都来自国内知名道观,刚刚在山脚下因为某些原因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现在大家聊起来一一亮出身份,有些小道观就不够看了。 而听说阮阳和肖司明开了个什么不伦不类的事务所,一位老道长立刻吹胡子瞪眼,斥责道:“胡闹!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种关乎整个人类命运的大事,岂能让两个外行进来添乱?” 外行添乱…… 娄道长心下十分汗颜,脑子里全是上次在前不久肖司明骑在龙头上差点屠龙的的画面,然后就是在龙岭山上打得鬼王落荒而逃的画面……更别提他们还认识黑无常这样的人物,总之,这要是还叫外行,今天在场的就都不用混了。 他扭头看了肖司明和阮阳一眼,生怕他二人听到这话生出什么不满。 结果这两人正站在香案前,不知道在悄声说些什么,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娄道长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另外几位见识过这两人凶残程度的道长一起解释:“阮道友和肖道友都是优秀的道门弟子,为道门做出过杰出贡献,几个月前还曾参与过我们这里打击邪教维护道统的行动哩。” 说罢,几位道长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列举了几件大家一起做过的法事,在提及锦泰城尸蛟那件事的时候,老道长明显吃了一惊:“尸蛟竟然是他们收服的?!” “……”几位道长沉默了片刻,脑子里却同时浮现出了在锦泰城肖司明徒手扒龙筋的画面,艰涩地点了点头。 尸蛟的事经过商场和有关部门的控制,在外界并未引起什么主意,普通大众至今都还以为那只是一次普通的地震,正好撞上商场搞活动罢了,但他们京城道协早在第一时间就拿到了有关真实情况的报告。 像这种死而不腐的妖,都是靠一股强大的怨气支撑着的,通常没有二三十个道行高深的道长是拿不下来的,然而报告上分明写着尸蛟最终被五位道长制服,仅仅只靠五人就能制服一头尸蛟,这着实震惊了京城道协。 h市竟有如此厉害的同行,怎么此前他们从未听说过? 有这样年轻有为的后生,道门复兴还是有望的嘛! 这老道长见阮阳和肖司明如此年轻,便起了惜才之心,又想到刚才自己方才的偏见,顿时生出了几分羞愧。 他有心想结识这两位“青年才俊”,然而,刚一走上前,便听其中一位突然开口说道:“……咦?我今天忘记带名片了!” 老道长:“……?” 什么名片? 老道长脚步顿了顿,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一道有些低沉的声音跟着响起,声音里似乎裹挟着笑意:“没关系,这种场合应该用不上。” 阮阳并未注意到老道长的身影,他正为了没带名片感到懊恼:“用得上的,这里这么多道长,大家结识一下,有什么业务可以叫上我们一起呀。” 肖司明笑了笑:“能自己解决的委托他们是不会找外人帮忙的,否则传出去会流失很多信众。” 阮阳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道理。” 但他还是想接委托,想给肖司明找些能吃的口粮。 他们现在不是在冥界,他没有恶鬼可以给肖先生吃。 这样一想,肖先生跟着他多可怜啊,还要饿肚子。 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忽然紧了紧,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顶了过来,肖司明愣了愣,下意识伸手环住阮阳的腰,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不舒服吗?” “没有。”阮阳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发丝在肖司明下巴上蹭过,他仰头看了眼肖司明,眼神亮晶晶的,“想给你喂点阴气。” 他动作顿了顿,语气有点困惑和不确定:“是这么喂的吗?” 肖司明:“……” 阮阳偷偷探头打量了一圈周围,除了不远处有尊睁着眼睛的神像以及一个不知为何呆呆伫立在神像旁的老道长外,其他道长都在忙着交流讨论,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动作。 他脑袋又顶了顶,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肖司明垂下眼睑,视线落在那块白玉似的皮肤上,熟悉的阴气从皮肤下面散发出来。 这一瞬间他胃里确实翻腾起强烈的食欲,真不知道阮阳是来喂他的还是来勾他的。 阮阳小声逼逼:“没有人看见,你可以先吃一口。” 说着,阮阳伸手比了个“一”。 老道长原本准备上来攀谈,却听到他们居然打算在道门会议上打广告,内心顿时无语极了。 这样严肃的场合,他们居然如此儿戏! 他一副槽多无口的表情,正欲转身离开这里,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两颗脑袋似乎突然凑到了一起,像是在小声说话。 他狐疑地扭过头,就见两人手牵手,像是赶着要去做什么事似的,脚步飞快地同他擦肩而过。 看方向,似乎是去了隔壁的一间静室。 大家都在这里商讨对策,他们去静室做什么,吃东西么?! “不伦不类!”老道长一甩道袍,冷哼一声,扭头找娄道长抒发内心的愤愤去了。 什么青年才俊,就这? 这位道长,你看看清楚,请你吹牛滤镜不要开得这么大好吧! *** 十分钟后,阮阳从静室里出来,身上的外套跟相比进去之前多了几条褶皱。 肖司明在他后面一步出来,替他扯平了那些褶皱,哑声问:“怎么不进去?” 阮阳正盯着厅堂内正在接受供奉的天尊神像出神,闻言回过头来,指了指那尊立在烟雾后头的神像,表情很有些困惑:“段道长观里供奉的这尊神像看上去很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他嘴巴相比之前要红润很多,下唇上还透着一丝水光。 肖先生填饱了肚子,懒洋洋地朝神像瞥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有吗?” 阮阳还在疑惑,他总感觉烟雾后头的神像凶神恶煞,仿佛在对他怒目而视。 下巴被人捏了捏,阮阳抬眼看着肖先生,神情无辜。 “……别看了,神像长得都差不多,”肖司明将人好奇的视线拉回到自己身上,用指腹蹭了蹭他的嘴角,“进去吧。” 阮阳对他很是信任,闻言也不再深究,抬腿便迈入了大殿。 肖司明深深地看了那凶神恶煞的神像一眼,紧跟在阮阳身后进了大殿。 殿内,道长们仍然没能商讨出对策来。 左护法的出现给大家提了个醒,妖王苏醒在即,传言他的座下共有左右两大护法,这左护法已经在人间活动了好一阵子了,右护法还会远吗? 没准,对方已经在暗处观察他们的行踪了。 他们的对手是一千年差点就踏平三界的大妖,实力自然不容小觑,况且敌在暗我在明,不能因为制服一个左护法就掉以轻心。 阮阳和肖司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听道长们争相表达自己的看法。 先前那位看阮阳不顺眼的老道长是出了名的急脾气:“要我说何必这么多顾虑?我们修行者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妖王如果想在人间兴风作浪,我们就联起手来,将他重新封印回去,叫他再关个一千年!” 他一番话说得激情澎湃,可惜话音刚落就有人叹息道:“梁道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封印妖王哪有这么容易啊!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梁道长浓眉一竖:“都快火烧眉毛了,怎么从长计议?” 那位道长也不乐意了:“那你上,你行你上,关键打得过么?!” 眼看大家又要起争执,段道长清了清嗓子,缓声道:“各位道友,稍安勿躁,大家聚在这里目的相同,都是为了守卫天下太平,何必对着自己人急眼?” “当初大妖被封印后,妖族偃旗息鼓,剩余的妖族退居妖界,和外界不再往来。一千年过去,天地灵气日渐稀薄,如今这点灵气,想必在座的各位也知道,我们已有多少年修为未曾增进过了?灵气稀薄,这几年就连开了灵智的动物都很少见,更何况是撑住三个封印着大妖的法阵……封印法阵支撑到现在才出现松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京城来的那位严道长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此时谈起妖王,神情十分严肃:“局势确实很紧张,我认为目前应当先加固封印,如果妖王还是出世了……那么只好像梁道长所说的那样,我们需要联起手对付他。不过,我得提醒大家,当年也是有天界的帮助,牺牲了几位大神后我们的祖辈才得以封印大妖,此事凶险,这次如果光靠道门的力量,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阮阳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举手发言:“既然如此,三界联手对抗妖王的话,胜算不就大了?” 在场的道长们纷纷发自内心地感叹——这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问题!! 三界联手,说得轻松,你知道冥界有多难接触吗?! 先前那位梁道长也一眼认出了阮阳,此刻听到他有这样“天真”的发言,倒也没有太意外,只用鼻孔轻哼了一声。 只有无知的小儿才能说得出这种狂妄而不自知的话。 在场的也只有娄道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为他解围,“阮道友,你这话说得没错,可是现实哪有这么简单?你或许不知道,从古至今,天界还好说,我们道门有几位祖师爷飞升后还愿意帮衬一下我们这些后人,冥界却始终不曾与我们道门打过交道,人界与冥界的友好桥梁一直没能搭建起来,唉!” 许是因为满屋子都是自己人,娄道长也没顾忌什么,叽里咕噜就说了一通,话里话外都是在感叹冥界有多么高冷不好接触。 说到最后,甚至直接说出了今天这场会议原本就是想给黑无常大人看一看,希望借助黑无常大人跟冥界搭上线的事。 谁知道黑无常大人公务繁忙,露了个面就回冥界去了。 阮阳眨巴了两下眼睛:“没事,有我在呀。” 他这副乖巧贴心的样子让不少道长心中都略微得到了几丝慰藉,觉得这个后辈真是贴心讨喜极了;但也有些道长对此表示不屑,心道果然是年纪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社会阅历还不够才敢说出这种话。 如果知道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和妖王大战后的九死一生,他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句话吗? 京城道协来的那位严老道长心中叹息一声,眼神慈祥:“这位小友,有我们这些老头子在前,哪里会让你们小辈去送死呢,你就不用安慰我们了。” 乖巧的后辈虽然能给人带来慰藉,但却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回到现实,问题依旧摆在那里,他们想求助冥界又找不到门路,实在是愁人。 道门会议至此仿佛变成了道长们面面相觑相顾两无言再看就叹气的反思会。 气氛如此低迷,阮阳慢吞吞道:“找我就行了呀。” 梁道长终于忍不住了,他的脾气像个炮仗,一点就着,当下没好气道:“找你有什么用?你能跟冥界谈判吗!” 阮阳:“为什么要跟冥界谈判?我冥王啊,你们说的这事我答应了。” 众人:“…………????????” “胡闹!”梁道长气得胸口急剧起伏,哽了几秒才憋出一句:“……真是越编越离谱了!” 阮阳有点苦恼,但也知道让道长们相信他的身份不是件容易的事,只能想办法用充足的证据证明才行。 他想到了黑无常。 “你们刚刚说想见黑无常?” 众道长:“……” 怎么难道你还能变出一个黑无常来? 他们也说不清自己此刻具体是什么心情,明明理智上知道这不可能,但又隐隐期盼着对方说的是真的。 阮阳起身沉吟片刻,先给眉头紧锁的肖先生递过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蹬蹬蹬地跑到殿外的空地上,对着地面跺了三下脚。 这是黑无常教他的,他这会儿没什么法力,冥界又没个信号基站啥的,无论是发消息还是打电话都不能及时得到回应,所以还是最原始的跺脚召唤比较好使…… 阮阳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跺完三下就慢悠悠地直起了身。 他刚一站稳,周围便平地刮起了一阵阴风,一道黑色的高大身影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是吧……道长们神情发愣,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黑无常这一千年来还是头一次被冥王主动召唤,不仅响应的速度飞快,人刚一现形,就眼泪哇啦声情并茂地唤了一声:“殿下!” 殿下原谅我了=年终奖有望了 黑无常正要上去趁机献献殷勤,就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大片粗重的抽气声。 他转过身,和大殿前几十位人间道士对上视线。 “……” “……” 黑无常表情僵硬了一瞬,立刻恢复了平时在外高冷得体的样子,脸上挂着官方的笑容,礼貌性地问候道:“道长们怎么都聚集在这?” 全体道长:“…………” 所以是活的黑无常啊啊啊啊!!!!!! 那他口中所称的“殿下”是—— 道长们机械又麻木地一齐扭头看向阮阳。 阮阳还是那副天然无公害的样子:“我说过的,我是冥王。” 众道长:“…………” 敢问你还能说得再随意点吗?!! 第92章 五行峰上,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娄道长瞳孔剧烈颤动了一番,眼神写满了不可置信:“阮、阮阮道友,你怎么会是冥王呢?” 其他道长也都是一副神情恍惚,状若痴呆的样子,其中以刚才怼阮阳说他是无知小儿的梁道长最甚。 冥王乃冥界之主,虽然说一直以来神神秘秘的很少露面,但在民间各种传说中,冥王的形象一直是高大威猛、气势凌人的,就连塑像都比别的阴神高大许多,一双铜铃眼眼神凌厉,所以有些做了亏心事的人一踏进阎罗殿就会觉得心惊胆战。 然而…… 道长们心情百味杂陈地看向角落里顶着一头小卷毛的阮阳,出来太久,出门前吃的那点东西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肖司明手里抓了把瓜果,悉心地剥开再喂到阮阳嘴边,黑无常则在一旁陪着笑,似乎是在旁敲侧击地问冥王殿下什么时候愿意回趟冥界。 这待遇…… 道长们叹了口气,惆怅地望天,能让黑无常如此卑躬屈膝的对象好像除了冥王本人也没谁了哦。 等等,哪来的瓜果?? 段道长一个激灵,整个人原地弹跳了起来:“肖道友!那是给祖师爷的贡品!!不能吃啊啊啊——” “段道长!”其他道长连忙拉住他的道袍,以防他做出什么冒失之举,影响人冥两界的关系,“让他吃!不就是一点瓜果吗!你让他吃!” “*&……&” 段道长被半推半拽地带下去了,剩余的道长们长舒了口气,再度看向阮阳的眼神就更复杂了,像是在看一只戴着兔子耳朵的狼。 冥王……他们刚才是不是还在阮阳面前说冥界坏话来着? 道长们的面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 *** 阮阳体贴地给道长们留了充足的精神缓冲时间,他知道让道长们接受自己的身份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连他自己当初也是一万个不相信。 唉,做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多好,哪怕他已经恢复了一些记忆,认清了自己冥王的身份,却依然不是很想做这个冥王。 什么一界之主,说得很好听,关键冥界什么都没有,只有三千多位中二病晚期想要征服三界的手下。 冥王看似光鲜,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只是这隐藏在身份下的苦处,外人又哪里知道呢? 他半个人靠到肖司明身上,张嘴接下肖先生的投喂,面对娄道长的提问,语气也是相当惆怅:“大概是天意叭。” 现场:“……”天意个屁啊!! 不过阮阳表现得如此随和,倒是叫道长们高高提起的心渐渐落回了原处。 放松下来后,他们又开始隐隐觉得这是件好事了。 毕竟他们跟阮阳有过几次来往,知道对方性格温和还很好说话,而且绝不是什么见死不救之人。冥界向来高冷,如果这次和妖王的对决能得到冥界的帮助,一定可以大大提高胜算。 当然,一想到对方冥王的身份,道长们心里又有些没底,一番犹豫后,终于由和阮阳最熟悉的娄道长作为代表,心情复杂地和阮阳交流探讨:“阮、阮道友,你之前说的冥界愿意与我们合作的话是真的吗?” “嗯?”阮阳看出他的态度里比之前多了一份小心谨慎,反应过来娄道长在说什么后,直愣愣地点头:“当然……” 肖司明直接将一瓣儿橘子喂到他嘴里,打断了他的话,“合作可以,但有条件。” 娄道长本来就有点怵他,加之知道阮阳是冥王之后,对肖司明的身份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猜测,现在听他说有条件,一颗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神色也凝重了几分。 “什么条件?” 肖司明面色平静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娄道长借一步说话。 阮阳正一脸好奇地想要跟过去,被肖司明按着肩膀坐回了原位。 肖司明用手揉了两下他的头发,眼神多了几丝温和:“乖乖坐着,我一会儿回来。” 他顿了顿,起身前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句:“有的人不安好心,屁话也很多,你不要搭理他。” 黑无常:“…………” 你说话就说话,说不安好心的时候眼睛看着我是几个意思? 就离开这一会儿,有必要给老子上眼药吗?! 他内心充满了对肖司明的怨念,看肖司明的眼神就像看进献谗言的奸妃。 更可气的是阮阳也很有做昏君的潜质,对奸妃言听计从,闻言一脸郑重地点头:“我记住了。”,然后在肖司明走后,不等黑无常开口,默默抱着水果挪远了位置。 黑无常:“……” 奸妃误国啊殿下! *** 奸妃肖司明正在先前那间静室里和几位道长谈判。 他虽然并未说明自己的身份,但他和阮阳的亲近和阮阳对他的信任是各位道长所有目共睹的,说他是阮阳的代言人都有人信。 因此,肖司明开口提合作条件的时候,道长们心里就开始七上八下了。 对方会开出什么条件?既然这次是帮助他们对抗妖王这样的大事,那么肯定不会再是黑无常之前那样,提议道观里供奉起阴神这样不痛不痒的小要求了。 他们不知道冥界需要什么,但也怕肖司明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他们做不到的事。 道长们正思绪纷飞,肖司明在前面站定了,他看了一眼身后一脸紧张的众人,“道长们放心,我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问你们讨要一样东西。” 道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为首的老道长说话了:“不知你所说的是哪样东西?” 难道说冥界看上了什么道门神器? 他们心中惴惴不安地向肖司明看去,肖司明一抬手,便凭空出现了一道虚影。 众道长:“!!” 造型古朴的钥匙悬立在空中,肖司明笑了笑,语气称得上和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一把钥匙?” 几个道长相互对视一眼,半晌后点了点头:“确实有。” 肖司明心说果然如此,剩余的两把钥匙要到道门里找,他又追问道:“你们手上共有几把钥匙?” 那老道长皱眉思索道:“贫道记得似乎仅有一把。” 一把? 肖司明抿了抿唇,他已经把三界寻了个遍,如果道门只有一把钥匙,那么这最后一把钥匙又该在哪里? 罢了,一把就一把,总比没有要好。 肖司明问:“如今那把钥匙在哪位道长手里?” 老道长说:“没有记错的话,那把钥匙似乎正是段道友他们一派传下来的。” 段道长缩在角落里,迎着众人的注视,仿佛一头待宰的小肥羊,紧张又不失礼貌地拢了拢身上的道袍。 肖司明眼神一亮,朝他走过来,段道长赶忙伸长了脖子叫道:“不可!这这这件法器是祖师爷传下来的,在我观里已经传承了千年之久,万万不能轻易送出。” 倒不是段道长小气,道门最讲究的就是个传承,尤其祖师爷传下来的,经过上千年一代又一代的传递,哪怕是卷手纸也意义非凡。 在场的道长都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大家都知道段道长心气儿高,是个不畏强权的人,也不好劝他,担心他和肖司明对上闹得不好看。 肖司明的神色果然冷淡了下来,刚才还如春风般温和的笑容,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段道长看着他精壮有力的手臂,脑子里全是这两条胳膊生拔龙鳞的可怖画面,飞快地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和龙鳞哪个更坚硬后,双腿十分没出息地软了下来。 “……好了!”段道长奋力叫道:“此事我说了不算,需要先询问祖师爷的意见。” 肖司明:“啧。” 段道长刚松一口气,以为这样便能应付过去,结果紧接着就听肖司明开口说道:“把你们祖师爷全叫出来,我跟他们谈。” 段道长:“……”呜—— 他喉头一噎,差点哽咽出声。这位朋友,不就是一个法器吗,你何必如此丧心病狂! *** 段道长在肖司明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开始焚香请祖师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往常一请就来的祖师爷这次过了许久才给他回应,香火也燃得断断续续的,忽明忽暗,好几次,他见烛火几乎要彻底熄灭了,以为自己请神失败,额头上汗都下来了,偏偏肖司明一声冷哼后烛火又燃了起来,只不过火光依旧格外微弱,透着勉强,就好像很不情愿又不能拒绝似的。 等面前的一炷香顺利燃尽,他知道按照以往的情况来说,这时候就是请成功了,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肖司明说道:“肖道友,祖师爷现在已经在屋内……” 不等他说完,肖司明便推开门抬脚走了进去。 这间屋里摆了张圆桌,肖司明进去的时候,圆桌旁已经坐了不少神仙。 段道长每回请祖师爷都只是隔着门在屋外说话,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一回一次性请了这么多神仙下来,估计会当场血压飙升。 他刚合上门,其中一个长相凶神恶煞的道袍神仙就冷笑一声:“你找我们做什么,混沌?” 在场的这些个神仙都是认识肖司明的,且不说肖司明的身份就足够让人忌惮防备,更重要的是大家当初都被肖司明打劫过,对他自然没什么好感。 如果阮阳在场,立刻就能认出说话这神仙长得和先前让他觉得眼熟的塑像一模一样,正是段道长他们观里供奉的祖师爷。 这位祖师爷当初刚刚成神不久,好不容易收集来的神器就被肖司明洗劫一空。今天一早就看见老仇人进了他的道观,还没来得及显灵将人赶走,就亲眼目睹了他拉着一人类小孩在自己的道观里卿卿我我,不仅如此,肖司明居然还将魔爪伸向了自己面前供奉的新鲜瓜果! 抢他神器,吃他贡品,真是岂有此理! 因此,肖司明尚未开口,这道袍神仙就又发话了,语气讥讽道:“你现在在人间混得倒是不错,像个人样了。” 本是一句嘲讽,你一个混沌跟人类厮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下场? 谁知这混沌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露了个笑脸出来:“确实不错,多谢夸奖。” 道袍神仙:“……”谁他妈夸你了,要不要脸! 肖司明不再看他,径直拉了把椅子坐下,对着一众神仙说道:“妖王即将出世的消息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此次冥界愿意为对抗妖王出力,为表诚意,你们是不是应当把封印在冥王体内剩下的两把钥匙交还给冥界?” “凭什么!”一听到冥界,在场的神仙们脸色就变了,一个个地摇头拒绝:“我们不会与冥界合作的,想合作?死了这条心吧!” 又有神仙提出自己的疑虑:“混沌,你当年同样和冥界闹得很不愉快,现在怎么开始替冥界说起话来了?” 肖司明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答:“我只是为了应对特殊情况。如若人界毁灭了,谁来给你们上供香火?” 他这话说到了点子上,神仙们虽然表现得很不情愿,但也清楚光凭天界和人界目前的实力,很难打得赢妖王,而一旦让妖王得手,到时候就是整个三界的浩劫。 可让他们不计前嫌地与冥界合作,他们又不愿意主动低下那个头。 于是一时之间,屋内气氛僵持,屋外的道长们屏息凝神,生怕屋里出现什么差错。 * 黑无常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阮阳:“殿下,您今天就跟我回一趟冥界吧,我们回去看看,鬼帝大人们都很想您呐!” 阮阳看了他一眼,头摇得很坚定:“不去。” 黑无常拗不过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您上次说想要工资,鬼帝大人们也给您准备了,以后每个月最少这个数。” 他伸手比划了个“十”,“人民币。” “……” 阮阳沉默了一瞬,心动的同时想到了肖司明以及冥界暗无天日的居住环境,还是摇了摇头:“那也不去。” 黑无常一阵胃痛,他目前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劝说殿下回冥界,距离冥王上次离开冥界已经快一个月了,要是再不成功,五方鬼帝就该拿他去喂冥界的三头犬了。 他长叹一口气,脑中灵光一现,说道:“您不是要和人界合作吗?这么大的事,必须由您回去一趟亲自和五方鬼帝谈啊。” 阮阳皱了皱眉,显然忘了这茬,纠结了一番后只好点头应下:“好吧,我跟肖先生一起回去。” “好……不行!”黑无常差点点头应下,反应过来后就是一个激灵。 当然不能够了,放肖司明进冥界那还得了? “为什么不行?”阮阳当下也不乐意了,乌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眼,“那我也不去了。” 黑无常:“……” 他内心刷屏式地感慨着:殿下瞪我了殿下瞪我了…… 就是这个熟悉的眼神!殿下以前也经常这样使小性子的! 他还沉浸在冥王脑残粉的状态里,等回过神来,阮阳已经起身蹬蹬蹬地跑远了。 黑无常连忙放下手中的瓜果,一路追出来:“殿下!” 您别跑啊!带!带肖司明还不行么! 封闭的静室内,肖司明和众神仙的谈判也进入到了最后一步。 