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每天都在逃婚》 第1章 花澈咳嗽两声,在空寂的大殿内显得格外突兀。 一旁跪了许久的护法微微战悸,他脸冒虚汗,眼中忍痛道:“尊上,趁着他们还没攻上来,您快些逃吧!” 花澈嫌光线灼眼,徒手掐灭蜡烛烛芯,因动作稍慢再加上没有运转真元,烛火燎到了指腹,泛了红。他却不甚在意,将手随意搭在膝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往哪儿逃?” “哪里都可以,就是别在焚情殿了。” 此番仙道诸家集结齐心,以云天水镜为首,凤鸣谷和上清仙门为辅,共同讨伐魔尊。自昆仑出发一路南下,沿途将魔修尽数斩杀,无一活口,攻上焚情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护法也知道此番生存的希望渺茫,但还是禁不住做最后的绵薄之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去妖界,去鬼谷,再不然去包罗万象的凡界隐藏,只要属下还留一口气,定护尊上无恙!” 花澈身若无骨似的倚在美人榻上,半点没有大祸临头的紧迫感,他一脸倦怠的看着护法:“焚情殿在昨天就解散了,万千魔修各奔东西,你怎么还不走?” 护法:“属下誓死效忠尊上!” 护法眼神坚定,声色并茂,可花澈并没有因为下属的忠心耿耿而感动分毫。 修仙界正道以云天水镜为尊,各门各派响应号召,大举进攻魔界,目的就是铲平焚情殿,解救掌门楚冰桓。 自古仙魔不两立,魔界对仙道虎视眈眈,而仙道对魔界心存忌惮,渴望除之而后快,数万年来虽大战小战不断,但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并没有大动干戈弄得血流成河。此番不顾一切的进攻魔界,完全是因为受万民膜拜的仙道圣者被绑架了。 准备来说,是被逼婚了。 被杀人如狂恶名昭彰的魔尊花澈,以恶劣且龌龊的手段暗算,修为尽失,强行掳来囚禁,威逼利诱结为道侣。此事一经传出,群起民愤,云天水镜的人个个火烧尾巴,叫嚷着要把花澈碎尸万段,上清仙门的门主,也就是楚冰桓的授业恩师更是当场气吐血,连续骂了三声“恬不知耻”! 那楚冰桓是什么人?家世显赫,年少成名,仙姿秀逸,孤冷出尘。一柄听泉剑诛杀多少奸邪宵小,一颗冰心拯救多少天下苍生! 反观那花澈呢?生母为千人可枕的娼妓,生父乃万人当诛的邪魔。他出身卑微,有幸得名师指点却不知感恩,反而做出那欺师灭祖的畜生勾当,弃仙途入鬼狱,一言不合就屠人满门。妖孽的面容魔鬼的心肠,空有一副好皮囊,可内里却是腐烂,肮脏,阴暗,污浊不堪的! 都已经人人喊打了还不老实,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觊觎起人人称颂的楚掌门来,还跟人家那个那个那个,简直是不要碧莲! 就这样,花澈犯了众怒,成为自焚情殿建立以来第一个被四方声讨的魔尊。 魔修向来弑杀弑战,仙道群起而攻之他们也不惧怕,偏偏紧要关头,花澈下令遣散焚情殿。就算魔修们的斗志再高昂,也架不住群龙无首,没有修为奇绝的花澈做主心骨,必然一败涂地。 所以,都趁早逃命去了。 魔修们很是不解,虽然花澈的黑历史一大堆,出身低贱屡屡遭人诟病,但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强。 当时魔界四分五裂,群雄逐鹿,混乱不堪。花澈凭一己之力接手摇摇欲坠的焚情殿,一统各部,成为了至高无上的魔尊。 时至今日,依旧是当今魔道第一人,空前绝后。 这样的魔界首领,为何会不战而降? 其他人撞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但护法心中隐隐有着猜测。几天前,花澈不知在哪儿受了伤,虽然护法难以想象当今天下有谁能将花澈伤成这样。 花澈脸色苍白,内息不稳,周身游走的真元时强时弱断断续续,若非靠着他逆天的修为撑着,怕是早就两腿一伸死翘翘了。 不战言败,早早解散焚情殿,以免造成更多伤亡。 重伤濒死。 这四个字如同一簇火苗在护法的胸中燃烧,并迅速壮大,他眼底闪过一道贪婪的喜色,小心隐藏好,缓缓抬头迎上花澈的目光。 魔修都是凶狠歹毒的,哪有什么真情实感,若能趁此机会得到花澈的神魂…… “有件事要你去办。”花澈突然开口,护法微愣,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着急,他忙俯下身子,垂眉敛目,就见一只锦囊飘了过来。 “拿去给楚掌门,告诉他,去竹楼等我。”花澈的脸上尽显疲态,可那双妖异的凤眸依旧晶亮,他似是而非的瞄了护法一眼,“听命行事,乖一点,别动那花花肠子,否则……” 护法心里咯噔一跳,无形的威压劈头盖脸的砸下来,他当场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花澈唇边勾起嗜血的冷笑:“本尊的神魂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护法汗流浃背,万没想到都这时候了,花澈竟然还游刃有余! 刚刚升起的僭越之心还没壮大就被扼杀了,护法连连称是,两条腿肚子直打哆嗦,屁滚尿流的下去办事了。 花澈在美人榻上靠了会儿,险险忍下五脏六腑的绞痛,他手边没有镜子,如若不然定能看出他此时的脸色有多糟糕。 他确实快死了。 并没有被人偷袭,也没有遭人暗算。 早在他欺师灭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这条命朝不保夕,指不定何时就被人拖着带走了。 花澈强打起精神,朝竹楼那边走去。 穿过艳艳枫树林,花澈停住脚步,嗤笑道:“乾阳长老是来打前锋的?” 这话一落,躲在暗处跟踪多时的乾阳长老闪身出来,他正是楚冰桓的师父。爱徒身陷囹圄,在大魔头的手下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身为恩师,自然主动请缨打前锋。 奈何花澈的恶名在外,乾阳长老一直未敢轻举妄动。但经过观察,花澈确实身负重伤,这让乾阳长老心中大喜,斩妖除魔的把握又多了几成。 “你堕落魔道,欺师灭祖,其罪一;嗜血成性,屠人满门,其罪二;挟持楚掌门为人质,其罪三;杀害我上清仙门门主,其罪四。”乾阳长老将几大罪状简要说明,不等他再把小罪状细细罗列,花澈嘴角噙着冷笑,道,“你说我杀了路肴?” “斩草除根,有什么不对吗?”乾阳长老眼中透出厉色,“魔尊一向敢作敢当,怎么,不敢承认?” 路肴,花澈的师弟。 年少时,花澈和楚冰桓共同拜入上清仙门为徒,当时的上清仙门可威风的很,作为修仙界第一大派,门中弟子八千,各个出类拔萃,再加上花澈和楚冰桓这俩千年难见的修仙奇才,一时盛况,多少风光。 楚冰桓拜在乾阳长老门下,而花澈被当时的门主相中,收为亲传弟子。门主膝下有一独子,便是路肴,后来修行习武论资排辈就成了花澈的师弟。 再后来,花澈弑师,连同路门主座下全部斩尽杀绝,八千上清弟子被他杀的只剩下三千,经此一劫,上清仙门元气大伤,从此一蹶不振。这天下第一仙门的名号就被后来居上的云天水镜取而代之了。 杀父之仇,师门之恨,继承门主之位的路肴自然跟花澈不共戴天。 而花澈的师父在危急关头,为避免花澈迁怒自己的儿子,以神魂为祭,对花澈和路肴下了共生咒。 说是共生咒,其实是单向的。路肴若死,花澈即死,花澈若死,路肴可活。 所以,花澈若想活命,非但不能动路肴一根毫毛,反而要时时刻刻保护路肴的安全。 花澈早就知道,一旦路肴得知“共生咒”,必然会拉着自己一起死。 于是,花澈自嘲一笑,神色坦然,以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敷衍道:“路肴是自杀,跟我无关。” 乾阳长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弑父大仇未报,他会自杀!?” 花澈:“这你问他去啊,路肴的头七还没过,等他重返阳间的时候你问呗,再不然你现在就自缢,去鬼界寻他当面问。” 这时候还被调侃,脾气并不好的乾阳长老果然怒了,新仇旧恨一起算,拔剑就朝花澈冲了过去。 好在只有乾阳长老自己,花澈寄出本命灵器“霁风”,灵器有灵,主动迎上乾阳长老的剑锋,互相缠斗,难舍难分。 花澈耽误不起时间,趁着灵器拖住乾阳长老,他走到枫树林深处,进入依山傍水的竹楼。 这座竹楼从内到外,都和楚冰桓在云天水镜的住处一样。这是花澈为了顾念楚冰桓想家,特意建造的。 竹楼内没人,楚冰桓还没来。 也无所谓,反正花澈是要死在这里的,楚冰桓早来晚来都一样,等山下那些仙道大军攻上来的时候,他们只会看到惨死在竹楼内的魔尊,以及站在魔尊尸体前的楚掌门。 楚冰桓手刃魔尊,立下不世之功。 届时万人歌颂,千古流芳。 他并未废除楚冰桓的修为,只是暂且封印,那只锦囊里装着解放金丹的方法。 今日过后,他还是那个交口称赞的楚掌门,还是一身修为可抵九州六界的云渺仙君。 花澈扶住桌角,倾尽一身修为跟共生咒死扛了一天一夜,此时绷紧的神经一断,反噬如同崩塌的山峦,花澈再坚持不住,涌出一口鲜血倒地。 总归是要死的,不如将功劳全给楚冰桓,也算是幽禁了他这么些年,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和楚冰桓在还未出生之时,家中长辈就给指腹为婚了,就此结缘。 后来,年少相遇,惺惺相惜,他惊叹楚冰桓的气质和样貌,一见钟情,更心悦于楚冰桓的皎皎君子,慈悲济世。 奈何楚冰桓一心向道,对情爱之事一窍不通,对他的倾慕置之不理。 事到如今,花澈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他是无人能及的魔尊,是鬼魔两界的霸主,他喜欢什么便要强掳过来。 但,若是有机会重来一次的话,他觉得自己不会再这么做了。强迫楚冰桓,毁了人家的清修大道,误了人家的位列仙班,人各有志,楚冰桓就是两袖清风超越红尘,何必呢! 视线逐渐模糊,一个身影由远到近,看不真切,对方好像喊了什么,已经失去五觉的花澈并不知道。 “抱歉啊!”弥留之际,将散未散的神魂发出最后的执念,“耽误了你一辈子。” 花澈死的相当安逸,没有什么不甘和不舍,反而有一种解脱。 可惜像他这种死法是灰飞烟灭永不超生的,不然真的很想化作孤魂野鬼回到焚情殿,看看竹楼里的楚冰桓是个什么反应。 纠缠自己半辈子的魔头终于死了,而且死的很惨,肯定特别畅快特别爽吧? 花澈几乎可以预见楚冰桓仰天大笑喜不自胜的画面了。 “小少爷,小少爷。” 花澈愣了愣,谁在说话? “小少爷快醒醒,咱们到云天水镜了。” 花澈惊坐起来,强烈的光线迫使他眯起眼睛,待到适应后,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马车外放下轿凳的老妇人。 “这是小少爷头回见楚公子吧?楚家的规矩多,云天水镜又在修仙界赫赫有名,门规森严自不必说,小少爷可得收收您那顽劣性子,不可淘气不可顽皮,再让人家笑话了。”老妇人语重心长的交代着,并捋了捋花澈鬓角有些乱的发丝,再抚了抚衣领,满意之后才将锦盒里好生放置的信物递给他。 “指腹为婚的凭证,千万别丢了。” 远远看见两个门童走来,老妇人急忙催促道:“快些去吧,老奴就在这里等您。” 第2章 花澈意识到自己可能……重生了。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此时的时间点。 当世修仙界势力众多,大小门派层出不穷,其中以上清仙门为尊,在上清仙门之下,又有三方势力各立一方,分别是凤鸣谷,夜幽府,以及云天水镜。 这三家仙门旗鼓相当,并列上清仙门之下。 楚冰桓则是云天水镜的大公子,家世显赫,出身富贵,小小年纪已出类拔萃,彰显出过人的才智和惹人嫉妒的天赋。 这一年,楚冰桓十六岁,花澈比他大三个月。 就像前世世人所诟病的那样,他的生母是娼妓,身陷烟花柳巷的风尘女子。 她名叫花媚儿,人如其名,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她色艺双绝,据说当时艳惊九州四海,无论人妖魔仙皆为她神魂颠倒,哪怕是修无情道的大能也抵不住她回眸一瞥,铁树顽石也难挡她莞尔一笑。 奈何,妓就是妓,再才气出众再倾国倾城也就是个下九流,低贱,卑微,渺小。 花媚儿卑贱,她的儿子也卑贱。 按理说身份尊卑天差地别,花媚儿和楚家本不该有所交集,无奈老天爷多管闲事,非弄了这么个源远流长的姻缘。 那都是上上辈的事了——楚冰桓的祖母当年落难,有幸被花澈的外祖母搭救,俩人一见如故结拜金兰,楚冰桓的祖母感念救命之恩,又见了年少花媚儿心生怜爱,提出两家结亲。 可惜当时的花媚儿早有婚约在身,楚冰桓的祖母只能无奈放弃,但她执着于两家亲上加亲,灵机一动,就和花澈的外祖母约定,不如让孙子辈的结亲算了。 花澈的外祖母一听,觉得甚妙,俩人一拍即合,热热闹闹的交换信物。 就这样,年仅十岁的花媚儿还没过门,就连未来儿子的亲家都定下来了。 乍一听让人啼笑皆非。后来楚冰桓的祖母嫁入云天水镜,麻雀变凤凰。而花媚儿这边,家中遭遇变故,一系列的原由花澈是不知道了,只知道花媚儿还没过门就沦落青楼为妓,后来也不知跟谁有了一腿,生下花澈。 怀了身孕是无法再在青楼生存的,花媚儿用自己所有的积蓄赎身,带着花澈和老仆姜婆婆艰苦求生。当年美好的姻缘,现在变得极其讽刺。 前世花澈在操办完母亲的后事,偶然发现一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打开来看,瞧见里面放着一枚玉佩。 玉佩用丝绸帕子好生包好,故意用掉漆的盒子装着,年少的花澈本能的觉得此物非比寻常,便缠着姜婆婆逼问,内心隐隐有种预感——可能是我那个始乱终弃的渣爹的信物! 事实证明,不是爹,是贱内。 花澈有自知之明,他拿着信物不远千里赶来云天水镜,不是投奔,更不是穷亲戚打秋风,而是主动来退亲的。 楚家子女乃天之骄子,而他一个无家可归的混小子,怎么配得上人家,又何必死拽着婚约不放,自取其辱呢! 去的路上姜婆婆说了,楚长河和梅采莲膝下没有女儿,只有一个独子名曰楚冰桓。楚冰桓的父亲早亡,如今云天水镜当家做主的是其叔父楚长峰。 听了这话,更加坚定了花澈退婚的心。 男的? 开什么玩笑! 然而,见到梅采莲的花澈还没等开口说话,就被疾言厉色的梅采莲噼里啪啦喷了个狗血淋头。 “婚约?什么婚约?我怎么不知道我儿和你有过婚约?可有婚书在身,可有信物在手?就算有也不能确定就是真的,我云天水镜在修仙界的地位你不会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跟我们沾亲带故,多少豪门贵女想嫁给我儿子,拜托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浑身上下哪点配得上冰桓,再看看你配不配站在这个地方。” 来时反复斟酌的话全部烂在肚子里,年轻气盛的花澈被气笑了,少年人的自尊心太强,绝对不允许被如此践踏。于是,他将“退婚”二字嚼碎了吞下肚子,盛气凌人的说:“我早就照过了,实在太配了,绝配!” 梅采莲当时的表情花澈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自己是被轰出云天水镜的。 被梅采莲气到的他不甘心碌碌无为平凡一生,决定步入修仙界,成为呼风唤雨的大能。 于是他就决定拜入比云天水镜牛逼的上清仙门,而在拜师途中遇上了楚冰桓,当时俩人相见不相识,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回想这些陈年旧事,花澈一时走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门童带入了云天水镜。 突然有人喊自己,花澈下意识回头,竟是姜婆婆追了上来。她怀里抱着披风,先是细心的给花澈披上,然后才一脸歉疚的和门童解释:“老奴失礼了,我家小少爷身体不好,老奴怕他着凉,还望小仙君多照顾。” 花澈心里一热,没等他说话就被姜婆婆催促着赶紧走。毕竟是孤苦无依风餐露宿的穷人,哪能让千金之躯的梅夫人久等。 花澈跟在门童身后进入云天阁,这里并没有人。花澈原地站了半个时辰,别说一口茶水了,就连个仆人也没看见,更别说梅采莲的影子了,花澈知道她是故意的。 前世的他足足等了四个时辰,虽然他出身卑微,但从不缺家教。琴棋书画尊老爱幼,都是花媚儿亲自教的,他没有坐,而是规规矩矩的站着等,直到日落西山。 花澈双臂环胸,轻笑一声,绕过矮几直接坐在蒲团上。 现在的他还没开始修行,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凡夫俗子,爬了一道山路,早累的腰酸背痛了。 坐了一炷香时间,花澈已不满足于正襟危坐,开始松松垮垮的里倒歪斜,就在他身子向后倾准备躺下的时候,那位贵人事忙的梅采莲终于来了。 等丫鬟鱼贯而入上好茶点,花澈才慢悠悠的站起身,不怎么走心的说道:“晚辈失礼了。” 梅采莲的脸色阴沉,不咸不淡的道:“坐吧。” 花澈盘膝而坐,端起桌上清茶润润嗓子。他的来意自有门中弟子禀告梅采莲,也无需东拉西扯瞎客气,而梅采莲的心情甚差,也懒得跟花澈搞什么迂回战术,直接说道:“听门中弟子说,你是来寻我儿冰桓的,因为早些年的什么指腹为婚,你……” 梅采莲看着花澈,卡了壳。 花澈拱手道:“晚辈姓花名澈,字晴空。清澈的澈,晴空万里的晴空。” 梅采莲对他的名字不甚在意,只点了点头道:“好,花晴空是吧?你的来意我知道,但我身为人母,却从来不知道我儿有婚约在身,你说可笑不可笑?” 花澈很配合的笑了笑。 梅采莲一愣。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被惊艳到了,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生的当真好看。 他的皮肤过分白皙,五官明朗精致,一双凤眸透出风情万种,妖异绝伦,他偶尔咳嗽两声,配上少年人尚未长成的骨骼,竟有些弱柳扶风的病态美,当真动人心魄,摄人神魂。 这还只是少年便生的如此妖孽,日后长成,岂非风华绝世的祸水一枚? 可惜,好看不中用。到底是个娼妓之子,出身低贱,还是个毫无根基的凡夫俗子,如若不然,这桩婚事也未尝不可。 花澈放下杯盏,步入正题:“这桩婚事是上上辈定下的,家母一直没跟晚辈说,还是晚辈追问我家婆婆,她才……” “婚约?什么婚约?我怎么不知道我儿和你有过婚约?”梅采莲打断花澈的话,秀丽的双眼透出不屑之色:“可有婚书在身,可有信物在手?就算有也不能确定就是真的……” “我是来退亲的。” “我云天水镜在修仙界的地位你不会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跟我们沾亲带故,多少豪门贵女——什么!?”梅采莲脸色一白,怵在当场。 花澈脸上的笑意更深,他扶着膝盖起身,说道:“虽然是老一辈感情好为了咱两家亲上加亲,可现在门不当户不对的,算了吧!勉强结亲便宜了我,委屈了你们,就别彼此为难了。” 梅采莲花容失色。 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她仗势欺人瞧不起花澈,违背长辈定的婚事,有违孝道。 花澈取出玉佩放桌上:“况且,我和令郎都是男子,还是独苗,梅夫人为了传宗接代考虑不想履行婚约,也在情理之中。就这样,告辞!” “慢着!”梅采莲眼见花澈转身要走,急忙叫住人,起的有些急了,满头珠翠“叮当”乱响。 自己相不中花澈撵他走是一回事,花澈主动提出退亲是另一回事。 想想自己云天水镜是什么地方,在九州是什么尊位,他一个无名小卒,居然不想着攀高枝,反而故作清高的来退亲,这算哪门子道理? 堂堂云天水镜,他瞧不起是怎么着? 梅采莲嘴角抽搐:“你在玩什么花样?” “没有啊。”花澈一脸无辜的解释道,“那什么,就是……早点退亲说明白了也好,免得我家那谁总惦记着,乱吃飞醋。” 梅采莲怔鄂:“什么!” 等花澈走远了梅采莲才捡起那枚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巧夺天工雕刻而出的“天虞”二字,正是楚冰桓的表字。 当年在交换信物的时候就约定好了,将来给孙子取字,以便相认。 这荒唐的婚事梅采莲自然不会同意,无关花澈是男是女,只因他出身卑微,又没有家世傍身,和楚冰桓在一起后,能给楚冰桓带来好处吗? 楚冰桓将来可是要成为仙道第一人的,而云天水镜也是要成为仙道第一大派的。 本该疾言厉色让花澈趁早死心,可现在这么一弄,好像她在花澈面前吃了亏,总感觉憋了一口气出不去,堵得慌。 丫鬟噤若寒蝉,悄悄退下。端着茶碗欠着身,迎面遇上一人,忙毕恭毕敬的道:“公子。” “出什么事了?” 丫鬟慢声细语的说:“一位姓花的公子来找夫人。” 楚冰桓脸色大变:“他人在哪儿?”一边问着一边快步朝云天阁走。 丫鬟急忙说:“公子,那人已经走了,他说自己是来退婚的,归还了信物便离开了。” 楚冰桓脚下狠狠一顿,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丫鬟。 丫鬟唯恐自家主子以为惨遭退婚是遭人嫌弃,忙解释道:“那位公子已有心上人了,所以才特意来退亲的,并不是因为……” “退亲,心上人?” 丫鬟感觉她家公子是把这五个字嚼烂了吐出来的,不用抬头去看也知道对方的脸色有多吓人。不等她冒着生命危险再做解释,就又听到四个字劈头盖脸的砸下来。 “我去寻他!” 第3章 从云天水镜出来,花澈感到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重活一世,别再纠缠别再执着,省的两个人都痛苦。 上辈子花澈痴心于楚冰桓,从最开始的惊鸿一面,逐渐接触相熟的喜爱,再到最后的至死不渝。乃至为了得到他,将他生擒到魔界关押起来,强迫人家结为道侣,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就各种为所欲为。 如今想来,确实也挺混蛋的。 若楚冰桓心甘情愿也就罢了,偏偏人家寡情绝爱,洁身自好,又是个执拗顽固的性子。就算花澈坐上去自己动,人家宁死不屈毫不配合,甚至跟个贞洁烈女似的要咬舌自尽,花澈就算再意乱情迷也下不去手了。 送上门的那啥都不要,可见他有多厌恶自己。 多少人想爬本尊的床都爬不上呢,哼! 花澈钻进马车,自嘲一笑。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有个痴心汉单恋自己,爱的丧心病狂要死要活的,一言不合就封印金丹,二言不合就幽禁起来这样那样的…… 一阵恶寒。 真对不起楚冰桓! 强扭的瓜不甜,就是这个理。 走了两个时辰,花澈下马车,让姜婆婆回庄子上。 “小少爷不跟老奴一起回去吗?”姜婆婆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亲家指望不上,小少爷无依无靠的,日后可怎么办呢! 花澈自然知道姜婆婆心事,不以为然的一笑道:“我……咳咳,我这身子,放着不管可能要英年早逝了。” “小少爷,不可胡说。”姜婆婆难得板起脸,盯着花澈一会儿,到底是没绷住,叹了口气,一脸哀愁,“本想借着楚家的力能为你治好身子,云天水镜盛行医修,九州闻名,就是那妇孺皆知的上清仙门有个灾病的,也得特意去云天水镜寻医救命,小少爷好不容易沾着点亲故,就算结不成亲,好歹为了自己的身子,怎么也不提一提?” 花澈一边顺着马鬃一边说:“什么亲故,就是一个口头约定罢了。新皇新政,更何况都是上上辈的事了,还能指望人家遵守先辈的命令?再说我这情况……有点自知之明,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姜婆婆心里一酸:“小少爷……” “打住!”花澈摆手道,“我觉得现在挺好,跟那种家大业大的人家扯上关系,也未必是好事。行了行了,天下医修多得是,也不止他们云天水镜一处,我预备找个仙门拜师,不求修成飞升,权当强身健体了。” 姜婆婆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便说:“既然要拜入仙门,那自然选择最好的,小少爷是想去上清仙门吗?” 花澈脸上的笑容一凝。 是啊,上辈子就是去的上清仙门,然后……一大堆的事。 “不,门派太大,纷争多,不自在。”花澈说,“找个野鸡小户吧,我又不想出人头地扬名立万,就混吃等死呗!哈哈,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混个长老啊,执事啊什么的当当。” 姜婆婆知道花澈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什么。况且平平凡凡一辈子也好,至少自己开心,也不用肩负什么责任。 “小少爷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凡事不要强出头,别和那些达官显贵争,婆婆知道你一腔热血嫉恶如仇,但咱们这条件也争不过人家,所以你就……”姜婆婆不等说完,突然被花澈抱住了。 姜婆婆一愣,小少爷自小顽皮活泼,一会儿瞧不住就闯祸,可没少让媚儿姑娘操心。随着年岁长大,越发的桀骜不驯,玩世不恭了,整天嘻嘻哈哈玩玩闹闹,很少会这样安安静静的煽情。 花澈深吸口气,除了娘,姜婆婆是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 花澈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松开了姜婆婆,对她呲牙一笑:“等我从师门抢了小师妹,马上领回来孝敬您。” 姜婆婆失笑:“又没个正经。” 逗她老人家开心吧,反正这辈子注定孤独终老了。 目送着姜婆婆离开,花澈也在苦恼该去何处。凤鸣谷和夜幽府名声在外,同云天水镜并列三大仙门,好是好,但是去不得。 算了,就找个离家乡近的,包吃包住包晚年的。 花澈无奈,也越发郁闷自己这见了鬼的身子骨。他又不是早产儿,体弱多病什么的也太古怪了,既没有旧伤也没有患病,鬼知道为什么重生后就这副德行。 莫非,重生也不是白重生的,老天爷悄咪咪的收了小费? 诶,本想找个乡下村子溜猫逗狗混吃等死,谁知天不作美。为避免一场风寒翘了辫子,花澈还是得重蹈覆辙去修仙。 虽然有着前世经验,就算花澈不拜师也可以自己修行。但他修了上百年的鬼道,做了上百年的魔修,当初在上清仙门学的仙道术法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重活一世,若非逼不得已,他不想再修魔道。 花澈尝试着引气入体,这是修士入门的功夫,仙修魔修都是通用的。根据天赋,引气入体的过程少则三天多则三年,而前世的花澈仅仅用了半天的时间,一时惊艳四座,羡煞旁人。 现如今有经验加成,不过短短两个时辰就搞定了。 睁开双眼,夜色已深。 忽然传来一声娇吟。 花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加理会。 躲在石头后面“哎呦”半天的少女失去耐心,她先摸摸脑袋,确定自己的狐狸耳朵藏好了之后,一瘸一拐的走出去,灵动的双眸浸满泪水,楚楚可怜的叫道:“救命,公子救救我!” 花澈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着自己:“叫我啊?” 废话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除了你还有别的人吗! 狐狸精哭的梨花带雨,脚下不知绊到什么东西,刚刚好在距离花澈一步远的位置摔倒:“救我,公子救我。” 花澈:“你怎么了?有人在追你吗?” 倒是先扶我起来啊贱男人!狐狸精心里气愤,这是她第三百只猎物,作为捕猎娴熟的妖修,这回肯定手到擒来! 还别说,这小哥模样真好看,比她前几天吃的那个什么国的皇子还要细皮嫩肉。狐狸精一双媚眼盯着花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是,有个山匪在追我,公子救救我吧,呜呜呜呜呜……” 老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就不信你丫的不动心! “这样啊?”花澈起身,伸出手将我见犹怜的少女搀扶起来,温声说道,“姑娘千万别怕,我……” 狐狸精:呵,男人! 花澈并指如刀,稳准快的触在少女的丹田之上。 狐狸精猝不及防,一双眼睛蓦地睁大,难以置信的看向花澈。 花澈掌心泛起点点真元,对着狐狸精受创的丹田虚空一抓,一颗流光溢彩的金丹被活活挖了出来。 光辉之下,映得花澈一双凤眸流彩光灿:“我可比山匪可怕多了。” 狐狸精:“你!你……” 花澈将内丹收好,笑的真情实感:“谢了。” 狐狸精死不瞑目。 不该是这样的,记得日落那会儿从暗中观察他,明明是个凡人! 怎么一扭脸的功夫就变成身怀真元的修士了? 而且,下手如此狠毒,如此雷厉风行心狠凶煞! “住手!”一个少年大喊着从天而降,落地之后也不管佩剑,心急火燎的去查看化作原型的狐狸精。 “靠,没了!”少年眼睛瞪得凸大,猛看向花澈,伸手要道:“给我!” 花澈:“给什么?” “它的内丹啊!别跟本少爷装傻充愣,它内丹被剖了,是不是在你那?”少年气的两眼发红,“本少爷跟了她七天七夜,想不到被你截胡了,赶紧把百年内丹交出来!” 花澈笑道:“有意思,妖是我杀的,内丹是我剖出来的,现在就在我口袋里,敢问兄台可有出一份力?我又凭什么分一杯羹?” 少年气道:“就凭这狐狸是我的猎物!凡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它可是我先相中的。” 花澈不以为意:“相中七天都没能拿下?兄弟你这速度……” “本少爷那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懂什么?警告你再不把妖丹交出来,我就——” 花澈脸色惊变,一把拽过气势汹汹的少年,先将他塞进石头后面,然后自己紧跟着躲进去。 少年被弄得一愣:“你干什么?” 花澈死死捂住他的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年莫名其妙,以为是死了小狐狸精,引来老狐狸精报仇了,不免有些幸灾乐祸:“让你手欠,乖乖把妖丹给我,本少爷替你扛着!” 花澈脸色很差,比起惊慌失措,更多的是……尴尬。 少年无比期待老狐狸精把花澈虐的嘤嘤嘤,他迫不及待的探出脑袋去看。 别说狐狸精了,连根狐狸毛都没有。在树林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人,他身材高挑,纵使距离甚远,也能感觉出他超乎寻常的气势。 花澈心跳加快。 那人走到月光下。 一身白衣,清冷绝俗,容颜如玉,俊美无瑕,三千青丝以发冠捆束,明澈的双眸映着漫天繁星,手握听泉剑,翩翩走来,与那清华月光融为一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广寒宫的哪位仙子下凡了。 少年看呆了眼,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恍然大悟道:“那不是云天水镜的唔唔……” 花澈恨不得一指头戳哑他! 千躲万躲,楚冰桓啊楚冰桓。 真是孽缘啊! 第4章 花澈屏住呼吸。 他有种预感,只要和楚冰桓见了面,有了交集,那就一辈子也摘不掉了! 前世和楚冰桓见面就是个意外。 当时花澈前往上清仙门求学,因为不熟悉路,找了两个兄弟问路,而那俩外表好像文弱书生,其实是江湖骗子的小混混,看花澈模样好起了歹心。 而花澈托他母亲的福,从小混迹烟花柳巷,见惯了三教九流的各路人,一眼就看出他们的真身。索性将计就计,反过来把他们俩骗的团团转,骗吃骗喝骗住处,把那俩老江湖骗的苦不堪言。 终于,他们后知后觉自己被耍了,准备来硬的。而就在花澈逃跑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就撞进准备进客栈的楚冰桓怀里。 不期而遇,一眼万年。 既然这辈子不准备再纠缠,那就能躲则躲。 反正楚冰桓会拜入上清仙门,将来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花澈屏息凝气,在心里默念“走吧走吧走吧走吧走吧”,终于,楚冰桓走远了。 确定他不会突然杀回来,花澈才放心的松开少年。 少年被憋得脸通红,大口喘气道:“你究竟是谁啊?做了什么亏心事,干嘛要躲着云天水镜的楚冰桓?” 花澈白他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少年:“嘿,你怎么跟我说话呢?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花澈耸耸肩:“不知道。” 少年豪气万丈的指着自己:“我,慕容飒,凤鸣谷的大少爷,记住了吗?” 花澈有些意外。 凤鸣谷确实有这么个人,个性张扬的纨绔子弟,嚣张跋扈,仗着自己老爹在外横行霸道。不过,他也算有胆有识,前世的那些乱局他都有参与,斩妖除魔也有他的份儿,一马当先绝不退缩。 可惜,存在感太低,在魔尊的人生中没有印象。 慕容飒急道:“我都自报家门了,你呢?” “花澈,花晴空。” “哦。”慕容飒追问,“师门呢?” “没有。” “什么?” “没有师门。” “怎么可能?”慕容飒不信,“那你这一身修为谁教的?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自己悟出来的。你什么时候开始引气入体的?” 花澈:“刚刚。” 慕容飒:“啊?” 花澈:“就刚才。” 慕容飒:“……” 天知道他引气入体足足用了三个月,三个月!就这样老爹还到处夸他天赋超群呢! 不可能不可能,太离谱了! 慕容飒突然出手,花澈本能伸胳膊一挡,俩人雷厉风行的过了两招。 慕容飒都惊了:“我去,筑基!你他娘的一夜之间完成炼气也就罢了,怎么连筑基都到了顶峰?这不合逻辑!还有啊,你一个小小筑基,怎么打得过那只金丹境狐狸精的?” 花澈失笑道:“境界又不是绝对的,筑基打的元婴满地找牙,信吗?” 慕容飒想都没想:“不信!” “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花澈说罢要走,慕容飒急忙追上去,“兄弟慢走,那妖丹我也不要了,咱俩交个朋友?” 花澈会心一笑:“跟我交朋友,有点委屈大少爷了吧?” 慕容飒故作恼怒:“瞧你说的什么话,我慕容飒是那种肤浅的人吗?我纯粹就相中你这个人了,以后出门在外遇上麻烦尽管报我大名,哥们儿罩着你。” 花澈配合道:“那真是太谢谢您了。” “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慕容飒十分自来熟的伸手搭上花澈的肩膀,发现他不仅是看着纤瘦,身子骨也确实单薄,明明瞧着弱不禁风,可修为蛮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花兄,有什么打算?” 花澈老实说:“散修势单力薄,我还是想找个仙门傍身,不过修仙界门派众多,我一时敲不准去哪里好。” 慕容飒真心建议:“那当然是上清仙门了。” 花澈直截了当:“不去。” 慕容飒也不问为什么,嬉皮笑脸道:“天下第一仙门好是好,但是臭规矩太多,我也不喜欢。你跟那楚冰桓结仇,自然没法去云天水镜,要不你来我们凤鸣谷?嘿嘿,实不相瞒,兄弟我就有个好去处,此番撵那狐狸精也是为了当做拜师礼。” 花澈眼前一亮:“说说看?” 慕容飒心潮澎湃的叫出它的名字:“灵霄宝殿。” 花澈:“啊?” 慕容飒:“你没听错,就是灵霄宝殿,玉皇大帝上朝那地儿。” 花澈仔细想了想,好像大概应该也许确实有这么个地儿。 取了个震天地的大名,门派内部却衰败多年,修仙界提起来要么无人问津,要么惹人嗤笑。 像是仙道门派盛会,诸如天下会武,群仙斗艳之类的,他们虽然也参加,但拼尽全力也只能拿个垫底的名额,就算是斩妖除魔,他们也只配跟着大部队的尾巴,沿途捡捡剩,毫不起眼。渐渐地为避免丢人现眼,这种仙道盛会就不再参加了,门派也就更加没落。 要说起灵霄宝殿的开山掌门人,根据修仙界史料记载,那可是个皇帝。 民间朝堂谋权,为了一个皇位争得头破血流,他可倒好,龙椅还没坐热乎就主动退位,将百年基业拱手交给侄子,自己乐呵呵的跑到深山老林里开了个门派,还大言不惭的取名灵霄宝殿,一点也不觉得放肆,还说什么玉帝老儿是皇,自己也曾经是皇,大家平起平坐。 豪言壮语说的热血沸腾,可门派的发展却不尽人意,百年过去,依旧名不见经传,提起灵霄宝殿四个字,世人只知道话本,不知道确实有这个仙门。 话又说回来了,这慕容飒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想拜入灵霄宝殿这种小门小户呢? 放着凤凰不要,却要野鸡? 慕容飒好像知道花澈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灵霄宝殿听着多霸气,比我家凤鸣谷牛逼!我要是成为灵霄宝殿的主人,那我不就等于是玉皇大帝了吗!哈哈哈哈!” 花澈:“……” 你开心就好。 “花兄,左右你没有打算,不如跟我一块儿去灵霄宝殿?”慕容飒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谁还不想建功立业,若我他日成了掌门,就封你做长老!” 灵霄宝殿,默默无闻,可去。 花澈笑眯眯的说:“那就劳烦兄弟你照顾喽!” 慕容飒美滋滋的:“好说好说。” 豪门公子并非全在自家学艺,为了让他们增加阅历,往往会将孩子送到别家门派修行。比如楚冰桓就去了上清仙门,而这个慕容飒大少爷……若凤鸣谷谷主得知宝贝儿子放着上清仙门不去,反而去了一个提起名字都没人知道的野鸡小户,怕是要气吐血。 每隔三年,仙道诸门统一开放弟子招新,天下九州的青年才俊陆续奔赴各大仙门求学拜师,群雄四起,热闹非凡。 慕容飒御剑御的称心应手,花澈被他载着飞行的同时,被迫听慕容飒炫耀他的宝剑。 他也没有吹嘘,这宝剑货真价实,乃上上品,堂堂凤鸣谷大公子岂会佩戴废铜烂铁? 慕容飒:“你猜猜它叫什么名?给你个提示,霸气侧漏。” 花澈不假思索道:“霸漏?” “去你的!人家叫霸侧!”慕容飒喊道。 花澈笑得肚子疼。 慕容飒:“诶,你有灵器吗?” 花澈:“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 “有一支紫竹洞箫,我娘留下的,原本只以为是普通的乐器,前两天听人说才知道那是灵器。” 慕容飒欣喜道:“你娘是乐修啊?” 花澈一笑而过,没有回答。 “那你预备修什么?”跟慕容飒聊天才不会冷场,他总是能找到话题把尴尬的气氛调动起来,“乐修,剑修,医修,驭兽师?选了哪个就是一辈子的事,剑修公认为修士最强,要不你修剑道吧?” 天下修士种类繁多,除了医修和妖修,花澈上辈子可都试过了。 他从小跟着花媚儿学琴棋书画,而花媚儿擅长音律,教导花澈的时候也是以音律为主。所以花澈进入门派修行,音律修的是称心应手,奈何仙门之中着重培养乐修的是夜幽府,他入的上清仙门以剑修为尊,主修剑道,所以后来花澈就改为习剑。 花澈从善如流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太好了,你得先有把宝剑。”慕容飒打量着花澈,说道,“我家藏宝库有多是极品宝剑,咱先去灵霄宝殿通过弟子考核,然后我带你回凤鸣谷,到了藏宝库随便挑!” 花澈很感激慕容飒的热心,但比起选择其他佩剑,他更惦记自己前世的宝剑——霁风。 霁风跟了他上百年,刻在魂魄上的羁绊,能不能抵挡得住时空,再次回到他的身边? 他是霁风命中注定的主人,花澈不知凭现在的自己,能不能将霁风召唤过来。 这么一想,花澈就跃跃欲试。 他闭上眼睛,屏息凝神,在心中默念着“霁风”的名字。 来了! 花澈喜出望外,猛睁开眼睛迎接和他分离多时的佩剑。 岂料—— 远处飞来的不是霁风,那散发着充沛灵气的源头是另一柄宝剑。 花澈一眼认了出来。 听泉。 花澈好像老鼠见了猫,抓着慕容飒的肩膀叫道:“大少爷大少爷,快调头!” 慕容飒根本反应不过来,更何况那宝剑来势汹汹,如光似电,承载着某人在顷刻间就杀到对面,逃无可逃。 花澈呼吸差点停了。 “……” 完犊子了! 第5章 慕容飒刚才还奇怪花澈好端端的抽什么风,结果就看见对面遥遥而立的楚冰桓,当场寒毛直竖。 素闻云天水镜的大公子气质清冷,性格孤高。慕容飒堂堂凤鸣谷大少,也不惧怕他的威压,之所以觉得毛骨悚然,完全是站在花澈的立场,私以为花澈兄弟和楚公子结仇,花澈势单力薄惨兮兮,被有权有势的楚公子千里追杀,可怜巴巴。 再加上楚冰桓黑的吓人的脸色。 慕容飒的直觉,要完蛋。 上清仙门主修剑道,夜幽府主修乐器,而云天水镜主修医道。这位年纪轻轻就在修仙界有着名气的楚公子,便是云天水镜有史以来最为杰出的医修。 按理说,修士剑道最强,医道最弱,毕竟前者天生是利刃,浑身带煞;而后者满身药草香,心怀慈悲,恩怜济世,完全是相反的。可偏偏楚冰桓是个例外,明明修的医道,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更别提一言不合洒毒粉,分分钟让人七窍流血五脏俱焚。 人在江湖飘,千万别得罪大夫,哪怕楚冰桓性格差,但真的惹不起。 慕容飒实在搞不明白,花澈得罪谁不好,偏要和楚冰桓结仇,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没办法,谁让这是咱兄弟呢! 慕容飒在心里叹气,面上冷硬的一笔,御剑上前,拱手道:“楚公子,给个面子。” 楚冰桓的目光绕开慕容飒,落到不停往慕容飒身后缩的花澈身上。 退亲,心上人。 很好! 楚冰桓的脸色沉下去,他御剑靠近的同时,花澈如同惊弓之鸟,抓住慕容飒的胳膊鬼叫道:“跑跑跑!” 慕容飒赶紧调头,御剑恒驰蓝天。 花澈:“快落地。” 逃跑根本是徒劳的,楚冰桓不过瞬息之间就追了上来。 慕容飒来不及调整混乱的气息,本能将花澈护在身后,一脸谄媚的看着楚冰桓:“兄弟兄弟,咱商量商量,别冲动啊!” 楚冰桓目光冷峻,指着花澈道:“我有话跟他说。” 看着慕容飒,补充:“单独。” 慕容飒看看楚冰桓,再看看他手里光华流溢寒风烁烁的听泉剑,果断叛变:“那什么,花兄啊,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说清楚的,一味的逃避是不对的,欠债还钱后你又是一条好汉!别怕,我在那边等你。” 慕容飒灰溜溜的跑了。 花澈一伸手没抓住,简直欲哭无泪:“说好的有难同当,你就这么抛弃我了?” 慕容飒冲他竖起大拇指。 花澈:“……” 得,屏退左右了,单独相处了。 想起前世那些恩怨情仇,濒死之时的悔意,耽误人家一辈子的懊恼,实在没脸再见楚冰桓。 空气有些紧绷,满是名为尴尬的气息。 花澈感觉自己一直被楚冰桓注视着,就是那种眼也不眨的死死盯着看,看的花澈浑身发毛。 不知过了多久,楚冰桓突然开口:“你……怕我?” 花澈心底微颤。 楚冰桓的嗓音清越好听,似山泉溅玉,他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 前世在焚情殿,楚冰桓被幽禁,寄人篱下,不是冷着脸不说话,就是被花澈逼迫的时候嘶声厉喝。 那些日子,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别碰我”、“不知廉耻”、“你再动我一下,我就自绝经脉”等等诸如此类的言语。 堂堂魔尊怎么会怕人?只是心里有愧罢了。 “我就是……”花澈干笑一声,“不太好意思见你。” 楚冰桓:“为何?” 花澈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楚冰桓的脸:“堂堂云天水镜的大公子惨遭退婚,这传出去到底是不好听,所以我……” 楚冰桓:“所以你为何要退婚?” 天之骄子被“嫌弃”了,想弄个明白也正常,花澈便老实交代道:“门不当户不对的,我不敢高攀。” 楚冰桓大概猜到花澈会这么说。 前世花澈到云天水镜的时候,他在外行医错过了,而梅采莲也不会特意跟他说这事儿,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婚约对象来找过他,还跟梅采莲唇枪舌战斗了一场。 重生后,楚冰桓知道花澈会来云天水镜,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只好以最快的速度回家。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让楚冰桓错愕的是,前世的花澈可是信誓旦旦的非要不可,今生的他怎么就斩钉截铁的退亲走人了呢? 历史也会出现差错吗? 最初认识花澈那会儿,他给楚冰桓的印象是放荡、轻浮、散漫。随着接触下来,他发现花澈洒脱不拘,达观自在,很健谈,虽然满嘴跑舌头没个正经,但待人亲切,为人真诚。 当时他们俩被妖兽追,躲在一处山洞的时候,花澈一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样子,碎碎念道:“我这前脚跟人家许诺结亲结定了,后脚就要做妖兽的夜宵了,也太惨了吧!少侠,若你能死里逃生,拜托将我的尸骨送到杭州,交给我最最喜欢的姜婆婆。” 你都被妖兽生吞了哪里还有尸骨? 楚冰桓懒得腹诽,只问道:“结亲?” “哦,指腹为婚。”花澈懒洋洋的靠着石壁躺下,“人家出身豪门,脚底踩的是玉石砌成的路,喝水的器皿都是琉璃的。我……我有自知之明,本想拿着信物去退亲,结果人家主母出来,劈头盖脸把我数落一顿,我这一着急一上火,就……夸下海口,说什么绝配啊,非你家孩子不要啊,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什么的,后来被人家撵出来了。” “我去上清仙门有一半的原因是被那位夫人看扁,激的。另一半是我真的不甘平凡,不求得道飞升,至少多活两年长长见识,好歹尽力去做好一件事,不负少年。” “若少侠得空,可否替在下走一趟?就说我死了,婚约作废,他该娶娶该嫁嫁,我是不会化作厉鬼去找他的。” 楚冰桓:“……” “诺,信物。”花澈一厢情愿的递过去,“替我还给他吧!” 在接过玉佩的那一瞬,楚冰桓脑中轰的一声,他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你的婚约对象,叫什么名字?” 花澈一脸得意:“楚冰桓,云天水镜的大公子,厉害吧?” 楚冰桓当场笑了,不知是不是被这该死的缘分给气到了,为什么笑,他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笑。 本以为是再寻常不过的萍水相逢,哪想到这个陌生人本该是自己未来道侣。 看向一脸状况外的花澈,楚冰桓无比心累:“你死了,我就能安然无恙的逃生吗?” “那咱俩只能一起死了。”花澈先是苦着脸,随即又一笑,“能和少侠您这样的皎皎君子死在一起,这辈子也值了。” * “就因为这个?”前世的记忆在脑中细细回味,楚冰桓的脸色冷了下去,“我听人说,你有心上人了。” 楚冰桓的余光落到远处等待的慕容飒身上。 ??? 花澈看看楚冰桓,再看看慕容飒。 云渺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楚冰桓直视着花澈,以身体挡住花澈的视线,逼迫他只能看着自己。 “这是我的祖母和你的外祖母定下的婚事,晚辈不遵守,意为不孝。”楚冰桓的语气铿锵有力,他从袖里乾坤取出什么东西硬塞进花澈手里,硬邦邦的说,“别弄丢了。” 花澈低头一看,正是那枚刻有“天虞”二字的玉佩。 不是。 怎么兜了一圈又转回来了? 花澈:“楚公子,我……” “你准备去哪里?”楚冰桓打断他的话,这条路不是去上清仙门的。 花澈自然不会告诉他,刚想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那边的慕容飒就再次充当了损友:“喂,你们说完没有啊?灵霄宝殿的报名截止到明天晚上,咱们得尽早赶到凌霄峰!” 花澈:“……” 楚冰桓一脸惊奇:“你要去灵霄宝殿?” 这下也撒不了慌了,花澈只好硬着头皮称是。 “走吧。”楚冰桓自然而然的牵起花澈的手腕,“我同你一起去灵霄宝殿。” 花澈差点摔个跟头。 啥玩意? 一起去?不要啊啊啊! 你不是该去上清仙门的吗? 花澈在心里抓狂,可又不能当面质问,只好一脸生无可恋的望天。 灵霄宝殿—— 木瓦房,茅草屋,石砖铺成的地板绽放华美的蜘蛛裂纹,刷着褪色红油漆的墙面一碰就掉渣。 老槐树下有一张躺椅,躺椅上靠着一个老头,手里拿着把芭蕉扇百无聊赖的摇啊摇。 此时的灵霄宝殿掌门人,还不知道他这衰落门派中将迎来两位尊神。 一个横贯六界,名震今古的天下第一仙门掌教,强横的修为足以令方圆千里妖邪祟鬼落荒而逃。 一个遨行九州,令正邪两道均闻风丧胆的魔尊,统领鬼魔二道的千秋霸主。 对了,还有一个。 渴望和玉皇大帝肩并肩,觊觎着他掌门之位的飒大少爷。 第6章 “花兄,你跟那姓楚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慕容飒以为这俩人会谈不拢打起来,他把银子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花澈一声令下,他代为还钱。哪想到等了半天,就见那俩人手拉手好朋友,结伴上凌霄峰了。 花澈焦头烂额,心累的不行:“一言难尽啊!” 慕容飒急道:“那就长话短说啊,不然我夹在中间很难做的。” “你就当……”花澈顿了顿,道,“我俩好过,然后又分了,就这样。” “啊?”慕容飒目瞪口呆,很明显没听明白。 他想再问清楚,结果前面走的楚冰桓突然回头,冷冷瞪他一眼。慕容飒莫名其妙,呆了一呆后小心翼翼的跟上花澈,悄声嘀咕道:“我哪里得罪他了?” 花澈:“可能,他以为你是我的新欢。” “卧槽!?”这句话慕容飒可听懂了,抓着花澈不让走,“冤枉死了,本少爷清清白白的,什么时候就跟你有一腿了?我可把你当兄弟,你别对我存非分之想啊!” 花澈被吵得头都大了,一脸无辜的说:“瞎想的是他又不是我。” “那你赶紧跟他解释清楚啊!”慕容飒喊完这嗓子又觉得不对劲,骄傲嚣张如他,凭什么要卑躬屈膝的上赶着解释? “哼,本少爷行得正坐得端,我还怕了他楚冰桓吗!” 花澈失笑:“那我还去不去解释?” 慕容飒坏坏一笑:“嘿嘿,看他楚大公子吃瘪的样子也不错呀!” 慕容飒存心看热闹,花澈可有些犯愁了。 他直接果决的退亲,本以为到此为止不会再有瓜葛了,哪想到楚冰桓会故意追来,把信物归还不说,还坚持和他一起去灵霄宝殿。 这行事作风未免有些反常。 要知道楚冰桓是一心向道,心无旁骛,潜心修行渴望飞升的。 什么情啊爱啊的,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要,比那些修无情道的还要清心寡欲。 怎么重活一世,楚冰桓就性情大变了呢? 诶,一切都没有定数,就好比他本该强壮健硕的身体,不也变得摇摇欲坠弱不禁风了么! “你的身体。” 花澈一愣,楚冰桓竟不知何时走到他面前了。 可能察觉出自己的话太过突兀,楚冰桓顿了顿才补充道:“听我母亲的随侍丫鬟说,你身子不好?” 花澈闻言笑了一声,没心没肺的说:“没有啊,能吃能睡能蹦能跳。” 楚冰桓才不信他的鬼话,抓住花澈的手腕,搭上腕脉。 温热的指尖在碰触上冰凉肌肤的那一瞬,彼此都激灵了一下。花澈没想到楚冰桓的手如此温暖,而楚冰桓没想到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花澈的身体还会这么凉。 花澈有些慌乱,本能的想将手抽回来,不料被楚冰桓死死钳住。 “先天不足。”楚冰桓面色冷淡的说,比起花澈,他显得更加惊讶,好像花澈身体不好是很惊奇的事情。 这个异样的反应被花澈看在眼里,越发不理解。 就在这时,山路下方走上来几个人,形形色色,有的穿着粗布麻衣,有的绫罗绸缎,有的赤手空拳,有的拿着宝剑名刀。 一个剑修不耐烦道:“你们走不走啊?报名都快结束了,要上赶紧上,不上就滚蛋。” 不等花澈和楚冰桓说什么,前头的慕容飒先急了:“怎么说话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你爹爱谁谁,赶紧让道!”剑修吆五喝六的模样十分神气,花澈和楚冰桓退到一旁,剑修走到一半又回头,上下打量两眼花澈,嗤笑道:“老弱病残还想寻仙问道呢,赶紧回家待着去吧,我听说这灵霄宝殿的弟子选拔也很严格,当心拜师不成,丢掉小命啊!” 慕容飒可真被气到了,刚要动手就被花澈拽到一旁,“飒飒,那就让咱们来期待一下,这位道友究竟能不能如愿以偿的留在灵霄宝殿,另外,看看我俩谁的命长。” 剑修冷哼一声走了,花澈双臂环胸一笑而过,慕容飒气的够呛。 花澈活了几百年,早就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像这种恶语比起前世身为魔尊受到的讨伐,实在太小儿科了。 楚冰桓远远看着那个剑修,没说话。 一行人从花澈身边走过,最后还跟着一个又瘦又小的豆芽菜,不知怎的脚底一滑,要不是花澈反应快下意识扶住,非得摔个狗吃屎不可。 等到了灵霄宝殿…… 百闻不如一见,这里是真的衰败。砖瓦破了懒得补,桌椅裂了懒得修,墙壁掉渣也懒得重新刷漆。倒是掌门人神采奕奕,穿着干净的素袍,身边跟着五个弟子,外加一只仙鹤。 没错,这就是灵霄宝殿的全部人马。 花澈:“……” 楚冰桓:“……” 慕容飒:“……” 这还考核个屁啊!直接全部录取得了! 求学人群中果然有花澈的知己,替他问了出来。 掌门人庄田哈哈一笑:“诶,要考的要考的,你们这么多人,灵霄宝殿养不起啊!” 众人:“……”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人群中,孩子们心思各异,有的觉得被“灵霄宝殿”的大名骗了,有的觉得这一切都是假象,说不定另有乾坤,能取这么牛逼轰轰的名字必然不是泛泛之辈。 慕容飒瞧瞧这里看看那里,暗暗谋算着预支,计划自己继承掌门之位后哪里该翻新,哪里该重建。 花澈觉得这地方甚好,淡泊名利没有尔虞我诈,悠然自得没有勾心斗角。 楚冰桓没什么想法,花澈在哪儿,他在哪儿。 不多时,灵霄宝殿的大弟子挨个颁发纸,庄田说道:“纸上写着本次弟子考核的规则和内容,大家务必要细细研读。” 花澈快速阅览一遍,一目十行看完,然后就禁不住溜号了。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表情,有的仿佛看见傻逼,有的一言难尽,有的满脸惊恐,有的满心不屑,还有一个人一脸茫然。 花澈认得,就是在山脚下他顺手搀扶的豆芽菜。他神色焦急,目光茫然无措,连纸都拿倒了。 不识字? 花澈见他并没有求助别人的意思,嘴里碎碎念念,装作能认懂的样子。 小朋友脸皮薄,自尊心强,再加上周围的竞争对手文武兼备,自己目不识丁难免觉得丢人。 花澈叹了口气,他悄无声息的朝豆芽菜靠近一点,摊开纸,旁若无人的高声朗读道:“灵霄弟子戒律,尊师重道,酌水知源,不可结交奸邪,不可背信弃义。新生考核内容,于青城峰存活三日。” 豆芽菜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事不关己仿佛随口一说的花澈。 旁边那个嚣张跋扈的剑修叫道:“那么大声干嘛?哗众取宠。” 花澈瞥他一眼,笑道:“是呢,我就是要故意表现一下,引得庄田掌门的注意,没准儿就能给我开个特例,直接收为关门弟子了。” 剑修:“大白天的做什么梦?美得你!” 花澈笑笑,并未做口舌之争。豆芽菜看着花澈,几次欲言又止,他又不是傻子,哪里会不知道花澈的良苦用心,顿觉心中一热,满眼感激。 楚冰桓看在眼里,他早知花澈的为人,却是没想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细心体贴。至少他没有当面去问人家“你不认字我帮你读”,一是践踏了对方的自尊,二是显得自己肚子里有墨水上赶着卖弄。 这些弯弯绕绕慕容飒是看不懂的,他还在纠结这地面是换成大理石的好还是琉璃玉的霸气。 庄田外表看起来年过六旬,花白的头发也不扎起来,就那么披头散发随风飘飘,留着山羊胡须,身材偏胖,穿着素净的道袍,不苟言笑的时候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可惜他从骨子里就是个不着四六的人,笑起来满脸皱纹堆在一起,既滑稽又慈祥,和蔼可亲。 “青城峰上有很多陷阱,晚上也不要睡得太死,当心被吃掉呦!”庄田做出最后的提醒,伸手推了把门下大弟子,介绍道,“这是闻元,你们将来的大师兄,他会和你们一起去青城峰,遇到什么危险就叫他。还有啊,为了整个修仙界的发展,三年一次弟子招新,大门派均会派遣座下弟子到小门小户来亲临指导。咱们灵霄宝殿祖坟冒青烟,这回来亲临指导的刚好是上清仙门的仙师,怎么样,兴不兴奋!” 人群中顿时传来狂喜之声,要知道像凤鸣谷、云天水镜那样的仙门,每次招收弟子都踏破门槛也塞不进去,更何况上清仙门呢!门派好是好,竞争也大,选拔也极为苛刻。 有些人就学聪明了,另辟蹊径曲线救国,先花万金买小道消息,弄清楚上清仙门会派座下弟子去哪家门派亲临指导,以这次灵霄宝殿为例,表面上是想拜入灵霄宝殿,实际上在考核的途中,好好表现,或者直接跟上清弟子献媚,说不定就能入了人家的法眼,直接走后门拜入上清。 其实作为门派掌门人根本不喜欢这种风俗,名为亲临指导,实则是光明正大的窥探他人门派后起之秀,觉得好的直接领走。 这他娘不是挖墙脚吗? 前世的花澈作为上清高徒,可没少被派遣干这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各家掌门人明着奉承,暗中堤防,那些求学弟子更是明着贿赂,暗着讨好,实在有够烦的。 一行人被灵霄大弟子闻元施法带着,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抵达了青城峰。 花澈一路都在寻思上清仙门派来的是谁,直到落于青城峰顶,那等待多时的上清弟子信步迎上来,花澈心神一怔。 路肴。 第7章 “闻公子来的准时,在下路肴,这是我的师兄左齐。” 路肴着一身墨绿色锦衣,上面有用金线绣制的翠竹,极为精美。他长着一双葡萄眼,大而有神,玉冠束发,风度翩翩。 身为上清仙门掌教的儿子,他的身份自然尊贵无比,所持佩剑“朗月”也是世间难得的珍品。 霁风朗月。 相生相依,同气连枝。 那是一双兄弟剑,上古时期为一体,后一分为二,经历无数沧海桑田,两把剑就此分离。时至今日,朗月最先问世,被上清掌门所得,亲手赠予爱子。 后外出历练,花澈为救人跌入寒潭,偶然拾得霁风。 此剑有灵,又沾了“上古”的神气,自然所向披靡。他人嘴里不说,心中必然觊觎,也确实掀起了不少血雨腥风。后来还真叫某些人得手了,费尽心思抢走了霁风,却连拔剑出鞘都做不到。 宝剑认主,哪怕丢进红莲业火中烧成飞灰,它也拒绝除花澈以外的人染指。 抢来也无用,这风波算是消停了。 花澈冷笑。 剑是同出一脉的兄弟,用剑的主人原本也是兄友弟恭互敬互爱,奈何…… 路肴对他的敬重和亲情,终究还是输给了嫉妒和懦弱。 “今年来灵霄宝殿的学子还真是不同凡响。”路肴大致扫过众人,他并没有见过楚冰桓,也是楚冰桓这人性格孤僻不合群,很少出门的缘故,就算有仙道盛会也不参与,所以脸生得很。 反之,慕容飒就不一样了,他的人生格言就是高调,哪里有热闹往哪儿凑,上赶着出风头,自然被路肴一眼认出。 凤鸣谷的大少爷居然跑来灵霄宝殿了? 路肴感到一阵不可思议,但这气氛下也不方便当面质问,再说了,仙门弟子选拔要绝对的公平公正,并不会因为你的出身就得到格外优待。哪怕他是凤鸣谷的少爷,也得和其他俗人一样,凭本事考核过关。 忽然,路肴楞了一下。 在慕容飒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年,身着暗红色交领劲装,头发以银白色发带束发,面色怡淡,凤眸清冽净朗,唇角含着别有深意的笑。 路肴不太敢认:“你,你难道是,花……” “时辰不早了,闻仙师。”楚冰桓突然开口打断,那个沉迷在欣赏上清高徒仙姿无法自拔的闻元猛然回神,连忙应道,“各位公子只需在这里住上三天,等时辰到了咱们就回去,诸位不要担心,这三天我和上清仙门的公子都会跟在左右,有危险及时求救,切勿逞强。” 毕竟是考验新弟子,即便有大师兄跟着,只要是不危及生命的状况,他们是不会管的。 上清仙门规矩多,门中弟子的关系也很紧张,只因他们有个在花澈看来十分傻逼的规定——别家门派都是根据拜师顺序决定谁是师兄,谁是师弟。 他们则不然,根据修士自身境界,谁的境界高谁就是师兄。 所以,花澈拜入上清之后,只管路肴叫了半个月的师兄,他就华丽丽的以下犯上,成为了路肴的师兄,打那以后再也没当过师弟。 一步一超越,百人,千人,一骑绝尘,成为了上清仙门当之无愧的大师兄。 如此规章制度,打从入门的第一天就埋下了竞争的种子,从“师兄”变成“弟弟”,就是耻辱。这样一个门派,哪里来的同门之情,哪里有什么兄弟和睦互帮互助。 花澈跟在队伍后面,远远看了路肴一眼。 路肴虽然是掌教之子,可怜资质平平,打从修行开始就屡屡被超越,他的父亲又过于严厉,惯用打击式教育。隔三差五把路肴叫到书房一顿臭骂,为了让他骨子硬起来,还当着其他弟子的面打他,把他的自尊心磨的一干二净,也难怪他越来越懦弱,越来越优柔寡断,担不起事。 这次说是亲临指导,其实就为了让左齐带着路肴历练历练。 “公,公子。” 思绪被打断,花澈愣了下,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豆芽菜。 “我叫林言。”豆芽菜紧张的搓着手,脸颊有些微红,“谢,谢谢你。” 林言说的是花澈朗读的事,花澈会心一笑,抬手拍拍林言的肩膀:“客气什么,日后就是同门师兄弟了,应该互相帮助的。” “呵!这位兄台就这么笃定自己能入选?”说话的正是那个剑修,听人喊他好像是叫大虎。 大虎说完这话,又满脸不屑的笑了声:“是啊,我刚才看上清的路仙师好像有话跟你说,你们俩认识是吧?这就对了,你来历不凡,跟路仙师有交情,入上清仙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何况区区灵霄宝殿呢!” 说完这话,故意看了眼闻元。 欺辱师门,这能忍? 没想到闻元眼睛都没眨,反而笑呵呵的深表赞同:“这位公子说的是,灵霄宝殿太过衰落,别说你们了,我都觉得寒酸呢!” 大虎:“……” 作为一个野鸡小户只配跟在各大仙门屁股后面每次盛会争当倒数第一的灵霄宝殿,其门下弟子早已习惯这些冷嘲热讽了好吧! 花澈有点哭笑不得。 入了夜,众人生了火堆,围坐在一起。来拜师的并非全是修士,有出身仙门、类似慕容飒楚冰桓这样自小就得天独厚的少年,有修为有灵器。也有像林言那种出身农户,手里提个斧头做防身的普通人。 有修为在身尚且不会累,而普通的凡人在赶了一天山路后早就筋疲力尽,这会儿横七竖八的睡了。 慕容飒凑到林言边上,说:“你怎么还没睡啊?看你又小又瘦的,体力还挺好。” 突然被搭话,林言有些惶恐,顿了顿才说:“这点路不算什么,我在家下地干活,比这累的多。” “我叫慕容飒,看你挺顺眼的,交你这个朋友。” 林言忙起身,朝他恭恭敬敬的见礼:“慕容公子。” 慕容飒失笑:“什么慕容,我姓慕。” 林言傻了:“啊?” 花澈:“姓慕,名容飒,字招摇。” 林言顿时涨红了脸,连人家姓氏都弄错了,太无礼了! 慕容飒一脸稀奇:“花兄,你连我的表字都知道?” 花澈笑道:“凤鸣谷的慕公子,天下谁人不知?” 这话慕容飒可受用极了:“不愧是我慕招摇的兄弟!” 花澈还是忍不住腹诽:“你爹给你起名字的时候就没想过“慕容”二字,会让人误会吗?” 慕容飒撇撇嘴:“这我哪知道,你得问他去。” 花澈闭着眼睛坐了会儿,感觉有人靠近,睁眼一看,竟是楚冰桓。 楚冰桓并未言语,直接递出水袋给他。 花澈迟疑了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 “我姓楚,名冰桓,字天虞。” 花澈被呛了一口,不明所以的看着楚冰桓。 他说这个干嘛? 楚冰桓理所当然的说道:“你应该记住婚约者的名字。” “啊?”花澈呆若木鸡。 楚冰桓转身走了。 知道慕容飒那小子的表字,怎么可以不知道自己的? 哼! 有庄田的告诫在前,谁也不敢真的睡死,再者说了,勇于表现的话可以在闻元面前留下好印象,通过考核的几率就高。 在花澈闭目养神的期间,就有不少人悄咪咪的去讨好路肴,路肴从容应付完,走到了花澈面前。 “若我没认错的话,你可是花晴空?” 花澈睁开眼睛,一个浑身染血的青年闯入视线,他神似疯癫,狂躁的挥舞着朗月,背后是千百腐尸,冲天的血腥混着他嘶声力竭的呐喊:“花晴空!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记忆中的青年和眼前的少年融合起来,又突兀的分离开,花澈晃了下神,有些呆滞的应道:“是。” “果然是你!”路肴喜出望外,“咱们在杭州见过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当年在杭州走丢了,被两个人贩子拐走,多亏你救了我还把我送回到家人身边。” “没有吧!”花澈摆出一脸困惑的表情,“我不记得啊,路仙师是不是认错人了?” “肯定没错,我确定。”路肴也不急,笑着说,“你做好事不计回报,可我会永生铭记在心,日后若有需要,公子只管吩咐一声,我会鼎力相助的。” 不等花澈回话,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全部惊醒,只见一只脸盆大的蝙蝠正面飞来,以双爪掐住一人的肩膀,竟生生将人提了起来,吊到空中飞。 林言吓得小脸煞白,慕容飒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惊道:“居然是摄魂蝙蝠!” 蝙蝠越来越多,呜呜泱泱的足有十几二十只,铺天盖地。 花澈嘴角抽搐:“玩这么大啊……” 摄魂蝙蝠算是比较低档次的魔物,怕火,放个明火咒就可以防身了。 只不过,没见识的修仙界新人当场乱作一团,爹呀娘呀的一通乱叫,花澈退到一旁,拽过六神无主的林言:“去火堆那边站着。” 蝙蝠成群结队,张开利齿照着人的脖子咬下去,不吸血,专门摄魂。 花澈安置好林言,回头朝混乱的人群中喊了声:“冰块儿!” 全程淡定的楚冰桓差点被这一声“冰块儿”喊出眼泪来。 ——“你说你,整天板着个脸,话还少,都不会笑的,白长这么好看了!冰桓冰桓,嘿,不就是冰块儿么!” ——“冰块儿,笑一个呗!” 第8章 闻元刚要施展明火咒就被左齐拦下了。 “这才哪到哪儿啊?区区摄魂蝙蝠就得你动手,灵霄宝殿的水准就这样?” 闻元是个老实人,耿直道:“晚了要出人命的!” 左齐不以为然的冷笑道:“寻仙问道路途艰苦,这点小磨难都过不了,将来怎么面对妖魔,又怎么面对心魔,又怎么面对天劫啊?” 闻元被说得哑口无言:“可是……” 路肴赶过来解释道:“闻公子且放心,入夜之时我特意将火堆烧的旺盛,若他们聪敏机灵,就该晓得这其中伏笔。” 闻元还是不太放心。 左齐嗤之以鼻:“呵,掌教座下大弟子尚且如此窝囊,难怪灵霄宝殿这么不景气。” 楚冰桓飞身落到花澈面前。 “站在烛火前别动。” “站到烛火这里来。” 俩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自小生长在名门仙宗的楚冰桓,知道这些常识不奇怪,但花澈尚未拜师学艺,又是如何…… 楚冰桓:“你知道摄魂蝙蝠怕火?” “这玩意儿是摄魂蝙蝠?”花澈胆战心惊的指着满天乱飞的“蛾子”,哆嗦了下,“真的好可怕啊!那什么,我是看路仙师这火堆烧的有点旺,柴火填的有点多,就这分量足够烧两天了,可能是有怕火的东西会靠近,提前做的准备。” 楚冰桓自然知道花澈聪明伶俐,发现这些端倪也是理所当然的。 原本慌乱的众人在看见花澈等人安然无恙后,全都恍然大悟,陆续的往火堆旁边靠拢。 摄魂蝙蝠不敢靠近火苗,只能不甘心的在外围盘旋。 闻元见众人都发现了窍门,总算松了口气,出手打了一道明火咒,二十几只摄魂蝙蝠瞬间灰飞烟灭。 闻元道:“记住了,摄魂蝙蝠的弱点是火,这就勉强算是你们入门前的第一课吧!” 左齐嗤笑:“这么点动静就吓成这样,一群废物。” 左齐用胳膊肘捅了捅路肴:“也就那个穿红衣服的,还有那个穿白衣服的,还有那个慕容飒,勉强算是及格吧!” 路肴怔怔的有些出神:“那位白衣公子……” 左齐眼皮都懒得抬:“怎么了?” “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路肴道,“师兄见多识广,可认得他是哪家名门仙宗的修士吗?” 左齐:“怎么可能?除了慕招摇那蠢货,还有哪个名门仙宗的修士会来灵霄宝殿这种破地方?有毛病吧!” 左齐又想了想,道:“你跟那红衣服的认识?” “嗯,小时候救过我。” 左齐眼中隐笑:“他资质不错,临危不乱,长的……还真挺好。要么咱带回上清去?” 路肴心念一动,又隐隐有些担心:“也得他愿意吧!” 左齐:“开什么玩笑,那可是上清仙门啊,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路肴:“愿意的话,直接去上清仙门就好,何必来灵霄宝殿呢!” “喂喂喂,你究竟想不想要他?想的话就去抢人,还是说……”左齐坏坏一笑,“你怕他天赋超绝,到了上清仙门直接把你压下去当师兄啊?” 路肴一怔,惊慌失措的推开左齐:“师兄别胡说。” 这一夜过去,经过商量,反正选拔的条件就是存活三天,到处闲逛是危险的,干脆就在原地守着,等时辰到即可。 路肴的心有点乱。 将花澈邀请到上清仙门也挺好,他知道花澈天赋绝伦根骨奇佳,到了上清仙门定然如龙归沧海,一骑绝尘,获彪炳流芳千古之美名。 左齐的话是多余的,他知道自己资质平平,就算没有花澈,早晚也会被他人超越,要知道,半年前左齐是要管他叫师兄的。 若花澈能入上清仙门,是否也算报了年幼之时的救命之恩? 路肴这么想着,就觉得非做不可了,他走到花澈身旁,直白的问道:“晴空,你想不想入上清仙门?” 花澈惊的水袋都掉了! 那个表面上对他亲切热情,内心嫉妒的发疯的路肴,居然会邀请他去上清仙门? 花澈被惊的笑了出来,果然是少年人不懂事啊,如果自己这辈子再重蹈覆辙,等路肴长大了之后,会不会恨死当初邀请竞争对手的自己了? “你……”花澈忍笑,“你确定要我去?” 路肴诚恳的点头:“我出面的话,可以恳求我爹,将你收入掌教门下!” 花澈不知该作何表情,他弯腰捡起水袋,眼中含着漫不经心的惬意:“我还是……” “地牛翻身!”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地面毫无征兆的开始倾斜,来不及反应的顺着下坡叽里咕噜的滚下去,撞在石壁上当场晕死。 花澈身子一晃,下意识去抓旁边的树干,哪想到整棵老松树从中间一分为二,地面裂开,沙石崩落。 花澈在失去重心的刹那被人拦腰抱住,他转头一看,正是楚冰桓。 楚冰桓带他飞到安全的地方,大块大块的巨石从坡上往下滚,一个庞然大物从地底钻了出来。 那东西浑身漆黑,鳞片反射着幽幽森光,身长足有百丈。 竟是一条巨蟒! 闻元当场脸色大变:“领主!怎么会惊动领主的!” 像这种没有仙门占领的荒山,属于中立之地。没有修士管束,便会妖魔丛生,而妖魔之中也是强者为尊胜者为王,这座青城峰的王无疑就是这条巨蟒,修仙界将其称之为“领主”,寓意这块领域的主人。 蟒蛇盘旋,大虎躲闪不及,身上被蟒蛇的鳞片划了道口子,气得他骂了句脏话。 左齐拽住惊慌失措的闻元,冷笑道:“这还有点水平。” 闻元急道:“仙师,那可是领主啊,是整个青城峰的主宰!那不是区区摄魂蝙蝠可以比拟的!” “慌什么?”左齐阴恻恻的说,“我们既然是来亲临指导的,就要好好指导,不能顶着官衔不干活吧!好好看着,看我们上清仙门是如何制定入门弟子标准的!” 闻元:“仙师,这样他们都会没命的!” “闭嘴!”左齐被吵得头疼,将闻元推给路肴,高声喊道,“都给我听好了,谁能杀掉领主,谁就能通过灵霄宝殿的考核,不然你们就都做领主的盘中餐吧!” 闻元:“不行。” 路肴有些担心:“师兄,这样太冒险了吧?” “你懂什么?”左齐白了他一眼,“身为修士,这点小儿科的都对付不了,那还有脸活着吗,死了算了!” “不能这样啊仙师!”闻元挣开路肴的搀扶,脚下一滑直接扑倒在地。按理来说彼此都是修士,相互之间应该称呼为道友,可上清仙门是万宗之首,别家仙门弟子已经习惯性的效仿凡人,尊称他们为仙师了。 闻元嘶声力竭的喊道:“那些学生并非都是修士,像是林言,他还是凡人啊!仙师,都是爹生娘养的,不能这样!” “叽叽喳喳的烦死了!”左齐挥手散出一道消音咒,闻元当场噎住。 左齐趾高气扬道:“妇人之仁,难怪你们灵霄宝殿建派数百年还是这副窝囊样子,因为你们门下弟子就一个比一个窝囊!既然有胆子来拜师,就该事先想好后果,如若怕死的话,趁早回家喝奶……啊!” 花澈一拳狠狠打在左齐的脸上!! 除了巨蟒滑行的沙沙声,现场一片死寂。 花澈面色冷冽,幽深的凤眸阴芒烁烁,他揪住左齐的领子,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不尊重生命,这就是上清仙门的高徒吗!把人命当草芥,这就是上清仙门的规矩吗?” 所有人都傻眼了。 闻元目瞪口呆,慕容飒瞪目结舌。 被打的左齐彻底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小小的灵霄宝殿,不对!是区区的黄毛小子,居然敢殴打上清仙门的仙师! 左齐眼中杀机毕露,他召出灵器,拔剑直逼花澈命门。 花澈面不改色,微微侧头闪过。在第二剑劈下的刹那,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就在楚冰桓要冲上去的刹那,只见花澈右手掌心流光一闪,一支墨色的紫竹洞箫抵在左齐的佩剑上,发出清脆的“锵锵”两声。 楚冰桓心中一震:“含雪。” 其后的动作看得人眼花缭乱。 花澈将左齐的剑招一一挡住,并全部推回去,他身形如电,右手洞箫翻飞,毫无破绽的精准敲打在左齐的背上,腰上,腿上。 只听得一声声惨叫,左齐口吐鲜血,跪倒在地。 慕容飒看蒙了,难以掩饰心中激荡:“酷,酷啊!” 洞箫压在左齐的肩膀上,好像背了一座山,左齐一动动不了。 花澈的眸子亮的妖异,他回头看向早就呆住的路肴,嘴角含笑,语气却阴鸷逼人:“多谢路仙师美意,我,不,想,去!” 慕容飒心里咯噔一跳。 ——境界又不是绝对的,筑基打的元婴满地找牙,信吗? ——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 第9章 路肴好一阵心惊肉跳:“晴空……” 花澈眼中满是讽刺之意:“上清仙门祖训,斩魔除邪,守世间万年安泰。可你看看你们现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对前去拜师的学子尚且如此冷漠,还能指望你们入世降妖,怜悯济世?” 还不如魔域焚情殿呢,至少人家坏的彻底,不像他们,好的虚伪。 路肴脸上一阵阵发热,看着被教训的左齐,一时六神无主没了主意。 闻元可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朝花澈投去崇拜的目光。 巨蟒被冷落多时,终于发飙。 它吐出长长的蛇信,瞬间卷了两个人要生吞,别看林言没啥本事,这种情况下第一反应不是逃跑,反倒是救人。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掏出一包东西,大叫着往巨蟒舌头上洒。 花澈简直无力吐槽了,虽然很佩服那豆芽菜的勇气,但是…… “人家可是妖兽,你真当它是普通小蛇了?” “啊?”林言一脸状况外,挠着头发觉得不可思议,“我家田地里总是招蛇,每次用雄黄粉都可好使了呀!” 花澈真被他的天真无邪给打败了。 与此同时,厉光一闪,巨蟒的舌头一分为二,墨绿色的汁液喷溅出来,周围花草树木尽数凋零。 众人怔鄂,下意识朝真元迸发的源头望去——居然是那个性格高冷不怎么说话的白衣少年。 好不容易解开消音咒的闻元喊道:“它浑身都是毒,千万别被它伤着了!”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被划伤的大虎:“卧槽!” 巨蟒遭受断舌之痛,满地打滚儿,扬起沙土漫天。 闻元趁此机会跑去救人,那两个少年被断裂的舌头弄得满身口水,凄惨无比,闻元及时封住穴道,并喂了解毒的丹药。 楚冰桓回头,再三确认花澈那边无事之后,右手虚握一下,一柄银白色宝剑显现在手。 长剑出鞘,失去耐心的楚冰桓速战速决,只见他提气上空,手握听泉,凌光流溢,自上而下看似轻盈的一划,下方巨蟒的脊背之上瞬间爆裂一道长达三丈的血口! 众人目瞪口呆,闻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堂堂领主,就,就被人家像切豆腐一样给切开了!? 巨蟒疼的直抽搐,楚冰桓小心避开喷溅的毒液,又落下一剑,刚好正中巨蟒七寸。这回连抽搐都做不到了,直接死翘翘。 巨大的身体倒下来,地面都跟着抖三抖。 众人:“……” 劲风呼啸,衣袂翻飞,袖袍上无法避免的沾到了巨蟒的毒液,有轻度洁癖的楚冰桓抬手就把袖袍给切了。 楚.断袖.冰桓自空中翩然落地,信步走到闻元面前,嗓音清越且平淡无波:“没事了。” 闻元:“……”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花澈呼出口凉气,就同龄人来说,楚冰桓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明明修的是修仙界最弱的道,可打起架来却鬼哭狼嚎。 前世的时候,他和楚冰桓一正一邪,一个恶名让仙道群雄闻风丧胆,一个美名让魔道宵小屁滚尿流。 “刚才那是……”跪在地上的左齐脸色惊变,瞳孔骤缩,“听泉,是不是听泉宝剑!?” “什么?”