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派boss强制走恋爱线》 第1章 烟云水榭是57星上最富特色的娱乐|城，也是半人马星域最大的销金窟之一。 烟云水榭的不同，从名字上就可以体现一二，别的娱乐|城要么叫什么醉生梦死、天上人间，一听就是个温柔乡。但是烟云水榭不是，光听名字还以为是什么高雅的书社。 在外表上，它那特意模仿古时的飞檐楼阁设计的装修，加上娱乐|城内部人工挖的水渠溪流，溪流流动时发出清脆的丁零声，像是某种古朴的乐器，确实可以沾一沾高雅的边儿。 但是究其内里...赌场旁边就是舞厅，舞厅旁边还有按摩浴室，反正别的娱乐|城有的东西它一样不缺。 披着高雅的皮，实则干的还是最俗的事，说雅不雅，说俗不俗，倒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但再不伦不类，也不妨碍人们对这里趋之若鹜。因为烟云水榭的门槛极高，店内采取会员制，不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甚至连烟云水榭的门都踏不进。 在57星，某种意义上来说，拥有了烟云水榭的会员，才算是正式踏入了上流阶层。 而这样一家面向上等人服务的娱乐|城，自然是见惯了大人物的，但今天来的这位格外大，大到娱乐|城今日对外歇业，只集合所有人手来服务那唯一一人。 连续蝉联三届十佳员工的服务生端着装有茶水的托盘，在包厢大门前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后终于推开房门。 第一眼看见的是包厢正中，舞池里唯一的舞者。 舞者在舞池中踩着弦乐的节拍翩翩起舞，服务生说不出这种舞的名字，但应该是某种十分古典的舞。 虽然起舞之人是个男性，但因为他纤细的身形、雌雄难辨的容貌，和轻盈曼妙的舞姿，不由让人联想到古时那位惑乱君心的飞燕皇后，令人移不开视线。 但是服务生立刻就移开了视线，不是他定力好，而是包厢内还有一个人比这个舞者更惹人注目。 那是一个在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他鼻梁高挺，眸光深邃，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一手放在唇边，另一手放在侧边的茶几上，手指和着音乐的节拍在几面上轻轻敲击。 他的容貌偏阴柔，却又不像场中的舞者那样有股雌雄难辨的柔和，反而极具攻击性，像是艳压群芳的牡丹，一眼就抓住旁人的眼球，牡丹恣意盛放的时候，百花在他身侧都黯然失色。 平心而论，如果要在容貌上给舞者和这个男人打分的话，服务生一定会把满分给后者，刚刚一看还挺亮眼的舞者跟后者一比，根本就是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对方的样貌不要说是女人看了心动，男人看了肯定也心动。但是服务生心不敢动，任何人只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就不会敢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 温如岚，是今日令烟云水榭对外歇业的贵客的名字，也是星火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星际首富的名字。 富到什么程度呢，富到这颗编号57的星球是温如岚私人名下的，这颗星球上所有的娱乐|城、赌场几乎都有他的股份，而这还不是他财产的全部。 星火集团是家横跨多种产业的综合型公司，娱乐业只是其中之一，这家公司真正的主营项目是以暴利著名的军火贸易。 古往今来，能经营军火贸易的都不会是什么良善之辈，服务生想到听来的关于对方的那些传言，看了一眼就连忙收回视线，一路低眉顺眼的端着托盘走到温如岚面前。 而在他接近温如岚的途中，站在温如岚沙发后的几个黑衣男人，为首的身材最为高大的那个侧眸打量了他一眼。 这是温如岚的保镖，他这样的大人物，怕他的人不少，想杀他的更不少，所以他随行一定会带保镖。 保镖队长在评估了一下服务生的威胁性后，确认对方一切正常，这才收回了视线。 服务生也悄悄松了口气，这保镖队长足有两米高，俯视他的时候压迫力十足。 毕竟是专业的，服务生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沙发后这一队保镖的站姿都很笔挺，身材健硕，看起来煞气凌人。 不过，也有一个例外。 与其他保镖双手背后的标准稍息站姿不同，保镖队伍里有一个人站的很散漫，似乎是因为站的太久了，所以偷偷摸摸的斜靠在了沙发上，像是军训时偷懒的坏学生。 他的身材不像其他保镖那样高大，但也有一米八几，脸色也并不紧紧板着，眉眼中没有逼人的煞气，只有一丝百无聊赖的散漫。 更甚至，在服务生将茶杯放下时，与对方不经意间一个视线相对，这个散漫的男人还冲他礼貌性的微笑了下。 出于职业使然，服务生下意识的回了个微笑。 一直看着前方舞池的温如岚突然偏了下视线，上挑的眼尾淡淡的扫了斜后方那个唯一没有好好站着还冲别人微笑的男人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目光。 服务生离开后，温如岚端起手边的青瓷茶杯，他漫不经心的用杯盖撇了撇茶叶，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的是银针茶特有的香气，味醇甘爽。 他饮的不急不缓，饮茶的姿态也颇有古人韵味，这不伦不类的烟云水榭娱乐|城里还真被他喝出了一丝高山流水的意境。 他的视线没再离开过舞池，却也没有寻常男人那样对美色的痴迷，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很平淡，看着这么一个尤物，跟看自己手中茶杯的目光没什么差别。 等一杯茶饮尽，舞池中的舞者也一舞完毕。 这舞蹈舞姿虽然轻盈，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力气活，舞者舞完之后额头已是一层薄汗，纱衣后的胸膛微微起伏。 不过并不难看，美人香汗，自然是别有一番景致的。 舞者向温如岚的方向行了个礼，温如岚放下茶杯，拍了两下掌，不咸不淡的点评道：“不错。” 在另一侧沙发坐着的黄经理闻言，眼睛一亮，露出一脸老鸨子拉客的笑容，搓着手提议道：“boss，飞燕是个苦命人，母亲早亡，酒鬼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这才在这儿卖身还债，今日有幸入了boss的眼，不若就收了他吧？” 名为飞燕的舞者适时的抬起头看了温如岚一眼，他眸光中满是乞怜，隐隐还有水色，真真是一个楚楚可怜的不幸之人。 才怪。孟醒心想。 他端正了站姿，不再没骨头一样斜靠在沙发上，只抬眼看向飞燕的方向。 与其他人的视角不同，他的视角里，飞燕旁边多了几行文字。 id：飞燕 人物简介：职业杀手，十五岁出道，常以美色|诱惑接近目标人物，在意乱情迷之际用袖口藏着的细丝将目标绞首。出道至今的十年内功绩不菲，而且目标多为达官贵人，身价极高，因此在业内荣获金牌杀手称号。孟醒关掉了人物简介面板，眼中的世界又恢复了正常，他思考了一下温如岚的各项数值，觉得以温如岚的武力值在床上对上这个经验老道的杀手，根本想不出除了“死”以外的结果。 但是孟醒不能让温如岚死，所以他抢在温如岚同意前开口：“boss，我觉得这件事不妥。” 神情一直很淡漠的温如岚终于升起了一丝兴味，他斜睨着孟醒问道：“孟助理，有什么不妥？” 孟醒一本正经的编理由：“飞燕都那么可怜了，给予帮助是应该，但是挟恩图报非君子所为，boss您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不如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这里去好好过日子吧。” 黄经理一听就急了：“这怎么叫挟恩图报？跟了boss是他的荣幸！57星哪个人不想跟着boss！您说是吧？” 黄经理变脸那叫一个快，对孟醒是疾言厉色，最后一句转到温如岚面前就只剩谄媚了。 温如岚却不置可否，他没有同意黄经理的说法，只玩味的重复了一遍：“君子？” 他笑了一声：“我大概算不上君子，不过孟助理应该能担得起这两个字。” 孟醒有些莫名，不明白温如岚怎么将话题扯到自己头上了，就听温如岚继续道：“孟助理刚刚对服务生都那么温和有礼，我自愧不如。至于他...” 温如岚指了下飞燕：“他欠的赌债虽然是我们公司名下的，但那是公账，在程序上我不能私抹，孟助理那么怜香惜玉，还是个不会挟恩图报的君子，这份恩不如你来给吧。” 这是要让孟醒出钱赎人的意思？ 这下不光是黄经理急了，一直楚楚可怜的飞燕眼神也闪了闪，隐晦的给黄经理使了个视线，示意对方赶快想办法。 黄经理擦了擦额头的汗，他也想想办法，刚想再说话，却被温如岚给了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当即吓的不敢再说一个字。 而孟醒也没有说一个字，毕竟他万万想不到富到温如岚这种私有一个星球的程度，竟然还会找他要钱。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温如岚也不催促，就好整以暇的端着茶杯等待。 “我没钱。”这是孟醒在沉默许久后给的回答。 “孟助理前几天刚来上班，我不是给了你一笔奖金吗？”温如岚问了身后的保镖队长一句：“多少钱来着？” “一百万。”保镖队长简洁明了道。 “花完了。”孟醒同样简洁明了。 “用途？”温如岚挑了下眉。 “氪金抽卡。”孟醒面不改色，毕竟他真的没有撒谎。 不过黄经理却眼角抽了抽，觉得对方这个谎撒的毫无水平，什么破游戏那么有吸引力，能几天氪进去一百万？ 温如岚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对方这个答案。 黄经理终于寻到机会说话，当即就想继续劝，孟醒却突然来了一句：“黄经理是财务经理，更是公司最有资历的老员工之一，在公司做了那么多年，手头肯定有不少积蓄，我听说他前几日还买了辆z公司的最新款飞船，不如让黄经理出钱吧。” 那辆飞船是特殊纪念款，售价不低，以黄经理的收入来说，攒个十年倒也买得起，只是一般不会有人用十年的积蓄买一辆奢侈品飞船。 除非，他有其他的来历不明的收入。 正巧，温如岚也知道那款飞船，因为他也买了一辆，同时他也清楚黄经理的收入水平，所以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黄经理一口气被卡在嗓子里，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脸色憋得涨红，他好不容易压住了破口大骂的冲动，连忙对着温如岚解释道：“boss，你别听孟助理瞎说，我这人吧，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飞船，攒了好些年，再加上夫人的补贴，才买上的，手头现在是真的没多少钱了。” 他又看向孟醒：“孟助理，boss身边连个枕边人都没有，好不容易看上飞燕，飞燕也愿意跟着boss，你搁这儿添什么乱？” 最后，为了佐证自己的话，他还向飞燕求证了一下：“飞燕，你说你愿不愿意跟着boss？” 飞燕连忙配合点头：“自然是愿意的。” 孟醒悄悄翻了个白眼，刚想继续爆料黄经理还在首都星新买了一套别墅，却被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所打断。 温如岚将手上的杯盏放在茶几上，淡淡道：“行了。” 本来还想再讥讽孟醒两句的黄经理不敢再说话了，温如岚从沙发上站起身，黄经理也连忙站起身。 “boss，要不要给您送过去？”黄经理亦步亦趋的跟在温如岚身后，说话时还看了一眼飞燕，暗示意味十足。 “不...”慢了一拍的孟醒正想再次阻止。 温如岚却摆手制止了孟醒，黄经理见状面露得意，他自以为自己这回胜券在握了，却不想... 温如岚理了理西装的衣袖，用余光瞥了飞燕一眼，用满是玩味的语气说了一句：“他不跟我睡，你跟我睡，选一个。” 那个“他”指的是飞燕，而说到那个“你”时，他看着孟醒。 孟醒：“......” 发展好像有点不对？ 第2章 室内无声。 不光是孟醒说不出话，黄经理和飞燕也说不出话。 毕竟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不应该是温如岚看中飞燕的美色，然后飞燕顺利的爬上他的床，在温如岚意乱情迷的时候用绕颈的细丝直接将其绞首吗？ 为了顺利取得温如岚的欢心，飞燕在接这次任务前还特地去学了东方古典舞，谁不知道温如岚最喜欢这些古韵的东西，茶道，书法，古时的飞裙广袖。飞燕可谓是下了苦功夫，足足准备了小半年。 哪料想好不容易接近了目标，温如岚也确实准备带人上床了，竟然杀出了个半路截胡的。 就他？黄经理看着孟醒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想不通孟醒哪里比得上飞燕，这么一个一米八几，身材...其实也挺有看头的，宽阔的胸肌将西装撑起，像是个衣架子一样，怎么搭配都很英俊。 但是跟飞燕那样纤细的腰肢相比，孟醒那么一个健壮的男人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黄经理以己度人的想。 而且孟醒甚至比温如岚还高一点，温如岚是审美坏了还是脑袋坏了，不选楚楚动人的飞燕，选这么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孟醒和飞燕就不该被摆在同一个选择题的选项里，因为前者明摆着是个错误选择。 孟醒也想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待选项。 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因为太无聊睡着了在做梦，不过神思在天外走了一圈，再回过神来，面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自己的温如岚，像是在等自己回答。 这不是梦。孟醒意识到了。 他短暂的思索了一秒，觉得为了个游戏任务搭上自己不太值当，所以答道：“那还是让他跟你睡吧。” 飞燕和黄经理的眼神中露出了喜色，但这喜色刚刚冒出端倪，就被温如岚不容置疑的否定声打断。 “不行。”温如岚还是淡淡的语调，却透着股不许忤逆的强势。 孟醒：“......” 他嘴角抽了下，忍不住质问道：“那你还让我选？” “你没听清楚选项，我说的是‘他不跟我睡，你跟我睡，选一个’。”温如岚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道：“现在懂了吗？” 孟醒懂了。这句话就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样，看起来是两个选项，其实两个选项是个同义词，实则就只有一个选项。 懂归懂，孟醒却给自己另辟了一条路：“那我什么都不选。” “也不行。”温如岚突然走近了几步，他在孟醒面前站定，距离近的让孟醒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仰头。 明明是孟醒的个子高一点，但温如岚看着他时那极富压迫力的视线，就好像他才是被俯视的那个人一样。 沾了点茶香的指尖抚上孟醒的脸侧，暧昧的气息吐在他的鼻尖，温如岚语调很轻，却又字字用力，不容人反驳：“我让你选一个，你就必须选一个。” 简而言之，这是个必须选择且只有一个选项的选择题。 话都说到这儿了，黄经理和飞燕彻底死了心，知道这回的计划是失败了，温如岚是势必要睡了这个新上任没几天的助理了。 毕竟温如岚的话，堪比古代皇帝的圣旨，这颗星球上向来没有人敢违背。 “我要是不呢？”孟醒出来做了这个向来没有的人。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温如岚对他的不识趣并不生气，只是像看笑话一样的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孟醒就感到自己的双臂被人反剪在身后，那几个刚刚还和他是友好同事的保镖一拥而上，将他牢牢的制住。 孟醒试着挣扎，可是没办法，这些保镖各个都人高马大，一个他还能对付，那么多一起上，真的是由不得他了。 “boss，带回您的山顶别墅吗？”保镖队长请示道。 “不用，在这里开间房。”温如岚吩咐了一声，又转头瞥了飞燕和黄经理一眼，支会道：“把他欠的债抹了，然后人你随便处置。” 黄经理十分不情愿的应了，他仍然试着努力把飞燕送给温如岚，顺带还贬低了一下孟醒。 至于温如岚怎么回应，孟醒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被保镖架走了。 一直到被用手铐独自反铐在卧室的椅子上，孟醒才有功夫来回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一切还得从三天前说起，他正在家里玩着游戏，即将推倒最后一个boss通关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所在的位置就从家里变成了人来人往的公园。 孟醒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在天上飞的车流和满是机械感的城市建筑沉思了一会儿，得出了这大概已经不是他所处的那个时代了的结论。 他穿越了。孟醒心想。 “你穿越了。”同一刻，他的脑海里响起了这个声音。 这不是孟醒自己的声音，因为这很明显是个没有感情的电子机械合成音，孟醒对这种声音很熟悉，很多为了省配音钱的小作坊游戏都会用这种一键生成的电子音来读新手引导。 而且这个声音真的在读新手引导：“恭喜宿主绑定人渣拯救系统，玩家孟醒，欢迎来到梦境世界，现在是第一重梦境，当前世界时间为星历3526年，人类的步伐不再局限于某颗星球，而是遍布宇宙......” 电子机械音突兀的中断，因为孟醒直接用手指将出现在眼前的系统字幕往下滑了很多。 虽然穿越是第一次，但无论是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脑子里的系统，还是这一套新手引导词，对于骨灰级游戏热爱者孟醒而言，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标准的游戏开局，这一大段无非是介绍游戏背景和剧情，孟醒表示自己玩游戏从来不看背景，剧情更是能跳就跳。 所以孟醒直接将这一大段字幕滑到最底部，想要点“已阅”或是“跳过”之类的选项。 然而系统并不同意他这样粗暴且敷衍的举动，在已有的字幕上又蹦出一行加粗的大字：“请仔细阅读游戏背景！” “请仔细阅读游戏背景！” “请仔细阅读游戏背景！” 为了表示这句话的重要性，系统将这一行字重复了三遍，并且配以最闪眼的红色。 孟醒“啧”了一声，只得尽量耐着性子读了起来。 说是耐着性子，但他还是看的飞快，一目十行的大略扫了一遍。 首先，如系统所说，这是一个梦。 虽然他所见所感的每一样都很真实，但这仅仅是一个虚假的梦。而能够构建这样跟真实世界已经没什么差别的庞大梦境，自然是因为做梦的人很不一般。 不，做梦的根本不是人，而是神。 梦泽君，掌管梦境的神。出于这样那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样的原因，这尊大神正深陷梦中无法醒来，玩家的任务就是在梦中唤醒对方，离开这个梦境世界。 至于怎么唤醒对方，当然不是直接在梦里找到梦泽君，然后一个耳光呼上去让对方赶快醒。 虽然孟醒挺想这么试试看的，但系统已经给出了唯一的通关方法，也就是这个游戏系统的名字，人渣拯救系统。 人渣是指温如岚。在一开始听到温如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孟醒觉得这应该是位温柔贤惠的女子，后来知道那个岚不是他以为的兰，又觉得是个温和清隽的男子。 但在他看完温如岚的人物简介后，就只能感叹“人渣”这两个字真是为温如岚量身定做的。 这家伙为了上位争夺继承权，联合外人害死自己父兄的事先不提，毕竟温父和温如岚的兄长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就说温如岚看谁不顺眼就动辄让对方人间蒸发的行事手段，就已经足够当得起这两个字了。 人渣有了着落，至于游戏名字中“拯救”这个词，不是指让温如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而是更浅显的意思，不要让他死。 作为一位名副其实的人渣，想要干掉温如岚的人不说有一千，起码也有八百，挤在一起甚至比大爷大妈们晨间去抢菜的超市还热闹。 根据孟醒手头的游戏剧本，温如岚将死于八月十日的一场刺杀，而想要离开这个梦境世界，唯一办法的办法就是让温如岚活着度过八月十日。 将游戏背景从头到尾读完后，孟醒用他自上学时期就开始逃课打游戏的经验总结了一下，去掉那个什么神不神、梦不梦的看似很玄乎其实没什么用的背景不谈，这个游戏的本质其实很简单。 归根结底，就是要保护好温如岚，只要让温如岚平安度过八月十日，就可以游戏通关，回到孟醒自己的现实世界。 对于有通关过各种地狱级难度3a游戏大作的孟醒而言，这个任务实在算不上难，因为他手上的游戏剧本不光写明了温如岚的死亡日期，还用上帝视角写明了以温如岚为核心的故事梗概。 并且，游戏系统还提供了看似十分友好的玩家帮助，不光能通过游戏界面直接查询其他人的人物简介，无论对方是什么人，孟醒只要打开游戏界面就一清二楚。 而且，这款游戏还有一个堪称外挂的氪金抽卡系统。 卡池里的卡片分为n，r，sr，ssr几个等级，稀有度依次递增，n卡珍惜度最低，属于无用道具卡，或者直白点说就是废品卡，根本就是一堆垃圾，比如咬过一口的苹果，过期的酸奶，锈蚀的铁棍等等。 反正是绝对不会有用，仅仅是游戏方为了骗氪拿来填卡池的垫刀卡。 而稍好一点的r卡，则是一些符合当前世界规则的有用道具卡，任何道具都有可能，只要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有用的道具，都属于r卡范畴。 sr卡就比较难抽了，是超出当前世界规则和科技水平的特殊道具卡。至于珍惜度最高的ssr卡是什么，孟醒不知道，因为他没抽到。 作为新玩家，孟醒获得了一个免费十连的机会，当时他还在心里感叹这游戏还挺良心，结果十连里8张n卡，2张r卡的时候，孟醒心态就崩了。 令他崩的不是自己一张sr卡没抽到，而是仅有的抽到的那两张r卡，卡面上的道具分别是：一套卡通小熊睡衣，一只等身玩偶熊。 孟醒一开始觉得r卡所谓的有用道具，怎么也得是对游戏任务有助益的，像是枪械、防弹衣，监听器之类的。结果他眼前的这两张上面是什么？ 真的不是游戏公司滥竽充数拿来骗钱的吗？ 像是为了反驳孟醒的灵魂质问，这两张r卡旁添加了一行注释：“本产品采用上等绒布纯手工编织，贴身又顺滑，并且可以根据使用人物自动改变衣服尺寸，是一场舒适睡眠不可或缺的好伴侣。” 孟醒看着系统界面里那行卡牌注释，面无表情的沉默了许久。 不知道他心里那些打出来势必要被屏蔽的问候话语是不是被系统听到了，系统在赠送完新人十连的一个小时之后，慢吞吞的又吐了个新人大礼包出来。 故作活泼实则还是很生硬的电子机械音发出提示：“叮咚，恭喜玩家孟醒获得新人礼包，随机sr卡一张，是否现在使用？” 孟醒点了是，于是那张卡面只有问号的随机sr卡就浮现出了一副眼镜的图案，卡牌旁边还有详细的使用说明：透视眼镜，可以无视一切诸如墙壁之类的障碍物（因法律规定，也为了游戏和谐，所以不包含衣物），直接观察目标人物，并且附带监听功能，实乃打探情报不二之利器。 附注：作用效果五米。生效时间：三小时。 终于来个有点用的了。孟醒崩碎的心态被拉回了一点，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物背景。 孟醒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名游手好闲的无业青年，好吃懒做不求上进，靠着父母留下的数量不算小的遗产混到了今日，终于不能再混了，因为没钱了。 其实原主要是省吃俭用，怎么也能再花个几十年，但是原主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父母去世后也不肯亏待自己，还热爱赌博，于是很快就耗空了家底。 房子和钱都输出去了，留给孟醒的，就是清清白白的一份人设。 人物关系清白，没有亲戚，没有朋友，财产状况也十分清白，一毛不剩。 在经历了十连抽卡后，孟醒对这样的初始身份接受良好，起码不是负债状态。 已经对游戏任务和身份背景都有了大概的了解，孟醒觉得自己可以去接触一下目标人物了。 他虽然有上帝视角的游戏剧本，但游戏剧本其实并不是那么详细，它只是介绍了大概的故事脉络，而且只写了孟醒出现前的事。 今天是八月一号，孟醒参加这个游戏的起始日期，从一号到十号的剧本上是一片空白。至于十号当天，写的也很简单，就短短一句话：“温如岚死于刺杀”。 孟醒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游戏是要由自己探索的，玩家的行为更是不可控的，所以剧本是一张可以随意书写的白纸。 不过虽然剧本没有写今日的温如岚在做什么，孟醒依然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因为在剧本的前几页写了，温如岚接受了黄经理的饭局预约，而那个饭局的预约时间，就是今天。 晚七点，德文茶庄。 一辆加长版的黑色悬浮车停在茶庄正门，虽然车身是最低调的黑色，但稍微懂点车的都看得出来这辆车背后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售价。 一身黑西装，身高足有两米的保镖先行下车，恭恭敬敬的打开后座车门后，一双长腿迈了下来。 他举手投足都透着股旧时代贵族的优雅，眼神漫不经心的向四周扫了扫，正好望向了孟醒所在的方向。 孟醒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他坐在茶庄一楼大厅最角落的位置，而且大厅里并不只有他一个客人，他毫不突出，温如岚应该只是随便看看。孟醒在心里推断道。 于是他又放松了下来，他的推断没错，因为很快，一个中年男人从茶庄里迎了出来，那是邀请温如岚来此的黄经理。 温如岚的视线不向四周游散了，但也没有放在黄经理身上，因为就像大部分中年人一样，黄经理发福的同时还有点秃顶，实在是有碍观瞻。 两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跟着服务生的引导往茶庄二楼的包厢去了。 孟醒想跟过去，不过条件不允许，一来他没有包下包厢的钱，二来茶庄二楼今日也不对外营业了，只有一楼还照常招待散客。 但是这也不打紧，孟醒装模作样的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了摸，发动自己那张唯一的sr卡后，又将手重新拿了出来。 空无一物的手上多了副眼镜，孟醒将眼镜架在耳朵上，然后仰着头，看着楼上。 感谢这家茶庄的单层高度没有超过五米，透视眼镜将楼上包厢的影像和对话如实的反馈了出来。 孟醒安静旁听了一会儿对话，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寒暄，主要是黄经理在寒暄，在跟温如岚介绍一款茶庄新出的好茶，而温如岚就漫不经心的听着。 孟醒隔着一层楼的高度端详着那张脸，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渣在容貌方面真的很出色，而且十分具有欺骗性，要不是他读完了温如岚的人物简介，肯定不会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青年背地里竟然这么心狠手辣。 而面对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且疑心极重的人，要怎么接近他，又是一个难题。 游戏的主线任务是不要让温如岚死，以孟醒的游戏经验而言，这就是个很典型的保护特定npc任务，这种任务自然是要贴身保护的。 孟醒一时想不到办法，他今晚来也并不准备做什么行动，就是想观察一下温如岚，其他的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孟醒突然注意到二楼包厢旁的走廊里，一名端着茶水的服务生在走廊死角，突然将茶壶的壶盖拿起，又很快放下。 孟醒还没琢磨明白对方在做什么，耳边突然响起了系统提示音：“玩家遭遇突发事件，投毒。附注：突发事件也可能导致温如岚死亡，在八月十日前死亡同样判定为游戏失败。” 孟醒：“......”还带这样的？ 第3章 “先生，您一直...仰着脖子做什么？”在一楼大厅里招待的服务生在来回几次都看到孟醒保持着同一个奇怪姿势后，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发问了。 孟醒直接站起身，随口回了句：“我看你们天花板装修的比较有格调。” 服务生看了眼除了一墙白漆什么都没有的天花板，沉默了。 而孟醒也顾不上服务生的惊诧，因为那杯有毒的茶水已经端到了温如岚面前，温如岚很快就要喝下去了。 孟醒走到前往二楼的楼梯处，不顾拉起的禁入线，直接手腕一撑，从楼梯扶手的侧边翻了进去。 他身后传来了服务人员的惊呼，孟醒不管不顾，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了二楼，在身后安保人员追上自己前，一把推开温如岚那间包厢的大门。 然后，孟醒第一次对上了那双漆黑又深邃的眸子。四目相对，孟醒短暂的愣了一瞬。 温如岚手里端着茶杯，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的男人，同样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要端起茶杯抿一口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却又突然停下。 “不能喝！”孟醒的吼声于下一刻传来。 温如岚挑了下眉，旁边的黄经理满头冷汗。 孟醒还想再说，包厢内的几个黑衣保镖已经围了上来，后面一直追着他的茶庄保安也终于跟了过来。 孟醒被前后包抄，包厢门口一下拥挤不堪。一名像是茶庄老板的中年男子硬是从门口的人堆里挤了进来，对着温如岚不住的躬身道歉，说他们招待不周，安保措施做的不到位。 温如岚将茶盏放下，用手撑着下巴，也不搭理茶庄老板，只饶有兴味的盯着门口被保镖们牢牢按住的孟醒。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将人放开，被控制了四肢和捂住嘴的孟醒终于重获了自由。 “你说...不能喝？”温如岚用指尖点了点茶几上的那杯茶。 孟醒脑袋转的飞快，真正的理由肯定是不能说的，在一开始的系统说明里有一行规定，是玩家不能暴露自己的玩家身份。而且即便没有这个规定，孟醒也不会傻到随便暴露自己的底牌。 真相不能说，但是他可以编：“我是在一楼喝茶的客人，看到有个服务生鬼鬼祟祟的往茶壶里放什么东西，我怀疑他是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所以跟过来见义勇为一下。” 虽然那个服务生是在二楼走廊死角里下的药，孟醒是不该看见的，但是那个服务生现在又不在，送完茶就走了，现在应该已经逃之夭夭了，孟醒完全不怕对方跟自己对峙。 听完孟醒的一番话，温如岚的神态倒是没有如何改变，仿佛差点就一命呜呼的人不是他一样，保镖队长却严肃了脸色，对着温如岚请示道：“boss？” 温如岚点点头：“去查查看。” 保镖队长便端着这杯疑似有毒的茶出去查验了，而剩下的保镖们，则环绕在孟醒周围，并没有放下任何对他的警惕。 不过孟醒不再紧张了，反正下毒的事情暴露了，温如岚不会突然死亡，自己的游戏也不会突然失败，所以他神态一下变得很悠闲，被这么群人高马大一看就很凶恶的保镖围着，也很随意的就靠在了门框上。 而与之相反的，茶庄老板和黄经理都是一头一头的往外冒冷汗，这反应也算正常，毕竟一个是此地的老板，出什么事他必须要负责，而另一个是发起这场饭局的黄经理，温如岚出事，他肯定也要负责。 不过不是连带的责任，而是主要责任。 孟醒在等待的闲暇时间看了下黄经理的人物简介。 id：黄宥才 在星火公司工作了二十八年的财务经理，资历深厚，业务能力娴熟。 短小且平平无奇的简介，似乎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但根据孟醒所知的剧本，黄经理亏空公款上亿，并且被神秘势力买通，意图与对方里应外合刺杀温如岚。 今日的投毒事件，就是黄经理策划的。但孟醒并不准备立刻将黄经理反水的事情在温如岚面前揭发出来，第一他现在的身份不应该知道这件事，第二...孟醒不想打草惊蛇。 黄经理是想刺杀温如岚没错，却只是个受利益所控的棋子，想杀温如岚的另有其人，不铲除掉对方，那么即便废掉黄经理这颗棋，刺杀温如岚的计划也仍然会继续。 孟醒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利用黄经理这个叛徒来钓出那个幕后之人，还没等他想出个章程，办事十分靠谱的保镖队长已经回来了。 他在温如岚耳边禀告了什么，温如岚神色陡然冷了下来，语气森冷道：“去把人抓回来。” “是！”保镖队长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跑一边打电话叫人。 而保镖队长前脚离开包厢，茶庄老板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他现在不光是流冷汗了，腿都软了。保镖队长的反应已经证实了投毒是真的，那么依温如岚的性格，必然不会轻易放过可能跟凶手有关系的茶庄老板，毕竟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动手，就挑你的茶庄呢？ “温、温总，我真的、真的不知情...”茶庄老板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而他吓成了这样，温如岚却是一脸和蔼，和蔼中还有不解，似乎不明白茶庄老板为什么要那么害怕。 他语调温和道：“清者自清，贾老板若是真的不知情，那就配合一下调查，调查完后我的人必然也不会为难你的。” 姓贾的茶庄老板面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被吓走了，温如岚所谓的配合调查，那必然不是寻常的调查手段。 他就这么一脸苍白的被两个保镖带走了，屋内除了保镖就剩温如岚孟醒和黄经理三人。 贾老板谢完了罪，黄经理正想紧跟着来表态一番，温如岚却不耐的制止了他：“黄经理邀我来是我品茶，是一番好意，今日的事想必只是个意外。” 来不及惊诧温如岚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以为自己今天怕是必须得脱层皮的黄经理立刻就坡下驴道：“是意外，是意外没错，但是我也有错，改日一定设宴给boss赔罪！” 温如岚点头应了，他将黄经理打发走了，终于有时间来处理孟醒。 温如岚交叠着双腿，姿态松散的倚靠在沙发上，双手相交放于小腹，他侧着头示意了一声：“坐。” 站着看了半天戏的孟醒终于有了座位，他毫不推辞的坐在了温如岚身侧的沙发上。 因为坐的太近，两人的膝盖还不小心碰了下，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下，并且立刻就分开了，在室内守着的几名保镖眉毛还是轻轻颤动了一下，毕竟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大胆之人。 孟醒倒是对这意外的触碰没什么感触，温如岚看起来同样没什么感触，只是他的神情越发柔和了，他询问了一句：“怎么称呼？” “孟醒。”这是孟醒的本名，也是他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的角色身份名字。 温如岚又打量了一下孟醒看起来挺年轻的外表，猜测道：“大学生？” 孟醒回忆了一下自己的人物身份，回答道：“毕业两年了。” “哦。”温如岚笑了下：“那见义勇为的锦旗不能寄到你学校了，寄到你工作单位怎么样？” 这是在套我话。孟醒心想，他同样笑了下回道：“我没有工作，无业游民一个。” 温如岚露出一副很惊讶的表情，状似关切的询问道：“那你靠什么生活？” 孟醒揉揉鼻子，靠什么生活？事实上温如岚还没有被人暗杀掉，他自己可能先饿死在街头了。 系统确实很绝，他初来乍到，连笔启动资金都没有，最后一点钱刚刚在楼下点了壶最便宜的茶，现在是真的居无定所、身无分文。 不过对于自己眼下的贫穷状况，孟醒想到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他突然端正了神色，自我介绍道：“温总，我没有工作，以前也没做过任何工作，之前靠父母的遗产生活，现在钱花完了，温总您家大业大，我好歹救了您一命，您看有没有什么门槛低的工作介绍给我？” 闻言，几个保镖都露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感情是个知道温如岚身份，借着见义勇为来要钱的，什么门槛低的工作，不过是一种婉转的要钱的方法。 这样孟醒的出现就不奇怪了，比起单纯的见义勇为，这样掺杂了利益的借口显然更能令温如岚放下戒心。 孟醒打的算盘是借此混进温如岚的公司，以达到近身保护的目的，同时还解决了自己的财政赤字，简直完美。 然而现实还能更完美一点，在孟醒的设想中，温如岚大概只会给他一个职位很低的闲差，属于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温如岚一面的那种。 但温如岚张口就是：“我正好缺个助理，你要是不嫌弃，明天就上任吧。” 于是孟助理就上任了，并且在就职第一天，就收到了一笔金额一百万的奖金。 虽然孟醒一开始对温如岚没什么感情，就是为了游戏任务才来保护对方，但骤然收到这么大一笔钱，不由还是多了丝真心。 毕竟像温如岚这么豪气的老板真的不多，而且他事情还特别少，不会像其他老板会跟使唤佣人一样使唤助理，端茶倒水捏腰捶腿。 孟醒在上班的三天里干的最多的就是发呆，没办法，实在是无事可做。 同样是跟在温如岚背后，那几个保镖还要负责一下警戒，孟醒什么都不用负责，就只要戳着就好。 钱多事少，公司还包住，孟醒一度觉得这份工作美好到世无仅有。 然而，今天参加完黄经理所谓的为了赔礼设的晚宴后，他终于知道，他错了。 大错特错。 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孟醒活动了一下手腕，手铐牢牢的将他的双手锁在椅背后，迟来的账单这不就到了吗。 孟醒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都回忆了一遍，并且发表完了人生感悟之后，房门外突然传来锁舌弹动的声响，“咔哒”一声，温如岚推门而入。 第4章 这间房间极大，除了一张三个人躺下去都不挤的大床外，还有一间特意设计过的浴室。 浴室四周围的不是墙壁，而是磨砂玻璃，虽然看不清浴室内里的情形，但有人在其中洗浴时，也能看到朦胧的影子，堪称情趣酒店必备设计。 这句话不是孟醒自己的评价，而是系统的介绍。他在被锁在这里一个人发呆的时候，突然发现，他不光可以查看人物的介绍，物品的同样可以。 他并不感谢这项功能，因为他通过这个功能一下在房间四处发现了好几个不可描述的趣味道具，并且还附带一份详细的系统出品使用说明。 这游戏别是什么十八禁模式吧？孟醒在心里腹诽。 而在孟醒腹诽的同时，刚刚进屋的温如岚也正自顾自的动作。 他先是脱下那身过于板正的西装外套，又扯下领带，解开白衬衫最上方的几颗纽扣，露出一截漂亮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 他又慢慢卷起袖口，卷到手肘处，再走到屋内的酒柜旁，挑了瓶红酒下来。 他这一套动作都不紧不慢，即便即将要做的是违法犯罪的事，他也优雅的仿佛双方都是自愿的一样。 红色的酒液倾倒在杯中，温如岚端着高脚酒杯，看着被拷在椅子上的孟醒，轻轻抿了一口。 有一滴红酒留在了他的唇畔，又在下一刻被舌尖舔舐干净，水光浸润后，令他的唇色显出了几分妖艳的鲜红。 这是极其美艳的一幕，不过孟醒却没心思欣赏，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关于温如岚的传言。 温如岚遗传自生母的出色容貌在这颗星球上远近闻名，而与之同样著名的，是他行事的阴狠。 在他十八岁刚上台时星火公司内部还有资历深的股东觉得他只是个侥幸继承父亲股份、实际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于是就想着办法吞并他的股权。 那股东碰巧还是个男女不忌的色鬼，谋图温如岚的股权还不够，还觊觎他的容貌，结果怎么样？ 如果那股东有坟的话，坟头草应该已经一米高了。然而这股东连坟都没有，在明面上是以失踪结案。 至于实情怎么样，反正没有人敢追究。星际联邦已经成立了上千年，古时黑暗又血腥的封建专政也早已被取缔了上千年。 但是星际联邦的法案无法约束这种偏远的私人星球，就像无法约束这颗星球上蓬勃发展的色情业和博|彩业一样。 温如岚在这颗星球上便是唯一的法规，又或者说，他就是这颗星球上的皇帝。 所以孟醒才会因为对方一句话就被绑在了这里，不过孟醒并不肯就这样认栽。在面无表情的旁观了那么久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我签的是劳务合同，应该没有陪|睡这一项吧？” “是没有。”温如岚承认了，他屈指弹了一下酒杯，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颤动声，他漫不经心道：“可是合同上有一条是你必须满足我的一切需求，而且这个需求并没有任何限制条款。” “也就是说，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需求，你都得满足我，孟助理。”温如岚轻笑着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一个没什么正事做的助理职位奖金会那么高呢？” 孟醒沉默了，怪他被一百万迷住了眼睛，没有好好研究合同。 沉默了片刻后，依然不肯认栽的孟醒义正言辞的再次发声：“这是霸王条款，去劳务局打官司肯定会判定无效。而且...” 他动了动手腕，让背在身后的手铐展示一下存在感：“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意图不轨，都是扰乱社会秩序的违法犯罪行为，boss，你是有身份的人，应该不想因为这种负面|新闻出名乃至被拘捕吧。” 温如岚这回直接笑出了声，他边笑边摇头：“我要是被拘捕，一定也不是因为今晚的事。” 说完，他不再浪费时间了，径直朝着孟醒走了过来。 他心情不错，所以边走边语调柔和的安抚了孟醒一句：“不用紧张，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种事迟早都会经历的。” 孟醒无语道：“......一般人真的会经历这种事吗？” 说话时，温如岚已经走到了孟醒面前，他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孟醒，唇角勾了勾：“可你不是一般人。” 孟醒有些微错愕，作为这个游戏世界里唯一的玩家，他确实不是一般人，但是温如岚怎么会知道？ 他觉得自己掩饰的还挺好的，不应该会暴露。还是说，温如岚指的不是一般人跟他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样？ 孟醒正想再观察看看温如岚的神情，却骤然感觉到了一道离他极近的呼吸，呼吸中掺杂着醇香的酒气，温软的嘴唇距离他只有毫厘之差，似乎下一刻就要吻上他。 孟醒下意识的偏头避过了这个吻。 温如岚的动作顿了一下，他重新站直身体，之前还不错的心情于顷刻间荡然无存。 “孟醒。”温如岚第一次叫了孟醒的名字，却是极其可怕的森冷语调：“派你来接近我的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最讨厌别人违逆我吗？” 孟醒看着温如岚的冷脸不吭声，脑内则迅速分析了一下温如岚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 他刻意接近温如岚的事已经暴露了，暴露的原因还不知道，但温如岚肯定也不知道真相，因为他觉得孟醒是背后有人指使。 所以刚刚那句“你不是一般人”指的是这个不一般，而不是温如岚知道了孟醒是游戏玩家。 孟醒稍稍安心，他这才有功夫回道：“没有人指派我。”指派他的不是人，是系统。 他说话时直视着温如岚，目光不躲不闪。 温如岚冷冷的跟他对视，孟醒坦诚的视线让他有片刻的怀疑，怀疑自己的推断是错的，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错的又怎么样？ 他看上了这个人，就容不得对方拒绝！ 温如岚突然一转手腕，杯中酒液尽数倒在了孟醒身上，被酒液浸湿的衣物黏在皮肤上，温如岚犹嫌不够，手法粗暴的解开了孟醒的衣领，让猩红的酒液沿着肌肉的沟壑向下流淌。 他舔了舔唇，本就深邃的眸色又暗了几分，然后突然转身走回酒柜前，又倒了一杯酒，倒酒还不够，他还在抽屉里摸出了一颗不知名的药丸，放进了酒杯里。 药丸在酒液里迅速融化，孟醒眼见着这杯红酒的头顶id从“一杯红酒”变成了“一杯下了药的红酒”。 物品介绍也从“过量饮酒，可能会醉”变成“服用后会导致四肢酸软无力，并且被人为所欲为。” 孟醒：“......”好一个为所欲为。 系统很懂嘛！ 虽然系统已经介绍的很清楚了，但孟醒还是对着端着酒杯向自己走来的温如岚明知故问道：“你放了什么？” 温如岚扬起一抹看似无害的笑容，将酒杯放到孟醒嘴边哄劝道：“一点助兴的，喝下去。” 孟醒当然不会喝。 温如岚继续诱哄：“我要是你，我就主动一点，不然...” 他用手指捏住了孟醒的下巴，强迫孟醒正对自己，他眼神阴狠，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你难道觉得今夜你还逃得过去吗？” 孟醒不吭声。 温如岚又突然放轻了语调：“孟醒，人要识时务，你拒绝不拒绝，结果都是一样的，你配合一点，你刻意接近我和到我身边的目的，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而且...”微凉的手指抚过孟醒俊朗的眉眼，抚过鼻梁，温如岚微笑着道：“你这张脸莫名的对我胃口，我难得对一个人这么有兴趣，本来还想对你温柔点，但你要是继续这么拒不配合，我不保证我的耐心还能持续多久。” “你也不想今晚受太多伤吧？”温如岚说出了最后的威胁。 孟醒抿着唇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在温如岚耐心告竭前给出了答案：“你说得对。” 温如岚眉毛一挑，正想将酒给孟醒喂下去，却不想孟醒紧接着还有一句：“希望你也能这么想。” 话音未落，温如岚的动作已经僵在了原地。 冰冷的枪口抵在他的腰侧，本该牢牢束缚着孟醒手腕的手铐被随意的扔在了地上，孟醒边扔边道：“型号g723，射速500m/s，温总，这是你们公司的最新款产品，你应该很清楚它的威力。” “同样的，你也该清楚，那么近的距离被子弹打穿腹部的后果。”孟醒将枪口往前推了一下，学着温如岚刚刚的语调，轻笑着道：“你也不想今晚受太多伤吧？致命的那种。” 温如岚没有说话，但他慢慢、慢慢的站起身，拉开自己跟孟醒的距离。 孟醒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被束缚了太久有些气血不畅的手腕，他随手将温如岚手中那杯红酒接过来，然后长腿一迈，将温如岚刚刚拉开的距离再次拉近，他用枪口抵上温如岚的下颚，逼迫对方抬起头。 孟醒将酒杯贴近温如岚被酒意染红的唇角，放轻声音哄劝道：“人要识时务，现在，温总，请你主动一点，配合一点。” 温如岚面色阴沉，从未有过的阴沉。 第5章 就像片刻之前的孟醒一样，温如岚也没有喝这杯加了料的红酒，哪怕孟醒故意拉了一下枪栓，只要轻叩扳机，他的颅骨就会被打穿。 面对这样的威胁，温如岚也没有喝，就只是用那双阴翳的眸子盯着孟醒。 孟醒没辙了。 他跟温如岚还是不一样的，毕竟他不能做掉温如岚。 虽然他挺想试试看游戏失败的后果，但他是一个玩游戏必须要赢的有追求的玩家，所以还是不乱搞了。 “不喝就不喝吧，毕竟我又不想对你为所欲为。”孟醒自说自话着将那杯下了药的红酒直接倒在了昂贵的羊绒地毯上，他毫不心疼，反正要赔也是温如岚来赔。 不能把温如岚怎么样，还不许他薅点羊毛嘛？ 猩红的酒液染上洁白的羊绒，艳的像血。 温如岚眸光闪了闪，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孟醒随意的答了一句。 说话时他将抵着温如岚下颚的枪放了下来，这枪分量不轻，一直举着有些累，站着也有些累，所以孟醒再次坐了下来，坐到了那张柔软的大床上。 虽然枪口不再对着自己了，但温如岚也没有轻举妄动，他对自己的武力值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而且他现在对孟醒有很多疑惑，这个人是怎么挣脱手铐，并且拿出一把枪的？他的属下在把孟醒带过来之前绝对不会没有搜身，也不会放任对方身上藏着任何有危险的东西。 “你是谁？”温如岚阴沉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探究。 “孟醒，现年二十五，就职于星火公司，董事长兼总裁温如岚的助理，虽然你大概马上就要把我解雇了，对了，我签的是三年合同，提前解雇有违约金吗？”孟醒说到这儿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 温如岚：“......” 他眼角抽了抽，眼中的阴翳都被孟醒这句话给搅散了几分。 他以为孟醒在说笑，但孟醒就很认真的看着他，像是在等待回答。 “......有。”温如岚用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说了这个字。 孟醒安心了，他真的很缺钱。 一百万听起来很多，但根本不禁花。这个黑心的游戏系统一个十连礼包要卖6480星币，足足比市面上的其他抽卡游戏贵了十倍。这也就算了，一百万怎么也能抽个一百多张，但孟醒在买了后才发现，这个礼包的售价竟然是随着购买次数的增长不断递增的。 孟醒从一百万中留了点生活费，然后全部冲进了游戏，一共就抽了三十张，而这三十张卡里，去掉没用的n卡，有用的卡一共只有七张。 而在这七张卡里，还要去掉一个跟r阶的卡通小熊睡衣同属一个系列的卡通小狗睡衣卡，真正能对游戏通关起助益的，只有六张，分别是5张r卡和孟醒至今凭手气抽到的唯一一张sr卡。 今晚孟醒为了对付温如岚就用了一张r阶的g723□□卡，和一张同为r阶的，可以破解一切电子锁的万能开锁秘钥卡，库存一下去了三分之一，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想到这儿，孟醒看着温如岚时不由叹了口气，从这头羊身上薅的毛结果还是用在这头羊身上，真正是从哪来就回哪去。 废这功夫干嘛！ 孟醒失去了梦想，咸鱼一样躺在了大床上。 这床的舒适度真的没的挑，毕竟是给温如岚准备的高档货。孟醒满足的抱着被褥吸了一口，有种就此躺下睡一觉的冲动，但身上黏腻的触感还是让他重新坐了起来。 孟醒扯扯衣领，本来干净的西装和衬衫里，眼下都是冰凉的酒液，全赖温如岚所赐。 他伸了个懒腰，准备去浴室洗个澡，至于温如岚... 孟醒扭头看了一眼一直站在原地的温如岚，虽然不肯喝那杯酒，但温如岚在总体上还是挺识时务的，即便孟醒没有再用枪指着他，并且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他也一动不动的在原地站着，十分有身为人质的自觉。 如果温如岚只有一个人的话，孟醒完全不虚，可以随便把温如岚这么放在房间里，这家伙的单人武力值就像他那看不见底的财富值一样，是两个极端，一个极低一个极高。 即便没有枪械，孟醒也有信心凭自己的身手制住他。但架不住温如岚手下多，孟醒不想自己洗完澡之后见到一群被召唤来的黑衣保镖冲过来将自己按住，所以他不能让温如岚自由活动。 “哗啦”一声，孟醒用脚踢了一下那被他扔在地上的电子手铐，他力度控制的正好，不偏不倚的踢到了温如岚的脚边。 温如岚低头看了一眼手铐，再抬头看一眼孟醒，入眼的是黑黝黝的枪口。 孟醒再次举起了枪，他抬了下下巴，示意温如岚自己动作。 温如岚眼神闪烁，对此时处境的分析和权衡在他脑中快速闪动，他没有犹豫太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听话的捡起地上的手铐，“咔哒”一声，银色的手铐铐在了他白皙的手腕上。 孟醒满意的收起了枪，他又将温如岚身上的手机收缴了起来，随后把温如岚按到了自己刚刚坐的那张椅子上，同时警告道：“我去洗个澡，你不要耍花样，那玻璃是半透明的，如果我看到你离开这张椅子，我就...” 孟醒拨了下枪栓，温如岚并没有露出被恐吓的惧色，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我不会离开的。” 孟醒端详了一下他的神情，拿不准温如岚说的是真话假话，身为一个人渣，这家伙在诚信方面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信度。明面上笑着祝你长命百岁，扭头就能让你魂断三更。 孟醒也并不相信温如岚，不过就像他说的那样，浴室那面玻璃是磨砂的，他看得见温如岚的影子。 所以孟醒放心的走进了浴室，他将枪放在了一个碰不到水的地方，然后开始脱自己湿掉的西装。脱完外套，又解下衬衫的纽扣，正动作间，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于是，正坐在椅子上看浴室里那抹越脱越少的影子的温如岚，就见那影子突然从玻璃后面跑了出来。 孟醒的衬衫纽扣都没来得及系上，跑动时露出底下结实的胸肌，他大步走到温如岚面前，然后在温如岚疑惑的眼神中，将椅子掉了个个儿。 “不要偷看哦。”叮嘱完了之后，孟醒这回真的进去洗澡了。 从正对浴室变成背对浴室的温如岚：“......” 他扭头往后看了一眼，一道纤长的身影在磨砂玻璃后面，似乎正在洗头，抬起的胳膊上肌肉隆起的轮廓隔着玻璃也清晰可见。 温如岚的目光顺着胳膊往下，沿着对方劲瘦但十分有料的腰腹前进，最后定格在腰部之下，小腿往上的位置。 温如岚不由可惜的“啧”了一声，那个地方正好被玻璃上的花纹挡住了，他看不见。 不过看见了也没多大意义，一抹影子而已，哪有亲眼所见，乃至亲手触摸来的有感觉？ 但即便如此，在盯着看了片刻后，本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压下去的欲望再次升腾了起来，温如岚舔了舔干涩的唇，漆黑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孟醒...”他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像是毒蛇在吞咽自己口中的猎物。 虽然猎物现在并没有在他口中，但早晚... 早晚。温如岚将头转了回来，又将左腿叠在右腿上边，他深吸了口气，掩盖自己的反应。 五分钟后，孟醒穿着浴袍从浴室走出，他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短发，一边观察了一下温如岚。 温如岚十分乖巧的坐在椅子上，正对着墙壁，看起来并没有偷看。 孟醒又特地到温如岚正面绕了一圈，见温如岚神色如常，在见到自己时还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自己洗那么快。 “表现不错。”孟醒揉了揉温如岚的脑袋，算是奖励。 虽然被奖励的人似乎不太喜欢，甚至脸色还很难看，但孟醒也我行我素的揉了个过瘾。 像是大多数男性一样，孟醒活的十分粗糙，他将头发胡乱的擦了一遍，也不管擦没擦干净，就将毛巾随手一丢，然后转身再次回到了浴室。 片刻后，浴室又一次响起水声，这回不是在洗澡了，是在洗衣服。 孟醒将被红酒弄湿的上衣放在洗手池里，开始搓洗。 这不是贤惠或是持家，这是穷人的无奈。但凡有点钱就都去喂黑心系统了，这套公司发的西装算是孟醒唯一拿得出手的体面衣服，不洗就没得穿了。 但是红酒委实不是一样容易洗去的污渍，尤其在没有专用洗衣剂，只有肥皂可用的情况下，孟醒大力的揉了半天，收效甚微，不由自暴自弃的将衣服往水池里一扔。 等等，他为什么要自己洗？孟醒盯着泡在水池里的衣物，突然醒悟了。 冤有头债有主，谁泼的红酒谁来洗。 孟醒立刻跑出浴室，把一脸莫名的温如岚带了进来。 “温总，拜托你了。”孟醒用枪抵着温如岚的后背，另一手指着水池里的衣物道。 温如岚神情麻木，那种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被拖过来洗衣服的麻木。但感受到后背那把枪往前推了一下，温如岚还是用自己被手铐铐住，活动不太方便的手抓起衣物搓洗了起来。 孟醒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些惊奇：“你竟然会洗？” 他看温如岚在洗衣服时还有模有样的往四周找了找，大概是没找到洗衣剂，所以采取了跟孟醒同样的方法，拿起了肥皂。 孟醒还以为这位位高权重的温总只知道怎么把衣服放进洗衣机呢。甚至怎么放洗衣机都不知道，只知道衣服交给佣人后就自动变干净了。 温如岚没有回答，就只是慢慢的将肥皂涂在衣服上的酒渍处，然后用戴着手铐的双手小幅度的揉搓。 不过虽然没有回答，孟醒也自己想到了答案，其实温如岚会洗衣服一点都不奇怪，他也并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少爷。 这家伙的童年，其实还挺凄惨的。孟醒看着温如岚衣袖卷起的胳膊上，那些淡到几乎看不见的伤痕心想。 温家是做军火贸易的世家，资产一代代积累下来，已经到了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是身为上一任温家掌门人的亲生儿子，温如岚却并没有享受这些财富的资格。 因为他是个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亲爹都不太想要的私生子。 像是大多数豪门婚姻一样，温父和温夫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仅仅是因为利益结合，并且育有一个各方面都算得上优秀的大儿子，温宏彦。 夫妻两在外面倒也能装出恩爱和睦的样子，但是私底下，温父在外面桃花朵朵开，不凑巧的是，其中一朵桃花结了果。 其实这本不应该发生，因为温父在外面玩的再乱，都很注意分寸，每次都会做好保险措施。但这个意外偏偏发生了，就说明，这并不是意外。 那是个出身卑微的女明星，仗着脸蛋和身材小火了一把，又搭上了温父的高枝。温父在没玩腻之前很舍得花钱，让女明星体验了一下前半辈子没见过的奢华生活。 所以，她不想放手了。她设计让自己怀孕，以此来谋夺温家的家产，让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到曾经的贫寒生活去。 她也就是温如岚的生母。不过很可惜，她还是低估了温父的绝情，温父并不是那种能让小三上位挤掉原配夫人的蠢人。 在知道了温如岚的存在后，他也就是每个月会给一笔抚养费，至于家产的继承权？想都不要想。更甚至，他从来没有主动来看过温如岚一眼。 嫁进豪门的梦破碎了，女明星并不甘心，温父不来看她和孩子，她就想着办法的到温父面前找存在感。 像是跟温父说温如岚发烧了，哭着要找爸爸。温如岚确实发烧了，不过是她故意的，她把这么一个刚刚一岁的孩子放到室外冻了一夜，可不就发烧了吗。 至于哭着要找爸爸，也是她逼着温如岚学会的，说错一个字就拳打脚踢。温如岚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说话，至于他到底怎么想？ 那不重要，他必须听妈妈的话，找爸爸要钱。 温如岚的生母自私自利，所谓的母子连心、骨肉血亲，在她这里半毛钱都不值，温父不曾期待过温如岚的出生，女明星也不曾期待。 她期待的是生下一棵能把温家财产刮走的摇钱树，对摇钱树要什么感情？使劲往下摇钱就是了！ 明明温父给的钱不少，但温如岚在生母身边的日子，过的还不如街边的乞丐，缺衣少穿，面黄肌瘦，就为了方便给温父卖惨，让这个血缘父亲多给点钱。 这样的日子在温如岚六岁的时候迎来了转折，因为他要上小学了。女明星到底还是不甘愿每月只拿这一点钱，她故意把温如岚送到了温家那位正妻长子就读的私立小学。 还要温如岚见到对方就立刻喊哥哥，温家有私生子这件事并不光彩，温父更不会见人就说，所以知道的人很少。 这一下蹦出来了个弟弟，引起学校里不少人的诧异。而能够就读这所小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学生回家一说，这件事也就在上层圈子里传开了。 温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这小三的心思不能更明显了，是想带着孩子登门入室，分走她儿子的家产。 痴心妄想！这么一个毫无背景的女明星拿什么跟温夫人这种豪门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斗？温夫人略施手段，就让对方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 温父对于此一直看着眼里，但他没有阻止，因为他也觉得那女人太过贪心。至于温如岚...到底有他一份血脉，而且私生子的事已经传开了，即便是为了面子，温父也不能把温如岚一个人扔在外面。 于是，温如岚被接进了温家。 他终于不再动辄被母亲拳打脚踢、挨饿受冻了，情况略有改善，也仅仅是略有改善。 打骂他的人换了一个，换成了他那位血统高贵的兄长温宏彦。 被这样一个出身卑贱的野种叫哥哥，让温宏彦在同学面前丢尽了面子，所以他极其讨厌温如岚，稍有不快就要打骂几句。 打骂还只是轻的，小孩子的恶意是纯粹且可怕的东西，因为他们不像成年人那样知道分寸和后果。温宏彦虽然只比温如岚大了三岁，但他对温如岚干的很多事，孟醒以一个成年人的角度都觉得令人发指。 就比如在温如岚八岁那年，十一岁的温宏彦用父亲养的那只黑背狼狗来追咬温如岚，因为在生母身边时经常挨饿受冻，他的身型比同龄人要瘦小一点，对上这么只成年的大型犬，自然是打也打不过，跑更跑不过。 也就是在那只狼狗要咬上他的喉咙时，温如岚伸自己胳膊挡了一下，以及正好有佣人经过，这才救了他一命。 但温如岚的胳膊上还是被咬下了一大块皮肉，皮开肉绽的伤口事后缝了有二十多针，即便在医疗技术高度发达的星际时代，这样严重的伤痕也无法完全痊愈，眼下温如岚手臂上的那道淡淡的伤痕就是来自于此。 这还仅仅是温宏彦对温如岚做的过分的事的其中一件，也仅仅是温如岚身上伤痕的其中一处。 温家人自然不会对这些事毫无察觉，但温夫人不会为这么个野种责骂自己的亲儿子，所以从不阻止，温父同样不，温宏彦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他唯一承认的儿子，他对温如岚的感情甚至还比不上自己养的狗。 温如岚险些被狗咬死后，没人管教温宏彦也就罢了，甚至那条黑背狼狗都没人责罚。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温家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 狗还能在温家的饭桌下有个食盆，温如岚连饭桌都不配上，他一般都是跟佣人在一起吃饭。 而在其他方面，温父会过问温宏彦的学业，会参与温宏彦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对于温如岚，则从来不闻不问。 温如岚倒也受惯了这些，从他出生起的每一天，所感受到的都是冷眼和虐打，至于温暖和亲情？这种只存在在别人身上的东西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所以他也不会羡慕或是渴望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他从来都只是默默受着，唯唯诺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比面团还好捏。 他就这么受尽白眼和无视的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堪称现代版的小白菜。当然，这个形容只能截止到温如岚十八岁以前。 第6章 孟醒看温如岚的人物简介，看到十八岁那年的时候，发现整个剧情都迎来了翻天覆地的转折，温父温母和兄长温宏彦三人均死于一场飞船事故。 表面上的事故。 在事故发生的半年前，温如岚被讯电公司的总裁张洲暗中派人挟持，作为同样贸易军火的公司，讯电公司跟星火公司是多年的对手，只是近几年一直被压了一头。 偏偏张洲是个极其有野心且有手段的人，本来就十分不满了，在又一次被星火公司抢了生意后，他终于忍不住搞起了小动作。 57星是温家的根据地，也是久居地，这颗百年前温家祖辈买下的私人星球，在百年的建设中，越来越繁荣，也越来越密不透风，想要在这里动手，几乎不可能。 而在外的话，温父很少会离开这颗星球，即便离开，也会带足护卫，同样很难。 但是再坚固的堡垒，从内部动手时，都会变得容易许多，温如岚就是温家的破绽。 他不受重视，没人关心，自然不会有兄长温宏彦那样周全的保镖护卫，所以张洲很容易就得了手。 他悄悄绑来温如岚之后，没过多久，又将人原样放了回去，他要温如岚帮他打探温父生意上的情报。 温如岚唯唯诺诺的照做了，虽然温父不待见他，但他到底是温家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弄倒情报的难度，并不高。 他不光将情报告诉了张洲，还在张洲预谋刺杀温家三口时，提供了详细的出行计划和人员安排。 飞船成功意外失事，张洲的人手法很漂亮，起码大体上看不出来是谋杀。而在温家家主和下一任家主一起坠亡后，温家的家产就成了群狼口中的肉，不光是温家的亲戚盯着，星火公司的其他股东也盯着，想吞并温家的股权。 温父虽然还有温如岚这个亲儿子，但他毫无势力，温家这边的亲戚不会帮他，至于他生母家，连台面都上不了。 即便他是法定的继承人，但他这个尴尬的私生子身份，想要真正继承温家家产，是几乎不可能的。 是张洲在幕后推了一把，帮助温如岚最终继承了温家的财产。这不是好心，而仅仅是因为更大的图谋。 温如岚在张洲面前表现的像个受惊的小白兔，稍微大声点他都会全身颤抖，是个懦弱又胆小的废物。所以张洲从来都没把温如岚放在眼里，他推温如岚上位，也只是想用这个傀儡来操控星火公司的生意。 然而他这么一只老谋深算的恶狼也没斗过这只蛰伏隐忍了十八年的毒蛇，在真正握到了温家的权柄后，温如岚第一次吐出了阴冷的信子，露出了带毒的獠牙。 张洲和温如岚经常私下见面，因为他要嘱咐温如岚下一步怎么做，一开始他身边还会带着手下，但随着他跟温如岚接触越久，对温如岚懦弱胆小的印象越来越巩固后，他就不太在意自己身边的安保了。 这也就让温如岚寻到了空子，在又一次会面时，亲手结果了对方，同时，还让自己暗中发展的手下将张洲埋在57星的势力一网打尽。 弄倒了张洲这个一直压在他头上的大山之后，温如岚却没有多少轻松，因为他的敌人还有很多。 他能够顺利继承温家的股权，成为星火公司的新任董事长，是因为张洲幕后的支持，张洲死了，是没人控制他了，但也没人支持他了。 他本来出生就有瑕疵，而且长相神似生母，美则美矣，却像个漂亮的花瓶，只会让人想要握在掌心把玩，而不是把他当成令行禁止的新董事长。 那位不光想谋夺他手中股权，还觊觎他容貌的股东只是其中一个代表，在大部分人眼中，温如岚就是个运气好继承遗产的少年，而且他还跟他大哥温宏彦不一样，温宏彦自小就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大学还没毕业就已经开始插手公司事务。 而温如岚，不要说插手公司事务，他在前十八年连公司的门都没进过，温父在公开场合也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他。而且他之前十八年伪装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胆小甚微，连在人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废物一个。 这么一个人继承了这样大的财富，就像个揣着一袋子黄金在大街上行走的孩子，谁心里不起点贪欲？ 但温如岚却在上位后一改之前怯懦的假象，他独断又专横，不容许任何人质疑他的决定。 他隐忍了十八年，一朝翻身，自然不会再让自己受任何一点气。那些以那位色鬼股东为代表的，对他本人和他的财富起了贪欲的人，温如岚在上位后的几年间一点一点将他们铲除。 让对方身败名裂，从公司开除只是比较轻的手段，重的一些直接人间蒸发，查无此人了。 至于那些人去哪了？ 反正公司内部慢慢流行起了一句话，最美不过温如岚，最毒也不过温如岚。 而且温家三口的死表面是意外，但作为这场意外最大的受益人，说温如岚是无辜的，一开始人们还能信信，但在温如岚表现出真正的性格后，就没人肯信了。 温如岚也确实不是无辜的，他并不只是提供了温家三口的出行计划，事实上，张洲一开始并没有刺杀温父的想法，他只是想窃取对方生意上的情报，在商业上搞垮对方。 但是温如岚有意无意的诱导，让他慢慢萌生了直接干掉温家三口的想法，并且，那场几乎完美的事故，温如岚其中可出了不少力。 即便父母兄长对他都不好，但能眼都不眨的就设计除掉对方，温如岚的狠辣也已经远超常人了。 他也正是凭着这份狠辣和阴毒，在二十五岁的今天，上位之后短短七年的时间里，就几乎将星火公司内部变成了自己的一言堂，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股东和公司高管们，现在在他眼前乖巧的像个小鸡崽。 而在外，即便是星际联邦的政府要员，也都不敢仗着辈分在他面前摆脸色，毕竟他除了是星火公司的掌权人，他也是眼下星际最大的军火商。 温如岚手上还有一支温家世代养的私兵，荷枪实弹，正规军都不敢硬碰。所以57星才会是法外之地，星际联邦的法典在这里无法通行，温如岚的话才是王法。 孟醒将温如岚的人物简介回顾了一遍，便收起了自己那点点同情。 毕竟这家伙虽然童年凄惨了一点，但是在十八岁以后做的那些事，用“人渣”两个字形容他都有些委屈了。 既然温如岚会洗，孟醒就不用教学了。他走到了浴室的大门处，然后倚在门框上，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温如岚洗衣服的背影。 他看着看着不由有点走神，他必须想一想接下来的对策了。 今夜过后，他势必不能再继续近距离保护温如岚了，并且他必然要面对温如岚报复性的追捕。在这颗星球上，温如岚的势力几乎是无孔不入，要逃起来，难度还真不小。 难上加难的是，光逃还不行，他还必须去找到那个指使黄经理策划刺杀温如岚的幕后势力，在不能贴身保护目标的情况下，另一条保护目标的办法就是主动出击，将目标的一切威胁都铲除。 但是具体要怎么找呢......孟醒在头脑风暴的时候，温如岚也在隐秘的观察孟醒。洗手池上方就是镜子，温如岚借着镜子可以清晰的看到身后的孟醒的一举一动。 他看得出孟醒大概在走神，拿枪的手也很松懈，如果自己的身手不错的话，可以乘其不备偷袭，夺枪之后，重新掌握今夜的主动权。 只是很可惜，温如岚的身手并不行。但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也知道如何察言观色。 这些他自小练出来的能力总是很有用，帮助他一次次脱险，并且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孟醒并不打算杀自己，虽然他总是拨枪栓来吓唬温如岚，但这个人眼中没有杀意，而且手上也没沾过血，真正沾过血的温如岚看的很清楚。 没杀过人，和杀过一个人，差的是1。杀一个人和杀两个人差的也是1。但这两个1并不相等，两者之间隔着山海般巨大的沟壑。 没杀过人的人不会轻易破例，但已经有过经验的人第二次动手时并不会再经历一遍第一次时的心理障碍。 所以温如岚笃定，孟醒不会杀自己，前提是在他不作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刺激到孟醒的情况下。 他现在要做的是听话，尽可能的听话，然后，在脱困之后... 温如岚抓着衣服搓揉的手不自觉用力，眼中升起一抹危险的暗芒，他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垂眸敛去自己眼中的神情。 片刻后，他又小幅度的抬起头，透过镜面观察一下孟醒，看看对方有没有察觉。 孟醒并没有察觉，但温如岚也没有松口气，因为孟醒的目光放的位置不太对。 孟醒的目光在沿着温如岚的背脊往下，扫视着细瘦的腰身，修长的双腿。 温如岚身体僵硬了一瞬，作为男人，他很清楚这样打量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打量。 他这张继承自生母的脸总是为他惹来一次次贪心的觊觎，不过对方都没有得手，就被温如岚用残忍又血腥的方式永远终结了妄念。 但这回... 温如岚深吸口气，他在内心告诉自己，要配合。 要活下去，所以要配合。 但在孟醒的手真正摸上来时，他还是不由升起了一股跟对方同归于尽的冲动。 这冲动只有短短的一瞬，下一刻，温如岚已经用理智将这股冲动强行压下。 活下去，然后百倍千倍的报复回来。 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 将这句话在心里反复念几次后，温如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努力的放松身体，不引起身后人的反感。 可那只手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在他身上游走，或是直接从衬衫底部伸入，触摸光裸的肌肤。 孟醒的手只在温如岚的胳膊，腰侧，和大腿上隔着衣料短暂的停了一瞬，不像是在调情，像是在量尺寸。 而且孟醒对这些尺寸还不太满意，他捏了捏温如岚没有结实肌肉的胳膊，可惜道：“你说你都那么有钱了，为什么不抽空健健身呢？” “不然遇到危险怎么办？像刚刚的情况，你要是体格能跟我一样，就可以试图趁我放松的时候夺枪，绝地反击了。” 孟醒说着说着还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股恨其不争。 这只浑身金羊毛的羊看起来强壮又敦实，但其实都是毛撑起来的，把金羊毛一剃，根本就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这无疑为自己的任务增加了很多难度。 温如岚：“......”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孟醒了，只抽着嘴角回道：“我现在遇到的最大的危险好像就是你吧？” 孟醒眉毛一挑，张嘴想反驳，却又在出口前犹豫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说。 又过了一会儿，洗完衣服后，两人一起离开了浴室。 孟醒将衣服挂在空调下方，然后转身看看那张肖想许久的大床，又看看被手铐铐住的温如岚，有些犯愁。 他准备在开始高难度逃亡生涯之前，先好好睡上一觉，反正这间房也不会有人来擅闯，毕竟这是温如岚办事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哪个属下敢冒着触怒温如岚的风险冲进来打断他。 也就是说，在天亮之前，这里都是安全的。 唯一的威胁就是温如岚，杀是杀不得的，只能护着，而且保护对方的同时还要留心自己不被咬一口。 孟醒觉得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温如岚大概不会让自己睡一个安生觉。 他还是得做点什么的，孟醒的目光在屋内逡巡，最后定格在一个id叫“一条红色的绳子”的物品上。 这条红绳不是单纯的红绳，在系统贴心的使用说明里，它是一款柔韧不伤及肌肤的趣味道具，也是之前孟醒发现的房间内那些不可言说的众多道具其中之一。 孟醒走到柜子前将红绳取了出来，然后对着神色似乎有些僵硬的温如岚比了个手势：“躺到床上去。” 温如岚在僵硬片刻后，听话的躺了上去。孟醒又将绳子拉直，站在床边对着温如岚比划了一会儿，思考该从哪里开始绑，温如岚的神色愈发僵硬了。 他用那双幽深的眸子看着孟醒的动作，五指随着绳子的靠近一次次捏紧。 跟之前不同，这回温如岚不是背对孟醒，而是仰面正对，所以孟醒看到了温如岚下意识的小动作。 整的自己好像是坏人一样，明明是这家伙在蠢蠢欲动着咬自己一口。孟醒心想。 不过，孟醒看看自己手中的红绳，又看看温如岚用力到掌心掐出指印的五指，犹豫再三，还是将绳子就地一扔，然后用脚远远的踢开，自己长腿一迈，就从温如岚上方翻到了床铺的另一侧。 他也不管神色怔愣的温如岚，只自顾自的给自己塞好枕头，盖好被子，然后语气随意道：“睡床上还是睡地上，随便你。” 也不知道是选择睡在床上，还是单纯的没反应过来，温如岚待着没动。 孟醒便又提醒了一句：“我睡相不大好，是你选择睡床上的，我要是把你踹下去，你别怪我。” 温如岚：“......” 他这回反应过来了，歪了歪脖子，侧头看着身侧的孟醒。 两人虽然同睡一张床，但距离其实并不近，中间的间隔再躺一个人都富裕。 孟醒将自己的被角掖的严严实实，就留给温如岚一个毫无防备的后脑勺。 温如岚盯着孟醒脑袋上的发旋，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内心快速闪动，有危险的、阴暗的，还有不解的。 他正想得出神，岂料眼前的发旋突然晃了一下，孟醒将脸转了过来。 他用胳膊支着脸，跟温如岚四目相对。 与温如岚幽深的看不见底的眸子不同，孟醒的眼睛很干净，像是阳光下清澈见底的溪流。 但在干净的同时，还有一丝万事不过心的散漫。溪流之所以清澈见底，是因为它一直在流淌，一切的落叶、尘埃都会在流动的途中被抛下、被沉淀。 无论是之前被温如岚叫人锁在椅子上，还是自己反制了温如岚，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这些在别人看来很严重的事，他却好像在玩游戏一样散漫随意。 但这丝散漫却于此刻消失了。 “温如岚。” 孟醒第一次叫了温如岚的名字，也第一次认真的看着温如岚。 温如岚眸光微闪，他一动不动的回视着孟醒。 “我不是你的危险，今天不是，今后也不会是。”孟醒说的很认真。 他突然将手臂伸长，跨越了两人之间一人宽的距离。温暖的指腹触碰上了温如岚被金属手铐锁的有些冰凉的手腕。 温如岚下意思的缩了下手，但孟醒的手指却在他反应之前已经离开了。 “咔哒”一声，温如岚突然感觉手腕上一轻，孟醒将他身上唯一的束缚解开，然后随手扔远。 孟醒将手铐扔远后，又自顾自转身，重新留给温如岚一个后脑勺。 而温如岚看着自己重获自由的双手，又看着孟醒的背影，呆愣许久，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一道因为隔着被褥而显得有些沉闷的声音：“所以你就不要想着偷袭我了，第一你不会得逞，第二实在是很没必要。” “晚安。” 扔下这最后两个字之后，孟醒将床边的台灯一关，不再说话了。 温如岚也没有说话，在黑夜无声的静谧之中，孟醒的呼吸越来越均匀，也越来越悠长，像是快睡着了。 出于某种温如岚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心情，他对着孟醒的背影，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身侧的人没有反应，甚至呼吸的节拍也没有被打乱，似乎没听到。 但在温如岚看不到的地方，孟醒嘴角弯了弯。 计划通。 第7章 初晨，天色还很灰蒙，太阳也并未完全升起，大多数熟睡了一夜的人都正处于一场美梦的结尾，但孟醒不是。 他顶着一头“睡眠不足”的虚弱buff早早的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边洗漱，一边腹诽系统的坑爹程度。 因为睡眠不足的虚弱buff并不是个形容，而是真的出现在了系统界面上，点开buff还会看到一行说明：“人体健康睡眠是8小时，本款游戏严格依照科学标准设计，玩家没有得到充足的睡眠时会获得此buff，各项人物属性都下降百分之十。” “解除条件：睡够八小时，或者使用sr阶的精力药水卡，使用此卡后不光不用受八小时睡眠的限制，并且还可以获得吸血鬼一样白天晚上都不用睡觉的能力，在时效内都不用担心因为熬夜猝死。” 那么精力药水卡该怎么获得呢？ 当然是充钱了。 系统骗氪的丑恶嘴脸已经不加遮掩了，精力药水卡的末端加了个贴心的指示符，只要孟醒好奇的点一点，就会自动跳到氪金抽卡页面。 孟醒不点，因为他没有钱。 不光没有钱，甚至连身干净舒爽的衣服都没有。孟醒摸着空调下那套只干了一半的西装皱眉。 等等，他好像也不是没有其他衣物？ 孟醒看到了自己已经获得的那堆卡片里那两张此刻格外亮眼的卡通睡衣系列卡，他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选择直接穿起这身半干的西装。 他原本想直接将身上的浴袍解开，但在解之前，突然往后看了一眼，正对上倚在床头，支着下巴看着自己的温如岚。 在片刻之前，温如岚还乖乖的睡在被子里，似乎刚醒没多久。 但孟醒知道，温如岚不是刚醒，他根本是一夜没睡，甚至还在半夜蠢蠢欲动了一下。 这也是导致孟醒获得了“睡眠不足”虚弱buff的主因，温如岚果然不愧他系统认证的人渣名号，在跟孟醒互道晚安的后半夜里，孟醒真的睡着了的时候，温如岚从床上小心翼翼的坐了起来。 然后，他拿着手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着的碎玻璃片，慢慢、慢慢的贴近孟醒的颈侧。 一码归一码，系统虽然坑钱的嘴脸很丑恶，但在玩家保护方面，还是要夸一下的。在孟醒即将要受到攻击的时候，系统界面就闪烁着一个代表危险的小图标，与之相配的警报音也第一时间将孟醒从睡梦中惊醒。 惊醒之后，孟醒没有轻举妄动，他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同时竖起耳朵，从上方温如岚的呼吸声音判断他们的距离。 睡觉时放松的肌肉在暗中绷紧，孟醒手里按着枪栓，随时准备在温如岚动手时暴起反击。 不过温如岚没有动手，也不知道是人渣的良心发现，还是单纯的在权衡之后觉得得逞的可能性不大，温如岚撑着身体在孟醒上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原样躺了回去。 但他虽然没有动手，孟醒好好一场美梦也确实被搅了，梦里他一发入魂，抽到了金色的ssr卡，正美滋滋的想要看看这张珍惜度最高的卡有什么逆天的功能，就被强制叫醒了。 这种感觉不亚于在跟一名美貌女子欲行好事时被生硬的打断，孟醒憋闷的过了许久才再次睡着，并且更加憋闷的在醒来后获得了虚弱buff。 所以此刻，面对温如岚似乎在等待看自己换衣服的视线，孟醒毫不犹疑的抱起衣服，走进了浴室里。 孟醒本来是不介意别人看自己换衣服的，哪怕那个人对他怀有超越正常社交范畴的企图。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都没穿，让别人看自己光裸的上半身还可以小小的秀一下自己结实的肌肉和完美的腹肌，令对方自惭形秽，这是男人幼稚的虚荣心。 但他没有看到ssr卡的真容，所以也不能让温如岚看到他的。这个则是男人更加幼稚的报复心。 片刻后，穿好衣服的孟醒从浴室走了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扯着衣领和袖口，半干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十分不适。 温如岚闲闲的靠在床头，从孟醒的小动作上窥出了端倪，随口提议道：“要不要叫人给你送一套新的？” 这是真的随口，因为他知道孟醒是不会让他叫人来的。 但孟醒却是这么答的：“太麻烦了，你直接折现给我吧。” 温如岚：“......” 贪财的人他见过，还见过很多，但孟醒这样饥不择食的，也属实罕见了。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我之前给你的一百万呢？”对于孟醒上回的答案，他其实是并不信的。 孟醒一边给自己穿鞋子，一边理所当然的回道：“氪金啊，温总你没玩过游戏吗？” 温如岚玩过，但是很少玩，不过当今星际最火的游戏公司有他不小的股份，他知道氪金是怎么回事，也知道有人玩上头之后会不管不顾的将全部身家都砸进去。 这种的，就差不多属于上瘾了，但他实在很难将孟醒联想到网瘾青年上去。 就说孟醒身上那种万事不过心的气质，就该看得出这个人是不会对任何东西真正上心的，同样的，也不会沉迷。 如果孟醒没有在撒谎的话，温如岚委实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游戏能够吸引住这样一个人，所以他直接开口询问了。 孟醒却竖起食指放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神神秘秘道：“秘密。” 说完这两个字后，他就踏着穿好的皮鞋，扭头往门外走了。 温如岚对孟醒的干脆利落有些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紧张的握紧了手指，关键的时刻要来了。他这回能不能成功脱险，孟醒到底会不会杀他，揭晓答案的时候要来了。 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孟醒的背影，在看到这个男人脚步停在门边的时候，他的心脏也停了一瞬。 他看到孟醒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回头，手指勾着扳机，让枪身在指尖转了一圈。 “温总。”孟醒一改之前的散漫态度，语气算得上是客气了。 温如岚被他这客气的语气喊的一愣，就听孟醒继续道：“我们好歹也有了一夜情的交情，你在派人来抓我前，能不能先容我跑一个小时？” 温如岚：“......”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吐出了一个“好”字。 孟醒并起双指，放在额头比了个感谢加道别的手势，然后打开门锁，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这间房在烟云水榭的第五层，风景最好的顶层。孟醒出了门后，观察了一下，走廊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 现在天色还太早，没有人是正常的，不过走廊没人，离开烟云水榭的正门绝不会没有保安。 如果温如岚真的如他所承诺的那样，给孟醒一个小时的逃跑时间的话，孟醒大可以大摇大摆的沿着电梯从烟云水榭的正门走出去。 毕竟他现在的身份还是孟助理，而不是持枪劫持了温如岚一夜的歹徒。 但是吧...孟醒观察着走廊上的监控，故意在监控可以拍到的路线里走上了电梯，然后并没有按任何楼层键，只在口袋里摸出了一张库存里的r阶的信号干扰装置卡。 单薄的卡片在孟醒选择使用后，具象化成了一个巴掌大的金属机械盒，盒子上连着天线，孟醒打开干扰装置的开关，烟云水榭保安室的所有监控视频都闪烁了一下。 短短的一下，守在监控视频前守了一夜正打着哈欠的保安并没有注意，代表着烟云水榭内部各个摄像头情况的监控分屏显示的画面也很正常。 保安正盘算着等会换班之后自己去吃点什么早点，就听监控室内突然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他有些疑惑的接起电话，在听到对方声音的时候不自觉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毕恭毕敬的答道：“是，我现在就查！” 他一边调取监控一边在内心猜测，打电话来的是温总的保镖队长，对方要他找一个人，就是那位昨夜被温总绑上床的孟助理，这才刚刚早上，睡了一夜就跑，怎么透着股莫名的狗血味道呢？还是温总床上的手段太厉害，把人吓跑了？ 保安已经脑补出了一部有颜色的霸道总裁小说，不过他也就是一个人在心里想想，嘴上是半点都不敢说的，敢议论温如岚的私事，那舌头怕是不想要了。 保安将监控视频往回调了几分钟，找到孟醒的形迹后，拿起还没挂的电话直接汇报道：“三分钟前，目标从温总房间离开后进入了电梯，还没有出来。” “你们去守住一到四层的电梯出口，你、你，还有你，跟我去五楼找温总。”得到了消息的保镖队长雷厉风行道。 两分钟后，烟云水榭的各层出口电梯前都已经站好了守株待兔的黑衣保镖，而在温如岚所在的第五层，他披着因为心情烦闷甚至都没有将纽扣扣好的西装，脸色的阴郁的听着属下汇报说在各层楼都没有发现孟醒的行踪。 “没找到就去找！一个小时，把他绑到我面前！”温如岚语气森冷的下令。 “是！”保镖队长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然后留下几个人守在温如岚身侧，自己则带队去指挥搜捕行动。 烟云水榭楼层上下都传来了密集跑动的脚步声，温如岚的属下们正织就一副天罗地网，来围捕那个不知死活的胆敢在57星惹恼温如岚的人。 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后，温如岚阴郁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些许，他对着走廊的全身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将纽扣一一扣好后，对着镜面冷笑了一声。 对于孟醒，他志在必得。 等将孟醒抓回来后，他要......温如岚的眸色越来越暗，他身后的保镖不小心窥见了他的眼神，被眸色中汹涌的暗潮惊的慌忙低下头去，然后胆战心惊的跟在情绪从未有过的糟糕的温如岚身后，向着楼下走去。 温如岚和他的属下都离开后，五楼空无一人了。 表面上的。 在走廊上那面刚刚被温如岚用来整理衣冠的全身镜旁，还有一扇百叶门，那是盛放清扫用的杂物的地方。 但此刻，狭小的杂物间内藏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旁听了一切的孟醒一脸果不其然的无语，温如岚在自己的人渣下限方面，从来没令他失望过。 第8章 8月6日，晚上八点，正是荒野酒吧刚刚开始营业的时间。 荒野酒吧跟它的名字一样，地理位置很偏，即便不到荒野的程度，绝对也离57星最繁华的市中心有个几十公里远。 同为夜晚娱乐消遣的场所，荒野酒吧也跟市中心那些诸如烟云水榭一样的娱|乐城不同，它并没有什么讲究的会员制，也并没有那样奢华昂贵的门面。 酒吧门口只有一个简单又朴素的招牌，就像会来这里的客人一样，都是最普通的市民，跟那些动辄豪掷千金的上流人士相差甚远。 酒吧内客人们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要么天南海北的闲侃，要么一声不吭的喝闷酒。 他们大多手头都不富裕，所以酒吧的定价也很亲民，烟云水榭卖到五百元一杯的啤酒，这里只要二十元。 所以，在听到“赏额一亿星币”这个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天文数字的时候，酒吧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吧台上方那台电视上。 电视屏幕不算小，酒吧内各个角落的人都可以看清屏幕上的画面，那是一排照片，照片下方都写着“悬赏通缉”的字样，这是警方在追捕逃犯，面向公众征询行踪线索。 悬赏金额依照犯罪罪行轻重由低到高，低的几千几万，高的也就几十万，百万级的罪犯已经很少了，千万级的大案更是好几年才出一个。 但今天，悬赏榜单上新增了一名通缉人员，赏额高到了前所未有的一个亿。 而在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一串零上方的照片里，那名价值一个亿的犯人是个年轻且俊朗的男人，光看脸，属于会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好感的类型，实在很难将他和穷凶极恶的亿元通缉罪犯联想到一起。 其他注意到这则悬赏告示的人也有这样的疑问，酒吧里更是有人直接跟同伴大声议论了起来：“这小子长相还挺清秀的，是犯了什么丧心病狂的恶事，赏金高到这种程度？我记得上回那个抢劫商船无差别屠杀人质的星际海盗大胡子赏金也不过五千万呢！” “是啊，他别是盗取了什么重要的国家机密吧？”同伴也猜测道。 “什么国家机密？你们也真敢想！你们是酒喝多了眼花了吗？看清楚点，悬赏名单上其他人是警方发布的，就为首的一个亿的那个不是。”同桌的另一人没好气的提醒道。 其他人被提醒后不由仔细又看了一眼，发现那悬赏一个亿的署名确实不是警方，而是一个私人集团，星火公司。 也就是说，对方未必真的犯了什么大罪，而仅仅是惹上了那位，星火公司的现任董事长兼总裁，温如岚。 这并不比被警方通缉轻松，温如岚是何许人也，每个57星上的居民都再清楚不过了，他可不仅仅是个商人，他的能量大到可以在警方的罪犯通缉名单里插入自己想要通缉的对象，哪怕对方可能并没有犯任何的罪行。 同样的，调动警方的人手帮助自己搜捕一下目标也不成问题。而除了这些明面上的官方势力，温如岚还有自己的势力。 更何谈，还有千千万为了这一亿赏金瞪圆眼睛搜捕的无处不在的普通人。 “这么想不开惹上那一位，这小子是插翅也难逃了。”酒吧里有人感叹了一句。 “我倒是不在乎那小子想不想的开，我就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我好去拿这一亿赏金。”另一个人接话道。 “别做美梦了，你怎么不说那个叫孟醒的下一刻就从酒吧门口进来，把钱送到你面前呢？”同桌的人调侃道。 这话一出口，不光说话的人笑了，酒吧内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毕竟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但在下一刻，酒吧的木门被人推开时，众人不由还是往刚进来的男人身上扫了一眼，心里都想着，万一呢？ 没有万一，门口的那张脸明显不是照片上的男人，所以众人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喝酒的喝酒，闲侃的闲侃。 而莫名其妙的被众人行了注目礼的男人则身体有些僵硬，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带着丝谨慎和戒备一步步走到了吧台。 吧台后的酒吧老板看见他戒备的神情，好心的解释了一句：“别理他们，电视上刚登了个赏额一亿的通缉令，一个个的都做美梦呢，哪那么巧，那一个亿能到我们这个小酒吧来？” 男人并没有回话，只盯着电视上的照片看了看，看完照片后再确认了一下数额，他终于确定了。就是那么巧。 孟醒心虚的咳了一声，点了一杯啤酒后就一个人坐到了酒吧角落里。他一边喝酒一边不动声色的听着周围那群人兴致勃勃的讨论这几天走在大街上眼睛要睁大点，指不定就碰到了呢？ 虽然几率约等于无，但一个亿的诱惑力太大，还不容许别人做做梦吗？ 孟醒对此表示完全理解，因为不要说是别人心动，他自己都心动了。 也不知道他回头去找温如岚自首，温如岚肯不肯把钱给他。孟醒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依温如岚的性格，大概不会把钱给他，非但不会给他，还会转头就把他扣押起来，严刑拷打。 毕竟他在温如岚心中的形象，就是个处心积虑接近，意图莫测的危险人物，温如岚必然容不下他。 但即便如此，孟醒还是要保护这个人渣的，谁叫这是系统给的任务呢。孟醒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啤酒，同时心里将黑心系统从里到外批判了一通，批判完了之后就平心静气的接受了现实。 没办法，跟系统绑定都绑定上了，还能离咋的？ 孟醒看了眼时间，距离九点还有五十多分钟，距离黄经理来和他背后的神秘势力碰头的时间也还有五十多分钟。 这也是他今日来此的目的，顺着黄经理这条秃且胖的藤，摸出他背后的大瓜。 他手里的游戏剧本委实简陋了点，就写明了黄经理被人买通意图刺杀温如岚，到底是谁买通的，那个人又为什么要杀温如岚，通通没写。 就连黄经理今日会跟幕后之人碰头，也是孟醒昨天用可以截取短信信息的r卡得知的。 对方很谨慎，用的号码是无法追查行踪和身份的太空卡，并且短信上除了今日的会面，没有透露出任何有用信息 孟醒对此还以同样的谨慎，他在走进这间酒吧前特地在周围侦查过一圈，了解了一下附近的道路环境，和这家荒野酒吧的几个出入口，他才走了进来。 但时间仍然有些早了，几十分钟的时间都无事可做，孟醒不由走起了神。至于走到哪去，当然是走到温如岚身上。 虽然温如岚两面三刀，当面说给他一个小时逃跑，转头就变成一个小时内一定要把他绑回去。 但是一个小时内非但没有把自己绑回去，甚至两天过去了，温如岚连自己的踪影都没逮到。 当时将烟云水榭内部各个楼层都翻了个底朝天，仍然没有孟醒的影子后，温如岚糟糕的心情再次刷新下限，变的更糟了一点。 但他是温如岚，行事狠辣，却也果决高效的温如岚。在孟醒离开的第三个小时，他便下令让自己的手下去看守城区的出入要道。 他知道孟醒八成已经逃出烟云水榭了，但是三个小时，孟醒便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城区。 为了抓到孟醒，他也是铁了心，不计花费的人力和物力，硬是以雷霆手段在短时间内将城区进入半封锁状态，出去的车辆都要核实身份。 同时，他搜寻的人马也从城区外围向内部缩进，即便一寸寸把地皮掀开，他也要把孟醒揪出来。 可他想不到，孟醒用着系统出品的逼真到除非上手否则绝对看不出来的人皮|面具改头换面，光明正大的在城区晃了一天，还去黄经理的住所附近监听了一下通信，今天才真正离开城区，来到这家荒野酒吧。 温如岚废了那么大劲儿，这么一场浩浩荡荡的搜捕下来，却是一场空，他眼下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孟醒光是想象了一下温如岚此刻阴沉的表情，都不由咧着嘴笑了下。 他的想象很贴切，温如岚此刻不光阴沉，还带着股火山即将喷发的致命危险感。 一排属下在他面前低垂着头，战战兢兢的汇报着一无所获的消息。最后一个人也汇报完后... “废物！”一声满含怒气的训斥伴随着一道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办公室内炸响。 温如岚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他犹嫌不解气，又将办公桌上的笔架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狠狠的扔到了这群没用的属下身上。 “废物！废物！”连续说了三声废物后，温如岚气到不住起伏的胸膛终于舒缓了些许。 他坐到了自己那把舒适的真皮座椅上，用手按着怒到发痛的额角。 而他面前那群属下，各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刚刚想要躲开那些砸过来的东西并不难，但没人敢躲，就站在原地，任凭这些东西砸到自己身上，在温如岚火消下去前，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温如岚的情绪已经重新平稳了下来，他不耐烦的挥挥手让这群没用的属下离开，继续去进行搜捕。 属下们如蒙大赦，各个脚步带风的离开了温如岚的办公室。办公室大门闭合后，只留神情看似恢复如常的温如岚。 然而他的情绪并未真的恢复如常，被孟醒逃脱的怒意和烦闷仍然憋在他胸口，但他却也可以将这些情绪控制在一个度内，不让没顶的情绪冲垮他的理智。 他随手拿了支钢笔，又找了张白纸，用尖锐的笔尖在纸上写了起来。 他先写了孟醒的名字，又在名字后写了个商业间谍。 盯着这四个字看了片刻后，温如岚用笔尖将这四个字划掉。 首先孟醒是抱着目的来接近他的毋庸置疑，并不是单纯的见义勇为，因为他对自己撒了谎。 孟醒说是在一楼看到的服务生下毒，但实际上是在二楼。孟醒能在温如岚手里逃掉，那名服务生并不能。 事实上，事发后不到一天，服务生就已经落到了温如岚手里。对方并不是专业杀手，一轮严刑拷打刚进行到一半，他就涕泪横流的全招了。 却基本没招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服务生知道的很有限，连是谁指使的都说不出来，只知道拿钱办事。唯一有用的，就是那条跟孟醒说法相悖的作案细节。 这两人一定有一个撒了谎，温如岚倾向于相信服务生，因为对于对方而言，在一楼二楼下毒，并没有差别，没必要撒谎。 温如岚证实过，孟醒确实一直坐在一楼，无论如何不该看到服务生在二楼的下毒过程。那么孟醒这个人就很值得怀疑了，他借此接近自己的目的同样。 但应该不是商业上的事，因为在孟醒当助理的这三天里，他并没有借着这个助理的身份做些什么，对于温如岚故意安排的清闲工作，他接受良好，真就一副混吃等死的咸鱼员工模样。 故意放到他眼前的生意上的机密情报，他看都不看，自己没有活儿，他也就自己闲着，绝对没有去主动要事做的上进心。这不是一个来打探公司情报的商业间谍该有的表现。 那又是为了什么？ 钢笔在温如岚修长的指节间转了一圈，他慢慢回忆着孟醒这几天里的举动，这名应该扣工资扣到负的摸鱼员工只主动干过两件事，第一件，在第一次见面时揭发服务生下毒，第二件，阻止飞燕爬上自己的床。 这两件事看似无关，但其实...... 飞转的钢笔突然在指尖停下，温如岚按了下办公桌上的内部通讯器，对着属下询问道：“黄经理去哪了？” 第9章 黄经理在去荒野酒吧的路上，并且心情十分不美丽。 也不知道温如岚发的什么疯，为了抓个人整的这么兴师动众，城区进出口有人驻守核查身份后，通行效率立刻下降了许多，车流堵成长龙。 幸亏黄经理特地提前了一个小时出发，摆足了恭敬的姿态，想要讨好一下这位新老板。结果被温如岚这一手闹的，他紧赶慢赶，才在九点前一分钟到了目的地。 车刚停下，黄经理就用自己那臃肿的身材从车门里钻了出来，他连跑带喘，从酒吧正门绕了一圈，最后从后侧的一个隐蔽的小门进入了荒野酒吧。 而这一幕，一直关注着酒吧外动静的孟醒自然是注意到了。这酒吧后面估计还有什么包厢之类的地方，那里才是黄经理跟他幕后的人碰面的地点。 他不动声色的往四周望了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就是上次的透视眼镜，使用时效三小时，孟醒上次只用了一个多小时，还剩小一半，应该也够用。 不过孟醒将眼镜戴上后，并没有找到黄经理的踪迹，因为...太远了。 孟醒嫌弃了一下这仅有五米的生效距离，随即动作低调的站起身，寻了个没人注意的空档，悄悄溜进了酒吧后台。 跟寻常酒吧一样，后台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旁是员工休息室还有储备酒水的仓库。 不过，随着孟醒不断深入，他就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里绝对不是家寻常的酒吧，因为他透过透视眼镜，隔着房门注意到某间休息室里坐着十来个正在打牌的男人，各个都身强体壮，满脸横肉，个别的还有刀疤，像是打手。 正常酒吧可不会有那么多打手，这里八成是黄经理背后那人在57星上的秘密据点。 在注意到酒水仓库角落里还堆了一堆枪械弹药后，孟醒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么说，自己这是深入敌营了？孟醒扯了扯衣领，礼貌性的表示了一下紧张。随即放轻步伐，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 没走几步，黄经理秃到发亮的脑袋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而在黄经理所在的包厢里，还有一个人，孟醒正好也认识，是那位金牌杀手飞燕。 除了这两个熟人，就没别的了，那位真正的幕后之人并不在房间内。 孟醒有些疑惑，拿不准对方是不准备来了还是仍然在路上，但他也不能这么傻傻的在走廊站着，那十几个打手随时都可能出来，他得找个地方藏藏。 正巧，就在黄经理和飞燕所在的包厢旁，有一间员工厕所。孟醒直接闪身躲了进去，他就在厕所里，隔着一墙的距离，探听着黄经理和飞燕的对话。 “你确定没出什么纰漏？”飞燕一边问一边往嘴里叼了跟烟。 他眼下是半点阴柔妩媚的姿态都没有了，用打火机点烟的姿态异常娴熟，吐出的烟圈更是比老烟枪都标准。 而他对面的黄经理，则露出了狗腿的谄媚模样：“您放心，我确认过了，温如岚绝对没发现什么异常，我们这两次失败都仅仅是意外。” “意外？”飞燕嗤笑了一声：“我看不见得，那个叫孟醒的到底是什么来头，一次两次坏我们的好事？第一次算他是巧合，第二次算他妈的怎么回事？”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毕竟在以色相诱惑目标人物方面，他是第一次失败。他真是完全想不到自己是怎么输给的孟醒，还是温如岚就爱壮实的？ 黄经理被这突然的粗口吓出了一头汗，毕竟他知道飞燕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业内的金牌杀手，别看他腰细腿长，相貌阴柔的，但手段的狠辣可是在无数暗杀目标身上磨练出来的，只要他用袖口藏着的细丝往自己这双层下巴上一勒，自己的气管就得被割断。 所以黄经理一直对飞燕有几分惧意，他抹了抹汗，讨好道：“别动气，管他是什么人，反正他肯定不是跟温如岚一伙的，温如岚正在全城通缉他，估计那小子现在正在阴沟里跟老鼠躲在一起。” 飞燕冷哼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带着怒意的表情突然又变得玩味了起来：“你在温如岚的公司里听没听到什么消息？那一晚发生了什么？温如岚都把人绑上床了，最后人怎么还跑了？” “而且..”飞燕将烟上的灰烬掸了掸，他满脸坏笑：“温如岚这回这么兴师动众，估计是动了真火，那小子是怎么惹恼的他？别是在床上被反将一军，被人睡了吧？” “那这小子即便被温如岚抓到枪毙也值了，温如岚那张脸，睡上那么一回，这辈子就不亏了啊！”黄经理在这种荤话上十分熟练，立刻就接上了话茬。 飞燕却“啧”了一声，有些不爽，毕竟他这么一个靠美貌行走江湖的杀手，遇到了一个比自己还好看的目标，难免有些被比下去的挫败感。 但偏偏他还不得不承认，温如岚确实美的得天独厚，不光是样貌，还有他那身相辅相成的气质，旁人根本模仿不来。 飞燕没有对黄经理的这句话表示反对，但是一墙之隔的孟醒默默在心里发表了一下反对意见。 他跟温如岚睡是睡了，毕竟同睡一张床也算睡嘛。但是说不亏，他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他不光亏了，还亏大了。 没有好好享受一下那张自己买不起的高档床就算了，还要在半夜因为被意图割喉而惊醒，更甚至第二天早上还获得了睡眠不足的虚弱buff。 孟醒觉得自己底裤都快亏掉了，结果在黄经理口中自己好像赚了座金山一样。 不过孟醒在心里怎么反对，墙对面的人都听不到就是了。 黄经理和飞燕的对话正要继续，却突然被一道铃声所打断。 这是视频电话的铃声，飞燕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原本散漫的神色立刻端正了起来，他将嘴里的烟放下，又将视频通话投影到包厢墙壁正中的大屏幕上。 而黄经理在看到这个号码的时候，本来就很谄媚的神色变得更谄媚了一点，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像是条吐着舌头冲主人摇尾的沙皮狗。 来了。孟醒意识到了，那位买通黄经理，雇佣飞燕，指使一系列刺杀计划的幕后之人，来了。 对方并没有亲身到场，而仅仅是采用了远程视频的方式，在飞燕按了接通按钮之后，对方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了屏幕上。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连续失败两次？”屏幕上的男人神色阴翳，阴翳中还有对办事不力的属下的问责。 “boss，这事真的不能怪我们，是有人搅局。”飞燕解释了一下，同时对黄经理使了个颜色。 黄经理立刻接上，附和道：“对对，是那个叫孟醒的小子一次两次的搅局。” 男人面露疑惑，黄经理便将这两次刺杀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顺带将孟醒骂了一通。 作为被骂的对象，孟醒本人倒是没什么感触，他的注意力都在屏幕上。准确的说，在那行系统显示的只有他能看见的人物简介上。 id：张济 刚读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孟醒就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等到继续往下看之后，就发现，这种熟悉感果然不是错觉。 张济是讯电公司现任总裁，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前任总裁张洲的儿子。 张洲就是曾在温如岚十八岁那年劫持他的人，害死温如岚的父母兄长后，又想把温如岚当做傀儡操控星火公司，却被温如岚反手干掉。那么张济想对温如岚下手的动机就很好理解了，为父报仇，或者更功利一点，跟他父亲一样，是想搞垮星火公司，争夺军火贸易的市场。 这两者并不冲突，总之，张济想杀温如岚。 幕后黑手的身份弄清楚了，但孟醒仍然没有妄动，他想知道对方接下来准备怎么动手。 黄经理将经过讲完后，张济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他眉宇间有些不散的疑云：他问了跟飞燕一样的问题：“那个叫孟醒是什么来头，查过没有？” 黄经理连忙答道：“查过查过，他刚入职的时候温如岚就派人查过，就是个背景简单，父母双亡的无业青年，傍上温如岚八成是为了钱。” 飞燕却摇摇头：“这个身份应该是伪造的，那小子不简单。” 飞燕想了想，以一个专业杀手的身份评价道：“温如岚这种力度的搜捕，他到现在还没有落网，反侦察和伪装能力肯定不在我之下。” 虽然孟醒其实并没有什么反侦察和伪装能力，只是靠着外挂系统才能横行无阻，但他依然对飞燕这句近乎夸奖的话很受用。 与之相对的，张济的脸色就不是这么好了，这么一个身份实力莫测的人突然出现，无疑为他的刺杀计划加了很多变数。 他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先将孟醒的事放到一边，毕竟对方现在正在被温如岚追捕，肯定不是温如岚那一头的。 搅了两次局不要紧，只要接下来不继续搅就行了。 在吩咐他的下一步计划前，出于一贯的谨慎，张济先问了几个问题：“手脚处理干净没有？” 飞燕耸着肩保证道：“我这边肯定干净，我连温如岚身边三米都没进到，压根没来得及动手脚。” 张济便看向黄经理，黄经理同样保证：“boss，我这边肯定也很干净，那个下毒的服务生压根不知道是谁指派的他，我从头到尾没露过面，温如岚抓到他也问不出什么。” 这两人都保证的信誓旦旦，张济稍稍放心，也仅仅是稍稍，他父亲在温如岚手里大意栽过一次，就那一次，满盘皆输，性命也一并丢了。 所以张济在对上温如岚的时候，就一再的提醒自己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绝不步他父亲的后尘。 他正在思考还有什么遗漏，黄经理却因为迫不及待想在新老板面前表现而主动询问了起来：“boss，咱们都失败两次了，这下一步怎么走，您有计划了吗？” 张济顺口答道：“事不过三，下一回我亲自动手。” “boss，您的意思是您要亲自到57星来？”飞燕有些微惊讶。 “嗯。”张济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黄经理同样惊讶，他在惊讶之后立刻表态：“boss，您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不管是接应还是汇报温如岚的动向什么的，我指定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 张济抬头看了黄经理一眼，突然道：“对了，那次投毒时你也在场，温如岚就没怀疑你？” 黄经理闻言露出一副得意的神情，自夸道：“没有，当时事情败露，我声情并茂的跟温如岚表了一番忠心，他一点都没有怀疑。” 张济却重复琢磨着这个“一点都没有怀疑”，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太确定自己的感觉对不对。 虽然有些草木皆兵，但张济还是道：“你来的时候没有被跟踪吧？通话前有没有检查过这里安不安全？” “boss，您是不知道城区出入口现在堵成什么样，什么样的跟踪都进行不下去，至于这里安不安全...”黄经理伸脚踢了踢沙发旁的一个隐藏在角落里的金属盒子，介绍道：“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检测监听器的，咱们的通话绝对安全！” 张济终于将心放回了肚子里，正准备详细说一下自己下一回动手的时间和计划，飞燕却突然“咦”了一声。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那个用来检测监听器的金属盒子旁边，蹲下身摆弄了一下，疑惑道：“这检测器没开电源。” 张济的神色一下又凝住了，黄经理擦着自己额头突然冒出的冷汗，尽量往好处想道：“是负责维护机器的人忘了开吧？” 飞燕沉默不语，只自顾自将手伸到电源键上，按了下开启。 开启的同一刻，检测器顶部的指示灯变成了刺眼的红色，同时伴随着一阵急促又尖锐的嗡鸣。 这是只有在检测到监听装置时才会响起的警报声。 第10章 张济的脸色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难看的铁青色，他气急败坏的骂了一声：“一群废物！” 说完，视屏通讯由他单方面挂断。 黄经理看着熄灭的屏幕慌乱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哆哆嗦嗦的冲飞燕询问道：“咱、咱们怎么办？” 飞燕将烟放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往地下一扔，用鞋尖碾了碾，打开手机对着酒吧里藏着的打手吩咐道：“拿着仓库里的信号侦测器去搜，看看这个监听器的源头在哪里。” 他这句话吩咐出去没多久，酒吧后台立刻就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身材魁梧的打手们在走廊里跑动。 躲在厕所里的孟醒待不下去了，他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下一扔，用脚将其彻底踩碎，顺道在心里问候了一下系统。 这个系统提供的道具竟然还会被检测器检测到！这个破游戏坑钱就坑钱，质量竟然也这么没有保证！ 孟醒一边问候一边用双臂撑着身体，往厕所上方那个小小的通气窗跳去，跳上去后他又原样跳了下来，因为这窗口太小了，他的体型肯定出不去。 既然这样...孟醒听着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决定先发制人。 在几个打手接近厕所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砰”声，厕所的木门在大力的踢踹下往外倒了下去。 最靠近木门的打手下意识的用双手扶着倒下的木门，孟醒一脚踹完门，另一脚直接踩在木门上借力，门口的几个人直接被这力道压的倒在了地上，而孟醒则以一个极其矫健灵活的姿势从打手的包围圈中跳了出来。 他快速辨别了一下方向，沿着走廊向前，想要跑向酒吧热闹的前台，人群可以为他提供掩护，帮助他脱困。 可是他没跑多远，前方的阴影处却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影。 对方潜伏在阴影中，呼吸都低的几不可闻，所以孟醒才会在距离对方仅剩三米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对方的存在。 人影往前走了一步，他雌雄难辨的五官暴露在灯光下。 孟醒则往后退了一步，他凝重的看着对方，看着这个所谓的金牌杀手。 虽然飞燕长得身娇体弱，阴柔无害，但在系统界面上显示的各项数值都远超常人，像是格斗能力，又像是敏捷值。 同样的，也超过了孟醒。孟醒虽然块头比对方大，却并没有自信能够赢过对方。 在孟醒看着飞燕的同时，飞燕对着孟醒暧昧的眨了眨眼，像是招呼熟客一样亲切道：“来都来了，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 飞燕虽然比不过温如岚，但他的容貌确实也是一流的水准，冲着孟醒眨眼时有意无意流露出的媚态，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无动于衷。 孟醒不属于大部分人，他对温如岚都无动于衷，对飞燕同样。 “打了招呼怕是就没机会来了。”孟醒一边语气平淡的回应，一边不动声色的往四周望了望。 “那你不打招呼就来，现在怕是没机会走了。”飞燕脸上仍然带着柔柔的微笑，微笑时他微微抬了下手，似乎是想要撩一下额前的碎发。 孟醒却陡然感觉到一股如芒在背的冷意，系统于同时发出玩家即将受到攻击的预警，孟醒当机立断的一矮身，一根顶部连着银针的细丝从飞燕袖口藏着的机关里弹射而出，以毫厘之差的距离在孟醒上方掠过。 虽然孟醒并没有直接被击中，但是一截翻起的衣角却正巧与这根细丝疾射的轨迹相撞。 一触即分之后，孟醒看着自己被割裂的衣角皱起了眉头。这细丝大约是用什么特殊金属做的，极其锋利，比之刀锋都不遑多让，若不是他避让及时，刚刚那截直取他首级的细丝大约会把他整个脑袋都割下来。 飞燕见状可惜的“啧”了一声，偷袭不成，他没有立刻再动手，只抱着臂好奇的询问了一句：“身手不错，你是哪一路的？” 孟醒脸上带着人皮|面具，飞燕并没有认出来。 孟醒当然不会上赶着承认自己就是那个被黄经理骂了一路的，他用余光扫了身后正在悄悄逼近自己的打手一眼，他们手里都拿着枪械，但碍于狭小的极其容易误伤自己人的空间，并没有贸贸然开枪。 但孟醒并没有这种顾虑，反正这里他一个人一个阵营，不存在误伤的可能性，所以他直接将手摸向自己的后腰，在拔枪的同时回应道：“挡你们路的！” 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他分别向飞燕的方向和身后开了几枪。 训练有素的打手们连忙蹲下身体，缩小受击面，而飞燕反应更快一点，他早在孟醒将手摸向后腰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将身体紧贴墙壁，并且在孟醒转身向后开枪时飞快的沿着墙壁向孟醒逼近。 他在柔术上同样是一流的好手，他有信心在近身后拿下孟醒。 不过，他却在接近孟醒的途中，视野突然一暗，失去了目标。 孟醒开枪时瞄准的并不是人体，而是走廊上方的吊灯。虽然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只是个游戏，但他接触的每一个却也很像活生生的人，所以孟醒不想轻易杀人。 在吊灯破碎，黑暗骤然降临，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孟醒沿着刚刚在脑中规划好的路线，向着侧边的酒库跑去。 打手们兀自在黑暗中怔愣，飞燕却已经于下一刻做出了反应，他听着黑暗中那唯一一道脚步声，辨别了方向后，紧紧追在孟醒身后。 在孟醒跑进酒库的一刻，飞燕也追上了孟醒，他飞身而上，直接扑向孟醒的后背，想要用手肘锁住孟醒的咽喉。 孟醒再一次凭借系统的预警矮身避过了这一招，但是他没躲过飞燕接下来的连击。 柔术是一种以难缠著名的武术，一次没有缠住猎物，那么紧接着就是第二第三次。 一击不中之后，飞燕手腕撑地，以一个逼近人类身体极限的角度将身体反转。 他用倒立的腿弯勾中了孟醒的脖颈，往后勒的同时，削瘦却爆发力十足的腰部发力，将下倒的上半身重新拉起，整个人跨坐在了孟醒的肩背上。 孟醒被这百来斤的体重压的直接趴到了地上，与他一同摔倒的，还有他在和飞燕缠斗时撞倒的酒柜。 玻璃碎了一地，各式各样的酒液在地面流淌。孟醒闻着这盈满鼻间的酒香，却没工夫品鉴。 飞燕用双腿锁着他的喉咙，双臂则扭着孟醒的腿部，孟醒唯有手还能动弹，不过动弹的幅度也极其有限，开枪倒是还能开枪，但肯定没法抬着手腕用枪口瞄准压在他身上的飞燕。 “你这个挡路的看来是中看不中用，怎么一推就倒呢？”飞燕还有闲心嘲讽。 孟醒没有吭声。 因为飞燕嘴上说着风凉话，手上腿上的力道可一点都没有放松，甚至还在不断加大，孟醒被他勒的有些微窒息，压根说不出来话。 不过，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下，自己到底中不中用。 伴随着一声枪响，黑暗里突然燃起一簇火焰。 飞燕双目一凝，高速旋转的子弹点燃了地面的酒液，火焰于瞬息间高涨、壮大，甚至反扑向点燃了它们的人。 飞燕骂了一声，他和孟醒身上都沾着酒液，火线一起，他们两个都得遭殃。 但是孟醒还是开了这一枪，这根本是不要命的打法！ 飞燕还是要命的，他是杀手没错，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钱，不至于为了任务赔上性命，所以他当机立断的松开了孟醒，就地一滚，滚向了酒库外的走廊。 在跟过来的其他打手的帮助下，飞燕终于扑灭了自己身上的火焰，他这才有功夫看向孟醒。 蹿高的火线拦在酒库门口，孟醒孤身站在在火海正中，与满身黑灰，衣服也被烧的破破烂烂的飞燕不同，他的衣衫干净又整洁，这满地的火焰好像有意的避着他一样，没有一丝一缕烧到他身上。 门口以飞燕为首的一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孟醒对此回以微笑。 他掌心藏着一张刚刚发动的sr阶卡片，也是他抽到的唯一一张sr卡，水火不侵护盾。 使用水火不侵护盾后的十分钟里，玩家将获得水火不侵增益buff，火焰抗性和水系抗性同时提升百分百，总而言之就是烧不死也淹不死。 有这张压箱底的卡牌在手，这才是孟醒敢开那一枪的原因。虽然还不知道在这个游戏里死亡有什么后果，但根据他玩游戏的经验，重则掉级重来，轻的也要损失点经验货币，反正能不死就不死最好。 虽然不明白孟醒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但飞燕作为游走在生死间的杀手，即便再惊愕的场面，也不会让他完全失去判断力。 他随手从身旁的打手手里接了把枪过来，举枪就想对火海中的孟醒射击。 不过，在他将枪口对准孟醒前，孟醒却已经扔了个东西过来。 “送你们个礼物。”孟醒笑眯眯道。 飞燕瞪大眼睛看着那颗滚到自己脚下被拔掉引信即将爆炸的手|雷，骂了一声：“草！” 然后他也顾不上孟醒了，立刻往前方的空地趴倒，双手护住头部，背脊向上抵挡即将到来的爆炸。 其他的打手反应比他稍慢，但也做了差不多的动作。 一般的手|雷在引信拔出后的爆炸时间是3-6秒，孟醒这颗有些延迟，十来秒了都没炸。 飞燕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地面那颗孤零零的手|雷，就见一直没动静的手|雷突然在他眼前炸裂。 不过喷射出的不是带着火|药味的弹片，而是...... 飞燕伸手摸了下被溅了满脸的黑色粘稠液体，他放在鼻尖闻了闻，判定这应该是墨汁。 “操他妈的！”飞燕这回是真的火冒三丈了，他堂堂一个金牌杀手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耍过？ 第11章 飞燕骂完之后，拿着枪就想冲酒库里扫射一通，不过那个身份未知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飞燕的视线往上，屋顶的通风管道被人打开了，那个人应该从通风管跑出去了。 飞燕虽然正处于怒火中烧，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的状态，但他也没有贸贸然的跟过去追击。 他看了下酒库中燃烧的情况，酒库里还没摔碎的酒瓶在高温下已经有碎裂融化的趋势，而且酒库里还藏着一堆弹药，等火焰将这些弹药引爆的时候，这座酒吧八成都会垮塌。 “撤出去！”飞燕当机立断的下令道，这地方已经暴露了，本就该被废弃，现在直接烧了也不心疼。 “是！”一众打手们听话的跟在他身后，往酒吧后侧的门跑去。 一行人刚离开酒库，身后就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这是酒库里的弹药开始爆炸了。 整栋建筑都在爆炸下晃悠了一下，头顶的墙壁上撒落一片片墙灰，一直躲在包厢里不敢冒头的黄经理终于忍不住走了出来，一出门见到是飞燕，心里稍稍放松。 也只是稍稍，他惊恐的双下巴都有些颤抖，战战兢兢的询问道：“怎么回事？” 飞燕斜睨了黄经理一眼，语气不耐的反问道：“怎么回事？当然是你被温如岚发现了，那小子估计就是温如岚派来跟踪你的。” 黄经理更加惊恐了，温如岚如果知道了他做的事，他的下场怕是比死还凄惨。而且...他的身份暴露的话，那么对于新老板张济而言，他就没用了。 来不及问飞燕这身似乎被烧过的衣物，和脸上那满是臭气的黑色液体是怎么回事，黄经理抓着飞燕的衣袖连忙道：“飞燕，咱们都是为张总做事的人，可得同进同退！” 飞燕闻言轻蔑的笑了一声：“也行，这里这么大的动静，温如岚肯定已经收到信了，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来封锁这里，咱们得在这里被完全封锁前跑出去。” “跑、跑出去？”黄经理擦擦额头的汗，对飞燕这个计划有些发愁，他试着询问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我...腿脚不大好...” 其实不是腿脚不大好，是他这臃肿的身形跑两步就喘，根本跑不了多远。 飞燕当然知道黄经理话下的意思，他体贴的拍了拍黄经理的肩背，示意其他人继续往外跑，自己则带着黄经理到了一个隐蔽的拐角。 他出声安慰道：“放心，我早就为你打算好了。” 黄经理面露惊喜：“真的？” 飞燕面带微笑：“真的。” 下一刻，黄经理脸上的喜色消失了。 他眼中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愕，混杂着窒息的痛苦和临死前的恐慌，他双手用力的抠挠着脖颈上的细丝，手指被锋锐的细丝割的满是鲜血他也不管不顾。 他垂死挣扎了几息，再然后，一切都凝固住了。 飞燕松开手上的细丝，用手指感受了一下黄经理的脉搏，凭自己职业杀手的素养确认目标完全死亡后，终于起身离开这里。 他跟酒吧内其余的打手一起，从酒吧门后离开。而孟醒，则从通风管道绕到了前台，他从酒吧正上方的空调机上跳下，倒是没有顾客对他的神奇登场大呼小叫，因为人群都在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刻就惊慌的往外跑走了。 孟醒混在人流里，一起往外跑。 他跑的有些慢，右手拿着枪，左手则一直按着腹部，手掌底下的衣物是一片暗红。 在他被飞燕按倒在地的时候，一块酒瓶的碎玻璃片正好在他倒下的位置，直接刺中了他的小腹。 他是用了水火不侵卡没错，但是只局限于水火，刀枪该入还是得入的。 不过这应该不是致命伤，孟醒不是医生，分不清人体的脏器位置，但系统已经体贴的为他诊断好了伤势。 “玩家获得‘流血不止’虚弱buff，请立刻采取止血措施，或者服食疗伤药物，否则将会在血量掉到60%时陷入昏迷状态。” 止血措施孟醒已经在采取了，他用力的按压着伤口，不过收效甚微，也就是掉血的速度稍微减缓了一点，但游戏界面中他的血条仍在不断减少。 至于疗伤药物？孟醒在心里暗骂一声，他根本没有抽到过什么疗伤药物！刚刚丢出去的那个r阶的整蛊手|雷已经是他最后一张有用的卡了。 偏偏系统还特地在界面里显示了一下代表疗伤药物的卡牌，卡牌后面缀着熟悉的指向氪金界面的链接。 意思不能更明显了：想要获得，请充值。 孟醒不知道系统有没有亲戚，但甭管有没有，他都在心里问候了一遍。 不过渐渐的，他有些骂不动了，他的体力和精力随着血条的不断减少而削弱，孟醒走路的身形都有些晃荡。 孟醒甩甩头，强行振作了一下精神，他远离人群，寻了个偏僻无人的小巷，扶着墙慢慢走了进去。 走到巷子里后，他脱力的倒在地上。失血带来些微缺氧感，本来就有些呼吸不畅，脸上那层不太透气的人皮|面具更是让他的窒息感进一步加重。 孟醒便干脆将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至于有没有人发现他这张脸是赏额一亿的通缉犯，他已经顾不得了。 他仰面朝上，大口的呼吸。但即便如此，他的眼皮还是不受控制的越来越沉重。 “血量剩余62%。”系统发来提示。 孟醒没搭理系统，只看着天空胡思乱想。反正他也没办法了，昏迷就昏迷呗，醒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在血量掉到60%前，孟醒用最后的闲心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他醒来后大概会面临两种局面。第一种，没人发现他，他一个人躺在这个堆满垃圾的巷子里。 这是比较好的预想，第二种就不太妙了，他被人发现了，然后被人送到温如岚那里去，毕竟大概没有哪个人能抗拒一亿赏金的诱惑。 想到温如岚，孟醒不由小小的哀叹一声，他的保护对象怎么会是个这么难对付的人？不配合就罢了，还一心追捕自己，枉费自己帮他挡了两次刺杀，真是条白眼狼。 虽然他这个指责也很没道理，毕竟温如岚完全不知道孟醒是在保护他，但对于神智已经有些模糊的人而言，不需要讲道理。 孟醒眼前出现了些许重影，这是昏迷的预兆。 而重影之中，隐隐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温如岚？”孟醒喃喃的唤了一声，他有些迷惑，分不清自己是对温如岚的怨念太重，重到出现了幻觉，还是温如岚真的在他面前。 孟醒用力的眨眨眼，强撑着恢复了一丝清明，重影在他眼中叠合，视野重新变得清晰。 温如岚驻足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这不是幻觉。孟醒判断出来了。 但是紧跟着，更大的疑惑冒了出来，温如岚怎么会在这儿？ 即便是听到爆炸声立刻就动身赶过来，也不该那么快。 除非...... “是我多管闲事了...”孟醒自言自语的念了一句。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变得很轻，不过温如岚还是听到了，他双眼微眯，打量的扫视着孟醒。 只见本来已经快要昏倒的人突然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孟醒摇摇晃晃的，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不过他什么都没来得及，眼前就变成了虚无的黑色。 “血量剩余60%，陷入昏迷状态。” 伴随着系统的最后一声提示，他的身体失去了控制，顺着惯性向前方栽倒。 这一摔没有任何防护，肯定得摔个鼻青脸肿。不过他前方并不是空旷的地面，而是温如岚。 温如岚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这个倒向自己的男人，孟醒的体重压的他往后踉跄了一步，但踉跄了一步后他还是站稳了。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自己环抱着的人，孟醒双眼紧闭，脸色因为失血而有些苍白，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膝盖因为两人的身高差而有些微弯曲。 “boss？”温如岚的保镖立刻跑到他面前，做了个要接过孟醒的动作。 其实早在孟醒想要站起来的一瞬，温如岚身后的几个保镖就拔枪指向了他，不过温如岚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们。 现在...他又一次制止了。 其实依他的性格，他应该对这个衣服上全是灰尘和血污的男人满是嫌弃，一开始接住是下意识，但在反应过来后就该立刻将对方扔到地上才对。 虽然孟醒的脸莫名的对他胃口，莫名到温如岚违背原定的计划临时起意要把对方绑上床，但再不挑的人也无法对着孟醒眼下这幅尊荣下手。 温如岚看中孟醒只是因为对方的样貌，起码他自己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但此刻，对于这个显得有些狼狈邋遢、不再英俊的男人，他非但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越抱越紧。 温如岚感受着昏迷的孟醒在他颈侧吞吐着的呼吸，神情复杂难辨。 第12章 孟醒再次醒来时，是在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里。 他懒懒的掀起眼皮，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他又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处的房间。 虽然已经判断出了这是病房，但他在的这间病房似乎档次比较高，不光是宽敞安静的单人间，而且采光的角度也特别好。 午后的阳光打在他脸上，暖洋洋的，孟醒舒服的想要伸展一下手臂，没伸动。 孟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手上绑着什么，他往两侧分别看了一眼，很好，双手手腕都被拷在了病床栏杆上。 “醒了？” 孟醒身侧传来凉凉的问询。 他扭头看向右侧，看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翘着腿，似乎正在处理文件的温如岚。 孟醒没回话，也没再动弹，就只是看着温如岚。 温如岚也没管他，就自顾自将手上处理到一半的文件处理完，大略扫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在最末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便将剩余的其他未处理的放在了一边。 他将钢笔的笔盖合上，“啪嗒”一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孟醒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来回应道：“醒是醒了，不过有些不敢置信，怀疑自己还在梦里。” 温如岚饶有兴味的支起了下巴，微微前倾身体，询问道：“不敢置信什么？不敢置信自己这么快就又落到了我手里？” “那倒不是。”孟醒一本正经道：“我只是没想到我醒来是躺在病床上，我还以为该是被一桶凉水泼醒，老虎凳辣椒水挨个来一遍呢。” “你要是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满足你。”温如岚面带微笑，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倒也不必。”孟醒立刻拒绝。 他看着眼前这个宽敞明亮的病房，真心实意道：“我挺满意的，如果手上没有绑着东西就更好了。” “也可以，把手砍了就不用绑了。”温如岚用着温和的语调说着可怕的内容。 孟醒：“......还是绑着吧。” 温如岚不置可否，就只是用那双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孟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醒倒是没有任何被盯着看的不适感，不过，他对自己眼下的姿势不太满意，所以他冲温如岚提了个意见：“你能不能帮我把病床升起来，这样平躺着说话不方便。” 温如岚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但他那副“我为什么要帮你”的冷漠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孟醒说了个理由：“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身份和目的吗？我们可以和谐友好的沟通交流一下，我只是要你帮我调一下床，不过分吧？” 温如岚眼神闪了闪，片刻后，他伸手按了下病床侧边的升降按钮，在孟醒说“行了”之后，他松开了手指。 孟醒这回舒坦了，他倚靠在斜立着的床板上，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腹部，伤口缠着纱布，看不分明，不过他的血条已经恢复到了80%，并且并没有任何负面状态，看来温如岚给他提供的医疗措施还是很靠谱的。 这同时也透露出了一个信号，温如岚现在并没有杀他的打算。所以孟醒才那么胆大，甚至还有闲心跟温如岚闲扯。 “在我说我的身份和目的前，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怎么样？”孟醒开始得寸进尺。 温如岚眉毛一挑，立刻就想驳回。 但孟醒已经猜到了他的回答，所以抢在温如岚否定前，开口提问道：“黄经理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气其实并没有多少不确定，反而几乎都是笃定。 有些事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越来越多的疑点累加在一起，孟醒终于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劲。 像是温如岚为什么会那么快出现在现场，又像是那台被关闭的检测监听信号检测器。 那是维护人员忘了开启，让孟醒凑巧寻到了可趁之机吗？ 并不是。 事实上，孟醒错怪了系统，系统出品的道具质量还是很有保证的，那台检测器检测到的监听信号也并不是孟醒，而是另有其人。 当时的荒野酒吧内，除了孟醒在监听飞燕和黄经理的对话，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关掉检测器的人，也是飞燕打开检测器后检测到的人。 只是孟醒当时没意识到这点，自己跳了出来，吸引了全部火力。 做这件事的人到底是谁孟醒不知道，但对方背后的老板却再清楚不过了，只能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的温如岚。 面对孟醒的提问，温如岚没有肯定，但他也没有否定，只好整以暇的看着孟醒。 孟醒便自顾自说起了自己的猜测：“你很早就知道了黄经理被人买通的事，但你没有对他下手，因为你想用他钓出那个幕后之人。” “德文茶庄的投毒事件，你应该也知情，你原本应该是布置着什么陷阱，等着黄经理和他背后那人一起踩进去，只是没想到被我横插一杠搅局了。” 温如岚轻笑一声，给了孟醒一个赞赏的眼神：“说下去。” “你并不相信我出现只是单纯的巧合，把我放到身边当助理，应该是想试探我，在那三天的时间里，我应该露出了什么破绽，让你确定我别有目的。”孟醒说到这儿忍不住好奇了起来：“我到底露出了什么破绽，让你那么笃定？” “服务生。”温如岚给了简短又关键的提示。 孟醒恍然大悟，问题出在他撒的那个谎上，那个下毒的服务生八成被温如岚的人抓到了，然后供出了作案细节，结果跟他的描述有了出入，他也因此暴露。 谜团被解开，孟醒继续顺畅的说了起来：“然后就是第二次刺杀，职业杀手飞燕，跟第一次一样，你对黄经理那伙人的小动作一清二楚，你对飞燕的身份也一清二楚，所以自始至终，你都没有跟对方上床的打算。” “为了不让对方怀疑你已经察觉了，你用我来当挡箭牌，既使得黄经理他们的刺杀计划落空，又成功将他们怀疑的对象移到三番两次搅局的我身上，顺道还逼迫我暴露，除了最后被我意外反制，整个计划堪称一石三鸟，高啊。”孟醒夸赞道。 温如岚又笑了一声，这回他边笑边摇头，否定道：“不对。” “哪里不对？”孟醒怔了一下，他觉得自己的逻辑推理完美无缺，不应该有错漏。 温如岚先表示了一下对孟醒的肯定：“你猜的大部分都对了，但是...” 他话锋一转：“最后一件，我当时选择跟你上床，并不是因为你以为的那个理由。”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孟醒不明所以，总不能是温如岚真的看中了他的脸，所以色字当头，不管不顾了吧？ 然而，他觉得匪夷所思的猜测，温如岚却坦然的说了出来。 “我就是单纯的想睡你。”温如岚一身得体板正的西装，却说着如此露骨放荡的话。 第13章 这答案劲爆的让孟醒大脑宕机了一瞬，重启之后的第一时间，他脑内冒出了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温如岚是在跟他开玩笑。 不过他观察了一下温如岚的神情，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你说真的？”孟醒忍不住确认道。 “不然呢？”温如岚淡淡道：“我为什么要那么早就逼迫你暴露，你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动手那么早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好有道理。孟醒被说服了。 同时，他忍不住想要用手摸一下脸，看看自己的脸还是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张，只是手被锁住了，他没能成功。 他便退而求其次道：“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 看看系统是不是给他换脸了，他觉得自己是很英俊没错，但应该也没英俊到让温如岚不管不顾的地步。 孟醒自己虽然对温如岚的容貌不太感冒，但他的审美还是正常的，他觉得美到温如岚那种程度呢，迷失一下理智纯属正常。 但他自己...他就是俊朗了一点，离蓝颜祸水还是差了点距离的。 温如岚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用看了，我只是说你长得对我胃口，没有说你美若天仙。” 他扯着嘴角讥讽了一句：“毕竟臭豆腐也有人爱不是？” 孟醒：“......” 他忍不住回敬道：“我属实没想到温总会看中我这块臭豆腐。” “我也没想到。”温如岚意味不明的附和了一声。 这一句之后，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 孟醒虽然看似接受了这个理由，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杂乱，觉得这个理由荒谬的同时又确实有那么点道理。 而温如岚则更杂乱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当时到底为什么会做出那么个决定，在他原定的计划里，他虽然不会跟飞燕上床，但也该采取别的方式才对。 想睡了孟醒这个想法，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早在温如岚在德文茶庄见到孟醒的第一面就浮现了，他当时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还差点忘记了自己手里那杯茶是有毒的，险些喝下去。 他以前不相信一见钟情，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他确实对这个叫孟醒的仅仅见了一面男人怀有一些难以形容的感情。 但他却也可以用理智控制住这些感情，他想睡了孟醒没错，但这也不妨碍他怀疑对方的身份和目的，并且暗中调查对方。 在他的预想中，他会在确认对方完全没有危险，或是自己动手废掉对方身后潜伏着的危险的爪牙后，再走到上床这一步的。 只是这感情不光来的莫名，还比经年沉淀的情愫更加汹涌。 汹涌到他在看到孟醒对送茶的服务生微笑的时候，阴暗的占有欲和□□一起侵吞了理智，让他背离自己的初衷，做了那么个不理智的决定。 由此引发了接下来一连串的意外，无论是被孟醒劫持，还是到昨日的荒野酒吧事件，都是在他计划之外的变故。 他钓了那么久的大鱼跑了不说，还连带着将他钓鱼的鱼饵给干掉了。虽然黄经理那个吃里爬外的废物温如岚早就有解决掉的想法，但是被别人抢先了一步，他还是难免不恼火的。 温如岚的思路渐渐重回正轨，内心的杂乱也慢慢消失了，只要不涉及到孟醒，他的思路一直很清晰，即便出了意外，他也能想办法修正回来。 只是，他正思考着新的布局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咕噜”声所打断。 孟醒想要揉揉自己的肚子，不过再次被手铐阻碍了动作。他无辜的看着温如岚：“现在什么都讲究个人权，我虽然冒犯过你，但也不至于连口饭都混不上吧？” “你上午打过营养针了。”温如岚面无表情的陈述道。 “那怎么能一样？”孟醒眉毛一挑，当即就要跟温如岚理论起来：“打营养针要是能跟吃饭比，人类还要食物做什么？早上晚上来一针多省事。而且我现在是个虚弱的伤员，你也不想在我没完全交代完之前就因为营养不良而导致本来不重的伤势加重，然后发烧，引起一系列并发症，最后挂掉吧。” 孟醒罗里吧嗦的说了一长串，把一顿饭不吃的后果从自己可能会饿说到了自己可能会死。 温如岚仍然面无表情，不过他应该被说服了。孟醒看到他手指划了几下手机屏幕，片刻后，保镖端着一碗打包好的粥走了进来。 保镖将粥放到病床自带的折叠桌子上，又十分有眼色的打开盖子后，便离开了房间。 孟醒看着热腾腾还冒着热气的粥碗，鼻尖闻着大米熬煮过后特有的香气，不由有些馋。馋归馋，但他没有动作，因为... 孟醒晃晃手腕，示意道：“送佛送到西，反正你的人都守在外面，我肯定跑不掉，不如松一只手给我吃饭？” 温如岚这回没有被说服，只往后仰了仰身体，倚在椅背上，一副看戏的样子：“吃饭不需要用手，用嘴就行了。” 孟醒看着放在小桌板上的粥碗，又看看满脸戏谑的温如岚，在形象和食欲之间纠结了片刻，觉得填饱肚子最重要，狼狈点就狼狈点吧。 虽然他的手被手铐铐着，却也不是完全动不了的，孟醒将手指伸到最长，终于够到了粥碗的边。他费力的拿起了勺子，但是被锁住的手无法将盛满粥的勺子送到嘴边，孟醒便想弯着腰去靠近勺子，不过他忘了自己腰腹上的伤口，弯腰时扯动缝合好的肌肉，痛的孟醒一阵抽气。 等他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就看到温如岚竟然伸手端起了粥碗，另一只手还拿着勺子在粥里搅了搅。 “你是要喂我吗？”孟醒不敢置信道。 “所以你吃不吃？”温如岚将盛了米粥的勺子递到孟醒嘴边。 孟醒反复确认了一下，确认系统界面上显示的他面前这一碗真的是单纯的米粥，而不是一碗下了药的米粥，这才犹犹豫豫的张嘴吃了一口。 温热的米粥顺着食道流进胃里，缓解了饿的火烧火燎的胃部，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孟醒昏迷了一夜多，这么长时间没进食，正是饿的前胸贴后背的时候。 但温如岚一勺子喂完，并没有紧接着再喂一勺，他漫不经心的用勺子搅弄着粥碗，淡淡的提醒道：“你还没说你接近我的目的。” 孟醒想了想，本着礼尚往来的原则，温如岚既然都肯屈尊降贵亲自给他喂粥了，他说一句实话也没什么，便坦然道：“我是来保护你的。” 温如岚神色微动，不过不是惊讶或是对这句话的触动，而是看着一个说谎的人的不悦。 孟醒就知道温如岚不会相信，但他说他的，温如岚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反正孟醒的神色很坦然，完全不怕温如岚打量的视线。 “理由？”孟醒的这份坦然让温如岚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他不相信有人会没有任何原因的来保护自己。 孟醒确实不是没有任何原因，他是被系统绑架来的，但这个原因不方便透漏，所以他撒了个小谎：“你看过那个童话故事吗？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有个保护他的守护神，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来保护他，你的那个就是我了。” 这个谎言离谱到就差贴个“我是谎话”的标签了。 温如岚面无表情的看着孟醒，他摆明了没有信，但他也没有再问，只一言不发的继续喂了下去。 孟醒美滋滋的享受着喂饭的待遇，在一开始的惊讶犹豫过后，他已经过度到了心安理得的享受阶段。 温如岚投喂的技巧还是不错的，勺子没有撞到孟醒的牙齿，每一勺粥也都是特意盛的最上层被吹凉过的。 至于他那双似乎在盯着自己唇部的越来越幽暗的视线，孟醒选择性无视了。看就看吧，他又不会少块肉，毕竟温如岚服侍的那么到位。 两人间的气氛和谐的近乎诡异，除了束缚在孟醒手腕上的那对手铐，一点都看不出来两人本该剑拔弩张的劫持关系。 只是，这和谐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孟醒刚吃了半碗，病房外的门就被人叩响了，得到温如岚的同意后，那位一直跟在温如岚身后的像是熊一般高壮的保镖队长推门而入。 孟醒注意到他一直冷酷严肃的脸在看到温如岚竟然在拿着勺子给人喂饭时产生了些微变动，如果孟醒没理解错的话，那副表情应该是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景象的惊悚。 不过保镖队长能混到队长自然不是吃干饭的，他很快靠着自己的专业素养恢复了正常。 保镖队长俯身在温如岚耳边小声汇报了什么，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孟醒还是捕捉到了几个关键字，例如“审讯结束”、“有位置了”之类的。 孟醒没有将这几个关键字放在心上，一心想等保镖队长走了之后继续自己和温如岚和谐友好的二人喂饭时间，岂料保镖队长并没有走，温如岚则直接将粥碗放到了一边，从椅子上站起了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诶，我还没吃完呢。”孟醒胆子越来越肥了，甚至还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换来的是温如岚的一声轻笑，他一边整理着自己西装的衣袖一边道：“吃多了浪费。” 孟醒心想自己才吃了个半饱怎么能算是浪费呢，就见温如岚扬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凉凉的接了一句：“反正你等会儿都要吐出来。” 孟醒：“......” 第14章 孟醒走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内，那股久不见阳光的腐朽霉气在鼻尖萦绕不散，这也就算了，除了这股霉气，走道内还夹杂着一股浓重到刺鼻的血腥气。 地下室上方只有几盏照明范围有限的昏黄灯光，温如岚在灯光下行走，孟醒跟在他后边，附带好几个押送他的保镖。 孟醒前进时除了闻到越来越重的血腥气，还听到尽头处传来的几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这地下室的用途，根本就不用再猜了。 联想到之前听到的那两个关键词，审讯结束，有位置了，温如岚带他来的目的，同样不言而喻。 孟醒可算懂了温如岚那句“反正你等会儿都要吐出来”是什么意思，这霉气混着血腥气，确实挺让人反胃的。 当然，温如岚的打算应该不止于此，难闻的气味可以让人作呕，其他的更激烈一些的手段也可以。 变脸比翻书还快。孟醒盯着温如岚的背影心想。 一行人走到了走廊尽头，厚重的铁门在眼前推开后，那些惨叫和血腥气再无遮掩了，扑面向孟醒砸来。 孟醒的脚步停顿了一瞬，不过下一瞬就被旁边押送的人强按着往里走了一步。 进入审讯室后，厚重的铁门在身后闭合，“砰”一声，绝了孟醒的退路。 温如岚走到室内唯一干净的座椅上坐下，他姿态依然优雅又从容，好像这里不是什么刑讯室，而是上流的酒会一样。 孟醒则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虽然这个梦境世界是星际时代的背景，但审讯室其实还是老一套，并没有随着科技一起进步，这间房间内的刑具跟旧时代电视剧上展现的基本一模一样，像是什么老虎凳，烧红的烙铁，抽一下能将皮肤直接抽裂的皮鞭。 而在其中几个用来绑人的铁桩上，还挂了几个奄奄一息，满身拷打伤痕的男人。孟醒觉得有点眼熟，所以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出这好像是荒野酒吧内那群围捕自己的打手。 不过，孟醒最熟的那两个并不在这里。 “你没抓到飞燕和黄经理？”孟醒顺嘴问了一句。 他问出口就后悔了，因为他注意到温如岚本来还算平和的表情陡然冷了下来，他怕是戳中了温如岚的痛处。 “黄宥才死了。”温如岚神色阴沉的回复了一句。 孟醒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杀的？” 得到的是温如岚一个写满不悦的眼神，不是被误解的不悦，而是自己没来得及动手的不悦。孟醒反应过来了，应该不是温如岚杀的，而是在温如岚抓到对方前就已经被飞燕灭口了。 暴露了身份的黄经理就是个废棋，还是个可能向温如岚告密的废棋，所以飞燕替张济清理掉对方，顺理成章。 既然黄经理死了...孟醒心思活络了起来，他分析了一下目前温如岚所知的所有情报，以及自己手上的筹码，觉得自己应该还有谈判的机会。 在荒野酒吧的后台包厢内，有温如岚的人，而那个人布置了一个监听器，监听器跟孟醒的那副外挂眼镜不一样，只能听声音而不能看画面。而黄经理飞燕和张济的对话，全程没有任何指明张济身份的语句。 并且，温如岚抓到的都是些小喽啰，依张济的谨慎，应该不会让这些小喽啰知道他的身份，而且温如岚眼下不悦的神情也印证了他并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这一点。也就是说，温如岚至今仍然不知道要杀他的是谁，这就是孟醒的机会。 孟醒当即不慌了，虽然他本来也没怎么慌。 “boss，这些人怎么处理？”保镖队长请示了一下温如岚。 温如岚扫了一下审讯室内那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轻描淡写道：“没用的就处理掉。” “是。”得到命令的保镖队长招呼了几个属下，将那几个被锁链吊着的人解下来搬走。 他们的动作十分粗暴，基本是把人当垃圾一样放在地上拖行，而被拖的人也没有叫嚷，因为重刑之后，他们已经没了喊叫的力气。 在一群人忙活的同时，温如岚从身侧的属下手里接过了一样东西，是一把枪，型号g723，如果孟醒没看错，那把应该就是他的。 这把曾经被用来劫持温如岚的枪，兜兜转转，跟自己不幸的主人一样，都落到了温如岚手里。 不过孟醒并不心疼，因为那把枪其实没子弹了，g723装弹量只有9发，早就被孟醒在跟飞燕缠斗时打空了。 而且孟醒并没有弹药补充，系统给的道具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是用完了，孟醒受伤了还带着这把枪只是想要用来唬人而已。 不过...他没有子弹，温如岚有。 温如岚将弹夹卸下，然后用自己白皙修长的五指捡起铜黄色的子弹，将其一颗颗装填进弹匣内。 “咔哒”一声，他动作熟练的将装满的弹匣重新装进枪内，大拇指拨了下枪栓，手腕抬起，枪口对准孟醒的方向，扣着扳机的拇指用力。 “砰”一声，他毫不犹豫的开了这一枪。 他这一套动作连贯又迅疾，快到孟醒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到一阵从身侧疾掠过的劲风，伴随着一道和枪声一同响起的子弹打入身体的沉闷声响，被击中之人最后闷哼了一声，彻底没了声息。 从伤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晕满了地面，流到了孟醒脚下，他这才想起来转过头，看向那个被保镖们拖着往外走的犯人。 片刻前还是人，现在就只是温度不断消散的尸体了。 孟醒又扭回头，看到的是还飘散着硝烟的枪口，和温如岚面带微笑的俊秀脸庞。 他长得美，笑起来更美，不过孟醒看着这笑容，想到的不是什么代表美艳的花朵，而是阴冷带毒的蛇类。 虽然温如岚本来的意思就是处理掉这几个没有价值的打手，但是死在外面，和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到底是不一样的。 孟醒在怔愣的同时，突然想起了那句话，最美不过温如岚，最毒也不过温如岚。 他对这句话的认知在亲眼见识了温如岚的阴毒后，终于不再只停留在表面。 而温如岚明显对孟醒眼前的这副神情很满意，这也是他突然开枪的目的。他虽然阴狠，但又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狂，一般是懒得自己动手的，在孟醒面前动手只是为了威慑，让这个一再得寸进尺的家伙认识清楚，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唇角勾起，带着藏不住的愉悦，好整以暇的等着孟醒进一步反应。 在惊愕的怔愣之后，是恐惧的求饶，还是干脆一点，直接吓的哭出来？温如岚更期待后者，光是想象这幅画面，都让他不可抑制的兴奋。 各种方面的兴奋。 温如岚变换了一下左右腿交叠的顺序，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孟醒。 不过孟醒再次让他失望了，孟醒在怔愣之后，唯一的反应是：“我们从哪一步开始？” 他语气平淡的好像是在讨论吃牛排的时候是横着切还是竖着切一样。 温如岚双眼一眯，只当孟醒在强撑镇定，当即冷笑一声，提议道：“就从你希望的老虎凳开始吧。” 孟醒：“......” 他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没有那么希望。” 温如岚语气随意：“那我这么希望。” 说着，挥挥手示意手下将孟醒绑上去。 第15章 因为上次的逃跑经历，孟醒的待遇比较好，搬运别的犯人时都是级别低的属下动手，轮到他的时候，是由身材最高大的保镖队长亲自动手。 保镖队长将他强行按坐到了凳子上，双手反绑到身后，不过在保镖队长准备将他的腿也绑上去的时候，孟醒突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保镖队长请示的看了一眼温如岚，温如岚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玩味的等着看孟醒怎么求饶。 孟醒依然没有求饶，只慢吞吞的来了一句：“不用搞的这么隆重，我们回去病房，你要问什么，我依然会说的。” 温如岚摇摇头：“我喜欢正式一点。” 他摆了下手指，示意保镖队长继续。 “再等一下！”孟醒再次叫停。 保镖队长也再一次请示的看向温如岚，其实这种垂死挣扎的人他遇到过不少，一般而言，无论对方怎么喊，只要温如岚不发话，他都不会停手的。 不过...因为有见过之前温如岚亲自给孟醒喂饭的一幕，保镖队长敏锐的发觉自家老板对这个人的态度很不一般，今天的阵仗搞的很大，但其实，温如岚根本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他行事狠辣又果断，如果真想刑讯对方，压根不会废话那么多，老早就动手了。 至于之前冲孟醒开的看似惊险的一枪，其实也并不惊险，温如岚虽然身手不行，但他枪法很好，弹无虚发绝不是虚言。 所以温如岚这一连串举动总结下来，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孟醒连块皮毛都没伤着，吓唬的成分明显更大。 保镖队长已经摸透了君心，所以停手停的十分及时。 而温如岚的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他十分有耐心的给了孟醒第二次机会，并且提醒道：“我跟你说过，我的耐心还能持续多久，我也不知道，你最好在它消磨干净前想到说服我不对你动刑的方法。” 孟醒已经想到了，他不光想到了说服温如岚的方法，还想到了怎么从温如岚手里二次脱困的计划。 就在片刻前，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叮咚”了一声：“检测到玩家正陷入困境，本着改善游戏体验的原则，特地为玩家提供一些帮助。” 说着，系统界面上展现出了一个闪闪发光的大礼包，名字叫“脱困卡牌组合定向大礼包”，就是说这个礼包开出来的道具卡不再是随机的，而是对孟醒脱困必然有用的，简直贴心的不能更贴心了，除了售价有点贵。 “五百万？！你怎么不去抢？！”孟醒在心里骂了一句。 不过他骂他的，系统岿然不动，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这辈子都不可能降价的。 孟醒很快认清了现实，并且飞快的想到了弄到这笔钱的办法。 用幕后主使的身份来交换自己的自由明显不太现实，就温如岚这个人渣属性，肯定是拿到情报的一瞬，就会过河拆桥，将没跑远的孟醒重新抓回来。 但是...用张济这个名字来换一笔钱肯定是可行的，温如岚最不缺的就是钱，五百万对他而言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而且即便将钱给孟醒，孟醒依然在他手里，他没理由不同意。 只要有五百万，孟醒就可以凭借系统提供的大礼包逃之夭夭，温如岚反悔也没用。 不过，孟醒并没有张嘴就要五百万，因为他拿不准张济这个幕后主使的名字到底值多少。 温如岚为了通缉他一个亿都拿的出来，孟醒琢磨着讯电公司的总裁张济怎么也得比自己贵点，有钱不赚王八蛋，能拿一亿，他当然不会选五百万。 所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摆出谈判的架势，开口道：“你不想知道那个买通黄经理，并且指派飞燕来杀你的幕后之人是谁吗？” “哦？”温如岚这回升起了点兴味，询问道：“你知道？” 孟醒点点头：“温总，现在都是文明社会了，不用整那么落后的审讯方式，你是个商人，想要什么，买就行了。” 他终于切入主题：“开个价吧，那个人身份不低，你开个合适的价格，我把情报卖给你。” 温如岚做出一副思索的表情，片刻后，他举起了五根手指。 “五千万？”孟醒猜了个比较保守的数字。 温如岚摇摇头。 “五亿？”孟醒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然而温如岚又摇了摇头。 “五十亿？”这回的数字孟醒自己都不太信了，他说出来就意识到了不对。 温如岚也果不其然的摇头否定了。 “五百万？也行吧。”孟醒妥协了。钱不在多，够用就行。 温如岚却轻笑了一声，不再让孟醒瞎猜下去了，直接揭晓答案道：“五万。” 孟醒这下不淡定了，补充道：“那个人身份地位不在你之下，而且他失败了两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组织第三次...” 孟醒的话突然中断，因为温如岚用云淡风轻的语气来了一句：“张济就值这个价。” 孟醒：“......” 温如岚欣赏着孟醒这幅呆愣的表情，试着解读道：“我怎么会知道？我应该没有途径知道这个名字。” 他自问自答：“猜的。” 他又微笑了一下：“之前只是猜的，现在从你的反应上得出，我猜的是对的。” 孟醒：“......” 靠！中计了！ 孟醒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在满心懊恼的同时，还愤愤的看了又毒又奸诈的温如岚一眼。 温如岚心情愉快的看着孟醒神色的变化，等看的差不多了，他才满是恶趣味的来了一句：“所以，你现在还有什么跟我谈判的筹码？” 没有了。孟醒心想。他的筹码空了，他的外挂卡池也空了，除了他这个人，他什么都没有了。 等等，他还有自己。 孟醒醒醐灌顶，于绝境中找到了出路。 温如岚就见刚刚还很萎靡的男人突然挺直了背脊，他手臂用力，不是为了挣脱束缚的绳索，而是为了展露自己身上的肌肉线条。 “你不是想跟我睡吗？”孟醒绷劲的肌肉在白色衬衫下展现清晰的纹理，他扬着一边唇角，帅气的同时又有些痞气，充满男性荷尔蒙的嗓音低沉道：“五百万，买我一夜，怎么样？” 室内一静。 温如岚的属下们被孟醒的大胆言论吓的屏住了呼吸，而温如岚本人，在昏黄灯光下的眸色晦暗不明。 老旧的吊灯在地下室上方“咯吱”晃了两下，众人的沉寂将时间拉长，半晌，一声轻笑将这漫长的凝固打破。 温如岚用满是玩味的语气反问道：“你知道这颗星球上身价最高的头牌一夜多少钱吗？” 孟醒不知道，不过十分有眼色的保镖队长已经站出来接茬道：“一百万。” “他值多少？”温如岚用手搭着额头，像是审视商品一样审视孟醒。 保镖队长揣摩着圣意，试探着报了个价格：“五万。” 很可惜，他也不是回回都能揣摩对的。不过温如岚也没有生气，只摇摇头道：“他还是比张济那个办什么什么不成的废物值点钱的，十万吧。” 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已经给孟醒定好价了。 孟醒：“......” 他当然不能同意，只咬死了那个数字：“五百万，不二价。” 换来的是温如岚带着笑意的质问：“凭什么？” 凭...孟醒琢磨了一下，卖身三要素，腰细腿长活儿好，他大概哪一条都比不上那位经验丰富的价值一百万的头牌。 硬编其他的理由，很容易被拆穿不说，孟醒也确实想不到什么能立刻把自己提价到五百万的标签。 既然这样...孟醒干脆开始故弄玄虚，也不说明，只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世上没有第二片相同的树叶，也没有第二个相同的人，别人值一百万，我值五百万。” “至于我为什么值这个价...”孟醒挑衅的抬了抬下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16章 这小子疯了。审讯室内除保镖队长以外的温如岚的属下们一致的这样想，狮子大开口也就算了了，竟然还想空手套白狼。 然而...... “好。”温如岚将指尖放在唇畔摩挲，语气里带着掩藏不住的兴奋。 属下们：“......”他们老板也疯了。 温如岚从椅子上站起身，做了个手势，示意属下将孟醒带离这里。 “等等！”孟醒没有动，在温如岚看向自己时，提了个要求：“我要先拿到钱。” 温如岚眼睛眯了眯，思量了一下孟醒这个要求，随后拍板道：“可以。” 他侧身跟身边的属下吩咐了什么，属下应了一声便快步离开了审讯室，温如岚又转身走向孟醒。 跟不久之前前所未有的糟糕心情相反，这回他是前所未有的愉悦，所以他对孟醒十分宽容，体贴道：“你要现金还是等值的黄金？” “不用那么麻烦，钱打到我名下的银行账户就行了。”孟醒回应道。 温如岚挑了下眉，对孟醒这个选择有些意外，毕竟钱存进银行账户里虽然方便，但也太容易被监控了，取不出来跟没有一样。 不过...孟醒自己这么选了，他当然也不会拒绝。温如岚直接拿起手机，用自己的私人账户向孟醒转了一笔账。 输入好金额后，只需要再输一下密码，钱就会汇出去。不过温如岚在输入五百万的金额后没有再动作，他将屏幕停在输入密码界面，也对着孟醒提了一个要求：“我满足你一个要求，你也得满足我一个。” 这并不过分，孟醒没理由拒绝，只是... 孟醒眼看着那个刚刚跑出去的属下端了杯用托盘托着的红酒回来，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托盘上还有一颗十分眼熟的药丸。 温如岚将药丸放进酒杯里，他端着杯脚晃了晃，药丸快速在酒液里消融。 于是，“一杯红酒”再次变成了“一杯下了药的红酒”，就连物品说明也是同样的配方，服用后会导致四肢酸软无力，并且被人为所欲为。 “喝下去，钱就给你。”温如岚将玻璃杯壁贴近孟醒的唇。 孟醒看着自己面前的红酒，又看看笑容格外温和的温如岚，犹豫半晌，最终决定相信系统一回，相信那个脱困大礼包真的有用。 他心一横，就着温如岚的手，将那一杯下了药的红酒全灌了下去。 他喝的太猛，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温如岚的视线从孟醒的喉结移到嘴唇，注意到一抹从唇边漏下的猩红酒液，不由伸出舌尖在自己唇边难耐的舔了舔。 他眸色愈深，却也十分克制的只用拇指将孟醒唇边那滴酒抹去。 孟醒将最后一口酒咽下，立刻发现自己多了个“四肢酸软”的负面状态，不过状态出现的及时，但距离药效完全发作还有一段时间，所以他现在也不是很虚弱，要钱的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转吧。” 温如岚随手将擦过酒液的手放在孟醒的白衬衫上擦了擦，露出一脸坏笑：“过一会儿。” 说着，他将就差个密码就可以汇出金额的手机退回了主界面，并且息了屏。 孟醒：“......” “你真是个...人渣本渣。”孟醒从牙缝里吐出了几个字。 “过奖了。”温如岚一副谦虚的样子。 他扭头冲属下吩咐了一声：“松开他。” 一直束缚着孟醒的绳索被解下，孟醒在重获自由的同一刻，就想站起身，揪起温如岚的衣领，教训这个人渣一顿。 只是他刚走了一步，膝盖就一软，整个人栽倒在温如岚身上。 温如岚伸手扶住了孟醒，同时用空余的手捏住了孟醒的下巴，一边摩挲一边道：“你也不用那么急切的投怀送抱。” 他将自己的唇贴近孟醒的耳侧，将自己温热的呼吸吹进敏感的耳道里，暧昧又露骨道：“今夜还很长，我们到床上再开始。” 孟醒：“......” 说完之后，温如岚松开了孟醒，孟醒被两个高壮的保镖架着，一路跟在温如岚身后，离开了地下审讯室，又搭着车行驶了一段路，最后走到了那幢独自屹立在山顶的别墅，温家的祖宅。 药效完全发挥作用，孟醒现在连行走的力气都没有，保镖们将孟醒半抬半架的带到了温如岚的卧室，放在床上后，便离开了。 至于温如岚，并没有过太久，他就也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听到房门上锁的“咔哒”声，孟醒费力的扭了下脖子，看向正朝着自己走来的温如岚。 虽然四肢酸软无力，但这种药物对精神的影响并不大，起码他现在精神状态良好，眼神也很有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神中的指责太过明显，温如岚走到床边坐下，安抚的捏了捏孟醒的脸：“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又没骗你，五百万而已，我还会不给你不成？” 孟醒已经对这个人渣的底线不抱有任何期望了，直接道：“给了再说。” “可以，你主动一点，让我高兴一下，我就把钱给你。”温如岚又玩起了这一套。 不过孟醒已经不会再上当了，咬定了这个条件不松口：“先给钱，否则一切免谈。” 温如岚盯着一副拒不配合模样的孟醒看了一会儿，看着这个男人的眉眼，看着对方的英挺的鼻梁，内心那些也不知打哪来的些许柔软神奇的打败了那些盘踞在他内心多年的阴暗和恶毒。 他又一次在孟醒面前退了一步，语气温柔的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行吧。” 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再次打开了转账页面，不过接下来他没有自己操作，而是将手机丢给了孟醒：“你亲自来吧，免得你不相信，密码是975269。” 孟醒便强撑着无力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他先按了个5，又按住0不撒手，一直将数字飙到了500亿，然后又飞快的输入了密码，一直到按到最后一位前才停下。 只要他按下最后这个数字，钱就会转到他的账户。 他看了神色平静的温如岚一眼，挑衅道：“我要是按下去，你会不会就破产了？” 回答他的是温如岚的一声轻笑：“你大概对我的资产有些误解。” 说着，他很轻松的将手机从孟醒手里拿了回来，他先将转账页面切到后台，转而打开自己的银行账户页面，最后将自己的余额清晰明白的展现在了孟醒面前。 孟醒数着那一串零，数了三遍也没数出来到底是哪一位，但可以肯定的是，计数单位不是亿，而是比亿更高一级的兆。 孟醒沉默了，虽然一直知道五百万对温如岚只是九牛一毛，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九牛一毛。 这还仅仅是现金，其他的诸如这颗星球一样的不动产、股份，加起来更是个天文数字，星际首富，名副其实。 展现完自己的财力后，温如岚又把手机还给了孟醒，并没有动孟醒刚刚输入完的转账页面，一副孟醒想转多少转多少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钱全转走吗？”孟醒忍不住道。 温如岚态度很随意，淡淡道：“五百万一夜，你转多少，最后做个除法，算算自己还欠我多少夜。” 孟醒：“......” 他老老实实的将数字重输了一遍，确认五百万不多不少，才按了转账键。 温如岚的手机发出了一声余额变动的提示声，孟醒脑内的系统也发出了一声钱款到账的提示声。 孟醒毫不犹豫，立刻将钱打包交给了系统，然后购买了那个价值五百万的礼包。 伴随着一阵灿烂的流光，三张崭新的卡牌到账。 孟醒看着为首的那一张，陷入了沉默。 卡名：状态互换卡 效果：交换自己与目标人物身上的所有状态加成。（无论增益还是减益） 系统属实没有骗人，对于他眼下的困境，这张sr阶的卡非常有用，就是使用方法有点...... 使用条件：亲密接触五分钟，例如接吻... 附注：五分钟读条不能中断，否则失败。 第17章 “钱到了，是不是该交货了？”温如岚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他松了松领口的纽扣，又用幽暗且露骨的眼神看着孟醒身上那件白衬衣，微笑着询问道：“你主动还是我来？” 孟醒一言不发的看了温如岚一会儿，在温如岚准备自己动手前，突然伸长手臂，攥住了温如岚的领口。 受药物的影响，他的手指并没什么力道，温如岚很轻易就可以挣开，不过他配合的低下了头，想看看孟醒要做什么。 孟醒将温如岚拉向自己，一直到两人鼻梁触碰到一起时才停下。 温如岚的手臂撑在孟醒颈侧的枕头上，如此近的距离下，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孟醒对他充满致命诱惑力的呼吸，克制了许久的欲望再也按捺不住，他低头想要吻上对方的唇。 可是孟醒却抢先一步，先行吻上了他。 被抢了先机，温如岚倒是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满是惊喜和兴奋，他按着枕头的五指不由攥紧，享受着孟醒的主动。 可惜孟醒主动归主动，却明显不太娴熟，毫无技巧可言，就知道用嘴唇贴着嘴唇，别说五百万了，这技术，五百块都不值。 不过温如岚并没退货的打算，他等了一会儿，见孟醒还是只维持着现状，便干脆由自己来教学式的引导了一下。 他用舌尖撬开孟醒的牙关，舔舐对方的的口腔内壁，又勾着孟醒僵住的舌尖纠缠了一会儿。 可喜可贺，孟醒虽然技术烂，但他并不愚钝，很快，就开始和温如岚有来有往的交锋了起来。 甚至，到后期孟醒已经开始反客为主，温如岚想要中断片刻缓和一下呼吸，却被孟醒强制的禁锢在这里。 温如岚也因此变得越来越投入，他被迫沉浸在这个吻中，竭尽所能的在交锋的间隙获得一些氧气，因为太过沉入，连在不知不觉中跟孟醒换了个位置都没发觉。 两人对调了一下，孟醒变成了撑在上边的那一个，温如岚变成了躺在床上的那一个。 同时，两人的状态也对调了一下。 孟醒眼看着长达五分钟的读条走完了最后一秒，终于松开了温如岚。 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趴在温如岚身上喘了一会儿来平复自己的呼吸，温如岚同样。 只是，他在平复自己呼吸的同时，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对劲。 他试着抬了下手臂，酸软无力，五指握紧都费劲。他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上方的孟醒。 孟醒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用来撑着身体的手臂肌肉用力的绷劲，之前的虚弱消失不见。 孟醒不管温如岚如何惊怒，只自顾自的直起了身，舒展了一下四肢，又将自己刚刚亲吻中被解开的衣服扣好。 这才有功夫来回头审视温如岚，他同样坐在床边，捏了捏温如岚的脸，笑着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温如岚不答，只用那双阴翳的眸子盯着他。 “诶，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孟醒装模作样的重复着温如岚之前的话：“毕竟我也没有说谎，五百万一夜，怎么也得给你来点特别到刻骨铭心的体验不是？” “所以...”孟醒的语气突然变得意味深长，他卖了个关子，自己转身离开床沿，走到卧室内配套的洗漱间。 片刻后，孟醒再次出现在了温如岚的视线里，并且手里还抱着一摞东西，温如岚辨认出应该是衣物。只是这衣物的造型有点奇怪，帽子上长着耳朵，屁股上缀着尾巴，像是什么卡通动物。 温如岚没工夫想这些不应该出现在自己房间的衣服到底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伴随着床铺外侧的轻微塌陷，孟醒又一次坐回了床边，同时，他将自己的手指伸向了温如岚的衬衫纽扣。 他从最上方开始，一颗颗将纽扣解开，边解边带着恶作剧般的坏笑：“你喜欢卡通小狗睡衣，还是小熊？” 一直压在系统仓库里堆灰的卡通睡衣系列卡，孟醒终于想到了它们的用武之地。这么幼稚的东西，他自己是打死都不会穿的，送给温如岚的话，温如岚肯定也不会穿，不过...... “不愿意是不是？今晚由不得你啦！”孟醒嘴角的坏笑进一步扩大。 见温如岚不回答，孟醒就自己做了个选择：“小狗吧，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不要。”自状态对调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温如岚终于出声了。 说话的同时，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写满了从身到心的不愿意。 孟醒本来是不想搭理他的，因为温如岚这个人渣强迫别人时可不会管对方愿不愿意，孟醒决定给温如岚一个教训。 只是...刚解到第二颗纽扣的手指突然被另一双手握住，虚软无力，并无法起阻拦的作用。但孟醒还是停下了，因为温如岚已然用了眼下他所能做的最大限度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拒，并且，他又重复了一遍，用着深恶痛绝的语调：“不要狗！” 孟醒一怔。 他突然想起来了，温如岚最讨厌的东西里边，狗这种生物绝对名列前茅。那只温如岚父亲养的差点咬死温如岚的黑背狼狗，跟大部分狗一样，只活了十来年，在温如岚十八岁上位的时候，早已经寿终了。 不过温如岚并不是个肯狗死事消的人，他找来这只狼狗繁育的后代，用棍棒将其一只只打死。 温如岚平时不会特意去虐杀犬类，但也绝不会放任自己身边出现犬类的踪影，他讨厌狗，就像讨厌过去面对虐打只能无能忍受的自己的一样。 想明白了这一茬，孟醒思索片刻，突然反握住温如岚用尽全力阻拦自己替他换衣服的手指，轻轻的将这几根虚软无力的手指放到了一边。 在温如岚想再次伸手过来阻拦前，孟醒更改了一下自己的决定：“还是选小熊吧，熊比较强壮，可以把恶狗打跑。” 温如岚愣了一下，他伸到半途的手僵立在原地，没有后退，但也没有再那样坚决的抗拒。 孟醒便再次开始动作，他继续去解第二颗纽扣，然后是第三、第四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解扣子的方法有问题，还是衣服的质量不太行，靠近腹部的倒数第二颗纽扣被线头卡住了。 孟醒一开始还想将绕住纽扣的线顺着方向解开，不过尝试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这些线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要从哪一边解。 他不由抱怨了一句：“这衣服质量怎么这么差？” 他完全不反省是自己解扣子时太粗暴把衣服弄坏了，只把锅甩到温如岚这身价值昂贵的定制衬衫上。 反正裁缝也不会来跟他理论，温如岚更不会。 温如岚的视线一直固定在孟醒身上，看着孟醒帮他解扣子，因为是第二次被以出乎意料的反制，他的神色绝对算不上开心，只有冷意。 但是除了冷意，他这双漆黑又深邃的眸子里，又好像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闪动。 孟醒并没有发现温如岚眼神中藏着的东西，他尝试理线无果后，干脆简单粗暴的低头将那枚靠近腹部的纽扣上的绳结咬断。骤然贴近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腹部，温如岚呼吸停滞了一瞬。 孟醒依然没发现温如岚的异样，他只沉浸在自己即将大功告成，让这位冷酷狠辣的人渣穿上可爱的小熊睡衣的喜悦里。 最后一颗纽扣没有被线头缠住，孟醒很顺利的解开了，他马不停蹄的又去解裤子上的皮带，只是...他带笑的神情跟他的动作一起突兀的顿住。 好半晌，孟醒才用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看向温如岚：“这你都能有反应？你其实是属泰迪的吧？” 虽然知道温如岚讨厌狗，但孟醒觉得实在没有比泰迪更适合来形容对方的生物了，毕竟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温如岚竟然就可以...... 第18章 面对孟醒的质询，温如岚一声不吭，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孟醒，眼神露骨的让孟醒有点发毛。 他犹豫片刻，不得不放弃了自己为温如岚换上小熊睡衣的想法，毕竟...为一个有反应的同性脱裤子，太奇怪了。 听起来奇怪，做起来更奇怪。孟醒自觉自己对同性没什么想法，也并不想打开新世界的大门，所以干干脆脆的放弃了。 他小心的将温如岚的衬衫重新穿好，力求不跟对方有任何一平方毫米的皮肤接触，也不再刺激到对方。 做好了一切后，孟醒看看自己已经拿出来的卡通睡衣，觉得不穿又很可惜，毕竟也是他用钱抽出来的，虽然是温如岚的钱。 于是，他将睡帽单独拿出来，为温如岚戴在了脑袋上。 戴好之后，孟醒又拉远了一点距离，打量着温如岚眼下的形象。 这个以美艳和阴毒著名的男人，此刻头上长着两只圆耳朵，棕色的小熊耳朵。 孟醒忍不住笑出了声，温如岚则面无表情。 孟醒觉得必须要让温如岚自己看一下这幅画面，所以特地将温如岚的手机又拿起来，调到自拍界面，他躺在温如岚旁边，跟温如岚枕着同一只枕头，又将手机举高，让温如岚透过手机屏幕，清晰明了的看到一切。 温如岚仍然面无表情，不过孟醒注意到，他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所以面无表情不是真的就没有表情，是对方在强撑着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小熊耳朵的加持，还是温如岚眼下这幅强撑平静的表情，孟醒竟然觉得莫名的有点可爱。 这一幕大概是无可复制的一幕，他也没有第二套小熊睡衣了，并且，温如岚应该也不会栽在他手上第三次，所以孟醒觉得有必要留恋一下。 他将自己的脸凑近了一点，想要跟温如岚挤进同一个相框里，不过手机的拍摄角度有限，孟醒只得凑近再凑近，最后干脆将手从温如岚颈后伸了过去，让温如岚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自己则揽着温如岚的肩，跟对方脸贴着脸。 “咔嚓”一声，画面在手机上定格，照片上的两人亲密无间，一个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一个则用写满了不情愿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小熊耳朵。 明明两个人是同性，但莫名的有股登对感，像是热恋中合照的情侣。 不过两人的热恋期十分短暂，在下一秒就宣告分手。 孟醒拍完照后毫不停留，立刻将自己的手臂抽开，同时远远的退开，坚持贯彻跟温如岚没有一平方毫米接触面积的方针。 他捧着温如岚的手机美滋滋的欣赏了照片半天，然后打开信息发送页面，输入自己的账号名，将这张照片发了过去。 在操作手机的同时，孟醒突然又冒出了新想法：“要不要帮你换下公司群的头像？” 得到的回答是温如岚伸过来试图抢夺手机的手。当然是没抢成功的，毕竟他身上还挂着四肢酸软的减益状态。 孟醒不过将手臂举高了一点，就轻轻松松的避过了温如岚，他一边操作一边坏笑道：“我换了哦？” 温如岚注意到手机屏幕上跳出了一个确定界面，孟醒似乎真的在换头像，当下焦急起来，被孟醒戴着小熊帽子拍照他没怎么反抗，毕竟这勉强也算...情趣？ 甭管情趣还是童趣，反正除了孟醒没人知道，但是换成头像就势必要被他所有属下都知道了。 温如岚一点都不想自己营造了那么多年的形象一朝幻灭，所以他激烈的反抗了起来。 他虚软无力的手抓不住孟醒手里的手机，他试着用力的撑起身体，然后于下一刻便脱力的摔到了孟醒身上。 他趴着喘息了片刻，仅仅是这样小的动作，他做起来都很困难。 但是...被温如岚这一砸，孟醒却不动了，倒不是因为分量重，而是这姿势...怪怪的。 他不再玩闹了，将手机放到温如岚面前，按了那个确定键，不等温如岚再次动手抢，他就开口解释道：“我设的是手机背景，不是头像，放心，只有你能看到。” 说着，他还将刚换了背景的手机界面展现给温如岚，让对方相信自己所言不虚。 温如岚见孟醒说的是真的，终于安下了心。随后，他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眼下趴着的地方，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男人结实的胸膛。 孟醒对温如岚使了个眼神，示意对方赶快下去。 温如岚看到了，也看懂了，但他不动弹，只将下巴枕在孟醒的胸肌前，懒洋洋道：“我没力气。” 孟醒：“......” 他一边在心里吐槽着“没力气你是怎么趴上来的”，一边自己动手，将温如岚从自己身上搬下去。 孟醒将温如岚安置在床上的时候，温如岚竟然还用理所当然的语气提起了要求：“把枕头垫高一点。” “被角拉直。” “去给我倒杯水。” 孟醒：“......” 孟醒并没有去倒水，他终于忍不住将内心的吐槽说出来了：“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在定义上叫做人质吗？” 不应该像是上回一样谨慎加配合，唯恐自己对他不轨的吗，怎么就得寸进尺了起来呢？ 温如岚回了个淡淡的视线：“你之前不也是人质吗？” 孟醒默了。他回想起了自己作为人质时的所作所为，当即没有底气指责温如岚的得寸进尺，毕竟对方只是进尺，他自己进了一丈了都。 孟醒认命的去倒了杯水，又扶着温如岚喝下去，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孟醒关了房间的大灯，只留床边的一盏小夜灯，然后躺倒在大床上，就躺在温如岚身旁，像是上次一样，两人同睡一张床，却一人裹着一床被子，彼此之间绝对没有任何接触。 孟醒并不急着离开，理由也跟上次差不多，因为这间房间眼下是安全的，他准备规划一下自己的逃跑计划和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打开系统界面，看看刚刚获得的另外两张卡是什么功用，消停了没有五分钟的温如岚再次出声了，是对货物质量不满的质询：“这就是你价值五百万的一夜？” 