在他的坚持下,天界一方还是做出了适当的退步:“交还钥匙可以,但冥王必须受到惩戒。” 肖司明朝说话那神仙瞥去一眼,语气平静道:“冥王已经被封印了一千年,受到的惩罚已经够多了。” 那神仙显然跟阮阳颇有些过节,闻言仍愤愤道:“这就足够了?当年他故意炸毁我的丹炉,整整一炉子的仙丹啊!我练了三百年,全部付诸东流了!” 他话音刚落,边上立刻有同伴深以为然地附和道:“确实,当年他点燃了我的魂幡,行为着实可恨!” 又有神仙站出来道:“他还摔坏了我的塔。” “你们都是法器遭殃,我是形象受损!当年他趁老夫睡着,把老夫的胡子全部给剃了!” “这有什么,我更惨好不好……” 肖司明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对阮阳的声讨,内心冷哼,投过去的视线也越发冰冷。 正在此时,外面一道急迫的声音穿过了屋里的结界,传到肖司明的耳朵里。 “肖先生!” 阮阳穿过道长们的防线,直接推门走了进来。 他身份在这里,这下道长们也不敢真的阻拦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冲进去。 屋里的神仙们吓了一跳,警惕地看向来人,道袍神仙看清阮阳的长相后就皱起了眉头:“你不是肖司明的……” 他话说到一半,却见肖司明“唰”的起身,将人拉到跟前。 “怎么进来了?东西吃完了?” 肖司明的声音几乎称得上温柔如水,在场的神仙们头一回听混沌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几乎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阮阳摇了摇头,刚才和黑无常争执的不快在见到肖司明的一瞬间都烟消云散了,“没有,你太久没回来,黑无常一直说要带我回冥界。” 他想到之前肖司明说的话,有点想笑,“我听你的,没理他。” 肖司明应了一声,接着下巴微抬,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在场的神仙们猝不及防地被塞了口狗粮,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混沌是不是在谈恋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他们管不着,关键问题是这小孩口中所说的什么……黑无常?冥界?? 肖司明心情愉悦,嘴角扬了扬,长腿蹬在桌脚上,让阮阳出现在一众神仙面前。 很快,就有神仙发现了阮阳身上隐约可见的幽冥之气,熟悉得叫人头皮发麻。 “这是??” 好几个神仙唰唰站起身,彻底炸了毛。 “介绍一下,”肖司明挑起了眉,“这位我对象,现任冥王。” 神仙们:“……” 草。 *** 道长们等候了足足一个时辰,阮阳和肖司明才相携着从静室里出来。 静室里空荡荡的早已空无一人,神仙们看样子已经回天界了。 段道长挠了挠头,内心十分地困惑——所以结果呢?谈的怎么样啊到底? 数十双眼睛盯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肖司明心情似乎不错,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道长们,你们准备一下,过两天去冥界走一趟。” 段道长一脸呆滞:“哦……啊?” 段道长有点慌:“去冥界做什么?” 不是吧!虽说他们愿意为了天下苍生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但目前还没到那个程度啊,只不过想拉个冥界做赞助而已,有必要死一次吗? 好几个道长都听懵了,接着就听肖司明说:“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让你们去冥界,商定一下合作的具体事宜而已。” “……哦哦哦,好的,那真是太好了。”段道长为自己刚才离谱的脑洞汗颜了一下,然后才惊喜若狂地反应过来,和其他诸位道长交换了一个视线——所以这是成功了?? 我的乖乖,三界有史以来头一次合作,居然就这样即将在他们的推动下实现了! 道长们兴奋得不行,为自己即将见证道门历史性的一幕而欣喜若狂,却不知道这一天他们的祖师爷们受到了多么大的精神打击。 当晚,好几位道长在给祖师爷上香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出现了香断烛灭的现象,起初还以为是新进的香烛质量不好,一沟通才发现不仅仅是自家道观出现这样的状况,好几家道观都是。 怎么会这样呢?道长们百思不得其解,联系到白天他们促成的历史性大事,心里头犯嘀咕:不是已经谈成了吗,祖师爷这又是在暗示什么? “莫非咱们祖师爷不愿意合作?”在香烛连灭了三次后,一位小道士小声嘀咕。 “去去去,”段道长瞪了他一眼,“咱们祖师爷心怀天下,这样能够保护天下苍生的好事,怎么会不愿意?” 话虽这样说,他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此前从未出现过这样的状况啊,难道祖师爷真不愿意保佑苍生? 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就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奄奄一息的烛火似是犹豫了一瞬,忽明忽暗了几下,最终还是不甘不愿地恢复了平时的亮度。 段道长终于能够放下心来:“看嘛,祖师爷还是很乐意的。” 远在天界的祖师爷:“……” —————— 出于阮阳的坚持,黑无常最后只能妥协,同意肖司明明天跟他们一块儿回冥界。 一同前往的还有卫瑄,他显然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一听说阮阳和肖司明要去冥界,立刻从居家宅男的状态里走出来,洗好澡换上一身白西装,还特地吹了个锃亮的飞机头。 这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又去打电话订了束玫瑰花。 莫宇跟黑无常一起过来的时候,他还在对镜自我欣赏,扭头问二人:“你们觉得我未婚妻喜欢什么类型的?” 莫宇:“未婚妻?” 黑无常也纳闷:“她什么时候成你未婚妻了?” 卫瑄骚包地露齿一笑:“今天,一小时后。” 二人:“……” 卫瑄还在那里纠结:“唉,她到底喜欢成熟多金型还是年轻活力型?” 莫宇冷漠地白了他一眼:“反正不会喜欢脑子有病型。” 一行人通过山上的结界入口来到冥界,冥界还是跟上次一样,天空是五彩斑斓的,仔细看一看似乎除了光线昏暗一些也还能接受。 阮阳深吸一口气,刚一低头,就对上下方数千双眼睛炽热的注视。 “欢迎殿下!!” “……” 他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样隆重的欢迎仪式。 冥王回归冥界的第一件事,就是视察冥界。 这一次阮阳有了心理准备,而且有肖先生在身边陪着他,他胆子比之前大了不少,在路过十八层地狱见到那些长相千奇百怪、各有各的恐怖的鬼差时,只不过是脚步加快了一些,没有再像上次那样毫无防备地被吓到晕厥。 他这样一圈逛下来才发现冥界还挺大的,整个一圈走下来他的小腿都在发胀。不过大归大,怎么看都还是觉得太过贫穷荒凉。冥差们的办公环境也不咋地,所有冥差聚集在大殿内,一鬼一张桌子,照明都是用的蜡烛,办公模式也和现代化搭不上边。 这次的导游是白无常,相比长相凶狠的黑无常,他在基层冥差中明显更加受欢迎些,走到哪里都有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殿下,这里共有三百六十五位冥差,不过最近几年阳间人口膨胀,每天的死亡人数都在直线上升,冥差的人手已经有些不够用了,正在考虑阻止百年一届的城隍考试,选拔几个优秀的鬼才填补冥差的空缺。” 阮阳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是个领导,闻言有模有样地点点头,他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桌子,“你们都是手写生死簿?” 猝不及防地被冥王问话,那冥差“噌”地从位置上跃起来,紧张地舌头都在打结:“殿、殿下,是的。” 阮阳好奇地问他:“那要是写错了怎么办?” 那冥差虽然心里紧张又兴奋,面上倒还算表现得足够沉稳,据实回答道:“换一本重新写。” 阮阳:“……” 这样工作,效率怎么可能高得起来?冥差们这么忙碌压根不是人手不够的问题吧! 白无常很会看他脸色,见状立刻贴心地问:“殿下有什么想说的?” 阮阳转头看向他,表情忧虑:“咱们冥界为什么不用电脑办公?” 白无常:“……什么?” 阮阳觉得很痛心啊:“手抄生死簿容易出错的话,电脑办公不是能大大提高效率吗?” “还有这个灯光问题,白炽灯比蜡烛亮堂很多啊!” “地方这么大,有车出行的话就不用步行这么久了!” 他以一个现代人的思维,一一指出了冥界的落后之处,说完了才意识到像冥界现在这么贫穷,是很难进入现代化的。 阮阳疲惫地叹息一声:“算了,你当我没说……” “殿下!”白无常双眼放光地打断了他,“我觉得您说得很对,我这就去禀报给鬼帝大人!” 说罢,他便急匆匆地走了,阮阳站在原地愣了愣,扭头看向肖司明,内心十分地疑惑:“肖先生,难道这些问题他们从未意识到吗?” 肖司明看了眼白无常离去的方向,淡淡道:“他们是死了几千年的鬼了,有的虽然能够行走在阴阳两界,但思维方式多少有些跟不上现代人。” 阮阳在脑子里理解转化了一下,觉得肖先生这话像是在说冥界的人比较笨,他摇了摇头,在心里给刚刚制定好的“改造冥界计划”又增添了一条——加强素质教育在冥差中的普及。 看来教育也要从基层抓起啊。 肖司明见他一副替冥界操心得不行的样子,心里忍不住发笑,手指在阮阳面颊上捏了捏:“累了?那不看了,带你去看彼岸花。” 阮阳想了想,彼岸花那里似乎是整个冥界风景最好的地方,起码比这昏暗的大殿适合约会,于是点点头,将手放进肖司明手里:“好。” *** 过了黄泉路,就是奈何桥,奈何桥畔彼岸花盛开,桥上鬼魂熙熙攘攘,鬼魂们在冥界洗清身上的罪孽后再到奈何桥这里喝下一碗孟婆汤,了却前尘事,就能投胎去了。 不过现在阳间人口膨胀,阴间也跟着鬼口膨胀,为了控制阳间的人口数量,孟婆这里每天的投胎名额也有限,因此现在的投胎模式跟过去不太一样,采取自愿式投胎机制,想投胎的鬼可以先来排队取号,在黄泉路附近住下,等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再来投胎。 鬼多了之后事情自然也多啦,比如有的鬼可能在下面突然就看对眼了,直接在冥界结婚不投胎了也说不定。当然,鬼都是人变的,他们也有七情六欲,婚后出轨的鬼也不少,通常这个时候去找南方鬼帝登记一下离婚,两鬼宣布婚姻破裂,不想再在冥界住下去了去领号投胎也是可以的。 种种原因,奈何桥这边和过去的样子已经大不相同,因为这边的彼岸花开得美,有不少鬼情侣喜欢在这里约会。 一身白西装还手捧玫瑰花的卫瑄在众鬼之中形象突出,简直是奈何桥边最闪亮的一颗星。 他对面站着的是阮阳曾经在汪老太太家见过的彭薇,留着卷发大波浪,人长得漂亮又很有气质。 别看卫瑄出门前骚包,这会儿到了真人面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他把花递过去,半晌才扭扭捏捏地别出来一句:“你还记得我吗?” 彭薇打量了他一眼,说:“记得啊,你跟住我妈楼下的小伙子是一对!” 卫瑄:“……” 看他突然萎靡,彭薇“噗嗤”一声笑了,“逗你呢,我记得的。” 卫瑄眼睛倏地睁大,便听彭薇轻声说道:“那天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认出你了,我之前还托人找过你,你不是冥差吗?为什么不在冥界了,我找了你好多年,他们都说没这个人。我想着你要是再不出现,我就准备去投胎啦,没准能在阳间遇见你。” “当年的事连累了你,我想亲口对你说句谢谢呢。” 卫瑄嘴唇动了动:“那你现在……” 彭薇:“我现在跟我爸住在一起,喏,就在黄泉路三组14号。” 卫瑄忍不住问:“那我们……” 彭薇打断他:“见到你我也就放心了,你是个好人,祝你幸福啊。” 卫瑄抿了抿唇,猛地转过身去,用手背蹭了蹭眼睛。 妈的,不就是失恋吗!不就是好人卡吗!真男人这时候要坚强!豁达!! 他心里的悲伤正在逆流成河呢,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瞥见不远处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阮阳和老大。 卫瑄遥遥一看就正好看见他们那边脑袋贴了贴,似乎是做了个亲吻的动作,于是连忙在这俩恩爱狗发现自己之前转过身。 “咦?是他!” 听到女神惊喜出声,卫瑄扭头一看,见彭薇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跟看见心上人了似的,立刻警惕道:“你看见谁了?” 是谁敢在冥界撬他墙角! 彭薇指了指某个方向,卫瑄心里酸溜溜的憋着气,顺着她指的方向扭头看去,满腔的愤愤突然哑火:“……老大?你认识肖司明?” “见过几次。”彭薇点点头,“上次其实我也认出他了,他在我们黄泉路的住户中挺有名的……你不知道吧?他很久以前在这里等一个人等了五百年呢,老住户都见过他。原来等的是冥王殿下啊,怪不得。” 五百年……老大居然也有这么痴情的一面? 卫瑄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两道紧紧相依的身影出神,半晌后才突然反应过来—— “我也等了五百年了!你看我还有机会嘛?” * 奈何桥畔,阮阳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忍不住问:“卫哥这样追得到女朋友吗?” 肖司明哼笑一声,十分没有同情心地嘲笑道:“他的脑子不配有对象。” 阮阳觉得肖先生这是还在记恨卫瑄之前误会两人关系想要拆开他们的事,于是忍不住教导肖司明大度一点:“卫哥挺惨的,我们就别笑他了。” “嗯,听你的。”肖司明顺从地应下,附身亲了亲阮阳秀挺的鼻尖。 周围有不少鬼在偷偷打量着他俩,阮阳脸皮薄,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伸手推了推肖司明。 肖司明眼神幽深了起来:“今天回家吗?” 阮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一会儿还要去找鬼帝他们……哇——” 他话音未落,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转为一声惊呼。 肖司明将人拦腰抱起,几个飞身便轻车熟路地带着阮阳进了冥王的寝殿。 寝殿里依旧是上次那两个小鬼,见到冥王凭空出现,先是一愣,随即兴奋得满面通红,想要上来伺候。 肖司明抱着人躲开他们的动作,抬了抬下巴:“出去吧,现在不许进来。” 小鬼看模样生前也才十三四岁,对这种少儿不宜的事情缺乏认知,闻言眼神懵懂一脸茫然地看着阮阳:“殿下……” 阮阳被他们看着,害羞得捂住脸,连声吩咐:“下去吧下去吧。” 打发走两个小鬼,肖司明将人放在寝殿内柔软的大床上,两人一上一下,他眼神格外强势,目光自上而下地打量阮阳,一寸一寸掠过。 一千年前,他和阮阳同进同出,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样,将人压在身下,心里清晰地认识到对方整个人都是属于自己的。 阮阳视野里已经全是从肖先生身上逸出来的黑雾了。 肖司明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耳朵,温热潮湿的呼吸喷洒在纤细的脖颈上,“宝宝……我饿了,白天没吃饱。” 阮阳被他叫得面上全红了,原本心里还记着下面有正事要做,不能瞎胡闹,然而肖先生语气一软,他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等发现自己稀里糊涂上钩的时候,肖先生的舌头已经舔进他的耳廓了,阮阳身体颤了颤,手臂环住肖司明的脖子,往他怀里缩。 明明他是被予取予求的一方,却将肖司明的怀抱视作依靠。 肖司明却很喜欢他的主动,闷笑一声,将人紧紧圈入了怀里。 …… 小鬼们难得见到一回冥王,自然激动得不行,虽然被赶出来,但安分了没多久就想探头看看殿下。 两个小鬼一合计,决定就在门口偷偷看看,这样不容易被发现。 他们悄无声息地飘到寝殿门口,隐隐约约听到寝殿里传出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听起来那声音应该是殿下发出来的,但像是隔着一层罩子似的,听不怎么真切,更听不出是在说什么。 “你行不行啊?” 修为高一些的小鬼挤开自己的同伴:“我来试试。”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隐约听见了几句细细软软的求饶。 殿下不会被刚才那人欺负了吧!! 俩小鬼心急如焚,好奇地探头进去张望,屋内摆设倒是没有任何变化,不像发生过打斗的样子,只不过原本空无一人的床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团浓郁的黑雾。 声音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他们正好奇地打探着,忽然瞥见从黑雾里探出一只白皙的足跟,只是还不等他们看清楚,就对上了一双凌厉的眼睛。 “出去。” 先前那个抱着殿下进来的男人冷冷地说道,声音冷得像能奈河桥下能冻死人的忘川水。 两个小鬼着实吓了一跳,头也不回地一溜烟飞奔了出去,这下连墙角也不敢听了,一口气跑出去老远才停下来。 这下可是给十个胆子都不敢再进去偷看了。 第93章 阮阳一时放纵,结果累得腿疼屁股痛,黑无常找过来的时候,他正窝在肖司明怀里熟睡。 身旁的气息似乎离得远了些,阮阳不安地皱了皱眉,很快就被人搂进怀里,手掌隔着被子轻拍安抚。 等他哼哼唧唧地重新睡过去,肖司明在床边坐了良久,然后才起身走出寝殿。 寝殿外,黑无常步履匆匆地赶过来,站在殿门外唤了好几声殿下,见一直没人回应,这才将目光投向角落里两只充当背景板的小鬼:“殿下在里面休息?” 两个小鬼对视一眼,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黑无常皱起眉头,“你俩什么意思?老实交代!” 他这一凶,俩小鬼当即打起颤来,偏偏口齿不清,话都说不利索,稀里糊涂地说了半天,黑无常只听明白一个关键词。 “欺负?”黑无常眼神凌厉起来,“你们说殿下被人欺负了?” 两个小鬼一起点头。 黑无常一下子就愤怒了,冥王在冥界都能让人欺负,那还得了! “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怎么不早点来通报我?”他捋起袖子,不等俩小鬼作答,脑子里已经自动跳出了嫌疑人的姓名:“一定是肖司明,这厮定是用花言巧语迷惑了殿下,为的就是骗取殿下的信任!” 殿下现在才多大?按人类年龄来算不过才二十来岁,肖司明居然忍心下得去手! 黑无常在内心将肖司明骂了个狗血淋头,正要抬腿冲进去,面前紧闭的殿门就自己打开了。 肖司明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上依旧穿着今早出门时的那件黑色大衣,总体上衣冠整洁,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原本整齐的衣服好像多出了几道不自然的褶皱。 黑无常跟他迎面撞上,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肖司明先发制人:“别吵。” 黑无常:“???” 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面露警惕地问:“殿下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 肖司明:“他在休息,都说了让你别吵。” 黑无常:“……” 肖司明声音压得极低,转身动作轻巧地将殿门轻轻合上,又打上一道结界隔绝外面的声音,防止里面的人被外人打扰。 这份细心,看得黑无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立了,同时内心一阵惊涛骇浪:他从未见过肖司明这么温柔细心的一面,难不成他跟殿下是来真的?? 肖司明仔细打点好一切,这才拿正眼看向黑无常,语气平静道:“走,你带路。” 黑无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愣道:“带什么路?” 肖司明神情淡然地看着他:“当然是去找五方鬼帝。” 说罢,又给了他一个“你在说什么废话”的眼神。 黑无常:“……” 可以,这才是我熟悉的肖司明,这厮果然长着一副讨人厌的嘴脸。 肖司明虽然生于幽冥,冥界怎么也算他半个老家,但他和冥界的关系实在是不咋地。 这也不奇怪,任谁对时刻想搞死自己的一批人都不会有什么好印象的。 黑无常已经认识了他几千年之久,对他睚眦必报的性格了如指掌。 正因为如此,在阮阳说两人是恋人关系时,他才一万个不信,甚至十分怀疑肖司明有欺骗自家殿下感情的嫌疑。 且不说肖司明一个只知道吞噬的混沌怎么可能懂得谈情说爱,他和冥界结了这么大的梁子,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黑无常忍了又忍,没忍住,停下脚步扭头问肖司明:“你老实说,你来冥界究竟抱着什么目的?” 肖司明也停下了,眼神依旧平静地看着他,不答反问:“你说呢?” 黑无常:“……” 他叹了口气,难得语气和缓了一些:“我们也算相识一场,你就实话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冥界的赔礼道歉吗?” 肖司明:“你觉得我差这一句道歉吗?” 黑无常噎了噎:“那你是为了什么?” 肖司明看着他,半晌后移开视线,轻飘飘地开口:“我确实有想要的,但冥界不一定舍得给。” 黑无常心说果然,随即又警惕地看向他:“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肖司明似乎笑了笑,但不等他看清,这厮就迈开腿从他身边擦过,留下一句:“以后你会知道的。” 黑无常:“??” 我知道个鬼啊,我怎么猜得到你在想什么! 冥界不舍得给的东西……难道你还想要吞下整个冥界不成? 黑无常越想越心惊,思维一发散,整个鬼都不好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先招个小鬼出来提前给五方鬼帝通风报信,冥界的会议大殿已经出现在了他们近前。 得,通风报信已经来不及了,只希望肖司明一会儿别在鬼帝大人们面前语出惊人就好。 *** 阮阳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空无一人,刚睡醒的脑子还有些迟钝。 肖司明呢? 他恍惚间想起黑无常似乎来找过自己,是为了……哦!和五方鬼帝的谈判! 他居然这事给睡忘了! 阮阳懊恼地拍了拍头,立刻就猜到肖先生八成是看他在睡,就替他谈判去了。 阮阳登时就清醒了。 他心里很清楚,冥界这边对肖司明存在很大的偏见。 今天视察冥界的时候,当着自己的面都有冥差在悄悄议论肖司明,视他为洪水猛兽,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看得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冥界对肖先生敌意这么大,万一自己不在,肖先生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忙从床上跳下来,差点连鞋都顾不上穿,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寝殿。 守在殿外的小鬼见他神色慌张地跑出来,忙迎上来:“殿下。” 阮阳定了定神,示意他们不用行礼,然后才迫不及待地问:“肖先生呢?” 两小鬼二脸懵逼:“殿下问谁?” 阮阳顿了顿,随即意识到这些小鬼应该是不认识肖先生的,于是只好换了个说法:“就是刚刚和我一起回来的人。” 他这样一说,小鬼就知道了,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据实答道:“殿下说的人跟黑无常大人一起走了。” 果然。想到当初就是五方鬼帝最先策划三界联手除掉肖司明的,阮阳顿时更加心急如焚。 他追问:“什么时候走的?” 小鬼:“走了有半个时辰了。” 那就是一个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要是谈得顺利肖先生早该回来了。 看来谈判过程不顺利。 冥界的会议厅他去过,知道大致方位,阮阳定了定心神,朝着会议大殿拔腿就跑。 身后传来两个小鬼的殷殷呼唤:“殿下!殿下!您去哪儿啊?” 阮阳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肖司明身边,生怕他受委屈,哪里顾得上搭理他们。 他身上穿的是来到冥界后被要求换上的冥王朝服,黑色的长袍几乎长得拖地,跑起来要多不方便有多不方便,阮阳干脆将衣服提起来跑,很快就将身后的小鬼们甩得远远的。 冥界昏暗的天空下,四周是一片光秃秃的戈壁沙漠,这一片风沙极大,风一吹,地上的沙砾就会飘扬起来,割在人脸上生疼生疼。 阮阳疼得眼泪汪汪,上次过来因为人生地不熟的,加上肖先生不在身边,阮阳始终精神紧绷压根儿没顾得上欣赏冥界的风景。 这会儿他一路狂奔的时候倒是看清了——冥界居然到处都是戈壁滩!放眼望去连点绿植都没有,这荒漠化也太严重了。 怎么会这么荒凉! 而且荒凉已经是其次,这里的人还都蛮不讲理。 阮阳咬了咬牙,内心愤愤,条件落后成这样,要是肖先生再受欺负,那这破地方还有什么可待的!! *** 这一边,肖司明仍在与五方鬼帝谈判。 五方鬼帝虽然对于他的到来很不欢迎,但很快就被更为重要的谈判内容转移了注意。 这次谈判主要就是围绕冥界与另外两界合作对抗妖王展开讨论,只不过由于天冥两界积怨已久,不仅天界那边不乐意合作,冥界这边的交谈也不大顺利。 与天界不和是其一,另外就是冥界与天界不一样,天界的神佛需要人界供奉他们,信众越多的神佛力量越强,而冥界从始至终就不靠这个。对于他们来说,人的肉身消亡后灵魂就会来到冥界,待个一段时间再安排他们投胎转世就行了,哪怕妖王真出世,死点人对他们也没什么影响,最多就是业务比往常繁忙一点。 再说妖王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实力恐怕与当年鼎盛时期的肖司明不相上下,打赢了倒还好,要是没打赢,还会给冥界造成人员伤亡,得不偿失。 五方鬼帝合计了一下,都觉得这是门赔本买卖,不划算,因此拒绝合作。 肖司明抱着胳膊坐在下方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半天,就得出这么个结论,内心不禁嗤笑了一声。 他对冥界的人没什么好感,说话自然也就不留情面:“千年不见,我看你们不仅生产技术没进步,脑子都跟着退化了,居然会认为人间存亡与你们无关?” 冥界的这群阴神深居简出太久了,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也不想想三界一直以来保持着平衡状态,一旦妖王出世打破了这个平衡,人界灭亡了,另外两界要如何继续维持下去? 