路肴惊愕非常,“那不是云天水镜的镇派之宝吗?” 左齐咬牙切齿道:“上古名剑,云天水镜代代相传,却无一人能将其拔出!为什么他会拿着听泉,为什么他能使用听泉!” 左齐挣扎着要站起来,不料踉跄一下又跪了回去:“喂!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冰桓冷漠的视线不浅不淡的落在左齐身上,然后就移去了别处。 不等左齐再问,那边的大虎脸色惨白,痛哭流涕的抱着闻元大腿嚎:“大师兄救命啊!我要死了,我中毒了,我要毒发身亡了!” 闻元吓了一跳,看大虎的脸色果然不对劲,再看他被巨蟒鳞片划伤的血口,闻元大惊失色:“糟了,领主的毒不是一般药物可以解的,我得带你回灵霄宝殿找师父治,可这路途遥远,还没等到你就……” 大虎只觉得天昏地暗:“不不不,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救救我大师兄,救救我……” 慕容飒凑过去,落井下石道:“我听说这灵霄宝殿的弟子选拔也很严格,当心拜师不成,丢掉小命啊!” 这可不就是上山那会儿大虎说的话吗? “你!”大虎气急攻心,差点当场毒发身亡。 慕容飒两手一摊,无辜道:“你瞪我也没用,荒山野岭的上哪儿给你找医修去?” 大虎也不知道是不是报应,嚎啕大哭。 花澈看了楚冰桓一眼。 楚冰桓心领意会,面无表情的走到大虎身后,一指头戳在他后心上,大虎当场口吐鲜血。 闻元:“这位公子……” 楚冰桓取出一枚银针,看也不看就扎在大虎后颈上,大虎浑身一麻,好像被冻住似的硬邦邦倒在地上,保持着奇怪的造型和滑稽的表情,连眼皮都不能眨,好半天才磕磕巴巴的吐出些字眼:“干,我,动不了,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不,救……” 花澈表情复杂:“你是不是……” “扎错地方了。”楚冰桓简单直白的说道,将银针拔出来,换个地方刺下去。 大虎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叫声! 楚冰桓面不改色的解释道:“很抱歉,我初出茅庐,学艺不精。” 花澈:“……” 我信你个大头鬼啊! 三岁学医五岁遍尝百草,七岁修医道,十二岁便已毒遍云天水镜无敌手,你装个屁啊装! 深知楚冰桓是故意的,但花澈还是有点感动,就一点点。 最后,大虎又哭又笑哇哇叫。 “我方才一指打通你奇经八脉,而后不小心刺错了地方,所以你全身灵脉都会奇痒无比,幸好花澈提醒的及时,我换了个地方施针,痒变为痛,等我将领主毒素化解之后,又痒又痛。”楚冰桓无比淡定的说完这些话,最后安慰道,“忍一忍,七天之后就好了。” 全身又痒又痛的忍七天!? 大虎崩溃,还不如让他毒发身亡算了! 花澈感到不寒而栗。 好可怕,医修真他娘的太可怕了! 路肴心中一震,手握听泉,医术精湛,模样十六七岁的少年……种种特征加起来,答案只有一个! “楚天虞。”路肴心脏狂跳起来。 凤鸣谷的慕容飒跑来灵霄宝殿也就罢了,为何那云天水镜的大公子也来灵霄宝殿拜师?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林言在地缝里找到两颗蛋,用袖子将粘着在上面的泥土擦干净。慕容飒跟过去看了眼,道:“该不会是领主的孩子吧?” 林言询问:“那要怎么办?” 慕容飒:“斩草除根呗,不然等它们长大了来报仇吗?” “这样不太好吧,只是两颗蛋。”林言有些不忍,又说,“如果不是蛇蛋,而是被领主抢来的鸟蛋呢?又或者说因为方才的地震,从别处滚到这里来的,咱们不问青红皂白就杀了,是不是有点……” 慕容飒端着下巴想了想,道:“也是。那就先养着,等它破壳而出再杀。” 为期三日的考核结束后,路肴和左齐离开了,闻元将众人带回凌霄峰,和等待多时的二师弟碰头,将受伤的学子归拢一处,好生的送回家。 剩下的学子只有花澈、楚冰桓、慕容飒和林言。 将“幸存”的四个小朋友安置好,闻元和二师弟庄小贰去见庄田。 听闻元绘声绘色的描述考核经过,庄田从一开始的优哉游哉变得震惊失色,最后直接从摇椅上跌到地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得凸大,难以置信的喊道:“什什什么??你说凤鸣谷的大少爷来咱们灵霄宝殿了???” “还有云天水镜的大公子。”闻元冷汗直流,垂眉敛目道,“他拿着听泉剑,医术超绝,应该就是楚天虞。” 庄田刚站起来又摔回到地上了。 “为什么他会来啊?”庄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在自己家不好吗?去上清仙门不好吗,怎么会来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吃糠咽菜啊!” 闻元也愁苦得很,看他师父这焦黄的脸色,实在不忍告知噩耗:“师父,你扶着点桌子。” 庄田呼哧带喘的捋胡须:“怎么了?” 闻元:“有个叫花澈的学子,一怒之下把,把上清仙门的仙师给打了。” 庄田眼前一黑:“……” 闻元:“师父,这,这三个徒弟,您,您敢收吗?” 庄田:“……” 为师想静静。 第10章 庄小贰差点惊掉下巴:“这这这这这也太嚣张了吧?” 闻元叹道:“二师弟你还不知道上清弟子的做派吗?他们个个盛气凌人,不把别家仙门弟子当回事,我这一肚子火不敢发,花澈一拳头上去当真解气。别的不说,我是深深敬佩他的。” 庄小贰:“你敬佩有什么用?那上清仙门是好得罪的吗?左齐仙师的师父是好惹的吗?那个叫花澈的捅了马蜂窝了!” 庄小贰看向庄田,道:“师父,花澈得罪了上清,以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就算上清自诩名门正宗不大动干戈,可日后难免给他使绊子穿小鞋,如您收他为徒,怕是会连累整个灵霄宝殿。” “二师弟,你的意思是不管花澈了吗?”闻元皱起眉头。 庄小贰:“不是不想管,是没法管,人家上清仙门什么势力,咱们灵霄宝殿是什么处境。真出了事儿,别说根本护不住一个小小弟子,连整个门派都要遭殃的!” 闻元严肃道:“若他没有师门傍身,岂不是更任人宰割?到时候上清仙门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一个散修,谁会在意他的死活?” 庄小贰:“师父。” 闻元:“师父!” 庄田瘫在摇椅上,不想动。 这难道是天意? 庄田望着天花板想入非非,灵霄宝殿从开山建派开始就没有一日辉煌,突然,从天而降三个刺儿头,两个家世显赫,一个不畏强权血气方刚。 诶! “还有。”庄小贰道,“云天水镜和凤鸣谷,和咱们灵霄宝殿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师父如何控制得住楚天虞和慕招摇?您若是一时心软,那可不是收了三个徒弟,而是收了三个火雷!” 庄小贰说:“再者,若楚掌门和慕谷主找上门来,师父要怎么应对?” “怎么应对?”庄田坐直身子,一板一眼的说道,“那是我徒弟,他们想干啥,抢走吗?” 庄小贰一呆。 闻元大喜:“师父,您要收他们为徒了?” 庄田:“人家万里迢迢跑来凌霄峰,又通过了考核,我凭什么不收啊?一个云天公子,一个凤鸣公子,我这都不要,也太不知好歹了吧!”庄小贰:“那花澈……” “他不惧权势,侠肝义胆,我很喜欢啊!再说了,若放他离去,他孤苦无依势单力薄,小小的孩子跟上清仙门对起来,不就是以卵击石吗?他能来到灵霄宝殿,这就是与我有师徒缘呐,我理应庇护他,用整个灵霄宝殿当做他的靠山。”庄田心情舒朗的哈哈一笑,“为师没有啥优点,就是护犊子。” * 除了闻元,庄田另外四个徒弟都是他捡来的孤儿,依顺序往下,分别叫庄小贰、庄小叁、庄小肆、庄小伍。 那只仙鹤名叫吉祥,是庄田的灵宠,庄田是驭兽师。 拜师仪式从简,就跪地磕三个头,敬杯茶完事。 慕容飒争当第一,他就成为了灵霄宝殿的六师兄。楚冰桓其后,花澈跟上,林言垫底。 林言成功拜入师门,非常兴奋,恭恭敬敬的从慕容飒开始,依次叫道:“六师兄,七师兄,八师兄。” 花澈笑呵呵的摸摸林言的小脑袋:“九师弟乖。” 花澈看向楚冰桓,前世同门,这辈子同师,感觉更亲近了些? 拜师的第一天,不是练剑,更不是读书习字,而是……大扫除。 只因门派衰败的太惨烈,而庄田又觉得新收弟子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便张罗着座下弟子齐心协力——修房子! 花澈轻车熟路的上房揭瓦,想他楚大公子打小养尊处优,可没干过这种粗活累活吧! 果不其然,楚冰桓站在房下,面部表情相当一言难尽。 看他这样,花澈有些忍不住想笑,他等楚冰桓跳上房顶后,拿了两片陶瓦给他做示范:“就这么铺,摞在一起,会了吗?” 楚冰桓一身白衣清华无双,整个人都是清冷绝俗仙气飘飘的,和这些泥泞沙土格格不入。不过,楚冰桓很认真的听了,拿起陶瓦照葫芦画瓢,把花澈的手法模仿的淋淋尽致。 他是豪门贵公子,可从来也不怕吃苦。 花澈欣然一笑。 倒是那位慕大少爷,货真价实的纨绔子弟,别说干活了,平时吃饭都有人给夹菜,睡觉有人给宽衣。现在真是两眼一抹黑,啥也不会干,更不想学。 他当天就灵符传书,将家里从小伺候自己的下人全部叫来,让他们铺砖砌墙,指挥得团团转。 而最称心应手的还是林言,他把生石灰放入大铁锅,加水煮开,制作石灰膏,像是闻元他们有不会的东西还得来请教他。 庄小伍:“可以啊九师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林言笑道:“家里的土房子总是坏,我经常修。” 慕容飒坐在院子里品茶吃水果,看着房顶不怎么满意:“陶瓦也太寒酸了,还是琉璃瓦好。这青石板的地面也不怎么样,应该用羊脂玉的!” 上面的花澈差点栽个跟头:“用羊脂玉铺地,真阔啊您!” 慕容飒丝毫不觉得铺张浪费,反而以为理所当然,他回头看去庄田:“师父,咱们灵霄宝殿就穷成这样?没有弟子服也就罢了,该不会上顿下顿窝窝头吧?” 修仙门派为了体现正统正宗,都会颁发统一的校服,要门下弟子统一着装。然而,灵霄宝殿太穷了,不提供服饰。 庄田扇着芭蕉叶,笑道:“哪儿能啊,亏什么也不能亏了你们的嘴,十天吃一次肉,哈哈哈哈,为师对你们好吧?” 慕容飒:“……” 花澈:“……” 楚冰桓干起泥瓦匠越来越顺手,抽空回了一句:“史料记载,灵霄宝殿的祖师爷当年建派,从皇宫内带走无数珍宝,另有田契地契。” 花澈大吃一惊:“师父,祖产全让您败光了?” “什么败光了?净瞎说!”庄田有些窘迫的用芭蕉叶遮住脸,笑的相当无奈,“田契有,地契也在,就是把田地租给山下乡民,一直收不上租金。” 慕容飒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是何道理!欠钱啊?” 店大欺客奴大欺主,凡人牛气起来也能欺负到修士身上。简而言之就是灵霄宝殿将田地租给农户,收取租金的同时再让他们上缴门派中足够吃的粮食。可灵霄宝殿是个什么光景谁都知道,几大农户合计起来,一年赖账,庄田体谅百姓疾苦不容易;二年赖账,庄田体谅今年干旱收成不好;三年四年下来,他们干脆赖账不交了,每年都能想出新花样,反正就是不交钱,灵霄宝殿的弟子也不能把他们如何了。 堂堂仙门正宗,要使用武力欺压百姓不成? 闹起来有损名誉,就这么着了。 地主在山上住着漏雨的房子,吃糠咽菜。农户在山下住着砖瓦新房,吃着山珍海味,一个个养的是脑满肠肥。 花澈听到这里就笑了,还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不等花澈有所动作,慕容飒先急眼了,叫上他的手下一路杀到山下,二话不说,直接把几个庄子一围,挨家挨户设立结界,谁不把欠的账交上,谁就这辈子别想出家门了。 这动静太大,不少村民都被吓着了,但他们多年来吸灵霄宝殿的血,撒泼打诨绝不含糊,扯着嗓子大哭大喊,说修士动手打凡人,说灵霄宝殿仗势欺人。 嚣张跋扈的慕容飒会怕这个?直接往村口一站,气吞山河的喊道:“你们知道我谁吗,知道我爹谁吗!” 据说,慕容飒爆出凤鸣谷的大名,那些农户全吓傻了。然后他就推着装满金银珠宝的车上山了,外带一筐家禽。 花澈甚是满意,今晚有肉吃了! 饭桌上,几个月不沾荤腥的庄贰、叁、肆、伍涕泪交垂,感动的泣不成声。 庄田看着狼吞虎咽的九个徒弟,心满意足的捋着仙鹤的毛。 安居乐业,这小日子甚美呀! “老六,老七,老八,老九,说说你们都喜欢什么。”庄田顺口就起外号,他想着新收的徒弟,身为师父,总得给点见面礼。 花澈扒拉着米饭,真情实感的说道:“溜猫逗狗,吃喝玩乐。” “……”庄田有点尴尬。 楚冰桓放下碗筷,取出手帕擦拭嘴角:“悬壶济世。” “……”庄田有点无力。 林言认真的想了想,道:“小孩。” “……”庄田有点崩溃。 慕容飒吐出鸡骨头,将沾了油污的金蚕丝外袍脱下来扔了:“花钱!” “……”庄田吐血三升。 好吧,一样也给不了。 第11章 早课,庄田讲了些基础知识,很明显是专门说给新门生说的。楚冰桓和慕容飒不需要听,重点补课对象是花澈和林言。 当然了,花澈也不需要,主要还是林言。 “世间修士属性繁多,仙道有剑修,乐修,医修,驭兽师;魔道则有魔修、鬼修这两种;还有一类妖修,若它们一心向善修仙道,那便是正途,若它们嗜血杀人,那便是妖魔。”庄田严肃的说,“正邪不两立,仙魔一念间,切不可越界。” “当今仙门都有自己的专长,上清仙门主剑修,云天水镜主医修,夜幽府主乐修,凤鸣谷主驭兽师。” “为师便是驭兽师,操控灵兽,可与之对话交流。据说尚品的驭兽师,可以同上古神兽心灵相通,与之歃血为盟,并肩作战。” “修什么道还需想清楚,选择适合自己的道,一路顺遂,反之,举步艰辛。”庄田看向他的六七八九,笑道,“天虞修医道,招摇修剑道,晴空和小言呢?” 林言拄着下巴想了想,道:“一个人修行怪孤单的,我想像师父那样有个伴儿。” 庄田亲切的笑道:“你也想修驭兽师?” 林言认真的点头:“我从小照顾弟弟妹妹,我相信我也可以照顾好猫猫狗狗。” 花澈噗嗤一笑,拍拍林言的肩膀道:“九师弟,灵宠可不是凡物,它们的脾气可大了,会飞还会喷火,你行吗?” 林言对自己深信不疑:“我可以。” 花澈道:“正好你有两个蛋,等它们破壳了,就跟它们“滴血认亲”吧!” 庄田:“别操心别人,你咋办?” “我啊?”花澈百无聊赖的转着茶杯,“我还没想好。” 庄田琢磨片刻道:“听元儿说,你和左齐交手的时候用的是洞箫,那是你的灵器吧?既然如此,你修乐道?” 其实花澈还是比较惦记剑道的,毕竟也修了几十年,其中门道清清楚楚,这辈子再次踏上剑修的路,有了前世经验,定能避开弯路,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但是,剑修之路何等艰辛,一步一心魔。正因为他们战无不胜,所以天生带煞,打从踏上剑道的那一刻起,就在灵魂中种下了心魔。 反之,乐修就与世无争的多了。 他们修心灵,安神魂,恬静自在,超脱世外。古往今来多是剑修入魔,乐修最为少见。 也罢,前世若不是迎合上清仙门的风格,他也不会选择剑道。 花澈放下茶杯,一脸乖巧的说:“师父若觉得我适合乐修,那我就修习音律吧!” 庄田欣然笑道:“好。选择一个主修后,可以再选一个副修,像是天虞主修医道,可他的剑法同样超绝。剑修毕竟为修士最强,你们平日里的剑术也要勤加修炼,就当强身健体了。” “你们刚刚修行,年纪还小,不要偷偷学大人辟谷,好好吃饭长身体。” “灵霄弟子戒律,尊师重道,酌水知源,不可结交奸邪,不可背信弃义。你们四个刚刚入门,回去将戒律抄写一百遍,铭记在心。” “啊?”花澈苦着脸,顿时打退堂鼓,“师父,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抄书啊?我背得下来。” 庄田:“读十遍不如写一遍,这个道理懂不懂?” 花澈垂死挣扎:“总共就二十个字,不用写就能记住。” 庄田刀枪不入:“就区区二十个字,抄一百遍也用不了几页纸。” 花澈:“……何苦费师门墨水呢,嘿嘿,对吧?” 庄田笑嘻嘻的说:“自打你六师兄去山下收租并凯旋归来后,咱们灵霄宝殿已经今非昔比了,不差这点墨水。” 花澈:“……”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无意间回头,好像看见楚冰桓笑了。 庄田絮絮叨叨整个上午,等午饭后才进入正题,因为整个灵霄宝殿只有林言还没引气入体,因此庄田命闻元给他单练,自己教导其余弟子。 花澈一边抄戒律一边试着召唤霁风,没有一次成功的,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霁风偷听墙角,以为自己选择了含雪不要它了,哼哼唧唧的闹脾气。 连续半个月,花澈确定,是自己修为太低,暂且唤不来上古宝剑! 又三日后,庄田将花澈四人叫到灵霄阁,说:“门派有门派的规矩,不得掌门旨意,不可随意外出。一旦开始修行,你们的寿元便会成倍数增多,批你们四个七天假,都回家看看父母兄弟。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再见面也不知什么时候了,你们若想正式踏上仙途,就得先斩断凡尘情缘,否则将来境界提升会产生心魔的。” 道理都懂。 不过,也就花澈和林言比较需要。 楚冰桓和慕容飒全家都是修仙的,不存在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 “我才不想回家呢,又得被我爹唠叨。”慕容飒跑到林言跟前,“要不我和你去吧,你家住哪儿?” 林言自然欢迎朋友到家里做客:“我家兄弟姐妹特别多,你别嫌吵就好。” “人多才热闹嘛!”慕容飒笑嘻嘻的拉着林言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折回来把花澈拽到一旁,“花兄,你和七师弟之间……我一个外人也没法说什么,你还是跟他好好讲清楚,要分就分痛快,要好就赶紧在一块。你说你这半个月成天躲着他,我看着都累。” 花澈心不在焉:“我知道。” 各回各家。 楚冰桓没有知会一声就擅作主张进了灵霄宝殿,理应回家一趟的。 御剑半日回到云天水镜,被丫鬟毕恭毕敬的迎进云天阁。 临进门,丫鬟忐忑的提醒道:“公子,夫人正在气头上。” 想也知道。 楚冰桓深吸口气,缓缓呼出,进屋,面朝主位上的梅采莲躬身行礼:“母亲。” “你还知道回来!”梅采莲怒不可遏,满头珠翠叮咣乱响,“一声不吭拜入灵霄宝殿,半月之久连个信都不回,你想干什么!” 楚冰桓撩起前襟,屈膝跪地:“冰桓擅作主张,母亲赎罪。” “哼,你若真怕我生气,便不会拜入灵霄宝殿!”梅采莲拍案而起,“上清仙门不好吗,你为何不去?” 楚冰桓:“上清仙门,非我所求。” “是么!放着第一仙宗不去,反倒去那种落魄小户消磨岁月,你是疯了吗?” 楚冰桓抿着唇不说话。 梅采莲忽然冷笑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那日姓花的退亲离开,你便追去了,如今他在灵霄宝殿求学,你便也跟着去了,不是灵霄宝殿有多好,而是花晴空在那里,对不对!” 楚冰桓垂眉沉声道:“是。” “你!” 梅采莲精致的面容逐渐扭曲,她气的双手都在发抖:“去,去祠堂跪着,让列祖列宗看看你干的荒唐事!为了一个男人连前途都不顾了,连家族兴亡都不管了!” 楚冰桓站了起来,却并没有去祠堂,而是目光直视着梅采莲道:“您让我拜入上清,就为了让云天水镜成为仙道第一宗。母亲,云天水镜如今的地位还不够高吗?您的身份还不够尊贵吗?我不欠楚家什么,别想掌管我的意识。” 该还的,上辈子都还了!家族的荣耀,云天水镜的地位,他都做到了。 这辈子,只想做自己。 只想将前世遗落的珍宝重新拿回来! “我在灵霄宝殿很好,庄掌门慈祥和蔼,师兄弟亲切友爱,我很喜欢那里。师门规矩不可随意外出,还请母亲多保重身体。”楚冰桓转身就走。 梅采莲花容失色:“冰桓!你给我回来!你不思进取自暴自弃,你若不能混出点名堂,如何能从你叔父手里抢回云天水镜,你要我们孤儿寡母的永远寄人篱下吗!” 叔父楚长峰从来不是贪权之人,而他楚冰桓,根本不在乎什么云天水镜。 他的心在杭州。 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古城,满目繁华。路过浓淡相宜的西湖,穿过门庭若市的街道,蓦然回首…… 那魂牵梦萦之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花澈呛了口酒。 楚冰桓站在原地。 光影绰绰,人来人往,花澈一身红衣站在街道尽头,飘逸若云,迷离如幻。 楚冰桓快步迎了过去。 只见花澈手中端着一个酒壶,脸色有些微醺,仿佛受到惊吓连连呛咳,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 楚冰桓心中一动,伸出手去试图将眼泪抹去,可没等他碰到,就被花澈用袖子一把擦干净了。 楚冰桓只好放下手,他深深望着花澈,忍不住道:“你怎么没回……” 家。 花澈哪里还有家? 楚冰桓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花澈心底微颤,忙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有亲人在世不是很好?世界就我一个,无牵无挂,省得经历生离死别,多好。” 楚冰桓:“有的。” “啊?” “我不是你的亲人么?”楚冰桓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上面雕刻着“晴空”二字,正是花澈外祖母当年所赠的信物。 楚冰桓道:“你并不是孤独一人。” 第12章 都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正逢七月初七,杭州城上下灯火通明,女儿们放河灯祈福,也有人西湖定情,良宵美景惹人沉醉。 花澈躺在屋顶上,陶瓦有些硌,但也无伤大雅。他喝了少许清酒,略有微醺,不一会儿就犯了困。 楚冰桓坐在他身旁,散出些真元护住花澈,以防止他受蚊虫侵扰。 明月高悬,流星似雨。 恍然想起前世,他和花澈到上清仙门,参与弟子考核,一路过关斩将,成为全场的焦点。 比起灵霄宝殿的门槛儿,上清仙门可严格多了,从昆仑山脚下登峰,沿途设有大大小小数之不尽的陷阱,毒瘴、迷宫、妖兽、鬼魅、还有幻境。 直到现在楚冰桓还记得,当时面对百里瘴气,花澈将手里唯一的避毒丹强行喂给了他。 “少侠,若你能死里逃生,拜托将我的尸骨送到杭州,交给我最最喜欢的姜婆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楚冰桓没心思腹诽他的口头禅,蹲下来给花澈切脉,一边问道:“为何给我?” 花澈头晕的厉害,干脆靠树桩上,闭着眼睛说:“我娘从小教育我知恩图报,你从那俩小混混手里救了我,我理应报答你。” 楚冰桓想起半个月前遭遇妖兽拦路,花澈本能的舍命相救,他说道:“你已经报答过了。” 花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楚冰桓皱眉:“我当初帮你不过举手之劳,你用不着拼命。还有,我自五岁起遍尝百草,早已是百毒不侵之体,这点毒瘴奈何我不得。” “什么?”快要死的花澈突然诈尸,“合着我都白好心了?” 楚冰桓被这反应逗得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为避免这妖孽得寸进尺不知收敛,他故意冷着脸教训道:“你觉得呢?” “……”花澈被气晕。 当然了,有楚冰桓在,花澈吸入的那点瘴毒很快就解了。之后的幻境凶险万分,据上清的弟子说,这才是入门前真正的考验。 只有心怀大义,光明磊落,无欲无求的廉正之人方可走出幻境,不然轻则发癫发狂,重则七窍流血而死。 花澈对“要么通过要么去死”的规则很是不爽。 比起视人命如草芥,楚冰桓更担心花澈会栽在里头。 毕竟这人一肚子坏水,谈不上光明磊落,而且他还轻浮散漫,桀骜难驯,和“无欲无求”四个字沾不上边。 让楚冰桓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他从幻境中出来之时,花澈早就等在上清台了。 “你……”楚冰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想修成大道,必先断其七情六欲,且不说花澈惯会看些话本,他从小的生活环境更是将他染得全身烟火气,若让他说些男男女女的风流韵事,他能说上七天七夜不重样的。 这样一个深陷红尘万丈的人,怎么会通过上清幻术呢? 楚冰桓犹豫再三,问道:“你是,对婚约者放下了吗?” “你说楚天虞?”花澈失笑,“我本来也没对他怎么样啊,前两天我给云天水镜传了张灵符,顺便把当年的信物一并送过去了。为了云天水镜的声誉,对外就宣称我俩都是男的,做不成夫妻做兄弟也是一样,免得天下悠悠众口说三道四的,对楚天虞也不好。” 楚冰桓欲言又止。 “算时间,灵符也该到了!对了少侠,咱俩认识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我这少侠少侠的叫你,怪别扭的,好歹告诉我个姓吧?” 楚冰桓看向一脸期待的花澈,不等开口,忽然一道金灿灿的灵符自天际划了过来,那灵符被折成了鸟的形状,尾巴上吊着长长的玉佩,凭着玉佩的气息,完美的找到了主人。 灵符消散,玉佩掉到楚冰桓手里,空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字。 ——我本是你未来夫君,奈何天不作美,你我终究有缘无分。对外请宣称你我皆为男子不宜婚配,免得天下人胡乱猜忌,对楚公子造成不好的影响;信物奉还,日后江湖再见。 楚冰桓:“……” 上清仙门众长老:“……” “你你你……”花澈瞪大一双凤眸,惊恐万分的指着一脸尴尬的楚冰桓,“你居然是我的贱内!?” 楚冰桓:“……” 夜空中绽放的烟花有些晃眼,花澈偏过头去,刚好看见楚冰桓在出神。 “你回过家了?”花澈开口问。 楚冰桓看向他,轻轻点头。 花澈坐起身子:“我还真有个人得去看看。” 楚冰桓本能的站起,花澈看他的样子,失笑道:“别,你就别去了吧?那地方……不适合洁身自好的楚公子。” 楚冰桓已经猜到了。 花澈要去的是杭州城最有名的青楼。 那也是花媚儿生前卖身的地方,姜婆婆是照顾花魁的老仆人,跟了花媚儿二十多年,亲如生母。花媚儿离开青楼的时候,也顺便为姜婆婆赎身,一老一女一子单独过日子。 后来花媚儿过世,姜婆婆就又回到青楼干活,负责养育年仅十一岁的花澈。 而花澈不忍姜婆婆一把年纪还操劳,偷偷的跑去饭馆跑堂,替人写家书,扫过猪圈,清理过马槽,也被些矫情的客人泼过酒,被些脾气暴躁的掌柜打骂,甚至被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套上麻袋装走。 再后来,他所谓的亲爹找上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上清仙门的大师兄,人人称颂的花仙师了。 面对那所谓亲爹,他只冷冰冰的问出两句话:“我娘十月怀胎,被醉满楼赶出来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娘仙逝,我摇尾乞怜到处讨生活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可怜姜婆婆为他花氏母子操劳一生,没有享过几年清福,却遭受花澈连累,死无全尸。 “小少爷回来啦?快快快,坐下坐下,老奴给您倒茶。”姜婆婆欣喜若狂,从龟公手里接来龙井茶,给花澈满杯。 花澈掏出钱袋递给她,道:“咱们也不缺银子,您就别老来这里做事了,听我娘提起过,您在姑苏有亲戚,拿着银子去投奔他们吧!” 姜婆婆吓了一跳:“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师父赏的呗!”花澈嬉皮笑脸道,“我拜入灵霄宝殿了。” 像姜婆婆这种妇道人家哪里知道这个,对她们来说,只要是仙门,那就都是圣地。再说这“灵霄宝殿”的名字乍一听实在唬人,当场把姜婆婆震的服服帖帖:“可,可是玉皇大帝住的地方?小少爷可别吓唬老奴。” 花澈细细为她解释,姜婆婆也似懂非懂,她将钱袋递回去,说:“我一个老婆子,用不着这么多钱,你快自己收着,在师门打点用。” 姜婆婆语重心长道:“姑苏的亲戚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我也不想投奔他们。媚儿姑娘是我的主子,您也是我的主子,我只想好好守着小少爷,哪也不去。” 花澈眼眶一热,起身抱了抱姜婆婆。 姜婆婆失笑:“小少爷怎么越来越会撒娇了?” 花澈道:“钱您收着,我在师门不需要打点,师父和蔼可亲,师兄弟们对我特别好,他们还说呢,是哪位天仙下凡把我养的这么好,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他们可羡慕了。” 姜婆婆被逗得直乐。 临走前,姜婆婆叫住花澈,她犹豫再三,悄悄地问:“小少爷,您跟老奴说实话,您到底是在哪儿弄得那么多钱?” 花澈:“说了师父赏的,不止我有,师兄弟们都有。” “不是那个。”姜婆婆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花澈大吃一惊,“你这,怎么弄的?” “不是小少爷让他们给的吗?”姜婆婆比花澈还要吃惊。 花澈心中震荡,觉得不太对劲:“您详细说说。” 姜婆婆点头,道:“老鸨突然要给我涨工钱,一个月十两,我就觉得不对劲,连主管婆婆都没这么多啊!我去问过老鸨,她只说我在醉满楼干了三十年,资历久,应得的。后来又有几个恩客来醉满楼做客,他们也不叫姑娘伺候,也不去二楼议事,就坐在一楼大堂喝茶,但每次都会叫我过去,说我伺候的好,给我赏钱,小少爷您看,这三百两银票就是他们赏的。” 平民百姓,五两白银够他们吃一年了。 花澈难以置信。 那个老鸨是个什么德行花澈一清二楚,典型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尖酸刻薄爱财如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涨工钱? 还有,那几个莫名其妙给姜婆婆赏钱的公子,行事太过突兀,很明显是特意到醉满楼给姜婆婆送钱的。 谁会这么好心? 他们不愿暴露身份,自然会乔装打扮,问姜婆婆他们的体貌特征也不会有线索。 该不会是他的亲爹吧? 花澈一阵恶寒,瞬间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前世他也是在六界扬名后,才引得亲爹注意。如今他区区一个无名小卒,不可能的。 花澈问:“他们来的时间有规律吗?” 姜婆婆说:“每月月中,初十到十五。” 花澈心中一亮,澄净的凤眸溢出桀黠之色:“巧了,师父给我七日休沐,刚好可以看看他们是什么来历。” 第13章 “我让你们想办法给姜婆婆赏钱,你们就这么去醉满楼把钱给她了?”楚冰桓目光阴冷,强忍住吐血的冲动。 两个医修面面相觑,道:“公子,我们确实按照您的吩咐,把钱给她了呀。” 楚冰桓真想吐血了:“两个生面孔到青楼什么都不做就赏赐巨款,这么突兀,你们当姜婆婆好糊弄,还是拿花澈当傻子?” 两个医修委屈巴巴,并不觉得哪里错了。 楚冰桓忍着怒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杭州城那么多风流阔少,你们就不能“借刀杀人”吗?把银票给他们,让他们出面打赏,不比你们两个有说服力?” “对啊!”云天水镜的小师弟恍然大悟,“公子睿智,我们怎么没想到。” 楚冰桓一阵心累。 忽然,楚冰桓感到什么,朝两个师弟道:“快走。” 那两个医修前脚跳出窗户,花澈后脚就推门闯了进来。 四目相视,反倒是花澈先尴尬了。 没办法,日天日地日空气的魔尊当久了,到哪里都是横冲直撞。 敲门是什么?能吃吗? “抱歉啊。”花澈不好意思的笑笑,转身退到门外,关上房门,重新敲门。 被强制幽禁在焚情殿三年的楚冰桓早就习惯了这副场面,方才还真有些似曾相识的怀念,结果现在花澈重新回去敲门,倒是让楚冰桓有些哭笑不得,怅然若失了。 “进来吧!” 花澈乖巧的推开门,屁颠屁颠的走到楚冰桓身前,谄媚道:“七师兄,帮个忙呗?” 楚冰桓愣了下,片刻后才适应这个称呼:“什么忙?” “我这实在缺人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别人,只好来叨扰七师兄了。”花澈凑过去,咬耳朵道,“今晚跟我去醉满楼蹲坑,帮我逮一个人。” 楚冰桓浑身一凛,不知是花澈的突然靠近羞红了耳朵,还是因“做贼心虚”臊红了脸:“什,什么人?” “不知道。”花澈郁闷的坐在塌上,“一个神秘人,无缘无故给姜婆婆赏钱。” 楚冰桓暗暗骂了那两个医修蠢货。 花澈又说:“你是不知道姜婆婆那人,老实巴交的,像这种不义之财她不会要的。” 楚冰桓温声道:“何为不义之财?客人赏赐的,不就是她应得的?” 花澈摇头道:“重点是动机,放着姹紫嫣红的姑娘们不赏,反倒去赏一个干粗活的下人?算了,多说无益,反正今晚把人抓住了,一问便知。醉满楼太大,我修为有限只能守住前院,就有劳七师兄帮我守住后门啦!” 花澈已经猜到那些人不是凡夫俗子,所以才说凭自己的修为拦不住。 楚冰桓忍不住又骂了那两个医修一声蠢货。 入了夜,楚冰桓硬着头皮和花澈来到醉满楼。 花澈可算是“醉满楼”的熟客了,小时候经常跑来找姜婆婆,后来姜婆婆嫌这里腌臜,不想花澈从小耳读目染学了去,便严厉训诫他禁止再来。 直到十五岁,成了半个成年人,花澈再来的时候,已是脱胎换骨的朗朗少年。既有男子的英俊焕发,也有从花媚儿那里继承来的妖艳媚骨。满楼的姑娘都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对家的小倌来砸场子了。 “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待,曾经的穷小子,现在都成仙师了。”老鸨摇着团扇,笑的阴阳怪气。 如果没有这个小崽子,她的摇钱树怎么会走? 花澈掀起眼皮看她,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同喜同喜。” 老鸨碰了个软钉子,一时有些难堪,她冷哼一声道:“媚儿的骨肉,果然非池中之物。人活在世,为的不就是一个“钱”字吗?小仙师,你在师门过得可好啊?吃穿都足吗,要是你哪天缺了短了的,尽管到我这醉满楼来,姐姐给你留个位子,绝对不比你娘当年赚的少。” 老鸨笑盈盈的调侃道:“你跟你娘四处讨生活,过得那是什么穷酸日子,这些姐姐都看在眼里,你说你那爹究竟是干什么的呀?害你娘大了肚子,扔下你们孤儿寡母就不管了。姐姐混江湖这么多年,人脉还是有的,若你需要,姐姐可以告诉你,关于你生父的一些小道消息。” 花澈神色一冽,重重放下茶杯,清淡的酒水溅了出来。 “醉满楼几百口子还不够妈妈忙的?手伸这么长,不怕引火烧身吗?” 老鸨笑容一僵,她不知为何,竟有点怕这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花澈忽而笑了,眼底那点阴鸷散的干干净净,又恢复成以往明朗活泼的模样,可他说出的话却无比瘆人:“奉劝一句,别去查他,也别自作聪明以为自己掌握了一切,你苦苦经营这醉满楼不容易,你也不想它变成血色的吧?” 老鸨被吓跑了。 花澈一笑而过,看着人来人往的玄关,越发郁闷。这已经七月十五了,再不来的话,他明天就得回灵霄宝殿了。 “诶呦,这不是钱大公子么!”老鸨的公鸭嗓子一吼,花澈跟着看过去,就瞧见一副纸醉金迷漫天撒金子的画面。 老鸨乐颠颠的接着银票:“钱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桃红想您想的整日以泪洗面,人都瘦了一大圈,您……” “去去去!”钱公子扫开老鸨,一双狐狸眼环视整个大堂,突然目光一凝,咧嘴一笑,“让她给我上茶!” 花澈怔了怔。 老鸨:“姜婆婆,钱公子要你上茶,你还不快去!” “是。”姜婆婆应声,放下抹布,到伙房去端了上好的西湖龙井。 “嗯,你这老太婆手脚挺麻利啊!”钱公子甚是满意,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拿去花,爷赏的。” 老鸨嫉妒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楚冰桓偷摸摸走到前厅,心想那两个小子还真是躬体力行,前脚说了方法,后脚就实践起来了。 姜婆婆老实道:“钱公子,老奴只是端个茶水,担不起这么多赏钱。” 钱公子不耐烦道:“爷给你的你拿着便是,哪来那么多废话?” 姜婆婆一脸为难:“可这……” “钱公子。”花澈伸手拿走姜婆婆的银票,目光轻飘飘的将钱公子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笑道,“你不是仙门修士吧?” 钱公子眼皮一抬:“你谁啊?” “为何要给她赏钱?” “跟你有关系吗?” 花澈不紧不慢的说:“如果她不收呢?” 钱公子拍案而起:“嘿!你算哪根葱啊,爷赏的钱,她凭什么不收?又关你屁事啊?” “我就说六个字,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花澈将银票拍在桌上,“谁让你干的?” 钱公子眼神飘忽:“你胡说什么东西?” “不说是吧?”花澈眼底厉色一显,钱公子心虚的掉头就跑。 花澈刚要转身追,楚冰桓袖袍一挥,整座醉满楼的烛火瞬间熄灭,一片漆黑! 即便是修士的眼力异于常人,这种情况也需要时间适应,更何况……醉满楼的人受了惊,一团乱糟糟。 花澈并未慌乱,以最快的速度掐了个明火咒,将醉满楼的蜡烛尽数点燃。 整个过程用不到十个数,花澈一眼看见踏出门槛的钱公子,刚追了两步,一群彩蝶呼啸着从门外涌入,大堂又是一阵骚动。 等花澈好不容易追出来,那钱公子早跑没影了。 楚冰桓跟上来,道:“别追了,姜婆婆还在里面。” 彩蝶并不是真的,而是真元所化,片刻后就散了。确定姜婆婆没有受到骚乱波及,花澈松了口气。 然后,他果断看向楚冰桓:“该不会是你干的吧?” 楚冰桓做贼心虚的看向别处:“你想多了。” “是么?这么巧啊,先是蜡烛灭了,又是一大堆真元幻化的蝴蝶。”花澈双臂环胸,唇边露出若隐若现的讥笑,“那钱公子在杭州是有名有姓的人,只要他不死,我早晚能问出真相。” 花澈故意顿了顿,道:“若某人想负隅顽抗到底,最好现在就去杀人灭口。” 楚冰桓打从动手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兜不住了:“是我。” “呵。”花澈轻笑一声,往后斜斜的靠在圆桌上,“解释解释吧!楚大公子,我确实穷,但还不至于吃不饱饭,用得着你这么花样百出的接济我吗?” 花澈不知该摆出什么态度。 是感动楚冰桓的良苦用心吗? 还是该愤怒于楚冰桓的怜悯? 前世的楚冰桓对他不屑一顾,第一是因为楚冰桓心无旁骛,他的心中只有道,只有医。家族,大道,将他的内心填的满满的,没有半丝缝隙能留给自己。 第二,因为自己出身太卑微了。 一个修仙豪门,一个娼妓之子。 花澈有自知之明,他觉得楚冰桓是瞧不起自己的,不仅是楚冰桓,天下人又有几个瞧得起自己呢! 看穿花澈自卑的楚冰桓心里一阵绞痛,他生生忍住上前将人抱个满怀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生硬:“你误会了,我没有可怜你,更没有丝毫轻视你的意思。” 花澈一愣。 “姜婆婆对你来说,如同祖母一样亲近,我理应替你照顾她。令堂仙逝后,她没有抛下你,而是忠心耿耿的跟在你身边,还把你照顾的这么好,我很感激她,那些银子与你无关,是我想给她的。” 楚冰桓深深望着花澈:“还有,别说接济二字,你我早有婚约在身,不分彼此,我的就是你的。” 第14章 花澈心里一热,眼眶在不知不觉间红了。 如果这些话是在前世说的,指不定会把年少的自己感动成什么傻样。 “还没喝酒怎么就醉了。”花澈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曾经的渴望,变成了如今的畏惧。 他好不容易放下了,才不想因为这点甜言蜜语就重蹈覆辙。 楚冰桓望着花澈的背影,也不打算追,他知道这事儿急不得。 如今的花澈才十六岁,和前世那个呼风唤雨的妖艳魔尊不一样,从内到外还纯情的很。别看平时装成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总是撩来撩去,其实脸皮比纸都薄。 无论如何,这辈子不会再错过了。 花澈当晚和姜婆婆告别,一个人屁滚尿流的先回灵霄宝殿了。 慕容飒和林言提前半天回来的,还带了许许多多的土特产,这会儿交给庄小伍去伙房烹饪。 慕容飒神秘兮兮的把花澈叫到一旁,问:“怎么样,和楚天虞谈拢了吗?” 花澈望着蓝天白云叹气:“好像,更糟糕了。” “啊?” “算了,说不明白,脑袋疼。”花澈揉了揉太阳穴,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你呢,和林言回了趟乡下,感觉如何?” “哈哈哈哈,特别好玩!”一提这个慕容飒就激动,“花兄你没一起来真是可惜了,小言有三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父母和奶奶,一大家子特别热闹,吃饭都要靠抢的!” 那副画面,花澈想象的出来。 修士命长,引气入体洗去满身凡尘污浊,筑基之后,寿元就超越凡人了。一旦达到金丹,先天寿元就有两百。 本以为林言回家,会是一副痛哭流涕依依惜别的画面,慕容飒都拿好手帕准备哭了,结果…… 十里八乡的全来祝贺,林父更是宰了一头猪上供列祖列宗,说林家子孙出了一位仙师,有多么多么光宗耀祖。 大家嘻嘻哈哈的,哪有半点悲情? 就这么热热闹闹的折腾一整天,慕容飒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林言并没有很开心。 当天晚上,他果然在屋顶找到了吹风的林言。 林言苦笑一声,说:“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重视我呢!” “我是家里中间的孩子,上有哥哥,下有弟妹,新衣服是大哥的,二哥穿旧的,三哥穿补丁摞补丁的,我……穿坏的。五花肉是弟弟的,糖水是妹妹的,只有农活是我的。” “我要上山劈柴,下地耕种,洗衣做饭,还要挤羊奶给妹妹喝,妹妹是早产儿,身子不好得补。我是足月生的,从小就身强体壮,自然要把好吃的留给弟妹,而大哥他们要读书,要考取功名,也得吃好的。” 身为独子的慕容飒,从小娇生惯养,自然无法感同身受,可是听到这些的他还是有些心疼林言的。 “你恨他们吗?”慕容飒问。 林言想了想,轻轻摇头:“那是我亲哥哥,亲弟弟,亲妹妹,我不恨。我就是……有点失落而已,今天他们这么关注我,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罢了。” “别难过。”慕容飒抱过林言的肩膀,“以后哥罩着你!本少爷有多是钱,你想吃什么都行,就算是皇宫里的御厨,本少爷也能给你绑来!” 林言破涕为笑。 * 外出的弟子全部回来了,庄田将万年不开的藏书室打开,让门下弟子自己进去找书看,遇到不会的尽管来问。 这世间的医书名迹楚冰桓都倒背如流,对其中的理解想必没人能胜过他。所以,灵霄宝殿最好教的徒弟就是楚冰桓了。 花澈对乐修比较陌生,不过他对音律的造诣颇高,屡次让庄田叹为观止,也不需要指导。 唯一让庄田操心的就是林言了。 那是纯小白一只,毫无基础,且和自己修的一样。庄田是老泪纵横啊,总算找到点身为师父的价值感了! “驭兽师,第一步就是驯兽,具体的方式不一样,有些人霸道的强行让对方屈服于你,就好比是烈马。而有些人比较温柔,用自己的爱心去感化对方,让对方接受自己。” 林言毫无疑问的选择了后者。 再说慕容飒,研习剑谱研习的焦头烂额,不是要吃饭就是要出恭,再不然就是让他几个手下捏腰捶腿端茶递水。庄田实在看不下去了,以修行之人不宜聒吵为由,把那些人全撵走了。 行吧。 为了灵霄宝殿掌门大位,慕容飒忍辱负重的练剑。 在慕容飒看来优美流丽的剑招,在花澈眼里就是瞎比划。 “飒飒,你能不能用点心啊?”花澈简直没眼看了。 慕容飒不服:“我很用心啊!你看,这是平沙落雁,还有这个,沙场点兵!” 花澈扶额,轻轻一跃跳过美人靠,走近两步,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来,师弟跟你过过招。” “开玩笑。”慕容飒激动起来,“我这可是真剑,你就拿一破树枝?” 花澈漫不经心的说:“你若能接住我三……一招,你今年的脏衣服我包了。” 慕容飒正愁下人被撵走没人洗衣服呢,被花澈这么一激,提着剑就冲了上去:“花兄,小心点哦!” 游廊下,偶然路过的林言总算亲眼见到什么叫连滚带爬丢盔卸甲。 “花兄花兄,不要不要!”慕容飒提起他的霸漏啊不对,是霸侧,被拿着枯树枝的花澈撵着打,输的披头散发灰头土脸,战事一边倒,要多惨有多惨。 树枝快出重影,力可碎石,在花澈手中刚毅如铁,若非慕容飒的佩剑是极品灵器,早就被切成渣了。 “这里,看好了,要用上挑。”花澈干净利落的一个转腕,树枝上提,流光四溢,散出的真元如来自北极的冰刃,慕容飒打了个喷嚏,不寒而栗。 “剑举高一点,手别哆嗦。” “救命啊,花晴空同门相残啦!” “注意脚下。” “师父救命啊啊啊啊!” 林言瑟瑟发抖:“……” 八师兄好,好残暴! 花澈大发慈悲,饶慕容飒一命,慕容飒感激涕零,四仰八叉的躺地上大喘气:“花,花兄,本,本少爷咳咳咳……本少爷算是服了你了!” 花澈扔掉分毫未损的枯树枝,看了眼半死不活的慕容飒:“喂,别歇着啦,快去沐浴更衣准备吃晚饭。” “不行了,就算晚上吃龙肉我也起不来了,”慕容飒累瘫,强打着精神问道,“花兄啊,你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厉害啊!洞箫吹得好,剑术又这么高超,我本以为楚天虞已经够厉害的了,不对啊!” 慕容飒扶着地面起来:“花兄,你剑术的天赋这么高,怎么不修习剑道啊?” 花澈转眸一笑:“我修习乐道,照样能将上清仙门那些剑修打得满地找牙,信吗?” 这一次,慕容飒也是想都不想:“信!!!” 龙肉是没有,倒是有蛇羹。 都说蛇肉鲜美,但花澈不好那口,而楚冰桓又只吃素食,所以吃的最来劲的还是荤素不忌的慕容飒。 晚上被花澈的魔鬼教学弄得苦不堪言,眼下也不顾及形象了,狼吞虎咽吃的片甲不留。 灵霄宝殿地方大弟子少,除了灵霄阁以外,其他屋室皆由话本里的天庭宫殿所命名,嚣张的不行。 可能连灵霄祖师爷也觉得太过了,再加上一个院子一个屋就以“宫殿”来命名,太过张扬,所以改为“阁”。 因此,庄田对号入座,将楚冰桓安排在“广寒阁”,花澈选了个离楚冰桓远的“化乐阁”,慕容飒挑来拣去,十分中意“兜率阁”,毕竟那是话本里太上老君的居所,而林言没什么要求,就随便选择了花澈隔壁的“云楼阁”。 广寒阁和化乐阁的位置相当好,分别立于灵霄宝殿的一南一北,中间隔着万水千山,彼此都是环山抱海钟灵俊秀的好地方。 广寒阁清冷寂静,满院种植着奇花异草,正适合楚冰桓那个医修。而化乐阁鸟语花香,天高云阔,有意境有诗意,正适合花澈那个乐修。 可是,楚冰桓很不满意。 广寒阁固然好,但是距离化乐阁太远了。 明明是同门,可除了早课和一日两餐,他一整天都见不到花澈,他深深怀疑花澈故意躲着自己。 不爽。 楚冰桓放下医书,决定登门造访。 他刚走进化乐阁的院子,就见慕容飒屁滚尿流的跑出来,后面花澈宛如地狱罗刹穷追不舍。 楚冰桓:“……” 今天的花澈好像以折磨慕容飒为乐。 就在这时,闻元满头大汗的跑过来,一边喘粗气一边说道:“不,大事不好了!上清仙门来人了,要咱师父交出八师弟!” 楚冰桓目色一沉,院里的花澈和慕容飒同时顿住。 “找我?”花澈扔掉树枝,一脸无辜,“找我干嘛?” “好,好像是……”闻元脸色惨白,“左齐死了。” 第15章 “啥?”慕容飒惊愕的跳起来,“被花兄揍的那个左齐?” “除了他还能有谁。”花澈垂眸思衬片刻,比起慌张失措,他更有些气闷。 本想吃喝玩乐混吃等死,不料麻烦不断。 左齐莫名其妙死了,上清仙门跑到灵霄宝殿来兴师问罪。 莫非他们怀疑是自己杀了左齐? 开什么玩笑! “大师兄别急。”花澈漫不经心的看着浑身冒汗的闻元,“我清者自清。” 总是,上清找上门来,总不能让师父他老人家独自面对。 花澈即刻去了灵霄阁,不出所料,那里正热闹着。 庄田唇枪舌剑道:“你说我家老八杀了贵派高徒,有人证吗,物证呢?这些天我家老八一直在师门没出去过,满门上下都是证人,就凭阁下一张嘴就胡乱冤枉人,上清家大业大,可也得讲点道理吧?” 长鼻子剑修冷笑道:“且不说你们都是一伙的,证词不可信,就单说他一直在师门这点,庄掌门,你确定他一直在师门没有出去过吗?左师弟于七月十五日身首异处,你敢指天发誓,当天花澈就在师门吗?” 庄田语塞。 “左齐是在哪里死的?”花澈迈过门槛儿,遥遥走来。 同行的路肴欲言又止,紧张的看向长鼻子剑修。 长鼻子剑修嗤笑说:“哟,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当只缩头乌龟不敢露面呢!” “我又没杀人,凭什么不敢露面?”花澈在心里腹诽,就算他杀了人也敢露面啊! 路肴说:“左齐师兄死在明月谷。” 花澈会心一笑:“实不相瞒,七月半我确实不在师门,那天师父给我们休沐,我回杭州探亲去了。” 长鼻子剑修:“人证?” 花澈朗朗道:“醉满楼全员,还有杭州城阔少,钱公子。” “醉满楼!?”长鼻子剑修愣了愣,等反应过来,满脸厌恶和讥讽,“好啊!传承百年的灵霄宝殿,仙门修士,不专心清修,竟跑去那种腌臜之地,听些靡靡之音!这就是灵霄宝殿的门规,这就是庄掌门的家教!” “喂!”花澈皱眉,“我去醉满楼是我的事,跟我师父有何关系?再说了,灵霄宝殿是什么门规,关你们上清仙门何事?别以为担着个“仙道第一宗”的名号,就可以管东管西管天管地了!” 长鼻子剑修:“你!” “就是!”慕容飒高声喊道,“警告你嘴巴放干净点!你知道我谁吗,你知道我爹谁吗!” “呵呵。”长鼻子剑修讥笑一声,将花澈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笑声更大,“是了,也难怪了!我知道你,花澈花晴空,青楼妓女出身,娼妓之子,亲爹都不知道是谁。从小生活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难怪染了一身肮脏。出身卑贱,桀骜乖张,做出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都不奇怪。” 此话一出,大堂众人俱是一惊。 他们只知道花澈来历不凡,一身谜一样的修为更不知从何而起,他面容似妖艳彼岸,身姿如芝兰玉树,气韵超绝,谈吐不凡,应当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哪想到居然…… 花澈本人并没有发火,比起自己被诟病,身边的亲人朋友受委屈反倒能引起他的怒火。从小到大,听得最多的四个字就是“娼妓之子”,刚开始还会生气,现在早风轻云淡了。 不料,一旁庄田大发雷霆:“小王八蛋!你敢辱我徒儿,当心你的狗牙!” 楚冰桓握上花澈的手腕,将花澈领到长鼻子剑修面前,他冰冷的一双眸子如同尘封万年的寒潭,深不见底,没有丝毫温度。虽然他的声音并不大,却隐隐压抑着刺骨的锋芒:“道歉。” 长鼻子剑修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道歉?我给他道歉?” “要么现在立刻马上道歉,要么……”楚冰桓指间捏着一枚银针,“你今后再也不用道歉了。” 楚冰桓有百种方法让他变成哑巴。 长鼻子剑修浑身一凛,脑中瞬间演算出无数种可能。 他敢杀自己吗? 自己可是上清仙门的高徒,是乾阳长老门下大弟子!他若有分毫差池,乾阳长老不会不管,掌教也不会善罢甘休! 可,这人是楚冰桓啊,是云天水镜的大公子。 一个云天水镜的未来接班人,一个上清仙门的小小弟子。 长鼻子剑修背后溢出冷汗,他挣扎着端起双手,微微躬身:“花,花公子赎罪,在下失言了。” 花澈看向楚冰桓,心中微微怔鄂。 路肴好一阵胆战心惊。 长鼻子剑修定了定神,道:“一码归一码,纵使花公子身在杭州,可明月谷距离杭州不足百里,你先去杀人再若无其事的回到原处,也不无可能。人人皆知,你和左齐在青城峰发生冲突,所以,你……” “我有嫌疑。”花澈替他说了,“这样,我乖乖配合搜查,行了吧?” 路肴抢在长鼻子前面说道:“晴空,我信你。如果你能帮忙一起调查杀死左齐的凶手,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毕恭毕敬的行礼道:“我代死去的左齐,多谢花公子。” 事情还是要解决的,花澈同他们下山,楚冰桓非要跟着,慕容飒和林言也不甘落后。庄田想了想,命大弟子闻元一并跟着,闻元本就担心他们,自然求之不得。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跟着路肴和长鼻子前往明月谷。 据和左齐同行的师兄弟说,他们分开行动,并没有看见是谁杀了左齐,只是远远听到左齐失声求救,喊了些“是你”、“不要过来”、“救命”等等模糊的字眼,以及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 “熟人,和左齐结仇。”长鼻子一边说一边看向花澈。 慕容飒嘀咕道:“就左齐那恶劣性子,跟他结仇的人多了吧?” 左齐死去的地方有一滩血迹,血迹上面附着着碎骨和烂肉,花澈刚看了一眼,路肴就提醒道:“他被挖心了。” 楚冰桓:“妖修?” 仙道修士杀人多用剑术,专攻金丹,捏爆或是抽干真元。 魔道修士则喜欢神魂,专门抽取人体内魂魄,便于修炼。 只有妖修,对心脏过分执着,总是掏心挖肺,弄得血肉模糊。 花澈若有所思,看着满地血腥自言自语道:“把心脏生生挖出来,可是很疼的。” 路肴不理解花澈在说什么,他迟疑片刻才道:“我可以带你们去看左齐的尸身。” 说去就去。 左齐的尸体要比花澈等人想象的惨烈数倍。 胸口一个血窟窿且不说,身上的内脏全被挖空了,用“肠穿肚烂”四个字形容恰到好处。 林言小小年纪可没见过这副血腥场面,捂着嘴狂呕,老半天才缓过劲儿来:“该不会是被野兽之类的……”表面上看确实像被野兽啃的。 楚冰桓身为医者,验尸也不在话下,他用真元一探,说道:“金丹碎了,神魂离体,灵识枯竭。” 死的不能再死了。 “根据创口,并非豺狼野兽啃食所致,应当是被尖锐的物体活活挖出来的。”楚冰桓意有所指的伸出手。 就是五指掏心。 “这可不只是杀人夺魂那么简单了。”花澈看向长鼻子,说,“凶手对他恨之入骨,我和他不过一面之缘,虽然有点冲突,但还不至于这样。” 长鼻子无话可说。 路肴:“晴空,楚公子,可有眉目?” 方法的话,花澈确实有。 一道鬼咒,可以令死者诈尸,只要死亡不满三日,均可以调动残余的灵识,根据尸身的记忆去找杀死自己的真凶。 奈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花澈不能用。 “妖修食心,食金丹,他的神魂被抽走,可见是魔道中人,魔修们向来张扬狂傲,以杀人为荣,不留个签名就走,想来是没有门派做靠山的散修,排除魔界的焚情殿。”花澈顿了顿,下意识望向窗外孤高的圆月,“两天前,是七月半吧?” 楚冰桓语气低沉的补充道:“中元鬼节。” 第16章 听到“鬼”字,众人都感到一阵发毛。 还是花澈和楚冰桓淡然自若。 “中元节,一年之中阴气最重之日。”花澈讲解道,“无论人还是妖,死后神魂都会前往鬼界,鬼界是不法之地,相互厮杀,若能活过七日,便可投胎转世,步入轮回;反之,被其他鬼魅吞噬,群鬼若想逃离鬼界到世间,只能选择七月十五这一天,若不想灰飞烟灭,就要在一天之内修出形体,不然就夺舍,否则灵体是无法在世间生存的。” 众人听的一愣一愣的。 花澈:“修士的神魂和灵识,对于鬼修来说是大补,左齐就是这么倒霉,刚好碰上了从鬼界逃出生天的鬼修。” “那什么……”闻元嘴巴张的老大,惊愕无比,“八师弟,你怎么对鬼修这么了解啊?” 花澈一呆,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面对四面八方“你很可疑”的眼神,花澈搜肠刮肚,胡乱寻找借口道:“就,书上都写着呢!《魔道诡秘录》,在师父的藏书室你们都没看啊?” 慕容飒真被糊弄过去了:“看那玩意做什么?我又不当魔修。” 花澈含糊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看看也没坏处。” “书中确实有关于魔鬼二界的记载,可你如何晓得鬼界厮杀七日的生存之道?”说话的是楚冰桓,他幽深的目光直视着花澈的脸,“若非亲眼所见,或是身临其境的去过,你又如何得知的这般详细?” 花澈被问的心里一慌,楚冰桓实在太敏感,也太不好糊弄了。 不过,花澈在东拉西扯胡说八道上面可从来不吃亏:“少见多怪了吧?有很多野史记载着呢,我知道的诡路秘闻,可比冰块儿你知道的多得多。” 楚冰桓抿着薄唇,眼中的神色甚是复杂。 花澈看向路肴等人:“愣着干什么?驱鬼符有没有?” “哦,有的。”上清修士浑身都是宝,路肴一口气散出二十几张驱鬼符,方圆百里的鬼修无所遁形。 寻着阴气一路追踪,前脚进入偏僻小镇,后脚就传出一声惨叫。 闻元和路肴提着剑就冲了过去,慕容飒不甘落后,也前去凑热闹。 花澈和楚冰桓守在原地,不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一道黑影从房顶破瓦而出,闻元紧跟着出来,路肴随后。 慕容飒朝花澈这边大喊一声:“快拦住他!” 远看那是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影子,待到走近,竟是一具森森白骨。 楚冰桓在花澈动作前便冲了上去,听泉剑出鞘,气破长空,本以为能一剑将骨头架子腰斩,不料竟被那团黑气挡住。 花澈喊道:“冰块儿你别大意,他至少百年修龄了!” 天道对人类最宽厚,对妖苛责,对鬼最残忍。 妖修无论修为深浅,无论境界高低,每一百年经历一次天劫,运气好的可以活下去继续修行,反之,灰飞烟灭。 而鬼修,修士死后所化,一百年修骨血,一千年修皮肉,每十年一次渡劫,六界异类,天地不容。 这个鬼修已经修出了骨架,可见修龄至少百余年。 楚冰桓的剑气扫过,那骨头架子身体轻的不像话,如同一片羽毛飘了起来,踏风而行,正面朝花澈冲过去。 其速度之快,楚冰桓猝不及防,左手用力一握,一条金光烁烁的长鞭腾空而起,卯足了劲儿,穿过黑雾,狠狠绞在骷髅架的腰上。 花澈与此同时打了一道锁灵咒过去,刚好命中骷髅架。 为防止锁灵咒难以控制百年道行的鬼修,楚冰桓没有松开鞭子。 除了听泉,楚冰桓还有一个灵器,名曰灼魂。 以龙须穿连龙骨制成,其身金光流窜,炽烈如火,刚好同至清至寒的听泉剑相反,一水一火,一冰一焰。 虽然修为不如骷髅架,但有灵器在手,它是逃不掉的。 只是一具骷髅的鬼修无法说话,只能拼命的挣扎。 花澈问:“是你杀了左齐?” 鬼修:“……” “你叫什么,生前是什么身份?” “……” 花澈双手叉腰:“喂喂喂,不会说话可以写字啊,爪子不能动吗?” 长鼻子跟上来喊道:“还跟它费什么话!我要将它带到上清仙门,当众处刑!” 鬼修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骨头硌在灼魂上,出现细微的裂缝。 花澈若有所思。 等慕容飒他们也回来之后,花澈看着闻元和路肴说道:“我看这个鬼修挺排斥你们的,这样,我跟它单独聊聊吧!” “荒唐!”长鼻子第一个反对,“你跟它聊什么,还单独聊?你想做什么?” “闭嘴。”慕容飒白他一眼,“它又不是你们抓的,我们想怎样就怎样,不服憋着!” 长鼻子:“你!” 闻元也有些犹豫:“八师弟,这……太危险了吧?” “它被捆着呢,不危险,就算他想怎么样,我还不能求救吗?”花澈一脸轻松的说,“为了不冤枉旁人,总得让它自己认罪吧?” “认罪?何必多此一举!”长鼻子气的冒烟,“鬼修魔修本就该死,就算没有左齐这回事,我等仙道修士也该逢魔必除,逢鬼必诛!” “魔修也并非全是滥杀无辜的嗜血之徒,有些魔修安分守己,没有招惹任何人。”一声不吭的楚冰桓突然无比严肃的开口,好像在宣示着什么。 他全然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将鬼修推进一间柴房,看向花澈:“若有异动,及时叫我。” 楚冰桓这“天下为公”的胸襟让花澈有点反应不过来,楞了一下才跟着进柴房。 花澈没有立即问,而是目光炯炯的望着鬼修,足足一炷香。 然后,花澈挥手设了道结界,可以隔绝声音。 继续盯着鬼修看。 又一炷香过去,见鬼修有些按耐不住了,花澈突然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鬼修靠在柴火堆上,没反应。 “我叫花澈,是灵霄宝殿的弟子,我不知道你死了多久,听说过这个门派吗?” 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看不出喜怒哀乐。也不知过了多久,鬼修抬起骷髅手,在半空中一笔一划的写道:你不怕我?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居然不怕鬼修。 妖魔虽然狠毒,但外表至少是漂亮的,而鬼修既血腥,又丑陋。 用百年的时间修出骨骼,再用千年的时间去修出皮肉,从心脏的位置,一点一点修出血肉来,那副模样,就和被野兽啃食过一样,这里缺块肉那里缺块肉,既恐怖又恶心。 “有什么可怕的。” 清寒的月色透过窗户,映在花澈素净的眼底,泛起冽冽冷芒。 “我也当过鬼修。” 第17章 骷髅架彻底呆住不动了。 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突然,花澈噗嗤一笑:“很难相信吗?修仙界最忌讳以貌取人,我这个样子,不一定就是真的。” 鬼修惊呆了,老半天才颤抖着骷髅手写道:夺舍? 花澈笑意更深:“算你上道。” 鬼修恍然大悟。 没错,一定是这样! 区区十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如此城府?他面对鬼修丝毫不惧,甚至款款而谈嬉皮笑脸,定然不是俗辈。 果然是少年的外表,成人的灵魂。 鬼修心中大亮,这世上医修最为珍贵,鬼修最为稀缺,它们阴气重、晦气、残忍邪恶、血腥恶心,六界排挤。在鬼界是暗无天日的相互残杀,到了上面同类又屈指可数。 骷髅架险些喜极而泣,这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可算是尝到了。 骷髅架恨不得和花澈促膝长谈,互诉哀肠,聊上个三天三夜。 “实不相瞒,我生前是上清仙门的弟子。”花澈望着窗外出神,独自苦笑道,“从人人羡慕的上清仙师,变成六界不容的鬼修。” 骷髅架愣了愣,垂下头。 花澈好像不想再谈自己的伤心往事,看着骷髅架道:“你呢,你生前是做什么的?只有修士才能化作鬼修,你是哪家仙门的?” 骷髅架攥上拳头。 “方才那个长鼻子道士说,要把你带去上清仙门公开处刑,你特别害怕。”花澈的嗓音特别柔和,轻如落雪,“你用那种方式杀了左齐,你恨他?还是……” 骷髅架飞快写道:上清仙门,我恨上清仙门! “上清仙门把你怎么着了?”花澈轻声细语的说,又故作不解的问,“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排斥,毕竟是仙道第一宗,如果你有委屈的话,尽管去状告吧!就算你的仇人是德高望重的长老,那至少还有掌教管他们呢!” 骷髅架:管不了,根本管不了。 “不会的,上清仙门不是不法之地。” 骷髅架咬牙切齿。 花澈目光微沉:“你究竟是怎么死的?” 骷髅架不答,它反问道:你说你是上清仙门的弟子,那你是谁的门下? 花澈冷声道:“掌教,路明枫。” 骷髅架浑身胆凛。 花澈深深望着它,唇边勾起阴鸷的冷笑:“我撞见了他的秘密。” 即便说的极其隐晦,骷髅架也明白了,它坐起身子往前挪了挪:你是被他杀死的? 花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骷髅架。 骷髅架心下了然,对方交代的已经够多了,自己却一毛不拔,这就没意思了。 它抬起手指,在空中一笔一划写下黑色的字体:安瑜。 花澈愣了愣,他记得这个名字,在上清殿的门内弟子金册上。 路明枫的二弟子。 花澈顿了顿,正色问道,“从鬼界出来之后,你还杀过人吗?” 骷髅架摇头:除了左齐,别人还没有。 “找个地方待着别乱跑,想修行就去战场吸食煞气,别再杀人了,好歹生前是名门正宗的仙师。”花澈说完这话,自嘲一笑。 自己这个杀人如麻心狠手毒的魔尊,又有什么资格教育人家呢! “行了。”花澈拄着膝盖起身,满脸轻松的取出纸笔,“我把你犯的事儿都罗列一下哈,安瑜,和上清仙门有仇,对上清掌教恨之入骨,我这四个字没说错吧?” 骷髅架怔鄂,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心底冒出来,它哆嗦着手写道:你,你究竟是不是…… “是什么?”花澈墨玉色的眸子轻转,唇角勾起人畜无害的笑意,“鬼修?夺舍?大哥,你还真信啊?” 骷髅架:“……” 我操你大爷!!! 骷髅架不顾龙骨鞭的绞杀,挣扎的跳起来要和花澈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外面的楚冰桓听到异动,提剑闯入,见花澈安然无恙才放心。 骷髅架浑身剧颤,一双黑窟窿死死盯着花澈,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骗子,骗子! “什么情况?”慕容飒和林言大眼瞪小眼。 “真抱歉,我欺骗了你的感情,不过……”花澈没什么情绪的道歉,抬眼看向情绪激动的安瑜,“你因为私人的事情怨恨上清仙门,尽管可以去找你的仇人算账,去杀左齐那种毫无相干的人,他何其无辜?人家冤不冤啊?” 提起这个,花澈就一阵心烦意乱。 恍然想起前世,路肴淌着血水走来,抱着一具具尸体,喊得撕心裂肺。 花澈头很疼,暂且不再理会安瑜,推开柴房门走到外面。 “怎么回事啊?”慕容飒抢着问。 花澈揉了揉眉心,道:“我为了套他的话,说我自己是鬼修。” “啊?”闻元大吃一惊。 花澈有鼻子有眼的说:“这具尸体是我夺舍的,我呢,原本是上清仙门的高徒。” 长鼻子满脸不屑:“真能瞎掰。” 花澈耸耸肩,叹气道:“可惜了,那家伙油盐不进,连个名字都没套出来。” “你等会儿!”长鼻子制止东拉西扯,严肃的问道,“首先,你为什么要装成上清仙门的弟子?其他门派不行吗,非得上清仙门才能套出话?其次,你单独审讯可以,为什么要在外围设立结界?你们俩都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长鼻子看向楚冰桓,他发现结界要闯进去,被楚冰桓拦下了。 花澈看白痴似的看着长鼻子:“第一,它杀了左齐,不就是和上清仙门有仇吗?第二,我都假装自己是鬼修了,就等同于和它“同病相怜”,设立结界就表示“我和你一伙,但说无妨”,这个道理都不懂?您当初是怎么通过上清弟子考核的?” 长鼻子被噎,无言以对。 花澈犹豫着看向楚冰桓,实在难以启齿。 “冰块儿,跟我过来一下。”花澈拽着楚冰桓走远些,见左右没人,悄悄说道,“我知道这有点过分了,但是……你能不能信我,把灼魂收回来,放那个鬼修走?” 按照楚冰桓的性子,花澈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会被立刻马上打上“魔道同党”的亡命牌。 换位思考,如果有人求自己收回灵器放走鬼修,自己也难以接受的。 因此,花澈有点后悔。 与其求楚冰桓,不如自己想办法解开灼魂了。 又不是没被它捆过!有经验! 楚冰桓:“好。” 得,要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要么直接动手,反正不会……啥玩意儿??? 花澈震惊失色的看着楚冰桓:“你,同意了?” 楚冰桓温声说道:“你做的事,自有你的道理。” 花澈惊呆了:“你信我?” 楚冰桓几乎没有思考:“信。” 花澈有些不认识他了。 镇民接连被扰醒,各家灯火亮堂起来,结伙搭伴的举着火把出来看热闹。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吼:“走水了!” 远处的几间茅草屋竟不知何时烧了起来,火势凶猛,冲天而起!左邻右舍的几间屋子被牵连,镇民们陷入慌乱,纷纷拎着木桶去救火。 闻元和路肴赶紧施法救火,却见那并非凡火,用普通的水根本浇不灭。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还在屋里!” “我的老母亲也在睡觉啊!” “爹爹,我要爹爹呜呜呜呜……” 火舌贪婪的吞噬着一切,闻元等人纷纷闯进屋内救人。 楚冰桓收回灼魂,快速散出三道降水符,不料雨水浇灌,火势却没有丝毫削弱。 花澈看在眼里,料定这是魂火,以修士的神魂为源头,神魂之力越强,火势越强,这并非区区动用真元就可以熄灭的。 花澈避开火舌,见安瑜趁乱逃走,松了口气。 这火来的突然,纵火之人必然在附近,他的目标是什么?镇民? 还是安瑜? 花澈取出紫竹洞箫,以神魂之力注入,唇边送气,秀雅柔美的箫声流淌而出。 时而婉转舒缓,时而哀愁激越,众人闻声,均是心底一震,喜怒哀乐一并涌上心头,一时迷离,竟不知身在何处,今夕何年。 若说剑修的厉害之处在于剑术超绝,所向披靡;那么乐修的可怕之处,就在于杀人无形,杀人不见血,诛魂诛心,让人陷入大悲大喜疯疯癫癫的。 乐修若善,可让千军振奋,可令草木逢春,可使万物复苏。 乐修若恶,可让万军疯癫,狂悖相残,血流成海。 花澈的目标不是灭火,他的宗旨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那人放火烧镇子,他就诛其心,噬其魂。 楚冰桓动用神魂,将肆意掠夺的火海熄灭了不少。 透过滚滚黑烟,凭借那丝微弱的气息,花澈一眼看见距离百丈之远,独立山峰之顶的纵火之人。 花澈提气朝前追了两步,刚刚落于屋顶,脚步猛地一顿。 从那人身上传出一股浓郁的死亡气息,似毒蛇猛兽,又似崩塌的泰山。 并非花澈心生怯意,而是丛林中动物的本能反应,像是兔子见到老虎会腿软,像是绵羊见到恶狼会吓得忘记逃跑。神挡杀神仙挡诛仙的魔尊心里并不会感到恐惧,只是如今修为太低,这具身体本能害怕罢了。 突然,他见到那人全身发光,因为距离的太远,花澈看不清他做了什么举动。只见那光束越来越近,并且幻化出成百上千道,等到近了些花澈才看清,居然是密密麻麻的箭羽! 铺天盖地! 花澈深知凭自己的修为就算设立结界也很难挡住箭雨,他大声喊道:“慕招摇,避雷符!” 慕容飒袖里乾坤全是宝贝,一张避雷符不在话下,倾囊而出。 无奈那箭羽太快,就算慕容飒及时散出避雷符护住整个镇子,还是被一小部分箭羽钻了口子。 烈火在前,众人不得不先挡住从天而降的利箭。 小姑娘摔在地上,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她呜呜咽咽的痛哭:“娘亲。” 三支真元幻化的光箭飞射而来,花澈大惊,忙踏着风过去,以紫竹洞箫击碎两支箭羽的同时,一把将孩子护在身下。 背上一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胸口穿出去了,空荡荡的。 花澈没空理会,把孩子抱起来交给四处找她的母亲,那母亲热泪盈眶,抱着孩子跪谢:“多谢仙师,多谢仙师救命!” 花澈连口气都没喘,就朝远方纵火之人追了去。 “丫头,你咋流这么多血?你伤哪儿了?”母亲泪流满面的检查女儿的身体,却并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母亲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花澈离开的方向,殷红的血迹铺了一路。 第18章 花澈一边追一边在心里念叨“争点气争点气争点气”。 虽然他现在修为尚浅,可好歹都到这里了,霁风也该苏醒了吧? 前世他正是和众人来到明月谷历练,他为救人失足掉落谷底百丈深的寒潭,在那里遇见了尘封多年的霁风。 虽然这相遇提早了一年,但好歹是随他征战多年的宝剑,浴血厮杀,朝夕相伴,铭刻在神魂上的羁绊,会随着时光的倒流而消失不见吗? 花澈落在山头,他急喘口气,四下望去,那个纵火者居然不见了。 也是,若人家想逃,凭现在的自己是追不上的。 花澈正想着是回去还是到寒潭取剑,突然,山谷之中传出一声巨响! 整个山脉都跟着颤抖起来! 花澈赶紧扶住一棵老槐树稳住身体,这震动来的非同寻常,并且似曾相识。 不等花澈费脑猜测,一道绚烂银芒从断裂的谷底溢了出来,直冲云霄! 这股熟悉的气息让花澈心神剧颤,他几乎是本能的追过去,越是靠近,清润温和的气息就越是强烈。 霁风,不同于其他宝剑。它没有朗月那般孤冷,更没有听泉那样清冽,而是独树一帜,温润玉泽,惠风和畅,一剑穿九州,枯木逢春;一剑破阴霾,云销雨霁。 花澈顿足。 剑身霜白无垢,光华内敛——正握在别人的手里。 花澈的眼神在顷刻间变得十分可怕。 这个纵火者并非只是放火烧镇那么简单,他还是来拿上古宝剑的。 虽然此人一身黑衣,披着巨大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但关于他的身份,花澈心里有了七分猜测。 “是你放火烧镇的?”花澈谨慎的质问。 虽然看不清纵火者的面貌,可任谁被一个十六岁少年追赶到这里,都会大吃一惊的。 纵火者盯着他看了片刻,一语未发,竟直接拔剑出鞘,朝花澈杀了过去。 花澈赶紧闪躲,像这种有灵的宝剑都有自己的脾气,花澈好歹和它相伴了百年,早已熟知霁风的秉性。在修为高深的纵火者手里勉强躲了两招。 对方很明显被惊到了,本以为能轻轻松松解决的毛头小子竟是个刁钻的老手,便认真了起来。 剑刃擦着侧颈而过,若非花澈躲得快,现在就人头搬家了。 他的视线有些花,伸手摸了摸侧颈的血痕,狠瞪一眼背信弃义的霁风:“反了你了?” 也不知道是真被这一嗓子吓到了,还是尝到了熟悉的血腥味,霁风有些不安的嗡动起来。 纵火者用力握住剑身,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你已是我的灵器,想叛主不成?” 花澈冷笑:“究竟谁才是它的主人?” 纵火者杀机毕露,出剑又快又狠,纵使花澈能看清剑道的轨迹,可身体反应不过来,转眼间就被开了数道口子。再宝剑又一次冲来之时,他干脆不躲了,主动伸出手,一把握住剑身。 剑尖在距离花澈心脏不到两指的距离顿住。 这举动连纵火者都吓了一跳。 “灵器一旦认主,永生永世都不会背叛,只要神魂不灭,无论在何时何地,上穷碧落下黄泉,只需一声召唤,即刻归位。”花澈死死握住剑身,从剑格的位置一路下滑,滑到剑尖,让整个剑刃染满鲜血。 霎时,霁风光华绽放! 耀眼的银芒映出花澈过分惨白的面容,他凤眸微凛,嘴角含着嗜血的微笑:“本尊的灵器,尔等岂配触碰!” 纵火者只觉掌心一烧,好像被烈火灼到了似的,他本能松手,那佩剑竟调转剑锋,朝他眉心冲了过来! 与此同时,又一把宝剑破空而出,纵火者遥遥望去,竟不再纠缠,快速离去了。 花澈敛下眼中阴气,认出那是听泉,回头一看,果然是楚冰桓跟了过来。 “是你啊,飒飒那边怎么样……”见到他,花澈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忽然就松了下来,这一松不要紧,当场头晕眼花四肢软。 “花澈!”楚冰桓及时从后抱住他,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别说楚冰桓了,就连花澈自己都吓了一跳。 前襟不知何时被鲜血染透了,右胸处一个血窟窿,花澈直到现在才感觉到疼。 “你别动。”比起花澈自己,楚冰桓好像更害怕,连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花澈任由楚冰桓摆弄,宽衣解带做简单的伤口止血处理,他好像想起来了,似乎是在救那个小姑娘的时候,躲闪不及,被流箭刺中了。 花澈靠树坐着,失血过多,头晕的厉害,他强打着精神看身旁摆弄瓶瓶罐罐的楚冰桓。楚冰桓将袖里乾坤珍藏的灵药全拿了出来,手忙脚乱的调药,时不时为花澈渡送点真元,再喂他吃点聚元丹,生怕一个不留神花澈就归西了。 花澈倒显得很轻松,他漫不经心的赏月看星星,无意间落目看向楚冰桓,顿时哭笑不得:“楚大医师,你放当归和红花,是嫌我血流的不够多吗?” 楚冰桓一愣,脸色惨白惨白的。 花澈强忍住爆笑的冲动,摆出一副我好命苦呜呼哀哉的表情,道:“你行不行啊?要不还是换个医修来吧,我不想死……” “……”楚冰桓扶住额头,“闭嘴!” 花澈失笑。 楚冰桓深吸口气,还真是关心则乱,背的滚瓜烂熟的配方居然都忘了。他清清脑袋,把调好的药全扔了,将浑身鲜血的花澈从脑子里挖出去,重新调药。 等花澈端着装满灵药的羊脂玉瓶,他朝远处看了眼,问:“飒飒他们怎么样了?” “火已经灭了,他们在处理后事。”楚冰桓催促道,“不用你操心,喝你的药。” 花澈晃晃玉瓶,里面的药液发出亲切友好的召唤,花澈只感觉不寒而栗。 毕竟他和楚冰桓相处百余年,深受其害。 魔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楚冰桓的药。 那可是苦的惨绝人寰惊天动地,吃了这回不敢想下一回,楚冰桓美名其曰“看你还敢不敢再生病”,把花澈吓得是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花澈光是听这药液滚动的声音,就浑身发毛想哭了。 “那什么,咱先来聊聊天……” 楚冰桓冷酷无情:“喝!” 嘤! 花澈捏住鼻子,端起玉瓶浅尝一口,当场被呛得眼泪横流。 花澈一边咳嗽一边哭唧唧道:“你想我死就早说,别用这种方法折磨我!” 