孟醒理直气壮的回以反问三连：“不然呢？我的服务你在别的人那里买得到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温如岚沉默了，他无法反驳孟醒这句话，毕竟除了孟醒应该也没有哪个人敢胆大包天的给他戴小熊帽子拍照。 孟醒借着小夜灯的灯光观察着温如岚的表情，虽然他的语气很理直气壮，但心里其实是不怎么气壮的。 什么五百万一夜，看起来是交易，但其实就是诈骗，毕竟他的服务再独特也值不了这个价。 跟温如岚这个系统冠名的人渣不同，作为一个自幼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熏陶，除了逃课打游戏没干过什么坏事的三好青年，孟醒对于自己这么轻易的骗了五百万这件事，心里难免有点做贼心虚的忐忑。 不过根据他观察的表情来看，温如岚像是接受了这个现实，没有再揪着这个话题的意思。 孟醒稍稍安心，就听温如岚突然又来了一句：“被子太薄了，有点冷。” 孟醒：“？”所以呢？ 温如岚视线偏了偏，看着孟醒的方向，孟醒则低头看了看，以为温如岚是看中了他这床被子，当下抱紧被角，拒绝道：“不行！我也要盖的！” 温如岚眼角抽了一下，缓了片刻才继续道：“你五百万的一夜里，难道不应该提供一下暖床服务吗？” 暖床？孟醒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要求并不过分，所以十分好说话的从自己的被子里爬起来，然后又掀开温如岚的被子，将神色有些莫名的温如岚抱到了自己已经捂好的被窝里。 最后又细心的帮温如岚掖好被角，孟醒大功告成的拍拍手，自己则接过温如岚之前那床被子重新开始捂。 温如岚：“......” 他这回不光是眼角在抽了，额角的青筋都抽了抽。幸好他还记得自己现在勉强算个人质，所以没有对孟醒发火。 过了片刻，温如岚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再次开口：“还是冷。” 孟醒眉毛一挑，看出来对方就是想找事，所以干脆侧着身体，挑明道：“你想怎么样？” 温如岚歪着脖子，看着孟醒的眼神里闪动着晦暗不明的光亮。孟醒福至心灵，突然领悟了：“你想我跟你睡一个被窝？” 温如岚没有否定，他只回了三个字：“五百万。” 孟醒以为他是想跟自己理论那五百万的价值，但温如岚却并不是这个意思，他补充道：“我再给你五百万。” 孟醒懂了，温如岚加价五百万，买自己帮他捂被窝。 孟醒想拒绝，温如岚这是把他当成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的人了，他是这样的人吗？ 孟醒张嘴就给了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孟醒一边掀被子，一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他也不想的，但是对方给的钱实在太多了。 第19章 孟醒动作十分麻利，掀起自己这床被子后，身体一翻，就挤进了温如岚那床被子里。 被子虽然是跟这款双人大床同比定制的，但两个人盖起来肯定不如一个人那样宽松，孟醒即便尽力的不往温如岚身边凑了，肩膀却还是挨到了一起。 孟醒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男人嘛，打赤膊都是常事，让别人看看摸摸自己的肌肉更是常事。 一身流畅的肌肉线条练出来当然不是用来捂的，是为了展示，为了吸引异性。 虽然异性没吸引来，只吸引来了旁边这个同样是男性的人渣。但道理还是一样的道理，摸摸碰碰都没什么。 而且温如岚还挂着四肢酸软buff呢，想摸也摸不了。孟醒放心了。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温如岚四肢是很无力没错，但人的毅力是很有潜力的，他愣是用着自己过人的毅力给自己翻了个身，从仰躺在床上变成侧躺，一只手更是直接横到了孟醒胸膛上。 孟醒：“......” 温如岚面露微笑，并且在收货后给了个评价：“手感不错。” 孟醒神色平静。强撑的平静。 他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另起了一个话题道：“是不是很羡慕？” 温如岚感受着孟醒努力装着平静，却还是不受主人控制绷紧的肌肉，笑了一声，顺着孟醒的话道：“羡慕。” “想不想拥有？”孟醒继续转移注意力。 “想。”温如岚十分配合。 “雇我当健身教练吧，我给你制定个健身计划，每天十组深蹲，十组握推起步，保管你没有体力想些别的有的没有的。”孟醒绕来绕去，又把话题绕了回来。 没办法，他实在没有办法对这么一个睡在他身侧，并且不太老实的男人毫不在意。 而面对孟醒的提议，温如岚的回答也十分简单，跟之前的孟醒一样，只有一个“好”字。 孟醒不好了。毕竟他就是随口一说，他怎么可能给温如岚做健身教练？ 先不谈他们两个看似和谐，但其实十分危险的不是你劫持我就是我劫持你的关系，就说温如岚这养尊处优的体力，能把孟醒刚刚说的十组深蹲握推做完才怪。 孟醒直接问了出来：“你知道十组深蹲，十组握推是什么概念吗？”他自己都很难做到的概念。 温如岚对健身不太了解，但也听得出孟醒的意思是说自己做不到。不过温如岚本来也没想自己做，他懒懒的回了一句：“我雇你，你做给我看。” 孟醒：“......” “你是要包养我吗？”孟醒忍不住道。哪有健身教练不督促学员练只自己练给学员看的。 “不行吗？”温如岚反问。 他语气认真的让孟醒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孟醒突然将横在自己身上的那条胳膊搬了下去，跟温如岚划清界限道：“不行。” 温如岚眼神闪了闪，片刻之后，他再次开口：“指派你来的人给你多少钱？” “你要给我双倍？”孟醒截了温如岚的话茬。 温如岚反驳了一下，不是反驳孟醒这句话，而是反驳了一下他的出价：“十倍。” 他唇角弯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无论他出多少，我都给你十倍。” 孟醒看着温如岚这幅张扬的表情，莫名的联想到了一只开屏的孔雀，而且这只孔雀尾巴上缀着的不是艳丽的花纹，而是金灿灿的钞票。 孟醒忍不住伸手过去捏了捏，将温如岚上一刻还充满霸总气息的笑容捏变形了，才道：“你支付密码我都知道了，我自己转不就行了，犯得着卖身吗？” “钱转过去也可以冻结，我不同意，你永远拿不到钱。”虽然被扯着脸，但温如岚神情间的自信不减。 孟醒这回直接两只手一起上了，对温如岚的脸又揉又捏，没好气道：“感情你在这儿等着我，我说你怎么这么放心把密码告诉我。” 温如岚皱着眉头，对孟醒越来越过分的举动有些不悦。 孟醒见好就收，在温如岚恼怒前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同时答复道：“不需要，0乘以10依然是0。” 温如岚愣了一下，突然想到在烟云水榭时，孟醒说的那句“没有人指派我”。 他没有相信，即便孟醒说这句话的神情不似作伪，他也没有信，因为这完全不合逻辑。 人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总得有个逻辑，他为了什么去做这件事，为钱为利为名为情，都是理由。 孟醒本身跟他没有什么牵扯，他们素不相识，更没有情感纠纷，所以对方突然接近自己，一定是受什么人的指派，而指派他的人，一定给了他什么好处。 可以是情谊，也可以是金钱。温如岚一开始觉得是后者，因为孟醒至今唯一表露出兴趣的东西就是金钱。 但要是说孟醒是个唯钱至上的人，又有些不合适，对方对钱是很感兴趣，却又没有那么感兴趣。 商场上最不缺唯利是图的人，温如岚见的太多了，多到无论对方端着怎样衣冠楚楚的样子，他都能从对方言谈举止的各种小动作里嗅出贪婪到毫无底线的气味。 而根据温如岚眼下的观察，孟醒并不是这样的人，他需要钱，却不是必要，在温如岚开出十倍的价格时，孟醒确实心动了一下，但他在拒绝时却没有任何犹豫。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孟醒这个人身上有太多谜团，温如岚想不通，就像他想不通孟醒是怎么连续两次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反制自己，以及是怎么从自己的卧室里拿出那两件并不属于这里的卡通睡衣的。 温如岚没有再说话，他紧皱着眉头，越想越不解。 在他沉思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眉心，温如岚抬头看了一眼，是孟醒的食指。 “在想我到底是什么人？”吸引了温如岚的注意力后，孟醒出声道。 温如岚不吭声，但他不解的眼神已经说明了答案。 “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来保护你的。”孟醒用指腹在温如岚皱起的眉心揉了揉。 “为什么？”温如岚追问。 “没有为什么。”孟醒面不改色的胡诌：“童话故事里为什么每个人都有守护神？这有答案吗？没有。只是别人的守护神可能是一只漂亮的花仙子，一只可爱的小松鼠，你的则是英俊的我。” “你也说那是童话故事，故事都是假的，假的东西当然不会有逻辑。”温如岚冷冷的反驳。 孟醒挑了下眉：“照你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就是真的呢？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呢？” “梦？”温如岚恍惚了一下，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困惑，像是在认真的思考着孟醒这个听起来很荒谬的说法。 而孟醒则紧紧观察着温如岚的神情变化，他说这句话是为了反驳，也是为了试探，他想看看如果告诉梦中人梦境的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虽然系统只给了唯一的一条通关道路，但孟醒玩游戏不太喜欢按部就班的做任务通关，他喜欢去探寻游戏彩蛋，亦或者寻找不同于大众路线的通关方法。 不过很可惜，在短暂的恍惚过后，温如岚重新回过神，是对孟醒说法的嗤笑：“这如果是梦，现在一定不是眼下的局面。” “怎么说？”孟醒问道。 “梦里不都是心想事成的吗？”温如岚用毫不掩饰的露骨视线表达着自己的心想。 孟醒：“......” 他无语的扶了扶额，然后转过身去，“啪嗒”一声，关了床边的夜灯。他抖了下被子，宣布道：“睡觉！” 他特地背过了身，任温如岚的视线怎么露骨怎么幽暗，他都看不到，也就不会受到影响。 温如岚也没有再特意凑过来，他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安静半晌后，突然来了一句：“你上次不是跟我说晚安吗？” 孟醒一边在心里嘀咕着这个人怎么这么麻烦一边敷衍的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温如岚轻声回应道。 第20章 两人不再说话了，也不再乱动了，一副各自安睡的样子。 不过温如岚是不是真睡孟醒不知道，反正他不是，在熄灯之后，他终于有时间来研究研究自己刚刚获得的那几张卡牌。 孟醒打开系统界面，这个价值五百万的定向大礼包一共只有三张卡牌，数量虽少，但质量确实很高，三张全都是sr卡。 除却刚刚用掉的状态置换卡，还剩两张，分别是电子天眼卡和光学折射装置卡。 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实际效果说起来也很简单，电子天眼就是一种领先于当前时代的智能系统，可以入侵星网，任意调用任何联网的监控摄像头，进行大数据计算来搜寻目标。 这个监控摄像头并不局限于普通的道路监控，商店里的民用监控等等，像是军用的卫星同样可以调用，基本只要对方敢出现在阳光下，就一定会被捕捉到形迹。 至于光学折射装置卡，原理解释起来就比较复杂了，卡面上预留的文字说明位置都不够解释的，在末尾加了“...”，要点开这个省略号才会展现完整内容。 孟醒点了，然后用自己出色的理解能力将这么一长串科学理论说明总结了一下，什么光学折射不折射的，这就是个隐身卡。 玩家在佩戴这个装置后，就可以随时根据周身环境改变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影像，跟个变色龙似的，与环境融为一体。 这两张卡牌都对孟醒很有用，一张可以帮助他从温如岚的搜捕下逃离，另一张则可以帮助他去寻找飞燕和预谋亲自来到57星执行下一次刺杀的张济。 这五百万花的还是挺值的，不枉他出卖色相。孟醒满意的想。不过这满意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变成了天崩地裂。 因为孟醒在看完那张因为篇幅太长而需要省略号折叠隐藏的光学折射装置卡后，突然又想起，之前那张状态置换卡上面好像也有个省略号，所以孟醒顺手点了一下。 使用条件：亲密接触五分钟，例如接吻... 这是卡面上原本的内容，但是点开省略后之后呢，就多了四个字：“或是牵手。” 一道惊雷在孟醒心中炸响，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石头人魔法般僵硬。 这是故意的吧？ 这么短的一行使用条件，加上标点，也就十六个字。但是短短十六个字，系统愣是将最关键的四个给折叠隐藏了。 这绝对是故意的！ 如果系统有实体，孟醒现在一定揪起了对方的衣领，边质问边将对方拎起来晃两下。 但是没有，所以孟醒只能在脑内疯狂吐槽，让系统出来自证。 系统出来了，它并没有自证，只是理直气壮的丢出一行字：“请仔细阅读游戏说明。” 这句话孟醒看到过很多次，在刚开始读游戏背景介绍时看到过，在之后抽卡的时候也看到过，系统每次都告诉他要仔细阅读，但是他没有。 孟醒：“......” 他忍气吞声的背下了这口锅。 但他心里仍然愤愤难平，他没有仔细阅读是错，但系统绝对也是在误导他。可他奈何不了没有实体的系统，那么就只能换个出气对象。 孟醒在被窝里转了个身，想要去祸害温如岚的脸。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发现温如岚好像...睡着了？ 熄灯之后，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但窗外明朗的星光却透过窗帘撒落进来些许，所以黑暗中倒也勉强能看清。 温如岚眉眼阖起，一动不动，只有均匀又舒缓的呼吸在胸膛下不断起伏。 孟醒不敢置信的伸手在温如岚面前晃了晃，这家伙怎么就能这么睡着了？上回不是一夜都没睡吗？ 但无论孟醒如何不敢置信，温如岚都真的睡着了，他对孟醒的试探毫无反应。 既然温如岚已经睡着了...罢了罢了，他也不是个喜欢搅人好梦的坏人。孟醒放弃了自己拿温如岚做出气包的打算。 但是他现在被系统气的又睡不着，孟醒便开始盯着温如岚的脸发呆。清醒时的温如岚很美，美的盛气凌人，睡着时的温如岚同样很美，却柔和了许多。 那些眉眼中的阴狠在此刻淡去，在月色下露出一副恬静美好的模样，像是晚间池塘里绽放的睡莲。 孟醒忍不住用指尖去戳了戳温如岚的脸颊，他控制着用力，只比蜻蜓点水稍重了一点。白嫩的皮肤在他的指尖下产生极小的凹陷，正好在唇边，像是个可爱的酒窝。 孟醒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可惜他不能拍照，因为动静太大，他怕会惊醒对方。 戳了一会儿，孟醒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他老老实实的躺在自己的那半边床上，闭着眼躺了一会儿，仍然睡不着。 不行，他已经上了系统一次当，说什么都不能上第二次。孟醒便干脆趁着这时间来仔细研究一下之前没好好看的游戏背景说明。 这一研究，还真被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既然这是一个梦，那做梦的人是不是也在这个梦境里？那位叫梦泽君的神？”孟醒在心里对着系统问道。 系统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叫人渣拯救系统的系统显然没有那么智能，并不会跟玩家对答交流，但是它会根据玩家的提问来检索数据库里的关键词，并且贴出相应的说明。 只是像大多数虚拟客服一样，它检索出的答案跟孟醒问的其实并没有多大关系：“梦境跟现实世界不一样，梦境没有规则也没有逻辑，像是日升月落、昼夜轮转，这些现实中最基本的规则梦境本身都不具有，但是梦境的主人在创造这个梦境时会为它附加自己的规则。梦境中的一切规律都由主人的意志所决定，同时，梦境世界也是以梦境主人为圆心来运转，所以梦境的主人一定是梦境世界的最中心。” 虽然题不对版，但是孟醒还是从这个说明里总结出了一点东西，梦境的主人一定是梦境世界的最中心...那么这个梦境世界的最中心还用说吗？ 不就是温如岚吗。世界首富，权势逼人，简直都无法无天了。也就是说，温如岚就是梦泽君？ 孟醒不由又看了那个在自己身边安睡的人一眼，要说这家伙是神吧，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温如岚确实美的挺出众的，除了道德品格败坏了一点，也挺像传说里所谓的超凡脱俗的神。 现在做神是不是都不用考思想道德修养的？孟醒觉得温如岚要去考肯定是零分打底，可见神界的基础道德教育严重缺失，这样的人渣都能混个神职。 就应该让这个人渣去抄写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抄个五百遍，其中“和谐”两个字要超级加倍，抄个五千遍，净化一下脑内的黄色废料，不要动不动就想着跟自己睡觉。 说到睡觉，孟醒突然发现。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窗外的明月已经不知不觉中爬上了中天。 时针也已经走向了凌晨一点，孟醒觉得自己也该睡了，虽然他还是不怎么困，但明早还得再次开始逃亡，得好好睡一觉才能恢复体力，不然又得挂上“睡眠不足”的减益buff。 孟醒便强逼着自己睡觉，为了尽快催眠自己，他看着天花板开始数羊。 数到第一百五十六只的时候，孟醒有了点困意，正要阖上眼皮的时候，旁边那个早已睡着的人却动了。 孟醒被这动静一惊，再次清醒过来，他侧头向温如岚看去，想看看温如岚到底是不是在装睡。 就看到温如岚原本恬静的睡颜此刻变了样，眉眼紧紧皱在一起，身体也同时蜷缩了起来，像是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熊，他把自己抱成了一团。 这看起来是做噩梦了。孟醒心想。 虽然猜测温如岚就是梦泽君，但是温如岚本人明显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并不知道这是一个梦。 他在这个梦境世界里的身份就是温如岚，一个童年不太幸福的人渣。那么温如岚会做什么噩梦呢？害怕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找自己报复吗？ 应该不是，温如岚能被称之为人渣，就是因为他在干这些事的时候丝毫没有愧疚感，他更不怕这些已经在他手里死过一次的人找他报复，那些人活着的时候都斗不过他，死了更斗不过。 那么唯一能让他这样不安的，大概也只有那些无法改变的过去了。 孟醒想到那些在人物简介里被缩略到只有几百字概括童年的经历，心里突然软了一下。 他犹豫片刻，心想就这一次吧。随后伸长手臂，将越缩越紧的温如岚拥入怀中，他让温如岚的额头贴着自己坚实有力的胸膛，手掌则在对方后背轻轻拍了拍。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安抚奏了效，温如岚不再蜷缩了，他的手脚都攀在了孟醒身上，他抱着孟醒宽阔的后背，慢慢的，皱起的眉眼再次舒缓。 孟醒将自己的下巴抵在温如岚的柔软的发顶，不知不觉中，也睡了过去。 清晨。 日光从大敞的窗帘里射入，温如岚被日光刺的睁开了眼，虽然睁开了眼，但他仍然有些初醒时的迷茫。 那下在红酒里的药丸虽然主要用途是麻痹四肢，但对于精神同样是有一定镇静作用的，所以他昨夜早早就睡着了，而且睡的很沉，沉到还做了个已经很久没做过的梦。 温如岚想起梦里那些熟悉的故人不由厌恶的皱了皱眉，他那兄长温宏彦真是死了都不肯安生，要在他梦里蹦跶两下。 不过，在这个噩梦的结尾，却又跟上一次做这个梦时不一样，他在被温宏彦放狗追咬时，好像有什么人突然出现制止了。 对于只有八岁身形的他而言，那个人十分高大，全身棕色的毛发，头顶还有两只圆耳朵，不，等等，这根本不是人吧？ 理智慢慢恢复的温如岚回过神来，那挡在他面前阻止恶狗咬他的根本就是只熊，还不是威猛的真熊，而是只足有成人大小的可爱的卡通玩偶熊。 那只对自己凶恶无比的恶狗在玩偶熊面前，吓的缩起了尾巴，呜咽了两声就跑走了。 随后，这只玩偶熊还转过身，抱住了他，对方的怀抱坚实又有力，抱着他时却很温柔，棉花做的爪子还在他后背拍了拍。 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且幼稚的梦呢？ 温如岚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突然明白了答案。 本该睡在他旁边的孟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被他牢牢抱在怀里的等身卡通玩偶熊。 玩偶熊还有模有样的打着红色领结，穿着蓝色背带裤。而在棕色的熊脸上，还贴了一张便签纸。 温如岚将便签纸揭下，扫了眼内容：我是你的守护神，天亮了我失去魔法变回原形了，请照顾好我。落款：孟醒。 温如岚冷笑一声，将这张胡说八道的便签纸团了团扔掉，然后又开始摆弄这只无辜的玩偶熊。 他先揪揪对方的鼻子，又摸摸耳朵，最后将手移到了熊身穿的背带裤上，他将领结解开，又一层层脱掉熊身上的衣物。 脱光之后，温如岚看着空空如也的熊肚皮下方，嫌弃了的“啧”了一声：“一点都不仿真。” 说完，他又懒洋洋的抱着光溜溜的玩偶熊躺了一会儿，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终于从床上坐起来。 他拿起手机吩咐了几句，命令几个属下立刻过来见他。随后自己也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后整理了一下衣冠。 在临出门前，温如岚突然回头看了眼房间角落，那张刚刚被他团成团扔掉的便签纸。 他沉默片刻，突然鬼使神差的走了回来，他弯腰的将纸条捡起，又将纸条展开铺平，仔细折叠好后收进了口袋里。 他又走到床边，替被扒光衣服的玩偶熊重新穿好背带裤，再打上一个一丝不苟的领结。 领结打好后，温如岚站起身打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他看看被掀在一旁的被褥，突然有了灵感。 他将玩偶熊在床上摆正，垫好了枕头，又盖上了被子，这回终于满意了。 他道别式的摸摸熊耳朵，然后起身出门。 房门关上的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又变成了一贯的冷厉和阴毒。 他对着候在门口的保镖队长吩咐道：“继续进行搜捕，悬赏金额再加一个亿。” 第21章 在57星繁华的市区，设有一座客用机场。跟这座星球上奢靡的风格一样，这座机场建的极尽奢华，每个初到这颗星球的旅客看到这富丽堂皇的建筑都会不可避免的被震撼一下。 而这还仅仅是开始，出了机场，搭着机场的免费班车走一段路，就会到市区最大的商业街，商业街上高档的餐馆旅店比比皆是，而商业街之后，就是这颗星球上最出名的娱乐街了。 顾名思义，娱乐街上满是娱乐场所，赌场浴室歌厅，应有就有。旅客们只要来到这里，什么烦心事都会抛在脑后，满心都沉浸在这片笙歌燕舞中。 但是在中心城区以东一百公里外，还有另一座机场。这座机场就跟市区的那座不太相同了，这座机场占地极广，是市区机场的五倍大，但地理位置却十分偏僻，周围也并没有什么繁华的商业街。 因为这里往来的都是动辄十万吨载重的大型货运飞船，客运飞船不会、也不允许在这里停靠。 虽然57星实际上受星际联邦的管控度十分有限，但起码明面上它还是一颗隶属星际联邦的星球，所以出入星球时还是要进行必要的人员登记的。 在市区机场降落的飞船，必然要核实人员数量和身份，以防混入什么星际通缉的不法分子。 但57星这种以经营灰色产业为主的星球，必然会吸引来一些身份不太能见光的人，而这些人想要来到这颗星球，就不能走寻常路了。 偷渡，是他们常用的方法。而偷渡的路线，这座远离城区、人员审查远没有市区机场那样严格的货运机场，就是其中之一。 8月8日，夜。 一艘满载物资的二十万吨级的飞船，在被地面指挥塔批准了登录请求后，慢慢在机场上方着陆。 机场值班的安保人员在飞船旁等待，准备用透视仪器扫描检查一下货物。但是在他们检查前，这艘货运飞船的船舱内却先下来一人，对方拿了只烟递给安保队长，又跟队长独自说了几句什么，安保队长便露出了个心领神会的表情。 “行了，这艘船没问题，回去歇着吧！”安保队长招呼了一声，带着队伍就往回走了。 其他队员们倒也见怪不怪，因为从船舱下来那人是经常组织人员偷渡的本地蛇头，跟他们队长是老搭档了，这条偷渡线路他们合伙经营了几年，一直都没出什么差错。 这回依然，蛇头打点好一切后，就返回了船舱。片刻后，一行人从船舱里走出，十几个都是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的彪形大汉，而且手里都拿着网球包，包里装的自然不是网球拍。 而这一行人中，有两个比较瞩目，一个是长相同样粗犷，下巴上蓄着一丛好似鸟窝般杂乱的大胡子的男人。 另一个，则显得跟这群人格格不入了。其他人要么脸带刀疤，要么满脸横肉，简直把“不是好人”写在了脸上，但是这个男人不，他西装革履，长相斯文，本来挺正常的男性身材在周围人的衬托下，愣是显出了一分娇小。 不过他的身份并不小，蛇头走到他面前是一脸谄媚的笑容：“张总，一切都打点好了，您直接去机场旁边的旅馆入住就行了，您的行程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张济却没有看着对方，而是浑身不适的拍了拍在货舱里被弄脏的衣摆，他皱紧的眉头写满了对这趟旅途的嫌恶。 更甚至，他还问了一句：“几星级的旅馆？” 换来的是大胡子男人的“噗呲”一笑，大胡子给自己点了根烟，一边叼着烟一边道：“张总，您当您是来度假的吗？偷渡客住的还能是星级旅馆？里边的床板不发霉就不错了！” 大胡子嘴里用着敬语，但语气其实并不怎么恭敬，反而充满了轻蔑的意味。 张济对大胡子的态度很是不喜，他怎么也是讯电公司、星际第二大的军火公司的总裁，其他人见了他哪个不是上赶着巴结和讨好。 “我花那么多钱雇你来不是让你在这儿说风凉话...咳咳...”张济的话被大胡子吐在自己脸上的烟圈给呛回了喉咙里。 偏偏大胡子的表情还很无辜，一副自己是无意的样子。张济被气的血压上升，脸色都给气红了几分。 大胡子见好就收，耸着肩道：“知道了，张总，放心，我这帮兄弟也不是吃干饭的，只要您给钱给的利索，咱们事儿肯定也办的利索。” 张济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当下冷哼了一声道：“事办成了，尾款马上打给你。” 大胡子笑了，对着身后的那帮兄弟招呼了一声：“走，先去旅馆住着，替张总制定制定行动计划。” “张总，这边请！”蛇头点头哈腰道。他不敢像大胡子那群人那样跋扈，毕竟那群人都是刀口舔血的星际海盗，生死间来回滚打，什么都不在怕的。 他就不同了，就是个组织偷渡走私的蛇头，对于张济这样难得一见的大人物，自然是要毕恭毕敬的伺候着。 张济瞥了蛇头讨好的神情一眼，被大胡子气的糟糕心情稍微了好转了些许，心里暗自盘算着等事成之后就给这群星际海盗好看，表面上则配合的跟在蛇头身后，往旅馆的方向走。 蛇头带着一群人走着一条偏僻昏暗的小路，这条路不会被机场的监控拍到，也不会遇到其他的巡察人员。 此刻夜色正深，这条安全的小路上除了他们一行人外，空无一人。 起码肉眼中看不见人。 如果用热成像仪对着他们身后一扫，就会发现一个悄悄尾随在他们身后，却看不见身影的男人。 “咔嚓”一声，借着距离和行走的脚步声的掩护，孟醒按了下手机的拍照键，他将张济连同大胡子一行人的样貌拍下，然后继续小心的尾随。 张济一行人进了机场外不远处，那间连星级都没有的黑旅馆，孟醒没有进，虽然他用了sr阶的隐身卡可以隐藏形迹，但并不代表他这个人就不存在了，如果跟的太近，不小心来个接触，立马就得露馅。 所以他没有直接跟进房里，而是在旅馆外巡视了一下，相中了一根嵌在墙壁上的水管。 孟醒沿着水管往上爬，他爬到了二楼刚刚亮起灯的窗户旁，然后踩着窗户凸起的窗台，贴着墙往里探听。 房内只有两个人，其他人都分散在隔壁的房间里，而房间里的两人分别是张济和大胡子。 这不是孟醒给对方取的绰号，而是对方真的就叫大胡子，那个同在悬赏通缉榜单上，价值五千万的星际海盗。 跟孟醒不同，孟醒虽然价值一个亿，但那是温如岚的私人出价，出到那么高纯粹是温如岚对自己别有企图且钱多。 而大胡子的赏金是警方的悬赏，对于经费向来有限的警方而言，五千万已经是十几年难遇的巨额通缉犯，大胡子干的那些事也确实当得起这个价格。 作为臭名昭著的星际海盗中的一员，大胡子凭着自己的丧心病狂愣是在短短几年间做到了业内翘楚的地步，劫持商船抢夺财物就罢了，大胡子还在抢劫完成后将商船内完全没有反抗能力的船员们集体撕票。 最后，一艘空船沿着早已设定好的航路开到了首都星，安检人员打开船舱一看，是堆成小山的尸体。 这桩血腥残忍的商船劫案轰动一时，新闻上反复滚动，警方下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查证搜捕，不过一年过去了，大胡子仍然没有落网。 他的照片一直高挂在警方的悬赏通缉榜榜首，无数赏金猎人像是猎犬追寻猎物一样追逐他的行踪，却一直了无音讯。 没人会想到，大胡子会来到57星，并且跟讯电公司的总裁，张济这样本该八竿子打不着的社会名流混在一起。 孟醒也没想到，张济的第三次刺杀计划会选择大胡子这样的星际海盗来执行。这对他而言就有点难办了，毕竟这旅馆里那么多人，没一个是善茬，他双拳难敌四六八...不知道多少双手，更何况，他手头甚至连把枪械都没有，他仅有的两张卡也都不具备攻击能力。 孟醒正在思考着对策，房间内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却不是张济或者大胡子的声音，而是另外一个，孟醒也挺熟悉的声音。 飞燕通过视频电话跟张济打了个招呼：“boss。” 视频上的飞燕待在一间处处透着陈旧的出租屋内，掉漆的墙上挂着蜘蛛网也就算了，就连椅子旁的茶几还是缺了个角拿砖头垫起来的。 不过虽然环境不怎么样，但安全性还是有一定保障的，不然飞燕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张济“嗯”了一声，随即追问道：“6号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温如岚动的手？” 飞燕沉吟了一会儿，猜测道：“应该是，有个人潜入了酒吧，在包厢旁边窃听我们的对话，我跟他交过手，对方身手不错，估计就是温如岚派来追踪黄宥才的人。” “黄宥才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自己早就暴露了都不知道！”张济骂了一声，紧接着问道：“我的身份暴露没有？”“放心，boss，黄宥才我已经解决掉了，温如岚只抓到一些酒吧的打手，不过那些人也不知道您的身份，所以温如岚现在应该仍然不知道是您动的手。”飞燕答复道。 “那就好。”张济舒了口气。 旁边的大胡子见状却嗤笑了一声，他叼着烟，闲闲的开口：“我说啊，张总，您担心这个做什么？温如岚知不知道您的身份，有差别吗？反正我们兄弟一伙来都来了，他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张济还没说话，屏幕对面的飞燕双眼先眯了眯，开口道：“boss，这位是？” “大胡子。”张济介绍了一句。 大胡子不屑的掸了掸烟灰，讽刺道：“金牌杀手就这点眼力见儿？这一行是不是没落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做。” 飞燕面上并不恼怒，只端着一副柔媚的微笑，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记得大胡子被联邦警察追的满星际乱窜，跟个老鼠似的，天天躲在什么偏远矿星的地洞里，所以一时不敢确定阁下就是。” “砰”一声，大胡子重重的拍了下手边的桌面，瞪着眼道：“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没有活得不耐烦，不过你要是有的话，可以跟我说一声，我做做慈善，不收费。”飞燕仍然笑眯眯的。 在大胡子怒到拔枪前，张济出面呵斥了一声：“够了！” “事情还没办成，吵什么吵？”张济看了看大胡子，又看了眼飞燕：“无论谁动手成功，只要能做掉温如岚，给你们的钱一分都不会少。” 虽然飞燕和大胡子内心还各有不忿，但看在金主的面子上，到底还是闭了嘴。 张济继续道：“黄宥才暴露后，无论温如岚查没查到我身上，他近期身边的警戒一定会加倍，你们有什么方案没有？” “我的身份应该也暴露了，我没法接近他，只能从远处狙杀了。”飞燕提议道。作为一名专业杀手，他对枪械的使用也很熟练，一公里内精准狙击，弹无虚发。 而大胡子给了另一个方案：“找个温如岚出行的日子，我们提前堵住路，然后我跟我的兄弟们半道截杀他。” 张济思索片刻，将两人的提案中和了一下，决定道：“这样吧，飞燕负责远程狙杀，大胡子在半道突袭，你们一起动手，双重保险。” 两人没有异议，那么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需要敲定。 “什么时候动手？”飞燕和大胡子一起问道。 张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温如岚近期有什么动作？” “忙着追捕我。”飞燕答道。他对这个问题十分有发言权，因为他这自酒吧那夜逃跑后，一直东躲西藏，要不是他应变及时，又善于便装，早就被温如岚无处不在的搜捕队伍抓到了。 但即便如此，他也奔逃了两天，才总算找到了这个勉强能藏身的出租屋，并且重新跟张济联系上。 “除此之外呢？”张济又问。 “没了吧。”飞燕想了想，突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叫孟醒的，温如岚似乎一直没抓到他，今天突然将悬赏金额追加了一倍。” “追加了一倍？”大胡子一听到悬赏两个字就来了兴致，毕竟他常年高居榜首，所以他追问道：“那小子值多少钱？” “不多。”飞燕眼神里的轻蔑隔着屏幕都挡不住了：“也就是你的四倍。” “两个亿？！”大胡子这回没有被飞燕激怒，只一边啐了口唾沫一边搓着手道：“那小子的照片呢？我看看在做掉温如岚前能不能先挣笔外快！” 这话一出，张济立刻投来一个不悦的眼神。 大胡子“嘿嘿”笑了一声，解释道：“张总，开个玩笑而已，温如岚的人头可比那小子值钱，我可不会为了芝麻丢了西瓜。” 他说是这么说，手机上却打开了最新的悬赏通缉榜单，查阅孟醒的信息。 张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骂了一句这群星际海盗真是贪婪到没边儿了，他给了那么高的出价，结果对方非但不专心帮他做事，竟然还想芝麻西瓜一把抓。 不过为了最终的计划成功，张济忍了。 他一定要让温如岚死，为此不惜屈尊降贵的乘坐货运飞船跟随一群臭烘烘的星际海盗偷渡，不惜以身犯险，亲自来到这颗星球。 不止是因为父仇，也因为他近几年在商场上接连栽了好几次跟头，前不久查出来背后全都有温如岚的手笔。 即便他不对温如岚动手，因为商业上的竞争关系，以温如岚心狠手辣的行事手段来说，也早晚会对他下手的，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而且，他要亲眼看着温如岚死！ 看着这个一次次跟他们父子作对的虚伪小人死在他面前！ 张济深吸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吩咐道：“飞燕明天过来跟我们汇合，我再派几个人去探探温如岚近期的行程，找个方便动手的时间。” 飞燕应了一声，随即挂断了视频通讯。 而张济又在屋内跟大胡子商量了近一个小时，商量武器配置和更加具体的行动方案。 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大胡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也熄了灯，张济一边嫌弃着旅馆脏乱的环境一边还是忍辱负重的住下了。 而孟醒，在窗外吹了两个小时的冷风，他看着手机上录了同样长达两小时的录音，按了结束键。 随后，他又从水管原路爬了下去，在旅馆内寻了个没人的房间猫起来躲着。 他摆弄着手机，将刚刚录好的录音压缩了一下，准备发给温如岚。 两小时的冷风不是白吹的，孟醒想到了解决方案，他双拳难敌四手，那就让温如岚来。 不是让温如岚本人来，而是让温如岚派人来。根据孟醒的亲身体验，温如岚的智谋绝对在张济之上，只是因为对方一直躲在暗处所以他才难以掌控主动权。 但是有孟醒帮忙就不一样了，孟醒可是把张济的计划一字不漏的录了下来，而且他还知道张济一行人的具体定位，包括并不在此处的飞燕。 孟醒早晨离开温如岚的山顶别墅后，就用电子天眼卡成功定位到了飞燕的位置，只是在他准备去找飞燕前，又意外发现了张济的行踪，所以干脆放弃了飞燕，转而来追张济这条大鱼。 事实证明他没选错，这条大鱼果然很大。有了这段录音，再加上位置坐标，温如岚简直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孟醒觉得温如岚就是闭着眼瞎指挥也肯定不会失败。 而只要解决掉了张济，刺杀计划不攻自破，温如岚可以成功活过8月10号。孟醒也就可以顺利通关，打出完美的happy ending。 孟醒设想的很美好，正准备将录音文件，连带着大胡子等人的照片和定位一起打包发给温如岚，却又看到了自己跟温如岚那唯一一条聊天记录。 是昨夜他用温如岚的手机给自己发的那张合照。虽然昨夜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但现在再看，孟醒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左右他在这里也待着无聊，所以孟醒临时改变了计划，在将压缩包发给温如岚前，他准备先跟温如岚闲聊一会儿解闷。 他发了一条简讯：“睡了吗？” 发完之后孟醒又突然意识到，无论睡没睡，温如岚大概都不会回他。昨夜孟醒发完照片之后，为防自己的号码泄露，顺手就将发送记录删了。 所以对于温如岚而言，这就是个陌生的骚扰短信，更甚至不止是骚扰，还可能是诈骗。 温如岚这样的人面对这样没头没尾的短信大概是不会回的，孟醒等了五分钟，见温如岚果然没有回自己，虽然并不意外，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失落。 失落归失落，录音压缩包还是要发的，在孟醒按下发送键前，屏幕却突然弹出一条短信，只有两个字：“没有。” 温如岚竟然回他了？回了这么一个陌生的号码？孟醒有些惊奇。他取消了发送，回到短信界面，想了想，决定披个马甲逗温如岚玩玩。 他给自己设计了个深夜空虚寂寞随便找个号码搭讪的人设，因为女性比较容易让人放低戒心，所以孟醒给自己设置的角色是个小姑娘。 他回应道：“真巧，我也没睡，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这回温如岚的回复速度十分快，内容也十分简单，就一个“嗯”字。 “什么烦心事？不如跟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出出主意。”孟醒用着知心大姐姐的的口吻。 “想睡的人睡不到。”温如岚回道。 孟醒：“......” 他无语了片刻才再次开始打字：“这种事是要循序渐进的，别人不愿意，是不是你太操之过急了？尝试着送送小礼物提升下感情看看。” “比如？” “比如包包，小姑娘都是喜欢好看的手提包的。” “你也喜欢吗？”温如岚又问。 孟醒盯着这行字，沉思了一会儿，他当然不喜欢，他又不是小姑娘。不过他现在的角色是，所以他回道：“=w=喜欢啊。[可爱]” 为了装得更像一点，他还在末尾加了个代表“可爱”的表情。 对此，温如岚的回复是：“[微笑]哪款？” 孟醒打开购物网页，随便搜了个粉粉嫩嫩充满少女心的款式发过去。 短信上很快跳出一行新信息：“地址，买给你。” 手机屏幕前的孟醒挑了下眉，心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温如岚，这么随随便便就上套了。不过地址是不能给的，所以他按着手机键盘打字道：“不用啦~你又不是我男朋友，不能随便收你礼物的。” “[微笑]你还挺矜持。”温如岚又发了一条。 “女孩子本来就是要矜持一点的呀~[捂脸]”孟醒一边发表情一边捂住了脸，这语气娇羞的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但温如岚发来的下一条，让孟醒僵住了。 “你在床上不是挺放得开吗？” 孟醒看着这句话，沉默了片刻，试探的回了一句：“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床上？” “[微笑]你说呢？昨天不是你主动凑上来亲我的吗？” 孟醒彻底沉默了。 完了。孟醒心想，他装小姑娘被识破了，他的形象，完了。 孟醒在死不承认和亡羊补牢中权衡了一下，选择了后者：“[呲牙]刚刚在跟你开玩笑。” “哦。[微笑]” 孟醒看着那个看起来和善，但弯起的嘴角怎么看怎么嘲讽的微笑表情，觉得有些碍眼。 他假装看不见，另起了一个话题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这个号码是私人号，知道的人很少。而且...”温如岚突然发来一条链接，是孟醒刚刚发过去的那个粉嫩的手提包，孟醒觉得这么可爱的配色女生一定会很喜欢，但是温如岚对此的评价是：“[微笑]只有毫无鉴赏力的直男会觉得这个恶俗配色女生会喜欢。” 孟毫无鉴赏力的直男醒：“......” 他摸摸捂了下膝盖，觉得这里似乎中了一箭。 “你是不是想我了？还特地给我追加了一个亿的赏额？”孟醒再次转移话题。 “是。”温如岚承认的很干脆：“想睡你。” 孟醒将手机一丢，聊不下去了！ 过了片刻，平复完心情后，他又将手机捡了回来，这回他不跟温如岚瞎聊了，因为这个毫无道德底线的人渣聊什么最后都会聊到不可描述上去。 孟醒切入正题：“我有个礼物送你。” 温如岚：“嗯？” 孟醒故意来了一句：“[微笑]放心，这次不是小熊睡衣。” 一直秒回的温如岚这回没有及时回话，孟醒自觉扳回一城，他嘴角勾着愉快的笑容，将自己搜集的那一系列录音照片定位都发给了温如岚。 最后又说了一声：“我先睡了，晚安。” 随后孟醒便将手机熄了屏，因为他觉得温如岚看完这些情报后一定会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去吩咐手下组织围剿，应该也没机会跟他闲聊了。 孟醒舒舒服服的往旅馆的床上一趟，他跟挑三拣四的张济不一样，十分能凑合，给自己盖好被子，就准备睡觉了。 而另一边，温如岚并没有如孟醒所设想的那样，看到压缩包内的内容后立刻从床上坐起来。 因为他本来就没躺在床上，事实上，他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正坐在一间他这样的身份本不该出现的简陋又陈旧的出租屋内。 缺了一个角的茶几被掀翻在地，屋内传出的巨大震动让墙角挂着的蛛网都震了震。 温如岚对在眼前发生的大动静不为所动，只任凭手下们在前方干活，自己则独自搬了把椅子在后面无聊的旁观。 原本是在旁观，后来收到孟醒的短信，就变成了专心致志的在聊天。不过现在...温如岚看了下孟醒发来的压缩包中那两个坐标地址，其中一个代表张济和大胡子那伙星际海盗，另一个则代表飞燕的位置，同时，也是温如岚现在所在的位置。 温如岚没有急着去听那段长达两小时的录音，反而先回到聊天界面，回复了一句：“晚安。”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的从椅子上站起身，冲着前方正在审讯飞燕的手下们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手下们退到一边，原地只留下死狗一样瘫在地上的飞燕。 一个小时前跟张济通话时他还很正常，但现在...他表面上并没有什么损伤，没有鼻青，也没有脸肿，但因神经剧痛导致的冷汗却也浸满了衣物。碎发被汗水打湿，粘在了额头上，本来柔媚的容貌此刻只剩狼狈。 温如岚的鞋尖停在飞燕脸前，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的对方，神色冷漠的像是在看一只蚂蚁。 同样是落在他手里，飞燕的待遇跟孟醒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孟醒被妥善的处理了伤口不说，温如岚还亲自喂粥，后来装模作样的把孟醒带去审讯室溜了一圈，毫发无损的就又出来了。 而飞燕...一个小时前，飞燕跟张济的通话刚结束没多久，温如岚的人就出其不意的袭击了这间出租屋。飞燕被制住之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注射了一种只要极小的剂量就会导致神经剧痛的刑讯专用药物。 这种痛不同于身体上的痛，身体上的痛总归只集中在某一处，但神经上的痛不然，这种痛密布在神经的每一处末梢，每一寸肌理，即便是飞燕这样经过一定刑讯训练的杀手也难以忍受。 他想要说些什么来换取缓冲一下的机会，可温如岚压根理都不理他，并且无论他怎样叫停，温如岚的手下都不为所动，神情冷漠的继续为他注射药物，不断加重这种令人生不如死的疼痛。 在这漫长到仿佛一个世纪的几十分钟里，飞燕感觉自己似乎是在地狱走了一圈，现在剧痛随着药效的淡去而慢慢停止，他重新回到了人间，趴在地上不住的喘息。 喘息的同时，他也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温如岚，他知道之前的都算是下马威，现在温如岚应该是要来问话了。 飞燕在内心飞快的思索自己的筹码。张济的身份和正在筹备中的刺杀计划是很重要的一个筹码，但是他不能全说，因为全说了他就彻底没有价值了。 所以即便受到了这样酷刑，飞燕也并不准备老实交代，他准备跟温如岚谈判， 不过到底是落在别人手里，所以在温如岚提问前，飞燕主动开口示好道：“买我来杀你的人是张济。” 温如岚挑了下眉，对飞燕的识趣有些意外，不过转念一想，这种职业杀手本就是拿钱办事，对雇主绝对谈不上忠心。 不过对方说的情报对他却没有什么价值，他淡淡的回应道：“我知道。” 飞燕一惊，温如岚竟然知道自己的雇主是张济？不对，对方是不是在套自己的话？ 论起审讯和谈判，飞燕可比孟醒有经验多了，所以立刻就开始怀疑温如岚是在诈自己。 温如岚看出了飞燕的想法，他嘴角轻蔑的弯了弯，直接道：“张济现在和大胡子待在一起我也知道。” 飞燕这回惊的瞪大了眼睛，温如岚说出了大胡子这个名字，那就必然不是在诈自己了，对方知道的情报远比他想的要多的多。 说不定，张济这三次刺杀计划，都一早就暴露在了对方的眼皮下，只是温如岚一直没收网而已。飞燕想到这儿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在接这次任务前，他就知道任务难度会很高，温如岚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但也没想到，难度会高到这种程度，这样无孔不入的情报网，即便是一只苍蝇，估计也没法混进这颗温如岚把控的密不透风的星球吧？ 事实上，他的想象还是夸张了一点，温如岚的情报网是很厉害，不然也不会找到飞燕藏身的这间出租屋，却也没有那么厉害。一颗星球那么大，真正的密不透风是不可能达成的。 57星偷渡的路线没有一百条，起码也有大几十条，即便是温如岚也无法数的清，他更不会知道今夜大胡子和张济一起在郊外的那座机场登录了。 不过，孟醒知道。 这个男人浑身写满了“神秘”两个字，来历神秘，手段神秘，获得情报的方法，更神秘。 温如岚确实有一些话要问飞燕，却不是飞燕所以为的那些，他问的是：“荒野酒吧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让飞燕摸不着头脑，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不就是温如岚的人潜入了荒野酒吧并且监听了他和张济的对话吗？ 但是温如岚这么问了，是不是说明那个跟自己交过手的男人并不是温如岚的人？飞燕不由思索了一下。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转的很快，离温如岚问话完也不过将将过了四五秒，但就是这四五秒的等待时间，就已经让温如岚失去了耐心。 他本来也不是个耐心特别好的人，只是一次次被某个经常得寸进尺的家伙打破底线而已。 温如岚动动手指，属下们便心领神会的上前，准备对飞燕再次注射那种作用于神经的药物。 飞燕被脚步声惊醒，意识到了不妙，当即就想开口回答，但是温如岚却不想听了，他坐回了椅子上，神色冷漠的看着飞燕在地上因为剧痛翻滚哀嚎。 这回的药量没有之前大，十分钟之后，疼痛慢慢褪去，飞燕上一次出的冷汗还没干透，新出的冷汗就又将衣物浸湿了。他被温如岚的属下们动作蛮横的从地上拎起来，虚弱的跪坐在地。 飞燕张着因为大量流汗脱水而有些干裂的嘴唇，身体还没完全缓过来，就立刻开口道：“酒吧那晚......” 他将荒野酒吧那晚的事的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因为他觉得那晚的经历没什么特别的，同时，也没有跟温如岚谈判的价值，所以为了不继续受刑，他说的很痛快。 温如岚翘着腿，手也很随意的撑在下巴上，看起来他并没有认真听。但其实他听的很仔细，在飞燕讲到与那个神秘男人在酒库对战时那离奇的一幕，温如岚双眼眯了眯。 飞燕不知道那个神秘男人是谁，但是温如岚知道，必然是孟醒。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似乎总是能做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事，像是在火海中却丝毫没有被烧伤，又像是连续两次在温如岚手中逃脱。 随着对孟醒的调查越来越深入，温如岚对孟醒的认知却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迷惑。 他想不通很多事，像是对方的来历，又像是对方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保护他？ 这是个完全不合常理的解释。但偏偏...温如岚细细想了一下，孟醒至今做的每件事，似乎确实都是在保护自己。 无论到底是什么理由，如果孟醒真的没有在说谎的话......温如岚唇角突然弯了下，他大概知道要怎么再次抓住对方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衣袖，然后走到飞燕面前，微微弯下身，对着飞燕露出了一个明明极其美艳却无端的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微笑：“你想不想活命？” 飞燕当然想，但他觉得温如岚应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所以他回话道：“你要我做什么？” 温如岚笑了一声，跟飞燕这样的聪明人谈起来就是很省事，他也不废话了，直接道：“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他在飞燕耳边耳语了一阵，飞燕听完后没有当场答应，只回道：“我帮你做完了你就会放过我？” 温如岚却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会。” 他答的干脆又果断，因为他自始至终就没想着要放过对方。 飞燕此刻的心情跟昨夜的孟醒出奇的相似，都是被这个人渣的底线所惊了，他忍不住道：“那我为什么还要帮你做事？” “因为...”温如岚扬着唇角，上一刻他的语气还很平常，下一刻却阴森的像是久不见阳光的洞窟里窜出的毒蛇，冰冷的枪口抵上了飞燕的眉心，温如岚微笑着道：“你没得选择。” 第22章 孟醒睡了个好觉，一个让他十分意外的好觉。 他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内心充满了疑惑。温如岚怎么一夜都没动手？ 他明明把张济等人的定位都发给温如岚了，依温如岚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来说，不应该当夜就主动出击，将旅馆这伙人打包拿下吗？ 孟醒本来就是想着先小睡一会儿，等温如岚的人到了，两拨人大打出手的时候，他再起来在旁边帮帮忙，防止大鱼跑了。 结果他一觉睡到了天亮，不要说是大打出手了，温如岚的人连影子都没看到。 孟醒一边在心里犯着嘀咕，一边将被自己睡过的床重新整理好，装出一副没人来过的样子，然后自己用着那张隐身卡溜出了房间，顺着香味一路摸到了厨房，在厨师忙碌着为那位挑三拣四的张总准备早饭的时候，孟醒对着那几盘装好的菜肴犹豫了一下。 为了应付张济，厨师们摆盘摆的很精细，他贸贸然拿一块的话，精细的摆盘就被打乱了，很容易看出来被人动过。 所以孟醒将视线转到了别处，最后停在一筐苹果上。这么一筐十来个苹果，拿一个应该也不会有人注意，孟醒便随便挑了个顺走。 他顺完苹果后，又重新回到了那间没人住的房间。“咔嚓”一声脆响，他啃了一口苹果，手指翻动着手机，孟醒想看看新闻，看看昨夜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把温如岚绊住了。 在这样一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如果出了什么大事，是不可能完全瞒住的，像是上回的荒野酒吧爆炸事件，就上了新闻。不过新闻上只说是酒吧设备老旧，引起的意外爆炸，距离真相十万八千里远。 虽然能放到新闻上播的肯定不会是事情的原貌，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孟醒可以从那些看似正常的事件中窥出端倪。 可孟醒将晨间新闻里里外外的翻了一遍，发现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就一个平静又和谐的夜晚。所以...温如岚到底为什么没派人来？ 孟醒想不明白，他决定去楼上找找答案，看看张济他们有没有什么异动。 他将啃的只剩核儿的苹果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往旅馆外走，准备沿着昨天的那根水管爬上二楼的窗台。 只是，在离开旅馆的途中，孟醒遇到了两个边走边嘀咕的厨师。 “奇了怪了，我记得我明明买了十个苹果，现在就剩九个了。” “你记错了吧？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少一个？”同伴不信道。 “不，我肯定买了十个！”这个厨师说的有十分底气，他猜测道：“应该是闹耗子了，也不知道这耗子躲在哪里。” 跟他们擦肩而过的“耗子”：“......” 孟醒心虚的抹了抹嘴角，暗自决定下回去厨房顺东西要顺个比苹果更不起眼的。 心虚完了，孟醒继续往外走，走到那根水管旁后，一回生二回熟，这回他爬的比第一次还要快，几个腾跃就站到了张济那间房的窗户旁。 张济应该也是刚醒没多久，顶着一脸没睡好的郁气，看到厨师们准备的精致菜肴时，这份郁气又加重了一点。 因为这个精致只是厨师们自己以为的精致，一个连星级都没有的黑旅馆的厨师能是什么水平？ 反正是让张济嫌弃到动了一筷子就再也不肯动的地步。也不光是菜肴，这个旅馆里里外外他都很嫌弃，他养尊处优那么多年就没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竟然连按摩浴缸都没有。 但是除了他以外，大胡子等人倒是都适应良好。在张济的对面，大胡子正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他毫无餐桌礼仪可言，放着餐具不用，直接用手指抓着就开吃了。 张济看着对方那一手的油腥，脸上的嫌恶已经遮不住了，正在他想开口让对方注意一点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人叩响。 “谁？”张济问了一声。 “boss，是我。”飞燕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进来。” 得到张济的首肯后，飞燕推门而入。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张济正对面，手上沾满了油腥还不够，胡子上也沾了不少食物残屑的大胡子。 飞燕直接来了一句：“现在猴子也能上桌吃饭了？” 大胡子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是勃然大怒，将手里刚刚咬了一口的鸡腿一丢，“咣当”一声，重重的砸在了餐盘上。 “你他奶奶的是真的不想活了？！”大胡子说着就想掏出他随手带着的那柄左轮手|枪。 “我又没说你，你急什么？”飞燕说话时随意的倚在门框上，他看似放松，但其实纤细的身体仿佛蓄好力的弹弓，随时可以激发远超常人的爆发力。 孟醒对飞燕的身手是深有体会的。不过大胡子能成为常年高居悬赏榜榜首的通缉犯，自然也不是个酒囊饭袋，他一身过人的蛮力，而且那柄常年戴在腰间的左轮手|枪用的也是出神入化。 在系统界面显示的各项数值里面，这两人各有优劣，真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谁能赢。孟醒在窗外抱着好奇和看热闹的心态期盼着这两人赶紧一较高下看看。 不过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失望了，这两人并没有打起来，因为张济再次出面调停了：“行了，接下来还要合作一段时间，飞燕，说话注意点。” 他背着大胡子，对飞燕使了个“先忍着对方”的眼色。 飞燕应下了，没有再说话。 大胡子也收起了枪，没有继续追究。他行事虽然莽，但是不蠢，现在对飞燕动手，不利于接下来的行动，行动不成，他就拿不到钱。 至于拿到钱之后嘛...大胡子看着飞燕，不怀好意的眯了眯眼。 飞燕回以同样不怀好意的冷笑，这两人都暗自憋着股事成之后就做掉对方顺带吞掉对方的报酬的坏水。 至于张济，他是站在飞燕这边的，毕竟跟这群粗鲁的星际海盗相比，飞燕这样的杀手堪称得上是优雅了。 飞燕一进屋，张济都感觉眼前明媚了几分，脸上的郁色也稍稍褪去，他切入正题道：“我的人去打听过了，温如岚最近并没有什么出行的计划，刺杀计划的实施还要等......” 他一句话刚说了一半，飞燕就突然打断了：“boss，不久前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一则新闻，温如岚准备明天举办一个公司新品发布会，他亲自来介绍那款产品。” “新品发布会？”张济一怔，怔的不是星火公司突然搞出来什么新品，而是温如岚怎么突然要亲自召开发布会。 温如岚的容貌，比之娱乐圈最当红的明星都不遑多让，再加上他星际首富的地位，按理来说，他在星网上的知名度会很高。 但其实并不是，温如岚很不喜欢别人讨论自己的容貌，但他也无法堵住所有人的嘴，所以他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更不会亲自去开什么发布会。 但这回...他偏偏破例了，而且就在张济想刺杀他的这个节骨眼上。 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所以在大胡子说这个发布会是个刺杀的好时机的时候，张济没有立即同意对方的说法，只自顾自皱着眉在心里分析，这个突然召开的发布会不会是什么引蛇出洞的陷阱？ 窗外的孟醒跟张济的心路历程极其相似，都是从一开始的莫名其妙到怀疑温如岚的目的，但是跟张济不同，孟醒很快发觉了这个猜测有点前后矛盾。 因为温如岚根本没必要引蛇出洞，孟醒已经把情报打包发给对方了，张济这条蛇藏身的洞穴都被掘开了，直接带着人来包圆就是了。 所以温如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又或者，他想引的到底是哪条蛇？ 一墙之隔，孟醒和张济都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大胡子却不然，等了一会儿就不耐烦的嚷嚷道：“张总，发布会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最方便我们动手了，这个时机千载难逢，您磨蹭个什么劲儿呢？” “我...总之先不急着下决定，我再想想。”张济神态犹豫。 他当然知道明天是个好时机，但他也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似乎有什么古怪。 飞燕看着张济这幅表情，突然开口道：“boss，您是担心明天的发布会是温如岚设的陷阱？” 张济看了飞燕一眼，点头承认了。 “boss，我是这样想的。”飞燕跟张济分析了一下情况：“如果这是陷阱，温如岚一定是知道有人要对他不利，至于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个人是您...我也说不准，这到底是他的地盘，也许真的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破绽。” “张总，将一切按最坏的设想，温如岚知道了这几次刺杀都是您做的，依他的性格，很快就会进行报复。您...”飞燕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 张济打了个寒颤。 飞燕再加了最后一把火：“张总，先下手为强啊。” “对！不能再等了！”张济终于做出了决定：“迟则生变，无论明天是不是陷阱，我们都要动手！即便是陷阱，温如岚肯定也对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我们只要细细安排好一切，就不会失败！” 说着，他就跟飞燕和大胡子开起了作战会议，一遍遍推演琢磨明日的刺杀计划。 一直从白天商量到了傍晚，三人才算是勉强敲定了方案。 他们各自回房后，孟醒也顺着水管从窗台跳了下去，他又回了那间没人住的房间。 进房之后，孟醒盘着腿坐在床上，先翻了下新闻，果然看到了明天温如岚要亲自开新品发布会的消息。 今天是9号，明天就是10号，8月10号。 “8月10日...”孟醒念叨着这个日期，张济的刺杀计划本来没选定日子，结果兜兜转转最后选择的偏偏就是系统说的那个日期。 简直像是一个g一样，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而且这个日子其实也不是由张济定的，而是温如岚自己选的。 “真是让人不省心。”孟醒对着手机嘟囔了一句，温如岚不好好配合他的游戏任务也就算了，还净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地方。 他越想越郁闷，干脆发短信直接去质问温如岚：“你好端端的开什么发布会？不知道张济正找着时机想杀你吗？” 现在是饭点，按理说一般人这时候都不会看手机，尤其还是温如岚这样担着一公司事务的大忙人。 孟醒做好了温如岚要过许久才回自己的准备，结果他信息刚刚发出去两秒，回信就来了，却不是孟醒问题的答案，而是反问。 “你在担心我？” “算是吧。”孟醒回道。 “[微笑]” 温如岚这回就回了一个表情，但孟醒觉得这回应该不是那副欠揍的表示讽刺的笑容，而是对方眼下的心情真的很愉快。 “想知道答案，就变成人形来见我。”温如岚又发了一条。 孟醒正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人形不人形的？ 第三条短信就紧接着发过来了，是一张照片。 一张卡通玩偶熊的照片。 孟醒看着这熟悉的熊样，终于想起来了。 在第二次跑路前，因为温如岚抱他抱的太紧，孟醒无法脱身，便想出了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 孟醒将仓库里堆灰的免费十连抽到的唯二两张r卡的另外一张，等身玩偶熊拿了出来，并且塞到了温如岚怀里。 睡熟的温如岚十分好骗，像是之前紧紧抱着孟醒一样抱住了玩偶熊，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抱着的人变成了熊。孟醒成功脱身之后，又在玩偶熊脸上贴了张胡说八道的便签纸，随后才逃之夭夭。 他走之前，玩偶熊还是正常的玩偶熊，脖子上系着严肃的领结，熊身穿着蓝色背带裤。但现在... 照片上的玩偶熊孤零零的躺在温如岚卧室那间大床上，背带裤已经被扒掉了，露着光溜溜的毛肚皮，棉花爪子还被领结绑在了一起，一下从幼儿向变成了不可描述的成人向。 孟醒：“......” 他先将内心的省略号打出来发了过去，再补充了一句：“你是变态吗？对那么可爱的玩偶熊都下得去手。” “[微笑]我也不想对玩偶熊下手，我想下手的是你。” “？”孟醒先发了个问号，又继续打字道：“你这是性骚扰你知道吗？” “很快就不是了。”温如岚丢了个这么耐人寻味的回答过来。 “？？？”孟醒的问号增加了。 但是温如岚却不再解释了，他将手机退回主界面，看着背景上孟醒的照片，唇角弯起了一抹危险的弧度。 “很快就不止是性骚扰了。”温如岚对着照片上的男人轻声念道。 第23章 8月10日，中央广场。 中央广场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周边都是人流量巨大的商贸大厦，每到夜晚，前来游乐购物的人群都好像流淌不息的江水，一波接着一波。 清晨六点，商贸大厦们还没有开始营业，本该是中央广场在一天中人流量最少的时间，但今日却有些不同。 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在广场上忙碌的来来去去，忙着搭建展台，也忙着摆放座位。 再过四个小时，就是星火公司召开新品发布会的时间。众人不敢马虎，因为这回的发布会不同以往，是星火公司的总裁温如岚亲自主持。 这位几乎不会暴露在公众视野下的星际首富，第一次主动出面，一时间，无数记者蜂拥而至。哪怕远在首都星的记者，在收到信后也飞快的往这里赶，就为了能抢到第一手咨询。 他们争先恐后，在距离发布会还有四个小时的现在，就已经有人抵达了现场，想要提前占据好的拍摄机位。 更有甚者，竟然还搞起了不当竞争。 星光娱乐的记者有些不满，对拦着他的安保工作人员质问道：“凭什么他们的新闻车能开进去，我们的就不能？” 说着他还不屑的看了一眼那辆被允许通行的厢式新闻车，车身写着几个大字——先锋传媒。什么先锋传媒，压根是听都没听说过的三流小媒体，他们星光娱乐可是点击量随随便便破亿的头部媒体，就是星际现在最火的影帝影后，都不敢不卖他们的面子！ 可眼前的结果是，他们的新闻车被保安拦下了，说是不准车辆进入。入乡随俗，温如岚是何许人也，他们在来之前就做足了功课，自然不想在对方的地盘上惹事。 但是他们准备老老实实的将新闻车停在外面，只用手持摄像机拍摄的时候，突然发现，这辆三流小媒体的车开了过来，并且驾驶员跟某个安保工作人员凑在一起悄悄说了什么，中间似乎还塞了什么东西，好像是银行卡？ 然后这辆车就被放行了，距离他们被拦在门口前后不过五分钟，这不是明晃晃的行贿吗？！ 星光娱乐的记者咽不下这口气，当即过来要跟这个安保人员理论一下。安保人员却只敷衍的回答了一句：“人家是特邀记者。” 三流的特邀记者？星光娱乐的记者都要气笑了，不依不饶的跟安保人员纠缠起来。 这阵小小的骚乱只持续了一会儿，最后终结于“再吵就连人都别进了”的威胁。星光娱乐的人忍气吞声，为了业绩今天的新闻必须好好采访，如果最后因为这点小事大门都进不去，回去得被老板骂死。 所以他们不再跟安保人员呛声，而是老老实实的扛着摄影器材步行进入了发布会现场。 只是忍归忍，看到那辆停在发布会场角落的新闻车还是怎么看怎么不爽。星光娱乐的记者特意往那边多瞅了几眼，想看看着所谓的“特邀记者”是长了三头还是六臂，能耐那么大。 结果三头六臂是没看到，就看到从车上下来的，扛着摄影机的...不太像摄影师的摄影师。 星光娱乐的记者不由回头看了眼自家的摄影师，因为肩膀上扛着沉重的器材，正按揉着胳膊，想要缓解肌肉的酸痛，再看对面，先锋传媒的摄影师。 本来看起来挺沉重的摄影机，在对方粗壮的胳膊对比下，愣是显出了几分娇小玲珑，而且对方神态轻松的不像是扛着什么重物，反而像是扛着一袋棉花。 这真的是摄影师而不是什么健美先生吗？星光娱乐的记者看着对方那肌肉遒劲的胳膊心想。 这也就算了，新闻车上陆续又下来了几个人，各个都拿着拍摄器材，也各个都跟那个摄影师一样高壮，一群长相不怎么友善的壮汉凑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来采访的媒体，反而像是组队来打劫的。 星光娱乐的记者在无意中真相了，这伙人就是来打劫的。不劫财不劫色，只劫温如岚的项上人头。 在新闻车内部，还有好几个人没有出来，大胡子正在其中，至于张济和飞燕，飞燕已经爬上了中央广场左侧的那座商贸大厦，此刻他站在顶层的天台，观察了一下视野，随后按着左侧的耳麦对张济报告道：“boss，我就位了。” 在同一座商贸大厦第七层的张济应了一声，他并没有跟大胡子或是飞燕待在一起，虽然他细细的规划了今天的刺杀方案，按理说不会失败，但凡事有万一，总归有一定的危险性。 所以他独自躲在这间房间内，既可以第一时间目睹温如岚的死亡，一解心头之恨，又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险地。 如果计划失败，他随时可以让飞燕护送自己沿着他们先前规划好的路线撤退，至于大胡子...就留给温如岚泄愤了。 张济一边在心里思考着自己的计划，一边站在窗帘半拢的窗前，向着下方还在筹备中的发布会场地眺望。 只要再过四个小时......张济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容。 还有四个小时......孟醒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心想。他独自站在发布会展台的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因为身上挂着的隐身状态，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看着工作人员们在其中忙碌，也看着大胡子那伙人在借着布置器材的借口分散在四周，只准备温如岚一出现，就发动袭击。 孟醒不由有些焦躁，虽然他相信温如岚绝对不是个白白送死的白痴，但在完全不知道对方计划的情况下，他还是不免有些担心的。 担心温如岚会把自己的命给玩掉，这样自己的任务也就跟着失败了。 不过他再焦躁，却也没有办法，温如岚压根不告诉他有什么打算，除非孟醒到他面前见他。 孟醒没有去，他就不信温如岚肯舍得自己那条命。这家伙一定是准备着什么将张济一伙人一网打尽的陷阱。孟醒对温如岚的奸诈有十足的信心。 所以他按捺着内心的焦躁，安静的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九点五十五的时候，记者们早已全部到场，无数摄影机对准了展台，只等着主人公出场。 如他们所愿的，远方有几辆黑色悬浮车朝着广场上驶来。记者们各个都是人精，一眼就认出了这些车辆的牌子，都是奢侈的高端品牌，每一辆都价值不菲，能有这样大的手笔的，必然是温如岚了。 一时间在，众人都忙活了起来，调整机位的调整机位，去门口抢位置的去抢位置。 车队在广场前方停下，保镖们从车内鱼贯而出，众人的视野集中在最中间那辆还没有打开车门的悬浮车上。 身材高大的保镖队长亲自开启了车门，那位一直深居简出的星际首富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瞬间，无数“咔嚓”声响起，闪光灯不停的闪烁，刺的温如岚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并不是常常暴露于镁光灯下的明星，对这些过度的光线非常不习惯，连带着心情也有点不悦，不过，想到那个很可能就在附近的人，温如岚的心情又突然好转了。 记者们就见温如岚在短暂的簇了下眉后，突然又扬起了微笑，一时间惊为天人，闪光灯以比之前更快的频率闪动。 保镖们围在他身侧，替他在记者的包围下开拓出一圈直径五米的空地，他目不斜视的朝展台的方向走。 站在商贸大厦七楼，拿着望远镜看着这一幕的张济不由冷笑了一声，就让这个人渣最后再笑一会儿吧！ “准备就位。”他对着耳麦吩咐道。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几个分散在四周的伪装成媒体人员的星际海盗们立刻往前凑了凑，他们仗着身材的高大，很轻松的就将前方挡路的记者拨到了一边。 被拨开的记者自然不太情愿，骂骂咧咧的正想问候一下对方，就被这些满脸横肉的壮汉一瞪，当即不敢再吱声。 而在星际海盗们往前挤的途中，自然会发出一些骚乱，不过这些声音太小了，被掩藏在嘈杂的快门声和前排记者的询问声下，很难被察觉。 孟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站在人群外围，想要相信温如岚，又忍不住的担心。 他犹豫不决，而在他犹豫的时候，那些星际海盗们也距离温如岚越来越近。 终于，在距离温如岚仅仅几步之远，即将要引起那些保镖们注意的时候，张济喊了一声：“动手！” “砰”一声，大胡子对天开了一枪。 枪响的同一刻，是立刻做出防备姿势的保镖，和被枪声惊的呆愣住的记者。 下一秒，惊慌的叫声响起，反应过来的记者们不再围拢在温如岚面前，只拼了命的想要往外跑，远离这些拿枪的歹徒。 人群你推我赶的往外逃离，那些仍然往里走的星际海盗就格外显眼了起来，他们各个端着枪械，目光凶狠。 而温如岚虽然有保镖护着，但保镖们手里只拿着装弹量有限的□□，而且人数也比这些歹徒要少。 温如岚沉着脸，他正处于极其不利的局面。得益于大胡子开的那一枪，记者们跑开之后，温如岚周围一下空旷了不少，孟醒趁乱跑到了他身边。 依然没有人察觉他的存在，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用。 等枪战真正开始的时候，看不看得见都不重要，过载的火力覆盖会将温如岚连带他周身数米的物体都打成塞子。 而枪战，很快就要开始了。 从第一声枪响算起，刚刚过去不到一分钟，人群已经跑了个干净，面前再无碍事的记者。视野中没有障碍的同时，大胡子得意的举起了枪，瞄准着保镖防护的空隙中露出的温如岚的眉心，准备一枪拿下这个巨额赏金。 而在他有瞄准动作的同时，孟醒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一把将温如岚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背脊挡在温如岚上方。 他动作时幅度太大，那个一直戴着身上的光学折射装置不小心掉了下来，于是，在温如岚倒在地面上时，就看到了正压在他上方的孟醒。 孟醒从温如岚的瞳孔里的影像意识到自己的隐身状态消失了，不过他也没功夫管。 “你是白痴吗？”孟醒对着下方一心想往死路上走的人问道。 温如岚片刻之前面对危机的凝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笑，得逞的微笑。 他用手指抚着孟醒的侧脸，心情愉悦的纠正：“我不是，你才是。”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是第二声枪响，却不是大胡子。 大胡子怔怔的站在原地，眉心是一个刚刚被子弹打穿的血洞，鲜血从中溢出。“砰”一声，失去支撑的身体倒在地上。 顶层的飞燕收起枪口，对着右侧的耳麦汇报道：“温总，任务完成了。” 随后，他毫不停留的转身往楼下走。 而在广场上，海盗们对着大胡子的突然被杀惊愕不已，但短暂的惊愕过后，立刻就想举枪为老大报仇。 只是，也不知道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有人数近百的保镖包围了发布会现场，情势一瞬间反转。 海盗们知道中计了，当即大骂一声，扭头向外侧开枪，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一时间，枪声四起。 孟醒看着这反转的一幕，有些无语道：“就为了引我出来，你也太拼了。” 今天这一切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温如岚是用自己作饵，来诱孟醒现身。 虽然他也做了十全的准备，第一时间控制了局面，但子弹可不长眼。孟醒不敢放松，他依然牢牢的压在温如岚上方，唯恐哪颗流弹飞过来将对方击毙。 偏偏温如岚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振振有词的诡辩道：“投资总是有风险的，只要回报足够高，就值得冒险。” 他有些着迷的用指尖摩挲着孟醒的侧脸，低笑着道：“而你值得。” 第24章 孟醒一直觉得自己对温如岚没什么意思，他也并不觉得自己会对男人感兴趣，但听到温如岚这句话，还是不由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的情话技能几级？”孟醒忍不住道，竟然把他这个直男都撩的心动了一下。 “对你满级。”温如岚张嘴就来。 “那你多说点，我记下来，改天泡妹子的时候用得上。”孟醒一本正经道。 温如岚不笑了，他眯着眼睛，冷酷的宣判道：“你没机会了。” 说着，他突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条红色的领结，孟醒认出这就是那只无辜的玩偶熊脖子上的那条。 温如岚将领结绕过孟醒的脖颈，打好绳结后，他用手指扯着领结的一端，一寸寸收紧。 系紧的领结有些勒人，孟醒不由顺着对方的力道往下趴了趴，一直到两人的胸膛几乎贴在一起，温如岚才堪堪停下。 他们鼻梁相触，呼吸纠缠。四目相对中，孟醒听到温如岚轻轻的开口：“我不会在同一件事上失败第三次。” “孟醒，我不管你到底有什么神通，这回我专门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温如岚的笑容中带着莫名的危险意味，他特意强调道：“让你插翅难逃的大礼。” 孟醒：“......”完全不想知道那份大礼是什么。 不过... “话不要说得那么满。”孟醒友情提醒道：“万一我真就插上翅膀逃跑了呢？” 毕竟他即将要通关了。 “呵呵。”温如岚冷笑一声，完全没将孟醒的话放在心上：“那你就试试看。” 他说完这句话，便对着外侧已经将那伙星际海盗全部制住的手下们做了个手势，手下们立刻走上前，将压在温如岚身上的孟醒拉起来，并且牢牢的钳制住。 温如岚自己也从地面站了起来，他一边掸着西装上沾的灰尘，一边用隐藏在耳道中的微型耳麦对飞燕下令道：“把人带过来。” “是。”飞燕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一路骂骂咧咧的张济被飞燕用枪押着走到了中央广场，在距离温如岚大约十米左右的距离，飞燕停下了脚步。 张济同时也停下了脚步，他仍然叫骂着：“你们杀手行背叛雇主可是大忌，违背者会被全行追杀，你是不想混了吗？！” 一路都没回应的飞燕这回随意的耸了耸肩：“无所谓，温总给的钱足够了，我退休了。” 听到“温总”这个称呼，一路沉浸在被背叛的气急败坏中的张济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温如岚正站在自己面前。他看着对方时，温如岚还冲他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张济却浑身打了个寒颤，他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缠住了脚踝，危在旦夕。他当即没有功夫再对飞燕叫骂，而是转头询问道：“他给你多少钱？” 飞燕不答。 张济便开始挑拨：“给再多钱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有命拿钱，就有命花吗？温如岚这种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不会放过任何跟他有过节的人！他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 温如岚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一声，他赞同的点了点头，夸奖道：“看来你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起码你对我的认知就很准确。” “你！”张济看着温如岚那副轻蔑的神色，怒气再次上涌。 没等他开口回敬，温如岚就自顾自继续道：“我什么？”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温如岚用着温和的表情，说着恶毒的话语：“你跟你父亲一样，都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老子栽在我手上还不够，儿子也没学乖，你要是能老老实实的躲在首都星当个富二代，我倒也未必会对你动手。” “可有些人就是自不量力，想要染指自己没能力染指的东西。”温如岚说着还可惜的摇了摇头：“其实你的想法也没错，在你接管讯电公司的生意时候，我就没准备放过你，你能想到先下手为强，已经算是比你父亲有长进了。” “虽然还是跟你父亲一样的结局。”温如岚唇角突然弯了下：“正好，我做做好事，送你们父子团聚。” 张济原本想要出口的叫骂都被温如岚最后这一句吓回了肚子里，他额头冒着冷汗，转头对着自己最后的希望道：“飞燕，你没听到他的话吗？你拿到钱他也不会放过你的！不如跟我联手，他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 飞燕却回了一句令张济惊愕无比的话：“我早就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了。” 随后便不再搭理张济，飞燕扭头对着十米远外的温如岚道：“温总，您要我做的事我都做完了，解药呢？” 温如岚对着身侧的手下做了个手势，手下便掏出一瓶装着不知名药丸的塑料瓶向飞燕扔去。 飞燕伸手接下，检查过没什么差错后，他一边往后退一边对着温如岚提醒道：“温总，您说过的，事成之后除了给我一笔钱，还让我跑一个小时，只要我能跑掉就算是我的本事，您就会就此罢休。” 温如岚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承认道：“我是说过。” “那么，计时开始。”飞燕自己调了下手上戴着的腕表，时间从1:00:00飞快的跳动了59:59:59。 他不再停留，将张济丢在原地，转身就往外跑。 被温如岚手下钳制着的孟醒看着飞燕逃跑的背影，不由以过来人的身份摇了摇头。这个人渣会让你跑一个小时吗？太天真了。 果不其然，飞燕跑出去刚到百米，温如岚已经举着从手下手里接过的手|枪，冲着飞燕的后背，毫不犹豫的开了一枪。 “砰”一声，子弹出膛之后向着飞燕的后心疾射而去。 温如岚出手就是置对方于死地的杀招，他对飞燕的所有话里，只有不会放过对方的那句话是真的。 不过飞燕也不是虚有其名，他凭着自己在严苛训练下养出的直觉，在子弹打中自己前偏了偏身体。 鲜血瞬间染红了后背的衣物，飞燕闷哼了一声，虽然对温如岚的出尔反尔也很愤怒，但他不敢停顿，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一刻不停的继续往前跑。 他十分聪明的跑到了建筑后，不在温如岚的视野内，自然也无法再补上第二枪。 温如岚可惜的“啧”了一声，他随即对属下吩咐了一句，让他们立刻去追击。 十来个属下应声离去。 张济从头到尾旁观了这一幕，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神情，他显然没想到温如岚的下限这么低，过河拆桥的速度那么快。 只有孟醒毫不意外，他还有闲心对着温如岚感叹了一声：“你真是渣的一以贯之。” 温如岚斜睨了孟醒一眼，对孟醒的调侃毫不生气，反而微笑着安抚了一句：“我处理完他才到你，别急。” 孟醒：“......” 他想说自己一点都不急，不过温如岚却已经缓步向着张济走去，他特意走的很慢，一步步加深张济的恐惧。 事实上，这个举动有点没必要，因为张济已经恐惧的不能自已了，他知道温如岚说到做到，今天势必不会放过他。 虽然他好歹也是讯电公司的总裁，社会上举重若轻的上流人士，温如岚贸然对他动手一定会引起联邦政府的不满，政府绝对不希望看到星火公司一家独大。但张济是偷渡来的这颗星球，在大众的认知里，他应该还待在首都星。 所以温如岚杀了张济连理由都不用找，只要将张济的尸体处理掉，没有任何证据会指向他。 然后，许久不出现的张济应该会以失踪立案，警方大张旗鼓的搜寻一阵，最后什么都没搜到，等时间到了就会宣告社会性死亡。 张济咽了口唾沫，他已经设想到了之后的剧情发展，但是他并不肯就这样认命。 “都别动！再动我就开枪了！”张济突然从腰间掏出了一柄手|枪，对着向自己走近的温如岚和温如岚的手下们威慑道。 他挥舞着手里的手|枪，手法生疏的像是挥舞香蕉的猩猩。 温如岚在看到枪的一瞬停下了脚步，但随后就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他扬着满是嘲讽的笑意，提议道：“你不如先开一枪看看？” 张济被温如岚一激，心里发狠，觉得就算今日自己逃不出去，也不能放过这个人渣，当下就将枪口对准了温如岚，叩下了扳机。 可扳机被叩下后，却不是预料之中的枪响，而是...什么都没发生。 要不是双手被人反剪着，孟醒简直忍不住想扶下额，他一直觉得这个游戏难度并不高，但也没想到竟然是这种简单到闭着眼都能通关的程度。 张济明显不会使枪就算了，他竟然连开枪之前要先打开保险都不知道，这个反派当的真是毫无尊严。 而作为没有尊严的反派，张济完全没有推翻这个称号的打算，他满是不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枪，不明白为什么他开枪后毫无反应。 温如岚这下连嘲讽都懒得嘲讽了，觉得将对方视作对手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所以他也放弃了亲自去处理对方的打算，只扭头对手下们做了个手势，一群手下立刻向张济围去。 他自己则转身走向孟醒，他不再刻意放缓脚步，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孟醒面前站定。 “久等了。”他脸上露出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 恰到好处到完全不觉得他在道歉，反而是在不怀好意的恐吓。 孟醒：“......” “你可以再忙一会儿的。”他真诚道。 “不用，我接下来的时间都是你的。”温如岚面带微笑，无论是神态还是话里的内容都像是在说什么温软的情话。 可落在孟醒耳中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接下来什么时间？让温如岚展示插翅难逃大礼包的时间。 虽然张济已经被制住了，但孟醒的任务目标并没有达成。系统的说明是让温如岚活过8月10号，而这一天还没有结束，所以系统也一直没有发出结局判定。 也就是说，在今天结束前，孟醒还真没办法从温如岚手里逃出去。 既然这样... “好吧。”孟醒妥协的干干脆脆。 倒惹得温如岚有点意外了，他还以为孟醒会跟他胡扯周旋一会儿或者想尽办法逃跑呢。 孟醒确实这么想过，不过他又转念一想，眼下的局面，拒不服从显然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干脆投降，以退为进。 根据他跟温如岚打交道的几次经历来看，当他表现配合时，温如岚总会格外耐心，也格外好说话。 反正他只要耗过今天就好了，顺着对方一点，拖也就拖过去了。再者说，今天过后他们也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总共没剩多少相处的时间，所以孟醒表现的非常配合，完全没有反抗逃跑的意思。 孟醒对温如岚的估计确实没有错，温如岚看着他眼下这幅配合的样子，脸上那副不怀好意的笑容稍稍收敛。 当他觉得自己能掌控住这个人的时候，内心的阴暗恶毒总会平息下来。 温如岚伸手帮孟醒理了下额前因为之前的动作而有些散乱的碎发，他动作轻柔又细心，一根根的将碎发拨到孟醒的耳后。 理好之后，温如岚上下唇开合，似乎想说些什么。 却突然被一声极近的枪声所打断。 温如岚皱着眉往侧边看了一眼，孟醒也下意识的朝枪响的地方看去，是张济所在的方向。 在属下们将张济完全制服前，张济终于意识到枪还有保险栓这一神奇的构造，立刻打开保险栓，想要冲着温如岚开枪。 其实他有机会成功，因为之前的表现太过滑稽，不光是温如岚本人没将他放在眼里，温如岚的属下们同样没有。 他们没有急着将张济制住，反而像是看笑话一样的慢慢凑近对方，这也就给了张济开枪的时间。 但是...没有尊严的反派这一称号，张济注定是洗脱不掉了。因为张济握枪的姿势不标准，导致开枪时枪管的滑套回弹，划伤了握枪的虎口。 疼痛之下，手下意识的有个甩动的动作，也就导致了最后子弹的发射角度，离温如岚所在的方向大概能成九十度的偏角。 这样大的误差，自然也是不可能命中目标的。 那颗打出的子弹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不过也没有人在乎。 因为这惊险的一幕，温如岚的手下们不敢再怠慢，立刻将张济牢牢按住，并且将手中的枪夺下。 而温如岚，在嫌弃的看了张济一眼后，就原样收回了目光，他正想继续说自己之前被打断的话，却再次被打断。 惊愕浮现在了孟醒脸上。 又或者不止是孟醒，附近的属下们，包括被按在地上，气急败坏的叫骂的张济，都不约而同的没了声息。 世界于一瞬变得很静，静谧中，他们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温如岚的神情有些怔愣，对于孟醒的表情变化先是不解，过了片刻，才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一眼。 红色在他胸口流淌、绽放，艳丽的像是食人心魄的花朵。 “警告！任务目标血量高速流失，进入濒死状态！” 听到脑内的系统提示音，孟醒终于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他猛地挣脱一直钳制着他此刻却呆愣的像是木偶的保镖。 他向温如岚伸出手，他也不知道他伸手是要干什么，是要帮对方按压这几乎不可能止血的被子弹从后心打穿的伤口吗？ 也不是，他就是下意识的想要拉住对方。 但一如温如岚没有将那句不知内容的话说出口一样，孟醒也没能拉住对方。 近在咫尺的距离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阻隔开，像是隔水观月，又像是镜中观花，亦或是在荧幕前看一场走至尾声的电影，他游离在世界的维度之外。 孟醒伸出的手抓住了温如岚的指尖，却仿若抓住了一团虚无的幻影，相触的指尖在下一瞬互相穿过。 他眼睁睁看着温如岚向后栽倒，一向深邃又漆黑的眸子失去了光彩，瞳孔在死亡的阴影下涣散。 孟醒呆呆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他突然懂了，懂了那将他和温如岚阻隔开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生死的界限。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刺杀。 以孟醒悬在半空的手指为中心，突然有裂痕往外蔓延。 像是被打碎的镜面，世界在孟醒眼前碎裂。 镜碎之前，孟醒听到系统冰冷的电子机械音发出的判定： “游戏失败。” 第25章 “游戏载入中......” “玩家孟醒，第一次通关失败，进入第二重梦境。当前世界时间为永乐一年...” 混沌的意识被系统聒噪的说明给吵醒，孟醒睁开了眼。 然而睁开眼之后，却发现更聒噪了。因为除了系统在他脑中读没有感情的背景说明，不远的地方还有一群人在吵架。 也不能说是一群人在吵架，更准确一点，是一群人在跟一个人吵架。两拨人泾渭分明，中间恨不得搬座泰山挡着。 这群人长什么样子孟醒没看清，因为他正对着东方，灿烂的日光从殿门中洒入，刚刚从黑暗中睁开的眼睛无法适应这样强烈的光线，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但在他闭上眼睛前，却也认出这些人穿的衣服款式，都是古色古香的宽袍广袖，不像是现代的产物。联想到系统说的那个世界时间永乐一年... 这回是个古代背景。孟醒心想。 不过这个不重要，什么时代都无所谓，面前这群吵架的是什么人同样无所谓，唯一有所谓的是... “你在耍我？！”孟醒在内心质问系统。 系统没有感情的朗读声暂停了一下，它似乎在检索答案，片刻后，才给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祝玩家游戏玩耍愉快。” 孟醒：“？？？” 这是什么智能系统，根本是智障吧？！ 不过不管智障不智障，这都是他眼下唯一能获得答案的对象了，所以孟醒并不罢休，继续在内心盘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个梦境我怎么失败的？！温如岚是怎么死的？！” 系统又检索了一会儿，这回的回答对上号了：“温如岚死因：被子弹从后心射中。” 这个答案并没有错，但却不是孟醒想问的，他一字一顿道：“我问你的是，张济那颗射偏的子弹是怎么命中温如岚的？” 那一幕离奇到不亚于从天而降一颗陨石将温如岚砸死，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想不出这种游戏结局。 孟醒没想到，温如岚没想到，就连开出这一枪的张济都没想到。他的子弹竟然学会了自动拐弯，并且精准的命中了温如岚的心口。 就算这是个梦，但总得遵循一下基本法吧？ 系统给出了解释，它首先声明：“子弹没有拐弯，是在出膛后撞上了建筑上的铁栏杆，又撞上了道路指示牌，之后再撞上了...最后正好打中了温如岚。” 孟醒：“......” “你以为这是三维弹球吗？弹弹弹的就正好弹到温如岚身上去了？”孟醒压根不信这个解释。 子弹确实有可能在出膛之后因为撞上什么硬物而回弹，但在回弹之后，偏偏就正好命中了系统说会死在8月10号的温如岚，这能是巧合吗？ 巧合自己都不信。 这摆明了就是系统不想让他通关，才搞出这么一个离奇到荒谬的死法。 系统为自己辩解：“系统只会帮助玩家通关，并且一切行为都是为玩家的游戏体验考虑，温如岚的死亡只是巧合。” 系统就咬死了巧合，孟醒也没有证据逼它承认，不过...... 孟醒敏锐的指出系统说辞中的一个漏洞，质问道：“你把那个‘或是牵手’的使用条件隐藏起来，害我白白牺牲色相，跟温如岚接吻的卡牌说成是为游戏体验考虑？” “是。”系统理直气壮的承认了，并且补刀道：“系统检测到玩家恋爱经验为0，所以特地送上爱的初体验服务。” 母胎单身的孟醒：“......” 可恶！孟醒咬牙切齿，在内心严厉警告道：“把这个服务关掉！” “服务关闭中...”系统发出提示：“关闭失败，权限不足。” 孟醒：“？？？” 这是什么破系统？！ 饶是孟醒这样一个心态向来很平和的佛系玩家，也被系统气的不轻。 他深吸口气，告诉自己：没必要，跟系统生气没必要，因为他奈何不了对方。与其无能狂怒，不如努力研究通关方法，早点跟系统一拍两散。 孟醒想到此，开始阅读新的游戏背景。 当前时间是永乐一年，永乐是夏国新帝的年号。 而永乐帝的本名是... “我是皇帝？”孟醒反复确认了一下背景说明上的那个名字真的是自己，心情一下从片刻前失败的恼怒变成了惊讶，一向坑爹的系统这回竟然给了个这么厉害的身份？待遇好的简直令人感觉有点不真实。 不过虽然对系统的居心抱有怀疑，孟醒进入角色也十分快速，他一边念叨着“让朕看看朕的江山”，一边继续往下看。 这一看，果不其然的发现，他真是半点没有冤枉过系统。 他是皇帝没错，却是个压根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 事情还要从他活在系统说明里的工具人父亲，嘉平帝说起。这位嘉平帝也是个神人，字面意义上的“神”人。 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对朝政半点不感兴趣，对女色同样不感兴趣，权色这两大诱惑都被他弃如粪土了，他此生只有唯一的追求——白日飞升。 在他在位的十年里，朝臣想要见他一面，难上加难，但是要是给自己贴个白胡子，再披个八卦袍，嘉平帝能亲自跑到宫门处来迎接你。 他一生求丹问药，诚感动天，最后真的成功“飞升”了。 嘉平帝，享年三十五，死于重金属中毒。 他死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留下的烂摊子全落到了孟醒头上。 离朝十年，想也知道现在的朝堂是什么局面了。大权旁落，权臣当政，皇帝倒沦落成了吉祥物。 其实在嘉平帝刚刚登基的头两年里，他还没有没有那么痴迷飞升，因为上代皇帝离世前特地留下了一班以太师管延为首的老臣，以辅佐实则监督的名义帮嘉平帝稳固江山。 然而嘉平帝并不喜欢这群整天仗着资历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老臣，动不动这个不许，那个也不许，他不过是想拨十万两银子去修个道观，就被这群老臣哭天抢地的阻止，搅的他好不头疼。 但是这些以太师管延为首的老臣势力太大，即便他是皇帝也难以跟这么一群人作对，所以，他想了个制衡的办法。 在嘉平一年，嘉平帝广开恩科，大举提拔年轻官员。 而这批被提拔的年轻官员中，有一个尤为出色。 他就是嘉平一年那一科的探花郎。其实真论起学识，他并不如何出众，但他写的一手好字，字体秀丽颀长，风姿绰约的像是芳满京城的牡丹。 字如其人，他字写得好，人长得更好，他被嘉平帝点为探花郎时，满朝文武都觉得探花郎这个名号简直是为对方量身打造的。游街之时更是惹得不知道多少京中少女倾心，旁边的状元反倒没多少人注意了。 连带着之后几科的探花郎，明明长相也挺端庄俊朗，但愣是在这一位前辈的衬托下被冠上了“名不副实”的罪名。 而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在被提拔之后不负嘉平帝的所望，成为了制衡老派势力的尖刀。嘉平帝看哪个对自己指手画脚的老臣不顺眼，就会让这位探花郎去找对方的茬儿。 探花郎空有名动京师的容貌，行事却狠辣又歹毒，把这些老臣折腾的险些没一口气过去。但偏偏他行事时在礼法上又让人挑不出错处，所以那批老臣们恨他恨的牙痒痒，梦里都在写着参对方的折子，但愣是拿对方没办法。 总共不过两年的时间，那些以太师管延为首的老臣们已经不敢在朝堂上如何放肆，以探花郎为首的新派势力占据了半壁江山。 嘉平帝对于这样的平衡很满意，两边互相制衡，他落得一身轻松。于是...他专心致志的去修炼了。 他很喜欢这位探花郎，因为对方完全不会管他花多少钱建道观，也不会在他不想上朝时哭天抢地的阻止。 更甚至，探花郎还主动为嘉平帝网罗天下有名的道人，帮助嘉平帝修炼。嘉平帝彻底成了甩手掌柜，每天缩在宫里打坐问道。 至于朝堂...几乎成了探花郎的一言堂。 皇帝彻底甩手之后，他也就不再遮掩了，变本加厉的打压一切跟自己作对的人。有人想告状，一纸折子还没递到皇帝摆着香炉的案前，先落到了探花郎手里，后果嘛... 反正慢慢的，没人再敢说探花郎的不是。 他十五岁出仕，二十二岁拜相，不过七年的时间，他就已经成了一手遮天的权臣。 至于曾经势力庞大的太师管延一派，在这几年里被探花郎修理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几个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探花郎不好轻易动他们。他们也十分聪明的缩紧尾巴，不让对方抓住把柄。 探花郎也就一时没有再对他们下手，不过养虎终为患，在嘉平帝“飞升”之后，他的嫡长子，也就是孟醒，继位登基。 孟醒这个角色的前身，生母早逝，嘉平帝更是沉迷修炼不管儿子，所以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什么治国之道。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小被其他妃嫔生的兄弟欺负，导致他木讷又愚钝，简单点说，就是脑袋不太灵光。 别人读几遍就会背的书籍，他读个几十遍也只能背的磕磕绊绊，若非他是钦定的太子，教他的先生早就恨不得戒尺招呼上了。 所以，永乐帝登基之后，朝政依然是探花郎说了算，永乐帝成了被架空的傀儡。 不过跟沉迷飞升的嘉平帝相比，永乐帝还是稍好一点的，在读书上笨是笨了点，但也不是说完全不知好坏、不辨忠奸，起码他应该不会甘心一直被探花郎控制朝堂。 所以忍耐了十年的太师一派再次出手，他们筹谋许久，于今日，摆了探花郎一道。 事情出在即将卸任的禁军统领这个职位上，这样掌管京城兵马的官职自然是要牢牢捏在手里的，所以接任的官员是探花郎的人。 不过这个接任者个人品行有些问题，贪污受贿也就罢了，还被太师一派的人抓到了把柄。 太师管延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精，知道如今的格局想要撼动探花郎的势力很难，如果要出手，就一定要一击必中，绝不给对方留任何回旋拖延的时间，否则己方就将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 于是，就有了孟醒方才见的那一幕人，一群人在殿内吵架。 管延带着一帮老臣直接闹到了御书房，当着永乐帝和正在处理朝政的探花郎的面，将禁军统领贪污的账本都摆了出来。并且配以一腔声泪俱下的哭诉，直呼若不将其法办，天理何存。 铁证如山，这位还没来得及上任的禁军统领是势必不能上任了，那么顺理成章的...选谁来接任？ 太师管延一伙人当然是有人选推荐的，他们搞这么一出就是为了拿下禁军统领这个职位，掌控京城兵马，从而获得跟探花郎叫板的资本。 前任禁军统领是由探花郎推荐的，结果是这么个贪赃枉法的败类，这回探花郎于情于理都不该举荐。 但是掌管官员升调的御印还掌握在探花郎手里，所以管延他们想得逞，也没那么容易。 任管延他们将己方的人选夸成了天上的神仙，探花郎也并不松口，只说还得从长计议，并且还时不时的反唇相讥几句，明里暗里的指责对方居心不良，想要结党营私。 然而到底是谁居心不良呢，当然是这位大权在握，完全没将永乐帝放在眼里，私下里对皇帝毫不尊重的探花郎了。 永乐帝虽然愚钝木讷，但他到底是皇帝，金口玉言，他只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同意了管延他们的提议，探花郎即便再不情愿，只要他不立即举兵造反，他都得乖乖让出禁军统领的位置。 这也是管延他们特地将场合挑在御书房的目的，就是要联合永乐帝一起，开启从探花郎手中夺回权柄的第一步。 只要永乐帝不是个傻子，都该知道此刻怎么选对自己最有利。 之前的永乐帝是不是傻子孟醒不知道，但反正他不是，他当然知道此刻应该选谁。甭管管延对自己忠不忠心，但反正，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探花郎的势力太大了，必须予以制衡。 然而...... 读完了背景说明的孟醒重新睁开眼，他的眼睛终于得以适应从大殿外射入的日光，他看着殿中那个逆光而立的颀长身影，看着那熟悉的俊美样貌。 漆黑又深邃的瞳孔在光影交界下焕发着迷人心魄的神采，不复片刻前死亡的凝滞。 孟醒突然对着对方微笑了一下。 正好抬起头的温如岚怔了一下。 就是这一怔的时机，被他以一敌多怼的没机会跟永乐帝说话的管延腾出空来，冲着龙椅上的孟醒请示道：“陛下，请做决定吧！” “嗯......”孟醒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视线一直定格在温如岚身上。 温如岚同样，之前他还跟这伙人争执的不可开交，因为禁军统领这个职位至关重要，绝不能旁落于他人之手。 但此刻，他看着龙椅上这个明明不是第一次见的男人，看的出了神，竟然连阻止管延拿下这个职位都忘了。 管延一伙人也在望着孟醒，信心满满的等着孟醒开口任用他们的人选，他们就不信永乐帝是个傻子！ 在大殿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孟醒终于开口了，他只说了五个字。 “都听丞相的。”他对温如岚笑着道。 第26章 永乐帝脑子不太聪明，这一点，管延他们是知道的。 都十八岁的人了，四书五经都读不利索也就罢了，毕竟他是皇帝，也不用去考科举，但偏偏他字还写的又歪又丑，丑到什么程度呢？ 丑到鸡如果受过教育，用爪子划拉的都比永乐帝写的好看。 但即便他们知道对方不聪明，也万万想不到对方不聪明到了这种程度，那么好的摆脱温如岚挟持的机会不要，竟然张口就把兵权给了对方。 他们殚精竭虑，好不容易准备了今天的布局，准备将温如岚一军，却没料到队友实在是带不动，甚至还一个劲儿的拖他们后腿。 管延只感觉怄的心口发闷，在朝堂上不住的闷咳起来。 孟醒眨眨眼，终于将视线从温如岚身上移开，对着管延状似关心道：“太师可是累了？不如早点回去休息吧。” “臣...告退！”管延气的甩袖就走，跟他来的那一群老臣自然也是纷纷告退，转瞬间，御书房内除了宫女太监，只剩孟醒和温如岚了。 孟醒坐在龙椅上，用手支着下巴，姿势不太端庄的打了个哈欠，提议道：“丞相继续处理公务吧，朕也有点累了。” 说着，他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御书房。 这御书房名义上是皇帝处理奏折的御书房，但实际上，在这处理奏折的都是温如岚。 作为一个安安分分的傀儡，孟醒并不想引起温如岚的警惕，所以他主动提出离开。 却在离开的途中被温如岚突然叫住：“陛下。” 孟醒正好走到温如岚身边，便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就见温如岚眼底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亮，带着些疑惑和试探道：“陛下为什么没有任用太师推荐的人选？” 不光管延一伙人对孟醒的回答意外，温如岚也很意外，小皇帝继位还不到一个月，但就这一个月里，他对这个小皇帝的态度，差不多就像是土匪拜观音，表面上是恭敬的，实际上半点没把对方当回事儿。 小皇帝虽然读书不太聪明，但温如岚看得出来，对方并不甘于只做一个傀儡，他有夺权的野心。 像是这间基本易主的御书房，小皇帝就不太甘心这么交出去，刚登基的时候还提出要由自己来处理奏折，结果被温如岚三言两语、近乎强制性的让太监将其“请”了出来。 类似这样的小举动还有很多，只是因为这小皇帝实在是没什么本事，而且也没什么胆量，所以一直折腾不出什么水花，温如岚也就暂时没想着废掉对方。 毕竟在他真正掌控一切，可以改朝换代前，还是需要一个这样好把持的傀儡的。 但是人难免有疏漏，心思缜密如温如岚也犯了错。今日管延将夺权的机会送上门了，应该是正中小皇帝的下怀，他应该立刻同意管延等人的举荐才对，但对方的回答偏偏是...... 温如岚不顾尊卑的直视着孟醒，想要看出对方肚子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孟醒则不躲不闪的回看着温如岚，过了片刻，才给出回答：“丞相，朕相信你。” 温如岚再次怔住了。 孟醒默默在心里补全了后半句：相信你一定不安好心，但我不在乎。 因为他这一轮的游戏目标跟上一轮几乎是一模一样，除了背景从星际变成古代，其他的诸如任务对象和任务目标都依然是——让温如岚活过8月10日。 今天是八月初一，而在十号的游戏剧本上写着：温如岚，死于宫变。 孟醒暂时还不知道会发动宫变的是谁，但先壮大温如岚的势力准没错。只要温如岚拿下禁军统领这个官职，他对京城的把控将进一步加强，那么想发动宫变的人行动也就越发困难。 为此，他要继续扶持温如岚已经庞大到一手遮天的势力，并且打压与温如岚作对的管延那伙人。 至于温如岚会不会逼宫...这不重要，反正他这皇位也是捡来的，拢共就坐十天，丢了也不心疼。 一切都是为了通关。 又或者...... 孟醒突然又来了一句：“丞相，你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好看。” 鲜活的，没有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的。孟醒看着温如岚完好不损的心口，对着温如岚又笑了一下。 说完，他不再停留，离开了御书房。 而温如岚怔怔的站在原地，他自出生至今，二十五年间遇到的大小所有事中，有凶险的，有危及性命的，有走错一步就身败名裂的，却都没有叫他这样不知如何反应。 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温如岚才想起来似的回过头，却早已不见了孟醒的身影。 另一边，孟醒自离开御书房后，一路步履如风。 好不容易当一回皇帝，自然不能白白浪费这个身份所配套的福利。 皇帝有什么？首先就会想到后宫佳丽三千。 孟醒暂时还没有，因为他尴尬的嫡长子身份。这个在孟醒原本的世界历史上完全没听说过的朝代有着立嫡立长的传统，所以孟醒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却从自出生起就是正统所规定的太子。 作为下一任国君，婚事自然不可儿戏，女方必须是贤良淑德的名门闺秀，而且最好家里具有一定势力，可以帮太子接管朝政。 只是封建社会的婚事一般都是由父母决定，永乐帝的生母皇后早逝，父亲又是那么个超脱于尘世的神人，虽然不至于完全不管儿子，但确实也没怎么上心。 而且永乐帝这个人吧...真的是除了嫡出的身份外没有一点优点，更没有国君该有的样子，那些有势力的朝臣又不瞎，自然不想上这么艘随时可能沉没的破船。 就永乐帝这个没用的性格，即便顺利继承了皇位，不是被狼子野心的温如岚废掉，就是被孟醒的其他不甘做藩王的庶出兄弟废掉，反正完全没人看好他。 所以嘉平帝终于在修炼的途中惊觉自己的继承人还没有媳妇想随便指个婚的时候，被指婚的大臣要么说自己闺女何德何能，怎么配得上太子殿下，要么说小女久病，恐怕命不久矣，福气浅薄无缘与太子成亲。 反正这样那样的理由，就是没人肯嫁。 嘉平帝指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没指成功，他心态十分佛系的决定随缘了。 一随缘就随到了自己飞升之后，所以拖到如今，别人都已经开始纳妾的时候，孟醒的后宫里还是冷冷清清，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 不过这不要紧，孟醒自己就可以暖，并且他在暖床一项上，还曾经将自己卖出过五百万的天价，可谓是经验丰富。 他走的这么快，不是为了要去见自己压根没有的后宫佳丽，而是要去拿钱。 在进入第二重梦境之后，因为不同世界科技水平的差异，所以sr阶和r阶卡片的效用就会相应的做出改变。 像是上一个世界r阶的g723□□卡，放在这个世界就得归类到sr阶了。所以为了游戏公平性，在切换世界之时，玩家所有的卡牌全部清零。 孟醒此刻的系统仓库里空空如也，急需要一笔钱来氪金抽卡。 孟醒虽然目前身无分文，但他丝毫不慌，他可是皇帝！ 坐拥天下的皇帝！ 天下都是他的，天下的钱财自然也是他的！ 他要把国库氪进去！ 上一个世界他没有抽到ssr卡，只是因为氪的不够多，并不是因为他非，孟醒坚信氪能改命，他将一国国本都氪进去，就不信抽不到一张ssr。 古有昏君为女色亡国，今有孟醒为游戏氪空国库。至于被氪空的国库会不会导致国家灭亡......孟醒不在乎，虚假的梦境世界而已，只要拿到外挂卡牌达成游戏目标，怎么通关都无所谓。 不过...天下自然不会有这样的好事的。 孟醒正在内心设想着等会自己是一张一张抽好，还是十张一起抽好的时候，之前装死的系统突然发来一声提示：“检测到玩家的历史学渣属性，特附上一份历史小贴士：皇帝并不可以随意动用国库钱财，如需调用，需获得掌管国库的官员的同意。” 孟醒风风火火往户部走的脚步一顿，动作突然到一直跟在他后面服侍的小太监都没反应过来，险些撞上他。 孟醒没顾上请罪的小太监，只对着系统盘问道：“不对啊，皇帝难道连金钱自由都没有？我看古装剧不是这么演的啊！” 系统再次送上科普：“皇帝作为封建社会的最高掌权人，其职能类似于现代公司的总裁，国库是公司的钱，要用在公司内部运转，总裁不能随便拿取。总裁的钱财来源是固定的，每月发放工资。而皇帝的钱财来源于户部每月发放给内务府的体己银子和内务府自己经营的皇家产业。” “那朕的内务府有多少钱？”孟醒又问。 “负十万八千九百七十二两。”系统报了个精准的数字 孟醒：“？” “朕破产了？都整出负数了？是不是你程序bug了？”孟醒质问三连，他并不相信自己堂堂皇帝竟然是个负资产。 系统摆事实讲道理，列出了内务府的账目清单。孟醒大略扫了一眼，只能说.....那个工具人父亲是真的很坑儿子，内务府的钱全都被对方拿去修庙炼丹了不说，钱不够用竟然还打起了国库的主意。 掌管国库的是户部官员，但户部官员又是温如岚的人，所以能不能调用国库，全看温如岚一句话。 而温如岚嘛...对于嘉平帝的炼丹飞升事业予以全力的支持，要多少给多少。 嘉平帝大概也是良心有点不安，所以美其名曰是借用，不会还的那种借。 一借二借，就借成眼前的负数了。 “所以我一个皇帝，不光一分钱都没有，还背了十万多的负债？”孟醒总结道。 “是的。”系统对此表示肯定。 孟醒消化着这个不幸的事实，他在原地静默良久，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就是说，如果我想要拿钱氪金的话，还得去找能调动国库的温如岚？” “是的。”系统再次肯定，并且在系统界面上放了一段礼花小动画，以表示对孟醒理解力的赞扬。 并不想要这种赞扬的孟醒：“......” 所以说，这个世界跟上一个世界有什么区别？ 钱都在温如岚手里，他依然是身无分文。 难道他要将自己再卖掉一次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 第27章 不不不，还是不行的。 孟醒很快终止了自己的危险想法，他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虽然刚刚上岗一天，但总该有点国君的样子，怎么能随随便便为一点钱折腰乃至把自己卖掉呢？ 再者说...温如岚未必肯买了。 这个古装的温如岚和西装的温如岚，虽然五官一模一样，但多少还是有些差别的。 最明显的差别，在孟醒刚才跟温如岚短暂的接触中，温如岚看着自己的眼神虽然也有点奇怪，但却并不像之前那样露骨，露骨到仿佛要用视线把自己的衣服扒掉一样。 也不知道是碍于君臣之别对方有所收敛，还是这个古代世界的温如岚对自己并没有什么非睡不可的奇怪执念。 孟醒希望是后者，毕竟他实在不希望在做任务的时候还要提防任务目标言语或肢体上的骚扰。 总而言之，将自己卖了换钱的做法可一不可二，还是得想其他的方法从温如岚手里拿到钱。 至于到底用什么办法......孟醒边想边走，这回他不去存放库银的户部了，因为去了也没用。 他直接原地转身，沿着刚刚来时的路，原路又走了回去。 跟在他后边的几个小太监对他的突然变向一脸茫然，不过孟醒虽然是个没有实权的傀儡皇帝，却也不是这几个小太监可以随便置喙的，所以他们也不敢多嘴，就老老实实的跟在孟醒身后，往御书房走。 孟醒之前走的很快，风风火火的，心里憋着一股要氪空国库的豪气，现在就不同了，他一边走要一边想跟温如岚要钱的理由，所以走的很是磨叽，走三步要停顿一下，摇个头，否定一下心里刚刚想出的方案，然后再走三步，再否定。 如此反复，一炷香后，他走了大约有一百米。 距离御书房的直线距离，一公里。 还不算太慢，起码天黑前肯定也能走到御书房。虽然这么想的只有孟醒，跟在他后边的小太监都一脸生无可恋。 孟醒丝毫没有加速的想法，因为他对怎么跟温如岚要钱，依然毫无头绪。 正在他想的有些抓狂的时候，有个陌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臣弟见过陛下。”一身墨绿华服的男子冲孟醒行了个礼，他面带微笑，眉眼温和，行礼时风度翩翩，像是个谦逊有礼的君子。 不过孟醒却只是看着对方，一时没有回应，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自己哪个弟弟，之前读的剧情背景虽然有介绍过他的兄弟，但是都只有名字没有照片。未免认错人的尴尬场面发生，他临时抱佛脚，直接点开对方的人物简介开始阅读。 id：孟凡 嘉平帝第二子，为容妃所生，封号齐王。齐王学识出众，为人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在朝间名望极佳。 短短两句话的介绍，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不过孟醒却眯了眯眼，孟凡...他这个二弟可一点都平凡。 孟凡的才华和为人朝臣有目共睹，把孟醒碾压的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更甚至，在嘉平帝没飞升前，管延那伙人还一度有过废太子立齐王为新太子的打算。 不过他们没有得逞，因为温如岚不乐于见到一个优秀的太子继承皇位，他更喜欢孟醒这样的，好操控的傀儡。 得益于温如岚的这份“喜欢”，所以最后还是孟醒来坐这个皇位，而不是他这位出色的二弟。只是，他这二弟虽然明面上不争不抢，实际上...他到底有没有争位的心，孟醒不敢百分百打包票，但他觉得在他所有兄弟中，最不甘心，且最有可能发动宫变的就是孟凡。 毕竟相较于孟醒的表现，孟凡实在是太出色了，出色到立嫡立长的传统都可以找个由头规避掉，也就只有嘉平帝这个脑子跟别人不太一样的会把皇位传给孟醒。 孟醒在读完人物简介后，又有意等了一会儿，终于在孟凡行礼行的腰都有些撑不住，温和有礼的表情也有些破裂的时候，孟醒开口了：“免礼。” “谢陛下。”孟凡循着礼节道了句谢，语气虽然还努力装的很平静，但孟醒却也听出了一丝恼怒。 孟醒心说这才哪到哪儿就装不下去了，面上还是扬起了微笑：“二弟怎么有空进宫了？” “母妃挂念，臣弟特地进宫探望。”孟凡回了个挑不出错处的理由。 “哦。”孟醒点点头，知道自己八成也试探不出什么，所以也懒得跟对方浪费时间，只道：“那二弟替朕给容妃娘娘带声好。” 孟凡应下了，两人又虚伪的客套了两句，就此分别。 孟凡走后，孟醒看了会儿他的背影，然后在对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他对着跟在自己身后那几个小太监招招手：“容妃娘娘最近都在宫里做些什么？” 他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的，几个小太监都是面面相觑，但他们又不敢不回答，所以试探着回道：“容妃娘娘深居简出，没事就在宫里做做点心。” “容妃娘娘还信佛，喜欢抄佛经。” 都不是什么有用信息，孟醒问的更详细了一点：“除此之外呢，她平常跟什么人来往？” “容妃娘娘跟丽妃娘娘是好友，有时会来往，其他的...好像就没有了。”小太监不太确定道。 “对了！”另一个小太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陛下，最近容妃娘娘特别喜欢管家小姐，时不时召对方进宫陪自己。” “管家小姐？”孟醒重复了一遍：“太师家的小姐？” 小太监点点头，孟醒立刻在心里琢磨开了，他这二弟跟自己一样，至今没有娶妻，有没有填房不知道，但正宫肯定是没有的。 容妃这个喜欢管家小姐，怎么看怎么不是单纯的喜欢，八成是看中了这个儿媳。 这无疑为孟醒之前的怀疑又加上了强有力的证据，他这个二弟果然居心不良，不然若是无心争位，必然不会选择太师管延这样在朝中有不小势力的亲家，平白惹人忌惮。 那么管延又是什么态度呢？如果管延也有意跟齐王联姻，就说明管延将齐王推上帝位的野心仍没有打消。 难怪他今日突然搞这一出，孟醒心想。毕竟根据孟醒的人物简介来看，管延对孟凡有多喜欢，对愚钝不堪的自己就有多讨厌。 在孟醒当太子的时候，遇到这位管太师，管太师都要仰着鼻子不屑的哼两声。这样的态度，是断然不会在孟醒登基后就突然有所改变的。 管延布这个局八成不是为了什么皇权正统，而只是想借着孟醒皇帝的名号跟温如岚开战，如果孟醒今天在朝中同意了管延一众人的提议，那温如岚会怎么样？ 温如岚当然知道这是管延的算计，但是他却也不方便直接对仍握有不小实权的管延动手，不过小皇帝就不一样了，整个皇宫都早已在他把持之下，他想对小皇帝做些什么，易如反掌。 一个不听话的傀儡，没有留着的必要。 或许温如岚不会立刻下死手，但孟醒也绝对不会好过就是了。 管延不会想不到皇帝可能会面临的处境，但他还是走了这一步棋，因为他不在乎目前皇位上的孟醒如何，更甚至死了更好，死了才能给他相中的齐王腾位置，他的女儿才能成为皇后。 孟醒一下觉得事情紧迫了起来，齐王跟太师管延这两人联手后的实力绝对不可小觑。而且根据系统的坑爹属性，宫变或许会发生在8月10日，但在前期未必就没有危及性命的危险，他还是要早点弄点钱拿到外挂卡牌防身的好。 孟醒这下不耽搁了，他快步前往御书房，迫切的甚至没等御书房门口守值太监的通报，就直接强闯进了殿门。 温如岚正坐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孟醒进门的动静惊动了他，他抬头看了一眼。 皇帝突然驾到，作为臣子，自然是该诚惶诚恐的站起身行礼迎接。但是温如岚不，因为眼下御书房都是他的人，没有管延那伙人盯着，他也就懒得对这小皇帝虚与委蛇了。 他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一边继续写着批语，一边敷衍的找了个借口：“臣公务缠身，就不行礼了。” 这要是搁之前的小皇帝，少不得又得因为温如岚这种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僭越举动而发怒，不过他再生气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唯恐惹恼了温如岚之后，温如岚会直接废掉他这个傀儡。 但孟醒就不一样了，他对温如岚的态度接受良好，毕竟上一个梦境中温如岚就是这样目中无人的。 虽然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摇身一变成皇帝了，他也完全不觉得温如岚没向自己行礼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有点熟悉的亲切。 孟醒慢吞吞的走到了温如岚边处理奏折的桌案边，一边在心里酝酿着怎么开口，一边看着温如岚用毛笔在奏折上写字。 上个世界孟醒没看过温如岚写字，不知道对方的字迹如何，不过眼前的温如岚，确实写的一手好字。 孟醒这个外行都觉得对方的字体很赏心悦目，看对方写字甚至都是种享受。 他一下看走了神，忘了开口。而温如岚也没有询问，或者因为小皇帝在窥探奏折上的内容而赶走对方，就由着孟醒站在他面前旁观。一直到他笔尖沾着的墨汁越来越淡，字迹开始不清的时候，他才停下了书写的动作。 他左手扶着过长的袖摆，露出半截光洁小臂的右手将笔尖放在研磨好的墨水中沾了沾，他的动作不紧不慢，透着股文人的优雅。他的语气同样不紧不慢，甚至还有点漫不经心：“陛下可是有事？” 孟醒被这句询问惊醒，终于想起来自己不是来看温如岚写字的，是来要钱的。 不能再拖了，孟醒将心一横。 他双手撑在桌案上，对着温如岚严肃道：“丞相，朕想要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并不是个小数目，寻常人家花一辈子也花不完，虽然这点钱对于皇帝平常的奢侈用度来说不算什么，但孟醒突然要这么一笔钱，实在是很令人意外。 温如岚挑了下眉，他一边提笔继续写字，一边追问道：“用途？” 孟醒绞尽脑汁想了许久，觉得要钱的理由绝对不能太正经，因为他是个傀儡皇帝，如果是去做什么利国利民的正事，温如岚肯定不会准许。 而要钱去吃喝玩乐的话，温如岚肯定是乐见其成的。他那工具人父亲不就得到了温如岚的大力支持吗？ 只是普通的吃喝玩乐花不了多少钱，远远不够系统高昂的定价，而如果学习工具人父亲去求仙问药，也不太现实。 因为嘉平帝太过沉迷，导致他的所有儿子，包括孟醒在内，都对这些坑蒙拐骗的道士有种抵触心理。他突然要去求仙问药，实在是很反常，容易引人怀疑。 那么，还有什么不正经的项目，可以花出高昂的天价且不惹人怀疑呢？ “朕想去拍花魁。” 这是孟醒最终想到的答案。 而温如岚听到这个答案的反应是，他行云流水的字迹突然停顿了一下，墨水晕染在纸张上，成了个难看的墨点。一如他此刻不太好看的脸色。 与此同时，“叮咚”一声，系统发出熟悉的提示音：“恭喜玩家解锁隐藏成就——【直男的死亡发言】。” “成就奖励：温如岚的怒火buff*1。状态效果：温如岚进入怒火中烧状态，并且此状态下，玩家无法从对方身上获得一分钱。持续时间：未知。” 孟醒：“？？？” 第28章 这是什么狗屁奖励？！ 不，应该说，这是什么狗屁成就？！ 然而甭管孟醒在内心冒了多少个问号，在系统界面，自己的人物状态栏下，真的多了个持续时间未知的“温如岚的怒火”buff。 并且，温如岚也一如buff所介绍的那样，驳回了他的要求：“不行。” “为什么？”孟醒不信邪，试图为自己争取：“朕一直听说天香楼的姑娘美艳动人，花魁更是京中数一数二的美女，朕慕其芳名......” “不行！”这回温如岚连话都没让孟醒说完，直接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断了他。 并且，孟醒眼看着那个“温如岚的怒火”buff右下角出现了数字。 这个减益状态竟然还可以叠加层数？！并且一口气叠加到了十八层？！ 孟醒从这个不吉利的让人产生不好联想的数字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他及时的住了嘴。 而在孟醒住嘴之后，温如岚用力到仿佛要将笔杆捏断的手也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他敛了下眉，片刻后再次抬起头，神色已经大致恢复了正常。 “陛下，南方刚起水患，国家正是用钱之际，库银紧缺，不可随意调用。”温如岚给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孟醒并不信，真的紧缺到不可随意调用的话刚刚根本不会问他用途。但他也没有拆穿温如岚，因为他大致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获得这个debuff了。 他不希望发生的事真的发生了，这个世界的温如岚依然对他怀有不可明说的企图。只是碍于封建社会苛刻的礼教和君臣之别，对方表现的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 不过知道归知道，未免捅破真相之后对方彻底没了顾忌，孟醒决定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丞相说的是，那朕就先回去了。”孟醒说完就走，溜得飞快。 而在孟醒转过身后，温如岚幽暗的视线就黏在了孟醒背上，一直到孟醒消失在他的视野里，他才收回了目光。 他想要继续批阅奏折，却在提笔写字时连续几次都写错了笔划。温如岚心情烦闷的搁下了笔，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态是不可能好好处理公务的，他干脆先处理起自己在意的事。 “陛下最近在做什么？”他对着身边伺候的太监总管问道。 这位太监总管原本是伺候嘉平帝的，不过老早就被温如岚买通了，现在成了温如岚掌控皇宫的得力助手，对皇宫内的各种风吹草动都了若指掌。 此刻面对温如岚的提问，太监总管也不过是稍作思索，就给出了回答：“陛下最近安安分分的，每天也就是跟太监宫女玩玩闹闹，没什么异常。” 然而就是这没什么异常的玩玩闹闹，让温如岚不悦的皱紧了眉头。 “陛下今年也十八了，不小了。”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太监总管一怔，揣摩着温如岚这句话的意思。温如岚对小皇帝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的，取而代之是早晚的事。 但是小皇帝肯定不甘心被取代，而且今天管延那伙人设的局，就是借了小皇帝的名头。到底占了个正统的名号，真要跟管延那伙人联合起来，还是具有一定威胁性的。 对于有威胁性的东西，最好找个人近身看住他。什么人能跟男人最近呢？女人。 太监总管悟了，附和道：“是不小了，早该选秀了，奴才这就去操办。” 他满心以为猜中了温如岚的心思，却不想换来的不是温如岚赞许的目光，而是冰冷到仿佛要杀人一样的视线。 太监总管正要去操办的动作一顿，冷汗一瞬间从额头流了下来。“扑通”一声，他跪到了地上，对着温如岚请罪道：“丞相恕罪，是奴才自作聪明了！” 说着，他还重重的扇了自己一耳光。 清脆的耳光声中，温如岚终于收起了自己可怕的视线，他烦闷的扶住了额头，觉得自己心里今天突然冒出来的那股情感莫名又汹涌，让他有种计划骤然被打乱的失控感，和一种更加可怕的，想要不顾还未布置好的朝局，不管不顾的以下犯上的危险想法。 他深吸口气，用尽全力的用理智约束着内心在见到孟醒之后越来越爪牙毕露的代表大逆不道的欲望的野兽。 他对着太监总管吩咐了几句，随后强逼着自己再次投入到政务中。 约束不是因为道德或是伦理纲常，而仅仅是因为他还有没有扫平的阻碍。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后...... 温如岚嘴角勾起了一抹危险的弧度。 他一直处理政务处理到深夜，而孟醒，认认真真的扮演着自己傀儡皇帝的角色，按照这个皇帝的人设，跟太监宫女们玩了一下午，晚上也是早早的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孟醒打着哈欠醒了过来，准备享受一下皇帝的极致起床待遇。 首先应该是一名模样娟秀的宫女来扶他起来，然后另一名模样同样娟秀的宫女替他穿衣。再然后穿鞋戴发冠，一套行头他都不用动手，都有美丽的小姐姐代劳，岂不美哉？ 那么会是谁来他床边扶他起来呢？孟醒希望是那个叫|春兰的，因为他觉得这个宫女长得最符合自己的审美。 当然不是也不要紧，毕竟皇帝身边的宫女水平都不差。 孟醒带着开盲盒的心态睁开眼，就看到一位在床边俯看着他的陌生宫女。 姑且算是宫女吧。 虽然这位宫女脸上的皱纹厚到能夹死蚊子，阴沉的眉眼更是让孟醒有种自己穿越到了某部著名清宫剧的喜欢拿针扎人的嬷嬷手里的既视感。 嬷嬷抬起了手，孟醒松了口气，庆幸对方手里没有拿着钢针。 下一秒，嬷嬷就毫不客气的掀开了孟醒的被子，一边掀一边喊道：“陛下，奴婢伺候您起床。” 虽然她喊的内容是起床，但语气实在不太像是起床，反而像是监斩官行刑前喊的那声问斩。让孟醒有一种“她要害朕”的恐慌感。 他试图拒绝：“不必了，朕其实可以自己来。” “陛下，奴婢帮您！”嬷嬷的态度很强硬。 孟醒拗不过，只好怀着舍身成仁的心态被嬷嬷扶了起来，服侍穿衣。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没有人要害他。 嬷嬷只是长得阴沉了一点，实际上服侍起来很老练，利利索索的就帮孟醒把繁杂的衣物穿好了。 孟醒觉得自己不该以貌取人，在内心小小的表达了一下歉意，同时忍不住询问一下今早醒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只是问题还没出口，他就先在称呼上犯了难。 嬷嬷除了服侍人穿衣的经验丰富，为人也十分有眼色，主动开口道：“陛下，奴婢叫|春花。” “春花...”孟醒念着这个名字，不由又看了嬷嬷一眼，并不是他颜控，而是联想到本该叫他起床的春兰，孟醒觉得这个对比太明显。 “朕的春兰哪去了？”孟醒询问道。 “回陛下，春兰出宫嫁人了。”春花一板一眼的汇报道，一副确有其事的模样。 但是孟醒不信，他继续追问：“夏竹呢？冬梅呢？” 他又环视了一下站的稍远的几个小...啊不，老太监：“昨天跟朕玩的那几个小太监呢？” “通通嫁人了。”春花说话时眼都不眨。 孟醒：“......” “行吧。”孟醒也不问了。 他在一群老宫女老太监的簇拥下前往了太和殿，然后像尊吉祥物一样坐在龙椅上，听着一群朝臣汇报些例行公事的废话。 一下又好像回到了他在温如岚的公司当助理的时候，他依然是在发呆，朝堂上的事情他插不上话，都是温如岚来处理。 等下了早朝，孟醒直接去了御书房，没等多久，按照惯例来处理奏折的温如岚也到了。 “丞相！”温如岚刚进门，孟醒就迎了过去，态度非常之热情。 “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层数减1。”系统发来提示。 孟醒一愣，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陛下。”温如岚跟孟醒行了个礼，并且，在看到孟醒身后那一票老年歌舞团一样的跟班时，唇角毫不遮掩的弯了弯。 这根本就是承认了。孟醒心想，但他还是多此一举的说了出来：“丞相，朕今天醒来发现了一件事。” “哦？”温如岚饶有兴趣的看着孟醒。 “朕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边几个年轻漂亮的宫女包括太监，通通都嫁人了。”孟醒将春花这句说给鬼听鬼都不信的鬼话在温如岚面前复述了一遍。 温如岚的反应是：“确实也到嫁人的年纪了。”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孟醒心里嘀咕着这个鬼话搞不好根本就是温如岚编出来的，春花根本不是原作者，而只是在转述。不然这家伙怎么能眼都不眨呢？ “那朕是不是也到该娶亲的年纪了？”孟醒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层数加1。”系统再次提示。 温如岚面带微笑：“陛下想娶亲了？” “是有点寂寞。”孟醒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 “那陛下喜欢什么样的？臣帮您物色一下？”温如岚的笑容越发柔和了。 与此同时，那重新回到十八层的debuff再度突破，进阶到了比地狱更可怕的第十九层。 并且系统发来提示：“该debuff叠加到第二十层时，玩家将触发神秘彩蛋。” 神秘彩蛋？联想到之前的隐藏成就，孟醒完全不想触发这个彩蛋。 虽然距离彩蛋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但孟醒神色镇定，在事情不可挽回前，他再度开口：“丞相，你家里有没有姊妹或侄女？丞相这样的朕就很喜欢。” 温如岚一怔。 “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层数减1。” “陛下，臣家中并无亲眷。”怔愣之后，温如岚回应道。 “那太可惜了。”孟醒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 “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层数减2。” 孟醒瞅着自己状态栏上的层数，就剩十六层了，他再接再厉，神情认真的夸赞道：“丞相天人之姿，若是生得女儿身，朕的皇后一定非你不可。” 御书房内的其他人等听到这句话都是心里一颤，觉得这小皇帝胆子太肥，真正的不知道死活，竟然敢调戏温如岚。 谁不知道这位享誉京中的探花郎美则美矣，却不喜别人调侃他的容貌？小皇帝简直是拍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了！ 就在众人以为温如岚这回一定会勃然大怒给小皇帝好看的时候，温如岚却一反常态的笑了起来。 不像之前那样虚伪，反而透着股发自内心的愉悦，甚至还来了一句：“男儿身也未尝不可。” 孟醒：“......” 不，这个真的不可。 第29章 “哈哈，丞相说笑了。”孟醒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温如岚勾着唇，没有逼的太紧，只自顾自走到放着奏折的桌案边道：“陛下，臣要处理公务了。” 这一般就是在下逐客令了，孟醒正想识趣的自己离去，却不想温如岚紧接着还有一句：“陛下说得对，十八确实不小了，该上手处理一些政事了。” 这话的意思是...？ 孟醒不解的看向温如岚，殿内其他的人同样。 一个迟早要被废的傀儡，处理什么政事？温丞相是想借小皇帝的名头做什么？已经猜错过一次的太监总管忍不住在内心再次猜测起来。 “陛下，要来学学吗？”温如岚侧身示意了一下，空出一半的位置，邀请孟醒来坐这张本该由他独坐的椅子。 唯一的一张椅子。 其他人猜不到温如岚到底想做什么，但是孟醒猜到了。 这家伙想吃自己豆腐。孟醒心想，温如岚分明是想要借着教导政务之名，对自己动手动脚。 虽然顺着对方的意思消debuff会消的快一点，但孟醒觉得事情还没有走到自己不得不牺牲色相的地步。 所以，他拒绝了：“丞相，朕跟春花一见如故，想要回去培养培养感情，政务还是交由丞相处理吧。” “春花是谁？”温如岚眯起了眼睛，声线也陡然下降了几个度。 “丞相，是奴婢。”春花站了出来，对着温如岚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温如岚打量着春花的样貌，初步估计这位大龄宫女起码有五十岁，给小皇帝当奶奶都富余，所以...他再次扬起了笑容：“陛下想去就去吧。” 孟醒点点头，在他临走前，他突然又凑到了温如岚面前，来了一句：“丞相，朕听说今晚宫外会举办花灯晚会为南方水患祈福，朕想去看看。” 闻言，温如岚皱起了眉，并不赞同：“宫外龙蛇混杂，陛下即便带着侍卫保护，这种花灯晚会也很容易被人群冲散，年年花灯会都会有妇女儿童丢失的案件发生，陛下一个人前去不安全。” 这是把孟醒当成一个容易被人拐走的傻狍子了，虽然孟醒并不是，但为了消buff，他可以是。 孟醒眨眨眼，来了一句：“侍卫可能会跟朕走散，但丞相...” 他突然握住了温如岚的手，将对方修长白皙的五指攥在掌心里，笑着道：“无论人流多密集，朕相信丞相都一定不会松开朕，所以，丞相可愿陪朕前往？” 温如岚怔怔的看着孟醒，在系统发出的“debuff层数减10”的提示声中，他回握住了孟醒的手，握的死紧。 他勾着唇笑道：“好。” 孟醒同样面露微笑，并且在内心比了个得逞的剪刀手。 计划通。 他要趁着这个花灯晚会来增进一下自己跟温如岚的感情，以此彻底消掉这个碍眼的debuff，并且找温如岚要到钱。 在这之前...孟醒先用力将自己的手从温如岚掌心抽了出来，然后告辞道：“那朕先走了，丞相，晚上见。” “晚上见。”温如岚说话时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语气颇有些遗憾和迫不及待的意思。 孟醒也很迫不及待，迫不及待的跑路。 他领着自己的老年歌舞团步履如飞的离开了御书房，在他离开之后，温如岚用拇指碾磨着掌心，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五指相握的触感。 一直到感觉将对方的体温在掌心消散，温如岚才重新提起了笔。 在他投入政务之时，时间总是过的格外快的。只是这回却有些反常，温如岚感觉这个白天似乎比平日的要漫长一些，他左等右等，终于盼到了日暮。 申时刚过，温如岚就丢下一堆没处理好的奏折，起身回了自己的府邸，他在府中简单的沐浴一番，又给自己换了套不同于朝服那样庄重的便衣，这才前往宫门处赴约。 温如岚到的时候，孟醒也才刚刚到，他同样换了身不太引人注意的便衣，素朴的同时又透着股少年人的干练。 贴身的黑色长衫勾勒出稍显单薄、却也依稀透露出几分成年男人的强健的体魄。十八岁的年纪正是介于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年段，像是一瓶刚刚窖藏三年的美酒，没有十年的陈酒那样醇厚，却又比一年的新酒多了股在舌尖回绕的甘甜。 温如岚的视线从上到下，将孟醒身体的每个角落都打量了一遍，而且视线似乎还不是单纯的打量，孟醒总有种对方在想怎么剥粽子的错觉。 又或许不是错觉，温如岚真的在想怎么像剥粽子一样剥掉自己的衣服。 “咳。”孟醒干咳一声，打断了温如岚越来越过分的视线。 温如岚敛了敛眸，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重新抬起头时，是得体又端庄的微笑：“陛下，走吧。” 说话时，他向孟醒伸出了手。 他掌心向上，等着孟醒上来搭住自己。 孟醒看着自己那仅剩六层的buff犹豫了一下，心想就这一晚，牺牲点就牺牲点。 所以，他搭上了温如岚的手。在下一刻，温如岚将他的五指牢牢的攥住，力道大的不像是一个文人，而像是一个习武多年的武将。 然而温如岚其实并不会武艺，他的各项属性都跟上一个世界大差不差，有着与极高财富值完全相反的极低武力值。 那么这股不符合他面板属性的力道，八成仅仅是因为他对孟醒偏执又莫名的执念。这股执念之强，孟醒从被握到发痛的手指，感受到了。 “丞相，也不用握的那么紧。”孟醒提议道。 闻言，温如岚稍稍松开了孟醒，还没等孟醒松口气，他就将自己的五指穿进了孟醒的指缝。 他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指，满意的笑了：“这样臣就不会将陛下弄丢了。” 你还是把我丢了吧。孟醒在内心吐槽，没想到他平生第一次跟人十指相扣，不是跟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而是跟这么个道德败坏的人渣。 不过转念一想，他连初吻都是跟这个人渣，十指相扣实在不算是什么了。 孟醒放平了心态，拉着温如岚就走：“花灯会开始了，咱们走吧。” 温如岚十分顺从的被他拉着，一副孟醒想去哪就去哪的样子。 同时，他还回头对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用跟的太近。 护卫们心领神会，落了两人有十步远，确保给丞相大人足够的私人空间又能在遇到意外时第一时间出手。 一行人慢慢从皇宫所在的朱雀街走向花灯晚会举行的东市，渐渐的，黑夜里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和熙攘的人流。 孟醒有些新奇的看着这一切，现代的花灯会他见过，古时候的却是第一次见。跟现代绚丽夺目、工艺繁杂的花灯不同，古时候的花灯显得简陋了些。 但简陋的同时，又有着古人独有的浪漫和韵味。人山人海之中，铁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好不热闹。 孟醒用空着的右手，趁着卖花灯的摊主不注意，偷偷摸了摸花灯摊子上那只有着长长耳朵的兔子灯笼，感叹了一下这么简陋的竹枝竟然能编出这么惟妙惟肖的动物。 结果摊主正好转过脸，把他逮了个正着，并且语气不善的开口：“不买别碰！” 孟醒露出了尴尬的笑容，讪讪的松开兔子耳朵。 “陛下喜欢？”身侧传来温如岚含笑的低语。 “也不是很喜欢。”孟醒装模作样的。 “哦。”温如岚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然后，他就没有动作了。 孟醒：“？” “你不替朕买吗？”孟醒忍不住问道。 “陛下又不喜欢。”温如岚振振有词。 “朕现在又喜欢了。”孟醒毫无金口玉言的自觉，立刻转口。 “哦。”温如岚神情淡淡的：“臣出门没带钱。” 孟醒：“......” 这个该死的debuff！果然是一分钱都别想从温如岚身上掏出来！ 不行，他得立刻消掉它！ 孟醒露出一副可惜的神情：“花灯衬美人，朕原是想将这花灯送给丞相的。” 他对着兔子花灯摇摇头，叹气道：“可惜。” 温如岚神色一动，在孟醒想要迈步离开时，突然拉住了孟醒，改口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孟醒停住了，表现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丞相不是没带钱吗？” 温如岚展唇一笑：“值钱的又不止是钱。” 说完，他松开了一直跟孟醒牢牢握着的右手，走到卖花灯的摊贩前，说了几句，然后摊贩便将信将疑的拿出了用来糊花灯的宣纸，和写祈福祝词的毛笔，递给温如岚。 温如岚挽着袖子，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温”字，然后对着摊贩微笑道：“如何？值不值你一个花灯？” 摊贩也是个读过书的，只是迫于生计才出来卖花灯，此刻在灯火下端详着这个“温”字的一笔一划，只感觉字迹连贯浑然天成，是难得一见的好字。 这样的字，说是哪个几十岁高龄的书法大家写出来的，摊贩都不会怀疑，却偏偏是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写的，联想到“温”这个字，那位权倾朝野的温丞相好像就是以一手好字闻名...... “您、您是...？！”摊贩惊疑不定。 温如岚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然后自己拿过那个被孟醒先前摸过耳朵的兔子灯笼，摊贩自然是无不应允的，甚至还热情的推荐道：“这个龙灯做工才是最精巧的，您可以一并带走！” “不必。”温如岚拒绝了。 他提着兔子灯回到了孟醒身边，然后将兔子灯交给孟醒。 孟醒毫无羞愧之心的将温如岚买的灯又原路转送了回去，空手承了一份送礼的人情不说，还顺道消了一层debuff。 孟醒看着仅剩五层的debuff心情愉快，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丞相果然很衬花灯。” 温如岚的心情同样很愉快：“陛下是在夸臣好看吗？” “当然。”孟醒端详着这个在灯火下亭亭玉立的颀长身影，玩笑道：“丞相昔年被点为探花郎时，游园折花，名动京师，那位被丞相献花的当科状元，朕想起来都有些嫉妒了。” 闻言，温如岚一时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灯火摇曳的原因，孟醒好像看见温如岚的眸光闪了下，他没有看清，因为温如岚很快垂下了眸子。 他的脸掩藏在灯火照不到的阴影下，半晌，温如岚发出一阵低笑：“陛下也不必嫉妒。” 他再一次伸手抓住了孟醒的五指，他将提着兔子灯笼的手柄放在孟醒张开的掌心，然后用自己的五指包裹住对方，帮着孟醒将手柄合握住。 他用拇指在孟醒的手背上暧昧的摩挲，身体则微微前倾，凑近了孟醒的耳侧。温热的呼吸和着沙哑的嗓音一起被风吹进敏感的耳道里：“今后，臣愿为陛下一人的探花郎，为您折遍天下花。” 第30章 这话直白到已经约等于告白了，饶是孟醒一个直男，也不难听出其中超出寻常君臣关系的暧昧。 但是......孟醒眨眨眼，装傻道：“也不必，花还是种在园子里的好。”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自己跟温如岚有些过近的距离，同时将自己的手从温如岚的掌心抽了出来，转移话题道：“丞相，朕看那边的花灯也挺好看，我们去看看？” 温如岚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眯了眯眼，打量的审视着孟醒，想要看出对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只可惜碍于小皇帝之前的名声，他一时也把握不准对方到底傻不傻。 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左右人也跑不掉，温如岚决定先退一步。他恢复了正常的神色，跟在孟醒身侧。 两人并肩游着灯会，孟醒三五不时的找着时机讨讨温如岚的欢心，debuff已经从五层变成了最后的一层，成功在即。 只是，就是这最后一层，却顽固的跟个狗皮膏药一样，无论孟醒怎么说甜言蜜语，它都顽固的挂在自己的状态栏上。 孟醒在内心独自郁闷，百般尝试无果后，只能先将其放在一边，另想别的办法。 不知不觉两人也逛了有一个时辰，花灯看的多了，渐渐没了一开始的新奇感，孟醒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夜市上除了形形色色的游人，各式各样的花灯，街边还有挂着灯笼深夜仍在营业的酒楼。在这一排酒楼中，有一栋酒楼建的格外高大，足足有三层楼高，屋檐的雕花更是比别家精细了不少，跟周边其他至多只有两层高的同行一对比，不免有些鹤立鸡群般的华贵。 孟醒其实远远的就看到这栋酒楼了，而且之前闲逛时还路过这里几次，但是他都没有投入过多的注意力，毕竟现代比这奢华的建筑数不胜数。 只是在这回走近时，孟醒却突然听到酒楼内传来一阵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不由好奇的朝酒楼内多看了几眼。 就是这几眼，却陡然引起了温如岚的警惕，他踏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孟醒的视线，并且拉着孟醒的手道：“陛下，我们去那边逛吧。” 孟醒有些疑惑，却也顺从的跟着温如岚转了个方向。 只是，在离开前，他又偷偷往回看了一眼，这回他从酒楼窗口正好路过的几个衣着暴露的女子身上明白了缘由。 这压根不是什么酒楼，而是孟醒之前拿来编借口的京中最有名的青楼。 借口就只是借口，孟醒本人还是挺洁身自好的，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母胎单身被系统强迫送了一个爱的初体验服务。 孟醒没有要去天香楼逛逛的想法，但是，他却忍不住对着拽着自己往远处走的温如岚问了一句：“丞相，那是天香楼吧？” 温如岚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孟醒，肯定道：“是。” “丞相去过吗？”孟醒又问。 “应酬时去过。”温如岚斟酌着答道。 “哦。”孟醒语气很平常，因为他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一个古代男人当然不能用现代的道德来约束，青楼在这个朝代毕竟是合法的娱乐场所。 再者说，温如岚逛不逛青楼，又不干他什么事，他没必要在乎。 等等，他还是要在乎的。孟醒盯着自己状态栏下那怎么都去不掉的最后一层debuff，心生一计。 他已经出口的一个“哦”字一下拖的很长，长长的尾音里表达着失落、孤独、寂寞、以及伤心等等情绪。 温如岚心里一动，连忙解释道：“臣并未在此夜宿。” “那也叫了人陪酒吧。”孟醒低垂着头，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未曾。”温如岚再次否定。 孟醒装不下去了，抬起头，抑制不住惊讶道：“为什么？” 温如岚定定的看着孟醒，火树银花下，他的眸光依然漆黑如墨，像是光无法照亮的深渊。但此刻，深渊中却映照着一个人的影子，唯一的影子。 “臣也不知道，但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她们都不是陛下吧。”夜风中，温如岚轻轻回道。 孟醒怔住了。 他突然联想到温如岚的人物背景，二十五岁的年纪，同龄人都早已有儿女在膝下承欢，温如岚却至今未婚。 其实上个世界温如岚也没有结婚，但孟醒没有过多关注这点，因为在现代而言，二十五岁不结婚的大有人在，但是在这个古代背景下，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而造成这种不寻常的，大抵是因为温如岚对自己的那种没有由来的执念。孟醒心想。他觉得匪夷所思，而且莫名其妙，毕竟他跟温如岚过去从未有过交集，将来大概也不会再有交集。 他们相遇仅仅是因为系统，因为系统布置的任务，仅此而已。 所以，温如岚的这种执念到底是怎么来的？因为所谓的一见钟情？可也不至于回回都对自己一见钟情吧？ 影响一个人审美形成的因素有很多，像是成长的环境，又像是幼年的经历。稍有不同，最后形成的审美可能就会天差地别，上一个温如岚对自己一见钟情姑且可以算是巧合，但这个温如岚竟然也会对自己一见钟情，未免太过奇怪了。 毕竟这个温如岚跟上一个世界的温如岚人物经历并不一样，除了人渣这个属性贯穿始终外，两者在其他方面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别。 像是温如岚手臂上那道星际时代高度发达的医疗技术都无法彻底抹去的淡淡疤痕，是因为八岁时被兄长温宏彦放狗咬伤所致，这个温如岚手臂上就没有任何伤痕，而且好像也并不讨厌狗。 孟醒正这么想着，就突然听到一声犬吠。 他向着犬吠声响起的地方看去，是一户人家的别院，那只别院主人养的狗也不知道在发什么狂，竟然在这样的半夜里平白无故的叫了起来。 孟醒听到犬吠时脸上只有疑惑，这是正常的反应，可温如岚却陡然皱紧了眉头，眼神中含着隐藏不住的厌恶。 孟醒又是一怔。 “丞相。”他突然对着温如岚唤了一声。 温如岚转过头，看着孟醒时，他眼神中的厌恶稍稍收敛，但还是无法抑制。 “丞相是被狗咬过吗？”孟醒询问道。 温如岚有些莫名，不明白孟醒为什么这么问，但他还是摇摇头道：“没有。” “可朕看丞相似乎不太喜欢狗的样子，是有什么原因吗？”孟醒又问。 闻言，温如岚皱起了眉头，他似乎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半晌，他才再次摇头：“也没有，臣就是单纯的不喜欢狗，没有什么理由。” 没有什么理由？不，是他不记得那个理由了。孟醒在内心思索着，他遇到的温如岚或许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温如岚，眼前的身份，或是人物经历，乃至这个世界，都仅仅是一个背景一样的东西。 背景或有不同，但人却始终是同一个，拥有同样的性格，同样的厌恶，以及...同样的偏执。 这必然不是用一见钟情的巧合可以解释的，一定有什么其他的原因。碍于所知的情报太少，孟醒自己无法思考出答案，他便在内心质问系统，毕竟他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又为什么会遇到温如岚，全拜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所赐。 可系统再次装起了死，嘴硬的跟个王八壳子一样，对孟醒的质问拒不回答。 孟醒不依不饶，在内心跟系统较着劲儿。 温如岚则皱着眉往四处打量了一下。他们刚刚闲逛时没注意方向，不小心远离了人群聚集的灯会，来到了这么个漆黑无灯的偏僻小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那道在黑夜中凭空响起的犬吠，温如岚无端的觉得有点心烦意乱。 虽然侍卫就在不远处守着，但温如岚还是不想再待在这里。 他拉着孟醒的手，提议道：“陛下，我们回去吧。” 孟醒“嗯”了一声，同时叹了口气，在自己跟系统短暂的拉锯战中，宣告失败。 两人正要离开，身后那声一刻不停的犬吠却突兀的中断了。 孟醒尚未反应过来这中断的犬吠预兆着什么，就陡然感觉到一股如芒在背的冷意。心脏像是被毒蛇束缚住，在蛇身缠绕下挣扎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悸动。 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不久前刚刚经历过。 在系统界面发出危险预警的同时，孟醒猛地一拉手臂。 他借着相握的五指，将温如岚拉进了自己怀里。他用自己的双臂环抱住对方，同时调转朝向，将自己的后背，正对着那股冷意刺来的方向。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血肉被利刃贯穿的声音，温如岚瞳孔缩紧。 他怔怔的看着这个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男人，孟醒同样看着温如岚。 他眉头紧锁，十八岁尚显稚嫩的样貌此刻莫名的显出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冷硬和强势。 他用手掌按住温如岚的脑后，不顾对方意愿的让温如岚的额头抵在自己的胸膛。他把温如岚牢牢的圈在怀里，一直到反应过来的侍卫跑到他们身边，他才堪堪松开手。 然后，在松开手的下一刻，他在原地摇晃了一下。 “陛下！”温如岚连忙扶住孟醒，在触到对方后背时，是一手的黏腻，和一根已经埋入血肉里的箭柄。 孟醒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昏沉，失血虽然会导致大脑缺氧，但应该也没有这么快。他不由看了眼自己的状态栏，发现这回除了个“流血不止”的debuff，还有个绿色的代表中毒的图标。 温如岚同样发现了这一点，他注意到孟醒背后的血迹不是寻常的鲜红，而是带毒的黑色。 “去把人抓回来！”他对着侍卫们大吼，失控的嗓音丢失了一贯运筹帷幄的镇静。 侍卫们早就分出一批人手去追捕行刺者了，但温如岚犹嫌不够，因为这柄箭带毒，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想来也一定是极其险恶的剧毒。 虽然太医未必不能解，但抓住放箭者，逼问出毒药的种类，总归解毒的几率大一点。 温如岚想到此，就想将已经站立不稳的孟醒交给侍卫，自己亲自去带人追捕。 但他却在刚有动作时，就被孟醒阻拦住了。孟醒靠在他肩上，唇色有些苍白，手却紧紧的抓着温如岚。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替对方挡了这一箭，温如岚贸贸然追上去，万一再遇到危险，他不是白挡了？ 所以孟醒用力的攥着温如岚的手，不放对方离去：“丞相，别追。” 温如岚惊怒未平的脸上现出一抹犹豫，他当然想留下陪着孟醒，但是他又担心这群属下办事不力，让刺客逃之夭夭。 而且他即便留下也没什么作用，他不是太医，不懂医治，将孟醒送回宫去医治，其他属下就可以办到，多他一个不会有任何改变。 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带队去追捕，才是替孟醒解毒的成功率最大的选择。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孟醒又突然露出了一个轻轻的微笑，他的笑容因为不断减少的血条显出一份虚软无力，但他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五指伸入温如岚的指缝中，他看着两人相扣的十指，轻声道：“丞相，你不会松开朕的，对不对？” 温如岚瞳孔一缩，他再顾不上什么理智不理智的，只紧紧的回抱着对方，压抑着嗓音中的慌乱，用力的保证道：“臣不会松开陛下的！绝对不会！” 孟醒安心了，他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在系统的“血量剩余60%”的提示声中，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31章 第二次从昏迷状态中醒来，孟醒觉得自己总该习惯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不习惯。 在意识清醒的同一刻，就是肩膀上传来的皮肉撕裂的剧痛。古代背景坑就坑在这里，没有良好的医疗设施，即便他是皇帝，面对这种疼痛，也没有办法用药物缓解。 “陛下？” 在孟醒疼的抽气的时候，突然听到左侧传来不确定的唤声。 孟醒睁开眼睛朝左侧看了一眼，现在大概还是深夜，漆黑夜色在窗外发出几声夜风吹过的寂寂呼声，窗边明亮的烛火在风中跳动了几下，挣扎着发出照亮这一方屋舍的火光。 借着火光，孟醒看到温如岚撑着下巴坐在自己床边，原本似乎在小憩，却被自己突然发出的动静惊醒。 温如岚坐正身体，他的右手依然跟孟醒握在一起，在这昏迷的不知道多少时辰里，一直都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没有松开。 孟醒心里一动。 “很疼吗？”温如岚小心的用空余的那只手碰了下孟醒被纱布缠着的肩膀，又在即将触及对方的时候忐忑的停住。 疼的要死。这是孟醒的心里想法，但是出于男人死要面子绝不喊痛的心理，孟醒逞强道：“也不是很疼。” 温如岚轻笑一声，一直悬着的心在听到孟醒还有心情嘴硬的时候终于得以放松些许。他从宫女手中接过沾着温水的湿布，小心的帮着孟醒擦了下后背上因为疼痛冒出的冷汗。 疼痛之余，孟醒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很重要的一点——他没穿衣服。 裤子还是穿了的，但是上半身确实是未着寸缕。因为箭伤伤在肩背，处理伤口时为了方便，衣服自然是直接剪掉了。 此刻他趴在床上，被子只盖到腰部，背部坚实的肌肉线条毫无保留的暴露在温如岚眼中。 这让孟醒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在别人面前打赤膊他不慌，但是在温如岚面前...那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倒也不是说他就是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绵羊，但温如岚那种老虎对绵羊贪婪的觊觎却是毫不夸张的。 孟醒侧着头，偷偷观察了下温如岚的表情，发现温如岚此刻的神色很正经，在帮孟醒擦拭背部时并没有任何揩油的动作，眼神中也并未掺杂情欲。 相反，他微微簇起的眉眼里似乎隐隐含着一丝难散的阴郁和忧虑。 下一刻，孟醒知道这丝忧虑是什么了，他突然感觉胸口冒出一股腥气，这股腥气直冲喉咙，激的孟醒直接撑起身体，在床边吐了出来。 是一滩黑色的血迹。 温如岚看着这滩黑血眼神一变，他帮着不住呛咳的孟醒轻拍后背，同时柔声安慰道：“没事的，这毒不难解，陛下吃几日药就会好了，没事的。” 真的不难解吗？孟醒不信。行刺者在箭上淬毒，就是为了双重保险。即便在没有命中致命部位的情况下，箭身涂着的毒素也会要了对方的命，这种满含杀意的毒素必然不可能好解。 他看了眼自己的状态栏，“温如岚的怒火”和“流血不止”两个debuff都消失了，但是那个绿色的带毒的图标却顽固的留存着。 孟醒点了下图标说明：“蛇腥草毒：一种生长在西域边塞的药草，花瓣含有剧毒，中毒者三日后内脏衰竭而亡。解毒方法：服用蛇腥草枝叶研磨成的粉末。” 蛇腥草毒...孟醒琢磨这个说明，既然是来自西域边塞的药草，就说明中原可能很罕见，同理，短时间内想要找到蛇腥草的枝叶用来做解药也很难。 而那个绿色的中毒图标下有69小时25分的倒计时，倒计时结束，就是他的血条归零的时候。 也就是说...... “丞相，朕是不是要死了？”孟醒轻声问了一句。 温如岚跟孟醒相握的右手陡然攥紧，在下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慌忙放松了力道。 他扶着孟醒，让孟醒趴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抚着对方的后背一边柔声道：“不会的，臣会找到解药的，陛下不会死的。” 他声音柔和，语气却透着股斩钉截铁的坚决，以及一丝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 孟醒“嗯”了一声，其实并没怎么在意，生死于他，不过一个系统界面的血条，清零了，重来就是了。 他在意的是... “丞相，咳咳...朕临死前有一个愿望。”孟醒一边咳一边道，一副弥留之际的虚弱模样。 “陛下不会死的！”温如岚强调着这一点，同时，也体贴的询问道：“陛下有什么愿望？臣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他神情宠溺，好像孟醒此刻无论提什么样过分的要求，哪怕是这天下，包括他自己，他都可以拱手让出。 孟醒倒也不需要那么多，他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朕想要一万两银子。” 场面一寂。 温如岚本来在抚着孟醒后背的手僵住了，他的神情同样僵住了。 如果不是孟醒真的身中剧毒，他此刻简直恨不得敲开对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陛下现在还对那位花魁念念不忘？”温如岚柔和的嗓音透着股令人汗毛倒竖的危险意味。 “不！”孟醒打了个激灵，立刻反驳道：“朕不是要去拍花魁。” “那陛下是要做什么？”温如岚语气中的危险不减，因为他不信孟醒的说辞。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要一万两银子？拿来抱着当宝贝吗？ 孟醒就是这么想的，为了博取同情增加成功率，他“虚弱无力”道：“朕就是觉得，拿着银子，心情会好一点。心情好了，说不定我的伤势就好了。” 温如岚：“......” “臣陪着陛下，陛下心情不好吗？”温如岚又问。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但孟醒却敏锐的察觉了其中的陷阱，他已经踩过一次隐藏成就的坑，当然不会再来第二次死亡发言。 “当然不。”孟醒断然否定：“只是丞相也不会时时陪着朕，银子只是在丞相走了之后拿来代替的，若是丞相肯一直陪着朕，那银子不要也罢。” 闻言，温如岚勾唇笑了下：“臣也想时时陪着陛下，可是...” 他眼中掠过一丝阴狠的寒芒，又很快敛去。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孟醒也没有追问。 他有些没精神，虚弱倒也不全是装的，他虽然已经睡了很久，但此刻不过是跟温如岚闲扯了几句，他就感觉累的不行。 他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温如岚注意到了，他有些不舍的将孟醒重新扶回枕头上，轻拍着孟醒的后背，哄劝道：“陛下想睡就睡吧，睡醒了就没事了。” 他这句话却让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的孟醒强撑着睁开眼，他握着温如岚的手微微用力，询问道：“丞相要走了吗？” “是...”温如岚看着两人相握的十指，眉眼柔和：“臣要去处理一些事，要稍稍松开陛下一会儿，不过臣保证陛下醒来时臣一定会回来。” “带着解药回来。”他轻轻重复道。 孟醒定定的看了温如岚一眼，他再次开口，是不同于之前的认真：“丞相，朕救了你，你的命就是朕的。” “臣理当是陛下的。”温如岚欣然应允。 “所以，你绝对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冒险。”孟醒一字一顿的强调：“这是朕的东西，你必须保管好。” 温如岚神色微动，下一刻，他精致的眉眼弯起，对孟醒露出一个温柔又缱绻的笑容：“陛下有令，臣不敢不从。” “嗯...”孟醒用力的眨了下眼睛，却还是无法阻挡越来越沉重的倦意。他用着最后的力气道：“朕大概会在天亮时醒来，丞相，你一定要回来，否则就是欺君，朕要治你的罪......” 他嘴上说着治罪，声音却越来越轻，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彻底睡了过去。 温如岚静静的看着对方的睡颜，这么一个压根没有实权的傀儡小皇帝敢说要治自己的罪，真正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恼意，反而嘴角含笑，盯着对方眉眼的视线好像永远也看不够似的，恨不能一直守在对方身边。 不过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丞相...”太监总管在身后禀报了一声。 禀报的内容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转过头来的温如岚不悦的制止了，他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了“嘘”的动作。 太监总管立刻住嘴，然后脚步放轻的退到门外等候。 温如岚最后不舍的看了孟醒一眼，然后动作轻柔的移开孟醒跟自己相握的五指，他又细心的替对方将被子盖好，确认没有遗漏后，这才起身离开。 出了寝殿的殿门，温如岚就立刻变了副表情。在孟醒面前的那点柔和是半点踪影都不见了，只剩阴翳和冷厉。 “招了没有？”他冷冷的开口。 “招了，刺客是孙宏图孙参将的人。”太监总管躬身汇报道。 温如岚眼睛一眯，孙宏图孙参将，这位参将虽然是武官，却是管延的弟子，而且向来唯师名是从，管延说东，他绝不往西。 也就是说，这场针对自己的刺杀其实是管延主使的。或许齐王孟凡也有份，毕竟这两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行刺自己这样的大事，齐王不会不知情。 只是这两人藏在幕后指挥，实际派人动手的却是孙宏图。孙宏图从军多年，京城城郊的那支虎贲军更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在军中威望极高。如若温如岚贸然对他下手，必定会引起军中不满，甚至导致哗变。 而且孙宏图本人也武艺高强，虎贲军虽然驻扎在城外，他自己的府邸内却也藏着近一百的亲卫，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管延派他动手，想必是料定即便行刺失败，自己查到孙宏图头上，也不敢轻易动他，这才有恃无恐。 想到此，温如岚冷笑一声，如若孟醒没有受伤，他或许看在大局的面子上真的不会动对方，但是没有如果。 他的陛下危在旦夕，孙宏图曾经在西域边塞当过将领，那蛇腥草之毒想必就是出自对方之手，同理，也只有孙宏图可能有解药。 所以，这孙宏图便是块啃不动的铁疙瘩，他今晚也要将对方的骨血磨碎了嚼干净！ 温如岚想到此，突然迈开脚步，他走向御书房的方向。 太监总管跟在他身后，就见温如岚到了御书房后，拿过一张绢布织就的圣旨，自顾自的提笔在圣旨上写了起来，写好之后，他又自己拿起皇帝才能动用的玉玺，在圣旨上盖上了印章。 太监总管看的冷汗直冒，温丞相这是在伪造圣旨，是诛九族的大罪！ 若是不被人发现还好，一但被人发现，管延那一派人肯定会咬死这个把柄，即便是温丞相，估计到时候也难以脱罪。 偏偏温如岚神情自若，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正犯着大逆不道的死罪。 他随手就将圣旨扔给了太监总管，并且又从袖口里掏出一枚禁军虎符，吩咐道：“把虎符和圣旨一并交给禁军副统领，就说是陛下的意思，让他临时掌兵，点上一千兵马，包围孙府！” 温如岚一脸阴冷，他虽是文人，此刻身上却仿若带着一丝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血气。 “是！”太监总管战战兢兢的应了一声，他不敢多言，只恭恭敬敬的领命离去。 明明是深夜，皇城内却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半个时辰后，一千厉兵秣马的精兵将孙府围的水泄不通。 温如岚站在孙府的正门口，他伸手接过士兵递来的燃着火油的弓箭，他张弓搭箭，弦满之后，一簇疾射的火线划破了寂静的长夜。 八月初三，丑时三刻，京中火光大盛。 第32章 孟醒睡的并不沉。 内脏被毒素侵蚀的疼痛和肌肉撕裂的伤口，都搅的他难以真正入眠。而除此之外，他还有种一定要在天亮前醒来，看看温如岚有没有骗自己的执念。 所以在天际刚刚现出微蒙的光亮的晨昏时分，孟醒就从睡梦中被惊醒。 即便一直在昏睡，他的精神仍然止不住的疲倦，但他还是强撑着睁开眼，侧头往寝殿内打量了一下。 殿内只有值守了一夜正有些打盹的宫女太监，至于答应了会在他睡醒前回来的温如岚，不见踪影。 这个人渣属性真是贯穿始终，温如岚果然在骗自己。孟醒心想。 他这个想法刚刚浮现在心里，下一刻，殿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透过隔扇门的格心缝隙，孟醒注意到有人来到自己寝殿的门前，颀长的身影停在门口，对方似乎在整理衣衫，整理完后，他小心的推开殿门，不让殿门发出过大的响动。 进门之后，他同样小心，步伐放的很轻。寝殿内值守的太监宫女被门扇打开的动静所惊醒，连忙装出一副精神饱满完全没打瞌睡的模样。 “丞相...”太监宫女们想要对着来人行礼。 温如岚摆手制止了，只压低音量询问道：“陛下醒了吗？” “陛下还没醒。”众人同样低声回应道。 温如岚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来迟。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余人都先出去。太监宫女们自然是听话的离开了，这皇宫与其说是皇帝的皇宫，不如说是温如岚的。 待下人全部离开后，温如岚慢慢走到床边，掀开床前的帷幔，却对上了一双意料之外的黑白分明的眼睛。 因为惊讶，温如岚的动作停在了原地。 孟醒这才慢吞吞的开口：“丞相，你食言了。” “臣有罪。”惊讶过后，温如岚坦然认了这个罪。 只是他认罪归认罪，脸上却丝毫没有罪犯该有的忐忑，反而一脸愉悦的笑意。他自顾自坐到了孟醒的床边，拉着孟醒的手询问道：“陛下想怎么处罚臣？”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在说到“处罚”这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将字音在舌尖绕了一圈，平白多了一丝不可描述的暧昧。 又来了。孟醒心想，看来温如岚拿到解药了，不然不会有闲心跟自己调情。 来而不往非礼也，虽然不能实质上奈何对方，但孟醒觉得嘴上回敬一下还是可以的，所以他回应道：“罚你进宫当太监，一辈子伺候朕如何？” 温如岚皱了下眉，显然不太认同这个处罚，但他也没有全盘否定，只道：“一辈子伺候陛下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他突然伏低了身体，特意将唇凑到孟醒耳边，耳语道：“不当太监，才能更好的伺候陛下。” 他在“伺候”这个词上着重读了重音，强调的意味不言而喻。 孟醒：“......” 他认输了。不是输在言语，是输在下限。 孟醒眼神飘了下，想赶紧结束这个越跑越偏的话题，却在不经意间，瞄到温如岚青色长衫下一块不太引人注意的暗红污渍。 不，这不是污渍。孟醒耸了耸鼻尖，他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气。其实在温如岚进来后他就闻到了，不过他没有在意，因为他自己肩膀上就有还未愈合的伤口，血虽然是止住了，但血气仍在空气中弥留。 但是此刻，孟醒从温如岚身上那块暗红意识到，这丝血气来源于温如岚。 “丞相受伤了？”孟醒立刻问道。 “没有。”温如岚被问的一怔，但还是给了回答。同时，他似有所感的朝身上看了看，终于发现了那块不太明显的血污。 他又朝其他地方看了看，很快发现并不止一处，在其他地方，同样有血污。来自于不同人的血污。 温如岚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他虽然不算是洁癖，但沾上这些脏污的东西，总归是不喜的，尤其是还是在他的陛下面前。 他本来还想继续陪着孟醒，不过现在的话...他突然站直身体，告辞道：“陛下，等会儿会有宫人将解毒的汤药端来，陛下记得喝下去，臣先回去沐浴一下，稍后再来看您。” “这就走了吗？”孟醒拽着温如岚的手，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虽然他实际上巴不得温如岚早点走，自己也好不用这么时刻担心被对方吃豆腐。孟醒此举只是在委婉的提醒对方，他的一万两银子。 他的提醒委实太过委婉了，搁一般人是绝对看不懂的，不过温如岚不是一般人，在孟醒惊喜的目光中，他从袖口拿出了一张面值一万两的银票，并且亲手交到了孟醒手里。 孟醒美滋滋的揣起了银票，再也没有分给温如岚一个眼神，只毫不留恋的挥挥手道：“丞相走吧。” 温如岚被孟醒这副翻脸不认人的表现激的眉毛一跳，有心想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小皇帝一个教训，不过他又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些血污，对这些血污的嫌恶暂时占了上风。 他决定先回去沐浴更衣，至于孟醒...反正跑不掉。 温如岚扬起一个预备秋后算账的危险笑容，先行告退。 而孟醒对此毫无所觉，银票在手，他已经浑然忘我了。 终于...在他百般努力之后，终于在这个第二重梦境里获得了一次十连抽的机会。 是的，只有十连抽。 系统的心已经黑的看不见其他颜色了，定价高的离谱，一万两只能抽十次。但孟醒也没有朝温如岚多要，因为他觉得根据当前世界的购买力而言，一万两已经是不小的数目了，他能不能要到都是一个悬念，更大的金额怕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孟醒一开始就将目标定的很低，先要到一万两抽个十张。但就是这样的小目标，他也是历尽了艰辛，说了那么多甜言蜜语，并且出卖色相后，才终于将银票拿到了手里。 孟醒先将银票揣在怀里捂了一会儿，以表示这笔钱的来之不易，随后才充满不舍的将银票交给系统，换取了十连的机会。 孟醒紧张的看着抽卡页面，这一个十连会不会跳出一个金色传说呢？ 答案很快揭晓了。 不会。 就是如此的真实。他以为一万两是通往欧洲的船票，实际只是回非洲老家的门票。 更甚至，连续九张，都是象征废品的灰色n卡，就当孟醒以为自己这历经磨难的一万两全部打了水漂的时候，最后一张出现了小小的奇迹。 紫色的流光一闪而过，孟醒眉毛一挑，虽然不是金色传说，但是紫色也非常稀有了，毕竟他上一个世界除去那个定向大礼包里的三张sr，自己单凭手气抽的sr可是连续抽了一百多张才抽到唯一一张。 这回十连就抽到一张sr，这是不是说明他变欧了呢？ 姑且算是吧。孟醒自我安慰的想。他拿着这张sr卡细细端详了起来。 卡名：读心 卡牌效果：当玩家用手接触人形目标身体时，可以读取目标的内心想法。（隔着衣物或是其他遮挡物不包含在内） 附注：此卡为技能卡，不限使用次数，读心技能持续到当前世界游戏进度终止。 孟醒有些惊奇，因为这张sr阶卡的效用出乎意料的大。有了读心这种超越常理的外挂技能，那些朝臣们是忠是奸自然是只要小小的接触一下，就一清二楚了。 更甚至，他还可以用这个技能来套取一些隐秘的情报，例如发动宫变的人的计划之类的。 这个一万两花的值！孟醒一下觉得腰部酸腿不痛了，后背的伤口...还是痛的。 而且，他还忍不住闷咳了两声，蛇腥草的毒仍然没有解掉，顽固的挂在自己的状态栏，并且侵蚀着他的血条。 但这致命的毒素也就只能最后凶残一小会儿了，很快，一名端着汤药的宫女就来了。 不用对方介绍，孟醒自己就从物品说明上意识到了这是解药。他本该直接一口灌下去，但是...孟醒想要试验一下刚刚到手的读心卡。 所以，在宫女将药碗递到自己面前时，孟醒突然捉住了对方细嫩的手腕。 宫女神色一惊，有种遇到登徒子的恐慌，但下一刻，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人后，她又低下了头，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一副娇羞模样。 然而她心里想的是：“陛下是不是看上我了？我果然长得很漂亮。” 这想法也不算奇怪，小姑娘臭美点，实属正常。只是她心里紧接着还有一句：“可惜了，陛下明明长得也挺俊，偏偏是个傻子。” 偏偏是个傻子。 是个傻子。 傻子。 孟醒：“......” 他一时只感觉胸口中了一箭，这只虚无的利箭甚至比肩上的那只更为令人刺痛，扎心的那种刺痛。 而且这种刺痛他还无从发泄，毕竟这宫女什么都没说，只是在脑内吐槽了一下。 孟醒讪讪的松开了对方的手腕，接过药碗，怀着一醉解千愁的气势仰头灌了下去。 药效开始发作，孟醒状态栏下的绿色图标变得淡了一点，等图标完全消失，就是毒性解除的时候。 喝完药后，孟醒有些累了，心灵上的，和身体上的。 他毕竟还是个伤员，还是需要好好休养的，让送药的宫女离开后，孟醒正想躺下去再睡一觉。 却不想，突然有侍卫前来禀报，他语气慌张，似乎事情不小。 孟醒只得又坐了起来，询问道：“什么事？” “陛下，管太师带着一众朝臣在太和殿前长跪不起，说要您主持公道。”侍卫禀报道。 “主持什么公道？”孟醒莫名其妙的。 “孙参将一家一百三十五口，于昨夜被温丞相带人将其满门屠尽了...”侍卫深吸口气，才吐出了那载满上百条人命的四个字：“一个不留！” 第33章 “陛下，孙参将一生忠君报国，为这江山社稷立下过许多汗马功劳，可就是这样一位赤胆忠心的忠臣，昨夜竟被温丞相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带兵包围了孙府，并且屠尽满门！” “一百三十五条人命！温丞相此举简直泯灭人性，丧尽天良！他行事如此血腥残忍，何曾将王法放在眼里？！他又何曾将陛下放在眼里？！对此等丧心病狂之人，陛下需得严惩不贷，以振朝纲，以儆效尤！” 管延跪在太和殿内，老泪纵横的痛诉。 而在他一番话说完之后，立刻又有十来个管延一派的老臣跟着跪下，异口同声的大呼：“请陛下严惩！” 孟醒坐在龙椅上，有些头疼的按揉着太阳穴。 管延一张嘴上下一碰，将“严惩”两个字说得轻轻松松。孟醒心说自己但凡有能力惩治温如岚，都不至于至今还背着十万两银子的负债，并且为了从温如岚手里拿到一万两无所不用其极。 再者说，管延这个所谓的哭诉，也都是一面之词，事情真相如何，孟醒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 昨夜花灯会上的刺杀，孟醒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温如岚并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此案的进度，他甚至连行刺的刺客有没有被抓到都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刺客的目标是温如岚，若非孟醒当时及时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温如岚，温如岚说不定已经中箭身死了。 而谁最希望温如岚死呢？或者说，温如岚死后最大的获益人是谁？ 当然是正跪在殿内的这一伙人了，昨夜被温如岚灭门的孙参将也是管延一派的人，好像还是管延的什么得力弟子。 这是巧合吗？当然不是。温如岚突然找上这位孙参将，肯定不是毫无理由的，温如岚为人是歹毒了一点，但还不是一个行事毫无逻辑的疯子，他下这样的狠手，说明对方一定惹恼了他。 说不定昨夜的行刺就是管延一伙人布置的，孙参将则是负责具体施行计划的人，结果行刺不成，反被温如岚拿来开刀了。孟醒撑着下巴心想。 一边想，他还一边打了个哈欠，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孟醒都很疲惫。毒虽然是解了，但失血过多的身体还是很虚弱，他本来都准备睡觉了，却被这群人哭天抢地的叫过来看他们表演。 尤其演的还不怎么精彩。 在管延一派的老臣都哭的差不多了之后，他那位好弟弟终于也不甘示弱的站出来了。 孟凡冲着龙椅上的孟醒行了个礼，随后开口道：“陛下，臣弟以为，温丞相此举甚为不妥......” 他还没说出个什么不妥，就陡然被从殿外而来的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所打断。 “有何不妥？”温如岚朗声询问，他面上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迈步走入太和殿，视线在殿中跪着的那群大臣身上挨个扫过，看的管延等人都不禁汗毛倒竖了一下，只感觉被什么阴冷带毒的蛇类给盯上了。 孟凡也有这样的感觉，以至于他没有立刻接上话。 而温如岚，在扫完这一圈趁他不在、想要诋毁他将他定罪的人之后，又仰头看向大殿的正上方。 在视线接触到孟醒的一瞬，那些令人忍不住瑟缩的阴冷通通消失了，温如岚看着孟醒眼底的青白有点心疼，他的陛下被这群人吵的都没来得及好好休息。 心疼之后，就是愈加高涨的怒火了。 “昨夜臣与陛下夜游灯会，却遭到歹人行刺，陛下身中剧毒险些身死，臣查到刺客为孙宏图孙参将所指派，如此大逆不道之叛贼，臣连夜带兵包围了他的府邸，却遭到他的大力抵抗，臣便只好将其就地格杀了。”温如岚口吻平淡的叙述着昨夜的因果，在叙述完之后，他又转向孟凡：“齐王殿下，敢问我所行有何不妥？” 孟凡被问的一噎，倒不是因为惊讶温如岚查到了孙宏图头上这件事，而是因为他没想到昨夜中毒的竟然是他这傻子哥哥。 昨夜的真相跟孟醒猜的大差不差，刺杀行动就是管延和孟凡这伙人计划的。 至于理由...这还要什么理由，还不是温如岚逼人太甚，他若是拿到禁军统领的位置，那这京城或许真的很快要易主了。 温如岚的势力已经庞大到令他们坐立不安，所以，孟凡和管延合计了一夜，最终决定在对方拿下这个职位将京城把控的铁板一块前，先行解决掉对方。 其实这个行刺计划本应该更加周密，更加万无一失，但是事情来的太突然，孟凡昨夜正在天香楼喝着花酒呢，却在不经意间朝下方一望，望到了分外眼熟的两人。 一个是他的傻子哥哥，一个就是这位权倾朝野的温丞相了。 来不及细想这两人怎么会结伴来逛灯会，狂喜就浮现在了孟凡心头。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和管太师正愁怎么找机会对周身防卫向来森严的温如岚下手呢，温如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灯会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再加上温如岚这回出行身后并没有带太多护卫，这不是直接把人头送到他们手上了吗！ 所以孟凡当即扔下了被他搂在怀里的花魁，带着属下就跑去了管太师家，将遇到温如岚和孟醒的事情一说，管太师同样认为这是个好时机。 时机这种东西失不再来，必须得立刻动手！所以他们也不顾还没有准备充足的人手，直接就让孙参将派了一名箭法超群的部下过去。 刺杀嘛，要的就是突然和猝不及防。准备很多人虽然保险，但有时候，一个也就够了。 在他们的预想中，这名在军中素来能百发百中的神箭手不会失手，即便失手了没有命中致命部位，但只要锋利的箭尖划破一点皮肤，箭上涂着的孙参将从西域带回来的蛇腥草之毒也会要了对方的命。 双重保险之下，这计划也该算是万无一失才对。 无论是孟凡，还是管延，都觉得温如岚这回死定了，温如岚一死，那这天下不就是他们的了吗？ 至于占着皇位的这个小皇帝...不足为惧，随便找个借口让他暴病身亡就是了。 当然，若是今晚能顺道将孟醒也解决掉，那就再好不过了。所以在孙参将准备派人去行刺前，孟凡还特意强调了一句：“若是顺手，可以将陛下也...” 他做了个割喉的动作，孙参将心领神会的点点头，领命回府布置去了。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冰冷的杀机在喧闹的灯会下暗潮汹涌。 孟凡和管延都待在太师府等消息，如若孙参将的人成了，孙参将会第一时间把消息告知他们。 但他们坐等右等，都没有等到孙参将的好消息，一颗心从即将称帝的雀跃等成了计划八成失败了的失落。 终于，在子时三刻，他们等来了孙参将的消息。 失败的消息。 孙参将除了派了刺客，还派了几个仆从伪装成参加灯会的百姓，在附近盯着。 仆从们不敢跟的太近，尤其在温如岚走到那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去之后，跟踪起来更加困难，他们只敢远远的盯着。 因为漆黑的夜色，也因为过远的距离，他们其实看不太清楚情况，只听到一声箭矢疾驰破空的啸声，再然后是温如岚的一声下令去追捕刺客的暴喝。 这喝声夹杂着岩浆般汹涌的怒火，而且中气十足，绝对不是受伤之人会有的嗓音。 仆从们意识到计划失败了，慌忙回府禀报。孙参将也是从仆从口中才知道了刺杀的失败，因为刺客已经被抓了，压根没机会来跟他汇报一声任务完成与否。 同样的，他也不知道那根射出的箭矢到底命中人没有，他只知道温如岚没有中箭，于是便顺理成章的以为是射空了。 