五方鬼帝在冥界身份仅次于冥王,位高权重的人总是好面子的,此刻被人当面说破事实,内心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几分羞赧,同时又有些恼羞成怒。 尤其对象还是肖司明。 北方鬼帝冷下脸来:“你算什么东西?不如管好你自己,冥界的事岂容你一个外人插手!” 肖司明:“谁说我是外人?” 五方鬼帝:“?” 鬼帝们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整得相当疑惑,有的立刻将凌厉的视线转向黑无常,用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视野里,黑无常站在门旁边,听到这句话内心一阵毛骨悚然,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好! 他冲肖司明的背影伸出尔康手。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肖司明勾了勾嘴角,表情似笑非笑,视线在上方几位冥界高层领导人的面孔上划过,语速低缓——“我和阮阳早已结为道侣,这次自然是作为家属过来谈判。” 北方鬼帝:“本王管你结为什么……什么??道侣?!?!” 鬼帝们面面相觑。 黑无常:“…………” 他当然没敢把肖司明和阮阳谈恋爱的事告诉鬼帝,就怕见到这一幕。 叮铃哐啷,五方鬼帝面前的桌子纷纷被释放出来的巨大的灵威所掀翻,大殿内,足足安静了三分钟。 北方鬼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荒唐!你说的结为道侣是什么意思?” 黑无常肩膀后缩,内心叫苦不迭,他昨天就不该同意肖司明进冥界!这厮分明就是来搞事情的!! 只是现在后悔也晚了,他只能盼望肖司明少说几句,然而肖司明显然不会如他的意,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开口悠悠道:“你以为呢?冥界可以拒绝此次合作,而我会带阮阳离开冥界。” 直到此时,他才说出了自己的本意。 这不是威胁,而是实话实说。如果不是阮阳,冥界对他来说没有丝毫意义。 他是混沌不是圣母,当年三界联手对付他那事,如果不是阮阳受罚,他早就将那天围剿自己的人列出一份名单来,挨个上门报复回去了。 几个鬼帝甚至顾不上跟他计较道侣的事,当即怒道:“肖司明!你以为冥界是什么地方?!” 抢人抢到冥界头上来了,这混沌真是嚣张得无法无天了! 北方鬼帝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冥界真就拿你没办法……” 肖司明意思意思哦了一声,目光无人的样子简直为自己拉满了仇恨:“是吗?那我拭目以待。” 黑无常:“……” 能把五方鬼帝气得暴跳如雷的,天上地下也就肖司明这一个了。 就连鬼帝中向来以脾气好著称的南方鬼帝都被他的嚣张气得血压飙升,一副即将厥过去的样子:“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冥界!” 话音刚落,却听阮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行!” 众人同时将头转向门口,鬼帝们连忙收拾好自己面上狰狞的神情,勉强挤出笑容来:“殿下!” 阮阳站在大殿门口,手里还提着过长的衣摆,冥界没有代步工具,一路跑过来累得他气喘吁吁。 他将五方鬼帝无视了个彻底,两只眼睛在看见肖司明的一刹那才亮了亮。 见肖司明朝自己招手,阮阳立刻像颗小炮弹似的飞奔了过去。 肖司明动作熟练地把人搂进怀里,理了理他蓬乱的头发,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下来,从旁人的视角来看就仿佛是打上了一层柔光滤镜。 “怎么跑出来了?” 阮阳在殿门外就听见了五方鬼帝的怒吼,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和他记忆里大家商量着围剿肖司明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阮阳脑子一热,这才想也不想就冲了进来。 他抓着肖司明的胳膊检查了一遍,确认肖先生半点没受伤后,一颗高高吊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我出来找你,你们谈完了吗?” 肖司明笑了笑:“差不多了。” 就是谈得不怎么顺利。 阮阳头发上还有在路上沾上的沙砾,肖司明给他吹了吹,声音温和得和刚才与鬼帝针锋相对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鬼帝们在二人亲密无间的相处模式下受到了猛烈冲击,迎风错乱了几秒,半晌才讷讷道:“殿下,您这是……” 阮阳答得干脆利落:“谈恋爱。” 五方鬼帝:“??!!” 谈恋爱?? 和谁?? 肖司明么??? 阮阳明显不打算给他们精神缓冲的时间,故作威严地说道:“和天界合作的事是经过我同意的。” 众鬼帝大惊:“什么!!殿下,请您三思啊!!” “天界阴险狡诈,与他们合作吃亏的肯定是冥界。” “况且此事对冥界来说并无益处,我们这样,很容易吃力不讨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总之对合作之事是一致的不赞同。 阮阳对冥界的鸵鸟心态十分瞧不上,他刚刚在殿门外都已经听明白了,这群人就是不敢对抗妖王,就这还天天在他耳边说要攻打天界呢?谁给他们的勇气? 同时对自己冥王的身份也有了更加清晰的认知。他原本以为冥王身为冥界之主应该是说一不二的,结果来冥界几次越发能够体会到冥王背后还有五方鬼帝,这些人相当于是冥王的辅佐官,虽然地位在他之下,但明显在冥界占据很高的话语权,自己这个冥王反倒处处受限,他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这群人跟在后面让他三思。 阮阳本来就不是很想做冥王,此时意识到冥界贫瘠荒凉就算了,手下还这么不听话之后对冥王一职更加没了兴趣,因此看也不看鬼帝一眼,转头就对肖司明说:“肖先生,他们不同意就算了,我们回自己的家。” 肖司明揉着他的头发,对这一要求几乎是喜闻乐见的,当即点头应道:“好。” 五方鬼帝立刻就慌了:“殿下!您要去哪里?冥界才是您的家啊!” 阮阳实在是不想搭理他们,看了眼南方鬼帝,摇头道:“你刚才还赶我们走。” “?”南方鬼帝简直冤枉得想吐血:“我怎么会赶殿下走呢!” 阮阳牵着肖司明的手,回答得有理有据:“肖先生是我的道侣,你们赶他走就是在赶我走。” 五方鬼帝仿佛被天雷劈中了似的:“……道……侣?” 先前听肖司明说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此时这个词从阮阳嘴里亲口说出来,大家都有一种世界崩塌的抓狂。 同时又很迷茫且困惑——混沌什么时候就成为殿下的道侣了??! 不等他们想明白肖司明究竟给冥王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阮阳拉着肖司明,明显已经下定了决心:“肖先生,我今后不做冥王了。” 五方鬼帝这下差点被他惊得魂飞天外:“什么!!!” 肖司明同样有些意外,但并未表现出来,而是眼神关切地看着阮阳,耐心询问他:“嗯?为什么?” 要知道,阮阳曾经被拘束在冥界上万年之久也从未说过“不做冥王了”的话。 来这之前,他还担心过阮阳以后会不会受冥界的影响过分约束自己。 在七八双眼睛的注视下,阮阳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说出了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感想:“做冥王太累了。” 手下不听他的话,冥界又大又荒凉,别说汽车高铁,连人力马车都没有,视察一圈能累死个人,“而且冥界没有冥王也可以。” 他不在的这一千年,冥界不是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么? 而五方鬼帝听了他的话,内心简直哭瞎,“殿下,此事万万不可,您是冥界之主,冥界怎么能没有您呢?” 阮阳哪管他们可不可,拉着肖司明径直冲出了大殿,脑子里努力回忆哪边才是冥界出口的方向。 肖司明低头看一眼两人紧握的手,感觉眼前的场景像是阮阳带着他私奔似的,心情竟十分舒畅,出了大殿还体贴地给阮阳指路:“出口在东边。” “殿下!!”五方鬼帝追了出来,眼看阮阳已经准备和肖司明相携离开,众鬼帝终于意识到了他不是过去那样使小性子,而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冥王了,慌忙之下,南方鬼帝仓促改口:“这样,您想和天界合作,我们同意就是了。” 阮阳带着肖司明头也不回地撒腿狂奔,一副“谈崩了我跟你们没话说”的样子:“你们同不同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都决定不当冥王了,合不合作的关他什么事! 鬼帝们那叫一个急啊,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有人想到阮阳刚刚说冥界有没有自己都一样,兴许是觉得他们几个太约束他了,于是赶忙道:“殿下!您别急,只要您愿意继续担任冥王,我等今后不会再干预您的决定了!” 殿下这是长大了啊,嫌他们管束太多,也罢,他们不插手就是了。 这话相当于最大程度地给阮阳放权了,对于冥界来说,只要能留住冥王,别说是放权,叫他们向肖司明低头都是可以咬咬牙接受的事。 阮阳停下了脚步,似乎被说得有些心动,斟酌再三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人类世界比较好,有房有车有工资,科技先进……” 听说就连天界现在都过上了新时代生活,段道长他们观里供奉的那个神仙甚至每天都会坐在电视机前准时收看八点半的黄金档嘞。 众鬼帝:“……qaq” 原来殿下是在嫌弃冥界太落后? 落后也不是他们想的,人冥两界货币不流通,他们又不像天界那样有很多信众供奉,自然没那个经济实力去引进先进技术啊! 但眼看人已经快跑没影了,有肖司明在,他们还真没把握拦住阮阳,南方鬼帝咬了咬牙,语气透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无力感:“我们也可以!” “房子、车子,殿下您想在冥界怎么改都可以!” 阮阳脚步一顿,终于扭头看向他,眼底亮晶晶的:“真哒?” *** 其实阮阳早就有改造冥界的想法了,只是有五方鬼帝这五位老古董在,他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 如今得到五方鬼帝的首肯,承诺他在冥界怎么造都没事,阮阳当然要大展身手。 既然要改造冥界,阮阳立刻就成立了他的阮氏装修公司。 作为公司成立的见证人之一,卫瑄在一旁的沙发上简直叹为观止。 “这就成立啦?”他顿了顿,“好像哪里不太对啊,成立公司不需要注册资金吗?” 阮阳枕在肖司明的大腿上,闻言歪着头思索一阵,倒是想到了一个充足的理由:“我们阴间装修队,不需要注册资金。” 阴间装修队…… 卫瑄嘴角抽了抽,只觉得这事实在是槽多无口。 阮阳对自己连注册都没有的装修公司却十分上心,手里捧着从书店里买来的《公司经营成功案例101》,决定先按照书上说的,划分好员工职位。 董事长当然由他来当,公司的重要干部交给别人来做他也不放心,于是阮阳在屋里环视一圈,视线自然落到了唯一一个终日游手好闲的人物身上。 “卫哥,我觉得男人要有事业,只有做出一番事业,才有底气去追求你心爱的女人。” 卫瑄:“……” 他往后缩了缩,心里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阮阳笑眯眯的像只嘚瑟的小狐狸:“你对采购部部长有没有兴趣?” 卫瑄:“……我为什么是采购部部长不是而不是总经理?” 阮阳:“总经理我准备留给宇哥来当,他毕竟比你沉稳。” 坐在办公桌前佯装目不斜视认真工作实际上在偷听他们交谈的莫宇忽然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卫瑄:“…………” 你一个穷奇,这突如其来的偶像包袱是怎么回事?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沉默不语的老大,他真正的上司肖司明似有所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点头:“阮阳说得对。” 卫瑄:“?” 对什么对,你是在说我看上去适合做什劳子采购部部长还是在说莫宇看着比我沉稳?? 肖司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以后你就做采购部部长吧,要懂得把握时机。” 卫瑄:“……不,我的内心其实是抗拒的。” 见他拒绝,阮阳也不强求,只遗憾地说道:“那好吧,本来我准备问你采购部部长一个月三万工资够不够的?啊,现在是创业初期,以后等公司发展起来了可以再加。” 三万……! 卫瑄一秒钟打脸:“可以!我做!” 三万一个月,卫瑄差点热泪盈眶了,这是什么神仙待遇!要不怎么说阮阳是个小天使呢,至少他就不像肖司明那个铁公鸡,一个月发一百块工资的事都干得出来。 阮阳迟疑地看向他:“你刚刚不是说不做嘛?” 卫瑄后悔死了,想想三万快的月薪,压抑着自己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表情真挚地回复:“没有,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我已经想明白了,你说得有道理,男人还是该有事业!” 哈哈哈哈三万块! 卫瑄喜形于色地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阮阳的人了!” 肖司明:“……” 他掀了掀眼皮,扫了卫瑄一眼,丢给他一个眼刀。 然后低头用手指捏了捏阮阳的下巴,“我呢?” 阮阳抓着他的手嘿嘿笑,“我是董事长,那你自然是董事长夫人啦!” 肖司明顿了顿,眼里泛起几丝笑意:“也行。” 夫人就夫人,在外阮阳说了算。 阮阳口头上占了肖先生的便宜,笑得更像一只小狐狸了,脸颊上陷下去两个圆乎乎的小坑,肖司明拿手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卡片来。 卫瑄在边上看见那张黑卡,登时“卧槽”一声,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阮阳有些疑惑:“给我这个做什么?” 对于肖司明随随便便掏张黑卡出来的行为他倒不觉得有多意外,毕竟之前肖司明给他的那袋东西加起来早就达到富可敌国的程度了。 他疑惑的是:不是给了那么多了吗,怎么还给? 肖司明轻飘飘道:“创业资金,拿着吧,算董事长夫人的股份。” 阮阳笑弯了眼,在卫瑄犹如实质一般的注视下伸手接过来,自己凑上去在肖司明下巴上亲了一口。 肖司明抿了抿嘴角,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抽走了阮阳手中的书,在阮阳愣神之际,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便抱着他起身上了楼。 近距离目睹这一切的卫瑄:“…………”妈的! 有钱人谈起恋爱来真是为所欲为!! 有对象了不起啊!老子现在可是有事业的人,采购部部长呢!迟早也能变成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 等等,为什么非得是单身汉? *** 肖司明的床又大又软,两人确定关系后,干脆也不分房睡了,每天都睡在肖司明屋里。 阮阳陷在被子里,感觉自己躺在了一团棉花上面,处处使不上力,一边抓着肖司明的衣服一边哼哼唧唧。 肖司明拢住他的十指,一下一下地亲着,亲得阮阳头昏脑热,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在跳动。 肖司明仿佛听见他在哼哼唧唧地小声说着什么,动作停了下来,附身仔细聆听片刻,听清楚内容后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阮阳呼吸微喘,断断续续地说着:“夫、夫人,你这次就轻一点好不好?” 他不自觉地挪动了下身体,像是要把自己藏进棉花一样的被褥里,“一点点……因为我的屁股现在还有一点点痛。” 怎么会有人能这么可爱? 肖司明把人圈入怀中,低低地笑了两声:“遵命,我的小殿下。” *** 别墅隔音效果很好,阮阳食髓知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但他到底还是半个凡人之躯,体力不大跟得上,在肖司明覆过来之后和他唇齿相依地亲了会儿,手掌绵软无力地将人推开一些:“不来了……” 肖司明抱住他,手掌隔着被子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不一会儿,阮阳的呼吸就变得平稳。 肖司明等他睡着,起身动作轻柔地替他清理干净,然后去浴室里给自己洗了个澡。 他一身水汽地上床,阮阳睡梦中有所察觉,立刻挨了过来。 肖司明靠坐在床头,始终没睡,视线一直落在阮阳脸上,伸手摸了摸他脸颊上被冥界的风沙磨出来的红痕,眼神渐渐幽深。 阮阳今天为了他再一次跟冥界闹掰了。 明明是一界之主,心思却这么单纯,明明知道混沌对三界的潜在威胁,却一次又一次地站出来维护自己,真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 他就这样静静注视着阮阳,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等到阮阳睡醒,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肖司明见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便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被汗湿后软趴趴的额发,又动作轻柔地在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亲,低声哄道:“再睡会儿,我让他们把早饭端上来。” 阮阳睡了一晚上,浑身干爽,知道一定是自己睡着后肖先生给他收拾过。 许是因为昨天在冥界解决了一桩心事,他此刻的心情很是轻松,起身扬着两个小酒窝给了肖先生一个黏糊糊的早安吻后,又心安理得地窝了回去。 困是不困了,但身上还是很是有些松软,阮阳枕在肖司明臂弯里,忽然听头顶传来肖司明的提问:“你为什么会跑出来找我?” 阮阳愣了愣,随即才想起他说的是在冥界发生的事,原本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我怕有人欺负你呐。” 肖司明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听到阮阳的担忧像是有些好笑,拍着他的背安抚道:“放心,不会有人欺负我。” “嗯,”阮阳脑袋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一字一句像是在宣誓一般:“以后有我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肖司明望进他的眼睛,看见他眼里的郑重和决心,忽然之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涌了上来。 当年三界试图联手围剿他,阮阳义无反顾地选择站在他这边时,是不是也是抱着这样的决心? 怎么这么笨?为了一个随时可能吞噬整个天下的混沌去对抗三界,只因为这个混沌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 “宝宝……”他搂着阮阳的胳膊紧了紧,喉结上下滚动,下半句话却迟迟未说出口。 是阮阳带他走出了幽冥,之后又给了他无限的偏袒。 他是幸运的。这世上,除了这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全心全意无条件地偏袒他了。 *** 肖司明这些天开始跟随诸位道长一起,前往已知的两个封印着妖王部分力量的大阵所在地,去加固封印。 与此同时,他也在找寻最后一把钥匙的下落。 五把钥匙找到了四把,这最后一把却迟迟不见踪影,如果不是阮阳受罚的时候妖王也刚巧被封印,他几乎要认为最后一把钥匙会不会在妖王手里。 当然也不是没可能。 肖司明内心有几分焦灼,面上却丝毫不显,每天日出时出门日落时回家,在瞒着阮阳不让他担心的前提下,几乎将三界又翻找了一遍。 阮阳有他自己的事业,最近是冥界人界两头跑,还带着卫瑄一起。 卫瑄一开始并未认识到他这个采购部部长的重要性,直到阮阳带着他去冥界,组织冥差们排好队一个一个过来挑选自己想要的住宅图片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采购部部长,应该是全公司最累的一个。 好在阮阳很快就给他配了两个冥差打下手,看着昔日的同事如今成为了自己的下属,卫瑄渐渐找到了一个成功人士的成就感。 等这些冥差挑好自己心水的住宅,卫瑄就带着两个冥差去阳间纸扎店,采购完一批后再烧下来……没错,用烧的。 阮阳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有信心凭一己之力改造冥界,否则真叫他去盖房子,他还得联系包工头,到时候怎么跟人家介绍?难不成说“我们去阴间盖几间房,价格您不用愁,冥币管够”? 会被当成变态的吧?对方当场被吓晕过去也说不定。 一间间纸扎的房子烧过去,冥界已经大变了样,之前的冥界除了几位高层领导人以外,普通的冥差住的都是最简陋的砖瓦屋,居住条件不好,大家虽然不说,但心里肯定也是有意见的啦,因此很多冥差宁可到阳间出差住在酒店里也不愿意回冥界过夜。 现在居住条件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们在冥界还能住独栋别墅了,还带花园呢! 冥差们得知这是阮阳给他们的福利后激动得不行,一时之间冥王呼声大涨,冥王脑残粉的队伍日渐壮大,值得庆幸的是,冥差们最近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工作效率提高的不是一点两点。 住宅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一些基础设施就比较难办,需要一定的时间,比如修建发电厂、信号站以及公路。 这几样烧是不能烧的,只能找人来建,但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 阮阳只得先组织了一部分冥差,有样学样地照着视频教程上修起了公路,但毕竟大家不是专业的,进度十分缓慢。 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位许久不见的客人找上了门。 第94章 陶老板登门的时候,阮阳正在抓紧时间清点一批新到的纸扎电脑。 回头再把发电厂建起来,争取早日实现冥界的现代化办公。 陶老板看上去面色不太好,几天不见头发又掉了不少,隐约有英年早秃的趋势。 卫瑄把他带进门,他一进来看见满院子的纸扎祭品,吓了一跳:“大师,你们这是……” 阮阳摆了摆手,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解释这些是自家员工的办公用品,只含糊道:“一会儿要拿去烧的。” 陶老板点点头,表示了然。这几年为了建造文明城市保护生态环境,好多地区出台了相关政策,明令禁止露天焚烧祭祀用品,倡导无烟祭祀,但逢年过节的给已故亲人烧些纸钱祭品几乎算得上是一种民间传统,政府不让烧,总有人偷偷烧,相应的也就出现了不少打着“代烧纸钱,包烧包到”旗号的特色服务。 今年清明节,陶老板也不能免俗地托人给自家已故的老父亲烧了套三层立体别墅,也不知道儿子的这份心意当爹的有没有收到。 陶老板今天带了个小男孩儿过来,年龄看上去不过才四五岁,长得十分可爱讨喜,卫瑄忍不住拿了一堆零食出来逗他玩儿。 被逗了没两下就把人逗得恼羞成怒了,啊呜一口咬住了卫瑄的手指。 卫瑄:“……” “啊啊啊啊!痛痛痛痛!!!” 他叫得撕心裂肺,陶老板连忙把孩子抱过来,朝阮阳尴尬地笑了笑:“抱歉抱歉,不好意思啊卫大师,您没受伤吧?” 阮阳这才将目光投向陶老板怀里的小男孩,发现小男孩也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看起来很想亲近自己似的。 卫瑄抱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头龇牙咧嘴了好半天,看着上面一排清晰的牙印,内心十分委屈,可他人高马大的又不好意思跟一小萝卜头计较,只好扯开话题转移注意力:“陶老板,这是您儿子?不对啊,我记得上次见面您不是还没结婚吗?” 阮阳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到上次给陶老板看的面相,此人命里带绿,交过的女朋友无一不送他一顶绿帽子,一时间,和卫瑄看陶老板的眼神都微妙了起来…… 陶老板:“= =” 他心情复杂地张了张嘴:“……这不是我的孩子。” 随即又赶在两人脑补出更奇怪的东西之前压低声音解释道:“这是我之前从你们这里请来的供神呐!” 阮阳:“?” 卫瑄:“哦,供神……啥???” 小男孩,啊不,小妖怪自豪地挺了挺背。 *** 据陶老板所说,他把供神请回家后,按照肖司明说的法子,每天给它供些新鲜水果,结果没过几天他再去上香,香案上萝卜造型的供神消失不见了,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光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个苹果在啃。 这小妖怪在肖司明这里跌了个跟头,知道现在外面的社会祖宗留给它的记忆大不相同了,人心险恶,人类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在陶老板家里每天不需要做什么就有的吃有的喝,甚至还能收获功德,这日子不比做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妖来得舒坦? 它想通之后,干脆真的做起了陶老板一家的供神,因为业绩出色,前两天陶老板还请人上门,说要给它定做一尊金身。 …… 卫瑄听完之后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小妖怪,心说这到底是哪个妖怪的崽,以后等它家长发现自家崽子变成了人类的供神,怕不是要当场气死。 阮阳倒不觉得有什么,相反还觉得这是件好事,人妖和谐嘛,自从得知妖王要出世之后他就盼着世界和平,他还想跟肖先生好好谈恋爱呢。 “就是现在这个形象容易让人误会。”阮阳评价道。 陶老板立刻露出苦笑:“可不是嘛,我好几个朋友都以为我在外面有了私生子。” 