楚冰桓铁石心肠:“一口气喝了!” 花澈气急攻心:“你这是谋杀亲夫!” 楚冰桓:“……” 这话说出口,花澈也愣住了。 只因此时的气氛恰到好处,完美的和前世融合在一起,花澈说话不经大脑,本能的就……胡言乱语了。 楚冰桓恍惚了一下。 就是这么巧的,地点人物都一样。 上辈子在拜入上清仙门的半年后,他们一行人下山历练,地点在明月谷。花澈为救人不慎跌入寒潭,等救出来的时候,内伤外伤都有。 楚冰桓为他配药,他很是受宠若惊。结果刚拿过碗喝了一口,花澈就脸色惊变,五官扭曲的叫喊道:“这么苦!?快快快拿走,我不要喝了!” 花澈耍起脾气来就跟三岁小孩没区别,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喝。而楚冰桓也不是那种有耐心的好性子,直接封住花澈的穴道,掰开他的嘴,将药汤全灌了进去。 然后,花澈趴在地上被苦的泪流满面嚎啕大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卖身葬父呢! “楚冰桓,你这是谋杀亲夫!想守寡就直说,我成全你!” 最后的最后,楚冰桓提着剑满明月谷追杀他,花澈才终于闭嘴。 良药苦口,虽然他的药丧心病狂,但疗效是真的好。 花澈说完这话觉得特别尴尬,一口气喝下药汤,强忍住落泪的冲动,嘴里突然一甜。 是蜜饯。 花澈诧异的看向楚冰桓,这“心狠手辣”的医师居然这么体贴?他不是最最喜欢欣赏别人喝了他的药然后痛苦不堪的表情吗??? 这蜜饯的味道,很熟悉。 “你这个……”花澈指着自己毫无血色的嘴唇,“在哪儿买的?” 楚冰桓敞开白娟,里面放着十多种不同的果脯:“我自己做的。” 花澈是个嗜甜之人,哪怕吃蜜饯也要裹上一层厚厚的蜂蜜。他很喜欢吃苹果、梨桃青梅制成的果脯。 凡间小摊上卖的花澈买过,皇城内御厨做的花澈也尝过,但都比不上楚冰桓做的果脯,让花澈眼前一亮,只一口就把嘴养刁了。 可惜楚冰桓吝啬的很,只有在他吃药的时候才大发慈悲赏赐两颗,弄得花澈苦不堪言。 后来他叛离上清仙门,和楚冰桓天各一方,就更吃不到果脯了。 等和楚冰桓重新朝夕相处的时候,俩人又站在你死我活的对立面,更别提你做我吃这茬了。 时隔百年再尝到,花澈险些热泪盈眶。 他抬手又拿了一颗塞嘴里,第三颗,第四颗,第五颗,把每一种果脯都尝试了。 “想不到楚大公子这么心灵手巧。”花澈展齿一笑道,“将来若是哪家女修嫁给了你,真是有福气喽!” 楚冰桓瞥他一眼,捧来干柴,生了一堆火。 “冰块儿,你为什么不去上清仙门呐?” 楚冰桓掰断树枝,扔进火堆:“不想去。” 花澈懒洋洋的问:“你想修成大道,飞升成仙吗?” 楚冰桓:“不想。” “这么说,你也留恋红尘了?”花澈很是意外,笑盈盈的问,“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修?像你这种人不可能娶凡界女子吧?” 楚冰桓没说话,花澈自言自语道:“首先得家世显赫,至少要跟云天水镜门当户对。其次呢,人品要好,性格要好,得受得了你这冷冰冰的脾气,要那种温柔贤惠的,修为也不能太低……” “花晴空。” “性格不能太柔弱,要坚强一点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对了,尤其是厨艺要好,你楚大公子从小娇生惯养,挑剔的很,不吃荤只吃素,不吃葱姜蒜和辣椒,喜欢豆腐和面食……” 楚冰桓心头一紧,深深看向他:“你,这么了解我?” “喜欢饺子,三鲜馅的,茶只喝庐山云雾,哦,实在没有的话,西湖龙井也凑合;不喜饮酒,除了逢年过节不得不喝,只饮秋露白;患有洁癖,厌恶肮脏,练完剑不洗澡就上床绝对会被揍……” 楚冰桓的眼中蒙了一层迷雾:“这些,你从哪儿打听的?” 花澈轻笑一声:“我猜的呗!还有啊,每晚睡前必须点沉水香,我要把这些拿笔记录下来,交给你的真命天女。” 楚冰桓神色冷下来:“闭嘴休息。” “不要。”花澈莞尔一笑,明朗坦荡,清俊的面容显出难掩的疲态,“我怕现在闭嘴,以后再没机会说话了。” 第19章 “休得胡言!”楚冰桓失声厉喝。 花澈没料到楚冰桓的反应会这么大,他并非故意调侃,而是真的觉得自己不太好。 花澈打着精神安慰道:“医者见惯了生老病死,习惯就好。” 楚冰桓夺来花澈的腕脉,右手贴上花澈的额头。 “难怪胡言乱语,你发烧了。” “哦。”花澈很欣然的接受,并没有拿发烧当回事,反而煞有介事的催促道,“快点拿纸笔啊,我体力不济没法亲力亲为,你就代我执笔吧!” 楚冰桓没反应过来:“写什么?” 花澈一本正经的道:“写出你的喜好和禁忌,交给你未来的真命天女啊!快点快点,待会儿我就忘了。” 楚冰桓:“……” 不跟他一个高烧烧糊涂的病人计较! “那个纵火者,是谁?”不想纠缠真命天女的楚冰桓转移话题,他的嗓音压得又低又沉,“你可看见了?” “没有。不过……”花澈望着黑天乌云,神秘莫测的笑了声,“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楚冰桓没有再追问,眼下要紧的是花澈的身体,他提醒道:“放松。” 花澈知道楚冰桓要探灵,自然不会反抗。 所谓探灵,便是施术者以自己的神魂进入对方的内府,可以探知对方的神魂,灵识和金丹。施术者可以趁此机会对对方下恶咒,或是抽取对方神魂,夺走金丹,甚至夺舍。 同样的,施术者本身也有风险,比如中术者的反抗,若真元冲击过猛,施术者便会遭受反噬,夺取对方神魂不成,反被对方关闭内府,将自己的神魂吞噬了。 楚冰桓谨慎起见,进入花澈内府转了一圈,确定他没有被下什么隐秘的恶咒才放心。 等楚冰桓退出来的时候,发现花澈闭着眼睛,脑袋歪到一边,呼吸清浅,竟睡着了。 花澈睡得并不好,做了很多的梦,断断续续,连不上线。 一会儿是在油灯下刺绣的花媚儿,她的女红很好,绣的青莲栩栩如生,纯洁无垢;绣的梅花傲然怒放,自强不息。她一边绣,一边对伏在她膝上的孩子说:“娘最喜欢荷花和梅花,一个百折不挠,凌寒独立;一个出淤泥而不染,高雅圣洁,乃花中君子。” “澈儿,你的名字就像青莲,纯澈无垢,纤尘不染。你的心境,要像万里晴空那样广阔自由,没有乌云没有愁雨,永远温柔晴朗。” 他抬起下巴去看桌上摊开的诗集,刚刚学认字的他特别爱卖弄,一板一眼的念道:“秋雨一何碧,山色倚晴空。” 母亲爱抚着他的头。 她的手温暖如阳光。 一会儿是居于宝殿之上,受万仙礼拜的路明枫。 千年修为,冷峻肃穆,德高望重,内敛自持。 天下修士无不敬仰,能有幸拜入他门下,那都是十世修来的福气。 花澈曾以为这福气自己是捞不着了,铁定会是楚冰桓的,哪想到路明枫直接略过了楚冰桓,选择了他。 据说让梅采莲十分恼怒,还特意跑到上清仙门要说法。 乾阳长老也很难理解,毕竟楚冰桓是什么资质,人人都看得出来,虽然花澈也不差,但为何不一口气全收了?优秀的徒弟还嫌少吗,将来仙道万门会武,弟子包揽三甲,自己也有面子不是! 当然这话就不能说了,乾阳长老可是谢天谢地得了个好徒弟,早美的不知东南西北了,就怕路明枫突然反悔呢! 而走了狗屎运的花澈当然受宠若惊,他的师父很好,对他也非常好,虽然平日里很严肃,但外冷内热,只要是对徒弟好的从来不吝啬。 灵器,丹药,仙草,各种大补特补的灵芝,增长修为的药浴,惹得门派其他弟子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他的天赋上佳,就算为了迎合上清仙门选择了剑道,依旧所向披靡,在文武如雨的师门中一骑绝尘。 关于他的身世,门派中人鲜少知道,只知道他是贫穷出身,吃得了苦,受得了难,宁死不屈,百折不挠。 修仙界每四年都会有一次盛会,名曰万门会武,届时各大仙门的弟子云集上清仙门,以武会友,相互比拼切磋,算是仙道门派之间的友好交流,也是趁机试炼仙道新秀,选拔人才。 若能高中三甲,不仅自己能一夕之间扬名九州,背后倚靠的师门更是蓬荜生辉,光祖耀宗。 变故就是在那一刻发生的。 只要是入门修行满一年的弟子,修龄在三十岁以下,均可以参与万门会武。 那一年,花澈披荆斩棘,力挽狂澜,一剑霜寒十四州,勇夺魁首。 年仅十七岁,未及弱冠的少年人,一时何等风光无量,无人不被他的神勇英姿所折服,无人不为他的风华绝代所倾倒。 这个少年,热烈的如同九霄之上的朝阳,无人能抵他的光芒,注定沦为几颗残星,只做陪衬。 连续三届万门会武,榜首的位置仿佛早已注定,仿佛理所当然,每次都被花澈揽入囊中,他称心应手的卫冕三届魁首,而二甲的位子毫无疑问就是楚冰桓的,其他人只配抢一抢三甲。 羡慕,憧憬,崇拜,甚至有些嫉妒。 “他太耀眼了,和他站在一起就显得自己很渺小,有的时候真恨不得他能摔个跟头,重重的跌下去,再也不要爬上来了!” 这是路肴说的话,是花澈很久很久之后偷听到的。 到底是年少轻狂不懂事,风头太盛还不自知惹人嫌,他以为为师门争光,为师父争彩,为自己争气,结果……师兄弟们可不这么认为。 终于,墙倒众人推。 太过优秀的花澈终于引来了那位亲爹的注意。 在又一届万门会武的时候,万家仙门的瞩目之下,也不知道那姓殷的是不是故意的,就这么赤裸裸的现身,当着所有仙道修士的面认花澈做儿子。 唤出花澈母亲的名字,说出他年轻之时和花媚儿的风流往事。 这么大的身世之谜暴露起来,仙道诸门哪里还有心思会武? 花澈,花晴空。他的生母是千人可枕的娼妓,生父是万人当诛的邪魔! 殷无悔,花澈的所谓亲爹,焚情殿的尊主,魔道至高无上的帝王!死在他手下的亡魂数都数不尽,屠城,灭村,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 这就是名满九州的上清大弟子,路明枫的骄傲! 呵呵,亲爹是那样的嗜血魔头,他的儿子会是好东西吗? 从人人交口称赞的上清仙师,到人人过街喊打的魔头之后,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仙道修士痛恨魔修,他们的亲人、朋友、都是惨死在魔修手下的,他们没法做到是非分明,只知道花澈骨子里流着恶魔的鲜血!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谁知道花澈日后会不会修魔道? 谁知道花澈拜入上清仙门有什么目的? 谁知道花澈有幸被路明枫收入门下,是不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谁知道花澈会不会有一天和殷无悔里应外合,将上清仙门满门屠尽? 他们不想赌,也不敢赌。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悠悠众口,你一言我一句的唾沫星子将花澈活活淹没,他喘不上来气,也不知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何其无辜,何其冤枉? 什么魔尊,什么生父!他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亲爹,更不曾在花媚儿口中听到分毫有关生父的信息,比起殷无悔,花澈倒觉得醉满楼的老鸨更亲近! 本以为会被当众处死,以对抗魔尊的嚣张气焰,不料,一向痛恨魔修的路明枫会站出来说话,更让花澈想不到的是,这个严厉的师父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出面担保他。 “本座的徒儿,本座心里有数,他绝不会坠入魔道,更不会和殷无悔同流合污!澈儿分得清黑白,辨得清对错,本座拿性命担保!” 仙道第一人如此说,其他人纵使心里忌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而这句话,花澈记了一辈子。 梦境断断续续。 那是焚情殿的后山,僻静但不清寒,他躺在竹楼内的软榻上,已然是魔界的新任帝王。 群鬼参拜,万魔俯首。 他故意穿的半遮半露,像极了色魅君主的妖艳贱货,他几乎是自暴自弃了,变着法的勾引楚冰桓。 然而那个正人君子不为所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就冷着脸疾言厉色的骂一句:“不知廉耻!” 听到这四个字,花澈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他一把揪住楚冰桓的衣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廉耻是什么?值几块灵石?云渺君啊云渺君,你修道修糊涂了吧?居然跟我这个杀人如麻肆意妄为的魔尊说什么廉耻,你幼不幼稚?” 花澈俯下身,试图亲吻楚冰桓的唇,却被楚冰桓偏头躲开了。 花澈顿住,唇边勾起阴鸷暗讽的冷笑:“还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强扭的瓜不甜,这焚情殿每天都有人排着队往我床上爬,你倒好,送上嘴边还不要。” 楚冰桓也不知道被哪句话刺激到了,他猛地一个翻身,花澈只觉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俩人的位置就变了。他被楚冰桓压在身下,属于楚冰桓独特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能让花澈放下一切戒心,甘愿沉沦的味道。 清雅如雪中竹,似雾里花,带着淡淡的药香。 “为什么要这样?”他咬牙切齿的问。 花澈就显得轻松惬意的多了:“凡界的皇宫大内,为了荣华富贵尚且费尽心思爬上龙床,更何况我是主宰魔道的尊上。” 楚冰桓眼含刀锋:“你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花澈敛去笑意,他自然知道楚冰桓是什么意思。 一道寒风从窗外吹进,将桌上燃烧的蜡烛吹熄了,屋内一片黑暗,而花澈的眸子却明彻非常。 月光澄莹皎洁,映出他妖艳惊世的面容,绝美的凤目幽火沉浮,戾气聚积。他冷笑了一声,仿佛压抑许久,嗓音狠厉而悍然:“娼妓之子,天生贱骨,魔头之后,天生嗜血!我体内留着魔尊的鲜血,遍体污浊,活该人人喊打。他们不是说我有其父必有其子吗?不是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那我就当魔修给他们看看!我要让他们知道,本尊修仙道,他们望尘莫及,本尊修魔道,他们照样被我踩在脚底下!” 花澈忽然笑了,他冷凝之时让人不寒而栗,他微笑之时便尽显阴柔媚态:“事实证明就是这样,连你这个仙道圣者都被囚于焚情殿,他们还能指望谁?待时机成熟,本尊就号令群魔攻入仙道,首当其冲的就是上清仙门,然后是凤鸣谷,夜幽府,最后是你们云天水镜,一统九州六界,成就千秋霸主!”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静静聆听的楚冰桓淡漠开口,依旧端着他冷若冰霜的模样,“花晴空,你的内心,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不然呢?”花澈伸出双臂,暧昧的勾住楚冰桓的脖子,“我也是男人,我也有征服天下的野心。” 花澈眼底流露出挑衅的意味,奸滑的笑道:“若不想九州大地血流成海的话,不然你现在就杀了我?替天行道。” 他凑近楚冰桓的耳畔,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很乐意死在你手上。” 楚冰桓推开了他,振袖离去。 身上一空,让花澈有种失重的空虚感,他脸上的笑意逐渐褪色:“自从你被我擒来焚情殿,还是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 楚冰桓脚下顿住。 花澈翻身侧躺,眼巴巴的望着他,笑容有些苦涩和勉强:“冰块儿,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那是他和楚冰桓说的最后一句话。 楚冰桓头也不回的走后,他躺在冰冷的榻上整整一夜,无时无刻不再感受着千刀万剐之痛。 其实就算楚冰桓不动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第二天天一亮,护法就前来通报,说仙道大军已经杀到山脚下了。 干柴躺在火堆里,偶尔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花澈睁开眼睛,已不知今夕何夕,只觉一股难掩的悲切涌上心头。 入眼之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变得年轻了。 “醒了?” “我有点冷。” 花澈出神的望着,凄然一笑:“冰块儿,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楚冰桓好像惊呆了。 也是,他那种内敛自持的人,不喜与人接触,一上来就求抱,确实有些不要脸。 花澈正要苦笑,忽然见楚冰桓靠了过来,他将外套脱下给他裹上,连着外套将花澈抱了个满怀。 依旧是那熟悉的药香,并不清苦,反而恬静。 第20章 楚冰桓搂着花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在发烫。 花澈的身体不好,即便有灵药仙草做辅助,可身体还需要时间自我复原,比起常人,他康复的慢。 楚冰桓对自己的医药有绝对的自信,因此并不担心花澈。 反倒是花澈刚刚说的话,让楚冰桓方寸大乱,一时失神,险些…… 想当初,花澈风光无限,前途无量,却因为身世被揭开而饱受诟病,哪怕他一心为善,终究摆脱不掉魔尊之子的事实。尽管路明枫当众袒护,下了担保,也难以免除他在上清仙门的地位一落千丈,师兄弟们明里暗里的排斥和挤兑,各殿长老的忌惮和防备,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更何况自小懂得察言观色的花澈呢! 可能是终于受不了了吧!花澈没有打一声招呼就失踪了,据目击者称,他们在山下看见了魔雾,有这等修为,可以在上清仙门来去自如的人,除了焚情殿的殷无悔,世间再找不到第二个! 结果不言而喻,花澈和他的父亲走了。 可楚冰桓始终不相信,凭他对花澈的了解,花澈是怨恨他的父亲的,哪怕血浓于水,终究仙魔殊途,就算干不出大义灭亲的事情,也绝不会跟殷无悔狼狈为奸。 花澈定是被绑架的。 楚冰桓是这样以为的,也是这样坚信的,他暗暗谋划独闯焚情殿,还没等他行动,花澈突然回来了。 回来的目的就是弑师。 残忍的杀了路明枫,并屠尽了上清仙门五千弟子,叛逃出境,留下撕心裂肺的路肴,扬长而去。 这一走就是几百年,再见面之时,彼此已经三百多岁了,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自那以后,上清仙门一蹶不振,云天水镜趁势追击,在楚冰桓的带领下,超越上清仙门往日辉煌,成为仙道第一宗。而他也超越了德高望重的路明枫,成为仙道第一人。 至于花澈……舍弃了一身超绝剑术,弃了仙途,走上鬼域,成为了万魔之首,坐镇焚情殿。 有传言说,他先弑师,再弑父。 他终于成魔,将一切反对他的声音压下去,用鲜血铺成道路,一步一具腐尸,走上今日的位子。至此人人惧怕,人人胆怯,纵使心中有恨也是怒不敢言,唯恐被花澈血洗满门。 再也没人敢说他是娼妓之子了。 再后来,楚冰桓被他抓了。 设计偷袭,封住一身修为,从此囚禁在焚情殿,一晃就是三年。 直到那一天,花澈故技重施,卖弄风骚,他冷眼旁观,目不斜视。 他不喜欢花澈这样,他也知道花澈是自甘堕落,破罐破摔了。 “冰块儿,你能不能抱抱我?” 听惯了花澈撒娇的他并不想理会,况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没有回头,更没有说一句话,快步离开。 山脚下,仙道大军整装待发。 楚冰桓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孤身一人,抵挡在万军面前。 心心念念的云渺君居然还活着,且毫发无伤,气色也不错,众人都很开心也很激动,七嘴八舌的说着话。 “云渺君,那个魔头呢?” “楚掌门,是不是您把花澈杀了,逃出来了?” 花澈不会知道,其实三年前的那场所谓设计偷袭,楚冰桓是知道的。 他并不是被迫擒到焚情殿,而是主动跟花澈去的。 花澈也不会知道,其实至始至终他就没有被封住修为,他的金丹完好无损。 所以,当楚冰桓从惊慌失措的护法手中拿到那枚锦囊的时候,他呆住了。 锦囊里是释放修为的办法。 这是什么意思? 花澈要放他自由吗? 花澈不是非要得到他不可吗,又是绑架又是逼婚,软磨硬泡,软硬皆施,足足磨了三年!为什么现在要…… 楚冰桓难以置信,他一把掐住护法的领子,冷声逼问:“这是何意?” 护法根本不曾想到楚冰桓的修为还在,涨红了脸,不敢隐瞒,艰难的说道:“尊上,尊上怕是不好了……咳咳咳咳咳!” 楚冰桓脑子嗡的一声。 不好了? 想起前夜有些反常的花澈,楚冰桓心跳如雷,当时就隐约觉得那个大魔头有些不对劲,但没有过多在意,只当花澈又是在假装,莫非他当时就…… 前夜的一幕幕在楚冰桓脑子里重演。 故意激怒自己,试图让自己杀了他。 临别之时,那近乎是凄然哀切的恳求,求自己抱抱他。 楚冰桓的五脏好像全空了,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焚情殿,前往后山竹楼,入目所见的是,躺在地上濒死的花澈。 金丹碎了,神魂散了,灵识也枯萎了。 他颤抖的将人抱起,失声呼唤,怀里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薄唇颤抖,好像在说什么。 楚冰桓忙将耳朵凑近,那声音特别小特别虚弱,可听在楚冰桓心里,宛如神雷。 “抱歉啊,耽误了你一辈子。” 不是,不是! 是我耽误了你,是我才对! 什么是撕心裂肺,什么是万蚁噬心,楚冰桓形容不出来,只知道那一刻,天昏地暗! 楚冰桓闭上眼睛,用力抱紧怀里的人。 这辈子,绝对不会再…… “你想勒死我吗?” 楚冰桓一惊,前世的惨痛和今生的突兀融合在一起,让他整个人都蒙了,反应好半天才后知后觉,低头一看,怀里的花澈“叽里咕噜”的钻了出去。 烛火烧得正旺,映的花澈清润眼底一片流光溢彩,他眼也不眨的凝视着楚冰桓,忽然咧嘴一笑:“你是不是想日我?” 楚冰桓脑中有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说!”花澈一把揪住楚冰桓的领子,哀哀切切的道,“你对我是不是真心的?” 楚冰桓:“……” 花澈一脸凄婉:“你到底爱不爱我?” “花澈。”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不要说了!” “……” 这都什么毛病? 楚冰桓差点以为自己配错了什么药,抬手摸了一下花澈的额头,依旧滚烫,这纯粹是给烧糊涂了! 花澈一把推开楚冰桓,厌恶的用手蹭蹭被他摸过的额头:“你不爱我是吧?那你就休了我呀,哼,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找隔壁老王头去!” “……”这真的不知该如何接话。 花澈一本正经的催促:“拿纸笔写休书,快点!” 楚冰桓冷静的分析病情,花澈既然烧糊涂了,自然会说胡话,可能是跟记忆中的场景混淆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表演,应该是花澈小时候看的台本,不然就是隔壁邻居的闹场,他记在心里后,现在代入其中,就这么弄混了。 根据楚神医的估算,天亮了就能退烧,所以不打紧。 “你不写我写!”花澈反倒着急了,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拿它当狼毫,也不记得蘸墨,对着沙土地比划半天,尴尬的回头看着楚冰桓,“休书要怎么写呀?” 知道花澈只是暂时抽风,楚冰桓便不着急,眼下这种情况也不好放着不管,他想了想,心中毫无来由的一亮。 楚冰桓从袖里乾坤取出笔墨纸砚,道:“我说你写。” 花澈狐疑的丢掉树枝,乖巧点头:“哦。” 楚冰桓嗓音清越:“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花澈下笔有神,专心致志。 楚冰桓看的也很认真:“此证。” 花澈最后将笔锋一收,楚冰桓及时抽走宣纸,嘴角划过一抹浅笑。 一脸怨妇模样的花澈嘀咕道:“这就行了?” “还没。”楚冰桓看着“休书”,甚是满意。虽然花澈出身差,但他不缺教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习得一手好字,怕是当世书画家也要拍案叫绝。 花澈急道:“休书都写好了,怎么还没完?” “还有庚帖。”楚冰桓一本正经的说,“把庚帖还给对方,就此一刀两断。” “哦。”烧糊涂的花澈连休书和婚书都不分,怎么能指望他知道成亲后庚帖早还了的事情? 他乖巧的摸摸这里掏掏那里,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打开了袖里乾坤,庚帖“啪叽”一下掉了出来。 楚冰桓抢先一步拿走。 庚帖上写明了生辰八字,籍贯,和祖宗三代。 花澈随母姓,花家并非穷苦人家,至少在花媚儿落难之前,可是出身显赫的高门嫡女。 花澈的外祖父乃前朝唯一的异性王爷,外祖母是超然世外的散修,据说也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外祖父深深被她所吸引,苦苦追求十余年,终于感动外祖母放心,俩人轰轰烈烈的举行婚礼,第二年就诞下了花媚儿。 花媚儿是流落青楼后改的名字,在花澈的庚帖上记载,母:花似瑾。 家族一朝失势,满门尽诛,子子孙孙饱受煎熬。 “才不是呢!”花澈一把抢走庚帖,迷迷糊糊的说,“那皇帝老儿算什么东西?我姥姥一道符咒,可以带着花家满门逃之夭夭,进了修仙界,量那老皇帝坐拥万马千军,也奈何我们不得!” 楚冰桓吓了一跳,见花澈还糊涂着,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想得到,对于修士而言,凡人实在太脆弱了。就算皇帝权倾天下,那也只敢在凡界那一亩三分地作威作福,管不到修仙界头上。 抄家灭门什么的对别人好使,对花澈母族不好使。 “那你家里……”前世的楚冰桓,从未提起过这个,不是不好奇,而是担心触及花澈的伤心事。但这会儿花澈糊涂着,醒来也不记得了。 花澈神秘兮兮的勾勾手指,楚冰桓下意识靠近。 “灭门。”花澈凑近楚冰桓耳畔,好像在讲别人家的事情,轻轻松松的说,“我听我娘说,她家里是被修士灭门的,魔修杀人,鸡犬不留呢!” 楚冰桓心里震荡。 在世人皆唾弃花澈为魔尊之子之时,可有人想过他的内心,他的无奈,他的愤恨和不甘? 母亲全族皆死在魔修之手,花澈对魔修的恨,不比任何人少! 他对继承殷无悔的血脉,比任何人都感到恶心! 楚冰桓煎熬的攥紧双拳:“花……” 花澈:“死鬼!休书你放哪儿了?快把休书给我,我拿着休书上吊去!” 楚冰桓:“……” 第21章 晨鸡报晓,花澈的烧也退了。 他一整晚都迷迷糊糊的,前半夜还算有点意识,后半夜做了什么就彻底记不得了。 虽然这种失忆的感觉不太好,但花澈早起觉得神清气爽,精神焕发,伤口也不疼了,他揭开纱布看了眼,不负所望的开始结疤。 云天水镜的仙药有多灵,六界有目共睹,再说修士身上是不会留疤的,这种皮外伤大概三五天就会好。 回头瞧见楚冰桓,虽然他依旧是一副月白风清的模样,但花澈本能觉得他心情不错。 “冰块儿。”花澈叫他一声,“昨天晚上我是不是……” 又搂又抱又哭又笑的? 记忆实在太模糊了,花澈只隐约记得自己朝河边跑,然后有一股力道死命拖着他不让动。 楚冰桓按了按跳动不停的额角,本以为昨晚花澈只演演话本就完了,没想到他说干就干,真就拿着“休书”去上吊了,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楚冰桓救下来后,又嚷嚷着要去投湖,最后还要咬舌自尽,气的楚冰桓一指头把他戳晕了,直到现在才醒。 楚冰桓冷冷道:“不记得了?” 花澈满脸尴尬。 高烧之时的胡话也不能全不信,楚冰桓半真半假的问:“隔壁老王头是谁?” 花澈蒙了:“什么老王头?” “花兄!楚兄!诶呦你们俩让我好找啊,明月谷下头的几个镇子乱作一团,你们俩倒躲在这里找清闲,真是太过……” 呵,老王头来了。 楚冰桓的目光冷了一度,望向慕容飒的时候,慕容飒一脸惊恐的跑到花澈面前,“花兄,你这这这,这怎么回事?你受伤了?跟人打架了?” 花澈失笑:“何止是打架,简直生死一线,差一点就去冥府报道了。” 慕容飒可没花澈那么大的心,光听这描述就觉得心惊肉跳:“那你现在……” “无妨无妨,多亏咱们的楚大医师。”花澈笑盈盈的奉承着,转身煞有介事的朝楚冰桓一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楚冰桓欲言又止。 慕容飒:“以身相许不就得了。” 楚冰桓和花澈同时被呛了一口。 慕容飒也确定花澈没事了才敢打趣的,他笑的一脸猥琐,悄声说:“怎么样啊花兄,这一晚上是不是……没少干坏事?” 花澈白他一眼:“想什么呢!我俩清清白白的,啥也没干。” “就算干了又怎么样?你俩不是好过嘛,旧情复燃也未尝不可。”慕容飒作为好兄弟,站在花澈的角度一本正经的说,“楚公子哪里差了?家世好,人品也不赖,修为还高,最要紧的是医术,如果这回没有他,你还能站这儿说话吗?” “人不能太贪心,他已经足够好了,你跟他分了,还想找谁去?放着这么大块肥肉不要,你傻啊?” 花澈催促着慕容飒带路,一行三人回去跟林言汇合,御剑途中,花澈被慕容飒唠叨的头大,只好说道:“他是很好,可你也不看看兄弟我这条件,一介布衣,无名无德,还……你知道的,不合适。” 慕容飒被噎了下,不知该如何开导花澈。 花澈自然看得出慕容飒的心思,也理解他的一片好意,心中倍感温暖:“你慕大少爷在得知我的出身之后,依旧愿意唤我一声“花兄”,我已经很感激了。” “这叫什么话!本少爷是那种肤浅之人吗?”慕容飒嚷嚷起来,“你就是你,是我慕容飒的好兄弟,跟你的出身你的地位没有半文钱关系,谁敢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污蔑你,你尽管告诉我,本少爷揍他!” 花澈眼眶一热。 上辈子是他没有福气,没能结识慕容飒这个人。 镇子上的情况要比花澈想象的严重,他以为最多就是安置受难灾民,没想到还要和魔物对抗。 明月谷这地方环境特殊,招惹妖魔邪祟,在周边安家的村民经常受扰,苦不堪言。而距离明月谷最近的仙门便是上清,上清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加固结界,保护四方百姓不受邪魔所扰。 而如今神秘人放火烧镇子,将本就不怎么牢固的结界毁的一干二净,外围饥渴已久的妖魔邪物哪里还安耐得住,接二连三的涌入乡镇。 话说就是这么凑巧,林言活这么大见过的第一个魔物就是摄魂蝙蝠,偏偏这回涌入镇子的也是摄魂蝙蝠,对付起来可太称心应手了。 满天飞的蝙蝠一把火就差不多了,林言和闻元负责应付,而满地跑的类似猿猴的魔物,稍微难缠一些,路肴和长鼻子周旋着。 等花澈等人赶到,本以为能作为战力加入进去,不料空中突然升起黑雾,近在咫尺的同伴转眼就看不见了。雾气铺天盖地,遮云蔽日,花澈抬手打了道真元出去,那些黑雾好像沼泽,将赤色的光芒吞了个完整,而黑雾本身是半点没散。 果然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魔雾。 这可不是那些低等魔物能制造出来的。 花澈朝黑漆漆的左右喊道:“戒备,是魔修!” “魔修?”慕容飒格外惊喜的声音传来:“哈哈,我慕招摇有生之年终于见到活的魔修了!” 比起书本上记载的魔修嗜血嗜杀,浑身戾煞,还是这个比较真实。 突然,花澈的斜后方传来一声尖叫,花澈也没管是谁,召来“霁风”,对着浓烈的魔雾一切,真元迸发,魔雾畏惧的朝左右退散,让出一条空路。 “飒飒你别乱跑。”花澈交代一声朝那边跑去,走近了些,就见路肴半跪在地,一手拿着朗月,一手捂住不知被什么东西咬了的小腿。 路肴抬头,眼中含泪:“晴空。” 花澈低眸看着他。 不等说话,远处一道清冽蓝芒冲天而起,方圆百里的魔雾随之溃散。 慕容飒欣喜若狂道:“楚天虞,太牛了!” 收回听泉的楚冰桓本能的寻找花澈的影子,就瞧见花澈和路肴站在一起,他心里一顿,好像被一根银针刺了一下似的,有点疼也有点麻,更觉得刺眼。 “留神左右。”楚冰桓交代慕容飒后,阔步走到花澈身旁,他淡淡扫过有些狼狈的路肴,只死死盯住花澈,试图从花澈眼里找到些许安慰。 事实证明,花澈面色怡淡,目光宁静,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他对路肴…… 楚冰桓看着花澈手里握的霁风,再看路肴手里拿的朗月,更觉得刺眼。 罢了。 楚冰桓点住路肴的穴道,检查他腿上的伤口,只冷淡说出两个字:“无毒。” 花澈没什么表情,眼中也没有丝毫波澜,他将视线移向远方:“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惊觉,就见一个魔修从天而降。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屁孩。”魔修慵懒的目光草草扫过众人,冷笑道,“拿着把威力不小的灵器,倒是挺能唬人的。” 这魔修高鼻梁小眼睛,一身黑红相间的锦袍,腰间佩戴造型别致的翠玉,右手手腕上戴着赤红色的手链。 这衣着打扮或许有模仿的可能,但焚情蛊和绝情玉是无法伪造的,此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小屁孩,知道商魑魅吗?知道焚情殿吗?” 这两个大名若不知道,就没脸在修仙界混了。 焚情殿乃魔界第一大派,魔尊殷无悔座下有两大护法,左护法商魑魅,右护法商魍魉。 这一左一右护法就如同他们的名字一般,魑魅魍魉,乃殷无悔的左膀右臂,深受信赖,且护法门下的门生众多,遍布大江南北,因此焚情殿的势力可想而知。 眼前这个魔修,大概就是左护法的弟子了。 花澈想起前世殷无悔死后,焚情殿溃散,魔界四分五裂,他是如何从商魑魅手中夺权,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风光无量的右护法商魍魉,又是如何在自己脚下苟延残喘,隔三差五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的。 连殷无悔都是他花晴空的手下败将,如今来了个名字都上不去史册的无名小卒,他会怕吗? 花澈本以为楚冰桓会有点反应,不是怕,至少也该有几分忌惮吧!魔修在外不说别的,只搬出焚情殿的大名就足够威震四方了。没想到,楚冰桓眼睛都没眨一下,也不知道是他真的无知还是过分自信,运气上空,二话不说就给了那魔修一剑。 魔修显然也惊呆了。 他利用“焚情殿”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这么些年,还没遇到这种情况! “找死!”魔修杀气毕露,他伸手试图拧断楚冰桓的脖子,不料楚冰桓身法之快,他竟抓了个空。 想他修行三十几年,如今竟被一个毛头小子占了上风,真是奇耻大辱! 魔修愤而挥出一掌,魔风呼啸,楚冰桓以退为进,借力打力,剑锋直逼魔修咽喉,在距离仅剩半寸的位置被魔修狠狠抓住坚韧。 他的力气比楚冰桓想象的要霸道猛烈,听泉不安的嗡动起来,楚冰桓左手一握,以灼魂还击,魔修及时反应,抬手握住龙骨鞭,楚冰桓趁虚而入,听泉自右上到左下,在魔修前胸划出一道两尺长的血口。 魔修惨叫着从房顶上跌下去,险险稳住,回头一看,刚好是满脸畏惧抱成团的平民百姓。魔修心中大喜,一个健步踏出,伸手抓住一个青年就要抽取魂魄。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箫声让魔修浑身一凛。 第22章 林言满脸焦灼,突然想到什么,他用刀划破手腕,用鲜血画了道阵法,盘膝坐在前头嘴里碎碎念念:“快来快来快来快来!” 花澈凝神静气,变换着曲调。 魔修浑身颤抖,连面部肌肉都在抽搐,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花澈:“区区乐修,胆敢,胆敢……” 魔修的天敌并非所向披靡的剑修,而是看似战斗力并不强,宛如弱柳扶风的乐修。 乐修诛心诛魂,而魔修之所以为魔,便是心中执念放不下,以心魔入道,再加上屡屡杀生犯戒,双手染血积累业障,内心远比其他修士要脆弱的多。 人皆有心魔,乐修则是惯会利用这一点,可以说是所有修士中最可怕的存在了,当然乐修也有克星,比如悬壶济世,内心安逸平静,非但没有血腥反而圣光普照的医修。 魔修喷出一口鲜血。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斑斓猛虎从树林里一跃跳出,直朝魔修冲过去,魔修猝不及防,正要还手,却见那猛虎的目标不是攻击他,而是张口含住了被他挟持的青年,迈着矫健的四肢,短短瞬息之间就把人叼走了。 林言忐忑的掀开一只眼皮,自己都被吓着了:“居,居然真的来了?” 驭兽师操控灵兽,但不仅限于灵兽,像这种刚刚生出灵识的动物,或者其他飞禽走兽,只要驭兽师修行到家,皆可操控。 花澈忍不住赞叹:“小言,你可以啊!” 林言脸色羞红:“碰,碰巧而已。” 再看那魔修,这会儿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七窍流血,真元逆行,他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直再往后退,胡乱挥着魔气:“别过来,都别过来!” 魔修已经疯疯癫癫的了,这会儿下手刚刚好。 长鼻子拔出佩剑,冲上去抢人头。 这个魔修是商魑魅门下,身份不同,被上清仙门杀掉也好,免得焚情殿来灵霄宝殿报仇。 花澈是这么想的,但长鼻子性格太急,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花澈情急之下来不及出声,只能顺手将手里的紫竹洞箫扔过去,刚好砸在长鼻子的手腕上。 这洞箫可不是一般的竹箫,而是灵器,那骨裂声音传来的时候,林言被吓得头皮发麻。 长鼻子差点气吐血:“你!” “你什么你?我这可是为了你家子孙后代着想。”花澈飞身过去,弯腰捡起含雪,“还不谢谢我?” 不等长鼻子开骂,林言就脸色铁青的叫喊道:“虫子虫子!” 原来,竟是魔修佩戴在右手腕的手链裂开了,从里面跑出铜板大的血色蛊虫,总共有三只。 “焚情蛊。”楚冰桓跟上来,解释道,“殷无悔治理门生的手段,佩戴焚情蛊,让他们寡情绝爱。” 花澈接着说道:“蛊虫总共三只,第一只潜伏在人体,一旦人动了感情,不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皆会五内俱焚,被蛊虫吸干精气而死。” 慕容飒倒吸一口冷气:“真变态,这是想让手下断绝七情六欲,变成提线木偶吗?” “因为人一旦有了感情,就会有顾虑,就会被绊住脚。”花澈冷笑一声,“殷无悔要的是没有感情的工具,冷血的杀手,不会说“不”字的狗。” 花澈忍着恶心说道:“第二只蛊虫,会在主人濒死之时尽全力吸取神魂,当然不是为了保主人投胎转世,而是由蛊虫运回去给殷无悔享用,提升修为。” “第三只,”花澈看向长鼻子,“是留给杀他的人的,趁着你不注意,钻入你的体内,你若不能寡情绝爱,迟早步那些魔修的后尘,唯有修无情道可解,你说说这是不是断子绝孙?” 长鼻子不寒而栗:“……” 花澈眼中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笑意:“还有啊,蛊虫会诱导你成魔,到时候您这位上清仙门乾阳长老座下亲传弟子,就只有叛逃出境,投靠焚情殿一条路可走了。” 长鼻子一阵毛骨悚然,再看花澈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多,多谢。” 可惜的是,不等长鼻子动手,那魔修就自绝经脉而死了。 这不是长鼻子第一次杀魔修,而是第一次和焚情殿的魔修交手,着实不知道里面有这么多门道,什么焚情蛊,什么寡情绝爱,细思极恐,想想都后怕。 可真多亏了花澈,别说手断了,就是整条胳膊没了也好啊! 长鼻子的态度大转弯,临别之时还特意跟花澈说了话:“我姓段。” 他一直自诩上清高徒,不屑于交代姓名,当然花澈根本不在意这个,作为上辈子的同门师兄弟,他知道这货叫段天歌。 “明年的万门会武,你会参加吗?” “这个……”花澈诚实回答,“应该不会吧。” 毕竟灵霄宝殿太没落了,以前也不是没参与过,基本是毫无悬念的垫底,别说擂台赛了,第一场围猎就直接被淘汰。 历代掌门都觉得丢人,后来干脆不参与了。 长鼻子也明白这个道理:“那真是可惜,凭你的修为,夺取三甲也并非不可能。” 万门会武八字没一撇,懒得去想。 花澈赶着和林言料理镇子后事,有楚冰桓这个医修在,治疗这群凡人的伤势简直易如反掌,杀鸡焉用宰牛刀了。 而慕容飒跟着闻元到明月谷外围,闻元的脸色不太好看,不停地用手帕擦拭被魔修鲜血减到的脸,直到皮肤擦红了,感觉到刺痛才停下来。 慕容飒没多在意,只当闻元和楚冰桓一样有洁癖,受不了魔血。 俩人围着山飞了一圈,慕容飒道:“不用那么麻烦,直接用避雷符把镇子罩上不就完了?” 避雷符不比其他结界,据说连天雷都能抵挡,坚固非常,也就慕大少爷财大气粗出得起,随随便便就赏给凡人守院子了。 本次下山可谓满载而归,不仅拯救了明月谷的百姓,还加固了结界,顺便除掉焚情殿的一个魔修。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抓到了杀死左齐的鬼修,但是混乱之中让它跑了。 这就不关灵霄宝殿的事了,反正路肴回去禀告上清,上清自己想办法抓去。 回到灵霄宝殿,庄田听到闻元的详细报告,满意的不能更满意了,最最最让庄田咋舌的是,花澈居然有这么好的运气,捡到了一把和“朗月”同气连枝的宝剑。 整个师门都被这消息吓傻了,又是焚情殿又是霁风,围着花澈一行人叽叽喳喳瞎打听,热闹的不行。 三个月后,灵霄宝殿迎来了百年内唯一的外人——众所周知这门派太烂,凡人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来这里寻求帮助。 庄田以为老祖宗开光,终于有凡人来求他们祛除邪祟了,没想到居然是…… 一个妇人领着一个小丫头。 她们带着瓜果蔬菜和家禽,还有许许多多的农作物,跨越山河大川,足足走了两个月,只为当面说一声感谢。 “我们是明月镇派来的代表,代表明月谷附近三处村落的父老乡亲,感谢灵霄仙师。”妇人说着话就开始跪拜。 庄田老脸通红,真是活这么大第一回 被凡人感谢。 而闻元更是头一回被称呼“仙师”,小脸臊的不行,手忙脚乱的给倒茶拿点心。 至于林言,话都说不利索了。 慕容飒忍不住腹诽:“你们翻山越岭的太辛苦了,那些大老爷们怎么不来?怎么就让女人风餐露宿?” “仙师,是妾身主动要来的。”妇人将身边的小丫头往前领了领,道,“妾身的夫君早逝,这是妾身唯一的女儿,也是妾身的命根子。” 妇人看向站在庄田身后的花澈,满眼感激:“若没有这位小仙师救命,她肯定就……” 不过才三个月,那小丫头就长高了不少,花澈差点没认出来:“原来是你呀!” 小丫头学着母亲的样子跪地磕头,兜着稚嫩的声音笨拙的说道:“小女莺莺,谢花仙师救命之恩。” 花澈眼底划过一抹温软笑意,将小丫头搀扶起来,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瓜。忽然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枚碎玉,用红绳串起来,系在小丫头的脖子上:“保平安的。” 妇人受宠若惊:“多谢仙师,多谢仙师!” 由庄小贰送下凌霄峰,小丫头一手被妇人牵着,一手拿着碎玉对着阳光看。 “娘亲,等我将来长大了,也要拜入灵霄宝殿。” 妇人温柔的笑道:“你想成为锄奸扶弱的侠女吗?” “什么是锄奸扶弱呀?” “就像花仙师,楚仙师,慕仙师他们那样。” “嗯。”小丫头用力点头。 第23章 自那以后,可能真是否极泰来,原本无人问津的灵霄宝殿渐渐热闹起来,阿猫阿狗都不稀罕来的凌霄峰也陆续有凡人登顶了。 带着金银珠宝来打点的,痛哭流涕找上门求作法的,除祟、祈福、求平安咒、甚至求取升官发财的灵符。 庄小贰和庄小叁每天接待这种客人都累的不行,直到第二年初,灵霄宝殿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山下排到山上,让人叹为观止的倚仗怕是王母娘娘见了都要吓掉眼珠子。 梅采莲惯会先礼后兵,进门之后东拉西扯说了半天不咸不淡的话,什么两家门派好久不联系了,庄田掌门身体可康健,云云之类的话。 庄小贰跟在后面忍不住腹诽,灵霄宝殿和云天水镜一向老死不相往来,走到外面彼此都不认识,装什么亲近? “我儿心血来潮拜入灵霄宝殿,拜师礼定然寒酸了些,这不,我特意着人带了百车来,还请庄掌门笑纳。”梅采莲笑容可掬,一举一动尽显修养。 庄田认真道:“梅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梅采莲陪了半天笑脸,早就厌烦了,像她这种高傲的凤凰,不将凌霄峰围起来硬抢就算不错了。 “那百车物什,庄掌门请收下,然后,放我儿回家。” “你儿?”庄田失笑,“您的儿子您回家里去找,来我们灵霄宝殿算怎么回事?” 梅采莲忍着怒气:“庄掌门这是故意跟我装傻呢?” 庄田笑了笑,摇着芭蕉叶:“若夫人说的是楚冰桓,那就奇怪了,他是我的徒儿,我受过他的三跪九叩,还喝了他的拜师茶,一滴不剩哦!他在这里吃好喝好住好,修为也增进了不少,什么叫放他回家?师门有师门的规矩,无事不可随意外出,总不能因为他是云天水镜的公子就破例吧?那我这掌门当的也太没威信了。” 梅采莲气的振衣而起:“他拜入灵霄宝殿,还不是受人挑唆!如果不是花晴空那小子——呵,他是天之骄子,若拜师那也是上清仙门的路明枫!庄掌门何德何能,可名垂史册,可有供人谈资的丰功伟绩?您也该有点自知之明吧?” 后半句话被庄田自动忽略了,他并不知道花澈和楚冰桓指腹为婚,只知道俩人一块来拜师,感情很好,再加上身为师父,就算再愚钝也能明白这俩徒弟之间的情分非同寻常,性格清冷孤僻的楚冰桓只对花澈另眼相待,绝对有猫腻。 庄田大度的说:“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接受后果,夫人就不要跟着操心了吧?” “事关天虞的前途,我身为人母,岂能坐视不理?”梅采莲白他一眼,冷冷道,“今日我来的目的有两个,第一,带天虞回家;第二,和花晴空说几句话。” 庄田:“他在闭关,没空。” “好,那就由庄掌门代为转达好了。”梅采莲道,“我那日以为你知难而退,不想你这般有心计,明着退缩,暗里冒进,竟用这种手段扒着天虞不放!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近墨者黑,学这种狐媚手段,令人作呕!” 庄田眼睛睁大,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梅采莲!你也是有身份的人,说话怎如此恶毒?” 梅采莲:“我恶毒?你也不看看你那好徒弟的手段有多下作!若非他使了手段,天虞为何会弃了上清选择灵霄?又为何连前程都不顾,跟着花晴空胡闹!” “你嘴巴放干净点啊!我敬你是女流之辈才不跟你一般见识。”庄田也急了,“你现在瞧不上晴空,小心将来高攀不起人家!还有,天虞拜我为师就是自毁前程?行啊,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若楚天虞在我的教导下没有成才成器,我跟你姓!” 梅采莲怒不可遏:“可笑,今日就把话撂这了,咱们走着瞧!” 庄田:“送客!” 梅采莲振袖而去,此次无功而返还惹了一肚子气,她胸口剧烈起伏,恨得牙根痒痒。 今时不同往日了,庄田那个死老头也敢挺直腰板讲话了。 明月谷之事在修仙界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说灵霄宝殿要崛起,说门下弟子有出息了,说有个姓花的弟子天资卓绝,有万夫莫敌之勇,甚至还得了一把宝剑。 梅采莲头疼得很,云天水镜并列三大仙门已经千年了,究竟何时才能成为仙道第一宗啊! 庄田也气的够呛,他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大动肝火了。 自己也就罢了,那贱人居然敢瞧不起他的徒弟? 是花澈不够厉害?还是林言不够可爱? 娘的! 我的徒弟怎么这么好! 不让九州众人都知道知道,那还有天理吗? “小贰,跟你大师兄看家。” 庄小贰:“师父,您要去哪里呀?” “上清仙门。” “啊?” 庄田披了件外套就冲出了门:“为师去报名两个月后的万门会武!” 第24章 这是庄田第二次去上清仙门。 第一次是和师父去的,那年他才十五岁。 然后……灵霄宝殿就退出万门会武了,再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 庄田走得急,身边也没有个引路人,因此兜兜转转大半天才找到正门。自报家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弟子还好一阵懵逼,甚至着人去请教上清长者,确定庄田没有扯谎之后才放行。 万门会武一事由乾阳长老全权负责,庄田只需要和他报名就成,也不必拜会贵人事忙的路明枫。 庄田的出现引上清弟子纷纷侧目,七嘴八舌的讨论此人的来历,有些弟子更是前往藏书阁翻阅,深深怀疑这世上究竟有没有这个门派。 庄田出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别人在议论他的徒弟怎么样怎么样,换来庄田凶巴巴的一瞪。 把那弟子吓得一哆嗦。 看屁看? 谁敢说我徒弟不好,瞪死你! 庄田拿着会武令牌,昂首挺胸的走了。 入了夜,乾阳长老整理好名册,递给上清殿的路明枫。 “和上一届差不多,共计三百零九户,该参与的都参与了,甚至还多了几家仙门,值得关注的是凌霄峰的灵霄宝殿。”乾阳长老说道。 路明枫拿着毛笔的手一顿,抬起眉眼,着实想了片刻:“灵霄宝殿?可是……庄田的门派?” 乾阳长老:“正是。” 路明枫顿了顿:“听说,云天水镜的大公子,以及凤鸣谷的大少爷,二人都去了那边?” “是。” “那里究竟有何稀奇?” “这……”乾阳长老道,“默默无闻,普普通通。即便是有如今的名气,那也是在他们拜师之后赚回来的,想必路肴已经和掌教说了明月谷之事,全靠楚天虞和花晴空力挽狂澜。” 路明枫:“他们俩……” “很有资质,天赋超群。”乾阳长老斟酌字句,道,“尤其是那个花晴空,小小年纪竟能杀死焚情殿左护法的门生,不可谓不惊人。我派人去走访过明月镇,据那些百姓所言,当时花晴空以一支紫竹洞箫令魔修方寸大乱,痴傻癫狂,甚至自尽而死。” 路明枫很是意外:“乐修?” “八成是,如此天赋不去夜幽府,可惜了。”乾阳长老是个爱才之人,想到这里就笑了,“明月谷那一带将他传的神乎其神,总归灵霄宝殿报了名,等万门会武之时他必定得来,掌教可亲眼看看了。” 路明枫赞成的点点头:“既是仙道新锐,理应关注,适当的指点一二也好,莫要看他是别派弟子就吝啬,大家同为仙道,应当互帮互助。” “掌教有海纳百川之胸怀,乾阳敬佩。” * 庄田豪气万丈的回到灵霄宝殿,沐浴更衣后睡了一觉,等第二天早上……这股邪火也下去了。 他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做错了? 自己的徒弟虽然各个棒呆了,但他们毕竟都是孩子,老六玩物丧志,老七还可以,老八和老九才刚刚修行满一年,让他们就这么去万门会武和一帮老油条斗…… 不靠谱不靠谱。 闻元和二三四五都清闲惯了,庄田也不指望他们能赢,希望全部寄托在花澈他们身上,这有点过火。 不妥不妥。 且不说万门会武藏龙卧虎,他们根本不能取得好名次,就算勉强垫底,那其中得吃多少苦,遭多少罪? 被那些前辈按在地上打,多丢面子啊?会不会击溃他们的自尊心,从此一蹶不振? 输了事小,伤自尊事大。 这群孩子的自尊心一个比一个强,而修仙界的前辈又特别喜欢糟践新人,以欺负新人为乐。 别家也就罢了,他们灵霄宝殿什么状况?就算当面侮辱欺负,他们又能怎么办? 庄田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平生头回觉得自己太没用,太窝囊,不能给徒弟撑腰,不能让徒弟骄傲的说出“我是灵霄宝殿的弟子”,不能仗着师门在外作威作福。 庄田有点后悔了。 怎么就一时冲动去报名了呢?哪怕等下一届,让他们再多修炼四年也好呀!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 早课上的心不在焉,晚课也弄得断断续续,连慕容飒都看出师父情绪不对劲了:“师父,山下那群刁民又欠租了?您尽管说,我去收钱!他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我爹是谁!” 听到这话,庄田又是一阵头疼。 连佃租都是徒弟收上来的,自己这师父除了传道受益说教说教,好像什么也干不了。 “也没什么大事。”与其藏着掖着怕吓着他们,不如现在就说,让他们提早做准备,两个月…… 能学多少算多少吧! “为师去了趟上清。”庄田注视着他的九大弟子,“为师报名了万门会武。” 众人:“……” 花澈:“然后呢?” 慕容飒:“所以?” 楚冰桓:“嗯。” 庄田:“……你们?” 花澈失笑:“二师兄是个大嘴巴,您前脚走,灵霄宝殿后脚就人尽皆知了。” 庄田干咳一声,狠瞪一眼庄小贰。 “也好,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为师也不废话了。万门会武嘛,没什么的,就是各门各派的修士聚在一起比一比,分出个一二三四五六。咱们的目的不是名次,而是学习,通过和不同的对手比试,从中吸取经验。” “你们就去转转玩玩,别紧张,也别当回事。友谊第一,名次第二。” 二三四五都闲云野鹤惯了,这话主要是说给六七八九听的。 花澈本以为灵霄宝殿不会参与万门会武,哪想到这么突如其来,梅采莲刚刚走,庄田就去报名了。 花澈猜得出来,八成是梅采莲说了什么话把师父气到了,就冲动行事了。 晚膳过后,花澈研习了会儿乐谱,沐浴更衣后准备歇下。 躺在床上,花澈忽然睡不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上辈子的事,他勇夺魁首,万众瞩目,他卫冕三届,风光无量。 所有人都被他的光芒掩盖,在表面上为他祝贺的同时,暗地里是一颗颗嫉妒之心。 “他太耀眼了,和他站在一起就显得自己很渺小,有的时候真恨不得他能摔个跟头,重重的跌下去,再也不要爬上来了!” 路肴的话虽然让他痛彻心扉,但那是实话,也是事实。 路肴说出了万千修士的心声。 上辈子年少轻狂不懂事,只知道过分的燃烧自己,绽放自己,殊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人眼中钉肉中刺。 过分优秀,不是好事。 尤其是尔虞我诈的上清仙门。 有时候想想,自己能在上清仙门平安活下来,真是祖坟冒青烟。 豪不夸张的说,那就是一座仙人版的后宫! 旁的不提,就说殷无悔好了。若非自己那样耀眼,也引不来殷无悔的注意。 花澈不想重蹈覆辙,所以这一次万门会武,要么不参加,要么就……收敛锋芒,取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就算了。 花澈这样想着,突然有些想念师父了。 他起身走去灵霄阁,却不见人,瞧见后殿的祠堂里有光,他悄悄摸过去,站在外面看。 庄田跪在列祖列宗面前,上香,磕头。 最后,庄田拿着师父的牌子,细细擦拭,一边说:“师父啊,庄田犯了错,被梅采莲激将,竟去报名万门会武了。” “师父一生都在努力,渴望将门派发扬光大,渴望跻身三大仙门,可时运不济,总是同好运失之交臂。师父临终之前还在托付我,要我守住灵霄宝殿百年基业,不求名垂青史,只求祖师爷的基业不要丢了。” “师父是失望了吧?” “有心无力的感觉,我也体会到了。” “本来也认命了,自己没那金刚钻,就别做那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了。可是,天虞和晴空的出现,又让弟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弟子想指望他们给灵霄宝殿争口气。” 庄田说到这里,径自苦笑起来:“我这是多窝囊的一个师父啊,竟指望门下弟子争荣争光。梅采莲说得对,弟子可能确实耽误他们了,天虞和招摇该去上清,晴空该去夜幽府,小言该去凤鸣谷,无论拜谁为师,都比跟了我强。” 庄田抹了把辛酸泪,一旁的仙鹤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悲伤,也蔫蔫的低下头。 庄田跪好,叩头:“祖师爷在上,庄田在此恳求,请祖师爷保佑您的徒子徒孙,保佑他们平平安安,此次万门会武名次不要紧,成绩不要紧,只求他们不要受伤,一生喜乐。” 花澈攥紧双拳,阔步离开灵霄阁。 娘的!!! 他去了广寒阁,门也不敲,直接闯了进去:“楚冰桓!” 楚冰桓刚刚晒好的草药被鱼贯而入的夜风吹得漫天飞舞:“……” 花澈目光炯炯的望着他,唇角勾起妖异狂绢的笑容:“万门会武前三甲,敢不敢比!” 第25章 庄田已经看开了,没有要求座下弟子勤学苦练,而是让他们劳逸结合。 反倒是花澈和楚冰桓不知怎么了,一夜之间性情大变,比谁都来劲儿不说,还督促其他人一起刻苦用功,把众人弄得苦不堪言。 花澈制定了新的作息时间,每天只许睡一个时辰,吃一顿膳食,把慕容飒几个人折磨的是又累又饿。 “都醒醒。”花澈敲桌子把慕容飒震醒,说道,“要么就不去,去就认真一点!咱们被人狠揍没关系,让人看扁了灵霄宝殿是不行的,还有,咱们输了不丢人,不能也别人瞧不起咱师父,听见没有!” 出风头的事怎么可能少得了慕容飒,他顿时精神起来,也不困了,提着霸侧自我修炼去。 闻元没有多大斗志,反而理所当然的说:“被笑话被瞧不起,这不是咱家的常事吗?八师弟,你刚入师门没多久不习惯,等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习惯不了。”花澈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要今后人人提起灵霄宝殿只有两个字:敬畏。” 庄小贰点点头:“有理想是好事。” 庄小叁:“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 庄小肆:“洗洗睡吧八师弟。” 庄小伍:“还是指望一下楚天虞吧,虽然他是云天水镜的公子,但咱们去万门会武,代表的都是师门,如果楚天虞表现的好,没准能进入前十。” “不好意思。”花澈伸手打断,笑意明朗清越,“一甲头魁是我的,勉强把二甲留给冰块儿吧!” 众人:“……” “大师兄,八师弟是不是哪本乐谱修不对劲了,把人给修傻了?” “八师弟好可怜啊!” “难为这孩子有这份心,诶,可惜是个傻的。” 花澈并不理会他们,一笑而过,看向了远处心潮澎湃的慕容飒:“飒飒,第三甲,有没有信心?” 慕容飒:“滚!本少爷要当就当第一!” 花澈看他斗志满满,甚是欣慰,再添油加醋道:“说好了前三甲,不然的话,全师门的脏衣服,你洗。” 这话一出,顿时获得所有人的支持。 “慕师弟威武!” “慕师弟加把劲儿,师兄我的脏衣服都攒一筐了!” “嗷,慕招摇我爱你!” 远处的庄田真是老泪纵横。 他娘的,我的徒弟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这么这么贴心!!! 随着天气转暖,艳阳五月的来临,四年一度的万仙盛会又在上清仙门展开了。 来自天下九州的修士齐聚一堂,共襄盛举,整座昆仑山巅都跟着热闹起来。 花澈一行人再三检查仪容,确定没有丢师门面子才跟着庄田出发。 这种盛会即便不参与,光是感受这气氛就让人热血沸腾。 尽管花澈参加过三次,却还是被这盛况空前的一幕幕所震撼。天上飞的,地下跑的,皆是来自天下各方的修士,大家不约而同的赶赴昆仑山,途中还会碰见旧相识,停驻下来洽谈一二,热闹非凡。 慕容飒早就来过上清仙门,也不觉得稀罕,看向那个早就傻眼的林言,问道:“你那两个蛋带没带?” 林言老半天才回神:“啊?哦,带了带了。” “那俩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长时间也不破壳。” 林言摸摸布兜,说道:“八师兄帮我找了很多书,都没有和它们相似的。” 到了昆仑山脚下,庄田递上会武令,带着弟子进山门。 粗略估计,此次参与万门会武的修士得有十万之多,从十万人中脱颖而出进入前一百,何其容易?从前一百进入前十,又谈何艰苦?更别提三甲了。 闻元感到一阵窒息,低着头跟在庄田后面。 上清弟子引领众人入厢房住下,休息一晚,明日才正式会武。 至于比试的内容,花澈可是相当有经验了,总共三轮,第一轮将所有修士关进秘境,秘境乃上清长老创造的幻阵,里面皆是些真真假假诡异难辨的幻境。能成功从幻境出来的晋级,这一波基本可以淘汰掉七八成修士了。 第二轮,要修士御剑上空,上清长老会放出摄魂蝙蝠、噬灵鸟、无头鬼等等魔物,修士以弓箭射杀,数量多者为胜,只要前两百名。 第三轮就是一对一的擂台比试了,抽签分组,直到决出第一名。 这万门会武的流程不是机密,人人皆知。 林言初来乍到,看哪儿都新鲜,可他人实在腼腆,还怂,自己一个人不敢乱跑。 花澈看在眼里,便主动提出带他到处转转,林言欣喜不已,点着头就跟花澈跑了。 不单是林言想看,其实花澈也想转转。 几百年没回来了,走到各个地方,难免触景生情。 上辈子,他自认自己最亲的人只有四个,姜婆婆、师尊路明枫、师弟路肴、还有……那个总是对他不理不睬的楚冰桓。 虽然有点热脸贴冷屁股吧,但他就是一厢情愿的信任他,跟着他,刻意讨好他。 没少遭白眼就是了。 姜婆婆远在凡尘,师尊严厉肃穆,楚冰桓冷若霜雪,其实和花澈接触最多的还是路肴。 最初认识的时候,路肴在杭州走失,被两个人贩子盯上,多亏花澈碰巧路过,及时把人救了。 当年的路肴大概九岁,被人高马大的两个壮汉拎小鸡似的提起来,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十岁的花澈一路尾随,再目睹人贩子将路肴卖给戏班之后,他直接点了茅草,少了马厩,把整个戏班子搅和的乌烟瘴气。 等花澈趁乱找到路肴的时候,那货已经吓成了瘟鸡,动都动不了。 怒其不争的花澈抬手给了他一耳光,把人活活打醒,拽着就跑。 路肴对他千恩万谢,还说有机会了定报答恩情。 一晃六年过去了,他拜入上清,成为了路肴的师弟,半个月后,他又成了路肴的师兄。 路肴这个人,有些胆小,特别懦弱,做事没有主见,别人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就算心里有疑虑,只要被别人疾言厉色的一吓,立马规规矩矩的不敢吭声了。 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纯粹是路明枫虐出来的,严父固然好,可像路明枫那样从小就打击路肴的自尊心,花澈这个外人都看不下眼。 或许是因为比路肴年长一岁,又或许是因为他身为师兄,理应关爱和保护弟弟。 渐渐地,花澈心中升起了保护欲,无论路肴闯了什么祸,他都第一时间跳出来担着,反正他没皮没脸不怕丢人,师尊就算打他骂他,他照样上房揭瓦。 明月谷之时,他为了救路肴,失足掉落寒潭,险象环生。 他没想到寒潭里会有毒虫,被那些密密麻麻叫不上名字的虫子咬的浑身是伤,花澈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哪想到,他竟凭着超强的意志挺过来了,用真元将毒血逼出,再将那些毒虫剁成肉泥。 可能真是因祸得福,从那以后,花澈也百毒不侵了。 取得霁风剑,被楚冰桓捞上去的时候,重见天日的感觉真不错,可能他们都以为他死了,突然看见活人都吓得不轻。路肴更是二话不说扑了上来,哭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晴空,我还以为你呜呜呜呜呜,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哭一声打一个哭嗝,涕泪交垂,又惨又滑稽。 后来,万门会武过后,他成了上清仙门响当当的金字招牌,九州大地的话题离不开他,上清弟子的口中也皆是他在会武之时的神勇表现。 “都是掌教教出来的,一个亲生的,一个后养的,你说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谁说不是呢!咱们掌教名满九州,乃仙道第一人,可他的儿子却资质平庸,懦弱无能,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亲生的。” “哈哈哈,亲生儿子不如外来的,若将来掌教将大位传给徒弟花晴空,你们猜路肴师弟会不会哭鼻子啊?” 花澈和路肴就在楼上。 不等路肴有反应,花澈已经冲下去将所有人暴揍一顿,打的他们哭爹喊娘,再也不敢背后嚼舌根。 也因此,花澈违反门规,被路明枫罚跪七天,抄书百卷,面壁一年。 花澈还记得路肴当时的表情,谈不上委屈,也说不上尴尬,更没有丝毫怒火。他平静的吓人,仿佛这些不是头一回听到了,他理所当然的接受,朝花澈一笑道:“没关系呀,他们说的是事实,我一点都没生气,真的。” 他这样,反倒让花澈更愧疚了。 “路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千万别入心,我的梦中怀想是成为云天水镜的上门儿婿!什么掌教,我才不要当!其实你……” 路肴微笑着摇头:“我知道我资质愚钝,比不上你天赋超绝,没办法,老天爷给的资质,我能埋怨谁呢?承认自己平凡也是一种勇气,无所谓的,就算我平淡无奇又怎样?我不是还有你吗,我有一个比他们任何人都出色的师兄,就算有危险你也会保护我,我什么都不担心。” 花澈从未想过,路肴能有这样天高开阔的心性。 谁说路肴不像路明枫?海纳百川,有容乃大,这不就是随了他父亲的品性吗? “放心吧路肴,师兄会永远保护你的。” “八师兄,八师兄。”林言拉扯着花澈,花澈猛然回神,就听林言在身边说,“路仙师来了。” 花澈愣了愣,游廊深处款款走来的,可不就是路肴吗。 “晴空。”路肴热情的迎上来,花澈不咸不淡的笑了下,朝上清仙师行礼。 远处,楚冰桓刚好路过。 有草铺花簇半遮半掩,楚冰桓看不太真切,只晓得那俩人站的很近,貌似相谈甚欢。 楚冰桓脸色沉下去。 他和花澈是竹马之交,可花澈和路肴也是竹马之交,甚至,那二人相识比他和花澈相认要早得多。 路肴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过分依赖花澈。而花澈就像个大哥,过分关照路肴。 当初在上清的时候,花澈受到十次处罚,基本有七次都是替路肴受过。 他们俩同住上清阁,朝夕相处,一起习武一起用膳,一起出任务除妖,甚至连所用佩剑都是同根同源同出一脉。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 说不别扭,怎么可能? 楚冰桓以为自己修为高深,本不该有这种妒忌之念,这是小人行径,不该出现在君子的身上。可他就是情不自禁,每每看到二人独处,就觉得好生刺眼! 路肴那个迟钝或许不明白,可花澈定是有那方面的意思,这一点在花澈成为魔尊之后,楚冰桓就更加怀疑。 花澈将他幽禁在焚情殿,一方面逼迫皆为道侣,一方面是想挟持人质,以此要挟仙道。 绑架了路肴也没用。 又或者说,路肴在花澈的心里是特殊的存在,他不想染指,不愿破坏,将路肴小心护在心尖上。 毕竟,花澈特意命右护法商魍魉监视路肴的一举一动,还格外警告,若路肴有危险,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花澈害怕路肴出事,哪怕是磕了碰了,他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还记得有一天,花澈喝多了酒,跑来竹楼闹了一阵,他趴在桌上一脸哀切的说:“今天是姜婆婆的忌日。” 姜婆婆和花澈的关系,楚冰桓知道,看他烂醉如泥的模样,有些心软。 他刚要将花澈扶起来,花澈就突然反攻,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绳子,三两下就把他的双手绑在了床柱上,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指不定背地里练习了多少次。 楚冰桓差点气疯,这混蛋真是半点都可怜不得,花样一个接着一个,今天强势,明天就装可怜,连姜婆婆忌日这种谎话都能拿出来瞎编,简直丧心病狂! “我没骗你,今天真是她老人家的忌日,不过,她若是知道我终于和心上人在一起,肯定会为我高兴的。”魔尊说着话就压了上来,“别害臊嘛,咱俩早三百年前就有婚约在身,天经地义。你都已经被绑了,别白费力气啦,你是逃不出我的……” 楚冰桓正想着怎么脱身,突然见花澈脸色大变,惨白如纸,紧跟着呛出一口血。 楚冰桓被吓着了,不等追问,就见花澈神情焦躁的叫来手下,厉声喝道:“快去找路肴!号令十方分舵全部出去找他!” 十方分舵,百户魔冢,出动整个魔界去找一个人。 这……还不明白吗! “花晴空!”楚冰桓忍无可忍,健步冲过去,抓起花澈的手腕就走。 正准备和路肴告辞的花澈猝不及防,被楚冰桓拖着回到下榻院子,粗鲁的推进室内,再被关上房门。 搞什么啊? 花澈揉了揉被攥的生疼的手腕,还没等质问,楚冰桓先发飙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啊?”花澈蒙了,什么身份?我知道个毛线? 楚冰桓冷着声音呵斥道:“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岂可同他人卿卿我我纠缠不清?” “卿卿我我?”花澈更蒙了,“跟谁?路肴吗,什么玩意儿?” “我亲眼所见,还想狡辩?”前世今生的妒火一并爆发,气的楚冰桓五内俱焚,就差喷火了。 花澈呆了呆,将楚冰桓的情绪尽收眼底,突然,花澈笑了:“楚大公子,你该不会是……吃,吃醋了吧?” 楚冰桓脸上一烧。 花澈简直不该用什么表情应对了。 这发展实在太惊悚了! 楚冰桓眼神凌厉,一板一眼的说:“做人应当信守承诺,从一而终,你我既然有婚约在身,就莫要在外勾三搭四,招惹旁人。” 之前花澈一直躲着他,有些事情也没机会说明白,既然现在话赶话赶巧了,那就趁势说明白了。 “楚冰桓,我之前去你家确实是去退婚的,咱俩门不当户不对是其一,其二,我孑然一身自在惯了,不想找道侣,明白吗?” 楚冰桓眼也不眨的说:“长辈定下的婚事,不遵守,是为不孝。” 花澈也正色几分,说道:“若你我过得不幸福,勉强成婚就是孝道吗?你的祖母和我的外祖母也不会开心的,何必强人所难。” 楚冰桓:“不会。” “什么?” 楚冰桓斩钉截铁:“不会不幸福。” 花澈失笑:“你哪儿来的自信?” 楚冰桓没言语,只是深深望着他。 柔和温润的视线,没有任何瑕疵的落在花澈的心头,花澈心里一慌,几乎是胆怯的避开。 “再说,”楚冰桓故意顿了顿,从怀里取出一张纸,“上有长辈信物,下有你亲笔写的婚书,在明月谷你我孤男寡男共度一夜,各种海誓山盟,如今你却要不认账?” 花澈差点喷血:“你说啥!?” “自己看。” 接过那张纸,自己的笔迹,花澈认得出来。再回想明月谷那晚的状况……他高烧稀里糊涂的,前世记忆也跑出来捣乱,或许真的在某种情况下拽着楚冰桓指天发誓,然后又恬不知耻的写下婚书。 花澈并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楚冰桓坑了,只以为全是他自己的错。 毕竟怀瑾握瑜厚德流光的云渺君是不会做出这种阴险算计的! 花澈刚要动作,被楚冰桓一把抢走。 “你想销毁物证?” 花澈欲哭无泪:“这个,你别当真……” 楚冰桓看他模样有点想笑,但他还是紧紧绷住脸,目光冷若霜凝:“话都放出去了,字都写上头了,你现在说别当真?” 万门会武在即,若避免这些事影响花澈发挥,楚冰桓并没有咬着不放,他将婚书收好,风轻云淡的说道:“若你没有名列前三甲,咱俩即刻成婚。” 花澈吓得跳起来:“你别胡闹啊!” “有理,至少得等到弱冠。”楚冰桓淡淡看了花澈一眼,唇角含着似笑非笑,长发飘飘的就走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花澈:“……” 这还是那个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冰块儿吗!!! 直到第二天万门会武正式开启,花澈的头还在疼。 他需要想办法从楚冰桓那里把婚书偷走,再把刻有自己表字的玉佩拿回来,从此两清。 可这,又谈何容易? 楚冰桓的修为和他不相上下,实在难以得手。 花澈正郁闷,就听到上清台的弟子宣读道:“凤鸣谷,慕启年谷主率门下弟子三百七十八人,入场。” 浩浩荡荡的一行凤鸣弟子入场,慕容飒呲溜一下躲到林言身后,头也不敢冒。 慕启年先朝同辈道友打招呼,然后一眼看见自家儿子,神色一凛,眼睛一瞪,好在没有当着大家的面教训慕容飒,给足了颜面。 慕容飒好悬松了口气:“谢天谢地。” 那上清弟子又道:“云天水镜,楚长峰掌门率门下弟子一千零七十九人,入场。” 楚冰桓本能留意,等楚长峰走近了些,他稳步走出,规规矩矩的行礼道:“叔父。” 又看向楚长峰身后的梅采莲:“母亲。” 梅采莲冷着一张脸,不应答。 楚长峰就显得慈眉善目许多,外表不过三十出头,年轻英俊,气宇不凡。 楚长峰将楚冰桓扶起来,微笑着说了几句贴己的话。 梅采莲看着灵霄宝殿一行人,嘴角含着冷笑,将轻蔑的目光落到花澈身上。 花澈感觉到视线,朝她不冷不热且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梅采莲以为受到挑衅,嘴角抽搐。 “夜幽府,谢晚庭宗主率门下弟子九百二十三人,入场。” 原本各说各话的仙门修士纷纷安静下来,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夜幽府一行人。 比起云天水镜和凤鸣谷,夜幽府在修仙界一向低调,而那位宗主谢晚庭也不与世事相争,闲云野鹤,心如止水,不怎么在修仙界露面,脸生得很。 素闻此人温文儒雅、淡定睿智,一举一动彰显着谦谦君子之态。 不少修士都是第一次见他,心中倍感名不虚传四个字。他身着宝蓝色长袍,上面以银线绣着精致的西府海棠,眉眼如画,谈吐得体,令人如沐春风。 相比其他仙门广收男弟子,夜幽府可是女子众多,满门皆是乐修,男子温润俊雅,女子妩媚妖娆,站在那里便是一处绝美的风景画,难怪走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史册上曾说,上清仙门高傲尊贵,云天水镜清冷绝尘,凤鸣谷朗健无拘,夜幽府柔情温儒。 完美的描述了四大仙门的氛围。 乾阳长老在远处和其他长老议事,各大仙门陆续入场,不少有交情的修士聚在一起叙旧。 庄田本以为灵霄宝殿会受冷落,万没想到会有人来跟他打招呼。 想也是,明月谷的事情传得很快,人人皆知灵霄宝殿收了高徒,怕是要否极泰来,就此翻身了。 和楚长峰见过后,慕启年就把慕容飒拽过去训诫,连珠炮似的轰炸道:“臭小子翅膀硬了你!不跟爹说一声就去了灵霄宝殿,大过年的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你若在外混不出个熊样,别说是我儿子,我丢不起这人!” 咳咳,慕容飒可没少说。 “庄掌门,有幸结识,请多指教。”谢晚庭君子谦谦,他并没有像其他人说些虚头巴脑的“久仰大名”,倒是给了庄田好感。 花澈对他的印象也不错,正想着,就被这位谢宗主点了名。 “老八快过来。”庄田迫不及待显摆徒弟。 花澈只好迎上去,规矩行礼道:“谢宗主,晚辈花澈,花晴空。” 这话一落,顿时引来左右修士侧目纷纷。 “他就是花晴空?” “杀死焚情殿左护法门生的那个?” “没想到这么年轻。” “还是小屁孩一个啊,此子非池中之物,前途无量。” 谢晚庭望着花澈,愣了片刻,不免惊叹于他的样貌,以及不矜不伐的心性:“听闻小友是乐修?” 花澈毕恭毕敬:“是。” “习得是何乐器?” 花澈垂眸敛目说:“洞箫。” 谢晚庭轻笑道:“我习得是七弦古琴,虽然乐器不同,但音律不分家,若小友有不懂之处,庄掌门应允的话,尽可以来问我。” 庄田一心为徒弟好,哪能不乐意,连忙推搡着花澈道:“还不快谢过宗主。” 不多时,受天下敬仰的仙道第一人出现了,热热闹闹的上清台也跟着严肃起来,所有人凝气屏息,望向从上清殿走出的路明枫。 花澈的心跳徒然加快。 路明枫,一身藏青色锦袍,灰白的长发以白玉发冠高高束起,他身躯凛凛,英气逼人,左手负后,右手拿着历代掌门相传的上清宝剑,迎风而立,不怒自威。 就是这么凑巧,花澈现在的站位,就和前世第一次见到路明枫的位置一模一样。 初出茅庐的少年,见到人人交口称赞的天下第一尊,满目华光,惊为天人。 万门会武之上,路明枫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自身做担保,他铭感五内,将师尊说的每一个字刻在神魂上。 直到那些被他视若珍宝的字句化作毒虫,将他的神魂咬的千疮百孔。 花澈心口一痛,他下意识捂住。 “怎么了?”楚冰桓温声问。 花澈轻轻摇头,不愿再往前看。 慷慨激昂的开场白说了半个时辰,终于在戌时黄昏,幻境准备就绪,十万修士陆续进入。 眼前光影交错,花澈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心绪。 贪、嗔、痴、慢、疑,五毒心,幻境千变万化,归根结底都离不开这五点。若能戒掉这五毒,即可超脱自然,得道飞升。 