所以，汇报给孟凡和管太师的情报，也是射空了的结果，他们完全不知道中箭的是孟醒。 因此，孟凡此刻听到温如岚的质问才会那么惊讶，不过再一看龙椅上孟醒的脸色，又觉得也不是毫无端倪的。 孟醒脸色苍白，透着股失血过多的病气，确实是刚刚受过伤的样子。 只是孟凡没太关注对方的状态，所以才没有发觉。他一向不把这傻子哥哥放在眼里，虽然孟醒也没有那么傻，就是脑子在读书上不太灵光，但孟凡还是看不起对方，觉得这个废物凭什么坐这个皇位，应该由更优秀的自己来坐才对。 他对孟醒的兄弟亲情是一分都没有，不然昨夜也不会特地让孙参将顺手解决掉对方了。 孟凡跟同样没想到中箭的竟然是小皇帝的管太师偷偷对了个眼色，两人用视线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孟凡再次开口：“丞相说孙参将是大逆不道的叛贼，可有证据？” “证据？”温如岚冷笑一声：“那刺客亲口承认是孙参将所指派，而且陛下中的箭上有蛇腥草之毒，我在孙参将府中正好也搜出了蛇腥草，这都是证据！” “刺客的口供可能是污蔑，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再者，那蛇腥草我也听说过，是长在西域边塞的药草，在中原很少见，但却不代表完全就没有。而且蛇腥草花瓣带有剧毒，枝叶却有清火解毒的功用，孙参将在边塞带过兵，在家里藏有蛇腥草，实属正常，可能他是想留着以备解毒之用，丞相凭什么臆断他是用来下毒的呢？”孟凡开始反击。 管延也出来帮腔：“齐王殿下说的是！臣以为即便孙参将真的有重大嫌疑，也该由刑部接管，三公九卿会审，仔细调查清楚再做判决，若当真如温丞相所言，是个大逆不道的叛贼，都不用陛下动手，臣自己就立刻清理门户！” 他说的义正言辞，正气凛然，随后话锋一转：“可温丞相却越俎代庖，不顾刑部法纪，擅作主张，连夜带兵去屠了孙府满门，如今死无对证，孙参将是黑是白，自然只能任你污蔑了！” 管延说到最后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他万万想不到温如岚竟然狠绝至此。 昨夜得知计划失败的消息后，管延虽然有可惜和懊恼，但也觉得情况还不算太糟。因为温如岚要查，也顶多查到孙参将头上，孙参将可不是好惹的，虎贲军就在城郊不远处驻着呢，家中更是有一百的亲卫，各个武艺高强。 温如岚即便以怀疑对方行刺自己的理由带人抓了孙参将去调查，只要孙参将拒不认罪，温如岚很快也会迫于军中压力，将其无罪释放。 所以管延没太担心他这弟子，孙宏图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刀口上滚过来的，这一回无非是受几天牢狱之灾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们主要要思考的，还是怎么在温如岚已经有了警惕的情况下，展开第二次刺杀。 这还要从长计议，齐王和他商量了一会儿便先行离去了。这一夜本该结束了，因为这一次刺杀已经失败了。 但是温如岚用行动告诉他们，并没有结束。 无论是孟凡、管延，乃至被一千精兵包围的孙宏图本人，都没有想到温如岚做的那么绝，竟然压根不走正常的办案程序，当夜带了兵马就把孙府给围了。 更甚至，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将府中一百多口人杀了个干净，一个活口都没留。 管延想到此就气的胸口作痛，他那可怜的弟子！ “而且据臣所知，温丞相带去包围孙府的官兵是禁军，新一任禁军统领还没上任，想要调兵需得有禁军虎符和圣旨，丞相是如何调的兵呢？莫不是在假传圣旨，想要谋反吧！”在接二连三的质问之后，管延终于说出了这最致命的一句。 温如岚眼睛一眯，他在伪造圣旨调兵的时候就料到管延会咬住这一点不放，但是他也并不惧就是了。管延顶多用这件事做做文章，给他找点麻烦，想真正伤他的筋动他的骨，还远远不够。 他回应道：“事急从权，陛下危在旦夕，那蛇腥草之毒何等猛烈，臣自然是要立刻抓住那刺客的幕后之人，找到解药为陛下解毒才是。” “这么说，温丞相是承认自己伪造圣旨了？”管延立刻指出了温如岚刻意回避的事实。 温如岚依然没有承认，只反咬一口道：“管太师一心揪着我是何意？难道当时的情况下，管太师会选择放任陛下中毒身死，任凭贼人将证据和解毒的药草毁灭干净吗？” 他话音落下，温如岚这一派的官员也立刻出来帮腔，对管延的居心予以质问。 管延这一边的自然也不甘示弱，两拨人眼看着在殿上吵了起来。 孟醒撑着下巴，在众人的吵闹声中，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这哈欠声在众人的吵架声对比下，委实太过微小了，所以该吵的还是在吵，完全没有注意到孟醒。 只有温如岚注意到了，他立刻中断了跟管延的辩驳，对着孟醒的方向行了个礼道：“陛下可是累了？” 这一语终于惊醒了殿中的其他朝臣，小皇帝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个坐在龙椅上的吉祥物，但像现在这样两派人争的不可开交，难分胜负的时候，这个吉祥物的态度就可以决定最后胜负的天平该如何倾倒了。 于是众人纷纷安静下来，抬头看着这位小皇帝，想要知道孟醒的态度。 孟醒还能是什么态度，他先对温如岚点了点头：“是有点累了。” 然后再对着殿中的众位大臣道：“丞相没有假传圣旨，调兵是朕同意的，刺杀一事也确有其事，孙参将身为重大嫌疑人，没有配合调查，拒捕反抗，丞相将其就地格杀也是情理之中。” 他撑着困倦的脑袋想了想，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遗漏了，就站起身道：“此事到此为止，退朝吧。” 说完，他也不管听完这番一面倒的宣判的管延等人有多心塞，脸色有多难看，自顾自就走了。 一开始他还走的很正常，但出了殿门没多远，他就有点支撑不住了。 因为虚弱，他感觉有点晕眩，身形不免变得摇摇晃晃的，不过倒也不至于毫无形象的仰面栽倒，因为跟在他后边伺候的宫人应该会上来扶住他才对。 果然，在他险些撞上路边的石柱时，有一双手过来扶住了他。 “陛下小心。”来人一边说一边扶住孟醒的手臂，让孟醒得以将身体的重心都靠到他身上。 孟醒侧头看了一眼，却不是他预想中的宫人，而是刚刚还在殿中的温如岚。 温如岚面带微笑，精致的眉眼柔和的弯起，像是个文雅又知礼的君子，实在是很难想象，他昨夜面不改色的下令屠杀了孙府一百多口人。 孟醒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想，毕竟最毒不过温如岚，他在上一重梦境就已经领教过了。 他只是突然很想知道，温如岚在露出这样温和的微笑时，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向温如岚伸出了手，想要碰一下对方的脸颊。 其实发动读心技能摸一下手腕就可以了，摸脸有点太过唐突乃至失礼了。但是孟醒此刻的脑袋太过混沌，他看着温如岚美的不可方物的脸，下意识的就摸上去了。 温如岚眼睛中露出些许惊讶，但惊讶之余，却也静静的待在原地，任由孟醒对自己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 只可惜，孟醒的手伸到一半，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温如岚身上。 第34章 孟醒这一睡，就睡了足足两天。 他倒也不是一直在睡，中途也会有起来吃饭的时间，但吃饱了没多久就又困了，于是继续倒在床上。 终于，在日历翻到八月初五的时候，他的血条通过充足的睡眠和精细的药膳，补回了80%。 伤筋动骨一百天，古代的医疗水平跟星际时代是不能比的，孟醒当时小腹被玻璃碎片扎进了寸许，流了那么多血，第三天就能活蹦乱跳的去攀爬水管窃听情报了。但现在，他乖乖养了两天，也就是精神好了一点，剧烈点的运动还是不能做的。 不过这也很好了，起码他终于有精力起床走动走动，而不是只能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了。 孟醒在春花的服侍下在屋内走了两圈，活动久久不动的筋骨，一边走还一边问了一句：“丞相呢？” 说起来，他都快两天没看到温如岚了。 温如岚这两天似乎非常忙，虽然孙参将一案，孟醒当日的宣判完全一边倒的偏袒于温如岚，但管延那伙人也不是肯就这么咽下这口气的善茬。 在孟醒没上朝的这两天，这伙人似乎蹦跶的非常欢快，以致于温如岚不得不忙着去应付，没有多少时间来看孟醒。 但即便再忙，他每天也会抽些零碎的时间来看看孟醒的状态如何。只是不大凑巧，他挑的都是孟醒吃饱了又睡过去的时间。 于是阴差阳错的，孟醒这两天里一直没见到温如岚。 “回陛下，丞相大人似乎在御书房处理公务。”搀扶着孟醒的春花恭恭敬敬的回应道。 孟醒“哦”了一声，同时眼珠转了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见一见温如岚。之前他就想要读一下温如岚的心，却没来得及做就因为伤势昏倒过去了。想到此，孟醒有些难耐的搓了搓手指，他这回一定要看到温如岚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孟醒摩拳擦掌，保持着即将走近温如岚内心世界的激动，慢慢悠悠的走到了御书房。 没办法，他走不快。 到了御书房门口，值守的太监刚刚通传一声，温如岚就从殿内迎了出来。并且立刻挥推搀扶着孟醒的宫人，自己来接替这个重任。 他一边扶着孟醒的手臂，一边笑着道：“陛下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孟醒说着实话。 温如岚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点，被繁杂公务和管延那伙人搅的烦闷了两天的心情，因为孟醒这短短四个字拨云见月。 他挥手示意其他宫人出去，殿内瞬间一空。随后他才搀扶着孟醒来到了自己先前坐的那张处理政务坐的椅子上，体贴的替孟醒垫好软垫，又服侍着孟醒坐下。 孟醒看着面前这堆满了桌案的奏折，顺嘴询问了一句：“丞相很忙吗？” 他是真的顺嘴，跟“你吃了没”是一个类型，就是一个切入主题前的引子。 正常的回答应该是不忙，但温如岚打蛇上棍，叹了口气道：“忙，陛下这两天睡得舒服，却不知朝堂上闹成什么样了。” “闹成什么样了？”孟醒好奇的追问了一句。 “管太师坚持孙参将是清白的，一心想往臣身上泼脏水，陛下可要为臣做主啊。”他一副自己是朵受尽欺凌的白莲花模样。 孟醒心说明明是只大尾巴狼装什么小白兔，反正宫人都退出去了，也不怕外传，他决定把温如岚的兔子皮脱下来。 “孙参将或许不是清白的，但当日管太师有一点说的没错，丞相，你假传圣旨，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孟醒皱起眉头，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温如岚眼睛眯了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但下一刻，他唇角再次勾起，带着一点不同于之前的轻慢：“陛下是想治臣的罪？” “朕若是想治你的罪，当日就不会替你圆场了。”孟醒回应道。 温如岚眨眨眼，把那缕轻慢又收了回去，他绕到孟醒身后，替孟醒按揉着肩颈，边按边问道：“陛下又为什么要替臣圆场？” “因为你的命是朕的，朕不想让你死。”孟醒说的依然是实话。 在经历过一次失败后，他对这个游戏的态度从不怎么上心变成了有一点上心，他有种一定要通关的执念。 这是孟醒的想法，可听在温如岚耳朵里，就是另一层意思了。 这话不啻于是一句暧昧的情话，话语间宣誓着强势的主权。 虽然温如岚本身更喜欢由自己来做强势方，他喜欢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但对于孟醒，他可以稍稍退让一点。所以他欣然应允道：“臣自当谨遵圣意，只是除此之外呢？” 温如岚微笑着追问了一句：“陛下除了不想让臣死，还想不想对臣做些别的什么？” 孟醒心说他还能对温如岚做什么？就突然感觉到肩颈上传来一阵麻痒，是温如岚的手指隔着衣料在他颈边暧昧的摩挲了两下。 他犹嫌不够，又俯身贴近孟醒的耳侧，轻笑道：“臣是陛下的，陛下想要臣做任何事，臣都不敢不从。” 可他的语气并没有半分不敢的样子。孟醒心想，温如岚不光很敢，还胆大包天的调戏起皇帝来了。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呢，别看温如岚说的好听，一副任孟醒施为的样子，但其实孟醒如果提的要求不合他的意，像是要回朝政大权之类的，他就会立刻翻脸。 在人渣的底线有多低这一点上，孟醒是格外相信温如岚的。 所以他也不准备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从椅子上站起身，摆脱了温如岚那名为按揉，实则是在吃豆腐的服侍，同时回应道：“说起来，朕还确实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丞相。” “哦？”温如岚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孟醒继续说了下去：“丞相的字写的出了名的好，朕仰慕已久，不如教教朕写字吧。” 这位永乐帝的字迹奇丑，孟醒的同样很丑，毕竟他压根不会用毛笔写字。不过他也并不打算学，提这个意见，只是想借机跟温如岚来点肢体接触。 单纯的肢体接触，孟醒心无邪念，只是想借此看看温如岚的内心想法。 温如岚对孟醒这个提议有些微惊讶，但惊讶之后立刻就同意了。因为他同样意识到，在教对方写字时，可以来点肢体接触。 孟醒是心无邪念，温如岚就未必了。 他将桌案上清理出一片空地，然后摆好纸张，又压上镇纸，最后挽着袖子为孟醒研墨，待一切准备好之后。 “陛下先随便写两个字看看，臣看看陛下写字的方法有没有什么不对。”温如岚一边说着一边从笔架上拿了只笔递到孟醒手里。 孟醒拿着毛笔的笔杆，有种用惯了筷子的人第一次拿刀叉的不适，没办法，他真的一点都不会写毛笔字。 但他也不怕露馅，毕竟都是字丑，还能丑出个花出来吗？ 至于写什么字...孟醒想了想，在宣纸上写了“君臣”两个字。 他是君，温如岚是臣，他在提醒某人注意尺度，不要越了君臣之间的界限。 不过温如岚似乎没有看懂，又或者看懂了他也选择无视这种警告。孟醒“臣”字的最后一个笔划刚落下，温如岚的手就覆了上来。 与此同时，温如岚内心的声音也传进了孟醒耳中，是一声带着些饕足的感叹：“陛下的手真嫩。” 孟醒：“......” 他一个皇帝，又不用做重活，一双手自然是养的白白嫩嫩的。这是事实，但是温如岚用这种语气说出来就... 不对，他也没有说出来，他就是在内心想了一下。 孟醒调整了一下自己僵住的表情，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任由温如岚将手覆在自己手上，带着自己来下笔。 并且一边听着温如岚口中的正经指导，一边听着他内心的真实剖白。 “陛下握笔的姿势不对，五指要按、压、钩、顶、抵，各司其职。”说着他还用自己的五指在孟醒手背上将这五个动作分别演示了一遍。 这个动作本来就已经很暧昧了，他内心的想法却更暧昧一点：“陛下的手用来握笔真是可惜了。” 孟醒：“？” 他也不知道温如岚到底在可惜什么，他也不太想知道。 幸好，温如岚没有深入的往下想，他脑中的念头都是一转而过。 “行笔时要连贯且有力，做到笔心常在点画中行。”温如岚继续说着，为了能更方便的带着孟醒运笔，他将左手搭上了孟醒的腰侧。 “陛下的腰摸起来也挺结实，不知道实际用起来怎么样。” 孟醒：“？？” 用？！这个字用的就很精妙。孟醒在内心吐槽。 “点画势尽，力收之，运笔时有往必有收，一气贯之。” 温如岚摸着孟醒腰侧的手往前伸了一点，来到了小腹的位置。 “十八岁虽然成年了，但到底年轻了些，不知道陛下发育的......”想到这里，他的手指不自觉沿着小腹往下移了几寸。 孟醒：“！” “够了！”他终于忍不住打断温如岚越来越过分的内心活动了，同时挣开了温如岚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 温如岚却是一脸不解，不明白孟醒语气为何如此激动，毕竟他可是很正经的在教学。 起码口头上很正经。 孟醒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重新端正脸色，找借口弥补道：“这两个字写够了，丞相，咱们换个字写吧。” “陛下想写什么？”温如岚态度随意，任由孟醒挑选。 “就写清、心、寡、欲吧。”孟醒将这连贯的四个字拆开，一字一顿的读给温如岚听。 也不知道温如岚到底听懂没有，就见他嘴角含笑着道了一声“好”，说完便再次握住了孟醒的手，带着孟醒手中的笔在宣纸上行走。 他写着“清心”二字，自己的心却一点都不清净，孟醒再次听到了对方内心对于自己身材的评头论足。 但是孟醒这回也没有太激动，因为他刚刚给自己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他觉得温如岚也就只能评头论足了，其他的也做不了什么。 然而，他失算了。 将“寡”字写完，开始提笔写最后一个“欲”字的时候，温如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这个字的引诱，他连贯且收放自如的字迹突然失了控，“欲”字的最后一捺本该及时收止，却连同他跑偏的内心一起，一路往不可描述的方向驰去。 “真想将陛下现在就按在这张桌上......” 孟醒：“！！！” 第35章 “丞相呢？”下完早朝之后，孟醒对着身后的春花问了一句。 “丞相大人好像去偏殿跟几位大臣议事了。”春花回应道。 孟醒又问：“哪个偏殿？” 春花指着孟醒正在前进的方向，孟醒脚步一顿，掉过头就走。 可身后跟着的另一名宫女突然又来了一句：“丞相大人好像也不在偏殿，他似乎出城去处理虎贲军的事了。” 孟醒的脚步又是一顿，他回忆了一下，早朝上好像确实说了虎贲军的骚乱。因为孙宏图的突然身死，尤其还被冠上了反贼的名头，虎贲军中不少被孙宏图带出来的将士都非常不满，甚至还搞起了罢训，要求朝廷给一个说法。 温如岚好像是说要亲自去军中处理，镇压骚乱。孟醒想到这里，终于放下了心，因为他实在不想看见温如岚。 至于理由...当然是因为昨天的事。 写完那个“欲”字后，温如岚脑内的想法越来越糟糕，属于一经播出绝对会被马赛克屏蔽掉的内容，虽然他完全没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想想，但被他握住手的孟醒，听的一清二楚。 那是什么感觉呢？差不多就相当于在听一段现场版的黄色文学，并且文中的主角还是自己。偏偏他还没有理由指责或者教训对方，毕竟对方什么也没说。 孟醒只能忍着，但他忍了一小会儿就在温如岚尺度越来越大的想象中，忍受不了了，他随便找了个借口挥开温如岚的手，然后拔腿就往殿外走。 要不是身上还带着伤，他说不定还能来个百米冲刺，以最快速度远离这个表面斯文，内里全是黄色废料的人渣。 孟醒算是怕了，他甚至对温如岚都有阴影了。 他一看到对方那张看似文雅又知礼的脸，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对方是怎么用着这副道貌岸然的表情，在内心想着有关自己的黄色文学。 昨天从御书房跑了后，孟醒一天都没见温如岚，温如岚后来来他寝殿看他，都被他找借口拒绝了。 今早是早朝实在躲不掉，孟醒只得上朝跟温如岚见面。 幸好，他坐在龙椅上，温如岚站在下方，离他还有一定距离，孟醒的心里压力倒也不怎么大。 但是下朝之后，孟醒唯恐温如岚会来找自己，所以特地跟宫女打听一下温如岚的去向，自己也好避着走。 现在得知温如岚去城外的消息，孟醒终于可以安下心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会儿，在想自己今天要去做什么。说起来，这都是八月初六了，时间过了一半多，他对于十号那天宫变的具体发生情况还一无所知，是该做一做任务了。 孟醒决定去找管太师，或者他那二弟孟凡，这两个找上哪个都行，当日在朝堂上的表现已经坐实了这两人是一伙的。 他只需要握着对方的手，发动一下读心技能，就可以探听到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情报。 孟醒正想出宫去太师府拜访一下，却不想，管延自己先找上门了。 本该下了早朝就回府的管延并没有回府，反而滞留在了宫中，并且瞅准了这个温如岚不在的时机，找上了孟醒。 “陛下，眼下可有空闲？臣在暹罗商人手里新得了一件宝物，想献给陛下。”管延对着孟醒行礼道。 他名义上是献宝物，但即便是当皇帝仅仅只有六天的孟醒，也知道对方肯定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讲，献宝只是不想引人注意的遮掩。 这倒是正合孟醒的意，所以他立刻同意了。 “陛下这边请。”管延在前面带起了路。 孟醒点了点头，跟在管延身后。他隐隐觉得管延带自己走的路有点熟悉，似乎就是他刚刚来时走的那条。 等到了地点，孟醒发现那种熟悉感并不是错觉，管延是原路将自己带回了太和殿，也就是之前上早朝的正殿。 不知道管延到底在搞什么鬼，孟醒不由多留心了一点，这一留心，就发现，太和殿前守门的宫人好像换了。 他没有声张，就只是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跟在管延身后，因为他觉得管延虽然想让他那弟弟当皇帝，但也不至于在宫里对自己动手，把守门的宫人换了八成只是不想让等会的谈话被温如岚的耳目听到。 孟醒的猜测是对的，因为到了太和殿中后，管延从袖中掏出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宝珠，声称是什么夜明珠，要求宫人全部退出去，并且将殿门关紧，才能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宝珠的光晕。 孟醒依言让自己身后的宫人退了出去，只是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春花却犹豫了一下：“陛下...” 春花是温如岚派来的人，既是派来服侍，也是派来监视，眼看着陛下要离开自己的视线不知道跟管太师谈什么，她自然是要犹豫的，担心完不成丞相大人布置的任务。 不过孟醒的态度很强硬，只说了不容置疑的两个字：“出去。” 春花只得听从，小皇帝终究是个皇帝，她这样的下人不敢违抗圣意。 “吱呀”一身，太和殿的殿门被守门的太监从外部合拢。 管延又等了片刻，估量着自己的人应该把温如岚的耳目赶的差不多了，终于切入正题。 他对着孟醒行了一个十分正式的礼，半百的年纪，腰躬了有九十度，孟醒都担心他会把腰给闪了。 而在管延将腰弯下时，同时传来的，是一声饱含屈辱与愤慨的大呼：“陛下受苦了！” 孟醒眉毛一挑，就听管延继续道：“臣未曾想到温如岚竟如此狠心，竟是将陛下用来挡箭了！” 他这短短一句话，却透露出不少的信息量。 孟醒试探道：“太师这是何意？” “回陛下，实不相瞒，孙参将指使刺客行刺一事，确有其事。”在孟醒惊讶的神情中，管延直白的将这件事给说了出来。 但是他说归说，却将自己撇的一干二净：“臣那弟子一心忠君报国，知道陛下处处受温如岚钳制，有心重振朝政，却苦于此狼子野心之小人大权在握，无以施为。臣那弟子曾数次在臣面前痛斥此事，但臣却未曾在意，却不想，他在八月初二那晚的灯会，竟干了傻事。” “那行刺的刺客确实是孙参将派去的，却不是为了行刺陛下，而是为了刺杀温如岚，孙参将是一心为了陛下，想要为陛下肃清君侧。臣知道此事时已经太晚了，孙参将已经开始行动了，所以臣也就没来得及阻止。” “臣本想隔天就来陛下面前请罪，惩治臣管教弟子无方，却没想到，那夜出了如此大的变故！”管延说到此声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哽咽，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孙参将行事一向稳妥，派去刺杀的人更是军中的神箭手，按理说不会射错，结果最后中箭的却是陛下，想必是温如岚察觉不妙，用陛下来挡箭了！”管延这么说着，也这么深信着。 因为他觉得除了这个理由完全解释不了一个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为什么会射错人，难不成还能是小皇帝主动为温如岚挡箭吗？ 怎么可能呢。 虽然真相就是这样的，但管延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想法。 小皇帝无论如何不可能跟温如岚是同一战线的，更不可能为温如岚挡箭，温如岚想要谋权篡位的野心不说人尽皆知，但起码宫里的人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而一朝改朝换代，孟醒这个前朝皇帝的下场，要么是暴病身死，要么是被软禁关一辈子。 就算这小皇帝是个傻子吧，但傻子也不会一心往死路上走。管延觉得之前孟醒在朝堂上的宣判之所以会那么偏袒温如岚，并不是出于本心，而仅仅是因为被温如岚胁迫，在温如岚的威慑下不得不这么说。 所以他今日来此，是为了拉拢孟醒。这一番言辞恳切的剖白，则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 “孙参将一家全部惨死后，臣便意识到温如岚此人的阴狠毒辣，臣担心如若臣向陛下承认孙参将行刺一事，会被温如岚借此打压，彻底把控朝堂。是以臣才一直没有向陛下言明。”管延给自己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同时语气悲恸道：“陛下何等尊贵，竟受此屈辱，还险些中毒身死，臣每每想起，都觉得难以忍受！” “臣原本不赞成孙参将行刺一事，但如今想来，温如岚的权势大到一手遮天，目无法纪，连圣旨都敢伪造，禁军也听他调遣，想要肃清君侧，除了行刺，或许也别无他法了。臣此次前来，就是想同陛下一起，合力诛杀此等贼人！”管延终于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真正目的。 说完，他的视线就放到了孟醒脸上，想要看出小皇帝对这个提议的想法。 孟醒依着自己的人设，表现出了一点犹豫和害怕：“可温丞相势力太大，朕担心...” “陛下不用担心！臣早已想好了万全之策！”管延一听孟醒也有诛杀温如岚的意思就放心了，他当即准备跟孟醒详细说一说自己的计划。 却发现孟醒突然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并且握住了他的手。 管延：“？” 他有点莫名其妙的，但他也没有太在意，只当是小皇帝胆子太小，于是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继续道：“孙参将之死，虎贲军军中许多将士都对温如岚心生不满，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必定会举兵勤王。” “而在发动宫变前，还需陛下与臣等里应外合，找机会对温如岚下毒，然后趁夜，在毒发之时，将温如岚连同其党羽，都一举拿下！” 这是管延口中的说辞，但是他心里想的是：“拿下温如岚之后，就顺道将小皇帝也解决掉，到时候就说是温如岚死前鱼死网破，将陛下给毒死了。然后齐王殿下顺利登基，老夫也可以做国丈了。” 孟醒点点头，微笑着称赞道：“太师的计策实在是高！” “陛下是同意了？”管延面露喜色。 孟醒继续微笑：“太师一心为了朕，朕当然得同意。况且，朕也早已对温如岚有诸多不满了！” 管延一听孟醒连对温如岚的称呼都改了，满心以为孟醒是真的准备跟自己合谋了，于是又跟孟醒说了些其他的布置，他没有说的太细，因为这次行动还在筹划中，日期也并未选定。 他只说了个计划的大概，最后握着孟醒的手道：“陛下放心，此次行动必定万无一失！今日臣与陛下的谈话，陛下也不用担心外泄，臣早已支开了温如岚的耳目，如若温如岚问起陛下今日跟臣谈了什么，陛下就说臣在跟陛下介绍这宝珠的来历。” 说着，管延将那颗来自暹罗的夜明珠交到了孟醒手上。 孟醒握着珠子在掌心转了转，笑着应是：“朕知道怎么说了，至于之后到底如何下毒，宫变中虎贲军又如何布置，太师可不要忘了告诉朕啊。” “等臣回府跟幕僚仔细商量好之后，必会将计划详细的告知陛下！”管延保证道。 孟醒点点头，然后又听着管延表了几句忠心，终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管延告辞离去。 管延走了之后，孟醒独自待在殿中。 他并未选择离去，而是坐在龙椅上思考，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行动，才能破坏掉管延一行人的宫变计划。 而在皇城的另一边，城郊虎贲营中。 将军中那几个带头闹事的将领用各种手段镇压了下去之后，温如岚踏上了回城的路途。 他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皇宫。 刚进宫门，太监总管就迎了上来。温如岚脚步不停，边走边询问道：“陛下在哪？” “陛下在太和殿。”太监总管回应道。 温如岚便走向太和殿的方向，太监总管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并且禀报道：“管太师今日找借口跟陛下在太和殿中密谈，想要说服陛下跟他们一起合谋对您下毒，并且用虎贲军发动宫变。” “哦。”温如岚神色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他对这件事毫不惊讶。 温如岚原本是不太想动兵的，他准备用温和点的方式铲除掉管延这伙人，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孙宏图死后，他就知道虎贲军迟早有一变。他今日镇压也不过是令他们表面老实了，不真正闹一场，这群人怎么肯罢休呢。 至于管延找上孟醒，更理所当然了，毕竟皇帝终归是皇帝，即便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但也总归能对他们的计划提供一点助力。 他今日出宫去城外处理虎贲军的事，就是一个方便趁虚而入的时机，管延要是不趁着这个时间做点什么，他才会觉得意外。 因为早有所料，所以他对太监总管禀报的内容不怎么在意，他唯一在意的是：“陛下如何回应？” “陛下答应了。”太监总管如实道。 温如岚一刻不停的脚步停住了。 “哦。”他语气跟之前一样平淡，又或许，比之前还平淡一些。 他说完这个字后，就再次迈开了步伐，还是循着之前的步速，不急也不缓。 但跟在他身后的太监总管却陡然有一种暴风雨前来临前，黑云压城的那种压迫和逼仄感。 他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就见不久前还挺亮堂的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阴云聚拢之时，皇城中刮起大风。 风吹开了太和殿的殿门，惊动了坐在龙椅上沉思中的孟醒，他下意识朝殿门处看了一眼，就见殿外漫天的阴云，和阴云之下，迈步走入太和殿的温如岚。 第36章 这是意料之外的会面，孟醒本来是不太想见到温如岚的，但眼下就这么撞见了，他也没打算直接找个借口走掉。 因为温如岚面色虽然看似平和，跟往常一模一样，但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孟醒凭空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危机感。 “丞相，虎贲营的事处理完了？”孟醒试探着问了一句。 “处理完了。”温如岚轻轻颔首，同时露出了一个柔和的微笑。 孟醒却感觉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他想要找到原因，于是打开系统界面检查了一下，这一检查，就发现那个已经消失了的“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又来了，并且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攀升到了第十八层。 甚至，在孟醒眼面前，这个数字又跳动了一下，十八层变成了十九层，距离神秘彩蛋，只有一步之遥。 孟醒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踩了什么雷，直接把温如岚给点炸了。他思来想去，觉得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也就是昨天找借口避着温如岚没见，总不至于因为这点事就直接怒火中烧到十九层吧？ 那么还有什么事呢？孟醒思前想后，似乎只能是不久前自己跟管延密谈的事了。 管延自以为趁温如岚不在的时候趁虚而入，并且在密谈时将温如岚的耳目全部调开了，实际上可能完全相反，这个“虚”是温如岚故意留给他的破绽，同理，温如岚的耳目也并没有全部被调开。 也就是说，孟醒是如何同意管延的计划，准备跟管延他们合伙对温如岚下毒的事，温如岚八成知道了。 孟醒委实很冤枉，毕竟他对管延不过是逢场作戏，他一直是站在温如岚这边的。 他也并不准备背这个锅，或是被莫名其妙的误会，所以主动开口挑明道：“丞相，管太师趁你不在的时候，来找朕谈话了。” “哦？”温如岚挑了下眉，那股危险的气势也陡然一收，他对孟醒主动坦白这件事很惊讶。 但是他内心那股暗火却也没有完全消下去，因为孟醒对他坦白的未必是那件事。 果然，孟醒拿着掌心那枚翠绿色的宝珠，冲着温如岚展示道：“太师说这是暹罗来的宝物，要特地献给朕。”主动坦白，只是想要打消自己对他和管延会面的怀疑。温如岚不动声色的想，他依然面带微笑：“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宝物。” “除此之外呢，管太师还跟陛下说了什么？”温如岚给了孟醒一个机会。 他往常不会给人这样的机会，胆敢背叛他，就得做好被碎尸万段的准备。 他倒是不会将孟醒碎尸万段，就如他此刻破例给对方机会一样，他对这个男人，总是很难真正狠下心。 但若是对方不肯要这个机会，他也不会再像往常一样温和了。 温如岚静静的看着孟醒，等着对方给出回应。 “管太师还说...”孟醒脸上露出些迟疑的神色。 “说什么？”温如岚嗓音低哑，眸色跟屋外的阴云一样昏沉。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想听到孟醒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孟醒深吸口气，终于将一直憋着的话说了出来：“他说你是个阴险狡诈、卑鄙无耻、道貌岸然的小人！还说你是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不，禽兽都不如！明明长着一张好相貌，却恬不知耻，狼心狗肺，丧尽天良.......” 孟醒一口气说了几十个成语，通通都是骂人的，直到自己感觉说的肺活量都不足了，他才停了下来。 而温如岚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阴沉，变成了面无表情。 大概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一番全是在骂自己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吧。 而孟醒在骂完之后，却感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这一番话是管延骂的吗？ 当然不是，管延也就说温如岚狼子野心，不是个好东西，以上这一番话，全是孟醒想骂的。 他终于可以把昨天被迫听着自己为主角的小黄文，却不能发作的郁闷心情发泄出来了，他借着管延的名义，将温如岚骂了个爽。 并且温如岚同样不能对他发作，毕竟这都是管延骂的，孟醒只是个无辜的搬运工。 孟醒一时间，感觉大仇得报，心情前所未有的愉快，他坐在龙椅上甚至还得意的翘起了腿。 缓过气来后，他又慢悠悠的接上了正题：“管延还打算联合朕一起，对丞相下毒，然后发动宫变，将丞相和你的党羽一网打尽。” 听到这句话，温如岚回过神来，抬眸看着龙椅上的人，询问道：“陛下怎么回应？” 他的语气已不复开始时那样阴沉，因为他也意识到，孟醒大概并没有背叛他。 “朕假装同意了，还说如果他们的计划确定下来了，记得来禀报朕，朕也好将情报及时告知丞相，方便丞相应对。”孟醒如实道。 他说的坦诚，言语间毫无保留，温如岚的神色却染上了一抹复杂，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因为他想完成任务通关。 这是孟醒的心里话，他嘴上却道：“丞相，朕相信你。” 孟醒不是第一次对温如岚说这句话，上一回这句话已经让他惊讶到怔住了，这一回依然。 但怔住之后，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温如岚突然不想再忍耐了，不想再忍耐自己那些罪该万死的欲望。 “陛下相信臣什么？”他冷不丁出声质问。 孟醒被问的一怔，还没等想出回答。 温如岚却自顾自接了上去：“相信臣忠君？” 说话时，他同时向前走了一步。 “相信臣并无谋权篡位的野心？” 他又走了一步。 “相信臣并非管太师口中那样阴险毒辣的小人？” 他步步紧逼，直指高坐龙椅上的孟醒。 孟醒依然没有回应，因为他发现自己的状态栏多了一个新的buff，“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已经随着之前的解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全新的“温如岚的兴奋”buff，并且系统给了个提示：“温如岚的兴奋buff叠加到第二十层时，同样会触发神秘彩蛋。” 孟醒瞅了下正飞速增长的层数，已经是第十五层了。 而温如岚也离他越来越近，终于，温如岚跨越了臣子不能僭越的距离，他走上了唯有皇帝能站立的高台，来到了孟醒面前。 “‘温如岚的兴奋’buff层数叠加到20，恭喜玩家触发神秘彩蛋。” 在系统的提示音中，温如岚在孟醒面前伏低身体，他用手指捏住了孟醒的下巴，强迫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直视着自己。 他们的距离前所未有的接近，近到能看清彼此脸上细小的绒毛，近到能感觉到对方掺杂体温的温热呼吸。 温如岚声音很轻，说话时的气息全都喷吐到了孟醒脸上，像是拂过脸颊的羽毛，每一个字都带起皮肤些微的麻痒。 “陛下，若我当真有大逆不道的想法呢？” 他依然口称陛下，却不再称臣。 温如岚直直的看着孟醒，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孟醒同样一动不动的回看着温如岚，无声的对峙中，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似乎对温如岚的这番已经大逆不道的话压根没有放在心上。 温如岚并不满意这样的反应，他一边用手指摩挲着孟醒脸颊的皮肤，一边哑声继续道：“陛下，你知不知道，你这副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想狠狠的......” 他捏着孟醒下颚的手指猛地用力，在不伤到对方的同时，又能让对方感觉到足够的疼痛。 他凑到孟醒耳边说了几个字，孟醒眉目微动，也仅仅是微动，温如岚想要见到的那些更大、更激动的反应，他通通没有。 他只是看着温如岚，跟之前几次一样，在些微的触动之后，他的眸光依然干净，依然漫不经心，那些隐晦的暗示，乃至此刻放荡露骨的明示，或许会短暂的在对方内心掀起波澜，但却始终无法真正在其心中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像是在沙滩作画，任作画的人如何努力，如何用心，涨潮之后，沙滩上仍然是空无的平地。 明明孟醒就在他面前，甚至就在他手指的钳制下，但温如岚突然有一种莫大的距离感，像是永远也无法接近对方一样。 这种距离感让他心生恐慌，也让他更加疯狂，他不依不饶的看着孟醒，想要撕破对方平静的表情，在对方淡漠的心中烙印上自己的痕迹。 他的手指同样愈加放肆，他来到了孟醒的唇角，拇指用力的在柔软的唇边按了按，停留在外侧他并不满足，他想要更进一步，突破唇畔的防护，进入对方柔软温热的口腔中。 却在真正更进一步前，温如岚的手腕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对方的力道强势又坚决，一如他此刻不容置疑的嗓音：“丞相，你醉了。” 孟醒将温如岚的手从自己唇边一寸寸推开，温如岚并没有放松自己的力道，双方在不动声色的角力。 但终究，握惯了纸笔的手在力量一道上差了一点，他被孟醒推开了。 温如岚并没有再强硬的继续，而是微微退开，目光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男人。 像是自言自语，他喃喃道：“或许我真的醉了...” 他又突然笑了：“虽然我没喝酒。” 说完，他最后看了孟醒一眼，转身离开。 殿门推开时，门口是一众吓的不敢抬头的宫人。 温如岚刚刚说的话音量并不小，门口的宫人都听的一清二楚。但他们明知道温丞相做着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也不敢阻止，只低着头，装作听不见。 而在温如岚走后，孟醒依然坐在原位。 他看着大敞的殿门，看着温如岚离开的背影，目光悠远又深邃，像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星辰。 守门的太监因为好奇小皇帝的反应，所以偷偷往龙椅上看了一眼，就见到一个全然不同于他往常所认知的陛下。 御座上的男人坐姿并不如何庄严，甚至还有点散漫，他双腿很随意的翘在一起，一只手也闲闲的搭在额头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 他神色也并不肃穆，就仅仅是一副正在思索的神情。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姿态，却无端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慑，让人凭空而生一股想要顶礼膜拜的臣服感，像是传说中帝王才有的威仪。 也对，他本来就是帝王。守门的太监心想。只是...在那位更为优秀的齐王殿下，乃至先帝身上，似乎却从未见过这样凛然天成，这样具有压迫力的威仪。 难不成...陛下一直只是在装傻，其实是位深藏不露、掌控一切的君王？守门的太监不可避免的产生这样的怀疑。 但很快，他就自己打了自己的脸。 因为孟醒突然从龙椅上滑了下去，像是没骨头一样瘫在椅子上，那些什么帝王威仪，不怒自威的气度被这个姿势毁的一干二净。 守门太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姿势，如果他生活在现代，就会知道这个姿势叫“葛优瘫”。 孟醒思前想后，觉得自己真是拿温如岚的骚扰一点办法都没有，万般无奈下，也只能这样失去梦想的瘫着躺一会儿，算做是放松了。 守门太监见着这一幕，将之前的想法统统都归类为错觉，并且在心中对孟醒下了最终定论：“陛下果然是个傻子。” 第37章 孟醒又是两天没有见温如岚。 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连面都见不到，在早朝上还是要见一下的，但是早朝之后，两人再也没有任何私下的会面。 孟醒跟之前一样，有意的避着对方，而温如岚在那日太和殿中的过线行为被孟醒制止之后，似乎老实安分了下来。 他依然对孟醒称臣，也不再做些僭越君臣之礼的事，甚至都不会主动在下朝后来找孟醒了。 一时间，两人的关系好像倒退回了八天前，孟醒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温如岚对这个傀儡小皇帝不闻不问，只自顾自处理着朝政，而傀儡小皇帝本人也每天吃吃喝喝，闲了就带着自己的老龄歌舞团在御花园里溜溜弯。 这种关系平静又和谐，本该是孟醒所期待的。 但是眼下温如岚真的这么对他了，孟醒却有些忐忑不安。 并不是他期待温如岚来找自己，而是他在担心，温如岚这两天没来，不是对方死了心，而是在憋一个大的。 根据孟醒对温如岚的了解，这家伙对自己的偏执简直到了难以理喻的地步，上个世界不惜以身做饵，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引自己出来。 这个温如岚的偏执比上一个少吗？ 一点都不少，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所以孟醒觉得自己的担心绝对不是多余的，温如岚没有那么容易放弃，他很可能只是暂时将注意力投入到了朝政之上，等他处理好孟凡和管延这伙蠢蠢欲动着准备进行宫变的人，就轮到孟醒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其实也还好，毕竟宫变结束之后，他也就游戏通关了。怕就怕温如岚在八月十号前再搞些孟醒意想不到，并且也不想接受的骚操作。 想到此，孟醒坐在御花园中的凉亭里，叹了口气。他想要想个办法制止一下温如岚可能正在酝酿中的骚操作和那些随时都会冒出来的言语撩拨，但是前天他咸鱼一样躺在龙椅上躺了那么久，也没想出答案。 今天依然，孟醒没有跟自己较劲，想不出办法，他就暂时将此事放到一边。他用手撑着下巴，看着花园中娇艳的花朵，想要放松一下心情，却在百花丛中的林荫小道上看到了一个面目可憎的人。 “陛下，齐王求见。”宫人通报道。 孟醒点了点头，同意了孟凡的觐见。 孟凡的外表跟孟醒不怎么像，他更像生母容妃一点，作为能被皇帝看中的女人，容妃的相貌自然是不差的，所以孟凡虽然不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但绝对也不是可以用面目可憎来形容的。 这四个字纯粹是孟醒对对方的偏见，就像孟凡一心觉得孟醒是个傻子一样。 在昨天，继管太师来跟孟醒表了一番忠心之后，孟凡也来了，他的说辞是从管太师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愤慨难当，立即决定加入宫变的计划中，帮助他亲爱的皇兄铲除奸佞。 然而在孟凡说的慷慨激昂的时候，孟醒握了一下他的手。 孟凡：“？” 他的反应跟管延一样，都是莫名其妙的，但他也没有中断自己的激情发言，只用力的回握住孟醒，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陛下放心，臣弟万死不辞，也要助陛下除掉温如岚这等奸险小人！” 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傻子，管太师说什么他信什么，还真以为我们是为了帮他，也不看自己什么德性，明明都是一个爹，我这哥哥怎么就能蠢成这样。不过好歹兄弟一场，等事成之后，我就给他留个全尸吧。” 孟醒笑眯眯的，拍拍孟凡的手背：“那真是多谢二弟了。” 他在“多谢”两个字上读了重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孟凡并未察觉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又继续表现了一番自己对孟醒的忠心，并且约定了明天会来跟孟醒详细说明他和管太师商量出的计划。 今天也就是他们约定的时间，孟凡是来赴约了。不过赴约归赴约，却得找个名目遮掩一下，不能被温如岚察觉不对，所以... “陛下，臣弟新得了一些君山产的顶级银针茶，特地送给陛下品鉴品鉴。”孟凡行了个礼，随后让仆从将装着茶叶的礼盒摆到了孟醒面前。 他神态亲昵，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孟醒心道了一声虚伪，随后自己也虚伪的笑了笑：“二弟有心了。” “坐吧。”他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的石凳。 孟凡笑着应是，坐在了孟醒对面。坐好之后，他似乎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扫了一圈孟醒周围站着的宫人后，他对孟醒使了个眼色。 孟醒心领神会，对着伺候自己的宫人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朕与二弟也是许久没有好好聊聊了，正好今天唠唠家常。” 宫人们听令的退下。 凉亭中只剩孟醒孟凡兄弟二人了，孟凡四处望望，确保四周都没有耳目了之后，对着孟醒开口道：“陛下，臣弟已经与管太师商量好了计划，我们准备在八月十日动手。” 孟醒点点头，他对这个日期丝毫不感到意外。 兜兜转转，宫变还是如系统所预言的那样，在八月十日进行了。就像上一重梦境中那个阴差阳错之下被选择的刺杀日期一样。 或许也不是阴差阳错，是早已被设定好的“巧合”。孟醒心想，他一边听着孟凡的话，一边再次握住了孟凡的手。 孟凡：“？？”他这傻子哥哥到底什么毛病？ 孟凡在心里犯着嘀咕，但他也没有甩开对方，只自顾自继续道：“十日当天，陛下您找个由头，将温如岚留在宫中，并且将这银针茶送给他，他素来喜欢品茶，定然不会拒绝，介时臣弟会派人暗中在他的茶水中下毒，此毒来自云贵一带特有的一种名叫黄纹鬼脸蛛的毒蛛，只需要饮下一点，就会在五个时辰后毒发，手臂上出现黑色的经络条纹，一步步延伸到心脉，然后毒气攻心而死，并且无药可解。” “在温如岚毒发前后，大概在子时一刻，臣弟会带领虎贲军从玄武门进城，沿路抄了温如岚的府邸，并且捉拿他的那些党羽。” 孟凡说的计划像模像样的，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套：“这傻子几次都站在温如岚那边，虽然管太师说他八成是被温如岚胁迫的，但搞不好真的就是脑子有问题，我这边跟他说行动计划，说不定他转头就去告诉温如岚了。” 听到这里，孟醒对孟凡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被他猜中了。 孟凡并没有接收到，因为他正想的入神：“甭管这傻子到底帮谁，反正我告诉他的计划是假的，就算这傻子把我们的计划告诉了温如岚也不要紧，正好帮我们设个陷阱，尽管让温如岚派人去玄武门伏击，亥时三刻我便带人从另一边的朱雀门进城，直取皇宫，将温如岚和这傻子一并解决掉。” 孟凡越想越得意，只感觉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皇位已是他囊中之物。 孟醒也毫不吝啬的夸赞他：“二弟的计划当真绝妙！” “为陛下行事，自然该思虑周全！”孟凡已然有点飘了，孟醒又夸了几句，让他飘的更高了一点。 他夸的真心实意，一点都没有不情愿。因为让孟凡飘的高一点，最后计划失败摔下来时候的样子才能更精彩。 孟凡将事情说完后便告辞离开了，而孟醒坐在原位看着对方离去时难掩得意的背影，在内心小小的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他觉得自己以前应该是没有这种爱好的，八成都是被温如岚传染的，这就是所谓的近墨者黑吧。 说到温如岚，孟醒的视线换了个方向，他看着远处被挡在重重楼阁后的御书房，温如岚此刻大概就在那里处理政务。 孟醒是不太想主动去找对方的，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引起了这个人渣的兴致，再来一次之前的举动，但是既然拿到了新情报，他还是有必要亲自去告知温如岚一声的。 孟醒这便启了程，他没有走的太刻意，一路晃晃悠悠的晃到了御书房，一副正巧路过的样子。 进了殿门，伏首在桌案上处理公文的温如岚对他扬起了一个一如往常的笑容：“陛下来了。” 他神色正常，仿佛那天以下犯上的举动不是他做的一样，半点心虚的样子都没有。 既然如此，孟醒便也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态度平常的对他点了点头：“朕正好路过，过来看看丞相，丞相处理那么多公文，真是辛苦了。” “陛下既然知道臣的辛苦，怎么不给些赏赐？”温如岚十分擅长顺杆爬，抓着孟醒随口一句就撩拨开了。 他说到“赏赐”二字的时候冲孟醒暧昧的眨了眨眼，很明显，他所要的赏赐必然不是指寻常的财物方面的赏赐。 但孟醒并不接茬，只道：“丞相想要什么，自己取了便是，圣旨你都能自己写，又何须过问朕呢？” 他这话说的有点重了，周围的宫人察觉气氛的不对都识趣的低下了头，温如岚也收敛了笑意，他使了个眼色，随侍在身后的太监总管心领神会，招呼着一众宫人都出了殿门。 随后又将殿门小心的关上，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两人。 待人走了干净后，温如岚才斟酌着开口：“陛下是在怪臣？” “没有。”孟醒否认了。他并不怪温如岚，因为他对温如岚的人渣属性认知的很清楚，对自己的地位认识的也一直很清楚。 “朕那二弟一心想弄死朕夺取皇位，管太师则想推齐王上位自己成为国丈，在他们眼中，朕是一个挡路的障碍，非杀不可，但是丞相不想杀朕，起码在你改朝换代前，你需要朕这个傀儡。若非有丞相在，朕或许早就死于管太师和齐王之手了，朕又怎么敢怪你呢？”孟醒将一切都摊开来说了。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温如岚却似乎从这平静中听出了几分酸楚。 他的陛下果然不傻，对朝堂上暗流汹涌的局势一直都心知肚明，对于自己任人鱼肉的处境，也心知肚明。 温如岚一时有些后悔，后悔前日他太过冲动了，不该对陛下那么放肆。他赶紧弥补道：“陛下，臣不会伤害陛下的！” 孟醒笑了，笑意中带着些许讥嘲，看出来是一点都不信。 温如岚上前一步，握住了孟醒的手腕，他借着相握的力道，来表达自己承诺的坚决：“臣以前是有谋权篡位的想法，但陛下舍命相救的那一次，臣便早已改变了主意。” “改变主意？丞相改变之后的主意是指前天对朕说的那些吗？又或者平日里对朕做的那些轻佻放浪的举动？”孟醒又问，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悲凉：“丞相，在你心中，朕其实就是一个可以随意欺辱的玩物吧。” 温如岚脸色变了，他想要解释，一向巧舌如簧的唇舌此刻却哑了声，因为他意识到一切辩驳的言语都在自己前日的行径下变得苍白无力。 他突然在孟醒面前跪下，用自己的行动向孟醒证明：“陛下是臣的陛下，永远都是。”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皇帝下跪，在平日的早朝，亦或是稍微正式些的仪式，都需要行这样的跪礼，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在没有任何人在、本不需要再顾忌君臣之礼的情况下，对着孟醒下跪。 孟醒很清楚这一跪的分量，毕竟在不久之前，没人盯着的时候，温如岚可是连站起身行个简单的躬身礼都懒得做的。正是因为清楚，他此刻才格外惊讶。 他觉得自己可能玩过火了，他就是临时起意想要玩一出苦肉计，装出一副夹缝求存受尽屈辱的可怜傀儡小皇帝模样，借此止住温如岚那些让他有些招架不住的撩拨，或者正在酝酿中的歪心思。没想到温如岚为了表决心竟然肯做到如此，而且那些顺着相握的五指传来的同样真挚的内心话，让孟醒感觉更难以招架了。 还莫名的有一种，自己是玩弄人心的渣男的罪恶感。 孟醒也不想玩弄温如岚的真心，但是要让他接受吧...也委实有点困难，他真的对一个男人不太感冒，虽然他对女人好像也不太感冒... 孟醒突然想起来，在现实世界中，他活了二十多年，恋爱经验为零，暗恋经验也为零，他似乎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 这是有点奇怪的，一般的人在成长过程中，总会有个让青春期荷尔蒙萌动的暗恋对象，但是孟醒没有，他连心动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体会过。 他会对身边的女性表现谦让，展现男士应有的绅士风度，但那仅仅是遵从普世价值观规定的道德，而不是因为他对她们有任何超越一般界限的好感。 他对所有人都是温和又疏离的，就像上一重梦境中，他会因为温如岚凄惨的童年而对对方多一些照顾，多一些容忍，却不会真正上心，也不会真正的爱一个人。 硬要说这么多年来，谁离他距离最近的话，或许还非温如岚莫属了，虽然是对方强硬的闯进来的。 但孟醒不觉得这个距离是爱，温如岚只是相较于别人离他近了点，他依然不爱任何人。 所以此刻面对这么一份自己无法回应的感情，他才会不知道如何是好。 犹豫再三，孟醒叹了口气，将温如岚从地上拉了起来，安抚的捏了捏对方的掌心，同时回应道：“朕相信你就是了。” 温如岚紧绷的神色终于得以放松，放松之余，还有些后怕，后怕自己差点就对孟醒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他心里确实酝酿着准备在将一切麻烦解决之后，对孟醒来点强硬的措施的想法，但他于方才才发现，这个想法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他对孟醒的感情比他自己所以为的还要深重的多。 深重到看不得对方露出一点难过，看不得对方受一点委屈。 温如岚将自己心中那份阴暗的占有欲强行压下，他决定退一步，退回到能让陛下安心的界限内。 被孟醒拉起来后，他主动松开了孟醒，态度拘谨又恭敬，谨守为人臣子的本分。 两人又聊了会儿正事，孟醒将孟凡的真假两种计划都告诉了温如岚，真的那种他没法解释来路，就以自己的猜测的形式告知了温如岚，让对方在朱雀门的方向也做好防卫。 温如岚都应下了，他自己也有获取消息的渠道，没有孟醒的这样详细，但两相佐证，却也证实玄武门的进军路线很可能只是个幌子。 正事谈完了，孟醒就准备走了，温如岚没有阻拦，谈话途中，他也再没有任何僭越的举动。 孟醒离开时，像是一般的臣子一样，他对着孟醒的背影恭敬的行了一礼。 孟醒注意到了，但他没有回头，只自顾自往前走。推开殿门后，他方才发现天色在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清冷夜风没了殿门的阻挡，直往领口灌去。 他穿的并不少，却还是感觉有些冷，而温如岚，穿的似乎比他还单薄一点。 孟醒一刻不停的步伐突然停住了，他在殿门处驻足，对身后的温如岚说了一句：“更深露重，丞相记得加件衣服。” 温如岚一怔，随后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应是道：“谢陛下关心。” 孟醒想说自己也不是在关心你，就是随口提醒一句，但话到嘴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第38章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无论是孟凡和管延的宫变计划，还是孟醒和温如岚的反击计划。 孟醒作为一个合格的间谍，在孟凡那套到多少情报，扭头就一字不漏的转述给温如岚，并且每次除了原封不动的转述，孟醒还要加一份自己的专属猜测。 孟醒的猜测总是出奇的准，温如岚派人顺着他说的猜测去打探，果然探听到了孟凡等人活动的痕迹。对于这种近乎诡异的准确性，温如岚没有多追问，自8日那晚的对话之后，他谨守君臣之间的界限，努力不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吓到孟醒。 虽然这很难做到，他几乎只要看见这个男人，就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触碰对方。但再难，总归也比再看到孟醒用那副悲凉的语气说着自己只是个可以随意欺辱的玩物的场面要好过。 两人像是正常的君臣一样相处，没了温如岚那种随时随地的撩拨之后，孟醒感觉自在了许多，他终于可以专心做任务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八月十日。 下了早朝之后，孟醒当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朝臣的面，对着温如岚发出邀请道：“丞相，今日下午可有空闲？朕新得了一盒好茶，想邀丞相共同品鉴。” 闻言，本来正往外走的孟凡和管延都放慢了脚步，偷偷观察着温如岚的反应，虽然根据温如岚平常的喜好来看，他应该是不会拒绝这种邀请的，但怕就怕有意外，万一他今天就是不想喝茶呢？ 幸好，没有这种意外，温如岚笑着应允了这个邀约。 听到答复的时候，孟凡和管延两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往孟醒和温如岚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孟醒察觉了这两人的视线，在跟温如岚继续对谈之余，偷偷冲这两人使了个眼色，表明计划顺利。 孟凡和管延安心了，双双离开。而等他们一走，孟醒就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眨眨眼，小声道：“他们上钩了。” 其实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小声说话完全没必要，但温如岚却也陪着孟醒放低音量，说悄悄话道：“陛下放心，臣不会让这两条大鱼逃掉的。” 孟醒点点头，随后像是往常一样，游手好闲的在宫中闲逛了一会儿，等到了下午，申时左右，他去了凉亭中坐着。 温如岚按时前来赴约，他的态度比昨日显得轻慢了一些，行礼行的也不怎么认真，很是敷衍。 并不是因为他对孟醒的态度再次改变了，而是因为这种敷衍的态度才是他一个大权在握的权臣应该有的态度，他要做戏给别人看。 皇宫虽然基本都在温如岚的掌控下，但温如岚对这偌大宫城的控制，到底不是绝无疏漏的。就好比眼下，随侍在孟醒身后的其中一名年轻太监，就是齐王的心腹近卫假扮的一样。 孟醒知道这个假太监，因为这个假太监是孟凡以帮助他行事的名义安排过来的。行什么事？当然是对温如岚下毒了。 孟凡坚定的相信自己这大哥是个傻子，所以也不认为孟醒能做成什么事，下毒这样的重任，自然是不能交给对方的。 再者说，孟醒的屁股到底坐在哪条凳子上，他始终不能放心。他什么都不做时，好歹是一介王爷，温如岚暂时也没有借口动他。而今夜的行动一但开始，就势必没有回头路了。如若他败了，那他就是反贼，即便是皇家血脉，也难逃一死。 所以这回的整个行动计划不能出一点错漏，他不相信孟醒的能力，也不相信孟醒的立场，他一定要自己信的过的属下，亲眼见到温如岚中毒，才会继续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所以孟醒和温如岚才商量着演了这一出，配合孟凡的计划，喝下那杯下了毒，却早已被温如岚的人暗中调包了的茶，让孟凡错以为温如岚真的中毒了，并且会在五个时辰后毒发身亡。 只有这样，孟凡和管延才会动手，温如岚也才有借口将他们两个拿下。 “丞相，这是君山产的最顶级的银针茶，每一片茶叶都是选的春茶首轮的嫩芽，色泽鲜亮，有金镶玉的美称，味道甘醇爽口，朕刚得到这茶，便想着一定要让丞相也尝尝看。”孟醒按着早已计划好的剧本表演。 温如岚同样，他点头应允道：“臣也早有听闻，只是普通的银针茶好买，这最顶级最嫩的芽尖产量却太过稀少，有价无市，今日承蒙陛下的恩赏，臣才有幸品尝这等好茶。” “丞相天天处理政务，劳苦功高，朕也是想借此茶表达对丞相的慰问。”孟醒说的像模像样的。 温如岚又笑着应了几句，等客套话说的差不多了，孟醒便吩咐宫人们端着茶具来泡茶了。 吩咐时，他对着那名齐王派来的假太监使了个眼色，假太监心领神会，在宫人们将茶具端到凉亭时，上前一步，从宫人手中接过茶具，然后由自己亲自端到孟醒和温如岚面前。 这个所谓的下毒，其实并不是下在茶水里，因为作为邀人品茶的一方，孟醒如果不喝就太怪异了，孟凡未免温如岚起疑，所以特地安排属下将毒下在了茶杯上。 至于这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茶杯中哪一个是有毒的，就需要这位假太监来分辨了。他找到茶杯上标记的隐秘记号，辨认出有毒的茶杯后，便依着顺序，将无毒的那杯放到了孟醒面前，有毒的那杯则放到了温如岚面前。 虽然其实这两杯都没有毒，这套茶具早被温如岚的人调换过了。 但孟醒也假装做出一副紧张忐忑的样子，这样才符合他的人设，毕竟他是个没干过什么大事的小皇帝。第一次对人下毒，镇定自若才不正常。 那假太监不疑有他，甚至眼中还升起了些许嫌弃，果然他家的主子才是该坐皇位的人，看看陛下这幅样子，下个毒就紧张成这样，难堪大用。 毒已经下好了，只等茶泡好后温如岚喝下去了。只是这一等，就等了许久。 泡茶的程序讲究的很，冲泡的时间，倒茶时的高度，样样都有说头。这一杯茶泡了已经有一炷香，却还没泡好。 好不容易泡好了吧，依然不能喝，品茶并不是光用嘴巴品，眼睛鼻子同样得品评，品评茶叶的色泽和香气。 孟醒不懂这些，也不知道这一套繁杂的程序到底有什么意义，他喝茶一般就是牛饮，但是温如岚是懂的，他看了眼泡好的茶叶，高谈阔论了一番，再闻一下茶香，又高谈阔论了一番。 几次三番下来，都给那假太监等着急了，就在他每每以为温如岚要喝下那杯毒茶，他主子的计划即将成功的时候，温如岚却又突然将茶杯放下开始引经据典了。 他不由又对孟醒做了个表情，示意孟醒赶紧催促温如岚把茶喝了。 孟醒接收到了这个示意，却没有照做，反而在温如岚终于准备端起茶喝下去的时候出手制止了一下。 “丞相，稍等。”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握住了温如岚的手腕，将他本已递到嘴边的茶逼停在了半空。 假太监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怒，小皇帝这是什么意思？反悔了？ 温如岚也有点惊讶，不明白孟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阻止自己，明明大鱼就快上钩了，这杯茶不喝，那么这两只即将咬钩的鱼又得缩回去，再想找他们的把柄问罪，就难了。 孟醒当然知道这一点，只是...他联想到上一重梦境最后的结局，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感。 温如岚是派人将这下了毒的茶具调换了，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没有调换成功呢？ 这种意外的可能性极小，温如岚办事一向稳妥。但张济那颗射偏九十度的子弹在反复回弹后打中温如岚的可能性更小，却还是发生了。 系统的预言是：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宫变。 这是个很笼统的说法，一般的理解是死于宫变之中的军队械斗，亦或是战场上意外的冷箭，但下毒这一环，其实同样包含在宫变之内。 所以孟醒必须要验证一下，他要确认温如岚手里的这杯茶真的没有毒。而验证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他只需要打开系统界面看一眼。 孟醒打开了，他看到那杯茶的物品id：一杯泡好的银针茶。物品介绍：服用后会解渴，以及获得一定程度的神清气爽状态。 孟醒这下安心了，他松开了握住温如岚手腕的五指，为自己刚刚的动作随便编了个理由：“小心烫。” 虽然这杯茶早就在过长的品鉴过程中变得不烫了，乃至有点凉了。 假太监对这个理由十分无语，温如岚则不然，他隐隐察觉了一些孟醒阻止自己喝下去的原因，不过他自己并没有这种担心，因为他对自己的用人能力绝对自信，调个包而已，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成，那就根本不会被他所任用。 虽然孟醒的担心并没有多少必要，但温如岚还是回了个愉快的微笑，他的陛下在担心他。 看来他选择退一步是对的，逼得太紧反而会引起孟醒的抵触，退一步，孟醒则会自己进一步。 他的陛下吃软不吃硬，只要他继续示弱，孟醒就会在不自觉中被套牢。温如岚一边想着对付孟醒的方案，一边细细的品评起这杯茶来。 他喝的并不快，但那站立在一旁的假太监眼里已经抑制不住的浮现出喜色，这种毒蛛的毒极为霸道，无药可解，而且只需要极少的剂量就足以致命，他家主子的大业已经成了一半了！ 他按捺着自己迫切的想要回去告诉齐王这个好消息的心情，一直等着温如岚将这杯茶饮完，今日的品茶会结束，温如岚告辞离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在孟醒面前请示道：“陛下，奴才回去禀报一下齐王殿下，准备今晚行事。” 孟醒点头同意了，他撑着下巴坐在石桌旁，眼睛看着这假太监匆匆离去的背影，心思却没放在对方身上。 他在内心反复的想今日宫变的细节，下毒这一环已经被破坏了，剩下的就是亥时三刻，孟凡和管延会带着虎贲军从朱雀门进城，直取皇宫，而温如岚也早已暗中调派了禁军，在沿途的道路上都设了埋伏。 敌明我暗，而且守卫皇城的禁军无论是装备还是兵力都要胜于对方，赢面极大，按理说几乎不可能会失败。 但孟醒还是有些不安，他也说不清这股不安是冥冥中的预感，还是单纯的错觉。 越是思索，孟醒越是心烦意乱，他决定去找一个人，只有那个人能缓解他此刻的焦躁。 孟醒再一次踏进了御书房，在见到正如往常一样，在桌案前处理公文的温如岚时，那股在他心中一刻不息的烦乱突兀的被冲散了些许。 他甚至舒了口气，一直紧皱着眉头也变得放松了些。 “陛下，怎么了？”温如岚注意到了孟醒的神态变化，他一边询问，一边想要起身行礼迎接。 却直接被孟醒摆手制止了，他随口答了一句：“没什么。” 随后便自顾自走到温如岚身边，又令宫人给他搬来一张凳子，他就这么在温如岚身边坐下了。 他这一坐坐的温如岚莫名其妙的，他再次出声：“陛下？” “嗯。”孟醒应了一声，他用手支着下巴，看着温如岚道：“丞相继续忙吧，不用管朕，朕就是想待在这儿。” 待在这儿？温如岚看了孟醒一眼，他注意到对方虽然放松了些，却仍藏着不散的烦乱的眉眼，心思一转，大概知道了孟醒为何如此烦乱的缘由。 “陛下是在担心今晚的事？”温如岚问道。 孟醒没有回答，但态度也算是默认了。 温如岚便继续道：“陛下不用担心，臣会处理好一切的。” 说着，他想要伸手抚平孟醒皱起的眉眼，却在半途停下了，随后他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手。 孟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心里有些微触动。温如岚虽然是个切切实实的人渣，但在对待自己的态度上，或许世上不会有比温如岚更在意自己的人了。 他清楚温如岚对自己的那些暗潮汹涌的欲望，也清楚对方为何压抑忍耐着这份欲望。仅仅是因为他当日临时起意演的一番苦肉计而已。 甚至他的演技还不怎么好，乃至有些拙劣，只是温如岚深陷其中，看不穿罢了。 虽然孟醒没法回应这份感情，但总归...他可以努力让温如岚有一个好的结局。 “丞相，今夜你准备亲自带兵吗？”孟醒询问道。 “是有此打算。”温如岚点点头。 虽然孟凡和管延要求孟醒找个借口将温如岚留在宫内，方便他们监控和行动，但温如岚只需要做出自己确实待在宫内的假象就够了，到时候亲自出现在从朱雀门进城的孟凡等人面前，既能由自己坐镇指挥，又能给孟凡等人意料不到的惊喜，或者说惊吓。所以，温如岚是准备亲自带兵去处理今晚的宫变的。 但孟醒却陡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开口道：“丞相，今晚留下陪朕吧。” 他神色认真，一字一顿的强调道：“一步都不要离开朕。” 温如岚一怔，随即就是心脏无可控制的悸动，压抑许久的情感冲破了理智的束缚，也冲破了他一直努力守着的那条君臣之线。 他五指用力的反握住孟醒的手，嗓音暗哑道：“好。” 而在他手指相触的一瞬，孟醒感觉到的就是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执着的情感和欲望。 孟醒：“......” 读心技能虽然好用，但某些时候，确实也很令人苦恼，他真的一点都不想听到温如岚内心那些糟糕的欲念！ 孟醒试着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没抽开。 罢了罢了，反正最后一晚了。孟醒心想，便也随便温如岚拽着自己的手不放了。 第39章 孟醒就守在温如岚身边，看着对方处理公文，又或是对属下吩咐今晚的部署，慢慢的，时间到了午夜。 亥时三刻，孟凡按着自己计划好的时间准时从城郊的虎贲营里出发，身后是一队披坚执锐的将士。 虎贲营里的将领几乎都跟孙参将有交情，是以对前几日孙参将就这么被灭门了的事很是愤慨。 他们并不知道这起灭门事件的由来，亦或是隐藏其下的暗杀计划和皇权争夺。他们对这件事的认知基本都来源于管延，在管延的说辞里，温如岚就是个狼子野心的小人，孙参将灭门一案，是温如岚想彻底拔除朝堂上的对手，也是想插手虎贲军中的军务。 不光杀了孙参将，还想插手他们虎贲军的事？这还了得？！一众武将听了气的都把桌子掀了，就是这个时候，孟凡闪亮登场了。 他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先是安抚了一下众人的心情，随后再表达了一下对温如岚的愤慨，把温如岚贴上了祸国殃民的反派的标签，对温如岚平日治水平乱的政绩只字不提，直把对方贬的一无是处，而他自己，则是英明神武的新主。 他装的很是像那么回事，武将们都被忽悠信了，是以当孟凡提议要进行宫变肃清君侧时，虎贲军中的将士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就同意了。 也不全是为了孙参将报仇，还为了挣一个功名。他们到底不是傻子，知道这宫变一成功，君侧是肃清了，皇位也八成得换人坐了。 跟随孟凡举兵，这可是从龙之功，谁不想挣一个名位？ 所以今夜虎贲军全营出动，举着清君侧的正义大旗，向城内进军。 朱雀门的守军也早已被买通，远远见着大军行进的影子，便主动打开了城门。虽然孟凡特意强调要隐蔽行事，但这数千人马的脚步是藏不住的，住在城门附近的百姓听到街道上的响动，都赶紧闭紧了房门，他们知道这京中，今夜是要变天了。 但还有些屋舍中，住的却不是百姓。 身穿禁军铁甲的将士们躲在拥挤的屋内，新任禁军统领站在门后，从门板的缝隙里往外窥视，他五指张开，向身后的士兵们坐了一个等待行动的手势。等在街道上疾行的虎贲军已经走过这条街道的一大半时，他猛地将五指握拳，这是进攻的信号！ 禁军将士们听令而行，近百名将士从这小屋中冲出，在虎贲军将士一副见鬼的神情中，不由分说的冲将上去，硬生生将虎贲军行军的队列从侧翼截断成两截。 行走在前部的孟凡和虎贲军的军官们意识到身后的变故，纷纷调转马头，就看到这阻断他们行军队列的不同于虎贲军军服的将士。 孟凡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难道他的计划泄露了？但是不应该啊，他明明给他那傻子哥哥的都是假计划，真计划只有管太师和他的心腹知道，他们不会背叛自己才对。 又或者，他的计划其实没有泄露，而是温如岚本人行事比较谨慎，除了在玄武门设伏，在其他城门处也放了士兵侦查。 孟凡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因为这群人虽然成功的打了己方一个措手不及，但这不到一百的人数，实在不像是来伏击的。 他正要下令，将这伙禁军包围起来，一个都不要放出去给温如岚报信，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孟凡再次回头，就看到漆黑街道上那些在星月反射下锃亮的刀光。 他还未来得及包围那伙禁军，就猛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这伙禁军的数量跟己方不相上下，却分散着躲藏在屋舍中，先由一小拨人截断他们的进军队列，让尾部部队跟前部部队失去联系，成为无头苍蝇，失去绝大部分战斗力。大部队再同时拉开包围圈，结成无路可逃的天罗地网。 中计了！孟凡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同样意识到自己今夜起兵的计划温如岚一定知道了，那么，对方八成也并没有喝下那杯毒茶。 情势对于己方已是大大的不利，但是事已至此...孟凡勒着缰绳，在四周都看了一圈，周围全都是人影，禁军的人影，他彻底没了退路。 他举兵造反，人赃并获，温如岚绝不会放过这个处死自己的机会，他唯一的生路就是杀出去，冲进皇宫，将他那傻子哥哥和温如岚一并解决掉！ 想到此，孟凡强撑着镇静，对着身边的将领和士兵喊话道：“成败在此一举，随本王一起杀出去！铲除奸佞！肃清君侧！” 虎贲军被这突然的变故弄的慌乱的军心被这句话振奋了一下，虎贲军将领们咬咬牙，也抽刀出鞘，准备拼死一搏。 两拨人马开始互相冲锋，他们战成一团，至于孟凡...他在喊完那句话后，并没有随其他虎贲军将士一起冲出去，而是缩在后方，并且让自己的近卫们牢牢守在自己身侧。 他那么尊贵的身体，怎么能像这些普通士兵一样去拼杀呢？ 孟凡一直看不起孟醒，觉得孟醒太蠢，文不成武不就，而他自己...其实也并没有文成武就，论文，他比不过温如岚，论武，他比不过在场的任何一名将士。 只是一直有孟醒这么个傻子做对比，把他的自信对比的无限膨胀，觉得自己不可一世，皇位舍他其谁。 但实质上，他也就是个样子货，平常装模作样可以，到了现在真正要拼杀的时候，他反倒缩到了最后头。 一开始勇猛冲锋的虎贲军将士战着战着便发现了不对，这位齐王殿下非但不在前方带队应战，反而隐隐有找机会跑路的意图？ 一军主帅尚且如此，这本就已经陷入不利境地的虎贲军，军心一下散了，他们再无冲锋的勇气。而与之相对的禁军，则势头大盛，丞相大人料事如神，将孟凡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看的一清二楚，就连孟凡此刻会借着大军的掩护逃跑的可能都想到了。 孟凡刚在近卫的保护下想要趁乱逃离战场，就被一股专门盯着他的禁军抓了个正着。孟凡被擒后，虎贲军也慢慢放弃了抵抗，丢下了兵刃投降。 禁军统领抓了孟凡后并没有就地格杀，到底是位王爷，还要等陛下和丞相大人做进一步指示。 待战局基本稳定之后，禁军统领又一声令下，让军中将士沿着朱雀街前进，去太师府中捉拿另一名叛党，管延管太师。 还有与管延勾结的其他朝臣，也同样不能放过，孟凡和管延打着今晚一口气清理干净温如岚和其党羽的打算，却不想被清理干净的反倒是自己这边的人。 深夜的京城中，军士行军的脚步声，和被抄家捉拿之人的哭喊声响个不停，举着火把在街道中跑动的军士将京中照的亮如白昼。 大胜的战报也一封一封的递到温如岚的桌案上，在听到齐王被擒，虎贲军弃械投降时，温如岚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孟醒展唇笑了：“陛下，这下你该放心了。” 虽然他早已保证过他会处理好一切，但孟醒却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坐立难安的心绪不宁，无论温如岚怎么安抚，都无法将孟醒眉宇间的忧虑抹去。 此刻孟凡和管延大势已去，也就剩一些残部还在负隅顽抗，成不了气候，天亮前肯定能将这伙人收拾干净，温如岚觉得孟醒总该放下心了。 然而孟醒依然没有放心，他甚至还提了个莫名其妙的要求：“丞相，你往里边坐坐吧。” 他说的里边是一个离门窗很远的桌角，两边都是墙壁，箭矢无论如何不可能穿透墙壁射中温如岚。 温如岚不明白孟醒为什么要这么要求，但他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往里边挪了挪。 孟醒也跟着挪了过来，他紧紧挨在温如岚身侧，浑身肌肉紧绷，神经同样紧绷，看着四周的视线像是守卫巢穴的独狼，锐利又紧张。 殿内只有他和温如岚两个人，因为孟醒不信任其他人，那些看起来正常的宫人万一是孟凡和管延他们安插的刺客呢？ 所以孟醒将其余人等都赶出了门外，进来汇报情况的属下他也要求跟温如岚保持一定的距离。 就这还不够，他还做好了如果情况稍有不对，就抱着温如岚躲起来的准备。 他严防死守，一定要将任何可能杀死温如岚的可能性阻挡在外。 他此刻的严肃和紧绷是温如岚未曾见过的模样，温如岚在莫名之余，还觉得他的陛下这幅样子其实也挺有魅力。少了一分青涩，多了一分成熟男人的性感。 温如岚的心思不免又歪了起来，他已经忍了两天没有撩拨对方，此刻隐隐又有些忍不住了。 他想要将手覆在孟醒攥紧的五指上，却在刚有动作时，过长的袖袍不经意带落了放于桌边的一枚印章。 印章落地发出“咕咚”一声，并不是多么大的响动，但就是这点点异响，瞬间触动了孟醒高度紧绷的神经。 他想也不想的扑向温如岚，将对方牢牢的抱在怀里，抵在墙角，用两侧的墙壁和自己的背脊为对方形成密不透风的防护。温如岚被这一抱先是弄得怔住了，但反应过来后，就顺势将自己的下巴搁上了孟醒的颈窝，双手也抱住了孟醒的后背，享受着与对方这难得的亲近。 而孟醒，终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刚那声响是印章落地，而不是他担心的什么突然袭击。 他干咳一声，想要松开温如岚，却发现温如岚抱着自己背脊的手并不放人，他想松也松不开了。 他不得不开口：“丞相，可以松开了。” 温如岚依然不松，只道：“臣不敢对陛下逾礼，但陛下却突然轻薄臣，总得有个说法吧。” 轻薄？孟醒心想自己这一抱要算是轻薄，那温如岚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都够判死刑了。 但他嘴上还是顺着对方询问道：“丞相想要什么说法？” “想要...”温如岚没有点明，反而凑近了孟醒的耳侧，暧昧道：“陛下，您明明知道的。” 孟醒当然知道，但他又给不了温如岚想要的说法，所以他强硬的挣脱了对方，并且退后了一步，拉开自己跟温如岚的距离。 这已然是拒绝的意思，温如岚没有再逼迫对方，只在心里可惜了一声，还是太早了。 他的陛下陷的还不够深，等孟醒真正落入他设计好的圈套，不再对他的亲近有抵触的时候，那时候他再也不会放手了。 至于眼下，温如岚看着自己刚抚过孟醒背脊的掌心，将对方的体温和触感放在心里反复回味，聊作慰藉。 而在两人刚刚松开没多久，又有宫人进来禀报：“管太师想从家中藏的密道逃走，被禁军及时抓获，家中亲眷也无一逃脱。” 继孟凡之后，管延也落网了，今晚的宫变，也已经行至尾声。 温如岚想要亲自去看一眼管延，毕竟也是跟他作对那么久的对手，一朝落败，他不过去嘲讽两句，都对不起管延给自己编排的那么多恶名。虽然他编排的也不是假的。 却还未等他发话，孟醒已经替他下了命令：“押送去天牢就是，齐王同样。” 等宫人领命退去后，孟醒又冲着温如岚提醒道：“丞相，你答应朕的，今晚一步都不能离开朕。” 温如岚眨眨眼：“臣想去方便一下都不行吗？” “不行！”孟醒说的很坚决，说完后他又觉得自己这话太不近人情了，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再等等，再等一刻钟就好了。” 现在是子时三刻，再等一刻钟，就是新的一天了。 这场预谋已久的宫变以失败告终，主犯也纷纷落网，孟醒成功在即，但他仍不敢放松，不到系统提示游戏通关的那一刻，他还是得保持足够的警惕。 像是之前一样，他坐在温如岚身边，密切关注门窗外的情况，他太过集中，乃至都没有分多少注意力给温如岚，也就没有注意到温如岚轻轻簇起的眉头。 “陛下，臣想离开一下...”温如岚再次开口，他那句想去方便一下并不只是在举例，他确实觉得腹内有点不适，而这股不适感，现在似乎加重了。 但孟醒依然是拒绝，他只让温如岚再忍一下。 温如岚试着忍了一会儿，可没过多久，他直接站起身，想要越过孟醒自己离开。 孟醒及时伸臂拦住了对方，他态度本来很强硬，却在注意到温如岚额头上的冷汗的时候，突然怔住了。 温如岚眉头紧蹙，用力到泛白的五指中压抑着难耐的剧痛。 “丞相...”孟醒愣愣的唤了一声，正想询问温如岚到底怎么了，就见温如岚突然在他面前吐出一滩黑血。 孟醒一直觉得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但此刻才发现，这不详的黑色，更加触目惊心。 而温如岚在吐完这滩黑血后，身体直直的倒了下去。 “丞相！”孟醒立刻将温如岚抱住，止住对方下倒的趋势。 温如岚仍然在吐血，而除此之外，他还死死的看着孟醒。 他中毒了。这毋庸置疑，但是毒是谁下的？ 孟凡和管延想要对他下毒，已经被阻止了，而其他人的话，要么没有机会，要么没有动机，而唯一有动机，也有机会对他下毒的人，只有一个。 借着自己的手铲除掉管延和孟凡之后，只要再除掉自己，那他的皇位将再无威胁。 温如岚苍白的五指紧紧攥住孟醒的领口，他将对方拉近，想要看清这个男人隐藏在无害表象下的那颗比自己还更加阴狠更加毒辣的心肠。 却只看到慌乱和无措。 “来人！快去叫御医！快去！”孟醒一边冲门外的宫人大声喊着，一边用力的抱着温如岚。 他想要帮温如岚擦去嘴角的血迹，却因为太过慌乱而失了神，将血迹弄的满身都是。 他却完全不顾，只继续手忙脚乱的动作着，他想要做些什么减轻毒性，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一只手胡乱的摆来摆去，最后，一拳狠狠的砸到墙壁上，砸的鲜血从指节中溢出，和温如岚的血迹混在一起。 温如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攥着孟醒衣领的五指慢慢松开了。 罢了。他想。 从可能性上来看，孟醒是唯一有可能对他下毒的人，但对方的表现，又叫他不肯相信是他对自己下毒。 当然，也可能是对方演技太好，在他临死前也要演这么一出。 但无论到底是不是孟醒下的毒，都罢了。 温如岚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却也清楚的感觉到此毒毒性的凶猛，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在临死之前，他觉得谁对自己动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齐王不能留，陛下绝对不能因为血缘而心软。户部的刘尚书可以暂时接替臣的丞相一职，但此人并不老实，陛下切记不能让他一人做大，兵部的陈尚书忠诚但是行事迂腐，办不成大事，陛下不可重用此人，吏部...” 他一件件交代着，交代孟醒在他死后怎么坐稳皇位，怎么管理好这偌大的江山。 孟醒却不想听，他一个字都不想听。 “够了！”他怒声打断对方，他直视着温如岚的眼睛，霸道又凶狠道：“你不能死！你死了这江山对朕没有任何意义！温如岚，你不能死！” 温如岚怔了下，随后他不顾正在脏腑间肆虐的剧痛，嘴角轻轻弯了弯。 够了，即便是谎言，有这句话就够了。 他将手伸向孟醒的侧脸，手指眷恋的在对方的脸颊上摸了摸。 孟醒任由对方动作，甚至是主动的躬了躬身，让温如岚能摸的更轻松些。而在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突然发现，温如岚小臂上布满了黑色的经络。 孟醒愣住了，他随即反应过来，一边继续对殿外已经跑去喊御医的宫人催促，一边在心里质问系统：“他是怎么中的毒？！” 不需要再问毒药的种类，那黑色的经络已经说明了，温如岚中的是黄纹鬼脸蛛毒，也就是孟凡想要给温如岚下的那种毒。但是明明已经被调换了，甚至在温如岚喝下那杯茶水前，孟醒用系统界面确认过，那杯茶确实是无毒的。 而在五个时辰前，温如岚只喝下过那杯茶，他是绝不可能中毒的！ 然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绝不可能，系统就给出了一种孟醒万万想不到的可能：“在你们喝茶的凉亭亭顶上，栖息着一只黄纹鬼脸蛛，在你检查过那杯茶水后，那只黄纹鬼脸蛛分泌的毒液正巧掉到了温如岚的茶杯里。” 孟醒都听愣了，愣了之后就笑了，带着暴虐怒意的冷笑：“又是巧合？” “我不信这种巧合！”他失控的吼了出来。 这吼声惊到了孟醒怀中的温如岚，他摸着孟醒侧脸的手不小心滑了下去，孟醒连忙将对方的手攥住，重新放回自己侧脸上。同时安抚道：“没事的，我不是在吼你。” 他已经没心情再顾自称，或是掩饰自己跟系统的对话了。 而系统被这一吼过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它再次开口，给了另一种层面上的解释：“梦境世界没有规则，同样，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巧合。” “你是说...”孟醒皱起了眉头：“这是被人为设计好的？” “谁？”孟醒刚问出口就想到了答案，系统曾经说过，梦境世界的规则完全由主人的意志来决定，也就是说，温如岚想自杀？ “这不可能！”孟醒在冒出这个想法的同一刻，就斩钉截铁的否定。 这个答案并不比系统给的那个充满巧合的可信度高，因为温如岚并没有半分想自杀的样子。 他对活着这件事很积极，对想睡了孟醒这件事更积极，这样一个有追求有目标的人，压根没有自杀的理由。 系统又沉默了。 孟醒正想继续追问，却发现那只放在自己脸颊的手再次滑了下去，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单纯的，因为主人已经没有了伸手的力气。 孟醒瞳孔缩紧，他看到温如岚的瞳孔在慢慢放大，脉搏也越来越微弱。毒素已经侵蚀进心脉，他快死了。 “温如岚！”孟醒大声叫着对方的名字，同时用力的摇晃对方的身体，可温如岚再没有给出任何一点回应。 而与此同时，孟醒的脑海中，系统再次出声了。一向冰冷的电子机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人类特有的感情，是无奈的悲叹。 “能改变梦境规则的未必只有梦的主人，比他更强大的东西同样可以。” 孟醒一愣。 冥冥中，他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正对上那八只独属于蛛类的冰冷单眼。 有着黄黑条纹的黄纹鬼脸蛛不知何时在殿顶也结成了网，此刻趴伏在蛛网上，八只单眼一起注视着孟醒。 它体型并不大，比人类的掌心还小了一号，在这高大的宫殿里，其实是很难被注意到的。 但像是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孟醒此刻觉得对方醒目的像是天边的烈日，无可忽视。 他看着蛛身的黄黑色花纹，花纹扭曲排列成鬼脸的形状，本该诡异又可怖，可孟醒却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甚至感觉不到任何蛇虫该有的阴森感。 相反，在仰视着这只还没有巴掌大的毒蛛时，孟醒觉得它有种莫名的宏大感，像是比山川更巍峨，比沧海更浩渺，比日月更永恒。 孟醒看的忘记了反应，明明自己的体型数倍于这只毒蛛，可他却感觉自己才是渺小的那一方。 毒蛛也在静静的看着他，突然，它嘴边的螯肢动了一下。 孟醒眼前的颜色也淡了一点。 孟醒被这变动惊的醒过神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本来清晰明亮的世界突然变得暗淡，像是褪了色的画布，色彩在一点一点被抽离。 毒蛛周围已经变成了纯白，那些它结网的屋檐、墙壁通通都被纯白所覆盖，变成了一片空茫的虚无。 而与之相对的，蛛身的颜色则越来越艳丽，越来越斑斓。 孟醒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抱紧了怀中的温如岚，想要逃离这里，却在抱紧对方的同时，发现对方的色彩也早已被抽离了。 与其一样被抽离的，还有活人该有的温度。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宫变。 孟醒又看着自己的手，他掌心的颜色也越来越淡，慢慢的，与空茫的白色归为一体。 而在世界被彻底涂抹干净之后，系统发出了最后的判定。 “游戏失败。” 第40章 “游戏载入中......” “玩家孟醒，第二次通关失败，进入第三重梦境。当前世界时间为鸿蒙四万年...” 孟醒从黑暗的混沌中被惊醒，却不是因为系统的朗读声，而是更为巨大的动静，像是地动山摇。 或许也不是像，孟醒挣扎着从石块堆里爬了起来，他有些站立不稳，因为地面在剧烈的晃动，高耸的山川也在摇晃。 “地震了？”孟醒心想。 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不是地震。 天空中数百道耀眼的流光闪过，那是一个个御剑飞行的人影。也不全是御剑，御其他乱七八糟的法宝的也有，而且这伙人服饰也并不统一，虽然都是宽袍广袖的古装，但颜色和纹样都各有不同，看得出并不是同一派的人。 但此刻，这群来自不同门派的修士都聚集在一起，在这片裂谷中结成巨大的阵法，来围剿那位恶名昭著的魔头。 那是...孟醒仰头看着包围圈中那唯一的人影，分外熟悉的人影。 那是温如岚。 温如岚一身玄衣，他脚踏虚空，负手而立，明艳的眉眼上是活人才有的健康气色。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这越来越多的包围自己的修士，看着他们启动这令山峦震动的大阵，他却连眉头都不曾轻皱一下，似乎完全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他也确实有这份睥睨天下的底气，因为他是魔界至尊，当今天下的魔界第一人。 或许也不用加魔界这个定语，他就是当今天下的第一人。 这份强横的实力得益于他修炼的一种至阴至寒的魔功，这魔功极为霸道，可以让修炼者的实力碾压同阶其余修士不说，甚至可以越级挑战比自己修为更为强大的修者。 温如岚就是凭着这种魔功，在三百岁的年纪便打败了上一任的修为已至大乘期大圆满境界、差一步就可以飞升的魔尊，而那时候，他不过刚刚大乘期初期，差了对方三个小境界。 而在五百岁的眼下，他早已经是大乘期大圆满了，放眼天下，再无可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 不过，单挑打不过，可以人数来凑。 这群围攻温如岚的修士打的就是人海战术的主意，以天下第一大宗门冲霄派为首，正道大小门派几乎倾巢而出，于这片龙渊裂谷中，布下了天罗地网，来伏击独身前来的温如岚。 人群之中，冲霄派的赵永元赵掌门上前一步，冲着温如岚喊话道：“温如岚，你这杀兄弑父的逆徒！今日，贫道就要清理门户，除掉你这冲霄派之耻！” 这番话说出去，人群中并没有人感到惊讶，因为这并不是个秘密，现任魔尊温如岚，曾经是冲霄派弟子。 而且只是个普普通通，天赋也不怎么样的弟子，跟他那天灵根的大哥比，简直被比到了尘埃里，若不是他有个好父亲，是冲霄派的长老，他这样的天赋甚至都没资格进入冲霄派。 但没人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资质普通的人，会干出杀兄弑父，叛出门派投身魔道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甚至在温如岚修炼魔道功法之后，修为还一日千里，将那些围剿他的曾经远比他要强的冲霄派门人通通都打了回去。 到了后来，更是坐上了魔尊之位，成为了正道修士最为忌惮的魔头。 魔道修士不像正道修士那样讲究道义礼法，更不会团结起来有组织的作战，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因此一直被正道压了一头。 以渭水为界，富饶灵气丰厚的地盘被正道所占据，魔修们则是被赶到了渭水的另一端，偏僻荒芜的幽冥山谷中，一但出来就会面临正道修士的追杀，魔修们只得老老实实的龟缩在幽冥山谷，那里也因此被称之为魔界。 但在温如岚上位之后，这局势慢慢变了，他凭着他那份绝对的实力，将魔道那些魔修压的俯首帖耳，一盘散沙渐渐凝聚在了一起，竟然隐隐有要反扑正道的趋势。 于是正道的各大门派坐不住了，原本追杀温如岚只是冲霄派的家务事，但现在他成了魔尊，那就是正道修士的公敌。 为防温如岚带领日益壮大的魔道修士进攻正道，正道几大派的掌门合计了一下，准备先下手为强，他们从魔道的内应口中得知了温如岚今日会独自前来这龙渊裂谷中寻宝，于是早早的埋伏在此，并且布下专克魔修的伏魔大阵，誓要把温如岚诛杀在这裂谷中。 他们准备充足，而且人多势众，即便温如岚实力比一般的大乘期大圆满修士要强个几倍，但他们这边也是有好几位大乘期大圆满境界的修士的，还有其他的，修为稍低一点但同样出类拔萃的各派精英。 所以正道众人对这次围剿是信心满满的，他们精英尽出，还能灭不掉这一个温如岚吗？ 但偏偏，作为被伏击的对象，温如岚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恐慌的神情，甚至连一点点惊讶都没有。 等赵永元将话说完了，他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赵掌门，本尊叛出冲霄派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一天到晚的翻，不嫌烦吗？” “而且清理门户...”温如岚重复着这句话，他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你有这个能耐吗？” 赵永元被他这轻蔑的口气气的胸口一闷，正要再度开口回击，却已经有人站出来帮他反击了，是他那大徒弟，也是冲霄派这一辈最为出色的年轻人——顾风。 顾风眉目方正，身形挺拔，自带一股凛然正气，是个标准的正道修士模样。 他对着温如岚厉声呵斥：“魔头，休得猖狂！天下正道修士皆聚于此，你今日注定难逃一劫，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回冲霄派跪在温长老的牌位前认罪！” “认罪？”温如岚连赵永元这个掌门都没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将这个顾风这个小辈看在眼里，他甚至连跟这个小辈答话都懒得答。但“温长老”这个名字唤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连带着一丝喷涌而出的怒意，他懒得再废话，直接道：“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突然出手，五指在空中虚虚的一握，一股强横又恐怖的魔气就从他身上溢出，那些布置在山峦中的伏魔阵阵纹竟然在这股巨力的拧压下产生了剧烈的震荡，隐隐有要阵破之势。 “不好，这魔头的实力竟强横至此！诸位快快稳固阵法！”正道中有人惊叫一声。 不需要他提醒，在场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自然是立刻就做出了应变。众人默契的御使法宝，将灵力源源不断的往阵中送去。 赵永元和顾风同样，师徒两一左一右的站在阵眼处，向阵中输送灵力。 震荡不已的大阵暂时稳固了下来，但也仅仅是暂时，因为众人很快发现，温如岚的魔气竟然丝毫没有被克制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强大！ “怎么会这样？！”带头布下此阵的赵永元惊疑不定，他明明听内应说温如岚近日魔气浮动，有走火入魔之相，今日前来龙渊裂谷就是为了寻找这片古战场中的宝物来平衡自己的魔气。 所以他们才敢在此偷袭，不然若是对方的全盛状态，这伏魔阵未必有用，只有趁温如岚状态不佳，才能取这个魔头性命。 但此刻，他分明感觉...温如岚的魔气稳定又强大，并无半分走火入魔之相。 难道说...赵永元瞳孔一缩，他猛地抬起头，就见温如岚唇角的戏谑笑意。 “你以为这龙渊裂谷是你和焦寰宇为本尊设下的陷阱，怎么就没想到这是本尊为了引出焦寰宇这个叛徒而故意放假消息钩你们出手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些本就强横的魔气再次加强，于瞬息间冲破了众人苦苦维持的大阵。 温如岚从阵中脱困而出，他飞身上前，一道握成爪状的魔气直取赵永元的咽喉。 而赵永元是伏魔阵的中心，伏魔阵一朝被破，他的灵力尚且没有完全从阵中收回，就陡然面对了温如岚的攻击，根本无力抵挡，眼看着他就要在此殒命，突然有一个人影闪身挡在他身前。 “师父小心！”顾风一边提醒一边举剑迎向了温如岚。 他这柄本命灵剑外表并不如何华贵，剑锋却锋芒凛冽，温如岚袭来的魔气竟被剑气全数劈散。 温如岚于半途停下了攻击，他眯着眼打量这个刚刚出言挑衅自己的小辈。 对方虽然年轻，却已是大乘期初期的修为，这个修为温如岚本来并不放在眼里，大乘期大圆满都没资格当他的对手，大乘期初期更加没资格。 但偏偏，他那致命的杀招被对方的剑锋斩断了。这不由让温如岚收起了一分轻视，对对方多了一份分探究。 “你是何人？”他主动询问起了对方的名号。 “冲霄派首徒——顾风。”顾风举着剑，朗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顾风...”温如岚念了一声这个名号，他听说过这个叫顾风的年轻人。 刚刚二百八十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大乘期初期的修为。而在这之前，最年轻的踏入大乘期的修士是温如岚，他在三百岁才做到这一点，顾风却比他还早了二十年。 并且顾风还是最善战的剑修，同样可以碾压同阶的其他修士，并不比修炼魔功的温如岚差。是以不少人都相信，等顾风也步入大乘期大圆满境界的时候，这天下第一人的名号，或许就得换人了。 温如岚本来并不信这种谣传，他对自己的实力绝对自信，不然今日也不会敢只身来到这龙渊裂谷中，来试探焦寰宇焦护法到底是不是叛徒。 但在刚刚的一照面中，温如岚突然感觉，或许这也不是谣传，顾风的天分，确实比他还要强上一点。 假以时日，他或许真的会败在对方手上也说不定。 不过...温如岚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冷笑，他怎么会给对方成长到打败自己的机会呢？ 他袖袍一震，一股在两人对话中悄悄绕到顾风身后的魔气骤然发动攻击，顾风神情惊愕，显然没想到堂堂魔尊竟然会在面对一个实力不如自己的小辈时使偷袭这样卑鄙的伎俩。 但他还是立刻回身迎击，他及时将偷袭自己的魔气斩断，却终究没防住身后袭来的温如岚。 温如岚一掌击中了他的胸口，也击断了他用来护身的本命灵剑。剑身碎成无数碎片，和重伤的主人一起，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裂谷中跌去。 “顾风！”赵永元嘶喊了一声，连忙想要过去将下跌的弟子接住。 温如岚却过来挡住了他，他语气玩味：“赵掌门，与其担心你那弟子，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魔气从他手中涌出，形成无数锋利的箭簇，袭向赵永元的方向。 “贫道竟日就算同归于尽，也定要诛杀你这魔头！”赵永元目眦欲裂，抽出自己的本命灵剑，向着温如岚攻去。 赵永元是一派之掌，自然是大乘期大圆满的境界，温如岚对付他并不如对付其他人那样轻松，虽然也没有多难就是了。 他一边迎战着赵永元，一边还能分神时不时将身边偷袭自己的其他修士击落。 明明他才是被围攻处境不利的那个，但偏偏，此刻空中的战场上，不断有正道修士陨落，温如岚却越战越勇，全无败相。 孟醒见状便收回了视线，本来他还担心了一下被围攻的温如岚，但现在看来，需要被担心的分明是那群正道修士。 他大致读了下这回的世界背景，知道了这是个修真世界，而温如岚就是修真界的大魔头，大反派，魔界至尊。 孟醒不由在心里嘀咕了一下，温如岚这回不光财力值逆天了，他的武力值同样逆天，他这回又会有什么死法呢？ 孟醒翻到了最后，看到那熟悉的一行字：“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围剿。” 围剿？眼前的其实就是正道修士针对温如岚的一次围剿。不过，今天才刚刚是8月1日，第三重梦境刚刚开始，这回的围剿应该是没有危险的。孟醒心想。 他便暂时安了下心，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人物背景。 天上斗的那么厉害，今日来到龙渊裂谷中的，除了温如岚，全部是来此伏击的正道修士。孟醒琢磨着自己的人物身份应该也跟今天的这场围剿有点关联。 但他全部读完后，发现他跟今日的围剿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他不是正道修士，至于...魔修？ 估计他要说自己是魔修，其他魔修都能笑掉大牙。因为原主原本就是个凡人，只是碰巧捡了本残破的魔修秘籍才踏入仙途。 他没人教导，全凭自己摸索，两百岁了，终于磕磕绊绊筑了基，身上虽然也有魔气吧，但因为修炼不当，这魔气弱的可怜。 别人是可以碾压同阶修士，他是被同阶其他修士碾压，筑基的修为，连炼气期都不一定打得过。 所以他这么一个战五渣为什么会出现在正道围剿魔尊的战场上呢？ 很简单，他就是倒霉，正巧路过这里。 虽然这份霉气也不知道到底是原主的，还是孟醒的。但无论如何，他都成了这场大战中的一只无辜的池鱼。 幸好，战场主要在空中，还没有波及到他。孟醒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温如岚打的正上头呢，他准备等大战结束后再去找对方。 孟醒抬头看着天上的温如岚，又往其他地方看了看，想看看这群正道修士还能支持多久。 就是这随意的一望，他突然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是刚刚被温如岚击落的顾风，正道年轻一辈最有天分的天才剑修。 顾风身中一掌，本命灵剑也被击碎，还摔落于那道不知道深几万丈的裂谷中，按理说不死也得重伤，再没有爬出来的力气才对。 但对方爬出来了，他凌空坐在裂谷上方，断裂成无数片的本名灵剑浮于他身侧。 这都不是最奇怪的，让孟醒真正注意到他的，是他面前正在读取中的技能条。 “掠影之影...”孟醒念着这个技能条的名字，满脸疑惑，这是什么东西？ 系统贴心的给出了解释：“此地为龙渊裂谷，在千年前这里还不叫龙渊裂谷，而是一处魔兽栖息的普通山脉。但千年前某一日，一只金丹期修为的暗锏毒蝎突然变异，身型膨胀到了山脉的大小，修为也从金丹期提升到了渡劫期。” “在大乘期封顶的修真界中，这只变异巨蝎无人能敌，无数试图降服他的修士都死于他蝎尾的致命毒素。而且它以人为食，一路嗅着生人的气味袭击沿路的城镇村落，致使山脉周围生灵涂炭，尸横遍野。此为人间千年难遇的浩劫，正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魔气形成的阴云中突然出现一道璀璨的金光。” “天界中的一位大神感知到此地的灾劫，他降临于此，手举无坚不摧的神剑，一剑斩杀了巨蝎，也斩裂了这片山脉，巨大的剑痕在大地上形成万丈深的裂谷，于是此地就变成了龙渊裂谷。” “而在这千年中，虽然那位大神早已离开此界，但这裂谷中一直残留着那位大神的一丝剑意，相传，如果有天赋异禀的剑修能够领悟这丝剑意，就能获得一丝那位大神战无不胜的神力。” “那名大神|的名号是——战神应龙。那柄神剑的名字叫——掠影。” 孟醒一怔，掠影...那掠影之影...是不是说，顾风正视图领悟这丝残留的剑意？ 他不由再次向顾风的方向看去，同时向系统发出疑问：“战神应龙？听起来很能打的样子，他留下的剑意很强吗？” 虽然听了系统的说明，但孟醒对对方的实力还是没有多少概念。 温如岚的魔气强横到布满这片裂谷，孟醒离战场很远，都能感觉到那股仿佛重石压在胸口的压迫力。孟醒觉得这份实力已经很强大了，神一般是比人要强的，但仅仅是对方留下的一丝剑意而已，能强到什么程度呢？ 孟醒很快就知道答案了，不是系统给出了回答，而是由顾风给出的。 在孟醒听系统说明的同时，那名为“掠影之影”的读条技能也终于行至末尾。孟醒突然感觉到心脏深处传来的一股惊悸感，血液像是被凝固住，冰冷可怖的气息以顾风手中那柄断剑为中心，向四周不断辐射、攀升。 温如岚同样注意到了裂谷上的变故，他停下追击赵永元的动作，只凝眉看向顾风的方向。 他看到裂谷上方突然出现巨大的阴云，黑雾弥漫，却不同于他的魔气，而是更冰冷，更可怕的东西。 那断裂成无数片的碎剑竟然自发的在整合、重铸，顾风从裂谷上站起，他睁开双目，眸光中只有坚毅和势不可挡的决心。 “请上神助我——”他举剑向天，一字一顿：“除魔卫道！” 最后一个字落下，天空的阴云中突然出现破口，璀璨金光穿透云层的阻挡，照拂向那举剑之人。 奔涌的黑雾从裂谷底部席卷向天空，黑雾和金光一起缠绕于重铸的剑身，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威势，一如千年前那位举剑斩巨蝎的天神。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顾风向温如岚挥出这聚集了龙渊裂谷中所有残留剑意的一剑。 无坚不摧的一剑。 孟醒将手挡在额前，阻挡那过于炽烈的剑光，等剑光慢慢散去后，他方才看清，那从空中坠落的影子。 “警告！目标陷入重伤状态，请玩家在其他人找到目标前先找到目标，否则目标会被补刀而亡，另外，如果目标在12h内没有被任何人找到并进行医治，会因为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孟醒：“......” 卧槽？！ 第41章 这是什么地狱开局？！ 孟醒都被这变故给整懵了，他一直知道这个游戏很坑，但也没料到，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个时辰，温如岚就重伤濒死了。 他但凡读背景说明读的慢一点，到温如岚死了，他都闹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就没有一点新手援助吗？”孟醒忍不住道。 “你已经不是个新手了。”系统没有感情的宣布道。 “可你觉得我现在的所有装备，可能在这种地狱开局下玩下去吗？”孟醒拍拍自己一穷二白的储物袋，他这么一个无门无派的魔修路人甲，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值钱的法宝或是财物。 孟醒检查过了，储物袋里总共五十块灵石，还是品质最下等的那种，一件普普通通，没用任何灵力痕迹的棉布做的长衫，还不是新的，从衣服上洗到发白的袍角来看，应该是用来备用换洗的。 这就是孟醒的所有家当了。而他需要带着自己这一套基本没用的装备，在其他正道精英修士前找到温如岚，并且还要给对方治伤，他连怎么给对方治都不知道！ 系统沉默了一瞬，似乎在分析之后觉得这个开局难度委实太高了，但是白送又不符合它的系统设，所以它折中了一下，给孟醒打了个折：“跳楼价甩卖，r阶的基础疗伤丹药卡一张，只需要五十灵石。” 孟醒：“......”好一个跳楼价！ 不是系统跳楼，是他要跳楼，系统是一块灵石都不准备给他留，将他的家底掏的干干净净！ 但是跳楼又怎么样，该买还是得买。孟醒将灵石打包交给了系统，换取了这张r阶的基础疗伤丹药卡后，往裂谷的方向走去。 温如岚刚刚正好在裂谷上方，被顾风一剑斩落后，自然是掉下了这万丈深的裂谷。 这裂谷纵横近千里，温如岚掉在百里远的那一头，而孟醒所走的方向是百里外的另一头。没办法，正道修士都聚集在温如岚坠落的裂谷上方，正商议着安排各派弟子分头下去寻找。 斩草要除根，顾风好不容易力挽狂澜斩落这魔头，他们当然不会想温如岚侥幸没死后卷土重来。 孟醒虽然是个半吊子魔修，但到底也是个魔修，他身上有微弱的魔气，如果出现在那群正道修士眼前，一定会被就地诛杀。以他目前战五渣的实力来说，没有第二种可能。 所以孟醒在找温如岚的同时，还得避着那些四处搜捕的正道修士，可谓是艰险重重。 更甚至，他连怎么使用魔气都不太会。 筑基期是可以飞行的，可以驭使法宝，也可以直接凭借魔气凌空而立，像是之前的温如岚一样。 但是孟醒不行，也不知道是他使用魔气的技巧太烂，还是纯粹的这个身体的魔气弱到飞不起来，他是慢慢爬下裂谷的。 跟其他“嗖嗖嗖”自由来去的修士相比，他的速度委实太慢了，他爬到裂谷底部时，已经是傍晚了。 但幸好，系统没有发来游戏失败的提示，也就是那些正道修士也没有找到温如岚，他还有机会。 孟醒便在裂谷底部搜寻了起来，相较于地面，裂谷底部的光线要昏暗许多，再加上这本来就是傍晚，普通人差不多已经是看不清东西的程度了。 但幸好，孟醒好歹还算个修士，所以他的五官比常人敏锐，可以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视物。 他往温如岚之前坠落的方向行走，他走的很小心，时不时还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躲避空中飞过的修士。 因为他实力微弱，他的魔气弱到几乎察觉不到，也因为从他头顶路过的那些修士实力都不怎么强，所以一路行来，并没有修士发现他。 但没发现归发现，孟醒也没有找到温如岚。 12小时的时间看起来很足，但他光下这个裂谷就花了七八个小时，这沿路走来又是三四个小时，只剩最后不到一小时了。 孟醒看着系统界面上不断跳动的倒计时，心里不免有些烦躁，这第三重梦境他难不成刚待一天就要失败了吗？ 不行，他不甘心！ 这对他而言已经不止是个游戏了，还是个非赢不可的执念。孟醒打再难的游戏都没有连续失败过三次，一次两次算是失误，第三次再输，那就真的丢人了。 他一定要找到温如岚，让对方活过8月10日。孟醒下了决心，他重新打起精神，一寸寸的搜寻。 龙渊裂谷虽然原本并不存在，而是被那位战神凭空劈开的，但在千年的演化中，谷底却也有了一套自己的生态。 这里并不荒芜，相反，随处可见生机盎然的绿植。而无论是什么品种的绿植，在这里都生长的异常高大，即便是本该低矮的灌木，也硬是抽长了几寸。它们枝叶朝天，向阳而生，在这阳光难以到达的深渊裂谷中挣扎着求取一线生机。 就像那不知道掉在哪处正在等待自己救援的温如岚。 孟醒走过碎石堆，走过泥沼地，走过荆棘拦路的灌木林，最后，他来到了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旁。 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连续走了十一个多小时，孟醒早已精疲力尽了。双腿像灌了铅般的沉重，心脏在胸膛里急促的跳动，像是过载的引擎，在剧烈嗡鸣的同时，随时有罢工的风险。 但他不能停下，不找到温如岚，他绝不能停下。 他沿着溪流流动的方向行走，因为疲累，也因为岸边的石块湿滑，孟醒不慎掉进了溪流里。 衣服瞬间被溪水浸湿，黏在身上，添了一丝狼狈，不过他本身就已经很狼狈了，这一路走来，衣服被石块荆棘划的到处是破洞，被水浸湿也就不算什么了。 孟醒坐在脚踝深的溪水里，用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刚刚撑起了一点，就脱力的坐回了溪水里。 他真的很累了，虽然系统并没有精力条的显示，但孟醒觉得自己的精力条一定已经归零了。或许也不止是归零，他早已在透支体力了。 这一跌倒就好像是马拉松赛跑后停下的那一刻，麻木机械的奔跑时或许还没有感受到那种精疲力尽的透支感，但在倒下的那一刻，疲劳和虚脱翻倍的回涌，他感觉自己再站不起来了。 他有种想就此躺下，不管不顾的好好睡一觉的冲动。他也真的这么做了，他倒在了溪水里，任凭冰冷的溪水冲刷他的脸颊。 眼皮沉重的眨了眨，最后慢慢的闭上。 却在真正闭上的那一刻，孟醒看到了那仍在跳动的数字。 00:09:54。 心脏再一次用力的跳动起来，血液在血管中奔涌，为精疲力尽的四肢百骸输送最后一丝挣扎的力量。 他还没有输！ 孟醒五指攥紧，眼睛再次睁开，他单手撑地，绷紧的肌肉一寸寸用力，硬是将这具倒下的躯体拉起，他再一次站了起来。 孟醒涉水向前，朝着不知前路的方向，去寻找那个不知在何处的人。 他又走了一段路，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他突然注意到溪水边的石块后好像飘着什么异物。 那好像是...孟醒仔细的辨认了一下，好像是布料？ 只有短短的一截，而且天色太晚，孟醒不太确定，但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所以走向了那个石块。 这石块极大，足有半人高，厚度应该也十分可观，孟醒在远处时只能看见这石块的轮廓，但他真正走到石块面前时，却发现这石块其实并不如何厚，它的另一面是内凹的，像是一片弯起的屋檐，刚好将石块下真正藏着的东西藏的严严实实。 从上方看是绝对看不出端倪的，隔远了看同样看不出，只有真正走到近前，才会发现内里的秘密。 孟醒怔怔的看着那个仰面躺在溪水中的人，乌黑长发被溪水打湿，粘黏在脸上，但依旧不掩那副张扬夺目的眉眼。 像是重石落地，孟醒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放松感，这股放松将他那股提着的气给泄了，他又一次跌坐在了溪水里。 不过这回他并不急着再站起来了，他将温如岚从溪水中扶起，放在了自己盘起的腿上。 他帮对方稍微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长发，露出底下苍白的脸色。 温如岚身上有很多血迹，胸口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但总归，他还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气色，被冰凉溪水浸泡许久的身体仍有温度。 孟醒将那张r阶的基础疗伤丹药卡拿出来，又将药丸放到了温如岚嘴里，正有些犯愁要怎么让昏迷中的温如岚将丹药吞服下去，就发现温如岚口中那枚丹药似乎已经融化了。 丹药化作一团温和的灵气，修补着对方破损的脏腑和经脉。 倒计时在00:02:35时停止了跳动，危险暂时解除。 但温如岚的眉眼依然紧闭，并没有醒来的迹象。这张打折出售的r卡疗伤效果并不强，仅仅是最基础的疗伤丹药，可以吊住温如岚命悬一线的性命，却无法真正帮助对方根治伤势。 但这就够了，孟醒将温如岚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帮对方驱散溪水的凉意。温如岚还没死，这就够了。 孟醒抱着温如岚坐在溪水中，他没力气动弹，就只是坐着。他仰头看天，裂谷上方的天空也被收拢成了狭窄的一束，但这一束里，却也可以窥见星河的灿烂。 启明星穿过漫无边际的长夜，于天际指引来日的方向，旅人也在漫长的跋涉后，在星光下寻得失而复得之人。 第42章 温如岚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只有这一下，随后就没了动静。 这丝微小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孟醒的注意，温如岚也依然静静的躺在篝火旁，看似并没有醒的样子。 虽然他已经醒了，被惊醒的。 他感觉到有人在试图打开他的储物袋，储物袋上有他的神识，对方想要打开储物袋自然会触动他的神识，将他从昏迷中惊醒。 被惊醒后，温如岚并没有妄动，他一边继续维持原样，一边评估着此刻的环境。 这里大概是某处山洞，山洞昏暗，洞内燃着一簇篝火，辨不清时辰。而洞内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长相，但光凭气息，温如岚也知道自己绝对不认识对方。 因为对方太弱了，看修为差不多是筑基初期，但看体内魔气的浓郁程度，估计也就炼器七八层的水平，他一介魔尊，自然不会认识这种实力低微的杂鱼。 当然，这份低微的实力也可能只是伪装，对方是另有所图。虽然凭温如岚大乘期大圆满的修为来说，没有人能在他眼下伪装修为，但他现在状态不佳，他也不确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所以他没有轻举妄动。 这男人实力未必如眼下表现出来的这样低，但他是魔修却的毋庸置疑的，那份魔气正道修士伪装不了。不过同为魔修并不能让温如岚安心，事实上，现在接近他的任何人，都不会让他放心。 正道修士想杀他，这毋庸置疑。而魔道修士，其实同样想杀他。 焦寰宇是他的护法，一个并不甘心做护法的护法。焦寰宇其实同样也是大乘期大圆满的境界，更甚至，本该继承魔尊之位的人是他。 上一任魔尊在大乘期大圆满境界已经卡了许久了，再过个两三百年，再无突破，就是寿终之时。而作为魔道修士中实力第二的焦寰宇，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继位。 但是温如岚出现了，他懒得等上一任魔尊寿终再腾位置，自己直接送了对方一程，然后就以大乘期初期的修为坐上了魔尊的宝座，并且将焦寰宇牢牢压了一头。 焦寰宇在两百年间一度想要打败温如岚，因为他觉得温如岚到底比自己低了三个小境界，他只需做足准备，就可以打败对方。 未曾想，这一准备，就永远在准备，温如岚的修为一日千里，将两人的差距越拉越大，焦寰宇已经彻底没了正面打败温如岚的信心，只得在他面前老老实实的俯首称臣。 当然，也就只是在他面前老实，在他背后，不就搞起了通风报信这一出吗。 温如岚很早就察觉了端倪，正道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他确实有反攻正道的野心，但他在外部署的秘密据点，却总是被正道发现并铲除。 一次算是意外巧合，次数多了，温如岚就意识到内部必有内鬼。而那个内鬼，他其实并不肯定就是焦寰宇，因为魔道中人，各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野心勃勃蠢蠢欲动的不止焦寰宇一个，这也导致温如岚怀疑的范围很广。 但随着他一步步排查，慢慢缩小范围，最终用这次的龙渊裂谷之行试出，那个一直向正道通风报信的内鬼就是焦寰宇。 他敢于在知道龙渊裂谷是个陷阱之后依然踏入此地，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自信，所谓一力降十会，任凭这群正道修士怎么折腾，他都有把握将其一网打尽。 而在铲除这群正道精英之后，正道必然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他再回魔界除掉焦寰宇这个叛徒，带领魔修们一举反攻，一统天下。 这是温如岚原本的计划，但计划因为顾风这个意外被打乱，温如岚万万料不到，他会败在一个大乘期初期的小辈手里。 或许也不能算败在顾风手里，因为在跟顾风的第一次照面中，是他赢了，他甚至还击碎了对方的本命灵剑，真正打败他的是那位战神留下的那丝剑意。 顾风那一剑他未曾小看，但即便用了压箱底的法器抵挡，却还是被一剑击溃。 他胸口有一道斜斩的剑痕，伤口透骨，幸好他修为深厚，在下落的途中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止住了血，让自己没有直接流血而亡，但被剑气搅碎的经脉却也致使内伤过重，他没过多久就倒在溪水里昏迷过去。 至于他昏迷之后，他应该是被这个男人捡回来了，对方甚至还帮自己简单的处理了一下伤口，或许还喂食过一点疗伤丹药，因为温如岚感觉自己体内有药性残留的痕迹。 虽然也不是多么好的丹药，但好歹吊住了他的命，让他昏沉的神智得以慢慢恢复，不然光是因为储物袋被外人触碰，在深度昏迷中的他依然醒不过来。 但这并不代表这个人就不会对他怀有恶念，他一朝落败，并且受此重伤，焦寰宇肯定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且趁机窃取了魔尊的位置，指挥着一众魔修们来追杀重伤的他。 这个人救自己，说不定只是觉得活着的自己更有价值，想要拿回去给新魔尊换些赏赐。 温如岚太清楚修魔的都是群什么人了，路边有人重伤，心有怜悯施以援手的可能性可以忽略不计，正常的举措是上前搜搜对方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全部夺走之后送对方一程。 而且这个人的表现也证明了他并不单纯，不然为什么要在自己昏迷时试图打开自己的储物袋呢？ 摆明了是在谋财。 但是害命的话...温如岚悄悄睁开了眼，五指握成爪状，慢慢接近了男人的后背。 他一向笃信先下手为强，他要在对方对自己不利前先行下手。他受此重伤，但也不是毫无动手的能力，偷袭对方挖出对方的丹田是绝对没问题的。 虽然这个魔修修为太低，挖出对方的丹田吸收其中的魔气也不会对他的伤势有多少助益，但总归有一点是一点。 温如岚缓慢的接近着对方，像是匍匐在林中预备捕食猎物的毒蛇，他的五指距离对方的后背仅剩几寸的距离了。 就在他即将动手之际，背对着他的男人突然转过了头。 温如岚没打算停手，甚至对方在临死前会露出怎样惊愕不敢置信的表情他都预想好了，但今日遇到的事似乎总是出乎他的意料，被顾风打败算一件，遇到这个男人也算一件。 他看着对方在火光映照下的脸，看的愣了神，一只满含杀气的手也悬立在原地，再不得寸进。 他在看着孟醒，孟醒也在看着他。 并且，视线还下移了一下，移到了温如岚僵在半空的手上。他大概明白系统突然发出的危险警报是怎么回事了。 孟醒在内心一阵无语，每当他以为对温如岚足够了解的时候，温如岚似乎总能用切身行动告诉他，人渣这两个字代表的下限到底有多低。 现实版的农夫与蛇不过如此，他费尽千辛万苦把人救回来，结果温如岚醒来后非但不对自己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咳咳，以身相许可以划掉不需要，但总归，也不该是在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杀自己。 孟醒在无语之后，内心就被怨念填满了，想要质问温如岚，但碍于他眼下的身份，他忍了。 毕竟他只是一个战五渣，在对待魔尊的态度上，应该是要诚惶诚恐的，不然就不符合自己的角色身份，让温如岚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怀疑。 这一重梦境跟第一重比较像，在孟醒来前，他跟温如岚都素不相识，而不像上一重梦境中他的皇帝身份对接近温如岚有天然的优势。 温如岚戒心极重，在受伤的状态下，这份戒心必然会成倍增长，虽然似乎已经不打算再杀孟醒的样子，但未必不会甩掉孟醒这个可能的危险，而凭他的修为，即便是重伤状态，孟醒也追不上。所以想要继续待温如岚身边，就要找准人设，让对方相信自己完全无害。 第一重梦境他的人设是见义勇为的无业游民，这一回孟醒给自己设计了个仰慕魔尊已久忠心耿耿的菜鸡小迷弟身份。 像是一个真正的菜鸡一样，他假装没有察觉温如岚试图杀自己的举动，只一副是刚巧回过头的神情，并且在看到醒来的温如岚时，露出了一分恰到好处的惊喜：“尊上，你醒啦？” 温如岚眼神闪了闪，随后若无其事的将手收了起来，装作完全没想杀对方的样子。并且，他询问的语气还像模像样的带上了一副刚醒时的迷茫：“你是何人？” 孟醒将温如岚的表演看在眼里，要不是系统刚刚报过警，他都要信了。 孟醒心说你演我也演，于是跟温如岚飙起了演技，他模仿着现代的那些追星女孩们第一次亲眼见到偶像的表现，在惊喜之余，还表露出了一丝忐忑和紧张：“尊、尊上，我叫孟醒，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我正巧路过龙渊裂谷，然后看到尊上你和一群正道修士打架，我仰慕你很久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您，所以偷偷在战场下方看了会儿，没想到后来...我见你跌落裂谷，就想着来找找看，最后运气好真的找到啦！” 说到这里，孟醒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好像自己是真的单纯的运气好一样。 温如岚眼神中却明显流露出了怀疑，撇去那个仰慕自己的说辞先不谈，哪有那么多巧合？孟醒这番话简直处处都是疑点。 龙渊裂谷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这里除了那道战神留下的剑意会吸引一些剑修来参悟外，一般是不会有人来此的。 而孟醒不早不晚，恰恰就在这个正道围剿自己的时候路过了。温如岚几乎在第一时间就产生了对方是焦寰宇派来的探子的想法。 他不是那些正道，整天将仁义道德挂在嘴边，非得等到证据确凿再动手，他一向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既然对这个人有怀疑，不若就直接解决掉对方，以绝后患。 但是...魔气从温如岚的指尖探出危险的触角，又在下一刻收了回去。他发现他竟然对对方下不了手。非但如此，他在看着对方时，竟然还会不自觉的心跳加快，欲念丛生。 温如岚闭了闭眼，他检查内息，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虽然他之前就用走火入魔的说辞骗过焦寰宇，但他其实一点都没有走火入魔，他来龙渊裂谷确实是为了找某样东西，却不是为了克制自己的魔气。 这一次检查的结果也很正常，他的经脉被凌厉剑气搅碎了不少，导致气血不畅，但并未有半分走火入魔之相，所以他对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底是哪来的？ 走火入魔不能解释，似乎只能是蛊毒了。 但他在检查中，好像也没有发现蛊毒的迹象？温如岚不太肯定，因为他伤势确实太重了，得等恢复之后才能做详细的检查。 不过...蛊毒两个字给温如岚提了个醒，他有了一个在不杀对方的同时又能防止对方对自己不利的办法了。 他五指虚虚的一握，在孟醒身边的储物袋就飞到了他手上。孟醒见状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自己刚刚做的好事，他连忙为自己的举动编了个理由：“尊上，我看您重伤不醒，自己又没有什么好的灵药，所以才想看看您的储物袋里有没有药品。” 这个理由倒也不全是编的，孟醒只不过隐瞒了一部分。隐瞒了他想顺便拿点钱抽卡的想法。好歹救了温如岚一命，拿点钱并不过分。他这并不是偷窃，是在救人一命后拿点合理的报酬。 再者说，不问自取才是贼，他可是问过温如岚的，虽然对方在昏迷中没听到，但没有回应，不就是默认了吗？ 孟醒为自己找足了理由，所以此刻说的倒也有几分理直气壮，将自己擅作主张翻动对方储物袋的行为合理化了。 “嗯。”温如岚随意的应了一声，看起来并没有太在意孟醒翻自己储物袋的事。 毕竟孟醒完全没翻动，即便是重伤状态，温如岚的神识他也破不开。 孟醒此刻看着温如岚将手伸进储物袋的动作不由好奇了起来，堂堂魔尊，势必很富有，也不知道温如岚这个小小的储物袋里到底装了多少灵石，够自己抽多少次...... 咳咳，孟醒及时中止了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温如岚有再多钱都跟他没关系，第一重梦境温如岚的资产以兆计，结果自己还不是得为五百万卖身吗？ 孟醒为自己的贫穷叹了口气，继续看着温如岚动作，他以为温如岚是在找疗伤的丹药，他只有基础款，温如岚肯定有效果更好的。 温如岚也确实掏出了一个似乎装着丹药的小瓷瓶，却不是给自己吃，而是递到了孟醒面前。 他面带微笑，语气还很亲切：“你既然救本尊一命，这瓶可以增进修为的丹药便当做是小小的谢礼吧。” 孟醒却敏锐嗅到了一丝不妙的意味，因为对方眼下的笑容分外眼熟，温如岚端着那杯下了药的红酒给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副表情。 孟醒打开系统界面看了一眼物品id：装着蛊虫的药瓶 物品效果：服用蛊虫后不能有任何伤害种蛊者的念头，否则蛊虫发作，啃食经脉，引发难以忍受的剧痛。另外，种蛊者可以在任何时候杀死蛊虫，蛊虫死后，宿主随之死亡。如果种蛊者意外死去，则蛊虫和宿主也同样死去... 孟醒：“......” 果然。 第43章 孟醒在内心将温如岚的人渣属性批判一通后，面上则做出一副惊喜又不好意思的神情，推拒道：“能为尊上效命是我的荣幸，谢礼就不必了。” 他并不去接那递过来的装有蛊虫的瓷瓶，温如岚见状，干脆直接将瓷瓶塞到了孟醒的手中，并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判道：“本尊给你的，你必须拿着。” 这副强势的态度又一次让孟醒想起了温如岚还是星际首富的时候，果然，当对方没了地位尊卑的束缚，强势且不讲理的本性就暴露出来了。 孟醒开始怀恋他的丞相了，即便完全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但明面上还得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 但也只能是怀恋了。孟醒看着自己手里的瓷瓶，做着最后的挣扎：“那..多谢尊上！我找个时间闭关再服食，将丹药的药性好好炼化。” 说着，他就想将瓷瓶收进自己的储物袋里。 却在将瓷瓶收进去前，温如岚已经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即便是重伤状态，温如岚此刻的武力值也不是战五渣的孟醒能比的，这是孟醒第一次在角力上输给温如岚。 温如岚再次将瓷瓶拿过来，将黑色的封着蛊虫的蜡丸倒在掌心，又亲自递到了孟醒唇边，哄劝道：“现在就吃，本尊会帮你炼化的。” 孟醒：“......”逃不过了。 罢了，反正就算不吃这个蛊虫，他也不会有伤害对方的念头，而且同生共死的效果也影响不到他，温如岚死了，他也必然不会再待在这个世界里。 所以，吃不吃这个蛊虫，对孟醒并没有什么差别，他只是觉得有点恶心，心理上有点压力。 但为了取得温如岚的信任，孟醒心一横，将蜡丸囫囵个的咽了下去。 见孟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温如岚眼神一暗，明明他现在的身体实在不适合想这样的事，但他看到对方时就是不由自主。 他逼着自己移开视线，将掌心贴上孟醒的小腹，用自己的魔气侵入对方的丹田。 过程很顺利，因为他的实力确实远胜于对方，孟醒并没有在修为上做任何伪装，也因为，孟醒并没有抵抗他的魔气进入自己的丹田。 这是很大胆也很匪夷所思的举动，丹田是修行者修行的根本，无论是灵气还是魔气通通都储存在丹田里。而且丹田很脆弱，任由对方的魔气侵入自己的丹田，只要对方心念一动，就可以瞬间将其摧毁，彻底成为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 对于修士而言，苦心修炼的修为一朝散尽，无疑比死还令人痛苦。所以一般而言，即便亲密如师长、伴侣，都少有能毫不设防的将自己的丹田暴露在旁人面前的。 但是孟醒可以，他对自己的魔气丝毫没有抵触，任凭其在丹田内游走，将致命弱点毫无保留的暴露在自己面前，似乎完全不担心自己会伤害他。 可他们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温如岚在诧异的同时突然联想到孟醒刚刚的说辞。孟醒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自己很崇拜的意思，但温如岚并不怎么信。 毕竟魔修之间哪有什么单纯的崇拜，他改修魔道后天资卓绝，三百岁步入大乘期取得魔尊之位，将一众魔修都打的服服帖帖，那群以焦寰宇为首的属下们也没见有人崇拜他，都是背地里咬着手绢嫉妒他的修行速度，并且暗戳戳的准备将他拉下马。 只是如今，或许也只有崇拜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对方为什么对自己毫不设防了。温如岚一边想着，一边用自己的魔气引导孟醒吞服入腹的蛊虫进入丹田。 进入丹田之后，这蛊虫就算是种成了，对方只要敢生出对自己不利的心思，就会剧痛难忍。 他看了一眼孟醒的神色，对方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并没有半分痛苦的样子，甚至还有点享受。 废话，他那么弱且斑杂的魔气，陡然遇到一股涌入体内的精纯魔气，就好像那些正道修士进入什么灵气浓郁的福地洞天里一样，舒服的仿佛在冬日里泡温泉。 温如岚想要将自己的魔气立即撤回，或者在对方的丹田内搅合一下，让对方体验一下丹田被震伤的剧痛。 毕竟他身上受着那么重的伤，伤口还持续作痛，凭什么有人能在他面前过的那么舒服呢？ 他在自己过的不好的时候，自然是希望别人过的更不好的。 然而，这念头在他心中转了一圈，就石沉大海了。他既没有攻击对方，也没有撤回魔气，反而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魔气沿着对方的经脉走了一圈，帮孟醒聚拢整合那些因为修炼不当散落在经脉各处的魔气。 一个周天下来，温如岚收回了手，额头上是细密的冷汗。帮人梳理经脉本就是很耗心力的活儿，更何况他现在这样的状态。 但...他也说不上原因，明明心里想着阴暗可怕的念头，手上却不由自主的这么做了。 而在温如岚收回手后，孟醒也睁开了眼，温如岚只是以提升修为的丹药的名义骗他吃蛊虫，但这一个周天的梳理下来，他的修为竟然还真的提升了一点。 虽然依然还是个战五渣，但孟醒此刻觉得通体舒畅，舒服的几乎想伸一个懒腰。 他真的伸了个懒腰，并且在伸懒腰的同时，终于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温如岚额头的细汗和苍白的脸色。 孟醒暗道糟糕，光顾着自己享受，把这个重伤员忘了。 他连忙补救道：“尊上，要不要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不用。”温如岚的拒绝脱口而出，即便蛊虫已经证明了孟醒对自己并没有恶意，但多年的习惯还是让他下意识的选择自己处理伤口。 只是拒绝一出口，他心里竟然隐隐有点后悔。在处理伤口时少不得是要有肢体接触的，而他内心其实期盼着跟对方接触，不止于肌肤相碰，他想要更加深入的... 温如岚默念了一句清心的口诀，觉得自己真是中毒不浅，竟然会对一个第一次见的男人有这样汹涌又难以抑制的欲望。 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这山洞并不安全，孟醒并未带他离开龙渊裂谷，而是就近在谷底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山洞藏起来。 正道修士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一定没有放弃搜寻，随时可能会找过来，他若是不赶紧疗伤，那必然敌不过那些追来的正道修士。 想到此，温如岚强压下内心躁动的念头，他看了下自己的伤口，孟醒已经大致将剑伤周围清理过了，只是碍于材料所限，他也仅仅是清理，包扎和涂药都没有做。 温如岚没有急着处理这道剑伤，因为这不是最要紧的，修行之人，躯体不像凡人那样脆弱，皮外伤再严重，都没有经脉丹田中的损伤要命。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价值连城的上品疗伤丹药，吞服了下去。然后闭上眼，准备打坐调息。 只是刚刚闭上一会儿，他又再次睁开了，对着对面的孟醒吱会了一声：“本尊调息一会儿，你...” 他犹豫了一下，话正要说出口，孟醒却已经自发的接了上去：“我会帮尊上护法的！” 温如岚看了自以为猜中了自己心思的孟醒一眼，将“不用担心”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堂堂魔尊，确实不像是会说这四个字的人。他一向是自私自利，从不在乎旁人想法的，但... 温如岚闭上了眼，没有去向孟醒解释。他潜下心来，引导着化入体内的药力修补被剑气斩裂的经脉。 为了快速恢复，他选择服用的丹药是药性非常强劲的一种。对于一般人而言，这种丹药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伤药，因为那过于强劲的药性，在进入体内之后，不会像平常的丹药那样温润，反而会在经脉中横冲直撞，若是不用神识控制引导，会造成经脉二次损伤不说，严重的还会走火入魔。 而想要完全控制住这种丹药的药性，需要极强的控制力，温如岚是有的，他的神识很强大，只要没有外物干扰他，他能完美吸收这霸道的药性，用最快速度恢复。 他敢于在此刻吞服下这丹药，是因为他刚才用神识查探过四周，并没有正道修士的痕迹，料想那些人应该暂时追不过来，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打扰他。 但是吧...他算漏了一点。 不是非得正道修士的打扰才叫打扰，其他方面的同样可以。 温如岚虽然将神识主要用于引导体内的药性，但他强大的神识却也可以同时分出一部分在身侧，观察外界的情况。 所以他虽然闭着眼，但其实是知道自己周围发生了什么的，甚至还看的一清二楚。 孟醒一开始在旁边安安静静的支着下巴看着温如岚打坐，然后看的有点无聊了，他不由打了个哈欠，还伸了个懒腰。 而在伸懒腰的时候，孟醒注意到了自己满是破洞的衣服，这件被石块和荆棘划烂的衣衫，整个就是块破烂的抹布，挂在他身上。 实在是形象不佳，所以孟醒在自己储物袋里掏了掏，掏出他储物袋里仅剩的那件换洗用的备用衣物，准备给自己套上。 在换衣服前，他犹豫了一下，是在这里换，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换。但转念一想，温如岚都闭着眼打坐了，一时半会应该也不会醒过来，所以他完全没必要多此一举。 至于神识...他自己的神识太弱，还不到能体外探查的程度，而且对这个修真世界也没有多少常识，以致于完全忽略了这一点。 所以他光明正大的就在温如岚面前脱起了衣服，他脱上衣时，温如岚的呼吸几度紊乱，但却也强撑着镇定，继续引导体内的药力。 但孟醒觉得沾过水的裤子即便被烤干了也不太舒服，所以将裤子也换了的时候，温如岚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了。 念随心动，一直精准的控制药性的神识失了控，失去了束缚的霸道药性立刻冲撞起了四周的经脉，本就严重的伤势雪上加霜，温如岚突的吐出一口血来。 这口血吐的突然，孟醒懵了一下，但随后就立刻上前，将下倒的温如岚扶住。 他以为是温如岚伤势太重，服用丹药也无法缓解，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到底是因为什么吐血。 温如岚自然也不会解释，他靠着孟醒的手臂，看着孟醒还未来得及系上的衣领下漏出的健壮肌肉，只感觉气血又在翻涌了。 第44章 “尊上，伤势很严重吗？”孟醒眉头皱紧，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很严重...”温如岚语气复杂的回了一句。 本来还没有这么严重的。 但这也确实怪不了孟醒，是他自己心志不定。而且虽然伤势加重了吧...但温如岚回味着刚刚看到的景象，竟然还感觉挺值得的。 他可能真的中了什么情蛊吧。温如岚看着孟醒棱角分明的侧脸心想。 “那有什么办法缓解吗？”孟醒又问。他是真的在担心温如岚的伤势，都没有发觉温如岚眼神中翻涌的欲念。 缓解？温如岚评估了一下此刻的状态，他心念始终难平，而且那股横冲直撞的药性他还需要时间将其散去，他暂时不准备治疗内伤了。 但是他可以处理一下外伤。 温如岚并不准备自己来，只用沙哑的嗓音有气无力道：“本尊没什么力气，你帮本尊上药吧。” 说着，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治疗外伤的伤药，交给了孟醒。 孟醒接过药瓶，立刻就准备帮温如岚上药。温如岚胸前的那道剑痕，他之前为了清理伤口将附近的衣服扯开了一点，现在倒也可以直接上药，但上完药之后总得包扎好，穿着衣服就不太方便包扎了。 所以孟醒提议道：“尊上，你要不要脱下衣服？” 他说这句话是不带任何旖旎念头的，完全是出于对伤员的负责，但是听在温如岚耳朵里，就自动的扩展延伸，变成了不可描述的限制级画面。 温如岚按捺着躁动的心念，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道：“你来吧。” 得到应允，孟醒便开始动手了。因为他当了十天的皇帝，对于古代这些繁杂的衣袍怎么穿脱倒也有了一些经验，因此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的就将温如岚的上衣解开了。 敞开的衣襟下，露出白皙匀称的肌理。温如岚的身形虽然偏瘦，却并不瘦的露骨，他瘦的恰到好处，像是艺术家精心打造的雕塑，每一个肌肉线条都透露着纤细的美感。 不过孟醒无暇注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剑伤上。不久之前他才中了一箭，知道这皮开肉绽的伤口到底有多疼，而温如岚这道剑伤明显比他那次的还要严重。他每次受伤时温如岚照顾他都很细心，礼尚往来，所以孟醒也刻意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将伤药倒在伤处。 但即便再小心，料想也该是非常疼的。孟醒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当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疼痛感往往就会被减弱了。 所以他一边继续手头上的动作，一边抬起头，想要跟温如岚说两句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 但是这一抬头就发现，他根本不需要分散，温如岚的一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同样敞开的衣领。 孟醒之前换衣服时只随便将衣衫披在身上，并未系上，之后温如岚突然吐血，他又急忙跑过来接住对方了，所以眼下，他的状态跟温如岚差不多，都是衣衫不整，衣襟大敞。 他在替温如岚上药时心无杂念，温如岚的目光却幽暗又露骨，用视线描摹着他肌肉的轮廓，一路从胸肌摸到了腹肌，并且还有再往下的趋势。 虽然读心技能已经没有了，但孟醒仿佛又听到了那在心中响起的黄色文学。 孟醒：“......” 罢了，谁让他是个伤员呢。孟醒心想，便也由着温如岚用视线占自己便宜了。 这个注意力转移的很成功，孟醒将药上完并且包扎好的时候，温如岚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孟醒提醒了一句，他才终于回过神来，然后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盯着孟醒的视线，中断了自己脑内的文学创作。 这一回过神，温如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胸前包扎用的白布被孟醒打成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蝴蝶结好看归好看，却实在与他的魔尊身份不符。 温如岚皱了皱眉，显然不太喜欢这个蝴蝶结，伸手就想将蝴蝶结解开。 孟醒见状，故意做出一副无辜且沮丧的神情：“我不太会包扎，尊上不喜欢吗？” 温如岚已经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他内心挣扎片刻，最后将手原样收了回去，违心道：“无妨。” 喜欢实在说不出口，他也只能用这两个字含糊过去了。 孟醒内心已经要笑的快绷不住了，但面上还是装的很正经，并且体贴道：“尊上喜欢的话，明天我还帮你换药。” 温如岚：“......” 他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最后只好随便找了个由头，带过这个话题：“夜深了，休息吧。” 说着，他一边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件全新的衣服给自己换上，将胸口的蝴蝶结牢牢遮住，一边闭上了眼，进入了入定状态。 孟醒也有样学样的盘起了腿，认真摸索着自己体内的魔气。虽然是个战五渣，但他并没有放弃自己，万一他突然醒醐灌顶，一举突破了呢？ 并没有这种突然，别人入定是全身心的投入，吸纳游离在天地中的灵气，将之引入体内后转化为魔气在经脉内运转，他是转着转着就睡着了，姿势也从盘膝而坐变成了东歪西倒的倒在地上。 并且不偏不倚的，头还枕在了温如岚的腿上。 温如岚被迫从入定状态醒来，看着这个躺在自己腿上睡的正熟的男人，内心想着自己应该将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男人狠狠的推开，手真正来到对方身边，却只是帮孟醒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并且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让对方睡的更舒服点。 他没有再修炼，只是借着篝火跳动的光焰，看着孟醒熟睡的侧脸，严重的伤势好像一下都变得无关紧要了，他眉眼不自觉的变得轻柔，手指伸入对方的发间，轻轻的按抚。 一夜的时间过的很快，孟醒感觉自己还没睡够呢，就陡然被人从睡梦中喊醒。 他有些初醒时的迷茫，正想开口询问一句，就被人捂住了嘴。 “嘘。”温如岚坐在孟醒身后，以将对方揽在怀里的姿势，一手捂着孟醒的嘴，一手放到唇边，在孟醒耳后，轻轻的“嘘”了一声。 孟醒的神智立刻清醒，他意识到应该是有情况出现了。 在乖乖保持安静的同时，他突然想起来篝火还点着，火光容易引来敌人的注意，连忙想要去将篝火扑灭。 温如岚却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在孟醒动作之前，他五指虚虚的一握，地面上的篝火好似遭遇了一阵狂风，火光瞬间被风势吹灭。 而在篝火熄灭之后，孟醒屏着呼吸，想要探听外界的动静，可惜他什么都听不见，他的神识弱到约等于没有。 但是温如岚不同，他眉头微蹙，外放的神识探查到了那个他在所有正道修士中最不愿遭遇到的人——顾风。 虽然仍然是大乘期初期，但斩出那一剑的顾风，论实力要比那些什么大乘期大圆满境界的各派掌门要强的多。 全盛状态温如岚都败了，此刻遇上对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绝地反击的奇迹，毕竟神怎么会帮他这样的魔头呢？ 他在思寻着退路。在夜间孟醒睡熟时，他已经在这个山洞洞口处布下了掩人耳目的禁制，所以孟醒才能一觉睡到现在，不然夜间那几拨路过洞口的修士早就发现他们了。 但是那也仅仅是因为那些路过的修士实力都不强，这禁制可以瞒过他们，但是顾风就未必了，温如岚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小瞧这位正道精英，能避着还是避着最好。 至于怎么避呢...温如岚其实在意识到顾风在附近的时候，脑子里就根据以往的思维惯性自动蹦出了一个主意。 调虎离山。用什么调虎？他手上这个小魔修不就是现成的诱饵吗。 他可以给孟醒打入一道自己的魔气，引起顾风等人的注意，然后诱骗孟醒独自留下，自己则远远的离开。 然后自己就可以成功逃脱，至于孟醒最后会怎么样，当然是被那群中计的正道修士找到后拿去泄愤诛杀了。 这是温如岚的一贯的思维方式，完全以自我为中心，其他人都是可以利用舍弃的棋子，包括血亲。 如果今日跟他在一起的是其他任何人，他都会采用这个成功率最大的方案。但是孟醒的话......温如岚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被自己捂着嘴圈在怀里的男人，不要说是真的拿对方当诱饵，就光是想到孟醒可能会被那些追杀自己的正道修士顺道杀死，都叫他怒不可遏。 他必须带着对方一起离开，虽然这会大大增加他逃亡的难度，乃至连累自己也被正道修士追上，但只要这个人是孟醒，他就不会有第二种选择。 “跟本尊走，别出声。”在察觉到顾风越来越接近这里的时候，温如岚在孟醒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孟醒点点头，虽然他依然还是状况外，完全不知道外边到底有什么敌人。 温如岚握着孟醒的掌心，拉着他一起往山洞内部走。 这山洞其实并不只有一个出口，它内部很深，似乎连通着山腹深处，但孟醒当时只是将温如岚抱到洞口几十米远的地方，因为里边又深又暗，说不准是什么妖兽的巢穴，他这么一个战五渣，遇到正道修士是死，遇到妖兽还是死，所以孟醒没敢太深入。 温如岚其实也有此担心，他这样的状态遇到一般的妖兽还好，遇到实力强劲的，就悬了。 但是眼下也没得选择，这是他和孟醒唯一的退路。 第45章 两人往洞穴深处走去，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一路上除了黑就是黑，洞穴也越来越低矮逼仄，但好在还能容纳他们站立，偶尔有几滴露水从顶部悬着的石壁上滴落，其他的诸如妖兽之类的危险是一个都没遇到。 这条通往山腹深处的甬道很安静，安静的几乎有些恐怖了。黑暗总是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令人忍不住怀疑前方的黑暗中蛰伏着什么凶狠的妖兽。 不过两人一直紧紧牵着彼此，相握的掌心里传来的体温倒是驱散了这份黑暗无声的压抑。 又走了两个时辰，孟醒估计他们已经走了有几十里路了，可这曲曲折折并且岔路极多的甬道竟然依然没有到头，孟醒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得被困在这了。 但幸好，在半柱香后，他终于得以脱离这低矮又逼仄的甬道。 眼前豁然开朗，却不是明亮的可以感受到阳光直射的外界，他们依然在昏暗的山腹内部，在山腹内部一个巨大的中空的溶洞内。 这溶洞有十来层的塔楼那样高，占地的话，孟醒一眼甚至都望不到头。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山腹中间又怎么会空出这么一块。孟醒在心里嘀咕着，他想要出声询问，但又碍于温如岚之前的那句话，一直不敢出声。 虽然走了那么远，应该早就将敌人甩掉了，但孟醒还是先征求了一下温如岚的意见，他握握温如岚的掌心，在对方转头看着自己时，用口型询问了一句。 “可以。”温如岚开口给了回应。 “这是什么地方？”孟醒终于问出来了。 温如岚沉吟着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来龙渊裂谷。 不过，他心里其实隐隐有一个猜测，这个巨大的洞穴可能跟他来此的目的有关。 龙渊裂谷有什么？除了那道战神留下的剑意，还有那只修为达到渡劫期的变异巨蝎。 虽然那只变异巨蝎早已经死了，成了一具尸体。妖兽的尸体一向是人类炼器的材料，修为越是高的，越是珍贵，那只变异巨蝎的尸身自然早早被千年前的修士们瓜分干净了。按理来讲，应该是一点痕迹都不留了。 但其实是还有一样东西应该留存在了龙渊裂谷中，那就是这只变异巨蝎分泌的毒晶。 暗锏毒蝎这种妖兽有一种习性，那就是每年都会将体内未消耗完的毒液排出体外，而它的毒液在离开体外后不久，就自动凝结成了坚固的晶体，能保存千百年。 这种毒晶毒性强烈，可以用来炼毒，在药理上的功用，则几乎没有。所以这种毒晶的需求量很少，也很少有人专程会来寻找。 但温如岚来此，就是为了找这种毒晶，还不能是普通的暗锏毒蝎的毒晶，他要找的是那只变异巨蝎遗留下来的毒晶。 只有这种毒晶毒性才足够强烈，足以抵消他体内的寒毒。 他修炼的这种至阴至寒的魔功，虽然威力强横，但却也有其劣势，那就是随着修为的进一步提升，在体内积攒的寒毒也就越来越严重。 到了如今，已经成为了他提升修为的瓶颈，他于一百年前踏入大乘期大圆满境界，而在之后的一百年，修为再无寸进。 温如岚试过很多种办法，也服食过很多天材地宝，想要突破，但都以失败告终。他意识到他除非完全祛除这种寒毒，否则他永远都得止步大乘期。 而这寒毒早已在几百年的修炼中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寸血肉每一寸经脉中都有这种毒素的痕迹，想完全清除，谈何容易。 但温如岚并不甘心，他翻遍古籍，想要寻找祛除毒性的方法，在又失败了无数次后，他最后找到了一种以毒攻毒的法子。 寒毒至阴，只要能找到一种同样强大的至阳的毒性，就可以将两种毒互相抵消，从而解毒。 他已经是大乘期大圆满的修为，寒毒自然也发展的跟他一样强，而能达到这种强度的至阳之毒，温如岚找遍天下，最终才找到了这只千年前就已死亡的变异巨蝎。 他并不确定这只变异巨蝎是否真的有遗留毒晶，不过按照他的推测，应该是有的。 因为这只毒蝎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就忽然某一日，附近的山民注意到了这只突然出现的山脉一样巨大的毒蝎。 但温如岚觉得应该并不是这样，这种变异必然不可能是瞬间达成的，从金丹期到渡劫期，一定有个积蓄的过程。 只是在积蓄过程中，这只毒蝎八成藏在什么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所以没人发觉它的异变，这种强大的妖兽有相当于人类的灵智，它一定是蛰伏到自觉实力足够了，才离开藏身之地，走入外人的视野。 而那个藏身之地，千年来没有人找到过，或者说，也没有人想要去找过。 一个妖兽的巢穴能有什么好东西？吃剩的尸骨？分泌的毒晶？ 这对旁人而言无用的东西，却是温如岚需要的，所以温如岚这次就是冲着那只变异巨蝎藏身的地方来的。 而他眼前所见的这个巨大的溶洞，在隐秘度和空间上，都完美符合那只变异巨蝎前期藏身的要求。 这里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巨蝎藏身地！ 若是找到了巨蝎遗留的毒晶，并且真的如古籍所说，可以抵消他体内的寒毒的话，那么他积压了一百年的修为可以瞬间突破，那些受损的经脉也可以在突破的同时被修复，领悟了战神剑意的顾风或许也不再是他的对手，局势将就此反转。 想到此，温如岚不再等待，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件可以用来照明的灯盏型法器，准备独身去溶洞内搜寻。 至于孟醒，他同样留了一台灯盏，并且吩咐了一声：“不要乱动，待在原地等本尊。” 这溶洞内说不清藏着什么危险，他自己去找就够了，他不想让孟醒涉险。 作为一个战五渣，孟醒十分有乖乖听话不给人添麻烦的自觉，所以他点着头应了。 温如岚看他答应的乖巧，却依然不太放心，想了想，又留下一件防御法器，交代道：“这个给你防身，遇到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本尊。” 孟醒又一次应下了，温如岚离开时，他没有太注意，因为他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温如岚刚刚给自己的防御法器上。 他对温如岚财力的猜测果然没错，这家伙资产丰厚，随手给自己的一件法器，竟然就是有价无市的天阶法器，这要是拿出去卖，他起码可以抽个一百张！ 孟醒美滋滋的将法器抱在怀里，想要跟系统交换抽卡的机会，虽然系统一向是只收钱，不收物，但他觉得依系统死要钱的秉性来说，他打个折卖给系统，系统肯定也会要。 然而系统在这一方面就是这么的有坚持有气节，对孟醒的提议给以冷酷的否决：“不行。” 孟醒不放弃：“你算算这法器市价值多少，我八折卖给你不行吗？不然七折？” “不行。”系统依然是拒绝，任凭孟醒一路自贬身价，从八折打到骨折，系统都岿然不动，就认准了钱。 孟醒服了，他连一折都报出来了，系统都不肯给他换。 他彻底死心了，内心一边骂着系统的黑心和死板，一边抬起头，寻找温如岚的身影。 温如岚已经离开了他有一段距离，按孟醒的目力来说早该看不到了，不过温如岚手中那个照明的灯盏法器，为他在黑暗中指明了方向，孟醒看到那个影影绰绰的光点，便知道温如岚到底在哪了。 同样的，温如岚也可以通过孟醒手上的灯盏来确认孟醒的方向，他在搜寻的过程中时不时要回头看一眼，确认孟醒安全，才会继续。 孟醒在原地观察了一阵，见温如岚仍然在寻找，似乎一时还不准备回来，便转而开始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其实也观察不了什么，灯盏照明的范围有限，四野都是黑暗，他所能看到的除了石壁就是石壁，其他的完全没......等等，那是什么东西？ 孟醒揉揉眼睛，他有些不确定，他刚刚似乎看到了黑暗深处，灯火无法照亮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涌动？ 或许也不是看到，因为在这融为一体的黑暗中实在是很难辨清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的，是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有种感觉。 短暂的像是错觉，却让他整个人都不自觉紧绷了起来，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不是错觉。 他凝视着那片黑暗，将灯盏向那个方向前举，想要看清黑暗中藏着的东西。 可离的有些远了，他无法看清。 孟醒回头看了一眼温如岚，犹豫了一下，虽然内心很想去看看，但他决定还是遵守跟温如岚之前的约定，乖乖待在原地。 然而他做了这个决定，系统却发出了截然不同的指示：“去看看。” 孟醒一愣，因为这还是系统在给出主线任务以外，第一次主动要他去做些什么事。 孟醒不想随系统的意，毕竟这个系统总是坑他。但此刻...他却往前走了一步。不是因为系统的指示，而是因为他内心也有种没有由来的感觉，在告诉他，他必须去查看一下。 孟醒向着黑暗深处行进，灯盏为他照亮前路，温暖的光晕散射在他周围，圈出一个方寸大的充满安全感的光圈。 可却在孟醒行进到某一处时，圆形的光圈只剩下一半，至于剩下的一半，被孟醒面前的黑暗吞没了。 “这是什么......”孟醒看着三步外的东西喃喃道。 他眼前的黑暗收拢成了细细的一束，空悬在半空，像是一只竖起的没有瞳仁的黑色眼睛，又像是一道虚无壁垒上的裂缝。光可以照亮其他任何地方，却无法照亮裂缝中的黑暗。 裂缝中的黑暗好似有生命力似的一样，在不断的舒张、收缩，吞噬一切靠近它的光，亦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对于孟醒的疑惑，系统一时没有给出回应。而孟醒凝视着这片黑暗，突然感觉有些晕眩，像是被蛊惑了一样，他不由自主的向着这道裂缝走了一步。 而在他走出这一步的同时，一直蛰伏在裂缝内的黑暗突然向外奔涌，好似无数双细长的触手，张开双臂在欢迎他的到来。 他又走了一步，他大半的身体已经隐入了外涌的黑暗中，灯盏发出的光晕也早已在与之相触的一瞬间便被完全吞噬。 溶洞内的唯二两个光源，只剩下一个。 孟醒距离这道不知道通往何处的裂缝，也只剩下最后一步。 就在他即将彻底被吞没之际，突然有一双手拦住了他。 温如岚在发觉灯灭的一瞬就意识到了不妙，立刻赶来制止。万幸，他来的及时。 而在有外人来后，那些向外奔涌的黑暗于一瞬间老实安静了下来，它缩回了裂缝之内，乖顺的好像从来就不曾张牙舞爪过一样。 孟醒也从那股迷怔的状态中醒过来神，他侧头一看，就见神情严肃的盯着前方裂缝的温如岚。 温如岚握紧着孟醒的手腕，将对方拉着往回退了好几步。孟醒等他停下来才张口询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温如岚语气犹疑，他其实并不确定，眼前的东西他只在古籍上看到过。 而在他犹豫着没有开口的时候，却有另一道声音给了孟醒答案。 系统的声音在孟醒脑子里响起，电子机械音带着丝从未有过的严肃。“这是无烬视界的裂缝。” 第46章 “这应该是无烬视界的裂缝。”温如岚给了跟系统如出一辙的回答。 无烬视界？唯有孟醒完全在状况外，对这个名词一无所知。 这点倒是也很符合他的人设，因为这并不是修真界的常识，甚至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温如岚也是在翻阅古籍的时候正好看到过。 所以他对孟醒的茫然毫不起疑，反而体贴的解释了一下：“这天下有三千世界，我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三千世界的其中之一，这三千重大小世界都在天道的掌控之下，但是有一个世界是个例外。” “无烬视界跟其他大小世界都不一样，它内里没有日月，没有星辰，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因为它在诞生的最初并不是作为一个单独的世界被创造的，而仅仅是天道为了保持三千世界的纯净，所创造出的封闭的、用来倾倒三千世界之中无法消散的强大的怨憎的容器。” “我们所使用的魔气其实本质上就是灵气，只是因为修行功法的不同跟那群正道修士的灵气有所差异。但是怨憎之力不是，它是跟灵气完全相对的，代表世界上一切负面的、黑暗的东西。” “这个容器在千万年的累积下，内里积蓄的怨憎之力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可怖，最后甚至诞生出了自己的世界意识，成为了一个失控的、脱离了天道掌控的世界，这就是无烬视界。而无烬视界虽然是封闭的，跟三千世界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通道，但据说，在某些极特定的情况下，三千世界之中会产生通往无烬视界的裂缝，也就是眼前的这个。” “无烬视界...怨憎之力...”孟醒消化着这个说明，无烬视界是由怨憎构成的话，那从这裂缝中涌出的黑暗就是所谓的怨憎之力？ 应该就是了，孟醒在脱离那种迷怔的状态后，在凝视这条裂缝时，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阴冷感，跟昨天的十分相似。 顾风当时斩出那一剑时，从裂谷底部涌出的黑雾给他的就是这样的阴冷惊悸感，两者相似到孟醒觉得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但是一个是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无烬视界，一个是代表正义的战神，他们怎么会是同源的呢？ 孟醒将疑惑问了出来，温如岚也再次给了解释：“战神应龙是一个极为特殊的神，他不像天界其他神那样都是先天神祇，在一开始，他仅仅是一只普通的妖蛟，他会从妖蛟修炼成战神，是因为他曾经误入过无烬视界。具体经过无人知晓，但他从无烬视界出来后便被天道封了神，并且不同于其他只能使用灵力的神，他可以同时使用灵力和无烬视界的怨憎之力。” “误入一下无烬视界就能成神？听起来还挺简单的。”孟醒说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应该并没有那么简单，天上哪有白掉的馅饼呢。 温如岚的反应也给了他印证，几乎是听到孟醒这个说法的同一刻，温如岚就拽着孟醒又退了几步，并且严肃的警告道：“绝对、绝对不要接近这道缝隙！无烬视界是成就了战神应龙没错，但是除了应龙以外的所有人，千万年中所有误入无烬视界的人，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若非如此，温如岚自己就想去试试看，为了追求强大的实力，他是不在乎冒一些风险的。成则破格封神，何乐而不为呢？ 但是这个风险太大了，大到已经有无数的人，无数的灵魂被这片黑暗所吞没，而成功者只有千万、乃至亿万中的唯一。 温如岚对自己很自信，但自信不是自大，他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一定能成为那开天辟地以来的走出无烬视界的第二人。 他不愿担失败之后永远沉沦于无烬视界的风险，或许过去他有这份豪赌的魄力，但是现在他不行，因为......温如岚握着孟醒的五指攥紧，强硬的带着对方远远的离开这道缝隙。 孟醒乖乖的被温如岚拽着走，只是在走的同时，他突然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道悬在半空的缝隙在微微的开合，像是活物的一呼一吸，黑暗在缝隙中流淌、奔涌。 虽然温如岚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但孟醒对这道出现在此的缝隙仍有疑虑。 无烬视界的裂缝或许会存在于三千世界之中，但...这里其实并不像温如岚所说的是三千世界中的其中一个世界，这是一个梦啊。 孟醒早就想问了，这个梦的主人梦泽君是神，那位战神也是神，他们是同属一个世界的吗？还是说战神也好，还是什么无烬视界也好，都仅仅是梦里虚构出来的东西。 只是之前忙着找温如岚和给温如岚治伤，都没来得及问，现在他在被温如岚拽着走的同时，一口气将内心的疑惑都对系统问了出来。 系统沉默了片刻，慢慢给出了解释：“梦泽君和应龙都是同属天界的神，他们都是在现实中存在的，天界是三千世界中的一个，无烬视界是独立于三千世界的一个世界，但是梦境世界又跟它们都不相同。” “三千世界跟无烬视界是同级并列的关系，但是梦境世界，你可以理解成是叠加在真实世界上的虚幻世界。梦泽君是掌管梦境的神，每个生物都会做梦，但那些梦的力量太弱，无法独立成为一个世界，而且极容易受到一些以梦境为食的生物的攻击。” “于是天道在创立诸神时便创造了梦泽君，守护众生的梦境就是梦泽君存在的职责，他用自己的力量构建梦境世界，或者说梦域，来承载这些零散的弱小的梦，也为他们隔绝外来力量的侵害。” “某种意义上来说，梦泽君是领地最大的神，因为天界别的神祇领地再大，也总归局限在世界之内，但是梦泽君的梦域囊括大小所有世界，世界有三千重，梦泽君的梦也有三千重。” “这三千重梦域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梦境世界构建的逻辑在本质上是现实世界的投影，就像你现在所在的这一重，或是你之前经历的两重梦境，都是在现实世界里真实存在的，梦境世界只是将真实世界存在的规则和设定投影到了梦中。” 孟醒被说的有些绕住了，他一边吐槽这个看似简单的游戏背景实际上竟然这么复杂，一边将系统的说法在内心整理了一遍。 就是说他虽然穿越到了梦泽君的梦境之中，但其实梦境之外还有现实世界，并且梦境一共有三千重，分别跟现实世界的三千世界一一对应？ 大致理顺了之后，孟醒继续追问道：“那昨天顾风挥出的那一剑，是借了应龙的力量，应龙的力量可以穿透梦境，从现实世界中反应到梦境之中吗？” “不能。”系统给了否定的回答：“除非他本人亲自来到梦域，否则无法将他的力量带到梦境之中。” 那顾风那一剑到底是借的谁的力量？孟醒刚想问出来，系统却已经自觉的给了解释：“梦域之中评价强弱不是看表现出来的力量的大小，而是改变梦境规则的能力，即便微小如一只蜘蛛，但只要有改变梦泽君制定的规则的能力，那他就可以复制任何神祇的力量，也可以做成任何匪夷所思的巧合。” 孟醒一怔，他想到了前两重梦境破碎之前，那颗射偏之后仍然精准打穿了温如岚后心的子弹，和那只在殿顶上跟自己对视的毒蛛。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一点，系统就没有回答了。 像是被装上了□□，对孟醒的追问，它一声都不吭。 孟醒尝试片刻就放弃了，系统从来没对他的死缠烂打妥协过。他懒得再想，只安静的将自己当做一个挂件，被温如岚拽着，离那道裂缝越来越远。 随着距离的拉远，温如岚安下心来，再次开始寻找毒晶。他没敢再将孟醒一个人放在一边，因为这个溶洞里竟然出现了无烬视界的裂缝，这种极其危险且罕见的东西。 无烬视界内的怨憎之力到底有多强，昨天应龙那一剑已经给了他很直观的感受了。而那甚至都不是对方的全部力量，而仅仅是一丝残留了千年的不断削弱的剑意。 温如岚对这道裂缝十分忌惮，只想远远的躲开。但是除此之外，这一发现，其实也给了他一个猜测...龙渊裂谷会为什么会突然诞生那样一只实力强大的变异巨蝎，又为什么会引起应龙的注意的猜测。 他只需要还需要一点东西来证明，在又走了一段路后，温如岚终于在一块不起眼的石缝中找到了不同于岩层的剔透晶体。 温如岚惊喜的上前查看了一番，这样强大的毒性，必然是他要找的那只变异巨蝎留下的毒晶无疑！ “果然是这样。”他自言自语的念了一句。 换来的是孟醒的一头问号，自始至终，他压根不知道温如岚到底在寻找什么。 温如岚看了孟醒一眼，在内心犹豫了一下，将自己寻找毒晶的目的隐去了，只说了他猜出的结果：“这是千年前那只变异巨蝎留下的毒晶，这里是那只变异巨蝎在成长到渡劫期前藏身的巢穴。” 巢穴？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名词的同一瞬间，孟醒就联想到了同在此处的那道无烬视界的裂缝。这两者到底是单纯的巧合，还是有什么因果关系？ “那只变异巨蝎之所以会变异，从金丹期的妖兽变异成渡劫期，应该就是碰巧吸收了这道裂缝中溢出的怨憎之力。”温如岚的猜测是后者：“也因此，吸引来了同样使用怨憎之力的应龙的注意。” 所以千年前应龙才会在这个被投影的现实世界中出现，挥剑斩巨蝎。孟醒恍然大悟。 但是与此同时，他又突然想起了一个刚刚忘记问的疑问，他在内心询问系统：“无烬视界的裂缝又是怎么回事？梦域不是叠加在现实世界之上的虚幻世界吗？怎么也会跟现实世界一样，有通往无烬视界的裂缝？” “不该有的。”沉默片刻后，系统给了这么个耐人寻味的答案。 “即便现实中被投影的这个修□□真的有无烬视界的裂缝，但是梦境中不该有。”系统像是陷入了程序bug，它也无法解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在漫长的检索分析之后，系统又蹦出了两个字：“除非...” 除非什么？ 系统没说出来，孟醒追问了一下，但是系统好像掉线了一样，一点回应都没有了。 这种放了个饵出来钩着别人的好奇心却偏偏不完全讲出来的人最可恶了！孟醒恨恨的想。 也不对，系统根本就不是人。 各种意义上的不是人。孟醒在内心腹诽。 第47章 在孟醒腹诽的同时，温如岚已经自顾自的上前，将那块在经年累月的侵蚀之下，几乎跟岩层嵌在一起的毒晶取了下来。 他没有让孟醒帮忙，因为这种毒晶的毒性之强，只要接触肌肤，就会立刻产生被火焰灼烧一样的剧痛，皮肤也会快速的溃烂，可怖至极。 这种危险的事，温如岚选择自己来，他做好了防护措施，在谨慎又小心的挖取之后，成功获得了变异巨蝎的毒晶。 至阳之毒已经到手，停滞百年的修为终于有了更进一步的希望，但温如岚却并没有立刻使用，因为... 以毒攻毒的方法到底会不会成功，温如岚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底。 他会来寻找毒晶也仅仅是因为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方法了，但是到底要不要用，他还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 不用，也就是修为继续停滞在大乘期大圆满境界，并且体内的伤势也得慢慢恢复。用了的话，他可能会成功，扭转今日的败局，但更大的可能，他会失败，两种毒素并没有抵消，而他在寒毒或是蝎毒的侵蚀下，就此陨命。 温如岚从来都不是个不怕死的人，他十分惜命，在遇见孟醒之后，这份对死亡和分别的恐惧进一步加深了。 所以他难以抉择，看着毒晶良久，也只是将其收进了储物袋里，暂时不做处置。 他内心如何挣扎犹豫，都没有对孟醒吐露半分。而孟醒也并没有发觉，因为他在思考着系统之前对他说的那一番关于梦境的解释。 他隐隐觉得破局的方法或许并不是做如何密不透风的防护措施，来保护温如岚在8月10日那一天不会在任何意外下死亡。 孟醒已经试过了，防不住的。 巧合这种东西，只要是想设计，怎么离奇的都设计的出来。 真正应该着眼的点在于，那只以毒蛛模样在孟醒面前现身的不知真身为何的东西。 但是要怎么阻止乃至打败对方呢？孟醒甚至连对方现在到底在哪都不知道，这个问题委实是很难想出答案。 两人各自藏着心事，一时倒也没有再说话。 走了这许久，多少有点疲累，而且温如岚身上的伤势也并没有得到治愈，疲累和着伤痛搅合在一起，他有些体力不支。 “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温如岚提议道。 孟醒自然是应允的，并且十分体贴的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他之前留着的一点柴火，在原地升起了火。 火光比灯盏的光焰更为灿烂，也更为温暖，这满是黑暗的曾经是妖兽巢穴的溶洞被火光所照亮，驱散了些许的阴森。 “尊上，你专心调息吧，我会帮你护法的。”孟醒看着温如岚在橘色火光下也难掩苍白的脸色道。 他说的很是可靠，然而实际上...先不谈他那约等于没有的修为和神识，就说昨夜他打坐的时候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刚刚开始修炼的新人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温如岚也实在无法真的将自己的安危交给孟醒。 他仍然准备在调息之余由自己分出一部分神识盯着四周的情况，但是他嘴上却“嗯”了一声，一副完全交给孟醒的样子。 随后，他就闭上了眼，开始梳理经脉中那些非但没有起到治疗效果反而加重了伤势的药力。 而孟醒，也尽职尽责的做着护法的工作，他没有打坐，因为他害怕自己又会睡着。 所以他就只是很随意的支着一只腿坐在地上，用手撑着下巴，看着温如岚阖起的眉眼。 他看的有些入神，因为温如岚的样貌真的很耐看，虽然是个男人，但看的久了孟醒竟然还觉得有几分赏心悦目。 不，等等，孟醒将自己有些弯掉的想法掰了回来，他看温如岚的样貌入神只是因为对美的欣赏，而不是出于什么男女之情。 没错，就是这样。孟醒心想，对美的定义本来就不该用性别或是其他什么的条件来约束，他就是单纯的欣赏美人而已！ 孟醒在这句话在内心默念了几遍，内心倒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一平静，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打了个哈欠，随即又猛的甩了甩头，将困意驱散，他还要帮温如岚护法呢，绝不能再睡过去。 他短暂的精神了一下，但没过多久，他又打了个哈欠。 正在他感觉自己有些坚持不住，想要站起来活动活动的时候，某个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掉线的系统又回来了。 并且发布了一则前所未有的支线任务：“叮咚，玩家触发支线任务——探索无烬视界。” 孟醒：“？” “你认真的？”他忍不住问道。 无烬视界内里到底有多可怕，孟醒不知道，但是温如岚的警告还音犹在耳，千万年间的所有人，除了应龙以外的所有人，在误入了无烬视界之后都再也没有出来过。 孟醒不觉得自己会是个例外，他对自己眼下的实力还是有数的，本来他在体力上还能略胜温如岚一筹，但在这个修真的背景之下，他真是各项数值全方位被碾压。 战五渣可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的就是个战斗力只有5的渣渣。贸贸然进去这个难度满级的副本，他要是出不来了怎么办？再者说他还要替温如岚护法呢，孟醒觉得相比支线，还是主线任务更重要，所以他不准备接这个任务。 然而在他拒绝之前，系统又抛出了一个十分有诱惑力的诱饵：“支线任务完成后玩家将获得随机sr卡一张。” 孟醒：“！” 孟醒有点点心动了，但他又看看闭目调息中的温如岚，还是有些犹豫：“我离开的话他要是遇到危险怎么办？” “这里暂时安全，而且即便真的遇到危险，你留下来也没有用。”系统的发言直白且不留情面，同时将孟醒十分均衡且平均数不过5的的人物数值展示在了系统界面上。 孟醒：“......” 可恶！ 系统的做法虽然给了孟醒心灵上的暴击，但也帮他做了决定，他决定去无烬视界看看。 也不全是为了sr卡，也因为，他心里其实总是有种，他必须弄清楚无烬视界的裂缝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执念。 孟醒小心的放轻脚步，尽量不打扰调息中的温如岚，慢慢离开了篝火照亮的范围。 而温如岚也似乎完全没有发觉，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 孟醒摸着黑行进，他倒也没有迷路，因为越靠近那道裂缝，那股穿透骨髓的阴冷感就越是强烈，简直是天然的指向标。 很快，他走回了那道裂缝之前。 他又一次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黑暗也一如之前，在缝隙之下涌动。像是涓涓流淌的溪流，又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看的久了，孟醒再次感受到了那股眩晕感，不过这回他做了准备，没有再被这黑暗所迷惑。 他在完全理智的状态下，主动的向缝隙走了一步。那些蛰伏在缝隙之内的黑暗感应到他的到来，再次向他张开了畸形的触手。 孟醒又走了一步，他感觉到自己被这股阴冷可怖的黑暗所包裹，所拉扯。拉扯催促着他，让他赶快踏出这最后一步。 但是在踏出这最后一步前，孟醒突然停住了。 “我会出不来吗？”他对着系统问道。 “我会全力带你出来。”系统给了这样的回答。 它并没有给出任何一定会出来的保证，证明它其实也并没有绝对的把握。 孟醒笑了一声，他的直觉告诉他此行必然非常危险，并不是游戏失败进入下一关那么简单。 这条裂缝的出现本就不是在游戏预设的环节之内，否则系统不会对这条裂缝的态度那么奇怪。如果他无法逃离无烬视界，他大概会永远在其中沉沦。 但他还是要去的，因为...那股没有由来，却又空前强烈的驱使着他走出这一步的直觉。 孟醒自言自语了一句：“祝我好运吧。” 话音落下，他踏出了最后一步。 像是沉入泥沼，他瞬间被黑暗所吞噬，在短暂的外物入侵引起的波澜之后，黑暗慢慢变得平静，变得安顺，静待下一个受骗的猎物上钩。 而孟醒在真正踏入无烬视界的疆域之后，其实并没有感觉到多么大的变化。 枉费他还做足了一进来就会遇到危机的心理准备，结果眼前什么都没有，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虽然之前的溶洞也是漆黑一片吧，但跟无烬视界又不同，溶洞只是因为没有光照所以才显得昏暗，但是其实遍地都是石块。 而无烬视界之内，是真的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没有星辰，没有日月，也没有任何生命或者物体。 “空旷的都有点寂寞了。”孟醒嘟囔了一声，他又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了一句：“对了，这里到底为什么叫无烬视界？” 系统尽职的解释道：“无烬视界的无烬有两解，第一解，‘无尽’的‘尽’是‘尽头’的‘尽’，无尽视界意味着视野里只有无尽黑暗的一方世界。至于第二解，‘烬’是灰烬的烬。无烬视界内没有日月星辰，烛火也无法照亮其中哪怕一寸的黑暗，但其实还有一种光可以在此地亮起。” “什么？”孟醒追问。 “魂火。”系统给出了答案：“魂火是灵魂上的光焰，也代表着一个灵魂的活力。但无烬视界内的这些黑暗的、负面的力量会吞噬一切误入其中的灵魂，灵魂被怨憎之力同化，成为麻木的傀儡，魂火随之熄灭，火焰的最后一丝余烬消散之后，此地不会有任何光亮。” “所以才叫无烬视界...”孟醒了然，但他同时又冒出一个疑问：“我怎么没感觉到自己的魂火被吞噬？还是说这个吞噬的过程就是全麻无痛的？” 系统：“......” 它沉默着将状态栏的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金色盾型图标放大并且拖到了孟醒面前。 “来自系统的关爱和守护...”孟醒念着这个增益状态的名称，随即就是嗤之以鼻的吐槽：“关爱玩家就应该多送点抽卡机会，不要总是扣扣索索的，打个商量吧，这回任务的奖励翻个倍，送我两张sr怎么样？” “不行。” 又是意料之中的拒绝，孟醒本来也没打算真能从这个铁公鸡系统上面薅下两根毛来，只是此地太虚无也□□静了，他想要找人说说话而已。 “r卡也行，只送一张你不觉得太小家子气了吗？”孟醒一边扯淡一边继续在黑暗中行进。 系统则好像成了个复读机，一遍一遍的用“不行”两个字驳回孟醒的无理要求。 黑暗的阴森被孟醒的话痨给驱散了，只是，在又走了一会儿之后，孟醒嘴里一刻不停的扯淡突兀的停住了。 “无烬视界里应该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对吧？”孟醒不太确定的看着眼前出现的粗壮的长满鳞片的东西：“这是什么？” 像是一条看不叫边际的巨蛇的一部分，一截蛇身横卧在孟醒面前。 孟醒看不到这条蛇到底有多大，因为无烬视界内太暗了，若非走到近前，他也无法发现黑暗中竟然藏着这样大一条蛇。 但光从他眼前看到的这一截蛇身的粗壮程度来看，却也可以推测出这条蛇的整体大小大概不会比山川要小。 系统没有回答孟醒的问题，它只是对着这条巨蛇喃喃的念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到底是哪样？”孟醒都要好奇死了。 “我之前说错了，这里其实并不是无烬视界，那道裂缝也并不是无烬视界的裂缝。”系统自己否定了自己之前的说辞：“能连接梦域的一定也是梦域，这里是不属于三千重梦域的一重梦域，也就是域外之梦。” 孟醒被这番解释说的更糊涂了，他追问道：“怎么又蹦出一个域外之梦？这个独立于三千梦域的域外之梦，跟那个现实之中独立于三千世界的无烬视界是什么关系？” “无烬视界一定出了变故，无烬视界内怨憎催生的东西做了什么伪装，瞒过天道的耳目逃离了无烬视界，来到三千世界之中。但他在外伪装的再成功，他的梦境却还是最真实的模样，无烬视界的模样。所以他的梦也无法被三千梦域所接纳，成为了游离于三千梦域之外的域外之梦。”系统解释道。 “所以这是无烬视界逃出来的魔物做的梦，并且碰巧连接上了梦泽君的这一重梦域？而这只巨蛇就是这个域外之梦的主人？”孟醒总结了一下。 “是这样。”系统对他的理解力表示肯定，并且补充道：“应该也跟现实世界有关，现实之中的龙渊裂谷之下大概也有无烬视界的裂缝，所以根据现实所投影的梦境才会出现被域外之梦连接的薄弱点。” 孟醒恍然的点了点头，又问了一句：“那我们要怎么做？放任不管吗？” “不...”系统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陡然收了声。 孟醒同时也注意到了，这片全黑的空间之中，突然出现了光。 猩红的像是血一样的红光。 仿佛不断圆满的新月，这丝红光从一条狭隘的缝隙渐渐变得饱满，像是一轮从天际升起的红日，它在饱满的同时还在不断的升高。 孟醒遥望着这颗升起的红日...不，这根本不是什么红日，这是巨蛇睁开的蛇眸！升高是因为他正在抬起脖颈！ 这只从无烬视界里逃出的魔物，在梦境之中醒过来了。 随着巨蛇的苏醒，横卧在孟醒面前的这截蛇身也跟着主干一起收缩，一起在地面蠕动，冰冷的瞳仁缩成了一条竖线，蛇信从蛇嘴里吐出，他举目四顾，似乎在黑暗中搜索着什么。 “他发现我了？”孟醒在内心询问着系统，同时，他小心的屏住了呼吸，这条苏醒的巨蛇给他莫大的压迫感，那股血液被凝固住的阴冷比之前面对顾风那一剑时还要强一点。 “还没有。”系统回应道：“他只是感觉到了什么，但他看不见你。” 看不见我？孟醒一怔，随后就发现巨蛇的视线数次扫过他所在的方向，却从来没有停留过，似乎确实看不见自己的样子。 孟醒低头看看自己，他发现自己身体的轮廓周围多了一层淡淡的白光，在帮助他隔绝此地黑暗侵蚀的同时，还帮他做了一层伪装。这应该是系统的手笔了，孟醒在内心夸了一下系统。 “你是谁？”空旷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嗓音十分富有磁性，听起来亲切又柔和，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想要回答对方的问题。 但孟醒却是浑身一个激灵，在这片虚无的域外之梦中，这道声音的来源唯有一个，是那条巨蛇。 梦境往往是人内心潜意识的体现，魔物也不例外。他嗓音再如何亲切，再如何柔和，配上他那副在梦境反应出的全无伪装的狰狞本相，都只让孟醒不寒而栗。 这八成也是魔物惯用的伎俩，装出无害的样子诱骗猎物放下警惕心，然后一步步走入他的圈套。孟醒心想，他并不上当，所以也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巨蛇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回应，他便伏低身体，巨大的蛇身在地面上游动，像是起伏的山峦。 他在自己的梦域之内逡巡，蛇眸不断转动，搜寻着闯入之人，同时继续诱话道：“有意思...” 孟醒听到那道低沉的男声笑了起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可以未经允许闯入我的梦中。” 孟醒闻言内心一紧，这巨蛇竟然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梦，这是不是说明对方同样有掌控梦境的能力？ “是，实力特别强的神或魔多少都有控制梦境的能力。”