搞得他百口莫辩,一再强调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阮阳对他的经历深表同情,“你女朋友怎么说?” “别提了,大师,说到这我还得谢谢您,”陶老板面上露出几丝讪讪,“上次您让我买的那桃花符可派上大用场了,第二天我就收到了别人发来的匿名邮件,里面是我女朋友跟剧组那个男二号同进同出酒店的视频。” 他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绿油油的头顶,整个人都有点沧桑:“本来我都打算等她过两年退圈就去扯证了,哪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罢了罢了,您也不用安慰我,我现在想通了,既然命中注定我找不着好对象,倒不如趁这几年还有干劲,好好搞搞事业,多投资几个影视项目。哦对,我今天就是为了这事儿过来。” 接下来的内容终于直奔主题。 最近古装仙侠题材大火,公司的市场部门分析了一通后,看中了一部在某平台上火热连载的修仙小说。 与传统的修仙小说所不一样的是,这部小说主角不是什么正道代表,而是魔教教主,小说讲述的是身为反派的魔教教主重生归来后的故事。 陶老板看了原著之后觉得如此清新脱俗不按常理出牌的故事拍出来一定能火,于是当即买下了人家的版权准备拍成大型古装仙侠剧。 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闹鬼的debuff还是怎么的,剧组在外面拍戏拍得好好的,等回到棚内拍特效戏,就又开始闹鬼了。 “那一天正巧我也在剧组,原本我想啊,这大冷天的大家都不容易,就打算等剧组下了戏,请全剧组去附近的火锅店吃顿火锅。下戏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其他人都收拾得差不多,唯独男主演不在,他助理跑过来跟我们赔礼道歉,说‘x哥去厕所了,大家先出发吧,我们一会儿坐保姆车过去’,还特地感谢了我请他们吃饭的事。我心想这次的演员还挺会来事儿的,就没客气,留他的助理继续在片场等候,其他人先一起去火锅店把菜给点了。” 陶老板说到这里,面上流露出几分懊恼之色:“谁知道我们这一走就出事儿了,火锅上了桌,都快吃完了那男主演还没出现,我叫了个人给他助理打电话,接是接通了,那头鬼哭狼嚎的,说‘出事儿了出事儿了,我们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x哥在厕所被一个红衣女鬼给袭击了!’。” 在场的其他人都有点慌,陶老板在此之前已经有了两次撞鬼经历,心理承受能力要强得多,当即决定带人去片场看看。 片场附近有栋大楼,开发商的原计划是做成商业大厦,只是还没做完就停了工,听说是因为老板跑路了工人罢工,闹罢工的时候还有几个工人因为讨要工薪不小心坠楼身亡了,总之这一带一到夜里就格外荒凉。 此时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天寒地冻的,片场那边连保安都下了班,一行人打着手电进去,说不害怕是假的,毕竟他们干这一行,多多少少都听说过片场灵异事件,这些灵异传说中,红衣女鬼出现的频率简直一骑绝乘。 陶老板原本心里慌得一批,却感觉胸前传来一阵热意,温暖了他的四肢百骸,他掏出一直贴身放着的平安符捏在手里,顿时感觉整个人底气都充足了不少。 他们一行人来到厕所外面,厕所门大开着,里面乌漆嘛黑的,什么也看不见。 陶老板鼓足了勇气,不顾助理的阻拦,捏着符咒大步走了进去。 片场厕所其实很小,甚至不分男女,总共就一个蹲间,手电一照就什么都看清了。 陶老板闭上眼睛调整了下呼吸,感觉自己一颗小心脏怦怦直跳,好半天,他壮着胆子睁开了眼睛,什么也没发生。 角落里堆着两个拖把头,除此之外,厕所里就没别的了。 他长松了口气,手电朝门外照了照,招呼大家:“进来吧,没东西。” 话音刚落,原本明亮的手电却忽然暗了暗,像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一下似的,与此同时,陶老板感觉到自己后颈上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一个娇俏柔媚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是在找我吗?” 陶老板半个身子都仿佛被定住了,默默低头一看,地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摊深红的血液,与此同时,视野里也出现了一抹艳红的裙摆。 “……” 陶老板抹了把脸,回想起那天的经历就觉得自己被鬼迷了心窍,要不就他这水平,谁给他的勇气在女鬼面前冲锋打头阵的?? 要不是手里的平安符突然迸发出一道金光将女鬼打跑,他这会儿估计已经凉凉了。 “剧组的男主演现在还在医院,好在没出什么大事,只是头部和腿部受了点伤,没有性命之忧。”陶老板叹了口气,目光转向阮阳:“对了,怎么没见肖大师?这次我可是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一出医院我就马不停蹄地赶来找你们了啊!” 卫瑄在一旁抢答:“你找老大?老大他不在家,有事出门了。” 陶老板面色微变,“肖大师什么时候回来?我坐在这里等他也行。” 阮阳摇了摇头:“他要很晚才会回来,你应该等不及。” 最近玄雾山那个封印大阵加固得差不多了,还剩最后一点收尾工作,这最后一步尤为重要,一旦出了差错,前面的所做的努力全部都会白费。 因此这两天肖司明都到阮阳等他等得快要睡着才踏进家门,进门二话不说就把人抱起来往床上带。 最有能耐的肖大师不在,家里的供神又不会捉鬼,想到还躺在医院的男主演,陶老板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阮阳见状忍不住安慰他:“肖先生虽然不在,但还有我啊,我跟你走一趟。” “阮大师?”陶老板顿了顿,语气有些迟疑,“您也会捉鬼吗?” 他只知道阮大师画符很厉害,原来捉鬼也学会了吗?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虽然不会捉鬼,但治鬼有方的新晋冥王阮阳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脊背,一副深不可测的高人之姿:“那是自然。” “啪啪啪,”陶老板鼓起了掌,终于能松一口气的同时衷心地拍起了阮阳的彩虹屁:“阮大师真是年轻有为啊,贵所驱邪八万是吧?我一会儿就让秘书打进您卡里。” 阮阳正愁资金不够呢,见到如此爽快自觉的合作对象,心情美得冒泡,此时听他夸赞自己,立刻有模有样地谦虚道:“哪里哪里。” 卫瑄:“……” 他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内心一言难尽,心说陶老板你知道你对面坐着的是谁吗?几万岁的冥王,神他妈年轻有为。 *** 捉鬼这事儿,阮阳自己虽然不擅长,但架不住他有一群专职捉鬼勾魂的下属。 众人决定出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阮阳背着个小包下楼,包里装的是一些专门治鬼的符咒。 陶老板站起身,掏出手机:“要出发了是吧?我跟司机说一声,让他把车开进来接我们。” 阮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接着眼神闪躲:“不知道我能不能再带一个人一起过去?” 陶老板拨号的手顿了顿,没察觉出什么不对,闻言相当欣慰:“好好好,可以可以,多个人去多个帮手。” 话音刚落,从楼梯上下来一人。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身材高大,剃了个板寸,眼神也十分的犀利。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陶老板几乎以为对方是什么出现在商业酒会上的商务精英。 阮阳把人推到陶老板面前介绍:“这位就是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出发的人,他姓范。” 陶老板心说阮大师从哪儿请来的帮手,看着还挺可靠的,面上已经伸出了手:“范先生,你好你好。” 黑无常配合地伸手跟他握了握:“你好,具体情况殿、阮阳已经跟我说过了,您不用担心,对方应该只是一只普通的怨鬼。” 陶老板沉默了三秒。 只是……普通的……怨鬼…… 普通在哪儿?? 陶老板心情有点复杂,但被黑无常这么一说,他内心也确实踏实了许多。 他内心自我安慰:万一人家真的很强呢? 想到这里,他抓着黑无常的手又晃了晃:“那范先生,今天就辛苦您了,对了,敢问您全名是?” 黑无常乐呵呵地笑了笑,答:“不辛苦,这都是我的分内工作,哦,我全名叫范无咎。” 陶老板:“?” 分内工作?现在的大师都这么谦虚的嘛? 不过范无咎……陶老板摸了摸下巴,总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自己像是在哪里听过。 好半天,他才想起来,民间传说里的勾魂使黑无常不也叫这名字嘛! 联系到对方的工作,他顿时就了然了:“范大师这名字起得不错,很有职业特色啊,居然跟阴间的黑无常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活人的黑无常呢,哈哈哈哈!” 一旁路过的卫瑄:“……” *** 冬天天黑得早,抵达片场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阮阳下车时打了个寒噤,原本被车载空调吹得有些昏沉的脑子登时清醒了不少。 也就是这个时候,脖子上的珠子发挥了作用,他整个人很快就又暖和了起来。 “就是这里,经历了这件事后,剧组这两天也停工了,别的剧组也不敢来这里拍戏。” 那天晚上陶老板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被红衣女鬼吓得不轻,现在仍有些心有余悸。车子开到楼下,他让秘书下去和保安沟通,自己抱着小妖怪坐在车上,紧张兮兮地盯着黑洞洞的大楼一动也不敢动。 卫瑄忍不住纳闷,他趁秘书下车后,偷偷问陶老板:“您不是有……供神么,这事怎么不让它陪你?” 小妖怪空有一身妖力,这回却是它苏醒之后头一次接触鬼魂,心里也紧张得要命,闻言便扭头瞪了卫瑄一眼,随即眼睛又滴溜溜地看向了大楼,强装镇定道:“我平时要保佑他们一家,任务繁多,像这样的小鬼,根本不值得我动手好吧。” 卫瑄看着它下半身两条萝卜似的瑟瑟发抖的小腿:“……” 众人在车上交谈,完全没有意识到此时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人正潜藏在暗处盯着他们。 阮阳察觉到了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敏锐地朝四周看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这附近确实如陶老板所说,只有一栋盖了一半的烂尾楼,在夜幕里显得阴气森森的。 阮阳原本盯着黑洞洞的大楼发愣,兜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早点休息,我很快就回来。】 阮阳点开对话框,天气冷,他手指还有些僵硬,打字也慢,一句话还没打完,屏幕一闪,肖先生的电话已经跳了出来。 阮阳看了眼周围,前方的秘书仍然在跟保安交涉,他举着手机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肖先生。” 肖司明那边也隐约传来道长们激烈的交谈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对阮阳说了句“等一等”,然后似乎是换了个离道长们远一些的地方,交谈声不见了,肖司明的声音一下子清晰很多:“你在外面?” 阮阳:“嗯,接了个委托,和黑无常一起来抓鬼。” 肖司明语气一变,隔着电话仿佛都能看见他此刻皱起的眉头:“薛老怪?你离他远一点。”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别听他跟你瞎说。” “嗯,”阮阳笑了笑,隔着听筒给肖司明顺毛:“没事,卫哥也在。” 两人又讲了几句,直到陶老板在那头喊:“阮大师!我们要进去了!”,阮阳这才依依不舍地说完最后一句:“好了,你去拯救世界吧,我去赚钱养家啦。” 肖司明没忍住,在电话那头闷笑了两声,低声道:“遵命。” 阮阳挂断电话,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耳朵,暗暗发誓,等这段日子过去,他一定要先买房,再用剩余的钱带肖先生去环游世界。 电话另一头,一群道长围坐在桌旁,激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的安排。 段道长长叹了口气:“玄雾山上的封印基本已经加固完成,辛苦各位道友了,但仅仅加固这一处是远远不够的!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另外两处封印所在地,并且在妖界右护法之前找到妖王流落在外的那部分力量。” 另一位道长虽然赞同他的观点,但也提出了自己的忧虑:“可是我们一点情报都没有,该去哪里找呢?我们甚至连右护法的下落都不知道。” 在场的道长们全都凄风苦雨,半晌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抹黑色的身影。 肖司明放下电话,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见,他缓步走过来在桌旁坐下:“右护法我来找,下周三界签订合作合同,到时候道长们别忘了把我要的东西带过来。” 众道长相互对视一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定一定。” *** 剧组出事的事情惊动了警察,虽然男主演自称是在厕所受到的惊吓,但他是在楼梯口受的伤,警察已经在周围拉上了警戒线。 保安给他们送上电,整栋楼都亮堂了起来,众人跟着陶老板先来到片场查看情况。 片场里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阮阳盯着看了一会儿,陶老板注意到他的视线便解释道:“这些是拍戏用的道具,害,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陶老板大概是仗着这次有几位大师随行为他保驾护航,胆子比上一次大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从进来之后就开始一路逼逼,说起这次拍摄,他心中也颇有怨言,因为原本他想把这次的剧本拍成玄幻大片,甚至不惜花大价钱联系国内某知名特效工作室,结果那边广告打得好听,吹得跟真的似的,发了个样片过来陶老板差点气得吃不下晚饭。 这他妈能叫大片?啊??演员身边的火球做得就跟超级赛亚人似的,说它五毛钱都是抬举! “气死我了,我就不该相信广告,都他妈是吹牛。我不就让他们给我做个魔界出来么,那粗制滥造的,假得要死,还不如我们摄影师自己抠的效果好!”陶老板内心愤愤,阮阳在一旁听着,一个极具商业头脑的想法隐隐冒了出来,但他还没得及出声,头顶的电灯忽然就闪了闪,紧接着,头顶传来一声娇笑。 “卧槽!卧槽!它来了!!”陶老板吓得一蹦跶,直接躲到了阮阳身后,感受到背上传来熟悉的凉意,他忙叫道:“大师救命!” 阮阳被他这样抓着,也很有男子气概地拍拍他的胳膊,语气沉稳地安慰道:“你放心,没事的。” 话音刚落,就见之前那位一表人才仿佛只出没在商业酒会上的范大师神色一变,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 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只见他朝空中伸手一抓,一道红色的鬼影就这么被他抓到了手里。 “卧槽!”陶老板简直惊呆,他现在是一点也不害怕了,甚至在看到那道鬼影与范大师缠斗的时候激动地在一旁为他鼓掌加油:“不错!扯它头发!不要放过它!看它还敢不敢再吓唬活人!!” 红色鬼影口中传出愤怒的尖啸,满头乌黑的长发像黑蛇似的飞舞起来,可还没等她发作,就见那位“范大师”一手伸进自己的衣袖,从袖子里唰地抽出了一条长约两米的黑色锁链。 那锁链两端带尖钩,锋利无比,只一下就穿入了女鬼的琵琶骨,女鬼吃痛,不停挣扎着,从伤口处往下嘀嗒着鲜血。 陶老板:“?” 他心中一阵恍惚,范大师这……这会不会有点太凶猛了? 他还没看清范大师这法器是怎么掏出来的,就见对方伸手一拽,不由分说地将锁链套在女鬼的脖子上,当场厉声宣布:“你怨气已消,却仍逗留阳间伤害生人,自甘堕落,跟我回冥界受罚吧!” 陶老板一愣,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好半天,就听女鬼好像终于认出了来人似的,忽然长长地抽泣了一声:“黑、黑无常大人饶命——” 陶老板:“?” 陶老板:“???” 啥玩意儿?黑无常??!!! 第95章 这场打斗结束得很快,等陶老板回过神来的时候,女鬼已经被黑无常铐上了,毫无还手之力。 黑无常:“你冥顽不灵,还企图伤及无辜,有什么话跟我回冥界说罢!” 周围都是拍戏用的道具,女鬼瘫坐在地上,抱着一块道具石头不肯撒手,口中叫道:“大人饶命!我是有苦衷的啊!” 阮阳知道身为冥王是要给鬼魂主持公道的,便问她:“你有什么苦衷?” 大概是在场的阮阳看上去最面善,女鬼被他一问,抽泣了一声,边哭边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她原本是附近那栋烂尾楼开发商的妻子,怀胎七月却发现丈夫出轨,愤怒之下想不开便跳楼自尽了。 因为心有怨气,她死后并未第一时间去往冥界投胎,而是留在人间,每日盯着自己那狠心的丈夫,在他枕边咒骂。 最后她丈夫投资失败破产,抛下一批工人自己带着钱跑路,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 众人没想到她还真有苦衷,这个故事真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像她这样执念缠身的怨鬼其实并不少见,冥界也不爱管人间的破事儿,因此对这类怨鬼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只要不闹得太严重就行。 女鬼仍捂着脸嘤嘤哭泣,哭得满脸都是血泪,满腔委屈地控诉道:“是他负我在先,我不过是报复回去而已,何谈伤及无辜?” 卫瑄听到这里忍不住了:“你说你没有伤及无辜,那个男演员又是怎么回事?他从楼梯上滚下去腿都摔骨折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女鬼哭泣声一顿,疑惑道:“什么男演员?” “你还想不认账?”卫瑄见这女鬼竟然有赖账的意思,啧了一声,扭头招呼一旁的陶老板,“陶总,把你们那个男主演的照片拿出来给她看看!” 陶老板:“…………” 他怔怔地看着满脸血泪的女鬼,又将目光转向一旁拿着勾魂索的黑无常。 最后又看向阮阳:“……” 陶老板内心一阵恍惚,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哦,好。” 他点开百度百科,搜了那男演员的资料出来,心情复杂地将手机递到女鬼面前。 男演员既然能够出演古装仙侠剧的男主,长得肯定是不差的,剑眉星目的长相很有辨识度,女鬼看了一眼便恍然道:“啊,是他啊。” 卫瑄:“现在你可以老实交代了,他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将人推下楼梯?” 女鬼闻言大惊:“推下楼梯?我没有!别瞎说!” “我不就是想问他借点手纸吗,谁知道他看见我就立刻爬起来提了裤子就跑啊!” “我出于好心想提醒他走廊上有积水,谁知道他听都不听,一边跑一边叫,等我追出来的时候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她说着说着一把抓住了陶老板的手臂,血红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飚:“我发誓他是自己摔的,这可不能赖我啊!” 陶老板:“…………” *** 总之男主演之所以会滚下楼梯是因为最近天气寒冷,走廊上的积水结冰,男主演慌忙之下一个不小心踩在了冰面上这才脚底打滑摔了下去。 弄清楚是场乌龙后,黑无常便带着女鬼回冥界述职了,走的时候还特地跟阮阳打了声招呼。 阮阳矜持地向他点点头,非常有领导风范。 陶老板看着黑无常的背影,再看看阮阳,一时之间眼神复杂万分:“……阮,阮大师,您请过来的这位朋友是……” 阮阳心说不好被发现了,顿了一下,语气歉疚地说道:“是这样的,我在捉鬼这一方面学艺不精,才特地请他来帮忙,不过你放心吧陶老板,这方面他是专业的,以后你们剧组不会再被这女鬼骚扰了。” 陶老板:“……” 神他妈专业的。 这是学艺不精的问题吗! 黑无常都请出来了你跟我讲这些? 不管怎么说,结合对方能请出黑无常来帮忙捉鬼以及黑无常离开时恭敬的态度,陶老板回过味来了,心中对阮阳的敬佩更上一层楼。 阮大师这绝对是真人不露相啊! 然而下一秒,他眼中的“高人大师”精神一振,噔噔噔地小跑进片场,从地上捡起一块道具石头,眼中闪过跃跃欲试的光亮。 “陶老板,”阮阳掂了掂手里假到不能再假的道具,觉得自己已经牢牢抓住了商机,“您不是要拍魔界吗?我这里有现成的场景,可以为你提供场地进行实景拍摄,绝对真实,拍出来效果绝对壮观,只需要支付一点场地费,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被他看得有点慌,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的陶老板咽了咽口水,按捺住自己紧张的心跳:“怎、怎么说?” *** 冥界,地狱门。 远处是连绵漆黑的山岩,地面仿佛烧得黑红的铁块,阴森的青色鬼火在头顶摇曳,天空也是黑红黑红的,如果有人留心观察,就能发现他们头顶的这片天其实压根看不见太阳的影子。 鬼差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地狱门附近,隔着一条忘川,躲在高高的山丘后面偷偷张望对岸的情况。 当亲眼目睹它们敬爱的冥王殿下出现在冥界入口附近的时候,大家内心除了看到偶像的激动,就只剩下了令鬼不解的困惑。 殿下身边怎么跟着一群生人? 这些生人怎么肩上都扛着巨大沉重的仪器? 忘川对岸,阮阳领着陶老板以及整个剧组拍摄团队参观了一圈冥界入口。 参观完毕,他停下来转身问陶老板:“怎么样?” 陶老板此刻总算有个商人的样子了,眼里闪过精明的光,闻言激动地拍掌赞道:“不错不错!逼真逼真!” 他身后的主创团队也是满脸的惊喜:“这里究竟是哪家影视基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布景,这样的环境,实在是太真实了,简直是魔界本界啊!” “是啊!这里气氛渲染得也很好,主题应该是奈何桥吧?我刚刚看见那边桥上坐着个老太,面前还放了一桶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孟婆本人呢!” 阮阳在一片滔滔不绝的称赞声中骄傲地挺直了背,面对众人的提问,他睁着眼睛胡诌:“朋友家刚开的,没什么名气,要是各位能帮忙多多宣传那真是太好了。” 主创团队的众人跟着附和:“当然当然,放心吧阮大师,我们肯定给您安利出去!这样良心的影视基地,理应被大众知道哇!” 跟在大部队后面的卫瑄:“……” 他觉得冥界药丸。 *** 陶老板对冥界的“实景布置”简直不要太满意,当下就跟阮阳签订了合约,收到消息的五方鬼帝姗姗来迟,看见这番情景,急得头发都快掉光了,一个个声泪俱下地劝道:“殿下!您怎么能让生人进冥界呢?这,这不合规矩啊!!” 阮阳摆了摆手,倒是十分的无所谓:“没事,我和他们说好了,到时候只在这附近进行拍摄,不会有问题的。” “什么???!!!” 一听居然还要拍摄,鬼帝们差点哭瞎:“不可以啊啊啊!!殿下,冥界数万年来从未接待过生人,更别谈……总之这不合适!殿下三思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好好的创业计划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阮阳终于有点不耐烦了,眉头皱了起来:“再说回来,不拍戏哪里有进账?下礼拜就要建设发电厂了,不拍戏你们掏钱么?” 鬼帝们内心凄苦万分,他们当然想要阻止殿下将冥界出租给人类用作拍戏场地的计划,可殿下叫他们掏钱,他们也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他们身为鬼帝,自然是有自己的小金库的,可在人类面前,他们金库里小山丘似的冥币就等于一堆废纸,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见劝说阮阳失败,鬼帝们深受打击地离开了此地,背影说不出的凄凉。 别说,卫瑄一开始还觉得阮阳的计划让人有些无言以对,现在看五方鬼帝吃瘪,他心里一阵暗爽,感觉自己终于长出了口恶气。 阮阳完全不把五方鬼帝的抗议看在眼里,反正他跟陶老板合同也签了,钱也收了,这笔钱他要用来为冥界修建发电厂。 肖司明虽然给了他很多钱,但他一想到这钱是自家男朋友的,用起来就十分肉痛,于是干脆把肖司明给他的卡收好了,想出了这套鸡生蛋蛋生鸡的可持续经营模式。 等到发电厂建好了,下一步就该建信号基站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冥界与外界保持信号沟通……阮阳沉迷基建,余光瞥见剧组导演拿着手机朝自己走过来。 “阮大师,这里是不是信号不太好?” 导演想打个电话给还在医院的男主演来着,通知对方剧组换了拍摄场地的事,结果掏出手机才发现似乎没有信号。 阮阳对这位导演还是很有好感的,对方刚才承诺了以后会替自己多多宣传,还表示今后再拍这类玄幻作品的话还会来找他。 因此,他对导演露出一个友好亲切的笑容,坦诚道:“目前还收不到信号,过几天我找人过来弄一下。” 即将收到一份阴间基站建造申请的运营商:??? 导演没有多想,阮阳带他们过来的时候就说明了这座影视城的入口在山上,虽然有够偏远的,但人家场景做得好,随手一拍的效果都能比得上那些个国外知名特效团队处理后的成果。 不过位置太偏对他们的拍摄工作也有影响,导演又接着问:“阮大师,你们这儿地址多少?我们这个剧大概需要二十几个群众演员,回头我好让司机开车载他们进来。” 阮阳:“!” 冥界哪有什么地址,他们之前能够正大光明地走进来,是因为入口处的障眼法好不好? 阮阳一时之间差点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好在下一秒,他的余光瞥见了躲在对岸偷偷看着自己的一众鬼差…… 阮阳内心有了个决定。 *** 冥界,地狱门这边已经几千年没有这样热闹过,鬼差们和忘川河畔的鬼魂住户们等候在原地,鬼差们站一排,住户们站一排。前方剧组工作人员挨个叫号“下一个——” 队伍有条不紊地缓慢前进。 在等待试镜的过程中,双方聊得热火朝天,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你也是来见殿下的?” “当然!!