花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入上清幻境,那是刚去上清拜师,弟子考核的最后一项,幻境内容很简单,就是一大堆姹紫嫣红的美女,围着他献媚,投怀送抱。 且不说花澈并非好色之徒,就说他从小生活在烟花柳巷,这种莺莺燕燕早就看腻了。因此,快刀斩乱麻,第一个走出幻境。 第二次入幻境,便是万门会武了。 他看见了花媚儿,思念母亲的同时,怨恨那不知在何地的父亲始乱终弃。 第三次入幻境,也是万门会武。 他看见了金山银山,数不尽的财富,还有受万人敬拜的荣耀,一个自称为上神的东西对他说,可以满足他一个愿望。 第四次入幻境,还是万门会武。 他见到了楚冰桓。 幻境因心念而生,花澈放下了楚冰桓这个执念,所以他有自信,这回不会看见楚冰桓了。 花澈朝前走着,视野开阔起来。 光线很刺眼,耳边尽是些喧杂吵嚷的声音,群起激愤,无数只手指向他,他们口若悬河,义愤填膺。 突然,一个身影挡在了面前:“本座的徒儿,本座心里有数,他绝不会坠入魔道,更不会和殷无悔同流合污!澈儿分得清黑白,辨得清对错,本座拿性命担保!” 花澈骇然! 他居然回到了,前世? 不对,是幻境! 花澈怔鄂的望着路明枫,更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 像记忆中的那样,他眼中含着泪,唤道:“师尊。” “路掌教莫要心慈手软,袒护这个妖孽!” 路明枫闭上眼睛,只冷冷说了四个字:“本座信他。” 如此袒护,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 上空的殷无悔猖狂大笑:“好一番师慈徒孝,惺惺作态让人恶心!澈儿,你当真不跟为父走?” 花澈光是看见殷无悔的脸就反胃,他听见自己说:“我乃上清弟子,当与焚情殿势不两立!” 殷无悔讥笑道:“记住你今天的话,你是我的儿子,同那群道貌岸然的仙道修士为伍,莫要后悔。” 殷无悔走了,各大仙门的修士也陆续离开。 花澈试着挣动,却根本冲不破禁止,他被迫由自己带着,跪在路明枫面前:“师尊,我……” “起来吧。”路明枫很温柔的将他扶起。 花澈在心里狞笑。 演技可真好,难怪骗了一个又一个的徒弟! 是啊,在所有人翻脸的时候,师尊护着他。 名声被毁,往往不需要理由,一个血脉,毁了一切。 自那以后,他在上清仙门的处境就变了。 从人人恭敬的大师兄,变成了人人躲闪不及的瘟疫。没人敢和他说话,生怕他魔性大发,更没人敢惹他,唯恐他回去找他爹告状。 师门孤立,长老忌惮,一夕之间成了过街老鼠。 曾经的光环都成了笑话,曾经的赞美之语,变得极其讽刺。 连路肴都看出他变得不那么爱笑了。 “晴空。”路肴试图安慰他。 “没事儿。”他故作轻松,倚着美人靠,吹着孤冷的夜风,“就是有点恶心。” 路肴:“恶心……谁?” “自己。”花澈说,“我恶心我自己。” 路肴红着眼圈说:“别这样,你很好,为何会觉得……” “邪魔的血脉,真的好恶心。”花澈闭上眼睛,自嘲一笑。 不过,还没那么糟糕。 至少身边还有个贴心的师弟,还有个护着他的师尊,在云天水镜还有个楚冰桓……虽然前阵子楚冰桓受了重伤,至今未醒。 有一点念想,人便不会崩溃。 终于,花澈的第一个念想粉碎了。 他撞见了师尊的秘密,知道了一切肮脏丑事。 在上清阁有一座暗室,暗室下有一条密道,密道直通昆仑后巅,在那里有一座石室,花澈误打误撞闯了进去。 石室内放着一张玉床,一张石桌,还有书柜。 书柜上没有书籍,而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上面贴着符咒,里面似乎封印着东西。 花澈实在好奇,打开一看,花澈脸色惊变。 里面放着的是,金丹。 修士储存真元的地方,汇聚一身修为的源泉。 失去符咒封印的金丹,短短片刻就消散了。 花澈望着满手碎光,惊呆了。 他僵硬的蹲下,看着颜色诡异的地面,黑的渗人,如同鲜血干涸,很厚很厚,那是不止一个人的鲜血反复浸染留下的。 花澈猜到了什么,他一口气将所有瓶瓶罐罐全部打开,金丹散了一个又一个,只留下满地的玉瓶碎片。 上清阁,只供路明枫一人居住,而他的暗室通往这个石室,事情真相不言而喻。 自己的符咒突然一个一个散了,路明枫当然察觉的到,他来到石室,不过顷刻之间。 “师尊,我拜入上清那年,曾在上清殿看过掌教座下弟子名册,师尊这一生总共收过一百三十二位弟子,过世一百二十七个,只剩下五个。” 花澈扶着布满血污的地面,摇晃着站起:“他们皆被剖去金丹,摄去神魂而死,世人称那是焚情殿的报复,是殷无悔号令麾下对师尊这个仙道第一人的警告。世人哀叹师尊的不易,所以师尊对徒弟百般呵护怜惜,各种灵丹妙药毫不吝啬的给徒弟,人人眼红的尚品灵器,师尊也舍得给,唯恐徒弟死于非命。” 路明枫攥紧双拳,眼中杀气腾腾。 “师尊。”花澈转身,拿着最后一颗将散未散的金丹,笑的极其勉强,“我怎么感觉这颗金丹的气息,有点像十七师兄啊?” 路明枫神色一凛:“你想说什么?” “我要师尊一句话。”花澈道,“您那一百二十七个徒弟,真正的死因。” 路明枫冷笑:“你不是猜到了吗?” 花澈浑身发冷,他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着自然些:“那好,徒儿说,师尊听着,有什么不对的,师尊补充。” 路明枫默许了。 “师尊的天赋,或许并没有世人传的那么神乎其神,至少凭师尊自己的能力,修不到如今这个程度,也达不到如今这个地位。”花澈望着消散的金丹,沉声道,“天赋不足,又急功近利,上清仙门竞争激烈,师祖座下优秀的弟子无数,要如何能脱颖而出?魔修为了提高修为,摄取他人摄魂,吞噬他人金丹,师尊从这里得到了灵感。” “您成功继位之后,为了上清掌教不落入他人之手,您只能不断的提高修为,保持您仙道第一的尊名。所以,你对门下弟子毫不吝啬,各种灵丹仙药,各种珍稀的药浴。”花澈惨笑一声,“您当然不会吝啬,因为那些东西最后会归您所有,无论您的弟子修为多么高深,多么优秀,到最后都会被你剖出金丹,为您所用。” “弟子就是土壤,金丹就是果实,师尊赏的一切都是肥料,等果实成熟了,师尊就该摘了。” 路明枫阴鸷的笑道:“不愧是本座最得意的徒弟。” 花澈忍住反胃,他捂住揪疼的心口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师尊不收楚冰桓为徒。” 路明枫:“哦?” 花澈:“楚冰桓的身份特殊,背靠云天水镜,师尊若杀了他,怕是不好将人命推给焚情殿,因为云天水镜一定会调查清楚,没准还会攻上焚情殿给楚冰桓报仇,到时对上殷无悔……就露馅了。” 路明枫承认道:“没错。” 花澈隐忍着几乎崩溃的情绪,哑声道:“万门会武的时候,你当着天下修士的面维护我,也是为了我的金丹吧?您“培育”我那么多年,怎忍心看着我被别人抢走。” 路明枫全程都没有否认,他伸出右手,缓缓朝花澈靠近:“虽然还欠点火候,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早点采摘也没办法了。” 花澈没有嘶声力竭的问为什么,更没有跪在地上求路明枫回头是岸。 他能亲手杀死自己上百的徒弟,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根本劝不回来,也不可能被原谅! 至于问为什么……有必要吗? 能为了什么?当然是权利和名誉! 花澈苦笑:“天下九州,真是瞎了眼。” 第26章 不是他束手就擒,而是在路明枫手下,没人能活。 再说了,路明枫肯定早就有所准备,为防止徒弟反抗,下了某种恶咒。 事实证明花澈猜对了,体内金丹发出痛苦的呐喊,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牵引着,试图冲出内府,主动扑到路明枫手里。 花澈以为自己死定了。 一刹那,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画面,无数的人。 最终停留在楚冰桓身上。 再醒来之时,花澈人在焚情殿。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被殷无悔救了,真不愧是亲爹,儿子有难的时候就恰巧赶到。 魔尊轻而易举的解了路明枫的恶咒,各种蛊惑,要花澈离开上清,加入焚情殿。 “挺好的苗子,全让上清仙门给糟践了。”殷无悔朝他伸出手,“没关系,吾儿已经回家了,弃了你那一身肮脏的仙术,跟为父修习鬼道,你我父子齐心,一统九州,指日可待!” 花澈刚刚惊受刺激,没心思对殷无悔冷嘲热讽,直白的说道:“你的野心,你自己折腾去,别拉上我。” 殷无悔眼中透出厉色:“怎么?路明枫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打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有利可图,你该不会还对他念念不忘,还对那群阴险狡诈的仙道修士余情未了吧?” 花澈直视着殷无悔凶神恶煞的眼神:“错的只是他,关旁人何事?” “本尊没听错吧?”殷无悔激动的站起来,阔步走下玉阶,“说翻脸就翻脸,要联手把你置于死地的那些人,不是仙道修士吗?昨天还对你尊崇有加,今天就翻脸不认人,拿你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群道貌岸然的东西,死不足惜,你倒好,都这个份儿上了还与之为伍!” “您说得对。”花澈苦笑一声,苍白的脸上尽显颓然,“早在您当面说出我身世的那一刻起,我就九州唾弃,天地难容了。” 殷无悔眼睛微眯:“你是在怪为父?” “别跟我说父亲这个词,我听了恶心!”花澈厉声喝道,“我的字典里只有娘,没有爹!” 殷无悔的手僵了僵,他定定的问道:“你是在怪我抛弃你们母子吗?” 花澈笑的越发讽刺:“九五之尊的魔尊,您这不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吗?” 他也不怕什么,一把揪过殷无悔的领子,嗓音压得又低又沉,如同濒死的困兽:“我娘十月怀胎,被醉满楼赶出来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娘仙逝,我摇尾乞怜到处讨生活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万魔俯首的魔尊,连自己的妻儿都守护不了,说扔就扔,你现在跟我装什么父亲,骗什么亲情?一点力不出,白得个这么大的儿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花澈将他狠狠推开:“我花晴空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与你等恶贯满盈之徒为伍!” “恶贯满盈?”殷无悔被逗笑了,“花澈,你继承了本尊的血,你以为本尊恶贯满盈,你就能独善其身,冰清玉洁了吗?在万门会武的时候,那群仙道修士的表现还不够?你觉得除了焚情殿,这天下九州还有你的容身之地吗!” 虽然不想承认,可殷无悔说的,是对的。 纵使是花澈也无法反驳,甚至无法做到自我蒙骗,因为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 “你就好好地依靠本尊,留在焚情殿吧!毕竟,那路明枫肯定会四海追杀你,还会搞坏你的名声,本尊闯入上清仙门把你带走,应该有不少目击者吧?呵呵呵呵,你猜猜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 不用殷无悔说,花澈已经有了猜测。 还能怎么说? 路明枫瞎了眼,一片好心喂了狗,担保的徒弟终究是狼子野心,打伤了路明枫叛逃师门,和他的亲爹一起走了。 魔尊的儿子,体内流着魔血,骨子里刻着凶性,打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是人人声讨的邪魔! 花澈离开了焚情殿。 仿佛故意想看看他笑话似的,殷无悔没有阻拦。 一个念想崩塌了不要紧,还有路肴,楚冰桓,还有姜婆婆。 只要心中有惦念的东西,人就有动力。 他一边养伤一边努力提升功力,半月后,他回到了上清仙门。 不是为了自己弑师报仇,更不是为了揭发路明枫的恶行。 就他这身份,就算证据确凿的揭发路明枫,也会被天下人认为是栽赃陷害。花澈不想做无用之功,关于路明枫的事情,他得了空就去云天水镜找楚冰桓,他觉得楚冰桓会相信自己。 此次回上清仙门,只为了路肴。 路明枫残忍嗜血,路肴还不知他的真面目,若路明枫彻底魔障,会不会将路肴也杀了,剖取亲生儿子的金丹? 虎毒不食子,花澈觉得应该不至于,但他不敢赌。 路肴虽然性子懦弱,但心思聪颖,或许会找出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寻到后山石室,到时跟路明枫争执起来…… 花澈越想越觉得太危险,他曾答应路肴会永远保护他,就算此行深入敌后危机重重,他也非做不可。 毕竟是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花澈轻车熟路的摸到上清阁,再悄无声息的潜入内室。 站在门外一看,路肴果然在屋里。 花澈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路明枫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说了这么多,你究竟想干什么?” 路肴站在稍远的地方,垂着脑袋说:“晴空被殷无悔带走了,楚天虞也知道此事了,他准备孤身一人潜进焚情殿救人。孩儿,孩儿也想同去。” “你也想去?”路明枫抬起眉毛,“去做什么,将他接回来吗?” “怎么会。”路肴唇角扯出一道冷笑,“孩儿是想赶在楚天虞之前,把他杀了。” 门外的花澈浑身一震! 路明枫的语气很是意外:“你竟舍得?” 路肴面不改色道:“他知道了父亲的秘密,非死不可。” 花澈踉跄一步,极力稳住身形。 难道,难道路明枫杀徒弟夺金丹之事,路肴至始至终都知道吗!? “为父以为你优柔寡断难成大事,不想你倒狠得下心。”路明枫似有若无的轻笑一声,“花澈待你如何,这些年为父都看在眼里,你也过分的依赖他,为父还以为你会站在他那边。” “父亲说笑了,怎么可能。” 路肴上前几步,垂眉敛目的跪在路明枫膝前,他叹了口气,眼中溢出骇人的狠色:“他太耀眼了,和他站在一起就显得自己很渺小,有的时候真恨不得他能摔个跟头,重重的跌下去,再也不要爬上来了!” 花澈心口一闷,气血逆流,猩红的味道涌上咽喉,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花澈浑身发抖,心口的那点温暖散的干干净净,身体一阵阵的发寒。 还记得许多年以前,上清弟子在食舍嚼舌根,说路肴的闲言碎语,捧高踩低,被一怒之下的花澈打得满地找牙。 当时他比路肴还要尴尬,隐约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因此心生愧疚。没想到,反被路肴安慰了。 如今想来,路肴是真的不在乎,真的没关系。 毕竟路肴知道,你花晴空再厉害也没用,早晚是我父亲的盘中餐,你那惹万人眼红的一身精绝修为,也早晚是我父亲的。 你努力,你刻苦,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什么上清掌教之位?做你那千秋大梦去吧!掌教之位不是亲儿子的,难道还是区区“家畜”的吗? 呵呵呵呵呵。 还说什么“师兄会永远保护你的”,真是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可笑至极! 崩塌了,全都崩塌了。 最敬重的师尊,最亲爱的师弟。 死了,全死了! 本不想杀的,毕竟那是路肴的亲爹,为了路肴,他也不好下手杀路明枫。 现在呢?没有顾虑了,这两个人都该死! 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花澈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闯进去的了,只知道整座上清阁沦为一片废墟。 就像他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路明枫的天赋真的不行,而路肴继承了他,果然是亲父子啊! 天赋不行,用他人的金丹来补,确实可以。但那毕竟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 光是吸收金丹为自己所用就需要耗费不少真元,更别说花澈已经充分知道路明枫的弱点了。 没有恶咒,路明枫很难控制住花澈。 能卫冕三届头魁的修士不是花架子,几番追逐下来,花澈掐了道咒诀困住路明枫,自己动用“探灵”,以神魂闯入路明枫内府。 这招确实冒险,但效果显著。 花澈在路明枫神魂上埋下恶诅,调动他曾吸取的徒弟的金丹,年代久远的彻底融入只能忽略不计,就单说近些年的,总共三十多股力道,被花澈全部搅动起来! 三十多股力量在路明枫体内横冲直撞,相互不容,很快路明枫就七窍流血,脆弱的金丹难以承受猛烈的挤压,终于爆开了。 修为溃散,路明枫颓废虚软的趴倒在地,花澈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抽取路明枫的神魂,彻底捏碎,断绝他投胎转世的机会! 路明枫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你,欺师灭祖,以为我,我死了,你,你就能……逍遥快活了么……” “我逍不逍遥的,暂且不知,可你很快就要死了。”花澈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底泛着嗜血的颜色,“黄泉路上不孤单,我马上送你儿子去陪你!” 路明枫听了这话,并没有惊慌害怕,反而森森阴笑道:“是么,本座说你不敢杀他!” “就在刚刚,我对路肴下了咒,以神魂为祭,诅咒你二人共生。”路明枫艰难的爬起来,宛如毒蛇的眼睛死死盯住花澈,“他若死,你即死,你若死,他可活!” 花澈双臂缠斗,路明枫猖狂大笑:“你杀了我不要紧,可本座的血脉仍旧留在世间!哈哈哈哈哈哈哈,赢的是本座,本座永生不灭!!” 路明枫话落的瞬间,断了气。 花澈怒极,放了道恶咒过去,让路明枫尸骨无存。 他和路明枫缠斗多时,却并未引来上清弟子的围攻,他一直觉得奇怪,直到闻到浓郁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天色不知何时被染红了,一轮孤冷的血月高悬,花澈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御剑前往上清殿前,从空中望去,花澈惊呆了。 漫山遍野,全是尸体! 处处残垣断壁,曾经浩瀚辉煌的宫殿被夷为平地,身着上清校服的弟子们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挂在树上,浮在湖面上…… 入眼是一片血红,腥气冲天! “殷无悔!”花澈看到了罪魁祸首,那个嗜血的狂魔站在尸骸上癫狂大笑。 “气数已尽啊,万年仙门气数已尽啊哈哈哈哈哈哈!吾儿,这群蝼蚁当初可没少孤立你,欺辱你,背后戳你脊梁骨吧!为父替你报仇雪恨了,屠尽上清满门八千徒众,你开不开心?” 花澈心如刀绞,他只是想杀路明枫父子,从未想过将上清仙门怎么样,更不想将仙道百家如何了。 花澈挥出霁风,直逼殷无悔眉心:“你这个疯子!” “这才杀了五千,还差三千人呢!”殷无悔后退躲开,“怎么,吾儿不想杀?那好吧,反正五千人也够了,若你不想的话,为父就随了你。” 殷无悔化作一团魔雾,扬长而去。 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长空,狠狠撞进花澈的耳膜。 浑身浴血的路肴一步一踉跄的走来,他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跨过一具具残尸,状若疯癫的挥舞手中朗月。 终于,他脚下一绊,刚好摔在花澈面前。 路肴吐出一口血,缓缓抬头,眼底溢出的是彻骨的狠意:“花晴空!今日你不杀我,来日我定将你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从那以后,花澈的污名是被坐实了。 欺师灭祖,丧心病狂的杀害上清弟子五千人。 前一条花澈认了,可后一条根本是殷无悔多管闲事! 花澈也曾当众辩解过,一部分人不信,一部分人信了,可信了的那部分人又说:“就算不是你干的,而是殷无悔杀的,那又怎样?父债子还,你应当为此偿命!” 花澈被气笑了。 原本还想拼尽一切去解释,去证明。 到了这一刻,他不想再说什么。 是啊,无论你做过什么,哪怕你什么都没做,只要你是殷无悔的儿子,那么你生来就有罪! 他们奈何不得魔尊殷无悔,就只能拿魔尊的儿子开刀! 很久很久以后,他不负众望的修了魔道,更理所当然的成为了魔尊。 将楚冰桓绑来焚情殿的第一天,他就和楚冰桓面对面,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整夜,期间谁也没动一下,更没说一句话。 直到天色蒙蒙亮,花澈哑着嗓子道:“冰块儿,你我终究是殊途,不同归。” 楚冰桓突然笑了一下,唇角挂着挑逗的意味,从怀里取出一张红纸:“自己看。” 花澈愣了愣,老半天才下意识接过,敞开一看,当场惊呆。 楚冰桓端着似笑非笑,慢条斯理的说道:“上有长辈信物,下有你亲笔写的婚书,在明月谷你我孤男寡男共度一夜,各种海誓山盟,如今你却要不认账?” 花澈彻底呆住了:“你,你在说什么……” 楚冰桓:“若你没有名列前三甲,咱俩即刻成婚。” 花澈心里咯噔一跳。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花澈神魂骤颤,猛地呛出一口血。 周遭景物连同楚冰桓一并灰飞烟灭,花澈下意识去抓那张红色的纸,拿在手里,纸化成了灰。 花澈简直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一封婚书会给他这么大的心理阴影,能将深陷幻境的自己活活刺激醒! 前世不堪回首,虽然很惨,但好在,他重生了。 花澈拔出霁风,对着虚空愤而一挥,厉光扩散出去,将浓雾斩断,清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花澈一步跨出,眼前一片澄亮。 守在幻境出口的乾阳长老高声宣告:“灵霄宝殿弟子花澈,字晴空,历时两天三个时辰零一柱香,出幻境!” 第27章 庄田又是烧高香又是求祖宗保佑的,焦躁的在上清殿前来回渡步,光是茅房就去了不下几十次。当听到乾阳长老宣告之时,整个人都傻了,多亏一旁谢晚庭好心提醒。 “出,出来了!?”庄田一蹦三尺高,“我的徒弟出来了哈哈哈!” 庄田兴高采烈的推搡左邻右舍,抓紧时间显摆道:“那是我的徒弟,是我们灵霄宝殿的弟子!别看错了,就是他,穿红衣服那个。” 众家掌门人纷纷侧目,关于灵霄宝殿出了个青年才俊,他们早有耳闻。万门会武开启之时,十万修士在上清台站得密密麻麻,也看不清谁是谁,这会儿就不由得多看几眼了。 那少年十七岁,身着海棠红的交领锦衣,墨色发带束发,面容清俊精致,身姿颀长,一双凤眸尽显妖艳媚态。手中一柄长剑,并不感到清冽逼人,反而散发着柔和内敛的气息,更让人禁不住赞叹称奇。 楚长峰:“那把灵器……” 慕启年:“绝非凡品,依老夫所见,其气势绝不输给云天水镜的听泉。” 慕启年性子直,有啥说啥,殊不知这句话等同于藐视了云天水镜,毕竟那听泉可是人家镇派之宝,历代掌门均没能拔出。 果不其然,慕启年遭受梅采莲一记白眼。 谢晚庭看了半晌,说道:“本宗看来,倒是和路肴的朗月有些相似。” 慕启年恍然大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谢晚庭道:“传闻上古有一名器,竟沧海桑田一分为二,化作两把宝剑遗落世间,本是同根同源却天各一方。” “霁风朗月。”楚长峰接话道,“朗月在上清仙门,由路掌教交给路肴了,另一把……莫非,就是花晴空手里拿着的那个?” 谢晚庭勾唇一笑:“若真是如此,这孩子可有造化了。潜心修行,勤学苦练,待他日渡劫飞升也不无可能。” 梅采莲好像被刺到了耳朵,她冷着脸暗讽道:“六根不净,贪恋红尘,怎么可能飞升。” 花澈赶到上清殿前给庄田行礼,庄田笑的合不拢嘴,不等过问幻境内容,一个身影走了过来。庄田只好先按下欢呼雀跃的心,恭敬的招呼道:“路掌教。”花澈感到如芒在背,他僵硬的转身,迎上路明枫的视线。 “这位便是在明月谷大放光彩的花公子?”路明枫的神色肃穆,语气却很温和。 能被路明枫搭话,那是修士的荣耀。上清台等候的弟子们议论纷纷,羡慕的不行。 花澈眼中闪过一道暗沉,微不可查:“是。” 路明枫点头,夸了他一二,花澈没什么表情,只淡然应对,一一作答。 这更让谢晚庭和楚长峰眼前一亮,想这孩子小小年纪,竟能做到得之不喜,宠辱不惊;且虚怀若谷,不骄不躁,半点没有少年人该有的年少轻狂,傲慢无礼。 楚长峰很是欣赏,忍不住对身旁梅采莲道:“大嫂,我看这位花公子张弛有度,怀瑾握瑜,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不好。” 梅采莲冷哼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心性如何,长峰怎会知道?别看他表面乖顺,内心城府颇深,不然冰桓怎么会去……” “灵霄宝殿弟子楚冰桓,字天虞,历时两天四个时辰,出幻境!” 梅采莲心中一喜,忙起身迎上去,却见楚冰桓笔直走向庄田。 梅采莲脸色变了。 不是楚冰桓不懂孝道,而是规矩。 她险些忘了,楚冰桓现在代表的是灵霄宝殿,哪怕他成为一甲头魁,那也是灵霄宝殿的荣耀。 跟上清仙门以及云天水镜没有半文钱关系! 想到这个梅采莲就来气,等楚冰桓跟庄田行完礼走过来之时,梅采莲气闷,不想同他言语。 “大嫂。”楚长峰叫了梅采莲一声,无奈,只好自己扶起楚冰桓,“没事就好,去吧!” 楚冰桓应下,转身回到灵霄宝殿之列。 看到花澈,楚冰桓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 “谢谢你。” 楚冰桓一愣,转头看向花澈:“什么?” 花澈没有再重复。 幻境为期五天,慕容飒是第三天出来的,林言是第四天出来的,闻元和庄小贰是踩着截止点出来的。 虽然三四五弟子淘汰了,但庄田一点都不失望,按照他的预计,第一轮灵霄宝殿就该全军覆没的。所以当花澈第一个走出来时,他都快感动哭了! 如今这个结果……他娘的!庄田早美的不知东南西北了。 花澈觉得好笑,这程度就激动成这样,等他夺得一甲头魁,师父他老人家不得猝死啊? 楚冰桓深有同感,所以早早的准备了护心丹、聚元丹、凝神丹、补气丹、各种丹药一应俱全。 第一轮结束后,十万修士只剩下一万七了,乾阳长老一个劲儿的叹气“这一届不行啊”,一个个的心灵都这般脆弱,待他日和魔界交战,各种上乘幻术对抗起来,不是各个都得疯? 休息一日后,第二轮群仙狩猎,御剑上空,以□□射杀魔物。 狩猎范围是整个昆仑山脉,地域很广,御剑飞出去往往半天找不到其他人。 几个来回下来,花澈收获并不丰盛,但也不算少。他朝山顶而去,在上空注视着上清殿前的路明枫。 只看了一眼,花澈便远远飞走,左手拿弓,右手拉弦,指缝间幻出三支光箭,对准漫天飞舞的摄魂蝙蝠。 三支箭,在滑行途中幻化成六支,又快速幻化成十二支,以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的角度,顷刻间刺穿空中十二只蝙蝠。 “好!”下方慕启年看的真真的,忍不住站起来鼓掌。 其他掌门也是惊叹不已。 “好箭术!” “这一招绝了。” “年纪轻轻修为不浅啊!” 再看另一边,一支光华烁烁的利箭穿过一只无头鬼,两只无头鬼,三只,四只,五只,串糖葫芦似的。 慕启年又激动道:“一箭六鬼,牛啊!” “不愧是云天水镜的大公子。” “楚天虞天赋上佳,乃仙道之幸啊!” 闻元御剑还算拿手,弓箭就不怎么行了,再说他身为大师兄劳心劳力,专心狩猎的同时还要照看师弟,忙得不行。 “小贰,你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假动作,我看着担惊受怕的。” 庄小贰不以为然道:“除了七师弟和八师弟,咱家我御剑最稳,大师兄还是多管管自己吧,留神别掉下去。” 好的不灵坏的灵,真有一阵西北风迎面吹来,闻元猝不及防,眼见就要掉下去,多亏花澈及时赶到搀了他一下。 闻元吓出一身冷汗。 与此同时,那个长鼻子御剑过来了,看着花澈道:“就知道你来万门会武了,我师尊说灵霄宝殿报名,我还不信呢!” 花澈也招呼道:“段仙师,别来无恙。” 短暂的小聚后,继续狩猎。 魔物虽然众多,但毕竟数量有限,一万多修士争抢起来也就不够了。所以为了数量,难免要和别家修士相争。 到后来基本就是抢了,谁先射中算谁的。 一个医修对准噬灵鸟放出一箭,角度很好,他势在必得。不料凭空窜出一道赤色光箭,其势如雷,快如电,抢先一步将那噬灵鸟刺了个对穿。 医修当场怒不可遏:“花晴空,你欺人太甚!” “啊?”收走噬灵鸟灵识的花澈一头雾水,“我怎么欺人太甚了?” “那噬灵鸟是我先看中的!” 花澈轻笑道:“这话就不对了兄弟,第二轮狩猎,凭本事获胜,这些魔物也都是靠抢的,只能说我的箭比阁下的快,所以阁下输了,就这样。” 医修恼羞成怒:“你!” 花澈:“诶诶诶,不带急眼的啊,我抢了你的是没错,但别人也抢了我的呀,你也可以去抢别人的嘛!” 狩猎确实是这样,你抢我我抢你,抢到最后时间截止,前两百名晋级。 可医修不服,他修习医道,就武力来说本就是修仙界最弱,却要他跟这群剑修进行武力比拼,太不公平了! 他一肚子气,打从幻境开始就心气不顺,眼下被彻底激怒,再也忍无可忍。 他弯弓射箭,直接瞄准转身要走的花澈,咬牙切齿道:“让你抢我的猎物,去死吧!” 第28章 庄小贰:“八师弟!” 充满杀气的一箭,远比方才射杀魔物要狠厉凶煞的多。 不等花澈反应,一条火焰升腾的龙骨鞭从天而降,狠狠把那真元幻化的利箭打的粉身碎骨! 楚冰桓挡在花澈面前,灼魂浩浩荡荡的垂在脚下,并不打算抽回,而是蓄力准备抽那医修一鞭子。 然而,在楚冰桓动手之前,远处御剑而来的慕容飒先揍了医修一拳:“你个混蛋!” 这一拳威力不小,将那医修直接从天上打下去了。 上清台的慕启年唯恐闹出人命,忙掐了道法诀接住医修。 没有被摔得血肉模糊,慕容飒特别失望:“爹,你干嘛啊!” 慕启年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不许瞎胡闹!” 路明枫和谢晚庭纷纷起身,楚长峰也赶过去,庄田则是脸色煞白的直接上空,见花澈等人安然无恙后才回去,冷着脸对楚长峰道:“楚掌门,贵派高徒的脾气可真大啊!” 楚长峰也没想到会这样,那个医修是云天水镜的弟子没错,却是梅采莲的门生,记得好像姓孙。可不管怎样,到底是他座下的弟子,在这么大的场面做出这种心胸狭隘的事,实在丢尽了师门脸面! “孽障,还不跪下!”楚长峰盛怒,忙向庄田赔罪。 庄田才不领情:“向我道歉有什么用?他要杀的是我家老八。” 楚冰桓飞身落地,比起庄田,他的脸色要更阴沉几分。 放出灼魂将那医修捆了个结实,他额间布满雷霆之怒,明明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年,可这份气势却让无数修士不寒而栗,连梅采莲都莫名多了几分胆怯。 楚冰桓看向路明枫和乾阳长老,道:“云天水镜的家事,不敢劳烦上清仙师费心,很抱歉坏了万门会武的规矩,我代云天水镜弃徒向诸位掌门致歉。” 弃徒二字听得众人一愣,那孙医修当场脸色惨白,直接哭了出来:“公子赎罪,请不要将我逐出师门啊,师父,掌门!” 梅采莲欲言又止,楚长峰默认了楚冰桓的态度。 百家掌门交头接耳,纷纷赞许楚冰桓有一门之长的气魄,就算楚长峰不在了,云天水镜也后继有人了。 乾阳长老道:“既如此,那便赶紧回去狩猎吧,还剩一炷香,别被落下了。” 梅采莲看着被拖下去的徒弟,纵使不服也无奈,她看向慕启年,冷冷道:“我座下弟子心生歹念险些伤了花晴空是不假,慕谷主的公子也厉害得紧,直接将人从天上打下去,幸亏没摔着,不然也是一条血淋淋的生命。” 谁知慕容飒走得慢,全听进去了,直接回嘴道:“大娘,您这话就不对了!要不是你家徒弟先手欠,我会打他吗?先挑事儿的是谁啊,亏得我们花澈不计较,不然哼哼,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梅采莲被噎,气的不行。 楚冰桓飞回到花澈身边,紧张的看着他。 “没事儿。”花澈勾唇一笑,宽慰的拍拍楚冰桓的肩膀,“时间不多了,赶紧多猎几个。” 楚冰桓在原地平复了会儿心绪,天知道他方才被吓成什么样了! 不料花澈去而复返:“那个,多谢。” 被一句话撩拨的又开始乱跳的心脏:“……” 我看你是不想让我赢了! * 第二轮狩猎在黄昏时分结束。 花澈、楚冰桓、慕容飒三人毫无疑问的在二百名之内,闻元运气差了些,二百零九名,失之交臂。 最让众人意外的还是林言,别看他修为不高,射箭特别有天赋,基本箭无虚发,直接跻身一百九十九名。 本来能通过第一轮幻境,庄田就很欣慰了。没想到座下弟子一个个的都这么争气,杀出第二轮狩猎,等到第三轮会武,只需赢一局,对!就一局! 跻身百名之列,那灵霄宝殿在修仙界就长脸了!那四个孩子就出息了! 十万修士的前一百名啊,妥妥的人中龙凤,闹呢? 庄田越想越激动,感谢祖师爷保佑。 能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很满意了,不强求前一百,所以当晚就把花澈几个叫去,语重心长的交代。 “会武是一对一单挑,要光明正大的比试,不能使用暗器,不可耍阴招。如果抽签选中的是个厉害角色,你们千万别逞强,打不过就趁早认输,千万千万别受伤了。” 慕容飒:“你说咱们要是进了前三甲,回头该怎么庆祝啊?” 花澈:“休沐一个月?” 楚冰桓:“最多三日。” 慕容飒:“这么少?” 楚冰桓:“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慕容飒哼哼道:“我不管,我要咱们一家老小的游山玩水去!” 林言浮想联翩:“去哪里好呢?” 庄田:“……” 行吧,有动力是好事,足够自信也是好事。 入了夜,楚冰桓去云天水镜的暂居处找梅采莲。 梅采莲这一整天都心气不顺,见到自己儿子也没什么好脸,只冷冷道:“有事说事,没事就回你师父那边去。” 这话是反话,身为人母,当然希望儿子多陪陪自己。 楚冰桓从来不会东拉西扯,心中想着什么,嘴上就说什么了:“孙师弟,是母亲指使的吗?” 梅采莲神色一僵:“你说什么?” 楚冰桓没什么表情的说道:“巧妙布局,操弄人心,这不正是母亲最擅长的吗?” “放肆!”梅采莲拍案而起,盛怒使她白皙的面颊染上两朵红晕,“一年不见,你竟变得这般没上没下!老话里说的果然没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在那灵霄宝殿跟着庄田那三流掌门,就学了怎么顶撞自己的母亲吗?” 楚冰桓面不改色,沉声道:“母亲自己有错,还要色厉内荏的拖拽旁人吗?”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梅采莲怒不可遏,突然想到什么,她阴恻恻的笑了,“你这又是听了谁的谗言,就横冲直撞的跑来质问我?行啊,在上清台的时候闷声不响,回头就跟你吹枕边风,当真好心机!” 楚冰桓强忍心中憎恶,咬牙道:“母亲眼里容不下沙子,就用这种卑劣手段暗中偷袭,如今还要恶人先告状吗?云天水镜当众丢脸,叔父也跟着下不来台,这就是母亲想要的吗?” 梅采莲张了张嘴。 楚冰桓紧接着质问:“孙师弟虽然争强好胜,却尊师重道,母亲就利用这一点,提前给他灌输万门会武要名列三甲的思想,孙师弟怕您失望,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对抢夺他猎物的修士恨之入骨;而您又不止一次跟他说,花澈出身卑贱乃娼妓之子,还恬不知耻的跟云天水镜攀亲戚,像他那样的人早晚会毁了云天水镜。” “我猜,母亲应该假装失言,在孙师弟面前说“如果花澈死了该多好”这种话吧?” “万门会武刀剑无眼,有些伤亡难以避免,若孙师弟真的杀了花澈,也可以用“误杀”二字搪塞过去,到时,云天水镜只需处理掉孙师弟,而母亲您片叶不沾身,还除掉了心头大患。” “世人提及此事,只会说叔父管教不严,您除掉了花澈,打击了叔父,一箭双雕。” 楚冰桓语调森冷:“如你所料,花澈抢了孙师弟的猎物,孙师弟发狂,若当时花澈身边无人,您的目的就达到了!” 梅采莲秀气的杏眸透出狠色:“这些都是花晴空跟你说的?” “别污蔑他。”楚冰桓道,“您是我母亲,您的心思,我会不知道?” 梅采莲怒极:“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那你就这么质问我,这么诬陷我?” “好。”楚冰桓闭了闭眼,“您敢指天发誓吗?若我所言非实,你的儿子楚冰桓将灰飞烟灭,永不超生。” “你!”梅采莲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颤抖的嘴唇老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楚冰桓失望冷笑,目光酽酽,不容置疑:“您觉得他出身卑微,品性低贱,可我觉得他豪侠尚义,是非分明,深陷腌臜却冰清玉洁,我要这个道侣,我认定了这个道侣!” “明日第三局会武,我不想再看见肮脏东西,母亲得手了不要紧。”楚冰桓背过身去,阔步走出,只留下冷冷一句话,“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第29章 万门会武的重头戏就在第三轮,两百名修士公平抽签,至于对手是谁,全看运气。 如果对手很强,第一局就被刷下去,那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换句话说,也是自己实力不济,若足够强大,就该无所畏惧。 慕容飒在人群中找到花澈,急着问道:“一大早上不见你,干嘛去了?” 花澈含糊不清的随口一答:“外面转转。” 两百个修士,第一局筛选进行了三天,庄田的心肝都跟着颤,当得知林言也晋级之后,差点激动的哭出来。 等一百变成五十,庄田当场流鼻血,眼前一黑,被上清弟子抬到了偏殿,又是扇风又是喂药。 灵霄宝殿的弟子还没怎么着呢,掌门人先歇菜了,让别家仙门看着都不知该作何评价。 会武并非一组一打,而是四组同时进行。 修士们没有比试的时候,干脆张罗着大家下注,一边看擂台一边摇旗呐喊。 “无极剑宗冲冲冲,大师兄无畏无惧所向披靡,克死吃药派!!” “赤遥派勇往直前,杀敌致果,小师弟努力努力,把无鸡剑宗揍趴下!!” 你一言我一句,唾沫星子喷三尺,台上比武的俩人还没怎么着,台下一群加油助威的弟子先打起来了。 场面那叫一个混乱,堂堂仙门修士各个披头散发急赤白脸的,跟市井泼妇没啥两样,多亏两家掌门人及时赶到,挨个罚跪,才平息这场充满硝烟的战火。 很快就到了林言,他拿着一把青光长剑,名唤流霞,是庄田赐给他的。 而林言的对手刚好是乾阳长老座下弟子,长鼻子段天歌。 林言也没多大压力,就像师父说的,输赢不重要,吸取经验才是重点。 但林言还是要尽力一试,在剑术上输给段天歌,他并不气馁,立即以鲜血勾画法印,召唤灵兽助阵。 好不容易逮到个驭兽师,慕启年最先激动起来:“这孩子年纪不大,天赋还不错。” 谢晚庭:“居然召来了三尾灵狐,虽然道行差了点,不过已经很好了。” 楚长峰:“灵霄宝殿这一辈,真是人才济济。” 段天歌急功近利,下手就比较狠,几次将林言打翻在地,见林言没有求饶的意思,更加发了狠。 闻元看的心惊肉跳:“九师弟,师父不是说了吗,小命要紧啊!” 慕容飒心急如焚:“姓段的要是敢把我家小言怎么着了,我要他下半辈子生活不能自理!” 花澈抿着唇没说话,林言性格柔软,但在某些事情上过分刚硬,执着的让人无言以对。 在第无数次被段天歌打趴下后,林言鼻青脸肿的撑着地面爬起来,一边喘气一边抹了把唇角的血迹。 段天歌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咂嘴道:“要不是看在花晴空的面上,早让你去见阎王了。” 万门会武最后一轮有规定,比武之前立下生死状,若出了人命,自我承担,师门亲友不可寻仇。 “还不认输?”段天歌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了,“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能赢我吧?” “没有。”林言咳嗽着说,“段仙师修为高深,我自愧不如。” 自命清高的段天歌十分受用,语气也温和了不少:“那你还……” “我只想拼尽全力试一试,虽然我很渺小,在师门里也毫不起眼,但师父对我很好,师兄们对我也很好,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我也想为师门做点什么,为师父和师兄争口气!”林言站稳身子,一颗圆滚滚的东西掉到地上。 林言目光如炬:“段仙师尽管可以把我踹下台去,但要我主动认输,绝不可能。” 鲜血滴在圆滚滚的表面,突然传来的破裂声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林言后知后觉的低头一看,那颗被他精心看护了足足一年的蛋,突然破壳而出了! 通体火红色,只有巴掌大小的……鸟? 林言一呆,眼睁睁的看着小鸟忽闪着翅膀飞起来,动作相当笨拙,好不容易落到林言肩膀上已经是呼哧带喘,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蹭林言的脸蛋,发出清脆的叫声。 花澈大惊失色:“这是……” 楚冰桓也惊呆了:“重明鸟!?” 楚长峰和谢晚庭双双起立,慕启年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然后,众人就看见林言被一脚踹飞,跌到擂台下。 上清弟子高声道:“三十五场,上清仙门段天歌胜!” 众人:“……” 刚刚破壳的重明鸟,你能指望它怎么怎么牛逼? 慕启年坐回椅子上,笑道:“下一届万门会武,那个叫林言的小弟子……才是真正的可怕。” 林言整颗身心都沉溺在“我精心培育的崽崽终于降生了”的喜悦之中,半点没有因为输了会武而消沉。 林言首战,止步百名之列。 虽然战败,却给无数仙门长者留下深刻印象。 等轮到慕容飒上场,他好一番哗众取宠,也不知搁哪儿捯饬的衣服,红红绿绿配点黄,紫紫蓝蓝配点白,往台上一站,就跟个孔雀开屏似的。 花澈简直没眼看。 慕启年也觉得丢人现眼,灰溜溜的躲到人群后面,装自己没有这个儿子。 慕容飒的对手是夜幽府的弟子,一手琵琶弹得极为精妙,慕容飒躲来躲去,头发也乱了,衣服也脏了,再没有刚上台时候的花枝招展。好在他的实力要比他那身辣眼的衣服要好得多,及时折损,展开超高的剑术,就算扳回来一成。 可人家夜幽府也不是吃素的,俩人你来我往足足打了两个时辰,按道理那夜幽府弟子不是慕容飒的对手,可慕容飒学艺不精马马虎虎,每次剑到了跟前儿都差一点,把花澈看的是五内俱焚,差点喷火。 “你这半年都白挨揍了是不是?该上挑的地方不上挑,该回刺的地方你不回刺,弄那些虚头巴脑华而不实的剑招很好看吗?有用吗!” 被“花师父”劈头盖脸骂一顿,慕容飒消停了。 花澈再给他会心一击:“别忘了飒飒,进不了三甲,全师门的脏衣服你洗!” “卧槽!?”慕容飒顿时来劲了,为了尊严,为了他养尊处优十八年的爪子,拼了嗷嗷嗷!!! 这一拼,就进了前十。 再一拼,就入了前四。 总共两组,慕容飒和楚冰桓,花澈和路肴。 要说本次万门会武,上清仙门的表现可是让人大跌眼镜。路明枫座下高徒和乾阳长老的高徒,就那么不巧的总是抽中楚冰桓,一个两个三个都被他揍下台了,惨遭淘汰。反倒是路肴一路顺风顺水的,轻轻松松就上了前五。 而花澈在进入前四之前,碰上了夜幽府的大师兄,谢晚庭座下关门弟子,此人弹得一手七弦古琴,皆是谢晚庭亲传亲授,厉害非常。 花澈同样以音律对抗,一手洞箫吹得是顿挫抑扬,悠扬悦耳。 若这其中没有注入真元,没有杀气腾腾,那必然是震惊四座,叫人流连忘返的视听盛宴。 一琴一箫,本就是千古绝配。 楚长峰赞叹道:“不愧是夜幽高徒,谢宗主教导有方啊!” 谢晚庭望着花澈,淡淡笑道:“论起音律的造诣,还是那孩子更胜一筹。” 等到四人修士对抗,众人凝神屏息,总算是到了重头戏。 “想不到灵霄宝殿的弟子,竟有三人占了前四。” “谁说不是呢,这一届会武,可真是看得我心惊肉跳。” “早看出花晴空和楚天虞资质不凡,我以为最多前十止步,哪想到就入了四甲。” “今日过后,灵霄宝殿在修仙界的地位就该水涨船高了。” “去给长老传个信,预备好礼物,等万门会武结束,咱们要第一个去灵霄宝殿拜访。” 路肴虽然天赋不高,但勤能补拙,从小到大在他父亲的鞭策下没日没夜的习武练功,真才实学还是有的,如果性格再强硬一点,那就完美了。 总共还剩下三场比试,干脆一个一个来,大家都能看清楚。 楚冰桓和慕容飒站在台下,闻元带着庄小贰等人卖力助威,上清仙门也不逊色,喊起来声势浩大。 花澈站在台上,面色淡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台下的楚冰桓冷不丁来一句:“你可别舍不得。” 花澈一愣:“什么舍不得?” 与此同时,路肴到了,他十分友好的勾唇浅笑:“晴空。” 路肴问道:“你要用剑吗?听说你在明月谷拾得一把宝剑,和我的朗月同根同源。” 花澈莞尔一笑,从神魂内召出紫竹洞箫:“我是乐修,用什么剑呐!” “也对。”路肴躬身道,“那就请不吝赐教了。” 朗月出鞘,剑身清华无双,随着路肴一舞,卷起凛冽之风。 花澈面不改色,缓缓抬起洞箫,移至唇边。 随着曲声的流泻,一道赤色流光溢了出去,直接抵住朗月的剑锋,让路肴再难向前。 箫声忽然变调,路肴心神剧颤,好像见到了十分可怕的画面,踉跄后退,嘴里暗暗嘀咕道:“对不起,爹,我,我再也不敢了……” 花澈眉宇间冷凝阴鸷,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将箫音催得更猛,路肴当场跪地,崩溃大哭。 众人面面相觑,路明枫猛地站起。 花澈眼底森冷笑意一现又隐去。 前世没能亲手杀死路肴,反被路肴拖着同归于尽,今生偿还前世债,这倒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毕竟会武之前就签了生死状,就算路肴死在花澈手下,上清仙门也不能怎么着。 花澈心中泛起杀意,下意识看向神色焦灼的路明枫。 亲生儿子即将死在自己面前,刺不刺激? 楚冰桓心中颤抖:“花澈。” 虽然这样也不失为一种报复,但是……路明枫若不管不顾发起疯来,指不定乱成什么样。 毕竟路明枫的美名在,路肴的身份也在,就算上清仙门惹下这口气,那灵霄宝殿呢? 花澈可不想给庄田惹麻烦,更不想将灵霄宝殿推上风口浪尖。 罢了。 花澈停下箫声的同时,路肴也拼尽全力冲破音律迷障,他很是狼狈的口吐鲜血,提剑朝花澈反击。 花澈说不用剑就不用剑,他握紧墨色的紫竹洞箫,躲过路肴的杀招,反手以洞箫打在路肴肩上。清脆的骨裂声听得众人一阵牙疼,花澈不给路肴喘息的机会,极快的打中他的双手,双腿,腰身,最后直逼咽喉。 路明枫失声:“肴儿!” 众人只觉头皮发麻。 花澈转动竹箫,灵巧的好像打狗棍,抵住了路肴的脖子:“认输吗?” 路肴被逼到了擂台边缘,只要花澈轻轻一推他就掉下去了,深刻意识到实力悬殊,再打下去只会更难看。 路肴喘了口气,道:“我认输。” 台下陷入一片骚动。 路肴这一输,那个灵霄宝殿的新秀,不是一甲就是二甲了! 慕容飒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我修习乐道,照样能将上清仙门那些剑修打得满地找牙,信吗?” “倒数第四场,灵霄宝殿花澈胜!” 慕容飒不寒而栗。 当然这一切那位庄田掌门是不知道的,他老人家还在偏殿昏迷着,整颗身心都沉溺在他门下弟子进了前五十,无法自拔。 第30章 早在旁观楚冰桓和上清弟子比武的时候,慕容飒就知道他和楚冰桓之间的差距了。 反正大家都是同门,没必要打得你死我活,走个过场就行了。 不过转念一想,楚冰桓是云天水镜的公子,慕容飒是凤鸣谷的少爷,就算没有灵霄宝殿这茬,为了自己家族的名声,还是要尽力拼一拼的。 慕容飒这么想着,然后……他就被揍了。 亲得花澈指点的慕容飒对自己的剑术相当有自信,这是他第一次和楚冰桓交手,本以为胜券在握,哪想到楚冰桓的剑术稳准狠快,几个来回就把慕容飒那身重金求取的“孔雀开屏”给撕的稀巴烂,趁着慕容飒对满地碎片默哀的时候,楚冰桓又以灼魂把他捆成了粽子。 慕容飒呜呼哀哉,要说有钱,他凤鸣谷绝不含糊,就他袖里乾坤别的没有,宝贝管够。奈何楚冰桓出招太快太猛了,让慕容飒根本没有掷出法宝的机会。 “都是同门,不带这么玩儿的哎呦!”慕容飒惊呼一声。 楚冰桓冷冷道:“认输吧。” 身为六师兄却被七师弟这么追着打,实在没面子,可又能怎么样呢,自己技不如人,活该啊! “不是,楚大公子啊,你确定你是医修吗?”慕容飒简直怀疑人生,被修仙界公认为最弱种类的医修,怎么这么能打这么暴躁? 楚冰桓面无表情道:“慕少爷不必担心,无论你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我都能给你接回去。” 慕容飒:“……” 这家伙太可怕了嘤嘤嘤! “我招你惹你了?”慕容飒欲哭无泪,“虽然我纨绔了点儿,平日里嘚瑟了点儿,但我可是尊敬兄长爱护弟弟,你和花兄还有小言,我待你们不薄吧?” 楚冰桓轻抿薄唇,意有所指的看了台下花澈一眼,然后,肃冷的目光落到慕容飒身上。 慕容飒浑身一凛。 你大爷的!!! 都他娘三百六十五天了你还记着呢?你们俩分分合合合合分分磨磨唧唧腻腻歪歪的,关本少爷屁事!本少爷才不是花澈的新欢,不是! 慕容飒差点气吐血:“本少爷清清白白的,天地可鉴!” 楚冰桓依旧没什么表情,缓步走过去,准备把慕容飒踹下台。 慕容飒可不想灰头土脸的滚下去,赶紧求饶道:“别别别,我这衣服很贵的不能沾灰啊!我认输我认输!” 慕启年不忍再看:“这臭小子,倒是挺识时务。” 上清弟子:“倒数第三场,灵霄宝殿,楚冰桓胜!” 下一场就是慕容飒和路肴,二人抢第三名。 慕容飒没有因为输而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将所有的不甘全部发泄在路肴身上,这俩剑修你来我往杀了个昏天地暗,再加上有“全师门脏衣服”刺激着,慕容飒火力全开,终于打败路肴,位列三甲。 掌灯时分,最后一局开始了。 上清台四周的群众多了起来,毕竟是万门会武的最终决战,一甲头魁将在这里诞生。 谢晚庭柔和的笑道:“诸位掌门觉得,谁会赢?” 慕启年道:“应当是楚天虞吧?毕竟出身云天水镜,自小修行,那花晴空虽然天赋很高,但毕竟修行时间尚短。” 楚长峰道:“通过前面无数场会武,不难看出,这二人的修为不相上下,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梅采莲不想再看了,回忆起楚冰桓那晚说的话,她就一阵心烦。 这俩人比武有什么看头?花澈她不知道,但楚冰桓必然不忍下手,还不是有意谦让故意放水? 花澈走上台的时候,楚冰桓已经等候多时了,他远远站住,朗声道:“你认真一点啊!别放水。” 楚冰桓语气松散,目光却很坚定:“想什么呢。” 花澈会心一笑。 楚冰桓怎么可能放水?公平比武是对彼此的尊重,靠放水得来的头魁毫无意义。 花澈取出霁风。 楚冰桓意外道:“你要用剑?” “嗯。”花澈点头,“你不是也用听泉吗?” 楚冰桓愣了愣道:“可你是乐修,应该用含雪。” “你还是医修呢,怎么不见你用药毒我?”花澈长剑出鞘,指向楚冰桓,“咱俩就用剑一决胜负。” 这话一出,楚冰桓心口一震。 上辈子,消失百年的花澈再度归来之时,已经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他亲上云天水镜,没有伤害满门一花一草,只是单单去了竹楼,站在楚冰桓面前。 他的笑容很淡,淡的几乎看不见:“冰块儿,我不用含雪,你也别用灼魂,咱俩就用剑一决生死吧!” 上清剑术,举世闻名。 花澈和楚冰桓的剑,乃上清仙门教导,再加上后续自己的领悟,以及独创,二人早已登峰造极。 只是后来楚冰桓专研医药,渐渐的很少用剑了。 而花澈入了魔道,成了魔修,渐渐地不再用剑了。 自那没有结局的“一决生死”后,他们俩再未比过剑。 哪怕重生了,哪怕入同门,拜同师,楚冰桓都没有在找花澈比过剑,就是不想想起前世那肝肠寸断的一幕。 而花澈也没有找过他。 这让楚冰桓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狐疑。按理说,以花澈的性格,身怀如此绝技,应该找人比试比试显摆显摆的。可他宁愿和慕容飒打,也不找旗鼓相当的自己打。 这就有些奇怪了。 随着乾阳长老的一声令下,楚冰桓从回忆的漩涡中脱身,瞧见花澈正面刺来,楚冰桓及时躲避,反手拔剑回击。 让楚冰桓难以理解的何止这点,方才看花澈和路肴的比试,再最后关头,他感觉花澈要杀路肴。 那绝对不是错觉!当时花澈的杀气弥漫,只要修士的灵识足够强大,就绝对能感到花澈的杀机。 楚冰桓百思不得其解,花澈不是喜欢路肴的吗? 就算这辈子花澈莫名其妙不来上清仙门了,可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让他如此怨恨,甚至不惜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死路肴,究竟是…… “冰块儿,你认真一点行不行。”花澈突然收了剑锋,楚冰桓猝不及防,紧忙停下。 花澈道:“你剑术退步了。” 楚冰桓急喘口气,定定道:“我剑术如何,你怎会知道的?” 花澈被问的一愣,想了半天才说:“就,和上一场不一样,你要拿出打慕容飒的劲头来和我比,懂吗?” 台下慕容飒:“……” 哼,就打我打的来劲儿,你们两个臭弟弟! 楚冰桓调整好心神:“来吧!” 抛去杂念的楚冰桓状态果然回来了,一招一式都变得犀利起来,动作迅速,出剑迅捷,引周围掌声如雷,叫长者叹为观止。 云天水镜的弟子纷纷喝彩:“公子太厉害了!” 云天水镜人多势众,喊起来声势浩大,这未免显得花澈势单力薄太可怜了,慕容飒觉得不行,干脆号令凤鸣谷的站到花澈这边,跟着云天水镜对着喊。 两家仙门互不相让,干脆连着倒数第三场的旧仇一起算,扯着嗓子给花澈助威。 “花晴空花晴空,第一第一!” “楚天虞楚天虞,头魁头魁!” 他们不闹腾还好,一摇旗呐喊反倒让花澈头疼。 每个人使剑都会有自己的小习惯,花澈和楚冰桓交起手来,自然而然的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冒出来。 曾几何时,他和楚冰桓也是隔三差五就打一场。屋檐上,回廊下,花园间,甚至书阁内,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有他们比剑的影子。 长年累月下来,他们对彼此的剑招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此时此刻,这股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楚冰桓出一剑,花澈就能猜出他第二剑往哪儿刺,反之亦如此。 慕容飒都看傻了:“奇了怪了,这俩人从未交过手啊,怎么瞧着好像天天打似的。” 楚长峰看向梅采莲,梅采莲脸色很难看。 花澈心神不稳,不得已后退,就见楚冰桓长剑指天,只听滚滚闷雷在九霄炸响,一道蓝芒冲天而起,直灌霄汉! 霎时,气温骤降,天地间竟飘起了白雪。 梅采莲蹭的一下站起身:“流风听雪?” 慕启年大吃一惊:“云天水镜的上乘仙术?” 剑气扫过之地,草木染霜,繁花冰封,皑皑白雪簌簌落下,银霜之色扑了满城。 与此同时,银芒剑气冲天而起,冬去春来,冰花溶解,白霜为露;剑气所染之地,万物复苏,白雪化为清露,漫天细雨。 花澈收回剑势,急促喘息。 楚冰桓立在雨中,怔怔的望着他:“霁雨清风?” 这不是花澈二十五岁的时候,才悟出来的吗? 提早多年的剑术,和他心有灵犀的不比剑,对路肴莫名的怨恨,对上清仙门的回避…… 楚冰桓心里咯噔一跳。 难道,花澈也是重生的!? 第31章 这个想法吓到了楚冰桓。 花澈直直的望着他。 提早三年使出的“流风听雪”,心有灵犀的不比剑,不再清冷,而是天涯海角跟着他,不再一心向道,反而督促他履行婚约。 楚冰桓也是重生的吗? 这个念头在花澈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不敢确定,也不敢完全不理会。 若楚冰桓也是重生的,自己要……怎么办? 是不是想多了? ——花澈和楚冰桓同时在心里问道。 应该是想多了吧?毕竟以楚冰桓的性格,应该不会对自己…… 再说了,楚冰桓就算不愿修行不愿飞升,也不会跟自己纠缠不清吧?他不恨自己吗? 什么“不知羞耻”,“不共戴天”、“正邪不两立”、“再碰我就自绝经脉”等等挖心之话,不是假的。 花澈心有点乱。 “你们俩……”慕容飒都看傻眼了,他以为花澈已经足够厉害,毕竟平时在师门里把他打得丢盔卸甲屁滚尿流,没想到花澈的力量远超他的想象! 就刚才那招,直接将楚冰桓的招数尽数抵消,一一化解,简直神了! 流风听雪,霁雨清风。 这两招不会同时出现,因为楚冰桓出手了,基本就没有花澈表现的机会了,反之,花澈出手,楚冰桓就没有帮忙的必要了。 唯一一次同时出现,是花澈当上魔尊,去云天水镜找他的时候。 俩人用剑,大打出手。 楚冰桓质问他:“外面人说,你屠了二十六户人家,血洗满门,鸡犬不留。” 他想也没想就承认道:“是。” “为何?”直到那一刻,楚冰桓都不信他会变得这么疯狂,这么残忍。 花澈笑意森森,唇角勾着嗜血的弧度:“杀了就杀了,你只需知道,他们是我亲手杀的,没有隐情也没有冤枉。这个和上清仙门五千弟子不同,那个是冤枉我,这个……不冤枉。” “魔尊花澈,心狠手毒,一言不合就屠人满门,很好!曾经的他们要杀我,现在的他们怕我,听我名字都吓破胆,我所到之处,方圆千里仙修魔修皆闻风而逃,唯恐触我霉头。” “我特别享受。” 花澈将霁风丢到一旁,张开双臂朝楚冰桓走去,将心口抵在听泉剑尖,笑意盈盈:“云渺君,除魔卫道,给他们报仇吧!” 当时的花澈是真心的。 他想死在楚冰桓手上。 反正也不想活了,当然要把这份功劳给楚冰桓,让楚冰桓成为斩杀魔尊为民除害的大英雄。 只不过后来,花澈突然又舍不得了。 他惦记了楚冰桓一辈子,到死还是个处,也太他娘冤了吧? 所以,他趁其不备,把楚冰桓绑走了。 慕启年跌回椅子上:“这俩孩子……太惊人了!” “不是,他们真的十七岁吗?”无极剑宗的掌门高声喊道。 赤遥派掌门第一次没和无极剑宗唱反调,张大嘴巴叹道:“这剑术也太离谱了!” 闻元捂住脑袋往林言身上倒:“九师弟,不行,我好晕,我有点不舒服……” 慕容飒前脚被暴风雪冻个半死,后脚又被急速回归的暖流打一激灵,忽冷忽热要死要活的:“都是一家人,你俩意思意思得了!” 师出同门,还有那层关系,干嘛打得这么认真?反正一甲和二甲都是灵霄宝殿的囊中之物。 对了,还有他这个三甲。 慕容飒想起来就美滋滋,第一次参与万门会武就取得好成绩,别提多得意了。 楚长峰算是看透了:“这俩孩子实力不相上下,这么打下去,怕是明天也分不出胜负。” 乾阳长老悻悻喘口气,用袖袍擦了擦头上的汗:“既然如此,三招之内定胜负,谁先碰到对方后颈命门,谁得头魁!” 众人纷纷赞成,台上打得热火朝天的俩人也表示甚好。 楚冰桓先出剑,花澈紧随其后迎上去,流丽的剑花看得人眼花缭乱,犀利的剑锋看得人毛骨悚然,肆意的寒芒将整个上清台笼罩的严严实实,旁观弟子几乎难以近身,只能不住后退避开那二人锋芒,唯恐殃及池鱼。 终于,花澈逮到机会,箭步而上,将霁风丢给左手,右手迅速伸到楚冰桓脑后。 楚冰桓反应极快,脚下一扫花澈的腿,迫使花澈失去重心,向后仰倒的同时,下意识抓住什么,结果就扯到了楚冰桓头上翻飞的发带。 而楚冰桓也下意识伸出双臂,牢牢的环住花澈下跌的腰身。 明月高悬,风静云停,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花澈的腰远比楚冰桓想象的细,且极为柔韧,没有女子的虚浮,有着男子的健挺。少年的骨骼很单薄,尤其是花澈,抱起来更有些弱不禁风,生怕稍微有力,这人骨头就断了。 花澈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腰上骤然一紧,他看着眼前“倒过来”的景象,老半天没反应过来。 夜风送爽,楚冰桓好像忘了今夕何夕,只是沉迷的望着怀中人出神,墨黑如绸缎的长发随风轻舞,柔和的洒在花澈前胸。 月色皎洁,洒下缕缕清辉。 他一身白衣无垢,眉目静和,深深望着怀里人,欲语还休。 他一身红衣妖艳,凤眸倒映着银河光影,潺潺浮动,流光溢彩。 众人:“……” 梅采莲蹭的一下站起来:“楚冰桓!” 慕容飒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大庭广众的,嚣张啊!” 花澈赶紧从楚冰桓怀里退出去,将冰蚕丝织成的发带还给他。比起波澜不惊的楚冰桓,花澈脸红心跳手脚发麻:“不好意思啊!” 梅采莲脸色惨白惨白的:“冰桓!你在干什么?” 楚冰桓转身,望向怒不可遏的梅采莲:“扶他一下。” 梅采莲气的眼睛发红:“你那是扶吗!” “有什么不可以吗?”楚冰桓理直气壮的说,“我本就和他定有婚约,就算有肌肤之亲,也不算逾越。” 众人:“!!!” 慕启年:“婚约?什么婚约?” 谢晚庭吓了一跳:“楚公子原来早有婚配吗,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楚天虞居然和花晴空定婚了?” “是娃娃亲吗?” “小时候指腹为婚了?” “我的天我的天,怪不得楚公子清心寡欲洁身自好,对别家女修都不屑一顾的,原来早就心有所属了。” “真是一段佳话。” “这二人郎才郎貌,很是般配呢!” 慕容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那那那楚冰桓平日里一声不响跟个闷葫芦似的,怎么要玩就玩这么大?当着所有仙门长者的面直接公开,这是要翻天啊! 花澈也傻眼了:“楚冰桓,你说什么呢?” 楚冰桓淡淡看向他:“实事求是。” 花澈:“……” 居然无力反驳!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的陷入一片混乱。 梅采莲差点气吐血!!! 什么婚约什么亲事,简直荒唐至极!她从未对外提起过,因为根本没把这婚事当回事,再说了,她也羞于提起!长辈一时兴起定了这个婚约,太不负责任了,根本是坑了楚冰桓一辈子。 花澈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世,没爹没娘的,凭什么跟云天水镜攀亲带故! “咳咳!”好在有路明枫把控局面,乾阳长老反应过来,忙高声宣布:“万门会武最后一场,灵霄宝殿花澈胜!” 上清殿前一片哗然! 乾阳长老亲自敲响上清古钟,群鸟四散,洪亮的钟声响彻昆仑山脉。 “师父您醒了?”庄小贰喜出望外,赶紧端茶递水。 庄田这一觉睡得,恍若隔世。听着古钟声响阵阵传来,他才痉挛性的回过神来,目瞪口呆道:“万门会武结束了?” 庄小贰:“是啊!” “哦。”庄田反倒松了口气,比起晕倒前的焦灼不安,现在异常平静。 庄田慢条斯理的用杯盖拂去茶叶梗,轻轻吹凉,抿了口茶。 已成定局,不必挂心了。身为师父他已经很满意了,他门下弟子可是从十万修士中脱颖而出的五十名啊!前五十名啊,够他吹一百年的了!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闻元惊慌失措的跑进来,临过门还绊了一跤,连滚带爬的跪到庄田床前,“结结束了!师父,三,三,三甲是慕招摇。” “噗——”庄田一口茶水全喷了出去! 闻元顾不上满脸花,哆哆嗦嗦的道:“二甲是楚天虞。” 庄田浑身一僵,呆若木狗。 闻元嘴唇抖半天,使出吃奶的力气说道:“一甲头魁,花晴空。” 庄田眼前一黑,两腿一伸,歇菜了。 第32章 连续的会武,花澈累的不行,在乾阳长老宣布结束之后,他就麻溜儿的回房睡觉了。 两天之后,万家修士会重聚上清台,共同瞻仰三甲之风采。 据说那之后,庄田昏睡了一天一宿,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飘忽了,迷迷瞪瞪的好像得了失心疯。 被楚冰桓灌入安神的药,又缓了几个时辰才勉强能说话。 “所以,你,你你你,你海油……嘶,咬到舌头了!你还有老六和老八,都进三三甲了?” 楚冰桓点头。 “是三,一二三四五七九的那个三,甲是穿山甲的那个穿,啊不是,是甲!” 不忍纠正惨遭遗忘的“六八”的楚冰桓:“……” “真的假的,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无法,楚冰桓只好咬文嚼字细嚼慢咽的重复了三遍。 庄田还是不敢相信,逮着一个上清弟子就问,最后的最后,激动的老泪纵横。 “你们几个可太厉害了,真让你们师父脸上有光啊!”庄田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为你们家族争荣啊!” 那可不,据说慕启年高兴的手舞足蹈,一个小老头儿,几十年没有这么开心了。 比起热热闹闹的凤鸣谷,那被史册批注清冷绝尘的云天水镜,一如既往的肃穆端正。对于楚长峰来说,楚冰桓名列三甲之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值得意外,因此也没有多高兴。 至于梅采莲,此次万门会武最气最气的就是她了。 本该到手的头魁之位没了,还让楚冰桓当众公开和花澈的关系,简直是疯了! 楚长峰无奈宽慰道:“大嫂,花晴空勇夺头魁,他绝非池中之物。经过此次万门会武的表现,他的才学是有目共睹的,你何必如此瞧不上他?” 梅采莲冷哼:“有娘生没爹养,还想让人瞧得起?” 楚长峰:“一人的成败,不以出身论处,大嫂的心界未免太狭隘了。再说,若不是命运捉弄造化玩人,花澈的出身也不会如此低贱。” 梅采莲抬眼看他,楚长峰语重心长道:“他的母亲原本也是官家小姐,王侯之女,放在凡界,那可是皇亲国戚。” 梅采莲扬着下巴道:“呵,你也说了那是以前,是曾经。事实证明,她后来流落青楼,做皮肉生意,从王侯之女变成下九流,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梅采莲铁了心反对到底,楚冰桓暂且回到云天水镜下榻的院落,不怎么走心的跪在屋外跟梅采莲请罪。 入了夜,花澈穿了身黑衣,绕到上清殿前,见左右无人,悄悄的走进偏殿。不料门外人影一闪,花澈警惕,绕到柱子后面躲好,屏住呼吸,待对方脚步声走近,花澈望着那人背影。 金色的锦衣,上面绣制名菊之一的“凤凰振羽”,可不就是慕容飒? 花澈跟上去,确定除了他们俩没外人之后,伸手拍了拍慕容飒的肩膀。 慕容飒当场宛如惊弓之鸟,第一反应就是先下手为强,花澈轻松躲过,擒住慕容飒手腕的同时,低声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慕容飒一看是花澈,好悬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大半夜不睡觉跟着我干嘛?” “谁跟着你了?”花澈好笑道,“你宵禁外出闲逛,想做什么坏事?” 慕容飒窃笑:“花兄,彼此彼此吧?” 论起挑逗打趣,花澈可从来不带输的,他当即笑道:“宵禁外出,偷偷摸摸的,该不会是看上上清哪个女仙师了吧?怎么,约在哪里幽会啊?” 慕容飒笑骂:“滚滚滚!上清修士一个比一个高傲,狗眼看人低,我才看不上呢!” 花澈由衷赞成:“有眼光。” 慕容飒敛起笑容:“说正经的,我其实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花澈没当回事:“什么?” “掌灯那会儿我去藏书阁,在三楼听到路肴的声音,他叽叽咕咕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本来也没在意。”慕容飒凑近花澈一点,悄声说,“可他后来又说什么“不是我是我爹”,“金丹”,“徒弟”什么的,云里雾里我也听不懂,就想过去问问他怎么了。” 花澈神色一凝。 “结果我上楼一看,除了路肴就没有别人了,合着他一直搁那自言自语呢!花兄,你昨天会武的时候,箫声是不是让他魔障了?到现在还没缓过来,整个人神神叨叨的。” “你怀疑什么?”花澈问。 慕容飒说:“我当面问路肴怎么了,路肴被吓得小脸煞白,说别问他问他爹去,那不就是路掌教吗?还说起安瑜,什么对不起安瑜,自己不是故意的,花兄,安瑜是谁啊?你认识吗?” 花澈目光沉凉。 慕容飒滔滔不绝道:“我想着,那个叫安瑜的说不定也是上清弟子,他和路肴之间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上清殿不是有全门派弟子的名册吗,我想拿来看看。” 安瑜是路明枫的弟子,掌教弟子不和其他弟子混淆,他们的名字记录在特殊的名册上,放置在路明枫的住处。 “这事你别管。”花澈冷凝的嗓音打破慕容飒的浮想联翩,“好奇害死猫,知道吗?” “我别管?开玩笑!”慕容飒双臂环胸,牛气冲天,“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本少爷谁都不怕!” 花澈欲言又止:“你真那么想知道?” 慕容飒点头如鸡啄米:“当然!” “那……”花澈勾唇浅笑,心生一计,“帮我一个忙。” 打发走慕容飒,花澈前往上清阁,进入内室,走到书架前,转动上面摆放的青花瓷瓶。 与此同时,书架整个推开,露出一间暗室。 花澈不耽搁,快步进入,暗室面积不大,也没有过多的摆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供桌,花澈钻到供桌底下,将地砖掀开,露出通往地下的暗道。 那暗道口设有结界,需要上清仙术才能打开,花澈把自己关房间一天一夜,不仅仅是为了修复万门会武的暗伤,还是为了回忆上清仙术的修行法门。 在打开暗道口结界的刹那,花澈松了口气,用火折子照明跳下去。 这里道路曲折,岔路不断,宛如迷宫,花澈试着走了几圈,转来转去就迷失了方向,别说出口了,连起点都回不去了。 想当年花澈也就进来一回,自然记不清路。 这里蕴含着九宫八卦阵,不熟悉这些的话,下场只有被活活困死。 好在花澈活了几百年,也算博览群书了。 原地坐下一点点将迷阵解开,不过半柱香,花澈就找到了唯一的“生门”,但他没有进去。 破解了迷阵,设立迷阵的主人就会察觉。 现在还不到时候。 慕容飒闯进林言房间,把正在沐浴的林言吓得子哇乱叫。 “干嘛啊,黄花闺女怕羞啊?”“不,不是。”林言问,“六师兄找我有事?” “你八师兄要你去接应一个人。”慕容飒神秘兮兮的说,“明天天亮之前,把人带到上清仙门,随便混进哪家门派都行。” 林言:“什么人?” 慕容飒:“花兄也没跟我细说,就说那人已经在昆仑山脚下等着了,大概这么高,年过六旬的老头。” 林言心思单纯,也不问为什么,他早习惯了言听计从,听完这话立马动身。 次日黎明,各家仙门长者率领门下弟子聚在上清台,万门会武的前十名是必须到的。等了半个时辰,一个修士皱眉道:“这灵霄宝殿的排场可够大的,让这么多人等这么长时间。” 另一人冷笑道:“若你门下弟子也能名列三甲,你也可以让大家等着。” “咱们也就算了,让路掌教站这么长时间,就为了等灵霄宝殿的人,也太过分了。” “区区三甲就飘成这个样子,以后还不反了天?” 有一个酸的,其他人就觉得更酸,趁此机会冷嘲热讽道:“哈哈,严格来说只有头魁是灵霄宝殿的,二甲是云天水镜的,三甲是人家凤鸣谷的,大家也没必要把灵霄宝殿当回事。” “就是就是,下一届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殿前的路明枫看向身旁站着的路肴,打从和花澈比武之后,路肴的状态就特别糟糕,经常慌神。 毕竟他才十六岁啊! 只是个孩子,被吓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路明枫暗暗攥紧袖袍内的双拳,当时的花澈,究竟唤醒了路肴哪段记忆?究竟让路肴看见了什么? 路明枫有些难以抑制的焦躁涌上心头,想起明月谷,想起安瑜,他更觉得心神不宁。 花澈不能留。 突然消失的安瑜也不知躲到哪里了,也不能放过,必须找出来斩草除根。 路明枫这样想着,下方突然一阵骚乱。 “你他娘的在这儿躲着呢?赶紧把花澈交出来,不然本少爷要你好看!”慕容飒横冲直撞的跑到上清台,后面跟着一串灵霄宝殿的弟子,各个凶神恶煞。 楚冰桓猝不及防,他才两天没回灵霄宝殿住的院子,怎么就突然出事了? 路明枫沉下脸:“怎么回事?” 慕启年大惊失色,赶紧拦住慕容飒,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怎么了。 慕容飒使劲挣脱慕启年的辖制,高声喊道:“路肴!你别他娘的做缩头乌龟,你把人藏哪儿了,交出来!” 一听这话,楚冰桓当场脸色大变:“你说花澈怎么了?” 慕容飒眼前一亮:这货是个醋缸,刚好可以利用! 于是,慕容飒摆出惊天地泣鬼神的表情,声色并茂的嚷嚷道:“还能怎么了,被路肴那王八蛋绑架了!” 楚冰桓心脏一颤,如刀的眼神狠狠射向路肴。 路肴浑身一激灵,茫然的抬头看向众人,惊诧的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还是鬼啊?”慕容飒怒不可遏,“君子不夺人所爱,花澈和楚冰桓早就有婚约,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布,你今天就把人绑了,要不要脸啊!” 上千双眼睛看向路肴,路肴简直冤枉死了,磕磕巴巴的辩解道:“不是,我,我我没有,不是的!” 慕启年脸上被烧的滚烫,连忙叱责:“招摇,你别胡说八道!” 慕容飒:“我没胡说!昨天晚上我和花兄闲谈,我说我在藏书阁见到路肴精神不太对,是不是前天会武的时候被花兄的箫声伤着了,花兄听了特别自责,说要去上清阁找路肴道歉,并吹一首清心音什么的。结果今天清晨我去他房里找他,他一夜未归,问了同门师兄,都说没见着他人!” 庄小贰趁机喊道:“路仙师很有嫌疑!” 闻元接着说:“路仙师,请归还花公子。” 众人大眼瞪小眼,议论纷纷。 乾阳长老:“这……” “荒唐!”路明枫浓眉紧皱,低声喝道,“路肴,你说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路肴本就懦弱,像这种局面更难以应付,只能涨红着脸说不是。 慕容飒趁机喊道:“还能怎么回事?觊觎我家师弟的美色,图谋不轨呗!当初在凌霄峰考核的时候,路肴看见花兄,眼睛都直了!再后来去明月谷,路肴经常硬拉着花兄说悄悄话,还要花兄入上清仙门和他朝夕相处!昨天楚冰桓当着大家的面说了婚约的事,路肴就心生歹念,兽性大发,所以……” 楚冰桓:“够了!” 楚冰桓飞身落到上清殿前,幽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路肴:“交人!” 其实仔细想想,这事儿有太多不合常理的地方。 比如花澈何等身手,怎会被路肴绑架? 可楚冰桓眼下不想去思考那些,他只要花澈完完整整的站在面前,少根头发丝都不行。 什么逻辑什么理智,通通见鬼去吧! 路肴本就“病入膏肓”,眼下出了这事儿,更是六神无主:“我没有,我根本不曾见过晴空。” 路肴求助的眼神望向路明枫,他已经习惯了依靠旁人:“爹!” “叫谁都没用!”慕容飒呵斥道,“就算你是上清仙师也没用,怎么,路掌教的儿子就不能查吗?” 楚冰桓凉飕飕的视线掠过路肴:“花澈是我的人,请路掌教莫要偏私。” 庄田姗姗来迟,当他听到消息,整个人都炸了,被仙鹤吉祥死拖硬拽才稳住,他喘了口粗气,朝路明枫说道:“路掌教,请准许我等到令郎屋里看看,若确定我家老八不在,我自会亲自向路肴赔罪。” 路肴也不知怎么就被吓着了,哆哆嗦嗦的道:“不,不行,上清阁是掌教居所,不能让外人进。” 慕容飒说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情况特殊,我们进去看一眼就撤,绝不污染上清圣地!” 圣地两个字,顿时让不少掌门心里突突直跳。 上清仙门,仙道第一,门下弟子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明明都是修士,他们却被尊为“仙师”,要其他门派弟子也和凡人一样尊敬他们,凭什么! “不如这样。”楚长峰站出来调解道,“就让庄掌门和楚天虞进去看看,其他人在外候着,如何?” 慕容飒朝人群里看了一眼,找到林言之后,他嚷嚷道:“我也要去!” 路明枫稳定心神,用力甩开路肴的手,上前一步道:“上清阁是掌教清修之地,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况且花晴空乃万门会武一甲头魁,身份贵重,他在上清失去踪迹,无论是不是和肴儿有关,本座皆有义务帮忙寻人。” 庄田:“多谢掌教体谅。” 众人并没有各自散去,而是等在上清台看热闹,一小部分人尾随庄田等人去上清阁。 上清阁分为东西二殿,东边是路明枫的住处,西边为他座下弟子的居所。庄田走进西侧,楚冰桓站在正殿,慕容飒郁闷怎么能去东侧。 突然听到鸟叫,慕容飒眼前一亮,回头朝等在殿外的林言眨眼间,林言居然奇迹般的理解了慕容飒的意思,心念传音,重明鸟听从驭兽师的命令,忽闪着翅膀冲入东侧大殿。 慕容飒失声惊吼:“哎呦!小祖宗你快回来,别在掌教的寝室撒尿啊!” 慕容飒张牙舞爪的追进去,楚冰桓看了殿外脸色铁青的路明枫一眼,紧随其后。 