系统肯定的同时，指示道：“往回走，域外之梦是他的主场，不要在这里硬碰他。” 废话，孟醒心说他都没有这条蛇的鳞片大，想硬碰也碰不起来。 他听话的回撤，往来时的那道缝隙的方向退去。 那道缝隙太过狭小，他这样的身形可以出去，但是巨蛇必然就不行了。只要离开了这个域外之梦，回到有梦泽君神力守护的三千梦域之中，他应该就安全了。 孟醒走的很慢，并且时不时还要绕路，因为那条巨蛇并未放弃，在黑暗中不断的游走，虽然孟醒有意躲避了，但那粗壮的蛇身每次路过孟醒附近，都好像一重从天而降的山川，拦住了他的去路，逼得他不得不等待或是变道。 同时，巨蛇也仍然在出言引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只要一个名字而已。”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点乞求，他所要的仅仅是一个名字，这样微小的愿望，心稍软的人说不定就被说动了。 但孟醒没有，事实上，这条巨蛇越是这样装可怜，他越是觉得瘆得慌，他现在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只是这只巨蛇粗长的蛇身又一次拦住了他的去路，孟醒等了片刻，借着蛇身笼起的时候，从蛇身卷曲的缝隙之下跑了过去。 而巨蛇似乎一无所觉，毕竟孟醒的身形相对于他而言，太小太小了。 “你是藏在这里...”巨蛇说话时将头部向右侧偏去，却又在偏转的半途，突然用尾巴拍向左侧：“还是这里！” 梦域之中浓重的黑暗被他的动作搅动起来，但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拍中任何东西。 不过孟醒也是险之又险的才躲过了那一记尾击，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跑动的动静大概有些大了，使巨蛇察觉到了他的大概方向。但幸好，对方也只察觉到了大概，所以才会失手。 孟醒连忙再次放轻步伐，不敢再随意的跑动。而巨蛇在声东击西不成之后，他又换了种方法，利诱加上了威逼：“我不太喜欢玩捉迷藏，你要是乖乖出来，我会热情的招待你，但要是被我找到，呵呵...” 他没有说尽，但那声冷笑却也道明了一切。 孟醒依然不上当，这种魔物说的鬼话能信就怪了，什么热情的招待，拉着你留在这里永远不走也算是热情的招待。 他坚定的往那道缝隙的方向走，只是，在距离出口仅剩最后几十米的时候，孟醒脚下发出了轻微的“咔哒”声，他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声响并不大，比蛇身游动发出的“梭梭”声还小，按理说巨蛇是听不到的。 但是孟醒还是谨慎的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巨蛇。 巨蛇吐着信子，仍然在沿着之前的轨迹游动，并且离孟醒越来越远。孟醒舒了口气，看来巨蛇真的没听到。 不过，他到底踩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这片虚无的梦域之内哪来的异物？ 孟醒没顾上看，因为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只想尽快离开。 他维持着步速，同时也加倍小心脚下，尽量不再发出任何一点响动，慢慢的逼近了出口。 就在离出口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孟醒正要一鼓作去跑出去，却听一道陡然在耳侧响起的低哑笑声。 “我抓到你了。” 这声音极近，近到仿佛能听到主人喟叹时的吐息。 那本该远去的巨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孟醒身边，他藏身于浓重的黑暗中，盘起的蛇身结成密闭的包围圈，将猎物牢牢的圈在其中之后，他终于于黑暗之中显露了形迹。 巨蛇的蛇头伏低在地面上，猩红蛇眸兴奋的凝视着落入圈套的猎物。 孟醒僵在了原地，踏出的右脚也悬在了半空，他看到脚踝上缠绕着一只缩小了无数倍的黑蛇。黑蛇仰起头，冲着孟醒吐了吐蛇信，大张的上下颚上露出森冷的毒牙。 黑蛇脖颈缩起，随后又猛地蹿出，毒牙对准了孟醒的脚踝，可是在它真正咬上孟醒之际，却先撞上了那层笼罩在孟醒周围的淡淡白光，这一下就好比撞上了什么坚硬无比的铁板，黑蛇瞬间被撞碎了。 字面意义上的撞碎，它变成了一团溃散的黑雾，飘散着远离了孟醒的脚踝。 但攻击并未结束，这一只黑蛇被撞碎之后，又有更多的，成百上千的黑蛇扑蹿了过来。 它们源源不尽，从四野的黑暗之中涌出。 “快走！”系统催促道。 虽然这些扑向孟醒的黑蛇都在真正接触到他时就被撞碎了，但是它们数量太多了，潮水一样密集的攻击之下，系统提供的防护也早晚有被击溃的时候。 孟醒当然知道要快走，但是巨蛇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想要越过对方山一样高大的身躯，难道要靠爬吗？ “用这个！” 孟醒看到系统界面上突然多了一张r卡，是一柄剑型的飞行法器。孟醒二话不说，立刻祭出卡牌，然后踩上飞剑，远远的离开地面。 潮涌的黑蛇失去了攻击目标，巨蛇凝起的蛇眸也短暂的失去了焦点。 他还是看不见自己。孟醒从这一反应得出了这个结论。 这只巨蛇八成是在地面设下了什么陷阱，然后在自己踩上之后才辨认出了自己的方位，但自己一但移动，他就失去了目标。 这个认知本该让孟醒松口气，但是巨蛇的下一个举动，让他的心再次提起。 因为失去了目标的巨蛇突然蜷缩起蛇身，随后又像是弹射而出的飞箭，以比孟醒还快的速度向着出口的方向游动。 “你逃不掉的！”伴随着这声阴森的冷笑，巨蛇张开巨大的蛇嘴，冲着那道裂缝的方向吐出一道黑雾。 黑雾在触及裂缝的瞬间将其修补完整，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出口...消失了。 孟醒驾驭飞剑前进的动作停住了，他的心跌到了谷底。这道裂缝被填补之后，他大概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了，并且...也见不到温如岚了。 巨蛇将出口堵死之后，又转回身来看着眼前虚无的黑暗，他的视线依然没有焦点，但他知道那个闯入者一定就在这里。 他向对方发出嘲讽的冷笑，笑声在天地间回荡，敲动着孟醒的耳膜，也让他的心越沉越低。但是在他真正放弃之际，系统却用无可置疑的语气反驳道：“还有一个出口！” “什么？”孟醒一怔。 “这是一个梦，离开梦境的方法还有一个——”系统的语速越来越快，到最后化为一声贯穿识海的大喊：“醒过来！” 像是有一只大钟在脑袋里敲响，孟醒突然感觉到些许耳鸣，和难以抑制的晕眩。脑海一下变得很乱，无数片段式的画面从他脑海中闪过，有他记得的，也有他不记得的。 这些纷乱的片段和画面像是一掠而过的幻影，它们太快了，孟醒什么都没有看清。 他也太混乱了，混乱到此刻甚至分不清什么是虚是实，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域外之梦中面对那只巨蛇，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他捂着作痛的额头，闭上眼睛想要逃避这些纷乱的画面。 但他逃无可逃，闭上了眼睛，画面虽然消失了，但那些画面中嘈杂的人声和着巨蛇阴冷的笑声一起在他耳边回响。 他五指用力的抓挠着发顶，在天旋地转的晕眩之中努力的想要抓住虚实的界限。可他像是在惊天巨浪下飘摇的孤舟，无处可以施力。 终于，在漫长的煎熬之后，耳边突然变得很静，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无论是嘈杂的人声，还是巨蛇的笑声。 而在这片空茫又寂静的虚空之中，只剩最后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记忆的远方传来。 “孟醒，梦该醒了。” 像是劈开夜幕的惊雷，孟醒猛地睁开眼睛。 在长久的混乱之后，他终于再次看清了眼前的东西，是...温如岚。 “孟醒...？”温如岚试着又唤了一声。 孟醒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他的胸膛不住的起伏，身上也被冷汗所浸湿，像是做了什么噩梦。 没错，孟醒又睡着了。 嘴上说着要给自己护法，结果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并且身体再次精准的歪到了自己身上。 温如岚还在清理着经脉中残留的药力，被这么打扰，他也没有将对方推开，只是调整了下姿势，让孟醒睡的安稳的同时，自己也能继续调息。 幸好，孟醒虽然说睡就睡，但睡觉的时候很安静，没有乱动来扰乱自己。 不过这安静只持续了两个时辰，本来神色平静的孟醒在睡梦中突然凝起了眉，并且五指也用力的攥紧，他手臂不安的半空挥动，这么大的动静，温如岚不得不再次中断了自己的调息，转而来查看孟醒的情况。 他探过孟醒的脉门，一切正常，似乎只是单纯的在做噩梦。他试着唤醒孟醒，可孟醒似乎被噩梦魇住了，他唤了几次都无法让对方醒过来。 正在温如岚有些焦急的时候，孟醒终于醒过来了。 他大口的喘息，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逃亡，手指也死死的抓着温如岚的手臂，人虽然是醒了，但神智似乎还未完全从梦魇中脱离出来。 他抓的太用力，温如岚的小臂上感觉到些许疼痛，但他没有挣动，反而轻轻拍了拍孟醒的后背，安抚这个刚刚做了噩梦的男人。 慢慢的，孟醒的呼吸平复下来，他的理智也慢慢回笼，他看看温如岚，又看看那堆由他自己点起的篝火。 他待在之前的露营地，好似从未离开。 “我睡着了...？”孟醒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嗯。”温如岚应了一声，并且状似漫不经心道：“本尊记得，有人说要护法来着。” 孟醒：“......” 他脸上现出些许尴尬，干咳了一声，保证道：“下次不会了。” 下次？都连睡两次了，孟醒的保证简直没有半分可信度，但温如岚也没有难为对方，因为他发觉孟醒似乎还是有些心绪不宁，噩梦对他的影响还未完全摆脱。 他便用五指按上了孟醒的腹部，打入一丝自己的魔气帮对方整理内息，并且嘱咐道：“凝神。” 孟醒依言照做，任由温如岚带着自己整理内息，几个周天下来，他彻底平静了下来，温如岚才收回手。 温如岚刚刚打坐恢复回来的魔气在孟醒身上用的一干二净，他微微蹙了蹙眉，只感觉不能再那么磨蹭下去了，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找上门，这溶洞虽然隐蔽，但未必就安全。 所以他跟孟醒支会了一声，便再次进入了入定状态。 孟醒应了一声，没有打搅温如岚，只是坐在温如岚对面，看着篝火发呆。 他真的只是做了个梦吗？域外之梦，或是梦域中游动的巨蛇，都是他做梦梦到的？ 可这未免太真实了，无论是域外之梦那股无孔不入的阴冷感，还是那只狡诈又可怖的巨蛇。 以及...他看到的那些纷乱的片段，和那道最后叫醒他的声音。并不是系统，而是他更熟悉...也更陌生的人。 他好像完全不记得对方了。孟醒越想越茫然。 他似乎又陷入了那股混乱，在一片虚幻之中，找不到真实的落脚点。 等等，他经历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做梦，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就可以弄清楚。 孟醒懊恼了一下自己怎么才想起来，随后就打开系统界面，他看到本该空空如也的系统仓库里，多了一张卡面是问号的随机sr卡。 ....... 域外之梦。 山岳一样高大的巨蛇抬着脖颈，猩红蛇眸中藏着一丝功败垂成的怒意。 被他跑掉了。 不过...巨蛇突然又咧开了嘴，血盆大口中洋溢着可怖的笑意。他的身形突然开始溃散，山峦一样大的体型不断凝聚收缩，最终变为一个正常男人的身形。 他容貌俊美，精雕细琢的五官像是用尺子量过，每一分都恰到好处。他唇角天生上扬，即便他什么表情都不做时，都好像在和善的微笑。 而在他真正笑起来时，却又莫名的有股毛骨悚然的阴冷。 他将握起的五指举在眼前，五指慢慢张开，露出内里一丝不同于此地黑暗的白色。 这是他从那个闯入者身上撕咬下来的部分力量，虽然只有这样微小的一缕，却也足够了。 足够他顺着这缕灵力找出它主人的所在地。 白色在他手中延伸，像是放长的棉线，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通往三千梦域的方向。 “梦泽君掌管的梦域...”他的语气变得玩味了起来：“有意思。” 他又低下头，看着掌心那缕白色的灵力，亲切的好似什么一见如故的朋友：“我们会再见的。” “很快。”他轻笑着补充道。 下一瞬，张开的五指猛地攥紧，他将这缕残留的力量彻底碾碎。 第48章 温如岚这一入定，就入定了足足有三天。 这时间其实并不长，在修□□里，闭关闭个一年半载实属正常，几十上百年也并不罕见，短短三天，就相当于打了个盹那么短。 但是对于孟醒却是实打实的三天，毕竟他又不怎么会修炼，别人是越修越精神，他是越修越困。 为了让自己立的g不三次倒塌，所以他这三天，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熬过来的。好歹筑了基，身体素质比较强，三天不睡也没什么，而且他也已经辟谷了，不用因为溶洞内没有食物而困扰。真正让他倍感煎熬的是，太无聊了！ 温如岚入定后就一动不动的，跟个雕像似的，孟醒只能一个人在旁边看着，虽然温如岚是个美人吧，但也禁不住那么看，孟醒已经无聊到将附近的石块到底有多少个棱角都数了一遍。 温如岚要是再不醒，他大概就得去数第二遍了。 幸好，温如岚醒了。 孟醒脸上露出了毫无掩饰的喜色，温如岚看的心里一动，好不容易调理平稳的内息又乱了一瞬。 他很快平复下来，其实这三天对孟醒是煎熬，对温如岚也是煎熬，他从未经受过这样大的考验。 他的神识一直外放一小部分在身侧，警惕周遭的环境，同时，他也清楚的知道孟醒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就见孟醒一个人待在一边盯着自己看，温如岚不喜欢旁人这样盯着自己的脸，但是孟醒这样看他...他其实挺乐意的。 只是孟醒看了没一个下午，似乎就对他的脸失去了兴趣，转而研究起了其他的东西，姿势也从老老实实的盘膝而坐，变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侧、卧、躺姿。 更甚至，孟醒还要时不时起来在附近溜达一圈，像是闲不下来似的。 而孟醒闲不下来，温如岚的思绪也闲不下来，虽然他神识大部分都在专心的清理经脉中的药力，但是那缕分出去的神识却也总是忍不住跟在孟醒身后，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所牵动，时刻有因为分神太多而走火入魔的风险。 而且孟醒中途还离开了一次他那缕分出去的神识的探查范围，这一失去踪影，温如岚就无可抑制的开始焦躁，想要打断已经梳理了一大半的进程，直接去将那个离开自己保护圈的小魔修再拎回来。 幸好，在他的理智被焦躁所冲破，做出这个功亏一篑的举动之前，孟醒就自己回来了。 他一来一回的很快，似乎只是单纯的去外边转转。但温如岚还是很不悦，他的控制欲很强，他希望对方永远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这回醒来也并不是因为他完全调理好了，他只是将那股药力剔除干净了，至于被剑气斩断的经脉，还没来得及修复。 他只是要在进行下一个步骤前，特地醒来叮嘱孟醒一声：“不要离开本尊太远。” 说着，他五指虚虚的握紧，用魔气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圆圈，这是他那缕分出去的神识完全可以笼罩的范围，也是他容许孟醒活动的空间。 孟醒：“......”莫名的有种坐牢的感觉。 不过，温如岚即便不这么说，他也不会离开对方太远的。他唯一离的比较远的那次，是他去查看那道通往域外之梦的裂缝了。 在域外之梦中，那道裂缝被巨蛇填补上了，而孟醒亲自去查看一番后，发现那道裂缝也确实不见了踪影。 虽然依然还是闹不明白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弄清楚这一切确实不是他臆想出来的梦境，让孟醒不由放松了一点，证明他神智还很正常，没有变成虚实不分的疯子。 既然已经查看过了，他也没有什么需要离开温如岚附近去做的事了，所以他答应了温如岚的要求。 得到孟醒的承诺，温如岚便再次阖起眼，继续调息自己的伤势，而孟醒则再次陷入了百无聊赖的寂寞之中。 他算算日子，今天已经是八月初五，也就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而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就跟着温如岚在闭关了。 总不会剩下来五天也是在闭关中度过吧？ 自然是不会的，这个转变比孟醒想象中的来的还要快。 在温如岚再次进入入定状态后不久，寂静的溶洞之中传来了轻微的“咔哒”声。 这声响本身并不大，但在溶洞特殊的构造之中，声响被反射，形成连绵不绝的回声，想注意不到都难。 这是...孟醒立刻从地面上站起，这声响像是小石块从上往下滚动的声音，但是好端端的，石块怎么会滚动？ 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进来时不小心踢到了。 可能是妖兽，毕竟龙渊裂谷中一直有妖兽栖息，但更大的可能，是那群搜捕温如岚的正道修士。 搜捕进行了五天，却依然不见温如岚的踪影，这群修士即便是傻子，也该意识到谷底八成有什么隐秘的藏身处。 这溶洞四通八达，山腹中密布着各种各样的岔道，孟醒和温如岚进来的那个岩洞只是其中一个入口，那群正道修士发现其他洞穴的入口，并且追寻进来，合情合理。 孟醒不敢抱有侥幸心理，他立刻去叫醒温如岚，无论来的到底是什么，他们都有必要先躲避一下。 而温如岚在孟醒去叫之前，就已经睁开了眼，他眉目凝起，透着股凝重。 他同样听到了那声异响，并且同时将自己的神识完全外放，他探查到一群正沿着甬道向溶洞内摸索的正道修士。 也不知道幸还是不幸，来的实力都不怎么强，只是一群年轻的小辈，但是这群小辈之中，顾风也赫然在列。 温如岚评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伤势恢复了一成都不到，对上顾风，自然是没有半分胜算的。 但是继续退避...往哪退呢？ 温如岚的神识可以发现顾风一行人，但顾风却没有注意到藏身溶洞的温如岚，是因为温如岚在这露营地附近布置了隔绝气息的阵法，才可以暂时瞒过顾风的耳目。 所以他们不能动，一但离开阵法的范围，他们会立刻被发现，但是不动...顾风一行人也在不断的朝溶洞内逼近，这阵法离的远是还可以瞒一瞒，离得近了是势必会被发现的。 温如岚眉头紧锁，飞快的思索着对策。 思索中，他不自觉的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储物袋，那里装着那只变异巨蝎的毒晶。这是一个无路可逃的境地，但若是能解了体内的至寒之毒，一举突破渡劫期，或许就会迎来转机。 不过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就被温如岚按下了。 成功率太低了，他不敢冒险，而且...他也没有时间来突破了。 顾风等人的距离近到已经能隐隐约约听到他们的说话声，有个是年轻活泼的女声，像是某个人的小师妹：“顾师兄，这甬道好黑啊，那个魔头会不会真的藏在里边？” 回答的却不是顾风，顾风的声音更稳重些，这个回答的男声则明显有些跳脱，并且还透着股醋意：“萧师妹，别担心，真遇到那个魔头也不要紧，我会保护你的！” “周师弟，你要不要也顺便保护保护我们啊？”有人调侃道。 紧接着便是众人的一阵哄笑，被调侃的周师弟大约是恼羞成怒，跟那个多嘴之人打闹了起来。 一行人的气氛很是欢乐，但是不远处的另一处却只有凝重。 孟醒从这些说话声终于得以确认，来的就是追捕温如岚的正道修士，而那个顾师兄很可能就是顾风。 他同样知道温如岚此刻一定不会是对方的对手，那么为今之计，只有...... 他突然转过身，按住温如岚的肩膀，将沉思中的温如岚唤回神。 孟醒语速很快，同时也刻意压低着嗓音：“尊上，你先待在这儿别动，我去引开他们，你趁他们离开的时候再走。” 这番话并不难理解，就是很简单的调虎离山之计，但温如岚却怔住了。 这个计策本该由他想出来的，他一直都是这样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死活的人。但偏偏，在他放弃了这个计划之后，孟醒却自己提了出来。 甚至还很理所当然，全然不顾自己做诱饵会面临的危险，只想着让他平安脱险。 他习惯了用这样自私的方式思考，也习惯用这种思维方式来揣度别人，所以对于孟醒此刻的提议，才会格外惊愕，心情也格外复杂，以致于一时没说出来话。 孟醒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说话声愈来愈近了，他也不管温如岚的意见，直接自己做了决定，正想做些什么。 温如岚却也同时醒过神来，他从地上站起，握住了孟醒的手腕，制止了孟醒不知道到底是要干嘛的动作，只将其拉到自己身后，同时冷声道：“既然是来找本尊的，就轮不到你来插手。” 他说的不客气，却很明显是回护之意。 说着，温如岚踏前一步，他将孟醒留在阵中，准备自己离开。 孟醒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就立刻反握住温如岚，将对方拉停之后，才有些无奈的笑了下：“尊上，我不是去送死的。” 温如岚的神情现出些许不解，孟醒这样的实力，都不用顾风出手，就那群人中实力最弱的那个小师妹就足以将其解决。 只要离开了隐息阵，被那群正道修士发现，孟醒必死无疑。 温如岚搞不懂孟醒怎么有底气说这句话，就突然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因为孟醒突然上前一步，将自己的唇轻轻覆在温如岚的因为重伤而有些苍白的唇瓣上。 他一触即分，快到温如岚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退后一步，站回了原地。 孟醒看着系统界面，那张随机sr卡开出来的复制卡。 卡牌效果：选取目标后可以完全复制目标的样貌以及能力。 使用条件：获取对方的一缕气息。 气息要怎么获得呢？孟醒其实也不知道，但是气息一般都是从口鼻呼出的，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亲了温如岚一下。 倒也没有多少心理障碍，反正老早就亲过了。再者说，事态紧急，容不得他犹豫。 而在他亲过温如岚之后，卡牌也变成了可使用状态，孟醒立刻发动，同时迈步向阵法外行走。 他每走一步，自己的身形就变化一分，先是样貌，随后是体型，十步之后，他离开了阵法，外表也完全变成了温如岚的样子。 像是在照一面镜子，温如岚看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他尚且惊愕的无法言语，从甬道中走出的顾风一行人就看到了一个站在他们面前的“温如岚” 萧师妹惊叫了一声：“是那个魔头！他真的在这里！” 顾风也同时拔出自己的佩剑，凝重的看着“温如岚”。 而“温如岚”本人，则装模作样的将手负到身后，一边熟悉着复制来的大乘期修为，一边模仿温如岚说话的语气，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挑衅道：“本尊就在这里，尔等又能如何？” 说话的同时，他轻震袖袍，大乘期修为的魔气往四周溢散。 高阶修士强大的威压压的这群除顾风以外的小辈们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刚刚还言之凿凿要保护萧师妹的周师弟也是被震慑的僵在了原地。 顾风也是震惊不已，因为“温如岚”面色红润，半点都无重伤的样子，但是这明明才过去五天，对方怎么能恢复的这么快？ 不过他再震惊，都震惊不过看着这一切的温如岚本人。 模仿样貌尚且可以理解，温如岚知道有一种可以易容的丹药，但是修为...孟醒是怎么从筑基期一下跃升到大乘期的？ 再者说，他其实并不是这样说话的。温如岚对孟醒的演技充满了槽点。 虽然温如岚并不认可孟醒的演技，但起码，顾风这一行人也没看出什么破绽。 毕竟大乘期的修为摆在这里，而且一模一样的脸，一般不会有人能联想到这是一个冒牌货。 所以，温如岚的伤真的好了？ 怎么可能呢？ 温如岚受的伤到底有多重，除了他本人，最清楚的就是斩出那一剑的顾风，他那一剑聚集了龙渊裂谷中所有残留的剑意，威力强横到世无仅有，也就是他是温如岚，当今天下的第一人，才能留得一命。不然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即便是顾风的师父，冲霄派掌门，都是当场殒命的下场。 但温如岚即便不死，也万不该恢复的如此之快。 顾风心存疑虑，他内心冒出一个猜想，不是猜出了冒牌货的真相，而是怀疑眼前的“温如岚”在虚张声势，气色红润伤势痊愈的样子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伪装。 他有心想要试探一下，便一言不发，在众人都没有从见到温如岚的惊愕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出剑。 他的速度快若闪电，剑尖金属的寒芒一闪而过，随着他的前刺，在空中留下一道狭长的残影。 孟醒目光一凝，修为暴涨的优势这回体现出来了，这一剑搁不久之前他肯定是接不住的，更甚至看都不一定看得清。 但在复制了温如岚的大乘期的修为之后，顾风的动作就像是被放慢的慢镜头似的，他看得到对方出剑前轻微移动的脚尖，也看得到剑尖行刺的轨迹。 他两指一并，便将顾风的剑锋夹在指间，剑锋上凌厉的剑气也被他更为强大的魔气所冲散。 论修为，顾风其实是不如温如岚的，一个大乘初期一个大乘期大圆满，两人的差距本来就不小。更甚至，温如岚还曾在几招之类就将顾风的本命灵剑给击碎过，众创对方。 顾风反派为胜靠的也不是自己的实力，而是那个威力强到像是个bug的读条技能，掠影之影。 但是他现在又没有读条，所以孟醒应付的很轻松。 顾风在剑尖被钳制住了之后，试着想要将剑抽回去，却纹丝不动。 他的心沉了下去，这魔头的伤势真的痊愈了，这份实力，跟五日前不相上下。 其实也不是真的不相上下，毕竟孟醒只是个半吊子，对魔气的使用并不熟练，也做不到温如岚那样精准的控制，不过仗着蛮力唬一唬人还是没问题的。 他指尖轻轻的一弹，便将顾风的这柄重铸的本命灵剑，连着它的主人一起远远的弹开。顾风被这股巨力砸到了岩壁上，喉间不由泛起一抹腥甜，一丝血迹顺着嘴角流出。 而跟顾风同行的其余人见此情景，也终于从惊愕中醒过神来，纷纷拔出各自的随身法器，严阵以待的看着这个魔头。 那个姓周的师弟还迈着自己有些哆嗦的腿，硬是将萧师妹护在了身后，逞强道：“师、师妹，别怕、怕，有我、我呢...” 他这番话说的磕绊的完全让人感受不到被守护的安心。 萧师妹也果然没有被安慰到，她一见最厉害的顾师兄都被这魔头一击砸在了岩壁上，当即吓的花容失色，眼里更是隐隐浮现出水色，水汪汪的，像是受惊的小鹿。 一个好好的漂亮小姑娘，愣是被自己吓哭了。孟醒心里有些罪恶感，毕竟他一向是很有绅士风度的，从没干过捉弄小姑娘的事。 不过他现在是“温如岚”，就必须模仿对方的人渣人设。他干不出来这种事，但温如岚肯定干得出来。 而且，他这个复制卡是有时效的，只有一个时辰，时辰一过，他就得被打回原形了。 所以他必须得在时限内诱着这一伙人离开溶洞，让温如岚有离开的机会。 至于怎么让这群刚一照面就吓得哆嗦的人有胆子追着自己离开呢，孟醒看着这个被众人护在身后的萧师妹，突的心生一计。 他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萧师妹，肆无忌惮的用视线描摹着对方独属于女性的曼妙身形，直把萧师妹看的连退数步，将自己牢牢的藏在别的师兄背后。 但依然挡不住孟醒，他突然飞身上前，手臂一挥，挡在萧师妹附近的其余人就被魔气震开，结结实实的砸在了地面上。 “不好！”顾风见状心道不妙，他想要赶过去阻止，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孟醒已经掐住了萧师妹的喉咙，将她从地面上提了起来，并且用拇指放肆的揉了揉姑娘家滑嫩的脸蛋，轻慢道：“长得倒不错，便赏你来跟本尊双修吧。” 一语落下，四面八方都是惊叹号。 温如岚头顶的惊叹号则尤其多。 第49章 众人都在惊叹这魔头竟然还是个色胚，而且还妄想对他们的萧师妹下手。 这如何了得？ 都是热血男儿，自然是不能眼看着他们的萧师妹被魔头欺凌的，一时间胆气上涌，一个个倒也不怎么哆嗦了。 顾风更是直接举剑刺去，大喝道：“放开她！” 孟醒一挥袖袍，强横魔气从周身溢出，他不屑道：“放不放的，你说了可不算，追上本尊再说吧！” 说着，他便提着萧师妹，向溶洞外疾掠而去。 顾风紧跟而去，其余慢了半拍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各个驾驭着自己的法器，向着孟醒离开的方向追去。 热闹的溶洞内转瞬间就空无一人了。 表面上的空无一人，温如岚还在隐息阵内。 并且，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孟醒说的话，以及目睹了孟醒是怎么冒充自己调戏那位萧师妹的举动。 温如岚的恶名数不胜数，是能止小儿夜啼的可怕人物，但他从来没有做过调戏女修的事，更没有因为看中对方的美貌就随便抓人回去双修。 有些魔修修的路子比较淫邪，是有要抓妙龄少女回去修炼的说法，温如岚那个背叛他的属下，焦寰宇就是修的这一路。 焦寰宇身边养了不少美艳的姬妾，都是些实力比他低的女魔修，要么贪恋他的权势，要么慑于他的实力，只能跟在他身边。 但是温如岚不是，事实上男女对他都没什么差别，他杀起人来是不会因为对方的性别而手软的，他也从未跟人双修过。 但是听到孟醒这番话，他的第一个想法竟然不是自己名声被败坏的恼意，而是...孟醒说，他要跟那个女修双修？ 并且，他的手还摸了摸那个女修的脸？ 光是在脑子里回忆了一番这个景象，温如岚的手指就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泛白的指节里压抑着滔天的怒意。 虽然理智上知道孟醒此举大概只是为了引开众人，给他逃脱的机会，但是温如岚还是抑制不住。 气血在体内翻涌，甚至隐隐有走火入魔之相。 温如岚用了极大的定力，又默念了数十遍清心的口诀，才将自己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逼着自己定下心神，在调理气息的同时，也在通过那只种在孟醒丹田里的蛊虫观察孟醒的状态。 孟醒之前的修为绝对不是假的，他数次侵入过对方的丹田，那点微弱的魔力，少的可怜。 但他的修为也确实暴涨到了大乘期大圆满，那股将顾风直接甩到墙上的强大实力同样不是假的。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孟醒一定是服食了什么可以瞬间提升修为的天材地宝。 虽然温如岚没听过世上有这样的天材地宝，但世间机缘本就缥缈，孟醒真的有这份运气也说不定。 但是吧，这种可以令修为一瞬间暴涨的灵药往往会有一个通病，就是暴涨的时限并不长，并且在实力消退后会加倍的反噬自身。 从孟醒体内的蛊虫传来的信息上，他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孟醒的修为目前仍然是大乘期，但这份修为却无法在他体内长期留存，魔气正一丝一缕的从体内散去，估计横竖不过一个时辰，他的修为就会跌回筑基期。 而孟醒虽然暂时取得了上风，但是他也无法真正战胜顾风等人。孟醒对魔气使用的不熟练温如岚是看在眼里的，孟醒也就是仗着境界比顾风高，并且顾风还顾忌着溶洞内的其他人，不敢让自己的剑气完全外放，否则绝不会被孟醒这样轻易的挥退。 若是真正放开手脚打起来，孟醒能维持不败已经很难得了，赢是万万不可能的，而在一个时辰到后，他必死无疑。 至于之前说什么不是去送死的话，大抵也只是在安慰他的谎话。 不行，他绝不能眼看着孟醒死在这儿！ 这是他的人，生死自然也该由他来掌控，轮不到孟醒自作主张！ 温如岚将储物袋攥在手里，犹疑的目光渐渐凝住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是无可动摇的决心。 他将那枚变异巨蝎遗留下的毒晶拿了出来，没有做任何防护的五指瞬间被毒素侵蚀，皮肤表面浮现出被火烧过一样的丑陋疤痕。 温如岚却不管不顾，他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白皙的胸膛，他将毒晶尖利的一角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然后，猛地刺去。 心脉是连接全身各处的枢纽，蝎毒甫一进入心脏，就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向全身蔓延。 温如岚美艳的容貌也在毒素的作用下，变得丑陋不堪，四肢百骸处也传来烈火灼烧的剧痛，他却全然不顾，只盘膝而坐，运转起全身功力，用体内的寒毒来对抗这股至阳的蝎毒。 两种毒素相互作用之下，痛感被放大了无数倍，温如岚抿紧的唇色又苍白了几分，身上也被冷汗所浸湿，此刻的疼痛逼得人想在下一刻就放弃挣扎，活着还不如死了畅快，但他仍记得心中那股信念，还记得那个名字，所以他一声不吭的继续。 而在另一边，离开了溶洞之后，孟醒飞了好一会儿，他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温如岚逃脱的动静应该不会引起顾风他们的注意，他才在一处林中停下。 他将被自己提了一路的萧师妹放在了地上，倒也没怎么难为对方，毕竟他实在不擅长做坏人。 不过萧师妹还是吓的梨花带雨的，哭的好看的脸蛋都皱成了一团，直以为孟醒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对她不轨了。 虽然孟醒实际上除了摸脸蛋那一下，其他什么都没做，但她哭的太夸张，很是像做过什么的样子。 追上来的顾风一看，自然是正义感爆棚，怒喝着就举剑刺向孟醒。 离开了溶洞那样逼仄的环境，周围又没有其他人碍手碍脚，他这一剑终于可以将剑气毫无保留的外放。 到底领悟过战神的剑意，顾风威势全开的剑气比之前更甚，即便有了温如岚修为的孟醒也不敢硬碰。他想了想，干脆伸手一推，将萧师妹推向了顾风。 调虎离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反正他也没那份狠心，这人质带在手里只是个累赘，不若还回去，还能顺道逼停顾风的剑势，一举两得。 顾风也确实停下了，他收起剑锋，飞身上前，将萧师妹抱在了怀里，然后以一个极其潇洒的姿势落地。 好一出英雄救美，孟醒看的都想鼓掌了，如果他不是这出戏里势必要被打败的魔头就好了。 他其实知道自己应该是打不赢顾风的，不过只要他能拖延足够的时间让温如岚平安离开就行了。 等时间差不多了，他就找机会逃跑，如果逃不掉...那就只能一死了。 反正死了也就是血条清零，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孟醒也不知道，毕竟他也没死过。不过他也没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只要能完成任务，让温如岚活过8月10日，他不惜一切代价。 他现在只盼着顾风跟萧师妹多温存一会儿，谈谈情说说爱什么的，自己也能多拖延一点时间。 然而顾风并不是那种电视剧上，生死关头都还有闲工夫你侬我侬互相剖白一番心意，为了情爱不顾正事的男主。顾风确认萧师妹没事之后，就将萧师妹交给了慢了一步追上来的其余同道手里。 随后，自己再次举剑，一道强横的剑气向着孟醒劈去。 孟醒用魔气挡在身前，却还是被凌厉剑气劈散，他又向空中退去，顾风跟在身后紧追不舍。 并且，他再次读起了那个威力近乎bug的技能条。 孟醒眼看着对方使过一次这招，深知这一剑的威力，自然不会放任顾风在自己面前成功施展。 他在退避的途中突然停下，然后模仿着温如岚之前操控魔气的方式，将魔气聚拢成爪状，向顾风袭去。 顾风被迫停止了读条，抬剑抵挡，劈散这道爪状魔气后，他又想挥剑上前，跟这魔头正面迎战。 岂料孟醒在放完那一击后，并不停留，只继续往前面跑，顾风也只得跟在后面追。 不知为何，这魔头今日似乎完全没有跟他正面对战的意思，并且更匪夷所思的是，顾风每每有想要聚拢裂谷中的剑意，再次劈出那无可抵挡的一剑的时候，一直在跑的“温如岚”又总会及时的停下打断他。 一来二去的，两人追逃了近一个时辰，竟然一直僵持不下。 再好的定力也受不住被这么耍弄，顾风有些恼怒的喝道：“堂堂魔尊，难道连与我正面交锋都不敢？” 顾风说这句话只为发泄，并未指望对方真的停下。但出乎意料的，“温如岚”真的停下了，并且在空中转过身，朗声笑道：“好，本尊便与你堂堂正正的战过一回！” 说着，他向下方平坦的地面飞去，顾风跟随其后。 两人在地面上站定，孟醒五指虚握，用魔气凝聚成一柄剑的模样，然后手腕一转，挽了个剑花，抬着下巴挑衅道：“便让本尊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 “好！”顾风应声的同时，带着逼人锋芒的剑锋也向前递出。 孟醒举剑迎上，魔气压缩了无数倍凝聚成的魔剑跟顾风那柄灵剑相撞，竟也发出了金属相击的“铮”声。 两人过招极快，一黑一白两道剑芒在半空来回闪烁，战的难解难分。 只是，这势均力敌的战况没维持多久，孟醒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本来就不会剑招，就会耍两下花架子，能应付顾风几招全靠自己复制来的修为，但是随着顾风的剑势越来越快，他的败相也就渐渐显露了。 并且...复制卡的时间要到了。 孟醒瞅了眼系统倒计时：00:00:58。 逃是逃不掉了，他逃了这一路顾风都紧追不舍，本想试着正面迎击找找机会，但机会是没找到，他只剩下58秒了。 不过即使这样，孟醒也没有放弃挣扎，他一直硬撑着战斗到最后一秒。 倒计时完全归零之际，顾风正向着孟醒的咽喉刺去一剑，孟醒本来已经及时用剑抵挡住了要害，但那柄魔气凝聚成的魔剑，随着修为一起散去了。 他手中空无一物了，而顾风的剑已至半途。 孟醒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被刺穿喉咙。 但等了片刻，却并没有等到任何预想中的痛感。孟醒不由带着疑惑睁开了眼睛，就见一柄悬在自己喉前的剑锋，和顾风毫不意外的神情：“你果然是假的。” 孟醒此刻显露的是自己的本相，他眉毛一挑，生死都在别人手中了，他倒还有心思好奇的问话：“你怎么看出来的？” “那位真正的魔尊可不会将萧师妹安全无恙的还给我，更不会堂堂正正的与我对决。”顾风的语气很肯定。 当日他第一次跟温如岚交战时，温如岚竟然还会在背后偷袭他。一般辈分修为高一点的人，都有份身为高手的自负，对付比自己弱的人不会使这些卑鄙的伎俩，但是温如岚这么使了，足以说明此人到底有多阴险。这种人是万万不会乖乖跟自己对决，并且不使任何陷阱的。 孟醒了然的点点头，虽然他是温如岚这一头的，但在温如岚的人渣程度这一点上，他还是很认同顾风的观点的。 “我猜，真正的温如岚应该就在那溶洞里，他推你出来做替死鬼，诱我们离开，然后自己逃走。”顾风说着自己的猜测。 孟醒却打断了他：“他没有推我做替死鬼，我是自愿的。” 顾风不太信孟醒的说辞，怎么会有人自愿为温如岚这样的人赴死呢？ 但孟醒此刻的神情却也不似作伪，他不由质问道：“我看你修为不过筑基，身上也并无血气，想来并没有杀过人，应该只是误入魔道，但你可知温如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父亲、兄弟，通脉相连的血亲他尚且说杀就杀，他这种人丧尽天良，灭绝人性，你于他不过一个说弃便弃的棋子，你又为什么要替他卖命？告诉我他的下落，我饶你不死。” 孟醒笑了一声，他边笑边摇头：“顾风，你口口声声说他是杀兄弑父的魔头，这倒也没说错，不过你有没有去调查过，温如岚为什么会杀兄弑父呢？” 顾风被问的一怔，他并没有调查过。 事实上，他只知道有这么件事，但是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完全不知情。 “这世上有一种法门可以在不满十岁时交换双方的灵根，灵根由强变弱的那一方，因为经脉与灵根无法适配，修炼速度将永远比常人要慢，并且一辈子突破不了金丹期，也就说，即便再如何努力，他也只能是筑基期，并且在三百岁寿数到了之后老死。温如岚现在是平凡的三灵根，但他在刚出生时，其实是天灵根。”孟醒自顾自继续道。 天灵根？怎么可能呢？有天灵根的明明是温如岚的兄长...等等，交换灵根的法门... 顾风脸色一变，他隐隐明白了孟醒的意思，但随即就是不敢置信：“温如岚也是温长老的亲子，他断不会如此对待他！” 并没有这种“断不会”，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还是系统在编剧情的时候偷懒了，这一重梦境中温如岚的身世背景跟第一重梦境出奇的相似，他同样是母亲为上位所怀的私生子，温父，也就是温长老也一如既往的无情，眼中只有自己的大儿子温宏彦，为了大儿子的前途，可以随便牺牲温如岚，也可以放任温宏彦对幼年的温如岚百般欺辱，放任冲霄派其余人嘲笑温如岚的愚钝。 在被欺压了十几年之后，于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温如岚得知了灵根被换的真相，明白了他为什么修炼的如此缓慢，明白了那天资卓绝受尽追捧的本该不是他的大哥，而是他自己。 至此，魔从心起，他对父兄的恨意在内心不断发酵，最后演变成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 他以筑基期的实力杀死大乘期的父亲和金丹期的兄长之后，叛冲霄派而出，入了魔道。 幸而，他得到的那本魔功是世所罕见的功法，不受那被换灵根的瓶颈所限制，他突破了金丹期，一步步走到今天魔尊的位子。 这就是一切的真相，孟醒从系统介绍上看来的，完全的，没有被掩盖的真相。 他看着顾风脸上的不敢置信，只笑着回了一句：“信与不信，你不如回去问问你师父，赵永元赵掌门。” 温家兄弟灵根互换一事，他这位掌门一直是知情的，甚至还帮着遮掩。 顾风摇着头，依然是不信，或者说，不敢信。他师父怎么会帮着做这种事呢？ “到底是魔修！胡言乱语，诋毁温长老名声！我本想放你一马，但如今看来，还是留你不得！”顾风说着就将剑锋前递了一寸。 孟醒并不躲避，任凭剑尖的锋芒划破喉间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痕。 他也懒得再跟自欺欺人的顾风多费口舌，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的，真是个好天气。 只可惜，他要死了。 他闭上了眼睛，坦然赴死。 顾风五指用力的抓着剑柄，想要彻底结果这个小魔修，将他们冲霄派的丑事就此埋葬，但是...心底那股一直贯彻的信念又让他难以真正刺出这一剑。 他一时陷入两难，犹豫不决。 就是这一犹豫，他一剑便再也没有机会刺出。 晴朗的天空上突现冲天的黑云，这是...魔气！ 前所未有的强横魔气，光是置身于黑云之下，都感觉身心止不住的战栗。 这是...顾风惊疑不定，这份魔气的强大程度超越了大乘期的极限，但是渡劫期...世间已经几百年没有人到达过渡劫期了，无论是正道还是魔道。 天下何时出了这么一个修为到渡劫期的魔头？！ 他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因为在这冲天魔气之下，一道被魔气裹挟的人影正从远方疾掠而来。 他人还未至，外放的强横实力就先击中了顾风的胸膛，撞的他连退数步，将剑锋插入地面，留下几寸深的剑痕，才堪堪站稳身形。 他惊愕的看着那转瞬间已来到眼前的人，是本该心狠手辣的丢下孟醒送死，自己独自逃跑的温如岚。 但温如岚非但没有丢下孟醒，反而还轻抬手臂，将孟醒牢牢的护到了自己身后，他看到了孟醒喉间的那丝血痕，本来还算柔和的眸子瞬间被盛怒所填满。 “顾风，本尊今天就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50章 温如岚话音落下的同时，魔气便在他身侧形成万千箭矢，向着顾风疾射而去。 顾风刚刚才受了一击，胸口正翻涌着血气，但此刻也顾不上调息，立刻就举剑抵挡，他剑光连闪，在自己面前用剑锋舞出一个半圆，将袭向自己的箭矢通通都斩断。 但箭矢太多，也太密了，更甚至，箭矢的威力还在不断加强，渐渐的，顾风的本命灵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本命灵剑跟主人心脉相连，顾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剑身的颤动，也察觉到了自己越来越不济的灵力。他知道自己已经扛不了多久了，若是他不能尽快反击，他就会落败。 但是温如岚眼下的修为已经到了渡劫期，也是天下唯一的渡劫期。 他不过大乘期初期的修为，一个大境界的差距，靠他自己的实力是很难弥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 顾风牙关一咬，祭出冲霄派的镇派之宝，天阶防御法器——三清化韵旗。 他用三清化韵旗挡在前方，抵挡温如岚的攻击，同时自己举剑身前，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他用如五日前一般的专注来凝聚龙渊裂谷中残留的剑气。 糟了！孟醒一看那个技能条出现就心道不妙，即便温如岚莫名其妙的到了渡劫期，但却也未必能接的住那附加了一丝战神神力的剑招，应龙确实不负战神之名，仅仅是一道残留的剑意，都这样难以抵挡。 孟醒连忙提醒了一声温如岚：“尊上！” 温如岚目光一凝，其实不需要孟醒提醒，他自己也意识到了顾风在做什么。 五日前那一剑的威慑还近在眼前，他自然不想让顾风再次施展出来，但偏偏三清化韵旗几乎是天下排名第一的防御法宝，防御力之强，四海皆知。 曾有大乘期修为的魔修攻上冲霄派，但是面对这件防御法宝，任是他施展浑身解数，不眠不休的攻击了三天三夜，都无法将其破开。 温如岚是渡劫期，三清化韵旗其实挡不住他，但他破开这法器却也需要时间，短时间内，他无法打破三清化韵旗这王八壳子一样坚固的防御，同样的，他也无法打断顾风正在施展的招式。 温如岚咬牙“戚”了一声，虽然知道很难打破防御，但他却也并未放弃。他不断的用愈加强横的魔气攻击顾风，三清化韵旗在他恐怖的实力下出现了一丝裂缝，眼看着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将其彻底击破，却终究慢了一步。 温如岚瞳孔一缩，龙渊裂谷残留的剑气已经被顾风所引动，那与无烬视界同源的怨憎之力从谷底涌出，向顾风涌去。 魔气是黑色，怨憎之力同样是黑色，但后者却又比前者要深重一点，同样的，威力也愈加强大。温如岚释放出的冲天魔气被怨憎之力形成的黑云所吞没、覆盖。 黑云在空中聚拢、旋转，云层形成的漩涡中心，顾风睁开双目，他举剑向天：“请上神助我！” 孟醒和温如岚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天，他们本以为会如五日前一样，看到云破天光的神迹，然而...空中依然只有黑云。 翻涌的、失控的黑云。 “怎么会这样...”顾风最先察觉到了不对。 怨憎之力虽然阴森可怖，但那股金光所代表的灵力却浩然又威严，将怨憎之力的阴森牢牢的压制住，这也是应龙神力至为重要的组成部分，同为无烬视界诞生的造物，他之所以是神而不是魔，就是因为他身上除了怨憎之力，还有那股被天道所赋予的浩然之正气。 但此刻，天空中没有半点光耀。 “这又是怎么回事？”孟醒在内心问了一声系统。他眼看着顾风快要读完的读条在最后一瞬中断了，明明温如岚都没去打断他，但读条还是好端端的断掉了。 “他心念动摇，应龙的神力不认可他。”系统回答道。 心念动摇？造成顾风心念动摇的原因，似乎只能是自己之前跟顾风说的那番话了。孟醒有点点惊喜，没想到随便说两句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 而温如岚虽然不知道顾风为什么这次会施展失败，但他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他再一次的用魔气冲撞起三清化韵旗提供的防护。 旗身出现了第二道裂纹，紧接着是第三道。 顾风已然心神大乱，孟醒之前的话本就对他造成了很大影响，此刻的失败则给了他第二次打击，他再也没有心思迎战了。 怨憎之力也从他周围散去，重新回到谷底。 而三清化韵旗也在温如岚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彻底崩断。 旗断的一瞬，温如岚并不停手，顾风陷入此等颓势，而他一贯是最喜欢落井下石的！ 他五指握成爪状，准备去将顾风的丹田直接挖出来，来泄他心头的怒火。 他攻击时带着凌厉的杀气，杀气激起顾风求生的本能，他打了个激灵，于生死一瞬间清醒，祭出了另一件压箱底的法宝。 温如岚身边带着浓烈的魔气，而且他动作又快，孟醒看不太清他攻向顾风时的情形，但魔气慢慢散去后，他的视野重现清明，却不见了本该丧命于温如岚手中的顾风。 温如岚站在原地，看着指尖的血迹，眉宇间凝满了不悦。 顾风最后使的大概是什么空间传送法宝，于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传送走了。他使的空间传送法宝品阶应该也很高，温如岚试着探查了一下，已经找不到对方的形迹了，也就是说，顾风成功逃走了。 温如岚的不悦只存在了一瞬，又很快消失了。他嫌恶的将指尖的血迹甩去，顾风逃走了又如何，他那一击也确实击中了顾风，魔气已经被打入了对方的丹田，势必会将对方的丹田彻底搅碎，让其成为没有修为的废人。 而这样一个废人，自然是无法再给他任何威胁的。 所以温如岚并没有将顾风的逃走放在心上，但是孟醒却不然，他走到温如岚身边，提醒道：“尊上，不追上去彻底解决掉他吗？” 他不知道顾风是怎么逃走的，也不知道顾风到底受了多重的伤，但根据孟醒玩游戏的经验，这种男主人设只要打不死，就会在下一次出现时变得更强。 所以他还是希望温如岚能斩草除根，不管顾风到底逃到哪去了，都要在对方遇到什么一秒满级复原的奇遇前，解决掉对方。 然而温如岚并不这么想，他也并不准备听从孟醒的意见。 一是他现在找不到顾风的行踪，搜起来简直就是海底捞针，二来，他刚刚突破，修为不稳，还需要时间平息和封印修为。 渡劫期不同于之前的各种境界，像是筑基、金丹、元婴，每一次大境界的提升都伴随着雷劫。但从大乘期到渡劫期，却没有雷劫。 因为渡劫期严格来说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境界，而是一个在大乘和飞升之间的过度期。 飞升的雷劫是威力最强也最恐怖的，突破了大乘期，本该紧接着就是飞升。但是刚刚突破时往往并没有做好应付雷劫的准备，飞升的成功率更是大大降低。 于是就有人琢磨出了一个法子，在突破大乘期之后，雷劫其实并不是立刻就来的，会在大概三日后才到来，而只要在三日中封印住自己的部分修为，就可以骗过天道的耳目，雷劫也会被延后，一直到准备好之后，主动释放被封印的修为，雷劫才会在受到感应时到来。 而这个封印修为瞒骗天道的时期就被称为渡劫期，虽然封印了部分修为，但渡劫期还是要比大乘期大圆满要强的。 当然，万事没有绝对，钻天道的空子自然也有会被发现的风险，而一旦被发现，雷劫就不会再有延缓，会即刻到来，并且威势也会加倍。 不过这个几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修真界古往今来千万年，都没听说过有哪个渡劫期修士那么倒霉。 所以几乎所有突破了大乘期的修士都会选择先封印修为，等一切都准备好了，再面对雷劫。 温如岚此刻也是这样的选择，他有很多事没有准备好，比如怎么硬抗雷劫，又比如孟醒。 他是不愿丢下孟醒，独自离开的。不然他也不会冒身死的风险，将毒晶刺入自己的心脉。 所以他现在必须立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闭关，封印自己的修为。 他直接揽住孟醒的腰，强硬的宣判道：“先跟本尊回去。” 说着，也不管孟醒的意见，直接带着他向空中掠去。 他突破渡劫期的动静很大，分散在龙渊裂谷其余地方的修士们同样注意到了，此刻看到他御风而行，都只敢在地面仰望，不敢追击。 温如岚也懒得搭理他们，他在大乘期时这群人就不是他的对手，他到了渡劫期，他们更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蝼蚁。 等他封印好修为之后，再一个个来教训收拾这群人不迟。 他一刻不停，向着西南方行进。 这是渭水的方向，渭水对面，就是魔修聚集的魔界，也是温如岚的大本营。 虽然现在应该是焦寰宇那个叛徒在把持，不过...温如岚面上现出一抹冷笑，他在去闭关前，先抽空来收拾一下这个叛徒也无妨。 他飞的很快，大乘期修士要飞行一天一夜的路程，他只需要三个时辰。而在这样快速的飞行中，孟醒竟然也没感到任何不适，因为温如岚细心的用魔气帮他挡住了迎面而来的劲风。 三个时辰之后，温如岚来到了幽冥山谷。 此刻一名面色青白，嘴角还蓄着撇山羊胡的男人正坐在独属于魔尊的御座上，他自然就是新任魔尊，焦寰宇。他嘴里吃着姬妾喂来的葡萄，听着属下打探到的龙渊裂谷的消息。 “尊上，正道修士依然没有找到温如岚的尸体。” 焦寰宇本来还挺惬意的心情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急转直下，他恼火的将身边的美妾递葡萄的手掸开，冲着属下发火道：“正道那群废物！五天时间连个人都找不到！” 属下慑于这位新魔尊的实力，不敢反驳，只唯唯诺诺的低着头。 而焦寰宇在骂了一通后，又不由自主的摸起了下巴沉思，温如岚不会没死吧？ 不应该啊，他可是听说了，正道那个叫顾风的，可是领悟了战神的剑意，那一剑的威势前所未有，按理说没人能抵挡得住。 就算真的侥幸没死吧，怎么也得是个重伤，估计还是正道那群人办事不利索，连个重伤的人都找不到。 既然这样...他何不去痛打落水狗，正好一雪被温如岚欺压了那么多年的血恨。 想到此，焦寰宇一拍扶手，从御座上站起身，意气风发道：“看来还得本尊出手！” 身边的姬妾属下自然是立刻奉上一番“尊上威武”之类的奉承。 焦寰宇被吹捧的飘飘欲仙，只恨不得立刻找到重伤的温如岚，将其碾在脚下。 顺道...温如岚那张脸着实长得不错，他可是觊觎好久了。焦寰宇想到此，不由发出了几声淫邪的哼笑。 然而，他想要去找的人，却自己回来了。 “焦寰宇，本尊离开几日，你倒是过的很快活啊。”温如岚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焦寰宇惊疑不定：“这是...？！” 这是温如岚的声音，可他举目四望，竟是没有看见温如岚的人影。 “别找了，本尊在这里。” 温如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焦寰宇立刻转头，就见他刚刚还坐着的御座，已然易主。 温如岚姿态随意的坐在御座之上，手臂也很娴熟的搭在扶手上，他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则揽着一个男人。 御座很宽大，两人坐都富裕。焦寰宇之前也揽着一个姬妾坐在御座上，不过那个姬妾早已被温如岚的魔气震飞了，现在坐的人换成了孟醒。 不过焦寰宇自然是不认识孟醒的，这附近所有魔修都不认识孟醒，他们的注意力也并未放在这个温如岚带回来的男人身上，不是这件事不值得诧异，温如岚修魔那么多年，从来不近女色，男色也不近，突然带个人回来，姿势还那么亲密，肯定是很令人意外的。 但这份意外远比不上他突然出现在这里令人意外，他不该是身受重伤，躺在龙渊裂谷谷底不知道那个缝隙里，垂死挣扎的吗？ 怎么能好端端的回来了，甚至修为似乎还涨了一截？ “渡劫期？！”焦寰宇不敢置信，但他的神识却又清晰的感知到，这份比大乘期大圆满还要强横的魔气，必然是渡劫期无疑了。 焦寰宇额头滴下一滴冷汗，无论温如岚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确实到了渡劫期的话...自己必然不是对手。 之前风发的意气一瞬间仿佛漏了气的气球，泄了个一干二净，焦寰宇十分的能屈能伸，立刻转口：“尊上，属下是看您不在了，担心那群正道找上门来，才暂时代替您旅行魔尊的职责。” “哦？”温如岚饶有兴味的应了一声：“这么说来，本尊还得多谢你了？” “不敢不敢，能为尊上效劳，是属下的荣幸。”焦寰宇额头已经冷汗密布了，别看温如岚语气似乎还挺和气，面上还带着微笑，但好歹在温如岚手底下混了两百年，温如岚的真实秉性是什么样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他并不认为温如岚能放过自己，只是想要先示弱麻痹对方，找机会反击或是逃跑而已。 他在低眉顺眼的同时，偷偷从储物袋取出一枚涂了剧毒的毒针，并且藏在手里。 这毒针体型虽小，却也是一件天阶法器，而且施展开来后会瞬间分裂成无数根同样的毒针，一起向目标发动攻击。 即便毒不死温如岚，只要能拖延一会儿，让他逃跑就行。焦寰宇这么想着，毒针的针尖也从指尖露出了些许，他又奉承了几句，正准备动手。 温如岚却已经先他一步，握起了五指。 焦寰宇的双脚突然离开地面，因为他被一只魔气凝成的巨手扼住脖颈凌空提了起来。 他想要运功反击，但他的魔气被对方强大的魔气死死的压制着，一丝一毫都无法动用。 他此刻像是失去了修为的凡人，只能在巨手的扼制下，拼命的抓挠，想要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隙。 而温如岚看着焦寰宇因为窒息而做的痛苦挣扎，不为所动，他只是转过身，一只手横于身侧，控制着那掐住焦寰宇的巨手，五指不断收紧。另一只手则捏住了孟醒的下巴，让孟醒的视线从焦寰宇身上挪到自己身上。 他在孟醒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微笑了下：“看本尊就行了。” 孟醒：“？”他更加不明所以了。 但下一刻，他从那在耳边响起的尖利惨叫，和骤然盈满鼻间的血气，明白了温如岚这么做的原因。 焦寰宇的头颅被活生生拧断，一颗头咕噜噜滚在地上，体内的元婴也没能幸免，被巨手一同捏碎。 而这只是第一个，其他的，奉焦寰宇为主，一同参与了背叛事件的人，温如岚也全都没有放过。 一时间，惊慌的逃窜声和惨叫声四起，血腥味也越来越浓重，地面像是用血水洗过一般，四野都是触目惊心的红色。 但是这些血腥的场景孟醒通通看不到，温如岚的手指牢牢的钳制着他的下巴，即便他因为好奇想要偏头看一眼都做不到，他只能看见温如岚，看见对方在这片尸山血海中绽放的微笑。 第51章 “见过护法！”一名路过的金丹期魔修冲着孟醒行礼道。 孟醒点了点头，表示还礼。 随后他继续往前走，又遇到一名元婴期魔修，元婴期魔修同样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见过护法！” 孟醒继续点头，作为一名筑基期的战五渣，他倒是半分没有不好意思。没办法，三天下来，每天都有人对他行礼，说“见过护法”，他已经习惯了。 修真界一向是以实力为尊，这个法则对于正道还是魔道都通用，一般而言，断不会有高修为的向低修为的人行礼的道理。 但是狐狸可以仗着老虎的威风，孟醒可以披着温如岚的虎皮。 虽然也不是他主动要披的，是温如岚在三日前，以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灭掉了焦寰宇一派的魔修之后，直接对着所有魔修宣告，孟醒是他的新护法。 筑基期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修为，做他们魔界的护法？ 按理来说，肯定是要有一片非议的，不过架不住温如岚的实力太强，晋升到渡劫期之后，修真界想来不会再有能威胁到他的人或物了。 而且温如岚刚刚杀了那么多人，各个都提心吊胆的，唯恐尊上一个看不顺眼顺手也送自己上路，所以此刻大气都不敢出，反对意见？想都不敢想。 所以孟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护法，并且在温如岚去闭关之后，也没有任何魔修敢因为他的修为而小瞧他，或是对他不敬。 温如岚一介魔尊，几百年没开过荤，骤然带了个姿色还成的男人回来，并且举止亲密，已经很容易让人浮想连篇了。 甚至温如岚除了给孟醒护法这么个职位，他还当着众人的面给了孟醒一个铭刻着自己神识的手环型的防御法器，只要有任何人胆敢对孟醒动手，他都会第一时间察觉，即便是在闭关，他也有足够的时间在袭击者得手前赶到。 此举是为了保护，也是为了震慑某些贼心不死，想挟持人质的魔修，温如岚能想的如此细致，足以说明他对孟醒的重视。 所以没人敢触孟醒的眉头，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大约是尊上的小情人，谁敢惹他不快，等尊上闭关出来，孟醒去吹吹枕边风，那个惹他的人怕是要去跟前任护法焦寰宇在地府团聚了。 但是孟醒这个护法当的依然不太快乐，护法是仅此于魔尊的职位，也就是说是魔界二把手。 孟醒心说自己都是护法了，调动点灵石不过分吧？ 确实不过分，他若是要个几百几千的灵石，账房肯定会给，但是他贪心不足，上任第一天，就一口气要了十万上品灵石。 这么大的数目，都可以去竞拍天阶法器了。别看温如岚现在似乎挺宠爱这个小情人的，但是男人嘛，这个心说变就变，今天宠幸这个，明天就宠幸那个，旧情人就好比过季的花卉，不值钱了。 所以账房不敢擅作主张，他拿不准尊上肯不肯在自己带回来的小情人身上花那么多钱，他贸然给了，回头尊上怪罪，他一点都不想去跟焦寰宇团聚。 但他也不敢得罪孟醒，就只能陪着笑敷衍孟醒，客套话翻来倒去的说，就是不给钱，话里话外，都是要请示尊上。 孟醒纠缠了一番，也只得放弃。 要钱还是得温如岚松口，别的什么都不好使。 但是别说让温如岚松口了，他连温如岚的面都见不到。 温如岚处理完焦寰宇等人便去闭关了，闭关之前只跟孟醒说了句在这里一切随意，有要紧事可以用手环联系他。 温如岚闭关是要干什么，孟醒在系统的科普下也大致知道了，这种正事他自然是知道轻重的，所以即便没拿到钱，孟醒也不去打扰他。 孟醒掰着指头算日子，今天已经是8月8日了，温如岚闭关了足足有三天。他也是三天没见到温如岚，再晃两天，游戏都结束了。 要是就这么平平静静的，结束倒也无妨，但孟醒知道，10日那天肯定还会发生什么，围剿一定会发生，哪怕温如岚到达了渡劫期，他也一定会身陷死境。 而想要改写这个结局，就需要足够的实力，靠自己修炼明显不现实，孟醒也已经不对自己的修炼天赋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与其期盼自己会突然开窍，修为暴涨，不如期盼自己会一发入魂抽到ssr。 但是一发入不入魂的前提都是，他得有钱。 而孟醒没有钱。 陷入僵局。 破局还得等温如岚出关。孟醒叹了口气，在这座宫殿里里外外逛了几圈，一直到了晚上，他独自提了壶酒去温如岚闭关的屋子前。 他也不嫌地面的灰尘脏乱，直接就盘腿坐下了，然后一个人对月自斟自饮。 这宫殿虽然建的还算繁华，但幽冥山谷的大体环境却也确实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偏僻又荒芜。 宫殿外就是荒凉的戈壁滩，缺了一半的月亮从戈壁滩尽头升起，照亮着空寂的大地。 诗人喜欢对月怀古，孟醒是个俗人，他看着月亮，只能联想到同样亮晶晶的灵石，并且进而联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一时间悲从中起，只得举杯痛饮。 他拿的酒并不多，只有小小一壶，不过孟醒酒量也就一般，这么一壶痛饮下来，他有点醉了。 倒也没有烂醉如泥失去意识，就只是感觉脑子有点晕晕乎乎，身体也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都不由松懈下来。孟醒将后背倚在了身后的雕花木门上，升起了些许困意。 他放松身体，也不管这地方合不合适，就准备倚着门睡觉了。 可是他刚刚倚下去，就骤然失去了支撑，向后倒去。 他倒在了地上，一腔困意被冰凉的地板所惊醒，他眨眨眼睛，看着在上方俯视自己的温如岚。 大约是刚刚沐浴过，温如岚将衣袍松散的披在身上，未束起的长发在他低头时滑落在肩侧，柔顺的像是名贵的绸缎。 他一双黑眸则像是此刻漆黑的夜幕，深不见底的同时，似乎又隐隐有繁星在其中闪烁。 又或许闪烁的不是繁星，是映在他眼中的孟醒的影子。 “尊上，你出关了？”孟醒问了个很蠢的问题。 但温如岚还是耐心的回答了一声：“嗯。” 他微微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孟醒的手，将孟醒从地面上拉起，然后又将孟醒拉进屋内，心念一动，刚刚打开的殿门便再次关上。 醉意未消的孟醒全然没意识到深更半夜跟温如岚同处一室，并且房门紧闭意味着什么，毫无警戒心的就顺着温如岚的牵引坐到了屋内唯一的床榻上。 他一身的酒气，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含糊，很明显是醉了。屋内其实就有凉茶可以解解酒，但是温如岚却并没有端给孟醒。 他只是坐在了床榻的另一侧，手也十分自然的按上了孟醒的小腹，他的魔气涌入孟醒的丹田，顺着对方的经脉游走。 一回生二回熟，孟醒知道这是温如岚在查看他的内息。虽然三日前温如岚就大致探过孟醒的经脉，知道孟醒并没有什么损伤，但他仍不太放心。 因为他觉得能将修为从筑基期提升到大乘期的灵药，一定会有所反噬才对。不过，根据他眼下的所探来看，真的是毫无反噬。 孟醒的修为虽然没涨吧，但也没降，经脉更是完好无损，除了杂质多了点，没有任何问题。 查探完之后，温如岚本应该收回手，但他却并没有收回，而是继续用自己的魔气在孟醒体内梳理对方的经脉。 同时，他问了问孟醒不在自己眼下的这三天的情况：“这几日在这宫里住的如何？” “还成，虽然我修为低，但大家都对我很恭敬。”孟醒给了众人一个表扬。 “有本尊在，没人敢冒犯你。”温如岚自信的弯了弯唇。 却遭到了孟醒的反驳：“可那个账房就跟我作对！” “哦？”温如岚眯了眯眼，话语间带上一丝杀气：“他如何跟你作对？” “我就是要十万上品灵石嘛，他就是不给我，还说一定要来请示你。”孟醒说的很是理直气壮，似乎十万上品灵石只是个轻飘飘的数字，而账房是在故意刁难他。 温如岚有些微错愕，随即就是失笑：“你要那么多灵石做什么？” “做...”理智在千钧一发之际回笼，孟醒被酒意麻醉的大脑里恍惚意识到，系统的事好像不能说，所以他改了个说辞：“做摆设，我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温如岚又笑了一声，不去计较孟醒这个奇怪的爱好，只宠溺道：“不用去找账房要，你想要什么，跟本尊说便是。” 孟醒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这大约是他找温如岚要钱要的最顺利的一次。 “不过...”温如岚话锋一转：“你要先回答本尊几个问题。” “好！”孟醒同意的非常干脆。 “你当日说，要跟那名女修双修？”温如岚开始翻旧账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的，跟之前问孟醒住的如何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按在孟醒腹部上的手却不由自主的加重了一点力道。 不过孟醒并没有感觉到危机，因为温如岚精纯的魔气在他体内梳理的很舒服，整个人都像是泡在按摩浴缸里，惬意的忘乎所以。 他的醉意被进一步加深，以致于完全没意识到这句询问下暗藏的波澜。 “我骗她的，我又不喜欢她，干嘛要跟她双修，只是为了引那群人离开而已。”孟醒的脑子不太清醒，他说着毫无遮掩的实话。 幸而，这实话还算顺温如岚的耳。他唇角弯了弯，按着孟醒小腹的力道却并未放松，反而不轻不重的在对方的腹部上按揉了一下。 原本按着腹部只是单纯的为了方便将魔气打入丹田，但是温如岚这一动作，就平添了一丝暧昧。 他并不停下，只继续用掌心按揉着孟醒的腹部。他隔着衣料感受孟醒腹肌的轮廓，感受肌肉充满弹性的触感，眼神变得幽深起来。 而孟醒毫无所觉，他只以为温如岚在揉他的肚子，揉的他还挺舒服的，像是只被撸肚皮的大猫，他舒服的哼了两声。 温如岚的呼吸不由紊乱了些许，但他还是按捺着性子，继续问话道：“当日你又为什么要凑上来亲本尊？” “亲？”孟醒露出一副迷惑的神情，反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次啊？” 哪一次？ 这话听起来是他跟别人亲过不止一次。 并且他还把自己跟别人弄混了。 温如岚的神色一瞬间变得阴冷无比。 第52章 孟醒突然感觉有些冷，可这丝冷意依然没有将他晕晕乎乎的脑袋吹醒，他只是扯了扯衣领，将衣服拉紧了些。 而温如岚，虽然内心已然是火山喷发，只恨不得立刻去将曾经跟孟醒亲过的人碎尸万段，但他嘴上却还是状似平和的继续套话：“每一次，你跟谁亲过，怎么亲的，都告诉本尊。” 孟醒歪了歪头，眉宇间凝满了不解：“你记性怎么那么差，这才多久你就忘了？不都是跟你吗？” 跟我？温如岚一怔。 他不由顺着孟醒的话回忆了一番，他很确信，那日在溶洞中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孟醒亲吻，而且只有短暂的一触即分。 所以，还是孟醒把别人跟他弄混了。 像是滚油里滴了冷水，温如岚内心的火山已然炸裂了，炙热的岩浆在血液里流淌，手指也再也控制不住力道，他按着孟醒的腹部，正准备发力将对方推倒在床上，却不想，孟醒却先他一步，凑到了他面前。 喝醉了的人没轻没重的，他这一凑，就直接让两人的鼻梁撞在了一起，温如岚被撞懵了一瞬。 而孟醒就在这一瞬的时间，用一副“真拿你没办法，虽然你不记得了，但我还是帮你复习一遍吧”的无奈且大度的神情亲自为温如岚演示了一番，他到底是怎么跟温如岚亲吻的。 至于用来做演示的工具人，当然还是温如岚。 孟醒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来，然后像是温如岚曾经教学的那样，先用舌尖舔了舔对方的嘴唇，在温如岚因为惊诧想要开口说话时，他就趁势进入了对方温软的口腔中。 再然后，温如岚就说不出来话了。 他心中翻涌的怒火因为这样前所未有的亲密而慢慢消散，在初时的惊诧过后，他立刻热情的回应，用自己的舌尖纠缠着孟醒的，双手也攀上了孟醒的后背，不放对方离去。 孟醒也并未离去，作为一个神志不清的醉鬼，他在某些奇怪的方面却又特别清醒，像是第一次跟温如岚接吻时，是读条了足足有五分钟的，所以这回演示也不能有差错，五分钟，多一秒少一秒都不行。 因为世界背景的不同，这个梦境的温如岚武力值比第一重梦境要高上许多许多，同样的，肺活量也好上许多许多。 第一次接吻时的五分钟温如岚被吻的有些窒息，但这回，温如岚非但不感觉到窒息，反而还觉得盛宴才刚刚开始，他还未品尝的尽兴，孟醒却已经准备退开了。 他自然是不肯放人的，不光嘴里不放，手臂也牢牢的按着孟醒的背脊。但是孟醒却又非常的轴，觉得时间到了，演示结束了，说什么都不肯继续。 因为修为的压制，他推不开温如岚，但他可以拒不配合，不再回应对方的任何挑拨，并且将嘴巴闭紧。 温如岚无可奈何，也只得暂时松开对方。 他平复着自己的喘息，不是因为气力不济，而是因为情动。 而孟醒，则抹了抹嘴，随后后知后觉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温如岚扯开的衣襟，敞开的衣领下漏出清晰可见的胸肌轮廓。 这样似乎不太文明。孟醒用一个醉鬼的逻辑思考，准备将自己的衣服重新系上。 然而温如岚却在发觉的同时，立刻握住了孟醒的手腕，制止对方的动作。 孟醒不解的看着对方，就见温如岚凑上前来，挑着孟醒的下巴，将自己的呼吸吹到孟醒敏感的脸颊上，嗓音沙哑道：“不用系了，碍事。” 孟醒依然是不解，甚至还有些茫然，他把自己的衣服穿好碍什么事了？ 温如岚放轻语调，耐心的诱哄道：“你不是想双修吗？不若就跟本尊来，本尊可以帮你提升修为，而且，可以让你很舒服，就像这样。” 说着，他的手再次贴上了孟醒的腹部，却又跟之前都不同，因为之前都隔着一层衣料，但这回，温如岚的手是从孟醒敞开的衣襟伸进去的，掌心直接贴上了对方富有弹性的腹肌。 精纯的魔气冲刷着斑杂的经脉，剔除着经脉中的杂质，确实很舒服，但是孟醒却并没有被诱惑到，他坚定的拒绝了：“不想。” “为什么？”温如岚危险的眯起了眸子，他想起了刚刚没问出答案的问题，内心升起了一个令他怒火再次喷涌的猜测：“你想跟谁双修？” 然而孟醒的答案总是能出乎他的意料，孟醒谁都不想。 “我为什么要跟别人双修提升修为？”孟醒理所当然的反问道，并且脸上洋溢出了一副满足的笑容：“我有钱就行了。” 有钱他就可以氪金，氪金就可以变强。何必费功夫用双修来提升修为呢？ 这个答案温如岚是万万想不到的，他堂堂一介魔尊，不知道多少人想爬上他的床跟他双修。在之前，他还是大乘期的时候，就有不少想走捷径的人对他暗送秋波，他通通无视了，他对这些人完全提不起兴致，甚至还有些倒胃口。 而眼下，他已然是当世唯一的渡劫期修士，跟别的比自己弱的人双修对于他已经几乎不会有所提升了，但是修为弱的那一方，则会获得肉眼可见的提升，跟他双修一次的修炼效果怕是比一般人修炼个把月还要强上一些，想跟他双修的人只增不减。但偏偏，他在孟醒的眼中愣是比不上几块灵石。 这让他生出了反悔的心思，别说十万了，孟醒一块灵石都别想从他这里得到！ 而孟醒兀自不知道那十万灵石还没揣到兜里，就已经有飞走的风险了，他正沉浸在自己即将暴富的喜悦中，甚至还脑补到了自己抽中ssr的场景。 并且，他还笑了出来，仿佛ssr已经到手了一样。 这笑声彻底惹火了温如岚，他一把按住孟醒的肩膀，将人推倒在了床榻上。 床榻虽然铺着软垫，但被这么突然推了一下，孟醒还是有些不悦，他没意识到温如岚推他是要做什么，只以为是故意找茬，所以正准备撑着身体坐起来指责两句。 然而话还未出口，温如岚的唇就覆了上来，像是孟醒之前一样，他将对方的话都堵在了唇舌间。 醉酒的人虽然糊涂，但是有时候又会有一种自以为正确的神奇逻辑。就像此刻的孟醒，他瞪圆了眼睛，觉得温如岚不光故意找茬，还想要阻止他开口指责。 简直蛮不讲理！ 所以他试图摆脱对方温软的舌尖的纠缠，继续自己的发言，并且，双手抵着温如岚的胸膛，想要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推开。 却没推成功，他的身形其实比温如岚健壮，肌肉的轮廓也更清晰饱满，只可惜...修为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只要温如岚想，他可以强迫孟醒做任何事。 不过他终究还是不太想强迫对方，温如岚一贯是不管别人意见，只顾自己感受的，但是他看着孟醒，就不自觉的心软。所以他微微抬起身体，暂时了放开孟醒。 “你喜欢灵石是不是？”温如岚用食指卷起了孟醒的一缕碎发，他将这缕发丝放到唇边，一边嗅着对方的气味一边用诱骗小朋友的语气来哄劝道：“我们来玩个游戏吧，规则就是一炷香内，你不能拒绝本尊，无论是言语还是身体，你都不能拒绝本尊，你做到了就算你赢，本尊输给你一万灵石，反之就算本尊赢，一局结束后继续第二局，直到一方叫停，怎么样？” 孟醒将规则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一万灵石”那四个大字占了仅剩的理智的的半壁江山，条件只是不拒绝对方而已，这钱赚的还不是轻轻松松？ 孟醒觉得自己能赚到对方破产，十分豪迈的一口答应了。 温如岚唇角弯了弯，他从储物袋里拿了个香炉型的法器出来，又掏出一捆香插了上去。他屈指一弹，其中一根香上就燃起了白烟，计时开始了。 孟醒见状立刻老老实实的躺好，并且摩拳擦掌，向着致富之路跑步前进。 而温如岚在将孟醒成功骗进套之后，却没有急着直奔主题，他反而一反之前的迫切，变得慢条斯理起来。 他先是用屈起的指节描摹对方的五官，力道并不重，弄得孟醒有些痒，想要将对方的手指掸开，但是这念头刚刚冒出头，就被一万灵石的重量牢牢压住了，孟醒一动不动。 而用手指将孟醒的五官的轮廓都圈画一遍之后，温如岚又俯下身，用自己的唇印在了对方的眉心。 他在此停留片刻，又继续往下，来到了孟醒英挺的鼻梁。微张的嘴唇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跟孟醒的鼻息纠缠在一起，温如岚在这纠缠的气息中反复厮磨，直到感觉将彼此的呼吸搅的难分你我之后，他才来到了下一个地方。 他停在了孟醒的唇畔，他从唇角开始，正准备慢慢向着中心转移，一直乖巧配合的人却突然说话了：“时间到了。” 温如岚这一慢，一炷香的时间就过去了，而他才刚刚接触到孟醒的嘴唇。 他也并不在意，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认输道：“本尊输了，开始第二轮。” 说着，他点燃了第二根香。 然后继续自己的节奏，他用自己的唇轻轻覆上孟醒的唇，然后耐心的用舌尖描摹着对方的唇形，在孟醒露出些许松动的时候，他立刻趁虚而入。 孟醒虽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太配合，只是僵在原地。但温如岚并不急躁，他慢慢、慢慢的勾着对方，终于，孟醒终于给出了一丝微小的回应。 他到底是个男人，被这么撩火，有回应是不可避免的。温如岚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他继续引诱，让孟醒的回应的程度越来越大。 但还是不如之前那样激烈，两人的唇舌好似在交战一样，互相掠夺着对方的氧气，这一回一切都是慢的，像是长流的溪水，在慢节奏的同时，却又有一种更加温吞暧昧的缠绵。 而在进行肉｜体上的缠绵的同时，温如岚还通过相贴的唇舌，将自己的魔气渡入了孟醒的口中，他五指贴上孟醒的胸膛，引导着这些魔气沿着对方的经脉运行。 并且，孟醒体内的魔气也来到了他的身体里，这丝弱小又驳杂的魔气在温如岚魔气多到好似汪洋般看不见边际的丹田中绕了一圈，出来时不由变得精纯了些，也变得强大了些，然后再次回到自己的主人身体里。 两人的魔气互相融合，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在享受欢愉的同时，还得以增加修为，净化经脉中的杂质。 第二根香不知不觉中燃尽了，孟醒在闭着眼回应这个绵长的亲吻的同时，晕晕乎乎的脑子似乎也越来越清明。 魔气的交融可以令修为增长、进化杂质，但那丝酒气，也被一起净化出去了。 在第三根香燃到一半的时候，孟醒酒彻底醒了。 这一醒虽然并没有宿醉后的那种头疼，但断片似的茫然还是有的。孟醒有些闹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以及为什么会在这儿。 但很快，他就从喉咙间异样的触感惊醒过来。 孟醒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看着正亲吻着自己喉结的温如岚。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质问正要脱口而出，却在下一刻被止住了。 因为温如岚突然咬上了他的喉结，并不重，但牙齿坚硬的触感孟醒却也感受的清清楚楚，并且，他还感觉到了更加温软的东西在舔舐。 孟醒：“！！！” 他内心的惊叹号已经可以刷屏了，在一瞬间的懵逼之后，他立刻做出了反应，双手按着温如岚的肩膀，想要将对方推开。 因为他的动作太突然，之前还一直很配合的，所以温如岚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孟醒直接推开了。 而孟醒将温如岚推开之后，一刻不停，立刻从床榻上翻身坐起，低头扫了眼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开的衣襟，一边将衣服合上系好一边准备下床离开。 在他站起身的一刻，温如岚也终于得以做出反应，他一手握住孟醒的手腕，强硬的拉住了对方，不肯放对方离去。 孟醒小臂的肌肉绷紧，跟温如岚角力的同时，他心头不免升起些许被冒犯的怒意，他并没有回头，只冷着声说了一句：“松开。” 他说的毫不客气，语气强硬的近乎命令了。 自温如岚成为魔尊以来，再没有人敢这样跟温如岚说话，敢跟他这样说话的人一般都死了。一般而言，温如岚也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语气强硬与否而有所松动，他远比对方更强硬。 但孟醒这么说时，他的手指却有个下意识张开的动作，像是不敢违逆对方似的，虽然在下一刻又立刻握的更加紧。 温如岚内心突然升起些许无法名状的恐慌，因为孟醒从未有过的冰冷态度。 但他还是不肯放手，只用力的抓着对方，嘴唇轻轻抿起，看着孟醒的背影。 他期盼看到对方回头，可孟醒真正回头时，他又不这么想了。 因为孟醒回头时露出的是一张盛满威严怒意的脸，像是盛怒的君王。 “温如岚！”他冷冷的斥了一声。 孟醒并没有说多严厉或过分的话，他就仅仅是喊了一声温如岚的名字，但温如岚却像是触电一般，下意识的松开了孟醒。 摆脱了温如岚的钳制之后，孟醒并不停留，掉头就走。 殿门被重重的推开，风从敞开的门扇中灌入，第三根香在风中熄灭。灰烬随风飘散，落在温如岚眼前，他却视而不见。 他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影子，看着对方消失在夜幕中，想追，又不敢追。 第53章 孟醒走了十步，没有停。 他又走了百步，依然没有停。但是百步之后，他的速度却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无他，只因为夜里的冷风将他脑子彻底吹清醒了。 他干了什么？！ 断片只是暂时的，在他醒酒之后，那些喝醉时的记忆慢慢回涌了上来。 虽然温如岚也不太道德，用灵石来骗他一个醉酒的人玩那种游戏，但确实是他自己答应的。 更甚至，最开始过线，亲对方人的是孟醒。 孟醒心中有些天崩地裂，在他一手挑起温如岚的欲|火之后，他事后竟然还对温如岚发火了，恶人先告状说的大概就是他了。 虽然他也不是故意发火的，其实那时候孟醒依然没有完全清醒，骤然看到一个人跟自己那么亲密，完全是本能的推拒反应。 不过温如岚竟然还真的被他给唬住了，他只是说话大声了点，温如岚就乖乖松开他了。 但这估计也就是暂时的，依温如岚的霸道性格，等他反应过来，应该就会来跟自己秋后算账了。 而他们两人眼下的实力差距，孟醒突然有一种危机感。 不行，他得做点什么弥补！ 至于怎么弥补呢，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调头回去...但是这个提案刚刚冒头就被孟醒否决了，温如岚现在大概已经回过味来了，怒气值正在飙升中，他现在回去不是正撞枪口上去了吗？ 所以还得想别的方法，这就要好好琢磨了，孟醒一边沉思一边走回了自己的住处。 在进门的同时，一个灯泡亮在了孟醒脑袋上。他有主意了。 8月9日，清晨。 天一亮，孟醒就从自己的住处出发，他目标明确，直奔温如岚居住的宫殿。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却还有人比他更早，是一名孟醒不认识的魔修，正躬着身在房内跟温如岚汇报着什么。 孟醒听了一耳朵，听到了正道两个字，知道这是在说正事，立刻停下脚步，站在门边，在不去打扰的同时，又竖起耳朵在门后偷听。 不过他又忘了修真界有个神奇的东西叫做神识，不光温如岚发现了他，就连正在汇报中的魔修也发现了他。 坐在桌案边的温如岚视线往门外偏了偏，随后又对魔修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继续讲，不用管隔墙的那只耳朵。 魔修便继续专心说了起来，不过温如岚却有些分神，虽然也在听汇报，但眼神一直盯着门外。 相比起来，孟醒听的就认真多了，正道的动向必然跟明天的围剿有关，他多知道点消息，成功的几率也就大一点。 “尊上，在您闭关之际，三日前，由冲霄派牵头，邀请正道各大门派、世家前往冲霄峰会谈，根据内应探到的消息，虽然龙渊裂谷一役中正道损失不小，但他们觉得尊上您刚刚突破，必然境界还不稳，必须尽快趁此机会一举歼灭，否则等您真正稳定下来，他们将再难抵抗我方的进攻。” “所以，正道修士们定于8月10日，也就是明天，将倾巢而出，攻向幽冥山谷，对您展开第二次围剿。昨日，我们在渭水河畔发现了正道修士的踪迹，推测他们应该已经在附近扎营了。” “嗯。”温如岚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回答也很是敷衍，只说了一句：“本尊知道了。” 随后便挥了挥手，示意这魔修离开。可这魔修并未离开，他脸上现出些许迟疑，像是不知道要不要讲 温如岚不耐道：“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尊上，是那个叫顾风的。”这魔修终于将事情说了出来：“他四日前被您打成重伤，丹田尽毁，但偏偏，我们的探子昨日发现的几个在渭水河畔的正道修士里，其中一个就是他，并且，修为似乎到了大乘期大圆满。” 他用了“似乎”这个不太确定的修饰词，倒不是因为探子的探查能力有限，探不准顾风的境界，探子探查的很清楚，顾风确实就是大乘期大圆满境界，但这太匪夷所思了，怎么可能呢？ 一个丹田尽毁，本该跟废人无异的人，怎么能在短短四天里，恢复原状，乃至修为更进一步，直接从大乘期初期跳到大乘期大圆满呢？ 这都不是天赋异禀能做到的，简直是只存在在话本里的绝世奇遇。 离奇的不讲道理！ 温如岚一直漫不经心的神色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免蹙了蹙眉，正道那群人所谓的围剿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但是顾风... 这个人的变数太大了，正道第一回 围剿时他能出其不意打败自己，而在自己毁掉他的丹田之后，他竟然还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恢复原状，并且更进一步，大乘期大圆满的境界，再加上那丝应龙的剑意，着实是个很难缠的对手。 但是，顾风再难缠，却也不是温如岚眼下真正关心的，他凝眉思索了一阵，便叫这魔修下去了。 魔修推门而出时，孟醒乖乖的门口站好，做出一副刚来的样子。 “见过护法！”魔修恭恭敬敬的对孟醒行了个礼，并且配合着孟醒的表演，也不拆穿他早就暴露了的事实。 行完礼后，魔修自行离去，而孟醒，在门口复习了一番自己的小计划，这才迈步往里面走。 几乎是在一只脚刚踏进门槛的一瞬，温如岚的视线就凝在了他身上，看的孟醒压力倍增，有点想将自己踏出去的脚再收回来，就当做没来过。 然而这个想法他也就是想想，毕竟他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男人要勇于面对，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很快，他重新振作，坚定的将另一只脚也迈了进去。 进屋之后，孟醒清清嗓子，想要发表一下自己精心准备了一晚上的致歉，或者说甩锅感言。 孟醒决定将一切都推到酒的头上，他亲温如岚是因为酒，后来发火说的那两句也是因为酒，没错，都是酒的错！ 为了表现自己的恳切，孟醒发挥毕生所学，以写毕业论文的严谨来写这篇致歉稿，内容层层递进，从他因为担忧尊上闭关三日未出，以致于多饮了几杯酒开始，再到醉酒后意识的迷离和不清醒，绝对不是他本人的意愿，而仅仅是酒精的作用，最后以种种论据证明喝酒害人为结尾。他挑灯夜战，将发言稿来来回回修改了四五遍，务求标点都中透露着诚恳。 只可惜，他这篇心血大作，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温如岚打断了。 “昨夜...”温如岚的语气有些小心翼翼的，说话的语速也很慢，因为他一字一句都反复斟酌后才出口：“本尊不该趁你喝醉时骗你双修...” 最后三个字他说起来有些困难，因为他从未对别人说过，但即便再困难，再生疏，他还是努力的对着孟醒说了出来：“对不起...” 孟醒怔住了。 因为温如岚把他的台词抢了，这算什么？道他的歉，让他无歉可道？ 不，等等，重点应该不是这个，重点是，温如岚竟然对他道歉了？！ 这个人渣，竟然对别人道歉了？！ 这一幕离奇的让孟醒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忍不住伸手掐了自己一下，嗯...还挺疼的。 虽然确定了这不是梦吧，但孟醒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因此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而他的没有回应，落在温如岚眼中，就是一把悬在头上未落的铡刀，他的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桌沿，忐忑的等着孟醒的宣判。 而孟醒在怀疑人生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温如岚这丝下意识的小动作，他有些莫名，不明白温如岚为什么要这样的忐忑不安。 正常来讲，该不安的是孟醒才对吧？毕竟两人的地位实力如此悬殊，一个实力弱到不堪一击的小魔修得罪了魔尊，应该是小魔修忐忐忑忑的害怕对方怪罪才是。 虽然孟醒并没有忐忑，但那纯粹是因为他心大，而且他清醒的知道这就是个游戏，他完全没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所以也就不会像梦境中其他人那样对于魔尊这个身份有所敬畏。 他的态度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尚且解释的通，但是温如岚又为何如此呢？似乎很害怕自己会生他的气一样。 难道又是因为那股没来由的感情？孟醒搞不明白，因为他不曾拥有过这样偏执强烈的感情，也就不知道这份感情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但温如岚既然已经把歉道了，他何不借坡下驴呢？ 说下就下，孟醒毫不心疼的将自己写了一夜的致歉稿在内心撕碎并且冲走了。 随后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尊上，我昨夜也是喝多了酒，你不要误会。” “至于之前在溶洞中那次...是因为我得到的那个可以瞬间提升修为的灵药生效需要一缕大乘期修士的气息，所以我才冒昧的...”孟醒胡编了一个解释。 “本尊知道了。”温如岚没有过多追问，像是这样闻所未闻的灵药是哪来的，又像是那个跟孟醒之前亲过的人到底是谁。 对于目前而言，只要孟醒不再生他的气，就足够了，至于别的，之后慢慢套话也不迟。 “这个给你。”温如岚递了一样东西给孟醒，是一个储物袋。 孟醒一边打开储物袋一边问了一句：“里面是什么？” “是本尊答应你的，以及一点赔礼。”温如岚解答道。 孟醒打开一看，一下被闪花了眼，他数不清数目，但他从系统界面上激增的余额判断出，这是二十万灵石。 孟醒：“！” 惊喜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他原本以为这钱已经要不到了呢。 毕竟他昨夜的举动应该彻底惹恼了温如岚，对方不找自己算账都算是大度了，怎么可能还会给钱呢？ 然而就像他想不到温如岚会跟自己道歉一样，他也想不到温如岚竟然还记得把钱给自己，乃至于价格还翻倍了。 如果生个气就能换那么多钱的话，孟醒简直想多来几次。 不过...也就想想罢了，真来的话，孟醒觉得自己未免有些太过分了。他虽然不懂这份感情，但却也不该以此为依仗，随意糟践对方。 “多谢尊上。”孟醒道了声谢，随后便开开心心的收下了灵石。 而温如岚观察着孟醒拿到灵石之后的神态变化，联想到昨夜孟醒那番“我有钱就够了”的说辞，不禁怀疑，其实他根本不用道歉，只要他给的钱足够多，孟醒照样会原谅他？ 更甚至，即便孟醒没有喝醉酒，也会愿意跟自己玩那个一炷香一万灵石的小游戏？ 还真的说不准。 第54章 渭水河畔。 现在是酉时，红日西沉，半隐于天际，乌鸦在落日下“哇哇”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回巢。 此刻的天色不似夜幕般的漆黑，去也不似白昼似的明亮，介于一种黑白间的灰蒙，一如此刻顾风的内心。 “顾风，你还在想那件事吗？”赵永元在顾风身后唤了一声。 一向对师父最是恭敬的顾风这回却没有回答，甚至转过身都没有，他只是看着渭水，看着渭水对岸，那片被称之为魔界的地域。 “唉...”赵永元长叹了一声：“当年之事，为师也不怎么赞同，但情况却也有诸多无奈，温宏彦是温长老跟慕容世家的大小姐所生，出生尊贵，而温如岚，不过是因为他某次遭魔修暗算，不慎中情毒，借一个凡间的娼妓之女解毒时无意有的。” “他们虽然都是温长老的亲子，但身份地位差的太大，这倒也不是最要紧的，但偏偏，父母皆是世家精英的温宏彦是个资质平凡的三灵根，反倒娼妓生的温如岚有天灵根这样好的天赋。自己的儿子比不过娼妓生的孽种，这让慕容家的大小姐如何能容得下？” “慕容家的大小姐容不得，整个慕容世家也容不得这个孽种，如果温长老不将他们二人的灵根调换，温如岚怕是早就死在慕容家手上了，温长老其实也是为了温如岚考虑啊。” 赵永元说的情真意切，一副情势所逼，无可奈可的样子。 顾风也一直安静听着，可在赵永元说完之后，他却突然来了一句：“师父，这几日我也在调查当年之事，据我多方考证，也根据众人对温长老为人的评价来看，他做此决定，怕还是因为想要平息慕容家的怒火，继续得到慕容家的财力支持，至于为温如岚考虑？我看即便不说完全没有，却也微乎其微吧。” “他若是真的在乎温如岚的死活，又怎么会让他在宗门中受尽欺辱，即便是刚刚入门的弟子，都可以踩在他头上耀武扬威呢？”顾风语气平淡的陈述道。 “这...”赵永元想要辩解，却一时想不到怎么圆。 顾风也并不想听他辩解，直接打断他：“师父不必多言，是非对错，我心里已有论断。”他这话说的赵永元心里咯噔了一下，顾风这个论断是个什么论断，他不会因为这件事决定放弃明日参加对温如岚的围剿吧？ 这才是赵永元最担心的事，毕竟他们正道这边，唯一能跟渡劫期的温如岚一战的，大概只有顾风了，若是顾风不参战，那他们明日的围剿，胜算可就大大降低了。 想到此，赵永元立刻开始劝阻：“顾风，明日之事至关重要，事关天下安危，若是放任温如岚继续做大，怕是要生灵涂炭...” “师父，我知道。”顾风再次打断了赵永元，他终于转过身来，直视着赵永元的眼睛。 赵永元被看的一怔，因为顾风那双剔透又坚毅的眸子。 他心中早已没有半分犹疑或是困惑，他也早已做出了决定：“温长老做错了，但温如岚同样做错了，杀兄弑父，天理不容，更何况他在叛投魔道之后做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无可辩驳，他手上的人命数不胜数，他罪该万死，我作为冲霄派首徒，自然该为除魔卫道出一份力。” 赵永元舒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但是。”顾风话锋一转：“当年一事的真相也该为天下人所知晓。” 赵永元神色一变：“可此事一出，我冲霄派的声名不就...” “师父。”顾风第三次打断自己的师长，他眸光清澈，不容一丝尘埃：“天下当有公道的。不然我们除魔卫道，卫的到底是什么呢？” 赵永元怔住了，明明自己才是师长，可他此刻却觉得自己在这弟子面前无端矮了一截。 其实是非对错...他又何尝不知道呢？只是他知道的时候温长老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为了维护冲霄派的名望，便帮着将此事瞒下。 但如今想来，他或许一开始就做错了，若非如此，温如岚或许也不会成为今日的魔头。 赵永元看着顾风半晌，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便依你吧。” 这句话一出，赵永元在有些怅然惋惜的同时，却又有种莫名的轻松感，像是堵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搬开了似的。 他不由摇着头笑了笑，他这个师父当的着实是不合格，竟还要弟子来教他是非公道这些最简单的道理。 他一边笑着一边转身离去，顾风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随后，他再次转头，看向渭水对岸。 正魔不两立，温如岚，他必杀之。 顾风兀自下着决心，却不知，他和赵永元的一番自以为隐秘的对话，全被别人听的清清楚楚。 也不算是人，而是一只乌鸦。 一只平平无奇，身上也没有任何灵力或是魔气痕迹的小乌鸦。 乌鸦蹲在树枝上，见顾风这边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有用的情报了，便扑腾着翅膀离开了，它在空中展翅，绿豆大的眼睛巡视着隐藏于山林中的正道修士们，在大致上探明白对方的兵力部署之后，他又卖力的扑腾翅膀，飞跃过宽阔的渭水，来到了外界闻之色变的魔修大本营，幽冥山谷之中。 它熟门熟路的从一扇打开的窗户中飞入，停在了孟醒的手指上，并且在停下的同时，变回了一根黑亮的飞羽。 孟醒用手捏着这根羽毛，这是他这回抽到的sr卡之一，鲲鹏之羽。 是的，就是传说中身长不知几千里的鲲鹏。据说这还是个跟应龙同级别的大神，不过孟醒仅仅只是抽到了对方的一根羽毛，并没有办法调用对方的神力，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战斗力，乃至能跟拥有应龙一丝剑意的顾风相抗衡。 他只能发挥这根羽毛本身附带的功用，据说是北冥独有的身外化身的法门，可以用自己的羽毛变换成乌鸦的形状，并且在其中放入一缕自己的神识，那么乌鸦的所见所感就可以完全跟操控者所共享。 也就说，这根羽毛唯一的作用就是...当监控摄像头。 还是乌鸦型的监控摄像头。当然，根据鲲鹏的特性，它也可以变成鱼，不过那就是水下摄像头了，在陆上还是乌鸦型的。 到底只是sr卡，虽然沾了个鲲鹏的名字，但也不能指望它有什么特别逆天的能力。 孟醒也挺知足的，毕竟有了这么个乌鸦型摄像头，他就可以大摇大摆的去正道修士的营地中探明白对方的布置，已经占了很大的优势了。 他在抽完卡后，便试着用这根鲲鹏之羽化成的乌鸦去渭水对岸转了一圈，本来是想直奔正道修士的营地，却意外撞见了顾风，所以他便在顾风附近的树枝上蹲了一会儿，旁听了一段师徒间的秘密对话。 老实讲，顾风挺让他意外的，四天前顾风还那样犹豫，那样动摇，乃至都无法使出本已领悟的剑招，但四天之后，对方不但恢复了，甚至无论是修为还是心志，都更上一层楼。 进步的速度简直让人怀疑他开挂了。 或许也不用怀疑，他就是开挂了。孟醒心想，顾风实力提升的这么快，八成是那只毒蜘蛛所代表的力量在提供帮助。 既然对方可以改变梦境的规则，那随便设计几个可以令修为恢复并且一举提升的奇遇还不是信手捏来？ 孟醒觉得明日的变局，很大可能就是出在顾风身上。这个世界的温如岚实力强横至此，什么暗箭毒药之类的根本伤不到他，顾风这种典型的正派男主型人物才是威胁最大的。 毕竟按一般的剧本套路而言，反派就是用来被正义的主角打倒的，顾风来做这个除魔卫道之人，无论是心性还是实力，都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正反从来都是相对的，孟醒没得选阵营，他必须站在温如岚这边，所以顾风对于他来说就是反，是必须打倒的对象。 虽然这个人的品格他也挺欣赏的，但没办法，他们势必是敌人。 对敌人就不能手软，孟醒思索着明天对敌的方案，想了片刻，他又出门去了议事的大殿，温如岚此刻正跟一众魔修们安排着明日的部署。 孟醒到之后，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在意，虽然他名义上是护法，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当上这个护法靠的是什么，反正肯定不是靠实力和修为，所以这种正事也没人准备带上他。 温如岚也没有，甚至他会对孟醒出现在这儿感到些许诧异，但他也没有斥退对方，只放任孟醒在一旁旁听。 孟醒便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己方的部署，温如岚虽然没将正道那群人放在眼里，但在他排兵布阵上却也没随意应付，约莫也是对顾风有所忌惮，所以他部署的很认真。 孟醒听的也很认真，并且还结合自己用乌鸦探听来的情报，主动出声指出了他们方案上的几个问题。 只是他的提议压根没人采信，一个筑基期的小魔修，他们平常看着尊上的面子供着也就供着了，跟正道的大战事关重大，轮得到他来指手画脚？ 众人都不由看向了温如岚，想要让温如岚开口赶这个添乱的家伙离开。 温如岚看着孟醒，他没有赶对方离开，但也没有不管不顾的采纳对方的意见，事关重大，不是肆意妄为的时候，他必须要个理由，所以他问道：“为什么？” “这个...”孟醒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温如岚见状，以为是人多眼杂，孟醒不方便说，便挥退了众人，只留自己和孟醒在殿内。 孟醒：“......”整的他不说还不行了。 不过系统的事依然不能说，他可以说些其他的，比如那只乌鸦型监控摄像头。 他掏出那根鲲鹏之羽，虽然表面上只是根平平无奇的黑色羽毛，但定睛去看时，却又隐隐有几分流光溢彩之感。 “这是...”温如岚一眼就认出这根羽毛不是凡品，但到底是什么生物的，他却认不出来。 他自然是认不出来的，毕竟鲲鹏是归属天界的神，而且生活在极其偏远的北冥，一般人见都没见过，更不会认出这是鲲鹏的羽毛。 孟醒简单的介绍了下这根羽毛的名字和作用，以及自己是怎么用乌鸦去探听正道的情报的，并且他还亲自演示了下。 温如岚抬起手，让乌鸦得以站在自己的屈起的手指上，他打量着乌鸦，乌鸦也抬着脑袋看着他。 温如岚一向不喜欢小动物，他对同为人类的个体都没有多少同情心或是怜悯心，对动物更不会有，何况乌鸦这种本来就长得不太好看的小动物。在别人看来乌鸦这幅乖巧的样子可能有点可爱，他却完全无感。 不过...温如岚联想到孟醒那个“所见所感跟操控者所共享”的说明，突然伸手摸了下乌鸦的羽毛。 而同时，孟醒浑身抖了下，只感觉刚刚左半边手臂像是被人摸过似的，一阵过电似的酥麻。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之前一直把乌鸦当成摄像头，却忘了还有共享感觉的作用，所以他立刻操控乌鸦飞回了自己手上，重新变成羽毛的样子。 温如岚放下手，内心有些遗憾，面上却不显。孟醒获得情报的来源有了解释，但是，还有一件事，孟醒刻意没有解释。 在孟醒将羽毛收好后，温如岚冷不丁问了一个孟醒没提的问题：“鲲鹏之羽，你是如何得来的？” 用你给的灵石抽出来的。孟醒心想，但是他不能这么答，所以他胡编道：“是我曾经误入过一处古代遗迹，从里边得到了一些法宝，像是之前可以令修为短暂提升的灵药，又像是这根鲲鹏之羽。” “这遗迹现在何处，内里是什么样子？”温如岚追问。 “在...”孟醒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 本来就是他随口编的，说的出就怪了。不过他还是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临时跟温如岚编了一点答案。 温如岚沉默的看着孟醒，看的孟醒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胡编的话对方信不信。 温如岚其实是不信的，他觉得孟醒一定对自己有所隐瞒，因为孟醒此刻说话时的神态，也因为孟醒胡编出的漏洞百出的说辞。但他却也没有挑明，只揭过了这个话题：“那明日的布置便依你所言，做些调整吧。” 孟醒松了口气。 温如岚叫了名属下进来，将更改后的计划吩咐了下去，可这名属下却有所犹豫，他看看孟醒，又看看温如岚，终究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内心的质疑：“尊上为何如此相信他？他获得情报的途径先不谈，尊上为何相信他说的情报一定是真的，而不是联合正道，为我们设下的陷阱呢？焦护法的事可刚过去没几天...”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因为温如岚陡然外放的强横魔气将他压到了地上，呼吸都是困难，话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的。 “本尊如何决定，轮不到你来置喙。”温如岚语气冰冷。 这名属下用尽所有力气，才从牙缝里吐出了一个“是”字。 在他表示臣服之后，温如岚的魔气也终于得以收回，这名属下不顾自己被冷汗浸透的衣衫，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恭敬的领命离去。 而孟醒看着对方的背影，虽然他知道温如岚会这么相信自己，有蛊虫的原因，但其实蛊虫也并非完全保险的。 世上总有例外，就比如孟醒接二连三拿出的这些超越常理认知的东西，难保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瞒过蛊虫探查的法宝。 他要是温如岚，就不会完全信任对方，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实力太未知了，未知往往才是最危险的。 温如岚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一贯是阴险且狡诈的，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这令孟醒有些微动容。 “尊上。”孟醒突然唤了一声。 “嗯？”温如岚疑惑的看向他。 “明天你一定会赢的。”孟醒认真的重复道：“我一定会让你赢。” 他这么说着，同时也暗自下着决心。 梦有三千重，而他已经来到了第三重梦境，联想到之前的经历，也就是说，通关这个游戏，他一共有三千次机会。 但是孟醒不想寄希望于这之后的两千多次，他只争眼前这一次。 他会让温如岚赢，他也会赢。 温如岚定定的看着孟醒，半晌，他突然勾了勾唇：“本尊相信你。” 第55章 八月初十，卯时刚到，正道修士们便踏出了布有隐息阵的营地，他们向着幽冥山谷进发。 魔修们曾经被正道打退，无奈退居于此，以渭水为界，正魔两道互不干涉。 但在几百年后的今日，正道修士们主动越界，驾驭法器飞过了渭水河道，来到了魔界的地域。 不过这并非他们主动挑起征战，而是温如岚确有反攻正道的野心，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多次派人在外活动建立秘密据点，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龙渊裂谷一役是正道修士们针对温如岚野心的第一次反击，结果却以惨败收场。更甚至，温如岚的修为提升至了当世唯一的渡劫期，这样恐怖的实力，等他完全准备好，率领魔道修士们踏过渭水进攻正道之时，就太迟了。 四天前的冲霄峰会议，各大门派世家几乎没怎么争论，就对今日的主动出击达成了共识。 他们必须在温如岚准备好之前动手，这样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否则魔修大举入侵，后果不堪设想。 龙渊裂谷正道已经是精英尽出，而这回在幽冥山谷的围剿，他们却是倾巢而出。无论修为，但凡有一战之力，都前来集合，各派掌门们也不敢再藏私，纷纷带上了自己的镇派法宝。 只因为，这是必须赢的背水一战！ 赵永元作为天下第一大派冲霄派的掌门，在此刻自然是应该身先士卒，但他却并不在这批正面跨越渭水的正道修士队列里。不是因为他贪生怕死，而是他有更重要的任务。 想要取胜自然不能光靠正面较量，辅助手段也尤为重要。列如伏魔阵。 这个在龙渊裂谷被布置来伏击温如岚的大阵，赵永元准备再布置一次。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阵法的种类名目虽多，但对魔修的克制效果最大的，非伏魔阵莫属。 只要他能带人成功在幽冥山谷附近布下伏魔阵，那么此地的魔修实力必然会被削弱，他们正道的赢面就大大提高了。 至于温如岚...他上回能凭一己之力就破了众人联手布下的伏魔阵，但这回却未必了。 虽然他的修为提升了，但赵永元布阵的威力也提升了，得亏清风观观主慷慨解囊，为了此次大战特地贡献了一株万年水月冰莲。 这水月冰莲是一种可以净化魔气，将其重新转为灵气的天材地宝，如果作为炼器材料所使用，则炼出的法器会附带破魔的效果，而如果用来作为伏魔阵的阵眼，那阵法的威力会被加强数倍。 而那还只是一般的百年份的水月冰莲，若是年份更高的，那阵法威力增强的倍数只会按着年份递增。 但水月冰莲本来就极为罕见了，即便是百年份的也有价无市，赵永元反正是没有的，所以上回龙渊裂谷一役也没有拿出来。 万年份的水月冰莲，更是闻所未闻。要不是清风观观主这回掏出来，赵永元都不知道天下竟然还有万年份的水月冰莲。 这无疑为他们战胜魔修提供了极大的助力，想必以这株万年水月冰莲为阵眼的伏魔阵一但布成，即便是渡劫期的温如岚，怕也是无法破开。 并且，每个参与此次围剿的正道修士都会随身佩戴一枚玉简，这玉简跟伏魔阵息息相连。覆盖范围如此之广的伏魔阵启动势必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这不是单凭某个人就可以做到的，需要集全员之力。 这玉简就是众人向伏魔阵输送灵力的渠道。而且此举虽然会消耗一小部分自己的灵力，但以水月冰莲为阵眼的伏魔阵在启动之后，除了压制魔修的修为，还会不断的吸取魔修们的魔气，将其转化为灵力，不断向与伏魔阵相连的各个玉简的主人输送。 在削弱了敌人的同时，还顺道为己方提供了灵力支援，是个一石二鸟的妙计。 这就是赵永元的计划，大部队正面进攻，吸引魔修的注意力，自己带领的这小部分精英，则暗中布下伏魔阵，阵成之后再去跟大部队汇合，共同迎敌。 因为事关重大，为了保密，除了几大派的掌门，普通弟子，乃至顾风都不知晓他们布阵的计划，也不知道那随身带着的玉简到底是干嘛的。 魔修们更不会知晓，为了自己的行踪不被发觉，赵永元还特地用上了一件天阶的可以隐匿气息屏蔽神识搜索的法器。 然而，这天阶法器虽然隐匿了气息，屏蔽了神识搜索，却无法屏蔽最基本的肉眼的探视，同样的，也无法屏蔽监控摄像头。赵永元一行人自以为隐蔽的从侧翼摸向了幽冥山谷，却不知他们身后一直有一只乌鸦在尾随。 从正道踏过渭水的时候，乌鸦就一直跟在后面盯着，本来想继续注意正道的动向，却意外发现赵永元独自脱离大部队，带着一批人悄悄离开了。 鬼鬼祟祟的，必然是在打什么坏水，所以孟醒放弃了继续追踪大部队，特地跟了过来查看。 伏魔阵的范围需要囊括整个战场，因此阵法的布置也就非常复杂，需要在四个方位布置上阵纹，最后再用处在中心的阵眼将其连接，结成密不透风的大阵。 赵永元一行在前进的同时，已经在一处谷地，布下了伏魔阵的第一个阵纹，孟醒虽然对阵法一窍不通，但他有万能的系统界面，打开一看物品介绍，就知道赵永元到底在搞什么鬼了。 绝不能让赵永元得逞，但是要怎么阻止...乌鸦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计上心头。 他突然扑腾起翅膀，放弃了追踪赵永元等人的动向，反而一只鸟往魔修的大本营，那座修建于幽冥山谷山坳处的魔宫处飞去。 这魔宫地处后方，而且设有防御法阵，可以说是整个战场中最安全，最不容易被波及到的位置。 孟醒就在这里，他这样的实力，参战显然没什么作用，温如岚也并不要他去参战，只让他在宫里老老实实的待着。 孟醒人是在这儿，不过他的神识附身的乌鸦在外面飞的可欢了，知道的一点不比在外正面迎战的人少。 但他现在又飞了回来，并且没停留多久，用爪子勾着一个小小的储物袋就又飞走了。 他飞到了赵永元布置第一个阵纹的谷地，为了防止伏魔阵被破坏，这阵纹附近虽然没有留人留守，却布置了可以阻挡外人进入的禁制。 这禁制针对一切有灵力或者有魔气的生物，具有不俗的防御力，而且一但触发，就会引起赵永元的注意，他会很快派人来查看。 不过嘛...鲲鹏之羽变幻成的乌鸦身上不会有任何灵力或魔气，也就是说，他只是只平平无奇的小乌鸦，这禁制对他没用。 乌鸦顺利的落到了阵纹中心，又用翅膀扫扫搭在阵纹之上用来掩人耳目的草木，清理干净之后，他又转头将脑袋伸进了储物袋里，在里边摸黑寻找了片刻，最后掏出来一面小旗子。 这是孟醒这回抽到的两张sr卡中除鲲鹏之羽外的另一张，玄冥破月旗。 卡牌效果：攻击型法器，旗阵结成之后可以发动威力巨大的攻击。注：渡劫期以下修士无法抵挡，渡劫期修士也会受到重伤。 使用条件：玄冥破月旗分为四方阵旗，和控制旗阵的主旗，四方阵旗需要布置在攻击目标的四方位置，并且每发动一次攻击，就需要续满一次灵力条。 听起来使用条件不难，威力那么大，而使用条件只是需要续满灵力条而已。 然而孟醒亲自尝试过才发现，它这灵力条的实际长度，估计能绕赤道两圈。 他把自己的灵力榨干了这灵力条都没有动一下！ 虽然孟醒实力低吧，但孟醒也是跟温如岚双修过的人，短暂的一下双修也算双修，反正他见识过温如岚的丹田，知道渡劫期修士丹田内魔气的容量。 但孟醒估算了一下，就算温如岚将自己的丹田耗空了，这灵力条的进度也不会突破百分之10，想要续满，估计得集全体魔修之力。 所以孟醒一度放弃了使用这张sr卡，没办法，使用条件太难，正道又不是只有一个顾风，还有那么多低阶修士呢，他总不能吸干所有魔修的蓝条，就为了这一次攻击吧？ 然而事情峰回路转，赵永元这不就把使用机会送上门来了吗。这伏魔阵，联系着场中所有的正道修士，并且吸取着正道修士的灵力来启动阵法。孟醒只要将四方阵旗插入伏魔阵中，就可以暗中窃取对方输送的灵力，借着正道的手，把灵力条续满，顺道还耗空了正道的蓝条，一举两得。 并且赵永元等人还完全不知情，自顾自启动着阵法，结果坑了自己人一把。 孟醒已经预见到了之后的精彩局面，乌鸦用嘴叼着旗子，将其插在了阵纹中央，随即背上储物袋，扑腾翅膀去寻找赵永元等人的踪迹。 鸟类的视力一向不俗，而且根据系统介绍的布阵规律，他也大致猜得到赵永元一行会往哪里走，他很快找到了他们，并且眼看着赵永元布置下了第二道阵纹。 乌鸦等了片刻，等赵永元一行人走远之后，又依着上回那样，在阵纹中间插了面小旗子。 插好之后，他再次背上储物袋，尾随在后。赵永元在前面布置一个阵纹，乌鸦就在后面插上一个旗子。 而与此同时，正魔两道的大部队也早已在渭水河畔短兵相交了。双方打的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不过这份势均力敌却也只是暂时的，正道修士其实一直比魔道修士强上一头，不然魔道修士也不至于被逼退于此。 他们能够在前期跟正道修士打成平手，是因为占了主场之利，到底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在其中布下了许多陷阱，正道修士也吃了不少暗亏。 不过同样的陷阱一次两次好使，多了就没用了。正道修士也不是傻子，知道魔修玩的伎俩之后，就不怎么中招了。 魔修渐渐落入劣势，战线也往魔宫的方向推进。然而，就在这正道势头大盛之际，突然有一道极其强横的魔气加入了战场。 仅仅是一击，便有数十名正道修士被击飞，在落地后口吐鲜血，难以继续作战。 “不好，是那魔头！”正道中有人惊呼了一声。 与之相反的，是魔修众人的惊喜，他们尊上终于出手了！ 温如岚一袭玄衣，周身裹挟着强大到令人战栗的魔气，出现在了战场上方。他凌空而立，目光扫视着下方的众人，刚刚那一击不过他随手而为，他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这群杂兵。 很快，他找到了那个即便在正道修士中也格外醒目的人影。 “顾风。”温如岚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号。 他声音并不大，在这嘈杂的战场上按理说是注意不到的，不过就像他在寻找顾风一样，顾风也在寻找他，是以在温如岚出现的一瞬，他便注意到了对方。 此刻听着对方喊自己的名字，顾风朗声应了一句：“是我。” 温如岚双眼一眯，他看得出对方确实已经到了大乘期大圆满，探子的消息没错。不过这消息的准确并不让他如何开心，反而神色森冷。 看来五日前没能完全杀死对方，是他的错误。不过五天的时间，对方的修为就能精进至此，若是放任下去，自己被超越是早晚的事。 不过既然知道了是错误，温如岚就会立刻改正。他突然勾唇笑了下，是满含杀意的冷笑。今日，他势必要将顾风诛杀在此，让其再无超越自己的机会！ 笑声落下的同时，温如岚调动着周身的魔气，向着下方的顾风攻去。 第56章 温如岚还是一贯的阴险，不像正道修士们动手之前会习惯说一声，他一向是喜欢一声不吭的偷袭。顾风也早已习惯了温如岚的阴险，他立即做出应对。 一道冷厉的剑光将魔气劈开，原地已经不见了顾风的人影。温如岚抬起头，就看到那道从上方劈下的白芒。 是顾风的剑气！ 温如岚立刻用魔气迎上，魔气将剑气挡住了，温如岚毫发无损，但他却不免皱了皱眉。 顾风的修为长进了，他的剑气同样长进了，虽然已经不在龙渊裂谷，但应龙的那丝剑意似乎已经融入了他本身的剑气之中，自己渡劫期的修为竟然应对起来也如此困难。 此子绝对不能留！温如岚再次坚定了自己的决心，闪身向顾风攻去。 两人在空中交战，温如岚有心想要速战速决，可面对顾风这份过硬的实力，他却也暂时无法伤到对方，只能在交战的同时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顾风同样，两人在空中战的难解难分，一如下方胶着的正魔两道战况。 而这样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正道修士们随身佩戴的玉简突然亮了起来，其上铭刻的阵纹在闪动，吸取着正道修士的灵力输送往布置完的大阵之中。 伏魔阵成！ 战场中的魔修们动作不约而同的有短暂的凝滞，因为他们感觉到了自己体内的魔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虽然还可以调动，速度却有些缓慢，以致于无法维持自己之前的攻击节奏，被正跟自己交战的正道修士们抓住机会，狠狠击中。 而正道修士虽然抓住时机大胜魔修，却也有些茫然不解，不知魔修们为何如此。 此时，一道喝声从远方传来，声音中附加了灵力，得以传至千里，响彻战场，是冲霄派的赵掌门。 “伏魔阵已成，诸位与贫道一起，除魔卫道！” 赵永元最后一个字落下，他人也已经御剑来到了战场中央，作为大乘期大圆满修士，他的到来无疑为正道这一边又添上了一个强大的战力。 再加上他那响在所有人耳中的话语，伏魔阵已成，这帮魔修的实力会大大受到限制，正是他们趁势追击，取得今日的胜利的大好机会！众人听闻此言，都是情绪高涨，而且他们似乎还感觉到之前战斗中消耗的灵力突然回复了一点，战斗力变得更强，本就靠前的战线也又往前推进了几分。 而反观魔修这边就不太好了，伏魔阵的事他们却是没有料到，此刻中了正道的暗算，士气不免有些低迷。 温如岚的情况也不太好，伏魔阵对他同样有影响，他本想凭自己的实力硬破此阵，却在尝试后发现这回的伏魔阵约莫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法宝作为阵眼，阵法强度竟是比龙渊裂谷那次强上数倍，他渡劫期的修为也无法将其破开。 他跟顾风的战局本就处于一种危险的平衡，此刻他实力受限，隐隐有些不敌。 而且顾风在跟他的交战中，竟然也还在不断的变强。他是剑修，本就是在战斗中变强的类型。 他在跟温如岚的对战中不断的将从应龙剑意中参悟到的东西融会贯通，在又战了几十回合之后，顾风一道剑气击中了温如岚的胸口，虽然没能击穿他的防护，却也将他震退了数里，捂着胸口悬停在原地。 而顾风却没有乘胜追击，他反而稍微拉远了一点跟温如岚的距离。 不是他临时改变主意不对温如岚下杀手，而是因为他已经不准备再磨蹭了，他要给温如岚最后一击！ “温如岚，你罪有应得，受死吧！”顾风正准备引动应龙的神力，却在他刚刚有此打算的时候，被一只莫名其妙飞过来的乌鸦搅了局。 乌鸦看起来只是只普通的乌鸦，身上也没有什么灵气或是魔气，但是却对顾风充满敌意，尖利的鸟喙对准着顾风的脸就啄去。 顾风皱了皱眉，伸手将乌鸦挥开了，可这只乌鸦却又执着的飞了回来，锲而不舍的继续攻击他。 顾风再次挥开，乌鸦也再次飞了回来，第三次之后，顾风终于忍无可忍，而且他觉得这乌鸦一门心思的攻击他，肯定有什么古怪，说不定是什么邪祟，于是一剑斩去。 乌鸦被剑锋斩成了两截，却没有露出任何血腥的内脏，在断成两截之后，他最后挣扎了一下，便变成两截飞羽，向着下方飘落。 顾风见状，心道了一声果然如此，这乌鸦果然有古怪。 他没将这乌鸦放在心上，只转过头想继续对付温如岚，却发现温如岚的神情一下变得阴狠无比，阴狠之中还夹杂着些许恐慌。 温如岚目光朝下，四处搜寻着什么，这乌鸦是鲲鹏之羽所化，却承载着孟醒的一缕神识，并且跟孟醒共享所见所感，这乌鸦被斩杀的话，那孟醒... 温如岚愈来愈强烈的恐慌在见到了孟醒的完好无损的一刹那终于得以缓解，像是重石坠地，他猛地松了口气。 孟醒揉着自己的胸口，那截飞羽被斩断似乎对他造成了一些不适，不过也仅仅是不适，他本身并没有损伤。 孟醒没事，有了这个认知，其他一切就变得不重要了起来，所以温如岚一时也没意识到孟醒没有乖乖听他的话，待在后方安全的魔宫内，反而一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战场前线。 之后意识到了吧，他却也没有功夫把孟醒送回去，他必须解决掉顾风，不惜一切代价！ 温如岚突然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柄长弓，这是他偶然得到的一柄魔弓，据说是某位飞升的魔尊遗留下来的法宝。 此弓不属于天阶法器的序列，因为它比天阶法器更为强大！不过却也有所弊端，那就是使用时需要积蓄极为强大的魔气，非渡劫期无法满足它所需的魔气供给，而且即便是渡劫期，短时间也无法催动。同时弓身多有破损，估计只要使用一次，就会就此崩裂。 温如岚便将此弓当做压箱底的法器，等着无可奈何的境地再使用。而此刻，他身受伏魔阵所制，并且顾风的实力对他威胁太大，他不能再有所留手了！ 温如岚催动着魔气，恐怖的威势在弓身凝聚，漆黑的箭矢慢慢成型。 “不好！”顾风立刻察觉到了不妙，虽然不知道此弓的来头，却也看出这柄魔弓威力甚大，他想也不想，就要抬剑劈去。 却在此刻，异变陡生。 孟醒看着终于续满的灵力条，兴奋的道了一句：“成了！” 他毫不犹豫，立刻拿出自己手中那面控制旗阵的主旗，四道白芒从幽冥山谷的四个角落射出。 光柱冲天，引发浩大的声威，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这是...？！”赵永元惊疑不定，这四个角落是他布置阵纹的地方，但是这四道白芒却不是他的伏魔阵所导致的，这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给他解释，但他却也从四周的异状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正道修士，突然都感觉体内的灵力有些不济，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空了似的。 “怎么会这样？！伏魔阵明明应该提供灵力给我们才对...”赵永元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联想到那四道莫名其妙的白芒，难道说......赵永元突然有一个不好的猜想，难道有人窃取了他们输送往伏魔阵中的灵力，另作他用？！ 他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因为被伏魔阵所压制的魔修们突然感觉一身轻松，与灵力被抽空的正道相反，他们感觉那股一直压在头上的限制突然撤走了。 而且，战场四方那四道白芒也像是受到召唤似的向着中心的战场射来，它们在空中汇聚，在这样近的距离下，赵永元终于得以认清这些白芒是什么，是磅礴如海的灵力！ 而此地凭空出现这样强大的灵力，只有一个可能，是他们输送往伏魔阵中的灵力被别人盗用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想不明白是什么人能够不惊动他布下的禁制，并且又是如何在这样短的时间内窃取他阵法中的灵力。 他兀自难以相信这个事实，战局却已然逆转了，灵力被耗空的正道修士们比凡人好不到哪去，魔修们之前被揍的败退连连，此刻占了上风，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报复回去。 正道已然陷入一溃千里的颓势，顾风看着下方败退的战线咬了咬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融合了应龙的那丝剑意，虽然他的灵力也有所损失，但却没有被完全抽空。 只是，他也知道己方大部队已经败了，这场围剿眼看着要再次以正道的失败告终。 不过，却未必没有力挽狂澜的机会，只要他能击败温如岚...... 顾风想到此，眸光突然坚定了下来，他不顾温如岚手中压缩了无数的魔气、变得越来越凝练的箭矢，也不顾那在空中不断积蓄着力量，悬而未发的白芒。 他突然闭上了眼，将周遭的一切都抛开，包括他自己的安危，他心中只有一样东西，是除魔卫道的信念。 而他自己，就是那柄斩除妖魔，护卫天道的利剑！ 他突然感觉体内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涌动，这力量很熟悉，又很陌生。熟悉是因为他曾经使用过，这是应龙的神力，陌生则是因为这股力量突然变得空前的强大，比他之前使用时要强上数倍！ 不需要询问原因，只能有一个原因。 得道者天助！ 本已经心如死灰的正道一行人眼见着事情迎来了转机，那灵力汇聚成的白芒和温如岚手中的魔弓都散发着极为可怖的威势，但顾风一人，周遭所散发出的威势竟是不输于这二者相合！ 天光破开云层，如千年前一般的，洒落人间。 恍惚间，曾有幸目睹过应龙斩巨蝎的修士突然有一种错觉，顾风此刻的身影竟跟应龙如此相似，仿佛战神重临！ 他举剑向天，应龙留下的那丝剑意已经跟他完全融合，剑身上缠绕着冰冷又可怖的气息，与那柄魔弓和旗阵的威势一起压在众人胸口。 无论是正道修士，还是魔道修士，此刻都停下了动作，仰头看着天空的战况，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感觉三座山岳压在自己身上，呼吸似乎都凝滞住了。 一分一秒被无限拉长，这三股可怕的气息都在不断的攀升，终于，其中一股最先攀升到了极限，孟醒挥动主旗，选中了顾风，发动了这渡劫期以下绝对无可抵挡的一击。 温如岚的魔弓紧随其后，他张弓搭箭，黑色的箭矢从弓身疾射而出。灵力的白芒和魔气凝成的黑色箭矢在空中相遇，二者互选缠绕，并列前行，行过之处，带起强劲的旋风，数十米下方的地面都被掀起，砂石乱滚。 而在他们行至顾风身前的那一刻，顾风也终于睁开眼睛，面对这两股强大到令人难以呼吸的攻击，他眼中全无惧意，反而战意高涨。 他双手持剑，剑身外放的剑芒突的延长，几乎蔓延到天际。他挥剑向前，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 剑气划破长空，引发巨大的风啸声，风声烈烈，震破人的耳膜。 但这三股力量真正相撞到一起之时，世间似乎又一下变得极静，不是真的没有什么声音，还是那爆裂的声响大到高过人耳的极限，耳中只余刺耳的嗡鸣。 以这三股力量交汇的半空为中心，天地变成了刺目的白色，令空气都产生些微扭曲的震荡向着四周辐射，附近的修士们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巨力狠狠砸中了一样，一个个都倒飞出去。 地皮也被卷起，爆炸中心转瞬间再没有任何活物。 而在那力量对撞所产生的刺目白光慢慢散去之后，众人终于得以慢慢恢复了视野和听觉。 他们下意识的向前看，就看到捂着胸口站在地面上的温如岚，他不再悬浮于空中，因为他为了射出那一箭，几乎耗空了自己的魔气。 孟醒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不过没人注意他。他手上的主旗断成了两截，他这个系统提供的外挂道具竟然被顾风斩断了，这明明应该是渡劫期以下绝对无法阻挡的法器。 而且顾风同样没死，他拄着剑站在原地，虽然口吐鲜血，但他确实没死。 应龙到底不愧战神之名，仅仅是一丝剑意，都有这样大的声威，可以帮助顾风破了孟醒和温如岚联合施展的攻击。 并且，以一敌二，甚至还打成了平手。 不过...这次围剿的最终结局可不是平局。 孟醒突然狡黠的笑了下，他唯二的两张sr卡都用出去了，但他还有一堆r卡！ 正道已经没有一丁点战力了，但是温如岚还有！ 孟醒突然跑到了温如岚身边，扶着温如岚有些虚软的身体，掏出一枚白玉色的丹药递到了温如岚嘴边：“尊上，吃下去。” 他没有说这丹药的来历和作用，温如岚却也没有多做犹豫，直接张嘴将丹药吞服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巨大的的重新将丹田填满的魔气。 “这是...”温如岚一怔，他清楚的感觉的到自己体内的变化，这样可以瞬间回复灵力或是魔气的灵药他听说过，只是极难炼成，所需的材料各个都是有价无市的天材地宝，温如岚这样的身家都没有，但是孟醒竟然有？ 孟醒察觉了温如岚的惊诧，却也没有解释，毕竟他没法解释，这瓶回蓝药是他抽到的。因为是当前世界存在的产物，所以虽然效用不俗，却也只归类为r阶。 温如岚没有再追问，只专心消化着药力，他本已经衰弱的气息再次开始攀升，苍白的气色也变得红润，复原的速度极快。 正道眼见着他的实力在恢复，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的灵力都被耗空了，并且没有孟醒那样的回蓝药，唯一能打的顾风也还在吐血，站起来都是困难。 他们彻底输了。 孟醒脸上的笑意已经抑制不住了，因为已经没有能够威胁到温如岚的人了。 他终于赢了一局。 魔修们也在呆愣之后迅速反应过来，高喊着魔尊的威名，想要冲上前去，将正道这群残兵败将一举拿下。 可就是在这样胜局已定，本该大肆庆祝的时间里。 孟醒的神色突然变了。 毫无征兆的，他的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伴随而出的，是一股自心底升起的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这预感来的这样突然且莫名，却在节节攀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逼近。 孟醒突然抬头看向天际，大战持续了一个白天，现在已是傍晚，天际的霞光蔓延有万丈，是顶好的风光。 但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来了。孟醒的感觉清晰而强烈，乃至在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 温如岚是第二个察觉到的，因为那东西与他息息相关，或者说，根本就是奔着他来的。 他同样看着天际，神色中是不敢置信的惊愕。 本该布满霞光的天际突然出现了阴云，浓重且可怖，它向着战场的方向缓慢移动，同时，它内里的威势也在一步步攀升。 不同于之前那三股分别由孟醒温如岚和顾风施展出的极强的力量，阴云中的力量远比这三者都强横，并且在强横的同时，它还威严又浩大。 孟醒其实一直在想那个问题，那只毒蜘蛛到底是什么。 系统说那是比梦的主人更为强大的东西，但是梦泽君已经是神了，什么东西能够比神更强大呢？ 答案似乎一直都很明显，只是孟醒不敢去相信。 因为这个敌人太强大，强大到令人绝望。 那是亘古不变的秩序，是世间唯一的法则！ 紫色的雷暴在阴云中凝聚，那是令人只能在其下战栗的煌煌天威！ “轰隆”一声，几乎震穿人的耳膜。 同时，也惊醒了战场中的众人，众人不约而同的向着雷声看去，雷云已经飘至他们上方，他们对这雷云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每个修士在进阶时都会遇到的考验，但他们却从未见过今日这般可怖的雷劫。 能配的上这样的雷劫的修士必然是渡劫期，而场中的渡劫期修士只有一个，唯一一个。 赵永元之前被那股震荡吹的跌坐到了地上，道袍上沾满了泥点，狼狈不堪，此刻他却不顾自己的形象，只坐在泥地上敞快的大笑。 “哈哈哈，苍天有眼！”他仰天高呼：“温如岚，你的死期到了！” 像是在附和他的话，积蓄已久的雷暴之中，第一道苍雷从空中劈下，雷光撕裂昏暗的天幕，带着诛灭一切的天威，直奔温如岚的方向。 第57章 雷劫的强度跟修士进阶的境界息息相关，一般而言，越是高的修为所面对的雷劫就越是强大。 但除此在外，在同阶中的雷劫，却也有强弱之分。从弱到强依次是四九天劫，六九天劫，和九九天劫。 四九天劫最容易度过，但却对修士的品行要求很高，身上不能沾染因果或杀孽，往往只有佛修才能做到。 至于六九天劫，则条件宽松了些，只要身上沾染的因果杀孽不是特别重，进阶时面对的就是六九天劫，虽然也比较凶险，但好好准备，还是有很大希望度过的。 但是最强的九九天劫，又号称死劫。这个别名已经说明了一切，触发此劫者无不是罪孽缠身的魔头，天道容不下这样的魔头，这九九天劫不为度化飞升，只为天诛地灭。 温如岚触发的就是九九天劫，这其实并不让人意外，他这样杀兄弑父，罪孽深重的人，天诛地灭实属活该。 但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即便是死劫，尚且会留有一线生机。九九天劫并非没有活着度过的可能，虽然从来没听过有人活着度过这一劫，但确实有生的希望。 温如岚自知自己将要遭遇的雷劫必然是九九天劫，他封印修为，为的是陪伴孟醒，也为了准备渡劫的事宜。 即便是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他也总要搏上一搏！ 然而，这本该在他做好万全的准备，以最好的状态面对的雷劫，就在这样出其不意的情况下来了。 渡劫期封印修为拖延雷劫，本是修真界的共识，也从未有人因此被天道发现，导致雷劫提前到来。 然而这个“从未”，在今日迎来终结。 苍天有眼......温如岚听到了赵永元的这句话，他仰头看天，看着那劈向自己的蕴含着恐怖声威的雷霆。 苍天有眼，所以天不容他。 温如岚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自嘲和狂傲，虽然他对这天劫完全没有准备，并且刚刚经历一场大战，他的状态远远不如平常那样好，但总归...他不愿就这样认命！ 通过丹药回复来的强横魔气在他周身释放，他做了两件事，用魔气将离自己最近的孟醒远远的推开，推离雷劫攻击的范围，然后，他又用魔气覆盖在周身，为自己提供防护。 这雷劫来的极快，温如岚出手也极快，孟醒反应不及，便已经被推离在了雷云之外。 他踉跄了几步，在站稳后立刻将视线转到温如岚的方向，阴云沉重又可怖，遮盖了天地间一切的光耀。 而在这片灰黑色的天幕之中，这道蓝紫色的光柱就显得尤为刺眼，它是这样强大，人类之躯在其对比下渺小如沧海中的孤舟，倾覆只在一刻之间。 雷光一闪而逝，却因为过于耀眼在视野中却留下长时间的空白，等孟醒再度恢复视野之后，终于得以看清温如岚此刻的状况。 他依然站立在原地，身姿笔挺又倔强。第一道雷劫，他扛下来了。 但这并不让人如何喜悦，因为九九天劫，一共八十一道雷，威力一道道递增，而温如岚还剩下八十道。 旁人度这九九天劫，无不是准备数年，赌上所有身家法宝，才敢跟天道争这一线生机，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争到。 而温如岚毫无准备，他几乎必死无疑！ 赵永元说的没错，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围剿，这本就是他注定的死期！ 不！孟醒在内心拼命否定，对手是天又如何？温如岚不认命，他也不愿认命！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的！ 孟醒压抑着自己的慌乱，翻找自己的卡池，他这回抽了二百多张卡，除了两张sr，有用的r卡也有二十来张。 可是...他一张张看过去，这张没用，这张也没用。远处的雷声不停，一道接着一道，像是战车碾过大地，轰隆雷声压的人无法喘息。 孟醒有些恼怒的将这些卡牌全部掷在了地上，而这散乱一地的卡牌之中，突然，有一张卡进入了他的视野。 是一张天阶的防御法器，孟醒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喜悦，虽然可能扛不住几下雷，但总归能对温如岚提供一点帮助。 他将卡牌从地上捡起，正想要使用它，却又有一道雷劈下。 雷光依然对准温如岚，但偏偏，雷霆散射之中，有一缕细丝般的雷电来到了孟醒附近，来到了它本不该攻击到的范围。 卡牌还未发动完全，电光却已经吞没了卡牌上的图样，只留一片虚无的焦黑。 孟醒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卡牌，它已经不再有任何作用，他却还是看着它，看着卡牌上被雷霆灼烧未散的黑烟。 “轰隆”一声，下一道雷霆又至。 孟醒被雷声惊醒，他抬起头，仰望天穹。 雷光不歇，将一切胆敢反抗之人，或是胆敢反抗之念，诛于天威之下。 它是这样高远，对它而言，凡世的生灵不过生灭于一息的蝼蚁，便是神，在它面前也同样无能为力。 孟醒突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人间有一句流传深远的话，叫天命不可违。天注定的东西，本来就是无从更改，或是扭转的。 前两次对方未曾显露真容，孟醒却也未曾真正领会到对方的强大，才敢许下违逆天命的妄言。 直到此刻，他直面天威，才深知自己所做一切的挣扎不过徒劳。 这本就是个根本不可能赢的游戏！ 孟醒松开了手，焦黑的卡牌随着他的放手飘落在地。他不再有任何动作，也不再有任何反抗的斗志。 温如岚依然在雷霆之下挣扎，他的衣衫不再完整，明艳的脸孔也不再如往常那样动人，相反，外露的皮肤上布满着焦黑的渗着血丝的伤痕。 这已经是第三十六道雷，温如岚还未被劈成灰烬，孟醒却已然心如死灰了。 因为他知道结局，也知道天下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改写天注定的结局。 他放弃了。 第五十四道雷。 魔修们慑于天威，也害怕被这诛灭一切的雷霆所误伤，早早的退了百里远，只在远处旁观这一幕，正道修士同样，因为观摩渡劫期修士的雷劫，对他们的修行有所助益，也因为看着魔头被天道所诛，岂不是大快人心？ 赵永元被弟子搀扶着，只感觉扬眉吐气，伤势都无关紧要了，只要能看着温如岚这魔头被天诛地灭，今天付出的一切代价都值得！ 顾风没有要人搀扶，他自己用剑拄着地面。他看着雷霆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知道温如岚该死，自己也从未动摇过诛杀对方的决心。 他并不是在怜悯对方，只是有些震撼，本以为自己领悟的那丝应龙的剑意已经是极其强大的力量，但如今想来，不过管中窥豹。 应龙本身有多强大他未曾见识过，但今日他见识到了煌煌天威，方才知道真正的强大是能够压倒一切，也能够吞没一切反抗的斗志。 不需要有多么高深的修为或是眼力，都可以看出，这死劫之下是绝不可能有人能幸免的。 可还有一人未曾放弃，他不是不知道不可能，只是不甘心罢了。所以即便满身伤痕，魔气凝成的防护一次次被雷霆劈散，他也咬着牙在天威下抗争。 温如岚确实该死，但至少在这一刻，顾风是有些敬佩他的。 第六十三道雷。 温如岚的魔气已经有些不支，脚步也有些踉跄，他几乎要站不稳了，但他还是固执的站着。 旁人都以为他这样挣扎是因为不愿就此死去，确实也有这样的原因，但却不是温如岚心底支撑至今的最大动力。 他不能死，死亡意味着什么？冰冷？痛苦？ 都不是，是分别。 或许就像今日这来的莫名的天劫一样，孟醒是他的另一个劫数，让他不能自已的陷入，不愿跟对方分别，也不愿再也无法握住对方的手。 可这丝执念却在一道道雷霆的打击下愈来愈弱，即便再不甘心，温如岚却也清楚的知道，他撑不过这死劫。 但他却不能就此倒下，起码，在他做完那件事之前不能。 终于，在雷霆劈完第七十二下时，温如岚寻到了机会。 一刻不停的雷霆停滞了一瞬，不是它网开一面，而是这最后九道雷的强度将迈入新的阶段，它在积蓄力量，四面八方的灵力都在往雷云中聚集，酝酿着恐怖的雷暴。 而在这雷霆停止的间隙，温如岚并未趁机调息，缓和自己的伤势，而是飞身而起，去往一个人的身边。 孟醒怔怔的看着来到自己眼前的温如岚，看着对方身上那些伤痕。那些远观时就很可怖的伤痕在近距离看时，变得更加触目惊心。 他在怔愣，温如岚却不曾，他动作极快，一刻不停，伸手按上孟醒的腹部，将自己本就所剩无几的魔气分了一丝给孟醒。 他眉眼皱起，脸上充斥着难以掩饰的焦躁，他不断的仰头看天，又看着面前的孟醒。 终于，他找到了要找的东西，他用魔气将其碾碎，孟醒看到了系统发来的提示，那一直跟着他的蛊虫buff消失了。 这蛊虫有个效果是种蛊者死亡后，那蛊虫宿主也会随之死亡。这才是温如岚一直悬在心里的那样东西，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孟醒也会死。 他或许逃不过今日的死劫，但起码...... 温如岚将一个储物袋交给孟醒，语气急促的叮嘱道：“离开这里，储物袋里有易容丹和一些护身的法器，你要改变自己的样貌，不能被别人发现。” 孟醒这么一个筑基期的小魔修，温如岚在时，没人敢惹他，温如岚一死，他会成为饿狼中的绵羊，被争夺魔尊之位的魔修们撕碎。 即便自己身处生死一线的险境，温如岚也为孟醒考虑的很全面，他为孟醒指明了生路，在叮嘱完一切之后，他又眷恋的摸了摸对方的脸，视线描摹着对方的五官，将其每一个弧度都印在心里。 然后，在“轰隆”雷声再一次响起时，他对孟醒喊了一声：“走！” 喊完之后，他再不停留，寻了个方向，远远的离开，雷云跟随着他的移动，一起远离了孟醒。 在这期间，孟醒没有跟他说任何话，也没有对他有任何回应，他像是一个呆呆的木偶，只会死板又机械的动作，他接过了温如岚递来的储物袋，却没有依他所言的那样离开。 离开没有意义，温如岚的死亡意味着游戏的失败，这一重梦境也会随之崩碎。但同样的，抗争也没有意义，因为那个敌人不可能被打败。 孟醒早已认清了现实，可他死灰一般绝望的心中，在看着温如岚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以及离开自己又一次被雷霆吞没之时，似乎震荡了一下。 雷霆的声势前所未有的浩大，比之前的七十二道雷电都要强大，雷霆的余波波及地面，砂石在其下崩裂。 同时，死灰也被吹起了一些浮尘，露出其下还未完全熄灭的余烬。 震天动地的响声之后，又是一道雷霆劈下，在积蓄完足够的灵力之后，这最后九道雷之间再不需要有任何停顿。 雷光点亮孟醒的瞳孔，火光在其中燃烧。 这火越烧越烈，给这具僵硬的身体重新以愤怒的力量。孟醒握着储物袋的手指一根根攥紧，攥的指节泛白，攥的青筋毕露。 “梦泽君不是你所创造的神吗？为何他非死不可？！为何你要如此对他？！”孟醒对天大吼，句句质问。 可他的质问仿佛蝼蚁的吼叫，被隐没在更加巨大的雷声之下，不要说天听不见，便是其他的修士，也听不见。 但是有一样东西听见了，系统在孟醒脑海里长长的叹了一声，它语气低落且无奈：“因为梦泽君做错了。” 孟醒一怔，随即就是愤怒的驳斥：“是什么样的错事？对错又凭什么来划分？！还是说，只因为天不允，就算是错吗？” “他就是错了。”系统打断了孟醒，它并不解释到底做错了什么，但它的语气却很强硬：“这无需质疑，也无需辩驳，他就是做错了。” “孟醒，包括你眼下在做的事，也是错的。温如岚就是该死在这一天，一切的抗争或是阻挠，都是错的。”系统给了孟醒一个未曾想到的答案，同时，他也给了孟醒一个从未有过的第二选择：“游戏并不是一定要通关才能离开，你可以选择放弃，终止这个错误。” 话音落下的同时，孟醒看到系统界面上跳出了一个提示框，是退出游戏的提示。 孟醒做任务通关的初衷，就是想要回到自己的现实世界之中去，可现在离开的方式摆在他面前，他却迟迟按不下去。 他看着“退出游戏”的四个大字，又看着远处被一道道雷霆包裹的温如岚。 已经是第七十五道雷，魔气也在雷霆之威下支离破碎，他就快灰飞烟灭了。 据说人在死前，往事会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孟醒未曾濒死，却也看到了这些闪动的回忆。 像是飞快翻动的胶片，他看着一个个温如岚，神情不同的温如岚，有眉眼阴翳的，也有阴狠毒辣的，但同时，也有温和笑着的，也有因为怕他生气而惶恐不安的。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温如岚对他说完那一个“走”字之后，孤身离开的背影。 温如岚此人心狠手辣，性格歹毒，是个人人厌弃的人渣，但旁人都有资格这样骂他，只有孟醒没有。 他已经竭尽所能的，将自己一切能给的东西，捧到了孟醒面前。 “我若是不想退出呢？”孟醒突然问道。 系统沉默了。 系统界面突然开始闪动，退出游戏的提示框被移到了角落，中心界面上出现了一张背面朝上的卡牌，卡牌上方还有一个数字。 这是抽卡的界面，孟醒很熟悉，至于卡牌上方的数字，显示的是可以抽卡的次数，孟醒早已将次数抽完了，所以现在显示的次数是0。 但突然的，这个0跳动了一下，变成了1，灰色的卡牌也重新亮起了可以抽取的光边。 “这是...？”孟醒不解的问了一声。 “孟醒，再做一次选择吧。”系统并不解释，它只是有些叹惋似的重复道：“再一次的，做出你的选择。” 背面朝上的卡牌突然开始移动，像是火车接龙，它们排成整齐的队列，一张张隐藏着不同效果的卡牌从界面中心闪过。 系统界面是透明的光幕，孟醒在看着系统界面的同时，也在看着被雷光淹没的温如岚。 已经是第八十道雷。 他不再犹豫，只坚定的向前伸手，在这几千几万张卡牌中，抓住了那冥冥中牵引着他的那一张。 “就让我错到底吧。”孟醒喃喃的念道。 他将卡牌从卡池中取出，在入手的一瞬，卡牌就变成了实体，出现在他手中。 第八十道雷光散去后，，温如岚已经用尽了一切可以用的手段，他的修为被劈散，法器被劈碎，人也无法再站立在原地，只无力的跌坐在泥泞的地面上。 他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所浸满，鲜血氧化后成为黯淡的红色，触目惊心的红色。 他看着天穹，只剩最后一道了。 而他已经没有任何余力可以抵挡了，第八十一道雷将会焚毁他的躯体，劈散他的魂魄。 他的死期将近，有人忧虑，但更多的人，是欢喜。 正道巴不得这个魔头死，这本就是他们今日围剿的目的，而魔修，虽然表面听令温如岚，但暗地里都期望着能将温如岚拉下马去，自己来坐这个魔尊之位。 一时间，这几乎被雷霆焚毁殆尽的、本该满是肃杀的战场两侧，竟然都是喜意。 众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天穹，等着雷云中那最后一道雷劈下。 这是最后一道，也是威力最为强大的一道。古往今来，惊才绝艳之人无数，能如温如岚一样撑到第八十道雷劫的修士不少，但是能撑过这最后一道的人，从来没有。 据说这最后一道雷的威力几乎相当于前八十道的总和，而根据修士们眼前所见，确实如传闻中的一样。 雷云中积蓄着可怕的力量，令人战栗的气息在节节攀升，几乎想要跪倒在地，在天威面前表示臣服。 可在这雷云积蓄完毕，劈下最后一道雷前，却似乎有什么别的东西出现了。 最先察觉的是顾风，他皱着眉看向一个远离雷云的角落，那里似乎有一股阴冷可怖的气息，在不断攀升，甚至比雷云凝聚的速度更快。 很快，别的人也察觉到了，是实力属于顶尖的各派掌门，他们也看向那个角落。 越来越多的人转移视线，被那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这样浩大的雷霆，本不该被别的东西夺去风头，但此事就这么发生了，没有任何预演，仅仅是因为那股强大的不容忽视的力量。 乃至直面雷霆的温如岚本人，都不禁在死前转移了一下视线。 在众人视线的焦点，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本该毫不起眼的男人。 筑基期的修为，在这场大战之中，只能是最底层的杂兵，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但此刻看着对方，却清晰的感觉到一股侵入骨髓中的寒意。 修行之人本该不惧寒暑，更不会感到冷热，但此刻，场中所有修士，都感觉到了血液似乎被凝固住一般，寒意从心中升起，四肢百骸在对方的气息下战栗。 而这一众不识对方身份的人中，温如岚是例外，顾风也是个例外，他记得这个男人，是当日假冒温如岚诱着自己离开的人。 他同样记得对方的真实修为，就是筑基期无疑，可眼下这股令人内心胆寒的威势到底是从何而来？ 而且，他还从这股气息中感觉到了一股熟悉......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使用的可是应龙遗留的剑意，那也是应龙在这世间唯一遗留的东西，断不会有人能够发出如此相似的气息。 可是随着这股气息的不断增强，那股熟悉感也就越来越强烈，更甚至，顾风感觉到对方的气息远比自己所使用的那丝剑意要强大，简直像是应龙本尊亲临一样！ 其余人不曾参悟过应龙的剑意，也就没有顾风这样的熟悉感，但他们却也对此人充满疑惑，这份仍在攀升的实力已经超过了渡劫期，不像是人间该有的力量了。 温如岚同样疑惑，他不明白孟醒的实力为何增长的如此之快，也不明白对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这一点。 但在不明白的同时，他本已完全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的眸子里，似乎又升起了一些微弱的光点。 “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东西？”有眼尖的修士叫了一声。 众人闻声看去，这才发现男人一直低着头，手里拿着个木牌样的东西，又似乎比木牌更薄一点，却又不似纸张那样柔韧，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但却可以肯定，这个东西才是那股威慑的源头。 那到底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答案，除了孟醒。 他看着手中这张卡牌，看着卡牌周围代表ssr的金边。 他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边笑边自言自语：“逆转乾坤的王牌最后还是来到了我手里。” 在他笑声落下的同时，雷云也终于积蓄好力量，像是大地崩裂一样的巨响在云层中响起，细密的雷光在闪烁，最后一道雷霆即将劈下。 众人被巨响再次转移了视线，温如岚和顾风却仍然盯着孟醒的方向，前者是不舍，即便是临死，他也想将自己所见的最后一眼，填满对方的样子，后者则是疑惑，他想要弄清楚，自己的熟悉感到底是从何而来。 修行之人绝佳的视力让他们得以看清，看清孟醒突然将卡牌翻转，露出的卡牌正面的纹样。 那是一条黑色的龙，长着翅膀的龙。 应龙。 那只是画在卡牌上的图案，可龙身的每一枚鳞片都在光照下闪动着不同的光泽，简直不像是画上去的，而是一条真龙真的栖息在这方寸大的卡牌里一样。 龙脸侧对外界，只露出一只闭起的眼睛，龙身在身后卷曲，一动不动。 可伴随着孟醒将卡牌举在身前，突然有金色的流光在卡牌周身闪动。 温如岚在看着孟醒，孟醒也在看着温如岚。 “我将——”他对着对方扬起一边唇角，露出有些张扬的笑容：“战无不胜！”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最后一道雷霆从天穹悍然劈下！ 同时，卡牌周围的金色流光也转完了一圈，汇聚到卡牌正中，点亮了金色的龙眸。 卡牌上的龙睁开了眼，像是画龙点睛，它被赋予了自由活动的生命力，和如战神本尊一样完全的、强悍的神力。 黑色的雾气从卡牌中倾泻而出，汹涌又急速，它们在空中快速的汇聚，先是龙身，随后是龙爪，龙鳞，最后是那双纵横天地的双翼。 应龙在空中振翅，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雷声都无法将其掩盖！ 众人被龙啸声所惊，还没来得及转回头，就见到那从头顶飞过的巨大的阴影。 它急掠而过，一刻不停，终于，在雷霆劈向温如岚之前，它将其阻在半空。 紫色的雷霆与黑色的巨龙相撞，雷声轰隆，连绵不绝，像是战鼓，在天空中为这最后一道雷霆不断增强着威势。 孟醒同样，他控制着这股战神之力，黑色的巨龙咆哮怒吼着，撕碎这诛灭一切的雷霆。 构成龙身的黑雾不断被劈散，粗壮的雷霆同样在不断减小，但两者却都未有退避的意图。 天命注定且不可更改，他不容许有人改变他定下的结局！ 孟醒偏要改！ 蓝紫色的雷光在天幕中散射，将周围的天地都照耀成白色，黑色的龙身却阻挡在这片光耀之前，将下方的人牢牢的护佑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终于，在漫长到仿佛一个世纪的僵持之后，两股人间不该有的力量都溃散了。 龙身被劈散，鳞片散落，向着下方坠落，像是在下一场没有血的血雨。 雷霆被撞碎，天空中只余几道细小的不甘心就此散去的紫电在闪动。 在这样巨大的碰撞之后，是近乎无声的静谧。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 他们根本说不出话来，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应龙，也因为...这本该无人可以活着度过的死劫，温如岚度过了。 虽然不是他凭本人的实力度过的，但他确实抗下了所有的八十一道雷霆，雷劫结束了。 并没有结束！ 孟醒无比的清楚这一点，他一步步走到温如岚身边，眉宇中都是凝重。 温如岚尚未来得及感受到死里逃生的喜悦，就再次变了脸色。 因为雷云并没有散去，紫电依然在其中闪烁，并且，它再次开始积蓄灵力，酝酿着第八十二道雷霆。 这违反他自己定下的规则的雷霆。 “怎么会这样？！”即便是盼着温如岚死的正道修士们，此刻都惊愕无比。 天道无情又有情，天衍四九，永远都会给人留一线生机，即便是穷凶极恶的魔头，若真能经受住九九天劫的考验，他也会网开一面。 但他不对温如岚网开一面，他一定要温如岚死在这一天！ 灵力被雷云抽取，本该无处不在的灵气此刻被抽成了真空，它们通通往云层中汇聚，共同组成那代表着不可违的天意的第八十二道雷霆。 呼吸似乎都开始变得逼仄，灵力被抽空之后，修士们或多或少的感觉到了不适，以及想要立刻逃离的恐惧。 雷劫只要远离它覆盖的范围，就不会波及无辜。但天上的这个明显不是雷劫，它不为考验，只为毁天灭地而来！ 真的有修士开始逃跑了，他们想要的远远的逃离此地。可也有人没有离开，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因为他们知道逃不掉的。 如果这道雷霆真的劈下，不光温如岚会死，周遭所有的一切，乃至这个世界，都会被毁灭。 既然逃不掉，何不亲眼见证，这胆敢与天道抗争之人最后的成败？ 留下的人的视线都聚集到了孟醒身上，当这个男人严肃起来的时候，一切的轻浮散漫都消失不见了，只让人觉得他如刀锋般冷硬，如帝王般威严。 温如岚愣愣的看着孟醒挡在自己面前，他只能看到孟醒的侧脸，但仅仅是侧脸，却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孟醒。 雷暴在积蓄力量，孟醒也在聚拢着那些被雷霆劈散的战神之力，散落在地的鳞片化为黑雾，聚集在他面前，不再聚成龙形，而是一柄剑的形状。 这是... “神剑掠影...”顾风喃喃的念道。 不会有错，这柄剑给他的感觉跟龙渊裂谷残留的剑意一模一样，他不过参悟了一丝剑意就有可以越级挑战渡劫期的力量，这个叫孟醒的男人，拥有的是完整的应龙之力，所以他才可以跟天道叫板。 应龙是擅长杀伐的神祇，他的神剑据说有可以斩断一切有形之物的威能。 不过，他终归也只是天道所封的神，他虽然强横，但到底有没有抗衡天道的能力，是个无从知晓的答案。 因为应龙不会与天道作对，他本就是护佑天道的神。 但是眼下，这柄神剑到了孟醒面前。他来给出那个答案！ 雷光闪烁，狂风怒号。 风雷声中，孟醒的袖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本人却像是无可撼动的山岳，又像是定海的神针，风暴无法吹动他半分，他执着且坚定的挡温如岚面前。 他仰头看着天穹中不断增强的雷暴，大喊着身后之人的名字：“温如岚！” 温如岚被喊得一怔。 孟醒未曾回头，他一直看着天穹，掠影剑在他面前变得越来越凝练，越来越锋芒毕露。 终于，剑锋完全凝聚成型的一刹那，灭世的雷霆也积蓄好了力量。 它毫不犹疑，一如众人所预料的那样，劈下毁天灭地的天雷！ 雷光前所未有的刺眼，像是急坠的烈日。 而在雷光行至温如岚身前，孟醒也伸手握住了剑柄。 “天要你死——”孟醒嘶声怒吼着，像是用尽全力一般：“我不要你死！” 他一跃而起，举着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神剑，向天道，挥下这以下犯上的一击！ 灭世的雷光被剑锋所阻拦，却未曾被劈散，双方在空中僵持，互相都不肯退让半步。 剑锋出现裂痕，雷光也出现缺口，孟醒手臂上青筋绷紧，他怒吼着，咆哮着，向前方挥剑。 剑锋的裂痕进一步扩大，却在崩断之前，雷光也被劈出了纵深的缺口，剑光划过冰冷的弧度，将雷霆彻底斩断成两截。 断成两截的雷霆向四周散射，摧毁着沿途所经的一切，附近的砂石草木，围观的人群，都未曾幸免。 却无法波及被孟醒挡在身后之人。 孟醒仍不停下，他剑锋依然向前，在斩裂灭世的雷霆之后，又斩裂山川，斩裂脚下的大地，乃至这个世界。 大地开始位移，完整的世界再无法保持完整，它被斩裂成了两半。 一半开始倾倒，另一半则开始下滑，然后，在它们完全分开之前，就已然被席卷天地的雷霆所吞没。 光炙烈到极限时，一切的色彩都消失了，紫色的雷霆转为纯白。 孟醒成为白光中唯一的影子，黑影在白光中拉长，万物在光芒中湮灭。 但孟醒影子所覆盖的范围，却好像风暴中的风眼，外界再如何狂乱可怖，风眼中平静如桃源乐土。 而在眼前这片白色的混沌之中，孟醒听到了那声冰冷又熟悉的声音。 “游戏...” 系统界面停顿了一下，光标在最后一个字后不停闪烁，像是难以决断。 终于，它做出了判决。 “待续。” 第58章 “游戏载入中......” “玩家孟醒，进入第四重梦境。当前世界时间为公历2364年...” “等等！”系统还没把背景介绍说完，孟醒就叫了停。 虽然他的意识也就刚刚恢复清醒，但在清醒的一瞬，他就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怎么又进入第四重梦境了？最后的结局难道不是我赢了吗？游戏待续算怎么回事？” “你并没有赢。”系统的回答简单且直接。 孟醒：“？” “温如岚不是没死吗？最后那道雷我明明挡住了！”孟醒记得很清楚，他将雷霆斩断了，灭世的雷暴在他面前被分割，他身后的位置是绝对安全的死角。 “但是梦境世界在力量的对冲下崩碎了，在虚无中活着不是活着，必须有世界做载体，所以你依然没有赢。”系统答道。 孟醒：“？？” 淦！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本来这个游戏的关底boss就已经强到不讲道理了，竟然还有隐藏的胜利条件！ 光让温如岚活着还不行，还得保证他所处的梦境世界不崩碎，简直是在为难他胖虎！ 不过... “既然没有赢，那为什么不是失败，而是待续？”孟醒有些疑惑：“这两个结局有什么不同吗？” “有。”系统的回答十分欠揍：“请玩家自行探索。” 孟醒：“......” 总有一天他要把系统拆了！孟醒在内心发着誓，然后就专注的读起了背景说明，他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个结局的不同，可能是体现在温如岚身上。 没有在上一重梦境中死去的温如岚会怎么样？他会不会...保留记忆？ 孟醒不知道，不过想要知道答案却也十分简单，去见一见温如岚就知道了。 在这之前，他得先弄清楚温如岚在哪，以及，他现在所处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 公历2364年，年代听起来跟孟醒处所的现代差别不大，就孟醒眼前所见的景象来看，也确实没什么差距。 他现在在的地方像是什么一线城市的市中心，周围都是动辄几十层的摩天大厦，而他坐在路边休息用的长椅上，打着盹。 长椅旁边是一个镶嵌有液晶显示屏的广告牌，广告牌上播放着实时新闻，那么嘈杂的环境原主愣是睡的很熟，并且一觉睡醒后，身体已经换了主人。 孟醒打量了一下，看起来这就是个普通的现代世界，然而他继续往下读后，发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的工业、科技水准都跟孟醒来之前的世界一样，但是却有一样不同，这个世界是有异能的。 这种异能并不像常见的那种，控水或者控火什么的，这里的异能表现在精神力方面。 精神力等级就像是上个世界中修士的灵根，是天生的。但又有点不同，灵根决定修士修炼的速度，精神力等级则无法修炼，几乎出生时是什么等级，一辈子就是什么等级。 精神力一般分为abcde五个等级，e级最弱，a级却不是最强，因为在a级之上，还有一个十分罕见，百年都未必会出现一个的s级。因为太过稀少，所以s级一般也不会在常见等级分类里。 而精神力有什么作用？d级或是e级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作用，也就是五感比普通人敏锐一点，智商比普通人高上一点，身体素质再好上一点。总体上，跟普通人的差距不是特别大。 但在c级开始就会有质变了，c级的精神力者可以将自己本该无形也不可见的精神力分割出一部分，在现实世界中化为肉眼可见的实体。 这个实体通常是半透明的兽型，所以又叫魂兽。魂兽跟主人心意相通，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可以知道彼此的想法。或者说，魂兽根本就是主人的一个□□，所以魂兽也跟主人拥有外人所无法有的默契。 这种默契在战斗中具有极高的价值，而且魂兽本身也可以战斗，拥有魂兽的精神力者整体战斗力，差不多相当于十个普通人。 这还仅仅是c级的魂兽，b级、a级，乃至s级，战斗力是呈指数趋势上升的。这种差距也就导致精神力者的社会地位远远高于普通人，虽然这个世界依然由国家政府来管理，但在国家之上，却也有精神力者组成的普通政府无法插手的特权阶级。 两者虽然同处一个世界，但彼此却几乎是平行运转的，普通政府没法插手这个精神力者组成的小圈子，他们内部却也有自己的规则，来保证跟普通人和平共处。 实力为尊，是每个世界通用的法则，这个世界同样。相较于外界趋向于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模式，精神力者内部则有点像古时候的君主制。 s级的精神力者是君，其他都是臣。 精神力者必须听从s级精神力者的号令，他拥有唯一的话语权，也拥有众人所难以匹敌的强大实力。 不过问题来了，s级精神力者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百年难得一见绝不是夸张，很多时候，这个王座上根本就没坐人。 但是总得有个主事人，精神力者不多，却也不少，要是争斗起来最受害的不是精神力者这个群体，而是大多数普通人。那么代替君王行事的丞相就应允而生了，这个“丞相”并不是指单一的某个人，而是指一个机构，叫做上议会。 普通人虽然也可能会生出拥有精神力的后代，但总归没有精神力者相结合的几率大，并且父母双方的精神力等级越高，生下的后代是个高阶精神力者的几率就越大。所以精神力者一般不愿意跟普通人通婚，只在内部解决。而随着血统不断优化，慢慢的就形成了世家。 上议会一般由几大异能世家的家主来担任，在没有君主的时候，他们来制定规则，来约束其他精神力者，而在s级精神力者出现，并且成长至成年的时候，他们就要退位让贤了。 这个模式传承了几百年，一直没遇到什么问题，只是这一回不太凑巧，平常百年不见得来一个s级精神力者，这回一下来了两个。 一个是温如岚，孟醒毫不意外，温如岚每回都是世界的中心，占据财富、地位和实力的最高点。 另一个s级叫程鹏，跟温如岚一样出生世家，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大，实力更是难分高下。 但王座断没有两个人坐的道理，不光是因为这两个人彼此不合，也因为王座并不仅仅代表地位或权利。 成为“王”后，会得到一把精神力者内部世代相传的权杖。这权杖的材料极其特殊，具有稳定疏导精神力的功效，并且放眼天下，也只此一把。 一般人的精神力只有益处，不会伤害自身，但是s级则不然，因为太过强大，他们的精神力已经到达人类的极限，距离失控自毁也只有一线之隔。 权杖可以疏导他们的精神力，让其不会失控，而s级的精神力者如果没有权杖的话，几乎等于死亡。 随着年龄的增长，过强的精神力早晚会要了他的命。不过这种情况从未发生，因为s级精神力者一向只会出现一个，没人跟他抢权杖。 但是例外出现了，眼下就有两个。 谁来坐王座，并且成为安全活下来的那一个？靠言语争论是决定不出结果的，温如岚和程鹏各自都有不少支持者，争了那么多年，本该成年后就由s级异能者上位主事，拖到这两人都25了，还没决定好。 一直拖着不是办法，权杖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人成为王。 言语说不通，只能靠实力说话了。 上议会商量了许久，于今天终于下了决定，他们向全世界宣布，8月10日，将举行温如岚和程鹏的一对一对决，胜者为王，败者出局。 上议会的这个决定刚刚才下，几乎在孟醒读完这一段的同时，长椅旁边的广告牌上就紧急插播了这一条新闻。 孟醒瞅了一眼，既然已经知道新闻的内容了，他就没继续关注。 他转而看了看剧本的最后，结局上写着：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偷袭。 谁会偷袭？除了程鹏感觉也没别人了，毕竟杀死温如岚，他是最大的受益人。 程鹏是s级的精神力者，实力强大，这都不是最难搞的，最难搞的是天道一定站在他那边，或许不会像上一个世界那样直接自己动手，但设计些匪夷所思的巧合来帮助程鹏达成目的是必然的。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孟醒不由查询了下自己目前的战斗力，人物属性上一排个位数刺痛了他的眼睛。 孟醒原本读到魂兽这个设定的时候还有点期待，他的魂兽会是什么样的？他比较喜欢威猛的猛兽，当然，不威猛的也行，他也不是很挑。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他不光没有魂兽，他连精神力都没有，只是个普通人。 并且是个经济状况十分困难的普通人。 淦！ 就像温如岚的人物设定永远把财富和地位两个属性拉满一样，孟醒也永远是个贫穷的战五渣。 唯一脱贫致富的办法是，找温如岚。 都不用去想其他办法了，孟醒已经有经验了，要钱找温如岚就对了。 至于去哪找，孟醒陷入了沉思。沉思之中，长椅边的广告牌给他指明了方向。 在播完了那则8月10日将举行温如岚和程鹏两人的对战的新闻之后，大批记者就涌到了当事人面前，八卦是人的本能，即便是掺和不上这场对战的普通人，也对精神力者内部的争斗十分感兴趣。而记者们为了收视率，想要抢得一手新闻，就得询问一下两人对此战的想法或是把握。 虽然精神力者地位尊崇，实力强大，但他们也必须遵守规矩，不能对普通人动手，起码明面上不能。 所以即便被记者围着的温如岚神情有明显的不悦，但记者们也不带怕的，争先恐后的往前挤。 这时候温如岚的保镖就派上用场了，温如岚的实力不需要别人保护，他的保镖主要就是帮他隔绝别人的骚扰。 身材高大的保镖们将记者牢牢拦在外侧，在人海中为温如岚开辟出了一条通往接送车辆的道路。 孟醒的目光先是集中在温如岚的脸上，梦境切换之间要多久孟醒不知道，反正失去意识的他是没感觉的，就似乎是一次眨眼，他就从上一个梦境中来到了这一个。 所以他跟温如岚分开的时间，在感觉上拢共没有多长，但就这么短的时间里，却已经物是人非了。 那个被雷霆劈的满身伤痕，重伤濒死的温如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斯文优雅的温如岚。 明明做了那么多的努力，可对方却未必会记得自己。 孟醒有些怅然，但随即就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是温如岚身后的建筑，怎么有点眼熟？ 孟醒的视线从广告牌上移开，向右侧看去，那幢在他右手边不远处的摩天大厦造型好像跟新闻里的一模一样？ 难道说...... 孟醒立即站了起来，想要亲自去确认。 这摩天大厦占地不小，以致于他在那边时完全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象，等他绕了过来，果然看到了温如岚被记者围着的场景。 仗着自己的身高，孟醒倒也能勉强从拥挤的人群里看到温如岚，不过温如岚却看不见他。毕竟人太多了，温如岚又一脸不耐，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这群记者的纠缠。 孟醒想要出声叫一下对方，一句“尊上”即将脱口而出，才堪堪想起，温如岚可能压根就不记得自己。 孟醒便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人群之外沉默的看着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巧合，本来目不斜视，只急切的想要摆脱这群记者的温如岚在上车前，突然往侧方望了一眼，并且不偏不倚的望着孟醒的方向。 两人之间隔着重重的人海，但温如岚还是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孟醒。这样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孟醒没来得及反应，温如岚则没有反应。 他似乎仅仅是随意看看，视线并没有在孟醒身上多做停留，随后便坐上了保镖为他打开好的汽车后座。 汽车发动时传来马达的轰鸣，温如岚扬长而去。 他果然不记得自己。孟醒看着那辆黑色商务车在远方渐行渐远的黑点心想。 虽然本来他也没抱太大希望，但现在证实了，还是不免有点失落。 他剑斩天雷的身影那么帅，温如岚却不记得，孟醒有种做着无名英雄的落寞感。 不过落寞归落寞，任务还是要继续做的，孟醒叹了口气，转过头，准备离开人群，去找个地方思考自己的行动计划。 然而，他刚转过头，就发现自己脚边多了个东西。 “这是什么？”孟醒一脸疑惑的看着那个后爪着地，支着身体仰头看着自己的半透明动物。 这是魂兽他知道，但是这是什么魂兽...孟醒大胆猜测道：“黄鼠狼？” 长长的身体，短短的四肢，孟醒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黄鼠狼。 “是雪貂。”系统大概是看不过去他那拐到八百米外的眼力，主动出来解释道。 孟醒恍然，随即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错，魂兽是半透明的，他怎么知道这只鼬科动物是黄是白呢？ 甩完了锅，孟醒又转而摸起了下巴：“这只魂兽是谁的？我怎么感觉它好像在打量我？” 这只雪貂一动不动的仰头看着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实在是很可疑。 第59章 孟醒打开系统界面，想要查询一下雪貂的面板，然而他打开后才发现，雪貂的主人一栏上竟然是个问号，系统并没有给出显示。 系统真是越来越坑了。孟醒在内心吐槽了一句，这魂兽的等级系统同样没有显示。 不过，雪貂这种小型动物，一看就战斗力很低，估计是个c级。 孟醒左右看看，记者都散的差不多了，而且附近好像并没有像是雪貂主人的人。 甭管这雪貂在打量自己做什么，孟醒不想在这么只c级雪貂身上浪费功夫，他得编个身份去接近温如岚才对，所以他抬起脚就想绕过对方。 然而，他走了一步之后，雪貂立刻追了上来。 孟醒又走一步，雪貂也跟着他走一步。 孟醒越走越快，雪貂也越走越快。到最后，孟醒开始奔跑了，雪貂也迈着四只短爪，紧紧跟在他后边。 最终，在这场人与貂的赛跑中，孟醒成为了败北方。 这不是他体力差，他的身体素质一直比一般人要好上许多，是魂兽的体力更强大，根本不是人类能比的。 “呼——”孟醒一边扶着膝盖，一边平复着呼吸，在将气息大致调匀之后，他忍不住对着雪貂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魂兽是能听得懂人话的，它们几乎就是主人的一个分|身，跟主人有同样的思维方式。 但魂兽并不会开口说话，所以雪貂也只是歪了歪脑袋，给不出回答。 雪貂给不出回答，孟醒再次发挥了自己的脑洞，进行大胆猜测：“难道我的魅力大到连非人类都为之倾倒了？” “......” 系统界面上一排省略号滚过，并且滚完一圈还不够，系统让省略号在界面又回头滚了一圈，充分表达自己的无语。 “开个玩笑而已。”孟醒一边说着，一边将雪貂从地上抱了起来。 都说猫是液体，貂同样也是液体，看起来小小的一只，但是托着肩膀抱起来的时候却是长长的一条，像是一根法棍面包。 魂兽一般不会让人触碰自己，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从人类的精神力中诞生出来的，自然也跟人有一样的习惯，没有谁会愿意哪个陌生人突然来摸你两下。 不过孟醒把雪貂抱起来的时候，雪貂却表现的很乖巧，既不挣扎，也不反抗，被孟醒举到面前，还眨了眨眼睛。 有点可爱。孟醒忍不住揉了揉雪貂的毛，虽然是半透明的，但是魂兽的触感跟真正的动物一样，皮毛很柔软，很好摸。 吸猫容易上瘾，吸貂也一样。孟醒在上瘾的边缘及时的刹住了车，他将雪貂放回了地上，最后撸了一把毛，才恋恋不舍的松手。 然后...他就扭头走了。 废话，这是别人的魂兽，又不是一只真正的小动物，他还能捡回去不成？ 雪貂像是对他说走就走的干脆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就立即迈开四爪，追了上去。之前的温顺和平和消失了，它直接咬住了孟醒的裤脚，眼神中的愤怒似乎在控诉某人撸完就跑的渣男行径。 孟醒拒绝接受雪貂的控诉，他怎么能算是渣男呢？是这只雪貂来历不明，还一门心思的尾随他，他才顺手摸了两把而已。 没错，是雪貂在勾引他！ 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 虽然孟醒自己也知道这个逻辑是渣男言论中的经典，但是...谁让雪貂不会说话呢。 孟醒直接假装看不见，也不管自己裤子上挂着一只貂，我行我素的继续往前走。 雪貂也岿然不动的挂在他裤腿上，四肢并用的牢牢的抓着他，像是个腿部挂件。 孟醒带着这个挂件走了一路，一直到走回自己的居所，他都没能把这只雪貂甩开。 这是间普通的出租房，模样有些陈旧，介于要拆不拆的边缘，房间内部也很简陋，除了基础的生活设施，什么都没有。 也不对，蜘蛛网、老鼠、蟑螂还是有的。这么一间似乎极其糟糕的出租房也不是没有优点，那就是房租便宜。 作为一个经济困难的普通人，这是原主唯一能住得起的住所，现在是孟醒的了。 在打开屋门进去之前，孟醒试图发动人类的智慧，将雪貂骗走。他先是将雪貂从自己裤腿上扯下来，然后在雪貂再次爬上来之前，来了一招声东击西。 “那不是...”孟醒对着右侧空无一物的走廊故作惊诧的表演道。 雪貂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支起身体向右侧看去，就是在它被吸引注意力的一瞬，孟醒光速打开门，并且自己闪身躲了进去。 他这一套动作做得极快，前后加起来也就两三秒的时间，一般人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更不可能在他关门前跟进去。 孟醒觉得自己成功把雪貂关在门外了，正倚着门得意，却在回头的瞬间，发现本该被他关在门外的雪貂正站在自己面前。 孟醒：“......” 雪貂的眼神里倒是没有对他这番失败的表演的嘲笑，只是歪着头，静静的看着他。 孟醒也瞪着眼睛看着雪貂，想要用气势把对方吓走。 可是他跟雪貂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眼睛都瞪酸了，雪貂都没有被吓走。孟醒没辙了，虽然觉得这雪貂处处透着可疑，但是赶实在赶不走，也只能让它在这儿待着了。 反正，他这出租房也没什么金贵的东西，而且他也住不久。 他这回回来只为了将原主藏在衣柜里的一千块钱现金带走，这是孟醒全部的身家，必须拿着。 而除此之外，他还要顺道洗个澡。 本来是不用洗的，原主虽然穷，但还算注意卫生，每天都要洗漱，但孟醒刚刚来了一场人貂赛跑，出了一身汗，衣服被汗水浸湿，黏在身上，难受的很。 孟醒便进了浴室，他一边放水一边将自己的衬衫脱下，在解裤腰带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什么。 他低头一看，那只雪貂果然又跟过来了，此刻正支着身体，将自己拉伸到身体能达到的最长长度，只为了让自己的视角变高一点，看的更清楚一点。 孟醒：“......” 它没有注意到孟醒在看他，因为它的视线集中在孟醒解腰带的手上，看孟醒久久没有将腰带解下，才反应过来似的抬起头，跟孟醒看了个对眼。 “砰”一声，浴室门被关上并且反锁了，雪貂也被孟醒提着后颈丢出了门外。 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雪貂在玻璃门外看着孟醒洗澡时的影子，尾巴轻轻甩了甩。 其实凭它的速度可以在孟醒关浴室门前再跑进去，不过...雪貂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蹲在门外听孟醒洗澡，并且脑补一些看不到的画面。 它的尾巴像是个小扫把，甩来甩去的把地面都给扫干净了，孟醒也终于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是穿好了出来的，换了一套干净的衬衫和裤子，雪貂期待看到的半裸场景并没有看到，尾巴不再横着甩了，反而直上直下的敲了下地面，发泄自己的不满。 雪貂的小动作孟醒并没有注意到，他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系统界面上，他在分析温如岚的人物介绍，想要找到接近对方的办法。 温如岚虽然还没有当上精神力者的领袖，但他本身就出身世家，这些精神力者世家各自都在社会上掌控着不小的财富，一些普通人耳熟能详的大公司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温家同样，而温如岚是目前温家唯一的掌事人，温家的财富都在他手里。 他又是s级的精神力等级，不少人依附巴结他，对他示好，他本就丰厚的财产进一步扩大。虽然没有星际首富的那个温总富，但现在的温总也并不穷，用老价格包上孟醒一个月完全没压力。 这样的温如岚无疑是极难接近的，因为他跟孟醒离的太远，几乎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他的住宅都在寸土寸金的海景别墅区，而孟醒只能住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拆迁的出租房。 但两人的阶级差距却不是最大的，最大的差距是孟醒是个普通人，而温如岚却是精神力者中的佼佼者。 精神力者本就自成一个圈子，虽然明面上不表现，但他们骨子里就是有种看不起普通人的高傲，平日更不愿意跟普通人有什么来往。虽然同处一个城市，但精神力者生活的社区，几乎是对普通人半封闭的，温如岚的住所就在那个社区里，想要混进去找到对方，不说完全不可能，但孟醒目前确实没什么好办法。 而在确定了8月10日决战的日期之后，温如岚会在这十天里去哪，是待在家里，还是照常去公司，亦或是在什么别的地方做战前准备，孟醒通通不知道。 简直是无从下手。孟醒想的有些烦躁，并且夹杂着些许后悔，早知道他当时就应该直接冲进人群，把温如岚喊停下来，哪至于现在连温如岚在哪都不知道。 “温如岚...”孟醒念了一声温如岚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他就是嘟囔一声，发泄一下自己的郁闷心情。 一直安静看着他的雪貂耳朵却突然抖了抖，孟醒依然没有察觉，他在郁闷之余，突然想到，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他有系统，并且，他还有一千块钱，说不定就出个奇迹呢？毕竟他也是一发入魂过ssr的人。 他已经上岸了，告别非洲大陆了。孟醒膨胀了，他立刻走到衣柜前，拿出自己装着一千块现金的钱包，正准备把钱拿出来，却有一道影子在他面前闪过，然后，他手里就空了。 孟醒：“！” 雪貂嘴里叼着孟醒的钱包，它站在了窗台上，并且特意给足了孟醒反应的时间，在孟醒扑上来抓住自己之前，它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孟醒这间房在三楼，不算高，但也不算低，起码人不能随便跳。所以孟醒见雪貂跳下去后，立刻转身出门，走楼梯追了出去。 之前是雪貂追着他，现在他去追雪貂，并且非追上不可，那是他所有的钱了！ 虽然孟醒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但走楼梯到底不如直接跳楼来的快，他有点担心自己下去的时候雪貂已经跑没影了。 但是他实际到楼底的时候，却发现雪貂正站在不远处，而且回头看着他，见孟醒看见自己了，它才迈开爪子继续往前走。 孟醒被“-1000”这个系统提示给冲昏了头脑，气势汹汹的就追了上去，完全没发觉雪貂似乎在故意等他。 不过一次没有发觉，两次没有发觉，次数多了，孟醒也慢慢从恼怒中回过神来，他已经追着雪貂跑了有一个小时，每回他要跟不上的时候，雪貂就会停下来等他。 雪貂抢钱包应该不是为了钱，而是想引他去什么地方。孟醒在内心猜测，只是到底是什么地方，又有没有危险... 孟醒说不准，他没有继续追，而是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雪貂见他没有追上来，也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回头看着孟醒。 更甚至，它还主动往回走了几步，想要引诱孟醒过来继续追自己。 孟醒并不上当，只在内心冷静的权衡着。他权衡来权衡去，觉得危险都是小事，就目前的情况，一千块就是他的一切，为了一千块犯险是值得的，所以...追！ 在雪貂退到自己三米外的地方时，孟醒像是饿虎扑食一样，猛地窜了上去，这也是他离成功抓到这个小贼最近的一次，但仅仅是最近，他以毫厘之差的距离，让雪貂成功逃脱。 雪貂再次开始了自己的钓鱼计划，在前方跑一会儿停一会儿，务求孟醒牢牢的跟上。 这场追逐一直持续了三个小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夜幕降临，孟醒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不知不觉中，他好像来到了什么高档的别墅区，周围都是奢华的独幢小楼，远方隐隐还能听到浪花拍打礁石的声响，像是在海边。 也就是说...这是海景别墅区？ 孟醒不由放慢了脚步，因为温如岚好像就住在这儿，他想试试看能不能碰巧撞见对方。 虽然放慢了脚步，但他也依然跟着雪貂，都追了那么久了，他说什么都不能放过这个夺人所爱的小贼。 距离终点已经很近了，雪貂也不介意孟醒动作慢，它自己先跑到了一幢占地最大，风景最好的别墅前，用爪子拍了下门前的智能防盗系统，输了几个密码将防盗系统关掉，又将别墅前的铁栅栏门开了一条缝，自己闪身从里面钻了进去。 孟醒跟过来时，看着这道打开了缝隙的门犹豫了一下，他应该不算...私闯民宅吧？ 他是为了追贼来的，而且这家门本来就开着，应该不算他私闯。孟醒给自己找着借口，将铁栅栏门的缝隙打开的更大了一点，足够自己进去。 进门之后，他观察了一下，别墅前是一片花园，而别墅内并没有亮灯，门和窗户也并没有打开，雪貂不像是在屋内，那么它会在... 孟醒听到屋后似乎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悄悄摸了过去。 这幢别墅之所以风景最好，是因为它建立在别墅区地势最高的山顶，后院则连着悬崖，崖边搭着一个半悬空的人造观景台。 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下，孟醒看到有个男人倚在观景台的扶手上，眺望着海景。 这家里竟然有人...孟醒有些做贼心虚的停下了脚步，但他转念一想，这男人说不定就是雪貂的主人，心一下不虚了，毕竟是雪貂抢了他的钱包一路把他引过来的。 他干脆也不伪装了，不再遮掩脚步，直接走了过去，想要质问对方搞这一出到底是想干嘛。 却在看到对方转回头时，嘴里的质问一下没了声音。 昏暗的光线依然难掩对方出众的容貌，温如岚的衣着不再像白天那样严肃，他只穿着白衬衫，领口敞开，手里还拿着一杯红酒，他原本在看海景，听到孟醒的脚步声后就转而在看孟醒。 他神色淡淡的，并不对孟醒出现在此有多意外，也似乎并没有任何触动。 难道那个莫名其妙的执念不见了？孟醒有些奇怪，因为这个温如岚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温如岚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表现都要平静，似乎只当自己是个普通的路人，完全没有那种一见钟情似的怔愣感。 等等，那只雪貂为什么会把自己引到温如岚这里？孟醒的视线不由往四周搜寻了一下，没找到雪貂的影子，倒是找到了自己钱包的，就在温如岚手边放酒的桌子上。 赃物都在这儿了，也就是说，那只雪貂是...... 孟醒的神情有些崩裂，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答案。 其实线索也有很多，像是那只雪貂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找上他，而且就在温如岚看见过他以后，又或者这只雪貂想要偷看自己换衣服洗澡的行径，跟某人实在是很像，乃至这只雪貂引着自己不去别的地方，就去温如岚也住着的海景别墅区，这样明显的线索，孟醒都没往温如岚身上怀疑。 不是他智商下线，而是因为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区，他一直以为那只雪貂是个c级魂兽，毕竟横看竖看，雪貂这种小动物都没什么攻击力，压根不可能跟s级的温如岚扯上关系。 所以他潜意识上就排除了这种可能，这也就导致了灯下黑，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他却一直没往那方面想。 现在真相大白了吧，孟醒在崩裂之余，又突然升起些疑惑。 因为温如岚的态度...真的很奇怪，他如果这回对自己没有什么执念的话，又为什么要派雪貂跟着自己，甚至引自己过来呢？ 孟醒心思转了好几圈，他进来也已经有一会儿了，温如岚却一直没开口，他只是看着孟醒，目光深邃又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不能一直干耗下去，孟醒试探着开口打了个招呼：“温总，初次见面...” 他还没将自己的话说完，温如岚就打断了他。 “初次见面？”他重复着孟醒的话。 孟醒被说的一怔，他还未反应过来温如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温如岚继续道：“我以为，我们应该很熟悉了。” 很熟悉...？孟醒的心跳突然开始加快，那个本已被否定的猜想又浮现了上来。 “还是说...”温如岚死死的盯着孟醒：“本尊要这么说话，你才能想起来？” 这句话落下之后，他眼中的平静再也不复存在。 又或者从来就没存在过，像是悬崖下看似平静的海面，汹涌的暗潮一直在平静的表象下奔涌。 第60章 海浪一叠接着一叠，在潮汐作用下不断的冲刷着沿岸的礁石，哗啦水声即便在几十米高的观景台上，也依然能听的分明。 但是与这喧哗的浪声相反，孟醒和温如岚之间的氛围极静，在温如岚那一句话之后，双方是久久的无言。 孟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虽然他有这样的猜测，但在发现温如岚真的有上个世界的记忆时，他仍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他当时可是直接把卡牌拿出来了...那股跟应龙同源，或者说就是直接复制的应龙的力量，他一个筑基期的小魔修为什么能够使用战神之力？三言两语根本编不出个合理的解释。 