听说选上了除了奖励一万冥钞,还能跟殿下握手呢!” “卧槽,真的吗?要是能跟殿下握手,我肯定一百年都不洗手!” “一百年算什么?我愿意一直到投胎都不洗手!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回家叫上我孙子一起来排队,他是不小心掉进河里淹死的,模样肯定比我们这种死在战场上缺胳膊少腿的周正啊,选上的可能性很大哩!” “……”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正身处冥界,面前这些都是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魂,卫瑄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追星现场。 他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阮阳,就见阮阳正和陶老板一起观看“群演”报名现场,一边看,陶老板还一边做出点评。 “这个身材高大,不错。” “这个样貌清秀,就他了吧。” “阮大师,”陶老板看向阮阳,目露钦佩,“你们这边的群众演员,好像都很尽责啊!我看见好几个都是带妆来面试的。” 阮阳面上挂着神秘高深的笑容:别看我,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经商小天才。 卫瑄:“……”神他妈带妆。 就不说别人了,为首那个满脸血污的,一看就知道你是跳楼死的。 还有旁边那个长着牛角的,不对,你好像是牛头鬼吧??上班时间擅自离岗,你上司知道吗?! 他内心涌过千言万语,最后只得因为槽多无口,默默转开了视线。 陶老板显然也看见了排在队伍中的牛头马面,他神情一怔,快步走上前,手指着牛头鬼脑袋上两只坚硬粗大的牛角,两只眼睛陡然瞪大:“你,你这……” 卫瑄动作一顿,心说陶总你终于看出不对劲了么! 紧接着,在他的注视下,陶老板面上露出了莫大的欣慰和赞许之色,又一次激动得拍掌赞道:“没想到你们不仅带妆上阵,还自带道具!而且这道具做得也太逼真了吧,不错不错!敬业敬业!” 卫瑄:“…………” 成功被选中的鬼魂鬼差得知自己即将出演一部大型玄幻电视剧后也有些恍惚,一只新死不久的跳楼鬼回过神来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的鬼魂吓了一跳,忙问他:“你怎么了?” “没、没事,我这是喜极而泣。”跳楼鬼抽抽噎噎,语气感慨万分:“万万没想到,我活着的时候碌碌无为,死了之后居然能上电视拍戏了,呜呜——” 卫瑄:“………………” 心好累,他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 直到半夜,阮阳才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别墅。 进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肖司明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双眼微阖,看上去已经睡着了。 肖先生最近为了大妖的事东奔西走,阮阳瞥见他眼底的惫色,立刻就心疼了,脱下大衣外套,特地放轻了脚步走上去。 肖司明是真的睡着了,但他感知灵敏得很,阮阳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就有所感知,待人走到面前,他倏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的煞气在看见阮阳后瞬间收了个干净。 阮阳心疼地摸摸肖先生的头:“这么困,怎么不去床上睡?” 肖司明嘴角带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等你。” 说完就将人拦腰抱起,放在了自己腿上。 阮阳任由自己像个抱枕一样被他抱着,他觉得肖司明今晚情绪好像有点不太对。 于是他亲亲肖司明的耳朵,问他:“你怎么了?” 肖司明闭上眼睛,耳边是阮阳和五方鬼帝谈判后的第二天,五方鬼帝同他说的话。 “妖王出世,就算是你,混沌,现在的你也不是它的对手。” “可是一旦你重新恢复到巅峰状态,你能保证不去吞噬三界吗?” “哼,殿下终归是属于冥界的,只怕到时候殿下还要为了保护三界想办法对付你!” 不会的。 肖司明心里有个声音在回答。 只要有阮阳在身边,三界对他来说就没有任何吸引力。 他可以为了阮阳提上聘礼同昔日的仇人和和气气地坐下谈心,也可以为了阮阳摒弃自己的天性。 “就是有点累了,”肖司明勾了勾嘴角,眼底却并无笑意,“你今天回冥界了?开不开心?” 他说到“回”字的时候特意压重了语气,声音中藏着几丝落寞,但掩盖得很好,阮阳正在兴头上也没听出不对劲,搂着肖先生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亲:“开心!” 肖司明垂下眼睑,又想起五方鬼帝那句“殿下终归是属于冥界的”,眼神幽深了几分,语气淡淡的:“是吗?那明天还回去吗?” 阮阳顿了顿,再长的反射弧也反应过来了:“你生气啦?” 肖司明:“……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不会生你的气。” 阮阳对从肖司明嘴里说出的话毫不怀疑,当即放下心来,思索道:“明天应该不用去了,明天有卫哥带剧组去冥界。你那边的封印工作不是结束了么,妖王暂时不会出现吧?那我在家陪陪你。” 肖司明挑了挑眉:“剧组?” “就是陶老板那个剧组,诶,等等。”阮阳从他腿上下来,跑到玄关处,手伸进大衣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张卡片后献宝似的送到他面前,“我把冥界出租给陶老板的剧组拍戏用了,这是收的场地费。” 阮阳表情严谨认真,毕竟严格来说,这是他这个阴间装修公司成立以来挣到的第一笔收入。 虽然这点钱和肖司明给他的相比较起来只是沧海一粟,但意义非凡呐! 没看肖先生都笑了吗,笑得跟春光灿烂寒冰乍破似的。 肖司明将人重新抱进怀里,越想那个画面越忍不住地发笑:“你把冥界租出去拍戏了?那几个老东西没有为难你?” 阮阳眨了眨眼,浑然不觉地往外丢起了糖衣炮弹,“管他们做什么?我只想着你,我为你赚到钱了,你开不开心?” 肖司明猝不及防地被这枚糖衣炮弹砸中,看着阮阳一副求夸奖的表情,心中骤然一松,先前的顾虑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心。” 紧接着,他下巴抵在阮阳头顶上,轻轻叹了句:“不过我不喜欢钱。” 阮阳:“?” 肖司明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我只喜欢你。” 阮阳耳朵一红,抬眼看了眼肖司明,飞快地说了句:“我也一样。” 门口,刚回到别墅打开大门就目睹了这一幕的卫瑄:“……” 于是加班很辛苦,身心俱疲的采购部部长愤怒地踹翻了这碗夜宵狗粮,“啪”地带上门,决定到明天为止都不要搭理这俩人。 阮阳眼里泛起疑惑:“卫哥怎么了?” 肖司明:“工作太悠闲了吧,你给他多安排点事做做就好了。” 阮阳有些迟疑:“真的吗?” 世界上居然有人会嫌工作量少? “当然。”肖司明慵懒地掀了掀眼皮,随口说道,“刚失恋的人总是容易暴躁,忙起来就顾不上伤心了。” 阮阳想了想,觉得很有些道理,然后信以为真地点头:“那以后和其他剧组的交接工作也一并交给卫哥吧!” 第96章 最近,一则帖子引发了网友热议。 发帖人称自己周末陪家人出门登山,结果不小心走散了,手机电量不足只好在山林中一通乱蹿,抬头却发现前方有个十分不起眼的山洞,里面隐约传来人声。 他循着人声走进山洞里,竟然在洞中看见一扇宏伟的大门,人声就是从门后传出来的。 他正要推开门,才发现门上雕刻着许多奇怪的图画,仔细看去,这些图画内容上竟然是连续的,雕刻的正是民间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发帖人用自己的语言生动形象地描绘了在洞内的所见所闻,一开始大家还当他是在编故事,直到后来他用为数不多的电量现场拍摄了一则视频上传到网站上之后,几分钟的工夫,帖子立马飘红了。 有人瑟瑟发抖地大开脑洞:“楼主不会是误闯鬼门关了吧?” “很有可能!这里这么阴森,门上又刻了地狱,门后是什么还用说吗?” “楼主快跑,好奇心害死猫啊,你们想想,就算不是鬼门关,这荒郊野岭的冒出来一扇画风古怪的门,怎么看都有问题吧!现实版观棋烂柯?” “你们也不用这么紧张吧……万一这门后有什么奇遇呢?说不定是以前战时藏宝贝的地方,前阵子不就从北太山的一处洞穴内挖掘出了一大批明清时期的文物么,我支持楼主,楼主勇敢点!上去看看里面是什么。” 网友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好半天过去,才有人注意到—— “那个,楼主呢?楼主发完视频就没说过话了,不会已经进去了吧?” *** 因为视频的事,大家提着心度过了一夜,直到第二天,帖子才重新出现在了论坛首页。 发帖人:“不好意思啊,我昨天拍完视频手机就没电关机了,在此告诉大家,我确实打开了那扇门。” 网友a:“卧槽,所以你这是去鬼门关走完一圈回来了?!” 发帖人看见这句,立刻敲起键盘进行回复,字里行间无不体现出他的激动:“什么鬼门关啊,这里就是一家新开在山上的影视城!我跟你们说,我昨天心惊胆战地推开门,门里两个打扮得青面獠牙的人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一瞬间我还真以为是那么回事儿呢,差点叫出声来,结果下一秒就有个场记模样的人走过来让我安静一点,不要打扰他们的群演工作。我一看,好家伙!不远处一群人围成了一圈,七八台摄像机开着搁哪儿拍戏呢!据说拍的是玄幻片,不知道是哪个剧组,我看布景还挺良心的,连演死尸的群演脸上的妆都一个比一个逼真吓人。” 网友们:“……” 讲真,这个转折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 一部分网友怒斥楼主编故事蹭热度,害得大家白担心一场,另一部分对这个所谓“开在山上的影视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 卫瑄上网冲浪的时候看到这个帖子,立马就拿给阮阳看了。 阮阳对这种出其不意的宣传结果很是满意,捧着手机给说自己想来影视城看看的人挨个回复。 “地址在x省xx山,新店开张,暂不对个人开放,如有合作意向请致电138xxxxxx,期待您的光临哦亲~” 见他热情如此高涨,肖司明在一旁目光柔和地摸了摸他的头。 卫瑄:“……”他本来是想给阮阳看看出租冥界这事有多离谱的,奈何这小老板事业心不是一般的重,居然用他的手机在帖子里打起了广告。 肖司明原本正在和阮阳计划晚上去外面吃饭看电影,商量到一半却被卫瑄的到来打断,他掀了掀眼皮,目光冷淡地看向卫瑄:“你还有事?” “有。” 卫瑄抹了把脸,心说爱咋咋地吧,反正冥界又不是他家,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采购部经理,然后才道:“娄道长他们来了。” “他们怎么今天来了?”阮阳有些疑惑,转头对卫瑄说:“卫哥,麻烦你先到冥界跑一趟,和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做好准备。” 事关重大,阮阳早就在冥界安排好了,到时候带道长们去冥界参观一圈然后敲定合约。 卫瑄点了点头,“好。” 有阮阳在,他早就能自由出入冥界了,虽然还没追上女神,但是想要看一眼还是很方便的。 *** 娄道长等人今天过来,当然是为了和冥界签订合作协议。 人都到门口了,阮阳只得先放下手头的宣传工作,和肖先生一起下楼接待众位道长。 阮阳打量了一圈,发现那天在五行峰的道长基本上都来了,他问:“道长们怎么今天就来了?不是说下周一签约吗?” 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道长们就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将他看作一个普普通通顶多称得上讨喜的后辈了,一想到对方是冥王,乃冥界之主,心里便不由自主地警惕和敬畏,生怕阮阳一个不高兴断了两界的合作。 但见阮阳对他们依旧热情亲切,道长们也偷偷松了口气,由娄道长出面答道:“事情有变,我们只能提前过来了。” 肖司明听他说事情有变,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果然,下一秒,娄道长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们收到消息,人界已经出现了妖族右护法的踪迹,昨晚贫道算了一卦,虽然暂时不能确定右护法具体身在何处,但从卦象上看,他正在向我们h市逼近。” 只是大家都不明白右护法来h市做什么,难不成和妖王的下落有关系? 他们连夜占卜,都没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就连妖王最后一道封印阵的下落也依旧是个谜,只能通知相关部门加派人手,加强对另外两处封印阵的看守。 这两处封印阵经过他们和肖司明的加固,理论上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但既然右护法已经有所行动,他们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 h市作为一线城市,城市秩序井井有条,人口繁荣,走在大街上看到妖族这种事是会上社会新闻的,到时候势必会引起社会动荡。 “总之,”段道长站了出来,神情凝重地望着阮阳,“时间紧迫,昨夜祖师爷也给贫道降下指示,三界合作之事刻不容缓。” 阮阳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正要说话,肖司明拉住他,看向众道长,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等等,东西带了吗?” 段道长一顿,忙说“带了带了”,接着从袖袍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来。 肖司明神情这才放松了些许,将盒子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的钥匙便有意识似的主动飞进了阮阳身体里。 肖司明紧紧注视着阮阳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阮阳感受了一下,老老实实地摇头道:“没有,好像没什么变化。” “那就好。”肖司明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随即沉声道:“感觉没变化是因为你还差最后一把钥匙,不急,这最后一把很快就能找到了。” 他垂下眼睑,心里想的是妖族这番行动,怕是离妖王出世没多久了,既然钥匙不在三界,那么就很有可能在妖族手里。 哪怕要扫平整个妖族,他也要把钥匙拿回来。 道长们并不知道钥匙的具体作用,考虑到阮阳的身份,也不好多问,见他和肖司明旁若无人地谈起了天,这才期期艾艾地出声唤道:“阮道友……” 阮阳回过头,看见一群道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也有点过意不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段道长哪里敢让冥王跟自己道歉,连忙摆了摆手:“无妨,阮道友,你看我们是不是该商谈一下合作事宜了?” 阮阳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一挥手:“那走吧!” 众道长数脸懵逼,娄道长张了张嘴:“去……去哪儿?” 阮阳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当然是去冥界签约呀,卫哥他们应该已经准备好啦!” 道长们恍惚地点着头:“哦哦冥界……什么!!?!冥界???!” *** 猝不及防被通知要去冥界,道长们内心是很惶恐的。 一路上他们都在猜测冥界会是什么样子——这样一个属于亡者的世界,应该是阴森诡异、暗无天日的吧? 更何况冥界还设有十八层地狱,拔舌、蒸笼、刀山、油锅,这些叫人闻风丧胆的刑罚真是想都不敢想! 道长们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却在听说要去冥界参观之后,一个个的面色惨白,腿脚都有些发软。 阮阳看他们怕成这样,内心反倒很有些感同身受,自己当初也是被吓晕过的,因此他还出言安慰大家:“道长们不用担心,冥界现在很安全。” 娄道长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干笑两声客气道:“让阮道友见笑了。” 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冥界此前可从未有过和另外两界合作交好的先例,对外一直草的高冷人设,他们只是普通的人界修士,对冥界有着天然的敬畏,在外面跟阮阳谈还好,一想到要进冥界大本营,他们完全不敢想象一会儿谈判失败会是什么结果。 道长们愁啊,愁死了,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阮阳领着大家来到一处山洞口。 娄道长有些错愕:“阮道友,这是……” 肖司明牵着阮阳,朝洞口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进去:“这是冥界入口。” “……”道长们看看那个覆满了青苔的毫不起眼的小山洞,再扭头看看阮阳和肖司明,确定对方不是在忽悠自己后,“……行叭。” 山洞就山洞吧,也许是山洞里藏着什么可以传送的法阵呢? 怀着这样的想法,大家心情有些微妙地猫着腰踏进了小山洞。 然后就看见了一扇不知道什么材质,仿佛被人随意丢弃在这里的大门。 众道长:“……” 阮阳并未察觉到道长们的沉默,只是在走进来后和身旁的肖先生小声吐槽:“地狱门的位置实在是太偏僻了,改天让黑无常他们把门挪到家附近怎么样?” 他小算盘打得很好,冥界如果真的要划出一部分来开设影视城的话,入口在深山里肯定麻烦又不合理,而且自己目前还没恢复灵力,进出冥界也要通过地狱门,这样来来回回地跑实在是很不方便,不如把门的位置挪一挪,反正他们那里是别墅区,附近也有不少小山丘。 肖司明揉了揉他的脑袋,目光满是纵容:“你决定就好。” 他俩的小声交谈却让道长们大吃一惊:“地狱门?!!” 段道长走到那扇大门近前,从怀中掏出一张开眼符贴在自己脑门上,果然下一秒就清晰地看见门上雕工精细的花纹。 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奈何桥……没有错,这就是传说中的地狱门,它的另一个名字是—— 段道长倒吸了口冷气,缓缓吐出三个字:“鬼门关。” 人们总用“去鬼门关走了一趟”来指代经历九死一生,鬼门关使阴阳两隔,这门后面,就是货真价实的冥界。 地狱门安静地立在那里,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道长们暗地里捏了把汗,不久前才刚平复下去的心情再次忐忑不安了起来。 门后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陌生且危险的,但是他们既然代表了天人两界来与冥界商谈合作,就没有到了门前还退缩的道理。 他们身上背负的仅仅是这些吗?不,还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全人类的生存! 段道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与身后的诸位道友交换了一个同样坚定的眼神,扭过头一脸决绝地抬手一推。 地狱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这种凉意仿佛能够直接渗透到骨子里,道长们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犹豫不决,而是背负着全人类的信念,勇敢又果决地踏进这一步—— 然后就是漫长的:“…………” 冥界暗红的天空下,有一种和冥界格格不入的热闹。 不远处一群工作人员热火朝天地扛着机器设备跑来跑去,他们中间是一个容貌帅气、做古装打扮的年轻男人,摄影机在进行拍摄,不远处还摆着一排监视器。 从监视器后面传出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卡!闻群你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没休息好所以不在状态?你看看,你旁边的僵尸演得都比你好!” 被批不在状态的男主演也是十分无辜,他刚出院就被通知剧组换拍摄场地了,虽然出了那档子事他也很愿意更换场地啦,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撞鬼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来了这地方之后身上好像一直凉飕飕的,就连跟他搭戏的群演都让他心里发毛……一定剧组的妆效太好了,这些群演脸上的伤口都仿佛像真的一样。 而一旁被导演间接夸了一顿的“僵尸”冲着镜头嘿嘿傻笑,开心得不得了,心说原本以为它这种跳楼鬼长相磕碜会没有人要,结果居然还能被选中和男主拍对手戏,虽然只是一场打斗吧,它的戏份也就是不自量力地扑向男主然后被男主击飞出去,但和其他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群演相比,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了! 因为太过得意,一个不小心,跳楼鬼本就危险的眼珠子差点夺眶而出,幸好它眼疾手快地转过身去将眼珠塞了回去才没有被其他人发现异样。 跳楼鬼放下心来,此时此刻一个雄心壮志凝聚在它的心头,它默默握紧了拳头:有朝一日,它一定要成为阴间最红的演员! 而不远处亲眼目睹了跳楼鬼将眼珠塞回眼眶里的众道长:“…………” 第97章 不远处,跳楼鬼着急忙慌地将眼睛塞回去后竟坐到一旁认认真真研究起了剧本,看得出来它是真的热爱这一行,职业素养还挺高。 “……”道长们眉心跳了跳,好半天,终于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地开口问道:“阮道友,他们这是……” 阮阳以为道长们潜心修道不认识这些拍摄器材,于是随口解释道:“哦,一个剧组,在我们这儿拍拍戏。” 众道长:“……” 我们当然知道是在拍戏! 问题是这是在冥界啊!这位道友,你就不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沉默良久,一位道长忍不住开了口,语速缓慢:“这个,贫道认为此事似乎不太妥当。” 阮阳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没事,我和他们说定了,只在这一角活动,不会影响到冥界的秩序。” 主要还是那句,不拍戏哪里有进账?最近冥界的基础设施基本上已经建设完毕,撇开烧下去的阴宅和办公用品不提,光是修建发电厂就花了他不老少钱。 阮阳在心里面偷偷叹了口气,当冥王有多不容易,外人哪里知道? 道长们:“…………” 我们确实不知道。 卫瑄以及负责接应的冥差早已等候在三途川附近,见到阮阳的一瞬间,那冥差双眼噌地一亮,正打算靠上来,却被一旁肖司明锋利如刀的眼神硬生生逼退,只好压抑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对众位道长说道:“道长们终于来了,赶快跟我走吧。” 道长们好不容易从刚才阮阳带给他们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被他催得有些茫然:“去哪里?” 那冥差就笑道:“自然是去见五方鬼帝大人。” 一听到要去见五方鬼帝,道长们神情立刻为之一震。 大家跟着带路的冥差往前走,眼睛偷偷瞄着阮阳,窃窃私语了起来—— “要说这五方鬼帝,来头可大了,在神话体系里他们的地位仅次于冥王吧。” “何止啊,我可听说他们其实是冥界的实际掌权人,脾气古怪,手里头掌管着冥界一切鬼魂呢。” “恐怕没有阮道友这么好说话噢……” 卫瑄听着道长们的议论,也偷偷看了阮阳一眼,见他依旧毫不在意地跟身旁的肖司明咬耳朵,忍不住撇了撇嘴,心说可拉倒吧,还实际掌权人,你们是没见过五方鬼帝被这小恶魔逼成了什么样。 * 道长们小声议论了一路,越说心里越没个底。 因为担心之后的谈判有可能不顺利,道长们心事重重,一时之间竟无人注意到周遭景色的变化,直到那带路的冥差停下脚步,说了一声:“到了,就是这里。各位道长,前方就是我们冥界的综合办公楼。” 综合办公楼? 众人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结果一抬头,就被眼前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见面前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好不气派。而那冥差口中的“综合办公楼”更是壮观,是这些高楼中最为气势宏伟的建筑,其外形完全不输现世的阿里总部。 他们站在这里,仿佛置身于人世间最繁华的商务中心。四周是来回穿梭的冥差,这些冥差大多一手拿公文包一手拿着手机,穿一身黑色西装,打扮得跟来打卡上班的白领似的,精英范儿十足。 道长们瞳孔都地震了起来,头脑跟缺氧似的有些恍惚,赶紧深吸了口气调整呼吸。 如果这里真是人间的商务中心也就算了,可这里分明是冥界,是阴曹地府!眼前的这一切就都很他妈的不合理! 然而觉得不合理的似乎只有他们几个人间道士,至少带路那冥差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不仅如此,他还嘿嘿笑了两声:“鬼帝大人的办公室目前在二十六层上,道长们是想直接去二十六层,还是想先在别的楼层看看?” 阮阳原计划就是带合作伙伴们见识一下冥界的水平与实力,闻言便手一挥说道:“先去其他楼层吧。” 众人:“……” 在今天来之前,他们设想的冥界是昏暗无光的,五方鬼帝那样的大人物应该待在各自的宫殿里,横眉竖目地审判那些犯了错的鬼魂。 而现在…… 他们错了,他们真的错了。 道长们一脸麻木地跟着走进了一旁疑似是总经理专用的大号电梯。 电梯停在二十层上,带路的冥差活着的时候大概做过导游,这会儿职业病上来了,电梯一停顿他便热情地向大家介绍道:“这一层是我们基层冥差集中办公的地方,这几天大家忙着把过往的资料上传到云端备份,所以里头有些乱,道长们要注意脚下。” 道长们没怎么听明白,但还是点头应下:“哦哦,好的。” 阮阳忽然问:“新方法还适应吗?” 那冥差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崇拜地看着他:“适应的,适应的,新方法下大家的工作效率比过去提高了好几倍呢!” 阮阳欣慰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以前那套工作方法实在是太老旧了。” 