重明鸟胡乱扑腾,慕容飒装模作样的抓,路明枫忍无可忍,一道禁制打过去,将重明鸟锁住。 路明枫:“诸位也看见了,这里除了一只不听话的鸟儿,再无他人,可见花晴空并非……” 楚冰桓几大步冲到书架前面,他半蹲在地,震惊的望着自书架底座流出的殷红血迹:“这是,花澈的!?” 第33章 慕容飒呼吸一滞。 卧槽,怎么出血了? 谁的血,花兄的吗,玩这么大? 众人纷纷跑到这边来,路肴伸长脖子一看,脸色瞬间惨白惨白的:“这,那……” “怎么回事?”慕容飒心慌的不行,这和计划好的不一样啊! 花澈要他将大家引到上清阁东偏殿,可没说会出血啊! 该不会花澈真的……出事了? 慕容飒揪住路肴的领子:“喂,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你杀人灭口吗!” 楚冰桓已经拔剑照着书架砍了,一剑挥下去,书架因为有结界护着,分毫未损。 外面众人听到动静也不甘候着,随楚长峰一道进来:“现在不管是不是花澈出事了,这里出现血迹,也该查明才对。” 谢晚庭道:“这里有暗门吧?还请掌教打开看看。” 无法,路明枫只得过去打开暗门,入眼的便是再普通不过的暗室。 可地上却有淋淋鲜血,从入口一直引到了供桌底下。 路肴心惊肉跳:“爹。” 楚冰桓掀开地砖,刚要跳进去,路明枫闪身拦住:“诸位,这底下有本座布下的迷阵,凶煞非常,诸位还是别进去了,就由本座下去看看。” 楚冰桓冷冷道:“若里面有危险,晚辈担心掌教疲于应对。” 说完,楚冰桓跳了下去,梅采莲赶紧让云天水镜的弟子跟着,楚长峰也不会坐视不管。 等慕容飒跟上去,后面就带了一串凤鸣谷的弟子。 而谢晚庭十分欣赏花澈,自然也要跟着。 路明枫汗流浃背,昔日那形单影只的少年,竟在不知不觉中有了这么多的拥护者!? 进入暗道的刹那,楚冰桓眼睛一红。 这里的景象,触目惊心! 地上,墙上,全是淋漓的血迹,有挥洒的也有喷溅的,一路延伸到暗道尽头。 路明枫也被吓着了,他快步跟着众人往前走,骇然的发现,这血迹指引的路,正是破解他迷阵的路! 究竟是何人,竟能破解他的迷阵!? 暗道出口,楚冰桓第一个闯出去。 众人尾随而至,豁然发现,青山绿水,别有洞天。 慕启年:“居然是上清仙门的后山?” 谢晚庭:“不对,是秘境。” 确实,这里和后山一模一样,却并非真正的昆仑山,而是修士创造的秘境。 路明枫突然称奇:“这暗道尽头,何时有秘境了?” “路掌教不知?”谢晚庭狐疑道,“那您又是因何缘故创造的暗道?” “为了防止魔修入侵的。”路明枫说,“上清仙门乃焚情殿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了以防万一,本座特意创了暗道,若殷无悔攻入上清仙门,此暗道迷阵可供门下弟子藏身。” 这话听起来也有道理,谢晚庭点了点头:“那这秘境……” 路明枫忙矢口否认:“这秘境,本座确实不知。” 慕容飒叫道:“那里有间屋子!” 楚冰桓走到石室前,果然设有结界。 暗道里是迷阵,石室外更有结界,且此结界异常高深,若他没看错的话,上面附着着三层太虚法印。 太虚法印,乃上清仙门的至高绝学,满门弟子八千,怕是连资历最深的乾阳长老都未能学得皮毛,也就是说,普天之下只有路明枫自己能打开。 楚冰桓心猛地一紧,对了,前世的花澈也能打开! 楚冰桓虽然也拜入上清仙门,但他的身份毕竟特殊,若将来继承了云天水镜的掌门之位,那和上清仙门就存在了一种竞争关系。就算上清仙门再心系众生,也免不得私心,不可能将自家至高绝学传给外人。 而无根无缘孑然一身的花澈就不同了,他“身家清白”,有资格一探“太虚秘术”的神奇。 “看来这事情不仅跟令郎有关了。”庄田看了眼太虚法印,将矛头指向路明枫,“血迹一路牵引着进了石室,不管路掌教知不知道此地,还是先请路掌教开门。” 路肴吓得连牙齿都在打颤:“爹。” 路肴只是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做不到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他这个模样,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察觉出问题。原本就心生疑虑的众人更是非弄清楚不可了,七嘴八舌的要路明枫开门。 路明枫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浑身僵硬的走向石室,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难。 那间石室,他进进出出近千年的石室,现在就如同通往地狱的鬼门关,正在朝他森森狞笑。 为什么? 路明枫问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 九州之内除了自己,谁还能进来? 殷无悔吗? 不可能!就算他能耐通天,也绝对打不开太虚法印! 怎么办,要怎么办才好!这么多人看着,更有诸如楚长峰、谢晚庭这种同辈份的大能坐镇,动手脚是不可能了。难道要灭口吗? 更行不通! 且说他双拳难敌四手,上清殿前数万修士还在等待着结果,这边出了事,那边要如何交代? 自己苦心经营千年的名誉,要在这一刻毁于一旦吗? 石室打开的瞬间,路明枫心凉了半截。 “花澈!”楚冰桓冲进去,小心翼翼的将地上半死不活的少年抱起来。 众人都惊呆了。 震惊凄惨模样的花澈的同时,更震惊于石室内摆设的物件儿。 那柜子上码的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上面还贴着特殊的符咒,究竟是什么东西? “老八!”庄田心急如焚。 楚冰桓心惊肉跳的给花澈把脉,好在只是失血过多,并没其他的。 楚冰桓喂了颗凝血丹给他,不过片刻功夫,花澈就“醒”了。 “师父……”他先软糯糯的叫一声,迷离的目光落到路明枫身上,整个人一激灵,直接往楚冰桓怀里缩,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 楚冰桓心里一软,下意识将人紧紧搂住。 慕容飒都蒙圈了,左看看右看看,随波逐流道:“这怎么回事?花兄,你是被路肴绑架了吗?” 花澈清润的眼底流过一丝水色,用我见犹怜,梨花带雨八个字形容一点都不过分,他伸出手指向柜子,沉默的偏过头去。 不愧是花媚儿的儿子,装柔弱装可怜真是手到擒来,若把他送去后宫,仅凭一张脸就能横扫千军执掌凤印。 谢晚庭拿起一个瓶子:“这是何物?” 路明枫忙制止道:“谢宗主莫要打开,我看这上面的封印特殊,好像是镇压的符咒,想必里面封印着邪物,若让它逃了去,定会祸害苍生!” 谢晚庭试图撕去符咒的手一顿。 “才不是什么邪物。”躲在楚冰桓怀里的花澈突然说道,“那里面装着的是,金丹!”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慕容飒大叫道:“金丹?什么金丹?是修士的那个金丹吗?” 花澈好笑道:“废话,不然还是金子做的丹吗?” 众人陷入一阵讨论。 “修士的金丹,为何会在这里?” “用符咒封印,是防止金丹消散吧?” “是谁在这里收集金丹?” 路明枫汗流浃背,强作镇定道:“花小友,你是失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吗,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花澈拄着膝盖起身,随便拿了个羊脂玉瓶:“是不是胡话,大家一看便知。” “住手!”路明枫厉喝一声,“小友,你年幼无知不懂深浅,这里面封印的邪祟绝非等闲之物,你若将其放出,邪祟入世祸乱一方,你担得起责任吗?” 花澈眉头都不皱一下,抬手撕开了符咒,将瓶子倒立过来,里面一颗真元充沛的金丹滚了出来。 登时,一片死寂。 路明枫眼中溢出前所未有的凶戾杀气,他忍了又忍,同他人一样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居然真的是金丹!?” 路明枫的冷静是在花澈意料之中的。 路明枫面色淡然,看不出丝毫破绽,余光给早已吓瘫在地的路肴使了个眼神,或许是父子连心,路肴竟瞬间明白了路明枫的意思。他连滚带爬的跑到花澈身边,夺过那枚将散未散的金丹,惊愕道:“这金丹的气息,好像原师兄啊!” 楚冰桓一怔。 原师兄,乾阳长老的弟子。 路肴又一连倒出两枚金丹,说:“这个好像王师兄,这个似乎是柳师弟。” 被路肴点名的,皆是在外被魔修杀死的弟子,尸骨无存那种。 楚长峰问:“路小友是想说什么?” 事情要一点一点来,路肴先为自己证明清白,抓着花澈求道:“晴空,他们说我绑架了你,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你赶紧和大家说清楚,别说绑架你了,我从那日会武之后就再没见过你呀!” 花澈淡淡望着他:“对,绑走我的不是路肴。” 路肴松了口气。 花澈:“是路掌教。” 路肴和路明枫同时一震。 那些旁观的上清弟子总算反应过来,路明枫的大弟子跳出来骂道:“你血口喷人!” 花澈狭长的眸子亮若刀锋:“我偷听到了他们二人谈话,路掌教想杀我,路肴明明知道此事,却无动于衷,甚至和路掌教联手要灭我口。” 大弟子道:“你,你简直胆大包天!竟敢污蔑堂堂上清仙尊,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论起吵架斗殴,慕容飒绝不含糊,双手叉腰跟着喷:“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还有人证,你说花兄污蔑?你眼瞎吗?” 大弟子道:“这秘境的入口就是上清殿的地下暗道,就算我师尊真的做了这些事,他为何不把秘境入口设在别处,弄得这么明显,等着你们怀疑他吗?” 花澈神色平静道:“仙师是想说,有人陷害路掌教吗?暗道里的八卦阵,石室前的太虚封印,除了路掌教,在上清仙门资辈最高的就是乾阳长老,别在含沙射影了,直接说出来,看乾阳长老认不认?” 听到动静的乾阳长老赶过来,当场脸色惊变的喊道:“冤枉啊!” 楚长峰端着下巴想了想,若是一般人也就罢了,偏偏涉案的是仙道第一人路明枫,还把德高望重的长老也牵扯进来了。此事一旦扩散出去,怕是整个仙道都要震动。 楚长峰道:“太虚封印乃上清仙门的至高绝学,路掌教自然精通,乾阳长老也并非一无所知,不过路掌教这边,有花晴空这个证人。” 大弟子急道:“那又如何,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陷害!” 乾阳长老也急了:“你这话说的,莫非是认定老朽和花小友勾结?” 段天歌一听自己师父被构陷,也急眼了,朝大弟子骂道:“艹,你找死是不是!” 路明枫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他深吸口气看向乾阳长老,眼中竟含着痛苦:“乾阳,想不到你竟如此糊涂,残害门下弟子,你,你还不认罪吗?” “掌教,你!”乾阳长老难以置信的看着路明枫,他和路明枫相伴近千年,从当初入上清之时便是师兄弟,一晃到如今,路明枫成了掌教,他作为长老一生扶持,到头来竟被路明枫如此诬陷! 乾阳长老年岁已高,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被气得吐了口鲜血。 楚长峰赶紧去搀扶。 “老朽不惧污名,清者自清!”乾阳长老喘着粗气,一把推开给他顺气的段天歌,喊道,“还请楚掌门、谢宗主、慕谷主三位道友为我主持公道!” 路明枫自然留有后手,一旦这里暴露,立马拽出乾阳长老这只替罪羊。 想必在乾阳长老居住的院子,会搜到意想不到的绝对证据。 花澈面上掠过一道狠色,眼角余光落到石室外的林言身后。 这种突如其来的局面远远超出林言的预料,他下意识要护好身后的老爷爷,结果回头一看,那老爷爷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进石室,煞气腾腾的朝路明枫扑过去:“伪君子,你还我命来!” 路明枫就算再受刺激也不会被一个老头子伤着,那拐杖被护体真元震开,连带着老头一起飞了出去,要不是林言及时接住,那老头早被摔得折了胳膊断了腿。 谢晚庭:“这位老先生是……” “哪家的修士?”慕启年看着看着,突兀的瞪大眼睛,“我没看错吧,他是凡人啊!” 老头子年事已高,身体受不住这震动,咳嗽的撕心裂肺,有进气没出气。 楚长峰赶紧为他输了口真气,老头的脸色这才缓过来:“多,多谢楚掌门,咳咳咳……” 楚长峰:“看你言谈举止,不似寻常之辈。” 花澈唇边挑起一抹寒到极致的冷笑。 “我是这个伪君子的二徒弟,”老头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狠狠指着路明枫道,“也是被他杀死的二徒弟,安瑜!” 路明枫悚然大惊! 他遍寻不到的安瑜,居然会在…… “你,你是安瑜!?”方才叫嚣着干架的路明枫大弟子惊呆了,他穿过人群,健步跑到老头面前,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你,你真的是……” “大师兄。”安瑜伸出干枯的手,紧紧抓住大弟子的腕骨,“你背后有两道疤,呈“十字型”,是当年下山游历遇上焚情殿的魔修,你帮我挡的杀招。” 大弟子惊恐的瞪大眼睛:“你真是安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安瑜咬牙切齿道:“那就要问问咱们的好师尊了!” 慕容飒被这一连串的意料之外搞懵了,昨天夜里,花澈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让他听吩咐行事。 花澈似乎知道路明枫的什么秘密,慕容飒再三追问花澈也不说,只让他把事情闹大,引大家去上清阁东殿,到时一切都会公之于众。 凭慕容飒的脑袋瓜自然想不明白,但身为朋友,他还是信任花澈的,更何况花澈这么厉害,让他做什么肯定都有花澈的道理,慕容飒没多问,就按照计划行事了。 东殿内书架前面的血迹就是意外,暗道也是意外,秘境石室更是意外,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自称“安瑜”的老头子,实在太他娘的乱了。 “花,花兄。”慕容飒凑到花澈身后,压低声音道,“什么情况啊?你让林言去接应的那个老头子叫安瑜,是路肴提过的那个安瑜吗?” 花澈意味深长的笑道:“你不是喜欢看热闹吗,好好看。” 慕容飒稀里糊涂的。 早在第三轮会武之前,花澈就离开上清仙门,去找安瑜了。 在明月谷的时候,花澈让楚冰桓放了安瑜,并非全无准备,他在安瑜身上下了追踪符,可以时刻掌握安瑜的位置。 找到安瑜的时候,他变成了老头。 准确来说,是他夺舍了一具尸体,这个年迈的老头病逝,在出殡的时候被安瑜盯上,安瑜当时遭遇天劫,只好舍弃了苦苦修出的骷髅架,以神魂入了老头的身。 雷劫是不会劈凡人的,安瑜就此躲过一劫。 据说当时诈尸,可把那家人吓坏了,还闹出不少风波。 花澈找到安瑜,和他详细说明了自己的目的和良苦用心,包括万门会武之后的计划。 他要当着各门各派数万修士的面前,让路明枫身败名裂,永不翻身。 “你上了老先生的身,也是因祸得福了,原本我还想怎么把你这个鬼修带进去。”花澈说道,“还有啊,多亏你夺舍了,不然早被路明枫发现了。” 安瑜惊愕道:“他知道我还活着?” 花澈道:“你神魂不灭,金丹自然有所感应,不然哪儿来的明月谷浩劫?” 安瑜震惊失色:“明月谷的时候,是路明枫!?” 花澈眉眼间骤然多了丝戾气:“穿了一身黑算什么,化成灰我都记得他。” 上辈子虽然杀了路明枫,却留住了他的一世美名,举天齐哀,风光大葬,修仙界十年之内不得举办喜事,比皇帝驾崩还要有排场。 这辈子,不把他弄得声名狼藉狗血喷头,枉费重生一回! 花澈望着众人,以一种委屈的态度说道:“路掌教,我总不至于和安仙师同谋吧?您杀他剖取金丹之时,我娘还没出生呢!”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楚冰桓已经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花澈当初为什么放过安瑜,以及花澈故意设计路氏父子,一切都明朗起来。 也就是说,暗道里鲜血淋漓的,也都是花澈故意的。 自残。 楚冰桓下意识握紧双拳,虽然火大,但他分得清轻重,道:“路掌教以为此人是假冒者?” 不等路明枫说话,大弟子先急了:“他确实是安瑜啊!安瑜,究竟怎么回事?” 安瑜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鼓足气,大声吼道:“他害我性命,剖我金丹!我流落冥界生不如死,在去年中元节时才逃出来,而他,这个丧心病狂的东西,居然追到明月谷刺杀我,放火烧了明月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一语震惊四座! 安瑜情绪激动,义愤填膺的斥道:“你们都以为路明枫天赋很高吗?以为他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走到今天这步的吗?错了!他就是一个小偷,一个畜生!看到天赋好的学子就收入门下,各种珍稀灵草药浴毫不吝啬,当然了,他怎么可能吝啬,因为这群徒弟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家禽罢了,早晚会被他剖出金丹给自己补身体,他怎么可能舍不得!” “世人皆以为焚情殿为了报复他,大肆屠杀路明枫的弟子,所以路明枫才对门下徒弟好得不得了,呵呵,真可笑,真的太可笑了!他虐杀自己的徒弟,将人命全推给焚情殿,自己逍遥法外,继续当他至高无上的仙尊!” 所有人都惊呆了。 花澈暗暗攥紧双拳。 曾经的他,也是这么怒斥路明枫的。可是除了他,身边再没有旁人,没人能作证,更没人能为他主持公道。 他的下场,只有被路明枫杀死灭口。 后来,他被殷无悔救走了,再回到上清仙门的时候,他对路肴的背叛心灰意冷,自己尊敬的师父人面兽心,自己宠溺的师弟原来巴不得自己死。 他心念崩塌,失去理智,不管不顾的杀了路明枫。 事后,他曾辩驳,努力自证清白,甚至引领大家进入秘境,进入石室,给大家看封印的金丹。 可当时无人相信,他们沉溺在路明枫惨死的悲痛中,沉溺在上清五千弟子惨死的愤怒中,更沉溺在花澈乃魔尊之子的厌恶中。 花澈说什么都没人听,只当那是构造,那是陷害,那是狡辩,那是新一轮的阴谋诡计。 若当时有人相信他就好了。 不用多,只要一个人就好。 哪怕只有一个人,他也不会……坠入魔域,万劫不复。 花澈感到一阵无力,他踉跄了下,被身旁的楚冰桓稳稳扶住。 花澈微愣,下意识迎上楚冰桓担忧的目光,忍不住苦笑,自言自语道:“若当时你在,你会信我吗?” 楚冰桓薄唇轻颤,不等说什么,庄田突然挡在二人身前,大声喊道:“天虞,护好晴空,也照看好招摇和小言,快些出秘境!” 原来,路明枫眼见事情暴露,准备大开杀戒了。 花澈未及反应,就被楚冰桓打横抱了起来。 庄田掩护着门下弟子退到秘境出口,临最后朝花澈笑道:“老八别怕,一切都有师父呢!” 花澈心口一热,眼底微光潋滟。 如果上辈子也拜入灵霄宝殿,就好了。 第34章 路明枫以一己之力对抗慕启年、楚长峰、谢晚庭三大掌门,后来赤遥派和无极剑宗的人也掺和进来,再加上一个受尽委屈好不容易翻身的乾阳长老,结果显而易见了。 秘境里的战局花澈不担心,眼下他头晕目眩浑身无力,也没精神跟楚冰桓说“放我下来”,只好由着他抱。 秘境内的事情不过半天就传遍了上清仙门,满门弟子震惊。 而来参与万门会武的修士更是感到信念崩塌,一直深深崇拜敬仰的仙尊变成这样,他们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来的失望,再到最后的气急败坏。 被骗的滋味可不好受,数万弟子怒发冲冠,自行的将上清阁团团围住,就等着路明枫从里面出来,碎尸万段! 楚冰桓抱着花澈走向灵霄宝殿下榻的院子,在经过垂花门的时候,一直老老实实的花澈突然用力勾住楚冰桓的脖子,还将头靠在楚冰桓的肩上,十分亲昵的依偎着。 楚冰桓浑身一颤。 就听花澈在耳畔说道:“抱紧一点哦,要是将奴家摔了,还怎么给你生大胖小子?” 楚冰桓:“……” 楚冰桓试了试花澈的额头,不出所料,果然滚烫。 这人一发烧就说胡话,前言不搭后语。 楚冰桓将人放到床上,拽过被子给盖好,这发热来势汹汹,没一会儿功夫花澈就半睡半晕过去了。 他看见了很多人,有面带狞笑的路明枫、有嘶声力竭的路肴、也有阴阳怪气的殷无悔、更有留着眼泪,明明痛到了极致,却还是温言安慰他的姜婆婆。 上清仙门浩劫之后,他面对仙道诸家讨伐,百口莫辩。 他也死心了,终究是和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之前还试图挽留,试图和平共处,如今想来,实在太天真了。 殷无悔早已料到,他语气带着怜惜,神情却满是幸灾乐祸:“魔尊的儿子,竟妄想和仙道同心同德,如何?他们的反应你满意吗,你现在的处境,还不死心吗?” 殷无悔说了很多,将仙道修士骂的狗血淋头,并说服花澈留在焚情殿,和他父子齐心,成就千秋霸业。 花澈听着听着就笑了:“我还是那句话,您一份力也没出,就白得一个儿子,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殷无悔急切道:“为父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愿意留下?他们那么待你,你还不死心吗?” “死心了。”花澈淡淡道,“可跟你魔尊有关系吗?我对仙道死心,就必须对魔道燃起希望吗?我娘说了,我的名字是纯澈无垢,纤尘不染;我的心境,要像万里晴空那样广阔自由,没有乌云没有愁雨,永远温柔晴朗。就算天地不容我,就算仙道百家讨伐我,我也绝对不与你等嗜血成性的魔修为伍!” 花澈离开了。 他不愿和殷无悔同流合污,也无法和仙道继续并肩同行,他想过未来该怎么办。 反正已经被逐出师门了,他干脆回到凡界,去找姜婆婆,去找醉满楼的大家,吃喝玩乐一辈子也好。再等个二三十年,姜婆婆寿终正寝,他就给养老送终,之后找个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安安心心做他的散修,运气好的话,百年之后渡劫,或许还能飞升成仙呢! 花澈想的很好,虽然那些仙门修士对他恨之入骨喊打喊杀,但他只要不去招惹,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待着,量他们也寻自己不到。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让花澈没想到的是,他不去惹别人,可别人上赶着招惹他。 花澈回到杭州,刚一入城,就听到城口百姓窃窃私语,他们说什么“真可怜”、“遭强盗”、“全是血可吓人了”等等词句,花澈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仅瞬息之间就到了醉满楼,映入眼帘的一切,花澈彻底惊呆了。 全是鲜血。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鲜血和尸体,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屋里,庭院中,楼梯上,或是趴在碎裂的桌椅板凳上。而血迹有喷溅的,有挥洒的,有早已干涸发黑的,也有鲜红色涓涓不断流淌的…… 整座醉满楼飘散着冲天的血腥气,这里没有哀鸣没有喊叫,有的只是死寂,空气中飘荡着绝望的窒息。 醉满楼,鸡犬不留。 花澈的身体难以抑制的发抖,他浑身僵硬的朝前迈步,一具尸体一具尸体的看,有姑娘、有龟公、有杂役、也有伙房的帮厨。 一百三十八口,全死了。 是谁干的?会是谁下的毒手! 殷无悔吗?因为自己没有答应他的要求,所以他拿醉满楼全体泄愤? 花澈感觉自己的心脏再被一刀一刀的凌迟。 突然,地上传来一声□□。 花澈怔鄂,低头一看,躺在他脚边尚有一丝生气的是……老鸨!? 满院的死尸,居然还有人活着,花澈几乎是惊喜若狂,赶紧将老鸨扶起来:“妈妈,这是谁干的,你告诉我是谁!” 老鸨睁着眼睛,流着血泪,她的目光无神,身体一动不动。 她虽然还没死,但已经不算活人了,只残留一点灵识还未散去,花澈及时锁住,直接探取记忆。 以老鸨的视角,撞入眼前的是某个仙门名宗大弟子的脸,姓苗。 “说!花晴空那畜生在哪里!快点把人交出来,若你们心存包庇,就与花晴空同罪!” 老鸨被这阵势吓傻了,从大门闯进来的不不止一家仙门修士,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这个宗那个殿的,浩浩荡荡一群人将醉满楼围得水泄不通。 “什么呀,妾身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孩子不是拜入上清仙门为徒了么,你去上清仙门要人去,关妾身什么事?” 几个姑娘哆哆嗦嗦的躲在老鸨身后,也跟着叫道:“就是就是,我们都是凡尘女子,你们这样私闯民宅威严恐吓,毫无道理!” 苗剑修道:“别他娘的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花澈血洗上清仙门,丧心病狂的杀了路掌教还不够,更害的满门五千弟子死于非命,这笔血债,我等定要代路肴仙师讨回来,将此恶贼千刀万剐!” “不可能!”楼上的花魁寸步走下来,失声惊呼,“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澈儿才不会杀人,他不会的!” 另外几个姑娘也点头道:“没错,我们都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他什么心性我们怎会不知?”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一定有冤屈!” 苗剑修:“好啊,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替那恶贼说话,真真是居心叵测,你们莫非是一伙的!” 众人花容失色:“仙师,您可别乱说啊!” “乱说?本公子可是知道,花澈小时候流落在外没饭吃,你们大家都没少接济那个娼妓之子吧!可你们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吗?那是嗜血成性滥杀无辜的魔尊!呵呵,你们早就知道吧?你们包庇魔尊之子,如今出了事,话里话外还在替他狡辩,真当我们都是傻的吗!” “来啊!将花澈的“魔冢”一锅端了,这里的所有人全被花澈教化了,若此时不除,来日定成为花澈的助力,祸害人间!” 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修士若想杀他们,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入耳的是嘶声力竭的凄惨叫声,哀嚎震天,鲜血反复冲洗着地砖,一个个活人变成一具具尸体。 “那个老太婆别杀!留着她,引花澈出来受死!” 原本龟缩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的姜婆婆,在听到这话之后,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直接朝修士的佩剑上撞。若非那修士反应的快,凭这把仙剑的威力,姜婆婆的脑袋非得搬家不可。 “死老太婆,不想被我们当做人质,想寻死是吗?”修士放了道捆仙锁,狠狠的揪住姜婆婆的头发,往上一提,“你家小少爷丧心病狂的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是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足惜!还有你这个赡养魔尊之子的罪人,也是罪大恶极!等我们活剐了花澈,就立刻送你去地下陪他!” 残识终于散了,老鸨睁着眼睛死去。 花澈颤抖的起身,脚下不知被何物绊了一下,沾了满身的血污。他狼狈的跑到后院,在影壁墙上有用鲜血写下的字:上清殿。 他们把姜婆婆带去上清殿了,他们要在那里举行仪式,以姜婆婆和花澈的鲜血祭奠路明枫,祭奠满门弟子的亡灵! 花澈御剑回到上清仙门,守在昆仑山脚下的是路明枫的大弟子,他披麻戴孝,以凶恶的眼神狠狠瞪着花澈,抓了一旁竹篮里的纸钱,用力抛向空中:“从这里开始,跪着上山!” 万山之祖连绵起伏,而上清仙门刚好在昆仑山的最高峰,山路崎岖,用徒步走的尚且辛苦,更何况跪着往前挪。 花澈冷笑起来,眼底溢出寒芒:“你让我跪谁,跪路明枫?” “跪被你杀死的师尊,跪被你杀死的五千同门!”大弟子痛心疾首,浑身发颤,“你那老奴才在上清台等你呢!” 姜婆婆在上面,纵使他有再多的恨,纵使承受侮辱,他也唯有照做。 从山脚下开始跪着前行,从日出到日落,等抵达上清台的时候,他的下半身一片血肉模糊,两个膝盖如同被揉烂了的西瓜。他试图站起来,却因伤痛不得不跌回去。 他没空顾及疼不疼,因为他整颗身心都在姜婆婆身上。 姜婆婆被五花大绑,跪在上清台中央,她的身上遍布着数不尽的大伤小伤,花澈不知在他上来的途中,姜婆婆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 他只觉得体内有一簇火,越烧越旺,快要将他五脏六腑烧干了。 “小少爷……”姜婆婆失声落泪。 上清台很热闹,那些参与屠杀醉满楼的修士都在,那些披麻戴孝的上清弟子也在,每个人都用悲愤的眼神瞪着他,那是恨之入骨,厌弃,憎恶,甚至作呕。 花澈:“还要我说多少遍,上清仙门那五千弟子不是我杀的!你们有恨尽管去焚情殿,尽管去找殷无悔!关旁人何干,关醉满楼何事!” 一个名叫章山的剑修怒斥道:“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即便那确实是殷无悔干的,可那又怎样,那就能证明你无辜吗!父债子还,殷无悔造下的孽,理应由你偿还!” 父债子还? 就因为继承了殷无悔的血脉,所以他活该遭此劫难,所以醉满楼活该被他牵累? 花澈笑了,笑意森森,噬心灭魂:“我不冤枉么?你们一个一个义愤填膺,要是要将我千刀万剐,又是要把我挫骨扬灰,敢问,我是杀了你们的爹娘,还是屠了你的满门?” 一个老道闭上双目:“一只蚊子在你身边飞过,它并没有咬你,可你还是想打死它。” 花澈的眸色渐渐淡了下去,眼中溢出苍凉和讽刺,他勾起毫无血色的唇角,露出一抹傲然的笑意:“我明白了,我生来就是罪,生来就该死!哪怕没有路明枫的事,没有那五千条人命,我也该死!” 魔尊之子,又那么优秀,人人忌惮,未雨绸缪,斩草除根。 与其说他们恨,倒不如说他们怕。 他们害怕花澈加入焚情殿,害怕花澈做殷无悔的左膀右臂,连续三届万门会武的头魁,怎能叫人不害怕? 花澈惨笑一声,目光是前所未有的狠辣阴毒:“你们想永绝后患,尽管来杀我便是,醉满楼,还有姜婆婆,何其无辜!” 那个修士仿佛就在等这句话,怒气震天的吼道:“那上清的五千弟子又何其无辜!他们包庇你,和你蛇鼠一窝,其罪当诛!” “报复我是吧,毁了我的归去之地,杀了我的敬爱之人。”花澈怒极反笑。 这就是仙道!? 这就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名门仙宗!? 终于,那位久卧病榻的路肴被人搀扶着走出来,嘶声喊道:“上清弃徒花澈,狼子野心,欺师灭祖,更伙同焚情殿殷无悔残害上清弟子五千之众,其罪天地不容,当处以极刑!” 上清台设有古阵,一是为了预防魔修来犯,可用此古阵还击;二是为了清理门户,专门对付那些罪大恶极,不可赦免的弟子。 老道士拔剑横在姜婆婆颈上,冷声威胁道:“花澈,你别想逃走!” 试图退出上清台的花澈脚步一顿。 不料,一直默默流泪的姜婆婆突然笑了,笑容温暖和熙:“小少爷,老奴想姑娘了,就不陪您了。” 说完,姜婆婆想也不想,主动撞上了剑刃,鲜血横流! “婆婆!”花澈骇然失色,不顾阵法的启动,义无反顾的朝姜婆婆冲去,挥手直接要了那老道士的命。 鲜血撒了一地,铺了满身。 明明痛进了骨髓,姜婆婆却依旧在笑,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上花澈的脸:“小少爷,别哭……老奴,是去找姑娘了……” 真元通过花澈的掌心不断涌入姜婆婆的体内,却好像沙粒落入大海,不留踪迹,无论如何也填不满。 古阵已经启动了,可花澈感觉不到疼,他心脏的血流尽了,变成一团死物,这个死物再破碎成渣,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血窟窿。 “嗯。”花澈低声应着。 姜婆婆的魂魄开始溃散,她眷恋的摸着花澈的脸庞,笑道:“醉满楼的大家……也在路上呢,老奴一点都不孤单,更何况在路的尽头,还有你娘啊!” “嗯。” “没关系的,他们都不信你,老奴信你,老奴照看你这么多年,连当初接生你的都是老奴,老奴还不了解你么……” 儿时,花澈听母亲提起过姜婆婆。 姜婆婆也是个苦命人,小小年纪被养父卖到戏班子,后又辗转进了醉满楼,因为模样不出众,做不成娼妓,只能当丫鬟。 一干就是三十几年,后来花媚儿入了醉满楼,姜婆婆就被分配去照顾花媚儿的衣食起居。 姜婆婆同情花媚儿的遭遇,欣赏花媚儿的为人,多年来陪伴在册,花媚儿怀有身孕之后,就连带着姜婆婆一起赎身离开。 那段日子真是凄苦,为了赎身花光了所有积蓄,连接生婆都请不起,还是姜婆婆现学现卖,笨手笨脚的给花媚儿接生。 亲手托着花澈出来,亲手剪脐带,亲手为他洗澡更衣,裹上襁褓。 花媚儿死后,姜婆婆也没有抛弃花澈,做粗工,干零活,拿着微薄的工钱给花澈买肉补身子,自己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个窝窝头,实在饿的受不了就喝水充饥。 老鸨曾看不下去,问她省吃俭用攒棺材板吗? 姜婆婆笑的特别慈祥,眼睛里闪烁着向往:“那是给小少爷娶媳妇儿的钱,没点儿家底,小少爷在人家家里也挺不直腰板。” 姜婆婆一生未嫁,一生无子。 她将花澈视作亲生儿子,掏心掏肺的对他,自己节衣缩食,努力攒钱,唯恐小少爷被人瞧不起。 花澈若活蹦乱跳,姜婆婆干什么粗活重活都有劲儿。花澈若卧病在床,姜婆婆能衣不解带,熬上两天两夜不合眼,守在床前照顾他,时不时心疼的抹眼泪,求神拜佛让花澈快些好起来。 当她得知小少爷拜入上清为徒,她别提激动成什么样了,挨家挨户告诉,生怕有人不知道她家小少爷出息了。 “别说了,休息一下吧!”姜婆婆的身体越来越凉,花澈下意识将她紧紧抱住。 “别忘了你娘说的话。”姜婆婆望着天空,双瞳在一点点失去光彩,“纯澈无垢,纤尘不染,要像万里晴空那样广阔自由,没有乌云没有愁雨,永远温柔晴朗。” 当花澈最后一丝真元被消耗殆尽,姜婆婆微笑着闭上眼睛。 万籁无声。 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广阔自由?哪里来的自由,哪里还能广阔! 什么温柔晴朗?所见所闻,只有凶狠,只有狂暴!他头顶的是乌云,面临的是血雨腥风,他的心境一片黑暗! 凭什么!!! 醉满楼的大家,何其无辜,何其冤枉! 姜婆婆把他从小养到大,没享受几年清福,却遭他连累,这般惨死异乡! 他心中的希望一个接一个的消失,他心中的念想,一个接一个的崩塌! 漫天堆积着乌云,终于降下倾盆暴雨,雷电齐鸣,凶煞的古阵将花澈吞了个彻底。 虽然身死道消,虽然尸骨无存,可刻骨铭心的恨意和不甘,让他神魂不灭。 他坠入了冥界,万千亡魂归去之地。 都说魔界阴森血气冲天,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识,他们没有真正的来过鬼界,所以不知道这里才是真正的炼狱。 天空是黑的,地面是红的,那是长达万年沉淀的鲜血。 这里没有光亮,空气中飘荡着腐烂的恶臭,脚下踩的是碎骨和残魂。 漫天恶鬼,无穷无尽的煞气癫狂肆虐,群鬼同宴,兴奋的嘶吼,更兴奋的迎接不断涌入的新鬼。 那是它们欺凌的对象。 鬼界有鬼界的生存法则,七天可以投胎转世,而这七天之内,要不惜一切代价确保自己能活下去。 根本不似民间话本里说的有什么阎罗王,有什么黑白无常。 这里没有鬼差,没有判官,这里是不法之地,群鬼之间互相残杀,弱者会被强者吞噬,而强者靠着吸取的神魂修行,壮大自己,可以从灵体转为实体。 若运气好可以活过七天,那么就能投胎转世了,若不愿投胎误了时辰,那么下场只有一个——鬼修。 一百年修骨血,一千年修皮肉。 每年七月十五阴气最盛,鬼门大开,可以趁机逃回世间。 忘却前尘,投胎转世? 怎么可能! 若醉满楼的人没有死,若姜婆婆也还活着,或许他会选择转世,会欣然的脱下殷无悔强加的血脉,来世做一个清清白白的普通人。 可现在,他要报仇! 就以这副丑陋恶心的身躯,以天地不容人人唾弃的身份,卷土重来。 欺负新鬼是鬼界亘古不变的乐趣,它们守在入口,来一个吃一个,虽然神魂弱了点,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却不料—— 清冽的长剑穿破黑暗,耀眼的厉光晃瞎了无数只恶鬼的眼睛。 千鬼哀嚎,万鬼同泣! 居住在鬼界数千年的老前辈,得知这里来了个厉害角色,不是普通的凡人,而是仙师。 且这位仙师不似其他名门修士,心狠手毒,毫无怜悯之情,其威势凶猛狠凛,神挡杀神,无人再敢试其锋芒。 寻常鬼魂,哪怕是有根基的仙师,若想成就鬼修,也需要至少百年的时间,可这个新锐却不一样。 短短五十年就修出了骨架,又两百年就修出了血肉! 不到三百年,除了个别地方还未长全,他已经和人类无异了。 老鬼觉得自己之前全猜错了,本以为这个叫花澈的生前是个仙师,可从他毒辣狠绝的行事作风来看,他生前又应当是魔修才对。 中元节的那天晚上,所有恶鬼瑟瑟发抖的聚在冥界出口。 只见那人一身煞气沸腾,罡风席卷残云,所过之处草木凋零,有些灵魂吓得忘记逃走,不过是沾染了那人扩散在外的阴风,就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终于,那人走出了鬼域大门,万鬼欢呼。 这个煞神总算他娘的走了!!! 第35章 三百春秋,尘世诸多变化。 例如上清仙门就此没落,路肴性格软弱担不起家,上清在他的统治下也是半死不活的,再加上殷无悔落井下石,上清仙门那三千弟子也损耗殆尽,亏得有乾阳长老苦苦支持着,才不至于让万年仙门就此覆灭。 而楚冰桓继承了云天水镜的掌门之位,将云天水镜推上了仙门第一。 还有的就是,当年屠杀醉满楼的仙门修士,总共二十六人,经过沧海桑田,他们其中有的死了,有的依旧碌碌无为,有的继承家业回乡种田,比如叫苗盛的那个剑修,吃穿不愁,小日子过得特别好。 寻仙问道,比不上娇妻美妾。 粗茶淡饭,比不上好酒好肉。 离开师门回家享清福,这决定果然不差。 这天,苗盛沉溺在温柔乡里,亲昵了一会儿,他有些不悦的看着身下脸色惨白的小妾:“你怎么了,跟块木头似的,又不是第一次伺候我。” “爷,贱妾,贱妾害怕。” 苗盛不解道:“你怕什么?” “爷没听说么,西街口那家遭了强盗,五口人全死了,鸡犬不留。” 苗盛心里咯噔一下,毫无来由的一慌:“是……章山的儿子?” “嗯,我记得爷和章山认识,当年爷还在修道的时候,你们俩是兄弟,去年章山病故,今年他的儿子就……” “遭了强盗是他们倒霉,你害怕什么?” 小妾浑身发抖道,“街里街坊说是强盗,可贱妾看着不像啊!他,他们被挖去了心脏,肠穿肚烂,特别吓人!重点是,重点是在他家的影壁墙上写着血字。” 苗盛脸色大变:“写了什么?” 小妾流出眼泪:“父债子偿。” 苗盛闻之色变,整个人从床上跌下去:“住口!住口!荒唐,太荒唐了,什么父债子偿,荒谬!” “爷……” 苗盛连滚带爬的跪到床上,抓着小妾消瘦的肩膀狠狠问道:“他回来了,是他回来了吗?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明明魂飞魄散尸骨无存了啊!都好几百年了,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妾被吓坏了:“爷,贱妾不知。” “他回来报仇了对不对?掏空内脏,剖去金丹,散掉神魂,那是魔修的手笔吧?他没有死对不对,当年在上清台他是假死,他诈死!报复不了章山,他就报复章山的子孙!” 突然,屋内烛火骤然熄灭! 眼前一片漆黑,苗盛的神魂都跟着抖三抖,与此同时,他听到了“噗嗤”的声响,好像是刀子扎进血肉的声音,然后他就感觉到脸上黏糊糊的,身上湿哒哒的,还有一股铁锈的味道。 苗盛伸手摸了脸,递到鼻下闻了闻。 是血! 苗盛寒毛直竖,赶紧跳下床去拿桌上的佩剑:“是谁,出来!” 等到适应昏暗光线,苗盛下意识回头去看床上,殷红的血迹溅了满床。 “啊!!!”苗盛惊恐大吼,屁滚尿流的夺门而出,他刚刚敞开房门,两具尸体先后倒在他脚下。 一个是他明媒正娶的娇妻,一个是他深深宠爱的二房。 苗盛失声惊叫,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尸体,皆是他的美妾,他的奴仆,他的佣人,还有他最喜欢的哈巴狗。 鲜血顺着石砖缝隙涓涓流淌,整座宅子安静的可怕,美人靠上躺着黄鹂鸟的尸体,回廊下摆放着老鼠的残肢,满门血洗,别说人了,就连一只苍蝇也被丧心病狂的钉在墙上,供人欣赏。 “出来,出来!!”苗盛发了疯,毫无章法的挥舞手中利剑,“花澈,是不是你!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你杀我满门,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禽兽不如?”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苗盛吓软了腿,他僵硬的转身,回头,当场跌坐在地,滚热的尿液从腿间流了出来。 房顶之上,站着一个人。 他身量修长,如芝兰玉竹,着一身如火如血的红衣,乌发散飞如泼墨,艳丽倨傲的凤眸透着阴鸷肆虐的光芒。 他的身上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凶戾黑气,映着月光而立,苗盛看清他异于常人惨白的脸,难以置信的惊吼道:“花晴空!?” 花澈伸出脚步,轻轻一跃,如一片浮羽,轻盈的不可思议:“当年你们血洗醉满楼,如今我杀你全家,这才公平不是么?说我禽兽不如,阁下也彼此彼此吧?” 苗盛大喊道:“他们,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简直丧心病狂!” “难道醉满楼的人手能缚鸡吗?”花澈的语气平静的不像话,他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好像残忍灭门的不是他,他只是碰巧路过。 “一百三十八口,两条狗三只猫,一只鹦鹉,还有十只兔子,这些全是你们的手笔!”花澈面上神色涌现淡淡清傲,“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章山也说了,父债子偿,我觉得很有道理!殷无悔杀上清仙门五千弟子,我从昆仑山底一路跪着请罪,我偿命。那章山呢?和你们联手屠杀醉满楼,他的血债要怎么说?” 花澈付之一笑:“算他运气好,在我出来之前就死了,所以我只好找他子孙寻仇,一报还一报。” 苗盛:“你,你……” 花澈眼中透出邪性:“不过我也不会让章山就这么算了的,挖坟鞭尸,我明天就去。” 花澈猛然伸出手,那是一只还未修出皮肉的骷髅手,狠狠掐住苗盛的脖子。 苗盛惊呆了,被强大的力气硬拽着提起来,他双腿在空中乱蹬,眼珠子活活凸了出来:“鬼,鬼修……” 花澈森森狞笑道:“魔尊之子,生来便是恶,你们觉得我会修魔道,我会嗜血成性滥杀无辜。好啊,那我就如你们所愿!” 二十六个人,二十六户人家。 活在世上的,惨遭灭门,无一例外。 没有存活于世的,挖坟鞭尸,以诡术召唤其残魂,受群鬼撕咬。 打那以后,世人皆知花澈凶残成性心狠手毒,一言不合就屠人满门,无人再敢招惹,更无人再敢拿“娼妓之子”说他。 光是提及其名讳,就闻之色变,落荒而逃。 做鬼修的日子并不好,冥界的厮杀且不提,刚开始来到世间,他因为“水土不服”之类的东西,三百年修为险些溃散。 后来,大大小小的雷劫更是数之不尽。 天道容得下人类,容得下牲畜,唯独容不下鬼,尤其是这种以鬼的身份在世间走动的。 等花澈彻底修好了皮肉之时,他就不再是鬼了,而是从鬼变成了人,涅槃重生。 然后,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魔道。 修习鬼道三百年,如今改修习同根同源的魔道,实在是称心应手,更何况三百年修为加身,他的能力与日俱增。 …… “师,父……” 高烧不退的花澈突然开口说话,楚冰桓赶紧过去查看,却见他并没有醒,只是在噩梦中呓语。 “什么?”花澈的声音太小,楚冰桓听不清。 花澈浑身发抖,含糊不清的念叨:“师父……” “师父?”楚冰桓愣了愣,“你要找师父吗?” 花澈:“弑,父……” 楚冰桓心脏骤颤:“花澈。” “杀……”花澈断断续续吐着让人听不懂的话,他好像梦见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手伸出被子,无意识的抓着什么。 楚冰桓见状,递了手过去,任由花澈紧紧搂住:“娘……” 花澈浑身滚烫,即便楚冰桓给他擦了身灌了药,可依旧没有作用,再好的药也需要病人本身条件过硬,像花澈这种弱质病体,吸收药物的能力就比寻常人慢。 楚冰桓见他瑟瑟发抖,便拽了床里的被子给他盖上,一口气裹了三床被子,花澈才勉强颤抖的不那么厉害了。 前世的事情,楚冰桓不愿回忆。 当年,和花澈共同参与的第三次万门会武,他在第一轮上清幻境的时候,惨遭淘汰,并受到幻术反噬,身负重伤。 回到云天水镜疗养,一晃就是五年。 期间,他听闻花澈被魔尊绑走了,他不顾楚长峰和梅采莲的反对,试图独闯焚情殿救人。 结果是被楚长峰设了禁制施了符咒,让他就此昏睡。对于花澈的遭遇,云天水镜第一时间摘除干系,在梅采莲的领导下,坚决否定婚约一事,还表明立场,愿意同仙道诸门同仇敌忾,共同讨伐魔尊之子。 等他醒来,再度提起花澈的时候才震惊发现,原来他昏睡长达五载,世间已物是人非。 花澈自那之后,欺师灭祖,叛逃出境,甚至残害上清五千弟子,最后被百家合力擒获,让花澈从昆仑山脚下一路跪着上去,在上清台接受极刑,以告慰上清惨死的亡灵。 以上,都是楚冰桓根据史书记载,了解到的后续。 花澈是死了吗? 花澈真有史书上说明的那样十恶不赦吗? 往后余年,他走访九州,遍寻四海,试图找到花澈的残魂,或是飘散在外的残识,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及微。 他了解到了被仙门诸家遮掩再遮掩的真相——原来醉满楼是被灭门的,并非世人所说他们举家乔迁了。 而打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姜婆婆。 对于姜婆婆,对于醉满楼,整个修仙界绝口不提,仿佛约好了似的,无人问此事件,只当它就此了结。 以楚冰桓对花澈的了解,他是一个坚韧不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人,他怎会乖乖配合,用膝盖爬上昆仑山?怎会心甘情愿的受辱?被抓到上清台之后,又怎会那么轻易就接受古阵极刑? 疑点实在太多。 姜婆婆的神秘失踪,让楚冰桓更加确信,此事另有隐情。 他隐隐猜测,会不会是上清仙门抓了姜婆婆,而花澈为了救人,所以才…… 百年后,花澈谜一样的回来了。 杀人屠户,血流成河。 后来,魔界传出花澈弑父的消息,他杀了殷无悔,一统四散的各方部落,坐上魔尊之位。 楚冰桓设想过一百种见面的方式,唯独没料到花澈会直接跑来云天水镜,直接上了他居住的竹楼,单独见面说话。 三百年了,无数的日日夜夜,无数的苦痛纠缠,悲欢离合,再见到这个人,楚冰桓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 他瘦了。 楚冰桓在心里设想了很久,三百年后的第一句话要怎么说,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花澈先开口的:“冰块儿,我不用含雪,你也别用灼魂,咱俩就用剑一决生死吧!” 流风听雪,霁雨清风。 两种至高的剑术互碰互撞,整个云天水镜都抖三抖。 花澈唇角微扬,邪魅狂狷:“云渺君,除魔卫道,给他们报仇吧!” 花澈将护身保命的佩剑扔了,直接迈步朝他走来,不见丝毫犹豫,以血肉之躯去撞击听泉剑。 若非楚冰桓本能的将剑收回,花澈就一剑穿心而死了。 “你……”楚冰桓惊恐的望着他,虽然以前的花澈很欠揍,特别喜欢开玩笑搞恶作剧,但这一次是真的,花澈想死在他的剑下! 而花澈的反应,比楚冰桓差不了多少,他愣了好一会儿才说:“爹死了,娘死了,婆婆也死了,师父和朋友都没了,我本以为在这世上绝无留恋……” “是么,”花澈垂下凤眸,神色苦涩,唇边却溢出欣然的笑意:“你舍不得我死,是吗?”楚冰桓:“花澈。” “我在这肮脏绝望的世界,还有一个念想。”花澈的笑容越发欣喜,他捡起佩剑,一把抓住楚冰桓的手腕,“既然如此,你跟我去焚情殿吧!” 他当然会拒绝,随后就被花澈“算计”了。 假的绑架,假的封住修为,假的被迫幽禁。 最后的最后,花澈还是…… ——抱歉啊,耽误了你一辈子。 不是的,或许是他楚冰桓耽误了花澈一辈子。 若花澈爱上的是旁人,或许他会更加开心,更加自在。 没想到,这世上真有奇迹,他重生了。 更神奇的是,花澈也重生了。 楚冰桓垂眸看着他,轻轻抚弄着花澈汗湿的鬓发。 花澈似是觉得痒痒,他眷恋的抱住楚冰桓的手臂,将脸往他温暖的掌心蹭了蹭。 ——若当时你在,你会信我吗? 楚冰桓微微俯下身,在花澈的眉心落下浅浅一吻。 “信。” 第36章 路明枫负隅顽抗,试图将秘境封锁,拉着大家同归于尽。 幸好危急关头谢晚庭一手琴音,弹得路明枫心神大乱,楚长峰和慕启年趁虚而入,一前一后封锁路明枫的金丹。 路明枫却发了狠劲儿,竟打算自爆,而楚长峰反应极快,医者仁心的本能推开慕启年,虽然保了慕启年无恙,自己却被路明枫的杀招波及,受伤不轻。 好在众人合力,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捆仙锁将路明枫生擒,关在秘境之中等候处置。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恍然发现,路肴不见了! 花澈靠在床头,手里端着一碗药,一缕墨发垂落到眉间,他的神色凝然不动:“跑了?” 慕容飒点头道:“肯定是,细说起来他可是同谋啊!乾阳长老气的不行,号令上清弟子九州通缉。” 花澈闻着清苦的药汤味,若有所思。 慕容飒猜得出来花澈在想什么,安慰道:“你也不用担心,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屁孩能起什么波澜?老子都倒了,他能跑到哪儿去?他现在可是戴罪之身,仙道不容。” 花澈心里一震:“仙道不容,那魔道……” “喂喂喂,你该不会以为路肴那厮会去投奔焚情殿吧?”慕容飒嘴巴张的老大,难以置信道,“花兄,你是发烧烧糊涂了吗,路肴他何德何能,凭什么能入殷无悔的眼?别说去焚情殿了,他能在魔界那种恶劣环境生存三天,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花澈喃喃自语:“飒容慕,傻慕容。” “喂!”慕容飒故作恼怒道,“别以为你声音小我就听不见啊!” 楚冰桓刚好推门进来,花澈忙问:“你叔父怎么样了?” 楚冰桓避而不答花澈的问题,看到他手里端着的药碗,脸色就变了:“怎么还没喝?” 花澈被当场抓包,心虚的一比,他胡乱找着借口道:“太烫了,凉凉再喝。” 楚冰桓好像信了他的鬼话,走近两步,从怀里取出一包蜜饯放在桌上。 花澈当场眼睛一亮,本能的伸出手去拿,却在半途中就被楚冰桓拍掉,残酷无情的说道:“先喝药。” 无法,花澈只好忍着苦灌了一口。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花澈突然觉得高烧而死,比喝楚冰桓的药要幸福多了。 楚冰桓认为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明知道花澈沉迷蜜饯糖果,他还是有心克制,不让花澈吃那么多,只有在喝药的时候才勉强施舍一点点。 看着花澈可怜巴巴的样子,楚冰桓又免不得心软。 罢了,还有什么比开心顺心随心更重要的呢? 楚冰桓监视花澈喝完药,确定一滴不剩后,拿了一整包的蜜饯给他。 原本皱巴着小脸一副生不如死模样的花澈,瞬间喜笑颜开,一个果脯接一个果脯的塞嘴里,撑得两个腮帮子鼓溜溜的。 楚冰桓情不自禁的扬起唇角,柔情似水。 * 花澈能下床行走之后,第一件事便前去秘境,探望那个曾经站在修仙界顶端、俯视众生的路明枫。 一天前还是高高在上的尊者,是万千修士交口称赞的圣贤;谁曾想过不到十二个时辰,他就声名狼藉,成为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 在花澈的印象中,路明枫冷峻肃穆,妆容得体,墨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华丽的道袍纤尘不染。唯一一次狼狈,就是前世跪倒在花澈脚下,满身的鲜血和污泥,最后被花澈剖开金丹,散去神魂。 可即便如此,当时的路明枫也是威风凛凛的。 无他,他虽然外表狼狈,可内心坚定,目光摄人而狂妄,他非但没有对死亡产生恐惧,反而无所畏惧的张狂大笑,他用最恶毒的口吻发出最阴狠的诅咒。 ——我对路肴下了咒,以神魂为祭,诅咒你二人共生!他若死,你即死,你若死,他可活! ——你杀了我不要紧,可本座的血脉仍旧留在世间!赢的是本座,本座永生不灭!! 这一次,路明枫同样狼狈。 不同于前世的是……路明枫不再趾高气昂,不再盛气凌人。他就像一只被扒光了牙齿的老虎,被数十道结界困在方寸大小的空间,徒劳的舔舐着千疮百孔的身体,颓废,衰败,讽刺,也可悲。 他因为失血过多,重伤在身,脸色比恶鬼还要可怕;嘴唇干裂脱皮,一头干枯的好像稻草的头发披在身后,碗口粗的缰绳紧紧勒着他的筋骨,稍有挣动,那些隐藏在绳索内的锥刺就会凸出来刺进血肉。一代天骄,变成了这幅模样。 “身败名裂的感觉如何?”花澈的嗓音清润,异常平静,若仔细去听,甚至还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那么一丝不真切的温和。 始终目光放空望着前方的路明枫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宛如在看一条毒蛇,又好似在打量一只从幽冥烈狱归来的恶鬼。 已经活了千年的路明枫第一次感到了恐惧,而且是毫无来由的恐惧。 他自诩洞察世间百态,参透六道轮回,却唯独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 “为什么?”不知道这样四目相视、彼此打量了多久,可能是一炷香,也可能是一个时辰,路明枫终于说话了。 他声音干哑,好像下一秒就要咳血。 花澈的容色怡淡,他盘膝坐在距离路明枫三丈的位置,说道:“你猜是为什么?” 路明枫片刻都没犹豫,张口问道:“安瑜是你什么人?” 花澈闻言轻笑道:“你以为,我是在给安瑜报仇吗?” “难道不是吗!” “他只能算你漫漫人生中的一笔血债。”花澈道,“还有那一百二十六个徒弟,以及明月镇无辜枉死的十三个凡人。” 路明枫大惊失色:“原来你当时就知道……” 花澈:“别说你当时只穿了一身黑衣,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路明枫浑身战栗,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猛地向前冲击,整个身体狠狠撞在了结界上! 霎时,捆仙锁散出灵光,无数锥刺密密麻麻的扎入路明枫全身穴位,彻骨的灵力顺着血脉冲入四肢百骸,灭顶的痛觉迫使路明枫跪倒在地。他就如同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着气以此缓解痛苦,他双目赤红,目眦尽裂:“我何时得罪过你!花晴空,我何时得罪过你,你要害我到如此地步,如此地步啊!” 花澈垂下眸子,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暗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害你?我害你什么了?这些事情不是你做的?我有哪点冤枉你了?如今东窗事发,你名誉扫地,那都是你自作自受,报应罢了!” 路明枫好像疯了,他全然不顾身体的痛楚,只嘶声力竭的朝花澈大吼:“为什么你知道上清阁内有暗室!为什么你知道暗室下有密道!为什么你能打开密道口的结界!为什么你能破除九宫八卦阵!为什么你能进来秘境!为什么你会上清仙术!!!” “你究竟是什么人,回答本座!!!” 花澈只冷冷看着他。 路明枫脸色煞白,状若癫狂:“你是谁!你到底是谁!假的,全是假的!你是薇儿对不对?或者,你是凯儿对不对!你回来报仇了,你夺舍这个叫花澈的少年的躯体,你和那个安瑜一样,从鬼界爬回来找本座报仇对不对!” “薇儿,凯儿……”花澈凄然一笑,喃喃自语,“大师兄和二师姐,要么早就投胎转世了,要么……早在坠入鬼界的那一刻,就被守在鬼界入口的亡魂们分食了吧!” 路明枫浑身僵硬:“你——” “我跟路掌教讲个故事吧!”花澈望向天空,目光放远,“有个小孩,因为赌气拜入了修仙界最鼎盛最辉煌的仙门学艺,他很幸运的通过了入门考核,更幸运的是,他被掌教看中收入门下。多少人对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他自己也是诚惶诚恐,只当祖坟冒青烟,上辈子拯救了九州大陆。” “当时他年纪小不懂事,调皮捣蛋经常闯祸,就因为这个,他师尊没少罚他,又是罚跪又是抄书的。其实这里面有三成是他故意的,他故意装出顽劣,桀骜不驯,不服管教的样子,其实他只是想引起师尊的注意,只是想以自己的“不乖”,让整日忙碌门中诸事的师尊能停下来跟他说说话,哪怕是训斥的话。而每当在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假借“给师尊赔礼道歉承认错误”的方式,亲手递上他煮了一天一夜的血参茶。” “因为他知道,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师尊才有空去喝那碗茶。” 无形之中,路明枫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压垮了,他跌坐在地上,茫然的望着花澈:“你,你在说什么?” 花澈凉薄的笑了笑,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在这世上,能让他所珍视之人并不多,算来算去只有四个人罢了。姜婆婆算一个,有婚约的道侣算一个,天真无邪不经世事的师弟算一个,还剩最后一个,是被他视为生父的师尊。” “所以当那个所谓亲爹的某某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突然声名狼藉的时候,他的师尊挺身而出为他声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做的最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拜入了上清仙门,拜入了路明枫的门下。” 路明枫如遭雷轰:“你,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花澈:“可他怎么会想到呢!他敬爱的师尊之所以会帮他,爱他,护着他,不过是不想自己多年的心血浪费而已,他不想眼睁睁看着自己培育多年的“家畜”,落入他人之手。” “那个少年终究还是发现了师尊的秘密,于是,师尊将他灭口。只可惜,他没想到焚情殿的那位会突然插手将人救走,他更没想到,那个少年会去而复返,孤身一人闯回这个龙潭虎穴!他更没想到,那个少年疯起来可以欺师灭祖,甚至连路肴一起……” “住口!住口住口住口!”路明枫终于发疯一样怒吼起来,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口中涌出,他瞪着猩红的双目,那眼神恨不得将花澈千刀万剐! “你说的什么,本座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到底是谁啊!!!” 花澈轻抿着嘴唇,过了片刻,他慢条斯理的拄着膝盖起身。清淡的眸光直视着疯癫的路明枫,蓦地,他浅浅一笑,晴朗如朝阳:“讲故事嘛,我随便一说,您就随便一听,别较真儿。” “站住,你别走,你不许走!”路明枫嘶声力竭的大喊,“路肴呢,路肴在哪里!” “畏罪潜逃了吧!”花澈淡淡说道,“像他那么懦弱的人,您猜猜他能活几天?各大仙门满世界通缉他,他又能躲到哪里去?魔界吗?呵呵呵呵……” 路明枫牙齿打颤,心底堆满了绝望。 花澈:“比起闯入殷无悔的地盘自己找死,说不定随便找个犄角旮旯自杀了吧,那才是最轻松的死法,您觉得呢?” 字字诛心,字字断魂。 路明枫颓然的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花澈说的没错,路肴不去魔界就罢了,如果去了…… 殷无悔一向和他是死敌,他的儿子跑到殷无悔的地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殷无悔的反应。 “比起路肴,您还是多操心操心您自己吧!当着修仙界百家仙门,数十万修士的面,公开处刑,那滋味……”花澈回眸一笑,竟是妖魅丛生,“别提多爽了!” 第37章 在离开秘境的那一刻,花澈探知到他人的气息,他并没有声张,只是朝那方向望了去。 安瑜也不打算再躲下去了,乖乖站出来,深深凝视着花澈。 所有的谈话,应该都被安瑜听了去吧! 俩人四目相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澈勾唇一笑,朝安瑜行了一个同辈礼。 安瑜好像被吓到了,连忙躬身回了一礼。 有些事情不必纠结,也不必偏要搞清楚,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花澈离开秘境后不久,就传出路明枫自杀的消息。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爆,灰飞烟灭,尸骨无存,连作为鬼修的机会都没有。 对于路明枫那种自尊心超强的人来说,身败名裂就全完了,公开受辱比死更难受。 楚长峰的伤势并不重,修养个一年半载就差不多了,慕启年感念救命之恩,带着厚礼亲自赶往云天水镜答谢。 万门会武彻底结束,上清仙门的风波也告一段落,经此劫难,路明枫身败名裂,路肴不知所踪,门派内诸多事宜暂交给乾阳长老打理。 “想不到路掌教居然是这样人面兽心,和他的儿子胡作非为,残害门下弟子,甚至还要杀害花澈。” “就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若非那几个小辈的运气好,若非有三大仙门的长者做后盾,我怕花澈是凶多吉少了。” 昔年骄傲高贵的上清仙门如一潭死水,民间原本以路明枫的丰功伟绩来赚钱的说书先生也赶紧修改台本,将原本闻者落泪的赞美之词变成听者愤恨的攻瑕指失。 大概半个月,各大仙门该回家回家,灵霄宝殿一行人也离开了昆仑山,在路上,花澈遇见了安瑜。 安瑜舍弃百年修为,以神魂夺舍一个老者,虽然当初避过了雷劫,但后续的寿命最多最多也就二三十年了。对于一个修士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 安瑜拄着拐杖,不过快走了两步路而已,气喘得不成样子,猫着腰咳嗽了好久才缓过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吃力的说道:“多谢。” 花澈也没有过多言语,只道:“保重。” 修士和凡人是不一样的,往往闭一次关,就是凡人漫长的一生。 这应该是和安瑜最后一次见面了。 回到灵霄宝殿,结束了激动人心的万门会武,又恢复了往日安乐平和的生活。 此次会武,除了花澈、楚冰桓、慕容飒这万众瞩目的三甲之外,那个百名之列的林言也受到不少关注。虽然他输得很惨,但和段天歌比试之时,不卑不亢不服输的狠劲儿着实让众人惊叹,更别提他最后关头召出了神兽重明鸟…… 不对,不应该说是召出,应该是破壳而出。 精心养育了一年的蛋,不是剧毒蟒蛇,而是神鸟重明,不仅是花澈,连庄田听闻都惊呆了。 师父带着九个徒弟细细分析,最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这颗蛋本是那位蟒蛇领主的夜宵,可还没等享用,就被楚冰桓宰了。 身世之谜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不管那是重明鸟还是跑山鸡,林言都照样喜爱。 这是他的第一只灵宠,也是他的“孩子”。 不过,还有另一只蛋呢! 当时从蟒蛇的洞穴下找到两颗蛋,其中一颗是重明鸟,那另一颗是什么? 慕容飒猜测道:“肯定也是重明鸟,这俩是双胞胎!” 慕容飒说的很有道理,连花澈都无法反驳,林言回想当时重明鸟破壳而出的细节,决定仿照,将自己的鲜血滴在蛋壳上,等了足足一天一夜。 无事发生。 慕容飒第一个跳出来安慰道:“它妹妹绝对是先天胎气不足,所以破壳的晚,别灰心!” 林言果断信了慕容飒的鬼话。 因为此次万门会武的一甲头魁花落灵霄宝殿,所以灵霄宝殿的地位在修仙界截然不同,更别提这位头魁还勇敢揭发路明枫的恶行,为修仙界正道树立新风,每天来来往往凌霄峰的修士数不胜数,甭管是为了巴结还是为了一睹风采、又或是纯粹的想结交朋友,这里里外外都热闹起来,充满了名门大宗的气息。 楚长峰受了伤,云天水镜群龙无首,虽然梅采莲身份尊贵,但毕竟是一介女流,不能担起整个门派。 庄田特许楚冰桓回去,这段时间楚冰桓都在云天水镜料理门派诸事。 前世以为花澈对路肴情有独钟,特意派了商魍魉去暗中保护,还举十方分舵之力解救。 可今生再一看,花澈对路肴赶尽杀绝,根本毫无感情,所以,前世的路肴和今生一样,和路明枫狼狈为奸,让花澈心如死灰。 可又为什么不杀路肴呢?非但不杀,反而派人保护。 杀不了吗? 楚冰桓没有问,更没有挑明自己也是重生的这件事。 他心中的顾虑颇多,毕竟上辈子恩怨情仇加在一起,贸然挑明,打破现在的美好,可能事态会越发不可收拾。 死过一次的花澈心态已经变了,他不再执着不再纠缠,对自己也不那么……固执了。 楚冰桓有种预感,如果他现在挑明重生一事,花澈会立马扭头就走,逃到天涯海角,躲到海枯石烂,和他永生不见。 花澈对他死心了。 从去云天水镜退婚就可以看出来。 花澈曾说:“爹死了,娘死了,婆婆也死了,师父和朋友都没了,我本以为在这世上绝无留恋……” 他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本以为他恨他入骨,和他势不两立,那干脆死在心爱的人手上好了。却不料,心爱之人舍不得他死。 花澈很意外,也很惊喜,原来他还有一个“念想”没有崩塌,他重新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 可后来,自己是怎么做的呢? 楚冰桓心口吨疼。 花澈后悔了吧! 后悔爱上他,后悔纠缠他,后悔拿他当活下去的希望。 每每想到这里,楚冰桓都很害怕。 他担心花澈是因为自己的关系,对活着失去信心,对明天失去期待,所以花澈才…… 他是至高无上的魔尊,一身修为足以遨行九州,一身霸气足以威震仙魔二界,为何当初会不战言败?打都不打,直接遣散了焚情殿。 心死了,了无生趣,所以不想再斗了? 他选择了后山的竹楼,那是仿照云天水镜的住处建造的,那里是唯一能让花澈心安的地方。 他死在了那里。 楚冰桓想象不到九州大地还有谁能将花澈伤成这样,除非是花澈自己动的手,散了神魂,化了内丹,包括自己的身躯也一并毁掉。 自尽。 楚冰桓一直在想这个事,每每从梦中惊醒,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垂眉敛目的站在屋外,禀告道:“公子,花晴空公子来了,这会儿候在云天阁,等着见公子呢!” 第38章 花澈是一个人来的。 深秋已过,转眼就入了冬,天空飘起细雪,连院落的莲花池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碴。 来迎接花澈的是梅采莲。 花澈早就料到了,虽然楚冰桓是代理掌门,但这门中诸多事务都逃不过梅采莲的眼睛。她穿着锦衣华服,裙身上绣制着精美的青莲,煞是好看,满头珠翠光彩绚丽,很是雍容华贵。 比起一般朴素庄重的女修,梅采莲更像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贵妃娘娘。 “花小友二上云天水镜,又是所谓何事?” 毕竟是楚冰桓的娘,该给的礼数花澈不能少,他先躬身行礼,然后才说:“代替家师传个口信。” 梅采莲道:“同我说便可,我代为传达给冰桓。” 花澈:“请夫人见谅,师父吩咐我的是亲口和楚冰桓说,可没让我转交他人。” “花小友倒是谨遵师命。”梅采莲皮笑肉不笑,“你也知道冰桓贵人事忙,眼下他叔父重伤闭关,他一手操持云天水镜的事,哪有时间与你闲谈?你将事情告诉我,我等他得了空,自会转达。” 花澈回以礼貌的笑容:“忙的连一句话都听不得?” “怎么,花小友是觉得我故意不让你二人相见吗?”梅采莲冷下脸道,“果然是今夕不同往日了,得了万门会武的一甲头魁,就开始气得志满目中无人,敢和长辈这般说话了!” 花澈简直惊了,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脸诧异的指着自己道:“我哪里气得志满,哪里目中无人了?我有一句话出言不逊吗?晚辈从灵霄宝殿大老远赶过来,就是代师父传个话而已,夫人又何必以恶意度人心?” “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梅采莲高声笑起来,“若是正常的口信,你又何必遮遮掩掩?我看是代庄田传信是假,私会楚冰桓是真。” 花澈:“……” “夫人。”丫鬟欠身行礼,楚冰桓先丫鬟一步走了进来。 在看见花澈的瞬间,不知为何想到了前世的最后一幕,再想起这些天连续搅扰自己不得安宁的噩梦,楚冰桓一阵胆战心惊。 他走向花澈,努力稳定慌乱的心绪,勉强压低声音道:“你来找我,何事?”花澈:“跟你私会。” 楚冰桓一怔。 梅采莲“刷”的一下瞪大眼睛。 楚冰桓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木愣愣的说道:“私会,不该是偷偷的吗?” 花澈强忍住才没笑出来,再看梅采莲的脸色,一脸“心机恶毒狐狸精臭不要脸勾引我儿子刚才胡编乱造说什么传信哼哼暴露了吧你果然是来私会楚冰桓的”的表情。 花澈笑笑,以一脸“你让我说的关我屁事我很无辜啊我是如你所愿”的表情还击。 楚冰桓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笑了出来,他很少笑,始终是一副冰冷无情,生人勿进的模样。殊不知这位云渺君笑起来,温柔似水,暖如朝阳。 他不顾旁人在侧,牵起花澈的手,笑道:“你我本就有婚约,何苦私会,大大方方来寻我即可。” 梅采莲:“……” 花澈:“……” “走吧。”楚冰桓拉着花澈的手要走,花澈这才反应过来,忙说道,“我就是来传个信。” 楚冰桓的笑容极为浅淡,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来都来了,我带你到云天水镜四处转转。” 于是,本该说一句话就走的花澈被楚冰桓硬拉着逛了大半个云天水镜。 等走到竹楼的时候,楚冰桓细心观察花澈的表情,见花澈反应平淡,一如往日,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带他进去。 竹楼依山傍水,风光旖旎。走得越近越是能闻到那沁人心脾的竹香,再结合淡淡的草药味,颇有种世外桃源,闲云野鹤的悠然感。 整个云天水镜,花澈最喜欢的就是这里,让他莫名安心。 竹楼内清凉,耳边听着“咕嘟咕嘟”的沸水声,鼻尖嗅着清苦的草药香,还有一个人穿梭在屋里屋外,他的脚步特别轻,只在偶尔拿东西的时候,会传来“细细沙沙”的轻微声响。 这一切,总是能让他刨除杂念,昏昏欲睡。 那是他在成为魔尊之后,睡得第一个安稳觉。 花澈有些出神,直到误吃了盘中的莲子,被活活苦的回过神来。 楚冰桓很坏心的将莲子和豆沙麻团放的很近,花澈如果出神,是很容易拿到莲子的。 对此,楚冰桓的解释是:“莲子养心安神,多食些没坏处。” 花澈强咽了下去,说起正事:“正月十四是谢晚庭的生辰,师父收到夜幽府的请柬,指名道姓要你、我、大师兄,慕招摇还有林言一同前往。” 楚冰桓点了点头,道:“你特意来告知我此事?” 花澈:“刚好顺路,马上年底了,师父让咱们回家过除夕,等来年直接在夜幽府汇合,不必回师门了。” 灵霄宝殿的名气今非昔比,谢晚庭邀请庄田再正常不过了,顺带叫上花澈、楚冰桓和慕容飒这个万门会武前三甲也不过分,林言在第三轮同重明鸟结契,可谓一鸣惊人,谢晚庭想见见也在情理之中。 就是这个闻元大师兄…… 没什么特别,在万门会武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并不惹眼。 谢晚庭特意在请柬上表示要带着闻元,莫非……是看在他身为大弟子,将来很有可能继承庄田掌门之位的面子? 庄田想不通,闻元不知道,花澈也懒得费脑子去思考。 除夕团圆夜,万家灯火明。 庄田就在灵霄宝殿,和他五个徒弟外加一只仙鹤过年,去年也是一样,到了年根底下就让徒弟各回各家,总不能全留在师门,不让孩子跟父母团聚吧! 林言回他乡下老家,十里开外就能听到街里街坊吹锣打鼓放鞭炮的声音,村长亲自出来迎接,一口一个仙师,拿他当救苦救难的神仙拜,好像和他呼吸同一口空气都能增长百年寿元。 相比林言的荣归故里,慕容飒可是抱头鼠窜了,前脚踏进凤鸣谷的山门,后脚就被他亲爹拿着藤条追,最后还是慕容飒哭咧咧的去找祖母卖惨,那个拿孙子当命根子的老太太根本说不通道理,劈头盖脸把慕启年骂了个狗血淋头,这事才算罢了。 然后慕容飒就重新过起了他六亲不认的纨绔生活。 花澈回到杭州,姜婆婆已经不在醉满楼做事了。她听从花澈的建议,自己做起了小生意。 这还多亏醉满楼老鸨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说是姜婆婆做面条很有一手,每次花媚儿生病姜婆婆都会给她做一碗热汤面,花媚儿吃完,第二天病准好。 姜婆婆做的面条花澈自然是吃过的,那味道确实不差,汤料鲜美,面条劲道爽滑。 在醉满楼做事难免会碰上一些难缠的客人,花澈给她盘了间面积不算小的铺子,起初姜婆婆还不乐意,她是穷惯了的人,舍不得投资,生怕买卖做不起来亏欠。最终还是花澈好说歹说,“你只管去做,亏了算我的”,才总算让姜婆婆下定决心。 事实证明,心中若有了想法,要勇于尝试,瞻前顾后注定一事无成。 姜婆婆在这片生活了半辈子,街里街坊都熟络的很,听说她新店开张都纷纷去捧场。首当其冲的就是醉满楼的各位姑娘,其次就是喜欢那些姑娘挥金如土的公子哥,把姜婆婆的面馆哄的热热闹闹。再加上味道不差,姜婆婆人实在,给的面条分量足够多,这名气就逐渐散出去了。 生意太好也难免有对家眼红,其中一家就想过去闹事,可他的运气实在太差太差了,他闹事那天,刚好花澈就在店里。 结果可想而知。 那个愣头青是屁滚尿流的跑出去的,打那以后,人人皆知这个老太婆有个仙师罩着,且那仙师虽然生的弱不禁风,可揍起人来特别狠,再无人敢招惹。 这个“老姜面馆”就红红火火的开下去了。 大年三十这天,姜婆婆早早歇业,做了一桌子好菜给花澈,嘴里滔滔不绝的念叨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街里街坊的欢乐趣事,花澈听得开心,一不小心就多喝了两杯。 外面灯火阑珊,墨色夜空绽放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屋内烧着炭盆,花澈有些醉了。 “小少爷,这酒烈的很,莫要贪杯。”姜婆婆一会儿功夫没看住,花澈居然喝了整整两壶,寻常嗜酒之人喝上半壶就要倒,亏得花澈是修士,不然早就倒头睡个十天半月醒不过来了。 “这“醉满人间”可是妈妈用来对付那些不付账耍无赖的客人的,你一口气喝了这么多,会不会有事啊?”姜婆婆说着就要去熬醒酒茶。 花澈抓住她,笑道:“我还不至于被凡酒放倒。” 确定花澈没有被醉的里倒歪斜,姜婆婆险险放心,忍不住问道:“小少爷这是怎么了,有心事?莫非……和楚公子有关?” “您说楚冰桓?” 姜婆婆诧异:“小少爷没想他?” “想了一点,”花澈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想婆婆你。” “老奴?”姜婆婆一脸惊喜,“老奴怎么了?” “我……”花澈放下杯盏,迎上姜婆婆好奇的目光,“我不想回灵霄宝殿了。” 第39章 “什么?”姜婆婆没反应过来。 花澈:“我没有喝醉,所以不是随口一说的,就这次回来之后,我不想再回去了。” “这是为何?”姜婆婆总算回过神来,难以置信道,“灵霄宝殿不好吗,还是你师父对你不好?是师兄弟之间不和睦吗?小少爷修仙修的好好地,为何不干了?老奴知道您的性子,是在师门里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吧,能忍则忍,若不能忍可以想办法去解决,怎么能离开师门呢?