而且在上个世界崩碎之后，为什么他们会来到眼下的这个世界...等等，温如岚八成有一肚子问题等着质问自己 而想要在不透漏系统的情况下将这些事解释清楚，尤其在他事前没有一点准备的情况下，实在是很难。 所以孟醒保持着沉默，试图挑战极限，在短时间内编出一套能够自圆其说的说辞。 而温如岚同样在沉默，他在等着孟醒给他回答。 他确实有一肚子问题，但就像孟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他甚至有些闹不清，他到底是谁。 他是恶名滔天，正道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尊，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s级精神力者？ 他来到这里的时间并不长，就在他见到孟醒前不久。在那灭世的雷霆之后，是虚无的空白，空白之后他再次醒过来，就已经有了另一段记忆，也有了另一个全然不同的身份和经历。 修真界有一种邪法叫夺舍，可以抢占对方的身体，甚至对方的记忆也可以为自己所用，跟温如岚的情况有点相似，却又不完全一样。 因为他觉得这个s级精神力者同样是自己，可以说他是从魔尊穿越到这个人身上的，也可以说他是突然觉醒了另一段身为魔尊的记忆。 两段记忆并没有主次之分，都是他，又似乎都不是他。 魔尊也好，还是眼下这个s级的精神力者好，似乎都不是真正的他，而仅仅是一段被强塞到他脑中的记忆。 但他到底是谁呢？ 温如岚想不明白，事实上，光是理顺这两段记忆就已经足够让他混乱了，再想这种更深层次的问题，无疑是乱上加乱。 白天的时候，他想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却被记者纠缠住了，正不耐的想要甩开对方，却意外见到了人群中遥看着自己的孟醒。 他依然处在记忆的混乱之中，所以他的理智未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没有停留的上车离去。 但是与他心意相通，并且某种意义上反应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内心想法的魂兽却自己留了下来，紧紧的跟着孟醒，不离开对方半步。 后来慢慢将思绪理顺了一点，温如岚却也没有立刻去找孟醒，因为他也拿不准孟醒现在的状况，对方是跟自己一样，有着上一段的记忆，还是并不记得自己？ 亦或者，那并不是他所认识的孟醒，而仅仅是一个模样相像的陌生人？ 他跟雪貂心意相通，雪貂看到听到的东西也会反映到他的脑中。根据雪貂的观察来看，最后这个猜测的几率并不大，孟醒的性格和各种小动作都跟他认识的相差无几，应该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至于到底有没有上一段记忆... 温如岚一直无法肯定，也就一直没有办法决定要不要立刻去见孟醒，毕竟孟醒不记得自己的话，他对于对方就是个陌生人。 直到孟醒念出了他的名字，温如岚才最终确定下来，孟醒记得他，记得上一段记忆。 并且，孟醒似乎并不对突然来到这个世界感到疑惑，他一定知道的要比自己多的多。 温如岚内心的一切疑惑，或许孟醒都知道答案。于是，雪貂便叼走了孟醒的钱包，孟醒也一如他所料的那样，对金钱有着特殊的执着，立刻就追了上来。 他将孟醒引到了自己的住处，他等待了许久，设想过很多种两人重逢时的场景，却在真正见到对方时说不出来一个字。 倒是孟醒先开口了，却是一副故意装作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谎言。 温如岚其实挺想看看孟醒要给自己编造个什么身份，来解释私闯名宅的事，不过他终究忍不住，忍不住想要直接挑破一切，知道事情的真相。 挑破之后，他那股急着知道答案的迫切倒是稍稍缓解了，他给了孟醒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措辞。 可已经过去快半小时了，孟醒竟然愣是一句话都没说。 再好的耐心也等不及了，温如岚本人面上倒是不显，但是那只雪貂却从藏身的草丛里跑了出来，并且用爪子扯住了孟醒的裤脚，无声的催促着对方。 孟醒被裤脚上的异动惊醒，低头一看，就看到雪貂又挂到了自己腿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雪貂是温如岚的魂兽，雪貂的一举一动反应的都是温如岚内心的想法，这只雪貂在催自己，也就是温如岚在催自己。孟醒也知道自己确实耽搁太久了，但他...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啊！ 这个谎言真是怎么编都圆不过来，编到最后，孟醒感觉自己的脑细胞都死光了，简直有种想跟温如岚和盘托出，老实交代算了的自暴自弃想法。 被温如岚这么一催，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还加重了，孟醒在内心问着系统：“我要是把你的存在说出来会有什么后果？” “不会有什么后果。”系统答道。 孟醒：“？” “没有任何惩罚措施？”孟醒不敢置信的追问了一句。 “没有。”系统的回答很肯定。 孟醒：“？？”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要规定不能把你的存在告诉温如岚？”孟醒再次追问。 “这不是规定。”系统纠正了这个用词：“是建议。建议你不要说，但你可以说。” 孟醒：“......” 淦！ 骂完之后，孟醒突然放松了下来，既然可以说，那他还费力气编个什么劲儿？ 他之前一直有些紧绷，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能对温如岚说假话，有种做贼心虚的忐忑，但现在不同了，他可以把一切真相都告诉温如岚，内心非但不紧绷了，甚至还有些松散。 他朝前走了几步，在温如岚惊讶的眼光中，直接走到了对方面前，并且十分自然的接过了对方手中那杯红酒。 “咕咚”一声，孟醒像是喝开水一样将这杯红酒仰头灌了下去。随后转头对着温如岚问道：“还有吗？” 他追着雪貂跑了三个小时，早就渴了，一杯酒远远不够。 温如岚沉默片刻，从桌子下隐藏的酒柜里将红酒拿了出来，扶着瓶子为孟醒倒了一小杯。 并且在孟醒准备再次一口闷的时候，出言提醒道：“这酒度数高，你要是喝醉了...” 温如岚点到为止，没有挑明。 但孟醒自己也想到了上回喝醉的后果，上回是因为双修时魔气将体内的杂质净化，他才能及时清醒，这回又不是修真|世界，他要是喝醉了，等清醒过来，那指定就是第二天的事了。 而在他醉酒的夜里会发生什么，他要是只有一个人就还好，他顶多是胡言乱语几句，但是温如岚在他旁边... 孟醒立刻不敢再喝了。温如岚虽然为上回的事道过歉，应该不会主动诱骗他做些什么，但他喝醉的时候有些胡来，随随便便的就能对着温如岚亲了下去。 温如岚或许不会主动诱骗，但他必然不会拒绝，半推半就的，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孟醒不敢再喝酒，却也没有将酒杯放下，他轻轻摇晃着酒杯，思绪渐渐回到到了一切的开始。 “我从头说起吧。”孟醒提议道。 温如岚点了点头，雪貂也从孟醒的裤腿上松开了，老老实实的站在地面上，等着孟醒讲这一切的因果。 温如岚以为会听到一个很长的故事，但其实并不怎么长，因为孟醒讲的很省略，看温如岚的样子应该并不记得前两重梦境的事，所以他干脆直接略过了没提。 他只讲了讲他是怎么莫名其妙被系统绑来的，以及这个世界的本质，实则是梦泽君的一重梦境。 而他使用的一切超越常理的力量，也都来自于系统。孟醒着重强调了一下系统死要钱的本性，真的不是他贪财，为了个一千块能追三个小时，而是系统只认钱，他为了做任务，实在是不得已。 温如岚一直安静的听着，他听到自己一定会死于8月10日的时候有轻微的触动，但在听完孟醒所说的一切之后，他第一个提出的问题却不是自己为什么一定会死在8月10号，而是... “你的意思是说，你做的这一切，乃至你最后救我，都只是因为系统？” 温如岚说话时直直的看着孟醒，雪貂同样。 面对这一人一貂的注视，孟醒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呢？” 不是因为系统布置的任务，他干嘛要费心费力的救温如岚？ 他回答的语气十分之理所当然，像是在说着什么人人都认同的常识。 或许也确实就是常识，如果不是受人差遣，谁会来救他这样一个人？温如岚在沉默片刻后，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呵呵。” 与这笑声一同出现的，是一股从背脊往上窜的冷意，和系统界面上突然开始飙升的“温如岚的怒火”debuff。 孟醒：“？？？” 第61章 对于“温如岚的怒火”这个debuff，孟醒是很熟悉的，并且他还知道当这个debuff叠加到第二十层的时候，会触发一些他不太想接受的神秘彩蛋。 但是眼下这个debuff已经不止二十层了，它在数秒内直接冲上了一百层，登顶之后并不满足，像是复制粘贴一样，孟醒状态栏下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温如岚的怒火”debuff，并且用同样快的速度飙升到一百层之后，又出现了第三个。 没过多久，他的状态栏已经被debuff排满了，眼看着栏位不够要换行开始第二排了。 孟醒粗略一数，照这个速度增长下去，怒火总层数很快会突破三位数，向着四位数进军。 二十层都那样了，上千层会怎么样？ 孟醒虽然不太想知道答案，但他可能就快知道了。 孟醒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在温如岚对自己动手之时做出应对。他观察着温如岚的表情，温如岚虽然还站在原地，但眸光中的怒火几乎奔涌而出，带来些灼人的刺痛了。 都不用几乎，孟醒感觉自己已经体会到刺痛了，他的小臂上现在就有点疼。 等等，有点疼？ 孟醒后知后觉的抬起手臂看了一眼，就看到自己手臂上多了个挂件。 雪貂咬着他的手臂，跟着他抬臂的动作一起，被提到了半空中。 孟醒跟挂在自己手臂上的雪貂看了对眼，雪貂并不松口，依然用力的咬着他。它的小尖牙虽然不如猛兽那样锐利，但还是具有一点杀伤力的，因为隔着衣料，孟醒倒是没被咬破皮，但痛是肯定能感觉到的。 他不由晃了晃手臂，试图把雪貂甩下去，同时对着温如岚告状道：“它在咬我诶。” 孟醒的语气很无辜。本来就是嘛，他本来就是因为系统来救温如岚的，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怎么男人心也这样？ 真是岂有此理！ 孟醒的这种语气进一步激怒了温如岚，他竭力保持着平静，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用平和的语气回应：“我知道。” 然后就没了，雪貂依然挂在孟醒手臂上，怎么晃都不肯松口。 孟醒：“......” 他不再说话了，因为他发现他说了那句话之后，debuff的增速竟然还加快了。多说多错，孟醒选择闭嘴。 闭嘴的同时，他也在数着debuff的层数，他预感一千层应该是个界限，比如理智崩断的界限之类的，而温如岚眼下距离怒火中烧到失去理智已经很近了，现在是998层，不对，999层了。 孟醒的心提了起来，失去理智的温如岚到底会做出什么来，还真的说不好。这个人渣本来下限就很低了，理智一断，那下限怕是不复存在了。 他的右脚微不可查的往后移了半步，身体重心也向后转移，这是预备跑路的姿势。 他的视线紧盯着系统界面，准备在999这个数字冲上1000的时候，立刻做出应对。 可数字就停在了999，然后，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挂满了状态栏的一排debuff就这么消失了。 雪貂也松口了嘴，从孟醒手臂上落到了地上，然后向前跑了几步，几个起跃就跳到了温如岚的肩膀上，它把自己当成一个围脖盘在温如岚脖颈上，将脸埋在衣领里，看不清表情。 虽然看不清雪貂的，但是孟醒能看见温如岚的，温如岚眼中的怒火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复杂，孟醒看不懂的复杂。 复杂中似乎还暗藏着一点...失落？ 孟醒并不能肯定，因为温如岚一向是个性格很强势的人，这些带着丁点软弱成分的情绪很少在他身上出现。 所以即便跟温如岚已经走过了三重梦境，眼下是第四个，按理说对对方很熟悉了，孟醒却依然无法肯定。 “信息有点多，我今晚先自己整理一下，我这里有客房，你就住这儿吧。”温如岚打破了两人间僵持许久的沉默，说完后便一个人离开了观景台，从别墅后方的阳台走入了屋内。 孟醒站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即被一股从悬崖下吹卷上来的带着凉意的海风吹醒。他想了想，接受了温如岚的提议，他那间小破屋，肯定没有温如岚这间别墅舒服，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蹭吃蹭住，孟醒连心理负担都没有，很快就跟上了温如岚，进入了屋内。 温如岚领着他到了客房，见他对现代这些电器设施并没有什么陌生感后，便没有多做介绍，只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到了客房隔壁的主卧前，推门进去。 下一刻，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他一句话都没再跟孟醒说。 孟醒却没有跟着进去，他站在客房门前看了温如岚关上的房门一会儿，对于温如岚这一连串的态度变化，他除了不解就是不解。 他也不是没动脑子想过，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他觉得如果有人因为系统任务来救自己，并且知道自己注定会死在某一天之后，他肯定会对那个来救自己的人好言好语，好酒好菜的招待，毕竟这是跟他同一个战线的战友。 对待战友，或者说共同通关的队友，当然是要互帮互助，共享资源，合力制定计划通关。 这才是正常人的思维嘛！果然是温如岚不正常，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孟醒下了这样的定论，随即便心安理得的推开了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他白天虽然洗过澡了，但追着雪貂的三个小时又出了一次汗，他便先去了客房内配套的浴室简单的冲洗了一下。 冲洗完后，他只在腰间裹了条浴巾，赤|裸着上半身就出来了。 没办法，他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不过...客房应该是有备用衣物的吧？应该有的。孟醒在内心猜测着，去衣柜翻了翻，果然找到了几套没拆封的全新衣物。 衬衫衣裤，乃至内裤，应有尽有。 睡觉时穿衬衫有点没必要，但内裤还是得穿的，孟醒没有光着的习惯，他便将包装袋扯开，拿了条新内裤出来。 只是这新内裤太紧，穿的时候有些费力，好不容易穿上了吧，孟醒发现这不是新旧的问题，是这内裤比自己常穿的尺寸小了一号。 这客房的衣物估计是按着温如岚的标准配置的，孟醒作为客人，也不该苛求太多。 但是吧...对于男人而言，穿着小一号的内裤，就好比女人穿了小一号的内衣，也不是不能将就，就是...难受。 全身都难受。 孟醒已经躺上了床，枕着胳膊，看着天花板，半天都没睡着。 他今天的运动量不小，按理说应该很好睡，但他就是睡不着，因为那勒人的束缚感。 要不...脱了吧？ 不行，裸睡有点不文雅。 孟醒在内心做着斗争，他给自己翻了个面，从仰卧变成侧卧，试图缓解一下束缚感。 可是不行，就是很勒人啊！ 孟醒的理智在漫长的斗争中一步步退后，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终于，在午夜时分，夜深人静本该早就沉入梦乡的时间，他将手伸到了裤角上，准备给自己迎来解放。 可在他刚有动作的同时，他突然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 很轻很轻，不像是人能发出来。 并且，这脚步声似乎还在接近他，“吱呀”一声，孟醒的客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儿。 孟醒立刻收回自己放在裤角上的手，并且做贼心虚的闭上了眼，做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他背对着房门，所以看不到门口的景象，但他可以听。 他听到房门在打开一条缝儿后，又被轻轻的带上了，有什么东西从门缝儿里钻了进来，并且踩着柔软的地毯，悄无声息的接近着他。 伴随着床头轻微的塌陷，那东西跳上了床。 它站在孟醒的枕头边，低头观察着孟醒。 孟醒的呼吸绵长又平和，装的很是像那么一回事。所以闯入者并没有发现，它盯着孟醒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四爪踩着枕头，从孟醒的背后绕到了孟醒的前方。 孟醒能感觉到柔软的毛发蹭过皮肤的轻微麻痒感，他不知道这只雪貂到底在搞什么鬼，但他也不敢睁眼。 等等，他为什么不敢？ 他也没有做什么，不就是想把内裤脱了裸睡吗，他有什么好做贼心虚的？要心虚也应该是这只半夜偷偷溜进自己房间，还爬上了自己床的雪貂来心虚吧！ 孟醒终于反应过来，正在他想睁开眼来个捉贼现场的时候，却突然感觉到手腕上传来的湿热的触感。 孟醒动作一顿。 除了被舔舐的湿热感，他手腕上其实还有轻微的痛感。 那是之前被雪貂咬着的部位，虽然没破皮，也没出血，却留下了不浅的牙印，至今没消。 而雪貂在干了这番好事之后，半夜竟然溜了过来，舔舐自己咬出的伤痕。 动物在受伤时不会像人那样消毒包扎，它们处理的方式很简单，就是用舌头舔舐伤口。唾液可以一定程度上帮助伤口愈合，而且不光动物不光会为自己舔舐伤口，如果同伴受伤了，也会帮着舔舐。 但是雪貂这算什么？或者说温如岚这是做什么？ 咬了自己之后后悔了，半夜过来弥补？ 这弥补的方式还挺独特的。孟醒心想。 算了，男人的心胸应该大度一点，他又不像温如岚那么小肚鸡肠，因为一点莫名其妙的事情就生气。孟醒大度的原谅了雪貂之前咬自己的举动。 他也没有起来捉贼，只继续保持着绵长的呼吸，假装自己早已睡熟了。 雪貂窝在他横放的手臂上，像是个小型毛毯，并不重，还挺舒服的。 这一舒服，孟醒就舒服的忘记了那股勒的他许久没有睡着的束缚感，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 第62章 忽视掉衣物的不合适，这一觉孟醒睡的整体很满意，一觉睡到了天亮。 已经日上三竿，孟醒才刚刚睁开眼。 睡醒之后，他就发现那只半夜溜进来的雪貂不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不过...孟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一块皮肤的温度似乎比别的地方高一点，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捂过。 而且这个毛茸茸应该刚走没多久，估计就是察觉孟醒有要醒了的迹象，才从被窝里钻出来溜走。 它溜是溜走了，体温却残留了下来，成为孟醒破案的证据。 这只雪貂窝在自己的手臂上还不够，半夜竟然还钻进了自己的被窝，趴在自己的胸口睡了一夜。 孟醒分析着案情，并且在分析完后，决定不予追究。毕竟他是个大度的男人，跟某人是不一样的。 客串完侦探后，他又赖了一会儿床，才懒洋洋的坐了起来。 孟醒伸了个懒腰，拉伸着睡的有些僵硬的肌肉线条，背部绷紧成一条流畅的弧线，散发着浓烈的男性荷尔蒙。 并没有溜的太远，此刻正躲在窗台朝里面窥视的雪貂将孟醒背脊上的每一根线条弧度都看的一清二楚，它一动不动的盯着，等孟醒将衣服全部穿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它才从窗台上离开。 它动作灵活，孟醒刚从二楼的客房出来，它就已经到了一楼客厅的温如岚身边，它熟练的跳到了温如岚肩膀上，将自己当成围脖一样挂着，并且装出一副一直挂在这的样子。 温如岚同样，他坐在沙发上，一手端着一盏刚泡好的茶，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翻阅一些属下汇报来的例行公务，他看的似乎十分专注，在孟醒来的时候都没有抬起头。 直到孟醒走到他面前，脚步声已经不容忽视，他才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露出一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好似刚刚注意到对方：“起来了？” 孟醒“嗯”了一声，他看到温如岚手上的茶杯，随口说了一句：“就算你喜欢茶也不用早上起来就喝吧，早上喝点牛奶什么的健康。” 喜欢喝茶？温如岚眼神闪了闪，他在身为魔尊的时候好像没有在孟醒面前表现过对茶的喜好吧？ 孟醒是怎么知道的？ 温如岚没有问出来，他只是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应了一声。 孟醒也并没有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前两重梦境他为了省事，略过没说，所以他也不应该知道魔尊温如岚和眼前这个温如岚没有表现出来的喜好才对。 他一无所觉的在温如岚对面的沙发坐下，不自在的扯了扯领口，从表情到动作都透露着不适。 就像那小了一号的内裤一样，这衬衫对他而言同样小了点，硬穿也能穿，就是紧紧扒在身上，胸前的纽扣更是被拉的绷起，让人担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听到“撕拉”一声。 温如岚察觉到了孟醒的不适，但他没有提。 他想了这一夜，觉得孟醒嘴上说着只是因为系统才救自己，但实际上... 就当他是不愿相信，或者自作多情吧。怎么都好，他觉得孟醒对他肯定不是毫无感觉的。 天要他死。温如岚并不怀疑孟醒的这个说法，天道对他的杀意在上个梦境中已经毫无保留，在九九天劫结束之后，还要劈下第八十二道雷霆，只为了将他诛杀在8月10日。 天到底有多强？ 强到一切的反抗都是不可能，强到古往今来，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的逆天而行。 但是孟醒在他将死之际站了出来，并且举剑挡在他面前。 那一刻近乎永恒，男人被炙烈雷光拉长的背影铭刻在温如岚眼中，像是铁铸的神像，时间也无法将其消磨万一。 温如岚不愿相信，一个敢为自己与天作对的人，仅仅是为了什么系统布置的任务。 孟醒或许并不如自己爱对方那样爱他，也不用或许，这个死直男就是不爱他。但多少，他对自己，相比对旁人而言，是有一点不同的。 有这一点不同就够了，这起码说明孟醒是可以撬动的，而不是真正的无计可施。 无论是多微小的一点，温如岚都有信心将这点不同化做千里江堤上的蚁穴，一步步的在内部蚕食对方，直到有朝一日将这座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江堤彻底蛀空，让其在涛涛江水的冲刷下倾覆。 而蚕食对方的第一步，温如岚准备从小事上入手。他一边暗地里对着属下吩咐，叫他们去准备适合孟醒的衣物，一边站起身，开口询问道：“厨房里热了面包，你要喝茶...还是牛奶吧。” 温如岚联想到孟醒之前的话，直接替对方做好了决定。说完便去了厨房，将牛奶和面包都端了过来。 孟醒有点受宠若惊似的怔愣，等温如岚一趟都来回完了，他才反应过来，接过温如岚递过来的面包和牛奶，他摸着特意被加热过的牛奶，忍不住感叹道：“这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温如岚一边询问着，一边再次在孟醒对面坐下。 “第一次对我这么好。”孟醒的话在下一刻传来。 温如岚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孟醒，认真的询问道：“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这个问题，就很有说头了。 孟醒回忆了一下，温如岚对自己不好吗？那肯定是不好的。仔细数数温如岚都对自己干了什么，从后往前推，温如岚喂自己吃过蛊虫，预谋过篡自己的位，还对自己下过药，甚至还把自己带去刑讯室审讯过一次。 但就这么说温如岚对自己不好，也有点偏颇。 温如岚是下过蛊虫没错，但在天劫下濒死也要拼着最后一口气将蛊虫取出来，只为了孟醒不跟自己陪葬。预谋篡位也没错，但却也在他面前下跪过，只为表示自己的真心。 下药刑讯什么的，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温如岚总体上只是在吓唬他，想要让他就范，实际上的伤害，孟醒好像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总的来说，有好也有不好，硬要分出个高下，那还是好多一点。 孟醒在内心做着对比，对比了半天终于得出了结论，正准备撤回自己刚刚的说法，却被温如岚抢了先。 孟醒在沉默着思索的时候，温如岚也在思索，他内心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孟醒，但是第一次在龙渊裂谷底下遇见孟醒，确实也因为自己的谨慎和多疑对对方下过蛊虫。 虽然他骗孟醒说那是丹药，但有着系统的孟醒到底知不知情，却也未必...如果对方知情的话，那么无论自己内心动机如何，对于孟醒而言，伤害却是实打实的。 温如岚思虑许久，决定主动坦白，除了体贴，坦诚和示弱，同样也是他攻略孟醒的计划方针。 “龙渊裂谷下我给你吃的丹药其实是蛊虫，对不起...”温如岚轻轻的开口。 虽然是第二次道歉，但并不比第一回 容易多少，对于他这样性格强势的人来说，对别人低头认错从来都不曾容易。 孟醒愣了一下，他对温如岚的道歉有些难以反应。 他都已经习惯对方当个心狠手辣的人渣了，结果突然来这一出，倒叫孟醒不知如何是好了。 既然温如岚坦白了，他便也坦白了：“我知道那是蛊虫，我还知道那蛊虫的效果，我是确认不会对我有什么伤害才吃下去的，你也不用抱歉。” 孟醒的说法十分公允：“设身处地的想，在我身受重伤，被正魔两道追杀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陌生人，是我也不能放心，下蛊也是为了自保嘛，毕竟你也不知道我是来保护你的。” 他的语气平淡，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事实上，要不是温如岚最后还记得在死前将蛊虫取出来，孟醒老早就把蛊虫的事忘了。 他见温如岚还低着头，一副耿耿于怀的样子，干脆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并且顺手撸了一把趴在温如岚肩膀上的雪貂。 雪貂抖了抖耳朵，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孟醒。内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对下蛊的事耿耿于怀，他耿耿于怀的是孟醒的心大... 下蛊的事孟醒不在意，其他的事他同样不在意。如他所言，这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游戏。 但对温如岚却不是一个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沉溺于梦中的人，他无法做到像孟醒那样清醒，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当做虚假的幻象，对于他而言，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生在幻梦之中，不曾见过现实，所以幻梦就是他的真相。 不过...在幻梦之外，他又是谁呢？ 温如岚突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魔尊也好，s级精神力者也好，都是梦境中的身份，梦境之外，他是谁？ 昨夜他被孟醒那句“不然呢”给搅的没心情思考正事，现在想到了，他不由问了出来。 “你是梦泽君啊。”孟醒答的很理所当然：“就是天界的神，跟那个应龙是一样的，他是战神，你是掌管梦境的神。” 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可温如岚却不这样肯定，他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梦泽君...” 这三个字念起来很顺口，像是在唇齿间念过千百遍一般。 毫无疑问，他对这个名字很熟悉，虽然他不记得了，但他对这个名字的熟悉却已经刻在了灵魂之中，乃至成为一种本能的反应。 但这代表自己就是梦泽君吗？ 温如岚反问道：“你说的系统，明确说明我是梦泽君了吗？” “这个...”孟醒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 “不过它说的梦境规则就摆明了是你嘛。”孟醒将系统说的梦的主人一定是梦的最中心的言论跟温如岚复述了一遍，并且总结道：“你看，你一会儿是魔尊，一会儿是s级精神力者，哪个不是世界的中心？” 温如岚沉思着，这点他倒也无法反驳，他确实是世界的最中心。 但他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具体的，他就是觉得孟醒这个逻辑怪怪的。 他凝眉思索，一时没有再说话。 孟醒也没有干扰温如岚的思路，虽然他不觉得自己的逻辑有问题，但温如岚想去琢磨就去琢磨好了。 孟醒安静的啃着面包，喝着牛奶。等他将早饭吃完之后，突然听到一声门铃的响声。 温如岚被门铃声惊醒，意识到是自己的属下来了，他便先起身去打开屋门，领了一袋子衣物回来。 然后，在孟醒再次受宠若惊的神情中将衣物交给了对方：“给你的。” 孟醒翻着袋子里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名牌西装，脸上毫不掩饰的表现着惊讶和行将解脱的喜悦。可算可以摆脱这小了一号的衣服了。 温如岚将孟醒的情绪看在眼里，深知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他知道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才是最致命的，也最能攻略一个脑回路笔直的直男。 温如岚继续走攻略计划的下一步，他并不表功，也不说自己是看出对方穿着的不适特意为对方准备的。 表功或许会换来对方的感谢，不过也就是口头上的感谢，但若是不说，那对方就会将这份情记在心里，在不自觉中提升好感。 所以他若无其事道：“晚上我有个宴会，比较正式，你穿着这身跟我去吧。” “好！”孟醒沉浸在获得新衣服的喜悦里，一口就应下了。 他也一如温如岚所期望的那样，内心对温如岚的好感度悄悄前进了一格。 温如岚照顾他照顾的如此周到，他本不该再有任何不满了。只是...孟醒翻遍了袋子，翻出了从上到下一整套行头，连领带皮鞋都没落下，就是没找到他期望的那样东西。 他不信邪的翻了好几遍，到最后都惹来温如岚疑惑的注视了，温如岚忍不住道：“你在找什么？” “找...”孟醒欲言又止，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这事必须得说出来：“之前的衣服都有点小了...” 他说的比较委婉，温如岚继续疑惑：“这个新买的尺寸还不够吗？” 他是亲眼目测过孟醒没穿衣服时的身材的，这个尺寸的衣服应该不会挤才对。 “衣服是不挤，我说的是...”孟醒心一横，直接把那两个字说了：“内裤。” 温如岚和趴在他肩膀上的雪貂都是一愣，然后，两双眼睛都不由自主的往下移。 虽然是个坦坦荡荡都无所谓的男性，但也架不住被人这样盯着重点部位，孟醒被看的忍不住往后走了两步，用沙发挡住自己的腰部以下。 被遮住了视线，温如岚和雪貂被迫收回了目光，但这并不妨碍他意味深长的“哦”一声。 “是我的疏忽。”他诚恳认错。 孟醒：“......” 这个错认的怎么那么奇怪？温如岚还想不疏忽吗？ 第63章 晚上七点，一辆黑色的商务加长型轿车在男装店门口停靠了半天，终于，在司机的翘首以盼下，那两名乘客回来了。 他站在车门边，恭恭敬敬的为老板和老板的新助理打开后车门。 至于老板为什么要带着自己新上任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助理去逛男装店，尤其还在内衣区停留了许久，这不是他一个司机该问的。 待两人坐好之后，司机将车门带上，随即自己坐上了驾驶位，驱车前往今夜的宴会地点。 他专心的开车，不去听后车厢内老板和他的小情人...不对，新助理的对话。 其实他想听也听不到，这辆加长型轿车前后座之间是有隔音墙的，对话只能靠车身内嵌的对讲机。 同样的，他也看不到后面发生着什么，无论老板是在跟小情人...又说错了，是助理，虽然也差不太多。反正司机凭自己从业多年的眼光来看，这位孟助理应该不是靠业务能力当选的。 司机表面维持着职业素养，不对孟助理多投去一个眼神，实则却在内心想入非非，猜测着自家老板此刻是否在后车厢里跟对方做些不可言说的事。 其实并没有，温如岚倒是有这个心，但是孟醒没有，所以他也只能没有。 “衣服合适吗？”温如岚说话时目不斜视，神色很是正经。趴在他肩膀上的雪貂却诚实的将视线移到了孟醒的腰腹之下。 孟醒：“......”装的再正经都没用，这魂兽根本把温如岚的内心想法完全暴露出来了。 他忍不住换了个坐姿，将腿翘起来，遮挡雪貂的窥视。他干咳了一声：“现在合适了。” “那就好。”温如岚微笑了一下，雪貂的视线也从孟醒身上移开，他转而说起正事：“今晚的宴会是上议会主办的，与会者都是各大世家的精神力者，目的是讨论8月10日对决的具体安排。” 孟醒先是点点头，点完头他又突然意识到：“等等，与会者都是精神力者？那我...” 他是个没有精神力等级的废柴，能混进去吗？ “不用担心，我可以带你进去，没人敢说什么。”温如岚看出了孟醒的未尽之意，他用手撑在车窗上，随意的支着下巴，言语中都是自信。他肩膀上的雪貂同样昂起了头，表露着一只强大的s级魂兽的存在感。 “至于你的身份，你有两个选择，做我的助理，或者...”温如岚停顿了一下，视线突然变得有几分幽深：“男伴。” “做助理吧！”孟醒想也不想，立刻选择了前者。 毕竟当助理，他是有经验的。 “好。”温如岚轻轻叹了口气，雪貂也耸拉了下来，虽然孟醒的选择他并不意外，但还是有些微的失落。 他又提了一点：“宴会上大概会有很多人找我搭话，我可能顾不上你...” “我找个角落待着就行了。”孟醒从善如流的接上。 “嗯...”温如岚应了一声，他又想了想，突然想起：“对了，程鹏今晚也会出席。” “程鹏...”孟醒念着这个名字，程鹏就是另一个s级精神力者，也是温如岚的对手，孟醒怀疑的会偷袭温如岚的人。 “这个人性格是不是比较倨傲？目中无人的那种？”孟醒的系统说明上是这么写的，不过他还是向温如岚求证了一下。 “不光倨傲，还蠢。”温如岚毫不客气的点评道。 说话时雪貂不屑的打了个哼哼，对程鹏从里到外的看不起。 孟醒：“......”温如岚其实也挺倨傲的，不过跟程鹏又不一样，温如岚的倨傲比较内敛，程鹏则比较外露。 “8月10号的对决你是不是有很大的信心能赢他？”孟醒又问。 “单从实力上来说，我一定能赢他。”温如岚的语气很是自负。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后视线却转向了窗外，看着车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一如他正在不断减少的生命倒计时。他嗓音突然放轻了，他轻轻问道：“这一回我会怎么死？” 孟醒愣了一下，他没有立刻给出回答。 沉默许久，孟醒还是选择如实告知答案：“8月10日，你会死于偷袭。” “嗯。”温如岚语气淡淡的，似乎那个被宣判了死期的人不是他一样。 可他肩膀上的雪貂却将自己的身体团紧了一点，本来只是个披肩，现在快团成一个毛领了。 孟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突然伸手，揉了揉雪貂的脑袋，安抚道：“还有我呢。” 温如岚抬眸的看了孟醒一眼，唇角弯了弯，他又“嗯”了一声，依然是平淡的语气，却添了一丝欢喜和安心。 雪貂主动蹭了蹭孟醒的手心，甚至在孟醒收回手时还有些不舍。 孟醒也有些不舍，可惜这只雪貂不是他的，而是温如岚的，而且是温如岚的精神力所化的，他摸的太过分似乎不太好。 不过...毛茸茸的触感真是令人上瘾。孟醒有丢丢羡慕，他也想有只可以随便撸的毛茸茸...所以他为什么没有精神力？ 都怪系统！每回给他安排的角色都是战斗力不过五的废柴！ 孟醒在内心的腹诽大约被系统听到了，它主动跳了出来，终结了孟醒的妄念：“别想了，你不会有魂兽的。” “为什么？”孟醒不甘心。 “没有为什么。”系统丝毫不讲道理，不过...它口风突然一转：“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魂兽。” 孟醒：“......” “别了吧。”他从身到心都是拒绝。 “为什么？”轮到系统来问了。 “你有毛吗？”孟醒的语气很不屑。 “我有啊。”系统给了个孟醒万万想不到的答案。 “你有毛？！等等，就是说你其实是有实体的吗？！”孟醒的表情有些崩裂，他一直以为系统就是个虚拟的意识而已！ 他此刻的震惊感就好比在看到皮卡丘真人电影时才发现皮卡丘的皮肤不是像鲸鱼一样皮光水滑的，而是有蓬松的绒毛的一样。 “所以你原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那么贪财，你是貔貅吧？”在震惊之后，孟醒立刻追问。 “不是。”系统否定了，但是它并不肯交代自己到底是什么，并且似乎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所以闭上了嘴，开始装死。 孟醒还想再问，车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到达了目的地。 司机将车停稳后，将后车门拉开，温如岚先行下车，孟醒也只得跟上。 刚下车门，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了温如岚的到来。仿若众星捧月，各种各样的人都凑过来了，无论熟不熟的都装的很熟的样子来跟温如岚寒暄两句，孟醒一开始还能跟在温如岚身后，到了举办宴会的礼堂后，他已经被挤在了外边。 温如岚应付着这些寒暄，他表情其实并不如何友好，甚至还有些不耐，但巴结他的人还是趋之若鹜。 孟醒在人群外遥遥的看着对方，温如岚依然在应付人群，雪貂却从温如岚肩膀上站了起来，在四处搜寻着什么，终于，它跟孟醒看了个对眼，孟醒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先去角落待着了。 雪貂点了点脑袋，表示知道了。孟醒便去了自己早已挑好的好位置，这地方偏僻人少，而且离餐桌近。 晚宴嘛，当然是有提供晚餐和酒水的，虽然没有谁是奔着吃饭来的，但孟醒除了吃吃小点心也没什么能做的，他一个普通人，连来搭理他的都没有。 不过其实他也不寂寞，因为他发现这家酒店的甜品做的真不赖，一个人吃的倒也挺开心的。 而且他一边吃，还可以一边暗中观察宴会中的人。孟醒很快找到了程鹏，因为对方跟温如岚一样，周边也是围了一群人，在这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厅中也十分显眼。 而且他还有另一个十分醒目的标志，就是他的魂兽同样外放在体外。 即便是跟s级精神力者最接近的a级，实力也是天差地别，因为s级以下的所有精神力者精神力都是有限的，而让魂兽维持实体则消耗十分大，不能长久维持。 s级精神力者就不同了，他们的魂兽从来不用收回体内，可以像是宠物或伙伴一样一直陪在身侧。 所以这偌大的宴会厅中虽然全都是精神力者，孟醒却没有看到一座动物园，大家并没有将自己的魂兽显露出来。 而除了温如岚的雪貂，场中另一只魂兽，就是程鹏肩膀上的金雕了。 同样是半透明的，温如岚的雪貂偏向银白，程鹏的这只雕则偏向金色。半米高的金雕站在程鹏的肩膀上，威风凛凛，它挺着胸膛，犀利的眸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附近的人群，满眼都是不加掩饰的高傲。 跟魂兽一样，它的主人同样嚣张又跋扈。程鹏好像是叫跟在他身后的助理模样的男人去给他倒了杯酒，但约莫是忘了加冰，还是什么其他的小问题，他就大发雷霆。 “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程鹏直接打翻了助理递给来的酒杯，任其被酒液泼了一身，笔挺的西装被弄湿，满身的狼狈。这还不够，他还瞪着眼睛怒喝了一声：“滚开！别在我面前碍眼！” 这句话落下后，站在他肩膀上的金雕同时有了行动，它做了个展翅的动作，并没有真正的飞起，而只是用伸展的羽翼毫不留情的扇了这个被泼了酒的助理一下。 助理并没有被扇到脸，但是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却被这一扇给扇到了地上，面对这样的折辱，助理一声不吭，只低着头任打任骂，等程鹏离开后，他才低下身去寻找不知道掉到哪里的眼镜。 孟醒在远处旁观了全程，只得感叹同人不同命，同样是助理，他这个助理就当得很自在，再看看程鹏这个，要多惨有多惨。 不过他也不必同情对方，因为这助理大概也是心甘情愿的。 他是在场唯一的普通人，这助理可不是，这助理也是精神力者，无论强弱，即便是最低级的e级精神力者，也可以在社会上混的不差，乃至获得普通人的尊崇。但对方却甘心在程鹏身边做一个小小的、处处受气的助理，肯定是存在巴结讨好下一任精神力者领袖的意思。 说到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所以孟醒也就是远远的看着对方，并没有去帮对方找眼镜。 这助理在摸索了好一阵后，终于在桌角找到了被扇落的眼镜，他庆幸的吐了开口气，镜片没有碎。他又小心翼翼的用纸巾擦了擦镜片，给自己重新戴上。 孟醒的视线本来已经从对方身上移开了，怪只怪他出于了解一下程鹏身边的属下的想法，随手点开了系统界面，查看了一下这位助理的信息。 他本应该看到人物id和人物简介的系统界面上，突然闪烁了一下。 像是信号不好的老式电视机，孟醒感觉自己眼前的屏幕似乎出现了短暂的雪花点。 孟醒晃晃脑袋，被雪花点闪的他有些头晕。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系统虽然很坑，但优化很好，从来没出现过接触不良的情况。 所以...是他眼花了？ 还是...“系统程序是不是坏了？”孟醒在内心询问道。 系统终于不装死了，它辩解道：“没有。” 难道真的是他眼花了？孟醒嘟囔着，他再次查询对方的人物信息，却又是一片花屏，并且他的眩晕感还加重了，孟醒按揉着太阳穴，扶着身边的餐桌才没有跌倒。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醒皱着眉看向那个助理，却发现助理也在看他，大概是察觉了孟醒的视线，对方冲孟醒露出了一个带着些腼腆的微笑。 并且，他向孟醒走了过来。 “你好，你是温先生的助理吧。”对方友善的冲孟醒打了个招呼，并且礼节性的伸出了手。 孟醒没有回握，他依然揉着作痛的太阳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这个人有点可疑。 为什么系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却偏偏在他查阅对方身份的时候出现了花屏呢？ 以致于到现在孟醒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对方应该是意识到了孟醒眼神中的警惕，连忙摆着手解释道：“我是程先生的助理，虽然温先生和程先生是对手，但我没有恶意的。” “对了，忘了自我介绍。”男人懊恼的拍了下脑袋，随即又对着孟醒扬起和善的微笑。 他自我介绍道：“我叫吴进。” 第64章 吴进...听起来就是个很普通的名字。 他的长相也很普通，鼻梁上架着的厚重单框眼镜将脸挡了大半，散落在额前的刘海也有些长，长到遮挡了旁人的视线，让人看不太清他真正的五官。但总体上，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斯斯文文，带着丝腼腆和秀气的让人感觉无害的男人。 而且在男人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孟醒再去看系统界面，却发现已经恢复了正常。 id：吴进。 人物简介：d级精神力者，出身精神力者世家，为吴家现任家主的第三个儿子。 简介也是这样的平平无奇，吴家算不上什么大的精神力世家，反正不够参加上议会。再加上吴进的资质也实在是很平庸，在家里估计也怎么不受宠，到程鹏身边当助理，应该还是像孟醒猜的那样，搏一个前程。 总的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刚刚只是系统碰巧坏了？ 或许是吧。 孟醒其实仍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却也不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对对方怎么样。 他并不对对方如何热情，只态度冷淡的回报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孟醒。” “孟醒...好名字。”吴进意味不明的感叹了一句。 然后，他再次扬起那副带着些腼腆和羞涩的笑容，像是注意不到孟醒的冷淡似的，热情的搭话：“孟先生是温先生的助理吧。” 他怎么知道？孟醒的视线再次带上了审视。 吴进被看的有些慌乱，紧张的攥住了衣角：“我、我之前碰巧看到你和温先生一起进来来着，不是故意在打探你们消息。” 孟醒的视线不过稍微严肃了一点，他就慌乱成这样，实在不像是什么有心机的人。 孟醒虽然依然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但也不由缓和了一下自己的冷淡态度，他答了一声：“我是他的助理。” “果然是这样。”吴进露出一副自己猜对了的欣喜笑容，同时，他还羡慕的来了一句：“温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吧。” 其实不好，温如岚就是个人渣，这是不需要辩驳的，不过对自己倒是挺好的。孟醒内心下意识的思考着答案，但他随即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跟这个人讨论温如岚好不好的问题？温如岚和程鹏是竞争对手，还不是一般的竞争，是生死对决的那种，孟醒跟程鹏的助理也应该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干嘛要在这儿亲切的交流上司好不好？这又不是什么助理联谊会。 想到这儿，孟醒敷衍的回了一句：“还成。” 吴进却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孟醒的敷衍，依然滔滔不绝的表达着自己对温如岚的尊崇：“温先生一看就是个很温和儒雅的人，而且实力强大...” 他说话时看着温如岚的方向，温如岚身边交谈的宾客都是实力和身家都不俗的精神力者，吴进这样的身份接近不了，只能远远的旁观。 他一边旁观，一边抒发着自己的仰慕之情，直把温如岚夸的天花乱坠，举世无双，夸到孟醒甚至怀疑这个叫吴进的，暗恋温如岚。 不过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吴进的态度更像是追星的粉丝，而且吴进要是暗恋温如岚的话，去做了程鹏的助理算怎么回事？ 做了程鹏的助理，那就是站了队，跟温如岚势必是敌对关系了。不过吴进即便不是暗恋温如岚，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是奔着温如岚来的。 孟醒一开始以为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其实并不是，吴进找上孟醒不是因为孟醒本身，而是想将孟醒当做跳板，接近温如岚的跳板。 吴进在夸赞温如岚的同时，还三番两次的感叹着他要是能跟温如岚近距离的见一见面就好了。 这是想要自己帮他引荐。孟醒心里想着，他并不搭茬，敷衍着就带过了。 但对方还是锲而不舍的提，弄的孟醒有些烦了，他本来就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的，虽然也没做什么不好的事，但他就是本能的不太喜欢对方，所以他干脆找了个由头，打断了吴进，挑明道：“吴先生，恕我直言，依你家老板和我家老板的关系而言，温总应该是不会见你的。” 吴进愣了一下，他没有说话，头却慢慢低了下去，神情也是毫不掩饰的失落，像是追星失败的粉丝。 整的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孟醒十分不自在，但却不准备松口，一般而言，除非自己帮他引荐，温如岚本来就是不会见这个人的，他也没说错。 孟醒正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却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呓语：“其实我也不想当程先生的助理的...” 孟醒疑惑的看向声音的来源，是低着头的吴进，他绞着十指，神情有些难过也有些无奈：“但是家里人要我来...” 他说话的音量正正好，介于能听到和不能听到之间，不像是故意辩解，倒像是委屈的自言自语。 相较于前者，这份卑微的姿态明显更能博起别人的同情心。 而且结合他话里的意思，他也不是自愿当这个助理的，而是家族胁迫，被逼无奈。这两相一结合，只要是有同情心的人，都难免不动容。 孟醒是有同情心的，但是...他还是不太想帮吴进引荐，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还是之前的原因，他就是不喜欢这个人。 但是再像之前那样直接的拒绝，却也有点难以出口，孟醒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吴进却自己主动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我还要去帮程先生安排晚上的行程，就不打扰孟先生了。” 说着，他便告了辞，只是在告辞前，他却突然又停留了一下，神情有些犹豫，却还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孟先生，请你提醒温先生近期最好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孟醒愣了一下，他想要追问，吴进却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孟醒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拦住对方。因为他感觉吴进最后这句话似乎暗藏着什么玄机，吴进是程鹏的助理，而程鹏是孟醒怀疑的最有可能偷袭温如岚的人，吴进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程鹏的偷袭计划？ 可孟醒没能追上对方，因为一群新入场的宾客正好从孟醒附近的门进入，并且挡在了他和吴进中间。 而且，还有人绊住了他的脚。不对，也不是人，是一只雪貂。 雪貂支着身体，两双前爪抱着孟醒的小腿，在孟醒低头看它时，它还咬了咬孟醒的裤脚，模样似乎有些生气。 不生气才怪，温如岚虽然被人群包围着忙于应付，却也总是三五不时的看一眼待在角落里的孟醒。 这一看就发现孟醒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男人，并且两人交谈了许久，看起来谈的很是合得来。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因为孟醒将这个梦境当成游戏，所以无论是上一个世界，还是这一个世界，孟醒对温如岚以外的人从来都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情，他把这些人都当成纸片人，或者说npc，但他却跟那个男人聊了那么久，而且似乎还有说有笑的，把自己完全抛在了脑后，自己看了孟醒那么多次，孟醒连个眼神都没回。 温如岚一忍再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他人依然站在人群中应酬着，雪貂却从人群缝隙中跑了出来，也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直接抱住了孟醒的小腿，并且呲起自己并不怎么尖利的牙齿，咬拽着对方的裤脚，使得孟醒重新将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对于雪貂这种幼稚的行为，孟醒除了无语，就是无语。 他想要直接提着对方的后颈将雪貂拎起来，但是在下手前又犹豫了一下，这是温如岚的魂兽，突然跑出来抱住了一个人，惹得不少人注意，他就怎么随随便便拎一只s级魂兽的后颈似乎有些惹眼？ 所以孟醒转拎为抱，将雪貂抱在了怀里。并且，他顺了顺雪貂后背上的毛，雪貂立刻不再咬人了，它乖顺的趴在孟醒手臂上，可爱又无害。 孟醒并不觉得雪貂的表现有什么奇怪，因为这只雪貂在他面前一直挺乖巧的，除了偶尔的一两次动嘴。而且即便动嘴雪貂也没有真的咬出血，它再生气也控制着力道，事后还在半夜过来偷偷舔舐自己咬出的牙印。 他觉得理所当然，旁人看的却是倒吸一口凉气。 程鹏的名声不好，嚣张又跋扈，温如岚也没好到哪去，他或许不会像程鹏那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自己的属下大发雷霆，将酒泼在被人身上，但是他私下里的手段只会更阴狠。 魂兽是主人的分|身，程鹏的金雕跟主人一样跋扈，温如岚的雪貂则跟主人一样阴狠。 s级精神力者一出生就高人一等，注定成为精神力者的领袖，其实是有人不服的，曾经就有一位a级精神力者觉得s级也就是精神力天生强一点，但精神力强弱可不是光看等级的，同级之中也分高低，那就要看对精神力的控制，s级精神力者精神力等级高，若是控制能力差，真正的战斗力未必就比得上他一个a级。 所以这个a级精神力者对温如岚出言不逊，他并没有当面说，却被好事之人传到了温如岚耳朵里。 听说这件事时，温如岚当时神情淡淡的，似乎并不介意，也并不因为旁人的冒犯生气。但是当夜，这个出言不逊的a级精神力者就被送进了专门治疗精神力的医院。 他的魂兽是一只豹子，可那只豹子白日还威武矫健，夜里却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到处都是爪印，而且这爪印还不像大型猛兽那样宽大，比猫爪印还小一点，像是什么鼬科动物。 鼬科这种小型动物也一如孟醒所想的那样，并没有什么战斗力，一般只有c级精神力者会出现鼬科的魂兽。但是也有例外，比如温如岚的s级的雪貂。 而能将一个a级精神力者的魂兽伤成这样的鼬科动物，除了温如岚的雪貂也没有旁的了。 这雪貂下手又狠又毒，专挑致命部位，那豹子最后还是没救回来，魂兽死了，魂兽的主人精神力等级也一下受了重创，直接从a级掉成e级，虽然还有一点精神力，但这样的落差，比死了还不如。 可以说，精神力者们如果要在程鹏和温如岚之间挑一个人惹，几乎所有人都会挑前者，因为程鹏发火发在明面上，可能会打骂斥责，但总比温如岚这样的，表面没什么，背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捅一刀来的好。 了解温如岚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这只常常趴在他肩膀上的雪貂可爱，只觉得这雪貂阴恻恻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窜出来咬人。 他们避着这只雪貂都来不及，更别提上手去摸了。然而孟醒敢摸，非但敢摸，这雪貂趴在他怀里还一点众人常见的阴恻恻的样子都没有，乖巧的像是家养的宠物，判若两貂。 一时间，孟醒这里多了很多打量的视线，他一个普通人，虽然作为温如岚的助理被带进了宴会厅，但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他。一个小助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刻却不同了，雪貂的态度反应了温如岚的态度，这个男人跟温如岚的关系大概不太一般。 众人打量的同时，也在跟身边的同伴悄声的议论，而且不约而同的，众人的猜测都往桃色上靠。 “要我看，这个男人八成是温如岚的小情人。”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男人对着同伴小声推测道。 同伴同样小声回应：“我也觉得，不然那么多人想着巴结他把自己的儿子送去他身边当助理混个眼熟，他一个也不要，偏偏选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估计这个助理不是工作上的助理，而是生活上的。” “没想到温如岚喜欢这一型的，啧啧。”小胡子男人摇头感叹。 倒也不是说孟醒长得不好，其实也很高大英俊，放校园里一堆女孩子追的类型，但是温如岚竟然喜欢这样高大健壮、五官棱角分明的男性，确实也挺让人意外的。 他们说话时特意观察着温如岚的位置，谨防自己的八卦言论传进温如岚的耳中。然而他们光记得防温如岚，却忘了防另一个人。 “助理？小情人？”程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身后，并且旁听了两人的全部对话。 这两人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往两侧退开，程鹏直接迈前一步，从两人让开的缝隙走过，他径直的走向那个抱着雪貂的男人的位置，嘴角扬着一缕不怀好意的笑容。 第65章 虽然发觉有不少视线关注着自己，但孟醒并没有怎么在意，他一边摸着雪貂后背柔顺的软毛，一边还去餐桌边拿了个小蛋糕。 孟醒挖了一勺子奶油，本来想喂给雪貂吃，但喂到雪貂嘴边，却突然想起来，这是个半透明的魂兽。 魂兽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由精神力构成的，并不算是真正的生物，所以也并不需要吃东西。 所以孟醒便将勺子移开了，准备送到自己嘴里，可雪貂却突然抱住了他的手，像是不甘心喂到嘴边的食物又飞走了似的，想要将孟醒手里的勺子再掰回来。 孟醒有些好笑：“你又吃不了。” 可雪貂并不听，它一边继续抱着孟醒的手臂，一边用爪子指了指远处的本体。 孟醒顺着雪貂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依然被人群包围的温如岚。温如岚没有看着他，他正忙着应付面前这群人。但孟醒还是明白了雪貂的意思，这是说它不可以吃，但孟醒可以投喂给温如岚。 喂蛋糕给温如岚？孟醒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个举动的不妥，他总是下意识的把雪貂当成一个小动物，随便撸随便喂，但这并不是一个小动物，而是温如岚的精神力分|身，尤其温如岚还对自己有很明显的过界想法，他这举动实在是太暧昧了。 所以孟醒果断拒绝了雪貂，将自己的手臂强硬的从雪貂爪子下挣开，并且直接将勺子放到自己嘴里，一口将奶油吞了下去。 雪貂眼睁睁看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奶油蛋糕被吃掉了，整只貂都愣住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更大的打击还在后边，孟醒直接弯下腰，将雪貂放到了地上，不光不投喂了，现在连抱抱都没有了。 他跟温如岚划清界限，跟雪貂也划清界限。 雪貂一只貂站在地面的瓷砖上，纤细的体型在宴会厅的人群对比下显得有些瘦小，也有些孤单。 它没有再抱着孟醒，只将身体团了起来，团在孟醒脚边，也不知道有意无意，它虽然不闹腾了，背脊的绒毛却蹭着孟醒的脚踝，带来些微麻痒感。 以及罪恶感。 之前跟吴进在一起时孟醒感觉自己在欺负人，现在跟雪貂待在一起孟醒又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动物。 这一个两个的就知道打同情牌！ 孟醒坚硬着心肠，不去管团在自己脚边的雪貂，一勺一勺吃着小蛋糕，准备自己将这块奶油蛋糕彻底消灭。喂是不可能喂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可孟醒在专心消灭着蛋糕的时候，封闭的宴会厅突然刮起一阵劲风。而且这劲风目标明确，直冲着孟醒的方向。 团在地上的雪貂立刻站了起来，它在孟醒面前一直表现出的乖巧样子不见了，呲起的牙齿露出了一丝独属于兽类的凶恶。 那股劲风的速度极快，快到让孟醒反应不过来，那刮起劲风的金雕已经掠至了他眼前，尖利的爪子对准了孟醒。 鹰隼类的大型猛禽爪子是捕食用的利器，锋利无比，草原上的鹰隼可以轻易的抓断狼的脊骨，而这爪子若是对准了人，都不需要如何用力，人类脆肉的皮肉就会在爪锋下皮开肉绽。 不过这只金雕并不是为了杀人来的，程鹏再嚣张也没有嚣张到在大庭广众下杀人，金雕的爪锋只对准了孟醒的脸，它是想要毁孟醒的容。 不过它没能得逞，因为有样东西比这只飞行的金雕速度更快，雪貂在意识到危机的时候就支起了身体，它几个起跃，就抓着孟醒的衣服站到了孟醒的肩膀上，在金雕真正来到孟醒脸前时，它也已经做好了防卫的准备。 它挥起自己短了许多的爪子，悍然迎上这长达寸许的雕爪，两者一触即分，旁观的人群还没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金雕已经回到了程鹏的肩膀上，带着些计划失败的恼意。 而雪貂则站在孟醒肩膀上，在孟醒看向它时，它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孟醒完好无损的侧脸。 孟醒没有再执着的跟雪貂划清界限，毕竟情况不同了，有人想要拿他开刀，而雪貂是保护他的。孟醒看着几米外的程鹏，和对方肩膀上的那只金雕。 这魂兽和魂兽的主人神情是如出一辙的轻蔑，倨傲的抬着下巴，明明身高没比孟醒高，却愣是整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俯视神情。抬着下巴时露出的鼻孔让人想要给他来上一拳。 孟醒在内心跃跃欲试，却并没有真正动手，毕竟这不是个正常的世界，而是个有精神力的，他一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对上程鹏怕是吃不了好。 直接动手不行，只能动嘴了，孟醒正准备出口质问，却已经有另一个人帮他出头了。 “程鹏，你什么意思？”温如岚的质问声从不远处传来。 程鹏突然对孟醒动手的动静打断了宴会厅中表面融洽的氛围，交谈的众人都不由停了下来，将注意力集中到引起冲突的两人身上。 温如岚也终于得以脱身，穿过人群向着孟醒走来，他神情冷峻，眉眼上似乎结了霜一般冰冷，漆黑的眸色中更是隐藏着难以抑制的怒意。 他走到孟醒面前，将孟醒挡在身后时，程鹏的解释也终于姗姗来迟。 “抱歉，我的魂兽飞行时没注意，不小心刮到他了。”程鹏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有任何歉意，只有些遗憾没能将温如岚这个小情人的脸给毁了。 本来他还不太确定孟醒真的跟温如岚有什么非一般的关系，但看温如岚现在这表现，已经可以板上钉钉了。往常他也喜欢挑衅温如岚，不过温如岚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么是回以轻蔑的微笑，看着程鹏时像是在看着一个滑稽的小丑。 这种反应总是让程鹏愈加愤怒难当，可偏偏无论他言语行动上怎样挑衅羞辱对方，温如岚却仍然是那么副看着跳梁小丑的轻蔑神情。 但现在不同了，他不过是想要对温如岚这个小情人下手，甚至还没有成功得手，温如岚的怒意就已经难以掩饰了。 程鹏自觉抓到了温如岚的软肋，自然是好比咬到了猎物的鬣狗，不狠狠咬掉对方一块肉来是怎么都不会松口的。 他一句并不真诚的道歉说完，紧接着就是夸张又做作的表演：“咦？这个人好像是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吧？是怎么混进来的？保安呢，怎么办事的？” 他对着孟醒皱了皱眉，三言两语间已经认定了孟醒是混进来的，而不是正规出席。 一般人面对这种场景多少会有点难堪，虽然这个社会上主流价值观认为人人平等，但实际上，精神力者就是会歧视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尤其在这种只有有权有势的精神力世家子弟才能出席的晚宴上，出现了一个普通人，就好比上流的酒会中混入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混是混进来了，但从上到下的都透着股格格不入的怪异感。 之前孟醒很低调的待在角落里，倒也没有多少人注意他，现在直接被程鹏弄成了全场的焦点，一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而这些视线之中，大多都带着如同程鹏一般的高高在上的轻蔑，和看戏似的玩味。 可孟醒并未如众人所以的那样，露出任何难堪的神色，他岿然不动的仿佛风雨中的山松。 不是他脸皮厚，而是孟醒完全没把npc说的话放在心上，他可是能躲在厕所里面不改色的听黄经理变着花样骂自己的男人，怎么会因为程鹏这几句话就难堪或者恼怒呢？ 不过他不在乎程鹏的话，却有人在乎。 站在他肩膀上的雪貂呲起了牙齿，脊背弓起，这是怒极的表现。 但温如岚还是竭力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虽然他的嗓音已经低到冰点：“他是我的助理。” “哦——”程鹏夸张的“哦”了一声，他轻蔑的眼神不再只给孟醒了，温如岚也分到了些许：“怎么几日不见，温总就有了个新助理？而且还是这样的？温总眼光不太行啊。” 说到最后，他自己还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里除了嘲讽就是不屑。 他一个人笑还不够，他还扭头对身后跟着的那群人使了个眼色，要他们附和自己。 这些人聚集在程鹏身边，本来就算是站在程鹏这一队的，此刻得了指示，立刻就附和起哄起来，说什么这种没有精神力的废物不配出席这种宴会，更不配当s级精神力者的助理。 温如岚到底是s级精神力者，即便他们有程鹏指示，也不敢直接对上对方，所以矛头都对准了孟醒，借着羞辱孟醒来达到打温如岚的脸的目的。 可程鹏身后这群狗腿中，却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讽刺孟醒的，吴进就没有，他神情有些焦急和不安，手指绞在了一起，踏前一步的右脚似乎是想要阻止程鹏的举动，可终究是不敢出言，踏出的脚又缩了回去。于是，他只好对不远处的孟醒投以一个充满歉意的眼神。 孟醒接收到了，内心琢磨着自己之前对吴进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这个人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的样子。 他没有琢磨太久，就转而安抚起肩膀上的雪貂。温如岚挡在他面前，孟醒看不太清温如岚的神情，但是雪貂的反应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雪貂身上的毛都炸开了，喉咙里含着危险的呼噜声，感觉下一刻就会蹿出去咬人。 他将雪貂从肩膀上抱了下来，顺了顺毛，可雪貂还是那副炸毛的样子，孟醒这回的安抚并不奏效。 孟醒想了想，突然翻了下手腕，像是变魔术似的，他掌心多了一张卡牌。 他的动作很隐蔽，前方又有温如岚挡着，除了被他抱着的雪貂，没有任何人察觉。 雪貂看着这张突然出现的紫色卡牌，以及卡牌上的文字说明，它突然不再炸毛了，它抬头看了一眼孟醒，孟醒也看了雪貂一眼，同时对着程鹏身边餐桌上的香槟塔使了个眼神，不需要交谈，雪貂已然明白了孟醒的意思。 另一边程鹏还在笑着，温如岚的神情越是愤怒，他笑的越是张狂。可是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玻璃碎裂的“咣当”声在他身侧响起，程鹏附近的餐桌上摆着的香槟塔突然被打翻了。程鹏反应不及，被这垒的足足有五层高的香槟塔给浇了个满头满脸，特意用发胶固定的发型一瞬间被毁了个干净。 金雕扑动了两下翅膀，甩落自己羽毛上沾染的水珠，锐利的眸子同时捕捉到了餐桌底下一闪而过的影子。 那是一只雪貂，它的速度太快了，快到除了金雕这样视力极佳的魂兽，其余围观的人都看不清它的动作。 只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雪貂从孟醒怀里消失了，随之而来的就是香槟塔的倒塌和程鹏的狼狈。 雪貂在攻击时的速度快到旁人看不清，回来的时候却特意放慢了速度，几乎有些大摇大摆了。 温如岚脸上的怒意不再，他好整以暇的等着雪貂回到自己肩膀上，随后才慢悠悠的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我的魂兽从你身边路过，没注意碰倒了酒。” 他把程鹏的借口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换来的是程鹏怒到涨红的脸色。 “你！”程鹏气的就说了个“你”字。他远不像温如岚那样擅长隐忍，他怒意上头时就容易不管不顾。 他瞪着眼睛，肩膀上的金雕也同时展开翅膀，本来不大的体型一下伸长了两倍，它身体微微前倾，眸子锁定了目标，这是鹰隼攻击前的准备动作。 雪貂同样弓起身体，并不惧怕，爪子反而有些难耐的伸缩了一下。 程鹏和温如岚一直不合，小摩擦常有，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较量过。因为温如岚一般都把程鹏的挑衅当成笑话，要么无视要么蔑视，但这一回却不同，他确实动了真火。本来定在8月10日的第一次对决，眼下竟然有要提前的征兆。 而致使这场决斗提前的，是...众人的视线不由再次放到了温如岚身后的男人身上。 孟醒并没有身为蓝颜祸水的自觉，只有些心疼自己的钱。 他的一千块换来了那一张可以瞬移的sr卡，孟醒还挺满意的，相较以往的爆率来说，一千块抽到一张sr卡，他已经是个可以去嗮欧气的海豹了。这张sr卡本来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因为这种小事就用掉了。 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温如岚应该会给他报销吧...应该吧？ 众人都在担心温如岚和程鹏会在这里直接打起来，只有孟醒的脑回路与众不同，担心的是自己的钱一去会不会不复返。 不过他们的担心也并没有什么必要，因为这两人最后还是没有打起来。 “咳咳，怎么回事？”有一道浑厚的男声插入了气氛紧张的宴会厅。 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胸前别着金色胸针的中年男人从宴会厅门口走了进来，他上了年纪，鬓角的头发有些泛白，但并不显老态，反而有种岁月沉淀后的稳重。 “上议长。”有人惊呼了一声，连忙给中年男人让开路。 像是摩西分海一般，中年男人走过的地方，人群都自动的为他让路，某种程度上来说，众人对这个男人的恭敬，甚至比对s级的温如岚或程鹏更甚。 因为这两人虽然是s级精神力者，但到底还没有上位，也没有真正的成为精神力者群体的主事人，但是这个中年男人则不然，他手头握有真正的权柄。 他是现任上议会的上议长，精神力者群体真正的决策人。 孟醒的视线跟其余人一样，放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身上，他打开了对方的人物介绍。 id：简文鸿 人物简介：上议会的现任上议长，简家家主，a级精神力者，上任二十余年，行事公正且严明，威望极高。 这份极高的威望，孟醒真切的感受到了。因为简文鸿到来后，众人一下安静了下来不说，本来还挺嚣张的程鹏则收敛了气焰，憋闷的扭过脸，温如岚也不再剑拔弩张，哪怕他们是级别更高的s级精神力者，也得卖简文鸿的面子，一场干戈于无形中化解。 这两人虽然不再动手，却也不去解释前因后果，不过面对简文鸿的问题，自有其他人来解释。 有人在简文鸿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简文鸿听完后皱了皱眉，对着程鹏的方向训斥了一句：“程鹏，这事说到底是你不对，精神力者绝不能随便对普通人出手。” 程鹏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他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我都道过歉了。” 随后也不管宴会还没结束，直接就顶着他那浸了一身的酒水扭头走了，吴进身为助理，自然是得跟着的，走之前，他又对孟醒投去一个抱歉的眼神，然后才追着程鹏的脚步离去。 简文鸿看着程鹏的背影，眉头皱的更深了一点，不过终究不好说什么，最后也只能走到温如岚这边，跟温如岚打了个招呼，同时，还态度亲切的对温如岚身后的孟醒表达了一下歉意：“是我招待不周，没能及时阻止程鹏。” 这张宴会的主办人就是简文鸿，宴会上出什么事，他理当担责。 不过孟醒对简文鸿的这种态度还是有些惊讶，毕竟简文鸿算是唯一一个不看轻他这个普通人，甚至还肯跟他真心实意的道歉的高阶精神力者了。 看来他这个上议长当的确实是名不虚传，处事确实公正又严明。 孟醒不由生出些许好感，回了一句：“没事，我也没受伤。” 趴在温如岚肩膀上的雪貂却并不赞同，温如岚也是蹙紧了眉头，语气冰冷道：“程鹏是奔着他的脸去的，是我阻止及时，而不是没什么事。简议长，这件事总得有个交代。” 简文鸿端正了神色，沉吟道：“我事后会去找程鹏说的，但是，你也知道他...” 简文鸿的神情有些为难，虽然他是上议长，温如岚和程鹏也得卖他的面子，但卖的也有限，刚刚程鹏不就直接甩脸子走了嘛。 温如岚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再抓着这件事不放，他眯了眯眼，将这笔账记在了心里。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简文鸿没有再将注意力分给孟醒，只跟温如岚说了几句上议会内部对8月10日对决的安排。 这种事孟醒就插不上话了，他作为助理在温如岚身后安静的旁听了一阵。 后来，又陆续有几个人来跟温如岚说了些公事，时间一闪而逝。 因为这场意料之外的变故，这场宴会结束的比预计的要快，晚上9点，温如岚就已经带着孟醒离场了。 司机早已在出口前等待，两人坐上黑色加长型轿车，准备回温如岚的海景别墅。 不等温如岚询问，孟醒就自发自觉的将自己那张瞬移卡是一千块抽来的，以及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的事说了一遍。 他着重强调了后者，说话时期待温如岚听懂他的暗示。 温如岚听懂了，可他装作不懂的样子。雪貂也是乖巧的歪着头，像是不明白孟醒在说什么。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你也说不懂一个装作不懂的人。孟醒在暗示多次无果之后，也只能悻悻的暂时放弃。 在孟醒因为要不到钱而颓丧的低着脑袋时，温如岚忍不住弯了弯唇，雪貂的尾巴也轻轻甩了甩。 载着两人的这辆黑色轿车在交谈声中，离宴会厅越来越远，他们恍然不觉，有一个人一直注视着他们远去的影子。 程鹏孤身站在宴会厅室外的一处隐蔽的角落里，看着温如岚上车离去。 他虽然早就离开了宴会厅，却并未真正离去，而是一直站在这里等待着什么。 他脸上外露的张扬和嚣张不再，反而满是如水的阴沉。 温如岚之前那一手惊到他了，那只雪貂本来就是以速度闻名的魂兽，但是程鹏却也没料想到，可以快到这种程度。 虽然那并不是雪貂本身的速度，而是有了孟醒外挂卡牌的加持，但看在程鹏眼里，那就是数十米的距离，那只雪貂几乎是一瞬间就来到他了身侧，并且打翻了香槟塔，他反应都反应不过来。 幸好这只是泼了他一身酒水，若是温如岚想要他的命呢？ 不用若是，温如岚就是想要他的命，只是今天的时机不对，温如岚没真正动手而已。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程鹏咬了咬牙，正面较量他可能打不过温如岚，但是，他可以背地里动手。 在宴会厅的人群散的差不多之后，终于，他等的人来了。 来人隐藏在黑暗之中，在真正走到程鹏在的这个角落前，先四处张望了一下，想要确认周遭没有人。 程鹏等了那么久早就不耐烦，直接道：“我的魂兽在上边看着呢，不会有人的。” 这个人每次跟他见面都过分谨慎，不肯让第三个人知道，为此程鹏还专程将自己那个废物助理打发走了，让对方去帮着自己拿一身干净的衣服，短时间内回不来。 来人抬头看了一眼，的确看到了那只站在高处，俯瞰全景的金雕，终于放下了心。他向程鹏走了过来，压低着音量道：“都告诉你不要轻举妄动，你天天去招惹他干嘛？” “不招惹他怎么会试出他现在的实力？”程鹏毫不客气的反问道：“他今天不出手你知道他的实力强到现在这种程度了？” 来人噎了一下，随即道：“你打算怎么办？” “按着之前的计划，呵呵，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命去参加8月10日的对决。”程鹏冷笑了一声，眼神中闪动着狠毒的凶光。 来人沉吟一声，默许了程鹏的提议，并且又悄声跟程鹏嘱咐了几句。 程鹏虽然对对方谨小慎微的态度有些不耐烦，却还是一一应下了。 两人谈的专注，并未关注周围的动静，不过站在高处的金雕已经尽职尽责的担当起了守卫的责任，它的探查范围之内，并没有任何的入侵者。 可偏偏，就在程鹏两人交谈的不远处的某个拐角，有个男人倚着墙站着，他身处金雕的探查范围，金雕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他似的。 而且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完完整整的听到程鹏和他对面的人的对话，以及两人的偷袭方案。 男人手里抱着一摞干净的西装，眼镜的镜片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泽，看不清他眼底的神情，但是可以看清他弯起的满是玩味笑意的嘴角。 第66章 8月3日，天气晴。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余额0。 孟醒在手机记事本上写着日记，他其实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就像杀鸡是为了给猴看一样，他突发奇想写日记，是为了给貂看。 然而貂不看，雪貂趴在孟醒肩膀上，打了个哈欠，随后就团起了身子，将脑袋藏到孟醒的衣领里，看都不看一眼孟醒手中的手机屏幕。 任凭孟醒如何表演，观众却连个眼神都不给，这出戏唱的也实在是很落寞。 孟醒叹了口气，熄了手机屏幕，准备另想它法。 他现在在温如岚所掌管的公司大厦顶层的总裁办公室，他坐在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名义上是助理，但他其实什么都不会，温如岚也并不要他做什么，只让他随意待着就行了。 至于温如岚，则坐在办公桌后总裁专属的真皮桌椅上，正伏案处理着公文。 孟醒也是想随意待着的，可一想到自己的余额就难受，直接开口要钱吧，又有些张不开嘴。 细数之前几次的要钱经历，第一次是温如岚主动给，第二次是他是皇帝，向丞相申请调用点银两也算合理，第三次是酒后说的，酒后什么胡话都说得出来，但是正常状态不行。 身为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能向另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伸手要钱呢？ 有损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直接要不行，拐弯抹角的暗示却是可以的。于是就有了写日记给貂看的这一出。 至于雪貂为什么不像往常那样待在主人身边，反而姿态熟练的趴在孟醒肩膀上。昨天之前，雪貂还从来没有趴过这个位置，孟醒只抱过它，揉过它，上肩还未曾有过。 不过昨日晚宴上的袭击，雪貂为了保护孟醒，情急之下跳上了孟醒的肩膀，然后它就喜欢上了这里。 孟醒一开始是不答应的，哪怕雪貂护住了他英俊的脸，他也不肯妥协。 他想要跟温如岚保持距离，跟雪貂同样保持距离。昨夜离开了宴会厅之后，到了温如岚的别墅里，雪貂十分自然的就想跳上他的肩膀，孟醒坚决的将雪貂抱了下来，并且还给温如岚。 睡觉的时候更是将门窗锁好，谨防雪貂再偷偷钻进来。 然而半夜，孟醒被热醒了，一团毛茸茸窝在他胸口，不热才怪。 孟醒狠心将雪貂丢下了床，翻身就想继续睡过去。可他到底不是个狠心的人，将雪貂丢下床后愣是睡不着，翻来倒去了半天，最后又忍不住偷偷转过身，看着被自己丢下床的雪貂。 就见到雪貂窝在床角冰凉的地板上，细长的身体团成一团，似乎因为地板太硬，睡的并不舒服，所以跟孟醒一样没睡着。 然后不经意间，一人一貂的视线对上了。 再然后，雪貂就光明正大的睡进了孟醒的被窝。 第二天一早，也就是今天早上，甚至还自然而然的挂在了孟醒肩膀上。 孟醒也没有再顽固的将雪貂丢下去，因为这只雪貂一离开他就会用孤单又落寞的眼神看着他，而且被丢下时它也不闹腾，也就是一只貂团成一团，乖巧又可怜。这些举动对孟醒的良心造成了巨量打击。 良心和理智抗争许久之后，孟醒决定丢弃逻辑。 貂是貂，人是人，虽然是温如岚的魂兽，但到底是不一样的。 没错，是不一样的。 孟醒这么欺骗着自己，于是便任由雪貂窝在他身上了。 写日记给貂看的计划失败了，一计不成，孟醒继续想着其他的计谋。 可在他想出第二个暗示计划前，温如岚却已经处理完了公文。“啪嗒”一声，他盖上钢笔的笔帽，站起身离开了办公桌，并且冲着呆坐着沙发上的孟醒喊了一句：“走吧。” 孟醒有些反应不及，因为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他们九点到的公司，这才十点，温如岚竟然就处理完了？这总裁当的也太轻松了吧？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温如岚解释了一句：“还有七天就要对决，公司的事我也就是看看特别重要的，主要精力还得放在准备8月10日的对决上。” 孟醒恍然，温如岚说的很有道理，不过...这要怎么准备？ “精神力等级不是不能后天修炼的吗？”孟醒一边跟在温如岚身后，一边好奇的询问道。 “精神力等级不能后天修炼，但是控制力可以。”温如岚耐心的回应。 在精神力相差不大的时候，对精神力的把控就尤为重要，不然空有庞大的精神力，却不会控制，就好比上个世界复制了温如岚修为的孟醒，远远发挥不出大乘期大圆满境界该有的实力。 “那控制力要怎么练？”孟醒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 说话间他们已经坐着电梯下了一层楼，温如岚没有解释，而是等着电梯门打开之后，伸手指了指电梯门外。 孟醒跟着温如岚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间几乎占了一整层的训练室。训练室的外墙是用透明的玻璃做的，所以孟醒可以直观的看到训练室的内部，那里站着一排排仿生机器人。 虽然科技水平跟孟醒穿越前的现实世界并不大，但到底整体时间领先了两百年，所以论科技树，还是这个世界先进一点。 就比如眼前的这种作战用的仿生机器人，就是这个世界的科技产物，仿生机器人模仿人形制造，也拥有人类该有的一切战斗能力，并且可以自由设定难度，是极好的陪练对手。 当然，也有缺点，那就是贵。 这项技术在这个世界也属于最尖端的科技，所以每一个仿生机器人都造价不菲。就最老旧的款式，都得五千万左右才能拿下。 而这一排仿生机器人，孟醒粗略一数，差不多有二十个，这就已经十个亿打底了。 没等他感叹完温如岚的财大气粗，负责维护训练室的员工就主动走了过来，冲着温如岚汇报道：“温总，上次新定做的新款十个仿生机器人今天到了，难度比之前的都有不少提升。” 新定做的？那价值肯定不会止步于五千万了，还一口气定了十个？孟醒倒吸一口凉气，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 也不是，他是见过的，在第一重梦境的温如岚账户里见过。离他很近，又很远。 可恶的有钱人！孟醒在内心羡慕嫉妒恨。 “嗯。”温如岚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就在员工带领下走到了那间摆有新的仿生机器人的训练室入口。 在进入前，他对着孟醒嘱咐了一句：“这些仿生机器人装备有热武器，虽然没装实弹，但是也有一定杀伤力，你站在外边就好，玻璃是特制的，外边不会有危险。” “好。”孟醒应下了。 可温如岚依然没将视线从孟醒身上移开，看的孟醒不明所以的，终于，他后知后觉的发现温如岚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肩膀上挂着的雪貂。 这是对精神力的训练，魂兽是势必要跟着一起去的，但是雪貂却依然赖在他身上，毫无跟主人去训练的意思。 孟醒有些惊奇：“你叫不动它吗？魂兽不是跟主人心意相通的吗？” 魂兽的表现本就是主人内心想法的体现，怎么会不听主人的话呢？ 听到孟醒的问题，温如岚一时没有回答，他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孟醒一眼，随后才慢悠悠的答了一句：“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理智上他知道要离开孟醒去训练，但内心却仍然希望待在对方身边，于是雪貂就表现的不受控了。 第67章 孟醒怔了一下。 他表面上没什么表情，内心却在疯狂呐喊：又来了又来了，温如岚的情话总是能高段到让他一个直男都心脏漏跳一拍。 但这是心动吗？孟醒拒不承认，他平息着自己的心跳，也并不去接温如岚这句话。 然而他装的再平静，贴在他脖颈上的雪貂却将他失去往常节奏的脉搏感受的一清二楚，温如岚眼底浮现了些许笑意。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自己攻略计划正在一步步成功的喜悦，只维持着原本的淡然神色，向着雪貂伸出了手。 像是理智和情感在抗争，雪貂离开孟醒的过程也显得艰难又漫长，它从孟醒肩膀上站了起来就花了很大功夫，走之前更是依依不舍，用脑袋蹭了孟醒好几下，直到感觉自己皮毛上都沾着对方的气味了，才终于肯离开。 它顺着温如岚伸出的手跳到了温如岚肩膀上，然后跟着主人一起，走入了训练室。 对于老板和新任助理在调情的事，这位旁观了一切的员工十分识趣的低着头，只当自己不存在。眼下温如岚进入训练室，他也终于恢复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一边在外面操控着仿生机器人的系统屏幕，一边打开与训练室内联络的通讯器。训练室的玻璃是特制的，防弹的同时还隔音，所以想要跟里面的温如岚对话，必须借助通讯器。 “温总，先从一级开始吗？”员工询问道。 这些仿生机器人是可以自由设定难度的，一级是最低，五级是最高。 温如岚往常训练的难度都是五级，但这一批是新的仿生机器人，整体难度比以前有所提升，而且温如岚也确实有一段时间没练了，所以为了熟悉，也为了热身，温如岚选了一级。 得到温如岚同意后，员工设置完仿生机器人的各项数值，按了启动开关。 原本静静站立在原地的机器人突然传出了轻微的“咔哒”声，这是仿生机器人内部的机械在运转。关节锁被打开，半蹲于地面的仿生机器人慢慢站了起来。 手腕的关节同时在旋转，在开机自检完成后，机器人头部的眼睛被点亮了，蓝色led灯构成的眼睛扫视着四野，机器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在扫描完四周环境后，十个机器人一起望向站在正中间的目标。 它们开始分散，本该笨重的金属下肢在轴承的联动下，灵活的像是真正的人类一样，它们在温如岚周围踱步，这是进攻的准备动作。十个机器人组成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将温如岚围困其中。 而面对这样的围困，温如岚姿态闲散的站在原地，他淡淡的扫了一眼酝酿着进攻的仿生机器人，神情并没有多少紧张。肩膀上的雪貂同样，它远不像昨天那样紧绷，身体懒懒的趴着，甚至还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这一人一貂看起来对即将到来的攻击丝毫没有准备，孟醒倒是不怎么担心，到底是s级魂兽，战斗力肯定不会差。 但是到底有多强，他还挺想见识一下的。昨天雪貂跟金雕起了冲突，然而这两只魂兽正式交手也只有短短的一下，孟醒都没怎么看清，也就无从判断这雪貂到底有多强。 事实上，他至今仍然很难将雪貂跟s级魂兽联系起来。这么小小的一只，当个围脖还凑合，能有多强的战斗力呢？ 那些狮子老虎狼啊什么的，感觉只需要一爪子就可以把雪貂拍翻了。不是他种族歧视，实在是雪貂在他面前都是乖巧又可爱的，完全不像是能打的样子。 然而貂不可貌相，随着仿生机器人进攻的开始，孟醒也终于得以见识到，雪貂是只货真价实的s级魂兽。 这些仿生机器人不愧它们昂贵的造价，在进攻时竟然还显示出了一点组织性，侧翼的一只标着数字1的仿生机器人率先发动攻击，它挥动重达上百公斤的机械臂，模仿人类挥拳的动作，直直的砸向温如岚。 人类拳头的力道有大又小，小的话基本感觉不到疼痛，大的则能一拳打断肋骨，而这些仿生机器人虽然是模仿人类制作，在各方面的能力却比人类只强不弱。 这还只是1级的难度，这一拳蕴含的力道就已将相当于百战百胜的拳击手了。而温如岚如果这样毫无防备的挨上一击，肋骨势必是保不住了。 侧翼的攻击已经如此凶险，但其他方位的攻击却也并不输于这当先一击。 在1号机器人行动的同时，另外九个机器人也纷纷跟上，它们从各个可能的角度发动攻击，每一击都带着凌厉的拳风。 哪怕劲风已经逼至眼前，温如岚依然不动。 但是雪貂动了。他眼神一扫，雪貂就猛地从他肩膀上窜出，像是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它倏忽之间已经窜到了1号机器人的脖颈处，在孟醒面前一直藏起的爪锋于此刻露出。 1号机器人眼部的蓝色led灯突然变成了绿色，这是待机状态的表现，因为雪貂刚刚那一击已经将它割喉，在系统判定下，它已经丧失了战斗能力。 而在1号机器人进入待机状态之后，又陆续有机器人的灯光颜色变了。雪貂的动作灵活又迅捷，机器人的进攻速度快，它的速度却更快，在每一个机器人真正攻击到温如岚之前，雪貂就已经击中了它们系统认定的致命部位， 这一场战斗开始于一瞬间，结束也于一瞬间。孟醒只感觉自己眨了几下眼睛，战斗就结束了，机器人的led灯全变绿了，倒的倒，摔的摔，就剩温如岚还姿态闲散的站在原地。 雪貂重新跳回了他的肩膀上，然后伸长脖子往外看了一眼，它看着孟醒，依然是往常一样的乖巧和可爱。 但是孟醒已然认清了这只雪貂的真面目，就跟它的主人一样，长了副好看的皮囊，内里却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渣。雪貂表面是挺可爱乖巧的，但刚刚进攻起来那副凶狠的样子才是本性。 他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孟醒在内心下着并不怎么坚定的决心，而与此同时，第二回 合也开始了。 员工操控着系统界面，将仿生机器人重新启动，这一回的难度升级了，提升到了二级。 机器人像之前一样在温如岚四周站好，然后挥出比上一回更加刚猛，更加迅疾，超越了人类极限的铁拳。 却还是比不过雪貂的攻击速度，它们存活的时间并不比上一局长多久，就纷纷陷入绿色的待机状态。 一回看个新鲜，两回就看的有点无聊了。这种战斗毫无观赏性，完全是满级大号在单方面虐菜。 眼看着难度将提升至第三级，观战的孟醒已经没有了初时的好奇，不过他也并没有离开，毕竟他除了观战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做。 正无聊着呢，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感受到手机震动的时候，孟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这是有人在打电话给他，但问题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除了温如岚以外，压根不认识别的人。 原主同样没什么亲人或熟人，所以应该也不会有人打电话给原主才对。 难不成是推销广告电话？孟醒抱着这样的心态接了起来，在电话被接通的一瞬，对面响起了一道男声。 声音中带着些忐忑，和像是不太擅长交际的人在酝酿了许久之后终于主动拨出了电话的紧张：“是、是孟先生吗？” 光听声音，孟醒听不出来对方是谁，但听这幅打个电话都能结结巴巴的语气，以及孟先生这个称呼，他只能想到吴进了。 吴进找他干嘛？孟醒心思一转，转到了昨天宴会上吴进跟自己说的那句不知其意的话，正好，当时没能追上去问个究竟，对方自己打过来了，他不若现在问。 训练室虽然隔音，但靠的太近到底还是能听到些许机器运转的嘈杂声，所以孟醒往外走了几步，待周围完全僻静后，他才开口回应：“是我。” 孟醒听到一阵舒气声，对方像是松了口气。 吴进也确实松了口气：“太好了，我托人拿到这个电话时还有些担心是不是孟先生的。” 孟醒眉毛一挑：“你托人找我电话干嘛？” “啊这个...”吴进被孟醒一问，终于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目的，他连忙叮嘱道：“孟先生，我昨晚说的话你一定要帮我转告给温先生。” “你是说让他小心？”孟醒趁势追问道：“这话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唔...”吴进支吾了一声，似乎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 孟醒想了想，激将道：“吴先生，你要是没有足够的理由，恕我不能帮你转告给温总。” “别...”这句话终于帮吴进下定了决心，但在说出来之前，他来了一句：“孟先生，我的猜测也不一定对，如果错了，并没有什么危险的话...” “温总肯定不会追究的，你放心吧。”孟醒替吴进打了一剂安心针。 吴进终于肯开口了：“就是我最近，在帮程先生处理杂物的时候，好像听到他跟人谈论仿生机器人什么的...” 仿生机器人？孟醒不由回头看了一眼，温如岚正在训练室内跟仿生机器人交战着，难度三级的仿生机器人已经不止再用拳脚进攻了，它们的机械手臂向后反转，露出了底下黑黝黝的枪口。 虽然装填的不是实弹，而是杀伤力有限的空包弹，但如果击中了温如岚，训练就算失败了。 不过即便用上了热武器，在雪貂的速度前却还是不堪一击，子弹还未出膛，机器人眼部的led灯就又一次变成了绿色，射击的动作也于同一刻停止。 这一局温如岚赢的依然很轻松，他的视线扫了一眼在训练室外面不知道跟什么人在打电话的孟醒，淡然的眉宇微微蹙紧。 他没耐心再一级一级挑战，直接让员工将难度调到了五级。 而与此同时，吴进还在慢吞吞的叙述着，他的叙述能力委实很让人头大，三句讲不到一个重点，还每每在开口前加一个“我也不太确定啊”这样的句子。 但孟醒还是从他结结巴巴且啰啰嗦嗦的语句里，提炼出几个有用信息，仿生机器人是一个，程鹏好像叫人对一批新产的仿生机器人做了什么改装又是一个。 同样是s级的精神力者，程鹏也是需要训练控制力的，他的陪练对象也同样是仿生机器人。但作为助理的吴进很清楚，程鹏最近并没有订购新的仿生机器人，也没有改装任何已有的仿生机器人。 那么，程鹏叫人改装的仿生机器人是谁的呢？ “孟先生，温先生最近有没有新订购一批仿生机器人啊？”吴进的询问声从电话里传来。 孟醒猛地转头，就看到难度被提升为五级的仿生机器人向着温如岚发起了进攻。 在露出黑黝黝的枪口的同一刻，雪貂也已经击中了机器人的致命部位。机器人也如之前一样，进入了绿色的待机状态。 但这绿色并没有持续多久，就突然开始闪烁，各种颜色在机器人眼部的led灯上变幻，最后定格成危险的红色。 无论是室外控制着机器人的员工，还是训练室内的温如岚都被机器人的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愣了一下。 而在他们怔愣的同时，本不该再行动的机器人重新恢复了行动，没来得及发射的子弹终于得以发射。 黑黝黝的枪口锁定着唯一的目标，子弹呼啸着出膛时，是呛鼻的火|药味。 第68章 虽然没料到机器人会在判定阵亡之后恢复行动，但s级精神力者应对危机的反应力还是有的，温如岚在千钧一发的时机侧了下身，子弹从他肩膀上擦过。高速旋转的弹头搅碎了他价值不菲的衣物，也在肩膀上留下一条皮肉外翻的血痕。 最后，又撞上了温如岚身后的特制玻璃墙。虽然玻璃墙具有一定的防御力，但那是为了应付空包弹所准备的，并不具有抵挡实弹的能力。 而眼下机器人射击出的，却很明显是实弹，并且杀伤力不俗，子弹在撞击上玻璃墙后，虽未能将玻璃墙击穿，却也在其上留下了蛛网状的裂纹。 一击不中后，机器人的眼睛旋转了一下，它身体的朝向跟着转动，重新定位好移动后的目标，抬起的手臂准备着下一次射击。 而其余九个仿生机器人，无论原本有没有进入待机状态，眼部的led灯都跟随着第一个被触发了隐藏程序的机器人一起，在短暂的变绿后定格成红色。 这些机器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成为了杀戮的机器，十个方向的枪口先后对准了温如岚，内里装填的是一击就可以打穿颅骨的致命子弹。 “孟先生？”迟迟没有等到回复的吴进在电话里疑惑的询问了一声。 孟醒依然没有回答，他根本没功夫回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大步跑回了训练室门口，他对着在门口傻站着的员工吼了一句：“把门打开！” 员工终于如梦初醒，慌忙的操作起来。但门却并未像开始时那样直接打开，面对孟醒十分具有压迫力的催促视线，员工紧张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语速飞快的解释道：“训练室的门有保险机制，训练半途中断时开门需要调用最高权限，也就是说开门需要一定时间。” 需要一定时间？孟醒转过身，焦急的看着玻璃墙内的温如岚，眼下的每一分一秒都可能决定温如岚的生死，他根本等不及！ 然而他却也无可奈何，这玻璃墙子弹尚且只能打出裂纹，人力是无论如何都砸不开的。 但孟醒还是重重的一拳砸了上去，引起墙体轻微的震荡，震荡声传递到了室内，也传递到温如岚的耳中。 温如岚注意到了孟醒的动作，他对孟醒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他脸色阴沉，他意识到自己中了暗算，不过眼下的情况却也不算太糟，因为他知道仿生机器人除了可以用外面的远程系统控制外，机体上还有物理性的强制关机键。 只要关闭电源，任凭这些机器人程序被如何篡改，都会立刻丧失战斗能力。 温如岚通过随身带着的通讯器跟孟醒解释了电源开关的事，孟醒才终于肯停下手。 他看着雪貂的动作，雪貂在刚才的变故之后已经重新回到了温如岚的肩膀上，但此刻它又跳了下来，它在四周快速的跑动，本已经对准了温如岚的枪口不由跟着雪貂转动。 这是仿生机器人的一个攻击逻辑，在攻击敌对目标时，它们会优先攻击威胁性大的，而高速跑动的雪貂明显比站立不动的温如岚威胁大，所以它们一起调转了枪口。 雪貂诱敌成功后，它不再在四周跑动，而是找准了一个方向，仗着自己瘦小灵活的体型，直接从10号机器人脚下的空隙钻过，绕到了机器人后方。 它后腿一弯，便跳到了10号机器人背部，并且很快找到了控制着机器人行动的电源开关，正准备按下。 10号机器人眼部的led灯突然又闪烁了一下，它跟别的九个机器人都不同，除了被设置了隐藏程序，它厚重的身体里还藏着另一个装置。而此刻，在不短的启动预热时间之后，这个装置终于得以真正启动。 一阵无形的能量波动向外蔓延，雪貂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下一刻，它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似的，无力的向下跌去。 它摔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之前的灵活和敏捷不再，像是死了一般安静。而在雪貂失去行动力的同时，温如岚的头部也传来剧烈的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击穿了识海，大脑被痛感所填满。 他扶着作痛的额头，无力再控制自己的魂兽，也无力再躲避仿生机器人的攻击。 “这是...”孟醒看到了温如岚痛苦的神情，也看到了瘫倒在地的雪貂，但是这一人一貂分明并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而且跟着温如岚一墙之隔的孟醒也完全没有感觉到什么异状。 正忙着操控系统的员工给出了解释：“是精神力干扰装置！那些机器人内部竟然还装了精神力干扰装置？！” 他的语气惊讶且不敢置信，因为精神力干扰装置是对抗精神力者的大杀器，无论级别，只要是精神力者，就会受到干扰装置的影响，失去跟魂兽的联系，并且产生剧烈的头痛。 但是这种装置非常少见，造价也非常昂贵，远非眼前的仿生机器人可比，只有掌握着整个国家财政的政府军队才拥有少量的精神力干扰装置，以应对精神力者可能的动乱。 即便势力和财富庞大到温如岚这样的，也是没有这种干扰装置的，但这个篡改了仿生机器人程序的人，竟然弄到了精神力干扰装置。 在难以置信的同时，员工还意识到了对方对温如岚坚决的杀意。付出这样大的代价，无非是为了一击必中！ 孟醒不懂这些，但他却也从精神力干扰装置这个名字里猜出了点什么。温如岚突然变成这样，是受到了精神力干扰，但是孟醒和这名员工没有精神力，所以他们完全没有感觉，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过弄懂了这些也没什么用，温如岚依然危在旦夕。雪貂失去行动力后，机器人的攻击顺序再次转移，它们调转身体，重新锁定了因为疼痛而半跪在地面的温如岚。 孟醒忍不住再次催促了一声：“快点把门打开！” “马上马上！”员工的手指如飞，终于，他接入了系统的最高权限，掌心重重拍上了开门键。 紧闭的玻璃门在孟醒面前打开，孟醒毫不犹豫，不顾正面遭遇这些荷枪实弹的仿生机器人可能会面临的危险，直接跑了进去。 他一脚踹上了离自己最近的7号机器人，即便机器人的关节是钢铁做的，稳定力极佳，也被孟醒这夹杂着怒意的一脚踹的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 感应到同伴受到袭击，但机器人并没有回过头支援，因为它们的行动逻辑有优先级之分，杀死目标是排在第一位的，其他的都要往后靠。 雪貂可以令它们转移攻击，是因为雪貂跟温如岚是一体的，在优先级上并列同级，所以才会在雪貂移动的时候采用威胁性的二级判定。 但是孟醒就不行了，孟醒压根就不在它们的击杀名单上。虽然挡路的话它们也会杀手对方，但是在没挡路的时候，它们不会特意来攻击孟醒。 机器人依着原来的动作轨迹，对着温如岚举起了枪口，孟醒听到了上膛的“咔哒”声，他瞳孔一缩，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他猛地向前扑去。 几乎在机器人扣动扳机的一瞬，孟醒也扑到了温如岚身上。他将温如岚扑倒之后并不停留，抱着对方在地面滚动。 子弹贴着孟醒的背脊扫过，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射出的子弹全打在了空地上。 机器人调转身体，内置的系统做出判定，将孟醒列入了敌对的目标，这一回枪口不再只对准温如岚了，同样也对准了孟醒。 在下一轮射击开始前，孟醒抓着这一闪而过的间隙，扶着温如岚站到了4号机器人的身后。 4号机器人正想调转身体，将枪口重新对准目标，同伴们没来得及停下的攻击却已经击中了它。 “砰砰砰”几声，大部分子弹都被挡在了机器人坚硬的金属壳之外，但是也有一两颗，命中了它脆弱的核心部位。 4号机器人眼部的led灯熄灭了，它同时失去了行动力，成为了一尊站立在原地的铁铸雕像。 孟醒贴着机器人的后背站着，他将温如岚抱在怀里，把这个完全损坏的机器人当做挡枪的掩体。 又是几轮齐射，孟醒额头都是冷汗，那些几乎在耳畔响起的巨大枪声，每一声都可能带走他的性命。 但他还是将温如岚紧紧抱在怀里，除了用4号机器人当掩体，他自己的血肉之躯是第二重保险。 温如岚头部剧烈的疼痛，但却也没有完全失去神智，他清楚孟醒在做什么，有心想要跟孟醒调换前后，自己来做那第二重保险，但是孟醒的双臂将他箍的太紧，被头痛影响的乏力的四肢压根挣脱不开。 他紧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本该在生死面前紧张不安的心突的就定了，他五指紧攥着孟醒的衣摆，觉得即便下一刻就死了，也挺知足的。 但孟醒不会让温如岚死，即便是与天作对，他也不要温如岚死！ 虽然这一重梦境的杀局比预期的来的要快的多，才刚刚8月3日，他们就遭遇了致命的袭击，但孟醒并不放弃，他眼神向后，从机器人关节的缝隙里观察着外面的战况。 那些机器人在射击的同时也在向4号机器人这边围拢，它们想要绕到孟醒的侧翼，进行攻击。这个掩体很快就将不再安全，他必须立刻想到对策！ 孟醒的视线在周围快速的移动，想要找到可以抵挡的东西。 突然，他的目光凝在了对面，那是另一间训练室，内里站着的同样是仿生机器人，款式却比面前的老旧一点，但同时，它们也必然没有被动过手脚！ 孟醒神色一喜，连忙冲着站着门口操控台的员工喊道：“启动对面的那些仿生机器人！” 员工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才领会到孟醒的意思，虽然这些旧款的仿生机器人装的都不是实弹，但钢铁做的机身也有一定的防御力和战斗力，可以抵挡这些被篡改过程序的新款机器人。 明白过后，员工立刻行动，他之前已经接入了最高权限，所以此刻很快就将剩下的旧款机器人全部启动。 电源被开启，仿生机器人眼部的led灯被点亮，是正常的蓝色，它们扫描着环境，随后定格在跟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眼部却是红色的新款机器人身上。 员工将这些新款机器人设置成了它们的攻击目标，旧款机器人开始朝目标前进，它们走出另一间训练室的大门，队形整齐的来到了这间正在激烈交战的训练室。 新款机器人一开始并没有攻击它们的意图，直到它们挡在了自己射击目标的路径之前。 眼部的红灯闪烁了一下，增加了新的击杀目标，枪口对准了眼前的同类，毫不留情的开枪。 旧款机器人同样在开枪，员工在启动时直接见它们设置成了难度最高的五级，所以它们可以动用热武器。 但到底装的是空包弹，而且型号比较老旧，各项参数都比不上新款，它们很快落了下风。不过好歹数量占了优势，旧款的仿生机器人足足有二十个，两倍的数量，不指望它们能赢，争取逃跑的时间是足够了。 孟醒抓着机器人们互相交火的间隙，扶着温如岚向外跑去。员工等在门口接应，他见两人平安跑了出来，连忙将训练室的门关上，机器人通通被关在了玻璃房内，员工正要松口气，孟醒却急切道：“这里不安全，去电梯！” 在交火之中，不断有流弹击中玻璃墙，玻璃墙上已经满是裂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碎。 而旧款机器人也迟早会被完全击败，到时候剩余的新款机器人会直接打碎训练室的玻璃墙体，继续追击他们。 但是合金做的电梯门机器人的子弹是打不穿的，只要进了电梯，他们就算真正安全了。 员工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的慌了神，一直都是在听孟醒的指挥做事，此刻听孟醒叫他去电梯，他立刻就跑去了。 而孟醒也扶着温如岚跟在后边，只是，在即将踏上电梯前，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 雪貂瘫倒在地上，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并未引起机器人的注意，也没能引起孟醒的。此刻终于想起来，才意识到他光救了温如岚，却没把雪貂带出来。 旧款机器人已经被打的不剩几个了，战局已经呈现了一面倒的倾斜，他此刻如果回去的话，是十分危险的。 但孟醒咬了咬牙，突然将温如岚交给了员工，吩咐了一声：“你们先走！” 随后，自己向后跑去，温如岚想要阻止他，雪貂是他的魂兽，如果重伤乃至死亡，他的精神力会受到重创，直接变成废人也不一定。 但即便变成废人，他也不愿孟醒再去冒险，他伸手想要拉住孟醒的衣摆，却终究没来得及。 “哗啦”一声，在孟醒往后跑的同时，受到了多次攻击的玻璃墙崩碎了，这碎裂声敲在员工的心脏的心脏上，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只是温如岚公司的员工，就是正常的雇佣关系，对老板谈不上忠心。在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温如岚而以身犯险的。 在机器人袭击开始的时候，他是被惊的忘了逃跑，后来发现机器人只攻击温如岚，而且他还有玻璃墙挡着，暂时没有什么危险，才出于职业操守，以及一点普通人无法见死不救的同理心留了下来。 但此刻不同了，玻璃墙碎了，他的心理防线也碎了，那些会杀人的机器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出来继续追击，他如果此刻不跑，可能就跑不了了。 虽然孟醒还在外边，但那是对方自己的选择，生死也该自己负责，而且孟醒也说了让他们先走不是吗？ 所以员工一边扶着温如岚一边提议道：“温总，我们...先走吧？” 他这个提议其实也就是说说，因为他在说话的同时手指已经按上了电梯的关门键，他早已有了决定。 但是温如岚在意识到他举动的一刻，掌心就大力的拍上了开门键。 他的四肢本该受头痛的影响而虚软无力，但此刻他也不知怎的爆发出了这样大的力道，动作迅猛的让员工吓的立刻缩回了手指。 然而这还不算完，温如岚在按下开门键之后，森冷的语气才真正令他害怕到遍体生寒。 “不准走！” 温如岚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字从嘴里吐出，像是在什么千年不化的寒池里的冻过一样，落到员工耳朵里，冷的他直打哆嗦。 他怕死，所以想要关闭电梯，但是他更怕此刻的温如岚，他感觉他即便逃过了今天这一劫，违背温如岚命令的他事后只会比死更惨。 所以他没敢再有任何动作，只贴着电梯墙站着，尽可能的缩在角落里。 而温如岚也没再要他搀扶，他手扶着电梯门沿，防止电梯门闭合，眼睛则紧紧的盯着孟醒。 他看到孟醒从玻璃墙的破口处钻了进去，并且一路小心的躲在蓝色眼睛的机器人身后。 他已经足够小心谨慎，但还是一次次的与致命的子弹擦肩而过，温如岚的心也一次次的漏跳，他另一只空余的手无意识的攥紧，指甲刺破了皮肉，他也一无所觉，只紧紧的看着那个人。 终于，孟醒瞅准了机会，一个侧滚翻，将雪貂抱在了手里。他并不停留，得手的同一刻就开始起身往回走。 他想要像来时那样，借着旧款机器人的掩护，逃离这里。 但是局势已经不同了，最后一个蓝色眼睛的机器人眼部的灯光熄灭了，二十个旧款机器人全部被击毁。 虽然战斗力不对等，但它们还是在系统命令下尽职尽责的攻击阻挡着敌人，九个新款机器人此刻也只剩下三个还能自由活动，分别是1号，7号，和10号。 它们扫视着战场的残骸，寻找着攻击目标，很快，它们定位到了雪貂身上，这是它们的首要击杀目标，而抱着雪貂逃跑的孟醒，也同样上了它们的攻击名单。 它们向着孟醒的方向走来，孟醒知道自己暴露了，不再躲避，直接开始奔跑。 奔跑时，孟醒听到身后传来“砰砰”的脚步声，这是机器人在追他，他没有回头，只全力向前跑。 机器人同样在奔跑，它们一边奔跑一边装填着之前被打空的弹匣，厚重的金属机身每一次踩上地面，都是巨大的“砰”声。 孟醒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脚步声还是引信击发的声音，他只往前跑，跟时间赛跑，跟死亡赛跑。 雪貂被他牢牢的抱在怀里，他看到了站在电梯门等候的温如岚，也看到了温如岚脸上焦急的神情。 他还看到温如岚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的在他背后举起的装填完毕的枪口。 三个机器人一起举枪，孟醒再次听到了枪栓拉动的“咔哒”声，而他距离电梯还有最后的五米距离。 电梯门关闭需要一定的启动时间，所以温如岚估算着时间，提前按下了关门键，但他人仍然卡在电梯门口，向着五米外的孟醒伸着手。 孟醒并没有去够温如岚的手，他调整了一下抱着雪貂的姿势，将雪貂从偏向外侧移到了胸膛正中，同时在迈出下一步时用力一跃，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向着电梯正在闭合的门缝扑去。 枪声在孟醒身后响起，孟醒闭上了眼，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所以这最后无论是生是死，他都不后悔。 他将雪貂抱在怀中，任凭身体自由落地式的摔落在地。 他想象可能会到来的痛感，被子弹打穿的痛感，摔在地上的痛感。但最后，这些痛感他通通没有感觉到。 几乎在他脚后跟进入电梯门的一瞬，电梯门也完全闭合上了，追在孟醒身后射出的子弹撞上了合金做的电梯门，除了在外侧留下几个凹陷，完全奈何不了对方。 至于摔在地上的痛感，孟醒并没有直接摔在地上，他下方垫着什么。 孟醒睁开眼，就看到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温如岚。 他这一扑直接扑到了温如岚身上，将对方扑倒在地，摔在地面上的冲击，也被对方受去了。 温如岚紧蹙着眉头，神情依然是痛苦，却似乎比之前好了些许。 电梯有一定的隔绝信号的能力，精神力干扰装置本质就是一种干扰信号，此刻连同子弹一起被电梯门阻挡在外。 孟醒感觉到被压在自己和温如岚胸口的雪貂动了一下，他连忙微微抬起身，让雪貂钻出来。 他没有直接起身，因为在剧烈的运动后，他有些脱力。光是撑起一点身体他都是在透支体力，雪貂从两人的胸口离开后，他又很快摔了下去。 孟醒并不轻，虽然看起来不壮，但衣服底下结实的肌肉让他比看起来要重个不少。温如岚却放任他压在自己身上，手臂还轻轻抱住了孟醒的后背，像是不想让对方离开似的。 孟醒并没有注意温如岚的小动作，他观察了一下雪貂的状态，虽然耳朵有些耸拉，但雪貂并没有受什么伤，温如岚同样，除了一开始肩膀上受到的子弹擦伤，他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至于孟醒，也就是在跑动躲避的时候手肘膝盖的部位有些淤青，这点小伤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场精心设计的致命杀局，他们两人一貂附带一名正缩在电梯角落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员工，竟然全部平安脱险，实在是可喜可贺。 孟醒忍不住对着被压在身下的温如岚笑了起来，他英挺的眉毛轻轻弯起，干净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温如岚被孟醒眼中的情绪所感染，他看的失了神，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而在他展露笑颜的同时，一直悬着的心得以真正放下。 经历过生死之后，人总是容易看得开一些东西，毕竟与生死相比，其他事都算是小事。于是，一直压抑的想法冲破了理智的束缚，于此刻付诸了行动。 孟醒突然感觉到左侧的嘴角传来柔软的触感，带着点绒毛刮过皮肤的麻痒。 雪貂突然亲了他一下，孟醒还来不及惊诧或是拒绝，就感觉到另一侧的嘴角同样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住了，没有绒毛，只有人类温热的体温。 是温如岚的嘴唇。 这一貂一人一左一右的亲着他，亲的孟醒直接大脑宕机，愣愣的失去了反应。 第69章 “温总，那批新款仿生机器人被动的手脚非常隐蔽，隐藏程序只有当仿生机器人在5级难度下被击杀下会触发，而能够在5级难度下击杀这些仿生机器人的人只有您，所以负责检测的员工并没有发现异常，对方很明显是冲着您来的。”温如岚的属下通过电话汇报道。 温如岚“嗯”了一声，没听到这个调查结果他也知道对方是冲着他来的，那个隐藏程序的触发逻辑也不是他所关心的，他关心的是：“是谁动的手脚，查出来没有？” 他说话时沉下了声音，在生死间滚过一回后，虽然最终的结果是好的，但每每想到那些贴着孟醒而过，差之毫厘就会夺走对方性命的子弹，都叫他暴怒无比，眼下阴沉的嗓音已经是他百般克制之后的结果。 但即便他再克制，属下还是听出了温如岚语调里压抑的怒意，只是......他给不出令对方满意的回答。从白天出事到现在晚上八点，也不过十来个小时的时间，他们追查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却架不住对方的速度更快。 属下硬着头皮回道：“温总，只查到负责供货的经理头上，那经理已经失踪了。” “失踪？”温如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意味不明。 属下将手机稍稍远离了一下耳朵，他预感接下来温如岚会勃然大怒。因为这个“失踪”所代表的含义其实很明显，要么是对方被灭口了，要么是提前收到消息跑了。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着线索的中断，幕后主使也无从再追查。 险些被对方暗杀成功，到头来却连是谁动手都没查到，依照属下对自家老板脾性的了解，温如岚不雷霆震怒才怪。 然而出乎意料的，温如岚的语调竟然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依然是愤怒，却并不比之前的愤怒多上什么，只冷哼了一声，命令属下继续追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温如岚一个人在观景台站了一会儿，他吹着微凉的海风，将自己有些可怕的负面情绪和神色压制了下去，随后才转身走回了别墅内。 刚进客厅，就听到了嘈杂的电视声，孟醒正窝在沙发上看着无聊的综艺节目，雪貂则趴在他肩膀上，尽职尽责的当着貂皮颈枕。 听到温如岚进门的脚步声，他将这越看越无聊的综艺节目直接关了，回头望了温如岚一眼，询问道：“电话打完了？” “嗯。”温如岚应了一声，他一边坐到孟醒旁边的沙发上，一边将属下调查来的结果跟孟醒说了一遍。 “其实根本不用调查，这不是摆明了是程鹏派人做的吗？”孟醒有些不解，他明明都把吴进跟他打电话的事跟温如岚说了，幕后指使已经很清楚了，温如岚还在调查什么？ 温如岚却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调整后的坐姿透着股莫名的严肃。他并没有不相信孟醒的说法，但是，这件事确实还有疑点：“程鹏这个人我跟你说过，他倨傲且蠢，这次的事实在不像他的手笔。” “比如？”孟醒追问。 “事情办的太干净了，十来个小时的时间，对方就将线索断了，程鹏绝对没有这种收尾的速度和查不出线索的谨慎。而且这个杀局中最关键的精神力干扰装置，也不像是程鹏能拿出来的。”温如岚分析道。 孟醒顺着他的话思索了一下，觉得确实也有点道理。精神力干扰装置他事后已经补过课了，温如岚这样的身家财力都没有，程鹏也不应该有，毕竟这两人的身家财力其实差不太多。 但是对方弄到了，并且布置出了这么一个滴水不漏的杀局，又能在失败之后这么快的灭口，这份谨慎和心计，跟那个嚣张跋扈，情绪外露的程鹏是不太搭。 不过吴进说的话应该也不是假的，他是程鹏的助理，消息只可能是从程鹏那拿到的，而且杀死温如岚他也是最大的受益人，所以幕后主使依然是程鹏没错，只是... “他有同伙？”孟醒推测道。 温如岚点点头，这也是他的猜测：“这个同伙的势力一定很大，而且行事谨慎，到现在都没有露出任何马脚。” 孟醒“啧”了一声，感情敌人还不止一个，任务难度再次增加。 程鹏已经偷袭了一次，这绝对不是结束，一击不得手，他一定会很快酝酿出下一次偷袭计划。坐以待毙不是孟醒的风格，他决定主动出击。 孟醒突然扯扯衬衫上的领带，将自己在沙发上弄皱的西装重新整理好，随后清清嗓子，故作严肃道：“温总，我想申请一笔经费。” 在暗示失败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孟醒又提起了这一茬，他这不算是伸手要钱，而是在申请经费，没错，是申请经费。孟醒成功骗过了自己。 他这副正襟危坐的样子还装的挺像那么回事的。温如岚眼底不由升起一抹笑意，他面上却不显，也陪着孟醒演。 温如岚往后靠了靠，倚在沙发上，摆出大老板的架子，充满审视的开口：“说说看你的用途。” “是这样的，我觉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而且程鹏都已经出手了，我们不还击，未免太憋屈了，所谓礼尚往来，有往就得有来，我想申请一笔经费来进行反击。”孟醒说的煞有介事的，一副专业人士的模样。 但是温如岚问的更详细一点时，他就露馅了。 “计划和预算...”孟醒支吾了一下，要什么计划和预算，他的计划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抽卡。 至于预算，那当然是越多越好，氪金还会嫌多吗？ 孟醒可是豪气到试图氪空过国库的男人，虽然氪金计划刚到半途就中道崩殂了，但这不妨碍他确实有这份雄心。 不过...他这个计划委实太简陋了，孟醒也觉得有点说不出口，他在头脑风暴，想要临时编出一套过得去的说辞，只是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温如岚耐心等待了一会儿，见孟醒实在是说不出来了，才主动开口，却是孟醒并不想听到的驳回：“这个申请我不能批准。” 孟醒眉毛一跳，正想挽救一下自己即将飞走的抽卡资金，却见温如岚突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卡身是烤漆式的黑色，孟醒听说过信用卡的等级，黑色好像是额度最高的一种卡。 而温如岚在驳回了孟醒的经费申请之后，竟然将这种额度极高的黑卡交给了孟醒。 孟醒不明所以的看着对方，温如岚这才慢悠悠的来了句解释：“钱你可以拿去花，反击计划就不必了。” “回礼这件事，我要自己来。”温如岚突然沉下了声音，透着股肃杀的冷意。 同时，他还从沙发上站起了身，不再等孟醒回答，直接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的语气和行动都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不容得旁人来置疑。 这副霸道倒也是一成不变。孟醒在内心嘀咕了一句，他看着温如岚上楼，随后就将视线移到了手中的黑卡上。 管温如岚同不同意自己的计划呢，钱都到手了，先抽个爽再说！ 孟醒说干就干，立刻就开始行动。温如岚的卡没设密码，他只需要在系统界面输入充值数额就好，孟醒先充了一百万，随后就摩拳擦掌，开始抽卡。 系统只存在于他的脑海里，抽卡界面同样，只有他在使用卡牌时将卡牌从系统仓库里拿出来，外界的人才会看到，其他时候，是完全不知道他在干嘛的。 趴在他肩膀上的雪貂就看着孟醒拿到黑卡后的神情几度变化，一开始是兴奋，过了片刻就竖起了眉毛，似乎有点不信邪。 而在雪貂的本体那边，温如岚的手机收到了第二条消费提醒，孟醒氪出了第二个一百万。 没过多久，就是第三个，第四个...氪出了一千万之后，孟醒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且忍不住爆了粗口：“靠！” 因为愤怒，他的胸膛不住起伏。雪貂看着孟醒的一系列反应，多少也猜到了点什么，无非是被遣返回非洲大陆之类的剧情。它凑近孟醒的脸颊，用自己柔软的绒毛轻轻蹭了蹭对方。 这是安抚的举动，孟醒却立刻往后仰了仰，他以为雪貂又要来亲他。 白天电梯里被雪貂和温如岚一左一右的亲了之后，孟醒大脑宕机了，等他反应过来，温如岚和雪貂都已经离开了他的唇畔。 缩在拐角的员工即便再努力降低存在感，也到底是个大活人杵在这儿，所以温如岚没有做的太过分，就只是轻轻的碰了下他的唇。 也因为如此，孟醒没有当场翻脸。后来又因为忙着善后，忙着查看伤势，一路忙到现在，也没顾上提。 有些事当时不提，事后再提就显得有些刻意，孟醒便将此事放下了，只当做没发生过。 毕竟真翻脸的话，他要怎么翻呢？温如岚上个世界的记忆可完完整整的留存着呢，他先亲的对方，温如岚现在不过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就上纲上线的，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说到底还是怪他酒后胡来，已经失了道德的高地，现在做什么都很被动且不占理。 但孟醒也不想任由温如岚这样一步步蚕食他作为直男的底线，所以他虽然没再提这件事，却也时刻警惕着对方再过界。 现在雪貂一蹭他，他就应激似的往后仰了仰。 雪貂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不明白孟醒反应为什么要那么大。 它也就是表面无辜，银白色的毛皮底下都是漆黑的心肠，无论是正坐在卧室里的温如岚此刻嘴角露出的笑意，还是雪貂身后因为心情愉快而轻晃的尾巴，都暴露了这一点。 只是孟醒没察觉，不过他也并不准备跟“无辜”的雪貂解释自己内心的想法，只决定先将雪貂送回去。 今晚说什么都不让雪貂跟他睡了。孟醒又开始下决心了。 孟醒将抽卡的事先放到了一边，他直接上了二楼，走到温如岚的卧室门前，抬起手指敲了敲门。 “扣扣”两声之后，温如岚的声音同时从门内传来。 “进来。” 孟醒便推门而入，正准备说明来意，却在下一刻被眼前所见的景象惊得忘了言辞。 大概是刚刚沐浴后，温如岚身上只披着一件浴袍。浴袍本来就是很松散的衣物，动作稍大一点就会露出其下的肢体，而温如岚将本就松散的衣物穿的更松散了一点。 不，他几乎就没穿。 浴袍被褪到了腰间，温如岚背对着房门，孟醒刚进门，入眼的就是对方光裸的后背，皮肤白皙细腻的比之女子都不遑多让。 随后就不由自主的被对方腰部光滑的背脊线条所吸引，视线一路往下，最后被搭在腰间的浴袍所遮挡。 孟醒终于回过神来，移开自己视线的同时，指责脱口而出：“你——！” 你怎么不穿衣服？！他想这样问。 但是温如岚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他：“都是男人，穿不穿有什么要紧的？” “还是说...”温如岚眼尾往后一扫，玩味的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孟醒：“你怕了？” 孟醒一口气被堵在喉咙里，只感觉自己的直男式发言被温如岚给抢了，弄得他倒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他怎么会怕？ 身正不怕影子斜，直男也不会害怕一切的来自于同性的诱惑。 孟醒想到此，鼓起勇气，进入了温如岚的卧室。 第70章 孟醒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同为男性，坦胸露乳都是寻常，去个公用浴室不还得赤诚相见呢？ 所以，对温如岚此刻的衣着，他完全没有必要在意。 是的，没有必要。 孟醒的理智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他就是忍不住在意！ 面前裸露上身的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男人，他都不会觉得任何不自在，甚至还能上前跟对方比比身材，但这是温如岚啊！ 一个对他有不轨的企图，并且前科无数的人，即便是同性，孟醒也无法做到以平常心对待。 但他也不愿在温如岚面前露怯，如果他此刻表现出对对方的在意的话，岂不是说明他也对对方的态度非同一般？ 孟醒拒绝承认，所以他硬着头皮进来了，并且表现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视线也不避着温如岚，就跟平常一样。 只是有时候太过刻意的表演，本身也是一种破绽。 他的视线是不避着温如岚，但就直直的盯着温如岚的脖颈，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寸都不敢往下移。 而且他虽然进了温如岚的卧室，却只往里面走了几步，离温如岚坐着的床沿还有两三米的距离，他就站定了。 站定后直接将雪貂从自己肩膀上抱了下来，往地上一放：“貂归原主。” 他就说了这四个字，说完就扭头准备走了。 可他还没踏出一步，小腿就被一双熟悉的爪子给抱住了。孟醒我行我素的继续往前走，雪貂也牢牢的抱着他的腿，甚至还有继续往上爬的趋势。 在雪貂爬到他后背上，即将重新回到肩膀上时，孟醒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下脚步，提起了雪貂的后颈，将雪貂提到自己的面前，板起脸，试图用神情吓退对方。 但被他提着后颈的雪貂只歪了歪头，像是看不懂这个人类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 这只貂在装傻。这毫无疑问，但孟醒也不准备跟雪貂来讲道理，毕竟雪貂不会说话，讲再多道理对方都可以用歪头杀混过去。他准备直接跟雪貂的主人讲。 “温如岚。”孟醒一脸严肃的开口了。 他这是故作严肃，因为他觉得自己板起脸的时候威慑力足一点，说的话温如岚也更容易听得进去。 可惜故作严肃和真的严肃还是不一样的，如果是后者的话，温如岚一定会认真对待，至于前者...温如岚连头都没回，他虽然也应了一声，但同时还在翻找着腿上放着的小箱子，看得出很是不专心。 不专心孟醒也得说，他摆事实讲道理：“这是你的魂兽。” “嗯。”温如岚又应了一声。 “你的魂兽总赖在我这儿，是不是说不过去？” 温如岚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孟醒的说法。 孟醒心里一松，他本来以为光这句话就要跟温如岚掰扯上一段呢，没想到对方这么简单就认同了，那下面就好说了。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把你的魂兽带走，不要让它总是缠着我？”孟醒抛出了主题。 “好。”温如岚直接答应了。 干脆的让孟醒有点出乎意料，温如岚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下一刻，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说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 温如岚嘴上答应的痛快，孟醒手一松，雪貂又一次抱住了他的腿。 孟醒：“......” 质问正想出口，温如岚却已经先给了解释：“我跟你说过，我有的时候叫不动它。” 孟醒一噎，温如岚是说过，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雪貂的行动是内心真实想法的体现，理智可以约束行动，却无法约束真实的内心。 但难道他就要任由雪貂这么纠缠下去了吗？不行，孟醒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他忍不住提了个强人所难的要求：“你不能努力控制一下它吗？” 话出口他也意识到了这个要求的不合理，这要怎么控制？ 但温如岚竟然又一次答应了，即便这个要求不合理，且强人所难，他还是答应了孟醒。 “好。”他答完之后，朝雪貂看了一眼。 雪貂抱着孟醒的小腿，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它紧紧扒着孟醒裤腿的爪子稍稍松了一点，这个松的程度随着时间在增加，终于，爪子再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的时候，它从孟醒的裤腿上掉了下来。 雪貂摔在地上时团成了一团，等重新站好后，它显得有些没精神。不光耳朵耸拉着，尾巴也软软的拖在地上，整只貂无精打采的向着主人的方向走去，每一根耸拉的毛发都代表着心情的低落，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 孟醒：“......” 目的达成了，他本该立刻离开这里，但雪貂离开他之后，他竟然非但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还觉得良心有点沉甸甸的。 这份沉甸甸压的他一时迈不开脚步，整个人就傻傻的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么样。 孟醒不离开，也不说话，温如岚也没有赶对方走，他依然在忙着自己手头上的动作。翻找了小半天，他还是没有从那个小箱子里翻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蹙着眉思索了一下，视线转向浴室，终于想起来是落在浴室里了。 他没有自己去拿，而是派雪貂去。温如岚的雪貂本是以速度著名的魂兽，眼下不过是去浴室拿个东西，动作都慢的好像是在走万里长征路一样。 而孟醒，在杵了半天后，终于有了反应。 “我...”先回去了。他想这样说。 可说话时，孟醒下意识抬了下头，就看到温如岚正用左手按着右边的肩膀，他肩膀上受了枪伤，并不严重，子弹并没有直接射中他，只是擦破了点皮肉，连缝针都不需要，但是上药还是要的。 伤口白天医生处理过，晚上还得换一遍药，就只能自己来了。 孟醒愣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进来时温如岚为什么会没穿上衣，不是故意在逗孟醒，而是因为他正准备给自己换药。腿上放着的一直在翻找的小箱子，则是家庭医药箱，箱子上有个很明显的十字标志。 肩膀上不同于周围白皙肌肤的暗红伤口，加上如此醒目的药箱标志，孟醒愣是没察觉到，因为他一直不敢乱望，视线只聚焦在安全的某一点，以致于忽略了如此明显的真相。 温如岚的伤虽然伤在肩膀，但却在偏后的位置，需要用另一只手扒着，才能看到伤处，可是这么一来就没有手上药，乃至包扎了。 孟醒的心又动了一下，加上之前的许多下，孟醒离开的话本已到了嘴边，说出来却是面目全非了。 “...来帮你上药吧。” “我先回去了”，变成了“我来帮你上药吧”。 温如岚一怔，他显然没想到孟醒会说这句话。但怔愣之后，就是忍不住弯起的唇角，他正准备应允，孟醒却突然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雪貂也可以帮你上药啊。” 那只雪貂的小爪子还挺灵活的，不要说是上药包扎了，打个中国结都未必有多困难。 雪貂已经将落在浴室的那瓶药水叼了回来，这药水是全新未拆封的，它正坐在温如岚旁边用爪子灵活的拆着包装盒，动作比人类都利索。 此刻一听孟醒的话，它突然将药瓶丢了出去，并且支着身体，两只前爪无辜的缩在身前，一副因为爪子不好操作才不慎把药瓶打翻了的模样。 孟醒：“......” 不要以为自己丢的够快他就看不到这只雪貂之前撕包装的动作有多灵活啊！ 第71章 孟醒的灵魂质问表现在了脸上，并且隐隐有一丝反悔的意思。 温如岚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 他这么一退，孟醒反倒不好意思反悔了，他上前一步，捡起了被雪貂“不慎”打翻的药瓶，并且接过了温如岚手里的棉签，强硬道：“我来吧。” 温如岚没有再推辞，又或者说，他本来就没想推辞。以退为进的手段，退是幌子，让对方主动进才是目的。 雪貂装着耸拉的尾巴又开始晃了，孟醒则尽职尽责的帮温如岚上着药。 他用棉签沾了一点药水，然后小心的涂抹在伤处。虽然他已经努力不让自己的视线飘到别处去，但瞟到一些不该看到的地方总是难免的。 这不是他第一回 给温如岚上药，上一重梦境的溶洞里他也给温如岚上过药，但两者又有些不同，温如岚当时受的是剑伤，而且剑伤几乎斜贯胸口，再旖旎的风光都被狰狞的伤口所掩盖了，至于眼下，这么一个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擦伤肯定是掩盖不了的。 孟醒倒也不是说真的就对对方的身体产生什么欲念，他就是觉得不自在。为了缓解这份不自在，他一边继续上药，一边没话找话：“你那张卡上限是多少？” 温如岚眉毛一挑，想到了自己那眨眼就被氪出去的一千万。别的总裁养的小情人，大概都没有他这个能花钱。 “十个亿。”他回答的同时，还求证了一下自己的猜测：“之前的一千万打水漂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孟醒就是一腔血泪，连上药的动作都忍不住停了一下，只一脸愁苦的跟温如岚抱怨：“我抽了一百多张，不说一张sr没有，就连有用的r卡也没有。” 孟醒天真的以为一发入魂抽出ssr后的他就变了，但事实证明，欧洲只是短暂的旅途，非洲才是他永恒的故乡。 “没事，这张卡用完我再给你一张。”温如岚见着孟醒这幅神情，不由莞尔道。 孟醒的精神立刻振奋了一下，是时候验证“氪能改命”这句话了！ “对了，这些卡牌的等级是按照什么分的？”温如岚突然问了一句。 孟醒跟他说过系统的事，也说过外挂卡牌，却只是很笼统的讲过，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些r卡sr卡之间有什么区别。 孟醒想了想，解答道：“n卡是废品卡，r卡是符合当前世界规则的道具卡，效果可大可小，反正只要是当前世界存在的物品或科技，都算是r卡，比如我手上这瓶不怎么值钱的药水。” 孟醒举了举药瓶：“又比如那个很难弄到的精神力干扰装置，虽然价值天差地别，却都归类为r卡。” 温如岚“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孟醒继续道：“sr卡就是超越当前世界规则的道具了...” 他正准备继续讲，温如岚却突然重复了一遍他话里的某个关键词：“超越当前世界规则？” 孟醒点点头，不明白温如岚为什么要重复这句话。 温如岚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在开口时却又突然停下了，他蹙着眉，像是有什么顾虑，最终什么都没说，只示意孟醒继续往下讲。 孟醒有些莫名，却还是讲了下去：“像我之前在正道围剿那天用的两个道具，鲲鹏之羽和玄冥破月旗就是sr阶的卡。” “至于ssr阶的卡...”这个类别的卡系统一开始并没有给出官方说明，还是在上一重梦境的结尾，孟醒真正抽到的时候才知道这个稀有度的卡的定义：“ssr卡是代表着天界诸神力量的卡牌，就比如那张应龙卡，蕴藏着战神完整的神力。” “对了...”说到应龙，孟醒还补充了一点：“顾风所使用的应龙之力其实也不是来自于应龙本尊，现实中的神力无法直接投影到梦中，而是天道在那个世界为了帮助顾风杀你复制出来的。” “而你所使用的应龙之力，其实也是系统复制出来的？”温如岚再次打断了孟醒。 在得到了孟醒肯定的回答后，温如岚陷入了沉默，他眉宇紧皱，似乎陷入了什么难解的迷局里。 孟醒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温如岚一动不动，知道对方暂时不会有反应了，便专心的替温如岚涂起了药。 等他将药水涂好，又用纱布和医用胶带将伤口仔细的贴好，大功告成的时候，温如岚突然冷不丁来了一句：“为什么天道可以复制天界诸神的力量？” 孟醒一怔，这有什么为什么？ 其实他先前就解释过，但他这回还是再解释了一遍：“因为这里是个梦境世界，梦境世界跟现实世界不一样，梦境的逻辑和规则完全由梦境的主人来构建，而只要强大到有改变梦境规则的能力，就可以在梦境里做成任何事，包括复制天界诸神的力量。” “这是梦泽君的梦，梦泽君是天道所创造的神，天道比梦泽君强，所以天道可以改变这个梦境的规则，也就可以复制天界诸神的力量。”孟醒这回讲的很细了，他觉得温如岚总该明白了。 温如岚的脸上却全无困惑之色，他早就明白了，是孟醒不明白。 “那你有没有想过，同样可以复制天界诸神的力量，乃至提供超越当前世界规则的道具的系统是什么？” 孟醒愣住了。 他被温如岚问倒了，系统是什么？ 系统就是系统，孟醒其实从来没想过系统的由来。 因为...这其实是一个很常见的设定不是吗？在孟醒所在的现实世界里，网络文学非常之盛行，而那些网文小说里，主人公可能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被雷劈了一下，就被绑定了什么系统。 这就跟穿越一样，没有道理可讲，系统就相当于主人公的金手指，或者说外挂。 对，外挂。 孟醒突然想到了答案：“系统就是这个游戏的外挂。” 他说的言之凿凿的，对自己这个结论深信不疑。 温如岚却明显还对孟醒的说法存疑，不过他也没有再跟孟醒争论下去，因为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反驳孟醒的说法。 系统只存在于孟醒的脑子里，温如岚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也就无从论证。 不过...温如岚突然想起来：“你说的抽卡，可以由别人来抽吗？” 孟醒迟疑了一下：“不可以...吧？” 毕竟抽卡界面只有孟醒能看到，等等，孟醒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兴冲冲对温如岚的询问道：“你想抽抽看吗？” 温如岚当然是想的，他很想看看这系统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醒说出了自己的主意：“那个抽卡界面是滚动的，卡池里几千几万张卡，摸到哪张是哪张，你喊停的时候我就摸，不就相当于是你抽的了吗？” 孟醒这个办法其实跟温如岚的设想不太一样，温如岚更想亲自跟系统打交道，不过...也将就吧。他同意了。 孟醒摩拳擦掌，他今天非了一晚上，看来是不宜抽卡，正好换个人来抽，改改运。 他也不管什么保持距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温如岚的床上，他盘着腿坐好，之前的什么不自在早被抽卡的热情抛到了天外。 温如岚将浴袍重新披上，也盘着腿坐在了孟醒对面。 雪貂则在两人中间犹豫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的向着孟醒那边迈出了爪子。被改运抽卡冲昏头脑的孟醒连跟温如岚保持距离都忘了，跟雪貂保持距离更忘了。 雪貂成功挤进了他的腿弯里，下巴枕着孟醒的大腿，柔软的毛皮则贴着孟醒的小腹。 眼看着两人一貂都准备待续，在开始之前，温如岚突然来了一句：“你说我是梦泽君对不对？” “对啊。”孟醒不解的看向他。 温如岚继续道：“梦境的主人可以改变梦境的规则，而梦境主人的意识同样可以对梦境造成影响，如果我希望你出货，是不是你出货的几率就会大一点？” “好像是这样。”孟醒觉得温如岚说的很有道理。 温如岚笑了下：“那我希望你出货。” “借你吉言。”孟醒呲牙笑了起来。 明明还没开始抽，他却感觉自己这回已经欧气加身了。正好之前充的钱还没有全部抽完，因为越抽越黑，抽到最后他心态都崩了，就剩了个十连没抽，现在也不用充钱，直接来个十连试试水先。 孟醒将手臂前伸，放在了旁人看不见的抽卡界面之上，对温如岚提醒道：“开始了。” 温如岚点点头，他等待了一会儿，在大概五秒钟后叫了停。 孟醒的五指攥紧了，像是捏住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几乎一晃眼的功夫，孟醒手中就凭空多了一摞卡牌。 之前宴会上就见识过这一手，温如岚倒也见怪不怪。 十连是一次抽十张，孟醒抽完后将卡牌直接从系统仓库里拿了出来，自己并没有先看。所以他也不知道这十张卡面上是什么，此刻他将这摞卡牌放到两人中间，然后和温如岚一起看过去。 “光学折射装置卡？”温如岚念着第一张卡牌上拗口的名字。 “就是隐身卡。”孟醒给了个简洁易懂的翻译，都不用看说明，他就知道这张卡是干嘛的，因为他曾经抽到过，在第一重梦境里就是靠的这张隐身卡去探听敌人的消息。 而且他还知道这张卡是sr卡，他苦苦抽了一百多张，连张sr的影子都没看到，温如岚上来就爆了，可见... “你果然是梦泽君嘛，你一说我就抽到了。”孟醒对自己的正确猜测洋洋得意。 温如岚眼神却闪了下，他喃喃了一句：“是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孟醒虽然听到了，但还没等他发问，温如岚却已经去看第二张卡牌。 孟醒立刻被紫色的卡框转移了注意力：“程序编辑卡？” 他只来得及看到卡名，和代表阶级的紫色卡框，至于具体效果还没来得及看，因为温如岚又翻了一张。 仍然是紫色的卡框，孟醒兴奋的往前挪了挪，膝盖跟温如岚贴到了一起，他都一无所觉。 “连出三张sr了，系统这个爆率你是不知道，十张里出一张sr都算是欧皇，你已经连出三张了，你必然是梦泽君无疑了！”孟醒下了定论，毕竟开过光的嘴都没有这么灵验。 温如岚脸上却不见终于知道自己身份的喜悦，反而有一抹孟醒看不懂的复杂。 第72章 温如岚并没有搭孟醒的话茬，他一声不吭的继续翻下去。 后面的卡就不再是紫色的了，毕竟十张全是高稀有度的卡确实有点过分，剩下的七张是一些普通的r卡和n卡，虽然普通，但却也比孟醒抽到的要好上许多。 “再来吗？”孟醒正在兴头上，这一轮的十张卡全部翻完后，他迫不及待就要开始下一轮：“我感觉照你这个运气，再抽下去说不定能出ssr。” “ssr？最高阶的卡就是ssr了吗？”温如岚没有回答，反而又问了一个问题。 “对啊。”孟醒掰着指头数：“灰色的n卡，蓝色的r卡，紫色的sr卡，金色的ssr卡，没有其他等级了。” 温如岚：“一般的抽卡游戏不是还会有个sp的等级吗？” 这倒确实是，不过... “分类不一样吧，废品n卡，规则下的r卡，超越规则的sr卡，和神力ssr卡，这四个分类已经囊括了三千世界所有的有形之物了，所以也没有设定其他等级的必要...” 孟醒突然停顿了一下，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说辞里的一个漏洞，这四个等级确实囊括了三千世界里所有的有形之物了，但是世界上可不止只有三千世界，还有一个独立于三千世界的无烬视界。 他想到了那个域外之梦，和域外之梦里在黑暗中游曳的巨蛇。这个出身自无烬视界的魔物有着不输于神明，乃至比神更强大的力量。对方的力量显然无法用ssr阶卡牌的规则来定义，毕竟这巨蛇力量再强大，却并不算神。 sr阶的卡同样无法定义对方，因为sr卡所谓的超越当前世界规则，仅仅是超越当前这个小世界的规则，sr卡提供的道具不存在于当前的小世界里，却存在于其他小世界里，就像那张隐身卡，当前的科技水平做不到，但是科技更发达的世界却可以。 总的来说，sr阶的卡提供的道具仍然是在三千世界的规则之下的，所以不适用于来自无烬视界的巨蛇。 真要给对方归类，大概也只能另辟一个新等级，也就是所谓的“special card”，sp卡了。 不过，系统的卡池里没有sp卡，也就说明压根没有蕴含那条巨蛇力量的卡牌，系统也不是万能的，可以复制天界诸神的力量，却无法复制三千世界之外的力量，所以ssr确实就是目前最高阶的卡了。 孟醒在内心转了一圈逻辑，得出了跟之前一样的答案，他便没有再补充说明。 至于他突然停顿的那一下，温如岚并没有注意，因为他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雪貂同样，它视线盯着一处放空，尾巴则在身后无意识的摆动着，像是个摇摆的小刷子，孟醒忍不住顺手摸了下雪貂的尾巴。 动物的尾巴上是有触觉的，而且有些还比较敏感，雪貂属于后者，它被摸了尾巴，立刻从走神中回过神来，它抬头看着孟醒。 温如岚也于同一刻被惊醒，他对着孟醒愣了一下才想起了先前的话题：“继续抽吧。” “好！”孟醒就等温如岚这句话了，一得到同意，他立刻就开始在系统界面上输入充值额度，之前都是一百万一百万的冲，这回他要玩一把大的，直接充一千万！ 他兴冲冲的等着钱款到账，抽卡剩余次数刷新，却没有等到。 温如岚的手机上同样没有收到消费短信提示，他一开始以为是孟醒还没有充钱，不过，他很快从孟醒抓狂的神情上明白过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防沉迷系统？！”孟醒念着系统界面上突然跳出来的这行字，神情除了抓狂就是不敢置信。 他都八百年没见过什么防沉迷系统了？！ 八百年有点夸张，但他作为一个实际年龄二十有五的成年男性，确实是许久没被游戏的防沉迷系统拦截过了。 但是眼下，在他正抽卡抽的兴起的时候，系统突然跳出了个禁止他再充钱的防沉迷系统，说什么他今日充值的额度太高了，未避免玩家过度沉迷，系统暂时关闭充值功能，三日冷却期之后才能再度开启。 没错，三日冷却期。 别的游戏防沉迷时间一般是一天一刷新，这个系统倒好，一冷却就是三天，真是岂有此理！ 孟醒自然是不能接受的，他不能接受三天的冷却期，也不能接受什么防沉迷系统。 “你先前怎么不说充值额度太高会触发防沉迷系统？分明是看我今天太欧所以不肯让我抽了！”孟醒一语挑破真相，系统的做法就相当于输不起的赌坊，眼看着客人手气大好赢了太多钱，自家一直在亏本，眼一红，干脆将客人赶出去闭门不开了。 系统死鸭子嘴硬：“防沉迷系统是隐藏的，你之前单日没有充值到那么多，所以一直不知道。” “你说这话脸不红吗？不对，你根本没有脸！” 大概是觉得说不过孟醒，或者心虚，系统没有再反驳孟醒，它使用了万能的应变方法——装死。 任凭孟醒怎么指责，怎么质问，它都不吭声，到最后，孟醒也只能像往常一样，无奈妥协。 除了最开始的那句“防沉迷系统？！”孟醒因为太过震惊直接念了出来，之后跟系统的一番对话他都在脑内进行。在温如岚和雪貂看来，就是孟醒的神情一变再变，从抓狂到不敢置信，再到愤怒，和最后的萎靡。 之前雪貂被孟醒赶走时，是怎么个表情，孟醒现在就是怎么个表情。哪怕他没有柔软的皮毛，没有可以自由活动的尾巴和耳朵，但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像是在耷拉着耳朵般萎靡。 “今天不能再抽了？”温如岚仅凭“防沉迷系统”这五个字和孟醒此刻的表现，就大致推测出了前因后果。 孟醒点点头，并且闷闷不乐的补充道：“三天后才能继续抽。” 其实这算不上多大的事，他这幅郁郁寡欢仿佛天塌了一样的表现委实有点幼稚。不过男人从来都是幼稚的。 孟醒也有正经严肃的时候，像是在温如岚面临死劫时，那样坚定，那样可靠的挡在他面前，又像是刚过去没多久的机器人暴动，孟醒不顾生死也要冲进去救他。 对比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温如岚觉得孟醒正经严肃时更有成熟男性的魅力，表现幼稚时，则又有点可爱。 温如岚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撸猫这项爱好由来已久，但其实可撸的并不只是猫，“撸猫”这个运动里“猫”只是一种笼统的代称，一切的毛茸茸都可以撸，甚至还不止包括毛茸茸。像温如岚就不喜欢撸猫，也不喜欢撸自己的魂兽雪貂，他只想撸孟醒。 而且他还有着与众不同的撸猫习惯，孟醒撸雪貂时喜欢撸背脊上的软毛，温如岚则喜欢从肚皮下手。他被孟醒此刻的神情所引诱，蜷起的手指蠢蠢欲动，想要去揉揉孟醒的小腹，就像他之前是魔尊时那样。 可惜，在上一重梦境里他去揉孟醒的小腹有充足的借口，为了探查丹田，传输魔气，现在就不行了。 如果他贸贸然摸上去，他好不容易让对方的警惕心一步步降低，摸完之后大概会立刻回弹。 所以温如岚控制着自己的手指，没有真正的摸上去。他人尚且能控制，雪貂却已经无所顾忌的在孟醒腿上打了个滚，给自己调换了个朝向，四爪朝外变成朝内。 它用四爪踩着孟醒的小腹，满足的揉着对方的肚皮。 雪貂爪子的力道并不大，比猫爪都小，猫用爪子按在人身上时尚且没有什么感觉，雪貂更不会有，所以孟醒也就感觉小腹上痒痒的，完全没意识到雪貂在干嘛。 孟醒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低沉没多久，他就重新振作起来了。他将温如岚抽出的这十张卡片拿起来，并且将那三张sr卡的使用说明仔细读了一下。 隐身卡不用多说，那张“程序编辑卡”相当于一种万能破译器，就是可以任意破译别人编辑好的程序系统，并且随心所欲的进行篡改，在这样一个高度依赖智能化系统的时代，这张卡牌的效用非常之大。 孟醒将这两张sr卡收好，又去看最后一张——效果强化卡。 这是一张增益卡，可以将目标的速度和力量属性都强化至原本的三倍。这张卡的效果...其实并不怎么好，说有用也有用，说没用也确实没什么大用。 无非是跑的更快点，挥的拳头更有力点，但仅仅是三倍的强化效果，还是比不过子弹出膛的速度，遇到热武器，依然是白给。 孟醒暂时没想到这张卡有什么好用处，他将卡牌全部收起，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他又看看自己眼下的姿势，自己盘着腿坐在温如岚床上，温如岚披着浴袍坐在他对面，两人的距离近到腿都挨到了一起，温如岚松散浴袍下的白皙肌肤也若隐若现。 孟醒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是来干嘛的来着？怎么就上了温如岚的床了呢？ 不管了！先回去睡觉再说！ 孟醒从床上站了起来，跟温如岚道了声晚安，便准备走了。 听到孟醒说“晚安”时温如岚愣了一下，但他随即给了回应：“晚安。” 孟醒挥挥手，起身往卧室外走去。 至于雪貂，在他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就姿态熟练的跳上了他的肩膀。 孟醒走出屋门都还在心里嘀咕自己今晚去温如岚的房间到底是干嘛的，反正不是专程去抽卡的，他似乎是为了别的事去的，到底是什么事呢...... 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孟醒不经意的侧头一望，跟雪貂的眼睛正好对上了。 雪貂无辜的眨了眨眼。 孟醒：“？！” 他不是要把雪貂送回去的吗？！ 第73章 孟醒最终还是没有成功把雪貂送回去。他原本是想直接开门将雪貂丢出去的，但是他刚有要去开门的动作，雪貂却已经从他肩膀跳了下来，并且飞快的跑上了床。 它藏进了孟醒的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一双圆耳朵向后倒着，像是很害怕被丢掉似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孟醒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于是，他没有去开门，而是脱了自己的外套，换上睡衣，躺床上去了。 这已经是默许的意思，雪貂得寸进尺，同睡一张床还不够，孟醒一躺上来，它就趴到了孟醒的胸口，还动作熟练的团了团身体，掀开孟醒的睡衣，大半身体躺在睡衣下，贴着孟醒的胸膛，脑袋则趴在外边，像是给自己盖了个小被子。 这幅熟练的动作俨然是已经把这个位置当成自己的窝了，对此，孟醒有心想纠正雪貂的行为，但他打了个哈欠，想着太晚了还是明天再纠正吧，于是便安心睡觉了。 至于明天到底有没有纠正？事实上，一觉醒来，孟醒将睡前的想法忘的干干净净，就像他昨夜忘记自己去温如岚房间真正的目的一样。 他醒来之后就是洗漱一下，吃个早饭，然后准备尽尽孟助理的职责，跟温如岚去公司上班。 不过他刚上了一天班，就被放了假。不是他被炒了鱿鱼，而是因为他的老板同样在放假。温如岚并没有去公司，8月10日对决前的公司事务大部分都被他交给属下处理了，需要他过问的非常少，在家就能处理完。 昨天去公司，也不是奔着公务去的，主要还是为了去公司大厦设置的训练室训练一下自己对精神力的掌控，也好为对决做准备。但没想到仿生机器人被人动了手脚，旧款的仿生机器人为了抵御攻击已经全部报废了，新款的仿生机器人也只剩下三个。 那三个最后追杀孟醒的仿生机器人已经被后来赶到的安保人员制住了，强制关闭了电源，无法再进行刺杀任务。不过却也不能恢复正常使用，因为内置的隐藏程序还没有清除，被替换的弹匣也需要重新改装。 而且温如岚那间精心装修的训练室也被毁了大半，玻璃墙不是碎了就是裂了，俨然成了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塌的危房，用是肯定用不了的。 整修还需要时间，所以，训练暂时无法继续进行。温如岚也就没再往公司跑，他待在家里休息，顺道养伤。 虽然伤不重，但大小算个伤员。作为伤员，总是要有点福利的。温如岚自己就是老板，也没有人会给他发伤患福利。不过没有福利，可以创造福利。 不上班的时候，孟醒就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打发时间，温如岚也坐在这儿，他不是为了看电视，他是坐在沙发上通过平板电脑处理公司文件。 至于更安静的书房，他没有去，因为那地方安静归安静，但是没有人陪，也没有人会因为他在给自己倒茶“不小心”扯动伤处而疼的微微蹙眉时，立刻站起身：“我帮你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温如岚象征性的推拒了一下。 孟醒直接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用行动拒绝了他的推拒，将他这个伤员赶回沙发坐着去了。 温如岚一副无奈的样子，只得回去坐着，然后等着孟醒端茶给自己。 也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孟醒有什么独特的泡茶技巧，温如岚感觉今天这杯茶比平常的更甘甜些。 孟醒当然是没有什么泡茶技巧的，他只会用开水冲，简单且粗暴，不会让茶香更浓郁，反而会破坏茶叶原有的香气。但是温如岚却偏偏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不是他味觉失灵，而是他对孟醒有厚到能将黑照成白的滤镜。就是孟醒端杯白开水给他，他也能尝出蜂蜜的味道。 雪貂又一次窝在了孟醒的大腿上，它用爪子踩着孟醒的小腹，重复昨天没撸够的撸孟醒行为，眼睛眯着，尾巴也松散的搭在身后，模样很是惬意。 闲暇的休息日，坐在柔软的沙发上，嘴里喝着孟醒泡的茶，精神力分|身则在揉着孟醒的肚皮，温如岚的心情非常愉快，连带着昨天差点被程鹏成功偷袭的阴郁心情都被冲散了。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孟醒突然将电视关掉，转身对着温如岚提出了一个自己思考了小半天的计划。 “我准备今晚去程鹏的公司一趟。”孟醒是陈述的语气，他说出来不是为了征得温如岚的同意，而仅仅是知会一声。 雪貂的爪子一停，温如岚眉头一皱，他放下手里的平板电脑，询问道：“去程鹏公司做什么？” “礼尚往来嘛，他对你的仿生机器人下手，我也给他送个惊喜。”孟醒一边说着一边亮出了自己昨夜抽到的那几张sr卡：“隐身卡用来潜入，程序编辑卡用来破解防盗装置和改装他的仿生机器人，至于效果强化卡则用来强化他的机器人。” 前面两张卡孟醒早早就想好了用途，效果强化卡这张sr实在是有点鸡肋，孟醒最终决定将它用在机器人身上，强化了三倍力量和速度的仿生机器人不能干掉程鹏，但是接近对方是没问题的。 至于近身之后...孟醒准备在仿生机器人内部加点料，比如炸|弹什么的。 孟醒不喜欢杀人，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境，梦境里的人也仅仅是虚假的纸片人，是npc，但他还是不喜欢杀人。不过为了达成任务目标，该心狠的时候他还是能狠下心的。 而且本来孟醒还不能百分百确定那个会在8月10日偷袭温如岚，置温如岚于死地的人就是程鹏，但昨天的遭遇已经证明对方早就对温如岚有了杀心。那么他也不需要再心慈手软了，程鹏将空包弹替换成实弹，孟醒就回送个炸|弹。 孟醒自觉自己的计划很完整，也很有成功的把握，但熟料，他刚刚说完，就遭到了温如岚的断然否定。 “不行！” 他语气非常强硬，说话时身体甚至还有个想要站起来的动作。好端端的在沙发上坐着喝茶，一听孟醒的话就拒绝乃至激动的要站起来，虽然在他的克制下忍住了，但这些小动作已经说明了一点，温如岚非常不赞同孟醒的计划，甚至强烈反对。 雪貂跟随它的主人一起做出反应，它不再揉着孟醒的小腹，而是在孟醒面前支起身体，两只前爪紧紧抓着孟醒的衣物，像是生怕对方不听自己的话独自去执行什么反击计划似的。 孟醒将这一人一貂的反应看在眼里，他不由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的计划哪里不对，竟然惹得温如岚那么大的反应？ 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他的计划跟他所想的一样，在外挂卡牌的帮助下，成功率极大，危险性也极低。 但温如岚还是不愿意孟醒去，这无关什么成功率高低，他就是不想让孟醒去冒险。 昨天的袭击虽然没有成功，但温如岚一直有点自责，他知道自己的死期，也知道自己才是对方动手的目标。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偷袭。 天道的力量一直针对的是他，而不是孟醒，所以他一直不觉得孟醒会遇到危险，并且想当然的以为在8月10日这个注定的死期前自己周边都是安全的。 所以他没有急着将钱给孟醒抽卡，因为他觉得在8月10日前不会有致命的危险。然而他错了，他的错误险些导致了不可挽回的后果。他虽然没有在孟醒面前表现出来，但他内心却也在自责后悔。 他昨夜将那张额度巨大的黑卡给孟醒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准备好放在口袋里的，即便孟醒昨夜不编出个什么申请经费的说辞，他也会主动把那张卡给对方。 意识到了错误，就要及时弥补。虽然温如岚对孟醒力量的来源，那个他无法亲自接触的系统一直有怀疑，但系统确实是眼下孟醒唯一能获得自保力量的途径。 温如岚给钱的目的是为了让孟醒安全，而不是让对方去冒什么险。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危险性，他也不愿对方去冒。所以他此刻强烈的反对。 “我说过，回礼的事我会自己来，你不要插手！”温如岚说完之后，又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话的语气太生硬了，好像在怪孟醒多管闲事一样。 他又连忙缓和语气，补救了两句：“程鹏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属下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贸贸然只身潜入，又没有什么经验，万一遇到危险...总之，你不用管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好的。” “我有经验啊。”孟醒非但不听话，还反驳了一句。深夜潜入什么的，他当然有经验了，第一重梦境里他是怎么追踪飞燕和张济那伙人的，这都是他的成功战绩。 “那也不行！”温如岚刚刚缓和下来的语气再次强硬起来。他说那句话的重点压根不是孟醒到底有没有深夜潜入敌营的经验，而是他不让孟醒去。 但孟醒不知道是不是语文水平太差，他就是get不到温如岚的意思，一直从其他方面论证着自己计划的可行性：“你别看这个系统又抠又坑，但系统出品的道具质量还是很有保障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反正就是不行！”温如岚第三次拒绝，这回他也终于忍耐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且抬高了音调。 孟醒看着温如岚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起伏的胸膛，愣了一下。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担心我遇到什么危险吗？” 温如岚没有说话，他在平复着呼吸，但是雪貂攥紧的小爪子已经给了孟醒答案。 “其实没什么危险性，我还有其他卡呢，自保完全没问题。再者说...”孟醒话锋一转，给了温如岚一个新的提议：“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温如岚一怔。 他强硬否定的态度因为孟醒这个提议而稍稍缓和，他看看孟醒手中的卡牌，其他两张都没什么问题，问题是那张潜入的关键——隐身卡，隐身卡可以两个人一起用吗？ 温如岚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孟醒给予否定的回答：“不能。” 这个隐身卡覆盖的范围是有限的，差不多就一人多的空间，两个人是绝对挤不下的。 不过人挤不下，貂可以。 孟醒扯开了雪貂紧抓着自己衣服的爪子，他将雪貂抱了起来，举在自己和温如岚面前：“它代替你跟我去就行了。” 第74章 8月4日，晚上11点。 接近凌晨的时间，按理说，一般的白领早该下班了。但是鹏程公司的部分员工还没有，这座为鹏程公司所有的高达三十层的办公大厦，在眼下，还有几层楼亮着灯光。 “万恶的资本家，都这个点了还不下班。”孟醒在楼底看着那几层亮着的灯光的楼层嘟囔了一声。 熬夜为程鹏加班的员工还未发出抱怨，孟醒倒是先替他们抱怨了。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潜入一座空荡无人的大厦，和潜入一座有人加班的大厦，难度肯定是不同的。 孟醒十点多就来了，当时想着加班到十点已经了不得了，应该没多久就下班了，他便在大厦附近某个隐蔽的拐角等了等。结果等了一个多小时，灯依然亮着，静悄悄的大厦里也并没有要下班的迹象。 孟醒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又看看自己肩膀上的雪貂，将这两位身家相近的老板对比了一下，不由对温如岚发出了由衷的赞美：“还是你这个老板当的比较人好，知道体恤员工。” 别说加班了，孟醒刚上了半天班就开始放假了。 雪貂不能说话，但它点了点头，用行动表达对孟醒言辞的认同。 孟醒抱怨完，又看了眼时间，现在是11：08。 “再等等，等到十二点，他们要是还不下班，我们......”他犹豫了一下，白来一趟还是冒险潜入这两个想法在他脑子里滚了一圈，他最终选择了后者：“我们摸进去看看情况，如果有危险，或者行动不便就撤回去，怎么样？” 雪貂沉思了一阵，尾巴在身后凝重的摆了摆，它其实并不赞同孟醒的计划，但看对方的表情也不像是肯空手回去的，它现在雪貂的小爪子也阻拦不了，它也只得同意了。 又过了五十多分钟，孟醒掐着时间，在手机上的日期跳到新的一天，时间也全部归零的时候，从拐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孟醒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大厦里的人下班，但他也不准备再等了，大厦里有人也没事，他现在是隐身状态，只要小心点不发生动静，不会有人察觉他的潜入。 他冲着雪貂竖起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雪貂心领神会的点点脑袋。它趴在孟醒肩膀上，跟随孟醒一起，从正门进入了大厦。设置在正门的保安亭里的保安尽职的站着岗，只感觉一道微风吹过，却对这一人一貂在自己眼皮底下潜入的行为毫无所觉。 为了保持安静，孟醒走的并不快，谨慎为上，他也不赶着这一点时间。 来之前他借着温如岚的渠道了解过程鹏这座大厦，跟大部分老板将自己的办公室设在顶楼的习惯不同，第二十九层才是程鹏的办公室，顶层放着的是训练室。 这也是孟醒这回来的目标，也就是说，他得徒步爬上三十层。 坐电梯倒是方便，但是监控里就会出现一个电梯在无人乘坐的情况下开门又关门，并且在三十楼上下来回了一下的灵异画面。 这就跟孟醒暗中潜入的初衷背道而驰了，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走楼梯。 幸好他体力还不赖，前几层并不怎么费劲，走到第十五层的时候，他稍微歇了歇，又继续往上爬。 他的速度一直保持着匀速，却在第二十五层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因为这一层就是亮着灯的楼层，孟醒走到这里时，还能听见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走动的“啪嗒”声，和项目组长让员工赶快交材料的催促声。 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 孟醒并未多想，加班有一千万种理由，归根结底，也不过是领导想让你加班。 他小心的又小心的走过了二十五到二十七这个区间，这三个楼层全都是亮着灯的，内里也都有人员在走动。虽然还在工作，但在长时间的劳作下精神难免有些困乏，他们并未察觉在不远处的楼梯间里，有个男人悄悄的走过。 孟醒顺顺利利的走过了危险区，他又一鼓作气，直接爬上了三十层。这一层空荡荡的，墙壁几乎全部被打通，将整层楼贯通成一个巨大的训练室。 而这间空旷的训练室里，孟醒看到了二十多个训练用的仿生机器人。因为之前的遭遇，他已经对仿生机器人有了一定的了解，可以从外观的细小差别上认出这些仿生机器人的型号。 温如岚的仿生机器人大部分都是旧款，十台新款还是最近才购入的。这已经是很大的数目了，因为仿生机器人造价昂贵，制造周期较长，产量供不应求，就这十台新款仿生机器人，都是看在温如岚的面子上才拿到的。 但程鹏这里的二十多台仿生机器人没有一台是旧款，反而全都是新款。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程鹏比温如岚更有钱吗？人脉更广吗？ 不，程鹏的实力，温如岚一清二楚。程鹏绝对没有这份人脉，一定是那个至今没有现身的同伙帮的忙。 雪貂眯了眯眼，他本来还怀疑过这个同伙帮助程鹏的目的是不是因为跟自己有仇，因为他一贯的行事手段，他的仇人绝对不少，帮着程鹏来杀自己报仇也算合理。 但这二十多台新款仿生机器人已经说明对方并不是来复仇的，而是为了推程鹏上位，提供这些新款仿生机器人目的是增强程鹏的实力，增加8月10日对决中获胜的可能。 暗杀的目的同样。总共两个参赛选手，温如岚赛前身亡，程鹏自然是不战而胜了。 孟醒同样想到了这一层，他跟雪貂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个同伙的身份已经缩小了不少，只要往站队在程鹏那边的人搜寻就好了。 具体的排查筛选，还要等回去再说。眼下的任务是，改装仿生机器人。 孟醒走到了控制台前，他使用了第二张sr，程序编辑卡。不需要懂什么复杂的代码，只需要输入自己的目的，这张卡会自动帮你完成程序编译。 孟醒将这二十多台仿生机器人全部设置成了在五级难度下启动被击杀后，继续维持原本的攻击状态。也就是跟他和温如岚之前遭遇的一样。 设置好了攻击程序，孟醒又专程去了1号机器人旁边，他掏出特地带来的螺丝刀，拧开了机器人背部装有智能芯片的保护壳。 他将一枚微型的炸|弹放了进去，虽然是微型的，但破坏力对于人类的血肉之躯而言，却也已经十分巨大了。 只要在三米范围内引爆，不死也得脱层皮。而为了将这枚炸|弹送到程鹏面前，还需要最后一张sr卡。 孟醒拿出效果强化卡，同样塞进了保护壳内。卡牌已经是启动的状态，这个外表如常的1号机器人，已经有了比同类强化过三倍的力量和速度，在对程鹏的围追堵截中极有优势，想必一定能完成孟醒托付给它的使命，将炸|弹带到程鹏三米范围内。 布置好一切后，孟醒又原样将保护壳合上了，他拧好螺丝，冲着雪貂做了个“我就说没问题吧”的眼神。这回潜入计划进行的不要太顺利，完全没遇到什么危险。 雪貂不搭茬，它只是用爪子指了指楼梯的方向，这是让孟醒做完了就赶快离开的意思。 孟醒回了个“ok”的手势，走之前他观察了一下，确认自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才离开。 他依然是走楼梯，然而，他刚刚才得意洋洋的想过这回计划顺利的过分，眼下意外就来了。 孟醒走到二十九层时，突然听到楼梯下方传来了两个女人的说话声。她们是在加班的员工，手里抱着一叠资料，突然上楼大概是为了送资料。 她们的电梯在二十八层停下，她们的目的地却不是二十八层。 “怎么是28层？你刚刚按错了楼层吧？”那名较年长的女人说道。 “啊，真的按错了。”年轻女人不好意思的道了声歉，又想转身去按电梯，却发现电梯已经被其他楼层的人叫下去了，一来一回的还有的等。 耽误了别人的时间，她有些忐忑，不好意思的道了一句歉。年长女人叹了口气，提议道：“反正没两步路了，我们走上去吧。” 说着，两人便走上了楼梯。 这种高层大厦的楼梯并不宽敞，平常也很少有人走动，电梯才是常用通行工具，楼梯仅仅是紧急情况下逃生用的。 一个人走富裕，两个人并排走刚好，但是三个人，是万万挤不下的。 这两个女人并排走上了楼梯，而孟醒正站在二十九层楼梯的台阶上，他如果继续往下走，一定会撞上对方。 隐身只是看不见，并不是消失了，撞上对方也就暴露了。所以他不能继续往下。 孟醒有两个选择，回头往上走和直接在二十九层找个房间躲着。 脚步声在逼近，留给他的时间很短，他心念电转，转身走出了楼梯间，直接找了最近的一间房间开门躲了进去。 这并不是他仓促下的随机选择，而是他思虑过后的最安全的选择。 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到底上的是哪一层，论体力和速度，他都不输给这两名穿高跟鞋的女性，但是他不能走太快，走太快会发出脚步声，所以他的实际速度其实是比这两人要慢的。 如果这两个女人的目的在三十层，同样往三十层走的孟醒八成会被追上，到时候在狭窄的楼梯上撞到一起，依然是暴露。 所以直接去二十九层的房间躲着才是上上策，走廊也不比楼道宽敞，依然有不小心碰撞的可能，但是进入了宽敞的房间就没有了。 孟醒是隐身状态，即便这两人进入的正好就是孟醒进的这间房，她们也看不见他，而孟醒有充足的空间躲避跟对方的接触。 他的速度快而不乱，虽然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但他开门和关门的动作都很稳，小心的拧着门锁，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进入房间后，孟醒贴着墙站着，他通过百叶窗悄悄观察着门外，想看看那两个女人的目的地到底是哪一层。 孟醒的运气大概已经用尽了，对方的目的地就是二十九层。并且，直直的走向孟醒所在的这间房间。 孟醒屏住了呼吸，雪貂也小心的缩着身体，他们紧贴着墙壁站着，尽力的缩小着自己的体积。 脚步声愈来愈近，“咔哒”一声，门被推开了。 第75章 这两个女员工一边聊着天一边走了进来。 “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款项要核算，这几天天天加班，程总最近调动那么大额的现金是要收购哪家公司吗？”年轻女人随口询问道。 年长女人沉吟了一声：“不知道，反正不是我们该管的，做好本职工作就是了。” “唉，天天加班加班，弄的我都没有时间找对象了。”年轻女人一边将资料在屋内正中的办公桌上放好，一边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 年长女人笑了一声：“在公司也能找啊，你不觉得最近新来的那个小伙子挺不错的？” 年轻女人脸突的红了，她连贯的话语也突然开始变得结巴，明显的口不对心：“也、也不怎么样嘛。” 年长女人自然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继续打趣她，两人聊的入神，完全没注意到在这间空寂的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的呼吸。 她们将资料放好之后，便将房门关好，有说有笑的走了。 而在她们离开之后，孟醒也终于得以松口气。 出于谨慎，他又站在百叶窗边，往外面望了望，一直望着那两人乘上电梯，下了楼，他才完全松懈下来。 他没想在这里久留，既然已经确认了没有危险，便想直接离开。可刚刚还催促他快点走的雪貂却突然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几个起跃就跳上了那张放着刚刚送来的资料的办公桌。 它站在桌子上，打开台灯，用爪子翻开资料，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孟醒虽然不明白雪貂的举动，但也知道温如岚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他便也没有催促。 他转而观察起眼下所在的这间房，刚刚一直担心被发现，倒没来得及想这房间是谁的，但此刻，孟醒突然意识到，二十九层，不就是程鹏办公室所在的层数吗？ 所以，这间房是程鹏的办公室？ 孟醒特地开门看了一眼，确认了门口的门派上确实写的是总裁办公室。 也就是说，那摞资料是送给程鹏的？联想到刚刚两个女员工的对话，程鹏最近调集大额资金，是准备做些什么？ 孟醒意识到这大概是一个很关键的线索，或许跟程鹏接下来的偷袭手段有关，他便也走到了办公桌，站在雪貂身后一起看着资料。 他试图从这一系列复杂的表格数字中看出些什么，但试了一会儿他就放弃了，他实在是没有处理这种文件的经验，看着这些数字，除了觉得眼晕，完全没领会到什么。 倒是温如岚看的很认真，而且看的速度还不慢，孟醒刚看到一页的三分之一，雪貂的小爪子已经翻页了。 毕竟是总裁，专业的事还得交给专业的来。 孟醒心安理得的划起了水，他不再费功夫去看资料，只摆弄起了程鹏放在办公桌上的摆件。 他一会摸摸那只玉雕的貔貅屁股，一会又把玩一下程鹏的印章，甚至还将程鹏价值不菲的定制钢笔放在手指上转了一圈。 孟醒的十指很长，也很灵活，钢笔在他指尖转的像是翻飞的蝴蝶，轻盈又灵动。只是老司机也有失手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钢笔不慎从他指尖掉了下去。 幸好办公桌下铺了地毯，钢笔落地没发出什么声响。孟醒舒了口气，他不敢再乱玩，弯腰将钢笔捡起，想要原样放回去。 可是在他弯腰捡笔的时候，却并没有在捡完之后就抬起腰，反而趴在地上朝桌子下又看了看。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金属的反光，体型并不大，也就纽扣大小，孟醒伸手将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从桌子下捡了出来。 他借着台灯的灯光看了看，认出这是一枚金色的胸针。 这胸针是棕榈叶的图案，而且分量不轻，应该是用黄金做的。按理说这么值钱的东西，不会有人忍心任由它滚落在桌缝里。 不过程鹏这种身家的人，这点分量的金子大概也不值得他在意，约莫是不小心掉进了桌缝，财大气粗的主人又懒得找，就任由这胸针躺在这儿了。 这是合理的推测，这枚胸针主人都不在意了，孟醒更没必要在意。 但孟醒却忍不住盯着这枚胸针看了又看，因为他隐隐觉得这枚胸针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到底是哪里呢...... 去而复返的脚步声打断了孟醒的思绪，也打断了雪貂翻看文件的动作。 孟醒立刻将胸针和钢笔摆回原位，雪貂也关了台灯，合上文件，复原成一开始的模样，随后跳到了孟醒肩膀上，一人一貂一起在角落猫着。 房门再次被打开，却不是之前那两人，而是一名男性员工。男性员工又拿了一打资料过来，放在办公桌上，放好后便关上门离开了。 他走是走了，孟醒却不敢再逗留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人再过来送文件，这里不能久留。 他跟雪貂对视一眼，雪貂点点头，那些文件里他想看的东西已经看的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孟醒便带着雪貂离开了程鹏的办公室，他沿着楼梯往下，这回没再出什么意外，一路顺顺利利的下了楼，离开了大厦范围。 回到家后，已经是半夜三点。 温如岚并没有睡，一直在等着孟醒。孟醒跟雪貂在一起时无法直观的交流，眼下到了家，两人终于可以交流一下今晚遇到的状况。 “那些文件只显示出程鹏确实在调动大额资金，但是到底用来做什么，文件上没有表明。”温如岚先说了下他翻看的那叠文件。 说话时他忍不住皱着眉，他对程鹏的这项异动很是在意。 因为这个时机，在8月10日的对决前，按理说不该有比准备对决更重要的事了，程鹏却忙着调集资金，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孟醒也很认同温如岚的观点，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对于温如岚的疑惑，他也没法给出答案。 “这笔资金的动向，我再派人查查。”温如岚提议道。 也只能如此了，孟醒点了点头。 温如岚的发现说完了，孟醒转而说起了自己的，他越想越觉得那个胸针眼熟，感觉就在不久前见过，却愣是想不起来。 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想容易，所以孟醒将自己在桌底找到的那枚胸针告诉了温如岚。雪貂当时在看文件，并没有看到那枚胸针的模样，孟醒大致描述了一下胸针的造型。 “是棕榈叶的形状，绿色的叶子应该是翡翠，枝干是黄金做的，感觉不是便宜货。” “棕榈叶...”温如岚的眉头再次簇起，他沉默了一阵，突然打开自己的手机，手指划着屏幕，片刻后，他将屏幕转向孟醒，询问道：“是这个吗？” 孟醒看着手机上的图片，跟他在桌子底下捡到的那枚胸针一模一样，他连忙点头：“就是这个！” 温如岚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他很明显知道这东西的来路。但他却没有立即跟孟醒说明，因为他由这个线索想到了更深的东西，陷入了沉思。 孟醒等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好奇的追问了一句：“这胸针是什么东西？” 温如岚这才想起来孟醒还不知道，他解释道：“棕榈叶是上议会的标志，而棕榈叶胸针是代表上议会成员的身份标志之一。” “上议会的标志...”孟醒琢磨了一下，上议会的成员是几大精神力世家的家主，程鹏明显不是。 但是偏偏，在程鹏的办公室，出现了只有上议会成员才有的胸针，这就代表，本不该有所偏向，公平主持对决的上议会内部，有人偷偷站了队。 这样的话程鹏是怎么弄来精神力干扰装置，又是哪来那么大的面子弄到那么多新款仿生机器人，都有了解释。在s级精神力者正式上位前，上议会都是精神力者们的实际掌权者，每个上议会成员手里都有不小的权柄，而且还背靠身家雄厚的世家，完全有做到这一切的实力。 至于具体是谁...... “上议会目前有五名成员，代表目前最强的五个精神力世家。会长简文鸿为人一向比较公正，即便是对自家的小辈，也从来没有偏颇，所以一直很得人心。其余六名成员，金家和徐家的家主都上了年纪，比简文鸿还年长个二十岁，虽然还挂着职，但也基本不管事了。” “剩下的就是顾家和严家，顾家算是这个五个世家里实力最弱的，本来积蓄还算丰厚，但这几代子孙都不太成器，一代代败落了。目前的顾家家主性格也比较中庸，一直是个和事佬。至于严家...” 温如岚说到这最后一个名字时顿了顿：“严家家主严德胜跟我有仇。” 孟醒眉毛一挑，示意温如岚详细说说。 “我打伤了严德胜的儿子。”温如岚说的很含糊。 但孟醒却从这份含糊中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追问道：“什么程度的伤？” 温如岚难得的有些犹豫，他其实不太想孟醒知道自己做过的某些事，但此刻也不能不说，他只得坦白道：“...我杀了他儿子的魂兽。” 曾经有个a级精神力者对温如岚数次出言不逊，后来直接被温如岚给打成了e级，就是严德胜的倒霉儿子。 雪貂也因此战成名，让人再也不敢小看它看起来弱小无害的外表。 魂兽被杀的后果，孟醒大致知道，精神力等级暴跌，对于精神力者而言，跟残废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不由望了雪貂一眼，真是貂不可貌相，感情雪貂还做过这种事。 雪貂被看的有些忐忑，它抖了抖耳朵，团了团身体，努力的装出一副自己可爱又无害的模样。 孟醒没有看太久，就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正事上：“这么说，严德胜是最有可能违背规矩，站队在程鹏那边的？” “从表面上来看，是的。”温如岚给了这么个答案。 “表面上？你觉得不应该是他？”孟醒又问。 温如岚没有肯定，只斟酌着道：“严德胜这个人，性格跟程鹏差不多，是个直性子，他记恨我，有条件有动机，但是他没有至今都没有暴露的谨慎和细心。” 这是很主观的判断，万一严德胜为了替儿子报仇，特意磨了性子呢？ 所以温如岚也不敢肯定，他说的也仅仅是自己的想法，仅供参考。 他说完便又陷入了沉思，分析其他的可能性。孟醒也在帮着分析，只是他分析分析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温如岚看了眼时间，四点了，马上天都该亮了，他便对孟醒道：“回去睡觉吧，严德胜我也派人去查查。” 孟醒点点头，没有推辞，毕竟干坐着想确实想不出个什么，还需要证据来支撑猜测。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对温如岚嘱咐了一声：“你也早点睡，晚安。” 雪貂挂在他身上，俨然已经成了个甩脱不掉的随身挂件，不过孟醒太困了，也没工夫管这只貂不可貌相的雪貂。 他便背着这个挂件回了自己房间，而温如岚看着孟醒的背影，在孟醒对他说“晚安”时，他又一次愣住了。 等他反应过来，孟醒都已经上楼了，早听不见他说话了，但他却还是轻轻道了一声：“晚安。” 5号白天，孟醒在补觉。 到了晚上他才起来，温如岚睡的比他晚，起的还比他早，十分的令孟醒自惭形秽。 不过起的早也没什么用，温如岚派出去的人手今天没有拿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调查毫无进展。而且程鹏那边也没传来什么消息，程鹏似乎没有使用训练室，也就没有打开孟醒送他的礼物。 又过了一天，8月6号，温如岚的那间训练室修缮好了，温如岚便带着孟醒去了公司。 像之前一样，他坐在办公桌后批阅公文，孟醒则随意活动。孟醒没有再躺在沙发上，他站在这间顶层办公室可以俯瞰四周的落地窗前，看着一条街外的鹏程大厦。 大厦忙碌且安静，忙碌是看得到有员工在大厦进进出出，忙着跟客户交接工作，安静是没有孟醒想要的动静，而不是真的很安静。 “这都一天多了，程鹏怎么还不去拆礼物......”孟醒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大到隔了一条街都可以听到的巨响。 “砰”一声，鹏程大厦顶层的玻璃被震碎，火光在其中燃起。 随之而来的是街上行人的络绎不绝的惊呼和接到报警求助从远处驶来的呜鸣的警笛声。 第76章 “嘶！”程鹏疼的直抽气，本就恼怒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一点，他对着替自己清理伤口的医生发火道：“长眼睛没有？！不知道轻一点吗？！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废物东西！” 