众道长听得一头雾水,同时内心又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新方法?什么意思? 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入眼,是一处光线明亮地方宽敞的多人办公室,身着西装革履的冥差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一人一台电脑,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同时十指飞快地按着键盘。 阮阳带着人进来的一瞬间,他们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工作,齐刷刷地站起身,冲着门口众人来了个一鞠躬,接着就像是偶像剧里演的那样齐声喊道:“殿下好!道长们好!欢迎各位道长来冥界参观!” 不仅如此,一旁还有两个冥差拉起了横幅,上面同样写着“欢迎道长参观冥界,祝三界合作顺利!”的字样。 “……” 众道长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阮阳的声音响起,语气十分欣慰:“很好,看来大家都学会使用电脑了。” “大部分同事都会用,不过有些死得早的还不大用得惯,比如那边的老秦,”冥差伸手指了指办公室某个方向,“老秦死了两千年了,他会写字,但不会使用拼音,不过我们已经给他的电脑安装了五笔输入法,目前他还在适应中。”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在一群埋头苦干的冥差中间看见了一位蓄着长发的中年男人,对方显然对电脑这种高新技术产品很不适应,面前除了小山丘似的资料以外,还摊开着一本新华字典,每敲下一个字就要照着字典比对一番。 ……太刻苦了。 在场的道长纷纷想道。 原本他们以为认识阮阳以来经历的一桩桩事情已经足够叫人大开眼界了,然而直到刚刚,亲眼目睹了一群活人在冥界拍戏之后,众道长不由得对自己的职业生涯产生了一丝怀疑。 而这种怀疑在亲眼目睹冥界的高楼大厦以及冥差们一个个坐在电脑前仿佛正在进行流水化办公的一瞬间终于攀到了顶峰。 “不错,”阮阳参观了一圈,对冥差们这种积极向上的工作状态表示满意,同时又提议道:“后期还可以专门为他们开个辅导班,教授他们如何去使用电脑手机等工具,让他们多多接触现代文化,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那冥差闻言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恍然大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个小本子,一边记录一边疯狂点头附和:“殿下说得对,属下这就向无常大人反馈,争取早日开班!” 道长们:“……” 他们瞳孔地震地看着阮阳,神特么给冥差开班上课,阮道友,您还能不能干点阳间事? 结合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道长们无语极了,想要说些什么转而想到这里是冥界,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当然是阮阳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于是话到嘴边只能生生转了个话题:“这么多电脑和电灯,冥界居然有电力供应么?” 冥差点头应道:“那是自然。” 道长们闻言暗自咋舌:“这么多高楼大厦,一天下来得用不少电吧?” 几个道长偷偷嘀咕了起来:“没想到冥界还挺有钱的。” “是啊,咱们观上个月电费一千多,我到现在还没去交。” “行了!你们那算什么?贫道的金乌观去年还被划进了城区,一度电就是一块三……” 卫瑄眼神怜悯地看了那位交不起电费的道长一眼,道长们就电费问题大吐苦水,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视线。 没办法,道观盈利不多,国家补贴又不是太给力,发下来的钱开个几次会就用得差不多了,观里的日常开支就需要他们自己来承担,一年下来,道长们一个个的穷得兜比脸还干净。 这话题阮阳深有感触,冥界自从通电以后,用电需求量就大得惊人,他这边险些供应不上。 因此道长们一说,阮阳就跟着感慨了起来:“是啊,还好三之谷那边的风力足够大。” 道长们:“?” 这跟风力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就见那冥差指了指窗外,神情自豪地说道:“考虑到要用电,殿下一早就让人修建了风力发电厂,每个月除去办公楼的公共用电,剩下来的私人用电额度会打到个鬼的账户上,鬼魂们按时交电费就能使用。” 众道长再次错愕地看向阮阳:“……” 什么玩意儿?发电厂??? 一位沉迷道术多年的老道长神情恍惚,目光迷茫地看向窗外。 远处,成百上千的风力发电机排列整齐,俨然成为了冥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老道长声音虚弱无力:“……冥界……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吗?” *** 阮阳并不觉得自己斥巨资建造的发电厂有什么问题,冥界三之谷那边因为地势原因风力格外强劲,就算是身高一米八的壮汉也能被吹着跑,这等优越的天然资源当然要好好利用。 不仅如此,他还计划着利用三途川那边的水势建几个水力发电站哩。 只不过他心中隐约有种预感,如果把建造水力发电站的计划告诉各位道长,道长们可能神情会更加呆滞。 “殿、殿下。” 阮阳听到声音,刚一转身,便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原来是那冥差趁大家错愕之际终于找到机会挤到了他身边。 肖司明皱了皱眉,伸出胳膊挡在阮阳面前,拒绝那冥差的靠近。 “你要做什么?” 冥差搓了搓手,并不理会肖司明冷淡的询问,而是看着阮阳,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捏:“殿下,大家都很崇拜您,说您回来以后啊,冥界的生活水平整体上升了好几级!这个……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阮阳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也有忠实小粉丝后还挺高兴,接过他手里的笔,问:“签在哪里?” 冥差惨白的鬼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微红:“签胸口可以吗?嘿嘿嘿嘿。” 阮阳:“?” 肖司明:“……” *** 签胸口当然是不可能的,最终那冥差只得到了一个签在纸上的签名,以及肖司明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 虽然没能让偶像签在自己胸口上是有点遗憾啦,但能拿到签名就很满足了,要知道多少冥差都在羡慕他能在殿下跟前做事,简直是公费追星。 那冥差如视珍宝地将小本子塞进自己的衣服里,不去看肖司明森冷的目光,转头问各位道长:“道长们参观得如何了?需不需要去下面几层参观一下?下面一到十八层有我们改良过的十八层地狱。” 原本神情怔愣的道长们回过神来,内心有些抗拒:“……还是不了叭。” 肖司明目光凉飕飕地看着那冥差胸前鼓出来的地方以及对方注视阮阳时格外热切的眼神,闻言冷哼一声:“为什么不看?十八层地狱可是冥界的标志性景点。” 阮阳也觉得有道理,可是道长们的心灵已经再也经受不了这样的摧残了,因此在阮阳开口之前,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摆手:“不用了!真的不用看了!” 阮阳有些犹豫:“真的不再看看吗?” 看什么看?你还嫌给我们造成的伤害不够大吗? 众道长心里委屈得不行,险些掩面而泣:“真的,阮道友!五方鬼帝在二十六层对吧?那我们赶紧去二十六层直接把合同给签了吧!! 不用跑一趟十八层地狱也好,阮阳自己也不大乐意往地狱跑,而且见道长们突然之间对签约一事突然如此热情高涨,他也松了口气,“那好吧,我们去二十六层。” 许是因为阮阳展现的骚操作太多,最终见到面时,无论是人间道士这一方还是冥界鬼帝这一方心态都有些憔悴。 道长们没有说的是,他们这行人中,有一位并不是真正的道长,而是他们向有关部门请来的谈判专家。对方口才圆滑,曾在国际会议上说得一些大国哑口无言,这次被他们专门安排了个道长的身份混进来,世界观估计已经受到了毁灭性的冲击。 原本他们已经做好了和冥界高层坐下来进行一场谈判的准备,却没想到鬼帝们看上去不近人情,实际上并没有对他们多做为难。 人间道士简直受宠若惊,五方鬼帝签完字便不耐地摆了摆手:“就这样吧,既然殿下已经答应了合作,届时冥界一定会尽力提供帮助。” 签约过程是意想不到地顺利,甚至没有谈判专家出场的机会。段道长拿着签好字的合同,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一旁的娄道长见他一脸郁卒,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出言安慰道:“段道友想开些,虽然过程是有些曲折,但总归结果是好的,不是么?我们可是亲眼见证了三界建交的第一批人啊!” 段道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很是疲惫:“确实是一件好事……贫道只是在考虑,等到此间事了,是不是该下山历练历练,好稳固稳固道心。” 在场的几位老道长纷纷陷入了沉默。 太难了,真的,谁能想到传说中阴森幽冷的冥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再加上手里这份白纸黑字的合约,他们不像是代表天人两界来和冥界建交的,反倒像是来和什么大公司谈合作的。 *** 阮阳并不知道冥界之行让好几位道长对一直以来的信仰产生了动摇,大家急着回去稳固道心,因此婉言拒绝了阮阳留他们在冥界小住一天的邀请。 直觉告诉他们,如果继续在冥界待下去,自己的信仰恐怕要被这位不干人事儿的阮道友给彻底击垮了。 阮阳就算再心大,此时也察觉出道长们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怪怪的,于是偷偷问肖司明:“肖先生,他们为什么总是看我?” 而且只看不说话,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肖司明当然知道让道长们垂头丧气的真正原因,但问这话的是阮阳,他低头对上阮阳清澈见底的眼睛,停顿了一会儿,伸手摸上了他毛茸茸的小脑袋,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是冥王,他们看你自然是因为敬佩你。” 阮阳有些不确定:“是吗?” 肖司明点了点头:“当然,你为冥界做了这么多贡献,他们敬佩你很正常。” 阮阳信了,他这些天确实为了改造冥界到处奔波,这个董事长当得很他妈不容易,因为人手不够,好多事都要亲力亲为。 此时此刻得到肖司明的认可,他那些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所有努力都有了意义。 他像个特别好哄的小孩,得了夸奖就笑得眉眼弯弯,眼底亮晶晶的,叫人看了心底软得一塌糊涂。 肖司明忍不住环住他,亲了亲他的额头,同时眼神刀子似的扫过一圈周围悄悄关注着这边的冥差:“走吧,我们回去吃饭,晚上再去看电影,看你喜欢的悬疑片。” 众道长:“……” 他们听得抓狂,十分想上去提醒这两人——拜!托!大妖就快出世了,天下浩劫都快来临了,你们两个能不能表现得紧张一点正经一点?! 然而这话在肖司明凉飕飕的注视下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阮阳很喜欢和肖司明出去约会,二人世界没人打扰,只不过最近太忙,连约会次数都受到了影响,眼下冥界的改造差不多进入了尾声,三界的合作也终于敲定了下来,肖司明一提,他也觉得今天是个适合约会的好日子,便高兴地答应了下来。 众人一块儿从来时的路出去,沿途道长们还有幸见识到了一支正在修路的施工小队。 不过他们已经麻木了,见到这支由冥界鬼魂组成的阴间施工小队,还能内心毫无波动地从边上路过。 一直到了地狱门附近,有人叫住阮阳:“阮大师!” 阮阳一回头,和来人打了声招呼:“陶老板。” 陶老板每周都会来一次片场,这次刚好撞见阮阳也在,便抱着小妖怪过来攀谈:“没想到您今天也在……这几位是?” 阮阳侧了侧身,向他介绍自己身后的一众道长:“这些都是本地道协的道长,我们在这里谈点合作。” 然后又向道长们介绍道:“这位是陶老板,搞影视投资的。” 陶老板见这些道长个个身穿道袍,也就没去深思阮阳口中的“合作”是什么,他凑到阮阳跟前,压低了声音:“正好,我本来还打算去事务所找您的。” 阮阳:“找我有什么事吗?” 陶老板有事找他,难道是有别的剧组要跟他合作? 陶老板摆了摆手:“不是剧组,是有关供神神塑的事,我不是给……”他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小妖怪,“……弄了尊金像嘛,听人说金像请回来之前要先送去开光,我就想麻烦您给我这边开个光,不如就今天吧?您看怎么样?” 肖司明:“……” 不等阮阳开口,肖司明面无表情地拒绝了陶老板的请求:“今天不行,我们不接开光的委托。” 阮阳拍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抚,扭头对陶老板诚恳地说道:“我们今天确实已经有别的安排了,你可以找各位道长问问,他们经常为信众们家里的神塑开光的。” 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在场的道长也没放在心里,段道长原本还想和这位陶老板多聊几句,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开始震动。 冥界还没安装信号基站,也就地狱门这边有点信号,段道长接起电话,说了没几句,面色登时就变了。 “发生什么事了?”一旁的道友问。 段道长面色凝重地望向肖司明,语速急切地说道:“大事不妙!就在刚刚,法阵被人从外部破坏了,里面的东西已经逃出来了!看守法阵的弟子皆被打伤!” “什么!”面对这样的变故,其他道长都是一阵错愕,“它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陶老板搂着昏昏欲睡的小妖怪,被道长们骤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什、什么动作快?” 他的提问反倒叫道长们冷静了不少,大家虽然慌张,但考虑到对方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不应该为天下安危操心,于是勉强扯了扯嘴角应付他:“没什么,这附近森林动物园养了只老虎偷溜出去了而已,你们就在这里拍戏,不要到处乱跑。” 动物园猛兽出逃袭击路人的事以前也发生过,陶老板对这片地区也不熟悉,闻言不疑有他:“好,我得去跟剧组说一声。道长们这是要去抓老虎?那你们可得千万小心啊,这老虎的杀伤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面对他的关怀,道长们只能在内心苦笑两声。 是啊,这次的对手杀伤力究竟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好在三界刚刚结盟,他们还能从冥界搬救兵。 第98章 关键时刻就体现出结盟的重要性了,阮阳得知封印妖王的法阵被破坏,并且妖王已经逃出来目前下落未知后,即刻便派人通知了五方鬼帝。 五方鬼帝也没想到这头合约刚签订,那边妖王就开始搞事情,于是赶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部署下去,冥界全员出动,全国搜寻妖王的下落。 阮阳和肖司明则和在场的众位道长一起,随手打了辆车赶往离这里最近的封印之地,先去法阵那里检查情况。 按常理来说,肖司明加固后的封印法阵从内部打破的几率为零,道长们也仔细检查并确认过,法阵很牢固,甚至肖司明在法阵上新补上的阵法已经深奥到了他们看都看不懂的程度,无论是谁,想从外部打破封印法阵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没想到,这妖王的手下实力居然如此强劲,上来就一口气把两个法阵都给破坏了,看样子对方是有备而来。 道长们想到神话传说和老祖宗传下来的古籍里所提到的妖王性情残暴杀人无数,心情便越发沉重,一时之间,车内无言。 阮阳注意到肖先生也同样面色阴沉地望着窗外,不知道是心情不好还是和道长们一样在担心妖王的事。 应该是担心妖王会为祸人间所以才心情不好吧,阮阳想到肖先生为了封印法阵奔波了好几天,法阵却还是被人破坏了去,不由得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没事的。” 准备好的约会计划被人一再打乱,肖司明心情几乎落到了低谷。 他透过后视镜,朝正在偷偷打量自己的司机看了一眼,森冷的目光在接触到阮阳后总算柔和了不少,抿着唇点了点头:“嗯。” 夜幕降临,夜色犹如一团浓墨,覆盖在城市上空。 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已经往门上贴起了对联,商场里也单曲循环起了好运来,到处都是一派祥和之气。这个春节对普通人来说,似乎和以往没什么两样,对这些道长来说,却过得格外心惊肉跳。 这种祥和宁静还能维持多久呢? 这一战要是打赢了,他们就守住了天下苍生,假如输了…… 若三界合力都打不过妖王,他们陨落是他们的宿命,就是可惜了这天下苍生,届时整个三界都要落到妖王手中,任其宰割。 *** 车内气氛低迷,开车的司机老李也不敢主动跟这群穿着奇异神情凝重的乘客搭话。 他开网约车已经开了三年,却是头一次遇上这么古怪的乘客,上车地点居然是一处山脚下。 如果不是天气寒冷,道长们一呼一吸间鼻子里都往外窜着热气,司机老李压根儿不敢接这一单。 但是活人这幅表现也怪吓人的,况且他们上车后就没说过话,唯一一个跟他有过眼神交流的男人虽然模样长得格外俊美,表情却阴沉沉的像是要去跟人捋袖子掏刀干架。 一瞬间他脑子里浮现出了许多有关这方面的新闻,什么“网约车司机遇害,凶手用死者指纹转账后将其杀害并抛尸荒野”、“网约车司机被害,凶手被证实患有精神疾病……”。 司机老李打了个哆嗦,默默打开了车载广播,希望广播里女主持人甜美的声音能够缓和一下车内的气氛。 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这个点,广播里放的是今日新闻。 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着某高官贪污落马的事,这位高官一向以清正廉洁的形象示人,谁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贪污了这么多,警察冲进他家的时候他还在收拾那些个金银珠宝。 司机听这种政治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心说真没想到某高官是这样的人,也对,站到那个位置上,有几个人能抵住诱惑呢?没想到吧,最终还是被抓了,这就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这么想着,从后头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居然会去腐化高官,太过分了!” “如果一个国家的领导阶层都被腐化,这个国家哪里能够长治久安?真没想到妖族打得是这样的算盘!” “如此看来,妖族的行动速度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快哇!” 司机:“……”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他的世界观让他无法理解这群乘客的脑回路,司机沉默了一会儿,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伸手将广播调至另一个频道,广播里立刻传出来了一阵悠扬的音乐。 司机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轻轻敲打着节拍,跟随音乐心情放松了下来,然而没过多久,音乐声减小,广播里又传出了主持人的声音:“现在插播一条路况新闻,x起路两名司机因争抢停车位大打出手,导致x起路五辆货车发生连环追尾事故,目前警方正在赶往现场,请广大司机朋友尽量绕开这一路段……” 司机听得连连摇头,心说最近怎么这么多打架斗殴事件,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浮躁,一个车位而已,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何必非要去争个高下呢? 正这么想着,后座上再次传来了交谈的声音,只是讨论的角度依旧十分清奇—— “激化矛盾,催生怨气,这果然是妖族右护法所为啊!” “如此看来,这右护法一定是在给妖王出世造势哇!” “妖王出世,我飞虎观上下二十二人愿全力抵抗妖王。” 司机:“……” 一口一个妖族,一口一个右护法,这群乘客给他的感觉就是精神不太正常。 他正要开口,却突然注意到,道长们身上穿的其实都是道袍,有几位道长虽然没有开口说过话,但眉宇之间隐约有几分仙人之气,看着怎么也不像什么诈骗团伙。 更何况……飞虎观?这个观的名字有些耳熟,老李的媳妇前阵子去上香回来带给他一个平安符,好像就是从什么飞虎观求来的,知道丈夫不信这个,便三令五申要求他挂在车里。 挂是挂上了,要说有没有用呢,上周老李开夜班车的时候因为精神不济打了会儿瞌睡,关键时刻他眼睛传来一丝凉意,睁开眼的时候车头已经直往电线杆上撞了,幸好他反应及时,最后仅仅是车头受了点擦伤,人一点事也没有。 当时老李只当是自己福大命大才没出事,现在却隐隐有了个猜想。 平安符就挂在车挂上,司机抓过来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飞虎观”的字样。 司机:“……!!” 他心神一震,看这些道长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听着道长们的讨论,司机差点一脚油门踩到底,同时呼吸急促地想——难、难不成他们是认真的? 同样对车内非自然话题适应不良的还有那位混迹在道长堆里的谈判专家。 这位谈判专家在国际会议上都没露过怯,此时此刻却只能蜷缩在座椅一角瑟瑟发抖。 又是冥界又是妖族的,这他妈是个什么世界啊! *** 阮阳并未察觉到司机的异样,道长们一声声交流的时候,他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疯狂震动。 他将手机掏出来,上面的来电显示竟然是陶老板。 阮阳和肖司明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地接起了电话:“喂?” “大师啊!!!”电话那头陶老板的声音立刻冲出了听筒,声音之大就跟开了免提似的,满车人都听到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您给我的供神刚刚被人给劫走了哇!!” 阮阳一惊:“什么?” 肖司明同样表情一怔,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 从陶老板抽抽搭搭的讲述中,众人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是他们这边刚走没多久,就有一个身穿黑袍、双眼赤红的神秘男子冲进冥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掳走了陶老板的供神,陶老板带着人追出来,只看见一个背影,对方得手后就头也不回地往东南方向去了。 黑袍,红眼睛。 将这两个特征联系起来,对方的身份顿时就很明了了,除了他们正在苦苦寻觅的右护法,还能有谁?! 只怕破坏法阵也是为了能够施展调虎离山之计,大家都着了妖族的道了! 道长们先是愤怒,然后才想起来:“供神?” 他们倒是记得陶老板确实提过想给家里的供神金身开个光,只不过这陶老板竟然将自家供神随身带在身上的么? 阮阳正要开口解释小妖怪的身份,却被一旁的卫瑄急急打断:“什么啊,其实就是陶老板手里抱着的那小孩儿,给起了个昵称叫供神啦!” 阮阳疑惑地朝卫瑄看去,卫瑄解释完干笑了两声,同时眼角抽风一样向他拼命挤了两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开玩笑,要是让这群正道人士知道他们把妖送到人类手上当供神的“壮举”,恐怕会气得命绝于此。 这番解释虽然有点生硬,但形势紧急,道长们并未多想,只是在气愤之余有些不解:“这右护法为什么要冒险劫走一个小孩儿?难道是要用这孩子做人质?” 阮阳作为为数不多的知道小妖怪真实身份的人,脑子却不是很灵光,道长们这么一说,他觉得很有道理,于是登时也很生气:“岂有此理!” 居然光明正大地到冥界来抢人,这和当面挑衅有什么区别? 哪怕是他这样的好脾气,此刻也要坐不住了。 “唉!!”车上,一位道长表情忧虑,“如果说左护法只是冷血无情,这妖族右护法,才是真的嗜血残暴哩。” 一直偷听他们谈话的司机耳朵动了动,不自觉放慢了车速。 那位一直蜷缩着不敢说话的谈判专家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怎、怎么说?” 对方为他解开了疑惑:“据古籍记载,妖族在人间横行的时候,右护法专门替妖王到人间四处搜集不足月的婴儿做药引,用婴儿的血肉来助妖王增进功力。” 一旁的道长也神色凝重地说道:“如果只是将人劫去当人质还好,只怕他还打了别的算盘。” “什么?!!”听到这里,司机终于理明白了,这些人口中的什劳子右护法不就是个人贩子嘛! 人贩子就人贩子,何必神神叨叨地一口一个右护法搞得他也跟着心神不宁呢。 人类强大的逻辑自洽能力使他为刚才听到的内容做了符合自己世界观的脑补,司机心里不慌了,呼吸也不急促了,整个人有种重新被社会主义光芒笼罩的安心感:“愣着干什么?赶紧报警啊!!” 说罢他直接停了车,掏出手机,不由分说地拨通了报警电话,几句话交代完时间地点人物以及事件后,挂了电话还一脸沉痛地转过头来教育这群中二病晚期的道长:“遇到这种事就该直接报警,你们光在这讨论有什么用?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正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从右护法手里救出人质的道长们:“……” 对“人质”的身份已经有了初步猜测的肖司明:“…………” 第99章 车内气氛足足凝滞了好几秒。 在这场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碰撞中,肖司明冷漠地收回视线,转过头问阮阳:“他们说右护法往哪个方向去了?” 