你和庄掌门说了吗,为何一定要离开?是和楚公子有关吗,你是想躲着他吗?” 花澈:“……” 花澈深思熟虑了很久才将决定跟姜婆婆说了,哪想到姜婆婆一阵唇枪舌剑噼里啪啦砸下来,花澈足足蒙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额角抽搐道:“这,这让我先回答哪个啊?” 姜婆婆严肃起来:“小少爷万不可任性,更不能酒后说胡话!” 花澈道:“都说了是我的决定,您知道我的,我决定的事情谁劝也没用,过两天我给灵霄宝殿传个信,这事儿就这么……” “不行!”姜婆婆厉声制止,一双老化枯黄的眼睛死死盯着花澈,“小少爷,您忘记您拜入灵霄宝殿的初衷了?” “延年益寿吗?”花澈勾唇浅笑,朗月清风,“凭我现在的修为,先天寿元不少于三百。” 姜婆婆不甘心,问:“小少爷,您跟老奴说实话,究竟是为什么?是……和楚公子有关吗?当初老奴听闻他同您一起拜入了灵霄宝殿,老奴可是吓了一跳,您是为了躲他?” 花澈眸色怡淡:“和他没关系。” 姜婆婆还是觉得不对劲:“难道是……梅夫人!?” 花澈一呆:“啊?” 姜婆婆愤愤不平道:“是梅夫人让小少爷离开的吗,她,她不想小少爷和楚公子接触,她说不听楚公子,就只好找小少爷麻烦!” 花澈:“……” 不是,婆婆,您的想象力这么丰富吗? “和云天水镜无关,您别瞎想了。”花澈起身,他觉得屋内有些闷热,便走到窗边将窗子推开,夹杂着霜雪的夜风鱼贯涌入,总算让花澈的脸颊没那么红了,微醺也解了不少。 突然,姜婆婆快步走过来,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倒地上。 花澈猝不及防,大惊失色的要把姜婆婆扶起来:“您这是干什么!?” 姜婆婆却跪在地上动也不动:“小少爷是为了老奴吗?” 花澈嘴唇颤抖了下,将姜婆婆硬搀着站起来,一边替她掸沾在膝盖上的灰尘,一边道:“别胡思乱想。” “是老奴胡思乱想,还是小少爷有事相瞒?”姜婆婆苦笑一声,“老奴从小看着你长大,您什么心思,老奴会不知道?” 心事被看破,让花澈瞬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惊慌。 姜婆婆闭了闭眼,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小少爷在深山修行,难免顾不上身在凡尘的老奴,老奴就算身体康健,最多也就三十年够活了,可身为修士的小少爷呢,动则百年,多则千年,寿数本就不平等,再加上若小少爷有事闭关,或许那时老奴已经……” 花澈心口狠狠一震。 姜婆婆:“师门规矩多,弟子不可随意外出,若老奴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儿,少爷别说赶过来了,光是听到消息都要很久很久以后。” “别说了。”花澈纤细的眉头微微拧起,“我意已决。” “小少爷……”姜婆婆眼神悲凉,“若因为老奴的关系,绊住小少爷成才成器的脚步,那老奴真是罪该万死了!” “说什么傻话?”花澈无奈叹气,笑了一声,清雅明润,“我只是暂时不回师门,又不是被逐出师门没法回去了,凭我自己的悟性,照样可以修成大能,一骑马绝尘,再说,我理应为您养老送终。” 姜婆婆却倔强的摇头:“老奴记得,修士在入师门一个月后,师父都会命令弟子下山,回到尘世来做一个了断,表面上是回乡探亲,实则是斩断尘缘。” 花澈吓了一跳:“这些您从哪儿听来的?” 姜婆婆:“东街口王寡妇家的小胖,他也是修士。” 花澈无力腹诽。 “若放不下尘缘,那还修什么仙。”姜婆婆难得摆出长辈的姿态教育花澈,“人固有一死,修士也躲不过老天爷,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小少爷是超脱红尘的仙师,怎么生死二字还没老奴看得透?你为了老奴耽误自己的前程,那好,老奴明个儿就离开这里,躲到一个小少爷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地方!” 姜婆婆气的呼哧带喘,花澈赶紧举手投降,扶着姜婆婆坐下,小心翼翼的给她顺气:“一大把年纪了还发这么大火,我错了还不行吗,别气了别气了。” 姜婆婆脸红脖子粗的说道:“小少爷又在糊弄老奴!” “真的真的,这回绝对不说假的!”花澈一脸真诚的望着她,就差指天发誓了。 姜婆婆倔强的喊道:“那您明天就回灵霄宝殿去!” 花澈一阵心累:“这怎么行,大过年的我当然要留在家里陪您啊,再说师父有命,要我们正月十三到夜幽府汇合。” 姜婆婆又是一脸怀疑,觉得花澈推三阻四是有满肚子秘密瞒着她。 花澈又好气又好笑,蹲下身,像小时候那样将头枕在姜婆婆膝盖上,故作娇气道:“人家舍不得婆婆嘛,人家要多陪婆婆几年,过了十一号就走,绝对绝对不多留,好不好?” 姜婆婆一看他撒娇就忍俊不禁。 花澈得寸进尺道:“婆婆,我想吃饺子了。” “好。”姜婆婆含着笑,温柔的摸摸花澈的头,“老奴去给您做。” 花澈跳起来,紧跟着姜婆婆进后厨:“我也来帮忙。” 姜婆婆做了个示范,花澈照葫芦画瓢也捏了个元宝,初学乍练还包的有模有样,姜婆婆甚是满意。 饺子下锅,一个个圆滚滚白胖胖的,花澈准备了蒜泥和陈醋,等饺子捞上来,他正要夹,前院大堂就传来敲门声。 花澈起身道:“婆婆先吃,我去看看是谁。” 大年夜应该不会有人下馆子,可能是邻居有事找姜婆婆,花澈没多想,抬起门栓推开门,外面站着一个青年。 “花道友,好久不见呀!”青年笑的阳光灿烂。 花澈:“你是……” “叫我小胖就好了,我家住东街口。”青年笑盈盈的说,“在万门会武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呢,只可惜第一轮就被淘汰了,也没机会跟你打招呼。修仙界那么大,碰上个老乡不容易呢!对了,我在夜幽府修行,家师谢晚庭。” 花澈忙行了个同辈礼:“谢宗主高徒,失敬失敬。” 小胖:“是我有幸结识花道友才对。” 花澈问:“大年夜的,你来是……” 小胖笑道:“我是帮人引路的,有个大叔问我“花澈花晴空”住在哪里,我就说住在西湖边上的“老姜面馆”,他又不知道怎么走,我寻思着仙师入红尘,理当救苦救难助人为乐,这不,特意带他过来了。” “找我?”花澈望向左右,那人还没寻着,诡谲阴鸷的气息已先至。 花澈心神骤颤,眼中霎时填满了恐惧,他一把将小胖拽进屋里,反手关上房门。 小胖猝不及防,险些摔倒:“怎么了道友?” 花澈面色肃然,目光森冷甚是可怕:“我家婆婆在后院内室,饺子刚出锅,你陪她去吃点。还有,甭管听见什么动静,不许过来,一定一定帮我看好婆婆,拜托了。” 小胖反应不过来:“啊?” “快去!” “哦哦哦。”小胖马不停蹄的跑了,他前脚出大堂,花澈后脚设立结界,将整个大堂罩起来,凡人是无法听到里面的动静,更无法进来。 就在这时,沉闷的敲门声传来。 花澈没出声。 片刻后,敲门声又响起了。 花澈极力平稳心绪,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僵硬:“打烊了,明个儿请早吧!” “呵呵呵呵呵呵……”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阴森刺骨的冷笑,与此同时,房门被一股力道狠狠撞开,镂空雕花的木门在顷刻间四分五裂,破碎成渣。 “吾儿,你果真在这里。” 第40章 魔尊殷无悔,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人说知子莫若父,其实反过来也一样,花澈了解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殷无悔的疯狂。 他残忍,凶狠,嗜血成性。 花澈曾经怪他抛妻弃子,可后来得知了一切真相,他突然觉得被殷无悔抛弃是件很幸福的事情,如若不然,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和焚情殿那些徒众一样,成为殷无悔的牵线木偶吗? 被迫戴上焚情蛊,做他永生永世的杀人工具? 这身继承下来的血脉,果然让他恶心。 哪怕重活一世,同样让他作呕。 花澈冷冷看着他:“魔尊来此,有何贵干?” 殷无悔迈步进屋,饶有兴趣的环视大堂四周,先是对这里的布局和粉刷指手画脚一番,然后才看向花澈:“你知道我是谁?” 花澈面无表情道:“九州公敌,我怎会不知道。” “那太好了,免了本尊许多口舌。”殷无悔召来一把椅子,抬屁股坐了下去,傲然的说,“还不快跪下叫人,我是你爹。” 呵呵。 花澈强忍住才没失态。 殷无悔这厮就是有法子让人不爽,前世他就是这样,一上来就以一副天下蝼蚁唯我独尊的欠揍模样,在万门会武现身,当众让花澈跪下叫人,美其名曰“我是你爹”。 当年的花澈可是年轻气盛,骤然被一个失心疯占了便宜,哪里忍得了,直接回怼一句:“我还是你大爷呢!” 当时的场面花澈记不得了,只记得殷无悔的脸色特别好看。 简直赏心悦目! 花澈忍不住还想看看。 于是,花澈果断说道:“我爹死了。” 殷无悔脸色一沉:“你敢诅咒为父!” “我爹就是死了啊!”花澈双臂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信你整个杭州城去问,我只有娘没有爹。” 殷无悔忽而笑了:“呵呵,是你娘这么说的么,你娘恨本尊,所以就假装告诉你本尊死了。” 花澈神色一冷,语气如霜:“你还挺会想当然的,少他娘自以为是了!我娘根本没拿你当回事,她那些年过的逍遥快活,恨你做什么?你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只流浪猫来得重要!” 这句话成功激怒了殷无悔,魔尊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房子都在颤抖,魔雾在大堂内肆虐游走,殷无悔一把掐住花澈的脖子,眼中染血,目眦尽裂。 花澈并不反抗,由着他掐死:“有能耐……你就动手,如果,我真是,你的儿子,正好,你断子绝孙!” 殷无悔手一颤,惶恐的松开。 花澈扶住桌角,好一阵呛咳。 殷无悔的脸色铁青,许久才缓和过来:“本尊明白了,你这是在替花似瑾鸣冤,抱不平,所以故意激怒本尊。” 花澈嗤笑道:“还真是个自作聪明的魔尊。” 上辈子,殷无悔注意到他是在连续三届头魁的时候,这辈子时间提前了,纯粹是因为花澈摘得头魁的同时,还揭发了路明枫的恶行。 路明枫和殷无悔,一个仙道第一,一个魔道首领,路明枫骤然落马,殷无悔没有不关注的道理。 所以,殷无悔知道了花澈。 细细调查一番身世,自然就知道花澈是谁了。 “父子没有隔夜仇。”殷无悔表现的非常大度,“除夕之夜,咱俩没有分开的道理,就让你我父子二人度过第一个团圆年吧!” 看他一脸慈父的模样,花澈就恶心的够呛。为了后院的小胖和姜婆婆,他有心引导道:“你要抓我去焚情殿?” 殷无悔笑道:“怎么能叫抓?那叫回家。” “本尊记得,左护法手下有个门生,在明月谷袭击了你,结果被你反杀了。” 花澈:“是又如何?” 殷无悔猖狂的笑道:“本尊的儿子果然不同凡响!那蝼蚁以下犯上,活该去死。而左护法没有□□好手下人,也犯了大罪。” 花澈:“你把商魑魅……” “关了水牢,让他反省反省。”殷无悔笑呵呵的说,“怎么样,为父给你出气了,开不开心?” 其实那个商魑魅真的冤枉,若当时知道花澈的身份,铁定不敢让手下这么作死。 花澈没什么表情,只盯着殷无悔看。 “早晚要回家的。”殷无悔散掉魔雾,一脸亲切友好的说,“走吧,随为父回焚情殿,当然了,你也可以反抗,不过为父就要使些小手段了。” 殷无悔眼底透出阴气:“你也不想惊动后院那俩蝼蚁吧?” 进入魔界的瞬间,花澈回忆起了太多太多不好的往事。 他讨厌这个地方,更讨厌那个充满悲伤记忆的焚情殿,那里就是个魔窟,住着殷无悔这个丧心病狂的大魔头,还有无数嗜血成性的小魔头。 不如凡界话本编的那样,魔界并非寸草不生之地,这里有镇子,有村落,有山川河流,也有蓝天白云。只不过住在这里的都是魔修,魔修弑杀弑战,每走两步都会遇到魔修在打架斗殴,以命相搏,场面十分血腥。 至于焚情殿,种满了火红的枫叶林,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焚情殿的枫叶为何那样红? 有人曾说,那是因为焚情殿的红枫叶是用人血浇灌的,自然比寻常红枫鲜红。 宛如地狱的魔窟,究竟死了多少人? 怕是连殷无悔都不知道吧! 前世他从冥界逃生,化作厉鬼回来复仇,杀死二十六户人家泄愤。后来他从鬼修脱身,转为魔修,再回到魔界之时,这里四分五裂,焚情殿摇摇欲坠。 原来,那些被迫降服于殷无悔的魔修们终于不甘受辱,合起伙来叛逆,而殷无悔岁数大了,又生出心魔,整日疯疯癫癫的,就这么被以左护法商魑魅为首的叛军得了手。 花澈的第一步,就是杀了殷无悔,第二步,一统四分五裂的魔界各部,坐上焚情殿魔尊的位置。 杀师弑父,世人说的没错,殷无悔就是他杀的。 因为殷无悔受心魔所控,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更分不清幻觉还是现实,他当着花澈的面,把一切都说了。 “为什么不爱本尊!本尊哪里不好,本尊哪里比他差了!区区一介凡人,居然敢忤逆本尊!本尊乃至高无上的魔道帝王,花似瑾你不知好歹!就别怪魔尊心狠手毒了!” 那一瞬间,花澈什么都明白了。 花似瑾的母亲是散修,父亲是朝廷唯一的异性王爷,家世显赫,位高权重。 即便是父亲受到了皇帝降罪,满门抄斩,但有母亲在,大可以带着一家老小几百口逃之夭夭。 屠杀花家满门的,应该是修士。 花澈想过很多人,就是万万没想到,这个人是殷无悔。 为什么要杀花似瑾全族? 原因很简单,殷无悔看上了这个模样娇俏,倾国倾城的美人。 可是这个美人早有婚约,过不了几年就要风风光光出嫁了。再说,花似瑾根本看不上殷无悔,她一个良家妇女,怎会和魔尊扯上关系? 于是,魔尊怒了。 一夜之间屠杀满门,花似瑾失去所有依靠,更被变卖青楼为妓。 花似瑾,怀着魔尊的孩子,还是将她全家血洗的魔尊! 为什么要留下呢?为什么不将这个孩子流掉? 因为,那也是她的血脉吗? 虽然对孩子的父亲恨之入骨,可孩子的母亲毕竟是自己,所以花似瑾舍不得么,宁愿将这个孽障产下来,任由这个毒瘤在自己的肚子里长成。 花澈感觉很恶心,很绝望。 替花似瑾绝望,为殷无悔恶心。 他亲手杀了殷无悔。 天昏地暗,没有阳光没有希望,什么万里晴空,什么纯粹清澈,他已经“脏了”,不再纯洁无垢,遍体污浊。 他修了魔道,他心脏。 他流着殷无悔的血,他的身体也是脏的。 他需要一个纤尘不染的人杀死自己,给自己解脱。 突然想起楚冰桓,花澈心里一痛,他从回忆的漩涡中惊醒,反应过来之时,面前的玉桌上摆放了满满的山珍海味。 殷无悔笑着端起酒杯:“刚好子时,本尊的儿子又长了一岁。” 花澈眼不见心不烦的合上眼:“反胃,吃不下。” 殷无悔笑意更深:“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任性,爱撒娇。” “你有什么资格提她?”花澈猛然起身,滴水未沾,说完就要走。 殷无悔:“站住!” 花澈留步。 “越来越没有规矩,你当本尊这焚情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 花澈唇边勾起阴鸷的冷笑:“我想走,你能如何?把我囚禁起来,还是直接把我杀了?” 花澈不卑不亢,扬长而去:“魔尊嗜血嗜杀,毫无人性,杀死自己的儿子算什么,你尽管动手吧!” 一道结界立在花澈面前,花澈不得不驻足,就听殷无悔在背后说道:“你真以为本尊拿你没办法吗?你刀枪不入,没有弱点吗?” 花澈一怔。 殷无悔:“云天水镜,那个叫醉满楼的青楼,还有你的师门灵霄宝殿,你觉得将这三个地方染成红色,会不会特别惊艳,特别好看?” 花澈攥紧双拳,骨节发白,咯吱作响。 他这辈子不想斗争,只想逗猫逗狗混吃等死。 可偏偏,某些人不让他好过。 至少前世今生,他都想宰了殷无悔! 第41章 花澈用眼尾瞄了殷无悔一下,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如果他们被杀,我就去死。” 殷无悔怔鄂:“什么?” 花澈:“死后到九泉之下,我要跟我娘说,魔尊殷无悔冷血无情,活活逼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的人渣,难怪娘不要他。” 殷无悔怒目圆瞪:“你敢威胁本尊!” 花澈好笑道:“你能威胁我,我凭什么不能威胁你?不想自己断子绝孙的话,就给我好好保护他们,但凡云天水镜、醉满楼、还有灵霄宝殿的一人出事,我就立刻马上去死!” 殷无悔怒不可遏:“你!” 花澈知道殷无悔有病,感情洁癖。他认准的女人是花似瑾,便一辈子认定了花似瑾,再不碰其他女人,因为他觉得恶心,觉得脏。 因此,他只有花澈这一个孩子,再不可能有其他子嗣。 花澈扬长而去,守在殿门的左右护法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低头俯身唤了声:“少尊!” 花澈冷锐的目光落到右护法商魍魉身上,一个诡计生了出来:“右护法既然这么清闲,那就去杭州的“老姜面馆”蹲着,妖魔邪祟光是听到右护法大名都要屁滚尿流,有您坐镇,我也放心,魔尊更省心。” “啊?”右护法嘴巴张的老大,目瞪口呆的看向殷无悔,“这……” 殷无悔咬牙切齿。 花澈从魔界离开,御剑整整七天才回到杭州。 姜婆婆急的抹眼泪,花澈好生安慰了一番,并说同门师弟来找自己,因为走得急忘记留字条了。 姜婆婆心有余悸道:“真是的,小少爷若再晚一点,老奴就要去云天水镜找楚公子帮忙了。” 小胖想起花澈那时候的表情,唯恐自己做错什么事,胆战心惊的问道:“花道友,那个人究竟是……” “没事儿。”花澈一脸轻松,一笑了之,“我白得了一个保镖,真是神清气爽啊!” 当天晚上,花澈出门扫雪的时候,那个右护法就如约而至了。 甭管是遵从殷无悔的命令,还是纯粹惧怕少尊的神威,反正商魍魉是来了,一身黑衣,外面罩着长袍,巨大的兜帽将他惨白的脸遮住,往月光下一站,诡异恐怖的很。“来都来了,帮忙扫雪吧!”花澈直接将扫把丢给他,右护法一声没吭,老老实实扫雪。 花澈:“明天面馆开业,别忘了帮忙收收盘子,跑跑堂什么的。” 商魍魉:“……” 堂堂焚情殿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凶名可令方圆百里邪魔厉鬼退避三舍,如今就委屈巴巴的在一家面馆当伙计,干杂工!? 没办法,少尊的命令,能怎么办呢! 商魍魉可怜兮兮的扫雪,砍柴,挑水,伺候那群又蠢又渺小的凡人,还得给他们端茶递水,被吆五喝六的。 好几次商魍魉都忍不住要大开杀戒,被柜台里的花澈狠狠一瞪,熄火了。 娘的,本护法忍了! 等到了日子,花澈交代一下后续就离开了。总算不用生活在少尊阴影下的右护法激动的热泪盈眶,偏偏有个二五仔找事,来面馆装大爷,要这要那,一会儿嫌面坨了,一会儿又说汤料咸了。 商魍魉实在忍无可忍,就在他试图把二五仔眼珠子挖出来酿酒的时候,姜婆婆及时出来救场,跟二五仔赔礼道歉的同时,又耐心的安慰商魍魉。 “小商,这世上什么好人歹人都有,不必动气,别当回事儿。” 奶奶的,本护法忍了! 商魍魉从一开始的心不甘情不愿,到后来的勉为其难笨手笨脚,再到最后的习以为常轻车熟路,恍然发现,他居然习惯了这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民生活。 别的倒没觉得,他居然学会了一手好面条! 大概三个月后,店里来了一拨小混混,可能是外地人,不晓得这家面馆后背有仙师罩着,一上来就豪气的点菜,什么大鱼大肉的堆了满满一桌子,胡吃海喝一顿之后,不给钱。 这种吃霸王餐吃的理直气壮的小混混,可见都是江湖老手。领头的见商魍魉一身粗布麻衣,身材消瘦黑不溜秋,以为是出生泥腿子的小伙计,用他油腻腻的手拍打商魍魉的脸,狂妄叫嚣。 对此,商魍魉回了两个字:“呵呵。” 少尊说过,对付恶人,不必留情,只要别搞出人命就行。 本护法忍辱负重在此蛰伏三个月好久不见血已经心痒难耐手哆嗦了你们突然出现实在太他娘的好了!!! 街里街坊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知道当天晚上,这群小混混就聚在老姜面馆前头,赤裸着身子负荆请罪,磕得头破血流,哭的肝肠寸断。 从前天夜里到第二天清晨,闹得整个西湖柳岸沸沸扬扬。 姜婆婆早在前夜被小混混弄得没法子,眼下见他们这般凄惨,那股气也就消了,她将商魍魉拽到一旁,语气诚恳的笑着说:“小商呐,谢谢你呀!” 当时的商魍魉是什么表情,姜婆婆没看仔细,只知道后来这个伙计小商,对她的称呼从“老太婆”,变成了“姜大娘”。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正月十三日,花澈前往夜幽府,在途中碰见了楚冰桓和慕容飒。 慕容飒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花澈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关路肴的事情。 楚冰桓说:“凤鸣谷的修士几天前在魔界附近看见路肴了,虽然只是个残影,但可以确定是他没错。” “飒慕容,傻慕容,诶……”慕容飒一脸心灰意冷。 花澈没管他,只问楚冰桓道:“他要投奔焚情殿?” 楚冰桓:“只说路肴在魔界外围徘徊,并不能确定他投靠了谁。” 花澈有点后悔,除夕那天晚上问一句殷无悔就好了,魔界的动向逃不出那疯子的耳目。 楚冰桓看出花澈脸色有异,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没问。 此次去夜幽府祝寿,因为楚长峰伤重闭关,所以楚冰桓虽然是跟着庄田一起,但他代表的是云天水镜。而慕容飒到了夜幽府后,也会跟着慕启年行动,代表的是凤鸣谷。 跟着庄田的只有花澈、林言和闻元。 众人在夜明山集合,刚好负责接待九州来宾的是小胖,他热情的将花澈等人迎进山门,安排了住处,就等着午时开宴了。 夜幽府不比上清仙门那么壮观,这里的一切都别具风味,如同一座庄园,隐藏在山林云雾间。 层峦叠翠,水天一色,亭台楼阁,轩榭廊舫,处处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宗主过寿,到处张灯结彩,热闹不已。 “家师三百岁整数,自然要大办特办。”说话的是谢晚庭大弟子,在万门会武的时候和花澈交过手,名叫陶然礼,修的是七弦古琴。 寿宴开始前夕,四方来宾陆续进场,为谢晚庭递上厚礼。 陶然礼拿着礼单,一一核对。 庄田确定礼物没有疏漏,这才带着徒弟进门,由闻元负责递给陶然礼:“灵霄宝殿献礼,两株千年血参,食之增长百年修为,亦可令人起死回生。” 这份礼确实不小,花澈都被谢晚庭的阔气给惊到了。 等礼物献上后,入了席,花澈忍不住问了句。 庄田笑呵呵的道:“这有什么,那谢宗主在万门会武的时候可没少提点你,我这个当师父的送点礼物表示一下,有何不可。” 花澈心里一热。 陆续都有仙门长者前来,比如赤遥掌门,比如无极剑主。 慕启年来的晚了些,送上厚礼之后,一看他那纨绔儿子就来气,碍于这种场面不好发落,才勉强忍下。 桌上陆续呈上好酒好菜,皆是些夜幽府的特产,尤其是那酒,名曰“夜来香”,入口浓香,回味悠长。 花澈品了一口,神奇般的觉得特别合胃口,他刚要品尝第二口,背后有阴影罩下来,他下意识起身回头看,原来是谢晚庭。 花澈忙道:“谢宗主,恭贺寿辰。” 谢晚庭虚扶他一下,温和笑道:“花小友在万门会武力战群雄,勇夺头魁,真乃后生可畏。” 花澈:“多谢谢宗主指点音律。” 谢晚庭:“我也只是提点一二罢了,还是花小友本身天赋超群,对音律的造诣就连我都望尘莫及,假以时日,定能成长为仙道的第一乐修。” “谢宗主谬赞了。”花澈虚心的躬身行礼。 谢晚庭是个谨言慎行之人,他能这样夸下海口,可见是心里有谱,作为师父的庄田别提多美滋滋了。 抬头迎上谢晚庭的视线,花澈不知为何,心脏徒然抽搐一下,猛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种感觉太过突兀,让花澈有些慌乱。 谢晚庭:“你的灵器……” “宗主说含雪?” 谢晚庭似是楞了一下:“那把紫竹洞箫,名唤含雪?” 花澈点点头。 谢晚庭的目光内敛,让人很难察觉出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晚庭说:“小友是杭州人士?” “是。” 谢晚庭薄唇张开,似是想到什么,又闭上了。 他这副明显有话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让花澈心中疑云丛生,就在这时,陶然礼在外唤道:“云天水镜献礼。” 楚冰桓忙迎上去,梅采莲信步进屋,只淡淡看了儿子一眼,没说话。 楚冰桓从小弟子手里接过贺礼,递给陶然礼。 陶然礼根据礼单所写,宣布道:“云天水镜献礼,水玉紫烟箜篌一个。” 原本沉溺在某种事情的谢晚庭浑身一震,忙阔步走过去朝梅采莲道:“夫人,此礼也太过贵重了些,谢某万不敢收。” 传说中的“仙器”,水玉紫烟,据说演奏此箜篌,聆听仙乐,可令苍穹变色,可令四海啼哭。 据说,一个修为鼎盛的乐修弹奏水玉紫烟,可以引发神奇的景象,令日月颠倒,令时光轮回。 当然这只是个传说,无处验证,可此物确实泥足珍贵,万金难求,乃云天水镜的至宝,也是当初梅采莲嫁入云天水镜的嫁妆。 送这种礼物,梅采莲也是有计划的,本想让楚冰桓拜入上清,给路明枫做徒弟的。现在看来,幸好楚冰桓没去,而如今上清仙门也指望不上,若想巩固楚冰桓的势力,只有讨好夜幽府宗主了。 这个谢晚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人正派,应该靠得住。 将来若有个万一,谢晚庭能成为楚冰桓的后盾,那就好了。 “自古宝剑配英雄,好的乐器,当然要给予天下第一乐修了。”梅采莲微笑着说,“物尽其用,总比在我那房中积灰要来的好。” 不等谢晚庭婉拒,梅采莲就命令楚冰桓将红布掀开。 顿时,众人惊骇,楚冰桓瞳孔骤然紧缩! 红布之下哪里是什么水玉紫烟,而是一颗睁着双眼,尚在滴血的人头! 小胖的人头! 第42章 楚冰桓身经百战,还不至于被一颗人头吓着。 他定了定神,面色凝重的将托盘放到桌上,用真元一探,便知这头颅是在主人活着的时候,生生切下来的。 神魂已经散了,连残识都没了。 陶然礼震惊失色,谢晚庭愣在当下,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花澈惊跳而起,快步走到人头面前仔细查看,鲜血淋漓,一双干枯的眼球深深凸出来,紫黑色的舌头伸的老长,整颗头颅触目惊心。 “是,小胖……”花澈回头看了眼谢晚庭,谢晚庭身子一颤,亏得陶然礼及时扶住才没晕倒,他深呼吸喘着粗气,声音嘶哑如同生了铁锈的剑,“他,他不是负责看守山门,迎接四方来客么?怎,怎会突然被杀,是谁干的,是谁所为!” 楚冰桓回头看向梅采莲:“母亲?” 梅采莲早被这变故吓傻了,楚冰桓一连叫了三声才回过神来,目瞪口呆的看向惨死的谢宗主关门弟子,难以置信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该是箜篌,怎么变成这个……” 楚冰桓:“母亲一直守着贺礼,不曾叫外人触碰吗?” “怎会让外人触碰?”梅采莲急道,“水玉紫烟乃云天水镜的至宝,我当然是亲自守着,从云天水镜出来到献给谢宗主,我都时刻盯着,不可能出差池!” 陶然礼道:“不管怎样,梅夫人,您送的贺礼变成了我家小师弟的头颅,这事儿,您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梅采莲简直觉得委屈极了,她自己都是懵的,夜幽府凭什么把过错都赖到自己头上?鬼知道那个叫小胖的身首异处是何人干的?又要从何查起? 楚冰桓冷静的回想,道:“我随家师卯时来到贵派,接待我们的正是这位道友,当时他还活着。” “对。”花澈接话道,“若想替换贺礼,总得先接近云天水镜一行人吧?这一路迢迢,就没有外人靠近夫人吗?丫鬟,管事的,粗使婆子,都不要遗落。” 梅采莲脑子里一团乱麻,她仔细回想,坚定的摇了摇头:“此贺礼重中之重,我岂会让外人有机会靠近?趁我不注意将贺礼换了的事,绝无可能!” 花澈心里若有所思,下意识看向跟在梅采莲身后的七名云天水镜弟子,几句话在肚子里掂量掂量,没有说出口,而是意味不明的看向楚冰桓。 楚冰桓从花澈的眼中读懂了什么,抿紧嘴唇,欲言又止。 梅采莲神色冷下去,看着花澈道:“你想说什么?莫非……怀疑我云天水镜有鬼不成!” 花澈双手举高表示无辜:“我就是这么一想,夫人干嘛说出来啊!” 梅采莲被气到了:“我云天水镜清者自清,门下弟子各个光明磊落,雅正自持,怎会行此凶恶之事?我派门规普济众生,悬壶怜世,各个医者仁心,最忌讳杀生见血,我们和夜幽府无冤无仇,连这位小友是谁都不知道,为何要杀他?” 楚冰桓站出来道:“母亲稍安勿躁,花澈并没有污蔑云天水镜的意思,他只是担心门下弟子被心怀叵测之人利用。” 梅采莲:“谁?” 旁观多时的慕容飒来了句:“挑起云天水镜和夜幽府的纷争?” “或者是引起大乱吧?”一直呆头呆脑的林言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居然聪慧起来,“特意赶在谢宗主的寿辰,当着大家的面把他关门弟子献给他,是不是奔着谢宗主来的?” 花澈当即给林言递了个赞许的眼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猖獗的狂笑,引得众人纷纷朝外望去,那人还没到,声音就已先至:“本尊这贺礼,谢宗主可还满意啊?” 谢晚庭闻之色变,他阔步走出大堂,一眼看见肃立在对面房顶之上的殷无悔。 花澈眉间一跳,脸色白了几分。 他的情绪被楚冰桓尽收眼底,楚冰桓旁若无人的牵起花澈的手,花澈愣了下,诧异的看向他,却见楚冰桓目视前方,神色平淡,唯有握着自己手的力道加了几重。 花澈竟奇迹般的心安下来。 一时竟忘记甩开楚冰桓的手了。 谢晚庭的目光如冰剑,冷厉非常:“殷无悔,是你干的!” 殷无悔一身绣着金龙的滚地黑袍,被风吹得鼓起来,“本尊看你们猜来猜去埋怨来埋怨去的,实在太累了,这不,大发慈悲的自曝身份,也免得你们互相猜忌。” 若是别人,或许可以问个原由,可杀人者乃九五至尊的魔道帝王,这就不需要理由了,因为殷无悔经常心血来潮,闲着没事干就杀一两个人玩玩。 谢晚庭不费多口舌,召出佩剑腾空而起,迎面朝殷无悔杀去。 慕启年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除魔卫道人人有责,庄田嘱咐闻元看好师弟们,也跟着去和魔尊厮杀。 刀剑相碰,结合庄田召唤出的斑斓猛虎,大堂内外乱成一团。 别看林言境界不高,觉悟可不小,拼着斩妖除魔为天下苍生的信念,居然不顾慕容飒阻拦要召出重明鸟帮忙。最后被花澈提着衣领硬拽回来,丢给闻元。 花澈毫不吝啬的打击道:“就你那修为,还不够殷无悔塞牙缝的。” 楚冰桓作为医修,像这种大战都是站在后方的,随时准备诊治受伤濒死的修士。 有谢晚庭和慕启年在,还有庄田从旁协助,实在用不上花澈几个小辈帮忙,再说……就凭花澈目前的修为,还是别碍手碍脚了。 比起殷无悔,让花澈诧异的还是庄田。 他拜师两年,上次对付路明枫的时候不算,这可是他第一次看见庄田动手。 驭兽师打架,那可是名副其实的“抛头颅洒热血”,一言不合就割自己一刀,二言不合就捅自己一下,弄得鲜血淋漓看起来十分凄惨。 庄田一连召唤两只灵兽,一只九尾妖狐,一只三尾猫妖。 “居然是妖狐不是天狐?”庄田特别失望,但眼下战局迫在眉睫,他也只能勉为其难接受了。 花澈啼笑皆非,天狐乃狐仙,妖狐乃孽畜,这段位自然不同。但是狐狸一族本就珍贵稀缺,三尾最为普遍,六尾就很难得了,九尾…… 花澈不由惊叹,庄田看起来散散慢慢不着调,实际在驭兽师方面的天赋绝对不差。 突然,一道琴音冲破长空,直击花澈耳膜,冲入内府。 花澈心里咯噔一下,这琴音并不讨厌,也不惧丝毫攻击性,至少攻击的目标不是他,却震撼心灵,让他有种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年的茫然无措感。 花澈勉强稳住心神,朝琴音的源头望去。 果然是谢晚庭。 他的灵器名唤“九幽”,是一把七弦古琴,乃夜幽府的镇门法宝,也是世代宗主代代相传的信物。 一弦拨动,音调散出,草木皆动,百鸟惊飞。 原本游刃有余的殷无悔皱起眉头,避开慕启年剑锋的同时,连退四步,一脸凶神恶煞的瞪着谢晚庭。 慕容飒忍了半天,一边用手掏耳朵一边对花澈道:“这俩人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你看看殷无悔看谢宗主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宗主抱他儿子跳井了呢!” 花澈:“……” 仙道修士群战起来是有固定站位的,剑修最强,所以杀妖除魔的时候,通常都是打头阵。 乐修次之,继剑修之后顶上;再然后是专门召唤灵兽,以血魂之术操控灵兽的驭兽师,他们属于远程战斗,自然在后方;最后的最后就是医修了。 当然,这其中的楚冰桓就是个例外,在人手不足的关键时刻,他可以顶剑修打头阵;在人手充足的情况,又可以回归医者本行,治病救人。一个楚冰桓,可以顶一车人用。 魔尊到底是魔尊,虽然被谢晚庭的琴声搅的心烦意乱,倒还是游刃有余的很,挣脱慕启年漏洞百出的法阵,直接朝谢晚庭杀过去! 夜幽府弟子立刻摆阵,十大乐器合奏,气势辉宏华丽,震人心弦。 殷无悔身法一凝,也不知道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双目赤红,眼中满是血色,杀气沸腾。 谢晚庭抓住机会,五指翻飞,琴音化作利器,直穿殷无悔内府。 气血上流,被殷无悔活活咽了回去,他狞笑起来,朝夜幽府弟子看了一眼。 霎时,传来一声惨叫。 一个云天水镜的弟子单手持剑,狠狠贯穿一个吹奏竹笛的夜幽府弟子身体,鲜血喷涌而出,众人猝不及防。那云天水镜的弟子手法极快,一连抹了两个夜幽府弟子的脖子,曲声中断,殷无悔手握“无情剑”,朝谢晚庭的心脏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红影一闪,切切实实的挡在谢晚庭面前。 谢晚庭失声惊呼:“花小友!” 花澈凤眸幽暗如两汪寒潭,他将含雪递到唇边,缓声吹响,音律化作千层屏障,寸步不让的抵住殷无悔的剑锋。 耳边传来清晰可见的碎裂之声,结界在无情剑的攻克之下接连瓦解。 殷无悔收回剑势,眼含厉色:“花澈!” 下方的楚冰桓简直想骂娘,他才一眼没瞅住,花澈就又做这种惊心动魄的事情! 不等楚冰桓过去好好教训一下花澈,那个殷无悔就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还真是本尊的好儿子啊,胳膊肘往外拐,竟帮着这群仙道杂种对付为父!!” 此话一出,众人惊骇。 第43章 全场死寂。 夜幽府的弟子各个目瞪口呆,手指僵硬,也不会吹拉弹唱了。 慕启年和庄田大眼瞪小眼,一时忘记了要如何驭兽。 云天水镜一行人将那个发了狂的弟子按住,在听了殷无悔的话之后,也各个呆若木鸡。 梅采莲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什么啊?” “花,花兄?”慕容飒心惊肉跳的叫道,“殷无悔说,你,你是他的……” “花晴空是殷无悔的儿子!?”人群之中,赤遥真人扯着公鸭嗓子喊道,众人纷纷回神,一时被这惊天秘闻炸的骨酥肉烂外焦里嫩。 “这是怎么回事?”梅采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晴空,庄田,你们解释解释!” 庄田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知道花澈出身贫寒,母亲身为娼妓,从小没少吃苦,至于他的父亲……这是个谜题,任谁也无法一探究竟的谜题。 毕竟花媚儿是娼妓,和哪个阔少爷生了花澈,谁知道呢! 可无论怎么样也不该是殷无悔啊!!! 众人在猛然回神之后,又纷纷看向了楚冰桓。 花澈的父亲是魔尊,他的未来夫婿又是云天水镜的公子,这,这,这关系也太他娘的复杂了吧? 花澈不惧四方窃窃私语,反正前世就是万众瞩目之下被揭开身世的,今生重蹈覆辙也没什么,只不过这时间提前了好几十年。 忽略下方吵杂的质问,花澈凝视着殷无悔,指着那个状若疯癫的云天水镜弟子问:“那个人,怎么回事?” “不是夺舍,只是傀儡咒罢了。”殷无悔说的十分轻松,打了个响指,那浑身抽搐的弟子突然安静下来,两腿一蹬,晕了过去。 殷无悔阴阳怪气的道:“为父答应你的事情怎会失信,你不让为父动云天水镜,醉满楼和灵霄宝殿,那为父如你所愿。为了给谢宗主送贺礼,只好利用云天水镜的弟子,献上那个胖小子的人头,哦,你放心,是为父亲手杀的胖小子,没让云天水镜的小可怜们沾染血腥。” 殷无悔眼睛微眯:“其实,本该杀死云天水镜的弟子,让那位姓楚的医修亲手端着同门弟子的人头,献给谢宗主,哈哈哈哈哈哈,那才刺激嘛!只是可惜了,答应了吾儿不伤云天水镜分毫,诶,好戏没看成,不过现在看看也不赖嘛!谢宗主发现关门弟子惨死的表情,简直精彩纷呈啊!” 无极剑主不等花澈搭话,就拔出剑对准花澈喊道:“你当真是殷无悔那个大魔头的儿子?” 花澈不答反问:“我说不是,有人会听吗?” 无极剑主浑身发毛,各种假设让他不寒而栗。 殷无悔毫无顾忌的来夜幽府闹事,为何他如此猖獗,没有布局,甚至孤身一人闯入? 那是因为他有内应啊!谁说他是孤身一人,这里面可是有他的亲儿子啊! 殷无悔刚刚说话的时候,花澈并没有多吃惊,可见花澈早就知道此事。 那么他拜入灵霄宝殿是什么意思?他还夺得了万门会武的头魁,是否已经掌握了仙道新锐的实力,为将来仙魔大战做准备? 对! 花澈就是殷无悔安插在仙道的奸细! 比路肴更恶劣,比路肴更歹毒,比路肴更让人毛骨悚然! 无极剑主越想越怕,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剑迎风朝花澈杀去。 不料剑锋为还至,迎面一条火烈的龙骨鞭狠狠绞住剑身,迫使无极剑主在半空中受阻,不得不回到地面,急喘口气叫道:“楚天虞!你想包庇他不成吗?” 梅采莲心里直突突:“冰桓,你莫要糊涂!” 灼魂垂在楚冰桓的脚边,欢跃的弹跳着,鞭身上的火焰熊熊燃烧,“噼啪”作响。 楚冰桓眸子亮的有些骇人:“谁敢再动他,休怪晚辈不客气。” “你!” 无极剑主一阵后怕,若非方才楚冰桓手下留情,那灼魂抽在身上,没有三五个月好不了。身为无极剑宗的剑主,被一个后生晚辈这样欺辱,实在让他抬不起头,心里窝火,忍不住将满心愤妒全发泄在花澈身上,“他既然是魔尊的儿子,那拜入灵霄宝殿就是有所图谋!” “图谋什么?”愣住半天的闻元傻呆呆的说,“图灵霄宝殿又穷又挫吗?” “……”紧张半天的庄田噗嗤一下笑出声。 无极剑主好脸一红,梗着脖子道:“他绝对是焚情殿的奸细,是殷无悔的内应!别忘了,路明枫就是被他拉下马的!” 楚冰桓冷冷道:“那他为何不拜入上清仙门,那可是仙道第一。” “等会儿!”沉默许久的花澈开口打断,从空中落回地面,“怎么听无极剑主您的意思,好像我冤枉了路明枫,好像我揭发路明枫的恶行是我的诡计了?” “这……”无极剑主一噎。 上空的殷无悔冷笑道:“仙道修士,果然都是一群贱货!吾儿,快些同为父回焚情殿,那里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不等花澈反驳,楚冰桓挡在了他面前。 就见这个还未及弱冠的少年,不卑不亢的面对大杀四方的魔尊,沉声说道:“花澈与人向善,定不会和你这等滥杀无辜,嗜血成性的邪魔为伍!” 殷无悔眼中瞬间透出血色:“鼠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魔雾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楚冰桓正要设法防御,冷不防被花澈从正面狠狠搂进怀里。 花澈几乎是以老鹰护小鸡的姿势把楚冰桓包裹严实,朝漫天的黑雾厉声喝道:“你敢动他!?” 殷无悔肃冷的声音穿过黑雾:“没人能威胁本尊,就算你是本尊的儿子也不可以!” 殷无悔是个疯子,犯起病来六亲不认,或许真的能做到杀子灭子。 花澈不为所动,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眸子亮的妖异,眼底一片清贵傲然:“那就连我一起杀了!” 楚冰桓心脏骤颤。 可惜,生则同衾,死则同穴,为爱殉情的愿望终究是没能实现。 这对苦命鸳鸯上演悲歌大戏,却被有心者联手摧毁——庄田,慕启年,谢晚庭连同赤遥真人一起,将殷无悔的杀招挡了回去。 得到片刻空隙,楚冰桓召出听泉剑迎风而上。 满地落雪被剑气激发,纷纷扬扬的升腾空中,白雪翻飞,每一片雪花都化作利器,随着楚冰桓的真元迸发,密密麻麻的雪片朝殷无悔扩散而去。 流风听雪。 殷无悔本没当回事,不料那剑气竟有着刺骨噬肌的阴寒,一不留神,雪片化作冰凌,尽数刺入身体,直达神魂内府! “元婴境?”人群中不知是谁鬼叫了一声,“十八岁的元婴境,这,这,这怎么可能啊!!” 正惊叹于此剑术的众人,猝不及防又一道厉光直冲云霄,那冬去春来,清魂去浊的气息是如此的似曾相识,若是参与过万门会武的修士定能感觉得到,那是最后一场会武,某个人所使出的招式。 霁月清风。 白雪冰凌瞬间溃散,霜冷的气息荡然无存,云雾消散,明艳的日光照射下来。 而侵入殷无悔体内的冰凌,也在花澈剑气的影响下化作水雾,顷刻间融入四肢百骸。 其实,流风听雪和霁月清风是相辅相成的剑术,当年花澈也是在看过流风听雪后悟出来的。流风听雪先行,霁月清风辅助,可以扩大前者造成的伤害。 简单来说,如一人中了毒针,只要毒素不扩散就没那么快死,只要快速封住气血,慢慢排毒即可痊愈。 而花澈的剑术刚好让毒素扩散,将楚冰桓的剑招发挥到骇人听闻的程度。 殷无悔受了创伤,可即便如此,堂堂魔尊被两个未及弱冠的小屁孩杀死未免太可笑了,他只是吃了亏,千年来为数不多的吃了次亏。 还是被亲生儿子连同儿婿伤的。 殷无悔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些兴奋。 殷无悔以鲜血引来魔物,噬魂蝙蝠满天乱飞,无头鸟忽闪着翅膀吸食人血,他阴鸷的目光扫视混乱的夜幽府,突然,他楞了一下,惊奇的“哦?”了一声。 九尾妖狐败退,庄田试着召唤别的灵兽,慕启年飘过来替他挡一阵噬心恶鬼,问道:“你那只仙鹤呢?” 庄田说道:“吉祥吗?它就是一个吉祥物,不能打仗的。” 慕启年傻眼了:“所以你的本命灵宠,就,就是一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吉祥物?” 庄田非但不引以为耻,反而特别难理解慕启年的大惊小怪:“可是它很听话啊,也很可爱啊!” 慕启年:“……” 可爱你奶奶个熊! 驭兽师的本命灵宠,是缔结了契约,任其为主,永生永世相随的。就如同修士的灵器,只要神魂不灭,无论到世界哪个角落,只要一声令下,即刻到位,关键时刻可以替主人去死的! 至于庄田方才召唤的九尾妖狐,三尾猫妖,那都是临时工!以血咒操控,说跑就跑了,根本不适用。 所以在培育灵兽的时候,驭兽师都会从出生开始就养育它,好比林言的那只重明鸟,这才是绝对的忠诚,也绝对的强大。 哪想到庄田这么不靠谱,居然养了只仙鹤,还是一只……啥用没有的仙鹤! 靠,难怪他们灵霄宝殿多年不景气,掌门人都这个熊样,还能指望门下弟子好到哪儿去? 若不是花澈楚冰桓他们去了,呵呵,灵霄宝殿再过一万年也没戏! 闻元提着剑冲到庄田身旁:“师父。” “你出来干什么?”庄田急了,“回屋里待着去!让小言也别乱跑!” 闻元好像做错了事挨骂,委屈的低下头:“我担心师父,师父……” 庄田让他说的心里一热。 殷无悔那边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疯疯癫癫的跟花澈说着些难懂的话,最后,他如鬼似魅的飘到花澈身后,凉飕飕的说:“今日你护着他们,来日他们将你碎尸万段,你会后悔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你不懂吗?吾儿,为何不听为父的话?” 花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手一剑挥出去:“别再为父为父的自称!” 殷无悔促狭的笑道:“你想弑父?” 花澈冷声反问:“父不也想弑子吗?” 殷无悔却忽然放声大笑:“澈儿澈儿,你这是承认本尊为你的父亲了吧?” 花澈一脸看傻逼的表情看着他。 殷无悔兴高采烈道:“同本尊回焚情殿,做你万人之上的少尊,你我父子齐心,一统九州大地,指日可待!” 看着殷无悔这疯疯癫癫的嘴脸,想起花媚儿受苦受辱的模样,花澈怒火中烧,满心悲愤促使他毫不犹豫朝殷无悔刺出一剑。 殷无悔轻松避开,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你受仙道蒙骗,为父不怪你。等你被他们所厌弃,被仙道所驱逐之时,你自会走投无路,回到焚情殿跪着求为父的!” 楚冰桓飞到花澈身旁,旁若无人的抓起花澈的手腕,宣誓主权般凝视着殷无悔:“花澈自有我照顾,不劳魔尊费心。” 花澈一愣。 楚冰桓目光有种近乎偏执的坚定:“还有,他不会被仙道驱逐,因为云天水镜永远会站在他这边。” 花澈呼吸凝滞,微微低下头。 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重来一世,明明一切都放下了,可再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是会疼。 “我说这话可能有些自不量力了,但是,花晴空是我庄田的徒弟,魔尊就算要人,也得问问我吧?”庄田不知何时站到了花澈身侧,脑袋上还蹲着一只不知从哪召来的跑山鸡,有了灵识的跑山鸡左看看右看看,两只爪子在庄田头顶踩啊踩,一屁股坐下去,准备孵蛋。 “就是!”慕容飒也跟上来,气势汹汹道,“花澈是本少爷的兄弟,你敢欺负他?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慕启年:“……” 林言明明吓得直哆嗦,却还是抱着重明鸟跟上来道:“我我我我我我,我要保护,八师兄!” 慕启年叹了口气,看他那纨绔儿子就没辙,说道:“花晴空光风霁月,怀瑾握瑜,我自相信他的为人。” 谢晚庭莞尔一笑:“花小友对我有救命之恩,理应报答。” 花澈难以置信的望着众人。 怎么会,这样呢? 他们是在维护自己吗?他们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吗? 怎么可能?明明该和前世那样,遭人忌惮,遭人唾弃,遭人围攻,遭人驱逐才对啊! 花澈心神动荡,患得患失:“你们……” “别怕。”楚冰桓伸手搭在花澈的肩头,虚虚的抱着他,“有我在。” 第44章 花澈眼眶一热,鼻尖一酸,心口闷闷的很难受,他不由得将脸掩在楚冰桓颈窝处。 在外人看来,就如同二人在亲昵的密语着悄悄话,花澈小鸟依人的依偎着,然后楚冰桓以结实的臂膀保护着他。 庄田看不下去了:“咳咳,魔尊还在呢,严肃点!” “别太感动了。”慕容飒笑嘻嘻的说,“我认准的兄弟不会有错的!” 殷无悔被膈应到了:“真是虚伪,花澈,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吧?” 花澈敛起满心的欣慰,再看向殷无悔之时,目光冷锐,不带丝毫温度:“我不相信他们,难道相信你?” 殷无悔脸色登时大变,一股阴鸷的逼戾之气呼啸而来:“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忤逆本尊!和你那母亲一样忤逆本尊,你们这些小小的蝼蚁,居然敢起反抗之心,该死,该死!” 殷无悔性格阴晴不定,再加上患有失心疯,说发狂就发狂。花澈本能的去护楚冰桓,而楚冰桓也本能的去护他。 就在众人以为殷无悔要大开杀戒之时,却见他化作一团魔雾,遮云蔽日,周围一片漆黑。 楚冰桓紧紧攥着花澈的手,唯恐在这乌漆墨黑的环境下把花澈弄丢。待到魔雾散去,周围逐渐清明起来,花澈赫然发现,闻元不见了! 林言惊叫道:“大师兄,大师兄被抓走了!” 庄田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立即要御剑去追,被身旁的慕启年一把拦下:“你这单枪匹马的去追,胜算有多少?” 庄田心急火燎道:“我徒弟被抓走了,我必须得去……” 慕启年沉声道:“且先从长计议,闻元小友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殷无悔走就走了,怎么还把他抓了?” 庄田神色一凝,眼底流过一刹那的慌乱,他草草遮掩下去,又胆战心惊的看了眼若有所思的谢晚庭。 谢晚庭也刚好看向庄田,那双幽深的眼睛里沉淀着庄田看不懂的情绪,庄田隐隐有着猜测,谢晚庭究竟为何邀请闻元来的理由。 庄田一阵心慌,不等他开口,谢晚庭先说道:“闻元小友是一定要救的,不过单靠我们几人,还不足以对抗焚情殿。” 庄田愣了愣,有些心不在焉的说:“仙魔大战是早晚的事,以此为契机,要提早征战魔域吗?” 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各家仙门长者联合讨论才能做决定,可召集各方掌门,再汇集天下修士共同前往魔界征战,一来二去的太耽搁时间,最快最快也要半月有余。 闻元等的了那么久吗? 殷无悔若想杀他,还不是动一动手指的事? 再说了,就为了救一个小小修士,惊动各大门派未免太不现实。以往被焚情殿抓走的修士还少吗,也没见谁家掌门这般大动干戈。 赤遥真人问:“庄掌门,令徒有何非同寻常之处?” 花澈抢在庄田之前说道:“可能殷无悔只是抓错人了,他本来是想抓我的。” 众人面面相觑,赤遥真人回不上话,因为花澈说的特别有道理。 庄田稳住心神想了片刻,抱拳朝众人道:“闻元只是个平凡人,无名无迹,为了他就号令仙道群起攻入魔界,这也太异想天开了。仙魔大战不是小事,届时生灵涂炭,芸芸众生也跟着遭殃。各位道友,他既然是我庄田的徒弟,那么灵霄宝殿自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人,就不劳烦各位道友费心了。” 庄田这么一说,倒是让众人无言以对了。 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一方有难,另一方坐视不管,终究不好。再说之前很多人都去灵霄宝殿示好过,如今人家需要帮助了,自己就麻溜儿的往后退,这传出去名声太难听。 可话又说回来了,焚情殿是什么地方,有去无回。 举门派之力帮助灵霄宝殿,就为了一个名声好听,门下弟子生死且不论,稍有差池满门当诛,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重点就是闻元的地位,芝麻大小,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为了他参战,不值得。 庄田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众人的顾忌,他不再多言,叫上花澈和林言走了。 楚冰桓只单单朝梅采莲行礼,转身要走。 “冰桓!”梅采莲大叫道,“你之前胡闹,我都忍了,只有这次,你不可同灵霄宝殿涉嫌!” 楚冰桓神色从容,淡淡说道:“闻元被抓,师父和花澈定要去焚情殿要人,天虞非去不可。还请母亲保重,莫要让云天水镜参与,免受牵连。” “站住!”梅采莲怒不可遏,她上前几步将楚冰桓拽到一旁,嗓音压得又低又沉,几乎嘶哑:“你疯了吗?你脑子糊涂了不成!眼下是什么局势你看不出来吗?楚长峰重伤在闭关,整个云天水镜都是你的,你还不趁此机会独揽大权!那可是你父亲的基业,凭什么掌管在楚长峰手里?” 梅采莲气的脸色涨红:“你去灵霄宝殿那边,下场只有一个死,而你留在云天水镜,假以时日,掌门之位就是你的,你怎么就不明白!为娘连水玉紫烟都拿出来给你做垫脚石,你怎么就不知道往上爬?” 楚冰桓冷冷道:“叔父可曾亏待过你?” “什么?”梅采莲一愣。 “母亲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叔父从未忌惮过我们母子,也从不是贪权之人。” “好啊!我小人之心,我处处为你着想,就换来你一句小人之心吗?”梅采莲感觉心口绞痛,她深呼吸几次才稳住心神,“冤孽啊,我曾以为你孝顺,以为你听话,结果你就这么屡屡顶撞我!我不让你和花晴空在一起,你顶撞我,现在我不让你去送死,你也顶撞我!” 楚冰桓下意识要搀扶梅采莲,被梅采莲狠狠打掉手。 楚冰桓的身体僵了僵,唇边溢出苦笑:“母亲究竟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还是一个不会说“不”,只根据您的意愿行事的提线木偶?” 梅采莲:“你说什么?” “您害的我还不够吗?”楚冰桓无意识的说出这句话,悲怆而不甘,“您害苦了我,更害惨了他。” 梅采莲惊愕的望着他,楚冰桓的话,她没听懂。 她何时害了楚冰桓?楚冰桓不是随心所欲的吗,不是不听话吗?无论她怎么反对,楚冰桓不还是跟花澈纠纠缠缠扯不清吗? 她害谁了?她确实想让花澈去死,可到头来不是没成功吗? “母亲。”楚冰桓沙哑的嗓音打破梅采莲的思路。 楚冰桓:“您从来都不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慕容飒跪在亭子里,足有小半个时辰了,他看着慕启年一圈一圈的转悠,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问道:“爹,你不打我了?” 慕启年吹胡子瞪眼:“打你有用吗?打你你就不去了吗?” “没用,我还是要去。”慕容飒噘嘴道,“那不是别人,是我大师兄被抓了,我怎么能不去嘛!” “我打从一开始就反对你去灵霄宝殿,你这个!”慕启年一提这个就发飙,可一想到这次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儿子了,就什么脾气也发作不起来了,只觉得心痛难受。 慕启年:“你就留在凤鸣谷,哪里也别去。如果他们成功救人便罢了,若有什么不测,你刚好继承灵霄宝殿的掌门之位,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爹答应你,让你取代庄田的位子。” 不料慕容飒急了:“什么不测?呸呸呸!我师父吉人天相,肯定能救回大师兄,就算他们中计了,这不是还有聪明伶俐的本少爷嘛!” 慕启年差点气吐血:“你这孩子是铁了心去送死是不是?” “爹。”慕容飒可怜巴巴的叫道,“师父和师弟们都去涉嫌,我往后躲?这像话吗!我慕招摇可不是缩头乌龟!还有,我想做灵霄宝殿的掌门,我要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让他选我做继承人,怎么听爹的意思,好像要我欺师灭祖似的……” “你个臭小子!”慕启年怒不可遏,一拳头打在慕容飒头顶。 慕容飒:“疼!” “别胡说八道,什么欺师灭祖,再胡说把你舌头割掉!” 慕容飒赶紧捂住嘴逃开,躲到柱子后面探出脑袋,嬉皮笑脸道:“爹,我走啦!” 慕启年怔怔的望着。 那个总是爱闯祸,爱捣蛋,爱打着他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的混小子,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而且是这么突然的,未经他这个父亲的允许,一下子长大了。 * 庄田不想让徒弟涉嫌。 不管是花澈还是林言,或者楚冰桓和慕容飒。 他让楚冰桓回到云天水镜,让慕容飒回到凤鸣谷,本意就是不想让他们掺混水,另外也希望梅采莲和慕启年能设法拦住这俩孩子。 结果……不到一天功夫,俩人就双双回到灵霄宝殿了。 那个花澈也很过分,庄田还以为姜婆婆能用亲情感动他,结果可倒好—— 姜婆婆:“你大师兄被抓了?那赶紧去救啊!小少爷您不必说了,老奴会照顾好自己的,更何况还有小商在呢,老奴这边您千万别担心,快去快回,万万保重啊!” 花澈没有说闻元是被魔尊抓走的,说了姜婆婆也没概念,干脆不费口舌了。 总之,他大老远回到杭州,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被姜婆婆撵出来了。 庄田:“……” 至于林言,也很过分! 大致情况和花澈差不多,一听要前往魔界征战,整个村子的父老乡亲又是放鞭炮又是杀猪庆祝的,说是要给林言践行,让他风风光光的去,杀他个千八百的魔头,建功立业。 林父林母更别提了,非但没有挽留儿子,反而撵的比谁都来劲儿。 “去吧儿子,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记得奋勇杀敌,光宗耀祖!” “娘相信你,好好干!” 林言也如约回到灵霄宝殿,还带了土特产。 庄田:“……” 庄小贰他们就更别提了,本就是庄田捡的孤儿,师父去哪儿他们就去哪儿,连身后事都不用交代。 慕容飒:“我都准备好了,师父,什么时候出发?” 林言:“还是秘密潜入的好吧?” 花澈:“那地方我熟,画个图?” 楚冰桓:“从这里潜入,直通焚情殿水牢。” 庄田:“……” 娘的! 我的徒弟怎么就这么贴心! 庄田是老泪纵横,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花澈一边给烛台换蜡烛一边提议:“最难缠的还是殷无悔,你们秘密潜入,我直接走正门去拖住他,如何?” 楚冰桓想都不想就反对道:“太危险。” 花澈不服道:“哪里危险了?他还能杀我吗?” 楚冰桓抬头瞥他一眼:“在夜幽府的时候他就想杀你。” 花澈梗着脖子狡辩:“他那是吓唬我,装的。” 楚冰桓闭上眼睛,斩钉截铁道:“我不同意!” 花澈被震了一下,他无奈叹气道:“冰块儿,说正事呢,能不能别闹脾气?” 楚冰桓面无表情的重复道:“我、不、同、意!” 花澈不跟他犟,直接把烂摊子丢给庄田,用小孩子的语气告状道:“师父您看他!” 庄田被呛了一口,狼狈的擦拭洒在前襟的茶水:“那个……” “我只要不跟他顶嘴,他就不会犯病,就不能杀我。”花澈很有信心的说,“虎毒不食子,没人比我更合适了,到时候我再以少尊的身份将人调走,你们到焚情殿也轻松些。” 慕容飒大喜赞叹:“牛逼啊花兄!” 林言两眼放光:“魔尊的儿子真好啊!” 花澈:“……” 说干就干,虽然楚冰桓很不爽。 等入了夜,楚冰桓走到化乐阁,将几个瓶瓶罐罐递给花澈,里面装着一些防毒的丹药,还有凝血丸和聚元丹,以备不时之需。 花澈也没跟他瞎客气,将药物收进袖里乾坤,见楚冰桓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说:“你是来劝我的?” 楚冰桓抬眼望向他,缓缓摇头:“你的身份最便于行动,我知道。” 花澈会心一笑:“速战速决,救了闻元就走,不多耽搁。” 楚冰桓自言自语道:“还有两年。” “什么?” “到时你我就弱冠了。” 花澈没反应过来:“然后呢?” 楚冰桓放下杯盏,一本正经的说:“应遵循长辈之命,成婚。” 花澈的手僵住,冰凉的指尖过了许久才恢复知觉,下意识握紧早已冷却的杯身:“若是仅仅为了先祖之命,大可不必。” 花澈忽而一笑,姿态轻闲,就连眉宇间都满是温暖的安逸:“我本就不是照规矩办事的人,两个人在一起要心意相通,两厢情愿,被一个婚约束缚着勉强在一起,没意思。” 楚冰桓下意识要辩解,花澈就抢在他前面,惬意的说道:“你是君子,孝顺子孙,自然不会忤逆先辈的意思。反正当年退婚的是我,你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关于这桩婚约,两个人都保持着朦朦胧胧的暧昧状态,楚冰桓激进,花澈退缩,两个人彼此都隔着那层窗户纸,没人出手去捅破。 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赶的这么巧,又在魔界征战前夕这种恰到好处的时机,有些心事不说,可能就再没机会了。 橙红的烛光在楚冰桓脸上染了层迷离的暖色,将他唇边浅浅勾起的笑容,都衬得越发温柔荡漾:“我并不勉强,也和先辈无关,我想和你结为道侣,是我自己的意志。” 花澈脑中“轰”的一声,方才惬意的浅笑顿时凝固在唇边。 冷不防,楚冰桓起身,绕过矮几,居高临下的半跪在端坐的花澈面前。他清俊的面容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如莹润的明珠冷玉,熠熠生辉。 “花澈,我心悦你。” 第45章 “滚。” “离我远点。” “别碰我!” “我和你不共戴天。” “不知羞耻!” 记忆中的那个冷傲孤清的仙尊,和面前含情脉脉的楚冰桓融为一体。 花澈感到一阵惊悚的窒息。 曾经,他深爱着楚冰桓,他哗众取宠只为博得楚冰桓的注意,故意闹些笑话,使出浑身解数编段子,也只求楚冰桓一笑。 很久很久以后,楚冰桓确实笑了,只是次数很少罢了。 但唯有“喜欢”二字,楚冰桓至始至终都没说过。 以前在上清的时候不可能,后来在焚情殿就更不可能了。 别说什么贴己暖心的话了,楚冰桓没拉着他同归于尽就不错了。 他曾在路肴自杀后,得知自己大限将至,祈求楚冰桓能陪陪他,抱抱他,哪怕说一句虚假的情话,也好过他那么心冷的死去。 前世犯过的错误,今生还要重蹈覆辙吗? 就算楚冰桓不懂读心,光凭花澈的表情他也猜着了大概。 心里一阵钝痛。 楚冰桓凑上前,直接将花澈揽在了怀里:“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花澈心跳加快,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发起抖来。 是太过眷恋楚冰桓的怀抱了吗? 以至于重活一世,被小小的拥抱一下都会这样。 楚冰桓太过清冷,生人勿进,而且患有洁癖,极其不愿与旁人接触。即便是花澈,上辈子和楚冰桓的触碰也屈指可数。珍贵的几次拥抱,也只是在战斗的时候互相搀扶,飞上天空接住之类的,不算数。 充满爱意的拥抱,也都是花澈在成为魔尊之后,霸王硬上弓。 最后还被楚冰桓狠狠推开了。 然后仙尊愤怒离去,留下魔尊独自吹冷风。 够了,真的够了! 本以为自己得到了楚冰桓的心,结果呢?空欢喜一场。 这种大起大落花澈不想再尝试,他承认自己哪怕重活一世,还是对楚冰桓有特殊的感情。 上辈子苦苦暗恋了三百多年的人,哪能说忘就忘呢? 花澈都震惊于自己的长情,他本以为自己是个滥情的花花公子。 花澈失笑:“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居然也能说出这种腻腻歪歪的情话。”花澈定了定神,曾经梦寐以求的怀抱,如今被他轻轻推开了。 楚冰桓可不懂知难而退四个字,他认真的说:“发自肺腑而已。” 花澈不为所动,而是冷笑一声:“别忘了,你我身份云泥之别,你是出身名门正派的贵公子,而我是娼妓和魔尊之子,体内流淌着污秽的血。” “我百毒不侵。”楚冰桓说着话,轻轻捏住花澈的下巴,冲着烛光细细打量他的眉眼,“就算你是剧毒,我也不怕。” 绝俗风姿,既有女子的妖丽美艳,也有男子的英气俊朗;温柔如玉,抑强扶弱,不屈不挠,这样一个人,是他楚冰桓的未来道侣。 为何他没有早点开窍呢? 为何等他开窍之后,一切都晚了呢? 楚冰桓一手捧着花澈的脸,一手揽过花澈的腰,用力带进自己怀里,忘情的吻上花澈的嘴唇。 花澈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好在楚冰桓只是蜻蜓点水的浅尝一番,虽然俩人不是第一次亲吻,但以前都是花澈那个魔尊主动的,最后再被楚冰桓反亲,其中难免多了些报复泄恨的味道。而这次不一样,是楚冰桓主动的,而且没有任何瑕疵,纯粹温柔的吻。 “哪里污秽,明明很干净,”楚冰桓忽然笑的极为邪魅,“也很香甜。” 小小的吻,亲的花澈面红耳赤,他急喘口气,匆匆避开楚冰桓越发妖异的视线:“不,不知羞耻!” 楚冰桓扑哧一声轻笑:“你我早有婚约,天经地义,不算僭越。” “……”花澈学楚冰桓前世的样子,结果就被冷酷无情的怼回来了,好没面子。 他脑子一转,豁然开朗:“咱俩身份不对等,我那便宜老爹是魔尊,咱俩注定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好啊。”楚冰桓心满意足的拥抱住花澈,“那咱俩就去这云天之上,做永永远远的神仙眷侣。” 花澈:“……” 卧槽你云渺君不是两袖清风洁身自好非礼勿视别说小黄书了连莺莺燕燕的爱情话本都不看吗? 这种腻死人的情话怎么张口就来??? 这孩子,跟谁学坏的? 最后的最后,花澈是落荒而逃的。 他直接将深情告白的楚冰桓丢在化乐阁,自己脚下生风的去找庄田,美曰其名和师父修仙悟道,大半夜的念清心经,勤学苦练悬梁刺股,简直是灵霄宝殿的好榜样! 救闻元在即,楚冰桓也不想把花澈逼的太紧,更何况闻元现在生死难料,救大师兄要紧,其他事情来日方长。 花澈本想不告诉楚冰桓直接走的,结果还是被料事如神的楚冰桓抓了个当场现形。 他没有过分的唠叨,毕竟话多不符合楚冰桓的风格,他只是眷恋的抱抱花澈,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 庄田眼观鼻鼻观心,无比纳闷,怎么一夜之间,这俩人的关系好像更近了。 大庭广众的就搂搂抱抱,不像话! 兵分两路,楚冰桓带着众人走小门,入眼的是一片红枫林,看似美伦美央,实则是杀机四伏的迷阵。 慕容飒跟着楚冰桓,不过片刻功夫就走了出来,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不是,楚天虞,你对焚情殿怎么这么熟悉?” 楚冰桓笑而不语。 在这住了三年,能不熟悉么! 另一边花澈是光明正大走前门的,魔界混乱,大大小小的门派也十分乌烟瘴气,但他们都知道一点,那就是那位性格暴躁的魔尊新认了一个儿子。 准确来说是丢了的儿子被捡回来了,所以焚情殿多了一位少尊,绝对不能招惹。 头顶殷无悔的光环,倒是让花澈一路畅行无阻了,很快抵达焚情殿。 仿佛早知道他会来,十方舵主都没拦着,焚情殿的魔修们也按兵不动,左护法商魑魅亲自引领花澈去见殷无悔。 此时的殷无悔坐在王座之上,笑的幸灾乐祸:“终于被仙道厌弃,回来找为父哭鼻子了?” 花澈实话实说道:“你想多了。” “哦?” 花澈双臂环胸:“尊上抓了我的大师兄,我能不来看看吗?” 殷无悔冷笑一声:“是啊,你是来管为父要人的。” 花澈真是一见到殷无悔就手痒想打人,尤其是听殷无悔的阴阳怪调,他忍了又忍,告诫自己不可莽撞不可激怒对方,这才险险压下怒火。 殷无悔大笑道:“一个小修士就能劳你千里迢迢赶来焚情殿,早知道如此简单,为父干脆把整个灵霄宝殿的人全抓来,那你岂不是要待在焚情殿不走了?” 花澈攥紧双拳:“您就那么希望我留在焚情殿?” 殷无悔扬起眉毛。 花澈唇角勾起凛冽的狠意:“行啊,您立即退位让贤,把魔尊的位置交给我,焚情殿改朝换代,您当您悠闲的太上皇,我保证凭我的力量可以一统九州大地,完成您毕生都未能完成的愿望。” 商魑魅脸色瞬间惨白惨白的!他胆战心惊的望去殷无悔。 大殿内安静的骇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殷无悔的喉咙里发出森然的冷笑,他振衣而起,拖着滚地的黑袍健步走下玉阶:“你想谋权篡位?” “是您主动退位让贤啊!”花澈不卑不亢的说道,“若您舍不得魔尊之位,就别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了!若想让我扶持你,当做你征战四方的工具,用完就扔的话,还是省省吧!” 殷无悔眼中透出凶狠厉色。 花澈还以冷酷无情的浅笑:“儿子太优秀也不是好事呢,威胁到自己至高无上的位子,必须除掉才行。凡间的皇帝亦是如此,您这位魔尊,终究也只是俗人一个。” 商魑魅冷汗直流,好几次想插话却插不进来,眼见着殷无悔怒发冲天要发狂,他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叫道:“少尊慎言!” 花澈偏不,他语调森冷,面上笑意残酷而充满讥讽:“区区焚情殿都放不下,区区魔尊之位都舍不得,眼界这般小,还妄想飞升得道成仙?可笑!” “你放肆!”殷无悔被屡屡捉住痛脚,终于发了狠,伸手一把掐住花澈的脖子,“你胆敢,胆敢这么跟本尊说话!” 花澈几度窒息,他艰难的吐着字道:“虚伪,恶心,难怪我娘不要你!” “闭嘴!”殷无悔疯癫大吼,他狠狠推开花澈,在大殿里到处乱转,“闭嘴!闭嘴!给我闭嘴!” 偏执的人,最容易生出心魔。 如果这个时候用含雪玩命似的一催……花澈几乎可以想象殷无悔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伤敌一千自损一万,花澈如今这点小修为,若殷无悔发了狂,他保证自己会第一个死。 所以花澈放弃了含雪,乐的看殷无悔发疯。 这种对于商魑魅来说堪比地狱还煎熬的时刻足足进行了五个时辰,终于,殷无悔指着花澈道:“把这个逆子给本尊带去水牢,关押起来!!!” 商魑魅:“这……” 花澈身上带着庄田给的追踪符,庄田那边时刻掌握花澈的位置。花澈当然想去水牢了,没准闻元就在那里。 花澈正要跟着商魑魅走,突然一个魔修匆匆跑进大殿,看他神色焦灼,花澈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尊上,大事不好!云天水镜,夜幽府还有凤鸣谷,三大仙门联合攻入魔界,这会儿朝焚情殿来了!” 殷无悔的脸色骤然惊变! 花澈赫然,突然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发疯的殷无悔可能理解不了,自己不过抓了一个无名无迹的小朋友,怎么就引来三大仙门联合讨伐了呢? 那是因为殷无悔没想到,此时的焚情殿有多卧虎藏龙。 楚冰桓在,慕容飒在,小胖的血债也在。 为儿子,为徒弟。 怎么可能不来呢! 第46章 殷无悔满脑子都是被花似瑾遗弃,说起话来都颠三倒四:“蝼蚁,这群蝼蚁!居然敢忤逆本尊,该死,全都该死!” 商魑魅:“尊上。” 殷无悔目光凶狠道:“当焚情殿的幻阵是死的吗!随他们好了,本尊无需动动手指,即可叫他们血流成海!” 殷无悔低头瞥了眼花澈,此时的魔尊已经冷静不少了,他挥手道:“带下去,找人给本尊时刻盯着这个忤逆子!” 商魑魅低头称“是”,花澈跟着前往水牢。 所谓水牢,是建立在焚情殿中心的一潭湖,湖是血红色的,远远望去就如同一条流动的红色锦缎,煞是瑰丽好看。 然而走近些,就能清楚的闻到湖水里散发出的血腥气,有人曾说,那湖原本也是正常的水色,后来因为水牢里死的人太多,湖水被染成了血色。 而死在水牢里的修士都很惨,受尽酷刑折磨而死,所以湖面上飘散着终年难消的怨气,阴煞之风极为凶狠,普通人光是走在湖水附近都要被煞气吸干精血。 花澈跳入湖中,穿过巨石缝隙,那里是水牢的结界。 穿过结界,血水就没了,花澈被封住金丹,没了修为,如同寻常凡人一般跟着商魑魅身后走。 这里的布局就和普通的牢房没啥区别了,只不过一人一个单间,地方十分宽敞,时不时有两只老鼠蟑螂什么的走脚边跑过。 花澈走进牢房,这里的采光不错,透过头顶天窗有屡屡清辉洒进来,他转身朝商魑魅挥手道:“慢走啊!” 商魑魅朝黑暗里的人影吩咐道:“尊上命令,好生看着他,别出差池。” 那人从暗光中缓缓走出,低声应道:“是。” 花澈浑身一震。 商魑魅负手离去,那个魔修披着黑衣,同焚情殿的徒众一样,手上佩戴着焚情蛊,在清冽月光的照耀下,无比猩红灼眼。 花澈眼底闪过一道阴鸷的寒芒:“路肴。” 那个魔修怔鄂,猛地转身:“花晴空!?” 一年不见,路肴已经变了。 不仅仅是从仙修变成魔修,还有的是……原本的少年气荡然无存,明明仅十七岁的花样年纪,可外表看起来,如同三十七的中年男人。 他的头发全白了。 心魔搅扰,他内府大乱,真元逆行,他坠入魔道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当年万门会武,花澈一曲箫声给路肴种下心魔,若他能及时得到其他乐修的清心音治疗,那么花澈的那点心魔早就散了,可惜,路肴的运气太差。 当他察觉到自己心魔的时候,人已经恍恍惚惚的了,不等周围人有所察觉,他父亲的时候东窗事发,他逃离上清仙门,逃离整个仙道,如同一只丧家之犬,不来到魔界还能去哪里呢?不投靠焚情殿,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呢? “是你啊……”路肴的反应异常平静,牢房门没有关,他直接推门进来了,“你怎么也被魔尊抓了?” 花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原来你在焚情殿啊!” “你知道?” “我猜的。” 路肴轻笑一声:“是,除了这里,整个天下九州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呢?” 路肴面上的笑容更浓郁了,他的表情几乎可以用“人畜无害单纯可爱”八个字形容:“这些年,晴空过的挺好吧?” 花澈凝视着路肴,“你有话想问我,问吧!” 路肴的眼中霎时间多了一道戾气,但他掩饰的很好,几乎是转瞬即逝,又变回他淳朴怯弱的模样。 他没有如花澈所愿,而是自言自语道:“我出身尊贵,睁开眼睛便是掌教之子,一出生就带着光环,人人羡慕我,人人讨好我。” “后来,我也开始修行了。我父亲手把手的教我,上清长老也努力栽培我,渴望将我培养成一个优秀的继承人。我会继承整个上清仙门,这件事都是大家的默认,”路肴惨笑一声,“刚开始他们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后来……他们不这么想了,因为这个天之骄子实在太愚笨了,哪里有半点掌教之子的风骨?” 花澈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路肴:“我天资愚钝,没办法,老天不作美,生下来就落于人后,我能怪谁呢!我也想努力闯出名堂,我也想加把劲儿,让我父亲脸上有光,可我真的没有那资质。父亲说我文不成武不就,说我丢光了他的脸,说我烂泥扶不上墙,注定一辈子都碌碌无为,这些我都知道,用不着他一遍遍的提醒我。” “都说严师出高徒,事实证明,徒弟笨,就是笨,再严厉的师父也没用。”路肴深深望着花澈,“知道么,我爹以打击我为乐。” 花澈当然知道。 可能是恨铁不成钢吧,路明枫自己不争气,就希望他的儿子争气,拼命的要路肴习武练功,渴望路肴超越所有人,渴望他成为万门会武的头魁。 路肴是被从小打到大的,不是关起门来偷偷的打,而是当着全门派徒弟长老的面,狠狠的打路肴。 用路明枫的话来说就是,今日的耻辱,是你来日前进的动力。 这话乍一听没错,可路明枫用错了方向。 路肴受辱第一次,或许会不甘心,或许会努力奋进。在外人看来已经有所进步了,可在路明枫看来远远不够,换来的就是第二次的惩罚。 第三次,第四次,无数次…… 自尊心再强也要被击垮了。 渐渐地,路肴变得胆小怕事,变得瞻前顾后,变得软弱无能。 路肴:“他总是怪我窝囊,怪我担不起事,呵呵呵呵,其实这一切不都是他造成的吗?如果他能鼓励我,能说一句好话给我听,我就不会这样,不会畏手畏脚优柔寡断了!” “别以为自己的父亲有多强,就是好事。”路肴冷笑起来,“因为他的光芒太强,会灼伤了你。旁人会拿你们比较,你会活得很累。” “父亲那么优秀,为何儿子那么废物?路掌教是天下第一,他的儿子要做天下倒数第一吗?他该不会是路掌教抱养来的吧?他们真的是亲生父子吗?”路肴走近两步,幽幽的看着花澈,“诸如此类的话,每天都能听到。” “我自己都开始怀疑了,我纠结是不是我爹的亲儿子,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厉害啊……乾阳长老曾说,左齐的天赋不好,可就连那样一个庸才都能超过我,反过来管我叫师弟,呵呵呵呵……” “好在,老天爷对我还算不薄。” “谁说我不是路明枫的亲儿子?原来受万人敬仰的路掌教,天赋也不怎么样嘛!他跟我一样,都是庸才,我爹骂我废物,骂我窝囊,骂我没出息,这些话其实不都是他说给自己听的吗?他表面上是在骂我,其实是在骂他自己吧!”花澈语气冷淡道:“你知道路明枫残害门下弟子之事,你却和他同流合污。” “那是他们活该!”路肴失声厉喝,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凶戾狠绝,“谁让他们瞧不起我们这些蠢材?谁让那些自诩天赋超绝,自诩天之骄子的人上人,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看不上我们!一个个的都目中无人,不可一世!活该啊,你天赋好又如何,是天道的宠儿又怎样?到最后还不是给我爹做嫁衣?呵呵呵,活该!” 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出身贫苦,地位卑贱。而有些人锦衣玉食,皇亲国戚。 这种事情嫉妒的过来吗? 路肴嫉恨所有比他天赋好的人,如同一只遍体鳞伤,被困在囚笼中的野兽,只能徒劳的咆哮嘶吼,徒劳的挣扎反抗。 其实,花澈可以理解的。 嫉妒之心,人之常情,他也曾嫉妒过。在操办完花媚儿的身后事,和姜婆婆苦苦求生的时候,他看见来往醉满楼的达官显宦,那些挥金如土的阔少爷,他真的很嫉妒,很不服。 有些人为了活下去,不惜摇尾乞怜,不惜跪在地上捧别人的臭脚,只为换一口饱饭。 而有些人,明明家财万贯,却纸醉金迷,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好好的膳食说扔就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见到太多太多了。 可是不忿又有什么用呢,人家上辈子做好事积了福报,这辈子就投个好胎。