医生不敢得罪这位位高权重的总裁，虽然他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此刻还是忙不迭的认错道：“是，程总我下面会小心的。” “哼！”程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骂了医生一通，他的脸色却还是跟之前一样难看。而造成他如此神色的，有两个原因。 一是因为他刚刚遭受到了袭击，他这几天一直忙着其他事，今天想着精神力训练也不能懈怠，便抽空上训练室训练了一下。 谁曾想，训练室内的仿生机器人不知何时被人动了手脚，在被判定死亡后竟然还再次恢复了攻击，并且，这一群二十来个机器人里，有个机器人跑的特别快，肚子里还装了炸|弹，程鹏险些交代在这里。 程鹏咬着牙，虽然他让属下去调查了，谁动的手还没查出来。但没查出来他也猜的到是谁，今天袭击他的手段跟他袭击温如岚的手段几乎一模一样，摆明了是温如岚在还击！ “程总，您...没事吧？”程鹏身侧传来吴进小心又忐忑的询问声。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程鹏就瞪圆了眼睛，火气直往上窜。 这就是第二个惹恼程鹏的原因，某种程度上比第一个还令他生气。 因为温如岚想杀他，这是理所当然的，程鹏老早就知道这一点，也就在温如岚真正对自己下手的时候，没有多少意外。即便恼怒，也恼怒的有限。 但是吴进不一样，程鹏之前骂医生是个废物，他现在想要收回这句话了，因为吴进才是货真价实的废物。 作为程鹏的助理，吴进自然是程鹏走到哪跟到哪的，程鹏在训练室跟仿生机器人对战的时候，吴进就在外边候着。 在仿生机器人出现意外，追杀程鹏，程鹏大叫着让吴进赶快把训练室的门打开的时候，吴进连声应是，结果一通手忙脚乱的操作，把训练室外的控制系统直接给弄死机了。 也就是说，门打不开了。 而程鹏，与这群被篡改了程序，一心追杀他的仿生机器人关在了一起。 程鹏气的连声骂人，吴进只知道隔着玻璃墙对着他颤颤巍巍的道歉：“不好意思程总...” 然后，他就不会做其他的了。程鹏怒吼着叫他想办法救自己出去，吴进也很是焦急的样子，拼命的想要想出解救程鹏的办法，可他就是想不出来，最后干脆用手去掰那扇锁死的、人力压根不可能掰开的玻璃门。 程鹏还没被机器人追杀死，他就要先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助理气死了。 他不敢再指望吴进，气急败坏的吼道：“去叫人！快去叫人！” 吴进这才如梦初醒，丢下手中的无用功，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叫人了。 至于程鹏，则继续在这方寸大的训练室内，狼狈的东奔西走，躲避机器人的追杀。 金雕负责在他身后阻击仿生机器人，找时机关闭仿生机器人背后的电源。金雕同为s级魂兽，虽然实力不俗，但架不住敌人太多，仿生机器人从各个方面涌来，它也难以招架。 程鹏也就一直在危险边缘徘徊，他用尽全力的奔跑，躲避机器人袭来的攻击，上演着真人版生死时速。即便他如此努力逃亡了，身上还时不时要被空包弹击中两下。 而在这二十多台机器人中，有一台不知道是不是电量太足，追击的速度竟然比别的同类快了差不多要快了三倍。 即便有金雕的阻拦，这台1号机器人也数次差点抓住程鹏。机器人的机械臂力量极大，程鹏一但被抓住，绝对挣脱不开，更甚至，会被直接拧断手臂。 而且机器人不知疲倦，只要电源还没耗尽，就可以维持一如之前的速度。但是程鹏不行，他后来有些跑不动了，虽然挣扎着继续跑，速度却还是不可抑制的慢了下来。 终于，他被1号机器人追上了。机器人并没有拧断他的手臂，也没有再继续攻击他，而仅仅是握着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程鹏一开始还不明白这机器人怎么不直接要了自己的命。但很快，他意识到了原因。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程鹏听到了一声之前被掩盖在嘈杂环境下的“滴滴”声，像是炸|弹的倒计时。 炸|弹？！ 程鹏脸色骤变，他想要摆脱1号机器人，金雕也从背后发动攻击，想要关闭1号机器人的电源。 可这台机器人太过灵活，金雕始终无法得手，眼看着“滴滴”声一下又一下响起，听在程鹏耳中宛如死神的倒计时。 最可怕的还是他压根不知道这个炸|弹什么时候会引爆，只感觉每一声都可能是他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声。 死亡的恐惧给予了他新的力量，他拼命的想要摆脱1号机器人的钳制，可机器人的手臂是合金造的，关节锁死之后，除非是能徒手拧断钢铁的超人，否则绝对无法挣脱开。 程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往门口看了一眼，吴进说是出去叫人了，可叫了半天愣是一个人都没叫来。 “滴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鹏觉得这“滴滴”声越来越急促，这说明炸|弹就快要引爆了！ 命悬一线之时，程鹏已经顾不上其他，他脑海被恐惧所填满，面色苍白如纸，他已经顾不上控制自己的魂兽。 失去主人控制的魂兽本该跟随主人的内心，做出跟主人一样惧怕的反应，可这只金雕却并未露出任何惧色，它像是跟程鹏完全割裂开了一样，程鹏那些嚣张跋扈的气质此刻突然从它身上消失了。它威严而又宏大，它伸展羽翼，不过两米长的翼展像是能包拢天地，它在空中盘旋着长出了一声嘹亮的长啸。 而在这长啸声响起的时候，这台装着炸|弹的1号机器人，似乎出了什么故障，紧抓着程鹏的机械臂突然松开了，程鹏也就抓住时机，飞快的跑开。 在他跑开后不到三秒，炸|弹便在他身后引爆，爆炸产生的气浪直接将程鹏掀翻在了地上，并且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灼烧的伤痕。 伤势倒是不太重，因为程鹏离开远离了炸|弹的有效伤害距离，除了这些皮外伤，他没什么大碍。 而在程鹏好不容易脱险之后，金雕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吴进也终于带着人姗姗来迟。 以吴进这样的办事速度，和之前的一系列拖后腿操作，若不是程鹏命大，也不用来救人了，直接来整理遗体就好了。 程鹏气的想要直接去踹吴进两脚，可是之前的逃亡使他体力有些透支，倒也没力气去发火。 而且之后吴进又没在他眼皮子底下晃，去忙着叫医生叫安保去了，程鹏也就没顾上对方。 现在吴进再次出现在程鹏面前，提醒了程鹏之前发生的一切，若不是吴进操作失误，将系统弄死机了，他怎么会被困在里边？！ 正被医生按着处理伤口，程鹏暂时腾不出手去对吴进动手，但这不妨碍他嘴上怒骂：“滚！你给我滚！” “程总，我...”吴进低着脑袋，唯唯诺诺的想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又在程鹏的怒容下收了声音。 他低着头离开了，神情虽然被眼镜镜片掩盖了大半，但也能想象的出，他大概很委屈。 程鹏的一位心腹见状不由替吴进说了几句好话：“程总，消消气，吴助理也不是故意的。” “闭嘴！”程鹏却压根不想听。他当然知道吴进不是故意把他锁在里边的，吴进哪有这个胆子？但是吴进是个办事不力的废物也确实是真的。 要不是看在吴家的势力他还用得上，吴进这个没用的助理早被他开了。 不过等他真正上位了，就用不到吴家了，到时候......程鹏又“哼”了一声。 他由着医生继续给自己处理伤口，金雕则站在他头顶的吊灯上，神情有些烦躁的替自己梳理羽毛。 而吴进虽然离开了，却并没有离开的太远，他只是站到了一处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 他站在的角落的阴影里，在旁人面前习惯性低着的头此刻反常的抬起，他看着那台差点就要成功杀死程鹏，却在关键时刻出了故障的1号机器人残骸，被镜片挡住的脸上神色不明。 与此同时，那丝割裂感再次出现在了金雕身上，它不再拥有程鹏的性格特质，眸子里也不再有焦躁和恼怒。 它突然侧头看向角落，吴进站着的方向。它的眸光深邃又悠远，像是亘古不变的日月，又像是穿透一切虚妄的镜面，任何东西都在它的映照下无所遁形。 吴进于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它的注视，他推了推眼镜，冲着金雕露出了一个腼腆无害的微笑。 金雕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眸光透亮的像是要穿透躯壳，直抵灵魂深处的污秽一样。任何人在这样具有穿透力的目光下都会心生怯意，毕竟没有谁的灵魂真能一尘不染。 但吴进仍然是微笑，唇角弯起的弧度都不曾改变过一下，坦荡的仿佛自己的灵魂真的就洁白无瑕一样。 半晌，金雕收回了目光。收回目光的同一刻，它又变的焦躁且恼怒，跟程鹏的心情一模一样。 程鹏时不时的叫一声痛，他的属下则在清理机器人的残骸，想要寻找袭击之人的线索。而在鹏程大厦的不远处，温如岚的公司里。 程鹏没死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这里，无论是温如岚，还是孟醒，对这个结果都有些遗憾。 不过要说意外，却也没多少意外。程鹏没那么容易死，因为他背后站着的可是天道。 这短短几天里，他们和程鹏已经互相出过了一次招，可以算是扯平了。 但对温如岚而言并不算扯平，因为今天这一击是孟醒的，而不是他的，他的报复手段还在后边。 8月7日，程鹏经常用来出行的车辆突然出了故障，刹车失灵直接装上了高速路的防护栏，翻下了高坡，车毁人亡。 程鹏本该在这辆车上，可他偏偏临时改了主意，没有乘车。他改主意也没有什么理由或是征兆，就是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于是也就无可预料。 继孟醒的计划失败之后，温如岚的计划也失败了。不过他向来不是肯轻易罢休的人，他正准备布置下一次袭击计划，可在布置完成前，却先等来了上议会的晚宴邀请。 名义上是晚宴，实际是调停会。温如岚和程鹏各自遭到袭击的事在精神力者圈子里早就人尽皆知了。同样的，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这几起袭击事件的幕后指使人，也人尽皆知。 对决还未开始，这两位候选人就较上了劲儿，上议会的意思是这种私下偷袭的行径有失公允，举办晚宴的目的是为了让着两方各自收手，不要私下里搞小动作，将较量放在8月10日堂堂正正的对决上。 这理由也挺冠冕堂皇的，不过温如岚的手指放在邀请函上摩挲，脸上却是嘲讽的冷笑。 程鹏先对他下手时不见上议会来主持公道，自己连续两次差点要了程鹏的命，上议会就开始来主持公道了。 说到底，是上议会中某些想推程鹏上位的人坐不住了。 孟醒也是一样的想法，他走到温如岚旁边，询问了一声：“这个晚宴要去吗？” 孟醒一来，温如岚脸上的冷笑就收敛了起来，他随手将邀请函扔到了桌子上：“当然要去。” 他侧头看着孟醒：“不去会会上议会的这群人，怎么找出那个藏在程鹏后边的同谋？” 他语调如常，却在说到最后时，不经意间泄露出一丝内心暗藏的冷冽杀意。 温如岚想杀程鹏，却更想杀这个躲在幕后的同谋，毕竟对方比程鹏棘手的多，而且若不是这个同谋的帮助，孟醒当日也不会身陷险境。这是温如岚不能容忍的事，他一定要找出这个人，然后，杀死对方。 温如岚将自己的神情伪装的很好，雪貂趴在孟醒肩膀上，也是一副可爱又无害的模样，除了那一闪而过的杀意，他毫无破绽。 孟醒眨眨眼，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丝杀意，不过他并不惊讶，毕竟温如岚一直都是这么个行事狠辣的人。 雪貂天天在他面前装可爱，搞得他都快忘了温如岚的人渣本性。 现在重新回想起来了，孟醒也没有表露出来，他只是理所当然的回了一句：“我陪你去。” 第77章 晚宴定在8月7日当晚，地点则定在上议会所在的那座上了年纪的大钟楼。 大钟楼地处城市中心，在附近一众近几年新建的高楼大厦之中显得格格不入。钟楼斑驳开裂的墙体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不过并不显得破旧，反而积淀出一丝古朴沧桑的成熟韵味。 大钟楼是上议会平常办公用的，并不是宴会厅，也不提供晚宴。将晚宴的地点定在这里，明显不太合适。 不过来参加晚宴的人除了温如岚和程鹏，就是那五名上议会的成员，没有谁是奔着吃饭来的，大家都对今日临时举办晚宴的真正目的心知肚明。 晚上7：30，温如和孟醒岚率先到达了晚宴地点。 他们来的有些早了，晚宴正式开始的时间在八点，所以其他人都还没有来。温如岚在上议会工作的员工的带领下，先去了宴会厅坐着。 说是宴会厅，依孟醒看，根本就是个会议室。 一张办公长桌摆在中间，两侧是为开会人员准备的椅子，中间还有个为了演示汇报用的投影仪。 虽然这间会议室里装模作样的在桌上摆了两个果盘，但这也不能掩饰它就是个会议室的事实。 距离开始还有半个小时，还得等一会儿。孟醒在温如岚身后站着，因为这会议桌旁就摆了七把椅子，明显没他一个小助理的位置。 孟醒打量完了会议室内的基本陈设，就将注意力放到了门口，他在等第二个到场的人。 并没有等太久，他和温如岚到达会议室不过五分钟，门就被人推开了。来人是个中年人，跟简文鸿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有简文鸿那股稳重威严的气质，虽然是上议会的成员，却普通的像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 这是顾家的家主顾辉，一如温如岚所说的那样，是个很平庸的人。孟醒在内心暗中评价着对方。 顾辉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助理打量自己的视线，屋内的两个人，温如岚明显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跟温如岚客套的打了个招呼，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两人没有再对话，他们本来就不熟。温如岚平日跟上议会打交道基本都是在公事上，还大多由议长简文鸿出面，所以其他四个成员，他都不太熟，也没什么交情。 也不对，跟严德胜应该还算是有交情的，虽然是负值的。 在打完招呼后，温如岚的目光扫过顾辉的胸口，那枚棕榈叶模样的胸针，这是上议会成员的标志之一，出席正式的活动，他们都会佩戴。 顾辉这枚还在，说明那个将胸针不慎遗落在程鹏办公室里的人不是他。 雪貂和孟醒交换了个眼神。孟醒站在温如岚的后边，温如岚特地回头看他有点太奇怪了，难免引起顾辉的注意，所以跟孟醒进行眼神交流的是趴在孟醒肩膀上的雪貂。 虽然是只貂，但跟孟醒进行眼神交流并没有什么种族障碍，一个对视，双方就达成了相同的结论，将顾辉排除在外。 还剩下四个选项，等人全部到齐后，那个躲在暗中，跟程鹏合谋的人大概就会浮出水面了。 这也是温如岚答应来这场晚宴的目的，他不是卖简文鸿的面子接受市民调停，而是想要借此机会，看看到底是谁丢了胸针。 棕榈叶胸针用料昂贵，做工精湛，难以伪造，而且那个丢了胸针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不慎弄丢的胸针在程鹏的办公桌下，并且被他们发现了，也就不会专程去伪造。 又过了五分钟，第三和第四个人一起到了，是金家和徐家的家主，两人都已年过六甲，虽然身体还健朗，但精力总归不如年轻时那样好了，所以他们也很少管事，只偶尔在大事上投票表决一下。 金家和徐家的家主年龄相仿，而且两家素来交好，在门口碰巧遇到，便一起有说有笑的进来了。 进来之后，冲着已经到的顾辉和温如岚点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跟坐的间隔比较远的温如岚和顾辉不同，他们坐的很近，在坐下之后还时不时的小声交谈几句。 交谈的内容是自家小辈的婚事，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不是孟醒所关心的，他的目光在金家和顾家家主胸口的棕榈叶胸针徘徊，这两个人也可以排除了。 只剩两个选项，简文鸿和严德胜。 依照动机来看，严德胜是同伙的可能性明显大一点，不过温如岚一直不太相信严德胜能有这份滴水不漏的谨慎，他这几日针对严德胜的调查也没查出对方和程鹏有什么暗中联系。 看起来公正严明的简文鸿，反倒是他的首要怀疑目标。简文鸿有这份不露马脚的细心，也有帮助程鹏布置这个袭击计划的能力。 对于温如岚的猜想，孟醒一直没有表态，他觉得这两个人都有可能，到底是谁，再等等就知道了。 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孟醒看了眼时间，7:50。 一个面相有些阴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的目光在会议室内扫了一圈，在触及到温如岚时，眸中闪过厌恶和无法抑制的恨意，为防失态，他的视线没有多在温如岚身上停留，只一声不吭的找了个离温如岚最远的对角线坐下。 孟醒打量着对方，这位明显就是严德胜了，他看着对方空空如也的胸口，又一次跟雪貂交换了一个视线。 就是他了。孟醒这样想。 温如岚却不这样想，他用手指轻轻敲着檀木桌面，对着严德胜露出了一个微笑：“严议员，令郎最近还好吗？” “腾”的一声，严德胜压抑着的怒火被温如岚这句话点爆了，他屁股刚刚粘上椅子，就被气得直接站了起来。 他面容因为怒意而扭曲，回答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嘴里吐出：“你还有脸问？”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便迈开了腿，看架势像是要直接过来揍温如岚。 孟醒脚步微微前移，准备在严德胜走过来前挡在温如岚面前，不过他这一步没有跨出去，因为严德胜被顾辉及时拉住了。 顾辉发挥了他的和事佬特质，安抚了严德胜几句，又拉又拽的硬是把严德胜拉回了原位。 严德胜屁股是坐回了椅子上，眼神却像是能喷火的一样，牢牢的黏在温如岚身上。这火焰但凡能够具象化，温如岚此刻大概已经化成焦炭了。 不过并不能，所以温如岚好端端的坐着，连一丝不自在都没有。 严德胜以为温如岚那句话是故意挑衅他，其实并不是，温如岚是在试探他，试探的结果孟醒也看见了，严德胜依然还是个一点就着的直脾气，实在不太像那个跟程鹏合谋的人。 但他也确实没有带胸针，除非简文鸿也没带胸针，否则严德胜必然是程鹏桌下那枚胸针的主人，也必然是跟程鹏偷偷合作的人。 7:56，程鹏来了，他状态不太好，脸上贴了个创可贴，手臂上也有包扎的痕迹。这都是那天被炸|弹波及到的伤，两天下来也没好利索。 是以，此刻一看到温如岚，就露出了跟之前的严德胜一样的神色，站在他肩膀上的金雕同样，一人一雕压抑着自己的厌恶，选了离温如岚最远的位置坐下。 最远的位置是对角线，对角线已经被严德胜占了，程鹏便坐在了严德胜的旁边，两人一左一右的坐着，表情还很同步，都对温如岚怀有极大的恨意，说他们不是同伙，简直都没人信。 虽然简文鸿还没来，孟醒内心的天平却已经倒向了严德胜。脾气是可以伪装的，现在的表现也可以是严德胜藏的太深，旁人看不出破绽而已。 但是真的是伪装吗？温如岚眯了眯眼，他将视线转向门外，等着最后一个人的到来。 八点整，简文鸿踩着时间推开了会议室的门，他一看众人都已经到齐了，便笑着道了声歉：“看来我来迟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走了进来。还是深灰色的西装，棕榈叶的胸针端端正正的别在胸口。 孟醒低头看了雪貂一眼，他觉得温如岚这回总该确认了吧。 证据已然摆在眼前，上议会五名成员之中，只有严德胜没有胸针，也只有他有冒着触犯铁律的风险，偷偷站队的动机。 雪貂的表情有些犹疑，他当然看到了这确凿的证据，但他内心就是觉得...严德胜不像是那么能装的人。 不过主观的判断总归没有客观的证据靠谱，他也只得暂时接受严德胜就是程鹏的同谋这个推论。 简文鸿作为上议长，也作为目前精神力者群体的真正领袖，他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 坐定之后，他清清嗓子，正想直接切入主题，却突然注意到了贴墙站着的孟醒，于是嘴里的话顺势拐了个弯：“这次举办晚宴的目的大家也清楚，为了开诚布公的谈谈，本次会议的谈话内容对外保密，所以还得请无关人员先行出去。”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对着孟醒歉意的笑笑。 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孟醒就是那个需要离开的无关人员。 孟醒摸摸鼻子，正想识趣的走人，温如岚却出言拦住了他：“他不用离开，他也不会泄密。”“这...”简文鸿的脸上有些许为难。 早就看温如岚不顺眼的严德胜一听则是直接开火了：“你说不用离开就不用离开，不会泄密就真的不会？你凭什么？” 程鹏也阴阳怪气的搭腔：“是啊，我都没将我的助理带进来，温总倒是面子大。” 温如岚并不理这两人，他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他只对着简文鸿道：“凭我。” 这是替孟醒做担保的意思，简文鸿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后却还是摇了摇头：“这样总归不太好，还是请这位...” 他看着孟醒犹豫了一下，上回虽然听过孟醒的名字，但是现在已经连姓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也正常，孟醒到底只是个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简文鸿或许因为温如岚的面子，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总归是没放在心上的，所以也就不记得姓名。 温如岚蹙了蹙眉，他还想要再争取一下，孟醒却主动站出来表态道：“我先出去了。” 说着，他便迈步向门外走去。刚走了两步，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折返了回来。他将雪貂从自己肩膀上抱下来，放到了温如岚桌前。 放完之后，他一刻不停的转身离去。 雪貂盯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追上去。 因为温如岚知道孟醒把雪貂留下是怕自己吃亏，这在座七个人，有两个人都明确对温如岚有敌意，魂兽放在自己身边总归安全点。 孟醒一走，简文鸿也终于可以开始正题了，在座的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时间也都很宝贵，他不欲浪费时间，孟醒一只脚刚踏出门，他就已经开口了：“前几天的袭击...” 孟醒只听到了这几个字，剩下的已经被在他身后关上的会议室大门挡住了。会议室的门是特制的，有隔音效果，孟醒虽然跟内部只隔了一道门，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孟醒虽然是主动出来的，但那是不想温如岚再替自己争执下去，并不代表他对议会内容不好奇。 此刻刚刚出门，他就将耳朵贴到了门上，试图用自己的听力挑战隔音门的质量。 还别说，就这么贴上去听，倒也能听到些细碎的语句，孟醒隐约听到了“仿生机器人”、“炸|弹”几个关键词，正听的入神，却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孟醒吓了一跳，好险才没叫出声来。回过头一看，吴进冲他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吴进很诚恳的道歉。 他都这么有诚意了，孟醒也不好再追究，只一边嘟囔着自己的警觉什么时候降的这么低了，有人接近自己都没发现，一边答了句：“没事。” “对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孟醒询问道。吴进刚刚还不在门口呢，不然他也不会毫无形象的贴着门去听墙角。 而程鹏都进去十来分钟了，吴进这个助理才姗姗来迟，明显不合理。 “我去替程总停车了。”吴进举了举手里的车钥匙，解释道。 “这样啊。”孟醒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孟先生站在门外，怎么不进去？”吴进问了一句。他有些好奇，因为他正准备进去呢。 “他们不让闲杂人等进去，说是会议要保密，你别去打扰了，否则惹你们程总生气。”孟醒看出吴进的意思，提醒了一句。 之前晚宴上程鹏是怎么冲吴进发火的，他还记得呢，吴进就这么闯进去，虽然不知者无罪，但程鹏肯定还会发火。 吴进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连忙冲着孟醒道谢道：“多谢孟先生提醒了，不然程总一定会...” 他劫后余生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孟醒摆摆手：“说到这个，我还要多谢你3号那天跟我通风报信。” “啊，这个没什么的...”大约是很少被人道谢，吴进有些不好意思：“温先生没事就好了。” “他是没事，不过...”孟醒话锋一转，审视的打量着吴进：“你出卖你的老板，就不怕他怪罪吗？” 他的目光有些逼人，因为孟醒始终觉得吴进对自己通风报信的举动有点奇怪。程鹏要对温如岚下手，程鹏的助理来对孟醒报信，这算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吗？ 吴进被看的不安的攥紧了手指，但他还是鼓起勇气解释道：“暗中偷袭是不对的，我不赞同程总的举动，即便他是我的老板。” 他说的义正言辞，一向低着的头都因为这句正义感爆棚的话而抬起了些许，但他又很快低下，低声呢喃道：“而且...温先生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他能赢。” 他声音虽然低，语气却很真切，仿佛这句话是出自他的肺腑一样。 至少孟醒听不出破绽，他又盯着吴进看了会儿，见吴进的神情还是毫无异样之后，他暂且放下了对吴进的怀疑。 孟醒看看四周，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了，但他犹不放心，冲着吴进招招手，示意吴进凑过来。 吴进听话的探过头来，孟醒犹嫌距离不够近，直接伸臂揽住了吴进的肩膀，吴进被揽的愣了一下，孟醒却没管他这一愣，直接道：“你们程总最近，有没有跟严德胜偷偷见面？” “严德胜？”吴进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摇摇头：“没有。” “那简文鸿呢？或者其他三位上议会成员。” 吴进依然是摇头，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跟程总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 “那你们什么时候不在一起？我说的是在公司的时间。”孟醒又问。 “这个...其实有很多时候...程总会支开我一段时间，叫我去跑腿送资料什么的。”吴进费力的回忆道。 也就是说，程鹏即便私下和什么人见面，也是避着吴进的。孟醒叹了口气，松开了揽着吴进的胳膊。 他不再提问了，吴进却主动的说起了一件事：“对了，孟先生，我最近...觉得程总怪怪的。” “怪怪的？怎么个怪法？”孟醒被提起了胃口。 “就是...就是...我们公司的账面上，所有流动的，或者可以变现的资金，他最近都提出来了，像是要买什么设备，或者做什么投资，可是...”吴进吞吞吐吐。 孟醒的好奇心已经被吴进完全钓起来了，他连忙追问道：“可是什么？” “我也不太确定...”吴进这句口头禅又来了。 “你只管说，说错了也不要紧。”孟醒催促道。 “可是...”吴进依然是犹豫。 当时他这幅语气，孟醒在电话里听的就很着急了，眼下当面表现出来，除了声音还配上了画面，让人着急的效果一下翻了倍。孟醒只恨不得摇着吴进的肩膀，将他肚子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 孟醒用着极大的耐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在他的再三安抚保证下，吴进终于肯开口了。 “可我们公司最近并没有买任何设备，或是做什么新投资。我觉得奇怪，偷偷查了下这笔资金的去向，都汇进了一个叫‘穹宇科技公司’的账户里。” “穹宇科技公司？”孟醒重复了一遍，他没听过这个名字。 吴进点点头，介绍道：“一家研究高新科技的科研型公司，主要研究精神力的应用。” 精神力...孟醒琢磨着这个解释，难不成程鹏是想买什么高科技设备，来在8月10日的比赛中作弊？ 这一点，吴进就不知道了。他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了孟醒。 孟醒一个人在原地沉思，吴进也没有再打扰他。 他想的入神，直到一段对话闯入他的耳朵，迫使他从沉思中惊醒。 是两个保洁员，他们从孟醒面前路过，一边结伴走路还一边先聊着。 “你今天的活儿怎么干的这么晚？是不是白天偷懒去了？”其中一人打趣道。 另一名保洁员直接翻了个白眼：“偷什么懒？是简议长叫我去仓库找东西去了！” “找什么东西？”同伴好奇了起来。 “就是那个棕榈叶胸针，简议长的那枚好像丢了，他又急着用，便去仓库里找了个来先用着。”保洁员答道。 “棕榈叶胸针？那不是议员人手一个，只有五枚的吗？怎么仓库里还有？”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一届的上议会只有五个成员，但是以前的上议会又不止五个。其实一般来说上议会应该有七名成员的，棕榈叶胸针也有七个，只是这届人数不足，另外两枚没有主人，丢在仓库里存着了而已！” 第78章 这两名保洁员之后再说什么，孟醒就没注意了。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保洁员之前对话的内容所吸引。 简文鸿的胸针丢了，这意味着孟醒之前的推论被推翻了，简文鸿仍然有嫌疑，甚至嫌疑还比严德胜要大一点，毕竟简文鸿在胸针丢了之后，还会想到找一个替代的，这份缜密的心思，若非孟醒凑巧听到保洁员的对话，大概就这么漏过了这条大鱼。 但是这也意味着局面回到了原点，严德胜和简文鸿这两人究竟哪一个是那个将胸针遗落在程鹏办公室的人？ 孟醒看了下时间，8:43，这调停会才开了四十三分钟，看起来还有一会儿，而眼下开会的这座大钟楼，是上议会办公的地点，也就说，严德胜和简文鸿的办公室也在这里。 孟醒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作为助理，他和吴进一起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着各自的老板开会结束，但突然，孟醒捂住了肚子，并且表情很是痛苦。 “孟先生，你没事吧？”吴进关切的问了一声。 “没事...”孟醒故作坚强，想要继续坚持，可他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对吴进吩咐了一句：“我去上个厕所，可能比较久，如果我还没回来，会就开完了，麻烦你替我跟温总转告一声，让他不用等我，先回去就好。” “好的好的，我一定帮你转告。”吴进忙不迭的答应。 “那就拜托你了。”孟醒又道了一句谢，随后才扶着墙离开。 为求逼真，他一直捂着肚子，走路还特意表现出一股因为疼痛而生的虚浮感。做戏做全套，孟醒一路维持着这幅样子，真的去了厕所。 但是关上厕所隔间门之后没多久，门便再次打开了，却已经空无人影。 孟醒又套上了隐身状态，隐身卡不是一个buff，而是一个光学折射装置，只要这个装置不坏，就可以一直使用，十分的实惠。 接近九点的时间，除了少数几个加班的工作人员，例如之前那两个保洁员，大部分员工都已经下班了，所以钟楼内很安静。 孟醒独自在钟楼中穿行，钟楼并不高，但也有五层，严德胜和简文鸿的办公室会在哪，孟醒也不知道。 但是，根据孟醒的经验，办公室一般都会设置在顶层，所以他直接往五楼走。事实证明他猜的没错，这两人的办公室都在五楼，还正好相邻。 办公室这种存放着重要文件的地方，一般都会上锁，孟醒本来还要犯愁一下怎么撬开办公室的门锁，但是来了之后发现，五楼这些房间用的都是电子锁。 高科技虽然新颖便利，但是有时候未必就比传统手段好使。这要是个传统门锁，孟醒还得另寻他法，但这是智能芯片控制的电子锁，这就很简单了。 孟醒又拿出了一张上回使用过的卡，程序编辑卡。芯片被篡改之后，孟醒轻轻的一按，锁舌就打开了。 孟醒先进了严德胜的办公室，他在办公室内搜寻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严德胜跟程鹏勾结的证据，倒是发现了一张温如岚的照片。 照片上的温如岚脑袋被打了一个红叉，并且下笔非常用力，纸张几乎都凹陷了下去。 看得出严德胜对温如岚是真的恨之切，除了在照片上画红叉，说不定还在背后偷偷扎小人。但恨归恨，他有没有付诸行动，是两回事。 孟醒在严德胜的办公室里算是一无所获，他小心的将所有东西复原之后，又原样带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随后，他又去了隔壁简文鸿的办公室。 简文鸿的办公桌非常简洁，只有一些常备的办公用品，但寥寥几个摆件，却也彰显出了主人的品味。 程鹏在办公桌上放了个玉貔貅，这是商人常放的摆件，寓意招财进宝，但是简文鸿放了只威风凛凛的雄狮。 雄狮是纯金做的，工艺非常精湛，头部的鬃毛栩栩如生，神态也威风凛凛，高昂的狮头傲视一切，满是百兽之王统领全局的王者气度。 狮子脚踏着自己的疆土，也就是这张办公桌，高密度的纯金狮身在檀木办公桌上甚至压出了微微的印痕，像是嵌在这儿了一样。 这只雄狮大概已经在这儿摆了有些年头了，但这些逝去的时间无法抹去金狮子的威仪，它依然威风凛凛，踩着疆土傲视一切。 但是简文鸿不一样，他老了。 而且，有新的，更优秀的年轻狮子出现了。 狮群中，年迈的狮王被强壮的年轻狮子打败，交出王国的权柄，是宿命。 但是简文鸿是否甘心接受这样的宿命？ 孟醒其实一直有个疑惑，如果跟程鹏合谋的人真的是简文鸿，他的动机是什么？ 这位简议长以公正严明闻名，对待自己家的小辈也不曾偏颇过，他更不应该在温如岚和程鹏两人之中有所偏向，毕竟这两人都跟他非亲非故，也并没有任何利益往来。 孟醒想不通，但是这座金狮子雕像给了他灵感，简文鸿图的会不会是权？他做了那么多年精神力者的领袖，坐惯了高位，突然有人要夺走他领袖的位置，他大抵是不会甘愿的。 但对方是s级精神力者，根据精神力者们有史以来的传统，这个位置，他非让不可。 不过幸好，这回的s级精神力者有两个，一个是温如岚，一个是程鹏。 这也就让他有了选择的余地，跟温如岚相比，明显程鹏更好掌控一点。更甚至，如果他和程鹏达成了什么交易，在程鹏上位之后，简文鸿手里的权利或许不会输给现在。 不过这也只是孟醒的猜测，金狮子雕像说明不了什么，他需要更直接的证据。 孟醒开始翻找起来，桌面上的东西一眼就能望到头，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他翻的是放着文件的抽屉。 孟醒大略扫了下，这些文件有大多是上议会内部的财政支出报告，又或者跟政府部门关于精神力者跟普通人和平共处的协议约定，都是很正常的公文。 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的了。 孟醒将这摞文件翻了大半，他已经不觉得自己能翻到什么，但本着一个不漏的原则，他还是从头翻到了尾。 惊喜总是不期而遇，在这摞文件的最底部，倒数第三个文件袋，孟醒看到了“穹宇科技公司”这几个字。 他本来没太注意这个名字，甚至直接将这份文件翻了过去，但是翻过去没多久，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个名字他隐约在哪里听过...不就是吴进之前跟他说的那个程鹏投入了大量资金的公司吗？ 孟醒回想起来了，他连忙又往回翻，找到了“穹宇科技公司”这份文件之后，他将整个文件袋抽了出来。 文件袋是透明的，孟醒没有打开文件袋，而是先就着透明封面阅读了一下放在首页的关于“穹宇科技公司”的介绍。 这应该是“穹宇科技公司”自己写的介绍，因为行文中的自称是“我司”，“穹宇科技公司”在文中详细列举了自己的科技实力，以及对精神力研究的深入，在同行中一骑绝尘。 在进行了大篇幅的自夸之后，终于在文章结尾，对方切入了主题：“对于先生您提出的需求，我司在全面评估后确认有能力完成...” 完成什么？ 这就需要看下一页了。 孟醒正想将文件抽出来，看个究竟，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以及说话声：“知道了，这件事等白天再处理，你明早将文件放到我办公室。” 这是简文鸿的声音，对方浑厚的音色很有辨识度，孟醒一下认了出来。 简文鸿来了，楼下的会议已经结束了，简文鸿特地到五楼来八成是要到办公室。孟醒立刻将文件原样放回了抽屉里，并且将抽屉小心的带上，自己则闪身站到了角落里。 他做的十分迅速且及时，在他做完这一切后，门也同时从外被打开，他但凡犹豫一秒，都不会将自己翻动的痕迹清理干净。 但孟醒没有犹豫，所以简文鸿看到的就是自己干净简洁的桌面，跟自己走之前一模一样。 他也并没有察觉到屋内有人，一边继续跟电话里的人吩咐几句，一边将门随手带上。 吩咐完后，他人坐到了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电话也被挂断了。他仍然看着手机，却并没有进行任何操作，他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等待什么。 没多久，他等待的东西来了，是一通电话。 “喂。”简文鸿按了接听。 孟醒不敢离简文鸿太近，到底是a级精神力者，五感比常人敏锐，离得近了难免对方发现不对，所以他站的比较远，也就听不到电话里的内容，更不知道简文鸿是在跟谁打电话。 不过很快，简文鸿自己说了出来。 在安静的听了一阵后，简文鸿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他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程鹏，不要把你那些事都丢给我，我又不是你的佣人！” 程鹏？！在简文鸿说出这个称呼之后，孟醒一切的猜测都得到了论证。他心绪起伏，表面上却仍维持着平静，不让紊乱的呼吸暴露自己，他安静的继续听下去。 程鹏大约是又说了什么，简文鸿的神情突然变得有几分阴沉：“你威胁我？” 说话的同时，他握着手机的五指微微用力，不慎按到了免提键，程鹏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响起。 “简议长，我不是在威胁你，只是你也知道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温如岚一上位，我是什么下场，你又是什么下场。当然，简议长您不像我，您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大概要提早退休了，温如岚肯定会将大权揽在自己手里，简议长您就是他的挡路石啊。” 程鹏用着敬语，语气却是讥讽，他话锋一转：“而我就不同了，简议长，我这个人，你是知道的，我也懒得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现在怎么管理上议会，之后继续怎么管理，我绝对不插手！” “所以这不是我的事，而是我们共同的事，简议长你一天到晚藏头露尾的，生怕温如岚发现，什么事都不敢亲自出面，光让我东忙活西忙活，这可不太地道。” 简文鸿没有再将电话切回听筒模式，他直接将手机放在桌子上，做了个深呼吸，压下自己被程鹏挑起的火气后，他又恢复了之前的沉稳音色：“你只管运送，具体布置的事我会负责的。” 程鹏笑了起来：“这就对了了嘛简议长，你也得出出力。” “你记得将设备调试清楚，10号的对决一定要万无一失。”简文鸿叮嘱道。 “知道了知道了，穹宇公司的人早就调试过了。”程鹏冷笑了一声：“我倒要看看温如岚这回怎么死。” 话题道这里终结，程鹏先挂断了电话，简文鸿也合上了手机。 他双手合握，坐在办公桌前看着熄了屏的手机思索了片刻，突然，他将手伸向装着文件的抽屉。 这个动作看的孟醒心头一紧，他是将所有东西放回原地了没错，但他也担心会有所疏漏，他害怕简文鸿看出些什么。 幸好，简文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他翻找着文件，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份，他合上抽屉，从椅子上站起身，带着这份文件离开了办公室。 孟醒一直等到脚步声完全远去才敢松口气，他悄悄走到了抽屉旁边，想要找到之前那份没来得及看到关键内容的关于“穹宇科技公司”的文件，程鹏和简文鸿的对话已经说明了这个公司提供的设备是他们计划的关键。 然而很不幸，简文鸿是没发现异样，但他却将孟醒想看的那份文件带走了，孟醒不死心的将这摞文件翻了三遍，无奈得出了这个事实。 孟醒又将办公室内其他柜子搜了一圈，都没发现什么其他的有关“穹宇科技公司”的文件。 孟醒叹了口气，他虽然知道了简文鸿是那个和程鹏合作的同谋，但是却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准备什么，布置什么，8月10日那天又要用什么手段对付温如岚。 不过继续留在这间办公室也没用了，孟醒就差将地砖敲下来了，却什么都没发现。 孟醒只得离开，离开了大钟楼，确认再无危险之后，孟醒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进行开机。 他当然不会犯那种在潜入的时候没关手机导致暴露的错误，在去简文鸿的办公室之前，他就将手机给关机了。 此刻一开机，还没来得打开锁屏，就看到十几个未接来电，通通来自温如岚。 第79章 孟醒翻了下来电记录，发现这十几个电话竟然还呈现出了一定的规律，基本每隔五分钟打一个。 上一个来电时间是22：45，而现在是...孟醒看着手机右上角的时间显示，22:49，分钟在他眼前跳了一下，变成了22:50，同时，温如岚新的电话来了。 孟醒按了接听，温如岚带着些急躁的嗓音在听筒中响起：“你在哪？” “我在...”孟醒环顾了下四周，他在马路上，亮着车前灯的车辆不断从他身边驶过，但具体是叫什么路，他还真不知道，不过他很快找到了路牌，于是也就有了答案：“在钟鼓路。” “你在那里干嘛？”温如岚蹙了蹙眉，急躁的嗓音带上了点疑惑。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孟醒酝酿着措辞，准备跟温如岚好好讲讲自己今夜的发现。 可就是这一酝酿的间隙，等不到回答的温如岚就抛出了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孟醒被打断了思路，嘴里的解释也从上一个问题歪到下一个：“因为我关机了。” “为什么关机？”温如岚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了。 孟醒本想老老实实解释，可他突然回过味来，温如岚这个问题问的怎么好像是妻子在查夜不归宿的丈夫的岗一样？他们又不是夫妻关系，他去哪里，手机关不关机还要跟温如岚报备吗？ 温如岚同样反应过来，自己问的问题和语气都不太对。不过他也没办法，虽然孟醒让吴进转告他不用等，但孟醒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内，并且不知道去哪了，温如岚就会止不住的焦躁，而且他还打了十几个无人接听的电话，此刻一联系上孟醒，在这段失联的时间里不断加重的焦虑自然是一股脑爆发了。 但他也及时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下自己的情绪，在孟醒说“我回来再告诉你”的时候，他按捺着焦虑“嗯”了一声。 23:23，孟醒回到了温如岚的别墅。 温如岚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等他，雪貂却早已蹲守在了门口，孟醒刚一开门，就灵活的窜上了孟醒的肩膀，随后还将鼻子放在孟醒脖颈间嗅了嗅，像是在嗅有没有别人的香水味。 当然是没有的，而且精神力所化的雪貂也并没有嗅觉。 不过温如岚是有的，孟醒在他旁边的沙发坐下，他没有嗅到什么特别刺鼻的香水味，也没有看出孟醒身上有什么异常。 孟醒应该是去干正事的。温如岚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但他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里就是有一种恐慌，担心孟醒会离开自己。 此刻看到孟醒回来，他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他的坐姿跟随者心情一起变化，他不再正襟危坐，而是放松身体，倚在了沙发上。 他没有发问，孟醒就已经急不可待的主动将自己今晚潜入简文鸿办公室的发现说了出来。 他说了简文鸿是程鹏的同谋，也说了简文鸿的动机，和他预备与程鹏在8月10日的对决上动什么手脚的事。 但是，具体动什么手脚，孟醒就不知道了，他现在说起来还是一脸懊恼：“简文鸿要是进来的再晚一点，我就可以看到那个穹宇科技公司到底跟他有什么合作了。” 又或者简文鸿最后没将那份文件带走，但很不幸，这两个小概率事件都被孟醒赶上了，以致于他现在对程鹏他们的计划一头雾水。 温如岚将孟醒的话在内心过了一遍，他沉吟了片刻，安抚道：“这个不急，只要他们行动，就一定会露马脚，现在知道了是简文鸿就好查多了，我可以集中人手查他。” 孟醒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 这个话题暂时告了一段落，温如岚转而说了说自己遇到的一件事：“对了，那个吴进...” 温如岚说到这个名字不由皱了皱眉：“你觉不觉得他有点奇怪？” 孟醒愣了一下，他其实一直觉得吴进挺奇怪的，即便吴进一直对己方释放着善意，每个举动也似乎都在帮助他们，但孟醒还是对吴进有挥之不去的怀疑。 不过这可能是他单方面的偏见，因为在第一次见到吴进时，系统那片刻的雪花屏，让他先入为主的觉得对方有问题，不过温如岚竟然也这么想，似乎就不是他的偏见了。 “你觉得他哪里奇怪？”孟醒询问道。 “他对我的态度...有些过分热情了”温如岚斟酌着道：“他先前跟你打电话提醒你程鹏在仿生机器人上动手脚，今夜又告诉你程鹏资金的去向，目的都是为了让我提早防范，顺利赢得8月10日的对决，他图什么呢？” 吴进身为程鹏的助理，程鹏上位对他才是最有利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帮助对手的事，仅仅是因为对温如岚的仰慕？老实讲，温如岚不太相信这个说法。 孟醒其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在我面前表现都很正常，我找不出他在说谎的破绽，要么是他太能装，要么是他说的是真的。” “总归，他到底想做什么，八成也跟8月10日的对决有关系，我们防着点他就好了，看看他到底是人是鬼。”孟醒提议道。 只能这样了。温如岚点了点头。吴进有没有问题只是个猜测，但是程鹏和简文鸿要对他动手是必然的，所以他眼下的精力应该先放在应付这两人上。对于吴进，要有防备，但也不必大费周章的去调查。 达成了共识，时间也到了半夜，两人谈完后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至于查简文鸿的事，温如岚也在睡前吩咐了下去。只是简文鸿这个老狐狸藏的确实够深，饶是温如岚的情报网，一时也打探不到他的动向。 8月8日，温如岚派出去的属下一无所获。 不过再狡猾的狐狸，也怕耐心的猎手，在蹲守了近两天之后，在8月9日的傍晚，温如岚收到了属下传来的消息，他随即将消息告诉了孟醒。 “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孟醒念着这个名字。 温如岚点点头，并且附上了说明：“跟传统的精神力干扰装置不同，这个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最大的特点就是定向，它可以提取特定的精神力波段，进行干扰，而不符合这个波段的人，则不会察觉一丁点异常。” 这是闻所未闻的装置，不过穹宇科技公司这家专攻精神力应用的公司很早前就在研发精神力的波段，对于这个定向装置，他们也早有构想，只是资金一直不足，无法真正研发。 但是程鹏投入了大量资金之后，他们愣是在短时间内将构想变成了现实，真的研发出了这么一台定向干扰装置。 而这台装置会用在谁身上，都不用思考，必然是温如岚。 明日对决的场地在大钟楼，而简文鸿今天下午偷偷令人将这台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运进了大钟楼内。 这装置体积并不小，差不多有钢琴大小，想要藏起来并不容易，不过那是对旁人，对于上议会的议长，简文鸿想在大钟楼内藏这么一台机器，也谈不上有多难。 根据温如岚属下汇报的消息，简文鸿将机器藏在了地下二层的一间仓库里，而对决的场地在地下一层，一层楼板的距离，无法影响这台装置的干扰效果。 只要在对决中启动短短的一瞬，温如岚的精神力就会受到干扰，即便时间很短，但在这样的巅峰对决中，一秒已经可以决定很多事情。 而这短短一瞬的异常，不要说其他观众察觉不到，或许就连温如岚本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是受到里外力干扰，而自以为自己是发挥失常。这个计划堪称完美。 温如岚向孟醒解释完后就蹙起了眉头，他现在虽然知道了这个定向干扰装置，知道了程鹏和简文鸿的计划，但是怎么应对，他却还没想好。 直接揭发对方的阴谋是下下策，因为凭简文鸿的手段和人脉，温如岚未必能拿到让对方无可辩驳的证据，他空口无凭往外一说，简文鸿只会将装置偷偷转移，换个方式再动手，根本无法动摇简文鸿的地位。 而且这就是打草惊了蛇，想再抓住对方的马脚就难了。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将计就计，装作不知道对方的布置，然后在对方发动装置却不见起效，心神大乱的时候趁机结果对方，只要赢了明天的对决，温如岚坐上精神力者领袖的位置就已成定局了。 但是要怎么令对方的装置不起效，温如岚有点犯难，对于这款市面上都见不到的全新科技产品，他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 他的凝重表现在了脸上，孟醒猜到了些许温如岚的想法，他不由咧嘴笑了起来。 温如岚没有办法，但是他有。 “看！”孟醒将手里的卡牌举到了温如岚面前。 “这是...”温如岚一愣。 “我昨天新抽到的sr卡。”孟醒得意洋洋，三天的防沉迷期一过，他就重操抽卡大业，这回就不如之前那样欧了，他氪到上限，也只抽到了一张sr，也就是他手里的这张。 “反弹卡，持续时间三秒，期间反弹己方受到的一切伤害，并且同等作用在敌对目标身上。”孟醒念着卡牌的解释。他越念笑的越灿烂，这又是一张他本来不知道该怎么用的卡，但是似乎每一张没用的卡最后都会恰到好处的用上，就像上一重梦境里那个玄冥破月旗一样。 这或许是他另一种层面上的欧气？就当这是欧气吧。孟醒并没有多想。 只要在程鹏和简文鸿启动定向干扰装置的同时，孟醒发动这张反弹卡，那么精神力受到干扰的人就变成了程鹏，温如岚可以抓住这一瞬的时机，直接结果对方，赢得比赛的胜利。 顺道还能让这两人体会一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谓是一石二鸟。 孟醒将自己的想法详细的告诉了温如岚，他自觉自己的计划很稳妥，温如岚简直可以说是赢定了。 但是温如岚听了之后，眉宇间的忧虑却并未减少多少，不过他也没有反驳孟醒的计划，只点点头道：“就这样吧。” 说着，他就一个人上了楼。 他要仅仅是这样表现，心大如孟醒，大概不会察觉什么异常，但偏偏一直恨不得绑定在孟醒身上的雪貂，竟然从他肩膀上跳了下来，跟在主人的后边回了房间。 这几天来，雪貂一直是他想摆脱却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累赘，但眼下，对方突然自己走了，孟醒却有些不习惯了。 他坐在原地犹豫了片刻，也跟着上了楼，却不是回自己的房间。“叩叩”两声，孟醒敲了敲温如岚的房门。 门内并没传来应答，孟醒也没有听到温如岚走动的脚步声，门却自己开了一条缝儿，雪貂从门缝里探出脑袋来，抬头看着孟醒。 雪貂打开的门缝儿很小，仅够它这也纤细的貂身探出脑袋，孟醒不要说从门缝钻进去，他就是透过这丝门缝看看温如岚都做不到。 这其实是隐晦的拒绝的意思，温如岚不想让孟醒进来，他想一个人独处，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其实又期盼着对方过来，所以雪貂就开了这么条小门缝儿。 温如岚这么复杂且矛盾的心思，孟醒猜不出来，不过他的做法也比较简单粗暴，他决定直接问问温如岚。 所以他蹲下身，将雪貂抱了起来，然后强势的将这狭窄的门缝儿推开，直到能容纳自己进入。 第80章 孟醒将门推开，自己走进来后再关上。 他抱着雪貂走到窗前，温如岚正坐在窗台上，侧头看着远处的大海。 夜色之下，海浪在潮汐作用下不断翻涌，波浪涛涛，一次次冲刷着沿岸的礁石，起伏的海浪线一如他此刻起伏的心绪。 “怎么了？” 温如岚听到身侧传来的询问声，他没有扭头，目光仍然望着远方的海潮，但他也并没有在看海潮，事实上，他的目光并没有落点，他只是在对着海浪走神。 他没有回答孟醒的问题，孟醒也不催促，抱着雪貂在旁边等。 不过等也不是老实的等，他一边等一边捏着雪貂的爪子，带着雪貂做些拍掌击掌的无聊动作。 做动作的虽然是雪貂，但作为与雪貂心意相通的温如岚自然是能感觉到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胜其扰，半晌之后，温如岚终于开口说话了。 “还有两个小时。” 孟醒愣了一下，什么还有两个小时？他随即反应过来，温如岚说的是时间。 还有两个小时，今天就结束了，指针跨过23点的最后一个分钟，最后一个秒钟，全部的数字归零，那就是新的一天了。 这本该是很正常也很普通的事，日升月落，时间一直都在往前走，人在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成长到一个独当一面的成人中间，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一天。 但明天却又是不太普通的一天，对温如岚而言，那或许是他的最后一天。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偷袭。 这句箴言一样的话早在一切开始之前就写在了剧本的最末尾，像是无可改变的结局。 温如岚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他也很少在孟醒面前表现过自己对这个日期的在意。但在这个注定的死期即将到来之时，他还是无法待之如常。 孟醒在迟钝了那么久之后，终于从温如岚这短短六个字中窥探到了一丝温如岚内心隐藏的不安。他沉默片刻，再一次的保证道：“有我在呢。” 他会帮助温如岚赢得明天的对决，也会让温如岚活过这一天。 孟醒说的很认真，也很坚定，这是他的承诺，他会拼尽全力去达成。 但很多事情，并不是拼尽全力就能做到的。 温如岚知道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对着孟醒笑了笑。只是即便是孟醒，也看得出他的笑容只浮于表面，他内心惶惶不安的隐忧并未因为孟醒的承诺而减少。 孟醒不知道该怎么让温如岚安心，他想了半天，也只是又补充了一句：“不用担心，明天我一步都不会离开你的。” “你说真的？”温如岚眉宇间的忧虑因为孟醒这句话褪去了，他挑了下眉。 “真的。”孟醒点点头，贴身保护才是最保险的。 “两个小时后，就是明天了。”温如岚提醒道：“一步都不离开我，你今夜是要跟我睡吗？” 孟醒噎住了。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 孟醒想改口，但诺言出口不过五分钟，就改口否认，未免显得他的话都是儿戏，他之前的承诺也都不再具有任何可信度。 而且...依照孟醒之前的经历，温如岚死于偷袭，这个偷袭的范围可能很广很广，未必就是指程鹏在对决上耍的手段，只要是在8月10日这个日期内，致命的危险随时可能到来。 所以孟醒思虑再三，答了一句：“等我一下。” 说着，他就将雪貂从手中放下，转身跑出了温如岚的房间。没过多久，孟醒又回来了。 他进门时被卡住了，因为他抱着一整套被褥，枕头也搭在被褥上面，除了床和床单，睡觉的用具，他通通自备了。 温如岚看着那团被卡在门口用力往里挤的棉被，和抱着棉被的男人，嘴角不由抽了抽。 雪貂也用爪子扶住了额，低着头不去看孟醒。 而在温如岚终于看不下去，准备上前去帮忙的时候，孟醒却已经成功克服障碍，将这摞被子抱了进来。 他将自己的枕头和被子放在温如岚的床上，又细心的丈量好界限，务求自己的被褥和温如岚的被褥各占一半，全部摆好之后，他对着温如岚发出邀请：“睡觉吧。” 温如岚：“......嗯。” 已经快11点了，是该睡觉了。 关了灯后，孟醒和温如岚一左一右的躺上了床，至于雪貂...它躺到了正中间，两床被褥的分界线上。 但是这个正中的位置，它待了没多久，就开始向孟醒那边滚，它翻了一圈，不偏不倚的翻进了孟醒的被子里。 还没感受到孟醒被窝的温暖，雪貂就被孟醒用手指推了出来，孟醒将雪貂推到了温如岚那边，并且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条毛巾。 孟醒替雪貂把毛巾盖好，毛巾角落还细细的卷好，几乎把雪貂卷成了一个毛巾卷，动弹不得。最后，孟醒还点了下雪貂的脑袋，对着雪貂，也对着雪貂的主人：“自己睡自己的。” 温如岚：“......” 不管温如岚心情如何，反正孟醒是真的准备睡了，毕竟明天是很重要的一天，他的神经必须时刻保持紧绷，以此应对可能到来的危险，养精蓄锐很有必要。 但是温如岚睡不着，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之后，又怎么能在死期临近时安然入睡呢？ 毕竟眼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都可能是最后的一分一秒了。把生命最后的时间用在睡觉上，无疑是很浪费的。 “如果你快死了，你会做什么？” 孟醒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了身侧传来的询问声。他正在酝酿困意，不想将自己已经酝酿出一点的困意打破，所以他没有睁眼，只闭着眼答道：“当然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完成自己的心愿，这样即便死了，也没有遗憾。” “我也是这么想的。”温如岚轻轻答道。 而这句回答之后没多久，孟醒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响动，像是在翻动被褥。 孟醒还没琢磨明白温如岚在做什么，就陡然感觉到一道压在自己被褥上的重量。 不是雪貂。孟醒第一时间得出了这个结论。这几天里雪貂赖在孟醒身上的时间比待在主人身边还多，孟醒早就习惯了雪貂的重量，所以立刻分辨了出来。 那么这间房内，除了他自己和雪貂，就剩一个嫌疑人了。 孟醒睁开了眼，就看到支着上半身，撑在他的被褥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温如岚。 他头低的很低，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吻上来一样。 在这个梦境的九天里，这大概是温如岚离他最近的一次。这个过近的距离立刻触动了孟醒的神经，他盖在被子下的肌肉暗自绷紧，警惕道：“你想干嘛？” “达成心愿。”温如岚回道。 达成什么心愿？温如岚暗哑的嗓音已经说明一切了。 孟醒内心警铃大作，随时准备将温如岚推开。但他却一直没有动作，因为温如岚说是这么说，但除了将身体撑着孟醒上方，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孟醒，像是想征得孟醒的同意。 孟醒怎么可能会同意，他直接道：“这个心愿你还是先放一放吧。” 听到拒绝，温如岚没有离开，依然直直的看着孟醒，似乎仍期盼孟醒改口。对此，孟醒也不躲不闪的会看着温如岚，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坚决。 两人僵持良久，终于，温如岚先行退了一步。 他收回自己过界的手臂，坐正身体，倚靠在床背上，不再看着孟醒。 就在孟醒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一句：“我可以在下面。”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温如岚酝酿许久，终于说出了这个最大的让步。 下面？孟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如岚在说什么。他的睡意是被温如岚彻底搞没了，于是他也坐了起来，无奈道：“这不是上面下面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温如岚追问。 “问题是...我是个直男。”孟醒认真的说着理由。 温如岚却笑了，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孟醒：“......我真的是直男啊。” 思维逻辑上是个直男，温如岚是承认的，但是身理上...温如岚扔出了一个惊雷：“你对我有反应。” 孟醒：“？！” “我什么时候对你有过反应？！”孟醒满脸震惊，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弯掉了？ “那回醉酒的时候。”温如岚帮着孟醒找回记忆。 说到具体的时间点，孟醒有点想起来了，他当时好像是有点反应...不过... “这怎么能作数呢？我当时喝醉了，而且你那么撩拨我，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有反应的好吗？” “是吗？”温如岚意味深长。 “是、是啊。”孟醒莫名的有些气短。 “那你现在没醉酒，你到底是不是直男，试试不就知道了？”温如岚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自己的衣服，眼看着他就要将上衣脱掉了。 孟醒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他立刻伸手握住了温如岚的手腕，阻止对方继续动作。 温如岚却也并不肯就此罢手，他跟孟醒角着力，同时还继续加码：“睡我，你又不会吃亏。” 孟醒：“......” 他都快被温如岚这个逻辑绕进去了，但他在一团乱序中找到了出路。孟醒叹了口气，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去将温如岚的衣服拉好：“不吃亏我就要睡你吗？那我睡别人也不吃亏，我为什么不去睡别人呢？以前上学的时候也有很多小女生追我的，各个都长得很漂亮。” “你跟她们睡过？”温如岚的重点突然歪了，语气也突然凌厉起来。 “...没有，我就是举个例子。”孟醒对温如岚抓重点的能力很无语。 “我就是想说，因为觉得不吃亏就去睡别人，那不就是衣冠禽兽吗？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有控制欲望，担负责任的能力。”孟醒一语双关，他在说自己，也在说温如岚。 温如岚听懂了，控制欲望...温如岚一直都是控制着的，他想要慢慢来，一步步的攻陷孟醒的心房，但他又很害怕，害怕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 距离0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而在这最后的几十分钟过后，他可能就会莫名其妙的死去。 所以一直压抑的欲望于今夜爆发，最起码，在临死之前，他想要真正跟孟醒在一起。 但是孟醒拒绝了他。 温如岚的手不再用力，他低着头，不让孟醒看清自己此刻的神情。 孟醒也松开自己的手，他沉默片刻，其实温如岚今夜为什么突然这样，他也能猜得到原因，归根究底，温如岚今夜一切的异常，都仅仅是因为对8月10号这个日期的不安。 言语是苍白的，孟醒的承诺终究没能给对方带来真正的安心，他也不准备再说什么，他只准备做。 孟醒重新躺了下去，他给自己掖好被子，一边闭着眼睛推演自己明日的计划，一边又说了一遍：“睡觉吧。” 温如岚待着没动，但片刻之后，他也慢慢躺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成心不让孟醒安稳睡着，在安静许久之后，孟醒的困意又有些上头的时候，他突然又冒出一句：“你忘了对我说晚安。” 孟醒用意志力与困倦的大脑做抗争，他费力的分析了一下温如岚这句话，有些不解。 温如岚似乎对于“晚安”这个词有什么特殊的执念，因为温如岚以前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为什么你总要我对你说晚安？”孟醒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将睡未睡的神智有些不清醒，他不小心用了“总”这个字眼。 温如岚察觉到了，但就像之前一样，他没有刨根究底。 他只是轻轻回道：“因为除你之外，没有人会对我说晚安。” 温如岚说出答案之后，孟醒没有回应，他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像是睡着了。 温如岚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两个字，有些失望，但他又不忍再去打扰对方的睡眠，便也给自己盖好了被子，背对着孟醒，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 漆黑的卧室之中，除了两股轻缓的呼吸再无其他声音，但突然，黑夜中响起了一道男人的嗓音。 “温如岚。” 温如岚立刻转过头，就看到孟醒像之前一样仰面躺着，他的呼吸也一如睡梦中那样平缓，唯独嗓音很清醒。 他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 莫名的，温如岚突然觉得这道嗓音有些熟悉，不是温如岚对眼前的这个孟醒的熟悉，是对他记忆深处，某个早已忘却的角落里的，那个记不清面目，记不清姓名的男人的熟悉。 “晚安。” 孟醒的声音和记忆中的男人的重叠在了一起，温如岚惶惶不安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不需要什么长篇大论的保证或是承诺，仅仅是这短短两个字，他就再无畏惧。 温如岚安稳的睡着了，一夜好梦。 第81章 清晨，日光穿透窗帘的缝隙，不偏不倚的照在孟醒的眼皮上。 孟醒眼皮轻轻颤动了一下，这刺目的日光将他从一夜的安眠中唤醒，但他的意识却还未真正清醒。 天色还早，对决是在晚上8点举行，所以不用急着起床。孟醒内心隐约有这个认知，所以他放纵了自己，懒洋洋的准备再眯一会儿。 他换了个睡姿，躲避那讨人厌的照在他眼皮上的阳光。 日光不再打扰他的美梦了，但是孟醒却没有如他设想的那样，继续睡下去，因为他在翻身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了团异物。 或许还不止一团，孟醒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个带毛的，和一个不带毛的。 带毛的那个比较小，只团在他胸口，不带毛的那个就比较大只了，一双手臂都横在他身上。并且，孟醒还感觉到了一缕贴近自己脖颈的温热呼吸。 孟醒被吓醒了，他睁开眼，就看到睡在自己身侧的温如岚。 温如岚这张床很大，两个成年男人睡在一起，都富裕的可以打滚儿。孟醒昨夜也亲手用被褥划分了距离平等的楚河汉界，保证两边睡的都很宽敞，但眼下，楚河冲垮了汉界，直接蔓延到孟醒的地盘了。 不光如此，温如岚的那床被褥在晚上孟醒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掉到了地上，温如岚身上盖的是孟醒的被子，他抱的也是孟醒。 本来两人的距离还不算太近，温如岚将头抵在孟醒的肩膀，但是孟醒这一翻身，就导致距离的拉短，温如岚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喷吐在孟醒敏感的颈侧，引起皮肤的战栗。 孟醒：“！” 他往后仰了仰头，先避开温如岚的呼吸，随后又动作小心的搬起了温如岚的手臂，想要在不吵醒对方的情况下让对方回到自己该待的位置。 孟醒已经努力做的很轻了，但是在经历了一场堪称温如岚有记忆以来的最安稳最舒适的睡眠之后，他的精神得到了极大的补足，好梦到了尾声，正是将醒的时候。 孟醒的这个动作成为了唤醒他的契机，温如岚缓缓掀起眼皮，他只掀起了一半，因为他也才刚刚醒，还带着点睡梦中的迷茫。 不过很快，涣散的瞳孔在眨了几下后慢慢聚焦，眼前的人影重叠在一起，他看到了孟醒神情有些僵硬的脸。 温如岚愣了一下，他很快从孟醒的表情，和眼下两人的姿势上判断出了大概情况。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睡姿。”在判断出前因后果之后，温如岚主动解释。 孟醒：“......那你现在的姿势你总能控制吧？”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温如岚依然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温如岚跟着看过去，“嗯”了一声，然后慢吞吞的收起自己越界的手臂。 “还有这个。”孟醒将温如岚遗留在自己这边的雪貂也丢了过去。 孟醒动作并不重，而且下边也有柔软的床铺垫着，雪貂不会受什么伤，但大概是觉得自己被嫌弃了，雪貂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但孟醒却不再吃这一套了，只认真叮嘱道：“今天你要把魂兽留在自己身边，不要跟着我。” “嗯。”同样是一个字的回应，但温如岚这回也带上了点认真。 他知道孟醒的意思，魂兽跟在他身边，他才最安全。 他将手伸向雪貂，雪貂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孟醒，它喜欢对方的体温，也喜欢对方的气息，此刻却还是听话的跳上了主人的肩膀。 起床之后，两人一起去了洗漱间洗漱，孟醒当真如他所言的那样，寸步不离。即便温如岚上厕所，他也...他还是会背过身去的。 洗漱穿戴完，两人又去了客厅。随意吃了点早点，然后就安静的坐着。 单纯的坐着，什么也不做。 在经历过子弹回转，和蜘蛛下毒之后，孟醒对于这些常人难以想象的死法分外警戒，所以他不让温如岚做任何危险的事，只让他待在自己眼前，吃饭喝水，他也要自己先尝一尝。 这是分外漫长的一天，因为孟醒的神经高度紧绷，他提防一切可能对温如岚造成伤害的意外。 但又是分外短的一天，温如岚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时间就已然在他对着孟醒发呆的时候悄悄溜走。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是晚上了。 司机将车停在门口等候，准备将他们送往今日对决的地点，那座上议会所在的大钟楼。 他们到达时，时间刚刚好是晚上七点。 古旧的钟楼上那座有四个钟面的大钟，指针不偏不倚的指向了七点整。并且，在下一秒，时针继续往前走，从不曾停留。 温如岚默默计算着这一天剩余的时间又少了一秒，一边跟在侍从身后，进入了钟楼内部。 上次开会时是往上走，这回却是往下，因为对决的场地设在地下一层，一座专门用来供精神力者比赛的场馆。 像是普通人一样，精神力者也得遵循不得寻衅滋事的法规，所以私底下的斗殴在明面上是不允许的，但是为了切磋，也为了提升，在正轨的场馆中，却也可以进行精神力的较量。 大钟楼的负一层就是一座这样的正规场馆，甚至档次还比较高，一般只有实力强大的精神力者才可以使用。 并且，这座场馆配置有观众席，和多角度的直播摄像设备。 普通人喜欢看体育竞技，精神力者们同样喜欢，不过他们看的就不是跑步跳远之类的了，而是魂兽间的对决。 虽然是文明社会，但精神力者的内部，却一直遵循着某种原始又野性的传统——强者为尊。 几个精神力世家已经在几百年的积累发展中占据了绝对的地位，上议会也牢牢的由他们把持。但是其他未出生在世家的精神力者，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头的机会。 只要足够强大，自然会有簇拥，会有人追捧。而怎么彰显自己的强大？当然是打了。 未出生世家的精神力者想要通过挑战强者扬名，出生世家的同样想要通过打败对手来在家族中出头。 两边的想法都很合拍，所以精神力者中的竞技和赛事其实很频繁，有官方举办的，也有私人约架的。而这些对决，每次都会有很多人来观战，凑热闹也好，还是想从别人的对战中学到精神力的控制技巧也好，总之，精神力者们对围观别人的魂兽打架乐此不疲。 精神力者的等级和人数是呈金字塔型分布的，等级越高的越少，最少的s级百年才可能出一个，a级也不多，b级已经是优秀了，更低的c、d、e级才是大部分人。 一般而言，稍微有点名气的b级精神力者之间的对决，就会座无虚席，而a级精神力的比赛，门票就得拼手速抢了。 直播虽然也能看，但精神力对决不比其他，在现场感受总归更深刻一点。 但哪怕是当年简文鸿奠定了自己上议长地位的巅峰一战，也没有今日的票来的难抢。因为今日对决的两人是s级，史无前例的两个s级。 一山不容二虎，权杖也只有一个，这两人势必要分出高下，这是这两人在幼时先后表露出s级的精神力等级时就早已注定的结果。 虽然对决在8月1日才刚刚定下，但几乎没有人感到意外，他们甚至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想要看看s级精神力到底有多强大，想要看看两程鹏和温如岚到底谁更胜一筹。 温如岚和孟醒到达场馆时，看到的是坐满席位的观众，离开始还有近一个小时，他们却已经迫不及待的入席了。 精神力者的对决，观众自然都是精神力者，他们三三两两的交谈，在讨论即将开始的对决谁的赢面会更大。 温如岚走的是隐蔽通道，通往赛场之后的休息室，也并不跟观众席相连，所以观众们并未注意到他们话题中的主角的到来。 温如岚并未关注那些人的议论，孟醒则旁听了一耳朵，他听到有人倾向于程鹏，因为金雕是可以飞行的魂兽，天生就有制空优势，也有人倾向于温如岚，因为温如岚的精神力强度和对精神力的控制一直都比程鹏要好。 他们互相争论，从各个角度分析论证自己的观点，但唯独没有想过作弊这一点。 因为这不可能嘛，在场那么多人，还通通都是精神力者，能弄到今晚门票的不是精英就是世家子弟，在外面稀缺的a级精神力者这里一抓一大把。 再加上多角度直播摄像头之后通过网络观战的成千上万双眼睛，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作弊的手段可以不被发现。 说到这个孟醒还是得佩服一下简文鸿，投大量资金给科研公司，紧急研发出定向干扰装置这样的作弊手段都被他想到了，若不是孟醒提前发现，那今夜温如岚大抵会输的不明不白。 定向干扰装置只对温如岚又用，其他在场的精神力者不会察觉任何异常，他们只会觉得温如岚是技不如人，输给了程鹏。 不过孟醒既然已经发现了，就势必不会再让对方得逞。 孟醒一边将自己的计划又在内心复盘了一遍，一边紧紧跟在温如岚身后。他一直都是紧绷的状态，像是匍匐在地的猛虎，随时都有一跃而起扑杀猎物的爆发力。 而在简文鸿出现在眼前时，孟醒本就紧紧绷起的神经变得更紧绷了一点。 “来了。”简文鸿笑意盈盈的招呼了一声，他神态亲切，跟之前几日在温如岚面前时表现的一模一样。 但就是在这样亲切的表象下，却藏着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祸心。 简文鸿无疑是个很能装的人，温如岚其实也不遑多让，他也对着对方扬起了一个微笑，点点头招呼道：“简议长。” “等会儿的比赛你也不要有太多压力，正常发挥就好，我很看好你的。”说着，简文鸿拍了拍温如岚的肩膀，像是宽厚的长辈。 在简文鸿伸手向温如岚的时候，孟醒有一个前倾的想要去阻止的动作，但理智让他站在了原地，这个动作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雪貂也趴在温如岚的肩膀上，简文鸿不会蠢到在这时候动手。 温如岚则比孟醒镇定了，他唇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只含着笑道谢道：“多谢简议长抬爱了。” “好好准备。”简文鸿又关切几句，便先行离开了。 他身为上议长，明面上要负责主持今晚的对决，背地里还要安排人暗中动手，无疑是很忙碌的。 他也不是专程来见温如岚，只是正巧路过，所以聊了没几句便走了。 在他走后，温如岚和孟醒进入到了休息室中，温如岚立刻卸下了他在简文鸿面前表现出来的那副虚假笑容，他满脸嫌恶的用纸擦着自己刚被简文鸿拍过的肩膀，雪貂也拒绝再待在那里，跳到了肩膀的另一侧。 孟醒一边对他的变脸速度叹为观止，一边询问道：“对于简文鸿，你打算怎么办？” 程鹏很好对付，但是简文鸿却是个难题。他是上议长，而且德高望重，想扳倒他并没有那么容易。 温如岚皱了皱眉：“简文鸿暂时不能动。” 他沉吟道：“他掌权二十余年，根扎的太深，在我大权在握前，都不能动他。” “不过...”他话锋一转，眸子危险的眯了眯：“这笔账我早晚要跟他算的。” 之前用仿生机器人袭击他的账，和今夜准备协助程鹏偷袭他的账，他要一起清算。 孟醒点了点头，他对温如岚的话毫不怀疑，作为一个道德底线极低的人渣，简文鸿的下场已经可以预料了。 简文鸿可以事后慢慢处理，而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赢得今夜的对决，并且活过8月10号。 温如岚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准备着还有半小时就要开始的对决，孟醒则站在休息室门口，在时不时有人走过的走道内来回张望了一下。 他想要找一个人，不是程鹏，而是他的助理吴进。吴进这个人，他要么没有问题，要么有极大的问题。 程鹏和简文鸿的计划孟醒都已经清晰明了，唯独对吴进，他像是隔着一层雾一样，可以看清雾后的大致轮廓，却又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朦胧不清。 而这丝不清，很可能成为今晚最大的变数。 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三番两次的帮助他们，仅仅是因为对温如岚的仰慕？ 孟醒跟吴进的几次接触中都没有找到对方的破绽，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再去接触一下就能找到，他只是想再接触对方看看，试着找一找。 不过很可惜，程鹏所在的休息室大概不在他们附近，所以这些在孟醒附近走过的人里也没有吴进。 分钟转过一圈又一圈，终于，时针慢慢的移到了8点。在观众席上激动的呼声中，温如岚和程鹏分别进入了赛场。 这场世纪对决，终于开始了。 第82章 场馆的占地很广，占了一整层的面积，但是大部分却都是留给观众的观战位置，实际上用来比赛的地方却不怎么大，只有篮球场的大小。 而这座篮球场大小的赛场的四周，包括顶部，都围着防护用的笼网。魂兽诞生于人类的精神，却又拥有野兽的力量，在打起来的时候破坏力不俗，为了保证周围的人的安全，所以正规的比赛场馆都会设有这样的笼网。 而比赛双方的安全，同样要保证。毕竟这是文明社会的切磋对决，而不是古时候那些血腥的生死拼杀。 所以无论是温如岚还是程鹏，他们都不会进入笼网内部，进入的只是他们各自的魂兽，至于这两个魂兽的主人，则站在笼网外预设的两个高台上。 “没事的，有我在呢。”在温如岚走上高台前，孟醒又一次的保证道。 他伸手按着温如岚的肩膀，通过自己指尖的力道来传递自己承诺的重量。 温如岚看了他一眼，严肃的眉眼不由变得柔和下来，他对着孟醒笑了下，雪貂也过来蹭了蹭孟醒的手指。 然后，在主持人“请选手双方入场”的提示声中，孟醒松开了手指，温如岚也转身走上了高台。 孟醒看着温如岚的背影，他看到温如岚在高台上站定，也看到在对面的高台上，程鹏同样站定。 雪貂和金雕趴在各自的肩膀上，隔着篮球场大小的赛场，互相对视。温如岚的心情很少外露，无论他此刻内心如何，他脸上都是一贯的风平浪静。 而程鹏则也是一贯的嚣张，他的嚣张是有底气的嚣张，他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看着面色平静的温如岚，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讥笑。 温如岚大抵还不知道，这场对决他已经输定了。程鹏得意洋洋，他和简文鸿为这夜的对决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和精力，就为了保证今夜己方必胜的结果。 有那台被藏在正下方负二层仓库里的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只要在关键时刻启动，无论温如岚对精神力的掌控到底有多强，在装置启动的一瞬间都会失去跟雪貂的联系，而程鹏只需要抓住这一瞬的时机，将对方打到彻底丧失战斗能力，就可以奠定今晚的胜利。 他做这一切，不光是为了让自己登上精神力者领袖的位置，也为了教训温如岚，他可是看温如岚不顺眼许久了！正好，就借着今夜的机会，给对方来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站在程鹏肩膀上的金雕兴奋的扬了扬翅膀，仿佛它已经将温如岚那只雪貂踩在了脚下，任其宰割。 而被鹰眸注视着的雪貂则跟主人一样平静，它甚至有些慵懒，趴在温如岚的肩膀上，目光看似在直视前方，其实却在偷偷的往后瞟。 它偷瞟着孟醒，却发现孟醒并没有在看自己，于是又失落的移回视线。 这其实是因为它看的时机不大凑巧，孟醒的注意力一直都是放在温如岚身上的，不过...简文鸿来了。 孟醒注意到简文鸿从正门进入，连带着其他几位上议会的成员，他们在早先预留好的贵宾席依次就坐。 简文鸿当仁不让的坐在首席，待这几位都坐好后，负责主持赛事的主持人看了简文鸿一眼，简文鸿点了点头。 主持人便不再犹疑，通过扩音器广播道：“请双方魂兽入场。” 笼网两侧的门分别打开，雪貂从温如岚肩膀上跳下，几个起跃就动作利落的进入了笼网，金雕同样，它的姿势甚至还更轻盈一点，一个滑行就直直的飞抵了目的地。 它站在地面，高昂着头，锐利的鹰眸不屑的俯视着对面的对手。 相较而言，雪貂就显得有些瘦小了，它全身长度都没有半米，而金雕虽然平时的体积不大，但它将羽翼完全展开时身形扩大了足足有两倍，翼展差不多有两米，两相一对比，雪貂这边就给人一种走错了擂台的感觉，因为身型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因为雪貂的身形而小瞧对方，他们都清楚雪貂的等级，也清楚温如岚的声名。 金雕虽然长得威风，真打起来能不能占上风，却还不一定呢。谁也说不准这一战的结果，毕竟这两个s级从未真正较量过。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看到结果了。 嘈杂的观众席安静了下来，笼网两侧的门慢慢闭合上，咔哒一声，锁舌锁紧之后，主持人开始念倒计时：“3...2...1...” “开始！” 几乎是他最后一个字音刚刚落下，雪貂就消失在了原地，像是弹射而出的箭矢，它在眨眼之间就已经窜到了金雕所在的位置，在孟醒面前一直缩起来的指尖于此刻弹出，尖端泛着锐利的冷光。 没有人会怀疑这双爪子的杀伤力，抓断钢铁或许还有点难度，但是对于血肉之躯，必然无往不利。 金雕若是被貂爪抓到，怕是在刚开局就会失利。不过到底是s级魂兽，程鹏为人是嚣张跋扈了点，但他也不是个草包，他的反应速度很快。 在雪貂真正抓上金雕之前，它便已经舒展羽翼，腾空而起。遒劲的双翼随便挥动两下，它便飞到了空中。 雪貂站在地面上支起身体看着空中的金雕，没有继续发动攻击，没办法，虽然擂台的上方也有笼网，但是高度却也足足有五六米，雪貂作为不能飞行的陆生动物，无法主动攻击悬停在空中的金雕。 但是金雕却可以，它在上方盘旋一阵，突然向下俯冲，它的速度极快，众人一错眼的时间，它便已经来到了雪貂上方，它四爪张开，尖利的指甲对准了雪貂的背脊，它准备抓起雪貂的脊骨。 金雕这样的猛禽连狼的脊骨都能抓断，雪貂自然也不再话下。不过雪貂的反应速度远在金雕之上，金雕抓了个空不说，雪貂还在对方靠近地面的瞬间，狠狠的发起反击。 它咬住了金雕的羽毛，金雕用力的挥动翅膀，虽然是精神力所化的魂兽，金雕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羽毛，但它的精神力所化的一部分确实是被雪貂咬住了，而且用力的撕扯了下来。 被雪貂撕扯下的那缕精神力在离开金雕的身体后就不再是羽毛的形状，而是直接消失在了空中，金雕也终于得以脱身，重新回到安全的高空。 它挥动着羽翼，看着自己羽翼上的残缺，虽然伤势不重，并不影响它飞行，但它还是恼怒无比。 程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眼中是几乎喷涌而出的怒火，而另一边的温如岚则神态轻松，不闪不避的迎着程鹏的视线，甚至还挑衅的笑了下。 程鹏的怒火被浇了把热油，越烧越旺，但他并未像平常那样被冲昏头脑，不管不顾。 他知道轻重，也知道自己不能被温如岚激怒，乱了自己的节奏。金雕拥有制空的优势，这就代表着他永远有先手攻击的权利，它必须稳住自己的优势，并且利用这个优势。 金雕盘桓在空中，没过多久，它又开始向下俯冲，就在雪貂做好准备，众人也屏息静气的时候，它又突然停止了冲势，在半空悬停。 鹰眼里闪烁着嘲弄，它重新拔高高度，将雪貂远远的甩在下方。过了片刻，它又原样来了一次，依然是飞到半途停止俯冲，将雪貂和旁观的观众们耍的团团转。 然后是第三次、第四次...众人也看出来了，程鹏是在佯攻，他在用一次次佯攻来消耗对手的精力。人类注意力集中的时间是有限的，高强度的集中肯定不能持久，但是即便知道程鹏打的算盘，温如岚也必定不敢放松，因为他不知道程鹏这一次到底是佯攻还是真的攻击。 吃了一次亏后，程鹏学聪明了，他要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温如岚精力不济，松懈的时机。 虽然众人都看出了程鹏的意图，但一次次佯攻也磨灭了他们的观战热情，众人的注意力不由开始分散，孟醒也并未再看着擂台，不是因为他不关注温如岚，而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 在另一侧的入口，跟孟醒一样，吴进站在程鹏所在的高台下方，不过他站在角落里，所以孟醒之前一直没注意到他。 他双臂抱于胸前，倚墙站着，他的目光凝在擂台上，看着那代表着温如岚和程鹏的雪貂和金雕，神情有些出神。 孟醒看了他几分钟，他都没有发现。孟醒其实很想去近距离再跟吴进接触看看，这样远远的旁观根本看不出对方有什么不对。不过擂台上的对决还在继续，他不能离开温如岚，他必须待在这里，在程鹏和简文鸿启动精神力干扰装置的时候，及时发动那张反弹卡。 所以孟醒并没有动，他只是远远的打量吴进，虽然他总觉得吴进有点怪异，但吴进这个人，其实各方各面都很普通，无论是d级的精神力等级，还是样貌，都普通的泯然众人，属于看过一眼完全不会记得的大众脸。 孟醒就完全不记得.....等等，孟醒突然愣了一下，他好像至今都不知道吴进到底长什么样？ 明明他看过吴进很多次，也跟吴进近距离接触过几次，但他此刻试着在内心描摹吴进的样貌，竟然无从下笔，因为他不记得对方任何一个五官的轮廓。 虽然吴进因为性格，一直喜欢低着头，而且鼻梁上架着将脸遮了大半的眼镜，但这些原因都不该导致孟醒对对方的样貌完全没有印象，好像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孟醒凝眉看向吴进，试图看清对方的五官，明明他眼下看的都很正常，但他一扭过头去，再去回忆，又完全不记得了。 不应该这样的...孟醒内心那股怪异感越来越重，连带着，他的头又开始眩晕似的作痛了。 而在这股天旋地转之中，孟醒突然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呼声，这呼声将他从这股眩晕似的头痛中解脱了出来，他重新恢复清明，就看到擂台上的雪貂脊背上多了几道爪痕，而金雕得意洋洋的重新飞到了空中。 在众人都有些懈怠而开始转移注意力的时候，金雕出其不意的攻击就来了，这一回温如岚也没有反应过来，雪貂的脊背被抓伤了。 不过幸好伤口不太重，跟金雕之前受的伤扯平了。 孟醒见雪貂没事便暂时安下心来，他又连忙去看吴进，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进已经离开了。去了哪里孟醒不知道，但对方确实已经离开了擂台附近。 孟醒对吴进越来越在意，如果说之前他还觉得那股怪异感是自己的错觉的话，刚刚的头痛已经让他不肯再相信那是错觉。 孟醒有心想要追上吴进，看看对方要去做什么，但是...他不能离开，尤其温如岚眼下似乎处于劣势。 孟醒将吴进的事先放到一边，眼下的对决才是最重要的。他集中注意力，看向擂台。 一次成功得手后，金雕又开始佯攻，雪貂紧紧绷着身体，提防对方的同时，它还一步步后退，终于，它退到了角落里，再无路可退。 在众人看来，似乎雪貂已经陷入了无以复加的劣势，它的速度是很快，如果正面对决，金雕一定不是它的对手，但是金雕飞行的优势太大了，雪貂只能被动的防守，自己速度的长处压根无法发挥。 而且看雪貂这副退缩在角落里的可怜模样，实在不像是有能力反败为胜的，原本看好温如岚的人也不由倒向了程鹏。 程鹏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甚至觉得或许不需要启用那台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他就可以打败温如岚。 他笑的越来越张扬，越来越放肆，然后，在接连几次佯攻之后，他再一次发动暗含杀意的真正攻击。 展开的羽翼像是一片巨大的阴影，将雪貂完全笼罩在其下。这一击程鹏没有任何保留，金雕之前的速度其实都不是全力，直到此刻，它才图穷匕见，它要这一击彻底结果了这个碍眼的雪貂！ 众人看出了这一击不必寻常的凌厉，也看出程鹏的决心，他们不由屏住了呼吸，孟醒也将手放在了系统的卡牌上，随时准备做出应对。 可就在金雕要抓断雪貂脊骨的瞬间，雪貂又一次消失了，一眨眼后，观众席上又传来一片呼声，因为他们看到了雪貂突然出现在了金雕的背上。 一直只能在金雕下方待着的雪貂竟然跳上了金雕的背脊，这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金雕还未完全落地，距离地面还有近两米，按照雪貂的跳跃能力，它是不可能直接跳上金雕脊背的，但是它跳上来了，因为它借助了工具，擂台边缘的笼网。 之前的不敌和弱势，乃至背脊上被抓伤的那一下，都是温如岚的计划，他在向程鹏示弱。 他早就想到要借助笼网来反击，但是如果他直接退过去，难免引起程鹏的警觉，于是他就想到了示弱，故意让程鹏得手，也是为了让程鹏更加的相信自己真的陷入了劣势。 如此，程鹏才敢毫无警惕的朝着笼网边的雪貂发动攻击，结果却被反制。 雪貂用爪子用力的撕咬着下方的金雕，它下爪又狠又毒，而且它并不朝着咽喉这样的部位下爪，因为魂兽不是真正的生命，咽喉是一般生物的致命部位，却不是魂兽的，只有魂兽全身受到的损伤足够大，魂兽才有可能死亡。 而它现在还不到能直接置金雕于死地的程度，它首先要做的是废掉对方的飞行能力，所以它攻击的是金雕的翅膀，眨眼功夫，金雕宽大的羽翼就被雪貂撕出了一个豁口。 而在撕出这一道豁口之后，在金雕的拼命挣扎下，它也终于甩掉了脊背上的雪貂，它试图重新拔高，可受伤的羽翼却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平稳的飞行，它的飞行轨迹成了一条起伏不定的弧线，随时有坠下的危险。 但金雕也不敢落地，挣扎着悬在半空。不过它却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众人都看得出它的飞行能力大大受损，全靠程鹏的精神力撑着，掉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情势一下倒转了，之前倒向程鹏的墙头草又倒了回来，连带着一部分新的墙头草。 因为众人都知道，金雕失去了飞行优势之后，对上地面上的雪貂，是没有胜算的。 程鹏同样知道，他咬了咬牙，压抑着内心的焦躁和恼怒，冲着简文鸿的方向隐晦的使了个眼神。 简文鸿回了个同样隐晦的眼神，他的手指同时在放进了口袋，那里装着控制着地下那台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的控制器。 他按了“启动”的按钮。 孟醒口袋里同时响起了“滴滴”的报警声，这是专门用来侦测精神力干扰波段的仪器，这仪器发出警报，意味着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种精神力干扰装置，无论定向与否，都有个三分钟左右预热的过程，只有波段增强到一定程度，才能够起到干扰作用，在增强到那个程度前，被干扰的目标是感觉不到任何干扰的。 不过仪器能够捕捉到这正在预热的波段，这也就让孟醒有了准备的时间，他默数着秒数，这张反弹卡的时效很短，他不能用的太前。 180秒的倒计时很快走到尾声，3，2......孟醒看着擂台上的战况，正准备发动卡牌。 可他却突然愣了一下。 温如岚一直都在关注着程鹏和简文鸿，这两人那个隐晦的视线交流，不明真相的观众大概都注意不到，但是知道这两人真正计划的温如岚一下就明白了，这是他们准备动手了。 他并没有多少畏惧，因为他相信孟醒，相信孟醒会如他所言的那样，替他抵挡这次攻击，并且将这缕干扰波段作用在程鹏身上。 他没有信错人，在程鹏和简文鸿视线交流后没多久，悬浮在空中的金雕动作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它笔直的往下坠。 程鹏的神情也变了，变得痛苦，他用力的甩了甩头，却还是无法缓解那股仿佛穿透颅骨的剧痛。 这剧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短到没有人发现异常，短到程鹏那丝痛苦的神情还未完全显露出来，在众人看来，他只是皱了皱眉。 随后，那股干扰波段就消失了，程鹏也再次恢复了正常，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一秒的时间都能决定很多事，更何况是三秒。 金雕摔到了地上，众人只以为是金雕因为之前翅膀上的伤势，精神力不支摔落，全然没想到是因为程鹏受到了干扰。 而雪貂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瞬的时间，立刻飞扑上前，将金雕的另一边羽翼也咬出了豁口，要说之前金雕还能扑腾两下，现在两边翅膀都受伤的情况下，它扑腾都扑腾不起来了。 同样的，它也挣脱不开雪貂的爪牙，身上的伤越来越重，也越来越躲，不要说是反击了，再让雪貂咬下去，它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胜负已分，即便程鹏没有认输，主持人也直接宣布了温如岚的胜利。 雪貂虽然很想直接将这只金雕咬死，但是到底众目睽睽，它不能做的太过分，所以它松开了爪子，从打开的笼门里，跑回了温如岚身边。 观众席上传来掌声，也有破口大骂声，鼓掌的是正常的观众，骂的是站队在程鹏那边的人，他们支持的人落败了，可不得破口大骂吗。 至于简文鸿，那脸色就更加精彩了。他的脸皮在抽动，想发怒又不敢发怒，只能强撑出一副和蔼的样子，作为上议长，站起身对着温如岚发出道贺。 他本已经在装不下去的边缘，偏偏还温如岚微笑着还来了一句：“我能赢还是多亏了简议长之前的那句鼓励。” 简文鸿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像是打翻了的染缸，赤橙黄绿青蓝紫挨个走了一遍。 但他还是不能表露，只得强颜欢笑，在又恭喜几句之后，立刻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起身告辞。 程鹏一看简文鸿都走了，他这个失败者自然是待不下去的，而且他还想赶快追上去问问简文鸿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被干扰的人是他？！ 他阴沉的看了温如岚一眼，然后转过身压着气离去。因为踹门的力度太大，门板拍在墙壁上，发出重重的“砰”声，众人看了一眼便不再投以注意力。 对于失败者，没必要投以关注。 他们只簇拥在胜利者身边，恭喜讨好着温如岚。 温如岚虽然不喜这样的应酬，但他却也习惯了，他这样的人，总归是要习惯应酬旁人的。 不过今夜他却不想应酬，所以他有些失礼的拒绝了这些人，直接转身离开。 他走出了侧门，外边是空无一人的走道，孟醒正在走道里等他。 温如岚对于旁人很不耐烦，但是到了孟醒面前，那些不耐烦就通通消失了，他对着孟醒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不再是对着简文鸿的那份虚伪：“多亏了你...” 他才能赢。温如岚想这样说。 可在他说出口前，孟醒却已经打断了他。 “不是我做的。” 温如岚愣了一下，他多少也为刚才的胜利所感染，以致于没有发现孟醒此刻的神情并不正常，孟醒并不为温如岚的胜利而喜悦，他反而满脸凝重。 他五指一直摩挲着手中的卡牌，此刻，他将卡牌举在温如岚眼前，是那张sr阶的反弹卡，卡面崭新，孟醒从来没有使用过这张卡。 那个阻止了程鹏和简文鸿的计划，并且将其反向施加于对方身上的人，不是孟醒。 第83章 “不是你做的...”温如岚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那会是谁？” 问出这个问题后，他又突然有了个猜测，他抬头看着孟醒的眼睛，从对方的眼睛里得出了同样的答案。 “是吴进？”温如岚将这个名字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孟醒眉宇紧蹙：“我之前在擂台附近看到他了，不过在简文鸿他们启动精神力干扰装置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他有动手的时间，只是......”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 温如岚明白孟醒的意思，不光他们没有证据，简文鸿和程鹏八成也没有，甚至这两人连对吴进的怀疑都没有，眼下大概还在为什么计划会失败的迷惑和内讧之中。 “如果是吴进做的，那他这个人就太奇怪了，他所谓的动机根本支撑不了他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做这一切。”温如岚沉吟道。 孟醒赞同的点了点头，并且补充道：“而且我刚刚......” 他想说刚刚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完全记不得吴进样貌的事，却又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便收了声息。 他和孟醒一起看向身后，是一名正向他们走来的在上议会工作的员工。 “温总，可算找到您了。”员工松了口气：“对决结束了，还需要麻烦您在这里再待一会，上议会有一些事务要跟您交接一下。” 温如岚是这场对决的胜利者，所以他就是下一任的精神力者领袖，或许都不用说是下一任，毕竟s级精神力者早该在十八岁成年的时候就接过领袖的位置了。 这一回因为有两个s级精神力者，所以才推迟了那么多年，眼下终于分出胜负，温如岚自然是应当立即上任的。 上议会也是这个意思，尽快将手头的事务跟温如岚交接。虽然简文鸿和严德胜内心都非常不愿意让温如岚上位，但规矩就摆在这儿，而且上议会还有其他三个议员，他们的想法左右不了局面。 所以在温如岚胜利的消息正通过直播网络向全世界传播的时候，这名负责带温如岚去交接的员工就找过来了。 温如岚明白这名员工的来意，也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所以他点了点头，应允了。 这名员工走在前方带路，温如岚和孟醒跟着他身后，他们离开了负一层，来到了简文鸿办公室所在的五楼。 这一层楼里除了几位上议会议员的办公室，其实还有几间空房间，其中一件就是给未来的精神力者领袖准备的，也就是温如岚的了。 这名员工很是尽责，帮着温如岚设置了一下这间办公室门锁的指纹密码，又抱来一摞文件，让温如岚挨个确认过后签名。 温如岚一行行的阅读着文件上的说明，孟醒就在旁边安静的等待，虽然他还有话想跟温如岚说，但也不急于一时。 这摞文件也不怎么多，半小时足够搞定，吴进的事，他可以在回家的途中跟温如岚慢慢讨论。 孟醒预估的没错，温如岚在最后一个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而时间才将将过去二十五分钟。 “啪嗒”一声，温如岚将钢笔的笔盖合上。八点钟开始的对决，比赛的时间加上温如岚处理的文件的时间，眼下也刚刚才九点出头。 虽然其余人早在比赛结束后就走了，但只加班这么点时间也不算长。 员工一边收拾着签完字的文件，一边客客气气道：“剩下的交接程序会在明天进行，今晚就到这儿了，麻烦温总了，我这就帮您联系司机送您回...” 他话还没说完，视野就突然坠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骤然降临的黑暗立即触动了孟醒紧绷着的神经，他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黑暗中无法视物，他便依着失去视觉前的记忆，揽过温如岚的肩膀，他将对方牢牢的护在怀里，警惕着黑暗中的异动。 然而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有嘟囔着“好像停电了”的员工。 沉重的黑暗被手机屏幕亮起的亮光所打破，员工一边拨号一边对着温如岚抱歉道：“温总，稍等一下，可能是供电系统出问题了，我去联系看看是怎么回事，马上就帮您叫车。” 说着，他按下了拨号键，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响，随后却不是被接听的人声，而是提示不在服务区的忙音。 “奇怪......”员工又嘟囔了一声，他又换了个号码，却又是忙音，他仍未意识到问题，正想拨第三次号。 温如岚却制止了他：“不用打了，这里没信号了。” 他也拿出了手机，地处市区本该满格的通讯信号此刻消失了，不是员工一个人的电话打不通，是这片区域内所有人的电话都打不通，通讯信号出了问题。 而且...温如岚又侧头看向身侧，那扇未拉上窗帘的落地窗，窗外是如同此地一般的黑暗，本该灯火辉煌的城市像是被人用黑色的幕布盖住了一样，此刻只剩黑暗。 停电的不止是这座钟楼，整个城市都停电了。 员工经温如岚提醒才发现自己手机也没有信号和全城停电的事，连忙抱歉道：“温总您先在这里坐坐，我去楼下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嗯。”温如岚应了一声。 员工便打开手机的闪光灯，摸着黑下楼了。 办公室内只剩两个人，虽然温如岚的手机屏幕也亮着，但这点微弱的光亮无法驱散这片笼罩着整座城市的庞大的黑暗。 而且莫名的，在没有人说话之后，这间本来很平常的办公室无端透着股阴森。这股阴森不止弥漫在办公室内，落地窗外漆黑的城市同样。 电力早已渗透在人类生活的每一处，也维持着城市正常的运转，骤然停止了供电，便仿佛巨兽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停摆，透着股昏沉的死气。 这样大范围的停电和信号中断，若是放在平常，温如岚能够从容以对，但是偏偏在今夜，这个不详的日期...... 他的心跳因为紧张而加快，忍不住伸手牵住了孟醒的手。雪貂的表现则更明显一点，它违背了孟醒之前不要离开本体的吩咐，直接跳上了孟醒的肩膀，不安的缩成一团。 孟醒明白温如岚为何如此，他安抚了一句：“没事的，应该只是停电而已。” 安抚的同时，他还用一只手摸了摸锁在自己肩膀上的雪貂背脊的绒毛，另一只手则用力的回握着温如岚的手指，将自己的体温和决心通过相握的掌心传递给对方。 黑暗中有孟醒的陪伴，似乎又不是那样的阴森可怖了，温如岚的心稍定了一点。 这样的沉寂和黑暗没有维持多久，那名下楼查看的员工很快又回来了，并且在他回来的同时，办公室顶部的电灯在闪烁两下后，重新恢复了照明。 光亮总能带给人安全感，温如岚悬着的心不由又放松了些，但他却并未松开孟醒的手，依然紧紧的握着对方。 孟醒也不拒绝，就任由他这么握着。 员工并未注意到这位温总和助理的手正不大正常的握在一起，来回一趟，没有电梯，他跑出了一头的汗，此刻一边抹着汗一边气喘吁吁的汇报道：“温总，不好意思，好像是有台风要来，在登陆的时候吹垮了市区这一片的信号塔和供电设施，政府已经在抢修了，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现在用的电是钟楼备用的发电设施，发电量也有限，我让他们优先帮您的办公室通上电了，其他房间和走道现在都还没有办法供电。” “至于通讯...就完全没有办法了，我们暂时联系不上司机，而且整个市区都断电了，交通讯号灯也无法正常显示，您现在自己回去也不安全，要不您就先在办公室待待？”员工提议道。 “就先待在这儿吧。”温如岚同意了。 “好。温总，我再下楼去看看情况，有新消息立刻回来跟您汇报。”员工在得到温如岚的同意后再次下楼离去。 又一次的，办公室只剩两个人，灯光虽然亮着，但失去了活力的城市还是显得过分寂静。 温如岚不是个喜欢闹腾的人，但此刻他却有些讨厌这样的寂静，所以他主动开口道：“你之前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孟醒被这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想说的话，他便将自己完全记不得吴进样貌的发现对温如岚说了一遍。 温如岚也试着去回忆了一下吴进的样貌，他同样记不得对方的任何一个五官特点，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总共没见过吴进几次，而且他也没有特意的关注过对方的样貌。 但是孟醒这么说了，他选择相信孟醒的判断，这个人绝对有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温如岚询问道。 “我...”孟醒犹豫了一下，他想去负二层查证，那台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到底是不是吴进动的手脚。但是...除了这间办公室，其他的房间走道都未恢复供电，黑暗中可能藏着意料不到的危险，孟醒不能离开温如岚，更不能带着温如岚去冒险。 所以他回答道：“先不管他，即便是他做的手脚，他也是在帮你，既然他还没表露出的敌意，我们就不需要过分关注他。” “眼下的重点是...”孟醒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21：59，还有两个小时多一分...”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了沉闷的钟声。这是这座钟楼的传统，每个整点都会响起沉闷又悠远的钟声。 也就是说，没有多的一分钟了，还有整整两个小时。 只要熬过这最后两个小时，温如岚就可以摆脱这注定的死期，孟醒也可以成功通关。 只要熬过这最后两个小时。 两人没有再说话，单纯的等待是很折磨人的，所以温如岚给自己找了点事做。 除了那名员工之前抱给他的文件，这间为s级精神力者准备的办公室同样存储着其他重要资料，温如岚便随便找了几本翻了翻。 他借着投身公务来缓解自己的紧张和不安，倒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趴在孟醒肩膀上的雪貂不再不安的团着了，虽然依然用爪子紧紧抓着孟醒，不肯松开。 而孟醒，则越来越焦虑，他嘴上说着暂时不要去管吴进，但他内心，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对方。 他对吴进很在意，非常在意。这个人简直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让他坐立难安。 虽然吴进目前为止的一切举动都是在帮他们，但他就是...或许是冥冥中的直觉，他觉得这个人很危险，而且绝不会是跟他们同路的伙伴。 沉闷悠远的钟声又一次响起，在孟醒越来越重的焦虑中，时针跨过了11点。 还有一个小时。 即便孟醒的焦虑重到坐立难安，他也没有想过要丢下温如岚去查探真相，直到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在他脑海里出声。 “叮咚，玩家触发支线任务——查探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被篡改的真相。” 这是系统第二次发布支线任务，孟醒愣了一下，随即就想拒绝，他必须得待在温如岚身边保护对方才是... 但在他拒绝前，却又看到了任务末尾的附加说明：“任务完成奖励丰富，并且玩家接取该任务后即可立刻获得一张sr阶的防护屏障卡牌奖励，卡牌效果如下：在布置该屏障的直径三米范围内，形成无形的防护屏障，防御等级s，可以抵御当前世界的一切攻击手段，包括精神力攻击或是热武器攻击。” 这简直是瞌睡了送枕头，这张防御卡牌就是孟醒眼下最需要的，不过获取的条件却是他必须接受这个支线任务。 也就是说，他得离开温如岚。 这个支线任务无论是奖励还是任务本身都很吸引孟醒，他一直都想去查明真相，但是偏偏要他离开温如岚，他可是保证过要一步不离的...孟醒陷入了犹豫。 “怎么了？”安静的室内突然传来温如岚的询问声。 他虽然在看公文，注意力却一直留着一份给孟醒，孟醒脸上的犹豫他看在眼里，所以他出声询问。 孟醒看了温如岚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系统发布支线任务的事情说了。 其实单论理智来看，孟醒接受这个任务去查探真相，远比他留在这儿要有用。毕竟他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血肉之躯，他留在温如岚旁边又能做什么呢？这张sr阶的防护屏障卡所能提供的保护远比他要大的多。 不过，相比选择这张sr阶的防护屏障卡，温如岚大概更希望孟醒留在这儿陪着他。孟醒推测着温如岚的想法，这是基于他对温如岚的了解。 温如岚确实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嘴上却道：“你去查查看吧。” 孟醒的犹豫他看在眼里，坐立难安的焦虑，他也看在眼里。 所以...... “有这个sr阶卡的防护，没事的。”温如岚口不对心道：“你去查查也好，确保吴进没有什么问题。” 说话的同时，雪貂主动从孟醒肩膀上跳了下来，重新回到主人身边，然后跟主人一起看着孟醒。 温如岚已经将态度表现的如此坚定了，孟醒便没再拒绝，他接受了这个支线任务，随后使用了这张sr阶的防护屏障卡。 他又亲自试验了一下，以温如岚为中心，确实多了蹭看不见但摸得着的防护屏障，孟醒被屏障拦截在外，而且他重重的冲屏障挥上一拳，屏障不要说是出现裂痕，连丝颤动都没有，坚固的仿佛什么屹立千万年的山峦。 测试完屏障的防御力，孟醒又细细的叮嘱了一声：“这个屏障的防护范围是三米，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离开这里。” 温如岚点点头，答应了。 孟醒便不再迟疑，转过身准备离去。温如岚和雪貂一起看着他的背影，就看到在临出门前，孟醒又突然停下了。 “我会很快回来的。”他背对着温如岚道。 温如岚愣了一下，随即弯了弯唇：“嗯，我等你。” 孟醒这回真的走了，离开了温如岚的办公室，他就开始跑步，他想要尽快的调查完，然后回到温如岚身边。 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他就来到了负二层。 钟楼内部虽然还有值班和调试发电设备的员工，但他们都集中在负一层和地面，所以孟醒来到负二层时，这里空无一人。 孟醒没有去那间摆有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的仓库，他反而直接去了负二层的监控室。 他研究过这座建筑，知道负二层因为是存放资料的仓库，所以每一间仓库内都设有监控摄像头。 孟醒不是警察，也没有专业的取证设备，他不可能从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附近遗留的蛛丝马迹推断出是谁动的手，但是只要查看一下监控，答案就清晰明了了。 而现在虽然停电了，钟楼内的备用发电机也无法给整座钟楼供电，但是供电总有个优先级之分，给员工的照明都是次要的，这种用来安保的监控是才是需要首先恢复供电的梯队，所以此刻监控室是有电的。 孟醒直奔监控室，调取着那间装有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的b04仓库的摄像记录。 可他却在调取时发现，摄像记录损坏了。 并不是所有记录都损坏了，是只有b04那间的摄像记录损坏了。 孟醒有些懊恼的砸了一下墙壁，看来对方很谨慎，竟然还专程破坏了摄像记录。 也因此，他大概查不到什么了，就像之前说的，他不可能从那些遗留的蛛丝马迹里推测出是否是吴进动的手。 就在孟醒以为自己任务失败的时候，系统又一次出声了：“玩家获得sr阶卡牌，电子记录修补卡。” 电子记录修补卡？ 孟醒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惊讶系统给的卡竟然这么恰到好处好，还是惊讶系统竟然主动送卡给他了好。 但惊讶不惊讶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知道真相了。 孟醒立即使用这张新获得的sr卡，就看到显示屏上，记录破损的提示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b04仓库内的监控画面。 孟醒回忆了一下时间，将查看监控的时间点拉到吴进离开他视线的时间，大概在20:30左右。 20:30监控视频上空无一人，只有一台钢琴大小的干扰装置静静矗立在仓库中间。 但是到了20:35的时候，有人来了。 监控的角度有限，孟醒只能听到走近仓库的脚步声，却还看不到对方的模样。 脚步声愈近，孟醒不由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终于，来人完全暴露在了监控之下。 真的是吴进！ 孟醒的猜测得到了验证，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看下去。 监控中的吴进不再是人前那副一直低着头，唯唯诺诺的模样，他目光直视前方，而且走路的姿势也一点都不因为冒险潜入而紧张或是不安，反而满是随意，像是完全没把可能会被发现的危险放在心上。 他唇角还带着微微的笑意，说不清他是不是在笑，亦或是他的唇角就是天生的上扬，即便面无表情也像是在和善的微笑。 孟醒看到吴进的这幅截然不同的神情，那副眩晕似的头痛又阴魂不散的来了，而且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来的强烈，强烈到他已经难以站稳。 一阵座椅的推挪声，孟醒跌坐到了监控屏前的座椅上，他用力的甩甩脑袋，强撑着一线清明，继续看着监控中的画面。 吴进走到干扰装置前站定，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明明已经给了那么多提示，却还是要我来亲自动手。” 说着，他还摇摇头，像是在嫌弃对方的愚钝。 不过嫌弃归嫌弃，他还是动手操作起了干扰装置，将干扰的对象修改之后，他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心情愉快的甚至还哼了段不知名的小调。 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转身离开，却在离开之前，突然停顿了一下，他视线往上，他终于注意到了这台藏在仓库屋顶角落的摄像头。 他对着摄像头露出一个微笑，随后画面上便出现了玻璃的裂纹，画面在此处定格，吴进的脸也在孟醒面前定格。 这在摄像头被破坏前残留的最后一幕，吴进直视着摄像头，此刻看来，就好像在直视着正坐在监控屏幕后面的孟醒一样。 孟醒头疼欲裂，但他并不移开视线，他死死的盯着屏幕后的吴进，想要看破对方虚假的伪装，窥视对方真实的本相。孟醒什么都没有做，但系统的人物简介突然在他眼前弹出，吴进的id依然是吴进，简介也依然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简介。 但随着那股愈加强烈的头痛一起，系统又开始闪烁雪花屏。 而在雪花屏和吴进平凡的容貌简介之中，似乎又掺杂了什么别的画面。孟醒看不清，画面闪动的太快，他的头也又痛又晕，像是天旋地转一般，他甚至难以维持平衡，整个人都摇摇晃晃。 孟醒与这股头痛做对抗，他隐隐约约已经摸到了真相的门槛，只需要最后一步...最后一步... 终于，在短暂却又漫长的痛苦之中，像是在昏暗的甬道中终于找到了出口，孟醒破开了这层一直欺瞒着他的迷雾。 闪烁的画面再度定格，布满裂纹的监控画面上依然是面带微笑的男人，却不再是容貌平凡的吴进。 他容貌俊美，五官完美的像是用尺子丈量过。 他也不叫吴进，他名为——无烬。 无烬视界的...无烬！ 人物简介跟随着他的容貌一起露出真容，孟醒终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这是那只域外之梦里的巨蟒！是诞生于无烬视界之中，天下一切负面的、黑暗的力量的载体的魔物！ 而在真相揭晓的同一刻，系统界面突然开始闪动危险的红色。 “警告！警告！”泛红的系统界面念着急促的警报音。 孟醒曾经遭遇过致命的危险，像是子弹，像是冷箭，系统也只是在属性栏下小小的发出警示，从未有过这样整个界面全部泛红的警示。因为无烬的危险等级前所未有，远非什么子弹冷箭可比。 而系统在警告的同时，它还第一次更改了那条唯一的主线。 “主线任务修正...” “增加第二主线...” “诛杀...无烬！” 第84章 咕噜一声，程鹏将脚边的易拉罐狠狠的踢开。 易拉罐撞在了墙角，在寂静无人的巷道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可这仍然不能让程鹏解气，他又用力的踹向墙壁，一边踹一边骂，骂温如岚，也骂简文鸿。 亏他还真以为简文鸿办事很靠谱，结果看看简文鸿今晚搞的这一切？简文鸿竟然对精神力定向干扰装置是什么时候被人动的手脚，动手脚的人又是谁，这两个关键问题一问三不知。 程鹏让他快他妈去查吧，简文鸿竟然还发起了脾气，说什么监控记录已经被破坏了，他查不到是谁，要查程鹏自己去查，随后就直接撂了电话。 程鹏气的把手机都给摔了，废物，他的队友都是废物！ 程鹏踹墙踹的脚趾都发痛后，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他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钟楼。 他之前虽然负气离开了钟楼，却一直没有离的太远，他眼下在的就是钟楼的后巷。 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成为狼狈的失败者，不甘心这么灰溜溜的离去。 可是...胜负已分，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温如岚胜利的消息八成所有精神力者都知道了，他是不可能再夺回领袖的位置的。 等等...好像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温如岚如果死了，那他作为仅剩的s级，不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夺回领袖的位置了吗？ 但是这个想法很快又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做不到。他上一回失败之后，温如岚将自己身边的防护再次加固，他不要说是安插人动手，就连靠近温如岚都做不到了。 可就在他灰心丧气的时候，突然，城市夜晚辉煌的灯火像是被什么吞噬光亮的怪兽吞噬殆尽了一样，在人类掌控火光和电力之后，夜晚再一次被漆黑夜色所覆盖。 停电了。 而且是大范围的停电，程鹏看着灯光完全熄灭的钟楼，他在这儿看了半天，温如岚好像一直都没有离开？也就是说，温如岚还在这座钟楼内，身边除了一个助理没有其他人，而且钟楼内部的监控设备应该也因为断电而停止运转了...也就是说，这简直是天赐的偷袭机会！ 只要趁着今夜的时机除掉温如岚，即便别人怀疑他又怎么样，反正他们拿不出证据，他就可以当上精神力者的领袖了！ 程鹏的心在狂跳，是这么当一个狼狈的失败者，还是冒险博一把，这还用选择吗？ 但是具体该怎么动手，他还需要准备一下。 程鹏有些烦闷的看着自己摔坏的手机，他现在联系不上自己的属下了，不过...他一个人也可以！ 程鹏将自己的魂兽金雕唤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杀死温如岚的决心太坚定，他的魂兽之前在对决中受了不小的损伤，但眼下再次从识海中召唤出来后，竟然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了。 破损的羽翼不再破损，金雕的羽翼根根强健，鹰眸深邃的让程鹏这个主人都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程鹏不疑有他，只当是自己的精神力潜能被激发了，所以才能复原的这么快，结合这个全城停电的时机，当真是天助他也！ 他将金雕留在了钟楼附近，负责盯梢，注意温如岚的动向。自己则回了公司一趟，因为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属下接送，他是腿走过去的。这一趟来回就比较慢，他再次回到钟楼时，已经是23:08了。 金雕飞回了程鹏的肩膀，程鹏摸着后腰别着的□□，深吸口气，做好准备后从钟楼后侧的围墙翻了进去。 翻进来后，程鹏才发现钟楼内竟然亮着灯！这场全城范围的停电并没有恢复，现在钟楼用着的电八成是自备的发电机。 程鹏在内心直呼倒霉，钟楼内有备用发电机的话，就说明此刻的监控一定也打开了，他这么进去，容易露了形迹。 不过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断不能就此放弃。监控拍到他的话，事后让简文鸿去处理就好了，这么一个上议长总该有点用的。 程鹏打好了算盘，动作小心的从钟楼后门进入。 一层是有人的，程鹏远远的就听到了几名值守的员工在讨论停电的事，他特地绕了一段路，从另一条比较偏远的楼梯上楼。 他用金雕侦查过，温如岚在五楼那间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所以他现在的目的是上五楼。 可他走到这条本该偏远无人的楼梯口时，却突然看到了一个蛰伏在黑暗中的影子，像是无声的鬼魅。 程鹏被吓了一大跳，好险才没叫出声来，金雕的表现则比他镇定多了，它一动不动的看着那片阴影。 阴影在移动，他脸部的轮廓慢慢暴露在楼道昏暗的应急灯光下，眼镜镜片在光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斑。 “程总，您怎么在这里？”吴进惊讶的喊了出来。 程鹏听的瞪圆了眼睛，恨不得去堵住吴进的嘴，但是太迟了，吴进已经问完了，这音量高的在空阔的楼道内反复回响，异常醒目。 糟糕！程鹏紧张的回了下头，一楼的员工八成被惊动了。 可他等了片刻，丝毫没有听到有人来查探的脚步声。那些不远处的员工们好像聋了一样，愣是没听到吴进的喊声。 吴进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隐晦的看了金雕一眼。正对上那双一直注视着他的深邃又透亮的眸子，几乎有些灼人了，吴进看了一眼后便低下头。 程鹏没发觉这一人一雕的异状，他只是拍着胸脯庆幸，同时压低声音怒骂道：“喊那么大声干嘛？！给我把声音放轻点！” 吴进唯唯诺诺的低声应是。 程鹏在让吴进闭嘴之后，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忘了东西，专程回来拿一下。”吴进畏畏缩缩的解释道。 “哦。”程鹏没有怀疑。他本想开口让吴进赶快滚，但是转念一想，多个人就多个助力，他这个助理虽然废物了点，但帮着堵堵门，防止温如岚逃跑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程鹏便伸手拍了拍吴进的肩膀，低声道：“我今夜要去做一桩大事，你过来帮忙，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吴家的好处。” 吴进眨眨眼，有些好奇：“是什么大事啊？” “少废话，跟我走就是了！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听懂没有！”程鹏凶神恶煞的瞪着眼睛。 吴进被瞪的头低的更低了一点，不敢再说话，只乖乖跟在程鹏身后。 一人一雕的队伍临时增员，变成了两人一雕，程鹏在前方开路，踮着脚，悄悄摸上了五楼。 在上楼的途中，程鹏走的很专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楼道拐角隐秘的监控摄像头之下。 吴进注意到了，但是偏偏，本该早就通过监控注意到有人潜入的安保人员，完全没有发觉，也没人过来阻止。 程鹏这样漏洞百出的潜入，竟然奇迹般的，完全没人发现和阻拦。 吴进走在程鹏后边，站在程鹏肩膀上的金雕终于没有再看着他，他在后方打量着金雕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 程鹏一路顺利的到达了五楼，他站在那间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门前，将后腰别着的□□掏了出来，他拨了下枪栓，寂静的走道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坐在办公桌后的温如岚和雪貂同时抬起头。 下一刻，办公室门被人踹开，程鹏狞笑着举着枪走了进来。 “温如岚！没想到是我吧！”程鹏神情张狂又得意，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得逞了，温如岚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那只雪貂再快，还能快过他的子弹吗？ 他倒也不急着开枪，因为温如岚马上就要死了，他总得好好的羞辱一番，看着对方惊恐的表情高兴一番。 可温如岚在见到程鹏和程鹏手中的黑黝黝的枪口时，神色却未如程鹏所料的那样惊恐。 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多在程鹏身上停留，在打量程鹏片刻后，就转向了跟在程鹏身后进来，低着头有些看不清神色的吴进。 温如岚的视线在结伴进来的程鹏和吴进之间转换，他回了一句：“确实没想到。” 虽然并不是程鹏想要的惊恐语气，但自己出其不意的计划得到了认同，程鹏还是不可自抑的得意起来：“温如岚，你之前两次暗杀我，结果怎么样？我就是命大，你根本奈何不了我！” “嗯。”温如岚点点头，承认了程鹏命大这一点。 “而我今天亲自出马，你就这么落到了我手里！”程鹏越说越来劲儿，他开始滔滔不绝的倾吐自己憋了那么多年的郁气：“温如岚，你知不知道你那副看不起人的表情有多讨人厌？我想杀你不是一天两天了！” “如果没有你，我就是唯一的s级，我就可以接受所有人的敬仰，而不用分给你一半！也不用靠什么比赛来决定领袖的位置，我一个百年不遇的s级，合该是天生的领袖！” “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必听到那些烦人的议论，说什么你比我更有天赋，精神力比我更强，我已经是s级了，凭什么有人能跟我比强弱？！归根究底，就是因为你不该出生，你不该存在！” 温如岚静静的听着，他神色平静，像是完全不在乎程鹏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 “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程鹏又一次被温如岚这样的神情激怒，他说到后来已经有些魔怔了，他不断的重复这句话，最后，他又突然露出了一个冷笑，他将枪口对准温如岚的眉心，喃喃道：“很快就没有你了。” 话音落下的同一刻，他的食指用力的叩下扳机，撞针点燃引信，子弹呼啸着出膛。 枪响的同时，吴进抬起了头，他一直在旁观，此刻依然在旁观。 肉眼本该难以捕捉的子弹在他眼中变得很慢，他看到旋转的弹头划破空气，在弹尾带着飞转的气流，也看到温如岚身边那层这个世界不应该纯在的防护力量。 根据吴进的评估来看，那层防护力量远比子弹的威力要大，不要说这颗子弹奈何不了对方，就是程鹏将弹匣打空，都不见得能撼动这层防护力量一下。 但是...在子弹飞射的同时，有一缕淡淡的金光覆盖在了其上。 金光极淡，也极微小。但是这样微小的光芒却凝聚着堪比第八十一道天劫的破坏力。一切的物质、能量，都将在代表着煌煌天威的金光所掠过的地方湮灭，温如岚身侧的那层防护也不例外。 空气于此刻凝滞，冥冥中，温如岚多少也有些许察觉，他微微放大的瞳孔映照着那颗对着他眉心射来的子弹，想要逃离，却无处可逃。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偷袭。 吴进看了眼时间，23:36，仍然在8月10日的期限，即便他明着暗着帮了对方那么多，对方却还是逃不脱将在这一天死亡的结局。 不过...... 吴进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笑容，他抬起手指，下一刻，他的身影于原地消失。 子弹出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程鹏在眨眼过后，却没看到预料中的温如岚被击中眉心毙命的景象，他反而看到他和温如岚之间的空地上，突然多了一个人。 是他的助理吴进，程鹏正想破口大骂，质问吴进挡在这儿干嘛，却在看清吴进手上捏着的东西时，哑了声息。 “这怎么可能...”程鹏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吴进的手指间夹着一颗子弹，子弹上甚至还带着一缕未散的硝烟，很明显就是程鹏刚刚射出的那颗。 这怎么可能呢？！程鹏几乎怀疑自己在做梦，怎么可能有人徒手接住子弹，而且在这样的动能下毫发无损？！ 等等，吴进也不是毫发无损的，他指尖的那缕烟气并不只是子弹的硝烟，还有灼烧的白烟。 子弹上的那缕金光在灼烧他的皮肉，皮肤烧尽之后露出的却不是常人的血肉，而是某种漆黑的、在涌动的雾气。 像是滚油遇上了冷水，那股凝聚着恐怖未能的金光在碰上吴进皮囊下的黑雾之后，竟然整个爆裂开来了，破坏力加倍，并且还透着股一定要完全消灭对方的决心。 吴进看着指尖这枚一直在灼烧他力量的子弹，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他突然握紧五指，庞大且浓重的黑暗瞬间将这缕金光吞噬。 光被吞噬殆尽后，这颗子弹又变成了平常的子弹，伴随着金属落地的清脆声响，吴进随手将这枚再无特殊的子弹丢在地上。 他又一次看向程鹏，当吴进直视着自己时，程鹏方才发现对方的身材其实很高大，甚至比程鹏还高一点，只是因为平常总是低着头，才会有一种他低人一头的错觉。 吴进脸上也不再是一贯的唯唯诺诺，他嘴角扬着一缕和善又温和的笑意，像是什么亲切的友人。 可程鹏却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他惊恐的忘记了反应。 金雕却并不跟随主人的步调，在吴进出手的同时，它也扬起了双翼，仰天发出一声长啸，飞到半空就要向吴进攻去。 可在它攻击到吴进之前，就已经被一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蛰伏在它四周的黑雾纠缠住。 黑雾分化成蛇形，七八条手臂粗的黑蛇一起张开毒牙，分别咬出了金雕的羽翼和脖颈。 金雕在空中无力的啼鸣，藏在这只雕型魂兽体内的力量想要冲破形体的束缚，发出自己真正的威能，却终究只能被黑蛇越缠越紧。 终于，在吴进攥紧五指之后，金雕也被黑蛇咬住了咽喉，跌在地上，再动弹不得。 金雕坠地的动作，终于惊醒了呆愣着的程鹏，看着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他边退边道：“你、你是谁...你不是吴进！”“我是无烬。”无烬露出一副自己被冤枉了的委屈神色，他复又露出笑容，像是恶作剧得逞的孩童：“只不过是无烬视界的无烬。” 说着，他摘下了自己鼻梁上一直架着的眼镜，少了眼镜的遮挡，程鹏终于第一次看清了他这个助理的五官。 却不是他印象中的平凡普通的五官，而是精致到一度只存在于艺术家手里的雕塑脸上的完美五官。 温如岚的容貌同样很出众，但又跟无烬不一样，温如岚的容貌更逼人，像是盛世凌人的牡丹，无烬则更温润，柔和的眉眼像是悲天悯人的天神。 可他没有半分神的慈悲，程鹏看着无烬这张脸，只觉得像是看见魔鬼披上了诱惑人心的美貌人皮。 无烬视界...程鹏在内心念着这个名字，他未曾听过这个地方。 温如岚内心却掀起了惊涛，他记得这个名字，在上一个修真|世界中，他看过有关无烬视界的典籍。 更甚至，在龙渊裂谷底部，他还见过无烬视界的裂缝。那是一个天下一切负面的黑暗的力量汇聚而成的世界，那么无烬跟无烬视界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无烬的背影，思绪飞快闪动，心却一直悬在空中。即便无烬几次三番出手帮他，他依然不知道这个无烬到底是敌是友。 毕竟，如果无烬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是诞生于无烬视界的魔物的话......一个从世间最纯粹的恶念中诞生的东西怎么会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呢？ 他会出手帮自己，只能说明他别有所图。 温如岚在内心做着分析，他没有轻举妄动，只看着无烬继续动作。 无烬往前走了一步，程鹏像是受惊的兔子，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无烬又往前走了一步，程鹏也又退了一步。 无烬并不着急结束这样的追逃，他不紧不慢的像是看着逃不出掌心的猎物的猎人，他享受着猎物的无力逃窜，享受着猎物的绝望与愈来愈重的恐惧。 终于，程鹏无路可退了。 他背脊贴上了墙壁，可无烬却仍在继续往前走，程鹏的视线撇向身侧，那里是离开办公室的房门。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规划着自己逃跑的路线。至于什么杀死温如岚？不重要了，他此刻只想离无烬越远越好！在无烬再次迈步的同时，程鹏也猛地向右侧跑开，他发挥出了自己的极限速度，几乎是眨眼间就跑到了门口，他距离这道屋门只余不到一米的距离。 程鹏的眼中闪动着些微希冀的光亮，仿佛跑出了这道门，他就安全了一样。 对于程鹏突然跑开的举动，无烬没有追，他只是站在原地，在看着程鹏自以为就快逃脱的时候，嘴角玩味的弯起。 “扑通”一声，程鹏重重的摔在地上。他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还未来得及喊痛，就陡然感觉到有什么冰冷柔软的东西在延着他的小腿往上爬。 程鹏低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条黑蛇正缠在他的小腿上，在他看向黑蛇时，黑蛇还打招呼似的冲他吐了吐信子。 程鹏浑身都抖了抖，他立刻爬起来，用力的踢腿，想要将黑蛇甩开，却突然发现，又有一条黑蛇缠上了他。 然后是第三条、第四条...程鹏伸手去扯，可蛇群却越来越多，像是无穷无尽一样，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缠绕住。 他被蛇群拖着往后退，一直拖到无烬的脚边。 仰头看着这个容貌俊美的男人，程鹏的眼睛惊恐的瞪起，可无烬却并未对他如何，反而将他从地面上拉起。 在被拉起的同时，蛇群也从他身上退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蛇群就像他们来时那样神秘，在退开后突然在空中消失，化为一缕飘散的黑雾，徘徊在无烬身侧。 无烬细致的帮程鹏整理了一下因为跑动和跌倒弄皱的西装，随后拍拍程鹏的肩膀，微笑着道：“知道错了吗？” 知道什么错？是怪程鹏之前对他大呼小叫，还是在生气的时候随意将酒泼在他身上？ 程鹏不知道，但不管是什么错误，他此刻都结结巴巴的道歉：“对、对不起...” 因为惊恐，他的语调几乎难以连贯成音。 但无烬还是听懂了，他点点头，嘴角的笑容加深了一点：“我原谅你了。” 程鹏不由松了口气，这听起来像是放过他的意思。 可在下一刻，他突然被人捏住了下巴，提到了空中。 他的眼睛因为恐惧也因为惊愕而瞪起，他想要询问，为什么在原谅他之后还要动手。可他的下颚骨被捏住，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从喉咙里发出难辨的喊声。 无烬脸上的微笑依然和善，也依然温和无害，可他的手指却在一寸寸捏紧，不远处的温如岚甚至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程鹏用力的挣扎，可无烬的手却牢固的仿佛浇筑完成的钢铁，在他的挣扎下纹丝不动。 “我原谅你，又没说要放过你，所以...”无烬突然压低了语调，他温和又虚假的神情也终于露出了一副真实的残忍。 “永别了。”他微笑着道。 下一瞬，无烬的手指用力的攥紧，程鹏的下颚骨被完全捏碎。同时，那些消失的黑蛇再度出现，它们扑涌向程鹏还剩一口气的躯体，疯狂又血腥的啃咬。 黑雾将程鹏包裹，温如岚只听到程鹏声嘶力竭的喊叫，饶是温如岚这样心狠手辣的心肠，也为此刻惨叫中的绝望与痛苦所惊。 不过几秒的时间，刚刚还活着的程鹏就消失了，不光是生命，他的躯体同样，已经被黑蛇啃咬殆尽，连骨头都不剩。 温如岚看着那片黑蛇散去，却空无一物的空地的愣住了。 “好了。”无烬一边说着，一边转过了身，他对着温如岚露出一丝怠慢的歉意。 “可以谈谈我们的事了...”他对着温如岚唤道：“梦泽君。” 梦泽君？温如岚有些怔愣，但他随即通过无烬的眼神确定，无烬真的是在喊他。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梦泽君，但似乎无论是孟醒，还是眼前的无烬都这样认为。 温如岚没有否认，他一言不发，但他脸上的迷茫还是透漏出了些微他内心的想法。 无烬敏锐的捕捉到了温如岚的情绪变化，他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梦泽君，你还不明白吗？” 明白什么？温如岚正想追问。 无烬却已经先行给出了答案，他五指虚握，那只被黑蛇缠住跌在地上的金雕就被他虚提到了空中。 金雕依然在挣扎，主人已经死去，作为魂兽它却没有随之消失。但是它的羽毛上却多了许多裂缝，裂缝中有炙烈的光耀在闪动，像是想要挣脱束缚，可却一直被缠绕在外的黑蛇所压制。 “这是什么...”温如岚看着金雕羽毛下的光耀喃喃道。 “这是命！”无烬一字一顿：“天命！” “你永远活不过这一天，8月10日，就是你注定的死期！你是天道所创造的神祇，可天道竟然不肯容你！你的梦境正在一重重被击毁，他要彻底诛杀你！” “就像我一样！”无烬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又疯狂。 “明明同样诞生于天，却遭到抛弃和流放！被囚禁于孤独的牢笼，千万年、亿万年！”无烬说到这个难以估量的时间时，牙齿用力的似乎要咬出血来。 因为这千万年、亿万年，都是他一分一秒在那个被隔绝于三千世界的牢笼中独自度过的。 他一直是一个人，天道对于所有人都平等，唯独对他无比厌弃。 可现在不同了，他找到了同样被厌弃的同伴。 无烬脸上露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喜悦，他平复了下语调，对着温如岚露出了一个微笑：“梦泽君，我是来帮你的。” 说话的同时，他向着温如岚走来，恰到好处的，他在那层看不见的防护屏障前站定。 “我能帮你。”他并不打破屏障，只在屏障外对着温如岚伸出手，他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也只有我能帮你。” 他的语调真诚而又亲切，而且似乎还暗含着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温如岚几乎有些被迷住了，下意识的就想将自己的手伸出防护屏障，去搭上对方的手。 可在他的手指伸到半空，即将离开这层防护屏障前，安静的办公室内突然响起巨大的“砰”声。 是门板甩在墙壁上的声响，而与这声响一同响起的，是男人的吼声：“不要相信他！” 温如岚被这吼声所惊，触电似的缩回了手。 无烬“啧”了一声，不耐的扭头看向门外，看着这个胆敢坏他好事的人。 孟醒站在门口，胸膛因为快速跑动而上下起伏，他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用力的发出阻止温如岚与无烬合作的吼声。 第85章 “是你啊，孟助理。”无烬的变脸速度极快，不耐在他脸上一闪而逝，随即就变成亲切和善的微笑，就像是他之前跟孟醒相处时一样。 可他的样貌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平平凡凡的助理了，孟醒也已经知道了他的真正身份。 “绝对、绝对不要相信他！”孟醒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一边继续对温如岚发出警告：“诞生于无烬视界这样污秽的地方的东西，嘴里必然都是谎言。” 温如岚神色微动，虽然无烬说的话对他有一定的吸引力，但是在无烬和孟醒之间，他还是选择相信孟醒，所以他往后退了一步。 无烬见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看向孟醒，语气还有些委屈：“那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有骗过你？” 孟醒一时语塞，他确实找不出无烬说谎的证据。但他同时也清晰明了的知道，对方不可能真的怀有什么好意。 “我从来都不撒谎。”无烬再次转向温如岚，他并不咄咄逼人，只温言相劝：“天道不容你，也不容我，我们才是唯一的同伴。” “至于他......”无烬斜睨了孟醒一眼，他唇角突然弯起。 阴森的冷意沿着孟醒背脊往上窜，他未曾放下过防备，在看到无烬的同一刻，肌肉就一直保持着紧绷状态。 可即便做好了准备，以凡人之身，他还是未能躲开从身后袭来的蛇群。 黑色细长的毒蛇缠住他的脚踝，攀上他的背脊，他被一股大力拖拽着，来到了无烬面前。 无烬俊美的脸孔在他面前放大，依然完美无瑕，也依然笑意温和，只是他的手指却掐上了孟醒的颈项，带来窒息的痛感。 待在温如岚身边的雪貂立刻呲起了牙，全身的绒毛都炸了起来，温如岚也沉下了脸色，踏前一步想要阻止无烬。 可无烬已经先他一步，随手挥出一道黑色的雾墙，拦住了温如岚和雪貂的去路。 他在看着手中的孟醒，话却是在对温如岚说：“他不过是你梦中的幻影，你又何必听一个幻影的胡言呢，梦泽君。” 雪貂依然在攻击着拦路的雾墙，温如岚却怔了一瞬，他有些失神的重复道：“幻影...？” “幻梦中没有真实，除你我之外，皆是幻影。”无烬看着温如岚，他的手指同时用力，想要将手中的幻影彻底捏碎。 可在他将孟醒杀死前，却先感觉到了疼痛，作用于他的颈项，而且这股疼痛随着他缩紧的五指一起加剧。 无烬皱了下眉，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同时将孟醒大力的甩开。 孟醒撞到了墙壁才堪堪停下，他跌坐在地上，后背受到巨大的撞击，震动着脏腑，一丝血痕从他嘴角流出。 同时，他手上的那张仅剩的sr阶的反弹卡也在此刻变成了使用过后的灰色。 他已经再无任何底牌，可他还是死死的盯着无烬，完全不因为对方表现出的强大实力而畏惧。他手臂撑着地，想要让重伤的身体再次站起，虽然他刚刚撑起一瞬，喉间就泛起一丝血腥，血腥味呛的他不住的闷咳，但他仍然试着站起来，去阻止无烬。 这让无烬升起了一点兴味，因为这眼神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同样在绝无可能逃脱的死境，却仍然不退缩不畏惧的人。 同时，他也最是喜欢摧毁这样的人。看着一个坚定正派的人被怨憎之力所同化，灵魂被污染，最终成为无烬视界中浑浑噩噩的傀儡，是何等的乐趣！ 只可惜...... “可惜你终究只是个弱小无力的凡人。”无烬的语气很遗憾，遗憾对方的弱小无法带给他足够的乐子。 虽然不知道对方之前是如何让他感觉到疼痛的，但想来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伎俩，在他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所以他也不准备再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 黑雾从他袖口涌出，分化成万千细长的黑蛇，黑色的毒蛇吐着蛇信，露出森寒的毒牙，匍匐在地面上向着孟醒游去。 孟醒的下场已经不言而喻，他会被蛇群吞噬，像是之前的程鹏一样，连尸骨都不剩。 “住手！”在蛇群行进的途中，无烬听到身后传来的喊声。 被困在雾墙后的温如岚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镇静，他神情阴沉又扭曲。在看到孟醒受伤的那一刻，他便再也没有任何跟无烬合作的想法，他只想杀之而后快！ 无烬虽然没有回头，但他却像是能看清温如岚的表情似的，他叹了口气：“梦泽君，他只是幻影而已，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东西，生死你又何必在意呢？” 同时，他也并没有停手，蛇群依然在朝着孟醒游动，游的最快的黑蛇甚至已经够到了孟醒的脚踝。 “我让你住手！”温如岚又说了一遍，他的语气比之前要激烈，也更森冷，他已然怒到极致，可雾墙却牢牢挡着他的去路，迫使他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孟醒被蛇群包围。 无烬却丝毫不为温如岚的愤怒所动摇，他只微笑着道：“就让我来叫醒你吧，梦泽君。” 话音落下的同时，最靠近孟醒的那条黑蛇将上下颚张开到其他生物不可能做到的一百八十度，泛着森寒冷意的毒牙朝孟醒咬去。 它要撕开对方的血肉，将其连骨血都吞噬殆尽！ 无烬想象着这幅即将到来的血腥画面，嘴角的笑意因为愉快而加深。 可在下一瞬，他一直挂着笑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的表情，是不敢置信的惊愕。 “这是......”无烬睁大眼睛看着那些围拢在孟醒周围的黑蛇，这些黑蛇是他的力量所化，本该听从他的号令，向着孟醒扑咬。 可此刻，这些黑蛇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定格住了一样，僵立在原地。蛇嘴大张着，却无法再向近在咫尺的血肉咬去。 更加令他匪夷所思的是，他失去了跟这些蛇群的联系！仿佛有人窃取了他的力量，那些如臂指使的怨憎之力再也不听从他的调遣！ 在无烬因为惊愕而睁大的瞳孔里，孟醒慢慢的从地面上站起，背脊一寸寸拉直，他想要说话，却只发出含混不清的闷咳声：“咳咳......” 孟醒又吐了一口血。 无烬没有说话，孟醒虽然是伤重的模样，无烬却再也没有先前的游刃有余，他死死的盯着孟醒的另一只手，那张不知何时出现在孟醒手里的卡牌。 虽然知道系统的事，温如岚却同样惊愕，因为那张卡牌不是代表ssr的金色，也不是其他任何已知的等级，卡框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危险的红色。 而在红色的卡框中，是一只盘踞其中的巨蛇。 巨蛇闭着眼睛，像是镜面的正反，这张绘有巨蛇的卡牌跟那张ssr阶的应龙卡极其相似，他们同样盘踞于方寸大小的卡牌之中，同样闭着眼睛，鳞片的纹理同样栩栩如生。他们却又完全相反，一只是龙，另一只却是蛇，龙首朝右，巨蛇则朝左，龙蛇相对中，隔着泾渭分明的等级界限。 一张是金色的代表天界至高无上的神祇的ssr，另一张则是红色的代表着被流放于三千世界之外力量的特殊等级——sp卡。 无烬看着那张sp卡的脸色难看至极，因为那张卡面上的巨蛇，跟他的本体一模一样！ 也正是这张卡，剥夺了他对自己力量的控制权！ 孟醒站直身体，在吐完那口血后，他脸上那股虚弱与无力似乎一下都消失了。 他神色威严又冷酷，像是传说中肃穆的神祇。他一边随手抹去唇角的血迹，一边将卡牌举至身前，红色的流光在卡牌周围流转。 “只是个弱小无力的人类...”他重复着无烬之前的话，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看来是你错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红色的流光也在卡框上转完一周，最后，点亮了卡牌正中，猩红的蛇眸。 巨蛇睁开眼睛，阴森的竖瞳在静止的卡面上转动，那些盘踞在孟醒脚边的黑蛇突然一起调转了方向，森寒的毒牙对准了他们曾经的主人。 无烬往后退了一步，凝固的身形也开始模糊，像是想要逃离。 可在他逃开之前，那些在地上慢慢游动的黑蛇却已经听从孟醒的号令，溃散成黑色的雾气，黑雾于空中再次聚拢，化成万千尖利的箭矢！ “唔...”箭矢急速的破空声后，无烬闷哼了一声，他再动弹不得，因为他被万箭穿身，那些成千上万的箭矢刺入他的躯体、四肢，将他钉在了原地。 无烬死死的看着孟醒，孟醒不闪不避的回视着对方，他脸上的威严和冷酷不曾因为对方带着强烈恶意的视线动摇分毫。 但突然的，无烬脸上的恶意消失了。 他喃喃自语：“是我错了...” “大错特错...”他在认错，可他脸上并无半分悔改之意，相反，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奇异，看着孟醒时，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原来是你！” 他拖着自己被万千箭矢刺穿的身体，挣扎着向孟醒走了一步，他同时伸出手，像是想要触摸孟醒似的。 孟醒冷冷的看着他，在无烬走出下一步，或是说出下一个字前，更多的箭矢将他刺穿，其中一根正中他的咽喉，他再开口时，嘴里只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响。 万箭穿身，想来是极其痛苦的，可无烬脸上没有半分痛苦，他反而在笑，被刺穿的咽喉只能发出难听的“嗬嗬”声，每一声都会带动被箭矢贯穿的脏腑，让痛感加剧。 可他依然在笑，像是癫狂的疯子。 常人对于这样理智难以理解的疯子，总会多几分畏惧，可孟醒却不曾，他面色冷厉，对于无烬死前的癫狂无动于衷。 温如岚看着这样的孟醒，感觉陌生，又感觉熟悉，无烬的力量已经消散，没有雾墙再拦着他，可他却因为这份矛盾的心情而不敢去接近孟醒。 三人在屋中僵立，并没有持续太久，局面被突然响起的啼鸣所打破。 随着时间的临近，金雕的力量突然增强，它终于挣脱了那一直压制着它的怨憎之力，它展翼悬停在空中，定定的看了孟醒一眼，像是日月那样亘古，像是岁月那样永恒。随后再不停留，它撞破身后的落地窗，在玻璃的破裂声中，它向着窗外飞去。 它从钟楼旁飞过，巨大的表盘上，时针已经无限逼近0点，分针也只剩最后的五格。 23：55。 距离8月10日结束，还有最后的五分钟。 它在漆黑的城市中穿行，隐藏于这渺小身体下的力量挣脱形体的束缚，它透明的身体突然开始变得凝实，羽翼伸展，是浓墨般的黑色。 它越飞越高，也越来越巨大。 孟醒脚下的钟楼，突然发出轻微的抖动，古旧的建筑在大地的震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哗啦”声，是墙体在剥落。 孟醒看着从屋顶落下的墙灰，他再也顾不上无烬，他直接跑到温如岚身边，一手拉住对方的手，另一只手则抱起雪貂，他带着他们向着建筑外部逃离。 大地的震动越来越剧烈，这座钟楼的顶部开始坍塌。混着钢筋的石块在办公室中砸落，孟醒只顾着往前跑，未曾回头。 可被他拉着跑的温如岚，却突然回了下头，他看到无烬被箭矢钉在原地，只能和这座行将崩塌的钟楼一起被埋葬。 可无烬仍然在笑，闪烁着不明光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孟醒，再也不曾注意过温如岚。 无烬的话一一在温如岚脑海中闪过，他握着孟醒的手指不由攥紧了些。 孟醒未曾察觉温如岚复杂的心绪，他只当这是面对地震的恐惧，他用力的回握对方，同时带着对方在这座钟楼完全倒塌前，一起跑了出去。 离开钟楼的时候，他走的是正门，可那些本该在一楼留守的员工通通消失了。 整个建筑空无一人，整座城市也空无一人。 灯火熄灭的黑夜中，只有一座座高耸的大厦在城市中矗立，像是寂静的山峦。 稀稀朗朗的星月在空中发出朦胧的光晕，可很快，这丝星月的光亮，也消失在了天际。 孟醒抬头看天，夜幕上多了些其他的东西，是羽毛的纹理。 巨大到遮天蔽地的黑色鹏鸟在空中发出响彻长夜的啼鸣，庞大的身形将星月遮蔽，它挥动垂天之云般的羽翼，从天际飞来。 它太过巨大，羽翼每一下挥动，都在其下生出破坏力巨大的风暴，大地在风暴中震动，城市坚固完整的建筑被风暴绞碎成破裂的砖石。 它羽翼掠过的土地，都成为荒芜的废墟。 孟醒看着向着自己飞来的鹏鸟，又看了一眼身侧的钟楼，分针又转动了两格，23:57。 还有三分钟，180秒，就是新的一天，就是这个宿命轮回的出口！ 孟醒拉了下怔怔的看着天际鹏鸟的温如岚，他喊了一声：“往前跑！” 温如岚被惊醒，被孟醒拉着往前跑去。 没有光亮的黑夜中，他们在城市空旷无人的街道上逃亡，身后紧追的是摧毁一切的鹏鸟，也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但他们还是拼命的往前跑，像是跑的够快，他们就可以逃脱天命的追捕一样。 鹏鸟飞的极快，它虽然远在天边，但它每扇动一下羽翼，都是几万里的距离掠过。 它很快来到了孟醒和温如岚之前所在的钟楼，钟楼周围的建筑通通都在风暴中被摧毁，唯独这座老旧不堪的钟楼在风暴中屹立不倒。 秒针一格一格的前进，在这场黑夜的逃亡中，倒计时着最后的结局。 23:59:00。 鹏鸟还未完全追上他们，可孟醒却已经感受到了狂乱的气流，他脚下踏过的土地，在数秒之后，便在紧随而至的风暴中湮灭。 23:59:30。 高速跳动的心脏在胸膛中鼓噪，发出身体濒临极限的警告。可他们不敢停下，体力到达极限之后，便迈出超越极限的下一步。 23:59:50 风暴的外围已经追上了他们，力道大的几乎要将人从地面卷起，孟醒紧紧拉着温如岚的手，在灭世的风暴中保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 23:59:55。 两人的影子本该在身后跟着主人一起跑动，却消失于更为巨大的影子中，鹏鸟从空中投射下的影子已经追上了他们，鹏鸟高悬于天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在自己羽翼下逃亡的两人，黑色的瞳孔中是冰冷又无情的秩序。 23:59:57。 “咔哒、咔哒...”指针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异常醒目，在孟醒耳畔响起时，仿佛行刑的鼓点。 23:59:58。 往前跑！不能停下！往前跑！孟醒对温如岚这么说，他对自己也这么说。可他同样清晰的知道......来不及了。 鹏鸟追上了他们，他们即将在下一秒，被风暴绞碎。 23:59:59。 孟醒停下了，在8月10日的最后一刻，最后一秒，他停下了逃亡。 不是他放弃了，而是... 他将温如岚拥入怀中，用自己的背脊抵御这宿世的狂风。 温如岚愣了一下，随即将手揽上孟醒的后背，他们在灭世的风暴中紧紧相拥。 尘土被绞碎，大厦在气流中倾倒，人类渺小的躯体也在可怖的气压下被碾碎。 躯体被损毁，在意识也消磨殆尽前，孟醒听到了“咔哒”一声，秒针走完了最后一格，沉闷悠远的钟声中，在旧日与今日的交界点，系统发出了结局的判定。 “游戏待续。” 第86章 “游戏载入中......” “玩家孟醒，进入第五重梦境。当前世界时间为冰河99年...” 孟醒皱了皱眉，他没有继续听系统说话，而是先从桌子上抬起头，用手指按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头痛。可头痛刚刚缓解一点，胸口就开始翻涌，想吐又吐不出来，难受的紧。 这像是喝醉了。孟醒做着判断。 他晃晃脑袋，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这大概是什么酒馆，光线昏暗，酒馆中人声嘈杂，人们推杯换盏的声音此起彼伏，酒液碰溅中，酒香味弥散开来，却弄的孟醒更难受了。 他受不了这样昏暗嘈杂的环境，想要出去透透气，便从自己坐着的位置上站起身，却因为刚刚醉的太厉害，没把握好平衡，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桌的人。 被撞的人回过头来，是一个穿着皮夹克的青年男人。孟醒说了声“不好意思”，便摇摇晃晃的往酒馆出口走了。 皮夹克坐在酒桌旁看着孟醒像是要离开酒馆的样子，愣了一下，随即就跟同桌的同伴议论了起来：“这小子看来醉的不轻。” 同伴深以为然的点点头，然后跟皮夹克一起，等着看孟醒哆哆嗦嗦的再回来。 孟醒完全不知道背后有两个人在等着看自己的好戏，他一路扶着墙壁，终于强撑着没摔倒走到了门口，在临出门前，他注意到酒馆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排排厚重的棉衣，款式大小还不同，像是不同的人的。 八月的天气为什么有那么多棉衣呢？疑惑在孟醒脑中一闪而过，但醉酒的脑袋没有思考的余力，他直接推开酒馆大门，却不是他想要的清新空气，而是另外一道门。 这酒馆竟然还设了两道门...孟醒嘟囔了一声，继续推开了这第二道门，推开之后，发现眼前还有第三道门。 疑惑在孟醒内心愈来愈重，而且，他还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一丝冷意。 酒馆的每一道门都很重，但即便这样厚重，这丝让人忍不住抱起胳膊的冷意却还是从狭窄的缝隙中涌入。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醒不明白，但他隐约知道眼前这一道应该是最后一道门了，第三道门后，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双臂一起用力，有些费劲的推开了这道格外厚重的大门。 在推开的一瞬，极寒的风雪从敞开的大门中灌入，吹的孟醒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抬手遮着脸，防止风雪吹到他的眼睛里，透过手指的缝隙，他看到酒馆外的天地，苍茫又昏暗，除了呼啸的风雪，天地中再没有任何的活物。 在这万里苍茫的白色中，孟醒的思绪也变得苍茫，只剩一个字在脑海中叫嚣——冷。 太冷了。 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窟，孟醒整个人都被冻僵住了。 除了身体在风雪中凝固，似乎连思维都要凝固住一样，孟醒毫不怀疑，他只要在这风雪中再多待一秒，他就会凝固成一尊雪夜中的冰雕。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让僵硬的四肢重新运转，他将大门用力的推上，风雪再次被阻隔在门外，但孟醒犹嫌不够，他的体温还未恢复正常，他哆哆嗦嗦着，蹒跚着脚步，几乎是逃也似的，向着两道门后的酒馆内部跑去。 他一路跑回了刚刚坐着的酒桌，这里离暖气最近，他蜷缩着身体，贴近暖气取暖。 耳旁传来哄笑声，像是有人在嘲笑他的狼狈，孟醒没功夫管，他的酒意已经被这死亡的风雪给吹散了，但他太冷了，冷到即便贴着暖气片，却还是不住的打颤。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孟醒抬头看了一眼，是刚刚他不小心撞到的皮夹克，皮夹克递了一杯酒过来，冰蓝色的酒液在杯壁中摇荡。 烈酒有暖身的效果，孟醒虽然刚刚才从醉酒的浑噩中解脱，但此刻他却也顾不得了，接过杯子就仰头灌了一口。 呛人的烈酒顺着喉咙灌入胃肠，孟醒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像是劫后余生，借着酒劲儿，他终于缓过来了。 “多谢。”他跟皮夹克道了声谢。 皮夹克摆摆手，没说什么，就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跟同伴闲侃去了。 孟醒捧着酒杯，又小小的抿了几口，他不敢喝太多，毕竟他酒量不太好，但他也确实需要烈酒帮助他暖暖身子，以及思考他现在在一个什么样的境地。 孟醒读起了系统说明，冰河99年。这个梦境跟他原本的世界很像，甚至，在近百年之前，这里用的也是公元纪年。 但变故也出在百年之前，本该永恒的红日，开始熄灭了。 这不像是开关灯一样，灯灭是瞬间的事，对于体量庞大到难以估计的太阳而言，熄灭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漫长到近百年的时间下来了，人们依然能看到圆日东升，红日西落。 雪线一步步降低，春天越来越短，人类的居住面积在冰雪的低温中不断收缩聚拢，村落消失，人们必须聚集于有暖气供应的城市之中，这些都是太阳开始熄灭带来的变化，但总归，这些变化太慢太慢了。 于是，人们的态度也从惶惶不安的恐惧变成了得过且过的随意。毕竟在人类短暂的生命长度里，或许他们这一代人死绝了，太阳却也还没完全熄灭。 活在当下的人何必去忧虑后世的存亡呢？这就好像蜉蝣忧虑天地会在亿万年后倾塌一样可笑。 更何况正在熄灭中的太阳，除了政府更改的冰河纪年，和这时不时肆虐一场的大风雪，对众人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特别大的影响。 硬要说有什么影响，就是每逢雪暴到来，只能在屋内躲避的时候，酒馆的生意总会格外好些，因为相比被闷在家里，大家还是更愿意跟同伴们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孟醒旁边的皮夹克就在跟同伴聊天，他们聊枯燥的工作，聊美丽的姑娘，也聊雪暴结束后，相约去冰冻的湖面上钓鱼。 但也有人有些心不在焉，酒吧后的老板一边擦着酒杯，一边看着电视上的专家讲座，讲座上在播放专家对于这场雪暴的分析。 现在其实并不是夜晚，而刚刚是上午十点。这并不是孟醒的认知错误，而是天色确实昏暗如同半夜。 太阳的熄灭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随之而来的全球低温，风雪肆虐，同样进展缓慢。但在近几个月中，这个过程似乎突然加剧了。 白日肉眼可见的变短，即便雪暴退去，天亮的时间依然只有短短六七个小时。而雪暴的频率也在加快，相比往年一年至多一两次的频率，这一回雪暴距离上一次，将将过去了两个月。 大部分人都如皮夹克一样，只顾着当下的平静，未曾在意这些隐晦的异变，也有少部分人像酒吧老板一样，隐隐约约的觉得这兆头有些不详，他看着这个讲座节目，也是想看看专家的说法。 专家的态度大抵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这些异变是正常的，就像厄尔尼诺现象一样，大自然会有一种周期性的异变，在眼下看来不太寻常，但拉长到漫长的时间跨度上来看，其实也不过是正常现象。 另一派的专家态度则比较悲观，他们认为这些异变是太阳熄灭开始加速的征兆。就好比一个向下衰落的过程，雪球向下滚动时，它的速度是不断增加的，而在临坠毁之前，它衰落的速度也是最快的时候。 酒吧老板看这两派专家分析辩论看的入神，而孟醒也大致翻完了这一重梦境的背景介绍。 系统关于这一重梦境的信息非常少，除了这些基本的背景介绍，就再没有其他了。孟醒正想翻到最后，想要看看8月10日的结局。 却在他翻到那一页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也不止是他的手机在震动，或快或慢的，在不同的手机铃声中，酒馆内的众人陆陆续续都收到了信息的提示。 这种群发短信并不少见，一般是政府在提醒民众注意躲避自然灾害，或是告知其他一些什么事。 眼下外面正刮着雪暴，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八成是政府在提醒民众不要在雪暴中外出，虽然这提醒有些迟了，但政府的效率一向很滞后，倒也见怪不怪。 可他们真正打开手机后，看到的却不是预想中的提示短信，而是一个不断闪烁的图框。 图框在闪动几下后，最后定格成虚无的空白。这是孟醒手机上显示的，也是皮夹克手机上显示的。 孟醒坐着没动，皮夹克却勾着脑袋将自己几个同伴的手机都看了一遍，后来还往后转头，去看了一眼孟醒，发现众人都是同样的空白。 他不由嚷嚷了一声：“政府搞什么呢？发个空白图片干什么？” 一语引起了酒馆内不少人的附和，因为众人都收到了没有任何说明的空白图片，完全不理解政府发这条短信的用意。 但也有人没有出声，比如酒馆的老板，他同样收到了不断闪动的图框，却在定格后，不是虚无的白色，而是编织着繁花和绿叶的红色门票，门票上写着两个字——诺亚。 以及底部的一行编号：no.018060494 酒馆老板隐隐意识到这张门票大概关系着什么极其重大的事情，他没有声张，只合上了手机，佯做跟众人一样。 酒馆中议论了一阵，众人很快将这条不明就里的短信抛到了脑后，依然推杯换盏，热闹寒暄。 第87章 觥筹交错声中，酒馆老板拿起遥控器，给电视换了个频道，他突然不想再看这些专家的分析讨论，他想要看新闻，想要弄清楚，他收到的那张不同于众人的写着“诺亚”的门票意味着什么。 不过新闻频道却并没有播放他想知道的内容，仅仅是在报道一些并不惹人在意的实事新闻，酒馆老板便继续擦起了自己的酒杯，以及时不时给点单的顾客倒酒。 可没过多久，电视上本该按部就班的播报着新闻的主持人突然被打断了话音，有人从后台递了一份发言稿过来，主持人看完发言稿，便对着镜头前的观众清清嗓子开口道：“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联合总统齐睿闻将发表重要讲话，请电视机前的观众不要离开。”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像是怕有人没听见似的，主持人说完一遍后又重复了一遍。 这样的重复是有效果的，酒馆中有些第一遍没有听见的人也注意到了电视上的变故，越来越多的人抬起头，注视着电视机。 终于，在主持人重复第五遍，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电视上之后，电视画面闪烁了一下，原本的新闻主持人和他的直播间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现任的联合总统——齐睿闻。 齐睿闻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沉稳又亲民，自七年前当选总统以来，大力投建新能源取暖设施，倾力解决煤炭资源即将告竭的问题，虽然还未见成效，但他的努力民众是看在眼里的，因此，他的国民支持率一直很高。 此刻，他坐在总统办公室内的办公桌前，双手合握放在桌上，十指有些不安的握紧了一点，即便上任七年来无数次在上亿国民面前讲话，但以往的任何一次开口，大抵都没有这一次来的艰难。 但再艰难，他也终究是要开口的。 齐睿闻深吸口气，酒馆内的人也不由被他的凝重感染，屏住了呼吸。 嘈杂的酒馆内再没有交谈或是杯盏碰撞声，齐睿闻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起来。 “今天是冰河纪第99年，也是我就任总统的第7个年头，我昔年就任的口号是在太阳熄灭前，找到救亡全人类的办法。但很不幸......” 齐睿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在我们找到这个办法前，灭亡的脚步却已经先我们一步。” “太阳熄灭的进程已经走至了尾端，它的衰败已经无可阻止，也无可挽回。从今天开始，太阳将进入完全熄灭的倒计时，预计将于十天之后，也就是8月10日，太阳的光热将消散殆尽，东方也不会再有朝阳升起。” “前所未有的寒潮将席卷世间，世界也将陷入孤寂又寒冷的永夜，而我们目前投建的新能源取暖设施几乎全部失败，现有的取暖资源也将在太阳完全熄灭后不久彻底告竭，失去能源抵御严寒的城市将变成冰封的雪原，而人类......” 齐睿闻用了极大的力量才说出这最后几个字：“这是全人类的末日。”说完后他闭了闭眼。 酒馆内很静，诡异的静。 齐睿闻的话没有什么特别晦涩的科学名词，他说的很直白，也很易懂，但众人的大脑像是集体生锈似的，一个字一个字从耳旁掠过，却听不明白字体组合后的意思。 又或者早已听懂了，却不愿懂。 末日...？ 这本该遥远的末日，怎么会在他们这一代人眼前，就这样意料不到的到来呢？ 众人愣愣的没有反应，那些歇斯底里的绝望和悲痛还未来得及从心口破土萌芽，齐睿闻就再次开口了。 末日之后并不是终结，齐睿闻的话也并没有说完，沉痛的闭眼之后，他再次睁开，黑眸中闪动的是最后一丝希冀：“人类是善于创造奇迹的种族，天上的太阳熄灭之后，我们将用科学与智慧，点燃人造的太阳。” 画面突然转换，不再是齐睿闻的办公室，而是一段电脑模拟的3d动画，动画中展现了这颗还在建设中的人造太阳。 人造太阳并不是真的太阳，人类也并没有真正仿造太阳的能力，这颗人造太阳仅仅是一种新型的取暖设备，由中枢塔和四个辅助塔组成。 “在无数失败的方案中，由温教授带队研发的人造太阳近日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我们有信心，在八月十日的寒潮到来之前，将这颗人造太阳建成。” 齐睿闻说到这里时，动画中展示了温教授团队研发人造太阳的科研照片，也展示了太阳熄灭后的永夜，中枢塔被点燃之后，散发的光照辐照万里，雪原融化，草木冲破冰雪的束缚，在人照的日光中，重获生机。 电视机前的人们也被这丝生机所感染，劫后余生的喜悦浮现在脸上。可也有人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这人照太阳的辐射范围，远不像真正的太阳那样广阔，它的光热仅仅散播在四座辅助塔合围的范围之内。 而四座辅助塔的合围范围，看起来并不怎么大，仅仅是一座中小型城市的面积。 齐睿闻很快解答了这个疑问，这也是他语气为何如此沉痛的原因：“但这颗人造太阳的辐射范围有限，这座新建的城市全球六十亿人口不可能所有人都住进去。” “为此，我们启动了随机抽取计划，大家应该在几分钟前都收到了一条短信。” 酒馆内的人愣了一下，随机拿起了各自的手机，翻到了之前那条空白的短信，他们不明白这空白代表着什么，但很快，在齐睿闻的说明中，他们明白了。 这是被放弃的意思。 “我很抱歉，但对于没有抽到门票的人而言，你们没有进入这座城市的资格，同时，我也要恭喜抽到门票的人，你们是人类最后的火种，请在8月10日，持着你的门票和身份证进入这座永夜中的希望之城——诺亚。” 齐睿闻说完后，有人盯着空白的短信愣神，也有人破口大骂：“什么随机抽取，还不是全给权贵...” 他没能说完，因为齐睿闻再次开口了：“我知道，会有许多人对于这次抽取的公平性存疑，末日之前，没有谁能例外，同为人类，也没有谁应该高人一等，这次的抽取完全随机，没有任何人可以作弊。” “我也不例外。”齐睿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他在亿万观众的注视下，打开那条不断闪动的图框，图框最后定格成了白色，跟大部分人一样的白色。 那些怀疑的谩骂止住了，最后一丝发泄的出口也被止住了。 连总统都不例外，他们这些普通的民众在这场平等且随机的末日筛选之前，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唯一能抱怨的，大抵就是自己的不幸了。 不幸生在这样一个时代，不幸被挡在诺亚城外。 也有人脸上升起一抹阴狠，他没有活下来的运气，就去抢夺别人的运气！但就连这丝最后的不择手段求生的渴望，也被齐睿闻接下来的话挡住了。 “进入诺亚城的门票一共有一亿张，在你们抽取到的那一刻，就跟你们手机电话卡认证的身份信息绑定，门票编号唯一，不可伪造，也不可替代，请不要试图抢夺他人的门票，身份证信息不符，依然无法进入诺亚城中。并且持有不符身份信息的门票的民众，将被视为罪犯，一经发现，将做流放处理。” “诸位，雪暴即将结束，在末日的倒计时中，请珍惜最后的太阳。”齐睿闻用这句话做了这次发言的总结。 他的发言到此结束，电视上没人说话之后，酒馆内再次变得很静。 绝望的静，死寂的静。 终于，在长久的寂静之后，酒馆中响起一声嘶哑的哭声。哭声闷在喉咙里，悲痛与绝望却从指缝中溢出。 负面的情绪是有传染力的，某些时候，甚至比什么疾病更加易感。 有人选择嚎啕大哭，也有人选择举杯痛饮。 “老板，把你这里所有的酒都拿出来！”皮夹克突然将自己的钱包重重的拍了下吧台，冲着酒馆老板吼道。 酒馆老板愣了一下，随即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将所有酒都搬到了柜台上，并且豪爽道：“今日免单！” 皮夹克笑了起来，他的同伴也笑了起来，他们仰头将冰蓝色的酒液灌进喉咙里，这是这里最畅销的酒，又烈又暖，也是孟醒刚刚喝的那一种。 孟醒一直不知道这种冰蓝色的酒液的名字，但此刻，他从那些酒瓶上的商标知道了，原来这种酒叫“醉生梦死”。 皮夹克将一瓶烈酒全喝了下去，他仰头大笑，却又在片刻之后嚎啕大哭，他又哭又笑，状若癫狂。 在无可避免的末日之前，醉生梦死，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可孟醒却不能这样醉生梦死，他同样没有抽到门票，没有进入诺亚城的资格，但他看到了一个人，在电视上短暂的出现，带队研发人造太阳的温教授。 温教授并不像大部分教授那样老迈，他反而很年轻，而且长相出众，出众到孟醒在穿着统一制服的团队合照中一眼看到了对方，也一眼认出了对方。 哭笑声中，孟醒将系统说明滑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8月10日，温如岚死于末日。” 孟醒看着这行字，他又在酒馆内坐了一会儿，随后，在雪暴刚刚停下的一刻，他将杯中的醉生梦死饮尽，披上自己的那件棉衣，在气温还未完全回暖之际，走出了酒馆。 扑面的冷意几乎将他再次赶了回去，可孟醒不愿回去，因为太绝望了，绝望的哭声凝聚在这儿狭小的酒馆内，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虽然明知这是梦境，可梦太真实，真实到孟醒不愿在那样的绝望中再多待一刻。 他裹紧衣领，独自走在风雪平息的街道上，厚重的积雪铺了足足有半米深，孟醒艰难的前进着。 他本以为离开了酒馆，就离开了绝望的低压，可他真正走出来才发现，末日之中，处处是绝望。 诺亚城的门票只有一亿，总人口却有六十亿，被放弃的五十九亿人，无处不在。 孟醒努力屏除着耳畔传来的那些嘶喊和痛苦，他给自己制定目标，他要去找到温如岚，帮助温如岚活过末日，其他人，与他无关，同样，他也无能为力。 风雪刚刚止息，除他之外，再没有在未散的严寒下出门的傻子了。他在雪原上独自走着，苍茫大地上他留下唯一的足印。 也不知是他的自我催眠奏了效，还是他已经冻到麻木，孟醒的脑子跟这片雪原一样，是一片空白。 他只是麻木的往前走，不知道去哪里，不知道去找谁。 在不知多久的跋涉之后，空茫雪原上出现了别的东西，是光亮，雪地汽车的车前灯亮起的光亮。 雪地车从孟醒旁边路过，本已经远去，可在片刻之后，它突然折返了回来。 雪地车在孟醒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颀长的人走了下来。 孟醒麻木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看着这个男人，在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被冻僵的大脑就本能的知道，他找的就是他。 温如岚扶着车门，像是不太敢确认似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孟醒同样站在原地，他看着温如岚，突然露出了笑容，那些在耳畔萦绕不去的绝望都于此刻消散了，只因为...... 末日风雪中，他们再次相遇。 第88章 “喝点热茶吧。”温如岚递了杯茶给孟醒。 茶水是刚倒的，还冒着白色的蒸汽，孟醒将茶杯握在掌心，便感觉到源源不绝的暖意。他又轻轻抿了一口，热流在脏腑中流动，融化了那些凝固的经络，血液再次流转，孟醒有些冻僵的思维也终于慢慢恢复过来。 他看着眼前灯明几净的客厅有片刻的茫然，随后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他走出酒馆后，在街上不知道游荡了多久，正好碰到了温如岚，温如岚便将他接回了家里。 不同于孟醒在外界遇到的那些人们表现出的歇斯底里的、末日即将到来的绝望，温如岚的家很安静，也很温暖，孟醒将茶水喝完后，长舒了一口气，他倚在沙发上，终于得以真正的放松。 温如岚却不让他这么放松的倚着，他倒完茶后稍微离开了会儿，随后抱着一沓干净的衣服走了回来。 他站在孟醒面前，伸手拉了拉陷在沙发上的孟醒，叮嘱道：“先把衣服换了。” 在风雪中走了那么久，即便这个时代的棉衣是特制的，保暖防湿效果比孟醒那个时代的要强，但也架不住雪暴刚刚结束后的低温。 孟醒身上的衣服，样子还是衣服的样子，但伸手一摸，都已经成了硬邦邦的块状。这样的衣服穿着无疑是很难受的，只是孟醒刚刚才从被冻僵的僵硬中缓过来，还没来得及注意，现在被温如岚一提醒，他立刻觉得很难受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直接就换上，虽然喝了热茶，但孟醒还是觉得自己的四肢很冰冷，他想要先去洗个热水澡。 温如岚便将孟醒带到了浴室，放好热水后，他主动的离开。 孟醒洗了他人生中堪称最长的一次澡，在经历过极寒的低温后，温暖的水流就好比救赎，让他忍不住沉溺其中，几乎要在浴缸中睡着了。 若不是温如岚见他久久不出来，忍不住敲了敲门，孟醒就真的要在浴室里睡一夜了。 他披上衣服，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走出了浴室，他回到了客厅，坐到了温如岚对面的沙发。 衣服换过了，澡也洗过了，终于可以坐下来谈话了，可两两相对，谁都没有先开口。 不是没话可说，是太多话想说，反而一时不知从何处说起了。 最终，温如岚率先打破了沉默，他问出了自己最为关心的一个问题：“上一重梦境的结局...” “游戏待续。”孟醒将系统给的结局判定复述了一遍，他有些疲倦，不知道是因为在风雪中走了太久，还是因为这又一次的并非成功的结局。 算下来，已经是第五重梦境了，他从失败到失败，又从待续到待续，看似有了进展，可实际上，他依然没有通关。 像是在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孟醒突然不知道这个游戏的终点在哪，又或者自己到底能不能走到终点。 孟醒情绪的低落反应在了语气和神情上，温如岚看在眼里，他手指不由不安的攥紧了点。 幸好，孟醒很快振作起来，路是他自己选的，他有过退出的机会，是他自己执意要错到底的。 既然是自己做的选择，那他就没有后悔的权利，并且，他也不会后悔。 孟醒的神情重新坚定了起来，温如岚也悄悄松了口气，他继续问道：“无烬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上个梦境里？” “无烬...”说到这名字，孟醒迟疑了一下，他将自己曾在龙渊裂谷底部，在梦中梦里前往域外之梦的事说了一遍，并且，他还说了下自己关于无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的猜想：“大概是我在域外之梦中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才会来到这里。” 他说的很简略，自己在离开域外之梦时看到的那些纷杂的画面，他通通没有讲。 但即便这样简略的讲述，温如岚也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片刻后，他沉吟道：“所以他真的是梦外来的人，他也确实有与天道作对的力量。” “为什么你让我不要相信他？”温如岚询问。 孟醒给过答案，因为无烬是诞生于污秽之地的魔物，所以不值得相信，但这个充满偏见的答案其实并无法真正说服温如岚。 孟醒愣了一下，为什么不要相信无烬...真要说出个理由，他也说不出来。无烬说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跟他合作的话，或许真的能逃过天命的追捕，跳出这个看不到尽头的轮回。 但...几乎是一种本能，孟醒觉得如果跟无烬合作的话，会发生什么很不好的事。 不好到他宁愿放弃这条捷径，继续在轮回中挣扎。 而且系统也明确的说了，第二条主线是诛杀无烬，主线是一定要完成的任务，没错，是一定要完成的。孟醒终于想到了足以信服的理由，他将这个理由告诉了温如岚。 可温如岚仍然在刨根问底：“你觉得无烬不可相信，是在系统颁布了任务前，还是在系统颁布任务后？” “...颁布任务后吧。”孟醒也说不太清楚，回答起来犹犹豫豫的。 温如岚定定的看着孟醒，片刻后，他换了个问题：“那张红色卡框的卡又是怎么回事？” “那张是sp卡，系统给我的。”孟醒回答这个问题就顺畅起来了。 温如岚：“你之前不是说系统没有sp卡这个分类吗？” “当时是没有...”孟醒迟疑片刻，随后再次肯定了起来：“大概是隐藏分类吧。” “无烬的话是什么意思？”温如岚又换了个问题，他重复了一遍无烬那句让他格外在意的话：“幻梦中没有真实，除你我之外，皆是幻影。” “因为他不知道系统的存在吧，所以觉得我是幻影，就像书中的人不知道自己正身处书中一样。”孟醒有一套完全自洽的理论，他对自己的理解深信不疑。 就像他深信自己只是个系统玩家，温如岚就是梦的主人梦泽君一样。 这份被孟醒一次次加固、旁人难以撼动的笃定让温如岚将想说的其他话都咽了下去，他倚在了沙发的靠垫上，疲惫的捏了捏眉心。 片刻后，他再次开口：“无烬死了吗？” 被万箭穿身，最后还被废墟埋葬，按理说是该死透了的。但对方是这样一个天道都无法完全毁灭的魔物，所以孟醒也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同时，他严肃的叮嘱道：“如果他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绝不能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更不能跟他合作。” 无烬还会出现在他面前吗？温如岚回忆着无烬在被废墟埋葬前的眼神，即便要出现，大概也是出现在孟醒面前吧。温如岚心想。 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又问：“这回我会怎么死？” “你会死于末日...”孟醒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你有诺亚的门票吗？” 温如岚打开自己的手机，打开那张编织着绿叶与繁花的门票，展示给孟醒，孟醒见状便松了口气，诺亚的门票是在太阳熄灭之后即将席卷全球的寒潮中唯一活下来的希望。 他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但是温如岚在意。 “那你有吗？”温如岚问道。 “我没有...不过这也不要紧...”孟醒正想继续说下去，温如岚却打断了他：“我会解决的。” 解决什么？温如岚这句话说的孟醒一头雾水。 温如岚却不打算解释，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站起身说了一句：“明天我还要早起去开个记者会，先去睡了，你的房间在我隔壁，被子在橱柜里。” “好。”孟醒答应了，可温如岚却并未离开，像是在等待什么。 孟醒愣了片刻，突然福至心灵，道了一声：“晚安。” “晚安。”温如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终于回房休息去了。 温如岚回房后不久，孟醒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也确实有些疲惫，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他给自己铺好了柔软的被子，在温暖的被窝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像是之前一样，孟醒成了温如岚名义上的助理，跟在温如岚身边去出席了记者会。 关于昨日联合总统齐睿闻发表的讲话，民众们还有诸多疑问，像是诺亚城为什么只有一亿张门票，为何不能再多加一些人，又或者这颗人造的太阳是否真的能保证城中的人们抵御太阳熄灭后的极寒。 这些涉及到具体的理论的东西，齐睿闻到底不是专业人士，即便背了稿子，他也说不太清楚，还是需要这颗人造太阳的主要研发人员，也就是温如岚来解答。 “人类想要生存下去，并不是只要抵御严寒，食物、饮水，这些物资同样是关键，而在太阳熄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人类再也无法踏出诺亚城外，我们需要在诺亚城中自给自足，也就需要留存一定的田地和牧场，一亿人的容纳量，是经过多维运算，得出的能够维持生存的最大容纳量。” “人造太阳中的中枢塔，实质是一台模拟太阳、向外散发热辐射的机器，而外围的四座辅助塔，则是反射这种热辐射的屏障，中枢塔和四座辅助塔完全启动之时，热量将被禁锢在有限的城中，不再向外散射，也不再衰减，我们有足够的理论支撑这一构想......” 温如岚在台上侃侃而谈，他在来到这一重梦境的时候，便有了这个身份所有的知识和阅历，他知道一切的原理，所以面对记者的提问，回答起来游刃有余。 孟醒在台下看着他，这是为答疑和安抚民心举办的记者会，台上的除了温如岚，也都是参与研究的其他科研人员，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助理，自然是不能上去的。 他也并不想上去，孟醒不习惯暴露在那么多镜头下，他在台下站着反倒更自在点。而且他还能顺道观察观察场下，帮助温如岚保持警戒，防止有人在记者会上闹事。 说是这么说，但记者会本来就有不少保安，压根没有人会来闹事，孟醒更多的时间，就是在发呆而已。 