阮阳回忆了一番:“陶老板说往东南方去了。” 肖司明眯起眼睛,想起当初在看守所左护法一时激动所说的妖王在“聚气养势的宝地”。 位于东南方又能够聚气养势的……整个h市似乎只有龙岭山山上有一处位置绝佳的二龙饮水之地,也就是当初难得让他饱餐一顿的地方。 想到这里,肖司明立即冷静地命令司机:“调头,送我们去龙岭山。” *** 肖司明对能让他短暂地填饱肚子的鬼王影响深刻,原本他以为当初那片水潭只不过是因为风水好,能汇聚天地灵气所以才能轻而易举地孕育出一只鬼王,现在看来,鬼王只是一碟子开胃小菜,水潭里真正藏着的东西居然是千年前被天人两界合力封印的妖王。 同样震惊的还有众位道长,尤其是想到龙岭山附近还有个人流量巨大的龙岭游乐园后,道长们纷纷变了脸色。 妖族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才将妖王连同封印一起转移到龙岭山这一点不得而知,当务之急是通知所有人赶往龙岭山并立刻疏散那里的群众。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来一回地折腾,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阻止妖王出世么? 等到了龙岭山景区,道长们迫切地下车抬头望了望天,接着,一颗心便彻底沉了下去。 虽然是夜晚,天边黑云堆积得还是很明显,层层叠叠的乌云之内似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威力正在蓄势待发,雷声滚滚,就连迎面吹来的风也异常地湿冷。 肖司明眯着眼睛望向天空,黑云积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地面靠拢,仿佛要与龙岭山相接连。 “要变天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一群人的拥护下,杵着拐杖来到了众人身边。 妖王出世这种事,人界的某些有关部门上级领导自然也是知道的,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并且和道长们来往密切。 老领导这辈子逃过荒放过羊,当过兵扛过枪,后来又为人类社会和平发展做出了不少杰出贡献。这次妖王出世,他说什么也要带着人亲身奔赴到前线来献出自己的一份力。 万万没有想到,好不容易来到和平时代,国家短期内不用打仗了,却要面对来自非自然力量的威胁。 老领导的衣角在行动间随风翻滚,他用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天空,眼神中流露出了几分悲悯与惆怅。 不过没等他惆怅多久,身侧就传来一道冷清的声音说:“人都到齐了?” 收到消息后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的本地道协道长们:“都到齐了。” 阮阳从下车就乖乖跟在肖司明身后,比起人手问题,他更关心另一件事:“这附近的人都疏散了吗?” 在场的某部门领导就是负责这个的,这会儿工夫忙得满头是汗,见阮阳跟道长们一起过来也没多想,闻言回道:“嗯,已经确认游乐场所有人都离开了景区。” 倒是老领导见肖司明等人从车上下来,长相气度都远超常人,便向身边熟悉的道长询问道:“这几位是?” 那道长正要介绍,看到阮阳时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表情有些奇怪。 老领导:“?” 那道长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从老领导这边开始介绍:“阮道友,肖道友,这位是代表人界力量参与这次合作的焦老前辈。” 阮阳小时候每天都跟着爸妈一起坐在电视机前吃着晚饭看新闻联播,没少在电视机上见过这位焦老前辈,此时看见真人,眼里便流露出了敬佩之意,尤其是想到对方既然代表了人界,自己身为冥王理应与对方交好,于是主动伸出手来释放起了善意:“焦老前辈好,久仰大名。” 阮阳顿了顿,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官方性质的社交场合,脑子里存储的场面话不太够用,思考了半天才说:“我妈妈特别佩服您。” 老领导对这种眼神并不陌生,只当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后生小辈,面对阮阳的示好只是随意地点头应了两声,同时目光越过对方,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搜寻了起来——不是听说这次行动是与三界合作的么?怎么不见另外两界的人出现? 老领导起初知道友军身份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迷茫的,毕竟他是个唯物主义者,神啊鬼啊的概念都是他知识体系之外的存在,对于还未亲眼见过的力量,他的内心说不上怀疑,但总归有几分忐忑。 一旁的道长顿了顿,神色微变,随后继续介绍道:“焦老前辈,这两位分别是阮道友和肖道友,他们代表冥界力量为本次行动提供了很大助力,尤其是阮道友,阮道友身为冥王,在得知妖王出世一事后便义不容辞地带领冥界上下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老领导正在人群当中搜寻友军的身影,骤然间听到后半句,整个人懵了一下:“……什么?” 阮阳跟他握了握手,笑容腼腆得像个还在念书的学生,语气却十分正义凛然:“哪里哪里,三界命运息息相关,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老领导:“……” 他两眼瞪大,眼神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位外表白净乖巧的“后辈”,恍惚间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跟阮阳交握的这只手似乎有点烫。 *** 和冥王的一番近距离接触叫人界领导陷入了某种怀疑人生的迷茫,好在很快,随着天边一声惊雷乍响,脚下的土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老领导瞬间从方才迷茫的状态中挣脱出来,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阮阳上一分钟还在代表冥界建立人冥两界之间的友好沟通桥梁,下一分钟就被肖司明搂着腰揽进了怀里。 身上一轻,阮阳正要探头,眼睛就被肖先生的手掌罩住了:“别看。” 他乖乖闭上眼睛,几息后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水潭边。 地面震动得越来越剧烈,原本平静的湖面也跟着泛起一圈圈波纹,很快的,湖中心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漩涡。 那漩涡越卷越大,水声涛涛,并且如龙卷风一般越掀越高,简直视重力如无物。 轰隆一声巨响,漆黑的天空仿佛在一瞬间被闪电割裂成了两半,在电光划破天空之际,湖面上渐渐聚集起了一团团的妖气。 *** 半个h市都感受到了这场地动。 h市作为临海城市,历史上从未发生过六级以上的地震,偏偏这次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震感又极其强烈,一时之间到处去都是人们惊慌失措的身影,高速路段上事故频发,好些人刚刚下班,还在回家的路上就遭遇了地震,惊魂甫定的情况下又收到家中有人被砸伤的消息,人蹲在路边崩溃大哭。 那边城市秩序被打乱,道长们这里的情况也很不乐观。 人界的道士们汇聚在一起,山上已经埋伏好了一圈狙击手,武装部队也拉着武器候在山下,在必要的时候会动用这部分武装力量。 周围一震轻微的震动,冥界和天界的人马也已经到齐,场面盛大得仿佛准备打群架。这两界虽然互看不爽许多年,但在这个档口也只能先放下矛盾达成战时合作。 空气中妖气的味道越来越浓郁,它们像是从湖底升腾上来的,又像是来自这广袤的天地。 肖司明目光沉沉地看着那些漂浮在湖面上方的妖气,很快就发现这些妖气中还裹挟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怨气,绝大部分都是人类的负面情绪,愤怒、嫉妒、贪欲……难怪他对这些妖气没什么食欲。 很快,他略一皱眉,只听湖面上传来哗啦一声巨大的水声,一道身影从漩涡中心破水而出。 阮阳被肖司明挡在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很快就看清了对方的长相——脑袋上长着一对漆黑的大角,牛头蛇身,皮肤黝黑,总之十分的不美观。 黑无常一直记恨肖司明这个心机狗使计离间他和冥王殿下的感情,此时终于让他找到机会表现自己,于是连忙挡在阮阳另一侧,像个进献谗言的妖妃:“殿下,您一会儿只管站到我们身后去就行,千万别受了伤。” 肖司明斜着眼睛剜了他一眼,目光看向那道身影,语气淡淡的,却像是给在场所有人下了一张判决书:“封印失效了。” 他话音刚落,那道身影就发出一阵嚣张的大笑:“不错!这狗屁寥糟的封印关了本座一千年,早就已经不堪一击!只不过没想到你们居然来得这样早。” 妖王有点遗憾,如果这群人再晚来几分钟,他便能以鼎盛时期的状态对上众人,到时候什么都不用忌惮,这天地只有他是最强的。 众人面色微变,什么叫做早就不堪一击?难道这妖王早就可以冲破封印了? 肖司明也想到了这点,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所以你是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妖王:“不错!!” 肖司明眼神凌厉了几分,同时将心里对妖王实力的定位往上抬高了一些。 妖王注意到他对自己的忌惮,疯狂大笑:“本座早就算到这一年人间会出现一个大机缘,你们不是都好奇当年那一战本座挣脱出来的那股力量去了哪里吗?哈哈,如今告诉你们也无妨!本座早已将那股力量投入轮回,等到机缘出现,他自会寻到机缘并将其吞噬,到时候再回到我的体内……” 眼看众人脸色越来越难看,妖王心里痛快极了,积攒了一千年的憋屈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多亏了本座坐下的两名得力干将,如今这部分力量已经寻到了!!” 说着,它闭上了眼睛,神情自得,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本座能感受到他们的气息,他们正在朝着这边过来。” 人类阵营里顿时一片哗然,道长们听妖王说完话后差点自乱阵脚,机缘?什么机缘?他们完全没听说过有什么机缘啊! 肖司明沉默片刻,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阮阳,然后:“……” 他抬手招出一面水镜,问妖王:“你说的得力干将,是指他吗?” 水镜里倒映出来的赫然是穿着黄色小马甲被收押在拘留所里形容憔悴的左护法。 妖王就算脑子再不好使,也能从这幅画面看出自己的这位猛将处境似乎不太好了,但妖王不愧是妖王,仅仅迷茫了一秒,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嚣张狂妄的样子。 它面容扭曲了一瞬,随即阴测测地笑道:“哼,是又如何?你们以为制住了左护法就能威胁本座吗?异想天开!” 它对自己的手下有足够的信任,“妖族可跟你们人类不同,我们妖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自己的族人的!” 它如此嚣张,还动不动就搞拉踩,卫瑄早就看它不爽了,如今找到机会就忍不住回呛:“谁给你的自信?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藏身之处的?左护法确实没说,这右护法可就不一定了。” 虽然妖族确实没有出卖妖王的意思,妖王的下落也是他们结合右护法的行踪以及当初那三个叛逃冥差交代的内容推断出来的。 妖王受了卫瑄的一记嘴炮,偏偏一时之间想不出要如何反驳,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是啊,它藏匿得这么好,除了座下两名护法本不应该有第四个人知道它的位置才对,难道真有妖背叛了他?! 妖王想不出那个背叛者是谁,一时气极,但很快就注意到道长们脸上忧虑的神色,这让它重新找回了那份得意:“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本座想要的力量很快就会到手,到时候本座定要杀光你们这些人类,重新定义三界!” 奇怪的是,其他人听到它说这话时面色已经惨白了起来,显然一副怕到不行的样子,肖司明却神情不变,甚至比刚见到自己的时候还要放松一些,连眉头都舒展了。 妖王:“???” 妖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肖司明嘴上这样说着,却用怜悯的眼神看了它一眼:“你说的那部分力量既然入了轮回,现在应该也是一只妖力强大的妖了吧?” 妖王虽然看不懂他的眼神,但听他说妖力强大,内心还是很自得的,巨大的蛇尾甩了甩,“那是自然。” 然而它话音刚落,肖司明投过来的眼神就更奇怪了。 妖王被他看得心生恼怒,正欲上前干架,动作却忽然一顿。 它闭眼感受了一下:“来了。” 众人神色一凛,警惕又戒备地打量四周,防备妖王的人从某个角落突然杀出来。 这一瞬间妖王的声音透着奇异般的厚重,整个山头仿佛都被它的声音盖过:“右护法,出来吧!” 回应它的是满山头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妖王:“?” 他大大的脑袋上写满了问号,右护法分明已经来到了附近,为何久久不现身? 他当然不愿意怀疑自己的手下,于是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这群臭道士,妖王尾巴啪啪拍打水面,整个妖都愤怒了:“说!是不是你们动了什么手脚?!” 道长们也很懵逼,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啊,这锅真是扣得好没道理! 但既然妖王要动手,为了保护三界,他们就不得不迎战。 一时之间,天界、人界、冥界三方人马都亮出了自己的法器,肖司明也准备上场,他扭头深深地看了阮阳一眼,轻声道:“乖乖待在这里,我很快就回来。” 阮阳扯住了他的袖子,很有些担忧和不舍:“你注意一些,不要受伤噢。” 说罢便乖乖松开了肖司明。 他虽然不舍,却很清楚凭自己现在的实力上场只能拖拖后腿,没准还会成为妖王眼中行走的补品,被当成补品没什么,给肖先生拖后腿那是万万不能的。 肖司明内心软了一块,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刚抬脚跨出一步,便听到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 已经准备好干架的冥界以及天界众人:“???” 道长们也:“???” 唯独妖王面上露出了狂喜,却不是因为这怪异的音乐,而是因为右护法越来越近的气息。 不,不止右护法!还有一股气息,它认得出来,这就是出自它身上的那股力量!这是它的孩子!! 妖王的喜悦对在场其他人来说理应是值得警惕的事,奈何这警车出现得太过戏剧化,就像是演员跑错了片场,叫人看了严肃不起来。 道长们也是这样的心情,他们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辆小小的警车,山路崎岖,警车开进来十分不容易,两个小警察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见到这么大阵仗也很懵逼。 其中一个率先反应过来,朝相比之下打扮得稍显正常的道长们询问:“刚刚是谁报的警?说孩子被拐的那个!” 众人:“……” 道长们面面相觑,最后是阮阳走出来说:“是我。” 那小警察寻声看过来,几秒后面色一喜:“原来是您!大师,上次我在局里见过您一面呢!” 因为见到了一张较为熟悉可靠的面孔,小警察内心的惶惶一扫而空,他选择性地忽略了这位阮大师周围那一圈青面獠牙长相可怖的鬼差,转身招呼自己的同事,两人一个手里抱着孩子,一个手里押了个成年男子走过来:“您瞧瞧,我们按照报案人的信息在高速公路上抓到了他,这人竟然强抢孩子不说,还无视交通法规!竟然打算抱着孩子翻越高速公路!您说说,这多危险啊!被我们发现后他连附近的高压电线都敢去摸,也不至于这么想不开吧?好在我们救得及时,没让他摸着,这真是个怪人,晕过去之前嘴里还一直重复着龙岭山呢!” 妖王:“???” 阮阳:“……?” 在场众人:“…………” 小妖怪被警察牵着,它喜欢阴气,警察一身正气正是克它的,偏偏对方担心它受到惊吓一路都搂着它搞得它浑身不舒服。 此时见到阮阳,小妖怪双眼顿时一亮,仿佛见到了一块行走的小蛋糕,整个妖炮弹似的扑了过来,仗着自己外表年龄小,搂住阮阳的脖子就不肯撒手,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便借着对方身上的幽冥之气修生养息。 此时,被押着胳膊的右护法也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自家已然苏醒的妖王大人,右护法差点热泪盈眶,嘴唇颤抖着唤出一声:“大人!” 却见妖王也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眼神有如刀子一般锋利:“好啊!原来是你背叛了本座!” 右护法喉头一哽,满脸的不可置信,语气泫然欲泣:“您说什么?我怎么会背叛您呢!” 妖王冷哼一声,完全不愿再看自己昔日的得力干将一眼,右护法想要自证清白,却被两个小警察无情地押进警车。 道长们如梦如幻,神情非常恍惚地看着右护法被押上警车带离现场。 良久,娄道长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看着警车消失的方向感叹道:“原来如此,是我们小看了社会主义的力量。” 谁能想到妖王的左右两名护法会先后败在一根电警棍上呢? 要不怎么说遇到事情就找警察叔叔,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众人心情微妙地看了妖王一眼,妖王虽然被他们看得满头雾水。 啥意思啊这是? 这时候,从人界阵营里走出来位老道长。 老道长白发苍苍,已是八十三岁高龄,比起和妖王大战一场,他当然更希望这事能够和平解决。 妖王狞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和平解决?臭道士,你可知我为何要重新定义三界?” 老道长缓缓摇头:“不知。” 妖王冷哼一声:“自然是为了杀光你们这群伪君子!三界早已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尤其是人界,你们肆意杀害动物破坏环境,我妖族数量多少年没有增长过了?人类难道不该死吗?!” 破坏环境的事儿人类确实没少做,老道长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卫瑄已经忍不住了:“你说的那都是个别现象,个别不能代表整体知道吗?再说了,你妖族数量不增加关三界什么事儿?建国后不许成精不知道么?” 妖王:“……胡说八道!” 卫瑄除了对上肖司明的时候怂得像只鹌鹑,在其他地方都是嘴炮强者,知道这种时候不管占不占理,气势都不能输给对方,“我骗你做什么?你不信可以问问这些道长,这条规矩大家都知道。” 道长们:“……” 虽然现代社会妖精的数量确实越来越少,动植物修炼成精的条件也确实越来越苛刻,但要说这都是因为建国后不许成精…… 道长们面面相觑的工夫,妖王听完卫瑄这一通嘴炮,已经双眼茫然地看了过来,神色竟然真有几分动摇。 方才谈判那仙风道骨的老道长:“……这位小友说得有道理啊!” 他旁边站着的乾坤观的段道长:“……确实!建国之后不允许妖怪私自成精。” 其他道长在经历了片刻的沉默后,也跟着你一句我一句地附和起来,这下轮到妖王怀疑妖生了。 它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过去常替它出谋划策的两位护法都不在身边,妖王皱眉思索良久,干脆不耐烦地甩了甩尾巴:“哪来这么多规矩,只要本座坐拥三界,到时候许不许的还不是本座说了算?” 道长们在沉默中认清现实,是啊,对方毕竟是妖王,哪能指望跟它讲道理。 既然讲道理这条法子走不通,那么就只能上了。 众人面色凝重,紧张地注视着前方的妖王,就见妖王忽然朝岸上逼近。 肖司明眸光一闪,眼神凌厉起来,身体已经先一步拦在阮阳前面,众多道长也大惊失色。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了么! 这样想着,却见妖王眼里发出了诡异的光,同时它的视线扫向冥界众鬼的方向,目光越过肖司明,最终落在了阮阳以及……他怀里的小妖怪身上。 妖王向来嚣张无比的语气难得带了点慈祥——“终于见到你了,我的孩子。” * 气氛凝滞片刻。 除肖司明外的所有人鬼神都是:“?????” 阮阳也在片刻的迷茫后,骤然明白过来,猛地低头去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妖怪。 小妖怪正趁乱偷偷吸取着阮阳身上的阴气,四周却突然安静了,它抬起头,猝不及防和数百双眼睛对上视线。 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且眼神复杂万分,令妖十分不解。 小妖怪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你,你们看我干嘛?” 不是吧?它不就多吸了几口阴气吗,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至于用这种眼神看它吗? 跟要吃了它似的。 卫瑄是这些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他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这只曾经自称是白菜精的小妖怪:“卧槽,卧槽,你是妖王的崽啊???” 小妖怪也是一脸的状况之外:“……啊?” 它扭头看向传说中的妖王,妖王也在注视着它,眼神格外热切。 不可否认的是,四目相对之间,它确实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妖王血脉在对它进行召唤。 见它这幅反应,妖王满意地说道:“来吧,我的孩子,现在回到我的身体里,和我融为一体,到时候世界便由我们主宰!” 小妖怪怔怔地:“主宰世界?” 妖王大笑:“不错!整个三界都将属于我们!” 众人听得神情紧张,小妖怪却有点心动,做三界的主宰?那是不是意味着今后自己就有数不尽的信众了? 自从做了陶老板一家的供神帮着庇佑了几次陶氏公司的员工后,它便从天道那里得到了几丝功德金光。 有了功德金光,就算正式当上供神了。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真踏入供神这一行业,小妖怪才明白当个供神也不容易,供神们偶尔还会聚在一起比拼谁的塑像好,谁的信众最多,谁的信众最虔诚热情。一来二去的,小妖怪也被激起了事业心,这不,陶老板已经去给它订做金像了,纯金打造,豪华得一批,这可是多少供神都羡慕不来的。 对方自称是自己的父亲,看上去实力也不错,兴许对它发展信众队伍也能有帮助呢! 小妖怪陷入了遐想,卫瑄对它还是挺有好感的,见状在一旁幽幽地提醒:“你可得考虑清楚了,这妖王可是大反派,坏事做绝人人得而诛之的那种,今天这么多道长和神仙可都是为了解决它才聚到一起的……” 小妖怪:“!!!” 妖王笑容慈祥,眼里却闪过了算计的精光,它目前急需恢复实力,只要这部分力量到手,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够对它造成威胁。 见小妖怪迟迟不动,它又耐着性子扮演慈父:“我的孩子,你还在犹豫什么……” 不等它说完,小妖怪接收到前方肖司明投过来满是威胁的冷冷一瞥,整只妖打了个激灵,惊恐至极地否认道:“什么你的孩子,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啊,我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菜精而已!” 正志得意满地等着恢复实力的妖王:“??” 对小妖怪的存在格外警惕同时偷偷计划在妖王融合力量前先拼死也要杀掉这只小妖的众人:“???” 妖王面庞扭曲了一瞬,被它强压下去,继续蛊惑道:“你不用急着拒绝,想想,等到我们当上三界的主宰,就可以杀光所有人类!” 小妖怪:“?” 这次不用卫瑄提醒,小妖怪立刻就摆明了自己的立场:“你有病啊!” 妖王:“……” 小妖怪顿了顿,面对众人警惕的打量,它装作不经意地亮出自己现在的“身份”:“我目前在陶氏集团担任供神一职,每天都在庇佑他们全公司上下,很忙的!人类如果被杀光了,谁来做我的信众?” 说罢,它又偷偷打量肖司明面无表情的英俊侧脸,继续为自己洗白:“况且别说杀人了,我当白菜那会儿,连只菜虫都没杀过的好吗?” 唯一一次因为阮阳身上浓郁的阴气动过歪心思,结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肖司明出手收拾了一顿。 唉,都过去了,说多了都是泪。 小白菜很惆怅,妖王很迷茫,道长们……道长们很沉默。 良久,不知道是谁喃喃了一句:“好……好一招釜底抽薪。” 卫瑄转过头,悄悄对阮阳小声吐槽:“居然真的能策反成功,我真是没想到,这妖事业心还挺重。” 阮阳看看怀里的小妖怪,再看看唇角紧抿的肖先生,眼里满是担忧。 *** 几息后,妖王大怒:“岂有此理!!!” 肖司明:“……要打就快打,我赶时间。” 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漫不经心的语气十分容易激怒对手:“电影还有一个小时开场,别耽误我。” 妖王:“???” 其他人也震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看电影呢??!! 妖王:“……” 虽然听不懂但是这并不妨碍它听出对方话语中的挑衅。 妖王已经有些怒火中烧,面色逐渐阴沉。 它凌厉的目光射向小妖怪,小妖怪被它盯得汗毛倒立,直往阮阳怀里钻。 妖王见状勃然大怒,伸手做爪状,直直朝阮阳这边攻击了过来! 肖司明双眼微眯,一把扯过身侧黑无常的勾魂索,将冲到近前的妖王直接抽飞出去。 “找死!!!” 轰隆一声。 妖王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在山壁上,地面仿佛都震动了起来,从山上哗啦啦滚下来许多巨石。 这点小伤对它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于是它很快从地上站起来,蛇尾腾空,和肖司明展开搏斗。 三界人马相互对视,纷纷举起法器加入了战斗。 