而自己,生来受苦,一辈子受难,怨天尤人也没用,只能感叹自己上辈子造孽,这辈子报应罢了。 “花澈。”路肴突然冷静下来了,他半蹲着,目光炯炯的望着端坐在地的花澈,“我从未招惹过你,更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是吗?” 花澈抬起双眼。 路肴的眉宇间生出凛然之气:“你为何要害我!” 这个疑问,可能困扰了路肴整整一年了吧! 花澈眼中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笑。 他曾不顾一切的想从路明枫手里救走路肴,可换来的却是,路肴巴不得他死,深深的记恨他,甚至要赶在楚冰桓前面,将他杀死。 “从未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吗?”花澈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从前的事情,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本想杀死路明枫一人就算完,看你路仙师的心,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毒。” 路肴一怔。 “我以为你年轻不懂事,你当年才十五岁,能懂什么?就算撞见了路明枫的秘密,你又能如何反抗?我这么想着,一时心软,就不打算把你如何了。我挺累的,只想在灵霄宝殿混吃等死,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可你……” 花澈苦笑一声,“当年在青城峰,你邀请我入上清仙门学艺,你说过的话,现在还记得吗?” 路肴眼中写满了困惑,他好生反应了一会儿,顿时惊愕的瞪大眼睛。 花澈一字不差的复述道:“我出面的话,可以恳求我爹,将你收入掌教门下。” 路肴大惊失色的站起来,连退两步。 花澈唇角勾起一抹涩冷的笑意:“你倒是孝顺,天南地北的给你爹找家禽。路肴啊路肴,小时候我救过你的命,你如今就这么报答我?” 路肴被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澈不再理会他,起身走到墙壁前,隔着墙听了听,左右牢房都没有动静,暂时不能确定闻元在不在这里。 这捆仙锁能封住金丹,花澈暂时动不了真元,感觉到身后有细细碎碎的脚步声接近,他连头都懒得回,只说道:“谋害少尊是什么下场,想好了再动手。” 路肴的脚步凝住,再不敢靠近半步。 第47章 楚冰桓一行人的原意是秘密潜入,结果慕启年他们带着人杀过来,引焚情殿的魔修们全赶去支援,整个焚情殿的防守就十分薄弱了,正好方便他们行动。 在楚冰桓得知花澈被关进水牢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庄田再瞎也知道楚冰桓的心思,便一副好师父体贴徒弟相思之苦的模样,说道:“你去水牢接应老八,咱们兵分三路。” 楚冰桓回头看看林言,再看看慕容飒,再看看那二三四五师兄,更加忧心忡忡了:“可以吗?” 慕容飒不乐意了:“喂喂喂,本少爷好歹是三甲啊,你那什么眼神?” 楚冰桓想起来了,也对,慕容飒好歹在万门会武排名前三,就算林言他们不顶用,好歹还有慕容飒从旁协助。 这么一想,楚冰桓便片刻不想耽搁,御剑上空,轻车熟路的朝中庭飞去。 虽然他在这地方住了三年,但花澈成为魔尊之后,对焚情殿进行了改造,各宫各殿也全部推翻重修,所以这里的布局,楚冰桓并没有多熟悉。 对付那些幻术迷阵倒是称心应手的很,他拿着花澈画的地图,寻找中央水牢的位置。走着走着,眼前是一片火红如血的枫叶林。 楚冰桓有些恍惚。 记得这片枫叶林被花澈全部拔除了,换成了夭夭桃花林,而在桃花林的深处建造了一座竹楼,和云天水镜一模一样。 当初他再被花澈绑票过来的时候,望着桃花林,望着竹楼深处,整个人都呆住了。 三百年前,楚冰桓参与的最后一次万门会武,第一轮上清幻境惨遭淘汰,被幻术反噬受了重创,养了整整五年才好。 关于幻境的内容,他没和任何人说过。 梅采莲虽然十分好奇,但也没有强逼于他,对梅采莲来说,她的儿子如此优秀,清心寡欲心无旁骛,怎会被幻术所累?定是那上清幻境除了差池,这才致使楚冰桓遭难。 只有楚冰桓自己知道,幻境的内容让他有多震惊,有多沉沦,直到现在依旧让他流连忘返。 进入幻境,映入眼帘的便是花澈。 花澈没有身着上清弟子服,而是穿着墨色劲装,手里拿着一柄长剑,看样子就是个普通的习武中人。他坐在院子里,院子并不大,种着一株桃树,树后方是两间砖房,简简单单,就和寻常老百姓居住的一样。 再看向自己,一身素白的长衫,左手一柄纸扇,右手拿着一卷书,手指骨节的地方起了薄薄的一层茧,是常年握笔留下的印记。 他是个读书人,十载寒窗,只求一朝高中。 “冰桓。”院子里的花澈突然唤他一声,楚冰桓回过神来,就见花澈兴高采烈的朝他扑了过来。 一向不喜与人触碰的楚冰桓居然忘记躲了,被花澈抱了个满怀。 他的身体很温暖,他的怀抱更加神奇,楚冰桓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和花澈拥抱是这种感觉。 花澈笑盈盈的说:“我刚从军中回来,路过湖边捞了两条鱼,刚炖好,你快进来尝尝。” 楚冰桓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每次话到嘴边就又被他咽回去了。 花澈还是那个花澈,可又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上清高徒,也不再是修士,而是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习武参军,渴望考取武状元。 而自己也不再是云天水镜的公子了,只是一名毫不起眼的读书人,寒窗苦读,就盼着高中三甲。 他们俩是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的爹娘是好友,当年指腹为婚,如今理所当然的让他们完婚。 只是两个少年年纪尚小,彼此一合计,就定下了他日彼此高中,选一良辰吉日,即刻成婚。 就这么过了许久许久,他们俩不是夫妻,一人住东屋,一个人住西屋。每天晚上花澈都赖在东屋不肯走,都是楚冰桓三请四推的将人撵走的。 花澈还一本正经的说:“我又不做什么,就是那屋子里冷,想在你这里热乎热乎。” 楚冰桓才不信他的鬼话。 花澈:“你昨天伤寒刚好,今天还有些咳嗽呢,我这不是怕你冻着么?诶,你就不该读书,和我一起参军习武,身体底子就不会这么差了。” 他确实觉得凉飕飕的,家里的炭火也不多了,要省着点用。 最后好说歹说还是让花澈得逞了,他心满意足的上床和楚冰桓同床共枕,俩人这么依偎着,倒真的不觉得冷了。 花澈的身体,比他想象的要温暖许多。 日子过得平淡,却很舒心。一年后,他们得偿所愿,文武状元问世,恣意风光。 不久后,他们如约成婚。 新婚之夜,花澈头一回怯了场,之前动不动就嘚瑟,如今来真的,他反倒害怕了。 楚冰桓实在忍不住调侃他:“花将军,怎不见昔日威风?” 花澈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楚大人,你不会下手太重吧?” 重吗? 反正花澈第二天日上三竿也没下来床。 后来花澈一边练剑一边腹诽,站在桃花树下叽叽咕咕道:“平时装出一副病病殃殃的德性,一那啥就精力旺盛的像只熊,本将军居然被一个读书人这样那样,哎呦!我的腰,嘶……” 楚冰桓全部尽收眼底,忍俊不禁,隔着窗户笑了个痛快。 一天又一天,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 人都说七年之痒,可在他们之间似乎没有这些说法,七年算什么,七十年都不够。 某天,他和花澈坐在桃花树下的秋千上,花澈勾着他的脖子,眼中写满了失落:“冰块儿,你想过纳妾吗?” “什么?” 一直没个正经的花澈很少这样郑重其事,他认真的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没有子嗣,总归不好。” 这话楚冰桓可非但没有感动,反而被气的够呛:“我没有子嗣,你难道就有了?” 作为惩罚,楚冰桓将他抱回屋里,狠狠地虐了一顿。 两天没下地。 瘫在床上的花澈特别郁闷:“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头牛似的横冲直撞,哎呦,疼死了!” 十年过去了,二十年过去了,五十年过去了。 他却觉得不够,他想这么和花澈过一辈子。 直到一束光透进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土崩瓦解,连同那个依偎在他怀里的老人一并消失,他伸手去抓花澈,换来的却是五脏六腑尽数爆裂的疼痛。 如梦初醒,恍若隔世。 花澈在叫他,拼了命的喊叫,入眼的是身穿上清弟子服的花澈,入耳的是无数修士七嘴八舌的呼喊。 梦醒了。 那个让他沉沦,眷恋的梦。 原来他如此深爱着花澈。 只可惜,开窍的太晚了,好不容易“醒过来”,花澈却离开了。 明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却因为他的愚笨,他的不懂而错过,一旦远走,就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了。 水玉紫烟的神奇传说不是假的,在花澈死后,他立即动用了水玉紫烟。 传说虽然不假,但难免有些夸大其词。这东西不能死而复生,却能聚集起死者的神魂,虽然只是一点点,但对于当时的楚冰桓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他试图让花澈复活,哪想到,两个人会一起重生呢! 前世的花澈身体康健,如今的花澈体弱多病,楚冰桓不知道是不是前世被水玉紫烟吸走一点神魂的原因,因为魂魄不全,所以花澈体弱。 若真是这样…… 楚冰桓苦笑。 又是自己害了花澈。 多此一举,画蛇添足。 楚冰桓穿过比鲜血更艳丽的红枫林,远远望去,居然阴差阳错的走到了焚情正殿。 他刚想改道,突然瞧见一人从上空御剑而下,身形如风,几步就跃进了焚情正殿。 “谢晚庭?”楚冰桓愣了愣,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三大仙门暂时还未杀到焚情殿,这个谢宗主怎么悄无声息的上来了?途中没魔修拦着吗?若这么容易就让外人登上焚情殿,那魔尊的脸还要不要了? 楚冰桓左右权衡之下,且先跟了上去,站在正殿门外,偷偷窥视殿内的动静。 果然是谢晚庭,王座之上,殷无悔也在。 俩人四目相视,彼此都没有开口,好像在审视着什么,空气绷得很紧。 “来寻本尊,有何时?”终于,殷无悔开口了。 谢晚庭目不斜视的望着他:“有些事,我必须当面问你。” 第48章 殷无悔拿起琉璃盘中的一粒葡萄,吃掉果肉,将葡萄皮随手丢到一旁,用嘴唇吮着手指上的果汁,笑的有些阴邪:“本尊凭什么要回答你呢?” 谢晚庭凝神道:“你早知我会来找你,一路上都不设手下防备我。” “好说。”殷无悔又拿起一粒葡萄,道,“你且说说看,本尊想不想回答,要不要回答,全看本尊的心情。” 谢晚庭闭了闭眼,他极力忍耐焦躁的心绪,竭尽全力心平气和的问道:“我只问一句,花澈花晴空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殷无悔神色如常,微笑着道:“你说花媚儿吗?” 谢晚庭楞了一下:“花媚儿?” “对,醉满楼的花魁,江南一带最有名的歌姬,也是花澈的母亲。” 谢晚庭双手颤抖,惊愕的目光无措的游走着。 殷无悔目光冷了下去:“你在怀疑什么?不信的话,尽管去凡界打听打听,看本尊是不是刻意隐瞒!” 殷无悔毫无来由的怒火让楚冰桓隐隐觉得事关重大,他收敛气息,仔细聆听。 谢晚庭呆愣半晌,也不知他突然想到什么,脸色白了一瞬,喃喃自语道:“我曾有两把灵器,一把是历代宗主接管的信物,古琴九幽,还有一把,是我偶然拾得的一支紫竹洞箫,我为它取名折雪。” 谢晚庭抬起头,目光幽幽的望着殷无悔:“你既然是花晴空的父亲,那么请你告诉我,为何他的灵器含雪,无论名字还是洞箫本身,都和我的折雪如出一辙?” 殷无悔拄着下巴笑道:“莫非,是澈儿偷了谢宗主的灵器?” 谢晚庭皱起眉头:“折雪究竟是怎么丢的,我不记得了。” 殷无悔笑声更大:“你不记得那是你脑子有问题,跑来质问本尊干什么?” 谢晚庭胸口堵闷,正要说话,殷无悔就抢在他前面朗声道:“不过本尊一向乐善好施,有些人找死,本尊就好心送他一程,谢宗主既然有问题要弄清楚,那本尊也不瞒着。” 谢晚庭心中一动,就见殷无悔坐正身体,扶着王座缓缓起身。 殷无悔一边走下玉阶,一边说道:“本尊第一次见着花媚儿,那小丫头才十六岁。” “本尊活了千年,什么美人没见过?那花媚儿确实漂亮,可比起那些修行千年早已脱去凡骨的仙家,她还是差了点仙气,多了点凡尘俗气。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迫使本尊看她一眼,就一见倾心,永生难忘。” “西湖柳岸,春雨朦胧,她撑着花伞从断桥上缓缓走来。”殷无悔闭上眼睛,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看过白娘子和许仙的话本吗?本尊想,当时许仙初见白娘子,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一见入心,惊为天人。” “本尊立即过去跟她搭话,为防止吓着她,本尊特意做了伪装,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穷酸书生的模样,本以为她会和那些虚伪的凡人一样嫌贫爱富,没想到她居然花钱给我买了两个馒头,还怕我吃不饱,特意带我去饭馆,给我要了许多菜,还偷偷帮我付了钱,自己连个名字都不留,直接就走了。” “第二天,我特意找到她家,在门口等了许久,我装成深受大恩无以为报的模样,问了她的名字。原来她是王侯之女呢,出身权贵,却没有一点架子,平易近人,还心地善良!多么美好的女子啊,多么纯洁的一颗心啊!” “本尊爱上了她,深深为她着迷了,本尊要将她娶做帝后,同她携手并进,坐拥整个天下九州!” “可是她,拒绝了本尊。” 殷无悔的眼神沉下去,宛如毒蛇呲着利齿:“本尊堂堂魔君,一笑天下安泰,一怒四海伏尸!她居然敢拒绝我!就因为她有了婆家,她订了婚事!” 谢晚庭:“像你这种人,得不到的就毁掉,你杀了花媚儿的丈夫?” 殷无悔随之一笑:“本尊的手段可比这残忍多了。” “本尊杀了花媚儿全家,血洗满门!本尊要毁了她的一切,让她只能依靠本尊!本尊也要让她看看,反抗本尊是什么下场!” 谢晚庭心惊肉跳:“所以花晴空的母亲才流落风尘?” “没那么简单。”殷无悔故作神秘的摆了摆手,“本尊血洗花家满门,不出三天的时间,花媚儿的夫家便知道了,那位未婚夫亲自到杭州去接她,将她接回府上好生照顾。但是……” “不到一个月,那个未婚夫就听说了本尊和花媚儿的风流韵事,男人,怎么允许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结果你知道的吧?花媚儿深深信任,百般依赖的未婚夫,就这么厌弃了她,亲手把她卖到醉满楼,临走之前还说她不守妇道,是污秽肮脏的婊子!” 谢晚庭闻言,只是摇头轻叹道:“错付他人。” 殷无悔一愣:“什么?” 谢晚庭目光幽幽,神色怡淡:“我相信那位花媚儿姑娘是清白的。” 殷无悔难以置信:“为何?” 谢晚庭眼底溢出润泽的流光:“虽然从未见过她,但我感觉此女子坚贞不屈,敢于和魔尊对抗,就已经不是泛泛之辈。她若真的和魔尊有什么,早就羞愤自缢,岂会苟且偷生。” 殷无悔怒道:“你就这么肯定?” 谢晚庭:“直觉罢了。” “直觉!?你和花媚儿很熟吗,你凭什么靠直觉来推断她的心思?”殷无悔突然暴怒,强烈的气压毫无阻挡的压下来,整个宫殿都震动起来,横梁木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搁置的瓷器玉器毫无例外的粉身碎骨。 殷无悔双瞳染血,咧嘴冷笑道:“你说的好轻松啊谢晚庭!你该不会是觉得,本尊费尽口舌说的这些话,都和你无关吧!” 谢晚庭以真元护体,勉强挡下殷无悔肆虐的魔雾:“你,你说什么?” 殷无悔面容狰狞道:“那个将花媚儿一片真情当做驴肝肺,亲手将花媚儿卖到青楼的未婚夫,就是你啊!” 谢晚庭心神骤颤:“不,不可能……” 殿外的楚冰桓脸色惊变。 殷无悔好像等了许久,他发疯似的大笑道:“花澈拿着的含雪,本来就是你的折雪啊!忘了吗,不记得了吗?那紫竹洞箫可是你送给花媚儿的定情信物啊!” 谢晚庭惊呆了,他浑身颤抖不停,仿佛一座山压在心口,他喘不过来气。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为什么和花媚儿有过旧情?什么时候有的婚约?这太荒唐了!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谈何婚约,谈何信物!”谢晚庭大声怒斥,明明不知道为什么,可心里莫名慌乱,莫名悲伤,满腔的血液化作一种难以压制的悲愤,快要满溢而出了。 楚冰桓有种预感,从他心里蓦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博览群书,用三百年的时间将天下各种珍奇古籍都翻遍了,记得一本树上曾记载一种禁术,只有魔道可以修行,名曰“绝情咒”。 施术者可以封印对方的某段记忆,这个记忆可以是一件往事,一段时间,甚至一个人。 寻常咒术,只要中术者的修为超过施术者,那么咒术就不解自破了。可这绝情咒狠辣霸道,哪怕中术者飞升成仙了,也绝对解不开。 欲解此术,唯有一种办法,那便是由外人告知“失去的记忆”。 如果封印的是往事,就要当面和中术者描述那件往事。如果是一个人,那更简单了,提起那人的名字即可。 花媚儿不叫花媚儿,那是她流落青楼起的艺名。 当年的情敌,如今变成了这副样子,实在痛快!可是还不够,殷无悔还想让他更疯狂! “想不起来是吗,因为本尊给你下了绝情咒啊,你不记得这个人了呢!让本尊告诉你吧,她的名字,”殷无悔森森冷笑,望着谢晚庭惨白的脸,他大声的喊出来:“花、似、瑾!” 谢晚庭的脑子“轰”的一声,一双腿失去知觉,直挺挺的跪在地上。 有什么东西跑进脑子里了,猝不及防的,无从反抗的,那些根本不属于他,又确确实实属于他的记忆,毫无招架之力的将他拖进了地狱。 花似瑾。 想起来了。 他的未婚妻子,距离过门一个月之前,满门都被魔修屠杀了。他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放下门派事物,亲自去杭州接人。 当时的花似瑾神情呆滞,见到他之后好久都不说话,他将人带回夜幽府好生照顾,每天亲自给她喂饭,再让丫鬟给她更衣沐浴,陪她说话,开导她。 终于在三天之后,花似瑾放声大哭。 一个月后,听闻北海闹妖,民不聊生,他特意前往北海拯救黎民之苦,再回到夜幽府的时候,花似瑾不见了。 他也没想过去找,因为当时的他已经不记得花似瑾这个人了。 殷无悔看着谢晚庭失魂落魄的模样,痛快的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起来了吧?事到如今本尊也不瞒着你,事情很简单!北海的妖是本尊安排的,就是要把你引出夜幽府,然后,再控制你门下弟子将花似瑾赶出去!对于花似瑾来说,你就是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而你远在北海,又中了本尊的绝情咒,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谢晚庭心如刀绞,他绝望的用手紧紧捂住耳朵。 尽管没有亲眼目睹,可他想象得到,当年的花似瑾,一个十六岁的凡女,是如何被夜幽府弟子扫地出门,又是如何带着满心的疑问和委屈,一步一步登上高山,一次又一次拍打山门,拼命的喊人,绝望的问为什么。 她一个孤女,除了夜幽府再无依靠,她能去哪里? 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她要如何谋生,要如何在尔虞我诈的世界活下去? 好端端的,被丈夫所厌弃,如同一条狗被撵了出来。 她是高门贵女,她有自己的自尊,哪怕如今一无所有,她也不会苦苦纠缠,更不会撒泼打诨。 谢晚庭可以想象得到,在花似瑾百般叫门无人应答之际,她是如何的绝望,又是如何的下定决心离开的呢? 她用满是鲜血的双足一步步走下山,留下满地血痕,留下一个单薄凄凉的背影。 半个月后,她进了醉满楼,短短七天红遍杭州城! 人人皆知娼妓低贱,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谢晚庭痛彻心扉,声泪俱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若她当年从了本尊,就没有今日的下场了!本尊的手段,这只是最低级的罢了。”殷无悔冷笑道,“你胆敢觊觎本尊的女人,这便是给你的惩罚!怎么样啊谢宗主,心痛吗,难受吗,是不是好像被万箭穿心一样啊?当初花似瑾因为你拒绝了本尊,本尊就是这种感觉啊,现在让你尝试尝试,如何,是不是特别带劲儿!” 谢晚庭召出九幽,五指愤然拨动琴弦:“畜生!” 殷无悔早有准备,袖袍散出一道真元,狠狠击碎散出的琴音。 谢晚庭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伏在琴身上,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他笑了一声。 殷无悔脸色阴沉:“你笑什么?” “你以为自己赢了吗?你以为你成功报复了我,占有了小瑾吗?” 殷无悔咬牙切齿:“难道不是吗!” “小瑾到夜幽府第十天,她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家道中落,她成了一个孤女,自知没有身份与我相配,曾写下亲笔信函想一走了之。幸亏我察觉有异,及时留住了她,我陪伴她,哄她开心,终于她对我敞开了心扉,因顾及花家满门惨死,再加上小瑾双亲逝世,不易大办特办,经我二人商议,一切礼仪从简,因此,并未广为告知修仙界。” 谢晚庭抬起眼帘,唇边扯出轻笑,“花澈,是我的儿子!” 第49章 一句话,如同九天神雷狠狠砸在殷无悔的头顶。 门外的楚冰桓也惊呆了。 却不料,得知噩耗的殷无悔猖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在说什么胡话?”殷无悔上前两步,用力揪住谢晚庭的衣领,“你是疯了吧?堂堂夜幽府的宗主,却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在你受万人敬拜,前拥后簇之时,花似瑾可是在青楼里受苦受罪,为了活下去不惜做那肮脏的皮肉生意,你接受不了这些,所以你疯掉了,开始说胡话了!” 谢晚庭攥紧双拳,朝着殷无悔的脸上打去,被殷无悔偏头躲开了:“你以为将花澈扭曲成你的孩子,你心里就会好受点吗?呵呵,做梦!花澈到底是谁的血脉,本尊比你清楚!” 谢晚庭也揪住殷无悔的衣领,嘶声喝道:“究竟谁才是疯子,谁在说胡话?” 楚冰桓从震惊变成难以置信,又从迷惑不解到恍然大悟。 乍一听,这或许匪夷所思。一个遭受世人诟病的娼妓之子的身份,后来又变成世人忌惮的魔尊之子,现如今又将前者全盘否决,说花澈其实是谢晚庭的儿子! 同云天水镜和凤鸣谷并列,修仙界三大仙门之一的夜幽府,唯一的公子。 花澈的样貌是像极了花似瑾,就算他和谢晚庭站在一起,无心之人也不会胡乱猜测。 其实仔细想想,花澈和谢晚庭是有相似之处的。 比如,他那令人嫉妒的超高天赋,对于音律的造诣,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这一点,不就是继承了谢晚庭的吗? 还有花澈的心境,他和殷无悔有着天壤之别,没有殷无悔的狠毒,凶残,暴虐,血腥;却有着谢晚庭的温和,谦逊,善良,仁义。 上辈子,世人因为花澈魔尊之子的身份,合起伙来讨伐他,诛杀他。 若当时就揭开这一切真相,若前世就让世人知道,花澈不是殷无悔的儿子,而是谢晚庭的后人,是否就没有后续的悲剧了? 短短片刻,楚冰桓想到了。 前世和今生的分界点,便是花澈的师父,一个是路明枫,一个是庄田。 花澈身为上清仙师的时候,身份贵重,与生俱来顶着上清仙门的光环,其他修士都要尊称他为仙师。再加上师承路明枫,地位更是截然不同,谢晚庭就算有心,也没那立场指点花澈,再说前世花澈修的是剑道,根本水土不服,自然没有过多交集。 今生就截然不同了,修习乐道,自然不会将含雪雪藏,他当着大家的面拿出紫竹洞箫,引得谢晚庭的注意。而在万门会武之上,庄田又显得极为热情,毫不在意别人指点自己的徒弟,非但不觉得被挖墙脚被看扁,反而为花澈得到谢宗主的教导而高兴。 自然而然,有所交集,有所关注。 殷无悔怒斥道:“闭嘴!闭嘴!你休想抢走本尊的儿子,那是本尊的血脉,是本尊和花似瑾的骨肉!” 殷无悔杀气毕露,楚冰桓本能的冲进去,挥动袖袍散出一道毒雾。殷无悔的眼睛瞪大,及时闪避,以真元将毒雾吞了个干干净净。 谢晚庭大吃一惊:“楚小友?” 殷无悔对于楚冰桓的突然杀出并没有发怒,反而大笑起来:“这不是本尊的儿婿么!” 楚冰桓没理他,看向谢晚庭说道:“谢宗主,花澈在水牢。” 谢晚庭点头,说道:“你叔父和你母亲都来了,这会儿也差不多到焚情殿外了。” 殷无悔指着谢晚庭,对楚冰桓说道:“你是澈儿的心上人,本尊不杀你,但是这个贱人,本尊要他不得好死。” 殷无悔现了杀心,周围的气压都变得紧绷起来,楚冰桓感到一阵凶猛的窒息。就见眼前黑影一闪,那千年修为的魔尊瞬间抵达谢晚庭跟前,黑虎掏心似的要将谢晚庭的心脏活活挖出来。 楚冰桓反应极快,抬手以灼魂用力击打殷无悔,龙骨鞭打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烈火攀上殷无悔的黑袍,足以焚烧修士神魂的火焰,难以穿透殷无悔的护体真元。他唇边含着冷笑,再看楚冰桓的眼神已多了几分阴鸷:“儿婿,本尊可是看在澈儿的面子上才不跟你动手,若你不识好歹……” 谢晚庭感到心里发寒,并非他害怕殷无悔,而是境界上的差距本能的感到锋芒在背罢了。 谢晚庭提步站到楚冰桓身旁,低声道:“楚天虞,你快去水牢!” 楚冰桓知道谢晚庭的言外之意,就是长辈掩护晚辈,晚辈或许能死里逃生,但在这里的谢晚庭对抗魔尊,必死无疑。 楚冰桓目光内敛:“该是谢宗主去找花澈,您不是他的父亲吗?” 这话直接戳在了谢晚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身为父亲,还没和自己的儿子相认便死了,也太冤了。 谢晚庭无奈苦笑,他摇了摇头,对楚冰桓说:“记得告诉澈儿,他的父亲不是人人喊打的邪魔,他的父亲是我。” 殷无悔忍无可忍,挥出佩剑无情,携风雷之势朝谢晚庭刺去! 谢晚庭怀中抱着七弦古琴,已经做好拼死抵挡的准备了,不料身旁楚冰桓突然将他用力推开,谢晚庭猝不及防:“楚天虞!?” 楚冰桓以听泉剑扫开殷无悔的无情剑,竟生生改变了无情剑剑锋,连殷无悔都吃了一惊,他以为自己的剑术已经绝对超群,却不料竟被一个小小的后生晚辈识破剑招路数。 可惜,楚冰桓就算眼睛看得透,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熟悉剑招剑势,可仅凭他十八岁的修为,根本难以抵挡殷无悔的锋芒。 眼前数道光影疾闪,楚冰桓本能的将剑气抵挡回去,明知道有一道剑锋是落网之鱼,可他实在难以应付,只能眼睁睁看着剑锋穿心而过—— 谢晚庭:“楚天虞!” 殷无悔用力拔出佩剑,无情离体的刹那,鲜血喷溅而出,他极为享受似的看着殷红色的液体在楚冰桓纤尘不染的白衣上绽放,陶醉的说道:“太美了。” 楚冰桓倒下的瞬间,门外一个匆匆回来禀告的魔修心脏无端爆裂,胸口绽放一个血窟窿,当场倒地身亡。 殷无悔的笑声蓦然而止。 原本躺在地上的楚冰桓尸身突然化作一团碎光,升腾半空中消散,与此同时,楚冰桓在远处之身玉立,除了胸前依旧血迹斑斑,可那血窟窿已经不见了。 谢晚庭大惊失色:“你……” 殷无悔看得清楚,阴沉的说道:“妙手回春?” 妙手回春,乃上乘功法,他楚冰桓区区一个少年人是如何习得的? 这种术法只有医修可以习,别名“替死鬼”,在病人濒死之际找一个替死鬼,便可将疾病创伤一并转移给旁人,是医术中的最高境界。 一旦练得炉火纯青,说是不死之身都不为过了,毕竟受到致命伤就可以找替死鬼啊! 云天水镜出医修,这不稀奇,可“妙手回春”即便是楚长峰都未能习得精髓,他又凭什么会这个? 就在殷无悔发愣之际,一只清脆的鸟啼声划破长空,火红的重明鸟冲入大殿,一口叼住谢晚庭,再一口咬住楚冰桓,踩着烈火腾云而上。 在那巨大的重明鸟背上,林言心急火燎的叫道:“七师兄,谢宗主,你们没事吧?” “这是……”谢晚庭吃了一惊,“才一年不见,你的重明鸟竟生的这般大了。” “怎么会和殷无悔遇上?”慕容飒问道,“花兄呢?” 楚冰桓指着相反方向:“水牢在那边。” 林言顺顺重明鸟的毛,温柔的吩咐它调头。 不料被慕容飒狠狠掰正鸟脑袋:“别调头别调头,快飞啊!殷无悔那货追上来了!” “啊?”林言一回头,当场吓哭,催促着重明鸟飞高高,“快快快,哎呀!下面的是云天水镜的人,还有凤鸣谷的弟子,他们怎么来了?” 慕容飒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仅仅是云天水镜和凤鸣谷,还有夜幽府,上清仙门,以及陆续赶往这里的各大仙门弟子。 要说那三大门派攻入魔界是为了楚冰桓和慕容飒,那么上清仙门过来,就是趁此良机清理门户,他们要找到路肴。 至于赤遥派和无极剑宗等等等等,纯粹是看仙魔大战在即,为了名誉和声望总不能隔岸观火,这个时候出一份力,免得日后被人诟病说“坐享其成”。 再说了,除魔卫道人人有责。 就这样,越来越多的仙门参战,而魔界十方舵主也陆续汇合,空中乌云密布,惊雷滚滚,下方血流成河,厮杀声连绵起伏。 * 与此同时在水牢,花澈无聊的找人唠嗑。 “哥们儿,多大岁数了?娶妻了吗,有小孩了吗?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焚情殿的啊?殷无悔对你好吗?” 路肴走后,再来换班的魔修是个年轻人,经过花澈锲而不舍的絮絮叨叨,终于套出了这人的名字——二傻子。 “二傻……”花澈不忍称呼,“你这名字是谁给取的?” 魔修守在门口,良久才回答道:“舵主。” “行吧。”花澈走到门口,笑盈盈的说,“兄弟,开下门呗?” 魔修:“不行,你是被尊上禁足了,我负责看着你。” 花澈委屈道:“我知道,我这不是内急么,拜托拜托,行个方便吧!” 魔修果断摇头:“不不不,若是左护法怪罪下来,那我……” 花澈冷笑一声:“我大还是左护法大?” “这……” “良臣择主而事,我和殷无悔,跟着谁有未来?好好想想吧!” 这可难倒了二傻子,之所以就二傻子,那就是脑袋不好使。 花澈忍笑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尊上明着囚禁我,其实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 “啊?”二傻子果然傻了。 花澈忍着恶心瞎掰扯道:“亲生父子哪有隔夜仇,你们如果怠慢了我,或者我在水牢里磕了碰了的,或者被尿憋死……” 二傻子当场脸色惨白:“我可没有,不是,我我我……” 开了牢房门,花澈到走廊上转了一圈,这里大多是空的牢房,暂时没看见闻元。 花澈开口问:“兄弟,有个跟我个头差不多,老实巴交的一个公子大概也被抓到这里来了,你有印象吗?” 二傻子想了老半天,恍然大悟道:“少尊是说那个怪物吗?” 花澈一愣:“什么怪物?” 二傻子:“被尊上关在焚天塔,设下九九八十一道法阵,专门吃人的怪物!” 第50章 花澈语调生硬的回了句:“我在跟你说人,你却对我说怪物?” “不是不是。”二傻子急道,“少尊说的那个人就是怪物,小人亲眼看见的,他突然突然就变成怪物了,还要吃人呢!” “焚天塔是吧?”花澈转身要走,二傻子赶紧拦住,“少尊,您您您别为难小的。” 花澈认真的想了想,道:“那我把你打晕吧?” 二傻子脑子转不过来,花澈十分贴心的提醒道:“给左护法一种我逃走,你无力招架的错觉。” 二傻子懵逼的点头,花澈立起一掌砍在他后颈上。 焚情殿的魔修心里都有数,虽然殷无悔大发雷霆把花澈关起来了,但毕竟是亲生父子,殷无悔只是教训一下桀骜乖张的儿子,并不忍心真的把花澈怎样。所以在守卫方面,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花澈走来走去。 离开水牢之后,花澈去了焚天阁。 偌大的焚情殿其实没有几个魔修驻守,毕竟仙道修士大军压境,他们都赶着去前方支援了。 焚天塔外就设有迷阵,这对花澈来说如同虚设,他轻轻松松的进入塔内,远远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叫。 焚天塔内别有乾坤,看着不过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塔楼,可一旦进入内部,这里的面积大的惊人,一眼望不到尽头。更别提其中布置着大大小小的幻阵,各式亭台楼阁水榭作坊,一不留神就会迷失方向。 寻着声音的源头,花澈快步跑去,在游廊拐角处冷不防和一人撞了个满怀。 扑鼻而来的血腥气让花澈提高警惕,留神一看,居然是梅采莲! “花晴空?”梅采莲瘫坐在地上,她的模样实在太狼狈了。 披头散发且不说,唇边沾着血迹,头不知撞到了什么坚硬物体,额角溢出血迹,右眼下乌青,衣服上沾满了泥浆和灰尘,整个人如同刚刚闹过菜市场的疯婆子。 花澈左右看看,并没有人追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尽管狼狈不堪,在花澈面前梅采莲还是端着那副高贵冷艳的模样,“我是来救我儿子的,不小心误入了这地方,这里面七弯八绕,处处都是陷阱。” 花澈问:“你被人追杀啊?” 梅采莲抿紧嘴唇,好像回忆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她脸色发白道:“不是人。” 花澈想起二傻子的话,心中微颤:“怪物?” 梅采莲猛地抬起头:“你知道?” “喂喂喂,别乱扣帽子好吧?”花澈举双手表示无辜,“您那眼神,就好像那怪物是我放出来的一样。” 梅采莲注视着花澈的眼睛,好像看出了几丝真诚,勉强相信了。 花澈说道:“楚冰桓不在这里,外面兵荒马乱的,找起人来可不容易。” 梅采莲不置可否,她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却不料脚下钝痛,迫使她不得不跌坐回地上,疼的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直流。 花澈看她的模样,忙蹲下身,掀开梅采莲的裙底,露出血肉模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狠狠啃了一口的右脚脚踝。 花澈确定性的问道:“不能走了?” 梅采莲也是医修,知道自己这伤口程度,没有个十天半月难以行走,她紧咬住唇忍住疼痛,压着声音说道:“不用管我,你快去找冰桓!” 花澈不为所动,他凝视梅采莲片刻,调侃道:“你留在这儿,不怕那怪物追上来把你吃了?” “啰嗦,快去找我儿子!”梅采莲哑着嗓子喊道,“若天虞有个什么万一,我倒不如被怪物吃了……” 花澈静静望着她,眼底泛起一道朦胧的温暖之色,他转过身去蹲下,道:“上来。” 梅采莲一愣:“什么?” 花澈无奈道:“很难理解吗?上来我背你走啊!” “你……”梅采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花澈知道她在想什么,没有过多解释,只说:“谁让你是冰块儿的亲娘呢,我全是看在冰块儿的面上,别想多了。” 这话不是假的,就算梅采莲再怎么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她毕竟是楚冰桓的娘,若他此时见死不救,不仅是楚冰桓,连他自己都会厌恶自己的冷血。 说来可笑,上辈子嗜血成性杀人无数,怎么这辈子倒心慈手软起来了? 花澈突然觉得自己也挺虚伪的。 安慰一下便是,梅采莲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她是真心的爱着楚冰桓。 背上梅采莲,花澈朝前迈步,走了一段路,他又转身往回走。“你这是干什么?”梅采莲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要问了。 “您都失血过多了,话还这么多?安静一点。”花澈走两步,往回倒退两步,再走两步,然后笔直朝一堵墙撞上去,吓得梅采莲闭上眼睛子哇乱叫,结果那只是幻术,俩人没有磕得头破血流。 梅采莲喘着粗气,不可思议道:“为何你对幻阵这么了解?” 花澈一笑,毫无压力的装大尾巴狼:“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梅采莲半个字也不信,被花澈背着走了一段路,见花澈有些气喘,梅采莲心下狐疑,且不说花澈尚年轻,修士背一个女子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了,这也太娇弱了吧? 梅采莲试着放出真元一探,不由惊呼:“你金丹被封了?” 花澈额间浸出了些许薄汗,他深吸口气,笑着调侃道:“夫人,您该减肥了。” 梅采莲老脸一红。 这一走就是三个时辰,为防止出现意外,花澈不曾放下梅采莲。 纵是梅采莲也有些心软,但她不会说那些酸了吧唧的软话,只道:“听冰桓说,你身体不好?” 花澈咬破手指,在墙上画了一道复杂的图纹:“身体好的话,我就不入修仙界了。” 梅采莲以为是做记号,没在意。 “我累了。”梅采莲冷冷的说,“休息一下吧。” “你个不用走路的还嫌累?”花澈往上托了托梅采莲,“少说话,保存体力,还有一点点就出去了。” 梅采莲在心里暗骂,她说自己累了,还不是想让花澈也跟着歇歇? 真是个蠢材,愚笨之人,难怪配不上楚冰桓! 梅采莲揣着怒气,冷冰冰的说道:“明明就是迷路了,还要瞎逞强。” 梅采莲等着花澈回话,却见花澈根本没理她,像模像样的掐了个法诀,然后花澈脸色一白,呛出一口鲜血。 梅采莲顿时被吓着了:“你怎么了?” 刹那之间,被花澈留在墙上的古怪图纹发出强光,一道难以抵抗的气压扑面而来,周遭景物土崩瓦解。回廊崩塌,楼阁坠毁,天地震动! 梅采莲难以置信的看着周遭景物的溃散,那九十九重幻阵,就这么被破了!? 终于见到了焚天塔的真面目,梅采莲的心情堪称惊悚:“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花澈之所以遭受反噬吐血,正是因为意图强行冲破金丹封印。 虽然失败了。 但好歹“泄露”了点真元,勉为其难启动了咒术。 塔楼中央有个铁笼子,笼子是空的。 笼子周围躺着五个尸体,都是焚情殿的魔修。 突然,上空投下一道阴影,花澈心中警铃大作,背着梅采莲远远跳开——与此同时,他原本所站立之处,一个庞然大物从天而降,地板被生生踩烂,土石崩碎,妖气冲天! 花澈:“它……” 梅采莲惊叫道:“那个怪物,就是它袭击的我!” 花澈震惊的望着此物,像是老虎又不是老虎,浑身漆黑散发着墨色妖光,长着一双血红色的翅膀,浑身毛发竖起如同刺猬,根根锐利,偶尔擦到墙壁就会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花澈失声叫道:“穷奇!?” 梅采莲震惊失色:“上古妖兽穷奇?” 突然,焚天塔楼的大门被人从外一脚踢开—— 庄田手拿降妖铃,一边摇铃一边急切的往前走,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穷凶极恶的妖兽,嘶声唤道:“闻元!!!” 第51章 殷无悔再度发疯,散出的魔雾铺天盖地,遮云蔽日,比他真元所迫及到的人,无论仙修魔修,皆肠穿肚烂爆体而亡! 这残酷血腥的一幕可震慑了不少修士,纷纷生了怯意。 林言号令重明鸟落地,楚冰桓等人及时解救被困在法阵中的凤鸣谷弟子。看他们一个个的狼狈不已,楚冰桓且先挨个医治,慕容飒急着问道:“我爹呢,你们谁看见我爹了?” 一个凤鸣谷弟子道:“谷主让大师兄带着我们后行,他和梅夫人先行潜入焚情殿,说是寻找楚公子和慕少爷。” 慕容飒气道:“这还走岔了?” 楚冰桓朝四处望了眼,云天水镜的弟子理所当然的走在最后,他们身为医修,有条有序的负责照顾受伤的修士。 上清仙门和夜幽府冲在最前,凤鸣谷负责帮衬,时不时的抬走受伤的修士交给后方的云天水镜。修为高的医修不过片刻功夫就能治好伤病,痊愈的修士就再重新冲锋陷阵,各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奈何殷无悔的来到,将万千修士刚刚好的声势狠狠打破。不少修士吓得僵在当场,要不是林言号令重明鸟行动的快,无数人又得无辜丧命。 楚冰桓拦住心急火燎的慕容飒:“我去找他们。” 慕容飒想了想,将林言自己扔在这里他也不放心,便点头道:“好,反正你也得去接应花兄。” 楚冰桓正要走,谢晚庭将他拦住,严肃的嘱咐道:“此去,务必找到闻元。” “闻元,有何特殊?”对于谢晚庭在寿宴上将闻元邀请了去,楚冰桓也是抱有怀疑的,“还请前辈给个实话。” 谢晚庭欲言又止。 楚冰桓面不改色道:“就算我不问您,花澈到时也会问您的。” 谢晚庭目光内敛,叹了口气:“关于闻元的身份,我也只是有个大概猜测,猜测而已,岂能妄言,若给闻元本身招惹了麻烦,那便是我的罪孽了。当初邀请他来夜幽府,也只是想当面求证,不料被殷无悔给搅局,错失了机会……” 楚冰桓谨慎的问:“闻元是前辈的故人之子?” “不是。”谢晚庭认真的摇头,目光如炬,“我怀疑,他并不是人……”谢晚庭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妖气冲天而起,直灌霄汉,一只形状似虎的妖兽,挥舞着血红色的翅膀,一连撞翻了三处阁楼。它庞大翅膀刮过之处,土崩瓦解,草木凋零。 众人大惊失色。 慕容飒:“那是什么东西啊?” “是殷无悔养的妖兽吗?” “好大一只,比领主还要大!” “快跑快跑,被它踩到就成肉泥了!” 修士们各个脸色铁青,仓惶逃离。满地魔修面面相觑,私以为是魔尊养的妖兽,是他们焚情殿的助力,不由士气大涨。 一二三舵主遥遥领先,吆喝着门生往前冲:“看见了吗,那是咱们最强的武器,定要那群仙道畜生们死无葬身之……” 一句话没说完,妖兽从天而降,一脚踩死一片魔修。 这货无差别攻击人!!! 楚冰桓距离尚远,却看的清清楚楚:“穷奇?” 尽管谢晚庭早有怀疑,眼下还是不由得震惊:“果然是……上古妖兽!” 穷奇的速度极快,不过几次振翅,竟已从十里开外飞了过来。 为避免自己重蹈那些魔修的覆辙,楚冰桓握紧听泉,迎风而上! 剑身霜华,片叶不沾,真元疯狂流溢,卷起足以撕裂空间的劲风,狠狠刺向穷奇的翅膀! 纵使是剑术超群的乾阳长老也不由惊叹此子的天赋,这一身剑术如此惊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种造诣,若从一开始就拜入上清,就修习剑道…… 可悲可叹,纯粹就是被医修给耽误了! 就在众人以为,楚冰桓这一剑必定能刺中穷奇,就算不要了穷奇的命,也得让穷奇折断一只翅膀的时候,霁风剑横空劈来,直接将楚冰桓的剑招给带偏了。 楚冰桓怔鄂,回头超远方飞来的人望去,不由大喜:“花澈!” “冰块儿,千万别伤他。”花澈气喘吁吁的落地,幸亏有庄田带着,不然金丹被封的他直接就粉身碎骨了。 楚冰桓:“为何?” 庄田神色凝重,嗓音嘶哑道:“他是闻元。” “啥玩意儿?”慕容飒匆匆赶来,以为自己听错了,“那货是大师兄!?” 楚冰桓见梅采莲受伤,正要过去搀扶,就有云天水镜的弟子抢先一步,各种灵药压上去,也就用不上楚冰桓了。 再看花澈的状态不对劲,楚冰桓抢来他的腕脉,不等诊断,就被花澈反过来抓紧手,朝另一个方向狂奔。 随后,穷奇的脚丫子铺天盖地砸了下来。 虽然躲过一劫,但楚冰桓不用把脉就知道花澈的病症了。 刚才那纯粹是凡人死命的硬跑,也就是说,花澈被殷无悔封住了金丹。 楚冰桓没有多言,封住金丹不是病,他这个医修没有用武之地。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要么殷无悔死,要么修为比殷无悔高,强行冲开。 楚冰桓将差点跑爆肺子的花澈扶起来,沉声道:“别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像是这种混战,很难顾及到旁人,花澈不想让楚冰桓分心,便说道:“霁风和含雪都在,我能防身。” 有修为的时候都九死一生,现在没修为了还不是任人宰割? 楚冰桓操碎了心,也不说什么视线范围了,干脆抓住花澈的手腕,将这个把他揉碎了两世肝肠的人牢牢捆在身边。 谢晚庭远远望去花澈,心口又酸又疼,眼下战事吃紧,似乎不是认亲的时候。 庄小贰尖锐的声音喊道:“穷奇,怎会是大,大师兄?” 无极剑主从远处御剑而来,稳稳落地,略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灵霄宝殿还真是藏龙卧虎,出了一个魔尊之子还不算,又来一个上古妖兽!” 庄田厉声喝道:“那孩子不是上古妖兽!他只是穷奇的后羿罢了,我结识它的时候,它就巴掌那么大点儿,化形之后就是一个要奶吃的小婴儿,什么妖兽什么邪魔,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普通?哪里普通?”又一个剑修飞了过来,指着远处的穷奇说道,“庄掌门睁大眼睛看看,它哪里普通了?” 庄田咬牙切齿道:“定是殷无悔设法唤起了它的野性,所以才……” 花澈呼吸一滞:“魔血?”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他。 楚冰桓代为解释道:“妖兽最惧魔血,也最喜魔血,魔修的血液会让它们疯狂,有些魔修专门饲养妖兽,喂食鲜血,让它们弑杀嗜战。” 慕容飒突然想起来了,在明月谷的时候,左护法座下的一个魔修死亡,鲜血溅到了闻元身上,当时闻元好像受了惊,脸色特别吓人,还拼命的擦拭溅到身上的鲜血。 慕容飒当时没在意,只以为闻元是第一次见到魔修吓着了,也以为是他洁癖,所以才反复擦干净魔血。 “好啊!”上清仙门的一个剑修听到谈话,遥遥飞来,义愤填膺的喊道,“庄田,你收魔尊之子为徒弟也就罢了,你居然还包庇上古妖兽的后羿!你想干什么?你瞒而不报偷偷摸摸养育他这么多年,你居心何在!” 又一个修士说:“不怕外患就怕内忧,焚情殿再狡猾奸诈又如何,真正可怕的就是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庄田,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你发现闻元不立刻将他杀死,反倒养育至今,你是想害死我们吗?” “闭嘴!”花澈厉喝一声,众人不知为何竟莫名畏惧,浑身一凛。 花澈站到庄田面前,冷声道:“闻元的心性如何,我们比谁都清楚,不知道内情的人都闭嘴!” 那剑修大怒:“花晴空,你!” 散修道:“说得好听,它现在疯成这样,你们预备怎么办?” 庄田目光凝重,倒是前所未有的镇定:“我自己的徒弟,我自己有办法,不劳诸位费心。” 穷奇飞了一圈,很快又绕了回来,它没有再杀生,而是癫狂的到处乱飞。随着庄田的金铃铛一摇,穷奇烦躁的跌落在地,发出痛苦的嘶鸣。 随着妖气的凝聚,庞大的穷奇越缩越小,逐渐幻化成人形。 众人震惊发现,因为穷奇太过庞大,没人注意到它腋窝下居然藏着一个人! 眼下妖兽化成人形,那个人也跟着掉了出来。 慕容飒失声惊呼:“爹!?” 闻元的神智没有恢复,他双眼血红,脸上还残留着老虎的黑纹,他凶神恶煞的瞪着四面八方,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一些修为低的根本扛不住威压,各个口吐鲜血倒地,失去意识。 “闻元!”庄田等人赶紧飞身迎了过去。 楚冰桓并不靠近,用灼魂捆住慕启年拽了过来,探了下他的神魂,朝心急火燎的慕容飒道,“无事,轻伤。” 慕容飒好悬松了口气,忙大声将慕启年唤醒:“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妖兽,啊不是,是闻元绑架了?” 慕启年还没倒腾过来气,花澈替他回答道:“不是绑架。” 慕启年欣慰的点头。 “啊?”慕容飒一脸疑问。 花澈低声道:“没看出来吗,闻元一直在护着他,不然你爹这个状态,早被焚情殿的魔修千刀万剐了。” 慕容飒心里咯噔一跳,眼眶一热,险些哭出来。 庄田听了一耳朵,心里暖的热乎乎,他一边朝发狂的闻元走近,一边和蔼笑道:“好孩子。” 林言小脸煞白:“师父,危险啊!” 庄田双手结印,自他脚下生出巨大的法阵,他用真元划破手腕,淋淋鲜血洒在法阵之上,发出耀眼的华光。 庄田抬手,在空中一笔一划的写下“闻元”二字。 “驭兽术?”慕启年惊呼一声,然后猛摇头道,“不行不行,庄掌门,你是想以结契来控制闻元吗?这想法太愚蠢了,穷奇可是上古妖兽,它怎么可能服从你?” 随着闻元的一声哀嚎,他整个人趴在地上,被一股力道狠狠压制着翻不了身,与此同时,他被迫幻化成兽,可眼中的那丝凶狠戾气却消失不见了。它好像恢复了意识,一步一步朝庄田奔跑而来,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以为闻元丧心病狂的要欺师灭祖之时,它突然低下脑袋,亲昵的蹭了蹭庄田的手。 众人目瞪口呆。 “乖乖乖。”闻元温柔的顺着穷奇的毛,随着庄田神色一冽,穷奇仰天长啸,振翅而飞,奔着远处魔修厮杀而去! 慕启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他他他他他……” “从结契之后就没召唤过。”庄田出神的望着飞远的穷奇,似是回到了当年,他是如何机缘巧合下捡到这孩子的,又是如何发现它乃上古妖兽后羿的,如何的苦苦挣扎难以抉择,如何的痛下决定与它结契。 慕启年惊呆了:“他是你的本命灵兽?” 庄田随之一笑:“厉害吧?” 前不久还在腹诽庄田养了只没用的本命灵宠,那只叫吉祥的仙鹤,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万没想到,原来庄田还藏了这么一手! 林言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欢呼雀跃道:“师父好厉害啊!” 慕启年在震惊过后,还是忍不住腹诽:“有这么厉害的灵兽,怎么早不用?” “它的身份特殊啊,第一,如果我当着大家的面用它,你们不得说我结契妖兽,把我归在妖邪一类?”庄田说着,故意看向方才叭叭叭个不停的修士身上。 “第二,闻元太特殊了,他虽然单纯善良,可毕竟是妖兽后羿,若以驭兽术操控它,会唤醒它的野性。”庄田心有余悸的叹气道,“所以它被殷无悔拽走,我身为主人,是可以隔空召唤,随叫随到的。不过,若激发了它的兽性,你也看到了,刚刚的它有多可怕。” 慕启年明白了,他点头道:“是,若逃出了魔界坠入凡间,祸害苍生,血染江河。” 殷无悔抓走闻元,本想将这妖兽教化成自己的武器,万没想到闻元早有主人,这种骨血与神魂都铭刻彼此的契约,外力是无法打破的,哪怕杀死庄田也没用。 主人若死,灵兽也不独活。 殷无悔这人别扭的很,别人用过的东西他绝对不要,所以对闻元也没有过分执着,他整颗心都沉溺在杀死谢晚庭杀死楚冰桓杀死所有阻挡他和花澈相认的阻碍上。 殷无悔大杀特杀,面对迎面而来的穷奇也不惧怕,迎着铺天盖地的妖风而上,左手携着魔雾将穷奇吞了个完整,右手抓住穷奇的犄角,以防止被它庞大的身躯甩出去。 召来无情剑,携惊雷之势狠狠穿过穷奇坚硬的毛发,刺入皮肉,从穷奇的前驱到尾骨,横着切开! 妖兽发出震天动地的一声哀嚎,庄田脸色惨白的命令妖兽撤退。 闻元重伤,楚冰桓自然要赶过去医治,前方战时混乱,他很难顾及到花澈的安危,不得已只好交给远处的谢晚庭。 “冰块儿你小心一点!”临走前,花澈大声叮嘱他。 感觉到背后传来的视线,花澈下意识回头,迎上谢晚庭过分怜悯的目光。 花澈有些蒙圈,一时搞不准谢晚庭的表情是何意思,远处接连的震动打断花澈的思绪,他有些担心楚冰桓。 谢晚庭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温声安慰道:“你不必担心天虞,他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藏不露。” 可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自打万门会武之后,花澈总觉得不对劲。 此时,那种异样的感觉更让花澈心惊,他情不自禁的问:“深藏不露?” 谢晚庭笑意暖暖:“你与他同门,朝夕相处,不知道吗?” 花澈:“谢宗主指的是,楚冰桓远超常人的剑术?” “不仅仅是剑术,”谢晚庭道,“还有叫人叹为观止的医术,你可知道医修的至高绝学?” 花澈心里咯噔一跳,一个恐怖的想法在脑海中油然而生:“妙手回春?” 谢晚庭:“你果然知道,是楚天虞同你说的?” 花澈指尖发抖。 谢晚庭感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小小年纪,居然能修的此术,若非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呢! 不知内情的人或许只能和谢晚庭这样,绝对不可思议,绝对长江后浪推前浪吧! 然而,心中早有怀疑,却不敢承认的花澈,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正视面对。 既会流风听雪,又会妙手回春。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会一个可以勉强称之为机遇,会两个呢? 就算他天赋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十八岁的时候,就精通旁人修行千年都难以抵达的巅峰。 楚冰桓,果然也是重生的吗! 第52章 花澈不知道该哭该笑,该愤怒还是该逃走。 回想楚冰桓所做的一切,回想那日在化乐阁,楚冰桓含情脉脉的告白,花澈觉得有点恍惚,那该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吧? 回想前世,楚冰桓明明很讨厌他的,不是吗? “花澈。”楚冰桓处理好那边的事物,匆匆赶回来,见花澈好端端站在这里才松了口气。 楚冰桓急切道:“我叔父说,在焚情殿外百里处设有营地,你金丹被封无法参战,我带你去那里吧!” 花澈没说话,而是抬起眼眉,深深看向楚冰桓。 他们二人竹马竹马,年少相遇,同门学艺,纠缠两世,彼此之间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往往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楚冰桓正是因为这个眼神,他猜到了花澈的心思。 两个人之间,关于重生的那层朦胧的窗户纸,不言而破。 谁也没多话,因为大战当前。 楚冰桓以为花澈会劈头盖脸骂自己一顿,他上辈子让人家有了希望,再失望,最后到绝望,今生又有何脸面重新追求人家?还恬不知耻的在化乐阁告白…… 楚冰桓倒是希望能被花澈骂一顿,可他的希望落空了,花澈只是朝他笑了一下,半个字也没说。 这让楚冰桓更为心慌,唯恐花澈对他再无感觉,连骂都懒得骂了。 “花澈,你等等……”他害怕的叫住人,却不知下句话该说什么,也不知犹豫了多久,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恨我吗?” 花澈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噗的一下笑出声:“我恨你干什么?” 楚冰桓难以启齿。 “你从不欠我什么。”花澈道,“是我自己入魔道,自己成魔尊,自己杀人如狂,自己嗜血成性,你我的身份本就不对等,是我异想天开还强人所难。如果不是我死乞白赖的缠着你,你心无旁骛六根清净,或许早就渡劫飞升了。” 花澈好笑的看着他,眼中多了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苦涩:“我恨你做什么呢?从始至终,我只是怨自己而已。” 殊不知,花澈这一席真心话,听得楚冰桓肝肠寸断。 “你没有耽误我。”回想上辈子花澈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楚冰桓就痛彻心扉,“是我先觊觎你的!” 花澈一呆:“啊?” 楚冰桓忘情的说:“在我的幻想里,咱俩早就成婚,平平凡凡的过一辈子了。” 这下花澈可是一个字都没听懂,而眼前的局势也不允许俩人促膝长谈,殷无悔来势汹汹,扯着嘶哑的嗓子怒吼:“花澈,你是本尊的儿子!你是本尊和花似瑾的孩子!” 花澈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殷无悔关押之前这货就疯疯癫癫,现在变得更加暴躁癫狂,莫非楚冰桓说了什么话刺激了他? 殷无悔落地,也不管楚冰桓递到脖子下的听泉,一把抓住花澈的手腕,携着一身刺鼻的血腥气,咬牙切齿的对花澈道:“你是本尊的,谁也别想抢走你!觊觎你的人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花澈冷静的可怕,这种关头还不忘火上浇油:“我可真是您的亲儿子,封住我的金丹让我无力反抗,亏得这一路我洪福齐天,不然早被你焚情殿的魔修千刀万剐了!” 殷无悔果然又被刺激到了,可惜的是,并没有如花澈的所愿,殷无悔没有给他解开金丹的束缚。 花澈很失望。 谢晚庭一颗心抖三抖:“殷无悔!” 殷无悔闻言,狠狠看向谢晚庭:“就是他,花澈!记住了,这人是个魔鬼,你千万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花澈一个头两个大,用力挣扯殷无悔的束缚,没扯开:“骗什么?” “那个臭不要脸的东西,敢和本尊抢儿子,呵呵呵呵,做你那春秋大梦去吧!”殷无悔眼睛瞪得凸大,魔气在空中肆虐窜动,“谢晚庭说,你是他的儿子,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敢口出狂言,本尊就割了他的舌头,将他碎尸万段!” 花澈呼吸停滞,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细细回想殷无悔所有疯疯癫癫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 众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时之间,神色各异。 “什么儿子?” “谁是谁的儿子?” 慕容飒吓得捂住嘴巴:“花兄是谢宗主的……” “这怎么可……”慕启年呛了一口冷风,忽然想到什么,“啊对,早些年确实有传言,说是谢宗主领回家一个女子,从小指腹为婚,谢宗主待她很好,后来那女子不知怎的突染重病就没了,后来也有人提及此事,可谢宗主都说没有,渐渐地也就没人说了,都当那是谣传。” 无极剑主:“所以到底有没有啊,为什么谢宗主当年斩钉截铁的说那是造谣?” “什么这个儿子那个爹的,到底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爹啊?” “我混乱了,天哪!” 所有人都纷纷看向谢晚庭。 花澈僵硬的转头,诧异的目光落在脸色惨白的谢晚庭身上:“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殷无悔打断花澈和谢晚庭的对视,凶神恶煞的说,“此人心肠歹毒,试图离间你我父子,实在可恨!你不要怀疑,更不许动摇,你就是我和花似瑾的骨肉!” 殷无悔的神智不正常,他并不是痴呆,但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这是执念也是心魔。在他的认知里,他就是和花似瑾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在一起了,然后花似瑾为他孕育了子嗣,他认定了花澈是他儿子的事实! 楚冰桓身为医修,已经确定了殷无悔的病症——他被心魔折磨的神智错乱。 谢晚庭回避“亲生父亲”的事,唯恐殷无悔魔性大发杀了花澈,他笨拙的朝花澈递眼神,就怕花澈年轻气盛再激怒殷无悔那个疯子。 然而,花澈好像没看见似的,面无表情的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给手下种焚情蛊了。” 殷无悔眼中射出血光:“嗯?” “让手下绝情绝义,没有喜怒哀乐的手下好控制是其一,其二……”花澈笑容狂绢暗魅,“你自己得不到爱情,你也不允许旁人有感情,你自己的生活不美满,你也绝对难以忍受手下双宿双飞。” 殷无悔脸色大变。 花澈火上浇油道:“如果手下儿孙满堂,你岂不是更忍受不了?” 殷无悔怒极,楚冰桓趁他心绪大乱,同后方的慕容飒和重明鸟一道出击,虽然未能给予殷无悔致命伤,却勉强救下了花澈。 花澈手腕生疼,殷无悔下手没个轻重,也不晓得骨折没有。 突然,乌云密布的天空发出“轰隆隆”的闷响,众人抬头望天,就瞧见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在天空裂开,似是要将整个天际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风云呼啸,倾盆的暴雨毫无预兆的霹雳而下,更加助长了雷电的气势。随着滚雷的越来越响,闪电的越来越密集,人群中不知是谁惊惧的喊道:“天劫!” 无尽杀戮,血腥,戾气,暴虐,终于引来了天道的惩处,降下了天劫,无差别攻击这些不可一世的人类。 以天为鼓,地为槌,震天动地的狠狠一击,日月失辉,苍穹色变! 众人纷纷设立结界保护自己,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楚冰桓,花澈善意提醒道:“我没有修为,天劫不会劈我。” 金丹被封,对于天道来说,此时的花澈是凡人。 楚冰桓并不理会,唯恐天道眼睛瞎了不小心误伤花澈。 连着三道天劫,无数修士惨遭洗礼,慕启年又恰好站在天劫的正中心,使出浑身解数去抵抗,还是被神雷劈走了两百年修为,心疼的慕启年差点口吐鲜血而死。 远处的谢晚庭不方便过来,只能隔空喊话:“楚天虞,麻烦了!” “应该的。”楚冰桓应了一声,也不顾花澈反对,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御剑上空,直奔焚情殿百里之外的营地。 花澈情不自禁的将头靠在楚冰桓的肩上,风在耳旁呼啸,随着天雷的渐行渐远,雨也终于停了。 “冰块儿。”花澈无意识的开口问道,“谢宗主真的是……” 楚冰桓:“是。” 花澈心口一震。 “你不是邪魔之子。”楚冰桓紧紧抱着他,冰凉的嘴唇在花澈额头上落下轻盈的一吻,“你的父亲是德高望重的乐修,他温文尔雅,君子谦谦,是仙道人人交口称赞的夜幽府宗主。” 第53章 营地之中,是云天水镜的弟子在忙前忙后,受了重伤的修士不断被抬进来,好在有楚长峰坐镇,这里忙而不乱,再加上楚冰桓也来了,救治伤患更是效率百出。 营地距离焚情殿甚远,有关花澈令人咋舌的身世之谜也不知怎么传过来的,一直都有人议论。 “所以花晴空的爹不是殷无悔,而是谢晚庭了?” “太惊人了,从一个邪魔之子,摇身一变就成了三大仙门之一的公子了。” “花晴空的娘不是青楼的娼妓么,怎么结识的谢宗主?” “哈哈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个花媚儿原名叫花似瑾,也是王侯之女,后来家里惨遭殷无悔灭门,被谢晚庭收留的。对了,谢晚庭和花似瑾本就有婚约,俩人一来二去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我去,道友,你这都从哪儿听来的?” “焚情殿传出来的呗,也不知道真假。” “那既然都在一起了,后来咋又分开了?” “那谁知道呢,可能还是跟殷无悔有关!” “等等等等,那这么说的话,殷无悔就是花晴空的仇人了!他外祖母全家都是被殷无悔杀的啊!” “哎呦,感情花晴空差点被殷无悔那厮给糊弄了,迷迷瞪瞪的当人家儿子。” “谁说不是呢,幸亏真相大白了。” 一个重伤的老头经过治疗已经好了不少,趁此机会还不忘打趣调侃给他治疗的医修:“花澈和楚冰桓郎才郎貌,天造地设,早年又有婚约,我原本是诚心祝福这对佳人的。哪想到后来出了殷无悔的事儿,还着实为他们有情人不能眷属而忧心,如今看来,一个云天水镜的公子,一个夜幽府的公子,你们两家门当户对,梅夫人总该满意了吧?” 那医修可不敢乱说话,只闷着头用心治病。 另一边。 楚长峰看花澈的情况,也是无能为力:“殷无悔下的禁制,只有他自己能打开,而眼下也找不到比殷无悔修为强的修士,所以你这……” 对于金丹被封,花澈不甚在意,短短半天的功夫他知道了太多震惊的事,闻元的身份,楚冰桓的重生,还有谢晚庭的关系,一桩桩一件件的,搅扰的他神魂都开始疲劳了。 他朝内室望去,没话找话道:“刚进来的时候,我见前辈在研习什么东西,是对付殷无悔的方法吗?” 楚长峰勾唇一笑:“还真叫你猜中了。” 花澈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都能猜到,他紧跟着楚长峰到内室,果然,桌上放着一个东西,用红色的锦布盖着。 “就是此物。”楚长峰没有故作神秘,大大方方将锦布敞开。 花澈吓了一跳:“水玉紫烟?” “谢宗主寿辰之时,此宝被殷无悔调换,昨日我同门下弟子潜入焚情殿,虽然过程生出许多波折,好在成功将水玉紫烟夺回来了。”楚长峰道,“关于它的传说,想必花小友也知道。” 花澈点头,道:“弹奏水玉紫烟,令日月颠倒,令时光轮回。” 楚长峰颔首。 花澈有些不敢相信:“此物,当真这般神奇?” 楚长峰道:“传说而已,无人验证,再说寻常之人弹奏此物是无法发挥它真正能力的,还需精通音律,修为高深的乐修不可。” 花澈不假思索的问:“您说谢宗主吗?” 楚长峰听到这三个字,莞尔一笑:“花小友别怪我耳朵长,毕竟这事儿传的沸沸扬扬。谢宗主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此战过后,想必会昭告修仙界,将你认回去的。” 花澈并没有表现出有多么欣喜若狂,他十分平静的说:“不瞒前辈,这事情太过突然,再说……现在仙魔交战在前,提将来还太早。” “说的是。”楚长峰很是善解人意,“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度过这一劫。” “谢宗主在焚情殿,短时间回不来,不如花小友先试试。”楚长峰对着箜篌比划了个请的手势,“在音律方面,无人不敬佩花小友。” “楚掌门过奖。”花澈走近两步,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到一阵头晕。 原地站稳定了定神,花澈才慢慢靠近。 传说毕竟是传说,至少花澈接近了也没觉得此物有多神奇,按理来说这种至宝应该仙气纵横,光是靠近就能感受到其威不可犯的凛然之气。 可这个箜篌完全没有。 花澈笑自己真是白紧张了,一边伸手去触碰,一边问楚长峰:“楚掌门是想以此物扭转时空,从而在过去将殷无悔扼杀掉吗?” 楚长峰不置可否:“花小友聪慧,一眼便能洞察我的心思。” 改变过去的宝物吗? 听起来太过逆天,天道居然允许这种东西流传于世间。 时光轮回四个字让花澈陷入沉思,若此宝真有这等神力,那么,凭你一个小小修士,如何能随心所欲的控制它呢?人家要是不想回到过去呢,而是让时光回到了未来十年呢,或者日月颠倒,引来毁天灭地的浩劫。 这种东西无人验证过,究竟带来的是希望还是灾难,谁也不能保证。 思绪间,花澈伸手碰到了箜篌,眼前一阵恍惚,心脏骤降,那种感觉好像跌入了一个深渊,没有底,就这么一直往下坠落。 恍惚中,好像有个人影从远处跑过来,惊慌失措的呼喊着自己的名字。 是楚冰桓吗? 眼前一黑,花澈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来,映入眼帘的景象是……云天水镜? 花澈惊诧,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而且他的视线特别低,偶尔有一双大腿从面前走过,吓得花澈彻底精神过来。 他,不是人。 他变成了一个物件,准确来说是一个死物! 花澈拼命移动视野,终于看清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水玉紫烟,他变成了水玉紫烟! 不不不,应该是夺舍才对! 他的神魂被水玉紫烟吸走了,可这不是重点,为何一觉醒来他就来到云天水镜了? 仙魔大战结束了吗? 楚冰桓人呢? 花澈猛然发现,刚才从他身边走过的是……梅采莲。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弟子进来汇报事物,说了一大堆门派诸事,最后道:“公子还在昏睡。” 梅采莲一脸愁容,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让女弟子下去。 往后五个时辰,梅采莲一直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直到天亮,梅采莲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噩梦,突然惊醒,她大喘着气叫道:“来人,快来人!” 立即有丫鬟应声跑进来,梅采莲抓住丫鬟的手,哆哆嗦嗦的问:“天虞醒了没有,醒了没有啊?” 丫鬟忙安慰道:“夫人,公子受到上清幻阵的反噬,得修养几年才能好呢,没那么快醒。”花澈怔鄂。 难道,难道这是前世!? 梅采莲身心俱疲道:“快去寒潭看看,若他醒了,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花澈记得自己晕倒前的一幕,他只是碰到箜篌而已,还没有弹奏就引发了这种情况。 传说箜篌可以回到过去,甚至改变未来,如今看这传说是假的。 反之,箜篌可以将弹奏者的魂魄吸走,带领弹奏者前往各个时空,旁观各种他们难以解释的世界。 花澈眼下也没有脱身的办法,一晃过了三天。 因为箜篌一直放在梅采莲房中,所以他能看见的听见的只有梅采莲屋内的事情,外面是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而梅采莲经常一个人发呆,再不然就打坐入定,再再不然就半个月不回来。 一日一日,就这么过去了三个月,就在花澈熟睡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厉喝:“站住!” 花澈被吓醒,睁眼一看,梅采莲居然在屋里,而被梅采莲狠狠瞪着的,可不就是七天前才醒来的楚冰桓吗? 梅采莲怒气冲天道:“花晴空已经死了,在上清仙门伏诛了,你还想去找她,你是昏了头了吗?” 楚冰桓眼底一片冰冷雪色:“他是冤枉的。” “我看是你疯了!”梅采莲喊道,“他非但杀了路明枫,反而污蔑路明枫残忍杀害自己的徒弟,他和殷无悔联手,屠杀上清仙门五千多弟子,如此丧心病狂,你还为他说话!” 楚冰桓面色阴郁,沉如雷云:“你们,就这样歧视他吗?为什么要把对殷无悔的恨意转移到他身上?他不无辜吗?如果今天换一个人来状告路明枫,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您觉得,那些口口声声说花澈栽赃陷害恶人先告状的人,会不会以同等的眼光看我?” 梅采莲被噎了一下。 “我出身高贵是吗?”楚冰桓自嘲的笑了声,“投了个好胎,先天就占足了便宜啊!花澈呢?在殷无悔的事情没出现之前,他何尝不是德高望重,何尝不是备受夸赞,何尝不是光风霁月的上清仙师!” 被这样质问,梅采莲恼羞成怒:“你被他下了降头吗?” “他真如书上说的那么十恶不赦吗?”楚冰桓冷冷问道,“醉满楼为何一夜之间在杭州消失了?姜婆婆为何失踪,为何我遍寻天下也找不到?为何修仙界对这两件事绝口不提?是因为心虚吗,因为某些人的手段太肮脏,怕说出去连魔修都会耻笑!” “你,放肆!”梅采莲拍案而起,抬手打了楚冰桓一个耳光,打后才恍然反应过来,不禁一阵后悔,刚要慰问,就听楚冰桓面不改色的道,“他那样不屈不挠的人,为何会乖乖受伏?为何要跪着上昆仑山?” 梅采莲紧张起来:“冰桓……” “那些人用了什么手段抓的花澈,他们心里有数,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圣贤,传颂什么正义,”楚冰桓背过身去,阔步离开,“我听着恶心!” 花澈:“……” 原来,当年的楚冰桓是这么想的。 他是相信自己的,站在自己这边的。 那之后过了很久很久,眼前一片黑暗,有人在反复呼唤自己的名字,听声音是楚长峰,他以为自己终于从箜篌内解放了,却不料楚长峰的声音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光线。 他还在箜篌里,映入眼帘的是楚冰桓愤怒的身影。 他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同了,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霜白锦袍,头上却戴了云天水镜掌门人特有的玉冠,他的步伐有些踉跄,好不容易稳住心虚,冷声质问:“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花澈有点蒙,他谨慎猜测,这至少该是一百年过后了,楚冰桓继承了掌门之位。 “你又想他了?”坐在软塌上的梅采莲淡淡说道,“那二十六户人家才被灭门,你就想起他来了?” 花澈大吃一惊,居然是三百年后。 梅采莲缓缓起身,慈眉善目的说:“你放心吧孩子,娘不会做对你有害的事情。” 楚冰桓的脸色阴沉的可怕:“为何我一想到花澈,真元就会凝滞?” 梅采莲眼也不眨的说:“别想他就好了。” 楚冰桓:“跟我说实话。” “好。”梅采莲的目光流水般划过楚冰桓的脸,“未免你将来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娘先给你交个底,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花晴空好。” 凭如今楚冰桓的修为已经能猜个大概了:“你对我下咒?” “是。”梅采莲老实承认道,“和殷无悔的焚情蛊有些相似,但又不同,你想起心上人只会修为受阻而已,不伤身,但是……” 梅采莲转身,红唇勾起妖异的笑容:“此咒为“红莲”,情浅之时伤的是你,情深之时伤的是他,你可千万想好了。” 楚冰桓脸色惊变,已经不足以用“震惊”两个字形容了。 花澈也惊呆了。 他曾在焚情殿珍藏的古籍上看过,因为太过毒辣残忍,也被归为了禁术。 红莲,专门对那种有情之人使用。 若是动情,真元受阻,修为就会凝滞,再难提升境界。 若是同心上人拥抱,接吻,则会遭受“红莲”的反噬,浑身经脉钝痛,心脏被狠狠揪住的疼痛。 若是情到深处,和心上人品尝鱼水之欢,那么“红莲”就会化作一条毒蛇,从中咒者体内钻出,尽数反噬到心上人身上,心上人会当场修为溃散,灰飞烟灭而死。 也就是说,若楚冰桓和他在一起睡了,那么他就会死! 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种咒术怨气太大,所以明令禁止,只有那些渴望修无情道的人会对自己用,以此来逼迫自己修成大道。 楚冰桓目光森冷,宛如泛着血光的利剑:“你,你究竟是什么时候……” “三百年前,你受上清幻阵反噬之后,我为你医治之时埋下的。”梅采莲心平气和的说,“三百年后,“红莲”早已与你血脉相融,你是无法解开这咒术的,更何况当年为娘切断自己一半的神魂给你下咒,你若不顾一切的强行冲破,那么为娘也会死。” 楚冰桓浑身都在发抖:“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梅采莲:“当年就算你不说,你在幻阵中遇见什么了,为娘也猜得出来。” “你被那小子迷了心窍!”梅采莲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只有那次你陷入幻境出不来?就是因为花晴空,你动情了,你深陷幻境难以自拔!他早晚会害死你,他就是你的命中劫!” “上清幻境是你运气好死里逃生,若再有下次呢,你有几条命陪他玩?他的父亲是殷无悔,你要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和他站在一起吗?这种事情我绝不允许发生!” 梅采莲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她抓住楚冰桓的双臂,语重心长道:“冰桓,娘是为了你好啊!如果没有花晴空,你现在早已抵达顶峰,你将渡劫飞升,你将位列仙班!” 梅采莲的态度几乎是恳求:“别再想了他,忘了他吧冰桓,你们不是一路人!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专心修道好吗,去走属于你的路!” 