他看着台下的人群发呆，脑子里东想西想，像是想末日这个死法到底代表着什么，又想无烬没死的话，再找上他们，他该怎么应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想的太投入，他好像真的看见了无烬的影子。 孟醒怔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随即揉揉眼睛，看着人群的最末端。 并不是他的错觉，在记者会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真的多了一个不知何时到来的男人。 他一身黑色的兜帽衣袍，衣摆长到过了膝盖，帽子则低到遮住了大半的脸孔，孟醒只能看见眼部以下。 但仅凭那挺立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脸部轮廓，却也可以窥见几分他容貌的出众。 就像无烬那张与阴暗内里不符，极具欺骗性的脸一样。 而且这个男人从身形到给人的感觉，都跟无烬非常相似。除了他的唇角不像无烬那样习惯性的扬起，有些严肃的平板着。 但这丝不同与他们的更多相同相比太微不足道，孟醒心中没有第二个答案，他已经认准了这个男人是无烬。 他正想从侧边悄悄摸过去，却在再次抬起头时，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 他来时很安静，走的时候更安静。温如岚依然在台上解答，台下的记者们依然在按动闪光灯，整个记者会有条不紊的进行，对于他们身后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到来又离开的事，众人一无所觉。 唯一察觉了的孟醒却已经找不到对方的踪迹，仿佛这位短暂停留的不速之客只是他的臆想。 第89章 孟醒不死心的又在四周搜寻了一阵，他搜遍了每个不引人注意的巷道角落，可是一无所获。 等他再返回记者会现场时，记者会已经结束了，温如岚正有些焦急的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他。 孟醒冲温如岚招了下手，温如岚看到他后，脸上的焦急才终于退去，他走到孟醒面前，询问道：“你去哪儿了？” 孟醒没回答，反而朝温如岚要了一样东西：“这次记者会的录像你有吗？” 温如岚一愣，不明白孟醒突然要录像干什么，但看孟醒似乎急着要的样子，他答了一句：“我叫人把录像拿过来。” 记者会的举办地点就是温如岚工作的研究院一楼大厅，这种机密地点自然是布有监控的，他作为这里举足轻重的教授，找人调取下监控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温如岚的办事效率很高，十分钟后，这次记者会的全程录像已经被摆到了孟醒面前。 与之一同被摆放到孟醒面前的，还有可以播放视频的笔记本电脑。孟醒将存储录像的记忆卡插进了电脑凹槽，移动鼠标，打开了这些录像记录。 这个监控录像的角度非常好，俯瞰全局，孟醒格外关注的那个角落也没有落下。孟醒在一众监控录像里寻找着自己想要的日期时间。 温如岚在一旁看着他动作，看着孟醒将时间条拉到了记者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按下了暂停。 温如岚一开始还不明白孟醒为什么要在这里暂停，但很快，孟醒将远处的镜头拉近，将某个人放大之后，他终于明白了。 “无烬...？”温如岚迟疑道。 录像上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只露出了半张脸，按理是看不清面容的，但仅凭这半张脸，和整体的身形，都让他觉得跟无烬十分的相似。 “你也觉得他像是无烬？”孟醒问道。 温如岚点点头。孟醒看着屏幕上被定格住的画面，既然温如岚有跟他一样的感觉，就说明这不是他的错觉，他将自己意外发现无烬，然后追过去寻找，却一无所获的事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无烬确实没死，而且再次找过来了...“他到底想做什么？”温如岚皱了皱眉。 “我也不知道，但反正不会安什么好心就是了，你记得小心一点。”孟醒叮嘱道。 温如岚答应了。 然后孟醒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连无烬在哪都不知道，自然是除了小心防备，什么都做不了的。 孟醒看了下时间，记者会一共才开了两个小时，现在才上午十点，他一个无业游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所以他问温如岚：“接下来干嘛？” “接下来...”温如岚正想回答，就已经有个穿着白色研究院制服的同事跑了过来：“温教授，您还要多久，调试的工作还要您亲自核查，我们不敢做主啊。” 他一边说一边抹了下额头的汗，看得出找温如岚找的很是焦急。 “我马上过去。”温如岚答道。 研究院同事这才肯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温教授您快点啊，上面催进度催的紧。” 得到温如岚的再一次保证后，他才真正走了。 温如岚转头对孟醒解释道：“人造太阳虽然已经基本研发完成，但还需要最后的调试，我必须带队核查，所以...” 他即便不解释，孟醒也从温如岚同事的表现上已经看出来了，无事可做的大概只有他，温如岚其实挺忙的。 “你去忙吧。”孟醒主动道：“我一个人在附近转转就行。” “我晚上正常六点下班，但最近...可能会加班到九十点。”温如岚一边说一边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太晚的话你可以直接回家，我把钥匙给你...” 他刚有要拿钥匙的动作，孟醒却直接拒绝了：“不用，我等你下班一起回去。” 温如岚拿着钥匙的手指一顿，随后听话的将钥匙放回了自己口袋，他因为赶时间而有些急躁的眉眼突然舒展开，嘴角不可抑制的弯起。 “好。”他答完后，再不停留，转身去了电梯，刷了自己的员工卡，前往外人无法前往的研究院高层。 员工卡只是第一道身份识别程序，研究院越往上安保程度越高，对身份的审核也越严格，闲杂人等，即便是温如岚也带不进去，所以孟醒只能在一楼大厅里等。 这里环境其实也挺不错，暖气充足，还有待客的沙发，前方有播放电视节目的电视，侧边还有摆放饮料和零食的茶几。吃喝玩乐，一样不缺，按理说不要在这里等上半天，就是住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不满的。 不过孟醒只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时间刚刚到下午一点，他就待不住了。 末日的倒计时从未停止，温如岚在加班加点的忙着带队调试人造太阳，他却在沙发上当个米虫，委实很令人感到挫败。 不行，他不能一直待在沙发上浪费时间。孟醒有了决定，他便不再迟疑，直接从沙发上站起，将防风雪用的厚重棉衣披上，推开了研究院的大门。 门推开的一瞬，与屋内温暖暖气不同的低温空气就扑到了孟醒脸上，激的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雪暴已经过去一天，气温稍微回暖，但也就是稍微，温度仍然在零下，地面铺着厚厚的积雪，太阳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炙烈的夏日，乃至温和的春日，都再也不会到来。 孟醒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直视着日光时，竟然毫不感到刺眼夺目，这光晕反而很温和，行将死亡的温和。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衰弱的太阳，而且这个有生以来的记录还在不断刷新，每一分过后，每一秒过后，这颗即将熄灭的太阳都会变得更为衰弱一点。 孟醒将衣领裹紧，又将手缩进长长的袖口里，再次踏出了研究院大门。 他要去找无烬的踪迹，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但坐着等，更不会等到，他总要去试着找找的。 孟醒没有什么目的地，便随便选了个方向，研究院建的比较偏僻，他走了一会儿才看到民居。 有人居住的地方总是热闹温暖的，在孟醒那个时代里，跳广场舞的大妈，提着鸟笼遛鸟、聚在一起下象棋的大爷，在每一个小区公园里都可以见到。 不过在末日之下，这些却全是没有的，有的只有一张张灰败的脸，绝望的脸。 齐睿闻的讲话过去后，人们已经歇斯底里的发泄过，可发泄并不能改变什么，悲痛依然是悲痛，绝望依然是绝望。 人们不再去工作，因为工作已经没有意义，学生也不再去上学，因为同样没有意义。 人们努力奋斗了半身的事业、学业、财富都会在八天之后被冰雪埋葬。末日到来时，诺亚城外将成为冰封的雪原，被挡在城外的人也将在极寒的低温中，成为僵硬的雕像。 肢体被凝固，血液被冻结，思维永远停滞在那一刻。这种缓慢逼近且逃无可逃的死亡甚至比凌迟更残忍。 孟醒走了许久，他也见惯了这些绝望灰败的脸，渐渐的，他甚至有点习惯似的麻木了。 可这种麻木，在看到一张不同于众人的，绽放着幸福笑容的脸庞时，瞬间被打破。 那是一个拿着棒棒糖的小姑娘，身上裹着严严实实的大棉袄，短短的胳膊好不容易从袖子里伸出来，终于将糖送到了嘴里，她便满足而幸福的笑了起来。 虽然她的笑容仅仅是因为懵懂和无知，不理解末日即将到来，也不理解死亡的真义，但在这样绝望的冰雪中，红扑扑的脸蛋却也堪称夺目。 所以孟醒一眼就注意到了对方，小姑娘被一个年长些的女人牵着，大概是女孩的妈妈，女孩妈妈正在跟一个男人说着什么，一边说着还一边将自己提着的皮箱递了过去。皮箱专门上了保险锁，看起来里边的东西价值不菲。 男人接过掂了掂，随即满意的保证道：“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放心，我有门路的。” 女孩妈妈忙不迭的道谢。这两人到底在做什么孟醒没太注意，他就是看着那个小女孩发呆。 不是他有什么非分的企图，他就是觉得这样的笑容在末日前难能可贵，他想再多看一会儿。 他看的大抵有些久了，引起了小女孩的注意，她一边吃着糖，一边悄悄的往后退了两步，躲到妈妈身后，谨慎又戒备的看着孟醒。 孟醒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他还是第一回 被误认为是坏人，他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 绝望才是大多数，那样的笑容之所以难能可贵，就是因为稀少，至少，孟醒一直走到日落，都再也没看到任何一张这样充满幸福笑容的脸。 日落的很早，现在刚刚才五点。温如岚会在六点下班，虽然很大可能会加班，但孟醒不想让温如岚下班后因为找不到自己而失望，所以他要提前回去。 晚上六点整，孟醒回到了研究院一楼的大厅，温如岚果然在加班，孟醒已经预料到了，便在沙发上坐着等了等。 六点多一刻的时候，孟醒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温如岚发的，告诉他自己大概要加班到八点。 孟醒回了一句：“我在楼下等你。” 温如岚没有回复，他大概非常忙，发这一条短信，都是百忙之中抽空。 而且他最后还迟到了，孟醒从八点等到九点，又从九点等到十点，他才从楼上下来。他脚步匆匆的，外套胡乱的搭在手臂上，甚至没来得及穿。 他在大厅里四下寻找，神情有些忐忑，他害怕孟醒因为等不及，自己先走了。 而在他搜寻一圈，确实没找到孟醒的身影时，这份忐忑反而消失了。或许是因为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设想，所以在真正发生时，倒也不是特别失望。 不过他还是有片刻的失落，因此站在电梯门口，一时没有动作。 比他慢了一步出来的研究院同事见他还在这儿站着，便友好的招呼了一句：“温教授，还不回去吗？” “马上走。”温如岚随意的答了一句，随后拿出手机，一边翻着短信一边往外走。 他看到了孟醒那条“我在楼下等你”，可孟醒却并没有等他。他并不准备问责，因为确实是他迟到太久了。 本来计划好了可以在八点下班，可数据临时出了问题，迫使他不得不留下处理，一忙就是两个小时，短信都回不了，孟醒不等他也有情有可原。 只是多多少少的有些失望吧...... 温如岚低着头，敛去自己脸上的表情，他将外套穿好，正准备离开大厅，却被人突然从背后拍了下肩膀。 他惊愕的回过头，在看到那个熟悉的人时，变得更惊愕了一点。 “这个给你。”孟醒手上端着两杯热饮，他一边递一杯给温如岚一边讲述这两杯热饮的来之不易：“大厅的饮水机坏了，我专程去后勤处找了工作人员帮我现烧的，结果烧好后我不小心弄洒了，我又厚着脸皮去拜托人家再烧了一回...” 他啰啰嗦嗦，抱怨着这趟取水之路的曲折，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温如岚却听的一点都不嫌枯燥，他耐心的听着。 他将装着热饮的纸杯捧在掌心里，在听到孟醒为了给这两杯热饮保温，一直是塞在棉衣里抱着回来的时候，他还忍不住笑了起来。 孟醒说了长长一串，一直到保安在门口催促“我们要关门了，你们还走不走？”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太啰嗦了。 旁人都已经下班回家了，就他们两个杵在门口。孟醒连忙终结了自己的话题，对温如岚道：“我们回家吧。” “好。”温如岚笑着应道。 第90章 两人一起离开了研究院，出门的同一刻，冷风就迎面扑来。孟醒之前在外边走了一天，倒也习惯了这丝冷意，但温如岚不习惯，他一直待在温暖的实验室中，此刻在冷风中被冻的瑟缩了一下。 孟醒见状，突然将自己那杯热饮也放到了温如岚手里，然后在温如岚没反应过来时，独自走在前边开路。 那些呼啸的冷风，被他挺拔的背脊挡了大半。温如岚是很怕冷的，他的体质并不好，在修真|世界或者精神力世界有别的力量强化，但在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世界里，他就是寻常的人类身体。 他的体型偏瘦，畏寒怕冷。但是此刻，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孟醒，温如岚突然觉得不再寒冷了。 他不愿让孟醒一个人走在前面，在雪地上小跑了两步，想要跟孟醒并肩走着。却因为手里拿着两杯热饮行动不太方便，加上脚底的雪又滑，他险些跌倒。 孟醒及时扶住了他，温如岚才没摔个脸着地，但两杯热饮却不可幸免的全都洒了。孟醒一边嘟囔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一边帮温如岚把身上沾的水珠全部掸掉。 他话听起来是抱怨和嫌弃，但其实并没有多少这样的怪罪情绪。在确认温如岚没有被烫伤后，他还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用一副无奈的表情道：“扶好了。” “嗯。”温如岚轻声应下了，他搭上了孟醒的手。 他抓的很紧，紧到孟醒觉得他们即便走在什么人山人海的游乐园，温如岚也绝不会因为拥挤的人潮而松开自己。 他好像也确实说过绝不会松开自己，孟醒突然想起来，在第二重梦境中，温如岚身为丞相时对自己说的，死都不会松开他。 可他最后还是松开了孟醒，因为他死了。孟醒想到了那具在他怀中渐渐失去体温的身体，冷的就像温如岚此刻的手指一样。 虽然这两者并不相同，一种是死亡的冰冷，一种是因为外界的低温，但孟醒还是不由攥紧了点，他扯扯自己的袖子，把温如岚的手拉到自己的袖子里，想要将对方的手指捂热。 温如岚也随便他这么摆弄着，那些性格中危险阴暗的东西都被他藏了起来，他在孟醒面前乖顺的像是那只可以随意撸毛的雪貂。 两人牵走在昏暗的路灯下，走向寂寥无人的停车场，其他研究院员工早就走了，停车场只停着唯一一辆车，他们也是唯一一对人。 却并不形单影只，两人的手紧紧握着，路灯下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是甜蜜的情侣。 不过他们到底还不是情侣，起码孟醒并不认账，在走到雪地车旁后，他就松开了手。 温如岚也见好就收，坐上了驾驶位，待孟醒坐上副驾驶后，他启动引擎，开着车回家。 这一路很静，夜晚的温度比白天更低，这样的低温中没有谁想要出门，街道上空无一人，空寂的令人恐惧。 可外界的空寂通通都被阻隔在车窗之外，温如岚每次偏一下头，都会看到孟醒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他的心就定了下来。 他开的很慢，名义上是为了安全行驶，实际上是想将这样跟孟醒独处的时间拉长一点。 可再长的路也有终点，接近凌晨，他们终于到了家。 到家之后两人没有再说什么，温如岚做了一天核算，精疲力尽，孟醒走了大半城区，同样精疲力尽。他们各自洗漱了一下，又各道了一声“晚安”便各自回休息了。 隔天，像是昨天一样，孟醒跟着温如岚去研究院，然后等温如岚上楼工作之后，他一个人离开，继续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无烬的踪影。 依然是一无所获。 孟醒倒也不是很失望，这本来就是一个十分看运气的事，大海捞针，捞上来才是运气，捞不上来不过平常。 他这回换了个方向走，走到了那座正在修建中的中枢塔附近，说是附近，其实也隔的很远。离中枢塔几公里的地方，路就被封锁了，军队在旁边驻守，严防有丧心病狂的人破坏这座人类最后的希望。 不过这座塔很高，顶端直入云霄，被层云隐去了踪影。像是传说中顶天立地的天柱，隔着很远的距离，孟醒也看的很清楚。 他看到工人在上方忙碌，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很快找到了那四座分布在中枢塔四方的辅助塔。 辅助塔虽然建的偏僻，但依然在城区范围。诺亚城并不是凭空造出来的一座城，而是依托于这座原有的首都城市，改造出来的。辅助塔两两连成线，线内就是诺亚城，线外则是被放弃的末日冰原。 现在居住在线内的依然是普通的居民，并不全都是持有门票的人，就比如孟醒。但是估计再过上几天，政府就会开始驱逐，将没抽到门票的民众赶到线外。 这举动残忍，却也无奈。 没有人想要放弃同伴，尤其要放弃59亿这样庞大的数量，但人力总有不殆，现有的科技无法拯救所有人，便只能留存一部分。总统都不例外的随机抽取已经是最公平的方法，没有人能提出异议。 至于到时候孟醒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而且温如岚说会解决，也不知道到底是要怎么解决。 孟醒没有再想，他看了眼时间，又快到六点了，他得去接温如岚下班了。 这回温如岚依然要加班，他在跟末日赛跑，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确认人造太阳万无一失。 孟醒知道温如岚工作的重要，所以即便温如岚不回他的短信，迟迟不见人影，他也不催促不生气，就安心在楼下等着。 晚上八点，他跟提前结束工作的温如岚一起回家。 依然是平淡的归程，时间一转就到了第四天，孟醒重复着前两天的日程，也重复着前两天的结局，一无所获。 又过了一天，8月5日，孟醒陪着温如岚到达研究院，目送着温如岚上了电梯后，再次向外走去。 别的方向他都逛过了，他便又去了第一回 去的方向。 天气有些回暖，像是太阳临死前的回光返照。街上的行人比前两天稍多了一点，但人多了，却依然很静。每一个人都很静，独自在路上走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交谈。 他们的神情也很静，像是已经接受了现实，在末日面前安之若泰了。 可这些平静就像是冰封的湖面，湖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层，遮住了底下汹涌的暗流，是绝望，亦或是其他什么更阴暗的东西。 孟醒没有看穿人心的能力，他曾经有过读心卡，但在第二重梦境结束的时候，这个能力也就失效了，所以他对这些暗流一无所觉，直到他在某个熟悉的路口，再次遇见了熟悉的人。 孟醒又看到了那个小姑娘，她这回没有拿着糖，旁边也没有牵着她手的母亲，她脸上再没有当初的幸福笑意，嘴紧紧抿着，眼睛也湿漉漉的，她想要上前又不敢，急的快哭了。 孟醒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女孩的妈妈，和上次那个跟女孩妈妈商量事的男人。 女孩妈妈是位很端庄优雅的女士，即便是在末日，她也细细的打理过自己，涂过指甲，穿上熨帖好的衣物才出门，就像她给女儿精心挑选的绣着卡通图案的棉衣一样。 孟醒不认识这些衣物的品牌，但也从做工看出来价值不菲，能有这样的经济条件，再加上女孩妈妈优雅得体的谈吐，他推测这位女士一定是某个领域上的成功人士。 可此刻她再没有前几日的优雅，她的头发在扭打中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指甲也因为拉扯和拖拽而劈开。 她宛如一个泼妇，丢下了她几十年养成的修养，只拼命的抓着那个她将全部身家都交付了的男人，并不是她的丈夫，而仅仅是一个自称能帮她的女儿弄到诺亚城门票的商人。 “你说能帮我弄到门票的！我已经把所有钱都给你了！我全都给你了！”她嘶声叫喊着，仪态全无。 而被她拽着的男人只一心想要扯开她，满脸不耐烦。他的身材并不魁梧，但身为男性的体力差距却还是让他将女孩妈妈拉的在雪地上拖行。 若不是女孩妈妈那股为了让女儿活下去的执着撑着，或许早就被他掰扯开了。 但即便暂时没有，这个男人彻底扯开她也只是时间问题。 小姑娘看着漂亮的妈妈疯狂的样子，终于禁不住也大哭了起来，哭的撕心裂肺，涕泪横流。 而旁观者无一上前，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谁对谁错。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其实是个很典型的骗局，哪来的什么弄到门票的门路，这个男人明显就是个骗子，他的着装就很邋遢，大概是什么混迹街头的地痞，从上到下没有一丝可信度。 按理说经受过优良教育的人不该陷入这样简单的骗局，可绝望的沼泽中，抛下来的即便是谎言编织的稻草，也会令人紧紧抓紧的。 路人看的出来对错，但是他们并不出手帮忙，或许在平日会有不少人见义勇为，可末日之前，同样身陷泥沼中的人，又怎么有力气去搭救旁人呢。 他们早已自顾不暇了。 孟醒同样是自顾不暇的人，但他突然从围观的人群中往前走了一步。 在人群的另一边，孟醒没注意到的地方，一个被人群挡着的一身黑色风衣，戴着兜帽将脸遮了大半的男人突然抬头看了孟醒一眼，同时将自己迈了一半的脚又收了回去。 他退回人群之后，看着孟醒走向那对撕扯扭打中的男人女人。 第91章 “松开！”孟醒厉声喝止。 拽着女孩妈妈头发的骗子和紧拽着骗子衣服的女孩妈妈同时愣了一下，双双望着孟醒，不知道孟醒喊的到底是谁。 但孟醒很快用行动给了答案，他上前一捏男人的手腕，就迫使对方松开了拽着女孩妈妈头发的手，同时一拎衣领，就将对方半提了起来。 这个骗子在对付妇孺时凶神恶煞，但是在对上比他高了一头，身材也更为强壮的孟醒时，却瑟缩的像个鹌鹑。 他底气不足的呛声道：“干、干嘛？” “不干嘛。”孟醒答了一声，随即手臂往前重重的一推，就将男人推的跌坐在了雪地上。 他推的毫不客气，男人摔的面容都扭曲了一下，坐在地上连声呼痛。 孟醒又转头看向愣住的女人，询问道：“他骗了你多少钱？” 女孩妈妈愣愣的看了孟醒片刻，才终于想起来回答：“所有的钱...我所有的银行卡，金饰珠宝，我全都给他了...” “我全都给他了...”她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像是失神的呓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有些控制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之前的泼赖和狠劲都不见了，她跌坐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大哭。 哭的肝肠寸断，悲痛欲绝。旁边的女孩见了，也扬着自己那张哭花的小脸，扑上来抱住了妈妈。 母女两在雪地中相拥哭泣，仪态全无。 哭声响在孟醒耳畔，他听得出哭声中的难过，他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犹豫间，他又回头看向那个被他摔在地上的骗子，想要将财物先要回来再说。 这一回头就发现，在孟醒没注意的时候，那个骗子竟然悄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正蹑手蹑脚的准备溜走。 孟醒当即喊了一声：“站住！” 骗子浑身一个激灵，他自然不会肯乖乖站住的，他一把推开围观的人群，撒腿就跑。 孟醒也连忙跟上，他紧追不舍，不过那骗子块头不大，跑起来倒是很灵活，孟醒一时跟他僵持住了，距离没有被拉开，却也没有被拉近。 在原地围观的人群看着他们一追一跑的离开，也渐渐开始散去，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望了一会儿他们离开的方向，推测出大概的路线之后，他转头走入了一条距离更短的小巷。 孟醒追着骗子一直跑了两条街，骗子的速度有了一点减慢的迹象，他的体力开始不支了，孟醒虽然也有些消耗，不过他的耐力明显比这个骗子好的多，他觉得自己再追上两条街，肯定能追上这个骗子。 不过他实际追上对方，并没有再跑两条街，因为前面的骗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雪天脚滑，突然“哎呦”一声摔在了地上。 骗子躺在地上捂着膝盖，他感觉膝盖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他四下望望，找到了一枚嵌在他旁边的雪地里的硬币。 这硬币大小合适，硬度也合适，八成就是打了他的凶器。他捡起硬币，四处望望，想要找到扔硬币的人，去问候一下对方的亲朋好友。 可他望了一圈，还没找到凶手，就先被追在后面的孟醒从雪地上提了起来。 “诶诶诶，有话好说嘛......”自知打不过，为了避免挨揍，他现在开始好好说话了。 “你骗的钱呢？”孟醒直入主题。 “花完了...”骗子支支吾吾的。 他这语气明显就是在撒谎，而且听那位女孩妈妈的讲述，给的财务是她全部的身家，数目肯定不小，怎么会花那么快呢？ 所以孟醒并不相信，他冷笑一声，开始搜身。他一边搜一边脱，把骗子的保暖外套先脱下，然后又去脱毛衣。 天气那么冷，骗子自然是不愿意把毛衣外套脱下的，不过他在孟醒手里没有反抗的能力，被孟醒又结结实实的摔了一次，就摔老实了。 到最后，孟醒将他扒的只剩一件蔽体的衬衣裤，其他保暖用的厚衣服，全脱了个干净。 至于收获，孟醒总共就找到了一张余额不明的银行卡，其他金饰珠宝之类的财物不见踪影。对方一定还有别的藏匿财物的地点，孟醒踢了蜷缩在地上的骗子一脚：“说不说？不说我就陪你在这儿等。” 骗子被冻的牙关直打颤，孟醒反正没什么事，耗一个下午都没关系，但是骗子实在是受不住了，他终于在低温下妥协了：“被、被我藏在家里了...” 他被冻的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孟醒这才让他把衣服重新穿上，随即按住骗子的肩膀，让他在前面带路。 骗子死了心，这回非常老实，因为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他的腿被人打伤了，不要说逃跑了，现在只能一瘸一拐的走路。 也不知道拿用硬币砸他的是谁，准头那么厉害，劲头那么狠，直接把他膝盖那片打肿了，现在还在持续作痛，走路都困难。 骗子在内心骂着娘，今天怎么那么倒霉，遇上两个煞神。但身体却老老实实的带着路，他带着孟醒到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家里。 其实也就是上了年纪的居民楼，建筑显得老旧一点，破烂纯粹是他自己懒得拾掇搞出来的，一次性餐盒饮料盒堆了一地，吃剩的饭菜也不知道扔，若不是现在温度低，估计这里都要变成苍蝇窝了。 孟醒着实被这样邋遢的环境震慑了一把，他不是个洁癖的人，但也受不住这样脏乱的环境，但他怕骗子再耍署名花招，还是忍着恶心，跟了进去。 他看着骗子去将自己骗来的财物从床底里翻出来，孟醒看到了三天前那个手提箱，他让骗子将手提箱在他面前打开，是几沓现金，和四五件金器珠宝。 孟醒又拎起箱子掂了掂份量，觉得三天前女孩妈妈给对方的时候应该没有这么轻，当即板起脸道：“你耍我？还有的呢？” “真的没了！”骗子吓的条件反射的蜷缩在了地上，害怕孟醒再摔自己，他同时哆哆嗦嗦的解释道：“我、我花了不少......” “花哪去了？”孟醒不依不饶的盘问。 “买了些酒...”骗子指指堆在角落里的几箱酒，孟醒看过去，是那种最为畅销的名为“醉生梦死”的冰蓝色酒。 “还买了些煤炭...”骗子又指了另一个角落，煤炭和烧火用的火盆一应俱全。 “还有储备的食物和饮水...”骗子一件件罗列着他的购买清单。 孟醒也挨个看过去，确认他所言不虚。 这些东西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奢侈品，单价也并不贵，按理说不该用掉那么多钱，但他买了很多很多，多到孟醒怀疑对方吃到变质也吃不完全部。 “你买那么多东西干嘛？”他不由追问道。 “我寻思着...多囤点东西，在末日之后，可以多活一会儿嘛...”骗子低声解释着。 孟醒怔住了，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这样的灾难下，去欺骗更为弱小的人的财物固然可恨，可欺骗的起因，归根究底，也不过是想要活下去。 可其实他囤了那么多东西，也未必能多活几个小时，8月10日，太阳最后一次升起，最后一次消失后，低温的寒潮将席卷大地。除了诺亚城那颗人造太阳，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御这样的严寒，火焰在低温中凝固，生命在风雪中消逝。 所以诺亚城的门票才会那样珍贵，那是唯一活着的希望。其他的一切努力，都终究是白费。 孟醒知道这一点，但他也没有直接挑破对方求存的幻想，只看着这些堆满屋子角落的物资道：“这不是你的钱，买来的东西也不是你的，跟我回去，看看失主怎么处置你。” 一听说要回去，想到那女人撕扯他时那副疯狂的样子，骗子又开始不愿意了，但是孟醒稍微一吓唬，他就怂的老实了。 两人再次返回了一开始的地方，孟醒一手按着骗子，一手提着那个没剩多少财物的保险箱。 他回到这里时，女孩妈妈也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哭泣，只抱着女儿坐在马路的台阶上，眼睛空空的，像是在看着前方，可细细看去，她眼中什么都没有。像是一潭死水，再翻不起任何波澜。 孟醒将保险箱递还给她，让她清点一下财物，又提出要帮她去把那些物资搬回来。 可女孩妈妈却没有反应，好半晌之后，她才如梦初醒的抬起头，看看孟醒，又看看被递到自己面前的保险箱。 她毫无寻回失物的喜悦，反而淡淡道：“不必了...” “不必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她将头低下，埋在女儿的肩膀上：“没有门票，要钱有什么用呢...” 五六岁的小姑娘不懂妈妈在说什么，什么钱啊门票的，她都不明白，只一脸天真道：“妈妈有我啊！” 她本意是想安慰妈妈，可女孩妈妈一听更难过了，她再次带上了哭腔，眼泪从眼眶滑落，看着懵懂无知的女儿，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也不知道是对谁在呐喊：“一张就好，一张门票就好，让我女儿活下去吧，让她活下去吧...” 她边哭边喊，喊声中的哀恸痛彻心扉。孟醒听的也有几分难过，他却也无能为力。可以用钱买到门票本来就是个谎言，门票是随机抽取的，没有人能例外，这一切只是骗子利用了一个母亲想要让女儿活下去的愿望，设计的骗局而已。 可不知道是不是被哭声中的绝望打动，还是良心发现，骗子竟然主动开口说了一件事：“我也没骗你，门票确实可以用钱买到，我是骗你的没错，但你去找找别的门路，真能弄到也说不定。” 孟醒瞪了骗子一眼，因为他觉得骗子依然在撒谎，总统都不例外，谁能在门票的抽取上作弊呢？ 骗子看出他的不信，信誓旦旦的反驳道：“我说的是真的！我认识一个人，前几天确实没有门票的，但是昨天，他突然有门票了，因为他爸是政府高官，帮他搞来的。” 他说的很是像那么回事，可是因为前科太多，无论是孟醒，还是哭喊着的女孩妈妈，都没有相信他的话。 又哭了一会儿，大概是发泄完了，女孩妈妈的哭声慢慢止住了。孟醒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终于翻出一包面巾纸，他将纸巾抽出来递给女孩妈妈，女孩妈妈接过纸巾，擦擦自己哭花了的妆容和凝在眼上的泪痕。 她向来是爱美的，在街边毫无仪态的大哭，是她本以为自己绝对做不出来的事，可她今天非但做了，还一哭就是大半天。 哭完之后，她的理智也终于回来了点，她跟孟醒道了声谢，又想要拿出一部分钱财当做谢礼，孟醒摆手拒绝了。 她推辞不过，只好又道了声谢。 孟醒再次提起要帮她把那些物资搬回来弥补损失的想法，他侧了下头，准备让那个骗子一起帮忙搬，毕竟这一切都是对方搞出来的。 可这一偏头，他突然发现那骗子不见了。大概是在他拿纸巾给女孩妈妈擦脸的时候，偷偷跑了。 孟醒眉毛一挑，转头先安慰了女孩妈妈一句：“放心，我知道他住哪，我这就去堵他！” 说着，他就想追过去。可女孩妈妈拦住了他：“不用了。” 她虽然不再哭了，可脸上的悲伤和绝望却未曾减少，只是从歇斯底里，表现成了死水的平静：“不用麻烦了...那些钱财，就给他吧...” 她最后冲孟醒道了声谢，又让女儿用脆生生的童音说了声“哥哥再见”，就牵着女儿的手，慢慢走了。 孟醒驻足看着她们母女两离开，心口突然有些难受，并不是剧烈的疼痛，就是闷闷的，不太舒服。 他站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也转身走了。 时间又到了傍晚，他得回去接温如岚下班。 今天的温如岚依然在加班，八点半左右，他来到了研究院一楼大厅。 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不知道是不是研究进度顺利，孟醒没有多问，毕竟这些都是机密。 像往常一样，他跟温如岚开着雪地车回到了家中。 温如岚一路都扬着唇角，愉快的心情是藏也藏不住了，这样的表现是孟醒很少见到的，终于，在回到家里时，孟醒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你们调试已经完成了？” 孟醒摇摇头否定，然后故作神秘道：“不是工作上的事，是关于你的事。” “我什么事？”孟醒莫名其妙。 温如岚看看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便提示道：“打开手机看看。” 孟醒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手机还是默认的背景，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任何代表新消息，新来电的红点提醒。 孟醒越发疑惑了，可突然，“叮咚”一声，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新的短信。 这就是温如岚要给他看的东西？孟醒带着疑惑的心情，将短信点开。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在四天前看过的图框，这是门票随机抽取的系统，他已经抽取过，按理说一个人只有一次抽取的机会，他也绝不该再收到这则短信。 可他确实收到了，而且图框在他眼前不断闪动，最后定格成不同于上次的，编织着繁花与绿叶的红色。 编号：no.045134475 署名：孟醒 骗子之前说的话突然在孟醒耳边回响，孟醒怔住了。 第92章 温如岚以为孟醒看到门票会很惊喜，即便没有惊喜，也应该多少有点高兴才是，可孟醒没有表情，他看着门票直接呆住了。 好半晌，他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那唯一的编号上移开，有些不确信的询问道：“这张门票是我的？” “是你的。”温如岚肯定道。 孟醒神情复杂，在这万般复杂的心绪中，唯独没有喜悦。 “那这张门票原本的主人呢？”他对温如岚问道。 轮到温如岚怔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孟醒会问出这个问题，因为他自己压根不会考虑这样的问题。有了门票就好了，何必去考虑别人死活呢？ 但孟醒不是他，孟醒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顶替了谁...？” 他想到了那对在雪地中相拥大哭的母女，是否她们本来也有生存的机会，却被更有权势，更有关系的人，侵吞了名额呢？ 就像他一样。 孟醒拿着手机的手指突然有些不稳，他觉得手机变得很重，极寒的冰雪和歇斯底里的绝望一起压在上边，让他再难拿握住。 “啪嗒”一声，手机摔到了地上。 孟醒看着摔在地上的手机，没有去捡。 这声响惊醒了怔住的温如岚，他上前一步，弯腰将手机重新捡起，他将手机再次放回孟醒手里，有些急促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有顶替谁！也没有什么原来的主人，这张门票的名额本来就是待定的！” “那是哪样...？”孟醒抬头看着温如岚，想要一个答案。 “是...”温如岚一时哑声。 他不是说不出答案，是他不太想告诉孟醒这个答案。 可他努力的将孟醒的五指重新握紧，想要让对方把存有门票的手机抓稳，可孟醒的手却像是毫无力气一样，他只要稍稍松开一点，孟醒掌心的手机就会再次滑落。 温如岚妥协了，他叹了口气，将这场随机抽取的真相告诉了孟醒。 随机抽取是真的，却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真正的随机。大部分获得门票的人，都是早已内定好的。 而剩下的一些还没来得及内定的空白名额，也在这几天内陆陆续续的决定好了，就像温如岚为孟醒拿到的这一个一样。 “也就是说...这场抽取，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是。”温如岚只答了一个字，却是这样冷酷又残忍的一个字。 孟醒愣愣的，怔愣中，他空茫中的大脑突然想起来：“那总统呢？他不是也没有门票...” 温如岚没有回答，但他的神色已经给了孟醒答案。 孟醒却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答案，他一定要亲口问出来：“那场总统讲话，也只是场为了稳定民心的作秀...？” “是。”温如岚答的很肯定，语气毫不犹豫。 也就是说...大部分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孟醒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温如岚一直握着他的手，防止他再次松开存有门票的手机。 同时，他还在试着辩解：“孟醒，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生命是平等的，可同时，生命也是有价值的。” “一个整日酗酒，胡作非为的地痞流氓，跟一个学富五车，对人类有重大贡献的学者，本身就是不等价的，优胜劣汰，更优秀的人才更应该活下来，这场末日筛选本身也是一种淘汰，将人类这个种族中低劣的那部分基因剔除掉。” 孟醒依然是沉默，他知道温如岚说的有道理，人确实是有价值的，在有限的生存名额下，差劲的人应该被剔除掉，弱小的人也应该被剔除掉，像是那对除了在雪地中哭泣什么都做不了的母女，因为他们会拖累整个群体。 以及，平凡的人也要被剔除掉，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遵纪守法，在和平的时代能安居乐业的过完一生，但在末日之中，平凡也成了过错，成为被抛弃的借口。 孟醒什么都明白，但明白不等于接受。任何一个有良知、有物伤其类的悲悯心的正常人，都不会轻松接受这一切。 温如岚定定的看着孟醒，他不算是那些有良知或是悲悯的大部分正常人，说起那么多人被这样不明不白的终结了生存的希望，他丝毫没有触动，回答起来也并没有任何的犹豫，仿佛理所应当。 但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忐忑，他不在乎旁人的死活，却在乎孟醒的想法。 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漫长的沉默之后，孟醒再次开口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整件事的内情吗？”他问温如岚。 “......是。”温如岚第三次答了这个字，却不再像前两次那样毫不迟疑。 他不光知情，从始至终，这个骗局他都参与其中。温如岚抿着唇，他答完后将孟醒的手握的更紧了点，像是怕对方会松开。 孟醒感觉到了手指上加重的力道，他低头看着温如岚修长白皙的手指，半晌，他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他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重复的同时他将温如岚的手挣脱开，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将自己存有门票的手机留在了原地，他将温如岚也留在了原地。 温如岚伫立在客厅良久，像是尊沉默的雕像，一动不动。大概在午夜时分，孟醒才听到了他回房睡觉的动静。 又是一夜过去，温如岚起的很早，早上六点，他就开始洗漱穿衣。他用冷水洗脸，想要将脸上只睡了两三个小时的疲累洗去。 洗漱完后，他又去了客厅，想要趁孟醒没醒时，先去准备些简易的早餐。 可他出了自己房门才发现，孟醒原来也醒的很早，更甚至，他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 温如岚愣了一下，便连忙上前帮忙。孟醒注意到了，却一言不发，只是将自己烤好的面包，热好的牛奶递了过去。 这顿早餐吃的大概是他们有史以来最沉默的一顿，两人除了嚼动食物发出的声响，室内再没有任何声音。 七点，到了该出门去研究院的时间。 温如岚有些担心孟醒还会不会跟他一起去，但见到孟醒虽然一言不发，却一直跟在他身后后，他终于将心放下了点。 与室外的低温不同，屋内是一直有暖气供应的，所以在外面穿的厚重外套在屋内就不能继续穿，在进门的第一时间就要脱掉。 衣架也设在门口的玄关处，孟醒将自己的外套拿了下来，却在穿在身上时，察觉右侧口袋里多了样坚硬的异物。 四四方方的，是手机的形状。 温如岚也在穿着衣服，同时，他用余光偷偷瞥了孟醒一眼。 孟醒察觉到了，就像他察觉到了口袋里的手机一样，他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只像平常一样，跟着温如岚去了研究院。 项目的进度很赶，温如岚上班的时间是卡好的，到达研究院一楼大厅后，他本不该再停留，直接上楼去带队调试数据才对，但今天他却反常了一回。 他站在孟醒面前，犹犹豫豫：“今晚...你还会来接我吗？” 孟醒静静的看着温如岚，看着对方因为忐忑不安攥紧手指，片刻之后，他答道：“会的。” 像是重石落地，温如岚松了口气，他却仍然没有走，反而又提了一个要求：“具体加班到多少点，我晚上发短信告诉你，你提前五分钟帮我买杯热茶好吗？” 他名义上只是想让孟醒提前帮他买杯热茶，是很小的事，按理说孟醒不该不答应，他也不该问的如此谨慎。 但实际上，他这句表面寻常的话真正的意思是，他想要孟醒一直带着那台昨夜被孟醒丢下的手机，只有带着手机，才能看到他发的短信，也才能提前五分钟帮他买一杯热茶。 他是想要孟醒一个保证，一个接受那张门票，在诺亚城中陪伴他度过这个末日的保证。 孟醒这回沉默的比上一回要久，但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给了温如岚想要的答案：“好。” 温如岚的心终于真正放下了，他忍不住展露了笑容，对着孟醒道别道：“晚上见。” “晚上见。”孟醒回应。 温如岚道别完就走了，他在跟孟醒说话的途中手机响了好几次，都是催促的信息。 孟醒目送着他离去，等温如岚的身影消失后，他孤身一人，离开研究院，走入冰天雪地中。 他漫无目的，他的脑子很空，但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他的身体优先于意识做出的反应，他又一次来到了遇见那对母女的街巷。 他也又一次见到了她们，女孩妈妈不再哭泣了，她调整好了情绪，又给自己画上了漂漂亮亮的妆容，她正在大包小包的，往自己停在路边的雪地车里搬运东西。 在孟醒注意到她们的时候，这对母女也注意到了孟醒。 “是昨天那个大哥哥！”小女孩先叫了一声，一边叫，一边拉了拉妈妈的袖子。 女孩妈妈将手上的纸箱放下来，随即对孟醒露出了一个微笑，算是打招呼。 孟醒同样回了个微笑，虽然实际上他一点都不想笑。 “你们要走了吗？”孟醒看着女孩妈妈搬运的这像是行李一样的大大小小的包裹。 “对啊！我们要去旅游啦！”小姑娘抢答道，她开开心心的，只以为是妈妈要带自己去游乐园玩了。 但末日之中，怎么会有游乐园还开着呢，昨日还哭的歇斯底里的女孩妈妈，又怎么会有心情带着女儿去旅游呢。 孟醒看向女孩的妈妈，女孩妈妈先将女孩打发走，随后才对着孟醒说了实话：“政府刚刚下达了文件，这两天之内，所有住在诺亚城范围内，但是没有门票的人，必须主动离开。不肯离开的话，明晚会有军队来强制驱逐。” 孟醒愣住了。 她看着孟醒怔愣的神情，以为孟醒不信，毕竟这几天人心惶惶，各色各样恐怖的谣言在末日的土壤上茁壮生长，但她说的确实不是谣言。 她连忙补充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做新闻工作的，得到消息的速度比较快一点，稍晚些政府就会向全社会发出通告。” “我不是不信...”孟醒低声解释了一句。 他只是不敢相信...他知道驱逐是早晚会发生的，毕竟诺亚城建在原有的城区，里边有很多没有门票的人，他们必须要离开。但是...太快了。 或许也没有那么快，孟醒又想。今天已经是8月6日，明天是民众离开的最后期限，也就是8月7日，距离末日还有三天，三天的时间里要清空城区，核查好入城的人的身份，安顿好那精挑细选的一亿人，那么多事，时间已经很赶了。 女孩妈妈又说了什么，孟醒没有注意，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突然，他的思绪被一声询问所打断。 “我今天先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带女儿走，你要跟我们一起走吗？” 孟醒抬头看着对方，女孩妈妈怕孟醒误会，解释道：“我们有车，而且只有两个人，车上位置有空，你要是没车的话，跟我们坐车走会方便点。” “不，不用了...我有...”孟醒拒绝了，他想说他有门票，所以不用走，但是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昨天的骗子没有骗走什么真正昂贵的东西，但连孟醒在内的一部分人，却是将几十亿人生存的希望都在巨大的骗局中偷偷骗走了。 女孩妈妈没有读心术，只以为孟醒是说他有车，于是就没有再邀请，只又跟孟醒闲谈了几句，便继续开始搬运行李。 孟醒帮着搭了把手，女孩妈妈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拒绝，但孟醒还是执意的帮忙。 推辞不过，女孩妈妈也只得接受了孟醒的帮忙。 将大包小包搬完后，女孩妈妈又邀请孟醒去她们家里，说是要拿点自己以前做的糕点送给孟醒当做谢礼。 孟醒没有推拒，跟着女孩妈妈去了她家的单元楼下。像是大多数小区一样，单元楼下设置着绿化花坛，花坛里种的是装饰用的绿植，可什么样的绿植都无法在这样的低温下存活，它们早已枯死了，白雪埋葬了一切。 被妈妈打发走的女孩正蹲在白茫茫的花坛里边，用着自己的园艺铲，一铲一铲的挖着厚重的积雪。 她旁边还放了个小口袋，孟醒看了一眼，像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女孩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在花坛里挖雪，很是奇怪，所以停下脚步，询问道：“萍萍，你在雪地里挖什么呢？” 叫萍萍的小女孩抬起头看着妈妈，她手里的铲子却不停，她已经挖穿了白色的雪层，触及了黑色的泥土。 她从小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种子，洒在自己挖出的土坑里，边洒边道：“妈妈，我在这里种点花，等我们旅游回来，春天就来了，花就开了！” 她语气天真又浪漫，因为她真的相信这只是一次时间比较长的旅行，等她回来的时候，大概就到了春天，冰雪消融，她埋下的种子将冲破泥土的封锁，发芽抽枝，绽放美丽的花朵。 可女孩妈妈听到这句话，却陡然红了眼眶，她维持的虚假的平静此刻再次出现了裂痕，她用手捂着嘴，害怕自己的失态会被女儿和孟醒看到。 可孟醒还是看到了，他不光看到了，他还知道...花不会开的，春天也不会再来。 末日中只有绝望的冰雪，希望的花朵...再也不会开了。 第93章 孟醒独自走着，他拿着一盒包装好的手工糕点，以及一小袋花种。 前者是女孩妈妈送给他的，后者则是那个叫萍萍的小女孩给他的。 无论是孟醒，还是萍萍妈妈，都默契的没有告诉萍萍真相。孩子总会长大，她也迟早会知道末日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是在她成长到足以理解这些事情之前，她大抵就已经凝固成了风雪中的雕像。萍萍这个名字时取的是“平”的谐音，寓意平安，可在末日之中，平安活着都成了奢望。 那么在仅剩的时日前，真相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孟醒和萍萍妈妈共同维持着花一定会开的谎言。 萍萍信以为真，还分了一点花种给孟醒，算做孟醒昨天帮她妈妈的谢礼。 孟醒收下了，他却不打算种，因为他知道花不会开，在末日的冰雪前，一切都是徒劳的。 种花是徒劳的，囤积物资取暖也是徒劳的，严寒会冰冻一切。这些在街道上，从他身边走过的脸孔，大部分都会像那对母女一样，死在末日下。 孟醒没有能力帮那对母女，他的门票是温如岚给的，身份信息已经绑定了他的名字，没法赠与其他人。 他或许可以去找温如岚帮忙，如果是他的要求，温如岚大概会愿意帮这对素不相识的母女拿到门票。孟醒有这样的自信，温如岚不会拒绝他，但是他真的能开得了这样的口吗？ 每一张门票都弥足珍贵，温如岚地位很高，因为他是带队研发人造太阳的教授，但军政两界，学术界，等等，也有地位很高的人。 这一亿张门票中，每一个名额都是一场势力和实力的博弈，温如岚虽然没有说，但孟醒也知道拿到一个名额并不容易。 温如岚或许费费力气，能再拿到一张，孟醒也可以慷他人之慨，拿去给这对可怜的母女，满足自己的同情心，但其他人呢？ 孟醒满目所见，这街道上行走的每个死气沉沉的人，谁不可怜呢？ 他帮不了所有人，他也不可能帮所有人，就像他不可能让花朵在严寒中绽放一样。 他唯一能做的，大抵也就是收起自己毫无作用的同情心，狠心且自私的活下去，陪着温如岚度过8月10日。 这本来也不过是一个梦境，梦中都是虚假的幻影，他不必这么在意的。 说起来，温如岚其实也不过是幻影，毕竟这梦境也好，梦境的主人也好，对孟醒而言，都只是游戏中的人物。 他应该理智又冷静，将自己和游戏中的人事分的很开，始终以局外人的游戏心态来对待，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渐渐有些分不清内外，分不清虚实了。 温如岚对他越来越重要，是想要赢的执念，还是一些其他什么东西，孟醒自己也说不清。 梦境中遇到的人事也越来越真实，让他忍不住难过，忍不住深陷他们的绝望之中。 绝望如泥沼，如深渊，越是靠近，越是凝视，越是容易被拖下去。 孟醒停下脚步，他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试图让自己的心冷硬起来，就像末日的冰雪一样。 百般努力之后，孟醒似乎感觉好了一点，不知道是站在雪地中冻了太久，将他的思维也冻僵硬了，还是他真的成功的硬起了自己的心肠。 但起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难受了，他可以维持着平常的神情，去接温如岚下班。 晚上8点30的时候，孟醒收到了温如岚发的短信，温如岚快下班了，孟醒也如他所承诺的那样，去帮着买了杯热茶。 他时间卡的正好，温如岚下楼时，茶还是微烫的，在这样的低温里，这个可以暖身的温度刚刚好。 温如岚早上虽然得到了孟醒的保证，但在晚上真正看到孟醒达成承诺的时候，他那些隐秘的不安才终于得以真正消失。 他对着孟醒笑了笑，随后和孟醒一起回家，又在洗漱之后，互道晚安，像是往常一样，结束了这一天。 可这一天又不太一样，孟醒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久久没能睡着。 他翻来覆去，在又一次翻身时，看到了那被自己放在床边柜子上的装着花种的袋子。 花只能生长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在烈日的映照下舒展枝叶，在极寒的风雪中，是不可能绽放的。孟醒早已认定了这个事实，但此刻他又忍不住去想... 真的不可能吗？ 他突然翻身坐起，打开了许久未曾打开的系统界面。 这个许久其实也不过五天，他在来到这个梦境的开始时打开过，后来跟温如岚再次遇到，他也打开过。 在他们重逢的第二天，温如岚就将银行卡给他了，可孟醒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热情的抽卡，他好似一下对抽卡失去了兴趣。 因为他发现他每次攒足了劲想要抽出什么时，是什么都不会出的，每次高阶卡牌出现的时机，似乎都是在他真正需要某样东西的时候。 孟醒之前抽了十张试水，结果如他所料的那样，什么都没出，他便收了心思，将系统丢到一边，再也没管过。 眼下，他再次打开了系统，他没有充值太多，只充值了能够抽取一次的额度。 按理说他这样起起伏伏的运气，应该多充值一点抽卡次数，才可能真的抽到自己想要的卡牌。但孟醒突然觉得或许一次也就够了，足够了。 他将手伸进不断移动的卡牌中，然后在那成千上万的卡牌里，选取了唯一的一张，答案早已确定的一张。 孟醒用手指摩挲着卡牌的背面，将卡牌在自己眼前反转。 紫色的流光闪过，sr阶卡——春暖花开。 卡牌没有写任何说明，但孟醒却似乎本能的知道怎么用，他将柜子上放的那袋花种拿了过来，将种子放在自己的掌心，握紧成拳。 他又使用了那张刚抽到的sr阶卡，片刻后，将合握的手指再次松开。 都不需要他自己用力，那些向上生长的嫩芽已经强势的顶开他的手指，在没有手指的约束后，它们在孟醒的掌中，茁壮生长。 枝叶一寸寸长高，长大，它们长的极快，孟醒每一次眨眼，它们的根茎都变得更粗壮一点。 枝叶上抽出细嫩的花芽，花芽又成长成绿色的花蕾，花蕾又露出花蕊，最后，不再青涩的艳丽花瓣一片片舒展，绽放出满室的花香... 花开了。 温如岚早上醒来时，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不寻常，比如一直有些低沉的孟醒，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又比如，他干净整洁的家里，似乎多了点不该有的气味。 不是难闻的气味，是淡淡的，并不浓烈，却盈满鼻尖的香味。 像是花香。可这样的时日里，怎么会有盛放的花朵呢？ 温如岚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孟醒真的拿了一捧花递到他眼前。花朵鲜艳又柔软，绝不是塑料制的假花，而且当他靠近这些花朵时，那些花香变得更浓了一点。 “哪来的？”温如岚有些惊奇。 孟醒却不答，只神神秘秘的笑了下，然后将花放到了客厅的餐桌上，特地找了个瓶子将花插上。 温如岚没有多问，因为他大致能猜到是怎么来的，孟醒表现出的一切超越常理的事情，都可以用系统来解释。 只是，当他看到孟醒将其中一朵花单独取下，还特地用了个小瓶子装好，似乎准备带走送人的时候，他有些吃味。 因为他就在孟醒旁边，孟醒要送早送了，这朵花一定不是送给他的，那会是谁？ 温如岚憋着没问，一直从家里到了研究院，他终于憋不住了，那一点点吃味在并不远的路程中，愣是以火箭一样的速度酝酿成了酸酸的醋意。 他本该直接上楼，可他却站在大厅不动，质问面前的孟醒：“那朵花你要送给谁？” 孟醒被问的一愣，随即才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一股酸味。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温如岚会因为这种事吃醋，毕竟他送花的对象不过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个头还没不到一米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温如岚又不知道他送给谁，更不会知道孟醒送花的对象还没有他的腰部高，吃醋也情有可原。 等等...他怎么就把温如岚会吃他的醋这件事合理化了？ 孟醒脑子里冒出了这个疑问，但他嘴上还是解释了一句：“送给一个我刚认识的小姑娘，个头那么高。” 他比了比自己的腰部。温如岚从这高度也回过味来，对方并没有任何威胁。 但没有威胁是一回事，继续吃醋就是另一回事，孟醒想着送花给别人，为什么就没想着送给他呢？ 他嘴唇依然轻轻抿着，直勾勾的看着孟醒。 孟醒福至心灵，又补了一句：“我晚上接你的时候带朵花送你。” 温如岚满意了，他的眉眼再次舒展开，笑着跟孟醒道了声别，然后带着愉快的心情转身上楼。 孟醒目送着他离开，随后自己也离开了研究院。 萍萍妈妈昨天跟孟醒说她们母女大概会在中午左右离开，现在刚刚八点，时间应该来得及。 那对母女所住的街道他来回已经去过三次了，可谓是熟门熟路，所以很快，他就到达了地点。 那个装着花朵的小瓶子被他拿在手上，他选了个很好看的瓶子，并且在来的路上，顺道去挖了点泥土装在花瓶里。 虽然这朵花并不是像正常的植物那样，从泥土里发芽，吸收养分成长的，而是用一种外来的力量强行让其绽放，但孟醒也不知道这样的力量能够让花保持绽放的状态多久，他觉得放在泥土里或许可以让花开的更久点。 他希望这朵花能陪伴在那对母女身边，成为这绝望又苍白的冰雪中，唯一的亮色。 孟醒到时，萍萍正站在路边，她旁边是她妈妈那辆雪地车，她妈妈却不再身边，大概是还在楼上整理东西。 孟醒没太在意，他悄悄走过去，萍萍背对着他，没看到他手中的花瓶，他想要给萍萍一个惊喜。 可同样的，孟醒也没有看到萍萍的正面，没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 孟醒拍了下萍萍的肩膀，萍萍下意识的转过身来时，孟醒本以为只有对方会感到惊讶，可他真正看清萍萍手里的东西时，他自己的惊讶却更重一点。 因为萍萍手里也拿着一个小花瓶，同样装着泥土，同样有一朵...盛放的花朵。 这怎么可能呢？ 花朵只是普通的花朵，跟孟醒手中的一样鲜艳，并不比其他花朵多些什么，或是更加美艳一些，但它并不平平无奇，因为孟醒清楚的知道自己手中的花朵是怎么来的，也知道除他之外，不该再有人能在这个末日中令花朵盛放。 除非......有除孟醒以外的人，改变了梦境的规则。 第94章 “哇！大哥哥你的花也开啦！”萍萍没有想那么多，她没有注意到孟醒的愣神，只惊喜的看着孟醒手中的花朵。 孟醒被这童声惊醒，他蹲下身，将自己的视线跟萍萍持平，神情严肃的询问道：“这朵花是哪来的？” “是大哥哥给我的！”萍萍说完后又想起来有两个大哥哥，她连忙纠正道：“不是你，是另一个大哥哥！” 她手舞足蹈的跟孟醒比划另一个大哥哥的模样：“穿着一身黑衣服，还戴着帽子，感觉很可怕，像是动画片里的坏人。” 她又描述了一下遇见对方的经过：“我昨天没有把花种种完，早上特地起的早早的，我又种了一点，然后这个穿着黑衣服的大哥哥从街边路过，他停下来看我，问我在做什么。” “我就告诉他我在种花呀！等春天回来就能看到花开了！” “然后他突然走近了一点，我有点害怕，因为我觉得他真的很可怕...感觉冷冰冰的...”萍萍说到这里还揪住了自己的衣角，看得出当时是真的很害怕。 “可那个大哥哥其实不是坏人！”萍萍突然开始为对方辩解：“他其实很温柔的，我不小心把装着花种的袋子弄洒了，他帮我将种子捡了起来，而且还给我表演了个魔术！” 萍萍握起自己的小拳头，演示道：“他将种子握在手里，然后手再张开，种子就发芽啦！” 孟醒没有再听下去，听到这里已经足够了，萍萍的描述已经证明了，对方确实用了外界的力量来强行让花种在极寒的冰雪中盛放，也证明了，对方拥有改变梦境规则的力量。 黑色的衣服，带着兜帽，跟孟醒前几日所见的无烬的装扮一模一样，再加上改变梦境规则的力量，已经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孟醒急切的询问道：“是多久之前的事？他去哪里了？” “唔...”萍萍咬着手指，回忆道：“就是不久之前，他好像往那个方向走了。” 她给孟醒指了个方向，孟醒来不及再说其他，只将自己手中的花瓶留下，然后便急匆匆的朝萍萍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搜寻了那么久，终于有了无烬的线索，当然不能放过。 孟醒在大街上走了一阵，他注意着沿路的人群，寻找着任何穿着黑衣带着兜帽的男人。 他的运气终于好上了一回，还真的被他找到了，他远远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连忙跟了上去。 他没有急着上前截住对方，他准备先暗中跟着，去看看无烬到底想做什么。 他看到无烬的脚步并不急促，只步伐平缓的走着，像是街上大部分漫无目的的人一样，似乎只是在随意游荡。 但突然，他拐进了街边的一条小巷。孟醒一下失去了对方的踪影，连忙小跑几步，也追进巷中。 巷子里很暗，也很静，孟醒放轻脚步，听着对方的脚步声，悄悄尾随在后。 巷道七弯八折，孟醒很快迷失了路线，他已经不知道这巷子的出口在哪，但他还是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他选择继续追踪。 可在他又追了片刻后，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孟醒来到了脚步声消失前的巷道，是死路。 他看着眼前拦路的墙壁，像是突然蒸发了一样，那个人消失在了这里。 可对方必然不是真的消失了，一定是察觉了他的追踪，故意引他来这里。孟醒正想转身继续去搜寻，却在真正转过身的同时，愣住了。 他追寻许久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在这条死胡同的巷口，静静的看着他。 依然看不清脸，帽檐压的太低，孟醒只能看见他的鼻梁和嘴唇。他看见男人有些严肃的板着的唇角上下开合。 “你在找我？”他问孟醒。 却是很笃定的语气。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孟醒索性也就开门见山了，他直呼其名：“无烬。” 他本想继续说话，询问对方纠缠不休的目的，可男人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竟然带着些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无烬？” 语气生疏的好像在说另外一个人。 可他明明就是无烬本人，他们是这样相似，孟醒绝不可能认错。 孟醒这份笃定一直持续到男人伸手将自己的兜帽摘下，也确实如孟醒所料想的那样，露出了跟无烬近乎一样的脸。 可也仅仅是近乎一样，他们并不完全相同。 像是五官的轮廓，虽然同样俊美，但无烬更柔和，更和善些，面前的男人则更冷硬，更英武些，又像是板起的唇角，不似无烬那样天生上扬，仿佛永远在微笑，男人显得更严肃冷酷些。 以及他们最大的不同，无烬的眼睛是黑色的，纯粹的黑色，但是眼前的男人却是金色的瞳孔，灿烂的像是未曾衰落前的烈日。 这点点滴滴的不同加起来，让孟醒不得不承认，他大概真的认错了人。 这个人跟无烬很像，却并不是无烬。 “我不是无烬。”男人也否定了这一点，他嗓音低沉，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封烨。” “封烨...”孟醒念着这个名字，他有些迷茫，因为他并不认识这个名字，更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 但他很快联想到了另一点，这个叫封烨的男人为何跟无烬如此相似？据他所知，世上只有唯一一个，跟无烬诞生于同源，力量也非常相似的神。 “你是战神...应龙？！”孟醒惊愕的唤出这个名号。 封烨没有否认，他静静的看着孟醒，孟醒在打量他的时候，他同时也在打量孟醒。 孟醒却没顾上再打量对方，因为...对方竟然是应龙？！孟醒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他对战□□号并不陌生，他也知道这尊大神到底有多强。 他亲自使用过系统复制来的应龙的神力，也拿起过那柄无坚不摧的神剑。他同时也知道，应龙虽然同样使用怨憎之力，却并不像无烬那样邪恶，对方是被天道所认可的正统的神。 同时...他也是护佑天道的神。 而温如岚被天道所追捕，注定要死在8月10日的末日之下，应龙突然来到这个梦境中，是为了做什么呢？ 孟醒并未因对方的身份放下戒心，他依然警惕的暗自绷紧身体。 封烨将孟醒的戒备看在眼里，他不动声色，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你认识我？” “听说过。”孟醒敷衍的答了一句，同时试探道：“战神阁下，你为什么来这里？” “这是梦泽君的梦境，你不请自来，未免有些太冒昧了。”孟醒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客气。 他本来只是想试探一句，但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毫不客气的质问，像是主人在质问闯入领地中的外来者。 这位外来者并不像他的外貌那样冷酷强硬，他的态度反而挺温和，就像他之前会专程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动用神力让花朵在冰雪中盛开一样，封烨为自己的贸然来访道了个歉：“是我失礼了。” “至于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他又答起了孟醒问的问题，却是个不像答案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只是觉得我应该来。” 孟醒听的一怔，这算什么答案？ 封烨自己也知道这个答案很难以令人信服，但这真的就是他的答案。他的视线不再放在孟醒身上，反而放在四周的冰天雪地上。 他看着这些铺满建筑、道路的积雪，有些不解的喃喃道：“这个梦中满是绝望......” 在这梦境里行走的几天里，他看到了太多悲痛，看到了太多歇斯底里的人们，绝望的冰雪压在众人身上，这个梦境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梦域不该这样。”封烨回忆着他所见的一切，下定论道。 没有任何依据，但孟醒知道，封烨说的是对的...梦域不该这样。 梦是虚幻的，也是美好的。梦往往承载着人在现实中做不成的事，达不成的渴望，它应该是人心底最后的希望，而不该满是绝望。 神的梦也不该例外，更甚至对于掌管梦境的梦泽君而言，他的梦境应该是比常人跟温暖，更平和的，因为他是守护梦境的神，他的神力就是这样温润的。 但这个梦境确实变成了这样冰冷的样子，封烨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梦泽君，你为什么这样绝望呢？”他问孟醒。 “因为...”孟醒因为封烨之前那句话有些失神，下意识的就要接话。 可话到嘴边，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梦泽君。” “你不是吗？”封烨又问。 “当然不是！”孟醒理所当然的，他怎么会是梦泽君？ 封烨定定的看着孟醒，半晌，他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他再次提问：“那你是谁？” “我叫孟醒，我...”孟醒支吾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游戏玩家的身份。 封烨却又开口了：“你是梦外之人？” “...算是吧。”孟醒答道。 封烨没有再刨根问底，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他伸起手，掌心向上，像是要接住什么。 孟醒一开始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但他很快从飘落到自己额头上的一丝冰冷知道了，下雪了。 不是狂乱的雪暴，而仅仅是稀稀落落的小雪。 这并不奇怪，在这样的低温下，这样的小雪随时都会到来，而且越是临近末日，雪来的就越频繁。 封烨感受着雪花在掌心消融，寒冷吞噬着他身体的温度，一如绝望蚕食这个梦境。他突然转过身，离开了这条巷道。 孟醒下意识的踏前一步，追问道：“你要去哪？” 封烨没有回头，他也没有停下，只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回答：“我要去找一个答案。” 找一个什么答案？ 孟醒不知道，他站在原地愣神，好半晌，一直到这稀稀落落的小雪落满了肩头，他才回过神来。 巷道口空无一人，封烨早已走了，只有他独自站在雪中。 孟醒也走了，他掸落肩头的积雪，裹紧衣服，走出了狭窄的小巷。 他重新回到了宽广的大路，也回到了那对母女的家门口，却只看到人去楼空。 孟醒这才注意到昏暗的天色，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萍萍妈妈说是在中午走的，现在都已经是傍晚了，她们肯定是早就走了。 孟醒原本想最后道个别，但终究是没来得及。 人生有很多没来得及，有的没来得及事后可以弥补，但孟醒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这注定是一个没有返程的旅途。 他驻足看着离开城区的方向，这也是街上大部分人行走的方向，8月7日晚，是政府下达的没有门票的民众最后的离开期限，这些人在无奈与绝望之下，背井离乡。 这个梦中满是绝望......孟醒突然又想到了封烨这句话。 这个梦为什么这样绝望呢？是因为梦的主人吗？ 可梦的主人又为何这样绝望......孟醒不知道。 他又好像知道。一切的一切，大概都跟温如岚有关。 孟醒再次迈步，是不同于大部分人的方向，他往城区走，往温如岚所在的研究院走。 在一众出城的人流中，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也有些引人瞩目。 “站住！”突然有人叫住了孟醒。 是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他并不止一个，身边还有一队穿着军装的同僚，正在强制驱逐着某些不肯离去又没有门票的居民。 孟醒走的并不是离开的方向，自然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上前来查验身份。 孟醒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的来意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交给对方查验。 查验需要一会儿工夫，因为必须得核查编号和身份信息是否符合，防止有人伪造或假冒，所以在查验的时候，孟醒必须站在这里等。 他倒也不是很急，反正温如岚下班还有一会儿，等就等一会儿。 只是在等待的途中，孟醒又看到有人被拦下了。 这些人就不像他那么配合了，因为他们并没有门票，只是胡搅蛮缠的想要留在这里。 军方的人自然不会同意，他们是接了死命令的，绝不能留下没有门票的人。 被拦住的居民们恼怒的开始大骂起来，骂架又很快升级成拳脚，两拨人打在一起，普通民众的身体素质是比不上训练有素的军人的。 但这些人有一股狠劲，知道离开就是死，所以两方竟然还一时僵持住了，就连那个帮孟醒查验身份的军官都不得不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转而去帮忙镇压骚乱。 不过很快，他们被支援来的另一队军人所制服，胳膊反扭，动弹不得的按压在雪地上。 那名军官也重新空出手来，确认孟醒的身份无误后，亲自将手机交还给了孟醒，并且给了个已经被查验过的身份标识，孟醒之后就可以在城区畅通无阻了。 孟醒接过手机，道了声谢，他正想离开，可在离开之前，他又忍不住看了眼那群被牢牢的按压在雪地上的人。 就是这一眼，让他意外发现了一个熟人。 那个人也同时认出了孟醒，他已经盯了孟醒许久，与他们一众被强制镇压的普通人相比，被军方礼遇相待的孟醒尤为显眼。 他其实早就觉得孟醒眼熟，但是一直不敢确认，直到这一次不经意的对视，他从孟醒的眼神中意识到，这就是那个人，就是那个，他在酒馆中遇见的，喝醉了酒，竟然敢穿着单衣去雪暴中，回来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 他看对方可怜，还送了杯酒给孟醒，总统发表讲话前，孟醒就坐在他旁边的桌子，他很确信，孟醒没有门票，他当时收到的短信是空白。 但是此刻，孟醒手里拿着门票，拿着他本不该有的门票。 “你怎么会有门票？！”穿着皮夹克的男人本已经被制服住了，但他此刻突然挣动了起来，像是疯了一样，他的力道大的竟然一下掀翻了压制在他身上的军人。 他从地上爬起来，嘶吼着、质问着：“你为什么会有门票？！” 他向孟醒跑来，并不如何高壮的身形却跑出了雪崩般可怖的气势，孟醒怔在了原地。 他愣愣的，皮夹克挣脱束缚向他跑来时他没有反应，皮夹克跑到他面前几米的地方被紧追过来的军人再次压倒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反应。 半晌，骚乱慢慢止息，孟醒的视线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往下。 他看着那个被压在冰雪上，瞪着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的男人，看着那双充满愤怒与不甘的眼睛里直抵灵魂的质问。 “你为什么会有门票？！” 第95章 温如岚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本该枯燥的工作变得不再枯燥，笨手笨脚的同事也变得顺眼起来，就连调试进度都很顺利，虽然还是加了一会儿班，但比前几天下班的都要早上一点。 晚上七点，他坐着电梯到了楼下。 在电梯下降的途中，他就在想象着孟醒在楼下等自己的场面，孟醒说了会带朵花送他，这个承诺正是让温如岚心情格外愉快的原因。 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他不禁露出笑容，因为孟醒一般就会在电梯门正对的位置等他。 他以为他会看到捧着鲜花的孟醒，所以想要提前露出笑容来迎接。可事实上，电梯门真正打开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温如岚嘴角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并未完全收回，他觉得孟醒可能是像第一次那样，去别的地方倒水了什么的。 所以他去大厅里寻找，可他找了一圈，又找了一圈，始终不见孟醒的人影。 他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待的过程中，温如岚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直至完全消失。 他拿出手机，对孟醒发了条短信：“你在哪儿？” 19:32。温如岚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不断跳动，一直从32跳到了37，五分钟过去，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温如岚又打开了通讯界面，拨通了孟醒的电话。 “嘟——嘟——”在电话声响了一下又一下，温如岚的内心也越来越焦躁的时候，电话中除了“嘟”声外终于有了别的声音。不是被接听，而是被挂断的声音。 他的电话被挂断后，没多久，温如岚还未来得及决定是继续打电话还是发短信，他就已经收到了孟醒的回信，只有短短三个字：“我在家。” 得到了孟醒的位置，温如岚不再停留，他立刻走出研究院，小跑去停车场，开着自己的雪地车，将车速开到最快。 他觉得孟醒不对劲，很不对劲。 孟醒这几天来一直按时按点的等自己下班，在他刚刚得知随机抽取的真相的那天都没有违约，而今天明明没有发生什么，孟醒甚至还答应了会带朵花来等自己，他断不该不声不响的违约，并且在自己打电话时直接挂断的。 温如岚用了比平常短了接近一半的时间赶回家里，到达家门前时，他有些气喘，他先在门前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后才拿出钥匙，打开门锁。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入目的却是空寂的黑暗，灯光一个都没有被打开，家里像是完全没有人。 可孟醒说了他在家里的。温如岚放轻脚步，脱下外套，换了拖鞋，摸着黑走进了家门。 他的视线在黑暗中逡巡，他走到客厅中，注意到沙发上好像坐着一个人影，低垂着头，看不清神情。 温如岚便走到灯光的开关前，想要将灯打开。可他刚刚将灯打开，就听到了沙发上传来的喊声：“别开灯。” 说是喊声，其实也并不如何用力，反而很低哑，像是没什么力气。 温如岚听话的将灯关了，他站在原地犹豫几秒，然后小心的走上前，坐在孟醒旁边，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他的预感是对的，孟醒一定遇到了什么事。黑暗中看不太清神情，但刚刚灯亮的一瞬，他已经看清了孟醒的脸。 满脸的颓丧。 像是之前选择挂断电话那样，孟醒一言不发。 温如岚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可面对孟醒的沉默，他又不敢催促，唯恐自己的一言一行，会继续刺激到孟醒。 他只得耐着性子，在一旁等待。等待的途中，他的手指不断的绞紧，他回忆着这几天的所有细节，他因为专注于研究，陪着孟醒的时间并不多，他试图用仅有的相处的时间里表露出的各种细节，来推断出孟醒在外可能遇到的遭遇。 这无疑是推断不出的，线索太少太少了。但温如岚突然想到一个人，今天早上孟醒刚刚跟他提起的，那个孟醒准备送花的对象。 客厅中长久的沉默之后，温如岚再次开口：“是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吗？” 孟醒依然不答，他的眼神盯着一处空地，像是在走神。可他其实并没有真的走神，温如岚说的话，他听到了。 是关于那个小女孩的事吗？没关系，又有关系。 萍萍妈妈散尽家财，也没能为女儿挣得一张末日下生存的门票。这对母子没能得到生存的机会，因为她们弱小。 那个骗了萍萍妈妈的骗子也没有门票，因为他是个没用的地痞，对社会没有任何正面的贡献。皮夹克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也并没有干什么坏事，甚至还在孟醒冻的瑟瑟发抖时，送过一杯酒，但他依然没有门票，因为他平凡。 可孟醒有，他为什么有呢？ 他凭什么有呢？ “你说人有价值......”孟醒终于肯开口了，温如岚来不及高兴自己撬动了一点孟醒的嘴，就随即因为孟醒的问题愣在了原地。 “你有价值，那些军政高官有价值，研究学者们有价值，可我有什么价值呢？” 孟醒很迷茫，也很苦恼。 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小偷，偷了别人生存的机会。 他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什么特长。身体素质比一般人稍好些？这算不上特长，身体素质好的比比皆是，那些常年训练的军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不见得比他差。 除此以外的，孟醒真的找不出自己什么特长了。按理来讲，他应该跟皮夹克一样，归类于平凡的一类里，被末日这场残酷的筛选筛选掉。 可他有门票，有生存的机会，不是因为他自己，而仅仅是因为温如岚。 你为什么会有门票？！ 这个问题直到此刻还在他大脑里回荡，因为这个问题问的他哑口无言，他想不出任何一条理由来回答这句质问。毕竟，他从来都不该有的...... “不是的！”温如岚在愣了半晌后，突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大声否定：“不是的！” 他站着孟醒面前，用双手捧住孟醒的脸，让孟醒一直低着的头抬起，跟自己对视。 他看着孟醒的眼睛，再一次斩钉截铁的否定：“不是的！你有价值！你有价值的！” 可孟醒怔住的看着他，像是并不相信温如岚的说法。 “你对我有价值！”温如岚用力吼出了这句话，他突然有些失态，嘴唇哆嗦着，语不成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孟醒怔愣中，突然感觉到一点湿意，水珠落到他脸上，滚过他的嘴唇，他下意识舔了舔，是泪水的咸味。 温如岚哭了，他第一次在孟醒面前哭。 死亡的日期逼近之时，他那样惶恐，那样不安，他都没有哭。 可他现在哭了，哭的不成样子。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难看，他将头埋在孟醒的肩膀上，不让孟醒看自己的表情。 同时，他在孟醒耳边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着自己的回答：“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孟醒，如果你不在，活下去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会再去研究什么人造太阳，我从来都不在乎其他人的死活，我只要你活下去...” 温如岚的泪水还在不断滚落，他边哭边说：“孟醒，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孟醒再次怔住了，可这回他回神的很快，他突然用力推开了温如岚。他将温如岚推离自己的肩膀，像是温如岚之前捧着他的脸一样，他也用自己的手指捧着对方的脸。 他看着温如岚有些狼狈的神情，那份出色的容貌也因为这样的神情破坏了几分美感，但孟醒并不觉得难看，他也从来都不在意温如岚的样貌。 在温如岚因为怔愣而哭声稍止的时候，他又将温如岚拉近，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对方的额头，鼻梁贴着鼻梁。 “我知道了。”他回答道，像是怕温如岚不信，他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了。” 温如岚不再哭了，他的脸上依然有泪痕，孟醒用拇指将这些痕迹小心的抹去。 然后，孟醒松开自己的手，他不再捧着温如岚的脸，他转而拍了拍温如岚的后背，力道并不重，慢慢打着节拍，安抚对方。 温如岚激动的情绪在这样的安抚下慢慢平缓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另一方面的激动。 他跟孟醒贴的很近，很少有的近。 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近到再进一步，他就能碰到对方的唇。 温如岚禁不住诱惑，进了这一步。 温软的触感覆上自己的嘴唇，孟醒感觉到了。 他没有反应，也没有动作，他是完全清醒的，没有醉酒，没有被下药，他也...没有拒绝。 他一开始并未回应，而仅仅是不拒绝。但随着温如岚越来越主动，越来越放肆，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回应。 他一手扶着温如岚的后背，另一手则伸入了温如岚的发丝。他有些用力的揪着这些的头发，并不让对方感到疼痛，只让对方不能离开。 温如岚也并不想离开，他不再站着，反而跨坐到了孟醒腿上，他们在没有灯的客厅里，在沙发上，激烈的拥吻。 他们亲吻彼此，拥抱彼此，过了许久许久，他们再次松开。 他们从沙发上站起，回了房间。 并不是各回各的房间，孟醒去了温如岚的房间。 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只是在寒冷的长夜中，互相拥抱，互相取暖。 终于，夜色褪去，微薄的日光洒进窗帘。 天又亮了。 第96章 “滴滴”两声，闹钟响了。 没有人动弹。 不是没听到，事实上，孟醒和温如岚都醒着，这漫长又短暂的一夜里他们真正睡着的时间很少很少。此刻他们双臂互相抱着彼此，谁都不想松开，也不想动弹，仿佛这样就能让时间定格在这一刻。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滴滴。”闹钟又响了，它锲而不舍的提醒着主人，该去上班了。 孟醒不用上班，温如岚则不想去上班，他就想这样抱着孟醒。闹钟叫的越是烦人，他抱孟醒抱的就越紧，后来干脆还将脑袋埋到了孟醒胸口，拒绝听闹钟声。 最后，还是孟醒率先恢复了理智，他拍了拍温如岚的背脊，轻声道：“该去上班了。” “嗯...”因为趴在孟醒胸口，温如岚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他虽然答应了要去上班，但他依然赖在孟醒身上，并不动弹。 孟醒没办法，只得自己先坐起来。温如岚没人可抱，终于不情不愿的起床了。 孟醒拉着温如岚去了洗漱间，他停在门口，让温如岚在这间房的洗漱间洗，自己则准备回到自己那间房的洗漱间，这样两边同时洗漱，速度快一点。 可孟醒在转身想走的时候，温如岚却拉着他不放。孟醒回头看他，一道温热的呼吸就扑到了孟醒脸上，以及那双他昨夜吻了许久的温软的嘴唇。 孟醒下意识的避开了。 温如岚扑了个空，他愣了一下，一直挂着微笑的嘴唇慢慢抿起，跟孟醒指节相扣的五指一根根捏紧，随后他又突然松开。 他松开孟醒的手，往后退了一步，退回昨夜前的距离。他再次扬起微笑，只是少了份不久前的亲昵。 “我去洗漱了。”他说了一声，就想带上洗漱间的房门。 房门在孟醒面前关上，只剩最后一道缝隙的时候，孟醒终于回过神来，他伸手撑住了房门，将这道狭窄的门缝再次拉大。 这很容易，因为温如岚并没有抵挡，在孟醒推门的时候，他几乎是主动开门的。 可门再次被打开后，孟醒看着温如岚，却又哑声了。 温如岚并不催促，但他扶着门框的手却有不由自主的攥紧，他在等孟醒的答案。 “我...”孟醒吞吞吐吐的，“我”了半天，才终于说出了完整的句子：“我有点不习惯。” 这个答案并不是温如岚想要的，他有些失望，又有些踏实，悬在头上的铡刀终于落下来的踏实。 他神色如常，点点头回道：“我明白。” 说着，就想再一次带上房门。 可孟醒再一次抵住了房门，他有些着急的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温如岚抬头看他，眼神像是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孟醒又开始复读“我”这个字了，他支吾了半天，着急的想要说些什么，可越是着急，他越是说不出来。 终于，他心一横，决定直接用行动来表达。 他突然上前一步，走进了洗漱间，一直撑着门的手松开，房门在他身后关上。 关上的同一刻，他将温如岚抵在了墙上，他低头亲吻他。 温如岚愣了一瞬，随即双手揽住孟醒的脖颈，将孟醒只停留在表面的吻加深。 半透明的玻璃门后两道影子交叠在一起，许久才再次分开。 “上班要迟到了...”孟醒看了下时间。 “嗯。”温如岚有些气喘，他平复着自己呼吸，随意道：“迟就迟点吧。” 话刚说完，他就拽住了孟醒的衣领，将孟醒再次拉向自己。 孟醒有些不愿意，他提醒道：“你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了。” “最后一次。”温如岚低声哄劝。 “好吧...” 得到孟醒同意的一瞬，那双温软的唇就再次贴上了他。 孟醒的本意是小小的吻的一下，一触即分，或者不超过一分钟的那种，这样紧赶慢赶的，还能赶上准点上班。但温如岚像是吻上了瘾，又像是饥饿许久的饿狼终于吃到了鲜美的羊肉，他就是贪婪的不肯松开孟醒。 孟醒试着推开温如岚，不过他的推拒也不是多么坚决，以致于温如岚非但没有被推开，反而越贴越紧。 到最后，两人从洗漱间出来时，已经到了7点56。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四分钟，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的。 孟醒看着时间叹气，温如岚的工作事关重大，关系着这城里剩下一亿人的生死，但温如岚今天却迟到了。孟醒觉得这回迟到，他得背上一半的锅。 而另一半锅的主人，却似乎完全不在乎迟到与否。 更甚至，在八点多五分钟，温如岚的手机上传来同事催促的电话声的时候，他直接挂断了电话，在工作群里发了一句“我晚点到”之后，他便将手机静了音，放在口袋里，理都不理。 孟醒看的有些无语，在一旁吐槽了一句：“你对工作一点都不上心。” “都放在你身上了。”温如岚张嘴就来。 温如岚一直很擅长说情话，而在他不需要再顾忌保持分寸之后，孟醒发现对方情话密集的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像是他问温如岚早餐要面包还是要煎蛋，温如岚答非所问：“要你。” 又像是他问温如岚穿哪件衣服好看，温如岚回答：“你穿都好看。” 这些情话腻腻歪歪的，孟醒以前很嫌弃，但真的有人跟他这么说，他竟然还挺乐在其中的。 不过他不能一直乐下去，因为再拖就不光是迟到了，直接是旷工了。 他板起脸，拒绝温如岚的糖衣炮弹，催促着温如岚穿上外套，出门上班。 温如岚这回没有再拖，开着车到达了研究院。只是，在走上电梯前，他又停下了。 他转过身看着孟醒，询问道：“今晚来接我吗？” 他这一问，让孟醒想到了昨晚的失约，而且不光是只失了一个约，接下班和送花这两个约他都失了。 他连忙保证道：“会的，我准时来接你。” 温如岚笑了，可他犹不满足，他又突然走近两步，贴近孟醒，凑到他的唇边，得寸进尺道：“再来一次吧。” 再来什么？他没有说明，但孟醒从他的动作也看出端倪了。 他板着脸，故作严肃道：“你刚刚不是说最后一次吗？” “那是家里的最后一次。”温如岚非常擅长狡辩。 而孟醒...其实也不是特别想拒绝。 他侧头看看四周，早过了上班的时间，大厅是非常空旷的，除了负责接待的前台，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人。而前台在的位置正对着大门，他们则在电梯口，这是前台看不到的死角。 确认这个位置不会有人注意之后，孟醒亲了温如岚一下。 他亲的速度很快，并且在刚刚触及对方的唇瓣，还没来得及传递彼此的温度的时候，他就已经退开了。退开时他还心虚的四处望望，像是生怕被别人注意到。 与他的青涩相比，温如岚就老练多了，他完全不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甚至还有些期待。因为这样可以向所有人宣誓他的主权，表明这个男人是独属于他的。 不过...他也顾忌着孟醒的想法，虽然并不满意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但还是暂且作罢了自己的心思。 “晚上见。”他对孟醒眨眨眼。 只是简单的眨眼，但孟醒不知为何，觉得这样平常的动作都像是在撩拨他。他脸上有些泛红，强作镇定道：“晚上见。” 温如岚早已看穿了他，却并不挑破，只意味深长的笑笑，随后，终于转身上了楼。 第97章 电梯门在孟醒面前关上，显示楼层数的数字不断上升，温如岚已经离孟醒很远了，但他还是感觉自己有些脸热。 他躲在拐角悄悄等了一会儿，等脸上的热度差不多褪去后，他才走了出来。 他独自坐到了大厅的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前方电视上的电视节目。看了没多久，他的思绪就歪到了之前那几个吻上。 像是大多数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一样，在初次品尝情爱的滋味之后，就不由有些沉溺其中。虽然孟醒的情窦初开比一般人来的晚了一点，但这并不妨碍他不受控制的沉溺......明明温如岚已经不在他附近了，但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温热的呼吸，已经褪去的热度又一次攀上了他的脸。 孟醒心虚的从阅览架上拿了本杂志，展开书页，遮住自己的脸。 将脸遮严实后，他又偷偷从杂志后面看了眼前台的方向，前台负责接待的员工正在玩手机，并没有注意到他，孟醒终于可以松口气。 但他用杂志挡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他只要一走神，就开始不由自主的想温如岚，想对方的气息，想对方触摸自己脸时的掌心的触感，想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在撩拨他的眨眼。 不能再想了！孟醒将杂志合上，然后将衣领立起，走出了研究院。 他今天本来没想出去，因为他一开始出去的目的是为了找无烬，无烬他已经找到了，虽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无烬，而仅仅是跟无烬很相似的应龙。 但总归是找到了，孟醒本来想今天就在研究院一楼大厅待着，可他试着待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在那里总是会想温如岚，想也就罢了，偏偏他还会表现到脸上。 虽然暂时还没被人发现，但万一被发现了...想想都挺尴尬的。 所以孟醒出来了，一是用外面寒冷的冰雪给自己降温，二是...他要给自己找点事做，将心思暂时从温如岚身上移开，免得这个白天显得这么难熬。 他并没有再去四处乱逛，已经没什么好逛的了，城区半清空了，虽然留下了一部分有门票的人，但还有很多有门票的人仍在城外，正在经历严格的身份核查，一个个放进城。所以此刻城市很空，很寂静，没有商店开门，也少有行人行走。路上偶尔碰见一两个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忙着做正事的精英范儿，再没有了那种市井的生活气。 孟醒的目标很明确，他要回家一趟，选一朵漂亮的花朵，来弥补他昨天没能达成的承诺。 虽然他之前没要家门钥匙，但温如岚之后还是给他了，不光给了家门钥匙，车钥匙也给了他备用的。温如岚现在在上班，车停在停车场，孟醒完全可以开车回去，这样一来一回会快很多。 但很可惜，孟醒没有驾照，他也不怎么会开雪地车，空旷的城区里更没有任何交通工具还在运行，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走回去。 倒也还好，孟醒估算过，来回全程大概七八公里，以他的体力而言，轻轻松松。 只是在回家的途中，孟醒发现来时还好好的大路，竟然被挖开了。工人们正在马路上忙活着，铺设电缆。 而电缆连接的方向，孟醒朝城区正中心看了一眼，是那座中枢塔，几天加班加点的建造中，中枢塔已经几近完工，只剩下最后的电缆铺设。 他又看了一眼城区四角，四座辅助塔也差不多修建完成了，硬件基本就位，只要温如岚那边负责核心程序调试的研究团队不出问题，这个末日中的奇迹，人造的太阳，就算是造成了。 至于温如岚那边的调试的进度到底如何，孟醒也不知道，温如岚没跟他讲，他也没问。但他看温如岚今早那副不急不躁的态度，想来没有多大问题。 研究上的事孟醒帮不上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时接温如岚下班，并且送上一朵迟到的花，让某人在忙着工作之余，开心一下。 孟醒继续往家里走，因为修路的缘故，他必须得绕路，这一绕就绕了小半个城区，他直接走到了城区边际。 在一天之前，这里还不是边际。但此刻，这里已经拉起了高压电网，像是古代牢不可破的城墙，将洪水猛兽阻挡在外。 可被挡在外面的其实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而是跟城内一样的，活生生的、被抛弃的人。 孟醒在电网外看到了黑压压的人群，很多人集结在此，并不是持有门票在排队进城，他们都是没有门票的人。 因为孟醒听到了人群传来的嘈杂喊声，其中几个字眼尤为尖利，像是“不公平”、“暗箱操作”、“名额内定”。 人群怒吼着，拥挤着想要冲破封锁，可是慑于高压电网的威力，以及荷枪实弹的士兵，只能不甘的停步于电网之外。 但他们并不肯就这样退去，而是站在这冰天雪地中，跟墙内的士兵对峙。 孟醒将这对峙的场景看在眼里，昨晚遇见皮夹克的事，他其实并没有完全将那句质问放下，他只是暂时不去想，但此刻见到这样的情景，那句令他哑口无言的质问再次从心底浮起。 他的脚像是生了根，再走不动一步。 可孟醒捏紧拳头，蒙上耳朵，狠心踏出了这一步。他必须踏出这一步，温如岚还在等他，他还要完成跟温如岚的约定。 他的心再次坚硬起来，他越走越快，也越走越远。终于，那些呐喊声、质问声，他都听不到了。 他回到了家里，在花瓶里挑了一朵开的最艳的花朵，小心的包装好后，再次启程。 他又开始绕路，比回来的路要更远，但是可以避开城市边际，也可以避开那些围在电网外、激愤的人们。 这一趟本来预计两个小时足够完成的路程，孟醒硬生生走了四个小时。再次回到研究院时，饶是他的体力，也不免有些疲累。 他脱下厚重的外套，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享受着室内温暖的暖气，他在休息放松。慢慢的，他的身体缓过来，重新恢复了精力。 时间刚刚才下午两点，按照温如岚平常的下班时间，还有的等。 孟醒本以为这个等待一定很难熬，因为他会止不住的想温如岚，可在他出去一趟又回来后，他发现他已经不再想温如岚了。 不是他移情别恋，而是他的心神总是不由自主的移到他在城区边际，看到的那群被拦在电网外怒斥呐喊的人群身上。 终于，孟醒忍不住拿出了手机，打开了这个时代人们最常用的社交软件，他翻看话题热点，翻看网友的评论。 是清一色的声讨声和质问声。 原本没有门票，但在之后几天里，突然又有了门票的人并不是个例，孟醒是一个，那个骗子说的什么政府高官的儿子也是一个。除了他们，还有许许多多个。 这件事终究是没有瞒住，在这几天里曝光出来的例子越来越多，人们的愤怒与怀疑也越来越多。 因为这些例子说明政府从头到尾都在撒谎，没有什么随机抽取，没有什么公平，只有高位者粉饰出来的谎言，在不知不觉中夺取了他们这些普通人生存的权利。 几天的曝光和发酵里，人们的愤怒到达了顶点，聚集在电网之外抗议表达愤怒和不满的人们只是一部分，其他孟醒没看到的地方，这样的抗议也在进行。 有些甚至已经不止于抗议，像是诺亚城唯一开放的用来检票的入口，在中午刚刚被人袭击过，有丧心病狂的凶徒高喊着“要死一起死”，随即点燃了携带的两桶汽油。 大火瞬间引燃了入口，造成十几人受伤，五人死亡，并且这个伤亡数字仍在增加。 还有其他的，伤亡不像这一起纵火事件那样严重的暴力事件，发生在诺亚城之外。 孟醒看到了许多触目惊心的图片，也看到了很多绝望愤怒的言辞。 他往下滑动消息的手指越来越快，他想要将不想看到的图片和言论快速划过，可划到下边，仍然是相似的内容。 他独自坐在研究院温暖的沙发上，可周围却好像围满了冰冷又绝望的人，人们一声不吭，只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质问他。 你为什么会有门票？！ 孟醒突然将手机扔下，他用手捂着脸，他不能再看了。 孟醒试着让自己不再去关注这些消息，只像早上一样，想想温如岚。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在手机收到新消息推送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 这个消息跟之前的都不太一样，它是来自官方，来自总统的辟谣。 总统齐睿闻刚刚发布了一条短视频，视屏中表明网络上那些所谓的门票被替换的例子都是造谣，都是不法分子为了搅乱社会安定虚构的谎言。政府方面一直竭力保证着每位居民的权益，务求这一次抽取完全随机。 说到最后，他还再次拿出了自己那张空白的门票，表明他是跟大部分人站在同一战线的。 他说的义正言辞，字字真切，在8月1日，第一次听到他讲话的时候，孟醒真的相信了。 可孟醒现在知道了，这都是谎言，都是作秀，齐睿闻拿的是空白门票又怎么样，只要他是总统，他照样可以进城。 就像那些内定的名额一样，齐睿闻那张空白门票也是内定的，为的不过是让这场表演显得更真挚一点，更有说服力一点。 而在齐睿闻发表这则辟谣声明之后，沸腾的网络上一下安静了下来。民众们似乎相信了总统的说法，相信他们看到的那些例子都仅仅是伪造的。 可孟醒细细找过去，就发现这安静仅仅是虚假的安静。那些怒骂，发表怀疑言论的账号在一瞬间被封禁了。 齐睿闻所代表的政府用铁腕手段堵住了人们发声的口舌，并且，用更加强悍的武力镇压了那些在外面不肯散去的人群。 一场愈演愈烈的骚乱顷刻间被化解，门票的核查和人员的进入又得以继续进行。 一切似乎重归平静，网络上也换了番天地，再没有怀疑愤怒的言论，只有对政府行为理解和支持的赞歌。 孟醒随便点开一个发表支持言论的账号，发现是个连头像都没有的小号，账号内更没有任何生活的气息，就像是个突然出现的幽灵，或者说僵尸。 孟醒没有再看了，因为他知道这些账号后面大概都不是什么活人，而仅仅是用来控制舆论的批量刷评机器。 齐睿闻在粉饰太平，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他仍然这么做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再撑两天，末日到来之后，那些反对不满的声音，就凝固在了风雪里。 只要再撑两天...如果真的能撑的过这两天的话...孟醒有些失神的想，8月10日注定到来的末日，到底是哪一种末日呢？ 他没能继续再想下去，因为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孟醒受惊似的回头，看到了微笑着的温如岚。 “被吓到了？”温如岚看着孟醒过大的反应，询问了一句。 “没有...”孟醒下意识的回答，他只是没想到温如岚下班那么早。他看了一眼时间，他怎么觉得温如岚今天下班的有点过早了？以致于他完全没有准备。 事实证明这不是他的错觉，温如岚下班的真的很早，按理说朝八晚六的工作时间，他却天天都在加班，但今天他非但没有加班，竟然还提前下班了，现在刚刚才五点过半。 “调试结束了？”孟醒猜测道。 “算是吧。”温如岚点点头：“差最后几个步骤，要在中枢塔上弄，得等到明天，但是今天没事了，所以提前下班了。” 孟醒“奥”了一声，同时拿出了那朵被他包装起来的花朵。 温如岚其实早就闻到花香了，这丝淡淡的香味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分外显眼，但他就装作不知道，此刻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惊喜，他接过花朵，唇角扬着真心实意的微笑。 孟醒也不禁笑了起来，见到对方的一瞬，那些网络上的波澜，他一下抛在了脑后，他想要上前牵住对方的手，又碍于下班的时候大厅里人来人往，他没好意思伸。 但是回家就可以了，家里就可以无所顾忌了，所以他提议道：“回家吧。” 温如岚“嗯”了一声，跟孟醒并肩走出了研究院。他们坐上了雪地车，温如岚负责开车，孟醒则坐在副驾驶。 在回家的路上，温如岚看着时间，突然想起来：“你还没吃饭吧？” “没有。”孟醒答道。他这些天吃饭十分对付，就是买点自助贩卖机里的面包，今天他还没来得及买，温如岚就下来了。 “我也没吃。”温如岚突发奇想：“难得今天那么早，我们去买点材料，回去自己做晚餐吧。” “好。”孟醒一口答应了。 他以前一个人住的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三餐起居，像是大多数活得并不精致的男人一样，他的三餐也都是极力从简，面条能泡绝对不煮，也从不费功夫倒腾食物。 但是跟喜欢的人一起做晚饭的话......有种家庭似的温馨，孟醒被温如岚这个提议打动，突然有些期待跟温如岚一起做饭。 温如岚也是这么想的，孟醒不会自己做饭，他更加不会，他每个世界的身份都犯不着自己亲手做饭。此刻突发奇想下厨，也不过是想起之前听到自己的同事闲谈起跟自己的夫人一起做饭的趣事。 他当时表现的完全不在乎，甚至还呵斥了一句让同事不要在上班的时候干无关的事。但他其实心里一直期盼着能跟孟醒一起做饭，也不单是做饭，他是想跟孟醒一直在一起，像是真正的夫妻那样，白头携手。 只不过之前天天加班的情况，不要说是自己做饭，有时间吃饭就不错了，再者说...那时候的孟醒依然是个拒不接受自己的直男。 眼下条件终于集齐了，温如岚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将车开到一间大型超市的门口，超市原本的员工大部分都是没有门票的，但这间超市仍然在营业着，里边工作的人员都是政府安排好的，为了保证诺亚城正常运转，城内人们物资不会短缺，超市存货量充足。 而且，因为很大一部分人还没有进城，所以超市内很空，孟醒也就得以和温如岚慢慢悠悠的从头逛到了尾。 孟醒负责推车，温如岚则负责挑菜品。他也并不怎么会挑，也就是捡贵的买，反正他不差钱。 同样的，他也不会控制数量。两个人的晚餐，他愣是挑了满满一车的菜品。孟醒只要对某个食材表达一下喜好，或者视线多停留两秒，他就会将其放到购物车里。 逛完一圈后，两人到收银台结账。 孟醒看着收营员一个个扫描这堆了一车的商品的商品码，也看着温如岚突然从收银台旁边的货架上又拿了一样东西。 不再是食品，而是...孟醒的脸又开始泛红，他见收营员还在专注的扫码，便悄悄凑到温如岚耳边说了一句：“你买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毕竟他们才刚刚开始谈恋爱，时间还不到一天。 温如岚却并不因为孟醒的话而动摇，他我行我素的将某款写着超薄贴身的避孕套放到了购物车里，同时振振有词：“有备无患。” 第98章 孟醒拗不过温如岚，虽然他完全不觉得目前会用得上，但钱都是温如岚的，温如岚想买他也没立场阻止。 只是...他不免有些不自在。尤其收营员在将那一车的食品全部扫完之后，突然发现了购物车里还有一盒避孕套，并且买避孕套的还是两个男人，神情一下变得精彩起来的时候，孟醒尴尬的偏过了头。 收营员的目光在温如岚和孟醒两人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谨遵自己的职业操守，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 “一千三百五十四元，刷卡还是现金？”收营员神色如常的询问。 不过他这个如常是装出来的如常，人都是八卦的，他对这两个男人的关系，充满了好奇。 温如岚的如常就是真的如常了，他对于这种事完全不避讳，也从来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将自己从银行卡递过去，付完账后便跟孟醒一人拎起一袋购物袋，走出了超市。 两人再次回到雪地车上，将食物放到后座后，启程回家。 马路很空旷，除了偶尔遇到几个红灯，他们一路畅通，十几分钟就到了家门。 暖气设备是可以远程遥控的，早在下班的时候，温如岚就将家里的暖气系统开启预热了，此刻一进家门，不同于外边寒冷的暖意就扑面而来，两人在门口脱去厚重的外套，只留一件单薄的衬衫。 孟醒直接提着食物去了厨房，一边卷起袖子一边询问道：“做油焖大虾，红烧排骨，和清蒸鲈鱼？” 这都是他们买食材的时候就决定的菜式，温如岚点了点头，又追加了几个素菜：“再炒点西蓝花，西红柿和香菇。” “好。”孟醒应下了。那份果断仿佛他是什么都会做的大厨一样。 然而事实上，他什么都不会做。 他的天赋从来就没点在厨艺一道上，他也从来没有后天努力过。但他有一种自己看看菜谱就能做出来的盲目自信，温如岚同样盲目。 他们只有两个人，却准备了一桌子菜，就是因为觉得做菜很简单，看看菜谱就能学会。 事实证明，三百六十行，行行有门槛，厨师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无论是孟醒，还是在科研上多有建树的温如岚，都在第一次认真下厨时，撞上了这道门槛。 他们甚至还没有真正开始做菜，而仅仅是在处理食材上，就遭遇了挫折。油焖大虾的大虾，在下油锅前，需要先处理掉虾须，然后挑出虾线，最后再开背，便于入味。 听起来很简单，真正操作起来才知道难，孟醒和温如岚一人一半，一起忙活着，处理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刚刚把虾处理好。 教学视频上就是很简单的牙签一挑，刀在虾背轻松一划，前后不过五秒，但是对于完全没有刀工的人而言，操作起来就尤为困难，这虾本身就不大，背部又滑，得很小心的切才能不伤到手。 终于无惊无险的切完了，却发现这虾背开的歪七扭八的，完全不像视屏上开的那样规整好看。 丑点就丑点吧，孟醒和温如岚处理的虾各有各的丑法，所以谁也没笑谁，只若无其事的开始起锅热油。 虾上面沾了水，倒入油锅的一瞬，热油就炸开了，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油星飞溅。孟醒以前被烫过，一见这炸锅的架势，立刻拉着温如岚往后退，像是躲避炸|弹一样躲避油锅。 等油锅的动静渐渐平息了，他又让温如岚在原地等候，然后自己拿着锅盖，当做盾牌一样挡在面前，往锅里看了一眼。 孟醒一看就心道糟糕，这个大虾应该是用小火炸的，他原本还记得要调小火，但是刚刚油锅一炸，他就什么都忘了，他和温如岚退开的时候，开的一直是大火。而在他再次回来后，就已经来不及了。 孟醒沉默着关了火，温如岚也跟了过来，他也朝锅里看了一眼，然后跟孟醒陷入了同样的沉默。 这锅虾应该已经无法挽救了，两人沉默着将虾倒掉，又沉默的看着那些还没有开始处理的食材，最后再沉默的回想一下他们之前夸下的海口。 五点半下的班，逛完超市回家也才刚刚七点。但他们弄虾弄了一个小时，炸虾又炸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八点半了，他们却连第一道菜都没弄出来。 如果真要头铁的将剩下的所有菜都做完的话...他们今晚大概吃不上饭了。 许久的沉默之后，孟醒率先开口：“要不...我们做的简单点，弄个三明治吃吧？” “好...”温如岚同意了。一下子从大鱼大肉变成了简陋的三明治，仿佛一下从五星酒店来到了街边大排档，这顿晚餐连降了好几个档次。 但当三明治真正做好时，孟醒还是吃的很感动，再没有比三明治更棒的食物了。简单又快捷，只需要烤一下面包，切一片西红柿和生菜，煎一片火腿，最后夹在一起，就完事了。 温如岚虽然没说话，但孟醒看得出来他也是同样的感受，有了炸虾的经历之后，无论是他还是温如岚，短期内大概都不会再有亲自下厨的想法了。 两人将晚餐吃完，又一起去洗锅洗碗。孟醒负责洗出泡沫，温如岚则负责将盘子上的泡沫都洗去。 孟醒洗完一个碗碟，就递到旁边的水槽，温如岚也十分自然的接过碗碟开始洗。他们洗的说不上多么好，但配合却很默契。 厨房静悄悄的，两人都不说话，只有碗碟碰撞声和流水声在作响，平平淡淡的，像是对普通的夫妻。 温如岚本来以为这回的晚餐是失败的，但此刻他又突然不这么想了。共同做晚餐，本来也不是要做出多么丰盛的大餐，重点在配合和相处的过程。 他在洗碗的同时，看了一眼身旁正卖力的洗出泡沫的孟醒，嘴角不由弯了弯。 孟醒将新的碗碟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温如岚嘴角挂着的笑容，他奇怪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温如岚回道。但他在回答之后，依然在笑。 孟醒莫名其妙，在接下来洗碗的时候，他忍不住偷偷看了温如岚好几眼，就为了搞明白对方为什么笑。 结果他某一次偷看的时候，被温如岚抓了个正着，四目相对，也不知道是为了缓解尴尬还是什么，孟醒也笑了起来。 这笑容一扬起就没放下，洗碗这样枯燥的事情，两人愣是一直带着笑容，也不知道到底在乐什么。 将厨房全部收拾完后，已经是九点多了。天色不早，洗漱一下就该上床睡觉了。 主卧和侧卧都配有洗漱间，温如岚回了主卧的房间洗漱，孟醒也去了自己那间。 洗完澡换上睡衣之后，他本该像往常一样躺到床上去，但是...孟醒有点犹豫，他今晚还要不要去跟温如岚睡？ 刚刚才确定关系，按理说，应该得先相处一段时间，再走到同居这一步。但他们吧...在确定关系之前，就不知道同居过多少次，也亲过不少次，似乎不需要再遵循这些寻常的步骤？ 而且单身二十多年，突然多了个男朋友，孟醒也是希望与对方亲近的，他不是想真的做什么，就是想跟对方待在一起。 但他就这么主动过去，会不会显得...太毛躁了？ 孟醒坐在床上纠结，但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他还没决定过不过去找温如岚，温如岚却已经来到了他的房门口。 温如岚也是刚洗漱过，头发还没完全干透。他穿着睡衣，手里则提着一瓶酒和酒杯。 他进入孟醒的屋内，随手将屋门在身后关上。 “大晚上还喝酒？”孟醒看着温如岚手里的酒杯，提醒道：“你明天不还得上班吗？” “少喝一点，助眠。”温如岚总是有理，他坐到孟醒的床上，打开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孟醒不爱喝酒，但他认出温如岚带来的这瓶酒，是他之前在酒馆喝过的最畅销的那款，叫做“醉生梦死”。 冰蓝色的酒液在杯中摇荡，勾起了孟醒上回喝这种酒时的回忆。这酒辣，但也很暖，在这样的冷天里，喝一杯可以让人全身都暖起来。 孟醒有些馋，但温如岚只带了一个杯子，似乎是只准备给自己喝。他便开玩笑似的怪罪了一句：“到我房间喝酒怎么没想着分一点给我？” 闻言，温如岚意味深长的笑了下：“当然是想着分给你的。” 说着，他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是一点都没分给孟醒，孟醒正不明所以，却见温如岚突然将酒杯放下，随即用手指捏住了孟醒的下巴，将孟醒拉近自己，然后，吻上去。 这是个格外热辣的吻，比以前所有的吻都要来的热辣。因为在唇舌交缠中，温如岚口中的酒液都被渡到了孟醒口中。 酒液有的从唇舌相交的缝隙里流出，有的则流入了孟醒的喉咙，他再次品尝到了“醉生梦死”的滋味，但跟上回喝这种酒的滋味又不太相同。 在呛人之余，酒液中，似乎又多了一股甘甜。不知道是这款酒出了新的口味，还是...这缕甘甜仅仅来自于这个正跟他深吻的人。 无论答案如何，孟醒沉陷于此刻的甘甜，温如岚同样，他们拥抱在一起，忘情的深吻。 过了许久，才再次分开。 双方的气息都有些紊乱，孟醒在努力调匀呼吸，将自己过高的体温重新降下。 温如岚却并没有降温的打算，他突然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是他之前在超市买的避孕套。 孟醒愣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温如岚已经将避孕套放到了他手里。 同时，温如岚开口说话了，只说了两个字。 “做吧。”他看着孟醒。 第99章 做什么？ 孟醒想装作不懂，但是温如岚的神情和动作都直白的让他无法装下去，他只能面对。 不过面对不代表接受，孟醒之前就给过回答，就在温如岚买避孕套的时候，但温如岚的说法是有备无患。 这个有备无患，按照孟醒的理解，是提前准备着的意思，距离真正行动，还有一段时间，结果温如岚当夜就来了这一手。 孟醒感觉自己掉入了陷阱，就像那个经典的只蹭蹭不进去的谎言一样，温如岚一步步逼近，他每次只进一小步，不会引起孟醒的戒备，但很多一小步加起来，就是一大步了。 什么有备无患，根本就是骗他的，温如岚在买的时候大概就已经计划好了晚上的事。而且，眼下刚刚是他计划的开始。 温如岚说完这两个字后，等了一会儿，见孟醒呆呆的没有反应，他再次凑上来，跟孟醒贴着额头，手指则放在孟醒颈部摩挲。 他一边按揉着孟醒后颈，让孟醒紧绷起来的肌肉再次放松，一边对着孟醒低声呢喃：“做一次吧。” 他语气并不强势，带着点请求的意味，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全洒到了孟醒脸上，痒痒的，令敏感的皮肤不由自主的战栗。 也令孟醒忍不住想答应他的请求，孟醒几乎没有反抗，就被温如岚推倒在了床上。 温如岚撑在孟醒上方，俯身吻他，并不是之前那样的深吻，而仅仅是用唇瓣在轻轻摩挲。 他含着孟醒的下唇，又舔又咬，再一次引诱：“就做一次。” 孟醒没有说话，但在温如岚接二连三的攻势下，他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只是，在温如岚用膝盖顶了他一下时，从未有过的刺激让孟醒浑身都打了个激灵，也让他清醒过来。 他双手扶住了温如岚的肩膀，微微用力，将温如岚推离自己，他从床上坐起来，气息不稳道：“现在太早了...” 温如岚侧身看着孟醒，他没有说什么。过了会儿，他也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拿起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没有再分给孟醒，只自己自斟自饮，他喝的并不快，小口小口的抿着，让酒中呛人的酒意在口腔中充分的挥发。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孟醒。”他唤了一声孟醒的名字，眼睛盯着手中的冰蓝色的酒液，瞳孔却并没有聚焦，他有些失神：“已经是8月8号了。” 孟醒一怔，因为他明白了温如岚话里的意思。 早吗？ 已经不早了。 当时间走到8月10日那一天的时候，温如岚随时都可能死去，或许会像前两次一样，他们会在下个世界再次相遇，但也可能，像最早的两个世界一样，他们虽然相遇了，温如岚却并没有记忆。 这取决于孟醒最后打出的游戏结局，他失败了两次，待续了两次，第五次会是什么结局？他已经没有任何保证的底气。 因为这真的太难，太难了...... 对于温如岚而言，真正确定的能够跟孟醒相处的时间，大概也就剩这最后的，一天多一点的时间。 所以他想要跟孟醒真正在一起，不是他真的急迫到不能多等一段时间，是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等了。 孟醒明白温如岚的想法，也明白温如岚为何如此迫切的原因。但他... “我还没准备好...”这是孟醒最后的回答。 他昨天之前，都还坚定的觉得自己是个直男，也觉得自己并不喜欢温如岚，而且昨夜他虽然接受了温如岚，但在早上温如岚准备吻自己时，他还是会下意识的避开。 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一天就能改掉的，孟醒已经在试着接受和习惯对方，习惯对方的亲近，习惯对方的亲吻，可一下从接吻跨到最后一步...这步子迈的委实有点太大了，他真的没做好这个准备。 对于孟醒的回答，温如岚没有抱怨，也没有责怪，像是孟醒理解他一样，他也理解孟醒。 前两个世界孟醒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要让孟醒完全接受自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不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他一定也不会做的那么迫切，他会慢慢的，让孟醒心甘情愿的接受，乃至主动踏出那最后一步。 他已经努力的用尽量温和的手段来诱着孟醒走到最后一步，虽然结局依然是失败。 有点失望，但温如岚理解并接受了这个失败，他点点头，说了一声：“明白。” 说完之后，他又喝了一口酒，一口后又是一口。等孟醒回过神来，就发现大半瓶酒都没了，温如岚脸上也多了一抹红色，像是喝醉了。 他连忙伸手将温如岚手里的酒瓶和酒杯都夺了过来，温如岚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嘴角轻轻弯了弯。 孟醒看到了这笑容，不知道是因为醉酒还是什么，他突然觉得此刻的温如岚有种别样的媚态。 温如岚的样貌一直很出众，虽然孟醒完全无感，但这是个无可辩驳的事实。而眼下，他似乎终于能够get到一丝对方样貌的出众了。 孟醒的呼吸有一瞬间的紊乱，他连忙站起身，用将酒放回酒柜的借口暂时离开了房间。 温如岚没注意到孟醒的失态，他其实没醉，他酒量很好，但此刻也有点微醺，脑子不似平常那样清醒。 孟醒把酒拿走了倒也正好，他不能再喝了，他明天还有正事要做。温如岚站起身，走到了房间的窗台旁，他将窗户打开，用不同于温暖室内的带着霜雪的冷风让自己醒酒。 孟醒将酒放回酒柜后，再回到房间，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冷风，而温如岚正站着风口吹风。 “你也不怕着凉。”孟醒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走过去，想要将窗户重新关上。 可温如岚却伸手拦住了他：“吹点风便于思考。” “思考什么？”孟醒追问。 “思考...”温如岚眺望着窗外皑皑的白雪，微醺的酒意被冷风一激，冷热的刺激之下，反倒让他的神智比平常还敏捷了几分，也让他得以思考一些，平常没想的问题。 他像是在回答孟醒，又像是在喃喃自语：“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在那一天？” 孟醒怔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答案，为什么天这样针对温如岚。温如岚不是个好人，但要说十恶不赦，却也不至于。 天道杀死温如岚的决心，那第八十二道雷霆和那只追杀他们直至最后一秒的鹏鸟已经表露无疑。世上也有比温如岚更恶的恶人，但天道对他们，却没有对温如岚的这份冷酷和无情。 “系统说是梦泽君做错了事。”半晌之后，孟醒给了这么个不知道算不算是回答的回答。 “梦泽君...”温如岚念着这个名字，那股几乎刻在骨血里的熟稔感在念起这三个字的时候，就自然而然的被唤醒，但熟悉的同时，却又都是陌生，除了这个名字，他对对方一无所知。 “梦泽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温如岚不禁问道。 孟醒本来想说“不就是你这样的吗”，毕竟他一直觉得温如岚就是梦泽君，但是莫名的，他觉得温如岚想听的应该不是这样的答案。 他也将视线转向窗外，他看着缓缓飘落的小雪，沉默片刻，试着用自己的理解描绘了一下想象中的梦泽君的轮廓：“梦泽君是掌控梦境的神，世间有三千个不同的大小世界，繁华富饶如众神居住的天界，也有这样熙熙攘攘的人间，而梦境是三千世界的投影，三千重梦境之中，每一重梦境都对应着一重现实中的世界。” “天界的繁华，梦境中有，人间的烟火，梦境中也有。某种程度上，梦泽君跟天道很像，一个掌控三千世界，一个掌管三千重梦境，在现实之中，天道无所不能，在梦境之中，梦泽君也无所不能。” “但他们又不太相同，天道无情，是冰冷又森严的秩序，平常不会干扰世界的运转，只在幕后守护。但是梦泽君却有情，他大概耐不住漫长岁月的孤寂，他会经常在三千重梦境里游走，就像是旅游一样，哪里的梦境好看，好玩，他就去哪里。” “他会走过很多很多地方，见过很多很多人，即便是同样悠久寿数的天神，大概也不如他见得多，走得远。因为他是梦境的主宰，他可以在三千重梦境之中自由来去，旁人想要穿过世界的屏障，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或许要经过很多险峻的关隘，他却只需要心念一动。” “而在这样见识了这样多的人事之后，已经很少能有事情让他上心，他依然会被好看好玩的梦境吸引，却仅仅是吸引，他会赞叹花朵的娇艳与芬芳，会感叹人类梦中的光怪陆离，但他不会将它们放在心上，也不会为它们停留，他永远在漂泊，永远在路上。” 孟醒越说越投入，也越说越详细，详细的仿佛他亲眼见过梦泽君一样。 “他大概还很爱玩，时不时客串一下旁人梦境里的角色，像是噩梦中吃人的鬼怪，他张开血盆大口把梦主人吞下去后，又将自己的肚子变成一个糖果屋，让被吓哭的梦主人看着自己手里变成了拐杖糖的骨头不知所措......” 孟醒说到这儿还笑了起来，他似乎真的看到了那个被吓哭的梦主人，在发现手里阴森的人骨变成了甜甜的拐杖糖时的表情。 “他还会去惩奸除恶，将为非作歹的恶人们都带到一个噩梦里，模仿人间传说里的地府，在梦中开堂审案。” “那些恶人们有的会老实交代，有的会负隅顽抗，于是他就一敲手指，变出一口大油锅...”孟醒忍不住扭过头，对着温如岚比划了一下：“有那么大，可以装下好几个人...”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因为他发现温如岚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扭过了头，正用一种复杂又难懂的眼神看着他。 孟醒的话音完全消失了，他低着头，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想掩饰什么，他突然又补了一句：“这都是我猜的。” 温如岚定定的看着孟醒，他没有询问，或是质疑，因为他已经不需要再问什么了。 他将窗户关上，“嗯”了一声，又转身回到床边，说了一句：“睡觉吧。” 说着，他就躺到了床上。 孟醒在窗边又站了一会儿，等温如岚躺好之后，他才走到床边，将灯关上，也躺了上去。 他刚刚躺到床上，温如岚就贴了过来，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虽然躺到了温暖的被窝里，温如岚的身体却仍然有些冷，他紧紧抱着孟醒，像是想汲取孟醒身上的温暖。 孟醒也回抱着他，他们在黑夜中相拥，温暖着彼此，然后在静谧中，双双进入梦乡。 又是一夜过去了。 第100章 今天是8月9日，也是孟醒来到这重梦境的第九天。 九天里，他亲眼见着城区中心那座承载了人类最后的希望的中枢塔以及城区四角的四座辅助塔一步步完工，可他每回都只能远远的旁观，无论是中枢塔还是四座辅助塔，周围都有非常严密的安保，不要说走上去看一看这个末日奇观，就是接近都不能。 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孟醒有幸亲自到这五座塔上去参观一下，当然不是凭他自己的本事，而是沾了温如岚的光。 末日即将到来，8月10日太阳最后一次升起又落下后，史无前例的寒潮将席卷大地，这颗星球将在永夜中成为冰封的雪原，一切生命都会在冰雪下凝固。 不过幸好，由温如岚带队的针对人造太阳的调试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只需要最后的部署。温如岚今天的工作就是分别前往四座辅助塔和中枢塔，将系统依次部署完成。 待一切就绪之后，政府准备在今夜零点，正式启动人造太阳。 届时，冰冷的黑夜将被人造太阳的光辉驱散，诺亚城之外会是永恒的黑夜，但诺亚城内，却永远是光明的白天。 这是末日的奇迹，也是人类的新纪元。 充满光明与希望的新纪元。 诺亚城从8月7日晚上开始清空，又从8月8日开始接纳外来的持有门票的人员，一天的时间下来，空旷的诺亚城渐渐热闹了起来。 温如岚今日的第一站是东北角的那座辅助塔，他们整个研究团队，二十余人，都由政府派专车接送，随行还有护卫的安保人员。 孟醒作为家属，蹭上了这趟专车。在专车行进的路程中，他注意到街道上相较于昨天，人流密集了许多。 人们在大街上行走，他们约莫是刚刚进城，身上还背着大大小小的行囊，正准备前往政府安排的住处。他们的面孔并不相同，但脸上却洋溢着相同的喜悦，充满希望与温暖。 因为他们是幸运的，在这场末日大筛选中，他们有活下来的资格。 但在几公里之外，诺亚城的边际外侧，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了。 孟醒到底是个编外人员，他虽然踩着温如岚的后门上了这座东北方的辅助塔，但他也只能停留在并不涉及核心机密的外部。 今天要将五座塔都部署一遍，时间紧任务重，来不及多说什么，温如岚跟孟醒简单支会了一声，便带着团队中的其他研究员，走入了辅助塔的内部控制室中。 控制室在塔顶，孟醒则被留在了塔中部一个休息室内。休息室还搭配有观景台，四面都是落地窗，站在窗边眺望，可以很清晰的将整个诺亚城收于眼底。 孟醒待着无聊，便想去观景台边看看。他先看的是诺亚城内的方向，像是他来的路上看到的那样，空旷的城区了多了许多小黑点，那都是一个个刚刚进城的人。 他们面带笑容，时不时还跟同伴调笑几句，带着好奇与期待的打量着这座他们即将定居的城市。 但是孟醒又走到了观景台另一侧，看到的却只有冰冷的雪原了。 白茫的雪原被高压电网割裂，像是丑又狰狞的疤痕。孟醒昨天路过城区边际时，还只看到了一重电网，但今天已经铺上了三重。 辅助塔坐落于诺亚城的最边角，它们本身就是诺亚城的分界线。但在这重分界线之外，还有三重电网围成的防护线。 电网每重间隔约有一百米，最外侧的那个电网距离辅助塔足足有一公里。 而在这最外侧的电网之外，本应该是同样空茫的雪原，孟醒此刻却看到了比城内密集了许多许多倍的黑点。 那些同样是人，绝望的人，愤怒的人，不幸的人。 粉饰出来的太平就像是纸糊出来的墙壁，看起来一片大好，坚固无比，但实际上，一戳一个窟窿。 齐睿闻昨天的发言之后，伴随着大批量的账号封禁，强行扭转了一边倒的舆论，但人不是木偶，也不是呆板的机器，堵住他们发声的口舌，他们总能有新的发声办法。 而且，在无数确凿的证据之下，齐睿闻那番虚伪的谎言已经再没有半分可信度。如果说昨日的舆论还只是一边倒的愤怒和不满，今日则直接沸反了。 封禁账号的行为不啻于火上浇油，虽然取得了暂时的平静，但却也进一步激怒了民众。 他们用各种方式互相联络上，然后集结成群，一同围堵到诺亚城外。人数比孟醒昨天看到的翻了三倍不止，也因此，政府方面为了防止他们的暴动，将防护电网也加到了三倍。 这三重高压电网，以及守在电网后的荷枪实弹的士兵，暂时控制住了局面。 人们在电网外不满的抗议嘶吼，但终究慑于对方的武力，暂时还没有演变成更严重的暴力冲突。 不过也仅仅是暂时，这样的对峙到底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 齐睿闻也是在赌，他不可能亲口承认那个谎言，承认所谓的公平筛选只是一场骗局。即便他昨天开诚布公的说明暗箱操作的理由，说明为了人类长远的发展，留下精英的选择是正确的，但被抛弃的普通人不会接受。 世上有愿意为大义献身的有志之士，但更多的，是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普通人。任何理由都无法说服他们接受被抛弃的命运，所以齐睿闻只能撒谎。 他知道撒谎的后果，也知道民众愈发激烈的愤怒和绝望可能会演变成可怕的暴力袭击。绝望中的人没有理智，在绝望没顶之后，一切的良知和人性也被吞没了，只剩同归于尽的恶意。 齐睿闻在赌军方的防御能力，只要严守住这最后两天，不，已经不到两天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明天太阳落下之后，寒潮就来了。 世上再没有城外的人或是城内的人的分别了，因为城外的人都不在了。 只要守住这最后的三十多个小时...... 其实从整体实力上看，齐睿闻赢的几率是很大的，因为城内的人虽然远远少于城外，可以作战的军人数量更是不足十万。 但他们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充足的枪械弹药，还建有防御工事，他们是令行禁止，训练有素的军人，对面的仅仅是一些毫无组织，毫无纪律的普通人。 这些普通人能有什么作战能力？他们更没有任何枪械武器，顶多拿着把菜刀不满的挥舞两下，实际上又能做什么呢？ 昨日用汽油袭击诺亚城入口的凶徒只是极为特殊的个例，而且政府方面也已经加强了防护，更是下达了可以根据情况主动开枪的命令，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按理说，孟醒不用太过担心的，因为政府方面的防护已经做的很好了，但他还是有难安的忧虑。 因为那被写在开始的结局，8月10日，温如岚死于末日。 依照孟醒之前的经验，事情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一定会有哪里出些意想不到的变故，但是在变故真正到来之前，他却也防无可防，躲无可躲。 他只能等待，等待天道真正动手的那一刻。 在惴惴不安的忧虑中，孟醒度过了三个小时。用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温如岚终于将这座辅助塔部署好了，他从控制室出来，都没来得及跟孟醒说说话，就被催促着搭车前往下一座辅助塔。 人造太阳要在零点启动，而现在已经是中午11点了，他们才刚刚部署好一座辅助塔，时间实在是很赶很赶。 孟醒知道轻重，所以并不去打扰被同事们围着商量部署事宜的温如岚，他只是沉默的跟在后边，沉默的跟温如岚搭上同一辆车，最后再像之前一样，温如岚带队进入辅助塔的控制室，他则留在休息室。 四座辅助塔的造型完全相同，内部构造也完全相同，控制室同样在顶层，休息室也同样配有方便观景的落地窗。 孟醒在这个东南角的辅助塔又看了一会儿，跟东北方向一样，诺亚城外依然是三重电网，电网外也依然是密密麻麻的人。 人群隔着电网跟持枪的士兵对峙，气氛似乎比先前更加剑拔弩张了一点。怒吼声中，有人抓起地上的积雪，揉成坚硬的雪块，冲着电网内的士兵砸去。 这不是打闹，是绝望中的宣泄，雪块投掷的力道更是毫无保留。士兵虽然戴着头盔，身上也穿着防护服，但也不免被雪块砸伤、砸痛。 但他们并没有开枪，因为上级虽然下达了可以根据情况开枪的指令，但那也是极为不得已的情况，开枪相当于战争的开始，相当于彻底跟城外的人为敌。 枪声一响，群情会愈加激愤，也愈加难控。 所以他们克制着，忍耐着，并不做任何反击，只像是一颗苍松一样，守卫在诺亚城的边界。 可他们不做反击，人们并没有因此息怒，或是罢休。他们真正愤怒的源头不是这些士兵，而是欺瞒他们，夺走他们生存机会的政府。 可齐睿闻昨天之后再没有公开做出任何回应，谎话也好，真话也好，都没有。 因为这两者无论哪一者都会愈加激化矛盾，但沉默同样会。 有了第一回 的经验，东南角的辅助塔部署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只用了两个小时。再加上路上耗费的时间，孟醒一行人到达西南角的第三座辅助塔的时候，是下午2点。 孟醒依然被留在了休息室，他观察着城外，这个方向同样有人在扔雪块，士兵们也一如东南侧的那样，克制忍耐着。 但暴力程度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升级了，孟醒注意到有人开始破坏最外侧的电网，电网很快出现了缺口，士兵及时发现了，他们试图斥退人群，可人们还是从缺口涌了进来。 他们涌到了第二道电网前，防线被拉近，局势愈发紧张，士兵们仍然没有开枪。 在这对峙的人群之中，孟醒突然看到了一个熟人。也算不上多熟，仅仅是打过照面。 封烨依然穿着那身黑色风衣，却没有再戴着兜帽。他出现在这里，孟醒有些意外，又似乎不是很意外。封烨这样一个没有身份证明的外来者，不要说门票，连抽取的机会都是没有的，所以他也没有进城的资格。 他站在抗议的人群之中，却又游离于人群之外。因为他并不像其他人激动，别人拥挤着从破口处进入电网，他也只是不紧不慢的在最后跟着。他神色淡淡的，冷静且理智的观察这梦境中的一切。 他说他要找个答案，是什么样的答案，他找到了吗？ 孟醒想要再去问问封烨，可他仅仅是站在高塔上远远看着，没有打招呼，也没有下去见对方。 因为他有种预感，在末日真正到来前，他们总会再次碰上的。 又是两个小时的部署，到达四座辅助塔的最后一座，西北方的辅助塔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也不算下午了，在末日之下，白天是很短暂的，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天就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夜晚之中，视野不如白天那样清晰，孟醒已经看不太清城外的情况，但他能看到那些聚拢着不肯散去的人影。 密密麻麻，重重叠叠的影子。 末日很冷，晚上比白天更冷，但人们不肯退去，因为这一切寒冷，都没有死亡即将到来的绝望要冷。 但他们多少也受到点低温的影响，不再像白天那样激进，局面似乎好了一点，双方都暂时保持着平静，相安无事。 一直到晚上七点，这最后一座辅助塔也部署完成的时候，城外都没出什么乱子。 只剩最后的中枢塔，还剩五个小时的时间，已经不是那么赶了，温如岚也终于有功夫能跟孟醒说说话。 他离开研究员的队伍，来到孟醒身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先听到了一声从窗外传来的，巨大的“砰”声。 是枪声。 第101章 枪声响起的同一刻，无论是孟醒还是温如岚，亦或是在塔内的其他人，都下意识的回过头，孟醒更是往后走了几步，想要透过玻璃窗，看看下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其实看不太清什么，因为距离，也因为昏暗的夜色，但他能听到，枪响之后，是短暂的寂静，随后就是比之前喧闹了好几倍的人声。 惊恐的叫声，和情绪绷到极致之下彻底崩溃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几乎震破耳膜。 而与人群相对的军方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因为刚才人群虽然在推搡着想要冲破防线，但他们却也一直很克制的在防守，并没有收到攻击乃至开枪的指令。 但是枪声确实响了，光线太暗，负责指挥的军官也不知道情况，不确定是不是他们的人走了火，亦或是...故意的？ 情况不明，他只得努力的呼喊，告诉己方不要开枪，同时让电网外的人冷静。 只是他一个人的声音太小，难以压过那些沸腾的人声。而在下方这越来越巨大的嘈杂声中，塔上的人们也终于有了反应。 “温教授，请您先跟我们离开。”负责温如岚一行人安保工作的一名军官走上前，有些强硬的想要让温如岚跟着他离开。 此地情况不明，他不确定接下来是否会爆发□□。虽然此地的防御任务很重要，但却不是他该负责的，他唯一的职责就是安全护送温如岚领头的这个研究团队，让他们顺利完成今日的调试，在零点启动人造太阳。 所以意外出现之后，他立即做出撤离的决定。反正这座辅助塔的部署已经结束了，他们本就该走了。 温如岚对此很配合，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他不关心底下有没有伤亡，是否有□□，只要孟醒和他安全的离开就行了。 他没有直接跟着军官走，而是转过身，走到站在窗户前的孟醒旁边，他牵着对方的手，让孟醒跟着他离开。 孟醒跟着他走了，却在走的时候，频频回头，他想要知道外面的情况。 可一直到坐上离开的车辆，他也没能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愈演愈烈的喧闹声。 但慢慢的，随着他乘坐的车辆驶离这座西北角的辅助塔，渐渐接近中心城区，那些喧闹声也就不见了，路边的景象变成了安静又祥和的，初来乍到的人们并没有待在屋内，而是在街上闲逛，三两成群，有说有笑。 可明明在不远处的城外，处处都是歇斯底里的绝望，这一线之隔，仿若天堂与地狱的交界点。 孟醒看着车窗外那些说说笑笑的人，人们的喜悦真挚又富有感染力，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温如岚注意到了孟醒的失神，他想要跟孟醒聊聊天，他们已经一个白天都没来得及好好说句话了。刚刚好不容易得出空闲，却连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开口，枪声就响了。 之后又被催促着搭上车前往中枢塔，他此刻四周坐的都是研究院的同事，跟孟醒隔了好几个座位，实在是不方便过去，温如岚也只得暂时作罢，反正这是最后一站了，只要将中枢塔部署完，他的工作差不多就结束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好好和孟醒说说话了。 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一行人到达了中枢塔底部。 中枢塔是整个人造太阳的核心，辅助塔的重要性则稍次一点，四座辅助塔的数量其实是过剩的，真正启动人造太阳，只要有两座辅助塔存在就够了，是为了安全和预防意外才造了四座。 在四座辅助塔外围，都布有大量的士兵来看守和防卫，但孟醒来到中枢塔下时，却发现守卫相比四座辅助塔，松懈了很多。 不是政府对中枢塔不重视，是因为中枢塔所在的位置是最安全的城中心，按理来说，绝不可能有人能越过四面的防卫，直接进攻中枢塔。 兵力本来就是有限的，自然是要将好钢用在刀刃上，将有限的兵力派遣到直面危险和□□的城区边际。所以最重要的中枢塔，周围部署的兵力反而是最少的。 孟醒稍一思索，便理解了政府这么调派兵力的原因，在温如岚进入塔顶的控制室后，他独自坐在休息室内。 他没有再通过窗户往下眺望，因为在中枢塔上眺望只能看到祥和安静的城区，看不到他想看到的城外的景象。 孟醒坐在座椅上，翻看着手机上的消息。 主流社交软件虽然已经完全被政府控制了，看不到人们真正的发声，但是可以看到一些政府官方发布的新闻和辟谣。 孟醒打开软件的时候，正好刷新出一条新发布的新闻，是关于之前的枪声。前后不过一个小时，政府方面就已经调查清楚了前因后果，并且发布了公告解释，速度不可谓不快了。 孟醒大致读了一下，枪声来源于军方，但仅仅是意外下的走火，除非是丧心病狂的暴徒，否则军方绝不会主动动武，请广大民众安心，并且严正警告某些心怀不轨之徒，立刻停止散播谣言。 是什么样的谣言呢？被完全肃清的主流社交软件上看不到，但是孟醒找了些比较偏门的小软件，和一些私人建立的群组，他混了进去，刚刚入群的一瞬，就看到了刷屏的谣言。 “政府已经完全不拿我们五十九亿人当做同胞，当做人类来看，军方直接对手无寸铁的平民开枪扫射，灭绝人性！” 这段话下面还配着图，是四五个衣着不同的男女，身体中弹，倒在血泊中的图片。 图片比较血腥，伤口处并没有做任何处理，直观的展现在众人面前，立即引起了群内的一片附和声和激愤的骂声。 可孟醒仔细看这张图，他虽然没有看清现场的情况，但对四周的景物还是有印象的，他在图片里看到了一块在枪击现场不该有的石碑。 政府的公告里虽然没有言明现场有无伤亡，但图片上的枪击现场应该并不是今天在辅助塔外侧发生的。 孟醒能发现这一点，因为他还有理智，但是群内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他们并不求证这则消息的真假，只盲目的信以为真，并且因为这虚假的谣言变得义愤填膺，愈加激进。 谣言的制造者到底想要干什么孟醒不知道，但情况确实进一步失控了，那声枪响无论是无心还是有意，都使得本就对立的双方变得更加对立。 有人将政府的公告转发到了群组内，群组内众人的反应是嗤之以鼻，公信力的坍塌是致命的，政府说的无论是谎话还是真话，都再没有人肯相信了。他们宁愿相信这些来路不明，用意也不明的谣言。 孟醒又看了看其他的群组和论坛，这些群组和论坛流行的谣言又不太一样了，但言语间的愤怒却是一致的。 更有人公开宣扬起了“要死一起死，凭什么就那些官老爷能活着”的论调，底下是一片赞同声。 孟醒没有再看了，因为舆论已经完全倒向了极端的一边，他试着指出那些谣言的漏洞，却被群起而攻之，乃至踢出群组。 他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想要看看宁静的城区，来散散心。可他这一看，却发现守在中枢塔附近，本来就不多的防卫又撤走了一批。 孟醒以为这是要去支援边界，可他在塔上观察着这一支部队的动向，却发现对方并不是奔着边界去的，反而在内部巡视，不知道要做什么。 他正思索着，肩膀却被人突然拍了一下。还是熟悉的位置，有了上回的经验，他这回心里有了预料，回过头一看，果然是温如岚。 “系统部署全部完成了？”孟醒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温如岚想了想：“零点开启前还要我亲自去看着，实时根据数据进行调试。” “不过...”温如岚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十点多五分钟，到十一点半前，我的时间都是你的。” 他说话时对孟醒暧昧的眨了眨眼，正期待着孟醒的回应，却发现孟醒完全没有接收到。 孟醒心不在焉的，眉眼在见到温如岚时短暂的舒展了一下，但很快，又下意识的皱起。 温如岚见状，伸手揉了揉孟醒的眉眼，询问道：“想什么呢？” “想...”孟醒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了，他不理解那只被抽调走的部队为什么要在城区逡巡，而不是去支援情势更紧张的边际。 温如岚沉吟片刻，他获取消息的渠道比孟醒多的多，他大致知道原因，只是这个原因讲起来很复杂，他要给孟醒从头到尾的分析这件事，而在分析之前，他先提起了另一件事：“之前在西北方的辅助塔发生的枪击事件你还记得吧？” 孟醒点点头，他当然记得，他直到不久之前，都还一直在关注着网上的舆论呢。 “那你看了政府公告吗？”温如岚又问。 “看了，是意外走火。”孟醒答道，回答的同时他还忍不住叹了口气，因为简单的走火事件，在网上却发酵出了那么多离谱的谣言。 他相信官方的说辞，也相信官方不想激化矛盾的想法，所以他觉得这确实就是单纯的走火。 可温如岚却在下一刻告诉他：“不是意外。” 他的语气很笃定：“开枪的人是故意的。” 孟醒怔住了，好半晌，他才想起来追问：“为什么？” 这就要从头说起了，温如岚将双臂撑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看着窗外祥和安宁的夜景，慢慢分析道：“孟醒，联邦政府和军方内部，其实并不是铁板一块的。” “放弃59亿人的计划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而在赞同的人中，却也有不同的派系之分。就比如留在城内的这些部队，都是同一位将军麾下的嫡系，但是还有其他的将军，他们的嫡系部队，却没有留下来的机会。” “留在城内的名额划分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不见血，但更惨烈，争输的那一方，有的或许肯甘心认负，可有的并不甘心。没有士兵的将军不过是个光杆司令，他们虽然凭借末日前的身份能够进城，但是在之后的日子里，在任何大小决策上，都再没有话语权。” “对于坐惯了高位的人而言，安稳的活着，远没有握在手中的权利来的重要，他们不会愿意将权力拱手让人，但是名额已经定下了，想要更改，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过这个不可能，仅仅是从政府内部运作已经不可能，若是借助外部的力量呢？” 温如岚给了足够的提示，孟醒多少也猜到点了：“有人想煽动民众进行暴动，打破现在固化的局面，将各方势力重新洗牌？” “是。”温如岚肯定道：“那个开枪的士兵就是受一位争斗失败的将军指使，想要激化矛盾。那些刚刚被抽调走的部队，就是被派去搜捕指使者的。” “那网上那些散布谣言的人也是故意的吗？”孟醒又问，他将自己看到的那些煽风点火的谣言通通告诉了温如岚。 “或许是，或许不是。”温如岚这一回的答案就不是那么确定了：“有些谣言或许确实是有意为之，但有些，纯粹是以讹传讹。” 孟醒一想也是，造谣传谣的人从来不缺，可能压根没有什么利益相关，而仅仅是因为无聊或者唯恐天下不乱。 孟醒最后问了一个问题：“那军政内部想要煽动民众暴动的人只有这一个吗？” 温如岚这回沉默的比较久，半晌，他才给了个回答：“我希望只有这一个。” 他没有给任何确切的回答，而仅仅是希望。言下之意，孟醒已经明白了。 这场末日危机下，军政内部争斗出来的胜利者只有少数，大多数都是失败者，失败者之中，不甘心就此丧失权柄的绝对不少，而有野心借助民众暴动来做些什么的人，应该也不会只此一个。 明面上只暴露出了这一个，其他隐藏的更深的，也许正担负着什么极其重要的职位，正预谋着什么可怕的计划。 末日，是天定的末日，也是人为的末日。 距离8月10日越来越近，各方势力也再坐不住，陆续开始图穷匕见了，孟醒直觉今夜大概并不会平静。因为明天日落之后，一切就尘埃落定了，今夜是最后的动手时机。 但好在，起码这一刻，城区内部确实是平静的。 暂时的平静。 第102章 “不说这个了。”温如岚结束了这个有些严肃的话题，转而提议道：“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是什么？”孟醒问道。 温如岚却并不回答，只神秘的笑笑，随后拉起孟醒的手，示意孟醒跟着自己。 孟醒被挑起了好奇心，跟在温如岚的身后，就见温如岚将自己带着往上走，中枢塔上边有什么？有那间外人严禁入内的中央控制室。 “这不违规吗？”孟醒忍不住道。 “没人看到，就不算违规了。”温如岚十分无所谓。 忙了一整天，十一点半还得接着忙，其他研究院的同事早趁着这个时间去吃夜宵或者休息了。至于一直随行的那队安保人员，也因为各方兵力的不足，被暂时抽调走了。 整个中枢塔中，底层的入口周围还有士兵把守着，但上层，却几乎是空无一人的。也就温如岚没走，不是他爱工作，是因为孟醒还在这里，而且这样幽静的环境，挺适合两人约会的。 虽然控制室内部还设有监控，他带着孟醒去的事事后一定会被发现，少不得被问责，不过...管它呢。 温如岚是研发团队的核心，可以说，没了他，就没有如今拯救人类的人造太阳。不是他居功，而是事实如此。政府还得指望他继续完善和维护人造太阳，除了口头批评两句，又奈何不了他。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什么规章制度，趁着现在没人，就带着孟醒进来参观了。 虽然没有安保人员留守，但中央控制室本身配置的几重防护装置已经很严密了，要确认身份信息，指纹消息，乃至虹膜信息，也就温如岚是研究团队的负责人，权限很高，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在经历过三道身份验证之后，中央控制室的大门终于在孟醒面前打开。 像是孟醒想象中的一样，控制室里布满着外界看不到，也看不懂的复杂仪器。仪器前是各种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按钮，孟醒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不敢乱摸也不敢乱碰，就害怕不小心按错什么按钮，将这些昂贵且重要的设备给碰坏了。 与他的无措相比，温如岚就随意多了，他在主控器前的位置坐下，伸手打开休眠中的电脑，在控制室正前方，占了整座墙壁的巨型显示器于也于同一时刻被点亮了。 一般的系统在休眠之后再度开启时，会播放一段系统自带的开机动画，眼前的这台也不例外。 不过这台完全由温如岚团队研发的系统的开机动画却也跟一般的智能系统不太一样，它的开机动画是专门设计过的，开场是一片长达三秒的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黑幕，孟醒差点以为是死机了，可他继续看下去，就知道并不是这样。 黑幕中突然出现光点，像是从远方飞掠来，那光点在屏幕上慢慢变大，慢慢变得有棱有角，不再是模糊的光点。 终于，当光点已经有半个屏幕大时，孟醒看清了那散发着光辉的东西的真正样子。 是一只鸟，长着三足，模样有点像乌鸦的鸟。 不需要温如岚的说明或解释，一个在各种神话传说里广为流传的名字已经从孟醒心底升起，他也念了出来：“三足金乌...” 像是在回应他的呼唤，屏幕中的三足金乌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啼鸣，这声啼鸣划破漫无边际的黑夜，曾经霸占了整个屏幕的黑幕彻底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太阳般炙烈的光。 也不是太阳般炙烈，因为它本身就是太阳。 三足金乌在各种神话传说里，都是太阳的代名词，相传古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那就是十只金乌。这十只金乌都居住在极东的天之涯，靠近东海的那棵扶桑树上。 他们每日一轮替，穿越天空，将自己的光热撒向人间，照耀大地。可周而复始的，这十只金乌觉得这样有些无聊，便在又一次日出的时间，一起飞上了天空。 太阳本来象征着温暖和希望，但当十个太阳一起出现时，就是巨大的灾难了。 大地燃起不灭的大火，动物和草木在大火中被焚烧成焦炭，河流干涸，土地龟裂，俨然一副生灵涂炭的景象。 而解决这场灾难的，是一位名为后裔的英雄，他拿着万斤的神弓，搭着千斤的利箭，一连射下了九个太阳，也就是九只金乌。 从此，世上只剩一只金乌了，天上也只有一个太阳，世界恢复了秩序，人们也得以继续生存。 这仅仅是神话传说，神话都是假的，是古时候的人们编造出来的故事。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人们知道太阳并不是金乌，而仅仅是茫茫宇宙中的一颗恒星。 但有着前两重世界记忆的温如岚知道，在这重世界之外，是有神明存在的，那或许神话也并不仅仅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或许真的存在这样一种神鸟，身上有太阳般炙烈的光辉。 不过那到底太遥远了，即便真的有这样的神鸟，料想也该待在众神居住的天界，这个梦境所代表的这一重世界里是不会有的。不然，也不会有眼下太阳即将熄灭的末日了。 他设计了这段动画，因为他期盼着，自己亲手研发了无数个日夜的人造太阳，能像神话里的金乌一样，照耀这片冰封的大地。 同时，他也以此命名。人造太阳仅仅是一个代号，从计划提上日程开始，他带领的研究团队一直在加班加点的工作研发，时间掰成两半都不够用，起名字这样不重要的小事自然是被搁置了，所以这台机器一直没有真正定下名字，但温如岚最近有了想法。 “我想叫它‘金乌’。”他看着屏幕上那只定格的三足金乌，也看着这间控制室所控制着的人造太阳。 孟醒也看着屏幕上的三足金乌，这段动画做的很精致，三足金乌的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但真正令他移不开眼的不是动画的精细，而是这只金乌所代表的，希望的光与热。 良久，他附和了一声：“好名字。” 温如岚笑了下，他的作品被喜欢的人认可，自然是十分开心的。他带孟醒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对方看这段动画，现在动画看完了，他又有些不满足，不满足于仅仅展示这一段动画。所以他再此提议道：“你想不想亲眼去看看它？” “亲眼？”孟醒不解，因为人造太阳不就是这座中枢塔吗？他老早就看过了。 温如岚看穿了他的想法，摇摇头否定了。 “跟我来。”他正在兴头上，想要迫不及待的跟孟醒分享自己努力了那么多日的作品，所以直接拉着孟醒就往外走了。 当然，他也没忘了跟孟醒解释，他一边带着孟醒继续往塔顶走，一边说明：“中枢塔真正的核心部位是塔顶那台核聚变装置，下边都是电力控制装置，而那台核聚变装置体积并不大，你在下边是看不到的，得真正爬上去才能看到。” 说话间，他们已经坐着电梯来到了塔顶。 控制室本来就已经在塔顶了，再往上，就是没有任何遮挡的露台了。但这仍然不是真正的塔顶，想要到达真正的顶部，电梯是没办法的，得去爬空悬在外的长达二十米的爬梯。 中枢塔很高，这塔顶的露台也就比地面更冷一些，温如岚做好了准备，他在走出电梯前便和孟醒一起穿上了外套，同时，他还准备了两副手套。 他递了一副手套给孟醒：“爬梯是金属做的，一直暴露在室外肯定冻的结冰了，戴上这个保暖防滑。” 孟醒赞了一声温如岚的考虑周到，同时听话的戴上了手套，待两人都穿戴好后，温如岚继续在前面带路。 中枢塔是近日才建成，按理说，温如岚应该从来没有来过，但温如岚却一副对这里很熟的样子，在露台上完全没有迷路，直接就带着孟醒到了爬梯的位置。 他并不犹豫，直接开始攀爬。孟醒紧跟其后，同时，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室外不比室内，没有温暖的暖气不说，高空中夹杂着冰碴的风在两人耳旁呼啸，寒冷又嘈杂。孟醒不由提高了声音，对着温如岚喊道：“你来过这里？” 温如岚同样喊着回答：“没有！” “那你怎么熟门熟路的？”孟醒又问。 “因为这都是我设计的，每一个装置所处的位置，早刻在我脑子里了！”温如岚笑着喊道。 笑容中是难掩的开心。他有前两个世界的记忆，但这一个世界的记忆同样有，在8月1日孟醒到来前，他就仅仅是个科学家。人造太阳也好，这座中枢塔和四座辅助塔也好，都是他研究了许久许久的，不是几天几个月，是几百个加班的日夜。 可以说，在8月1日，想起孟醒前，除了必要的休息，他几乎将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研究上，眼下，他设想中的蓝图终于成了现实，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更令他开心的是，他可以对孟醒亲自展示这一切，展示他半生的成果。 因为情绪的激动，他爬的很快，快到孟醒忍不住在后边喊了一句：“慢一点，小心滑！” 这可是没有任何防护的百米高空，若是从爬梯上掉下去，那怕是连骨头都要摔成碎沫了。 温如岚应了一声，但他并未放慢自己的速度，孟醒说不动他，只得无奈的跟上，同时做好随时拉住对方的准备。 幸好，温如岚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他爬的虽然快，但也很稳当。 他率先爬到塔顶后，还转身回来拉了孟醒一把，孟醒借着他的手，也成功登顶。 虽然他们攀爬的距离只有二十多米，但是攀岩运动可比什么跑步要耗体力的多，两人都有些气喘和体力不支。 他们坐在塔顶狭窄的平台上，等体力稍稍回复一点后，温如岚再次起身，他在四周找了找，很快找到了目标。 他指着上方三米远的地方，示意孟醒去看。 孟醒跟着看过去，看到了一台被镶嵌在塔顶部的黑色机器，这就是“金乌”了。 金乌是一种神鸟，像是大多数鸟一样，有曼妙的身形，但这台“金乌”则纯粹是冰冷的机器了，硬邦邦的，毫无美感可言。 客观来讲，也没有什么看头，如果不是知道它的功用，外貌平凡的甚至都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但孟醒却觉得这台机器很美，不是他的审美走丢了，是因为温如岚看着这台机器的神情很美，于是他便也觉得很美了。 温如岚名义上是想要带孟醒来亲眼看看这台“金乌”，其实也是他自己想来。像是父母看着自己终于长大的孩子，温如岚的神情欣慰又满足，这台不起眼的机器里，每一根线路，每一片芯片，都是他的心血。 光看还不够，他还跟孟醒描述，描述这台机器真正启动时的样子。 “核聚变反应后，将产生大量的光热，‘金乌’将控制这些光热，并且通过四角的那些辅助塔，让光热在城内形成闭合的环流。” “就像是真正的太阳那样，光将无处不在，只要是诺亚城的范围，即便是距离城中心最远的地方，地平线也会被‘金乌’的光芒所照亮。”温如岚突然转身，指向城市的边际，他指着那处视野尽头的地平线：“就像眼前的这样......” 他激动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因为他真的看到了光。 “金乌”还没有真正启动，黑夜里本不该有的光。 是火光。 孟醒也看到了，那些在城市边际，每个方向都燃起的火光，着火了。 边界自然不会无故着火，这说明，暴|乱开始了。 第103章 两人在百米高的塔顶，看着这些在城市边际处燃起的火光愣神。不知道是因为突然加大的风势，还是内心那股不妙的预感，孟醒突然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同时，他也回过神来，拿出自己的手机，想要看看网络上有什么消息。他站在塔顶上，虽然能看到火光，但到底太远了，他完全不知道边际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不过他打开社交软件时，发现一片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正相反，说明政府方面现在已经乱成一团，无法控制局面了。 孟醒没在手机上看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但是他这个举动提醒了温如岚。温如岚获取消息的渠道比孟醒多很多，他连忙也想拿出手机，却在将手摸向口袋时，摸了个空。 孟醒从他的神情上看出了端倪，猜测道：“手机没带？” “嗯...”温如岚有些懊恼：“大概落在控制室里了。” 孟醒沉吟片刻，提议道：“我们先下去吧。” 站在上面除了火光什么也看不到，还是得下去拿到温如岚的手机才能知道外界的情况。 温如岚点头答应了，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开始往下爬。 下山比上山更难，爬梯也是同样的道理。裸露在室外的金属爬梯上结着冰棱，很容易踩滑。孟醒先下，虽然急着去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这爬梯的危险性，所以将速度控制的很慢。 温如岚同样，两人一步一步的往下爬着，大约在露台还有十米左右的位置时，温如岚停了一下。 孟醒不明所以，往上面喊了一声：“怎么了？” 温如岚不答，只看着身后的方向，他伸手指过去：“你看那边。” 孟醒跟着看过去，看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正从城外往内涌入。这些都是人，城外的人。 边界的防线已经被冲破了，大量的人涌入，这些必然不会是有门票的人，他们的数量几乎比孟醒白天在大街上看到的人多了两倍，刚涌入进来的一瞬，就将夜晚空旷的街道挤的水泄不通。 这还不是结束，人流仍在增加，前面的人越来越深入城区，他们并没有明确的方向，大部分人参加暴|乱不是真的丧心病狂，而仅仅是想要争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好不容易进了城，自然是赶紧找个地方躲着，免得政府重新控制住局面时，将自己赶出去。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表现出了明确的目的性，直奔着中枢塔的方向而来。 他们现在还离中枢塔有一定距离，也有可能中途改道，去其他地方，但无论是孟醒还是温如岚，都有一种直觉，这伙人就是冲中枢塔来的。 孟醒联想到之前在那些私人群组里看到的“要死一起死”的言论，内心的焦躁不由又加重了一点。 两人继续往下，他们仍然控制着速度，不能快，快了反而容易出错，摔下去就糟了。 好不容易，孟醒跃下最后一级爬梯，成功到达了露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悬在上方两米处的温如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焦躁，没控制好平衡，突然踩滑了一下。 他努力的重新控制平衡，却终究没控制住，直直的摔了下来。 孟醒惊的心一下从胸口蹦到了嗓子眼，他连忙伸手去接，幸好这个高度不是很高，温如岚摔在了他怀里，被他托住了。 只是，在落地时，温如岚的左脚扭了一下，他疼的簇了簇眉。 孟醒急忙询问：“没事吧？” “没事。”温如岚摇了摇头，就是扭了一下，那阵子疼劲过去就好了。他又试着走了走，除了走起来比之前别扭了一点，没什么大碍。 “我们赶紧下去。”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按了电梯按钮。 孟醒紧紧跟上，他们坐着电梯重新回到了中枢塔内部，无处不在的暖气一下包裹住了他们，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两人都没急着脱去厚重的外套，指不定会发生什么，能不能继续待在塔内还是两说，还是穿着保险。 他们到了之前待过的中央控制室，依然是空无一人，温如岚在控制台上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他打开屏幕，还没来得及看消息，就先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按了接听，研究院同事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温教授，出事了，安保队的人正找你呢，你赶紧下楼来一趟！” “我马上去。”温如岚应了一声。 来不及停留，刚到控制室，还没歇口气，他们就再次出发。 脚刚刚扭过，虽然能走，但是温如岚走不快，孟醒一边扶着他，一边往下走去。 他们直接到了塔底，面积最大的一层大厅。大厅里有很多人，有温如岚的同事，也有穿着军装的安保人员。 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十一点半还没到，本来应该是休息时间，但变故突生，安保人员赶紧把出去吃夜宵的研究员都叫了回来，这些人研究的是事关人类存亡的人造太阳，绝不能出闪失。 陆陆续续把人找齐了，只是这个研究团队中最重要的一人，温如岚一直联系不上，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安保队的人正着急的准备派人上去找呢，温如岚终于接了电话。 眼下温如岚刚露面，就有一名穿着军装，戴着上尉军衔的军官就走了过来，他不是这里原本的驻兵，是受到上级指派刚刚才赶过来的，所以对温如岚有些不熟。他先确认了一下身份：“温教授？” “是我。”温如岚点点头，随即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发动政变，城防军互相打起来了，外面的人乘虚而入，现在整座城都很乱。”上尉言简意赅的叙述了一下大概，又询问道：“温教授，长官派我来询问人造太阳的进度，今晚零点是否可以准时启动？” “可以。”温如岚答的很笃定，他已经部署好了一切。 上尉松了口气，随即道：“中枢塔虽然有安保，但目标太大，容易受到攻击，温教授，稍后我们安排你们一起转移。” 他这个提议不无道理，孟醒和温如岚之前在塔顶已经看到了有人往这个方向来了，继续待在中枢塔无疑是很危险的，但温如岚却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行！”他蹙着眉头：“启动时我必须在控制室盯着，根据实时数据做修正，否则机器可能会因为失控炸毁。” 一听到炸毁那么严重，上尉的神色一下变了，他稍作犹豫，又转身去一旁打了个电话，请示了一下上级，随后才回来，给了个新的提案：“那温教授，你们继续待在中枢塔，我们会尽力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只说尽力，而不说一定，因为眼前的局势下，当前的政府能不能在这场政变中赢都不一定，自然是没有任何余力来支援中枢塔的。他们这不到一百人的留守队伍，就是防御中枢塔最后的力量，但是敌人却不知道数目，谁也不敢打包票。 温如岚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也知道留下的危险性，可他不能不留下。 不是因为什么责任，或是为了人类生存的大义，仅仅是因为，“金乌”启动的程序已经设置好了，今夜必须启动，如果他不留下的话，“金乌”会失控炸毁，到时候，末日的冰雪会吞噬一切生命，他会死在8月10日的日落，孟醒同样。 他应下了这个提案，上尉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带队去外边部署防卫阵地，同时，让温如岚这一众没有作战能力的研究人员都去塔顶待着。 如果真有人进攻中枢塔，一楼的大厅将直面攻击，楼上明显更安全一点。 没有人有异议，大家都各归其位，军人守在一楼，研究员去了塔顶的中央控制室，这里的防护级别最高，也最安全。 温如岚却没有去，他本来是想去的，孟醒却带着他在控制室下一层的休息室停下了。 温如岚有些莫名，孟醒也不解释，只确定其他人都上去了，这里除了他们没人之后，让温如岚坐在了沙发上，自己则坐在旁边的沙发。 他托着温如岚的左小腿，小心的将温如岚的鞋袜脱下，又卷起裤管，就看到一片不同于周围白皙皮肤的肿胀起来的红色。 “疼吗？”他轻轻碰了一下温如岚脚踝的部位。 温如岚没吭声，但他的五根脚趾却不由自主的缩紧了一下，这个表现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去找点冰来。”孟醒一边说着，一边从沙发上站起身。 他直接去了塔顶的露台，这个天气找冰非常容易，孟醒带了个袋子，很轻松的就装了一袋子冰棱。 装好之后，他又立刻回到了休息室，回到了温如岚身边。他找了个小一点的塑料袋，装了点冰，又加了点水，用水来中和冰块的冷意，让冰袋的温度不会过过低，冻伤皮肤，然后才放到温如岚的脚踝上。 即便孟醒加了水，但冰袋的寒意还是激的温如岚又瑟缩了一下，他还下意识的缩回了腿，孟醒却及时握住了他的脚踝。 孟醒握的是脚踝偏上没有受伤的部位，不会让他感觉疼痛，只是让他没法退开。 冰块覆加在伤处，这一瞬间又疼又冷的感觉让温如岚紧抿着唇，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但等他慢慢缓过来后，就感觉脚踝比之前好多了。 痛感减轻了，虽然还是有点疼，但不像之前那么严重了。同时，他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姿势的暧昧。 他的脚踝被孟醒握在掌中，若是在平时，温如岚肯定会升起些旖旎的心思，撩拨孟醒一番。但眼下他没这个心情，中枢塔随时可能受到攻击，而己方的防守力量只有一支一百多人的部队。 兵力全都集中部署在边防，中枢塔留守的人员很少，都不需要敌人有多强大，即便是没有枪械的流民，只要人数足够多，一样能够攻破他们的防御。 而且，最令温如岚不安的是，再过一个小时，就是8月10日了，他注定的死期。 孟醒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虽然在帮温如岚敷着冰袋，但其实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他不断的看手机，估算着从诺亚城边际到达中枢塔的时间。 他们白天从边际到达中枢塔用了近一个小时，但实际上用不了那么久，是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实际上半个多小时就足够了，而从他们在塔顶上看到火光开始算起，大概还有十来分钟。 “等一会儿......”安静的休息室中，两道嗓音同时响起。 孟醒和温如岚都愣了一下，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你要说什么？”温如岚先打破沉默。 “等一会儿，冰袋就敷好了，然后你回控制室去。”孟醒答道。 他这句话跟温如岚想说的一模一样，只除了主语不一样，温如岚想说的是“我们一起回控制室去”，孟醒却只说了“你”。 “你要去哪？”温如岚皱紧了眉头。 “我去下边帮帮忙...” “不行！” 孟醒话都没说完，就被温如岚打断了。他倒是并不意外，只是神色有些无奈：“中枢塔不能被攻陷，我必须去。” 温如岚紧抿着唇，想反驳，又没有反驳的理由。 中枢塔绝不能被攻陷或者破坏，不光是控制着“金乌”的顶层，塔下同样不行，下方是电力装置，一但被破坏，“金乌”同样无法启动。 而己方人手不足，孟醒身手虽然不是顶尖的好，但也是中上水准，下去帮忙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会有危险，但在塔上干等着电力系统被破坏，末日降临，也是死。 “那我......”温如岚又想说自己跟着孟醒去，可话还没说出口，就咽了下去。 不光是他因为脚扭伤了，也因为他必须留在上边，盯着“金乌”启动的进度。 这是一个他没得选择的局面，他只能选择同意，但是在他在真正做出同意这个决定之前，却是漫长的沉默。 冰袋已经敷好了，他却紧拽着孟醒的衣袖，不肯松手。到了后来，孟醒干净整洁的袖口被他拽成了皱巴巴的一团，他还是没有开口。 但孟醒不能再等了，他听到塔下传来嘈杂的声响，敌人来了。 孟醒正想扯开温如岚的手，温如岚却先缩了回去，他低着头，五指紧紧的攥着，用了极大的力量才控制住自己。 “注意安全。”他低低道。 “嗯。”孟醒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再不停留，向着塔下跑去。 第104章 孟醒很快到达了塔底，看到的就是乱成一团的战局，双方都在开火，子弹出膛的声音震破耳膜，空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原本干净的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尸体，有穿着军装的，也有没穿的。 双方激烈的交火，孟醒站在角落里，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但他还是谨慎的找了个防身的掩体，他一边躲藏着一边在内心思索。 情况有点不对，他本以为来攻击中枢塔的会是普通的民众，那些因为没有门票而诞生了同归于尽想法的极端民众，但事实上，目前跟军方对战的人，竟然持有枪械，而且在交战时表现出了一点组织性，不像是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 孟醒闹不明白，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对面是敌人，而且是毫不留情，冷血残忍的凶徒，那他也不用再留手。 孟醒瞅着一个空隙，在地面一个侧滚翻，从他之前待着的掩体翻滚到了另一侧的掩体里，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把从尸体上捡来的冲锋|枪。 他加入了军方的阵营，冲着对面的敌人开枪。他的枪法不算好，但也不差，一个弹匣打出去，他击中了两名敌人。 但同时，他也没子弹了。孟醒躲在掩体后四处搜寻，想要看看哪里能弄到子弹，正找着呢，突然看到有人对他招了招手，同时还张嘴喊着什么。 孟醒没听清，因为到处都是子弹出膛的“砰”声，不离近点根本听不清说话。但是他看到了对方的制服和军衔，是之前跟温如岚说话的上尉。 孟醒找了个时机，在对面开火的间隙，跑到了上尉旁边。就在他跑到掩体后的同时，新一轮的攻击又来了，子弹在耳旁呼啸着掠过，两人连忙一起缩在掩体后。 “你是温教授的保镖？”上尉大声喊着。枪声太大，即便两人彼此挨着，也必须大喊才能听到说话。 “算是吧！”孟醒同样喊着回应。 什么叫算是吧？上尉没有深究，他只要知道对方是来帮忙的就行了，他注意到孟醒没有子弹了，便拿出几个弹匣分给孟醒。 孟醒立刻将弹匣换上，和上尉一起，在对方火力间隙伺机反击。上尉不是那种坐办公室靠资历熬上来的文员，他的功勋都是靠实战获得的，因此，在这样的情景下，倒也指挥若定。 在他的指挥下，军方慢慢赢得了上风。虽然双方仍然在交火，但对方的火力明显弱了很多。再过一会儿，大概就可以取得全面胜利。 孟醒也终于有空在开枪的同时，对着上尉问道：“这些到底是什么人？” “极端宗教组织，或者说邪教，教义是让人类灭绝，为他们的主净化世界。”上尉抽空答了一句。 他答的随意，孟醒听起来却是一脸惊愕：“还有这种教派？” “咔哒”一声，上尉一边换弹一边耸了耸肩：“末日之下，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孟醒惊愕之后，又突然想起来，他好像是在网络上看到不少新兴的教派。在和平的时期，也会有很多教派存在，而在末日之下，这个数量则成几何倍数增长。 当现实中的力量已经没有办法寻得救赎时，人们只能将目光投向虚无缥缈的神了。只是有的教派是为了敛财，还有的就是真正的极端，正常人难以理解的那种极端，就比如眼前的这一派。 这种极端的邪教孟醒在自己原本的世界也见识过，动不动搞个群体自杀，自焚什么的，像眼前这样的想要让全人类灭绝的，乍听惊愕，但细细想来，又觉得并不陌生。 任何世界都有这样的疯子，只是想要达成他们疯狂的目的也不是那样容易的，不过末日成就了他们，他们只需要炸毁中枢塔就可以了。 于是，在政府内乱，军方打成一团的时候，这伙邪教分子就趁机混进了城，直奔着中枢塔而来。 他们内部的组织约莫还很严密，并且存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所以才能有这样精良的队伍和装备。 不过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正常人多点，这伙人的数量并不多，拢共三十来人，因此军方才能很快控制局面。否则就凭他们这一百多人的守军，是很难抵挡住的。 又过了十分钟，最后几个负隅顽抗的邪教分子也被制服了，上尉留了活口，不是手下留情，而是为了套取情报，问出他们是否还有其他同伙。 局面暂时平静下来，上尉让一部分人分散在中枢塔各个出入口警戒，另一部分人则清理大厅中的尸体，有邪教分子的，也有他们同伴的。 战士们冷着脸，没有人哭泣，不是他们真的不难过，只是战斗还没有结束，反叛军还未被制服，诺亚城依然是一个乱无秩序的状态。浑水摸鱼的极端邪教仅仅是第一批攻击中枢塔的敌人，这个世界有六十亿人，再小的比例，在这样大的基数下，都会变得很恐怖，想要摧毁中枢塔的疯子绝对不止眼前的这些。 说不定等上一会儿，另一个完全不同的组织，带着完全不同的目的，就攻过来了。所以他们不能放松，也就不能发泄自己的感情，只能紧紧绷着，面无表情的去收拢尸体。 孟醒没有编制，属于义务帮忙，上尉也就没有指挥他，只让孟醒帮着一起审讯这仅存的几个活口。 孟醒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完全不懂审讯，都是上尉在审，这样的情境下，什么人权已经不适用了，上尉完全不对这些残杀他战友的凶徒客气，一顿拳脚招呼。 牙齿都打掉了几颗，可这些邪教分子的信仰太疯狂，他们一个字都不说，只死死的盯着上尉，眼神阴翳的简直不像人，反而像是狰狞的鬼怪。 正常人的情感和理智，在他们被邪教洗脑彻底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了。任何人被这样的眼神盯着，都不免有些犯怵。 这眼神本来就很阴森了，尤其在对方突然勾着唇笑了起来的时候，这股阴森感还加剧了。 孟醒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他以为自己是因为对方阴森的笑容而打冷颤，但他看着对方越来越灿烂的笑容，突然愣了一下。 随即，他猛地往后扭头，就看到一名他们身后的本该中弹死亡的邪教分子，挣扎着站了起来，并且，他手里拿着一颗手榴|弹。 他狞笑着，伸手拔向引信。 孟醒瞳孔一缩，他想要拔枪射击，阻止对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虽然已经是所有人中第一个注意到异变的人，却还是太晚了，对方的手已经拉上了引信。 他从拔枪到拉开枪栓射击最快也需要三秒的时间，拉开引信却只需要一秒。 孟醒只来得及大喊一句：“趴下！” 同时，他向地面扑去，蜷缩着背脊，用最标准的防御姿势来应对即将到来的爆炸。但是这样近的距离，再标准都没用，他一定会受到波及，死不死看命。 但孟醒也没有办法了，他只来得及做这些。 上尉和其他军人听到孟醒的喊声，也意识到了不妙，立刻就地卧倒。 可众人全都趴倒在地面时，却没有等来爆炸的气浪，而是一声比拉引信的速度更快的枪声。 举着手榴|弹的邪教分子眉心绽开了一个血洞，他的手已经拉上了引信，却没来得及拉开，他的尸体在原地矗立了片刻，随后直直的向后倒去。 “砰”一声，尸体倒地之后，露出站在他后方的楼梯口，正举着枪口的温如岚。 “温教授？”上尉不敢置信的唤了一声。 不是他突然失忆了不认识之前刚见过的温如岚，而是...温如岚枪口还冒着硝烟，那一枪是他开的无疑。但是他一个文职的教授，枪法竟然这么好？ 一枪正中眉心，别说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了，特战队里也没几个有这么好的枪法。而且开枪毫不拖泥带水，这可是杀人，无论目标好坏，杀人就是杀人，一般没经过训练的人可没这份狠劲。 不光是上尉惊愕，孟醒也很惊愕，他不是惊愕温如岚开枪时的狠辣，是惊愕对方的枪法。不过他转念一想，第一重梦境时温如岚枪法就很好，还用枪吓唬过自己，这个技能大概像他的性格和爱好一样，一直保留着，只是很少用上而已。 枪法的由来可以掠过不问，但还有一件事孟醒必须问，他对着开完枪后就跑到自己身边的温如岚皱起了眉：“你怎么下来了？” 温如岚的扭伤显然没有恢复的那么快，他跑的时候明显有些不自然。但他还是向着孟醒跑来，并且在确认孟醒没事后才有功夫回答：“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的...”孟醒想要安慰一下对方，却在温如岚指责的眼神中有些说不下去。 是温如岚及时来了他才没事的，他答应了要注意安全，却差点丢了命。 孟醒自知理亏，摸摸鼻子，保证道：“我下面会更小心的。” 同时，他还催着温如岚回去：“你赶快回塔上去，十一点半多了，你不是该回去调试启动程序了？” “前面的程序不重要，我同事可以先盯一会儿，最后十分钟我再上去就行。”温如岚不肯走。 孟醒没办法，只得先找了个椅子给他坐下，让他扭伤后又跑了一路的腿得以歇歇。 上尉在旁边观察着这两人的互动，温如岚没搭理自己，他倒也没介意，因为这已经很明显了，面前这两人大概是情侣，生死危机后，只顾得上彼此，不理自己这个灯泡也正常。 虽然有点好奇这位在政界十分有名的温教授什么时候找了这样个对象，但上尉也不去打扰他们，只吩咐着其他灯泡们各回各位，清理尸体的要格外注意，绝不能再有漏网之鱼。 他没再审那几个冥顽不灵的邪教分子，而是往外走了走，想要去给上级汇报一声中枢塔遭到袭击的事。 虽然上级可能正忙着与反叛军作战，没功夫管这边，但他按照规矩，还是要汇报的。 上尉走到中枢塔外侧的空地上，还没来得及联系上上级，就先看到街道尽头，密密麻麻涌来的人群。 这群人直奔着中枢塔的方向，夜色太黑，上尉辨不清对方的身份，但绝对不会是支援的友军。军方根本分不出人手，而且他也并未收到任何调兵的消息。 所以他立刻往回走，回到大厅中，命令所有人都做好应战准备。 第105章 战士们全都拿着枪守备到门口，孟醒也拿起枪戒备着，同时，他又催了一声温如岚：“你赶快上去。” 温如岚仍然不肯走，之前他都是好不容易才松口让孟醒离开，刚刚亲眼看到孟醒差点死在手榴|弹下，他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内心却余惊未平，自然是说什么都不肯丢下孟醒独自回去的。反正时间还没到，他还能再待一会儿，起码要弄清楚这伙新的进攻者是谁，孟醒会不会有危险。 孟醒拗不过他，只得守在温如岚身前，透过玻璃制的大门看着外界的情况。 在他们备战的时候，上尉看到的那群人也从街道尽头来到了中枢塔底，他们拥堵在门口，大力的拍打着玻璃门，像是想要闯进来。 孟醒观察着这些人的着装，上尉也在观察，并且在得出结论后，他暂时放下了枪口。 因为眼下门外的都是普通的民众，穿着不同的服装，并没有任何枪械之类的热武器。不过这些人大抵也来者不善，因为他们手上有的拎着甩棍，有的拎着钢管，而且神情凶恶，眉眼中满是戾气。 不过既然是普通人，那军方的行事手段就不能像之前对待邪教分子那样粗暴，否则事情暴露出去，政府与民众之间的关系会进一步恶化。 虽然现在两方的关系已经很危险了，只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彻底引燃，但上尉不敢做那最后一根稻草，他一个小小的上尉，担不起这个责任，没有上级的命令，他不敢轻易对普通民众开枪。 他只得采用最保守的做法，命令士兵们暂时放下枪口，同时，他自己亲自站在门口与门外的人进行交涉。 “这里是中枢塔，军机重地，请无关人员立即离开，否则军方将采取强制措施！”上尉大声喊着。 玻璃门有一定的隔音效果，但凭他的音量，外面的人不可能听不到，只是他们并不听话的退去，反而用更高，也更加多的声音喊着。 喊声太杂，没有统一的声音，听不太清楚，但也能依稀听见叫嚷着让军方开门的声音，和不堪入耳的辱骂声。 骂军方是政府的走狗，明明是他们这些普通民众纳税养活的部队，却在末日来临前，帮着政府一起，将他们这些普通人抛弃在诺亚城外。 上尉并不去回应这些骂声，他只是愈加用力的喊着：“请你们离开！” 没有人听他的，挡在他们面前的玻璃门让人群更加愤怒，他们推搡着，打砸着，玻璃门上出现了裂纹。 上尉退后了一步，同时，他将手背在身后，对着大厅中留守的士兵做了个手势。 这是准备攻击的手势。上尉不敢率先对民众开枪，但他更不敢让人攻破中枢塔，将这座人类存亡最后的希望毁掉。 如果这些人不听劝告，一意孤行，将视同为暴民，并且，军方将开枪射击。 孟醒看不懂上尉做的手势，但他的其他战友却都看懂了，战士们默契的打开枪栓，将枪口前举，对着岌岌可危的大门。 这个动作是准备，也是威慑，表明军方不惜一切代价保卫中枢塔的决心。这个时代，没有人不认识枪，也没有人不知道枪械的威力，更不会天真到认为自己的血肉之躯可以经得住子弹的射击。 但门外的人依然不停下，几日来的遭遇已经让他们对政府的愤怒到达了顶点，而且他们也并不畏惧死亡。 反正明天日落之后，他们这些没有门票的人，都是要死的，等政府重新掌控局势，会任由这些没有价值的普通人挤占城区，抢走那些精英和高官的生存位置吗？ 不会的，那些想在城内找个位置藏着的人太天真了，政府早晚会将他们驱逐出去，既然这样，不若同归于尽好了。让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知道，他们这些普通人的绝望！ 横竖都是死，今夜死在军方的枪口下，和明日死在末日的风雪下，也没有什么差别，所以他们完全不顾及对准着自己的枪口，更加用力的砸着玻璃门。 终于，“哗啦”一声，特制的钢化玻璃门碎了。 人们红着眼睛，拿着手里的武器，向着大厅内冲来。上尉也于同一时刻，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子弹呼啸着出膛，射向冲在最前方的几人，这几人应声倒下，于顷刻间没了声息。 但在他们之后，却是更加多的人。这些聚拢在中枢塔的民众差不多有五六百人，是留守中枢塔的驻军的三倍还多。 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又接着往里冲，然后再次被子弹射中倒地，但子弹齐射是有空隙的，前边的人用自己的尸体为后面的人寻得了时机，他们冲入了中枢塔内部。 开始只有少数几个冲入中枢塔内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进入大厅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冲到士兵面前，伸手抢夺士兵的枪械。 防御阵线被冲破了，士兵们忙于跟挤到眼前的暴徒搏斗夺枪，火力稍微松懈了些，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加多的人涌入。 上尉咬着牙，知道堵门以及没有意义了，而且这样近的距离，枪械的用处也不大了，他大喊着让士兵们拿出甩棍和匕首，开始跟这些暴民近距离肉搏。 