有了天界和冥界的加入,这场打斗可谓是当之无愧的神仙打架,一时之间,整个龙岭山风景区都被各种法器发出的亮光笼罩着,四周简直亮如白昼。 冥界这边留了莫宇保护冥王,莫宇干脆化为原型,用自己坚硬的鳞片挡住偶尔波及到这边的攻击。 他的原形庞大得像座小山丘,语气也沉稳:“殿下,您躲在我身后吧,您尽管放心,我对您是有求必应的。” 阮阳心思早已飘离了地面,他抱着小妖怪,目光紧紧地盯着上空,在打斗的一群人中锁定肖司明的身影,心里着急又担忧,偏偏只能等在地上。 虽然没能恢复到鼎盛时期的力量,但现阶段的妖王实力也强得不容小觑。 肖司明之前能够得手也是因为出其不备,妖王当时气上头了,只想抓回小妖怪这个妖族叛徒,并且低估了肖司明的实力。 现在的它对上肖司明已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在一打数百的情况下,双方竟能一直僵持不下。 妖王想不通哇,其他人对它喊打喊杀就算了,肖司明又是图什么? 它早就听闻三界对肖司明都颇为忌惮,在一千年前对方也曾遭到过三界的围剿。 迎面而来攻击攻势凶猛,妖王一个闪避不及,就被肖司明手中那把锋利的镰刀划伤了尾巴,伤口处立刻就遭到了黑气的腐蚀吞噬。 它实在是想不通,终于愤愤地开口质问:“混沌,你既然与本座有相同的经历,为何不与本座一起推翻现有的三界,反而为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卖命?” 妖王没有跟肖司明交手的经验,但几千年前也听说过混沌的名号,因为忌惮对方的实力才从不去冥界惹事。 结果后来听别的妖说,冥界背叛了混沌,具体为什么尚不清楚,不过双方闹得很不愉快就是了。 它不认为混沌是会对背叛既往不咎的人,既然打不过,那就干脆拉他入伙。 话音刚落,肖司明那边果然暂缓了攻击。 妖王面露喜色,心说果然有戏,尤其是见到天界冥界那些神佛骤然变化的脸色,它的心中便更畅快了。 天界跟冥界确实很紧张,自始至终他们对肖司明的忌惮就没有减轻过。 与肖司明合作可以说是各种方面下的被逼无奈,在这之前他们哪敢和混沌合作,这不是与虎谋皮么!那是混沌诶!谁敢指望他去守护三界?他不吞噬三界就不错了! 妖王发现肖司明的沉默,心里一阵激动,就连刚才被对方抽了一记的事都忘到了脑后。 混沌的实力确实不错,倘若能够拉入己方阵营,一起颠覆三界,总比它现在一个人单干好。 鉴于之前好言好语蛊惑小妖怪失败,妖王吸取经验,换了一套新的说辞:“你好好看看,这三界现在到处乌烟瘴气,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 肖司明顿了顿,语气平静地道:“确实。” 不错! 妖王眼前一亮,眼神掠过众鬼神那一张张忽然灰败的脸,心里畅快得不得了,立刻就来劲了,故意看着那几个神佛,语气激昂声音洪亮地说道:“那便来吧,和本座一起,将这三界直接推翻了一了百了!” 三秒钟后,在妖王期盼的注视下,这位未来“盟友”终于有了反应——“呵呵。” 妖王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为他叫好:“不错!你……???” 妖王震怒,双眼瞪视着肖司明:“你什么意思?!” 肖司明冷冷地看了它一眼,眼神带着熟悉的嘲弄:“你不懂。” 肖司明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画面,首先想到的是最近阮阳重新当上冥王后把冥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 还有他兴致勃勃地创立公司给众人定下职位的样子。 还有他窝在自己怀里,语调拖长了说要给他买房,带他去旅游还要永远爱他的样子。 那时候的阮阳眼底亮晶晶的,就像一团柔软的棉花糖,柔软得像云一样会随时飘走,却被自己这只怪兽小心且珍重地留在了怀里。 有阮阳的三界就不算坏。 这样的三界就算是他也想守住。 妖王当然不懂,它只觉得自己费心费力拉过来的盟友又背叛了自己,于是更加愤怒了,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好的!明明充满了背叛!! 一个两个的都背叛它!!! 它无法理解肖司明的脑回路,甚至觉得肖司明这是在人界呆久了,脑子说不定也被同化了。 肖司明懒得和它逼逼,举起镰刀就迎了上去。 原本因为两人的谈话而按兵不动的天冥两界相互对视一眼,决定还是先解决眼前的妖王再说。 许是因为心里有怨气积压,这回妖王的攻势明显比先前还要猛烈了许多,仿佛开启了疯狗模式,众人惊讶于它的实力,与此同时,大家也不可避免地挂了点彩,卫瑄手臂被割破了一道,鲜血已经染红了半个袖子,看上去十分壮烈。 肖司明虽然暂时还没受伤,但看得出来他在对战中并不占据上风,甚至略显疲势。 阮阳在下方密切关注着战况,化作原形的小妖怪在他怀里就像个抱枕,被紧张的阮阳各种捏扁搓圆。 他见到肖司明吃亏,整个人气得炸毛,恨不得自己也飞上去给妖王来两下。 正好余光瞥见莫宇,阮阳灵机一动,动作迅速地爬上莫宇的尾巴,吓得莫宇心脏噗通直跳:“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阮阳抱着他的尾巴不撒手:“你带我飞上去。” “不行,”莫宇想也不想直接拒绝,逼自己不去看阮阳脸上失望的表情,坚守自己的原则:“上去不安全。” 阮阳:“……” 说好的有求必应呢! 天上打斗的人并未注意到下方发生的插曲,肖司明已经被妖王骚扰得烦不胜烦。 妖王跟个话痨似的,一边打斗一边坚持不懈地追问那同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要维护三界??” 聒噪。 肖司明被问得烦了,还是那句轻飘飘的:“你不懂。” 附赠一个蔑视的眼神。 妖王肺都快气炸了,终于,几次交锋后总算叫他发现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肖司明在打斗的过程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朝下方看上几眼,像是在确定某人的安危似的。 果然,在两人下一次交手后,肖司明又飞快地扫了下方一眼。 妖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了正在跟莫宇交涉的阮阳。 妖王福至心灵,生生接下肖司明的一击,头也不回地朝阮阳攻去。 旁人立刻就发现了他的意图,但大家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眼看妖王就要得手,阮阳身上突然迸发出两道强光挡住了它的攻击,妖王自己都被这股回弹的力量震出了老远,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嘴角竟然溢出了一丝鲜血。 全场鸦雀无声。 妖王错愕了好一阵,一开始还以为阮阳身上有什么法宝,随即怔愣地看着他脖子上正在发光的小吊坠。 就连天界和冥界的神佛鬼怪们都停下了动作,大家眼睛瞪得溜圆,表情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第一道强光是功德金光,那是阮阳曾经超度了两只被困千年的鬼魂得到的。 第二道强光来自阮阳脖子上挂着的赤红色的珠子……不,也许应该叫它精魄。 妖王突然哈哈大笑:“好你个混沌,我当你把精魄藏到哪里去了,原来竟是藏在了眼皮子底下!” 它狞笑道:“精魄离体后便会脆弱得不堪一击,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戏耍本座的代价!” 然而它的沾沾自喜并未能持续多久,一股极为阴冷的气息已经来到了身后。 妖王刚一转身,便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脖子。 肖司明周身黑气涌动,叫人很难分清那些黑气究竟是妖王身上的妖气,还是他因为情绪起伏而溢出的力量。 他的表情冷若冰霜,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然而只有被他掐住脖子的妖王才能最为直观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面临的不仅仅是冷不冷的问题,也不是那几乎凝为实质的杀气,而是从灵魂深处传上来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妖王挣扎着,向阮阳的方向最后一次伸出尔康手。 只要毁了那精魄……毁掉精魄…… 肖司明死死地盯着手里的妖王,一字一句道:“你、也、敢、碰、他?” 妖王被他掐得呼吸不畅,眼珠几乎要突出眼眶,却也倔强地答:“你杀不死我的。” 下一秒,众人视野里突然明亮了起来,这不是错觉,远处的天空与山脉交接的地方越来越明亮,那些光是金色的,看着却不像是太阳初升时的景象。 倒像是……“是、是灵气!!!”有人高声叫道。 越来越多的灵气朝着他们这边涌了过来,丰沛得如同潮水一般。 这在灵气越来越稀薄的现代社会,简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观。 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灵气奔着这个方向而来,最终悉数涌进了肖司明身体里。 这一方天地的灵气仿佛要全部汇聚到他一个人身上。 直到此刻,有些人才领会了混沌的意义。 他是混沌,是天地万物的前身,天地万物这四个中,也同样包括了天地灵气。 以肖司明为中心,灵气越来越多,灵压越来越强,所有人都受不了这种精神与身体上的双重压迫,起初还能勉强眯着眼睛打量光团中心的肖司明,后来随着灵气的增多,光团越来越刺目,竟然已经到了不能直视的地步。 阮阳原本想上前,却被五方鬼帝匆忙拦住:“殿下小心!” 妖王在这一声呼唤中终于意识到了阮阳的身份,它错愕不已地扭过头来看着阮阳的方向:“你是冥王?!!” 为什么!!! 不是说当年混沌和冥界闹掰了吗?闹掰难道不等于势不两立?!! 这个问题也许就同肖司明为什么会守护三界一样,无解。 光越来越强盛,周遭似乎连空气都稀薄了,许多人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哪怕闭着眼睛,双眼也因为刺痛的灼烧感而流出眼泪。 此时他们内心划过了同一个想法——肖司明不会是要抽干这世界的所有灵气吧?! 没有灵气的三界,他们不敢想象。 这个世界和灵气息息相关,如果三界彻底失去灵气,神佛将会陨落,凡人不能再修道悟道,甚至就连路边的花草树木都会枯萎。 不行!必须要阻止他!他这样和毁了三界有什么区别?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该如何阻止? 某一瞬间,整个空间仿佛都扭曲了。下一秒,世界仿佛同时陷入了某种寂静。 一千年前集两界之力方才压制住的不可一世的妖王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有,直接消散于天地。 消散前最后一秒,它看清了肖司明的脸,依稀看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话。 它甚至没能去分辨肖司明在说什么,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破开,然后意识直接消散。 *** 结束了? 不,并没有结束。 大家心里很清楚,妖王是消散了,但很明显,比妖王更危险的威胁来临了。 那就是肖司明。 无论是天界的神佛还是冥界的鬼神在这一刻心都仿佛坠进了冰窟里。 几千年来,他们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肖司明吞噬了磅礴的天地灵气,现在已经达到了天道来了都拿他没办法的地步。 不,还是有办法的!!! 冥界先一步反应过来,随后是天界,很明显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 “殿下!!!” 阮阳原本神情怔愣地看着面前巨大的金色光团,听到五方鬼帝呼唤他,茫然地转过头。 五方鬼帝在叫,天界冥界的神佛们都在叫:“快捏碎他的精魄!!” 阮阳很有些迷茫:“精魄是什么?” 然后他就知道了,精魄是每个精怪的命根,这东西不止精怪有,神佛也有,他自己也有。 只不过大家的精魄都是在自己身体里,或是藏在某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只有肖先生把精魄给了他。 神佛们又在叫:“快!这是最后的机会!!捏碎他的精魄他就能跟着消散了!!!”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最后也是最佳的彻底剿灭肖司明以绝后患的好机会。 精魄这东西,虽然离体后很容易遇到危险,但能真正毁掉它的只有它的主人以及具有契约关系的现持有者。 阮阳忽然鼻子一酸,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肖先生当初要大费周章地跟他签订什么劳动合同了。 五方鬼帝见自家殿下久久不动,急得不行,“殿下!您千万不能再犹豫了!混沌已经吞噬了太多灵气,到时候三界再没有人能制止他了!!” 阮阳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 他吸吸鼻子,将小妖怪放在莫宇尾巴上,然后在莫宇眼神复杂的注视下,起身走近光团中心。 光线太亮,刺眼睛,他是凭借直觉找到肖司明的,又凭借本能紧紧搂住肖司明,像柔软的棉花糖终于靠着努力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小怪兽。 “肖先生。” 阮阳唤了一声,并且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光只是看着亮,抱起来并不烫手。 肖司明隔了一会儿才应道:“嗯。” 阮阳得到熟悉的回应,安心多了,脸埋上去蹭了蹭,声音嗡嗡的:“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肖先生给了他许多东西,可是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两人刚重逢的时候,肖先生就把最宝贝最重要的东西给了他,把命交到了他手里。 他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有点犹豫,“我是个冥王,我有一整个冥界,但是冥界很穷,我给不了你什么。” “唯一能给你的应该只有这一样了。” 说罢,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先将肖司明给他的项链摘下来,然后动作生疏地摸出样东西,“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它。” *** 光团外的天人冥三界此刻一个比一个慌张。 到了这时候,人界反而是最轻松的,大概因为阮道友的缘故,他们认定了肖道友不会搞什么事情。 天界和冥界就不一样了,两界紧紧凑在一起,几万年来就没这么团结友爱过,就连之前对付妖王也是各打个的。 但是想到混沌那个定时炸弹就在里面,谁也不敢放松,全都提心吊胆地强迫自己直视那巨大的金色光团。 忽然,光团中传来了动静。 众人面色微变,怎么了?结果究竟是混沌消散了还是…… 金色光团轰地一下,猛然壮大了一圈,在众人往更糟糕的方向猜想之前,从光团里飞出了几团灵气。 一开始只是一两点灵气离开,后来渐渐是成百上千的金色灵气一起,争先恐后地冲向四面八方。 这些灵气离开时在夜幕中拖出长长的尾巴,夜色下,仿佛在上演一场盛大又美丽的烟火晚会。 人界道士叹为观止,娄道长他们甚至想掏出手机拍个照发朋友圈,然而摸进口袋才发现为了方便打斗,大家都没带手机过来。 可惜了。 天界和冥界不像他们有这个心思欣赏烟火,灵气渐渐散开,他们首先看见的就是肖司明的身影。 众神佛心猛地一沉,唯一的想法就是——完了。 混沌没有消散,看样子是冥王输了。 冥界显然也是同样的猜想,几个鬼帝眼眶一红,当即就要冲进去跟肖司明拼命。 然而大家还没来得及行动,灵气又散去了一点,光团散得只剩一个光圈,这下子大家就看见了阮阳的身影。 正准备冲上去拼命的冥界众人:“……” 咋回事儿啊这? 光圈中心,阮阳看着自己手心里一红一蓝的两颗精魄以及一把古铜的小钥匙,也有些懵。 他只是按照脑海中零星半点的记忆把自己的精魄取出来……怎么还取出来了一把钥匙! 怎么也没想到,这封印上的最后一把钥匙居然在他自己身上,就和精魄待在一起。 阮阳头上一重,肖司明伸手按了按他的头。 肖先生笑着,眉眼间是说不出的得意与欢喜:“还给不给我了?” 阮阳回过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给给给!” 说完唇角上扬,露出了两个圆润可爱的小酒窝。 大家都在偷偷张望,想知道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听到这里又好奇这对话内容指的是什么。 要给什么? 然后就看见了阮阳手里那颗蓝黑色的本该属于冥王的精魄。 “………………” “卧槽,南方鬼帝大人你怎么了?!”卫瑄吃狗粮吃得正香,面前有道人影晃了晃,他连忙伸手捞住手脚发着软倒向地面的南方鬼帝,一回头发现何止南方鬼帝啊,整个冥界都是一副心脏病发作的样子。 前方的两人却根本不顾这些,肖司明甚至笑出了声。 他很少这么情绪外露,笑着笑着,捧着阮阳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身后又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这回心脏病发作的不只是冥界,天界也跟着一脸的:“???” 什么情况?冥界什么时候跟混沌握手言和了? 肖司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根绳子,珍重再珍重地将阮阳那颗蓝黑色的精魄接过,用绳子挂起来,打了个灵巧的结。 仔细看,这和肖司明给阮阳的那条是一样的。 众目睽睽之下,阮阳先给他戴上自己的精魄,然后乖乖低头,由着肖司明将那条挂有他精魄的项链戴回来。 天界/冥界:“??????” 所以你们这结婚现场交换戒指的既视感是闹哪样啊!!! 谁知道呢,也许答案就像肖司明为何会守护三界一样。 无解。 ——正文完—— 第100章 年三十,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普通人都奔回家吃大团圆年夜饭去了,商家们却不放过这一机会,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大家都争取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多赚一笔。 你问几天前网上盛传的世界末日说? 行了,那新闻上都说了,不过是一场6.0级地震而已,h市位于一条较为沉默的地壳交界线上,虽然鲜少有强震,但不代表强震就不会发生。 人类社会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早就形成了一套自我修护、自我运转的体系,地震发生后,相关部门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前线对幸存者进行抢救,随后又对被地震毁坏的建筑物进行维修。 这次地震伤亡并不严重,群众得到安抚,加上时近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这场地震自然很快被群众遗忘在脑后。 而真正知晓内情的有关部门才是最忙的,他们不仅要处理好网上的舆论,还要忙着与天界冥界建交。 多稀奇啊!一直以为神啊鬼啊的都是传说都是迷信,谁能想到他们切切实实地存在着,并且就和人类生存在同一方土地上。 妖王被彻底消灭后,老领导站在阮阳面前跟他握手,一想到自己对面站着的是个冥王,差点激动得双手颤抖。 不过妖王当初那一番有关人类破坏环境就要被杀掉的言论给大家提了个醒,环境保护迫在眉睫啊!滥砍滥发要不得,资源浪费不可取,绿水青山可比金山银山还要重要。 于是很快的,人们便发现,国家对于加强环境保护这块的措施相比以前要严格了许多,这一措施落实到了方方面面,不仅要求群众节约粮食杜绝浪费,平时的生活垃圾也要严格做好分类,小的地方都做好了,更何况是那些污染源排放问题,政策下来几天后,就有好几家老牌工厂因为不按规定偷偷排放污水废弃被查封了。 这一点其实在大多数人看来都是喜闻乐见,谁不愿意自己生存的家园往好的方向发展呢?过去那是迫不得已,如今国家强盛了,人民生活富足了,当然要追求更好更健康的生活环境。 但还有一件事大家就想不明白了——在最新一次环境保护法修改中,最后竟然新增订了一条——【禁止一切动植物私自成精】。 看见这条法律的广大人民群众:??? 咋回事儿啊?? 一时之间环境保护法登上了微博热搜,点进去是网民们的集体疑惑: “什么玩意儿??禁止私自成精???” “2333一直以为建国后不许成精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特地立法了!可以,不愧是社会主义,厉害了我的国。” “这特么立跟不立有区别么?社会主义国家谁敢成精啊?!” “当然有区别了,以后走在路上遇到妖怪啥的直接把法律怼它脸上,看它还敢不敢嚣张/狗头” …… 无论网上讨论得多么热烈,现实中一点也不社会主义的混沌先生肖司明正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前往冥界。 下楼的时候遇上卫瑄,卫瑄穿了一身新衣服,还骚包地搞了个发型,看见肖司明下来便双眼一亮,凑上来讨好道:“嘿嘿,老大,这大过年的您是不是可以大方一把?” 肖司明挑了挑眉:“你在阮阳那里拿的钱还不够多?” 卫瑄:“那哪能一样?” 他嘿嘿一笑,搓了搓手:“工资我都用来买房了,h市的房价多贵啊,别说存款了,我现在存款为负,还倒欠银行一百万。” 卫瑄:“反正你跟阮阳去冥界过年,就几步路的事也用不着车,你那车借我用用呗?小薇跟她妈过年想回老家吃个团圆饭……” 不等他说完,肖司明丢给他钥匙:“车库里的随便选,那辆gm8你给我留着,我有用。” “好嘞!”卫瑄抓住钥匙面露喜色,等人走出大门才想起来问:“诶,你们今天不在冥界过年啊?” 肖司明手里提着东西,连头都不回一下,径直走进了别墅后院的一扇小门。 别看这小门看起来其貌不扬,这可是缩小版的鬼门关,当然,这门从不对外鬼开放,设立在这里只是为了让阮阳在阴阳两界行走方便。 肖司明刚踏进去,四周空气一阵震动,守在鬼门关的牛头马面对他的突然出现早已经见怪不怪。 与妖王一战,肖司明最终能够大获全胜恰恰说明了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众人对他的估测。 实力逆天就算了,对方还能够对这份力量收放自如,没看当时肖司明已经吞下那么多灵气最后还都给悉数释放了吗? 更何况,肖司明现在一颗心都在冥王身上,就连自己最重要的精魄都早早就亲手送到了对方手里。 混沌对搞死三界已经没有兴趣了。 这下大家也没了跟肖司明作对的正当理由,甚至因为肖司明和冥王之间的关系,天界对冥界多有忌惮,原先天界还总不把冥界放在眼里,隔三差五膈应对方一下,现在天界一个个安分得不行,不搞事也不挑衅了,在一些大事的话语权上冥界的分量甚至隐隐超过了天界。 可给冥界高兴的,冥差们现在走到哪里都是挺胸抬头,自觉过得比那些神仙还好。 就连肖司明的地位也跟着上涨了不少,冥界的态度软和了一些,渐渐接受了自家殿下跟混沌好上了的事实。 冥界不过春节,对于鬼魂们来说,一年一度的七月半才是属于它们的春节。 虽然不过节,但年会是有的,年会上会公布这一年勾魂最多的优秀冥差,这是冥界一直以来的传统,阮阳重新上岗后为了鼓励大家直接将奖金提高了三倍,因此大年三十冥界还是跟平时一样,谁也没休息,大家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甚至因为晚上的年会干劲比平时更猛一些。 肖司明走进会议厅的时候阮阳正抱着脑袋趴在桌子上,五方鬼帝围坐在会议桌旁叽叽喳喳地向他反映各种问题。 什么狱卒反映十八地狱的刑罚太单一啦,亟待增加更多新种类的刑罚,又是什么因为看了网上宣传慕名来参观冥界影视城的游客太多了,奈何桥都快被踩塌啦……叽里呱啦的,就像是五百只鸭子在嘎嘎叫。 肖司明面色一沉,这些小事也需要交给冥王处理,冥界这群人都是吃白饭的?这是故意压榨自家阮阳呢? 阮阳看到肖司明进来的一瞬眼睛亮了亮,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扑了过来。 他搂着肖司明的脖子就不撒手了,工作上憋了一天的委屈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闸口,“肖先生,你终于来啦!” 肖司明面色稍霁,先是放下手中的东西方便搂住阮阳,然后嗯了一声,“来接我们家小朋友回去过年。” 他抱着人掂了掂重量,眉头皱起,道:“瘦了。” 阮阳小声逼逼:“怎么会?我也就来了冥界两天而已……” 不过肖先生现在来接他真是太好了! 他男朋友来接他下班啦! 五方鬼帝看见他俩搂搂抱抱就着急,一句“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尚来不及说出口,肖司明便抱着人朝门外走去,只留下一句:“给各位大人带了些礼物,有什么事麻烦大人们自行处理一下,大事还等过完年再说。” 当众抢人!此子甚是嚣张! 五方鬼帝气得心头起火,但又拿他没办法,打么打不过,回头还得为了这点事跟殿下闹得不愉快。 等人一走,他们才想起去看一眼肖司明带来的礼物——五箱王老吉,大红的包装盒上还印着醒目的标语“怕上火就喝王老吉!” 五方鬼帝:“……” 算了算了,消消气。 *** 阮阳坐上副驾驶的时候还在问肖司明:“一会儿还有年会,我们不在是不是不太好?” 肖司明给他扣上安全带,笑道:“有什么不好?有莫宇他们在就行了。你不是说今天要早点回去陪妈包饺子?同学聚会还去不去了?” 阮阳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深以为然地点头:“也对,先去同学聚会吧,我们早点回家。” 说早点回家就是早点回家,青金蛟这是化龙的第一年,作为近百年来第一头化成功的龙应该是很忙的,前几天却依旧有时间给阮阳发微信说自己过几天会回来一趟。 肖司明自然不乐意给他见到阮阳的机会,因此两人在同学聚会上也只是逗留了一会儿,见完了阮阳的学妹思思便准备回家。 阮阳路过某间包厢的时候,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肖司明问:“怎么了?” 阮阳摇摇头:“没什么,看到了一个八字很轻的小朋友。” 肖司明打趣道:“你自己都是小朋友,还说别人小朋友?” “我不小啦!”阮阳摇头晃脑的,当即就给他掰着手指数了数,有些不满:“我已经好几万岁了。” “是是是,”肖司明捏了捏他白生生的脸颊肉,附和道:“永远都是小朋友。” 思思原本和男朋友走在他们身后,见状都忍不住龇牙咧嘴。 这两人!什么时候可以停止喂狗粮的行为啊!算了算了,作为cp粉,她见到两人成真,嗑得也很开心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