楚冰桓默然不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笑了一声: “将云天水镜发扬光大,成为仙道第一宗,我已经做到了,您还想怎样?” “冰桓……” “枉你是我的生母,却连我真正想要什么都不清楚。” “我只想要一个花澈,怎么就这么难。” 第54章 花澈不太敢想,生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所以楚冰桓是喜欢自己的吗? 之所以总是拒绝他,是因为“红莲”的缘故吗? 恍然想起当年,那天的他心气很不顺,喝了点酒,带着些许醉意主动勾引楚冰桓,楚冰桓自然是洁身自好不为所动。花澈就没羞没臊的投怀送抱,主动献吻,结果撩着撩着就被楚冰桓反客为主,压在榻上狠狠惩罚。 当时的花澈因为醉酒,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没有过多关注楚冰桓的模样。现在仔细回想起来,仿佛楚冰桓那灼热的视线就烙印在自己心口,他眼中写满了隐忍和不甘,那压抑已久的表情,如同一只濒死的困兽。 眼瞅着情到深处,就在快要擦枪走火的时候,楚冰桓骤然惊醒,狠狠推开了花澈。 记得楚冰桓当时的表情,是惊慌,害怕,并没有花澈平日里司空见惯的厌恶。 他以为楚冰桓恶心碰他。 原来,楚冰桓是不敢碰他。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 他不知道这样维持了多久,直到楚冰桓突然出现,他也不知道此时是何年何月,就见楚冰桓匆匆将箜篌带走,从云天水镜赶往焚情殿后山的竹楼。 这里空无一人。 楚冰桓奏响箜篌,以自身气血为引,神魂为祭,不顾一切的凝聚散的干干净净的魂魄。 他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从未间断,直到手指流血,自己的真元也消耗殆尽。 整整七天七夜,终于凝聚了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点残魂。 “总有希望的,”楚冰桓抱住箜篌,安慰自己道,“总会好的。” 残魂是无法在世间立足的,若没有实物依附便会散掉,楚冰桓选择了箜篌,让花澈的残魂附着在箜篌之上。 花澈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并非所有人弹奏箜篌都会引发这种现象,只有他花澈可以。 因为他前世的残魂附着在上面! 难怪他尚未弹奏,仅仅是碰到箜篌就晕倒了。 花澈这么想着,突然感觉意识恍惚了下,紧接着,他被一股怪力整个往外拖,眼前“刷”的一亮—— * 花澈在触及水玉紫烟的一刹那失去意识,把楚冰桓吓得魂飞魄散。他在楚长峰的安慰下勉强稳定心神,试图奏响箜篌将花澈不知飘到哪里的神识接回来,结果也不知道胆战心惊的他弹错哪个音节了,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骤然失去意识。 等有知觉的时候,耳边传来徐徐欢笑声,男的大大咧咧吆喝着什么,女的娇滴滴的撒娇。 楚冰桓睁开眼睛一看,他居然……在街市上! 这条街道很熟悉,至少在前世的时候,花澈消失那三百年间他经常来,已经熟悉到了地上有几块砖瓦,街边有几棵杨柳的程度。 没错,正是杭州。 只不过这里距离醉满楼还有段距离。 楚冰桓冷静分析时间地点,不难看出,这一切都是水玉紫烟造成的。 水玉紫烟的传说居然是真假参半的! 它真的可以令日月颠倒,真的可以令时光轮回,真的可以带领弹奏者的神魂穿梭在任意时光内。 惋惜的是,它做不到回到过去改变未来,弹奏者只能借助水玉紫烟去看而已,只能当做旁观者而已。 楚冰桓自知善于音律,可他做不到精通二字。 这样一来,水玉紫烟的功效也要大打折扣了,他收敛心神,既来之则安之,毕竟时光轮回,也是有时间限制的,而且不由弹奏者操控,时空随意切换,在各个时间点来回跳跃。 突然,楚冰桓听到从一间饭馆里传出的谩骂:“你个小崽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紧接着传来“噼里啪啦”的脆响,应该是碗筷摔在地上碎了。 楚冰桓下意识走过去,刚踏进门槛,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尽管站在桌旁的那个人年纪尚小,尽管他穿着粗布麻衣,尽管他满脸煤灰满身的沙土,但楚冰桓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足足折磨了他两生两世的那张脸,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对不起,我都说了小心热汤,你还站起来?”年仅十岁的小花澈委屈巴巴的低着头,悄悄嘀咕道,“这不是故意碰瓷嘛!” “小崽子你说啥呢?你敢说小爷碰瓷!?” 店老板赶紧出来劝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老爷们都是贵人,何必跟个小毛孩子一般见识呢!花晴空,还不赶紧跟客人赔礼道歉!” “小爷要这小子跪下来磕头认错!” 花澈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狐疑的指着自己:“我?” “你装什么傻,告诉你,今个儿不跪着把地上的汤舔干净了,这事儿没完!!” 楚冰桓早就怒不可遏了,一拳头揍过去,理所当然的扑了个空。 客人见花澈半天不动弹,气急之下挥出一巴掌,结果还没碰到花澈,花澈就突然痛呼一声,直接倒在地上捂住嘴,弓起身子开始咳嗽。 这一变动别说男人和老板了,连楚冰桓都吓了一跳。 只见花澈咳嗽个不停,竟呛出一口血来。 “有件事儿,说了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是云天水镜的驸马爷。” 楚冰桓:“……” “我要死了,没关系。”花澈懒洋洋的躺在地上,脸色煞白,“死后,我会去云天水镜找我的未婚妻,然后跟她告状,我是被人殴打致死的,我希望她可以念及婚约,举云天水镜之力给我报仇。” 这一段看似胡扯但细品起来好像还挺有说服力的遗言,真的糊弄住了客人,毕竟对他们来说,世界太大,修仙界也太大,一个十岁小毛孩都知道云天水镜的大名,那说明这孩子要么见多识广,要么真的和云天水镜有牵扯。 总之那客人是气呼呼的走了,而店老板六神无主,考虑要不要带花澈去医馆的时候,那小屁孩突然跳起来,拍拍土漱漱口,没事人似的活蹦乱跳。 “嘿嘿,我跟道上大哥学的手段,他们是碰瓷用的,而我是被碰瓷用的。” 旁观花澈的小伎俩,楚冰桓简直哭笑不得。他深深的望着这个明明和自己同龄,却明显矮自己半个头,瘦自己足足一圈的花澈,心脏一阵坠疼,恨不得立即就把花澈带走,好吃好喝好住的伺候起来,把他养的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突然,一股外力将楚冰桓硬拽出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拼命的在心里默念花澈的名字,以强烈的神识去刺激水玉紫烟的运转。 果然,他再次跳跃的时空,还是和花澈有关的。 只是楚冰桓再度醒来,他人在寒潭。 几乎在一瞬间,楚冰桓意识到所在时空是哪里。 前世,花澈叛逃上清仙门之后!!! 这就是水玉紫烟可令日月颠倒的能力吗? 它不仅可以带着神魂回到过去,甚至可以跨越时间和空间,前往另一个世界! 他回到前世了吗? 楚冰桓赶紧离开云天水镜,路明枫刚死不久,所以花澈,花澈在哪里!? 上清仙门吗? 御剑飞行的途中,他心中一亮,决定暂不去上清仙门,而是前往凡界,前去杭州,前去醉满楼! 史书上记载醉满楼搬家,根本就是在胡扯,醉满楼是被灭门的!一夜之间,鸡犬不留! 楚冰桓心里有猜测,八成是他想的那样。毕竟有些时候,魔修要光明磊落的多,他们杀人灭村从来不遮着掩着,他们非但要光明正大的杀,杀完了还生怕没人知道自己的丰功伟绩,特意留下签名,昭告六界是自己所为。 反之,仙道遮遮掩掩,扭曲历史,甚至为了所谓的正义…… 楚冰桓猜对了。 入眼的是满目血腥,满目疮痍,满目的死尸。 在影壁墙上,那用鲜血书写的“上清殿”早已干涸。 楚冰桓感到天昏地暗,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了,更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信念里崩塌了。 楚冰桓赶往上清仙门,他狼狈地跑,拼命地跑,生怕迟到一秒! 当他赶到上清殿前,入眼的,入耳的,足以将他整具身体从内到外绞得粉碎! 在上清殿聚集了好多人,数千数万,各门各派的长者都在。 而在上清台只有两个人,一个站着,面对无数修士的声讨;一个跪着,作为绳索将花澈牢牢套住。 他听见有个修士说:“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即便那确实是殷无悔干的,可那又怎样,那就能证明你无辜吗!父债子还,殷无悔造下的孽,理应由你偿还!” 他又听见一个老道士说:“一只蚊子在你身边飞过,它并没有咬你,可你还是想打死它。” 他更听见花澈充满绝望,充满讽刺的笑声:“我明白了,我生来就是罪,生来就该死!哪怕没有路明枫的事,没有那五千条人命,我也该死!” 终于,那个勒住花澈命脉的“绳索”主动扑倒在利刃之下,鲜血狂涌。 住手!!! 楚冰桓感觉自己在嘶吼,事实证明,他根本发不出声音。 他居然失声了…… 乌云遮日,暴雨如注,他不管不顾的冲进古阵,他撕心裂肺的试图将花澈抱住,却只是绝望的扑空。 他却好像着了魔,不顾一切的反复尝试,他想抱抱花澈,他想抚摸花澈的脸,想安抚花澈破碎的心,想将这个千疮百孔的人牢牢护在怀里。 可是他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古阵启动,哪怕喊破嗓子,花澈也听不到,哪怕他挥出了听泉,古阵也悍然不动。 终于,古阵吞噬了花澈,修为尽毁,神形俱灭。 楚冰桓膝盖一软,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周围一切都安静了,他什么都听不见了,这个世界将他排除在外,又或者是他将整个世界丢弃了。 这便是钻心剜骨之痛吗? 他突然很想笑。 为什么那个光风霁月的人会变呢?为什么他再度归来之时,已经是魔修了呢?为什么要自暴自弃呢,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 因为他被师尊背叛,被最爱的师弟背叛,他一生所珍视之人,一个接着一个消失,一个接着一个毁灭! 路明枫,路肴,殷无悔,还有整个修仙界,甚至整个天下——他们所有所有人都容不下他! 凭什么!? 而当时的自己又在哪里呢? 他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居然让花澈一个人面对!!! 当时!但凡有人站在花澈身边,但凡有人听花澈说一句话,但凡有人点头说:“别怕,我信你”,花澈也绝对绝对不会走到那一步! 花澈何罪之有,他何其无辜啊! “醒了醒了!我的天哪,大战当前别吓人啊!”慕容飒兴高采烈的叫人,冷不防楚冰桓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干嘛,诈尸啊?”慕容飒一脸莫名其妙,见楚冰桓目光呆滞,他狐疑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你怎么了?” 楚冰桓唇边勾起森冷的弧度:“好,很好。” 慕容飒莫名有点害怕:“好什么好?魔障了你?” 楚冰桓摊开手掌,触及鲜血淋漓的地面,感受那噬骨灼心的冰冷:“既然你们毁了我的“世界”……” 他眼底泛着猩红的寒芒,周身忽然涌现一股不祥的黑气。 “那我就毁了你们的世界!” “啥玩意儿!?”慕容飒猝不及防,那黑雾在一刹那扩散而出,如一座崩塌的高山倾泻而来,直接将慕容飒推撞了出去,“卧槽!!” 整个营帐被强烈的真元狠狠撕裂,周遭百丈皆承受不住如此强横的真元冲击,营帐尽数坍塌。 所有人都惊呆了,闻风赶来的楚长峰和梅采莲更是震惊失色,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一身黑气的楚冰桓站在那里。 慌乱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魔化!” 这两个字,让所有人如遭雷轰。 “楚公子入魔了!?” “这怎么可能,不,楚公子不要这样!” 梅采莲嘶声力竭的大喊:“冰桓!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楚冰桓好像根本听不见,他的双眼失去聚焦,空洞的瞳孔茫然的望着什么,可那眼底的猩红却愈加妖异。 远处,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冲击而来的魔修,刚好朝着楚冰桓飞来了。他看都没看一眼,只是缓缓抬起手,稳准狠的掐住那个魔修的脖子。 只听到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那魔修体内的魔气竟被活活吸干了!!! 魔修之间,肆意榨取他人的修为,神魂,金丹,这就是魔道! “花公子醒了!” 五个字,让无知无觉的楚冰桓震动了一下,好像一个盲人突然摸到了稀奇的玩意儿,他那双宛如枯井般的双瞳终于恢复了几丝神采。 只见,远处有一个身着红衣的人影跑了过来。 “冰块儿!!” “花澈你找死啊,快回来!” “花晴空你快退后,楚公子他已经……” 楚冰桓眼见着那人朝他跑来,堆满胸腔的愤恨和绝望,突然被另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所掩埋,他情不自禁的喃喃道:“一个是夜幽府的大公子,光风霁月,修为绝世;一个是云天水镜的耻辱,数典忘祖,坠入魔道。”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的抚摸那人苍白的脸庞,仿佛在凝望着一个圣物,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这回,是我配不上你了。” 第55章 花澈怔住,感觉全身气血在疯狂上涌,最终汇聚脑海,让他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他勉强稳住身体,一手抓住楚冰桓的腕骨,一手高高抬起,果断给了楚冰桓一个耳光:“你在说什么鬼话!” 楚冰桓被打的脑袋一歪,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他惨笑起来,眼中涌出的是混着鲜血的眼泪:“我都看见了。” 花澈当然知道楚冰桓说的是什么,毕竟他也是才从水玉紫烟里出来。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 “为什么,你明明没有错,却被迫承受这些。” “为什么,在你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楚冰桓紧紧抓住花澈的双腕,血色的瞳孔中,倒映出花澈的身影:“我全都,看见了……” 花澈神魂惊颤。 楚冰桓垂下染血的眸子,低笑一声。 曾经无论如何都想再靠近一点的人,如今,他自己主动退后了一步。 他耗尽了所有力气才将目光从花澈身上移开,然后,轻轻地落到梅采莲身上,唇边划过一道不经意的冷笑:“如果今天换一个人坠入魔道,如果换做是我的话,您觉得,那些口口声声说花澈背信弃义离经叛道的人,会不会以同等的眼光看我?” 梅采莲听不懂。 可花澈听懂了,前世的楚冰桓说过类似的话。 一个修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失声大喊道:“楚公子你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会入魔!” “像您这样冰清玉洁之人,怎么也会生出心魔?”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难道,你也和路明枫那厮一样,只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吗?” “快,先,先将他捆起来!” “捆仙锁,快放捆仙锁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如同一阵阵惊雷砸在花澈心上,他忍无可忍,挥手猛然阔出一道仙障:“我看谁敢!” 方圆数百丈飞沙走石,无数修士纷纷调动真元防御。 “看吧!”楚冰桓却并不在意,他闭了闭眼,仰头望天,笑的特别讽刺,“这就是,我曾经粉身碎骨也要守护的仙道!这就是我舍弃了一切也要守护的百家仙门!!” 花澈:“冰块儿!” “说得好!”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无不震惊失色,本能的朝布满红霞的西方空中望去——殷无悔! 楚冰桓闻声望去,一眼就看出那并非殷无悔本体,只是外放的元神罢了。 “想不到本尊还有和你所见略同的一日,真不愧是本尊的儿婿!”殷无悔笑的猖狂而张扬,他隐约觉得不对劲,眯起眼睛细看之下,顿时笑的更疯癫了,“云天水镜的未来掌门居然入魔了!?哈哈哈哈哈,什么是藏污纳垢,这才是藏污纳垢!你们口口声声说焚情殿净是些肮脏的老鼠和蟑螂,那么敢问贵派呢?” 殷无悔犀利的目光直射楚长峰和梅采莲:“你的侄子,你的儿子,莫非也是老鼠和蟑螂!” 梅采莲脸色青白,绝望的大喊道:“天虞,悬崖勒马,莫要万劫不复啊!” 楚冰桓并未理会,只是惨笑一声,他背过身去面朝殷无悔,并未再回头看谁一眼,随即化为一道凌光,紧跟着殷无悔去了。 梅采莲:“楚冰桓!” 霎时,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喊声不断响起,犹如倾倒的高山,犹如暴涨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狠狠的撞在花澈脑中。 “花兄?”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澈才隐隐约约听见慕容飒的声音。 “花兄,你可别吓我啊!老七已经那个什么了,被殷无悔骗走了,你可别倒下啊!”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你。 ——为什么,你明明没有错,却被迫承受这些。 ——为什么,在你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 ——我全都,看见了…… 花澈一拳狠狠垂在身旁的歪脖柳上,自树桩断裂口往上——灰飞烟灭! 慕容飒吓得浑身一抖:“花,花兄?” “你看见什么了?”花澈低声厉喝,目光利如刀锋,“你看见的再多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用上辈子的事来惩罚这辈子的自己,你可真有出息啊!” 慕容飒惊呆了:“啥?” 完了,八师弟的亲夫君和后爹私奔了,他疯了。 花澈转身就走。 慕容飒赶紧撵上去:“你去哪里啊?别冲动,花兄花兄,你千万别想不开,别寻短见啊!” “寻个屁的短见!”花澈一挥手扒拉开慕容飒,提气直冲云霄—— “我要去焚情殿狠狠揍他一顿!!” * “入魔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主动修习魔道,一种是心魔入道,你很显然是后者。” 殷无悔新得良将,心情特别好。不管是因为楚冰桓这个战力让焚情殿如虎添翼,还是因为楚冰桓身为云天水镜公子的身份,让殷无悔颇有些打脸仙道诸门的畅快感。 总之,殷无悔扬眉吐气,恨不得立刻将楚冰桓培养成左右手,然后带着他去仙道大杀特杀,带着他到楚长峰梅采莲庄田谢晚庭等人面前显摆。 那群蠢货的脸色一定很好看! “放任心魔的滋生,千万不要阻止人家成长。”殷无悔很有耐心的教导道,“如果想速成,你可以去水牢吸食血气。” 楚冰桓没有回答。 他走出正殿,望着眼前一片鲜红的枫树林,久久难以回神。 他没有去水牢,而是靠徒步行走,从正殿往里走,将这里的风景尽收眼底。他回想着前世,尽力将三百年后的焚情殿和眼前的景象融合起来,他幻想自己是花澈,幻想身为魔修的花澈,是如何踏入焚情殿,如何踏在这块土地上,又是如何一统魔界,如何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尊。 心魔随着他的思想一点点的滋生,蔓延,逐渐茁壮。 楚冰桓感觉到身体的诸多不适,但他并不在意,对于就此沉沦还是悬崖勒马,他也不在乎。 魔道,对他来说很陌生,但他并不讨厌。 可仙道,他不想拥有,不想回去。 仙道本无错,错的只是那群道貌岸然的家伙罢了。 楚冰桓停下脚步,无端升起的厉风卷起他飞扬的墨发,露出隐藏在墨发之下,那双冷若冰凝的双眼。 楚冰桓一挥手,灼魂高高扬起,“啪”的一声打破扑面而来的魔雾。 楚冰桓看向身侧,目光不染丝毫温度。 “我是真没想到,你堂堂楚冰桓居然会入魔。”缓步走来的,正是左护法商魑魅。 楚冰桓的语气冷峻逼人:“我也没想到,焚情殿会坚持到现在。” “笑话,尊上神功无量,岂会被屈屈几只蝼蚁打败?”商魑魅阴森森的笑道,“更何况,现在不还多了楚公子你吗?” 楚冰桓没说话。 “商魍魉那家伙也不知去了哪儿,现在右护法的位子没人顶替,你若是好好表现,尊上会立刻任命你。”左护法友好的伸出手。 楚冰桓并未理会,他淡淡地说:“仙道大军压境,殷无悔和你们,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加入你们?呵呵,加入一个即将溃散的门派,于我有何益处?” “你,是在小看我?”左护法眼中透出厉色,“如果你是故意激怒我的话,那么恭喜你。” 左护法骤然拔出腰间软剑:“你成功了!” 魔修私自斗殴,这不是什么大事,本来魔界就弱肉强食,即便是同门,被打死了那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活该去死。 楚冰桓淡然接招,召出听泉抵上左护法的杀招,顷刻之间,刀光剑影,二人的剑招让人眼花缭乱,清冽的剑芒划过长空,罡风四卷,无数红枫翩翩起舞。 “知道魔修的修炼方式吗?”左护法身形矫健的跳开,“除了夺取他人金丹之外,去战场吸食煞气也有助修行,另外,和旁人交手也能增进修为啊!” “不过这点,仅限于心魔入道的人,也就是你这样的人!” 楚冰桓身形一震,勉强挡下左护法狂风暴雨的攻击。 “越是弑杀弑战,越是能增强心魔的生长!”左护法从天而降,软剑如灵巧的白蛇,专门朝对手死角的位置刺杀,“这是前辈的经验,收好不谢!” 一剑穿透前胸,鲜血四溅! 左护法兴奋的瞪大眼睛,眼见着楚冰桓浑身是血的倒地,他仰头大笑起来:“到底是个未及弱冠的小屁孩,这么不经打哈哈哈哈!” 突然,眼前倒地的“尸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胸前绽放的血洞。 左护法惊呆了。 远处,一个魔修莫名其妙的倒地。 “妙、手、回春?”左护法难以置信的回头,楚冰桓一身黑气,手中握着清华无双的听泉,而听泉剑身沾染着左护法的鲜血。 属于魔修的鲜血。 若是正常人斩杀魔修自然不会怎么样,可若是他刚好被心魔缠身,那么这一点魔血的侵扰,无疑是最最欢喜的兴奋剂。 听泉明显的焦躁不安,而灵器和主人血脉相连,沾染的魔血理所当然的涌入了楚冰桓的灵脉。 楚冰桓心底一慌,忙以双指封住自己周身气血。 “你怕什么?”左护法转身,不顾身体的血洞,一把掐住楚冰桓的肩膀,“你怕入魔吗?” 楚冰桓怔鄂。 “你杀了我不要紧,若我的鲜血能毁掉一个人,那也挺有意思的。”左护法痴痴笑道,“入魔吧楚大公子,我看,你也不讨厌魔修啊,不是吗?” 楚冰桓心头一紧,本能的发动佩剑神威,诛杀左护法的神魂,捏爆金丹。 楚冰桓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心跳加快,身体因为魔气的入侵瑟瑟发抖。他几乎握不住佩剑,直挺挺的跪倒在地。 “你也不讨厌魔修啊,不是吗?” 楚冰桓心里咯噔一跳,是谁,谁在说话! “澈儿上辈子就是魔修,这辈子你也做魔修好不好?” 一道血色的印记,在楚冰桓眉心绽放。 “你楚冰桓,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你唯独辜负了一人,那就是花澈。” 心脏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狠狠压着,楚冰桓所接触的世界全是冰凉。他茫然的抬起头,隐约之中,他好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全身漆黑,面目狰狞的自己。 “告诉我。”他说,“若上辈子的你,知道花澈所经历的一切,你会怎么办?” 楚冰桓张了张嘴。 “你会怎么办?” 楚冰桓大口大口喘着气,他快要窒息了。 “说!你会怎么办!” 楚冰桓捂住绞痛的心脏,嘶声力竭的喊道:“我会和他一起,将仙道诸门毁了干净!!!” “很好!”凶神恶煞的自己猖狂的大笑起来,“那你还犹豫什么?遵循自己的本心吧,你要设身处地的体会一下花澈的苦痛,他前世入魔,你今生也入魔,他前世统领魔界,你今生也照做,你要成为至高无上的魔尊,你要站在整个修仙界的巅峰,将所有伤害花澈的人碎尸万段!” 眉心的红印仿佛能滴出血来,楚冰桓周身的魔气突然暴涨一倍! “可是……”楚冰桓紧紧咬着后槽牙,“他会接受我吗,他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肯定会的。”那人笑道,“花澈是个心境清明,达观之人,他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不会瞧不起魔修,也不会高攀仙修。” “是么……”楚冰桓闭上眼睛。 一丝鲜血从唇边溢出,一滴血泪从眼角流下。 “我只想要一个花澈,怎么就这么难。” …… “楚冰桓!” …… “你说,若我称霸了魔界,也在焚情殿后山建个小屋子……” …… “楚冰桓!!” …… “我也去仙道那边把他绑来,然后关在小屋子里,你说他、会同意吗?会开心吗?” …… “开心你大爷!” 一个耳光狠狠抽过来,楚冰桓脑袋一歪,当场懵逼。 眼前那个面目狰狞的自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暖阳——那是惊心动魄的温暖红色。 “花、澈?”楚冰桓目光空洞的唤道。 “看什么看?”花澈狠瞪一眼,“默念清心经,不许停,一直念,直到你的心魔消退为止!” 楚冰桓根本反应不过来,还迷迷糊糊的问道:“是你吗?” “不是我还是隔壁老王吗?” “花澈……” “闭嘴!” “你怎么来的?” “这破地方,闭着眼睛我都能进来。”花澈也不知取出什么药丸,不由分说的塞进楚冰桓的嘴里。而楚冰桓也丝毫没有抗拒和怀疑,乖乖的吃了。 花澈凝视着他,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有点不忍。才一会儿功夫没看住,这人就狼狈成这个样子。 花澈为他施了一道净身咒,无奈叹气道:“咱俩上辈子势不两立,这辈子我修仙道,你入魔道,怎么,还要道不同不相为谋,继续当宿敌吗?” 楚冰桓:“!” 花澈继续语重心长的讲道理:“我不一样,我前世入魔就我自己,没亲戚没朋友,不用对谁负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呢?云天水镜不管了?你入魔道住焚情殿和殷无悔玩牌九,那云天水镜怎么办,你娘怎么办?” 楚冰桓:“!!” 最后,花澈冷酷无情的说:“这辈子又不一样了,我既然是谢晚庭的儿子,那夜幽府就是我家,我每走一步都有责任想着夜幽府,所以抱歉啦冰块儿,如果你入魔道了,那我只能和你……刀剑相向,不共戴天了。” 楚冰桓:“!!!” 这一卖惨、二卖乖、三卖狠,谁招架得住啊! 软硬皆施之下,楚冰桓惨败受降,连心魔都吓跑了。 上辈子他一心修仙道,觉得那才是正轨。 其实,修什么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心在哪里。 花澈修的是仙道,而他修的是名为“花澈”的道。 第56章 被花澈连哄带吓,楚冰桓就算是想离经叛道也不敢了。 净化心魔宜早不宜迟,花澈也没时间带楚冰桓回到仙道大本营驱魔了,俩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焚情殿后山冰泉。 楚冰桓是医修,清神魂净元体,不需要别人教导,他自己就会。 而花澈也无需指手画脚,布了一道结界后,便盘膝坐在外围给他护法。 从水玉紫烟出来后,他的情况就不太对劲,感觉身体内涌入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好像咿呀学语的婴儿被迫朗读四书五经。 花澈打坐调息,试图将那股莫名的力量融入,而不是驱逐。 这一坐就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花澈才犹如大梦初醒,睁眼一看,果真是楚冰桓。 花澈看向他,眉心的血印已经消失了,只是周身浮荡的黑气还眷恋着久久不愿消散。 花澈有些慌神:“几时了?” 楚冰桓没回答这个,而是紧张的问道:“你身体不适?” 花澈摇头,除了有点晕,没有其他了,原本还觉得身体虚软,现在那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完全没有了。 楚冰桓勉强安心下来。 花澈呼出口气,正色道:“别管我了,你赶紧净化心魔。” 楚冰桓应下,不出片刻就入了定。 这一晃就是将近一年。 等楚冰桓再醒来之时,魔气已经散了。他再度望向花澈,心底塞满了愧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堂堂仙道第一宗师,居然像个刚刚学会说话的襁褓婴儿。 俩人就这么一人望天,一人看着另一人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花澈望着天上孤月,无意识的喃喃道:“冰块儿,我被水玉紫烟带着看见了很多事。” 楚冰桓缓步走出结界,弯腰坐在花澈身旁,拿来花澈的手腕,一边诊脉一边问:“什么事?” “红莲。” 楚冰桓手一僵,指尖的血色尽数消退:“你,知道了?” 花澈回眸望着他:“水玉紫烟,真是个神奇的物件。” 楚冰桓:“你……” 花澈露齿一笑,明朗坦荡:“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还去纠结,累不累啊云渺君?” 楚冰桓怔鄂,几乎有点不敢面对花澈:“你可怨我,你可怨她……” 花澈:“这个“她”,是梅夫人吗?” 楚冰桓没有承认,却也不否认。 “她棒打鸳鸯,我当然怨了,不过……”花澈坦然微笑道,“前世的事,今生就别再计较了,她这辈子也给你下“红莲”了吗?没有呀,而你有了前世的经验,也绝对不会再让梅夫人得逞。没有人再约束你了,更没有人能阻拦你了。” 楚冰桓听在心里,流淌出无尽酸楚和柔情,他怜惜的将花澈抱在怀里:“不愧是谢宗主的儿子。” 温柔,大度,洒脱,自由。 纯澈无垢,纤尘不染,像万里晴空那样广阔自由,没有乌云没有愁雨,永远温柔晴朗。 依在楚冰桓怀里,感受属于他的气息,那是让花澈无比眷恋的味道。 脑海中情不自禁的响起楚冰桓近乎绝望的呐喊:我只想要一个花澈,怎么就这么难。 “不难。”花澈伸出双臂环住楚冰桓的腰身,“这辈子,无人再能干涉我们。” 楚冰桓鼻尖一酸,眼泪差点涌出来,他不由自主的将花澈抱得更紧:“咱们也过了弱冠了。” 花澈闭上眼睛:“嗯。” 楚冰桓温柔的吻上花澈的眼睛:“等焚情殿的事情解决后,咱们就完婚。” 花澈唇边溢出欣然的浅笑:“好。” “为避免新婚之夜迷路,先认认门。” “啊?” 花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楚冰桓不由分说的按在了床上。 也是楚冰桓反复检查过花澈的身体,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所以才敢这样胡来。 这次的亲吻不比化乐阁那次的温柔,而是极为猛烈的。 两个人都是忍耐了许久,饥渴了两生两世,好不容易心意相通,当然一发不可收拾。 像这种激烈的亲吻拥抱,前世也是有过的,只不过那个时候花澈站在威逼利诱的角度,而楚冰桓站在欲拒还迎担惊受怕的角度,两个人各怀心事,彼此都有难以逾越的阻碍隔着,自然让那爱意有了瑕疵。 而这一次完全不同,没有顾忌没有隔阂,彼此坦坦荡荡的接受对方。 就差一点点,楚冰桓停下了。 花澈就料到会这样! 楚冰桓这货思想有问题,都是修士还那么保守,非要正式举办婚礼之后才干啥干啥,不然绝对绝对不做到最后一步。 美名其曰尊重花澈,不能提前采摘果实。 花澈表示很不爽! “不日我何必撩我?”花澈气鼓鼓的去冲凉水澡,暗中谋划,等新婚之夜他就不让楚冰桓碰,哼哼,憋死他丫的! 好不容易降下浑身邪火的花澈站在瀑布下出神,透过水帘,他看到一个人影缓缓朝这边来了。 不用看清楚,光是凭借气息花澈就知道是谁:“怎么了,还想再来一次?” 水帘后的楚冰桓僵住脚步,干咳一声道:“胡言乱语。” 花澈也不逗他了:“找我干嘛?是仙魔大战有结果了?还是殷无悔又发疯了?” “不是。”楚冰桓走近一步,在心里沉淀了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对不起。” 花澈一怔。 “对不起,什么?” 楚冰桓紧攥双拳,嗓音沙哑:“前世,我把你害死了。” 这回花澈可不得不重视了:“什么啊?你在说什么东西?” 楚冰桓无异于被千刀万剐,他忍着痛彻心扉,艰难的说道:“上辈子因为我的绝情,你,你绝望了……” “打住打住!”花澈大步从瀑布后面走出来,沾着一身水汽走到楚冰桓面前,“云渺君,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是因为你才,自杀的吧?” 楚冰桓心口一震,惊慌失措的看着花澈。 花澈差点喷血:“你想什么呢!我心灵那么脆弱吗?你不爱我我就去死?” 楚冰桓突然无言以对。 花澈哭笑不得,他用力按住楚冰桓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听好了。” 他详细的将路明枫和路肴包括共生咒的事情跟楚冰桓说了。 楚冰桓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释然,再到最后的松了口气。 幸好,原来花澈不是因为他……不是他害死的! 花澈笑道:“别胡思乱想了好吧?我上辈子连你的身体都没得到,我会舍得去死?” 楚冰桓:“……” 第57章 仙魔交战如火如荼,殷无悔凭着一股狠劲儿,愣是要拖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在花澈调息的功夫,楚冰桓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了最近一年的战报。 “仙道和魔道皆损失惨重,如今看来,要么双方休战,算平手;要么彼此赶尽杀绝,不将对付彻底吞没决不罢休。”楚冰桓说道,“左护法死了,右护法不知道去哪儿了,殷无悔失去左右手,也是孤掌难鸣。” 经历了一年空白的花澈暂时接不上话,反应了片刻才问:“师父他们……” “一切都好。”楚冰桓从袖里乾坤取出一件外衫给花澈披上,生怕他大病初愈再着凉,“只是慕招摇受了很大创伤。” 花澈心里一顿,忙问:“飒飒怎么了?” 楚冰桓:“他无事,是慕谷主半个月前和十方舵主交战,受了重伤,至今还在昏迷,叔父说就算慕谷主醒来,下辈子也只能依靠轮椅了。” 花澈心中泛起苦涩,欲言又止。 人,总要长大的。 昔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也该用他单薄的肩膀撑起千斤重的家业了。 “咱们也回去吧!”花澈站起身,跟着楚冰桓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又折了回去。 楚冰桓:“怎么了?” “大老远的,我不能白来一趟吧?”花澈奸笑起来,“焚情殿的宝贝有多少,你不知道吗?” 楚冰桓一把将人拽回来:“君子坦荡荡,勿以恶小而为之。” 差点成为魔修的楚冰桓对曾经成为魔尊的花澈说“你不许偷东西”??? 花澈都目瞪狗呆了。 楚冰桓也觉得有点尴尬。 “这不是偷,”花澈一鼻子一眼的教导道,“这叫缴获。” 楚冰桓:“……” 竟然无言以对。 于是,乖宝宝楚冰桓被坏宝宝花澈领上道儿了,俩人手牵手潜入焚情殿的金库,看着堆满房子的奇珍异宝,楚冰桓是视为粪土的,花澈可是开心到转圈圈。 “看,元灵草,千金难求!看,混元丹,无价之宝!”花澈打开袖里乾坤往里装。 楚冰桓无奈摇头。 贪财,人之本性。 花澈笑盈盈的说:“咱们深入敌后一回,不带点见面礼回去好意思吗?再说了,咱们灵霄宝殿太穷了,拿点玉石装装门面也好。” 穷吗? 看事物不能只看表面。 大弟子是上古凶兽穷奇,二三四五虽然是龙套,但六弟子背靠凤鸣谷,七弟子背靠云天水镜,八弟子背靠夜幽府。如此强硬的后台,谁敢说庄田矮穷矬,谁敢说灵霄宝殿仙门垫底? 虽然楚冰桓无力腹诽,但他乐意看着花澈小财迷的模样,觉得特别赏心悦目。 忽然忍不住幻想,如果将来成婚之后,财务全权交给花澈,他以后有什么开销都得跟花澈申请。而花澈拿着金库钥匙,一边跟他讲勤俭持家的秘诀,一边老大不乐意的将灵石给他。 楚冰桓想着想着,就情不自禁的笑了出来。 为防止家里长辈担心,花澈和楚冰桓经过商议,还是放弃了让焚情殿后院着火的作案方针,俩人携手御剑,回到仙道大本营。 离着老远就看见和魔修交战的慕容飒等人。 时隔半年再见,楚冰桓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毕竟上一次的分别并不愉快。 “卧槽,你们俩果然还活着!”慕容飒差点飙泪,不管不顾的扑上去就是一个狠狠地熊抱。 慕容飒一边抹眼泪一边盛气凌人的说:“有魔修传言你俩死了,我呸!本少爷的师弟啊,怎么可能轻易挂掉!” 慕容飒还和以前一样,一上来就叽叽喳喳的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一边领着花澈往营地走,一边叽里呱啦恨不得将这一年的历史全部说给他听。 见他容光焕发神采飞扬,花澈表示自己的担心纯粹多余,人家慕大少爷是谁啊,会被这种波折打倒吗? 就算刚开始一蹶不振,但有庄田在,有林言在,还有楚冰桓在,就算慕容飒想停滞不前也不行啊! 回到营地,仙道修士们远远瞧见楚冰桓,都被吓得不轻。 看他一身清冽的仙气,别说心魔了,连半点污浊都不沾身。一年前乌烟瘴气的走了,一年后后冰清玉洁的回来了。 有人欢喜有人哭,尤其是云天水镜的修士们,围着他们家公子叭叭叭说个没完。 “楚公子也太厉害,居然杀了焚情殿的左护法!” “就是就是,这可是大功一件啊!” 楚冰桓见到了楚长峰,楚长峰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楚冰桓的肩膀:“回来就好。” 楚冰桓低声道:“多亏了花澈。” “左护法……” “他只是看我年纪小,轻敌了,否则不会那么容易。” “没事就好。”楚长峰很欣慰。 微风送爽,天边泛起鱼白,旭日东升了。 林言是第四天来看花澈的,因为他和庄田飞出千里之外,寻找那些和魔修混战的失踪人员,再一点点抬到营地给云天水镜的医修救治。 一来二去,第四天才知道花澈和楚冰桓回来了。 师徒俩人别说多高兴了,据悉,闻元已经恢复神智,这些年来他跟随庄田除魔卫道,凭着自己的表现和凤鸣谷的绝对担保,修士们渐渐容纳他了,只是有些人还对他颇为忌惮,他也不去惹人嫌,一年来倒是相安无事。 至于林言…… 林言可饱受打击。 无他,就是那颗死活也不破壳的蛋终于破壳了,他欢天喜地的告诉师兄们,说是据估计也该是只重明鸟,等到大家将鸟蛋围起来,万众瞩目之下,那细细长长的小东西破壳钻出来,呲呲的吐着舌头…… 林言心都凉了。 是的,哪有那么好的运气,一只重明鸟还不够吗?人不可以太贪心。 那就是青城峰领主的孩子,小时候就是一条普通的小蛇,长大之后就会吃人了。 这玩意和闻元可不一样,闻元有灵识,这货没有,所以分辨不出好坏。在它眼里,所有人类包括它的主人都是食物,他们的存在只为填饱肚子。 所以,慕容飒手起刀落,直接将小蛇斩草除根。 林言“痛失爱子”,失落了好几天。 听说花澈和楚冰桓荣归,林言哭肿了眼睛,将这一年来的喜怒哀乐全诉说了出来。而庄田更是围着院子转了十几圈,楚冰桓以为他会被师父训斥,结果庄田只是叹了口气,并伸手爱抚了一下楚冰桓的脑袋瓜。 比起当初旁人的或指责,或怒其不争,或暴跳如雷,或大失所望,庄田只是抱了抱楚冰桓,温声道:“孩子,你受苦了。” 六个字,活活将楚冰桓的眼泪逼了出来。 “你和晴空有很多往事,那些往事是我们不知道,也不能理解的,但是你莫要哽在心里,就算不愿意对旁人提起,那至少和晴空说说吧!你们两个同病相怜之人好好说说,因为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们俩可以共情。那段回忆、那段经历、所有的喜怒哀乐,只属于你们两个人。” 正因为有那些喜怒哀乐,才造就了如今吗? 楚冰桓轻轻点了点头。 庄田暖暖的笑道:“好在,一切都雨过天晴了啊!” 七天后,楚冰桓力战十方舵主,三舵主四舵主五舵主丧命,六七八受伤,一战扬名,获得云渺君的尊称。 仙道修士损失惨重,焚情殿也没好到哪里去,现在就靠着殷无悔一人撑着,一旦殷无悔死亡,焚情殿的气数就尽了。 另外在花澈身上,还有个意外之喜。 前世楚冰桓用箜篌锁住他的残魂,致使花澈今生魂魄不全,体弱多病。原本楚冰桓还感叹自己的多此一举,觉得自己害了花澈,如今看来倒是因祸得福了。 前世的残魂通过箜篌这个媒介,回到了花澈体内,魂魄归一,他那体弱多病的毛病自然就好了。 另外……那残魂可是携带着前世修为的! 虽然只有十分之一,可前世的花澈是何等神功盖世,就算十分之一,也足够冲破殷无悔的金丹封印了。 于是,花澈随着最后的大部队,再度前往焚情殿。 花澈轻车熟路的走到正殿殿外,远远地,他看见了坐在王座上的殷无悔。 时隔一年,这位不可一世的魔尊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眼神变得呆滞了,目光变得空洞了,一直在出神。 花澈缓步走了进去。 殷无悔听到动静,回头望向花澈。 月光将花澈的身影拉的修长,他的面容隐藏在暗光之下,那双凤目却异常明亮。 殷无悔心中一晃,几乎是本能的叫道:“似瑾。” 花澈站定,不再走了。 殷无悔急着从宝座上站起,脚下也不知绊到什么东西,他踉跄一下,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跑到花澈面前,出神的唤道:“似瑾呐,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哈哈哈哈!你回来了,你果然来找本尊了!” 前世的殷无悔就是这样,心魔成熟了,人也疯了。 只不过今生提早了三百年。 “澈儿。” 背后传来温润的嗓音,花澈一愣,回头望去,果然是谢晚庭。 原本含情脉脉的殷无悔脸色骤变,他一把将花澈拽到身后,恶狠狠的瞪着谢晚庭:“似瑾是我的!你这渺小蝼蚁,居然敢觊觎本尊的女人!” 谢晚庭并未理他,而是对花澈说道:“上清仙门还未擒获路肴,他应该尚在焚情殿,你去寻他吧,这里交给我。” 花澈犹豫道:“可是……” “放心吧。”谢晚庭淡淡道,“他这副样子,奈何不得我。” 花澈欣然一笑,也对,本来魔修就惧怕乐修,更别提殷无悔这副德行,只要谢晚庭用古琴一催,结果不言而喻。 花澈安心离开。 不多时,他听到了殷无悔的谩骂,随后传来了九幽的琴声,紧接着,是殷无悔疯魔般的咆哮声。 第58章 走进红枫林深处,花澈没有执着寻找路肴。 他召出含雪,奏响洞箫。 曲调凄婉哀愁,民间老话,断肠笛子送命箫,绝非浪得虚名。 注入真元之后,惹人哀凉的箫声变得具有杀伤力,霎时,天空中飞翔的雀鸟停落枝头,风云变幻,花草垂泪。随着一道魔雾远远飘来,花澈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将箫声催的更猛。 那魔雾瞬间溃散,被包裹其中的路肴目光猩红,五指如鹰爪,照着花澈的脖子掐去,连连花澈释放在外的护体真元都打不破。 花澈大发慈悲的停下箫声,淡淡说道:“你的定力也不怎么样。” 路肴的眼中布满蜘蛛状的血丝,他双手捂住快要炸开的脑袋,压着声音说道:“你定要将我赶尽杀绝吗?” “我只是将你送回上清仙门,你的罪过乾阳长老自有定夺。”花澈笑道,“我是不会滥用私行的。” “呵呵呵呵……”路肴嘶声冷笑道,“我原以为,咱们能成为知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没想到……” “没想到咱俩注定势不两立,难以共存。”花澈接着路肴的话说道。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改变。 花澈想过,直接动手杀死路肴也不错,后来一想,他改变了主意。 “等到了昆仑山,你就从山脚下跪着上去,别忘了沿途叩拜,替你父亲也替你自己好好祭奠一下被路明枫杀害的徒弟,那也是你的师兄们。” 花澈放了道捆仙锁锁住路肴,并封住了路肴的金丹。 “我估计乾阳长老会启动上清古阵,所以我在这儿提前跟你告别,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别再遇到我,也千万千万别再与我结识。” 被心魔搅扰的路明枫露出血泪,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是知道自己无力反抗,绝望呐喊吗? 还是在后悔呢? 后悔自己当年为什么会认识花澈,后悔为什么要被花澈所救。 如果当年没被花澈所救,如果打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他,是不是就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如果当年被人贩子卖给戏班子,或许他的命运会更好,那也说不定。 焚情殿外围,仙道这边的局势不容乐观。 首先慕启年尚在昏迷中,不算战力,慕容飒虽然修为有所见长,但毕竟还年轻。谢晚庭前两个月和殷无悔正面厮杀,也有不输给慕启年的重伤。 楚长峰早在对付路明枫的时候就受了创,一直到现在也没好利索,连续五年的治疗伤患修士,耗损极大。 三大仙门的领头人都有伤,且门下弟子更是大伤小伤不断,明伤暗创数不尽。 再看魔界那边,十方舵主杀的只剩下三方,虽然左护法死了,但右护法还在,虽然商魍魉直到现在也没现身,有消息称他在凡界,也不晓得有什么阴谋诡计,是不是殷无悔布下的暗招。 楚长峰看向乾阳长老,问:“长老觉得,胜算几成?” 早在五年前就让谢晚庭试了水玉紫烟,事实证明,传说就是传说,那宝物可没有扭转时空的能力。 乾阳长老闭了闭眼:“二成。” 梅采莲惊呼:“这么低?” “这还是保守估计。”乾阳长老眼中含痛,“我上清仙门弟子八千,连续五年征战,三千弟子因此丧命,两千弟子重伤,只剩下这些残兵败将苦苦挣扎,为了修仙界的未来,有必要和焚情殿讲和。” “讲和!?”一个老道士吹胡子瞪眼,“都打到这个份儿上了,流血牺牲万万人,这时候讲和,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修士吗?” 乾阳长老:“不然怎么办?让殷无悔屠尽仙道未来吗?” 楚长峰:“您有意讲和,也得殷无悔愿意才行吧!若他讲和的代价是交出谢晚庭,我们又该如何?” “这……”乾阳长老一噎。 庄田道:“殷无悔对谢晚庭恨之入骨,楚掌门言之有理。” 乾阳长老梗着脖子道:“当然是不能交了,他把我们当什么了!” 楚长峰忧心忡忡道:“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时候……” 突然,远处弹奏古琴的谢晚庭大弟子陶然礼惊叫道:“快看,是公子!” 这声“公子”让众人一阵发愣,老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喊得是谁。 就见远处花澈御剑上空,与此同时,下方千里红枫叶尽数被火焰吞噬,火海连成一片,声势浩瀚! 庄田眼睛毒,大声提醒道:“是殷无悔!?” 火海之中,殷无悔浑身浴血,披头散发,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叫喊,嘶声力竭。 谢晚庭抱着九幽从火海中抽身,楚冰桓及时赶到,封住谢晚庭被震伤的经脉,以免伤势蔓延,并朝着远处的花澈道:“魂火。” 花澈点头应下,同样以神魂之力还击,将那铺天盖地的魂火一举熄灭。 同时,花澈掐了个法诀,空中顿时出现无数片碎光光点,随着法诀的消散,那些光点纷纷扬扬的落回地面,化作一个又一个的人。 竟然是原本攻入焚情殿的修士们! 毫无例外,没有一人比殷无悔的魂火所伤! “那招是什么?”楚长峰惊呼道,“一瞬间救下两千余人,他是如何做到的?” 慕容飒目瞪口呆:“怎,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牛逼了?” 受魂火侵蚀,粗壮的树木一棵接一棵的倒下,浩瀚的焚情殿行宫沦为一片废墟。 楚冰桓握紧听泉剑,肃冷剑气所过之处,草木回春,焦黑的地面冒出嫩绿的新芽,惠风和畅,清洗空气中的血雨腥风。 宛如暴露在日光下的老鼠,殷无悔狼狈的遮住脸,不断地往暗光里钻:“本尊的似瑾,本尊的儿子……” 他身负重伤,已是苟延残喘。 突然,殷无悔放声大笑,他望向远处的花澈,满是殷红鲜血的双瞳,露出了近乎扭曲的柔光:“和本尊一同下地狱吧!” 楚长峰脸色惊变:“不好,他要自爆!” 花澈右手虚握一下,飞远的佩剑霁风应召而回。 众人只看见花澈的身影一闪,一道残红自殷无悔的前方移动到后方,快如疾电,势如雷霆。 殷虹的鲜血喷溅而出,殷无悔的喉管被划破了,他身体痉挛性的颤抖,倒地。 如同一条被乱刀分尸的蚯蚓,殷无悔尚未断气,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没人能懂他在说什么。 准备鱼死网破的楚长峰:“……” 打算使用迂回战术的乾阳长老:“……” 试图抱着徒弟开溜的庄田:“……” 目瞪口呆的梅采莲:“……” 日天日地日空气的魔尊大人就这么嗝屁了!? 一剑封喉,完了? 花澈风轻云淡的看了众人一眼,那轻飘飘的眼神仿佛就在说:不然呢!还能多复杂?众人:“……” 尚在厮杀的魔修们尽数傻眼,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不敢相信,再到最后的不得不信。 都说擒贼先擒王,堂堂魔尊都被人一刀切了,他们还能兴起什么风浪? 仅剩下三位舵主,够那个花晴空塞牙缝的吗? 远在凡界还未赶回来的右护法商魍魉,够楚冰桓那厮□□的吗? 他们感到一阵绝望。 混乱之中,有个刚刚修魔道的新人,他对于此情景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根据事实所见,实事求是道:“魔界一向强者为尊,焚情殿的规矩,谁杀了魔尊,谁就是下一任魔尊,所以花晴空是新任尊上喽?” 旁边的同伴一拳打爆新人的狗头! 花澈听了那么一耳朵,差点笑趴,回头一看是何等神圣口出圣言…… 可不就是水牢里那个二傻子吗! 第59章 史书记载,仙魔交战历时五年。 上清仙门,凤鸣谷、夜幽府、云天水镜四大仙门领头,上百仙宗为辅,共同讨伐魔界焚情殿。 上清仙门损失弟子五千余人,凤鸣谷慕启年重伤,门下弟子一千人重伤;夜幽府死伤八百人,云天水镜死伤五百人;仙道诸门,共计死亡修士七万余人。 魔界十方舵主阵亡七名,十方分舵尽数捣毁,焚情殿一万魔修死伤殆尽,左护法商魑魅死亡,右护法商魍魉下落不明,魔尊殷无悔毙命。 此战过后,魔界大乱。 焚情殿就此覆灭,魔尊之位空悬,四方群雄觊觎,开始了漫长的互相残杀。 他们刀光剑影不要紧,可苦了魔界周围的芸芸苍生,身受仙魔交战之苦,又受魔界自相残杀之疾,怨气冲天,血流成海,方圆千里满是孤魂野鬼,寸草不生。 后来,一个人从天而降,踏足魔界,据说那是夜幽府宗主的儿子。 他进去了,大概三天,又出来了。 一个身着白衣锦袍的男子在魔界边岸等着他,俩人相视一笑,携手离开。 当时的边陲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那以后,魔界不再乌烟瘴气了,魔修和魔修之间,见面三分笑,轻易不动手。 而且他们的行事作风明显有所收敛,不再毫无顾忌的杀人分尸,实在为了修炼就去凡界的战场上吸取煞气。 据说后来有个自称二傻子的去凌霄峰附近等人,见到那个夜幽府的公子后,毕恭毕敬的唤了声:“尊上。” 其结果,就是被那位“尊上”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人名为花澈,字晴空,乃夜幽府宗主的亲生儿子,云天水镜楚掌门的未婚夫,灵霄宝殿庄田的高徒,凤鸣谷大公子的好哥们儿,万门会武的一甲头魁,哦,还有焚情殿的新尊主。 “我就是看那里百姓疾苦民不聊生,所以去教训一下那群闹事的魔修,什么尊上?尊你娘的上!”花澈气急败坏的说道,顺便把新鲜出炉的史书撕了个稀巴烂,“什么此子恐怖如斯,左手夜幽府,右手焚情殿,仙魔通吃天地无极,混蛋!” 娘的,胡编乱造,扭曲事实! 楚冰桓善解人意的表示:“上面写的也没错。” 是的,那个二傻子铁了心要他过去修魔道,当魔尊,将焚情殿发扬光大。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花澈头疼得很:“我真是多管闲事了,闹成这样,以后还不得……” 树大招风,这么出众不是好事,花澈上辈子就明白这个道理,这辈子居然又重蹈覆辙! 楚冰桓看着他浑身炸毛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他岂会不知道花澈的顾忌。 “别担心。”楚冰桓安慰道,“今生和前世不同,没有路明枫,也没有路肴,你有夜幽府,也谢宗主,你也有云天水镜,也有我,还有师父他们呢!” 花澈的神色僵了僵,随即,唇边绽放欣然的笑:“嗯。” 是啊,这辈子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上辈子,他的优秀遭人怨恨,遭人嫉妒。 这辈子,他的优秀惹人开心,让人慰藉。 至少庄田听到了这个,兴奋的手舞足蹈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楚长峰毕竟受了伤,需要时间调养,况且岁数也大了,再说他不在的时候,楚冰桓将云天水镜料理的特别好,楚长峰也感觉如释重负,借着闭关的由头,将云天水镜全权交给楚冰桓了。 因此,如今的云天水镜掌门人,是楚冰桓。 “早点睡吧。”楚冰桓在花澈眉心落下一吻,“明天可是咱们的大喜之日。” 一听这话,花澈的心就情不自禁的跳动起来,越跳越快。 说起完婚,这之前,谢晚庭得知了花澈和楚冰桓两情相悦,自然是举双手赞成这门婚事。 “你的外祖母定下的婚约,理应遵守,你和天虞也不小了,尽早完婚才好。”谢晚庭越想越觉得好,就迫不及待的要张罗起来。 反正修仙界修士成婚没有凡人那么多规矩,比如婚后小两口爱在哪儿就在哪儿,没有女子从夫一说,再说花澈和楚冰桓皆为男子,没有谁娶谁嫁一说,俩人合计之后,干脆将礼堂设在灵霄宝殿。 谢晚庭:“我方才传了信给庄田,你师父高兴的不得了,眼下到北海淘宝去了。” 花澈只是静静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谢晚庭看他的脸色,敛起面上满溢的笑容,轻轻问道:“澈儿,你是有话要问为父吗?” 花澈也不扭扭捏捏,开门见山道:“我想听您说说我娘的事。” 谢晚庭闻言一笑,看着花澈的眼神多了丝怜悯,多了份宠爱。 他详细的将他和花似瑾的故事说了一遍,用了一整夜的时间,和花澈长谈,直到天色泛白才收了尾。 “是么。”花澈垂下眸子,释然微笑。 人人都说知子莫若父,谢晚庭原本还不信,如今看花澈,他不得不承认了。 他岂不知花澈的心思,虽然和他来了夜幽府,虽然他及时昭告修仙界,将花澈认为亲生儿子,可对于花澈来说,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为什么我的母亲流落青楼? 你是抛弃我的母亲了吗? 你从殷无悔那里夺回来的记忆是什么? 他究竟是一个深情的丈夫,还是一个薄情寡义的负心人? 谢晚庭将这一切都说了,花澈听了,便也心安了。 不久后,谢晚庭亲自去云天水镜说亲。 夜幽府和云天水镜的地位旗鼓相当,有了这层身份,俩人门当户对,梅采莲没有理由不同意。再说了,她不同意管用吗?楚长峰乐意,谢晚庭乐意,庄田乐意,慕容飒和慕启年也诚心祝福,重点是花澈和楚冰桓那俩孩子一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模样,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拆散不了。 更何况,在焚天塔的时候,花澈也算救过她。 她尖酸刻薄,嫌贫爱富,可没少欺辱花澈,她没想到花澈会在关键时刻不计前嫌的救她。 重点是,谢晚庭用最温润如玉的语气,说出了最诛心的话! 据知情人爆料,那日,谢晚庭登门拜访,一身谦谦君子之风,笑脸迎人,行为举止端庄儒雅。 他先抿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家澈儿给贵派添了不少麻烦啊!” 梅采莲脸色发白。 “听说,澈儿在焚情殿救过梅夫人?那是当然了,我家澈儿心胸宽阔,有匪君子,就是陌生人他也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是楚天虞的生母呢!” 梅采莲擦了擦鬓角冷汗。 “楚天虞生了心魔,也是我家澈儿不远千里追去焚情殿,深入虎穴解救他。若没有澈儿,楚天虞此时……说不定正在和殷无悔推牌九呢!”谢晚庭笑的那叫一个英俊翩翩。梅采莲手一哆嗦,差点没拿住茶碗。 “殷无悔造的孽,我家澈儿没少受苦,当年在杭州他们孤儿寡母的让人看不起,后来被殷无悔误会,又险些遭仙道声讨。不过以后就不一样了,苦尽甘来了,本宗主就这一个儿子,自然要举整个夜幽府之力宠爱他,护着他,所以……”谢晚庭看向脸色十分丰富的梅采莲,温良恭俭让的道,“亲家母,您觉得呢?” 梅采莲只觉得眼前发黑。 门当户对,梅采莲同意还来不及。再说了,就算她反对又怎么样? 不服憋着! 云天水镜和夜幽府结亲,这可算修仙界百年以来的盛会了,举办的盛大奢侈,空前绝后,哪怕是百年以后被世人提起,依旧免不了惊叹当时的盛况。 浩浩荡荡的车队从云天水镜铺到夜幽府,又从夜幽府铺到灵霄宝殿。 于灵霄阁拜堂成婚,庄田感动的热泪盈眶:“你们俩好不容易在一块,要彼此珍惜,互相包容,别吵架啊!” 楚冰桓勾唇一笑。 两生两世,苦尽甘来,怎么舍得吵架呢! 慕容飒给的贺礼是一对玉如意,质地罕见,极为珍贵。 “万事如意啊!七师弟八师弟,百年好合,白首齐眉。” 林言送了一尊双龙玉雕,据说还是他亲手雕刻的,两条龙栩栩如生,盘旋在一起显得十分亲昵。 趁着楚冰桓在收礼,花澈走进偏殿去找姜婆婆。 说起姜婆婆,无需花澈说话,楚冰桓就主动去杭州请人了。对于花澈来说,姜婆婆并非一个老仆,而是如同家人一般的存在。 只是姜婆婆心里自卑,被邀请的时候还三推四阻:“多谢楚公子的美意了,可老奴就是个粗俗之人,您和小少爷成婚那么大的场面,老奴就别去了吧!” 满山都是仙师,姜婆婆一个粗使婆子,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花澈和楚冰桓的晚辈礼,这实在不合适,再说了,她身份低贱,可不是给小少爷丢人么! 姜婆婆好说歹说就是不去,最后还是花澈亲自出马,直接将姜婆婆绑上夜幽府。 楚冰桓嘴角抽搐,他的道侣好像特别喜欢绑架人。 总之这儿算是顺顺利利完成了,姜婆婆同谢晚庭并列坐在高堂,受花澈和楚冰桓的叩首,如坐针毡。 “使不得使不得,小少爷,楚公子,快起快起!” 还是谢晚庭将人按住,温声说道:“您照顾澈儿多年,应该受的。” 闻元宣布礼成之后,花澈和楚冰桓也正式结为道侣了。 他们并没有按照规矩,彼此交还信物。 楚冰桓想将刻有花澈表字的玉佩留在身边,花澈也是一样。 “婆婆。”花澈穿着大红礼服,在偏殿找到了独自垂泪的姜婆婆,“您怎么了?” “没事。”姜婆婆忙抹了把眼泪,“老奴是高兴啊,小少爷,您终于心想事成了。” 花澈心里一热,情不自禁的蹲下,将头枕在姜婆婆的膝上,有感而发道:“大家都在,真好……” 姜婆婆并没有听懂花澈的话中之意,她爱抚着花澈的头,笑道:“你有了好的归宿,姑娘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花澈鼓起小嘴,故态复萌道:“我舍不得婆婆。” 姜婆婆破涕为笑:“都成婚了还撒娇呢?” 花澈灵机一动,笑道:“我干脆和冰块儿去婆婆那做帮工吧!我跑堂招呼客人,他后厨刷碗洗盘子,小商就当护院,专门应付那些吃霸王餐的混混,婆婆您只管收钱。” 姜婆婆被逗得呵呵笑。 说起右护法商魍魉,他那小日子过得可滋润了。 仙魔大战根本不参与,全程下来毫发无伤,每天就窝在姜婆婆的面馆里打杂,沉迷跑堂无法自拔。 夜色如黛。 在化乐阁,花澈故意摆出一副欲拒欲还欲语还休的模样,将楚冰桓撩拨的全身冒火,俩人理所当然的脱了喜服忘情拥吻。 最后,花澈果断报一箭之仇,故意磨磨唧唧的磨蹭,不让楚冰桓做到最后一步。 哼哼,憋不死你! 然后花澈就被撂倒了,再然后他就被一步到胃了。 再再然后…… 反正第二天是没下来床。 第60章 后记 “说起云天水镜和夜幽府的婚礼,那可真是气派!” “可不是么,我还去观礼来着,两大仙门的公子结亲,香车红绸排了数千里,两家门派彻夜灯火通明,传闻一支就要万两黄金的双龙灵烛,漫山遍野啊,足足点了一个月!” “我勒个娘,太阔气了!” “当今修仙界四大门派,云天水镜,夜幽府,凤鸣谷,灵霄宝殿,三大仙门是本次喜事的焦点,而那凤鸣谷也不能“置身事外”,慕家大少爷慕招摇是楚冰桓和花澈的铁哥们儿,我看人家俩人成婚,最高兴的就是他。提前三个月就嚷嚷,大婚当天更是喧宾夺主,把凤鸣谷一通捯饬,还闹出不少笑话来。” “哈哈哈哈,我知道我知道,他给花澈他们准备惊喜,结果不小心把“龙凤呈祥”的烟花点炸了,还是在库房里炸的。修士们用的烟花可不是凡品,那是放到天上,可以持续绽放七天七夜的宝贝。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据说他把大半个凤鸣谷都烧了,弄得乌烟瘴气,把慕启年气的吹胡子瞪眼,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 “幸亏庄田来了一句红红火火越烧越旺,不然慕招摇就惨咯!” “噗,听说被关禁闭了,慕招摇整天卖惨,连哭带嚎的。后来还是庄田派了仙鹤吉祥过去,慕招摇趁此通风报信,找来花晴空才把他救走。” “是去找慕启年说情?” “说个屁情啊,就花晴空那性格是会乖乖登门拜访说情的吗?哈哈哈哈,当然是带着慕招摇一块跑啦!” “噗哈哈哈,是他的风格。” “慕启年气炸了,先是去灵霄宝殿要人,哪想堂堂四大仙门,居然人去门空,庄田那小老头有先见之明,早溜到夜幽府躲着去了!留下一个一问三不知的闻元,这能问出啥来?心疼慕老宗主啊!” “我听说他们来凡界了。” “草,真的假的?我早就想一睹他们的风采了!” “花澈花晴空风姿卓绝,容颜倾世;楚冰桓楚天虞霜染风华,孤冷出尘;慕容飒慕招摇侠肝义胆,爽朗豪迈;林言古道热肠,和蔼可亲。” “好一番美景,翩翩四公子啊!” 老姜面馆的生意越来越好,哪怕过了饭点儿,楼上楼下依旧有人吃喝聊天,有些纯粹是面条好吃,而有些人则是大老远的慕名而来。 仙人开的店,在这里吃饭,没准儿能沾到仙气儿呢! 而此时此刻…… 风姿卓绝,容颜倾世的花澈——刚刚睡醒,顶着一头呆毛被某人强行拽起来去洗漱,被衣领遮住的红痕还拼命跳出来秀存在感,他哼哼唧唧:“再让我睡一会儿,我昨晚一宿没睡……” 霜染风华,孤冷出尘的楚冰桓——精虫上脑,觉得睡眼惺忪呆呆软软的花澈真是该死的甜美,于是抱起来一通狂亲。 侠肝义胆,爽朗豪迈的慕容飒——正在后院和送菜的小贩讨价还价:“一捆芹菜居然要一吊钱?你咋不去抢呢!说,你是不是没少坑姜婆婆钱?你知道这家店谁罩着吗,你知道我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古道热肠,和蔼可亲的林言——一脸同情的看着狗血淋头的小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六师兄说得对,六师兄说什么都对!” 姜婆婆做了四碗阳春面,几个孩子围着桌子坐下。 慕容飒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端起碗一顿狂吃。 花澈则是趴在桌上没精打采的,一副那啥尽人亡的样子。 而楚冰桓就不一样了,精神好的不行,嘴角含春,红光满面,那双目空一切的眼睛里堆满了柔情蜜意,更是亲自夹着面条递到花澈唇边:“乖,再吃一口,听话。” 慕容飒:“……” 林言:“……” 面条瞬间就不香了,撑得慌!!! 第61章 番外 “娘亲,我一定可以拜入灵霄宝殿为徒的!” 十四岁的少女对着月亮跪拜,连磕三个头。她听教书先生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寄托相思之情,而远在明月镇的母亲,看到的也是同一个月亮。 回想当年的自己,被花仙师所救,后来跟着母亲不远万里前来道谢,那是第一次去灵霄宝殿。 她要完成儿时的梦想,拜入灵霄宝殿为徒,成为锄强扶弱的侠女! 不过嘛,在行侠仗义的路上,首先要填饱肚子。 莺莺欣赏完了西湖美景,刚好瞧见街边有家生意兴隆的铺子,再看匾额写的是“老姜面馆”,莺莺不做他想,进到店里,点了碗阳春面。 这店铺很大,足有上下两层楼,根据莺莺的眼力她勉强判断出,这里有凡人也有修士。都说出门靠朋友,此番前往灵霄宝殿路途遥远,或许应该交两个朋友在路上作伴,免得万里迢迢一路寂寞。 莺莺正想着,一个看起来很面善的年长姐姐主动过来聊天:“小妹妹,看你风尘仆仆,是往何处去啊?” 莺莺忙起身回答道:“我想拜入灵霄宝殿为徒。” 此话一出,原本哄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少女,有惊讶、有嗤笑、有无奈摇头的,更有直接发话的:“丫头,你可有显赫的家世傍身?” 莺莺摇头。 “你可有千金万两压低?” 莺莺狐疑的眨眨眼睛,又是摇头。 “那你可有修为在身,是头脑过于聪明,还是身手过于俊俏?” “我……没有。”莺莺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她羞答答的低下头。 果然,大堂内发出一阵爆笑。 “小姑娘,你没搞错吧?看你年纪小,我跟你说道说道!如今的灵霄宝殿可不是当初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仙门了!人家现在牛逼着呢,像你这种没有一技之长的乡村野丫头,怕是连人家山门都进不去!” “想当年灵霄宝殿无人问津,给钱都没人乐意去,如今呐,风水轮流转,三山五岳的修士挤破脑袋想拜入灵霄宝殿为徒,人家还不收呢!” “就上个月,无极剑宗的小公子带了十车软玉,一对聚灵珊瑚、一箱元菱草、还有足足五十车的灵石啊,还有无极剑宗宗主亲自说话,结果呢?结果礼物怎么送出去的,就被怎么还了回来,庄田老爷子视金钱为粪土,根本不稀罕这些。” 众人一阵唏嘘。 “这……”莺莺咬了咬唇,“不管能不能成功,我只想尽力而为。” 莺莺倔强的说道,她不顾众人哄笑,起身到柜台处付钱。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那老婆婆笑起来和蔼可亲,一边找给她铜板,一边笑着鼓励道:“丫头,好好干,你会成功的。” 莺莺大受鼓舞,差点哭出来。 临走前,她瞧见从楼上走下一个店伙计,那店伙计身材高挑,模样端正,手里足足捧了十碗热汤滚滚的面,居然能做到纹丝不动,一点汤汁都不洒。 而在店伙计身后跟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那男孩儿看起来痴痴傻傻的,皮肤黝黑,却是脚下生风,围着店伙计团团转,嘴里吭吭唧唧的恳求道:“护法大人,尊上无论如何都不想重整焚情殿,这可怎么办啊?” 店伙计终于被吵烦了,狠瞪他一眼:“滚远点!我这儿忙着呢!” 男孩满肚子委屈,哇的一声哭出来:“呜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啊呜呜呜……” 尊上沉迷仙道死不改行,右护法沉迷跑堂无法自拔。 焚情殿啊,魔道万年基业啊! 莺莺听得一脸懵逼,正要走,结果好巧不巧的和男孩看个对眼,莺莺觉得不去打招呼是不礼貌的,于是刚要过去,男孩先冲了上来:“你要去灵霄宝殿对吧?” “嗯嗯。” “那正好,咱俩一道,不如一起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好啊好啊。” “我叫二傻子,你呢?” “……柳莺,叫我莺莺就好。” 于是,一个凡界小女孩,和一个魔修小男孩,就这么携手并进,共同前往灵霄宝殿了。 * 途中可不太平,晚上赶夜路有野狼,莺莺提前生了火,结果发现自己做了无用之功,因为她足足等了一夜也不见有狼过来,看来书本上写的也不全是真的。 往后几天,他们遇到了喜闻乐见的山匪。 那山匪长的五大三粗,跟头牛似的往道上一拦,二话不说,伸手要钱。 莺莺这次出来本就没带多少盘缠,但为了性命着想,她还是忍痛拿出了全部家当,结果还没等递给山匪,那山匪就……眼皮一翻倒地,浑身抽搐,死了。 莺莺被吓坏了,二傻子表示:“他有病,羊癫疯。” 莺莺又不是傻子,岂不知是二傻子的功劳。 二傻子嫌莺莺走得慢,便带她御剑冲天,可把莺莺吓惨了。 莺莺死死搂住二傻子的腰,心惊肉跳的掀开一只眼皮朝下看,脚下是不断被甩在身后的流云,还有那高山流水,全都变成了鸡蛋大小,仿佛一伸手就能握住。 莺莺兴奋的手舞足蹈:“二傻……呃,二哥,我叫你二哥行吗?” “行啊!我是孤儿,做梦都想有个妹妹呢!” “我原本以为二哥是武艺超群的大侠,没想到你是修士。二哥,你也是去灵霄宝殿拜师学艺的吗?” “啊,我不是。”二傻子连连摆手,“我是去找人的。” 突然,远方一道逼凛之气扑面而来,二傻子猝不及防,被那剑芒打了个正着,当场身形不稳,连带着佩剑一起从高空往下掉。 二傻子下意识要去拉莺莺,结果就见到一阵清风飘过去,将莺莺接住,再完好无损的放回地面。 高空坠落摔得四仰八叉灰头土脸的只有二傻子…… 嘤! “魔修!”那人眼睛一红,提剑就要除魔卫道。 莺莺反应过来,整个人扑到二傻子面前:“不要,不要杀我二哥!” “二哥?”剑修吓了一跳,左看看右看看,实在很难将这俩人归在一家,“小姑娘,他是魔修你知不知道?” “啊?”莺莺怔鄂,但很快她就咬紧牙关,坚定地说道,“我不管他是什么,他保护过我,他是我二哥!” 二傻子眼眶一热:“你……” “你这丫头魔障了是吗?”剑修突然一愣,横看竖看觉得这个“二哥”眼熟,他琢磨片刻,诧异道,“你是……仙魔大战的时候,和花晴空……” “咦,那不是上清仙门的段天歌吗?” 上空忽然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段天歌仰头一看:“慕招摇!?” “干嘛呢这是,”慕容飒御剑落地,左看右看,大惊失色道,“靠!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个魔修居然被一个丫头挟持了!?这是仙道的崛起,还是魔道的衰败!!” 段天歌:“……” 莺莺:“……” 二傻子:“……” * 晚些时候,慕容飒把段天歌叫到一边,勾肩搭背道:“那个魔修脑袋不好使,心眼不坏,所以道友行个方便吧!” “什么意思?”段天歌面容冷凝,“你想包庇窝藏魔修?” “嘿你这话说的,那二傻子和花兄有缘,是生是死也得花兄决定,轮得到你上清仙门指手画脚吗?” “除魔卫道匹夫有责!” “给你脸了是吧?我是看你老相识才跟你好说好商量的。” 总之,慕容飒以王霸之气打发走段天歌,再看莺莺觉得甚是亲切,便详细问了问,果然,是当年明月镇被花澈救了的小丫头,如今长大了。 “花兄啊,有一说一,没有你坐镇,焚情殿真是落魄的不成样子,连一个凡女都能欺负到魔修头上了,我都替他心酸。”慕容飒对着灵符说完话,放飞。 莺莺万没想到会遇上昔年的恩人,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凡事要有个亲疏内外,无鸡剑宗进不来灵霄宝殿,不代表柳莺你也不行。”慕容飒一呲牙,笑道,“刚好我也要回师门,一起吧!” 有慕容飒带着,不过瞬息之间就到了灵霄宝殿。 莺莺感动的泪流满面,二傻子更是激动的语无伦次。 这里真的好大,好气派。 莺莺深吸口气,空气中带着花香,远远望去山涧飘荡的云雾,翠绿的竹林若隐若现,小桥流水,花海瀑布,鸟语莺歌,犹如仙境。 她捧起一口清泉水,清凉润肺,带走了所有疲惫。 莺莺还想再喝一口,指尖刚刚触及溪水,突然,一道凌光坠入溪泉,莺莺猝不及防,就见整条溪流在刹那间冰封!霜寒之气扑面而来,吓得莺莺当场坐了个屁股蹲。 慕容飒也是猝不及防:“我去,吓死本少爷了。” 只见远处一道红影越过亭台楼阁,稳健的落地,他身形翩然,行动带风,顷刻间就从百丈之遥抵达跟前。 二傻子激动地大叫:“尊上!” 那人理都没理,一脸阴沉的和慕容飒擦肩而过:“飒飒,告诉后面那人,我要回家了。” “啊?”慕容飒一脸懵逼,就见后方一道白影飘了过来,一身清华无双,宛如流泻的月光披了满身。 他一把抓住红衣男子的手腕,三魂丢了两魂半:“花澈,你要去哪里?” 花澈甩了甩,没甩开,“我回夜幽府,不许跟着我,跟着我也没用,我会让我爹闭门谢客的,楚公子留步吧!” 慕容飒一个头两个大:“这两口子又闹哪出啊?” 莺莺和二傻子面面相觑。 后面赶上来的林言焦头烂额:“六师兄你可算回来了,七师兄和八师兄吵架啦,师父都劝不好的那种!” 楚冰桓非但不放,还拦腰把人抱住,光天化日之下的,堂堂清冷绝尘的云渺君什么脸都不要了:“是你说的,不要拿前世的事情来折磨今生的自己。” 花澈冷酷无情道:“所以你就骗了我一辈子?” “……”楚冰桓哑口无言。 “你可真有本事,假装被我绑架,假装让我封住了金丹,亏我后来还让护法去给你送锦囊。合着你从一开始就四肢健全,害我愧疚了那么久。”花澈双臂环胸,足以令山河失色的倾城容颜上写着特大加粗的两个大字——哄我!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爬”的楚冰桓突然懂得察言观色了,他一脸认真的将花澈抱住,嘴唇贴在花澈的眉心,嗓音温软的一塌糊涂:“是我的错,别生气了,气坏身子就不好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好吗?” 花澈真的端起下巴来苦思冥想,然后一砸拳头道:“为了你我的身体健康着想,为了我们的修为增进考虑,从今天开始,咱俩要潜心修道,辟食五谷,包括戒那个什么欲。” 云渺君傻眼了。 花澈:“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这个不行,换,换个别的惩罚吧。”楚冰桓好像一只被主人撇弃的流浪猫,可怜巴巴的低着头,心猿意马的卡了卡鞋底不存在的泥,“澈儿,化乐阁里我刚做了蜜饯,你就这么走了,那些只能喂师父的吉祥了。” 花澈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 楚冰桓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偏偏他还舍不得当场甩脸子,只能屁颠屁颠跟在花澈身后转。 慕容飒:“……” 林言:“……” 莺莺:“……”二傻子:“……” 靠!这俩口子整天到晚秀恩爱,实在太过分了! 他们已经不满足于普通的玩,而是变着法的根据台本改编着玩,什么前世,什么囚禁,什么封住金丹,什么这啊那啊的,演戏演上瘾了,声色并茂跟真的一样。 和楚冰桓打情骂俏完的花澈,终于想起来还有二傻子这么个人,以及大老远跑来拜师的莺莺。 庄田听说之后,二话没说,当场行拜师礼。 莺莺差点兴奋的晕过去,至于林言更是喜极而泣,抱着慕容飒叫道:“六师兄,我终于有小师妹了!” 至于那个二傻子…… 花澈想起这之前收到的慕容飒灵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对心心念念劝自己回去当魔尊的二傻子说道:“要不你改修仙道吧,拜入灵霄宝殿,咱们就是一家人,两全其美!” 二傻子:“……” 庄田:“……” 不是,怎么一觉醒来就多了一个主动上门的徒弟,还要硬塞进来一个魔修??? 一个上古妖兽穷奇,一个凤鸣谷大少,一个夜幽府大少,一个云天水镜大少,现在又来一个魔修? 庄田表示,他想静静。 而二傻子是一根筋,眼见事态朝他意料之外的发展了,他干脆躺地上耍赖:“我不要,我要尊上回焚情殿重振魔道雄风,嘤嘤嘤嘤……” 当个魔修,怎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