论单兵素养，普通人时绝对比不上军人的，何况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素质参差不齐。但他们人太多了，多到可以弥补这些单体实力的差距。 双方打成一团，而军方，隐隐落着下风。 孟醒护着温如岚缩在角落里，暂时没有人攻击他们，因为他们都没穿军装，这些暴民没意识到他们是军方的人，只以为也是跟他们一样来攻击中枢塔的。 孟醒想要帮忙，但眼下的情况，多他一个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得先努力护住温如岚，他护着温如岚往靠近后门的楼梯口走。 电梯不能坐，那里早就被暴民盯上了，五六个暴民正跟军方在电梯里扭打。所以孟醒想要走楼梯，他准备送温如岚上楼，楼上的中央控制室有防护门挡着，可以抵挡一阵。 本来没人注意他们，可就在孟醒带着温如岚悄悄往后门口的楼梯走的时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我认识他，他是那个研发人造太阳的教授！” 大厅中的嘶喊，打斗声太嘈杂，他的喊声传不了太远，但他周围的七八个暴民，却是都听到了。 他们立刻调转了目标，看着被孟醒挡在身后的温如岚。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达成了决定，向着温如岚的方向跑来。 同归于尽的办法不止是毁掉中枢塔，杀死这个研发中枢塔的科学家同样可以。 孟醒心道不好，他紧抓着温如岚的手，拉着温如岚就往后门跑。若是在平时，对方或许还没那么容易追上他们，但温如岚偏偏扭伤了脚，刚到楼梯口，他们就被追上了。 他们成围拢之势，将孟醒和温如岚堵在了墙角。 孟醒将这些人的眼神挨个看过，一共八双眼睛，八双眼睛里都是可怕的恶意。绝望早已吞没了他们的人性，他们成了想要拉人一同坠入地狱的鬼怪。 杀人，对他们已经不算什么了。 孟醒不再留手，准备举枪射击，却在扣动扳机时，发现并没有子弹出膛。孟醒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之前的战斗中，他已经将子弹打空了，他忘了补充，而且他身上也没有其他弹匣了。 孟醒的脸上不由现出一抹懊恼，而那九个包围他的暴民们则升起一丝喜色，他们本来看到枪还担心了一下，这下好了，对方没子弹了，他们九个人，拿下这两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正准备向这两人扑来，却突然响起了枪声。 来自孟醒的背后，温如岚阴沉着脸，他连开四枪，持枪的手都不曾抖一下，枪枪正中眉心。 温如岚本来就个冷血自私的人，他不在乎旁人的性命，在伤害别人时也不会有任何的愧疚感。 他一直没开枪也不是做什么心理建设，只是在等待时机罢了。眼下时机到了，他一轮齐射，就结果了四个敌人。 四具尸体应声倒下，剩下五个人正紧张的看着温如岚举起的枪口，可枪膛里却迟迟没有子弹再射出。 温如岚也没子弹了，他这把手|枪仅仅是他自己私藏来防身用的，本来没想着真要用上，自然也不会准备多少子弹。 这一个弹匣，五颗子弹，他之前打了一颗，眼下又打了四颗，已经全部用完了。 局面似乎再次反转了，那仅剩的五个人在意识到这两个人全都没子弹了之后，立刻扑了过来。 同伴被杀死，他们眼中的恶意比之前更甚，一副恶狠狠的要把温如岚撕碎的架势。 可他们没能碰到温如岚，就已经被孟醒挡住了。孟醒抬脚踹倒了一个，同时又挥拳打中了一个人的右脸。 孟醒的身手算中上，普通人里的中上。如果敌人只有两个，他有信心制服对方，三个也勉强，五个的话，他必输无疑。 他无法应对，温如岚更没办法，这个世界的背景下，温如岚只有枪法拿得出手，个人战斗力，可以忽略不计。 孟醒不能让这些暴徒接近温如岚，他只得尽力拦住这五个人，同时对着被挡在身后的温如岚喊道：“往外边跑！” 温如岚脚扭伤了，爬楼梯爬到顶层明显不现实，他只能往外跑，才可能逃脱。 中枢塔并不是只有前面的正门，楼梯口旁边就是后门，只是这后门常年锁着，不打开而已。不过锁在内部，可以从内部打开，孟醒是要温如岚打开这道后门，往外边的雪地里跑。 可温如岚并不肯听话的独自逃跑，他看着这些人施加在孟醒身上的拳脚，本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愈加阴沉了几分。 他五指握紧，紧到掐出白色的印痕，若是他有魔尊时的力量...或是那只魂兽雪貂，他都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将这几个人杀死。 可是他做不到，在这一重梦境里，他就只是个科学家，有权势，有威望，却没有战斗的身手。 他没法改变这一重梦境的规则，因为他并不是梦的主人。 而梦真正的主人...温如岚看着孟醒跟这些暴徒厮打在一起，孟醒只用拳脚，而不用任何超越常理的能力。 他所谓的系统，和那些外挂卡牌，温如岚似乎许久没看对方用过了。他不知道孟醒为什么不用，但他此刻却也无暇再想了，他再也忍不住，举起枪托，冲着那些围攻着孟醒的暴徒砸去。 同时，他也跑到孟醒身边，即便他帮不上忙，但能帮着孟醒挨几下拳脚也好。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孟醒面前，可孟醒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就抱着温如岚调转了体位。 他伸脚横踢，将敌人稍稍逼退，同时带着温如岚往后退去，贴上了墙壁才停下。 他伸手擦了擦唇角的淤青，眼睛则紧紧盯着这五个人的动作，同时，他也看着那道在他右侧的紧锁的后门，他想要找到一个可以让他送温如岚出去的时机。 孟醒受了伤，那五个人也没落到后，各个身上都挂了彩，在孟醒退开后，他们也没有立即追，而是在原地先缓了口气。 等缓的差不多后，他们再次向着孟醒这边逼来。孟醒也终于找到了时机，他正想带着温如岚扑到门边，顺势打开后门跑出去。 却在他还未来得及行动时，楼梯间内突然响起了“咔哒”一声。 是锁舌弹动的声音。 孟醒和温如岚都是一怔，因为他们没有人从内部开门，那么只能是外部开的门。 会是谁？ 他们不知道答案，但对面那五个暴徒却笑了起来，因为他们知道，来的一定是他们的人。 他们可不止从正门进攻中枢塔，还分了一部分人从后门进入，只是后门上了锁，撬锁废了番功夫，正好，现在赶上了，来给他们帮忙收拾这两个人。 他们没有再逼近，毕竟孟醒实在是比较难缠，他们五个一起上，也很难制服对方。他们准备等着门打开后，己方的同伴进来后再一起攻过去。 “吱呀”一声，许久未曾使用，有些生锈的铁门在楼梯间的七人面前打开。 孟醒看到对面那伙人脸上的笑容的时候就知道要遭，来的八成是对方的人，唯一的逃亡路线也被堵死了，他紧握着温如岚的手，眉头越皱越紧。 同时，许久没有动静的系统突然自己动了起来，孟醒没有进行任何操作，但系统的仓库里，突然多了一张卡牌。 卡牌背面朝上，不知道等级，也不知道功用，孟醒空着的那只手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他正准备取出卡牌，却在下一刻，又停下了动作。 因为这些暴徒的表情变了，从等到同伴支援的笑容变成了惊讶。 门完全打开了，门外的却不是他们预想中的同伴。门外只有一个人，唯一一个站着的人。 在短暂的怔愣后，这些暴徒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人背后的雪地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个人，那些才是他们的同伴！而这个不知身份的人，将他们的同伴弄倒在了雪地上，不知死活。 这怎么可能呢？ 这简直匪夷所思！ 他们从正面进攻的人有五六百，但从后门突袭的也有差不多五十人，那么多人，全倒下了，而眼前的男人孤身一人，完全没有任何帮手。 他甚至连枪械都没有，他赤手空拳，就解决了那么多人？人类绝不可能做到！ 这些暴徒在不可置信的时候，男人从打开的后门中迈步走了进来。他正好处在一个灯光的死角，看不清面容。 但随着他脚步的前迈，他的脸也终于暴露在了灯光下。暴徒先前为他的身手所惊，但在此刻，为他的容貌和气势所惊，像是雕塑家手中的雕像，他的五官完美的像是用尺子量过。而有着这样一张英俊的脸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冷酷的却不像活人，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带着霜雪的肃杀，让人忍不住战栗。 温如岚同样惊愕，因为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对方，他下意识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无烬？！” “不...”孟醒却在下一刻予以否定，他看着对方跟无烬相似却又不相同的脸，看着那双璀璨又冰冷的金色眸子，唤出了对方真正的名字：“他是封烨，是...” “战神应龙。” 第106章 在孟醒唤出这个名字时，封烨的视线也往孟醒这边偏了一下。 孟醒已经是第三次看见对方，按理说算是熟悉了，但在此刻与封烨对视时，却只感到陌生。 因为此刻的封烨跟孟醒前两次遇见时的都不一样，他是战神，在孟醒本来的设想中，应该是个冷酷又可怕的人。 就像是常年征战的将军往往满身煞气一样，他都是战神了，身上的煞气应该不比凡世的将军少才对。可孟醒真正见到封烨时，却发现封烨并没有那种逼人的煞气，或许多少也有点，但不到可怕的程度。 他的性情似乎也并不冷酷残暴，他甚至会因为一个小女孩的无法实现的童言，不惜动用神力，帮助对方让花种在冰雪中绽放。 他也并不仗着自己的强大而蛮横无礼，在孟醒质问他擅闯别人的梦境时，他还会主动道歉。 他跟孟醒想象的并不一样，可此刻，孟醒似乎又看到了他想象中的战神的样子，冰冷，强大，且无情。 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怜悯、同情之类的感情，他冷的像是剑锋上的寒芒，没有一点人类的温度。 这是截然不同的封烨，孟醒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否是因为对方刚刚在外经历过一场激战，还是这才是对方的本来面目，之前的温和仅仅是一种伪装。 他内心本已放松了些许的忌惮再次升起，他踏前一步，将温如岚挡在自己身后。 孟醒很紧张，比之前面对这几个暴民的围攻都要紧张，虽然封烨只有一个人，但他的战斗力绝对不是这些人能比的。他那柄神剑甚至可以斩断灭世的雷霆，这个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与他对抗。 温如岚也很紧张，他知道战神应龙这个名号，眼前这个跟无烬长得很像的男人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战神？那对方来到这重梦境是为了什么？为了杀自己吗？ 幸好，封烨暂时并没有与他们为敌的意思，他的气势虽然很冷，但他看了孟醒和孟醒身后的温如岚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的视线随即移到了楼梯间另外五个人身上。 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看着他们，就令那五个连死都不怕的暴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按理来讲，连死亡都不畏惧了，世上应当不会有任何东西能令他们感到恐惧了，可眼前就有例外，这个男人身上的冷意，让他们无暇用理智思考，本能的战栗。 但在片刻反应过来后，就是羞恼的怒意，他们觉得自己因为对方一个眼神就退却很丢份，便想着找回场子。 他们并不肯相信封烨一个人解决了他们在外边的同伴，他们觉得外边一定是有政府的援军。他们要在援军到来前，解决掉这个捣乱的人。 他们向着封烨围了过去，像是之前围攻孟醒那样，可却是完全不同的结局。 孟醒都没怎么看清封烨的动作，这五个人就已经全躺在了地上，疼的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他下手又准又快，动作毫不拖泥带水，每一次攻击都直接击中对方的软肋，让其一瞬间丧失战斗能力。 快到孟醒和温如岚都没反应过来，封烨就已经结束了战斗。 楼梯间内再没有其他人了，其他暴民都在前方的大厅里跟军方缠斗，追过来的几个全都被解决了，危机暂时解除。 而在危机解除后，封烨身上的气质也再次发生了变化，像是利剑入鞘，他那身逼人的冷意被收敛了起来，同时，他眸中也重新有了人类的温度。 他又变成了孟醒前几次看到的那样，内敛的，温和的。 “人造太阳的情况如何？”他没有问打过几次交道的孟醒，而是问孟醒身后的温如岚。 他虽然没有直接跟温如岚接触过，但他私下里观察过对方好几次，他知道温如岚的身份，是那个带队研究人造太阳的科学家。 温如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位战神会问自己，而且是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情况不妙，有很多人来攻击中枢塔，电力系统在一楼，如果被破坏的话，人造太阳的计划将宣告失败。而且...” 刚刚忙着逃亡没工夫想，被封烨这么一问，他才突然想起来：“时间要到了，我必须赶紧回去调整数据！” 他有些着急的看着孟醒：“我不回去的话，他们可能会因为调错数据而导致中枢塔直接炸毁！” 孟醒一下也着急了起来，他看了眼时间，11点40，温如岚说过，最后十分钟他再赶过去就可以，他们向着塔顶上的控制室跑还赶得及，但是... 如果一楼的电力系统被这些暴民攻破的话，同样是失败，他们往塔顶上跑，赶着去调试也失去了意义。而根据眼下的情况，在这样大的人数差距下，军方估计坚持不了多久了。 “你一个人可以吗？”孟醒左右为难，他想要留下来帮忙，又担心温如岚脚腕的伤势，无法独自爬这几百级台阶，到达塔顶。 温如岚抿着唇，他的脚腕因为刚刚的跑动又开始作痛了，但此刻他不能拖后腿，他必须可以。 他正想点头答应，封烨却又说话了。 “攻击中枢塔的有多少人？”他对着两人问道。 “大概五六百，我们的守军只有一百多...”孟醒解答着。 封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随后，他迈步向着前方的大厅走去，在路过孟醒和温如岚身边时，他的视线偏了偏：“你送他上去，至于一楼的敌人...” “交给我。”他淡淡道。 他轻描淡写的应下了这个几乎难以达成的重任。这不是自大，而是他确实有这份底气。 孟醒的焦急一下缓解了不少，因为他知道对方的强大，也知道一楼的防卫交给对方的话绝不会出问题。 他也点了点头，一边拉着温如岚往楼梯上走，一边道了一声：“多谢！” “不必。”封烨答了一句。 随后，他们各自向着不同的方向前进，封烨走过狭窄的楼梯间，来到了一片混乱，宛如战场的大厅。 而孟醒，拉着温如岚在楼梯上飞奔。他跑的很快，脚腕受伤的温如岚却跑不了他那么快。孟醒干脆将温如岚背了起来，他一边在内心默默计算着时间，一边飞快的爬楼。 温如岚原本累的没工夫说话，但被孟醒背起来后，他就不用再消耗体力了，他也终于有时间来问：“应龙为什么会在这里？” 孟醒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把碰见封烨的事告诉温如岚了。他原本是想说的，只是遇到封烨的那一天，他刚好遇见了另一件事，让他消沉的一个字都不想说的事。 以致于，他把封烨的事完全抛在了脑后，也忘了告诉温如岚。 孟醒在爬楼的同时，将那天遇见封烨的事简略讲述了一遍，至于封烨会什么会到这个梦境里... “他说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孟醒将封烨那个不是答案的答案复述了一遍。 温如岚将这句简单的回答在内心反复思索，想要揣摩出一丝应龙的目的，可惜线索太少，他又想要问问孟醒，让孟醒将当日遇见发封烨的场景讲的再细一点。 可他在将要开口前，却听到粗重的喘息，以及与他贴的极近的，高速跳动的心脏声。 爬楼是很累人的，尤其是爬这样一座高塔，背上还背着个分量不轻的男人。孟醒的体力也有些不支，他的速度慢了下来，但还是在咬牙硬撑。 温如岚没有再说话了，他想要自己走，让孟醒歇一歇，可是他不能。因为时间快到了，他们必须赶回控制室去。 他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力放轻身体，以及不去跟孟醒说话消耗对方仅剩不多的体力。 终于，在11点50前几秒，孟醒爬到了塔顶。 他将温如岚放下后，就累的瘫坐在了地上。温如岚没有时间照顾孟醒，他快步跑向控制室内部，然后在一众焦急的等待着他的同事的注视中，坐上了主控位。 “参数修正，把回归值调低...”虽然时间很赶，但他还是在坐到位置上后，立刻看出了问题所在，并且，沉稳又镇定的指挥着同事们进行数据调整。 在他的带领下，本来都快乱成热锅上的蚂蚁的研究员们也重新镇静了下来，温如岚是这个研究团队的领头人，也是主心骨。 他对这个亲手研发的程序熟悉程度任何人都比不上，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他进行调试。他们看不出的问题，温如岚只需要一眼。 他们丝毫不怀疑温如岚的判断，只盲目的照做，因为温教授一定是对的。 控制室内的每个人都在忙，但他们忙而不乱，各司其职，一起调试着这颗末日中的希望。 孟醒在调整完呼吸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他看着温如岚认真工作中的身影，心算是真正定下了。 其他的研究员相信温如岚是因为他们知道温教授的学术造诣，孟醒不懂这些，他相信温如岚仅仅是因为他觉得温如岚可以。 只要没有外力的干扰，温如岚一定可以成功启动这颗名为“金乌”的人造太阳，孟醒无条件的信任对方。 而温如岚也没有辜负孟醒的信任，在11点55，他完成了全部的调试。 五分钟后，“金乌”将正式启动，人造太阳的光辉将驱散末日的冰雪。 控制室内的众人纷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大声的欢呼，孟醒听到欢呼声，连忙看向控制室的正中，那是温如岚的位置。 温如岚同样也在看着孟醒，他对着孟醒笑了下，同时，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他本来以为这是因为自己过度紧张才流的汗，可现在调试已经完成了，他不该再紧张了。 温如岚的笑容再次收敛，他皱起了眉头，孟醒也发觉了，室温好像高的有点异常，热的他都忍不住想脱下外套。 其他人也慢慢发现了不对，有人询问道：“温教授，温度控制系统好像失灵了？” 温如岚并不回答，只沉默的操控者界面，他找到了温度控制系统，发现程序一切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 “温度控制系统的电力线路损坏了，无法正常启动。”温如岚找到了问题所在，电力线路全部铺设在一楼，虽然主控线路没有损坏，但有些细枝末节的线路却在暴民之前的攻击中，被破坏了。 孟醒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些焦急的询问道：“这会影响‘金乌’的启动吗？” 温如岚摇摇头：“不会，温度控制系统失灵只会让室温会上升到100度左右，机器可以承受这样的温度，‘金乌’也可以正常启动。” “但是人不行，我们赶紧下去！”温如岚催促道。 其他研究员也反应过来，这个温度会越升越高，而且金属具有导热性，整座中枢塔都会开始升温，他们得赶紧离开。 众人将东西收拾后，温如岚又最后检查了一遍系统，确认无误后，才跟着孟醒下楼。 塔顶的工作已经全部完成，而在塔下，一楼的大厅里，混战也到了尾声。 最后一个暴徒也被撂倒，在一片倒在地上哀嚎，却再没有站起来的力气的人中，上尉震惊的看着那唯一站着的男人。 这是不久前他们突然到来的外援，封烨出手帮他们时，他们并没有感觉到轻松，因为敌人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他们之前解决掉了一部分，但他们这边同样有折损，在人数人仍然处于大大的劣势。这么一个人来帮忙，能顶什么用呢？ 上尉感谢封烨的出手相助，内心的绝望却并没有减少，因为他知道他守不住了，他已经豁出了性命在战斗，可守不住就是守不住。 中枢塔将被暴民摧毁，人类将在末日下灭亡。 可绝望中，他看到了奇迹，一个他到现在都有些不敢置信的奇迹，这个男人，竟然单枪匹马的，解决了上百人。 他每一次出手的角度都好像经过了计算一样，能用最快，也最刁钻的角度将敌人撂倒，一击必中。 上尉从军多年，也见过不少善于格斗的高手，可他见过的那些高手，在这个男人眼前，怕是也敌不过一个回合。 这根本不像是人能做到的！ 可对方做到了，而且就在他眼前，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必败的局势，他们以数倍的人数劣势，赢得了这场防卫战。 暴民们已经全部丧失了战斗能力，不过并没有多少伤亡，因为封烨并没有下死手，他仅仅是制住了这些人，而没有杀死这些人。 他扫了一眼战场，确认再无遗漏后，对着上尉说了一句：“交给你们处置。” 上尉对他是又敬又畏，因为封烨虽然在帮他们，但在动手时那股慑人的冷意，令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军人也不寒而栗。 现在战斗结束了，封烨的气势也重新收敛了起来，但上尉在封烨对自己说话时，还是有些打怵，他愣了下才想起来回应：“放心，我们会将他们送交给法庭审判。” 封烨点了点头，正想迈步离开，大厅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不屑的嗤笑。 封烨停下了，他侧眸看着嗤笑声的主人。 是一个躺在地上的青年，二十来岁，很年轻，若是在之前，这样的年纪大概还在上学。但现在是末日，他没有再上学了，而是参加了这场暴动。 他受了不轻的伤，身上都是青紫的伤痕，他站不起来，但他在封烨看向自己时，还是挣扎从地面坐了起来。 他倚在身后的墙壁上，缓了口气，才继续道：“审判我们？” “你们凭什么审判我们？！”他突然抬高了音量，神情也因为愤怒而扭曲：“你们抛弃我们！将我们拒之城外，对我们的死活不管不顾！” “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也只是想要活下去！” “可我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他的语调突然变得凶恶，言辞中还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阴狠：“难道我们就该乖乖等死吗？明明都是人，凭什么这些人就能活下去，我们就不可以！” “我们没有罪！我们不想安静等死，就只能发动暴动！我们根本没有选择！”他嘶喊着，嗓音用力到沙哑。 本已经安静大厅中再次响起了嘈杂声，是附和的声音，倒在地上的人们在附和他，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他们被逼上了绝路，只能拉着全人类一起垫背。 上尉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政府的决策是正确的，在有限的生存机会上，让更有价值的人活下来，但对被抛弃的人而言，却是残忍的。 他们的选择决绝却又不无道理，如果身处这样境地的是他......上尉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也走上这样一条极端的路。 毕竟他们确实别无选择。 “你们有选择。”封烨却这样回答。他神情淡淡的，青年话语中那些强烈的绝望和愤恨没有令他有分毫动摇。 上尉惊愕的看着他，青年同样。 随即，就是更加不屑的嗤笑：“什么选择？我们除了等死和拉全人类一起陪葬还能有什么选择？难不成要去找让末日不要到来的方法？” 说到最后，他甚至还笑了起来，因为这实在是个荒唐的笑话。 可封烨却说的很认真，也很坚定。 “我会去找的。” 他说完后，不顾被惊的再发不出一言的众人，独自走出了大厅。 他来到了寒冷的室外，室外本不该有人，可他却看到了人。是一批刚刚从塔顶跑下来的研究员，他们走的是后门，所以封烨之前没有看见他们。 而这些人中，孟醒和温如岚也在。 他们的五指紧握着彼此，在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封烨。 夹杂着风雪的冷风从人群边呼啸而过，温如岚伸手将孟醒的衣领拉紧了一点，孟醒也将温如岚的手握在掌心，帮着对方暖手。 其他研究员也连忙将衣服裹紧，封烨没有动，他穿的很单薄，但他的身体不惧寒暑，也不会感到寒冷。 可他的心能感觉到，他能感觉到人们的悲痛和绝望，这些天里，他见了太多太多了。 他看着地面上永远化不掉的积雪，看着这座被冰雪凝固住的城市，他有很多疑问。 这个梦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梦境的主人到底是谁？ 他有两个怀疑的人选，孟醒或者温如岚，但是前者否定了这一点。可温如岚是梦泽君吗？封烨觉得不是。 他想不明白，就像他想不明白，构成这个梦境的力量为何有两股，其中一股来自于梦泽君，另一股则来自于创造了梦泽君，也创造了他的天道。 梦泽君的力量在保护这个梦境，天道的力量却在摧毁。 这不合常理。 天道是威严且无情的秩序，他创造的神明，也是在帮他守护秩序，他不该对自己创造的神明动手。 可天道确实在摧毁这个梦境，末日到来的最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天道的力量。 所以想要找到让末日不要到来的方法，就要找到天道为何如此的因由。 天会犯错吗？ 或许会。封烨是因为天道才诞生，但他不会盲从天道，他要找到那个让梦泽君和天道彼此对立的原因，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 可要如何去找...他的心像眼前这片覆盖城市的白茫风雪一样茫然。 他在风雪中矗立，像是寂静的雕像。 可突然，他的沉静被外界响起的欢呼所打破。 又有很多人来到了室外，有研究员，也有军人，他们一同仰望着塔顶，仰望着那个即将启动的人造太阳。 “9、8、7...”人们一起喊着倒计时，他们神情欢喜，不再惧怕末日的风雪。 因为人造太阳的光辉将驱散这些极寒的风雪，春天将重临大地。 “6、5、4...”他们欢呼着，雀跃着，等待那个末日中的奇迹。 “3、2...” “1！” 欢呼声到达了顶点，而在沸腾的人声中，塔顶出现了亮光。目前还只是微弱的一点，因为人造太阳在启动后需要一定时间来升温，大约半小时后，它才能像模拟动画里展示的那样，发出堪比真正的太阳一样的光辉。 但这已经足够让人们兴奋了，因为人造太阳启动成功了，人类在末日中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喜极而泣，相互拥抱着彼此。温如岚也无法再保持着镇定，他耗费了半生心血的研究，终于于此刻达成。 他抱住了孟醒，孟醒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好意思，周围还有那么多人...但他感觉到了温如岚的喜悦，他不由被喜悦感染，忽视了旁人的视线，也回抱了对方一下。 唯独封烨游离在欢呼的人群之外，他并不为人们的喜悦感染，因为他注意到了旁人所没有注意到的。 在人造太阳启动之后，气温开始回升，虽然这个回升的速度很慢，但确实在升高，冰雪本该慢慢消融。 可...封烨伸手接住了飘落的雪花，又下雪了。 这是违背逻辑的，他仰头看着天空，看着那股改变了梦境的规则，让这个本该得到救赎的梦中再次飘起风雪的力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封烨对着天空喃喃道。 又有雪花飘落，它从天空落向大地，最后落到封烨掌中。它跟其他雪花一样，又不一样。 它同样洁白，同样寒冷，却在雪花外侧，覆着一层淡淡的金光。 它在封烨掌心消融，封烨将五指攥紧，他闭上眼，感受着那些纷杂的信息，片刻后他再次睁开，他再也没有半点迷茫。 他寻找的一切答案，他都找到了。 并且，他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人群附近。 孟醒终于注意到了封烨，他连忙松开温如岚，想要再跟对方道一句谢。 可在他看清封烨手中的动作时，他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阴冷的黑雾在封烨手中聚拢，光和影互相纠缠汇聚，成为剑的形状，是神剑掠影。 他在应对那上百的敌人时没有拔剑，但他于此刻拔剑了。 同时，他脸上的神情又变成了那股懾人的冰冷，他对着孟醒冷冷的开口：“我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现在我知道了。” 末日的风雪很冷，他的话却比末日的风雪更冷：“我来...” “杀你！”他剑锋前指，指着孟醒身旁的温如岚。 风雪从他们之间呼啸而过，在骤降的温度中，孟醒突然意识到，“金乌”在零点启动，现在是8月10日了。 第107章 温如岚看着那直对着自己的剑锋，他认识这柄剑。 在魔尊那个梦境的最后，孟醒也拿着这柄剑。他用这柄来自于战神的神剑，挡在自己面前，斩裂灭世的雷霆。 孟醒的剑上没有杀意，他是为了守护而举剑，可眼前的掠影剑上闪烁着森寒的杀意，一如他真正的主人。 他是战神应龙，是天界最善战的神祇之一。 即便是在跟天界相隔甚远的修真|世界，温如岚也听过对方的名号，同样的，他也领会过对方的强大。他在跟顾风的交战中，顾风就是借着对方的力量，一剑斩下，便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那还仅仅是应龙残留的一丝剑意，现在应龙本尊在此，发挥出的威力远非顾风可比。孟醒同样不可比，虽然他复制来的是应龙完全的神力，但一个对剑术只懂皮毛的人用剑，和一个在无数场战役的磨炼中，剑术已臻化境的人用剑，他们使用出的威势是全然不同的。 当封烨帮助他们时，是个极其可靠的助力，可当他与他们为敌时，就是十分可怕的敌人了。 街道上有很重的积雪，深达数十公分，想要挖开这样厚的雪层需要很大的力道，可封烨不过是在举剑前随意的一挥，剑锋甚至未真正触及地面的雪层，剑锋划过的雪地上就留下了纵深的剑痕。 数十公分的雪层直接被外放的剑气斩开，雪层之下，混凝土做的坚固地面上同样留下了白色的印痕。 他的剑气凌厉又森冷，一如他此刻看着温如岚的眼神。 他要杀他。 不是玩笑，他言出必行。 温如岚其实并没有多少意外，应龙是护卫天道的神，帮助天道杀他，理所当然。而且现在是8月10日了，他研发的“金乌”阻止了末日，那么天道只能换一种方法杀他，封烨就是那个方法。 但即便并不意外，此刻被这样的眼神盯着，被这样的剑锋指着，他还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而与此同时，孟醒往前走了一步。在短暂的怔愣后，他终于回过神来。在他回过神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温如岚牢牢的挡在自己身后。 他挡着封烨的剑锋，也挡着封烨饱含杀意的视线。 虽然封烨此前未曾向他表露敌意，但他一直对封烨充满忌惮，因为对方强悍的实力，也因为对方的身份。可当封烨真的向他宣战时，他却再不会为那身逼人的锋芒所慑了。 应龙很强，天道却更强，孟醒不想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者为敌，可当他们想要对温如岚动手时，他也不会退避。 他冷下了脸色，像是领地被侵犯的狮子，他要守卫自己的领土，迎战这个意图进犯的敌人，即便对方是天界之中也少有敌手的战神。 双方在对峙，封烨在举剑之后，就停下了脚步，他在十步远的地方驻足，他没有放下杀念，他的剑锋依然前举着，但他也不再前进，像是在等待什么。 人群围拢在他们不远处，有些惊愕和不解的看着这在雪地中对峙的三人。研究员不认识封烨，他们不明白这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为什么要杀温教授，那柄通体漆黑，其上却又隐隐闪过流光的剑又为何凭空出现。 而上尉这边的军人都认识封烨，他们不理解对方刚刚才帮过他们保卫中枢塔，可眼下，他却对着中枢塔的研造者举剑相向。 只是他被孟醒挡住了，孟醒的个头比温如岚高，当孟醒站在温如岚前面时，封烨已经看不到任何温如岚的影子。 他便看着孟醒，看着孟醒手指间微不可查的动作，看着从对方指尖露出来的，卡牌的一角。 雪花不断从天空飘落，中枢塔启动之后，温度在回升，雪却也越下越大，像是想要将这丝光热扼杀于萌芽。 在雪地上站了片刻，孟醒的肩膀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他不想再等了，他主动打破了对峙，他手腕翻转，正想发动卡牌，却突然听到身侧传来的一身轻笑。 这声音并不远，就在围观的人群之中。 这声音也并不大，并没有此刻呼啸的风雪大，本不该引起即将展开决战的两人的注意。可没有任何交流，孟醒和封烨却同时扭过头，他们看向笑声响起的方向，就看到一个混迹在人群之中，同样装着黑色风衣，带着兜帽的男人。 对方跟封烨很像，无论是着装还是身形，亦或是对方从人群中走出，摘下兜帽时露出的那张脸，都跟封烨像的仿佛双生。 可他们又不一样。 名字不一样，身份不一样，那天生上扬仿佛一直在微笑的嘴角也不一样。 封烨看着对方那双不同于自己的漆黑的仿佛深渊的瞳孔，唤出了对方的名字：“无烬。” 他对对方很熟悉，比上个梦境里刚刚跟无烬打过交道的孟醒要熟的多得多。 可封烨并不因熟悉而放松自己的神情，他的神情反而变得更冷。因为他们是镜面的正反，一面是光，一面是暗。 光存在的地方，容不下任何阴晦的黑暗。他也容不下无烬，他本就是为诛杀无烬这样的黑暗而生的神。 甚至于，他已经杀过对方一次，却被对方设计逃脱了。未曾想，他会在这个梦境里再次遇见对方。 相比起来，孟醒和温如岚就没有多少意外了，他们都觉得无烬并没有死，甚至一度以为之前看到的封烨就是无烬。 可现在看来，虽然他们认错人了，但无烬却也一直在这个梦境里，只是他藏的更隐蔽，更不露端倪。 眼下，他主动现身，不知意欲何为。 但总归，他这样的魔物，绝不会安什么好心。孟醒警惕封烨，也警惕着无烬。 局面一下从双方的对峙变成了三方，而作为横插一杠的第三方，无烬本人并不像其他两方那样，散发着剑拔弩张的敌意。 他反而是最温和的一方。他先对着孟醒笑了下，亲切的仿佛不久之前被孟醒万箭穿身的不是他一样。 随后，他又转向封烨，熟稔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封烨。” 他语气感慨，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 可封烨并不认他这个老友，他们从来都是敌人。并且，封烨同样认定，无烬来到这里，一定不安好心。 “你想做什么？”他直入主题，冷冷的质问。 “我想...”无烬扬着微笑，他看了孟醒一眼：“乐于助人一下。” 孟醒一怔，封烨神色却是一沉。 “这里就交给我了，你们快走！”无烬突然对着孟醒和温如岚喊道，他语气激昂，仿佛英勇就义的义士。 说话的同时，他也上前几步，拦在了封烨和孟醒之间，他面向封烨，阻挡着封烨的去路。 他手无寸铁，却执着的挡在封烨的剑锋之前，这副慷慨就义的模样，仿佛他和孟醒才是正义的一方，而封烨是持剑滥杀无辜的反派。 孟醒并没有听话的离开，他站着没动，他搞不明白无烬到底想做什么。 一侧的人群也对这突然的变故愈发摸不着头脑，但他们却不约而同的稍微离封烨远了一点，因为目前看来，就他最像坏人。 封烨不在乎人群的反应，他也不想再看无烬做作的表演，他再不发一言，只用前递的剑锋代替自己的回答。 这一剑极快，也极冷。快到让人难以看清，冷到像是将万千冰雪的寒意收束成了一线，在出剑的一刻，剑气裹挟着末日的风雪，几乎让人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动都动不了，更何谈躲避。 可无烬就没想躲避，他坦然的迎着这一剑，正中他的左胸，刺破他的心脏，像是上次一样。 他吐了口血，人群中发出惊呼声，看着这一幕的孟醒和温如岚也更加怔愣了。 尤其无烬在吐完血后，还挣扎着，用濒死的身体对他们喊道：“快走！” 他用手握着没入胸膛的剑锋，不让封烨抽出剑去追击孟醒他们。 孟醒依然搞不明白无烬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并不相信对方真的是因为乐于助人而帮他们，也不认为对方心怀善意，但...这确实也是个机会。 他不惧怕与封烨为敌，但是...能避免交战的话还是避免的好，他要将精力用在保全温如岚身上。 他的敌人并不只有封烨，无处不在的天道同样在伺机对温如岚动手，他必须带着温如岚逃亡，逃过8月10日这一天。 他拉了愣住的温如岚一下，随后带着对方转身跑开。 他们越跑越远，远离了中枢塔，也渐渐消失于封烨的视线。封烨用力的抽了下剑柄，无烬的血已经流了一地，按理来说，这样的失血量，即便还没死，也应该是弥留之际，再没有任何力气了。可无烬握着剑锋的手却很稳，也很难摆脱。 封烨的本体是应龙，体魄的强横远非常人可比，可即便凭他的力道，也暂时甩脱不开无烬。 他上一次刺中无烬的心脏时就没能杀死对方，这一次同样不能，这副虚弱流血的样子，不过是对方恶趣味的表演。 他不再抽剑，只将没入无烬胸口的剑锋翻转了一下。 剑锋在血肉中搅弄，无烬疼的“嘶”了一声。他语气抱怨，像是在责怪封烨的粗鲁：“许久不见，你就这样对我。” 他说的仿佛他们之间有什么前情一样，封烨的神色愈发冷了，也确实有前情，是那段他不愿对旁人提起的在无烬视界之中的过往。 他翻转剑锋的手也愈加用力，痛感在加剧，无烬叹息着道了一句：“真疼啊，封烨。” 他嘴上说着“疼”，脸上却收起了疼痛的神情，反而变成了有些扭曲的阴冷：“就像上次一样。” 他突然凑近封烨，即便剑锋没入血肉更深了几寸，他也不管不顾。他在封烨耳畔低语：“你记不记得，你上一次杀我时，我对你说了什么？” 不等封烨回忆，他就自己说出了那个答案，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在牙齿间碾磨过，带着满满的血腥气：“我说，你送我的这份大礼，我必百倍、千倍的报答!” 封烨瞳孔一缩，在数寸深的积雪中，突然窜出无数条手指细的黑蛇。它们由无烬流出的血液而幻化，在血液滑落向地面的同时，便隐入了积雪中。 它们在积雪中潜行，分散在封烨四周，于此刻，发动他无可躲避的突袭。 黑蛇来自四面八方，封烨看不了那么多方向，他只看着眼前的无烬，看着对方脸上，复仇的狂喜。 第108章 越是接近8月10日，天气就越冷，白天还好，还有微弱的光照可以驱散寒意，到了深夜，气温低到即便套上厚厚的棉服，也会冷的直打哆嗦。 现在已经是8月9日的深夜，是在冰冻一切的寒潮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夜晚，这样寒冷的夜晚，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有人还待在室外的。 可诺亚城的大街上，却满是人影。边界的战火仍在继续，政府军和反叛军打的不可开交，而在他们打斗的空隙里，被挡在城外的流民趁乱冲入了城中。除却小部分极端分子，大部分人进城之后，也并没有做什么，他们仅仅是在街上游荡，寻找可以藏身，可以保暖的角落。 没有人愿意收留他们，诺亚城的原住民们闭紧房门，窗户也上着锁，唯恐这些流民闯入他们家中，洗劫他们的财产乃至行凶杀人。 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没有人做错什么，他们本来也不应该有阵营之分，但一张末日下的门票，将他们划分了等级，让他们对立，乃至仇视。 没有门票的人嫉妒、怨恨有门票的人，眼下终于冲破守军的防线，进入城中，他们到底会做什么，没人能保证。 这是一个法度失控的时代，在生存面前，一切的人性、良知、礼法都可以被践踏。 一位拥有门票，有政府分配的温暖住处的中年妇女，看到窗户外一个抱着五岁女儿在雪地上迷茫的寻找去处的妈妈时，没有开门。她跟对方的年纪相仿，她的女儿也就五岁这么大。 看到对方抱着女儿在雪地上被冻的瑟瑟发抖的样子，她难免会将自我进行带入，进而生出几分同情，可她不敢开门。 越是被逼到绝境的人，越是可能做出些可怕的事，哪怕对方眼下看起来可怜又无害。 可这些有门票的人越是这样冷漠，那些没有门票的人的怨恨就更深一点，他们已经在冰雪中待了很久，绝望和冰冷将他们一点点吞没。 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移向了这些住宅，眸中升起一抹狠色，就在他们准备大规模的做些什么之前，时钟先走过了零点。 日历迈入全新的一天，8月10日。 这是最为绝望的一天，因为对于那59亿人来说，这是他们的死期。可这也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因为人造太阳“金乌”于今日，于此刻启动。 黑夜中亮起了淡淡的光芒，像是黯淡的晨星，丝毫不引人注意。可随着它渐渐升温，它愈来愈亮，耀眼的不容人忽视。 想要施展暴行的流民们看到了这在城中亮起的光，温暖的光晕照拂在他们身上，驱散了那些因为冰冷和绝望而生的恶意，他们丢下了武器，在雪地上，迎着光照，嚎啕大哭。 紧锁的房门也被打开，原住民们走出温暖的屋内，来到寒冷的室外。可他们并不觉得寒冷，因为在人造太阳升起之后，温度在回升。 有雪从天空落下，将刚刚消融一点的冰雪再次补足，可它终究没有敌得过这愈来愈耀眼的阳光。 冰雪在阳光下消融，露出底下绿色的草木，人们一同站在街道上，仰望着城中央，那是太阳的方向。 有门票的人和没有门票的人站在一起，不再分阵营，不再有敌对，他们的隔阂随着冰雪一起被光照消融。 有人对着这颗人造太阳大笑，有人则大哭，他们用不同的方法，表达自己在末日冰雪中看到奇迹的激动。 光照越来越刺眼，可没有人移开视线，他们贪念这抹温暖。众人不约而同的向着中枢塔的方向走去，他们想要离这光更近一点，离温暖和希望，更近一点。 可也有人跟他们走的方向相反，并不多，只有两个人。 孟醒和温如岚朝远离中枢塔的方向跑，他们已经跑了十几分钟，足足跑出去几公里远。 孟醒没有停下，虽然他已经远的连封烨和无烬打斗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但他仍然不敢放松，他一门心思的往前跑，越远越好。 他的体力还可以继续，可温如岚没法继续了，孟醒和温如岚相握的手突然一重，温如岚摔在了地上。 他胸膛不断起伏，额头是细密的冷汗，有的是因为疲累，有的是因为疼痛。 他脚腕的伤势进一步加重了，强撑着跑了这么远，他已经筋疲力尽，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孟醒没有催他，只有些懊恼自己在跑时没注意温如岚的情况。他蹲在温如岚旁边，察看了一下温如岚的脚踝。 肿的比先前更厉害了。孟醒皱了皱眉，他想要找点雪来给温如岚敷一敷，却遍寻不到。 积雪大多都融化了，地面上只剩脏污的泥水。温如岚坐在泥水上，干净得体的衣物变得脏乱，他却并不在意。 他回头看着他们跑来的方向，对着孟醒道：“你看。” 他指着天空，孟醒跟着看过去，他看到了蓝天白云。 天亮了。 现在是凌晨，本应该是漆黑的夜幕，可他看到了白天。 虽然只有一半的白天，诺亚城外侧，仍然是漆黑的夜晚。但随着不断的升温预热，“金乌”也将越来越接近完全启动的状态，天色被日光照亮，温暖和光明渐渐铺满诺亚城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日出，这颗太阳不从东方升起，而且，它也将永不落下。 风雪仍然在呼啸，却被阻挡于诺亚城外，位于四角的四座辅助塔，形成坚不可破的防护，将肆虐的风雪隔绝于城外。 无数人为它的光热驻足，此刻的孟醒也不例外，在见惯了末日的风雪后，再见到这样温暖的太阳，怎么能不沉溺其中呢。 可他不能久久的沉溺，他还要继续逃亡。 孟醒实在找不到冰，只好先放着温如岚脚踝的红肿不管，他对着坐在地上没有力气再站立的温如岚伸手：“我背你。” “嗯。”温如岚应了一声，搭上了孟醒的手。 他不愿依附于人，或者一直处于被保护的位置，可他确实也没有办法，力量的差距，他无法弥补。 他趴上了孟醒的后背，孟醒背着他，继续往城外走。孟醒不准备出城，城外没有“金乌”的保护，温度会低的可怕。 但是他也必须尽可能的远离封烨，无烬不知道能缠住封烨多久，又或者能不能赢。即便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无烬同样不会对他们怀有好意。 孟醒背着温如岚，往城区边际的辅助塔走去，他想要去看看边际战斗的情势。与向城内涌去的大部分人群相反，他们是唯一往城外走的。 他们是这样格格不入，就像这个世界处处在针对他们一样。 天道想杀温如岚，封烨想杀温如岚，无烬......意图不明，但他确实对孟醒动过手，甚至差点就置孟醒于死地。 除了彼此，他们没有同伴。但有彼此，也就够了。 孟醒抱着温如岚的腿，调整了下位置，让温如岚趴在自己背上趴的更稳当一些。而温如岚，则伸手环住了孟醒的脖颈。 他将脸贴在孟醒颈侧，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温度，他低声提醒着：“还有一分钟。” 在他的计算中，还有一分钟，“金乌”的热度将被加热到极限，那时候，春天将重临，太阳也将永恒定格在这最为炙烈的一刻。 这是他半生的心血，他希望孟醒能够亲眼见证这一幕。 孟醒明白他的意思，他稍微停了停，转过身，跟温如岚一起等待着，春天的重临。 光越来越炙烈，越来越耀眼。黑夜在不断的退去，光明的白日覆盖了天空，照耀诺亚城的每一处角落。人们欢呼着脱下厚重的外套，在积雪融化的泥水中奔跑跳跃。 孟醒背着温如岚，不方便做这样大的动作来表达欣喜，他跟温如岚对视了一眼，然后同时露出了微笑。 他们再同时扭头，一起注视着“金乌”真正升起，照亮这座城市的那一刻。 那该是极其壮美的一幕，也该是开启人类新纪元的一幕。 可当孟醒真正见到那一幕时，却发现那光比他想象的还要耀眼些，因为那不止是白色的日光，还有红色的火光。 巨大的爆炸声席卷全城，即便相隔甚远，也震痛着孟醒和温如岚的耳膜。 他们的神情由喜悦转变为惊愕的怔愣，只用了一瞬。 位于东北角的辅助塔，爆炸了。 塔身倾斜，它在火光中覆灭。 人群同样怔愣，怔愣之中，绝望再次攀上他们的脸孔，可突然有人出声提醒：“不要紧！中枢塔才是最重要的，辅助塔只要留存两座，就可以正常运行。” 绝望在提醒声中退去，人们拍着胸脯，在未平的余惊中，喘了口气。 孟醒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想要安慰一下温如岚。可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又是一声巨大的“砰”声。 来自东南角，另一座辅助塔也发生了爆炸，它同样在爆炸的火光中被摧毁。 仅剩两座辅助塔了，最后的两座。 城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说话，人们一起提心吊胆的看着最后的两座辅助塔，在内心不住的对神明祈祷。 可这个世界没有神，又或者说，守护这个梦境的神，自顾不暇，无法回应他们的祈祷。 像是连发的礼炮，在第二声爆炸之后，很快就是第三声和第四声。 中枢塔依然完好无损的屹立在中央，孟醒和上尉等人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守住这座最为重要的核心，可除了这座核心之外，其余辅助塔，全都炸毁了。 火光映照在孟醒和温如岚的瞳孔，也映照在城内城外每一个人的瞳孔。 “金乌”在陨落，失去了辅助塔的的中枢塔，光热开始流散。 外界的风雪失去了阻挡，搭乘着爆炸的气流，以比之前更加凶猛的气势向城内席卷。 天空重回黑暗，大地也重新冰封。 希望像是虚幻的泡影，在短暂的存在一瞬后，就被更为巨大的绝望所吞没。 带来绝望的是谁呢？是天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天让末日降临，但让辅助塔真正爆炸的原因，是交火时的不慎也好，还是丧心病狂之人趁乱的袭击也好，归根结底，都源于政府内部权力的争斗。如果不争斗，他们的防御不会出现这样大的漏洞，不会出现这样四座辅助塔全部覆灭的局面。 无论是政府军，还是反叛军，争的都仅仅是权力，他们没有任何一方想要迎来这样灭亡的结果。 可最后的结局却偏偏是这样的，像是对所有人的嘲弄。 对争权夺利者的嘲弄，对身居高位安排他人生死的人的嘲弄，也是对苦心孤诣的研究了那么多久的科学家的嘲弄。 温如岚期盼着自己的研究能够点亮这片冰雪覆盖的黑夜，也确实点亮了黑夜，却是以这样毁灭的方式。 绝望需要时间反应，因为那令人恐惧，令人不愿接受。 在爆炸声响起许久之后，呆愣的人们才有了反应。 他们有的在之前的升温中，脱下了外套，可此刻冰雪重临，寒冷冲击着他们单薄的衣衫。 可他们却没有再去将衣服穿上，反而直接躺在了风雪中，面带微笑着，挥舞着手臂，将自己用冰雪埋葬。 也有人在街上继续奔走跳跃，神情欢喜，好似一切都停留在不久之前。 还有人大哭，声嘶竭力的大哭，哭声中再没有先前的欢喜和救赎，只有覆灭的绝望。 他们状似疯魔，状似癫狂。 风雪中，城内再次响起巨响，不再是爆炸，那是苍茫威严的龙吟声。长着双翼的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矫健强壮的身形在夜幕中游动。 巨蛇紧随其后，他无法飞翔，他便攀爬着那座直入云霄的中枢塔，蛇身盘紧塔身，向着翱翔于天际的应龙追击。 末日的幻影下，龙蛇狂舞。 科学与神话的界限于此刻模糊，这是颠覆人们认知的一幕，那些传说里的真的存在，并且就在他们眼前争斗。 可却无人在意，他们我行我素着，在末日之前，发泄着最后的疯狂。 孟醒将温如岚从自己背上放了下来，他们似乎已经不需要再逃跑了，因为他们注定，将死于末日的风雪。 路边的饮料贩卖机被人砸毁，人们争抢着其中存放的酒液，是醉生梦死。 温如岚看到了这一幕，他突然上前，在争抢的人群中抢了一瓶醉生梦死回来。 人们争抢时的神情凶恶又可怕，因为他们已经毫无畏惧，只想在醉生梦死的酒液中迎接死亡。他们争抢起来毫无留手，在这样的境地下，再珍贵的宝物，也比不上此刻的一瓶醉生梦死。 可温如岚的神情更可怕，可怕到令那些人情不自禁的松手，让他夺得了这一瓶醉生梦死。 他拿着酒回到了孟醒身边，孟醒呆呆的，在四座辅助塔被全部炸毁之后，他就是这么副表情。 他不想放弃，可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呆滞且迷茫，像是已经无法再对的任何事做出反应，直到温如岚在他面前打开酒瓶，并且仰头灌了一大半之后，扑向了他。 孟醒被扑的摔倒在了雪地上，他终于回过神来，就发现温如岚在吻他。温如岚趴在孟醒身上，有些狂乱，也有些急切的亲吻对方。 他不顾场合，不顾地点，只想在死亡将他们分开前，再多留存一点对方的温度。 浓烈的酒气从纠缠的唇舌中向着孟醒度来，虽然没有真正喝到酒液，但仅仅是闻着这样的香气，孟醒似乎也有些醉了。 醉酒让人舒适和愉快，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在这样的风雪中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哪怕很快就要死去，但在恐惧中死去，和在这样的迷醉中死去，后者明显更好接受一点。 醉生梦死...如果能一直沉溺于美好的幻梦之中，哪怕将在梦中死去，似乎也不赖。 孟醒几乎就要跟温如岚一起沉溺在这酒意里了，可他心中的最深处，却在呐喊着，抗拒着。 不要醉生梦死的活！ 孟醒用力推开了温如岚，温如岚却再次压了上来，孟醒也再次推开，他扶着温如岚的肩膀，让对方无法再凑近自己。 温如岚挣脱不得，他看着下方的孟醒，摇着头，带着些微哭腔的嗓音低声喃喃道：“结束了，孟醒......” 他脸上是灰败的绝望，他已经接受了这个结局。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末日。 可孟醒不接受，他扶着温如岚肩膀的手指用力的攥紧，他大声且坚定的喊道：“还没有结束！” “还没有结束！”他又说了一遍，他突然又将温如岚拉近自己，他将温如岚抱在怀中，让对方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不断地的重复着，说给温如岚听，也说给自己听：“还没有结束！” 片刻后，他再次松开手，他从地面上站了起来，他拉着温如岚一起。 他掌心突然多了一张卡牌，他将卡牌正面朝前，对着温如岚说：“我们往东走！去天之涯！去找新太阳！” “我们往东走！” 温如岚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视线从孟醒坚定执着的脸上移到了对方的手上，他看到了一张金色的卡牌。 雪花仍在飘落，可一切的冰雪，在来到这张卡牌周围时，都在热意下消融。 孟醒还未发动这张卡牌，可即便力量仍被拘束于这张ssr阶的卡牌之中，对方的热度却也止不住的往外溢散。 那是一只有着三足的，形似乌鸦的鸟。 三足金乌。 第109章 荒芜的雪原上，有一辆雪地车在疾驰。 它远离城市，远离人群，像是离群的孤鸟，朝着东方昼夜不停的奔走。 一切已经落幕，四座辅助塔被炸毁之后，仅存的中枢塔无法发挥效用，今日的日落之后，将是全人类的末日。 可孟醒说还没有结束，科学的体系在末日下坍塌，但神话的信仰还没有。 人类现在的科技不可能在日落前将辅助塔重建，人造的“金乌”已经陨落，那就去找真正的金乌。 那只传说中居住在东方，在临近东海的天之涯下的扶桑神树上，象征着太阳的神鸟。 它的光辉远非人造太阳可以比拟，它就是真正的太阳。只要找到金乌，这个世界，这个梦境，都会得到救赎。 神都在天界，这个梦境里没有金乌，但是孟醒说有，他抽到了第二张ssr阶的卡牌，跟之前的应龙卡一样，这张ssr也蕴含着天界某位神明的神力，卡牌的名字是——三足金乌。 只要他发动这张卡牌，金乌将出现在人间，它将成为新的太阳，照耀这片冰雪覆盖的大地。 可这张卡的使用条件又跟上一张不太相同，应龙卡的神力使用没有任何限制，金乌却有。 太阳在东方升起，金乌同样居住在东方，这里虽然没有供金乌栖息的扶桑神树，但有临近东海的天之涯。想要发动这张卡牌，必须前往极东的天之涯。 孟醒和温如岚连夜出发，在众人都在末日到来的绝望中醉生梦死之际，他们成为唯二清醒的两人，驾驶着雪地车，离开诺亚城，前往遥远的天之涯。 他们什么都没带，车上只装了几桶汽油，用来在漫长的路程中补充雪地车的燃料。 由孟醒开车，他不太会开雪地车，但他们去的地方是荒无人烟的雪原，技术已经不太重要了，他只需要校正方向，踩下油门，一刻不停。 温如岚坐在他的副驾驶，他的座椅被调低放平，身上还盖着孟醒脱下的外套。 现在是8月10日的早上八点，天刚蒙蒙亮，黯淡的太阳最后一次升起，这是一天的开始，万物在晨光中苏醒。 可温如岚却闭着眼，他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小憩。他和孟醒都是一夜未眠，孟醒的体力消耗甚至远比他要大，但在决定谁来开车，谁休息的时候，孟醒却连询问都不询问，直接做好了决定。 他平常很好说话，可一但强势起来，温如岚也丝毫没有办法。他只好听孟醒的话，躺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闭眼休息。 可他根本睡不着，他的脑子很乱，一闭上眼，各种各样纷乱的思绪就在他脑中涌动。 他想很多事，想自己半生的心血于今日覆灭，想突然出现在这重梦境中，怀揣着不同目的的无烬和封烨，又想他这一回的结局，他真的能逃脱末日吗？ 孟醒说的很坚定，他也确实拿出了可行的办法，但温如岚依然很悲观，时至今日，他已经跟孟醒共同走过了两个梦境，第三个梦境也行至尾声，可他们从未逃脱过天命的追捕。 一次都没有。 拼尽全力，也不过是留存着记忆，进入下一个无望的轮回。 孟醒从来不说，但温如岚清晰的感觉到了对方的厌倦和疲累。玩游戏也好，闯关也好，真正的乐趣都是在通关的那一刻，但若是在无数次的重复之后，一直通不了关，那这个游戏就毫无乐趣，并且令人厌倦。 温如岚害怕孟醒会放弃自己，但有些时候，他又希望对方放弃。 就像孟醒不说一样，这些内心的想法，他也从来都不说。 他悄悄睁开眼睛，侧头望着驾驶座上的孟醒。孟醒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在揉着眼睛。 他神情有些憔悴，眼睛里也布满着红血丝。 他真的很累了。 可他并不叫醒温如岚，让睡了一阵子的温如岚跟自己换班，他只是独自撑着，一切的伤痛，苦累，他都吞到肚子里，半分都不吐露。 就像在这无尽的轮回之中，他从来不说要放弃一样。 温如岚静静的看着他，在孟醒又一次揉眼睛时，他突然开口：“我睡的差不多了，我们换换吧。” 说话时，他还似模似样的打了个哈欠，一副刚刚睡醒的样子，虽然事实上他一分钟都没有睡着。 孟醒没有反应，过了片刻，他才意识到温如岚在跟自己说话，他转头看着温如岚时，眼神有些迷离，已经无法聚焦。 温如岚不等他回应，直接拔了车钥匙，让车辆熄火，同时，拉起了手刹，打开车门，强硬的让孟醒跟自己调换位置。 孟醒没有再坚持了，他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他们换了位置，只是在换位置的时候短暂离开了一下车舱，但再进来时，两人都打了个哆嗦，他们将暖气开到最大，缓了片刻，才终于让体温恢复正常。 太阳挂在天空，却已经衰败的感觉不到热度。 而这样寒冷的低温还会不断降低，太阳从东方升起，向西方落去。白天很短，他们的所剩的时间也很短。 温如岚不再停留，他踩下油门，朝着那不知道还有多远的天之涯进发。 而孟醒躺在了他刚刚躺过的副驾驶位置上，孟醒几乎是在躺在座椅上的一刻，就昏沉的睡了过去。 温如岚要看着前方，雪原上虽然没有人，但是却可能会有挡路的障碍物，他不能移开视线。 但是在看着前方时，他却也用调整后的后视镜看着熟睡的孟醒。他看着对方安静的睡颜，孟醒只有在睡着的时候，那些眼角眉梢的凝重才可以稍稍退去。 睡梦中是安稳又祥和的，远不像现实那样残酷。梦里没有末日，没有风雪，如果一生都能沉溺于美梦之中，该有多好。 可梦总是要醒的。 再美好，也仅仅是虚假的幻影。 人不能一生都沉溺于虚幻的梦中，即便他是掌管梦境的神。 “孟醒，梦醒......”温如岚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很多事，或许早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该懂了。 他懂的也不算晚，只是因为他的私心，他一直无法做出决定，但眼下，他似乎有了迈出这一步的勇气。 仅仅是微弱的勇气，他依然害怕，依然动摇。 而孟醒深陷梦中，对温如岚的心事无知无觉。 雪地车在雪原上奔驰，渺小的像是苍茫大地上一片黑色的雪花。孟醒睡了很久，再次醒来时，他们已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 睁眼看到光线如早上那样蒙昧时，孟醒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只睡了很短的时间，但在他反应过来后，就意识到，这已经是傍晚了。 他惊的从平放的座椅上一坐而起，连忙询问一旁开车的温如岚：“我们到哪里了？” 他很着急，虽然无论是无烬还是封烨都没有追着他们离开，但如果在日落之前，他们没有赶到天之涯，结局依然是死于末日的风雪。 可与他的着急相反，温如岚一点都不着急，他甚至还踩了刹车，将车辆停在了原地。 就在孟醒急的要去跟他换位置的时候，他看着前方高耸的悬崖，回答了孟醒的问题：“这里是天之涯。” 孟醒怔了一瞬，随即跟着温如岚的视线看过去，在经历一昼夜不停的行程之后，他们驱车达到了天之涯。 这是东海的入海口，悬崖下就是奔涌不息的海水。 但那是往常，末日之下，海水早已在低温中凝固，悬崖下没有浪涛，只有耸立的冰川。 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但他们的旅程还没有结束，卡牌依然不能使用，想要寻得新的太阳，就必须得爬到崖顶。 孟醒不敢耽搁，虽然从时间来看，距离太阳完全落下，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足够他们爬上悬崖。 但凡事都有意外，他们所要面对的意外还特别多。 他和温如岚一前一后的下了车，下面的路雪地车已经无法行进了，他们只能靠走。 温如岚想要自己走，但是孟醒却不由分说的，将他背到了自己背上。 没有得到静养的脚腕伤势在加重，咬着牙也可以走，但每一次迈动伤腿，都一定会感动疼痛。 温如岚很擅长忍痛，他可以做到不吭一声，甚至面不改色。但孟醒无法忽视他的痛苦，他执意的背着温如岚走完这段最后的路。 温如岚没能拒绝，他又一次趴到了孟醒的后背上，一如往常的宽阔和有力。 雪一刻不停，从时间走入8月10日开始，这场大雪就再没有停下，好似一定要冰冻起这世间的一切生灵，它才肯罢休。 风雪中，他们一起前行。 路并不好走，又滑又陡，孟醒在保持速度的同时，还要小心脚下的冰棱。他不能出错，一但滑落，不光是他会滚下山坡，温如岚同样会。 温如岚揽着孟醒的脖颈，用自己的体温，为对方在风雪中保暖。孟醒会因为悬崖的陡峭担心害怕，他却完全不会。 有孟醒在的时候，他似乎什么都不会怕。 雪地上，孟醒一步一个脚印，坚定且执着的渐渐接近着崖顶。 而温如岚也一步步强化着自己的决心，他的害怕因为孟醒而消散，他的动摇也在孟醒的坚定下凝固。 终于，驶过漫无边际的荒原，跋涉过不知多远的路途，在日落前的十分钟，孟醒到达了崖顶，温如岚的心也坚定如铁。 孟醒看着崖下一望无际的冰原，那些冰层下，是凝固住的本该奔涌不息的海潮。 温度降的太快，海水在凝结之前，还在涌起波澜，眼下从崖下往下眺望，还能依稀看到海浪起伏的弧线。 这里就是极东了，是山川的尽头，是天之涯。 孟醒确认自己到达了目的地，便将温如岚从背上放下。 他稍微喘了口气，正想拿出卡牌，温如岚却突然从他面前走过，他向崖边走去。 孟醒愣了一下，随即在温如岚站在崖边时，连忙拉了一下温如岚的手。 “小心别掉下去！”他喊了一声。 温如岚随意的点了点头，他并不是很在意自己会不会掉下去。 他只是想看看风景，他示意孟醒放开自己，孟醒却并不放，他牢牢的攥着温如岚的手。 温如岚没办法，只得稍微往后退了几步，离悬崖有了一段距离，孟醒终于肯稍微放松一点力道。 他仍然握着温如岚的手，不是不放心，而是因为对方的手很冷，他想要帮对方暖手。虽然他也好不到哪去，末日的寒潮即将降临，温度低到可怕。御寒的衣物已经起不到多大效果，他和温如岚的体温都低到临界点。 但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 孟醒将卡牌取出，绘着金乌的卡牌刚一出现，周围那些风雪就被外散的热意所融化。 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风雪无法靠近金乌所在的地方。 这范围并不大，因为金乌的力量还封印在卡牌之中，等到孟醒使用它时，它才会真正散发出，温暖世界的热度。 没有人会在末日下死去，不需要做残忍的一亿名额抉择，金乌的力量足以辐射全世界。 这一切，只需要他发动卡牌就好了。可在他真正发动前，温如岚却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孟醒，这张卡是哪来的？” 他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孟醒很不解，但还是回道：“系统给的啊。” 他明明早就将系统和外挂卡牌的事跟温如岚说过了，可温如岚依然在问，而且，温如岚的下一个问题，让孟醒愈发不解了。 “真的有系统吗？”温如岚问。 “当然...”孟醒想也不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因为这本来就是既定的事实。可他的笃定，在看到温如岚深邃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时，慢慢没了踪影。 他想说“当然有”，可那个“有”字，不知为何，他说不出口。 他不说话了。 温如岚却在说，他说起孟醒平常使用卡牌时的疑点：“抽卡是随机的，没有规律的，可你每次抽到的卡牌效果都恰到好处。” “不是的，我明明也抽到过很多废卡.......”孟醒试着辩驳：“而且系统本来也是会根据游戏环境设置不同的礼包的，可能它会根据玩家的困境来设置不同的卡池呢？” “那在上一重梦境中，我帮你抽卡那次，我说我希望你会出货，你还记得吗？”温如岚又问。 “记得啊，你一说我就连出了三张sr，你的话果然很管用...”孟醒像是找到了反驳的证据，脸上现出了一抹笑容。 可温如岚却在下一刻说：“可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你什么都抽不到。” 孟醒怔住了。 温如岚不管孟醒的怔愣，他继续往下说，说一个无论是他，还是孟醒，都早已心知肚明的事实：“抽卡的几率，或是功用，一直都跟着你的心意运转。” “系统提供的道具有改变梦境规则的能力，这是梦泽君的梦，除了天，还有什么东西能比他更强大呢？” “没有。”温如岚自问自答：“梦泽君已经是梦境的主宰，除了天，没有任何神或魔可以在梦境中压制他。”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孟醒松开了温如岚的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像是想要逃避温如岚接下来的话。 可温如岚却进了一步，他不让孟醒再逃避下去，他有些残忍的，揭破那个孟醒一直自欺欺人的真相。 “孟醒，没有什么系统，这也不是游戏。” “不要再骗自己了...”他对孟醒说：“你才是梦泽君。” 第110章 诺亚城中，人类的战斗已经停止了，争斗没有意义，反正日落之后，无论敌人还是友人，都会在风雪中凝固。 军人们放下武器，跟着其他癫狂的人群一样，在末日下疯魔。 可还有一处战斗在继续，龙与蛇在城中争斗。他们从天黑打到天明，又从天明打到天黑。 虽然还没完全黑下来，天际还有最后一丝光亮，但距离日落，也已经很近了。 他们也从一开始的人形双双变成原型，龙蛇在空中纠缠，撕咬。 他们互不相让，也互不留手，招招凶险，招招致命。 但突然的，这紧张纠缠的战局，有一方主动退出。 无烬重新变回了人形，他站立在高耸的中枢塔之上，风吹起他的衣摆，是大大小小的破洞。他看着自己身上在战斗中被损坏的衣物，不由对着在悬停在空中，爪牙峥嵘的应龙抱怨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下那么重的狠手干什么？” 玩笑？封烨看着自己龙身上残缺的鳞片，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冷哼。这些新添的伤痕又深又狠，有几处已经直逼心脉。就想他杀无烬一样，无烬同样想杀他。 可无烬却摇了摇头，像是对封烨的误解很无奈：“封烨，你一心想杀我，我却从来都不想杀你。” “你刺穿我心脏两次，我只是想给你点教训而已。”无烬又扬起了微笑，笑容中有无奈也有包容，像是兄长在教训不听话的幼弟。 他这副总是以哥哥自居的论调封烨非常厌恶，他跟无烬虽然是光暗同生的关系，却绝不是兄弟。 但他也没有继续发动攻击，因为无烬的下一句话：“我其实是在救你啊，封烨，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他这句话比先前那句还离谱，分明是他挡了封烨的路，阻止封烨去杀死温如岚。若不是他横插一杠，封烨或许已经得手了。 正常人听到这样的胡言，应该是不屑，而非感谢。封烨自然没有感谢，但不屑，他同样没有。 他变回了人形，凌空而立，跟高塔上的无烬遥遥的对望。 无烬一见封烨这样的表现就明白了，他勾着唇角，挑明道：“封烨，其实你也已经知道了吧。” “知道这个梦境的真相。”他转头看着东方，那两个人逃亡的方向。 封烨也看着那里，他的目光悠远又深邃，并没有之前的凛冽杀意。 他其实并不想杀温如岚，这个梦境中的温如岚也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还是个拯救末日的科学家。只是结束这个绝望的梦境的唯一办法，就是叫醒梦的主人，而想要叫醒梦的主人，就必须打破让对方沉溺梦中的妄想。 但这个举动却也非常危险，因为这里是梦境，梦泽君的梦境。 梦境中的规则跟外界不同，外界的强横在梦境中也并不通行。 想要强行唤醒一个不愿醒的人，尤其对方还是梦境最强的掌控者，所遭遇的反噬会非常可怕。 无烬已经领教过这个后果，他的能力在梦境的法则下被剥夺，在梦泽君的神力下，他被万箭穿身。 即便在现实中，他是强横到天道也无法奈何的巨蛇，但在梦境之中，他却在梦泽君制定的规则中不堪一击。 这是主场优势，梦泽君本身并不善战，但只要身处三千梦域之中，就没有任何神或魔可以战胜梦泽君。 他只需要心念一动，就可以复制、剥夺别的的力量，他是梦境的守护者，也是梦境的法则。 哪怕他在自己编造的谎言中忘记了身份，但对力量的掌控是一种本能，在封烨举剑指向温如岚时，梦境的规则就开始改变了。 在孟醒掌中藏着的那张方寸大小的卡牌之中，有可怕的力量在凝聚，可怕到即便封烨是有战神之名的应龙，也在这股力量下感到很重的压力。 他并没有自信能在梦境中战胜对方，他在冒险。 “封烨，你还是太心软了。”无烬突然又叹息了一声，他遥望着东方，看着万里之外的天之涯：“这个梦境已经行至尾声，梦泽君的力量也已经在轮回中耗尽，他对梦境的掌控已经远远无法与全盛时相比了，无论成败与否，梦都要醒了，你何必非要提前几个小时去叫醒他呢？” 因为...封烨没有说话，但他自己心里却有答案。这个梦太绝望，他不愿这个梦再继续下去。继续下去，不会有救赎，只会有更深的绝望。 梦泽君在试图挑战天道定下的，构成世界运行的最基本的秩序，那是不可撼动的铁则，天道绝对不会让他成功。 封烨想要提前打破这个梦境，在最大的绝望到来之前将一切终结，虽然这同样是绝望。 不过在封烨准备冒险与梦泽君一战之前，无烬出来阻止了他，他表面上是阻止封烨对温如岚动手，却也是在阻止梦泽君对封烨动手。 当然，他出手的目的，未必是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救封烨。封烨对无烬的秉性再了解不过了，无烬看起来随心所欲，行事没有逻辑，但其实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朝着他那个千万年不变的执念前进。 他要取天道而代之。他在这个梦中停留，一定是找到了什么对他的目的有助益的方法。 “你到底想做什么？”封烨猜不到无烬的想法，他选择直接出声询问，虽然他知道无烬大概并不会告诉自己。 无烬也果然没有回答，他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这个重要吗？” “你也不必把我想的那么心机深沉，也许我只是单纯的想旁观一下与天命对抗的结局呢？”无烬微笑的看着封烨，就像封烨了解他一样，封烨脑子里的想法，他也大概都能猜到。 无烬倚着身后的高塔，他抱着手臂，语气玩味又兴奋：“天定的规则，到底能不能改变呢？” “梦泽君。”他念着这个名字，随后将视线转向东方，西方的太阳越沉越低，在人间的光热散尽之前，在极东的天之涯，是否会有新的太阳升起呢？ 他拭目以待。 封烨同样，他们没有再争斗，只在末日的风雪中，一同凝望东方，等待最后的结局。 而在他们视线凝聚的地方，孟醒久久没有动作。 他已经完全呆住了，因为那个名字，温如岚说他才是梦泽君。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荒唐且不可理喻，他怎么会是梦泽君呢？系统也明明一直都存在，这就是个游戏。 这怎么...怎么会是假的呢？ 他应该非常笃定，但事实上他却非常慌乱，慌乱的去向系统求证，可系统却再不会出声了，在编造的谎言被直白的挑破之后，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梦泽君吗？ 不，他其实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比温如岚还要早。一开始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有虚假的经历和身份。 但在第二重梦境结束，系统说出能改变梦境规则的只有比梦泽君更强大的人之后，他就开始对能改变规则的系统有了怀疑，那段在域外之梦中看见的记忆片段更是让他的怀疑进一步加深，到了第三重梦境的结尾，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可就像他一开始会有一段虚假的经历和身份一样，知道之后，他依然是做同样的选择。选择闭耳塞听，对愈来愈明显的真相熟视无睹。 失忆前的他给自己编造了一段谎言，失忆后发现真相的他选择强化这段谎言。 他给一切的漏洞找着理由，哪怕他的理由非常可笑。他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甘愿当一个在谎言中沉沦的傻子。 因为真相太残酷，残酷到他不愿去面对。 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只有孟醒知道答案，但他不会说，他为了逃避真相甚至编造出这样一段荒唐的谎言，他又怎么会亲口说出来呢。 可即便他不说，温如岚却也已经知道了。 “孟醒...你为什么要叫梦醒呢？”温如岚叹息着，疑惑着：“明明你才是最不清醒的人了，在虚假的幻梦中无法自拔，再没有比你更不清醒的人了。” 在上个梦境中，无烬的话已经无意中将孟醒一直逃避的真相挑破，他对着温如岚说：“幻梦中没有真实，除你我之外，皆是幻影。” 可事实上，他说话的对象是梦泽君，那时他误以为温如岚是梦泽君。 对象错了，话却没错。除了梦泽君和那些梦外来的人以外，幻梦中，只有幻影。 “我已经死了，对吗？”温如岚轻轻道。 天衍四九，处处留一线的天道为何对他那样绝情，为何他一定要死在8月10日，因为生死的规则不容违背，也不容挑战。 他终于将最残忍的真相挑破，孟醒呆愣的神情一下变了，变得极度的痛苦，他用力的摇着头，拼命的否定：“不！不是的！只要你能在梦中活过8月10日，你就可以在梦域中永远活下去！” 他有改变梦境规则的能力，生死的规则，同样包括在内。现实的生死他无法改变，但只要将对方的灵魂带入梦中，他就可以让死人复生。 但已死之人绝不能复生，在梦中也不行。 这是维持世界运行的最基本的几大铁律，像是时间不可逆转，生与死的界限也不容跨越，天道会穷尽一切的追捕他们。 他们注定失败。 孟醒此刻的神情让温如岚不忍，不忍再说下去。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他狠下心肠，用尽量平淡的语气继续问道：“这是第几次了？” 这是第三次梦境轮回吗？不，不是的。孟醒表现出的种种细节和举动，都证明他们已经相遇过不只三个梦境。 但答案是第五次吗？ 也不是的。 这是孟醒记忆里的第五次，但在他那份被忘却的记忆里，他们经历过的轮回要比这要多的多，是几十次，几百次，几千...... 三千次。 梦有三千重，这已经是第三千重梦境了。 所以孟醒的力量才会如此衰弱，他不是不想使用外挂卡牌，是他已经没有力量来使用了。 所以这个梦境才会这样绝望，因为在这个虚假的谎言中，他心底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也知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孟醒不说话，但他痛苦到令温如岚心碎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如岚不由柔和下眉眼，伸手轻轻的抚着孟醒的脸。 “很苦吧？”他问。 孟醒想说“不苦”，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嘴的苦涩。 苦吗？ 苦。 太苦了。 苦到他此刻说不出任何一个“不”字。 在三千次轮回之中，一遍遍的看着温如岚在自己面前死亡，无论做怎样的努力，怎样的挣扎，都无法改变既定的天命。 他颤抖着嘴唇，终究是一言未发。 温如岚看在眼里，他伸手拭去孟醒眼角的泪痕。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在一起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在那个孤寂的夜晚孟醒需要一个人拥抱陪伴，而他恰好在，还是因为爱呢？ 温如岚觉得是前者，他一直觉得孟醒不爱他，或者说，不像他爱孟醒那样爱他。 但其实不是的...其实不是的啊... 如果不爱，又怎么会愿意在三千次轮回之中无望的挣扎，又怎么会愿意为了他与天命作对呢。 温如岚很开心，开心喜欢的人也像他一样，喜欢着自己。也很难过，难过孟醒要遭遇这一切。 但幸好，就要结束了。 他的手指从孟醒脸旁滑落，他握住了孟醒的手臂，他从孟醒身上汲取着力量，和说出那句话的勇气。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用了很大的力气：“孟醒，梦该醒了。” 他说着梦醒，可他的手却握的死紧，像是一辈子都不愿放开对方一样。 他也确实说过，绝对不会松开对方，死都不会。但在下一刻，他自己违逆了誓言，用更大的力道，将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从孟醒的手臂上掰开。 他说：“放弃吧。” 他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接触了，风雪突然加重，呼啸着从他们中间穿过。 孟醒怔怔的看着温如岚，他想要追上去，再次触碰对方，可这一步之遥的雪地，却远的像是天堑。 风雪成为苍茫的幕布，隔绝着生与死。 在愈演愈烈的风雪中，8月10日，也迎来最后的落幕。 天际的最后一丝光线消散，大地被黑暗所笼罩，像是吞没一切的怪兽，寒潮和黑暗一起席卷大地。 骤降的寒冷让孟醒醒过神来，他的大脑已经被冻到麻木，麻木之中，他无暇去想温如岚说的那些话，他只想要发动那张金乌卡，做最后的挣扎。 可就在他将手指放在卡牌上之际，风雪突然开始减小了。 有光从天际出现。 不是太阳落下的西方，而是他们眼前的天之涯。 在世界的极东，突然传来一声嘹亮的鸣叫，是鸟鸣。 冰雪在消融，有着三足的神鸟在天之涯下飞起，它周身环绕着烈焰，它甫一出现，冰雪就像是遇见了克星，在顷刻间消融。 海面上传来冰块的碎裂声，海水冲破冰层的束缚，再一次开始奔涌，被寒潮和黑暗笼罩的大地在复苏，新的太阳出现在了极东，末日不再，春天重临。 温如岚转过身去，看着这在自己身后升起的太阳，看着光芒中那只挥动着翅膀的金乌。 暖意将他环绕，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个微笑，他张开双臂，拥抱阳光。 冰雪的末日得到救赎，他们苦苦寻找的希望终于到来，可孟醒脸上却是巨大的恐慌。 他拿着卡牌的指尖有些颤抖。因为他并未发动这张卡牌，金乌的力量也依然被封印在卡牌之内，眼前的这只金乌，不是由他的力量形成的。 他的恐慌不是没有道理的，在春回大地，万物苏醒之后，像是分裂一样，太阳的光热突然一分为二，天际出现了两个太阳。 是两只金乌，它们的光热并不因为分裂而减小，反而跟之前一样强盛。 两倍的强盛。 冰雪完全失去了行踪，两只金乌的光热没有任何冰雪可以抗衡。 天有些热了，两个太阳的出现，让温暖的春天一下变成了炎热的夏天。 但这仍不是结束，两只金乌再次开始分裂，它们变成了三只，四只，到最后的九只。 九只金乌环绕于天之涯，围拢着崖上的两人。 天现九日。 在太阳熄灭的末日，冰雪冻结大地前的最后一刻，希望降临，金乌出现。 如果只有最开始那一只的话，那么末日就真正得到了拯救，可一下出现了九只金乌，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末日了。 像是传说中的神话一样，刚刚恢复了流动的河流在九只金乌的热量下开始蒸发，大地龟裂，森林燃起大火。 汗水浸透衣衫，可将衣衫脱去，裸露在外的皮肤又被太阳烫伤，浑身的麻痒，在无孔不入的光照下无处可逃。 在距离金乌最近的天之涯，这样的感受还更加深刻一点。 无论是孟醒还是温如岚，都在这样的热度下感到痛苦。 可他们却也都没有动作，温如岚再次转过身，他看着一步之遥的孟醒，目光中有眷恋，有不舍。 但他始终未曾回去，他只是默默的看着，等待那最后一个太阳的升起。 九只金乌可以给世界带来巨大的灾难，但让这个世界真正覆灭，还需要第十只金乌。 第十只金乌在哪？ 在孟醒手中的卡牌里。 孟醒半跪在地，左手用力握着右手的手腕，他咬紧牙关，拼尽全力的压制那只在卡牌中挣扎着想要冲破封印的金乌。 那股力量已经不受他的控制，被天道所接管。 他透支自己最后的神力，将第十只金乌围困于卡牌里，金乌在卡牌里发出不甘的啼鸣。 天之涯周围的九只金乌一起挥动双翼，抬颈鸣唱，喝应呼唤着它们最后的同伴。 十声鸟鸣汇聚在一起，彼此的光热互相勾连、加强。 在骤然爆发的白光之中，第十只金乌冲破卡牌的束缚，飞入空中。 它成为圆圈的中心，九只金乌环绕在它身侧，共同悬浮于天际。 十日凌空。 世界在十日下燃烧，山川大地都燃起熊熊大火。 人体也在燃烧，骨骼，肌理，都在十日的热度下消融，连灰烬都不留。 8月10日，温如岚死于末日。 孟醒人类的形体也在日光下覆灭，可他身为神的意识依然留存着，他仰头看天，他听到了声音。 不再是系统的声音，而是某种更冰冷，更威严，更不可撼动的声音。 那是天地间亘古不变的秩序，是天命最后的宣判。 “游戏失败。” 第111章 第十只金乌出现之后，天地中只有炙烈的白色。 炙烈到即便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封烨和无烬，也需要抬起手臂挡在眼前，躲避这灼人的光焰。 十只金乌在天之涯上啼鸣，第三千重梦境也在烈日下湮灭。 梦中的一切，山川也好，河流也好，或者那些在末日中挣扎痛苦的人，都在封烨眼前定格，然后碎裂。 刚刚还真实的世界转眼变成了无数的碎片，那些风雪和绝望，都在碎片中远去。 封烨完好无损，因为他并不是梦中的幻影，梦境的崩碎不会对他有影响。 至于无烬...封烨转头看着身侧，他已经找不见无烬的踪影。 无烬同样是梦外之人，也同样不该受到影响，但此刻却不见了。无烬来到这个梦境里的目的封烨猜不透，他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里，不过他现在并不准备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 他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是最后一重梦境了，在所有的梦境都被毁灭之后，按理来说，就该醒过来，回到现实世界中。 但在梦境崩碎之后，封烨看到的却是一片空无的白色，这里仍然不是现实。大小不一的碎片在这片白茫的空间里漂浮，很多很多，数也数不清。 这里是梦泽，真正的梦泽。 天界众神都有各自的领地，就像封烨居住在天界以南的南海，梦泽君的领地则是位于西北的一片大泽，名曰梦泽。 梦泽到底是什么样子，很少有人知道。 因为这里常年都环绕着茫茫白雾，从外部无法窥探内里的情形。而想要进入其中一探究竟吧，却不得其入口。 这白雾遮蔽了视野，也蒙蔽了感官，进入其中的人看不清东西，也辨不清方向，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通，最后又一头雾水的离开白雾。 这白雾是一种结界似的屏障，这种屏障也并不罕见，像是封烨所在的南海，也有类似的屏障。外界的生物无法跨越海上的迷雾到达蓬莱仙岛，只有在天空飞翔的鸟类可以，所以蓬莱仙岛上没有任何走兽，只有鸟类在此栖息。 但是梦泽又不太相同了，梦泽外的这层白雾不允许任何人的进入，除非得到主人的邀请。 而梦泽君又不是热情好客的神，他非常神秘，即便是同在天界的众神，真正见过他的也很少很少。 封烨属于没见过的那大部分，他只听说过西北大泽里有这么一位掌管梦境的神，却从未真正见过梦泽君。 这也跟他的居住地在南海有关，两边相距太远，平日不会来往。但是跟梦泽毗邻的同处西北的神，竟然也没见过梦泽君，这其实是不合常理的。 天界众神虽然大多孤僻，喜欢独来独往，但独来独往到连邻居的面都没见过，也属实罕见了。 即便再宅的神，也不会一直待在自己的领地里，总有出去转悠转悠的时候。 但是梦泽君不出去，他从未离开过梦泽。他常年都待在这片有白雾环绕的大泽里，不跟任何人或神来往，像是个孤僻的怪胎。 封烨也对梦泽君的这种举动有些不理解，但是他亲自见到了梦泽内部，见识到了梦泽君的三千梦域之后，他才知道对方为什么从来都不离开梦泽。 梦泽君并不孤僻，也并不宅，相反，他去的地方非常非常多，游览中见识的人也非常非常多。多到天界之中大概没有谁敢跟他比见得多，走的远。 只是他的旅行并不在现实中进行，他只在梦中游历。 梦泽君是掌管梦境的神，他本身就介于虚与实之间，在现实中他的神力会受到很大的限制，而且就像在海底生存的生物不习惯陆地的干渴一样，他也不习惯束缚重重的现实世界。 梦境才是他的领地，他也常年都待在梦中。而梦泽，则是梦境和现实的一处中转站，或者说，连接点。 白雾之中是通往梦境的通道，也是存放三千梦域的虚与实的间隙。梦泽之外，便是现实，而踏入梦泽，便是踏入了虚实之间。 在这处名为梦泽的白茫的空间里，三千个映照着不同的现实世界的梦域互相平行且独立的存在着。而梦泽君，平日里就在这三千梦域里不断的穿行，他的本体虽然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天界的梦泽，但事实上，在梦域里，他游遍天下。 可封烨现在已经看不到哪怕任何一重梦境了，他只看到漂浮在梦泽之中的，无数的碎片。 这是梦境的碎片，三千重梦境被天道一重重击碎，梦境崩溃之后，只余残片在梦泽之中漂浮。 原本的梦泽或许是美丽的，三千重有着不同景象人文的梦境同时存在，绚烂又多彩，但此刻，这里已经成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封烨在废墟之中行走，他想要去找到醒来之后的梦泽君，可梦泽太大，他走了许久都不见人影。 他便变回原型，黑色的巨龙腾空而起，羽翼扇动的旋风卷动了漂浮在原地的碎片，像是弥漫的沙尘。 封烨一直往前飞，梦泽中辨不清方向，他只是随便选了个方向。他的运气不错，飞了半个时辰之后，他在这片白色之中看到了除了碎片之外的东西，是一座宫殿。 沧桑古朴，充满威严的宫殿。 宫殿虚浮于空中，门口的廊柱足有百米高，即便封烨是原型，在这样高大的宫殿下也通行无碍。 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变回了人形，他从宫殿的正门处进入，穿过曲折的回廊，他看到了一片露天的舞池，舞池之中是许多身材曼妙，容貌精致，正翩翩起舞的女子。 封烨扫了一眼数目，正好三千名舞女。 人间有三千佳丽的说法，那一般是指皇帝的后宫。 不过这个三千仅仅是个泛指的虚数，封烨就没见过哪个皇帝的后宫真的有三千名之多。 不过梦泽君有，这些舞女倒也不是真正的后宫，她们都不是真实的人，而仅仅是梦泽君神力构建的幻影，就像这一座宫殿一样，都是梦泽君根据人类的想象幻化出来的。 虽然他常年在不同的梦域中游历，但旅途累了，也总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便为自己在梦泽里造了个居所，他是梦境的掌控者，就好比人间的帝王，三千梦域，都是他的疆土。那么他的居所，自然也该有人间帝王的气派，于是便有了这座宫殿，宫殿里又有了三千名服侍他的侍女。 在舞池之后，就是一个矗立在高高的台阶上的王座。封烨大概能想象到，在梦泽君旅途疲累，返回这里的时候，对方便坐在高台上的王座之上休憩，休憩的同时还能顺道观赏这三千名女子在他面前献舞。 三千佳丽，只为他一人舞。 何等的自在。 可此刻三千佳丽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封烨抬眼望去，高台上的王座却空无一人。 反倒在王座下的台阶之上，有一个男人坐着。 他面容英俊，身着华丽的长袍，头顶束着威严的发冠，无论是服饰还是气度，都彰显着他宫殿主人的身份。 可他并不像往常一样在王座上坐着，反而不顾衣衫的整洁，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 封烨走向舞池，他在三千个起舞的女子之中穿过，女子舞动的裙摆在他眼前拂过，他不为所动，他径直来到了台阶前，在十步远的位置站定。 他看着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他认识对方，他们不久前还打过交道，甚至差点刀兵相向。 可现在他们都没有再动手了，因为一切都结束了。 男人的视线直视前方，像是在看着三千佳丽为他献舞，可再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眼神并没有聚焦。他一动不动，瞳孔中毫无神采，对封烨的到来也毫无反应，像是失去了灵魂的雕塑。 他是孟...不，他是... “梦泽君。”封烨唤出了这个名字。 孟醒真正的名字。 梦泽君终于动了，他抬了下眼皮，抬头看着封烨。他的眼睛像是没有波澜的死水，他对封烨的到来不感到意外，也并不在意。 他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你来了。” 他并不怨恨封烨，虽然封烨试图杀死温如岚，但他其实也知道，封烨做的是对的，他才是一直做错的人。 生与死的规则不容违背，作为天道所创造的神明，对于天道设定的维持世界运转的规则，他也非常清楚。 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犯了错，并且知错不改，一错再错。 曾几何时，他也未曾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为了一个凡人与天道对抗，哪怕自己的三千重梦域被一重重击溃，力量越来越衰弱，他也不肯回头。 旁人或许会被幻梦蒙蔽，但他是梦境的掌控者，任何幻梦都无法蒙蔽他，或者令他沉溺，他很清楚虚与实的界限。 他明明应该是在幻梦之中游历，却万事不过心，比任何人都要清醒的梦泽君才对。 在遇到温如岚以前的千万年，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一切的一切，就像是注定的劫数，他这个本该最清醒的人，却成了最不清醒的人。 往事如云烟，在他眼前一一掠过，翻卷的回忆之中，梦泽君再次开口：“你想听故事吗，封烨？” 他不等封烨回答，就自顾自说了起来。 他不在意封烨的到来，也不在意封烨听不听，他只是想要找个人说出来。 在温如岚死后，他已经一个人太久太久了。 他没处可说。 封烨没来得及回答，但他也并没有打断对方，他静静的听着，听着梦泽君讲起他是如何爱上一个凡人的过往。 第112章 他第一次遇见温如岚，是在温如岚八岁。 对于人类来讲，这是很稚嫩的年纪，对于神来讲，则更加稚嫩了，毕竟作为在被天道创造的用来守护梦境的神，梦泽君已经活了千万年了。 如果将年岁比做江海，那梦泽君的就是涛涛大河，此时的温如岚只是一滴渺小的水滴。 大河本不该注意水滴，因为这世上有无数的水滴，同样的渺小，同样的不引人注意。 可温如岚这滴水，又有些不同。 那时梦泽君正像大部分时候一样，在梦域里游历，他刚刚从上一个梦境里离开，身上还带着仲夏夜绚烂的烟火气。 他勾着嘴角，回忆着刚刚看到的烟花。焰火升上天空，在最高点炸裂，散射出绚丽的流光，点亮了漆黑的夜幕。 这是非常美的景象，美到他此刻还在回味。但烟花一闪即逝，绚丽是绚丽，却只存在一瞬。 同样的，在他心里，也只存在一瞬。 他的心像是沙滩，宽阔平坦，包容万物，但也留不住任何东西，潮水一来，便将之前的痕迹磨灭了个彻底。 在离开上个梦境之后，他很快将焰火遗忘，转而去寻找新的有意思的梦境。 还没决定好去哪里，梦域中突然有一股异常的波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像是梦魇，又不太像梦魇。 梦魇是一种魔物，寄生在凡人的梦中，将其转化为噩梦，并且在噩梦中戏弄、吞噬梦的主人。 梦虽然是虚幻的，但本质上也是人类的一部分，梦跟梦的主人紧密相连，普通的噩梦还好，顶多是半途吓醒，觉没睡好，醒了也就醒了，但是由梦魇这种外来的魔物造成的噩梦，却很可能对梦的主人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乃至危及性命。 在梦域刚刚诞生的时候，梦魇这样的魔物很多很多，成群结队，各个张着流着涎水的大嘴，舞着丑陋的爪牙，觊觎着凡人的美梦。 但是随着天地的法则日渐完善，天道创造了主管梦境的神，也就是梦泽君之后，这些魔物就再难动手了。 梦是零碎的，每一个梦对应的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想要挨个给他们施加守护，很有难度。 但是梦泽君拥有梦域，整整三千重梦域。每一重梦域都对应着一个现实的世界，梦域就是现实世界的投影，而当前世界的所有零碎弱小的梦，都被承载于梦域之中。 这就像是以一个世界为单位，将世界内所有生物的梦境套上了一个巨大的保护罩。保护罩由梦泽君的神力构成，将那些吞噬梦境的魔物阻挡在梦域之外。 同时，梦泽君还会时不时去扫荡一番这些梦魇，多年下来，梦魇的数量锐减，减到踪影难寻，他已经很少会在梦域中察觉到梦魇的气息了。 跟梦魇打过那么多回交道，梦泽君对梦魇是很熟悉的，能在察觉对方气息的第一时间辨认出对方。 但这一回察觉到的气息让他难以辨认...怎么说呢，从力量的表现形式来看跟梦魇很像，阴郁、黑暗且压抑，但是力量的总体大小...他就没见过这么弱小的梦魇。 梦魇被阻挡在梦域之外，但神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梦泽君掌管三千重梦域，他不可能将梦域的每一个地方都保持的同样坚固。 梦域有薄弱点，而那些薄弱点如果被梦魇发现，而那只梦魇还正巧实力很强的话，就可能穿过梦域的保护，攻击吞噬那些梦域中的梦境。 梦泽君在三千梦域中游历的同时，也在巡视。他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以便在梦魇入侵之时及时将对方驱逐消灭。 但这个入侵的次数其实很少，因为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梦魇的实力要足够强。梦魇都快绝迹了，能有这么强实力的更是几百年不见一个，所以大部分时候，梦域中都是安静平和的。 此刻突然冒出了一个类似梦魇的气息，而且实力弱到不可思议，完全不符合梦魇入侵的条件。梦泽君很疑惑，并且怀疑是不是梦域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漏洞，以致于让这么弱小的梦魇都可以入侵梦域。 他凝眉思索了一阵，决定去一探究竟。 他顺着对方的气息来到了那一重梦域，又在梦域无数的梦境里找到了对方所在的梦境。 到眼前一看，饶是见多识广的梦泽君，也不由感叹一句，这梦魇弱归弱吧，胃口倒不小，竟然一口气入侵了五个梦境。 其中一个还不是人，而是一只狗的梦境。梦境有强弱之分，作为万物之长，人类的梦境要比动物的强大，也更美味，梦魇一般是不会对动物下手的，它们更钟爱人类的梦。 但是这只梦魇不，他连狗都不放过。 四人一狗的梦境被梦魇勾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比正常的梦境大了五倍的噩梦，阴郁黑暗的气息不断从噩梦中涌出，连带着漂浮在这个噩梦周围的没被梦魇入侵的梦都开始受到影响，眼看着有转变成噩梦的征兆。 不能再拖了。梦泽君有了决定，他走入这个噩梦之中。 凡人的梦不可能像他的梦域那样，有一个世界那么大，凡人的梦要狭窄许多，大多只涵盖着他们经常居住，或者去过的地方。 而在这片狭窄的天地里，满目都是阴沉的灰色。 天是灰色的，房屋也是灰色的，就连树上的绿叶，都是灰色的。 像是上了层黑白的滤镜，梦泽君在这个噩梦中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这是梦魇的力量造成的吗？不太像，这只梦魇太弱了，不可能将这个梦侵蚀到这种程度。 那么...是因为梦境的主人？ 梦泽君回忆着自己看到的那五个勾连在一起的梦，这五重梦境虽然连接在一起，但其中一个梦似乎占着主导的地位。 真正构成这个灰色的梦境的是那个主导的梦，而其他四个梦境，则是被强行拖入这个噩梦中的。 这个噩梦的主人，跟那只弱小的梦魇是什么关系呢？ 梦泽君心里有个猜测，他还需要证据来证实。 他在梦境中穿行，他走过无人的大街，又穿过寂静的巷道，最后，在一栋带着花园的别墅门口，见到了噩梦的主人。 是一个约莫有五六岁大的孩子，身高刚过一米，大约是营养不良，胳膊比一般的孩子要细瘦一点。或许也不止有五六岁，因为营养不良的话，身高也应该比正常的孩子矮一些，大概是七八岁？ 梦泽君也不敢确定，不过他很快就将心思从猜测对方的年岁上移开了，他在男孩的胳膊上看到了狰狞的伤口，像是被野兽的牙齿撕咬过，伤口虽然进行了包扎，但还是留着狰狞丑陋的疤痕。 而胳膊上有着疤痕的男孩，脸上是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阴沉和狠厉。 他手里甚至还拖着一柄砍刀，刀身比他的人还高，他拿不动，只能放在地面上拖行。 他拖着砍刀在花园中前进，他向着前院走，走到角落里，用阴狠的目光盯着前院里幸福快乐的一家三口，外加一条狗。 优雅端庄的父母在花园中闲谈，十一二岁大的男孩则在花园中跟威风凛凛的狼狗玩闹。 这个男孩比角落里的那个要大，无论是年纪还是身高体魄，都比对方要大，他的手臂并不瘦弱，反而因为过剩的营养，有些壮实。而且也并没有狰狞丑陋的伤口，他健康且活泼，跟父亲养的黑背狼狗玩着扔捡东西的游戏。 这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如果不包括角落里的那个的话。 高大的那个男孩脸上有父母的影子，而角落里的那个，则只像父亲，跟这个母亲半点都不像。 私生子。 都不用费功夫思索，见惯了人类家长里短的梦泽君就得出了这个结论，而且他还大致推断出了这个私生子在家庭中的地位。 肯定是不受待见的，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有狗的位置，却没有他的位置。 但是不受待见到了什么程度...梦泽君观察着男孩手臂上的伤口，又对比了一下那只黑背狼狗的牙口，他大致有数了。 同样的，对这个噩梦和梦魇的由来，他也大概有数了。 其实除了他，旁人并不是不可以操控梦境，像某些特别强大的，或多或少都有操控梦境的能力。 而除了，人类同样可以。 操控梦境是一种天赋，就像是那些修真|世界中的灵根一样，有的人就是天生有这样的天赋，有的人则没有。 后者要比前者多的多，有操控梦境天赋的人极其罕见，会运用的则是罕见中的罕见。 梦境不比其他，这是个十分神秘的领域，人们在梦里经历了什么，在醒来后都会很快忘却。 连记都不记得，自然的，人们也没有专门研究过梦境，也没有针对梦境的修炼法门。那些有操控梦境天赋的人，往往一辈子都不会发觉自己还有这样的天赋。 也有发现的，乃至自己摸索着开始尝试操控梦境的。在悠久的岁月中，这两者梦泽君都见过。但是年龄这样小的，他是真的没见过了。 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心智都没发育成熟，又怎么知道摸索操控梦境的法门呢？ 简直匪夷所思，可他真的见到了，而且就在他眼前。 这大概只有天赋两字可以解释，还不是一般的天赋，是天赋异禀的那种天赋。 只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学会了操控梦境，什么好事没干，倒是连接起了旁人的梦境，并且准备在梦中行凶。 就像那些在梦中吞噬人类的梦魇一样，男孩操控梦境的力量因为他与梦魇一般无二的行为，变得同样的阴沉，同样的 黑暗，所以梦泽君才会误以为这是梦魇入侵。 男孩拖着刀柄的双手握紧，在角落里用阴冷又怨毒的视线看着那一家人，他拖着的砍刀已经蠢蠢欲动，要将这些人斩首。 魔物未必只有天生，人类也可以堕落成魔。这个男孩再继续发展下去，搞不好真的会变成梦魇。 不过他的力量到底还是太弱了，操控梦境的方法也不对，而且，在真正的堕落成梦魇前，他遇到了梦泽君。 梦泽君本来就因为闲得无聊，爱管闲事，这种阻止梦魇诞生的正事，他自然一定得管。 在窥视了好久之后，男孩想要继续拖动刀柄，向着前院的一家人举刀。可就在他想继续动作前，突然发现自己拖不动刀了。 像是被石头卡住了，男孩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卡住刀锋的石头，倒是看见了一个踩住了刀背的男人。 高大英俊，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的男人。 他在仰头看着男人，男人也低头看着他 。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第113章 第一次相遇其实并不美好，因为温如岚在短暂的怔愣了一下后，神情就变得凶恶了起来。 他试着将长刀从男人脚底抽出，却因为体型和力量的差距，纹丝不动。他便只能握紧刀柄，并且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对方，像是龇牙咧嘴的幼狼，凶恶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来咬人一样。 可他悄悄往后退的脚步还是暴露了他的色厉内荏，长刀是他的武器，也是他唯一可以护身的力量。他控制梦境的力量都集中于这柄比他人还高的长刀上，这也是那股吸引了梦泽君注意的阴郁黑暗的气息最大的来源。 但这柄凝聚了他绝大部分力量的长刀此刻却被对方牢牢的钳制住，双方力量的对比如此明显，不需要真正动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他的身形虽然比同龄人瘦小，但心智却远比同龄人成熟，他不会像一般的孩子那样对于自己无法战胜的人哭闹撒娇，无理取闹。他只是在对峙了片刻之后，突然松开刀柄，转身向着别墅的后门跑去，他跑的很快也很突然，像是害怕对方会伤害他。 梦泽君看着男孩跑开，没有追。他不是追不上，或是反应不过来，这里是梦境，纵使对方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出梦境规则的钳制，而梦境的规则由他的心意而定，他心念一动，就可以追上对方。 他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对方。 这不是普通的噩梦，这个男孩已经有了掌控梦境的能力，他在梦境中做的举动会像梦魇一样，反馈到被拉扯进来的其他梦主人的身上。 如果他刚刚没有及时阻止，真的让这个男孩挥刀砍下那一家三口的首级的话，这三人在现实中也会死去。 杀死父母兄弟，这搁在人间，应该是天理难容的罪责了。不过...这男孩的年纪到底太小了，而且梦境中的规则，他未必知晓，他甚至可能都分不清自己的梦跟旁人的梦不一样，只以为这只是虚假的幻影，而他在对着这些幻影发泄着自己的阴暗和怨恨。 就像人在生气的时候可能会在心里想着对方立马出一场车祸，这样的诅咒虽然恶毒，但法律没法审判他，毕竟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想了想。 同样的，在梦里杀人，法律也没法审判，毕竟这只是梦而已，只是碰巧这个男孩有操控梦境的能力，才让他的杀人噩梦变得具有杀伤力，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面对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必过于上纲上线，像对待真的凶徒那样审判对方，但是教育和引导是一定要有的，必须告诉对方这么做的后果，并且给予对方适度的惩罚。 毕竟即便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在梦里有杀死父母兄弟的想法，也确实不太应该。 至于惩罚到什么地步，这还要根据对方的恶劣程度来看。 如果仅仅是一些小的口角纠纷，就萌生杀人的想法，那肯定要好好教训一顿。 梦泽君打定了注意，他打了个响指。 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过后，梦中突然换了模样，色调依然是阴郁的灰色，这是由梦主人的力量所构成的，梦泽君可以强行更改，但他暂时没有这么做。 他也并没有破坏对方的梦境，他仅仅是想要查看一下，让男孩创造出这样的噩梦的前因后果。 梦跟主人的联系其实很深，那些在现实之中发生的事，会反馈到梦中，并且在梦中，也可以窥探到对方的记忆。 梦泽君现在就在看这三人的记忆，外加一只狗的记忆，他从这三人一狗，四个不同的视角中知道了温如岚的经历。 温如岚是男孩的名字，跟他想的一样，对方其实已经八岁了，只是因为被生母虐待才会长的这样瘦小，跟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高。 这三人中没有温如岚的生母，而且温如岚是六岁才被接到了温家，六岁之前的具体经历，这三人的记忆里是没有的。 但是具体的经历没有，大概的却有。温如岚是小三所生的私生子，这不出他的预料，只是这位生母对待幼子的行为，也着实令他有些咋舌。 虎毒还不食子，但是这位母亲却是完全没把自己的儿子当儿子，根本就是当成了一个要钱的工具。 虐待殴打，不给饭吃，有的时候是为了发泄她自己的糟糕的情绪，有的时候则是为了向那位有钱的亲生父亲要钱。 但幸好，这位不配被称为母亲的母亲，在温如岚六岁时，死在了自己的贪欲下。她妄想登堂入室，终究是触怒了正牌的温夫人。 温夫人动用自己家族的关系，解决了对方。温父看在眼里，却不阻止，就像他明知道流淌着自己血脉的儿子在那女人手里受到虐待，他也不管一样。 温如岚于他，仅仅是个多余的意外，而不是儿子。他已经有了儿子了，是他跟温夫人生的温宏彦，继承着他们温家，和温夫人所在的家族的优良的血统。 这些外面的出生低微的女人于他只是玩物，他也并没有跟这些女人生孩子的打算，温如岚的出生是意外，也是一次处心积虑的算计。 温如岚生母为了嫁入豪门才设计怀上了他，她的行径令温父厌恶，但是温如岚其实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的出生不由他自己选择，可终究，温父还是将厌恶的情绪牵连到了他身上。 亲生父母都不喜欢他，所以在六岁生母逝去后，碍于名声，被迫将温如岚接到温家的温父，依然对他不理不睬。 不是亲生的温夫人就更别提了，从来没给过温如岚一个好脸色。但是这两个都是大人，虽然不喜欢温如岚，但倒也没有干过特别过分的事。 过分的是比温如岚大三岁的兄长温宏彦，因为母亲的影响，也因为温如岚的出现让他在同学面前丢了面子，谁都知道他家有一个小三生的私生子了。温宏彦怨恨上了温如岚，而且他下手不知道轻重，也不知道后果。 温如岚手臂上的那道撕伤痕就是来源于此，温宏彦让父亲养的那只黑背狼狗来咬温如岚，这狗听话且凶狠，扑倒温如岚吼，照着温如岚的脖颈就张开血盆大口。 若非他及时抬臂挡了一下，并且有佣人经过，他怕是已经丧命在狗嘴下了。 而事发之后，无论是放狗的温宏彦，还是差点杀人的狼狗，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连苛责都没有。温父温母是没有亲自做什么过分的事，但有时候，默许他们的儿子温宏彦的种种恶毒行径，就已经很过分了。 温如岚内心的怨恨也由此而生，被狗差点咬死仅仅是一个让他真正爆发的点，前面的还有无数令他不断积累怨恨和杀意的事，很多很多。 梦泽君都不用看完全部，他仅仅是看了大概，他就做好了自己的决定。 他又打了个响指，景物在他身边变换，他于眨眼间，从温家的别墅，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里。 小巷的角落里，藏着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团成一团的温如岚。 他惶恐不安，担心那个陌生的男人会找到自己。 虽然梦泽君长得并不可怕，反而很英俊，可温如岚的哥哥温宏彦长得也不差，一个在旁人眼里阳光聪明的男孩，对待他的时候却那么刻薄和恶毒。 还有其他很多很多人，像是他那位血缘上的父亲，亦或者那位容貌出众，却只将他当做向温家要钱的工具，对他百般苛刻的生母。 这些亲近的人都对他如此，陌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温宏彦的关系，学校里的同学一起排挤他，他有过很多次被教训责打的经历，哪怕那并不是他的错，但被责打的仍然是他。 他从未在旁人身上感受过善意，没有被爱过的人学不会爱，他只学会了怨恨和恶毒。 不过他同时还学会了伪装，内心无论怎样阴暗，他都能装出一副唯唯诺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乖顺模样。 他无力反抗旁人的恶意，但他知道怎么让自己受到的伤害最小，那就是装着顺服和无害。 可他用来自我保护的伪装被那个男人看破了，对方看见了他真正的样子，阴暗的，恶毒的。 他其实知道自己想要杀死父母兄长的行为是违背天理的，但是他不在乎，什么父子纲常，他都不在乎，他只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在现实中他没有动手的能力，但在梦境里，他有。他确实不知道自己的梦跟别人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在梦里动手会影响到现实，他只是想要对着假想中的幻影发泄和报复。 梦里他似乎比所有人都强大，他可以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可以拿起长刀，蠢蠢欲动的向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和狗发起报复。 他以为自己在梦里可以无所不能，所以才敢卸下伪装，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性格。可那个男人的出现，让他意识到不是的。 梦里他也不能无所不能，有人比他更强。 而且他想要做的事被对方看到了，他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但他也知道杀人是犯法的，在旁人眼里，他做的事罪大恶极。 对方会怎么处置他？会不会把他抓起来，然后判处死刑？ 他不知道，但他很害怕，所以他逃跑。快速的逃跑，远远的离开男人身边，连头都不敢回。 他瑟瑟发抖的在小巷里藏着，期盼对方不要找到自己，可男人还是找到了他。 温如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对方高大的身形，光是投下的阴影，都让他有种无处可逃的压迫力。 男人手里还拿着那柄长刀，温如岚提不动，只能用双手拖行的长刀，他轻轻松松的拿握着，并且还转了下刀柄，刀锋划过凄冷的弧度。 吓的温如岚抱住了头，以为对方是要砍下他的首级。 可预想中的尸首分离并没有发生，刀锋并没有贴近他，贴近他的反而是对方的一只手。修长，宽大的手。 温如岚愣住了。 他愣愣的抬起头，看着向自己伸手的男人，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褪去了阴狠之后，他这幅茫然的样子倒还有几分可爱，到底只是个孩子。梦泽君勾着唇，将手放到温如岚的发顶，胡乱揉了揉。 随后，在温如岚茫然不解的眼神中，牵起了温如岚的手。 温如岚的手比男人小很多，几乎是被对方整个包在了掌心里，温暖且充满安全感。温如岚对这样的感觉很新奇，因为没有人这样握过他的手，也没有人对他这样亲昵。 “跟我来。”梦泽君对温如岚笑着眨了眨眼。 去哪里？温如岚都来不及问，他们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一个眨眼的时间，他们就从那偏僻的小巷再次回到了温家的别墅。那一家三口外加一条狗依然在花园中闲坐玩乐，喝着下午茶，其乐融融。 温如岚又开始恐慌了，他觉得男人是想向他父母告状，被这对夫妻和温宏彦知道他想做的事，他一定有罪受了。 可梦泽君并没有告状，甚至连一开始想施加的教训惩罚都没有。 他举刀横在身前，对着温如岚挑了下眉，示范道：“看好了，梦境的力量，是这么用的。” 话音落下，他突然屈指轻弹了一下刀身，这柄凝结了温如岚目前所有的力量，沉重到他拿不起来的长刀，突然开始碎裂。 不是碎裂成段，而是碎裂成粉。这些粉末状的东西融入了灰暗的梦境之中，然后，更改梦境的规则。 本该柔嫩无害的绿草突然开始疯长，同时，它们变得具有攻击性，攻击的目标，首当其冲的就是花园里的三人一口。 下午茶被打翻，温夫人发出惊恐的尖叫，温父也惊的慌了神，温宏彦跟那只黑背狼狗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绿草粗壮的仿若藤蔓，而且还在好似活物一样的扭动，抽打着身边的一切。三人一狗都被绿草抽到了，草叶落到身上，像是鞭子一样疼痛。 三人一狗被抽的在花园中左躲右闪，大叫连连。 但这仍然不算完，盛放的花朵突然从泥土中跳了出来，它们的花蕊中长出了尖利的爪牙，牙齿开合间，像是“汪汪”叫的恶狗，追咬着这三人，连带一条真正的狗。 温宏彦被咬到了屁股，疼的他直接哭了起来，威风凛凛的黑背狼狗也被咬秃了毛，喉咙里再也发不出盛气凌人的吼叫，只剩惊恐的呜咽。 温父温母也没落到好，被咬破了昂贵的衣服，之前的端庄典雅不再，形象全无。 温如岚看的呆住了，他不知道花和草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但他隐约似乎又有一点明白，这个男人说的，梦境的力量...... “梦境的力量的关键在于，不能跟现实中的灵力之类的力量一样去使用它，你要去命令它，梦境的规则是由你决定的，法随心动，你心里想要什么，梦境就会呈现给你什么。” 梦泽君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得以跟温如岚持平，他撑着脸，笑着建议道：“你要不要自己试试看？” 自己试试看...？ 温如岚有很多不明白，不明白男人是谁，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好像对梦境这样熟悉，但他看看男人英俊的带着笑意和鼓励的脸，又看看那在花园中狼狈逃窜的三人一狗。 他突然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试探着画了个圆，同一刻，温宏彦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个坑洞，他躲闪不及，一脚踩了进去，跌了五体投地。 吃了一嘴的泥不说，屁股上还又挨了几鞭子，和又被咬了几口。平日里对着温如岚的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没了，只剩可笑的狼狈。 温如岚不由笑了起来，他内心的愁怨，第一次得到疏解。 第114章 不过疏解和消解，这两个词只差了一个字，意思却差的很远。 温宏彦和温父温母对他做的那些事不是一件两件，也不是一天两天，日积月累下来，温如岚内心的怨恨已经庞大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绝非短时间可以消弭。 他的梦境仍然是灰色的，阴沉的，他并不满足于此，他要让这些讨厌的人吃更多的苦头。 他又画了几个圆圈，地面上也随之出现了更多地坑洞，温宏彦已经摔了一次，但即便他再三小心，却还是在逃跑的途中，被突然出现的坑洞绊倒，温父温母也没能幸免，各个都摔的灰头土脸。 温如岚复仇成功的笑意越来越灿烂，同时，他画圆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他确实很有天分，梦泽君不过点了他一下，他就已经学会了正确的操控梦境的方法。 到了后来，地面上甚至已经无处落脚了，满是坑坑洼洼的洞口，温如岚又将这些洞口连接，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洞窟，要将花园中的三人一狗全都吞进去。 这洞窟不浅，摔下去屁股有的疼。但是温如岚仍然不满足，他五指攥紧，洞窟底部便冒出了尖利的竹刺，尖利到可以将人的胸口直接穿个对穿。 有些过了。梦泽君伸手握住了温如岚细嫩的手腕，同时，那些从洞窟底部钻出的竹刺在他的力量干预下，再次缩回了泥土中。 温家三人和那只狼狗都摔到了洞窟里，但是除了叫痛，全都没有大碍。 温如岚不解的扭过头，除了不解，他其实还有不满，他不满旁人阻止自己复仇。 但是他不敢表现出来，在短暂的接触中，他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很强，他远远比不上的强。自小养成的性格让他习惯于去讨好比自己强的人，虽然他心里未必想讨好，但只有讨好和顺服，才能保证他自己的安全。 所以他脸上只有不解，而看不到半分不满。 他无疑是很有天赋的，无论是在梦境上，还是在演技上，起码梦泽君没看穿他的伪装。 “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有控制梦境的能力，你已经无意中连接了旁人的梦境，如果你在梦中杀死他们，他们在现实中也会死去。”梦泽君严肃着脸，对这个孩子讲着这一举动的可怕后果。 可温如岚并不觉得可怕，这正是他所期望的，他早就恨不得他们去死了！ 但他脸上表现出的却是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恐，像是没想到自己的行为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梦泽君不由又软化了神情，放轻声音道：“他们对你不好，你可以用同样的方法报复回去，像是踢他们屁股，放狗咬他们，又或者用法律去审判他们，而不是直接想着杀死他们，你明白吗？” 才不要，他就是想让他们死。温如岚心想。 可他面上却用力的点了点头，同时用乖巧的语气回答道：“明白了。” 他虽然长得瘦小，但那张继承自生母的出色脸孔，却十分的具有迷惑性。他的五官还未完全张开，但此刻已经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显得要好看一些，可爱一些。 人类对漂亮的人事总是宽容一些，某些神也不例外，比如梦泽君。 一见温如岚乖巧认错，他便彻底将之前的事揭过了。他动动手指，将那被困在坑底的三人一狗解救出来，同时，送对方离开。 这些人可恶，但也没有可恶到非死不可。教训已经差不多了，这些人身上各个都伤痕累累，那条狼狗更是被咬秃了毛。虽然这些伤痕不会直接表现到现实之中，但腰酸背痛个十天半个月是肯定的。 可在即将解除这五个梦境的连接之际，梦泽君看着乖巧可爱的温如岚又想，温如岚可是差点被狗给咬死，这些教训似乎又有些不够。 他便在临别之前，又给这三人一狗送了点礼物，噩梦缠身的大礼包。是他这些年在梦境中游历时收集到的，最可怕也最惊悚的噩梦。 一人派发一个，保管这些人吓得连觉都不敢睡。 如此布置完后，梦泽君方才让他们离去，梦境间的连接完全解除，眼下只剩温如岚的梦了。 依然是阴郁的灰色，梦泽君看着这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屋舍，琢磨了一会儿，如果不能化解温如岚心中的怨恨，对方仍然有堕落成梦魇的可能，但是要怎么化解呢... 梦泽君其实没什么经验，毕竟他又没带过孩子，更不会开导别人，他惯常是独来独往的。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主意，小孩子嘛，带出去玩玩，还不是什么不开心的都忘了？ 而且在玩这一道上，他最擅长不过了。虽然年纪不小，但他的性格却并不沉稳，反而很爱玩，他喜欢周游梦境，也喜欢在有趣的梦境中玩乐。 开导的方法一个都不会，但是说到怎么玩，他能一下说出七八个来。 梦泽君说走就走，牵起温如岚的手，说了一声：“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去什么好玩的地方？温如岚其实不太想知道，无论那个地方多好玩，温如岚都是不太愿意去的。 毕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姓名和身份，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伤害自己，他在对方面前必须时刻保持伪装，这已经让他提心吊胆，紧张不已，哪有心思玩乐。 可他又不敢拒绝，他害怕对方会生气，他只得讨好的应和了一声。 像之前一样，梦泽君没有看破他的精湛演技，只当对方也想要跟他去玩。他拉着温如岚就走，长腿一迈，便从温如岚的梦境跨越到了另一重梦境里。 是之前他刚刚才离开的仲夏夜之梦，今夜还没有结束，这个满是焰火的梦也还没有结束。 梦泽君带着温如岚来到这个梦中时，新一轮的烟花刚好升上天空，仿若灿烂的流星，烟花在最高点炸裂，漆黑的夜幕上满是五光十色的，不同于温如岚灰色梦境的绚烂焰火。 而夜幕下方，是涌动的、欢呼着庆祝焰火晚会的人群。他们有的跟朋友前来，有的则拖家带口，带着孩子的父亲为了能让孩子看烟花看的更清楚，便将孩子驼到了肩膀上。 梦泽君有样学样，他也把温如岚背了起来，让对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仗着自己身材的高大，让温如岚观赏焰火的角度比旁人都要高上一截。 又一轮烟花在空中绽放，这回的烟花比之前还要壮丽，而且不再是胡乱的散射，而是汇聚成了心形。 人群中响起更加激动的呼声，梦泽君加入其中，他跟着人群一起欢庆，丝毫没有身为神的架子，就连他身上的服饰，都在进入这个梦境时自动改变了，他混在里边，仿佛就只是这梦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庆祝焰火晚会的人。 这热闹的晚会中，人们都在欢呼庆祝，只除了一个例外，温如岚看着这些绚烂的烟花，内心毫无波动，并且面无表情。 要只是看烟花还好，但这个男人偏偏把他放到了肩膀上，这个位置很亲昵，可也很容易掉下去。 父子之间无所谓，因为父子双方彼此信任，孩子信任父亲会托住自己。可温如岚和梦泽君就没有了，他跟对方在今晚的梦里第一次见面，姓名身份全都不知道，信任是半分都没有。 坐在对方肩膀上，他根本没有心思看烟花，只担心自己会不小心摔下去。 当然，坐在这里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好处就是他不用再伪装自己的表情，因为这个位置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脸。 他可以保持面无表情，而不是扬着虚假的笑容。 他并不为此地热闹喜庆的氛围所感染，沉稳的像个老气横秋的先生，反倒是背着他的这个年纪不知道几个零的神，玩的很投入也很忘我。 光看烟火还不够，梦泽君甚至还加入了地面上舞火龙的队伍，一群人排成长队，手里举着龙身的一截，然后在长街上奔跑，舞动灯火做成的火龙。 奔跑时，身体起起伏伏，温如岚紧紧的攥着他的衣服，就害怕自己会被这个玩的太投入的男人给摔下来。 好不容易平安跑到了终点吧，还没消停一会儿，梦泽君又有了新的乐子，他加入了赛灯船的比赛，规则是两人一组，共同驾驶缀满花灯的小木船，去往河中央夺得花灯，最快返回的那条船就是赢家，会获得奖金。 两人一组，那自然是两人才能报名，梦泽君的队友是谁呢，当然是温如岚。 温如岚刚刚才八岁，身形又比同龄人小，船桨都拿不动，梦泽君也没准备让他帮忙划，就只是让对方凑个数。 他让温如岚在船上坐好后，就卖力的划了起来，在比赛开始时，岸边就有人擂鼓，各组选手都在鼓点中奋力向前，永争第一。 梦泽君也不例外，他倒不是想争个胜负，就仅仅是喜欢这种比赛的乐趣。 不过，这种乐趣，温如岚是一点都体会不到的。他好不容易从肩膀上下来，就到了更颠簸的木船上，木船在水面上起伏时，颠的他直想吐。 偏偏这时候对方又能看到他的表情了，他还不能表现出不情愿或是难受，他只得憋着，憋了一路。 终于，憋到了比赛结束，他们到底还是没拿到第一，梦泽君虽然划的卖力，体力也远胜常人，但无奈队友太拖后腿，相当于他们队只有一个人。 他们没拿到奖金，只得了个算是安慰奖的花灯。梦泽君倒也挺满意，毕竟奖金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的乐趣。 他将花灯递给一直低着头的温如岚，笑着问对方：“玩的开心吗？” 温如岚抬起头，扬起灿烂的微笑：“开心。” 不，他一点都不开心。温如岚心想。 第115章 他们又在烟花晚会上玩了一会儿，主要是梦泽君在玩，温如岚则假装在玩，相处倒也很融洽。 不过梦总有结束的时候，这个盛着夏日绚烂焰火的梦要结束了，温如岚的梦也要结束了，他该醒了。 在天亮之际，梦泽君带着温如岚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梦中。 梦泽君心想着今晚玩的那么开心，温如岚内心的怨恨总该消退一点了吧？ 可他真正回到温如岚的梦里时，看到的却是如之前一般无二的，阴郁沉闷的灰色。 梦泽君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这个还不到他腰高的孩子提着花灯，问对方玩的开不开心时一口一个开心，可实际上，这个灰色的梦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如岚露馅了。 并且他还不知道，在发觉男人看向自己时，他再次扯起了灿烂的微笑，看起来阳光又可爱。 可他内心深处的阴暗如实反馈到了梦中，比他脸上做出的表情更加有可信度，梦泽君终于发现了这个孩子一直在骗自己。 他倒不是很生气，稍微一想就能想到对方为什么要装的很开心，无非是害怕自己会发火，所以一直在配合讨好自己。 他就是有点挫败，他明明就玩的很开心啊！这孩子怎么就不为所动呢！ 真是难以理解。 梦泽君理解不了，不过他也没有戳穿对方，他只是蹲下身，戳了戳温如岚虚假的笑脸。 男人修长的指尖放到自己脸上时，温如岚僵硬了一瞬，他有些慌张，但还是强撑着镇定，没有躲开，脸上的笑容也依然灿烂。 可越是灿烂，梦泽君就越是挫败，就算玩的不开心，也不至于这么害怕自己吧？ 算了算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耐心，他走过那么多大江大河，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就不信自己会栽在这么个八岁大的孩子面前。 时间也快到了，温如岚也该结束这个梦境了。梦泽君最后扯了扯温如岚细嫩的小脸，将其虚伪的笑容捏的变形消失了才肯罢手。 “梦该醒了。”他将手指伸到温如岚眼前，微笑着说：“明天见。” 然后，他打了个响指。 温如岚都来不及反应，他只感觉自己被一片白茫所包裹，再睁开眼，就是熟悉的卧室天花板。 他望着空荡的房间茫然了片刻，有些分不清梦里的经历到底是他构想出来的，还是确实有那么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说自己有控制梦境的能力，阻止了自己杀死那些讨厌的人后，又带他去烟火晚会上玩了一夜。 光是回忆，那些在男人肩膀上，和木船上颠簸的感觉就又涌上来了，温如岚拍了拍胸口，觉得这应该不是他想象出来的，毕竟这因为眩晕而恶心想吐的感觉太真实了。 既然是真的话...那男人最后跟自己说...明天见？ 温如岚一点都不想见，明天不想，后天也不想，大后天更不想。 可对方太奇怪了，力量也很奇怪，梦中的一切好像都尽在对方的掌控。如果他睡着的话，是不是一定会到梦里，然后见到对方？ 想到这里，温如岚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要离床远远的，不让自己再睡着。 他起床去洗漱，今天是周一，他要去上学。 他搬着板凳站在洗漱台前，他身高不够，这洗漱台他必须要踩着什么才能够到。 这洗漱台是设计给成人使用的，也有儿童款的洗漱台，就是价格昂贵了点，而且孩子很快会长大，到时候还得换，一般的家庭不会折腾这个。不过温家有钱，也有能力折腾，他那位哥哥温宏彦就有儿童款的洗漱台，不光如此，对方还有精心设计过的，贴着好看的墙纸，有着各种各样玩具的卧室。 不像他这间卧室，虽然面积也不小，家具也都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可他这间卧室没有任何装饰物，也没有任何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冰冷又单调，像是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住在这里不会感到家的温馨，只有种寄宿在别人家的疏离和谨小慎微。 自从他生母死后，他就被接进了温家，住进了温家的祖宅。温如岚倒也没有很不自在，毕竟他在生母身边，同样不像是在家里。 家这个词对他遥远又陌生，他大概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温如岚不在意这些，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他自然也不会舍不得。 他洗漱完后就自个背上书包，去楼下的厨房拿了点早餐。温家是很传统的家族，规矩很多，例如早上一定要一家人一起吃早饭。 现在还很早，要再过一会儿，温父温母才会下楼，温宏彦会更晚一点，要佣人去三催四请，才能把这个金贵的小少爷叫醒。 然后，这一家人会坐在客厅的餐桌上一起吃早饭，那只黑背狼狗则趴在桌下。至于温如岚，他不想去那里，那里也没有他的位置。 无论是早餐中餐还是晚餐，他都跟佣人一起在厨房吃，从来不上温家的主桌。 像往常一样拿了点早餐后，温如岚就提前出门上学了，哪怕这个时间还很早，跟他同在一所小学，有着同样上课时间的温宏彦甚至还没起床。 但他每天都是那么早的，他不光要避开这家人一起吃早饭的时间，还要避开温宏彦上学的时间。 温宏彦有司机接送上学，温如岚跟他顺路，温家的车又不小，多他一个，绰绰有余。 可他只坐过一次那辆车，事后就被温宏彦狠狠教训了一顿，温宏彦对他拳打脚踢，嚷嚷着不允许他再跟自己坐同一辆车，在学校里更是不能让温宏彦看见。 温宏彦动起手来毫不留情，他根本不知道轻重，也不在意会有什么后果，他的父母不会管他这些。 温母眼看着温宏彦动手打温如岚，也只是簇了簇眉，让佣人将温如岚拉开后，检查了下自己儿子没受伤，才慢悠悠的来了一句：“有事好好说，打伤了怎么办？” 这个打伤了，指的必然不是温如岚，而是她的宝贝儿子温宏彦，她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浑身青紫的温如岚，根本不在意对方受不受伤。 从那天起，温如岚就只能自己走路去上学了，温父也知道这件事，但他同样不管。 温家离学校的路程不远也不近，温如岚这么个八岁的孩子倒也走得下来，就是每天都得起的早点。 这倒也挺好，至少他不用见到那讨厌的一家三口以及那条狗。 温如岚拿完早餐后离开了温家，这一天就像是他往常的每一天一样，他独自吃早餐，独自上学，路过花园时，那只被拴在狗屋旁的狼狗还会冲着他“汪汪”叫，像是没有狗绳的约束，就会扑上来咬他一样。 这狗也不是天生好斗，它对温家其他佣人，或者客人都不会这么凶恶，唯独对温如岚这样凶狠。 这全赖温宏彦的教导，每次它对温如岚呲起牙齿，或者“汪汪”叫着的时候，温宏彦就会奖励它，久而久之，它就习惯起欺负温如岚了。 狗仗人势。总有一天，他要把这条狗，连带着温家这些人全宰了。 温如岚发着狠誓，每次路过花园，被这条狗的凶恶叫声吓到的时候他都会发这样恶毒的誓。 可今天没有，因为这条狼狗没有叫。 温如岚有些奇怪的朝狗屋看了一眼，就看到那只高大又吓人的黑背狼狗，全无往日的威风，此刻正蜷缩在狗屋里，瑟瑟发抖着，间或还呜咽两声。 温如岚愣了一下，随即联想到了昨夜的梦，他想起这条狗被咬秃了毛的样子，嘴角不由扬起了笑容。 他的心情一下变得很愉快，步伐轻快的就上学去了。 温宏彦比他大三岁，他们虽然在同一所小学，却在不同的年级，也在不同的教学楼，一般不会遇到。 而且温如岚还会刻意躲着对方，他们在学校是见不到面的。但到了晚上，放学回家时，就势必要见到了。 每次见面时温如岚的遭遇取决于温宏彦的心情，心情好就是冷哼一声，或者用嘲讽又嫌恶的眼神看他一眼，心情不好，温如岚就有罪受了。 今天的温宏彦心情不好，很不好。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痛，昨晚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花和草都活了，还追着咬他打他，痛感从梦境带到了现实，他一天都很难受。 他本来是想将自己的不快发泄在温如岚身上的，可他又很没精神，他除了做了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后面还跟着很多可怕的噩梦，让他在半夜惊醒，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他一夜没睡好，顶了个熊猫眼撑了一天，困的不行，根本没力气去教训温如岚。 温如岚逃过一劫，他在回自己的房间前注意到了温宏彦脸上的憔悴，嘴角的笑意进一步扩大。 到了晚上，温父温母都回到家里时，温如岚本来是不会出来的，他除了吃饭的时候会出来一下，其他时间他都独自闷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跟任何人接触。 但他此刻偷偷出来了，他在楼梯上看着那对端庄典雅的夫妻，看到了他们脸上跟温宏彦同样的憔悴和黑眼圈时，只感觉自己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时间到了更晚的十点，温宏彦该回房睡觉了，他的房间很漂亮，也有很多他喜欢的玩具。但他今天就是不想去自己的房间睡，死缠烂打的要跟爸妈睡一起。 他一想到那些噩梦里的鬼怪就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温父不同意，他虽然把温宏彦当成自己的儿子，但是他本身并不喜欢带儿子，儿子于他，更像是手表腰带一样，是一种装饰物。温宏彦无疑是个高档货，有良好的血统，温如岚就只是个地摊货了，拿不出手，所以他也不喜欢。 但是温母却不像他那样冷情，她对温宏彦一直是溺爱的，她禁不住儿子的要求，妥协了。 一家三口睡到了一张床上，温宏彦觉得有爸妈在，今晚自己一定不会做噩梦了。可事实上，一家人刚刚入眠没多久，就一起从噩梦中惊醒。 尝试着再睡吧，就再次被惊醒，而且这回的梦比上一个噩梦更加可怕。 一家人彻底睡不着了，互相顶着熊猫眼和憔悴的脸色，在床上枯坐。温宏彦吓的不住的哭泣，温父温母则商量着家里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这当然是没用的，任何高明的玄学大师，都无法驱散由掌管梦境的神编造的噩梦。 但他们并不知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头有多大，仍然在做着无谓的挣扎。之后一批批道士和尚来温家做法事，却半点效果都不见，温家三口人被噩梦折磨的形容枯槁，体重爆减，温如岚在旁边偷偷幸灾乐祸，这些都是后话了。 眼下的温如岚并没有心情幸灾乐祸，他同样顶着熊猫眼和憔悴的脸色，坐在床上不敢入眠。 他终于跟这个格格不入的温家合群了一次，今夜的温家没人能够安稳睡着。 不过他们不睡觉的原因并不相同，温父温母和温宏彦是因为噩梦，而温如岚则是因为他不想见到那个奇怪的男人，所以他不敢睡觉。 他已经撑了很久了，现在是凌晨1点，他平常因为起的早，所以晚上九十点钟就已经上床睡觉了。 今天是他熬夜到最晚的一次，他也渐渐有些撑不住了。他虽然仍然努力着保持清明，但还是架不住困意席卷脑海。 他的头无意识的点着，然后，在如海潮的困意中，倒在了枕头上，进入了梦乡。 第116章 温如岚一见到那片灰色的天空就知道糟糕，这是他的梦境，他不小心睡着了。 不过幸好，那个奇奇怪怪的男人并不在，温如岚撒腿就跑，他要在对方发现自己前找到梦境的出口，再次醒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往后望，就担心对方会追上来。幸好，身后一直没见到对方的身影。温如岚的心刚刚放下些许，就响起“砰”一声。 温如岚摔在了地上，他捂着脑袋，他好像撞到了什么。抬起头一看，就看到那个他避之不及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并且还一脸莫名。 “你跑那么快干嘛？”梦泽君一边伸手将温如岚从地面拉起来，一边帮着对方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灰尘。 还不是为了躲你。温如岚腹诽。 心里是这么想，他嘴上却说起了甜言蜜语：“我想早点见到你。” 梦泽君挑了下眉：“真的？” “真的。”温如岚睁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乖巧又真诚道。 要不是知道这个孩子撒谎特别厉害，梦泽君差点就信了。昨天还怕他怕成那样，怎么可能一天就转了性子。 这小孩身高刚过一米，体重估计还没有一袋米重，而在这点可怜的分量里，那肚子坏水就能占个半壁江山。 不行，他得想办法把这颗长歪的小树苗掰正回来。 梦泽君不会带孩子，更不会用正确的方法教育孩子，但他自有一套自己的办法。 “今天我们去玩云霄飞车吧。”梦泽君笑眯眯的。 云霄飞车？ 温如岚偷偷撇了撇嘴，他不想去。但好在，这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因为他知道这种游玩设施会做很全面的安保设施，没什么危险性，他只要闭眼不看就行了。 然而，真正到了地方，他才发现他太天真了。 “这、这是什么...”温如岚抱着梦泽君的腿，双手双脚一起抱着，一分一毫都不敢松开。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从先前的梦境到了另一重梦境里，而这重梦境里他们竟然没有站在地面上，而是悬在空中，身处漂浮的云朵间。 云朵在身侧缭绕，依稀还能看到几分地面之上被缩小了无数倍的景物。这样的高度，摔下去怕是连人形都不剩了，就剩一堆破裂的骨头。 温如岚怕极了，他不会飞，所以紧紧抱着男人，害怕自己一松手就会掉下去。 相反，梦泽君的神情就很随意了，他把温如岚从自己腿上抱下来，牵着手往前走，边走边理所当然的解释道：“这是云霄飞车啊。” 说着，他到达了目的地，温如岚一见，在云朵之上，有一辆长长的龙形列车。 果然是“云霄”飞车。 就是跟温如岚想象的不太一样，这辆列车并不停靠在地面，反而虚浮在云霄，并且车身全都是用云朵做的，软绵的让人害怕一坐上去就会掉下去。 温如岚后悔了，他不想上去。可不等他想出既不惹恼对方，又能委婉的表达自己不想上去的说辞，男人就已经自顾自的把他抱了上去，并且给他安排的是最靠近车头的位置，梦泽君则抱着他坐在他身后，待坐定后，云车也并不停留，立刻就开始在云中行驶起来。 刚开始的速度并不快，并且很平缓，但光是这云雾中露出的万丈高空，就已经让温如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偏偏梦泽君还在火上浇油：“你要抓紧哦，这个云霄飞车没有安全带，你要是在梦里摔死，现实也会死的。” 温如岚：“......” 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终于顾不上什么伪装和讨好了，他到底才八岁，心计还没有那么深，他慌乱的就想回头跟男人说自己不想坐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骤然加速的列车吹起的旋风就已经灌到了他张口欲言的口中，话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风顶了回去。 风速很快，车速却更快，他们在云中疾驰，这辆龙形的列车像是真正的龙一样，在云中穿梭游动，旋转翻腾，龙身起伏时，是s型的弯道，每一次上坡下坡都让温如岚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一分。 他已经这样害怕了，男人却在笑，畅快的笑，尽兴的笑，他是真的玩的很开心，并不因为这样的高空恐惧，他甚至松开了抓着云车的手，张开双臂，感受扑面的疾风。 云车走了几个坡道，又上下颠倒翻腾了几次后，梦泽君笑的更加肆意了，温如岚脸上却已经没有半分血色，并且不管不顾的回头，将自己的脸埋在男人胸口，紧紧的抱着对方，不敢睁眼也不敢松手。 这对他而言是格外漫长的几分钟，他感觉自己命悬一线，说不准什么时候脱手，他就从云车上掉下去了。 怕什么来什么，不知道是因为高度紧张，还是因为手心密布的冷汗，让他在云车又一次翻转时滑脱了手，他的身体失去了支点，向下倒仰，眼看着要摔下去。 他要死了。 这一刻里，他的脑海里清晰的浮现起了这四个字。 人在死前总会想起亲近的人，盼着对方能出现救自己，又或者救不了的话，仅仅是想着对方，也已经是莫大的慰藉。 可温如岚什么人都没想，他也并没有那种可以盼望着来救自己的人，没有人会喜欢他，也没有人会救他。 从来都没有。 他已经心如死灰，觉得自己死定了。 可这些绝望的情绪在他脑海里还未过完，就有一双有力的手臂托住了他的后腰。 梦泽君一只手臂牢牢的揽着他，将差点掉下去的温如岚重新揽回了座位上，同时，这也不妨碍他继续张着另一只手臂，去感受风掠过指尖的柔软。 他对着惊魂未定的温如岚笑了下：“别怕，有我在呢，你不会掉下去的，之前是逗你玩的。” 温如岚呆住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竟然被骗了，还是因为...竟然有人会跟他说“有我在呢”这样的话。 在呆愣中，这辆云霄飞车似乎也不是那么恐怖了，他还没回过神，竟然就已经到了终点。 下车时温如岚踉跄了一下，他虽然后半程没那么害怕了，但是前半程，那害怕的后劲还没过，他有些脚软。 梦泽君再一次及时抓住了他，没让他摔在地上，不对，云朵上。 “玩的开心吗？”他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开心...”温如岚下意识的回答。撒谎于他，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 “哦？”梦泽君挑着眉，拉着温如岚转身，向着云车走：“那我们再玩一次。” 温如岚：“......” 他直接坐到了云朵上，双手一起拉着男人的手，并且拼命的摇头。 梦泽君又笑了起来，他揉了揉温如岚的脑袋：“不想玩就说嘛，口是心非干什么呢，小孩子说谎会长不高的。” 温如岚想要反驳这套没有科学依据的歪理，可他对比了一下自己不到男人腰高的身高，觉得自己的任何反驳都没什么说服力。 他只得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终于不再露出虚假的微笑了，现在的表情真实，还夹杂着一点委屈。 梦泽君看在眼里，他想了想，抬了下手指，云朵就凝聚成了一匹小马，小马跑到温如岚下方，将温如岚背到了背上。 温如岚反应不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匹载着他的云朵小马已经在云上跑了起来，绕着圈圈，像是游乐园里的旋转木马。 而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匹更加高大的成年马，成年马上背着成年的男人，追着小马的尾巴，一起绕圈。 “这个好玩吗？” 温如岚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男人带着笑意的询问，他想要回答“好玩”，这回不是撒谎，旋转木马这样温和的游戏，他真的觉得好玩，但是...明明撒谎时说的那么顺口，说真话的时候却说不出口了。 他依旧是一言不发，不过抿着的嘴却慢慢舒展，甚至会抱起小马云朵做的脖颈，催促着小马跑的快一点。 他们玩了一夜，除了玩云霄飞车，旋转木马，后来还玩了碰碰车，海盗船，都是云朵做的，透着股行将坠下的缥缈，但温如岚已经不会像开始那样害怕了，他乐在其中。 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梦泽君将温如岚带了回去，梦依然是灰色的，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任重而道远，同时蹲下身，在温如岚眼前打着响指说：“明天见。” 明天见？ 抱着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不期待的复杂心情，温如岚睁开了眼，又是他那间冰冷单调的卧室。 他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下昨夜的经历，只感觉那座云上的游乐园像是梦一样梦幻，不对，那本来就是梦。 说起来...温如岚突然有些许迷茫，那个梦里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呢？是妖怪吗？ 不知道，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找机会问问吧，反正男人说了“明天见”，那就是说，今夜他还会在梦里见到对方。 温如岚这么想着，开始下床洗漱，他收拾后照常去厨房拿了点早餐，就想出门，却意外撞见了顶着沉重的黑眼圈，下巴冒着胡茬，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平常的端庄得体不见踪影的温父。 因为没料想到会撞见对方，毕竟他应该是这个家里除了佣人起的最早的人，所以温如岚愣了一下。 愣完之后，他就用乖巧懂事的语气喊了一声：“父亲。” 温父掀了下眼皮，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也不管温如岚，就自顾自的翻着手机，找朋友介绍些玄术上有造诣的大师。 温如岚没看到温父在干嘛，他根本没有抬头。他讨厌这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血缘亲人，他还是无比的厌恶对方。 他厌恶对方的冷淡，厌恶对方的绝情，也厌恶跟对方越来越像的自己。 没有人喜欢温如岚，他自己也不喜欢。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性格很糟糕，那些学校里教的良好品德，他一个都没有，他只有恶毒和阴暗。 不会有人喜欢他，更加不会有人在他置身险境的时候出手救他，就像他每次被温宏彦打时从来没有人阻止一样。 温如岚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可他又想起了昨夜在云车上揽住自己的那只手臂，结实且有力。 “有我在呢。” 在早上意外见到温父的不喜似乎被冲散了，温如岚背着书包，出门去上学了。 一天的学业结束后，他再次回到家中，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他没有再刻意熬夜不睡，但也没有刻意早睡，他就按着自己平常的作息，在九点多一刻的时候，睡着了。 第117章 像是前两次一样，温如岚来到梦境后就被这个奇怪的男人拉着去玩了。 对方似乎总是有奇奇怪怪的玩乐场所，也就第一回 的烟花晚会比较正常，像昨天的“云霄”飞车，以及今天的滑雪，都有些突破温如岚的认知。 滑雪嘛，即便不是在人造的滑雪场，也会选在比较平缓的山脉上，但是眼前的这座山... 温如岚望着那巍峨的山脉，望着那起伏的仿佛伏地的巨龙的山脊线，看着陡峭到已经近乎直角，覆着白雪的山壁上还冒着嶙峋的山岩的山脊，他不由咽了口唾沫。 他有些不敢置信道：“滑雪...在这里？” 梦泽君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对啊。” 他拉着温如岚往山上走，边走还边催促道：“快点快点，趁着陆吾没注意，我们偷偷在他的梦里滑几下。” 陆吾又是谁啊......温如岚简直是一头雾水。 但他来不及询问，也来不及表示对这座这样陡峭的山脉真的能滑雪吗的疑问，他就已经被男人带到了山巅。 他们是空着手来的，什么滑雪器材都没带，但是这难不倒梦泽君，他打个响指，山巅的冰雪就开始凝结，成了质地坚硬可靠的滑雪板。 梦泽君先自己坐了上去，又把温如岚拉到自己面前，抱在自己的腿弯里，他在温如岚耳边笑着数倒计时：“3、2...” “1！” 这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温如岚就被下坠时扑面的疾风所吞没。 这块冰雪做的滑雪板从山巅上滑了下去，像是刹车失灵的列车，它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向着下方疾行。 温如岚紧张的连呼吸都忘了，他的心跳如擂鼓，因为这山壁上密布着凸起的岩石，他们坐的这块滑雪板笔直的往岩石上撞，仿佛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 可在真正撞上岩石前，控制着滑雪板的男人又总能让滑雪板以一个极其灵巧的角度，避开这些挡路的岩石，成功通行之后，来不及放松，紧接着下一块岩石又来了。 他们滑的太快，山壁又太陡峭，每一分每一秒，都似乎在与死神跳贴面舞。 温如岚又有了昨天坐云霄飞车的那种恐惧感，他觉得自己命悬一线，但是悬着他的这根线似乎又特别结实，男人的手臂紧紧的揽着他，可靠的像是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山川。 耳边传来男人兴奋的呼声，温如岚觉得惊险可怕的游戏，他却只觉得好玩。 温如岚依然无法体会这种乐趣，他唯一有所进步的，就是不再像昨天那样担心自己会在梦里莫名其妙的死掉。 也不是不担心，就是不那么担心，毕竟...这个人说有他在呢。 话语本该单薄且无力，毕竟撒谎并不用废什么功夫。但...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跟温如岚说过这样带有守护意味的话，所以他想要相信对方。 他抓着男人揽着自己腰上的手臂，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对方。 雪山很高，他们用高速滑行了有将近十分钟都没到达山底。温如岚不知道这座山的名字，但这已经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高耸的山川，简直有种万山之祖的气派。 而在这巍峨的山脉之中，他们两个人，加上一块滑雪板，就像是苍郁古树上的一片刚刚抽芽的绿叶，渺小且不引人注意。 本该是不引人注意的，可梦泽君有些得意忘形，他滑着滑着，还忍不住吹了个口哨。 雪山上发出响动是大忌，声音的震动可能会引发雪崩，他的口哨声倒是没有引起雪崩，但是引起了比雪崩更倒霉的事。 他们前方是难得的一段平坦低段，没有什么岩石或是凝结的冰棱挡路，可以畅通无阻。 可这本该畅通无阻的地段上，雪突然动了起来，它们像是汇聚在一起的沙砾，在凝结壮大之后，拔地而起。 温如岚看的呆住了，因为冰雪竟然凝结出了一只仿佛人类一样的巨手，一段指节都比一个成人要高。 而这么大的一只巨手，正朝着滑雪的他们两人抓来。 巨大的阴影将他们覆盖，像是在下一秒就会被冰雪埋葬。 温如岚不明白这只巨手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个爱好奇怪的男人临时兴起搞出的增加难度的关卡。 但很快，他从男人僵住的神情上明白了，并不是。 梦泽君脸上一直是轻松且随意的，因为梦境尽在他的掌控，但此刻... 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不好，被他发现了...” 被谁发现了？ 温如岚没功夫问，因为他也意识到了不妙。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而男人也将他抱的更紧了一点，同时沉声提醒道：“抓稳了！” 话音落下，他们乘坐的滑雪板就陡然开始加速。这个梦境的一部分冰雪被梦的主人所操控，凝结成这样大的一只巨手，但另一部分，则被梦泽君所掌控着，成为他们加速前行的助力。 每一颗雪花都好像是一名小小的士兵，在推着他们的滑雪板前行、躲避。 他们在巨手的指缝下穿行，在被冰雪埋葬的窒息感里争夺下一秒的呼吸。 幸好，巨手虽然大，但越是巨大的东西，就越是不灵活，他们成功从巨手下逃了出去。 巨手没有再追，只是重新溃散成零落的冰雪，温如岚回头看了一眼，他看到山脊之上，在漫天的飞雪中，似乎隐隐有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的影子。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看到隐约的轮廓，但这丝轮廓，也透漏出几分对方清冷如霜雪的气质。 梦泽君同样回过头，他对着那个男人笑着说：“别生气嘛，我这就走了！”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温如岚感觉到了短暂的滞空，再次落地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覆盖着皑皑冰雪的山川，而落到了满是青草香的丛林里。 这是另一重梦境了。 冰雪做的滑雪板融化了，梦泽君也将温如岚放了下来，他拍拍肩膀，掸落自己身上沾染的积雪。 温如岚看着他动作，憋了许久的疑问在脱离危险之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例如刚刚遭遇的攻击是怎么回事，那个像霜雪一样的男人又是谁。 “那是陆吾啊。”梦泽君理所当然的，仿佛他说出这个名字温如岚就该认识对方一样。 可温如岚完全不认识，他追问道：“陆吾是谁？” 梦泽君挑了下眉，同时还摇了摇头，用一副“这孩子见识真少”的嫌弃表情解释道：“昆仑山神你都不知道？” 他才八岁，刚刚上小学，怎么会知道什么昆仑山神。温如岚在内心腹诽，但他没跟这个幼稚的男人计较，只继续问道：“神？” 他有些不确定的重复着这个字，因为神应该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是人类想象出来的，世界上怎么会真的有神呢？ 梦泽君看出了温如岚的怀疑神色，不由揉了揉温如岚的脑袋，勾着唇道：“当然有神啦，只不过神一般都在天界，不在人前现身。” “我们刚刚去的那座雪山是昆仑山，陆吾是昆仑山神，他终日镇守天柱昆仑，他的梦境里也是昆仑山的样子，我猜你没见过昆仑山的巍峨，便想带你偷偷去他的梦里滑滑雪，结果...”梦泽君遗憾的摊了下手：“被他发现了。” 温如岚有些明白了，感情是眼前这个幼稚的男人擅闯别人的地盘，擅闯还不够，还明目张胆的在人家的山上滑雪，结果被主人发现，给赶了出来。 但他仍然还有些不明白，那个清冷的男人是山神的话，眼前的这个呢？ 这个奇怪的男人在面对陆吾的攻击时，神情有些僵硬，但那丝僵硬更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而不是对于自身安危的担心。 这说明对方有足够的实力，能够在昆仑山神前全身而退，对方到底是谁呢？ 温如岚心里隐隐有一个答案了，但是更确切的，他还要询问一下。 “你是谁？” 在相识了三天后，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本该在第一次见面时就问的问题。 “我？”梦泽君愣了一下，他同时将自己的记忆往回倒了一下，这一倒带，就发现...他好像确实没有自我介绍过。 他完全把这回事忘记了！ 不过好在现在介绍也不晚。他清清嗓子开口：“天界很大很大，除了矗立在中央的天柱昆仑呢，还有分布在四极的大海，而在这天柱与极地之间，位于西北的方位，有一片大泽，名曰梦泽。” “梦泽里有一位掌管梦境的神，被称之为梦泽君，也就是我。”梦泽君指着自己。 说完后，他抱起了手臂，等着温如岚用敬仰的神情来看自己。 可温如岚并没有露出他想象中的神情，这个八岁孩子的脸上反而现出了一抹不信。 虽然这个男人的实力似乎是很强，但是神...对方的行事风格真是跟温如岚想象中的神完全不一样，硬要说，陆吾那样清冷肃穆的气质才更像是神，而不是男人这样的幼稚和爱玩。 搞不好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在梦里生活的妖怪，装成什么神的样子。温如岚心里猜测着。 但他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也并不质疑男人的说辞，只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你和山神谁更强一点？” 梦泽君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在梦境里，不会有神或魔比我更强。” 那你怎么被人家赶跑了？温如岚什么都没说，但他的眼神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这个嘛...”梦泽君心虚的咳了两声。当然是因为他不占理，不好意思跟陆吾动手。 神嘛，也是要讲面子的。 难不成都像北海的那条鱼那样厚脸皮吗？ 梦泽君是做不到那么厚脸的，并且因为温如岚质疑的眼神，他的心虚还变得越来越严重了。 而他想到的解决这份心虚的办法，不是诚恳认错，而是像大多数大人一样，选择把这个质疑他的倒霉孩子赶走。 “你明天还得上学呢，今天就到这里，我送你回去睡觉吧！”梦泽君自说自话着做出了决定。 温如岚之前为了躲对方，甚至能顶着熊猫眼熬夜，此刻提前跟对方分别，应该是迫不及待的。 但他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迫切，反而撇了撇嘴，撇嘴的同时，他还忍不住笑了下。 他被梦泽君送回了自己的梦境里，然后在自己的梦境里陷入意识上的沉眠。 他其实睡不太好，他年纪小，却总是做噩梦，像是被温宏彦打的噩梦，被恶狗追咬的噩梦，又或是充斥着温父温母那些刻薄冰冷的眼神的噩梦。 在他摸索到掌控梦境的方法之前，这些噩梦一直纠缠着他。而在他掌控梦境之后，依然是噩梦，只不过是可控的噩梦。 他还没来得及在这个可控的噩梦中做些什么，这个自称梦泽君的男人就来了，并且这三天里带着他在梦里到处乱跑，那些噩梦也因为对方的胡来而被挤的不见踪影。 但是此刻再次回到自己的梦中，在梦中放松意识沉眠，那些噩梦就再次找上了他。 他睡的有些不安稳，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不安的辗转着。 可他在朦胧中，似乎又感觉到了一股柔和温暖的力量，在安抚着他，驱散着那些灰暗。 他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醒来之后，温如岚打了个哈欠。 他回忆着昨夜的经历，回忆着男人那副因为心虚而急切的把自己赶走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挂起了微笑。他这份笑意从起床开始维持，一直到洗漱完下楼，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都没有消失。 只是...他又在客厅里见到了意外的人。 昨天他只见到了温父，今天他还见到了温母和温宏彦，这三人坐在沙发上，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憔悴和黑眼圈。 并且这份憔悴比之昨天要更盛，温宏彦更是紧紧的抱着温母的手臂，眼神还不安的看着周围，像是在害怕什么。 温如岚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明白，他只在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对着三人的梦动过手，之后他就没再动手了，他根本没有功夫管他们。 但这三人脸上越来越严重的黑眼圈却说明，这三天来，他们一天都没睡好。 是怎么回事？ 温如岚稍一思索，就有了个猜测。 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更上扬了一些，因为他知道有人在为他出头。 但他在这三人面前不能表现出开心，他在客厅路过时低着头，像往常一样客气又疏离的打了个招呼，就准备离开。 在离开这三人视线的同时，笑意再次浮现在他脸上，直到他看到那停在自己家别墅门口的轿车。 温如岚的笑容消失了，不是因为轿车，而是因为轿车上下来的人，是一个穿着道袍，留着白色长须，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 道士戴着发髪，手里拿着佛尘，温家的管家在他面前领路，他却没有第一时间进屋，而是掐着手指，在温家周围测算着什么。 神神叨叨的，看起来有很深厚的修为。 温如岚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那个男人说什么自己是神，还是掌管梦境的神，但温如岚还是不太信，他觉得对方就是个实力强的妖怪。 但是这个强...他也没有什么概念，电视里千年的蛇妖还被一个和尚一下就降服了呢，妖怪好像都怕这些和尚道士，再强也不例外。 他梦里的那个妖怪......不会被这个道士发现抓走吧？ 温如岚有点慌了。 第118章 温如岚走路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一边走一边偷偷的看着那个道士，想要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发现。 只是那道士摇头晃脑的，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皱一下眉，一会儿又舒展开，不要说温如岚看不明白，就连跟着他忙前忙后跑的管家都看不明白。 “张道长，看出什么了吗？”管家终于忍不住询问了。 “这个宅子的风水...”张道士捋着自己的长须，正准备高谈阔论一番。 温如岚也不自觉的拐了下脚步，想要接近张道士，让自己能听的更清楚。 可他的脚步却在半途停下，不是因为被张道士发现，而是温父出来了。 派管家去接人，结果久久不来，温父坐不住了，连续三夜毫无缘由的噩梦，让他这个不太信鬼神的人都不得不信，连带着让他觉得这栋温家祖辈住了好几代的老宅都有点阴森。 再加上温宏彦的哭泣声，吵的他脑仁疼，他干脆就出来等人，结果一出来就发现这位他花重金请来的高人竟然已经到了，他连忙迎了上来，一贯冷淡的脸上扬起了客气的微笑。 温如岚低下了头，脚步再次拐了回去，并且在温父发现自己前，悄悄的离开。 他早就该走出家门的，只是今天太过磨蹭，拖到了现在，若是被温父注意到...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毕竟他这父亲看到他也跟没看到一样。 只是温如岚自己心虚，因为温家三口连带着花园里那只焉掉的狼狗，睡不好的原因都跟他有关。 他害怕被怀疑，那样他在这个地方的处境会更加糟糕。 他听说过有些落后愚昧的地方，有人听信什么道士和尚的胡言，说哪家的儿子女儿是邪物，会给村里人招来不详，于是村民们就将这名被认定为邪物的人，活活烧死。 温家身处最繁华最先进的都市，也受过最优良的教育，按理说不会做这种落后愚昧的事，而且...温父还不好说，但温母肯定说什么都不会让人动他儿子。 不过...如果那个邪物是温如岚的话，大概就是试试也无所谓，他这个温家次子从来都不重要。 生死也都不重要，甚至死了还最好。 温如岚对自己的处境认识的很清楚，所以他不敢引人注意，只悄悄的离开。 但是就这样走了...他又忍不住频频回头，他担心那个替他出头的妖怪。 可他也不能回去，回去其实也不会有什么用，如果那道士真的那么强，能打败梦里的那个妖怪，他这么弱小，又能做什么呢。 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温如岚再次低下了头，不是像之前那样为了降低存在感或者掩藏自己的神情，他这回是单纯的沮丧，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沮丧。 等等......他似乎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温如岚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可以通风报信，让那个妖怪赶快跑路嘛。 至于怎么联系上对方，似乎只有睡觉了。 他现在走在大马路上，席地而眠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太奇怪了，容易被人报警。 但是在课堂上打瞌睡，就再正常不过了。温如岚连忙加快了步伐，小跑着跑到了学校，然后将课本架在面前，闭上眼睛，在周围同学的念书声中，努力的让自己陷入沉眠。 一开始很难，他越努力越清醒，但他又突然想到那个妖怪说自己有操控梦境的天赋，他便换了个方向努力，他在寻找自己跟那个灰色的梦境的联系。 这回他找对了诀窍，像是坠入漩涡，他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被卷入了梦境之中。 他在梦境中跑了起来，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寻找。他四处张望，在这段灰色的梦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望时就难免有些没看路，“砰”一声，他又一次撞到了什么，他捂着脑袋抬起头，就看到了他寻找多时的男人正站在他面前，并且还挑着眉。 “白天你就来了，好啊，你不好好上课打瞌睡了是不是？”梦泽君一脸你打瞌睡被我发现了的调侃表情。 温如岚没功夫辩解自己并不是不好好上课，他直入主题：“我父亲他们请了道士，你快跑吧。” “道士？跑...？”梦泽君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关键字，他有一瞬间的迷惑，理不清温如岚这前后两句话的因果关系。 温父他们请道士还可以理解，大概是因为那些噩梦，但是跑...他为什么要跑？ 温如岚见他这副迷惑呆愣的样子，不免有些急切，他抓着男人的衣袖，用力的摇了摇，提醒对方：“那个道士好像很厉害。” “能有多厉害？”梦泽君有点回过味来了，他有些好笑的看着温如岚。 “就...很...”温如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支吾半天后，他归纳总结成一句话：“反正很厉害。” 梦泽君直接笑了出来，他边笑边揉揉温如岚的脑袋，用夸张又做作的语气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忐忑：“那该怎么办？” 温如岚有些生气了，因为男人不相信自己而生气，也因为着急而生气。 温如岚稚气未脱的脸颊鼓了起来，梦泽君看的有些新鲜，这个撒谎成性，成天带着一层虚伪的面具的孩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生气这样真实的表情。 也不光是他第一次见，事实上，温如岚这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表现出生气，装着乖顺都已经那样惨了，他怎么敢生气呢。 梦泽君不逗他了，双手扶着温如岚的肩膀，带着温如岚往回走，边走边哄：“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上课吧，这件事我来解决。” “等等...”温如岚想要抗议，他觉得男人这副漫不经心的语气根本没把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可梦泽君不由分说的把他送回去上课了，并且在送温如岚离开梦境前，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孩子要好好学习哦，不要再打瞌睡了。” 温如岚带着郁闷又无语的心情醒了过来，早读声仍在继续，他只在梦里待了很短的时间，老师也并没有发现他在打瞌睡。 温如岚有些生气的想，他不管他了！ 他拿起书本，跟其他人一起读书，想要把那个男人抛之脑后。他已经提醒过了，对方却根本不重视，结果怎么样，他都不管了！ 当愤怒充满脑海时，这句话显得坚决而有力，但随着时间推移，那股愤怒慢慢泻掉的时候，担心又浮现上来了。 温如岚一次次的看时间，想要早点放学，他好赶回去看看情况。 终于，熬到了放学的点。几乎是下课铃响的一瞬，温如岚就拿着书包从教室冲了出去，他一路小跑，跑回家时出了一身的汗。 他顾不上平复自己的喘息，就走进了家门，却没看到早上那个道士，只看到神色憔悴，正在客厅里打电话的温父。 温父打电话正打的入神，没注意到温如岚回来了。既然这样，温如岚也懒得跟对方打招呼，他扫了一眼客厅以及一楼的房间，确认那个道士不在一楼后，他准备上二楼去找。 只是，在上楼的过程中，他听了一耳朵温父打电话的内容。 “你上回说的那个高僧呢？帮我联系一下，多少钱多行！” 温如岚急促的脚步稍微放慢了一点，这短短一句话里透漏出了一个信息，那个道士似乎并不是妖怪的对手，所以温父在急着寻找新的高人。 他不是那么着急了，但他仍需要亲自确认，他上了二楼，大概查看了一番，依然没有道士的身影，这说明对方已经不在温家了。 温如岚的心稍稍定下了，他有些好奇，这一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他在去厨房吃晚餐的时候，正巧听到佣人们的闲聊，在佣人们七嘴八舌的交谈声中，温如岚大概还原出了白天的经过。 那仙风道骨的道士乍一看很是唬人，在外面的名头也很是响亮，进来温家后，对造成的噩梦由来也说的头头是道，说温家八成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这种邪祟只敢在梦中动手，说明实力微弱，不足为惧。他略施法术，就可以将这邪祟驱除。 他这番话说的温父心头大定，送上了丰厚的礼金，请道士驱除邪祟。道士收了钱，开始办事。他办事还很有讲究，法不外漏，要屏退众人，独自待在温家三口睡觉的主卧里。 是以，在主卧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众人只知道这道士进去后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是慌里慌张的跑出来的。 原本梳好的发鬓，蓄好的长须，都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像是街边久未经打理的乞丐，原本的仙风道骨是半点都不存。 温父上前问发生了什么时，他哆嗦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来话，最后只蹦出来一句：“贫道法力微弱，请阁下另请高明！” 说完，他也不等温父回应，扔下礼金，几乎是落荒而逃。 有修为的道士都不是这邪祟的对手，同样在旁的温母听了直接吓的跌坐在了椅子上，佣人们也不免慌乱了起来。 只有温父还勉强保持着镇定，他觉得那个邪祟八成躲在他们的卧室里，所以他让人将卧室锁上，又连忙派人去收拾了一下另一间住处，他要暂时搬离温家的祖宅。 温父要走，温母和温宏彦自然也得带着，他们都去了在城市另一头的住所，至于温如岚，都不是考虑要不要带走的问题，是压根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人。 所以温如岚回来时没看到温母和温宏彦，他们已经走了，温父只是回来拿个东西，很快也会离开。 这间面积广阔的温家祖宅，今夜只有温如岚和一群佣人了。佣人们在交谈时惶惶不安，虽然他们都没有受到噩梦的侵扰，但知道这屋子里真的有邪祟，还是挺吓人的。 只有温如岚不会不安，他反而很开心，他巴不得那家人永远不要出现在他眼前。 至于那个“邪祟”，他也并不害怕，开始是害怕的，毕竟对方奇奇怪怪的，但是相处了几天之后，他对这个明明长了副大高个，行事有时候却好像跟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同样的年纪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害怕对方了。 温如岚吃完晚餐回房时，温父已经离开了，他享受着这间空旷的温宅，心情格外的好。 但是在他突然想起，温父说的要去请另一名高僧的时候，他的心情又变糟了。 第119章 温如岚是闷闷不乐的睡着的，在梦里见到完好无损的男人时，他依然闷闷不乐。 “苦着脸干什么？”梦泽君看的奇怪，他不是已经把那道士解决了吗？ 难不成... “你吃苦瓜了？”他一副自以为猜到了正确答案的了然神情。 温如岚：“......”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因为这个无厘头的问题，他脸上的表情从闷闷不乐变成了无语。 “哈哈。”计划得逞，梦泽君笑了起来。 但很快，温如岚脸上那份刚刚褪去的闷闷不乐又浮现了上来，不光如此，他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梦泽君也不由收敛了笑容，稍微严肃了一点，虽然他内心还是不太严肃，毕竟会让这个孩子烦恼的问题，在他眼里，基本都是不值得在意的小事，但起码，他装的很严肃了。 “怎么了？”他问道。 在对方终于肯认真听自己说话后，温如岚也终于肯开口了：“我父亲他们又请了什么高僧，说是很厉害。” 就是这种鸡毛蒜皮都算不上的小事搞的闷闷不乐？梦泽君知道了原因，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他随意的答了一句：“好了，我知道了，让他们请就好了，走，我们今天去海边玩！” 说着，他就准备拉着温如岚走了。 温如岚一见这反应就明白了，男人又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他想要生气的撒手不管，但他已经生气过一回了，也就明白，他并无法真的不管。 他双手一起用力，用力的往后拉，想要阻止男人的脚步。 这当然是阻止不了的，他即便用上全部的力道，对于梦泽君这样一个高大的成人而言，都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在他表达了这样强烈的抗拒意愿后，梦泽君也没有再逼迫他，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着温如岚。 温如岚也仰头看着梦泽君，他努力的板起脸，让自己稚气未脱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他沉着声音开口：“是真的很厉害，我都在电视上听过那个高僧的名字，是护国寺的住持。” “那又怎么样？”梦泽君挑着眉：“你是不是对我的实力有一点误解？” “还是...”他摸着下巴，琢磨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太英俊了，所以看起来没什么威慑力？ 他便打了个响指，英俊的男人在响指声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长着长长的白色鬃毛，像虎又像狮子的异兽。 这异兽光是蹲坐在地上，就足有四五米高了，爪子都比温如岚的人还大。嘴巴一张，那些牙齿尖利的似乎轻轻一咬，就可以咬穿坚硬的骨骼。 “这样是不是就看起来比较强了？”这异兽张嘴说话时，是熟悉的男声。 温如岚却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虽然知道这只异兽是男人变的，但心理上确实也一时间难以接受。 兽嘴里发出了笑声，梦泽君对眼下的效果很满意，他拍了下爪子，又变回了原来的人形。 “现在你总该安心了吧？” 温如岚低着头，他并没有表示否定，但这显然也不是安心的意思。 梦泽君耐心的等着，等着温如岚说出他的那份不安。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温如岚才小声的说了一句：“但他们有很多人...” “...很多很多。”他重复着，声音弱的几不可闻。 不过梦泽君还是听到了，并且他也听懂了。温如岚不安的关键在于，他知道他父亲不会罢手，一个道士不行，那就再请一个高僧，高僧也不行，那就继续请，反正他们温家有钱。 双拳难敌四手，梦泽君再强，也架不住这么多人的围攻。温如岚担心他早晚会有不敌的时候，而一旦落败，那些人会要了他的命。 只是，温如岚这个导致不安的认知有一个关键错误，他觉得梦泽君是个妖怪，而且是个实力挺强的妖怪。 但是梦泽君并不是，他的力量跟那些和尚道士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量级的，蚂蚁或许可以依靠数量咬死大象，但它们咬的穿天空吗？ 明明他已经告诉温如岚自己的身份了，结果这倒霉孩子就是不肯信......对此，梦泽君也很无奈，他完全想不通自己是个神这件事怎么就那么令人难以置信。 他到底哪里不像神了？ 真是想不明白！ 而想要说服一个走进误区并且越走越深的人，光是语言大概已经难以成功了，梦泽君决定用行动来证明，他到底是什么。 既然温如岚没心情玩，梦泽君暂时搁置了自己规划好的游玩项目，他带着温如岚回去睡觉。虽然在梦里游玩不会让身体感到疲累，但一直玩的话，也会让精力感到有点不济。 梦泽君倒不会不济，毕竟他并不是凡人之躯，但是温如岚是，而且还只是个身体还在发育中的孩子，玩了这么几天，让温如岚回去老老实实睡几天养养神也好。 把这个心事重重的孩子哄睡着之后，他又用掌心抚上温如岚的额头，用自己温润的神力，驱散那些纠缠着对方的噩梦。 不过这治标不治本，他可以驱散这些噩梦，但是温如岚的噩梦诞生于他自己，只要梦泽君离开，那些噩梦就会卷土重来。 就像这个灰色的梦境，构成这个梦境的力量阴暗且压抑，这是温如岚真正的内心。 相处了几天，温如岚已经变了很多，起码在他面前时，变得真实了，甚至会像个孩子一样生气了。 但这终究是太短了，那些阴暗压抑的力量已经积累了数年，从温如岚记事之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增加。 日积月累下来，已经深入骨髓，想要清除化解，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梦泽君时间很多，时间对他而言是最无用的东西，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来化解这个孩子的仇怨，来避免温如岚堕落成梦魇。 他抬头看着这片灰色的梦境，他等待着色彩重现的那一天。 一夜过后，温如岚醒了。 温家空荡荡的，比之昨日，冷清了不少。不光是屋主人的离开，不少佣人也因为害怕邪祟，而暂时请假。整个温宅里，总共没剩几个人了，温如岚是其中之一。 他享受着这样的安静，却又时刻担心，那些温父请来的道士和尚会出现在门外。 幸好，行程也需要时间，那些人今天没有来。这是安静寻常的一天，温如岚睡着之后在梦境里跟男人打了个招呼，没说上两句，就被对方赶去睡觉了。 接下来两天也一样，安静且寻常，但到了第三天，温父请的人终于到了。 并不是和尚，依然是道士，打扮跟上回那个张道长不太相同的道士，约莫是不同的派系。 今天是周末，温如岚也就没有上学，温父请着道士进屋来施法时，他就偷偷的在旁边看着。 这回的道士并没有在施法时要屏退旁人的讲究，温如岚也就亲眼目睹了道士失败的经过。 这道士在屋内转了一大圈后，没有在主卧停下，反而停在了客厅里。 按个张道长说邪祟在主卧里，其实并不对，因为温父温母还有温宏彦，搬离了这座屋子后，依然每晚都在做噩梦，几天没见，温父消瘦了不少，温如岚一眼甚至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那位总是端庄得体的父亲。 新来的道士也知道这一点，但是不在主卧的话，那可能是温家人近身佩戴的什么饰物里？ 也不是，他都搜过了，是搜过了之后没有发现才来的这栋祖宅。 可将这栋祖宅也搜一遍，依然全无发现，即便经验老道如他，也一时有些摸不清那个邪祟到底躲在哪。 这道士捋着胡须思索了一阵，最终决定在客厅盘膝坐下，不是打坐，是在睡觉。这邪祟既然能编造噩梦，想必是跟梦境有些联系，他要去梦中亲自会一会这个邪祟。 他睡觉时手里还拿着法剑和符箓，各个都是千金难求的上品，即便这邪祟有千年的道行，也必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才入睡的。 温父知道这位道长的厉害，也知道这些法器符箓的名贵，他在旁边搓着手，睁着那双有着沉重的黑眼圈的眼睛，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对方。 躲在旁边的温如岚同样在看，同样紧张，同样期待。 只是他们父子两的紧张和期待并不相通，在看到道士手里的符箓和法剑亮起来的时候，温父的眼睛亮了，这说明道士和那邪祟交上手了。 温如岚则紧张的扒紧了墙壁，但很快，他和温父的反应就对调了。因为那些符箓在亮起之后就无端自燃了，法剑也凭空断成两截，道士猛地睁开眼，惊魂未定的喘息。 这样的表现以经说明了结果，温父的脸色灰败了下来，温如岚则开心的差点笑出来，他好不容易憋着，才没发出动静。 但是他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如他所想的那样，这个道士走了，又来了新的。 温家好像成了什么玄学集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各门各派的玄术大师都来溜达了一圈，除了道士和尚，还有神婆苗女，乃至东南亚的巫师，温父全都请了一遍，却全都是同样的结局，这个不漏踪影的邪祟强的不可思议，他们的法术在对方面前，竟然不堪一击。 这也就算了，他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至今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又有什么来头。 温如岚的心也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随意，他发现这个妖怪比他想象的要强，那么多人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已经不会再担心对方的安危了，直到那位高僧的到来。 是温父老早就想请的，那位报国寺的住持。报国寺，光听这个名字也知道了，这座寺庙的来头很大，在历朝历代，都是专为皇帝服务的。 而能够当上报国寺住持的，每一代都是真正的得道高僧，这一位也不例外，即便温父有钱，有人脉，却也不是轻易能请动的。 但是在那么多的玄术大师都铩羽而归后，温家的事已经成了玄术圈人人皆知的新闻，报国寺住持听闻之后，终究是不忍邪祟继续害人，亲自出手了。 他选择的方法跟之前大部分人差不多，亲自去梦里会一会对方。 他在温家客厅里盘膝打坐，眉目柔和，就像是庙宇里供奉的佛像一般平和，他也什么法器符箓都不带，只用手捻着一串佛珠。 他道了一声佛号，便闭上了双眼。 他睡着了，睡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这是漫长的一个小时，温父和温如岚都格外的紧张，前者是紧张，如果报国寺住持都无法拿下这邪祟，他们温家怕是要完了。后者则是紧张，如果他的妖怪打不过这个和尚怎么办... 偏偏这和尚睡着时一点表现都没有，就捻着佛珠，不悲不喜，不惊不惧，也不知道梦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对情势的一无所知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温如岚着急的几乎想不管不顾的去把这个和尚赶紧叫醒，但在他真的这么做前，那和尚先醒了。 他醒来依然是平和的，却又不像之前那样平和，饶是他这样的心性，这回见到的...却也让他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大师，怎么样了？”温父急切的凑上前去，询问结果。 温如岚的也紧张的等待结果。 和尚看着温父，也看着藏在角落不引人注意的温如岚，他长叹了一声，双手合十道：“贫僧无能为力。” 温如岚是狂喜，温父则是呆滞，不敢置信的呆滞。 呆滞之后，他又突然反应过来，抓着和尚的僧袍哀求道：“大师，无论多少钱多行，还望您出手救救我，救救我夫人和孩子！” 和尚看着眼窝深陷，被噩梦折磨的形容枯槁的温父，内心有些不忍，但是他也确实无能为力。 他为温父指了条明路：“施主，困扰你们一家三口的不是邪祟，这世上也没有任何人能帮你们化解。” “唯一的解法就是多行善事，善待...”和尚看了温如岚一眼：“家人。” 温如岚被看的愣了一下，而温父却没有注意到和尚看的方向，他只琢磨着和尚的这句话，没等他琢磨明白意思，和尚却已经迈步离开了。 温父又连忙追了上去，喊着“大师留步”，可和尚却并不停留，直直的离开。 而温如岚呆站在原地，他也在琢磨和尚的那句话。 不是邪祟...？ 难道说...那个男人...真的是神吗？ 第120章 温如岚是不太愿意信的，无关其他什么，他就是单纯的不太相信，一个神的性格会那么幼稚爱玩，也不太信神会耗费那么多时间在他一个普通的人类身边。 神都没有正事做的吗？就一天到晚带着他在梦里瞎玩？他一个小学生还要每天上学呢。 可不信...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在报国寺住持走后的当夜，温如岚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到了梦里，对着男人询问道：“你真的是神.... ？” “不然呢？”梦泽君挑着眉：“我到底哪里不像神了？” 哪里都不像。温如岚腹诽。 “那你没有其他正事做吗？”温如岚又问。 他说话时伸手拉住了男人的手，来表示自己并不是嫌对方一直在自己的梦里烦的意思，他就是单纯的疑问。 温如岚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这要是搁平时，梦泽君肯定得心虚，是的，大部分时候，他就是没什么正事做的。 但是现在不同，引导一个孩子不要堕落成梦魇，这当然是正事！ 梦泽君有底气了，胸膛也挺起来了：“当然有！” “是什么正事？”温如岚追问。 “这个嘛...”梦泽君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该从哪里开始讲，才能给温如岚讲清楚梦魇的事。 可在他想好说辞前，他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 他皱着眉看向一个方向，在视野所及的位置，那个方向并没有什么异常，但他的视线穿透重重梦境的阻挡，直达那个发出阴暗压抑的力量的梦境。 这回的力量不再像他遇到温如岚的梦时那样弱小了，这是一个很标准的，强大的，通过梦域的薄弱点入侵的梦魇的力量。 几乎是一种本能，他下意识的就想前往那个被梦魇入侵的梦境解决对方，但是却在往前迈步时，被手里牵着的那只相较于他的手小了一圈的小手所提醒，温如岚还在呢。 梦泽君低头看了一眼，温如岚正满脸不解的看着自己。 他没顾上解释，只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他正想跟温如岚说说梦魇是什么东西呢，真正的梦魇就来了。来的倒巧，所谓眼见为实，亲眼让温如岚看看梦魇是一种多么丑陋可怖的东西，或许也有助于让对方以此为警示。 不过这种魔物到底有一定的危险性，虽然梦泽君并不惧对方，也有信心在梦魇面前保全温如岚，但是他还是询问了一下温如岚的意见。 他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跟温如岚持平，用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说：“我的职责是守护梦境的安宁，现在在某一处梦域里有梦魇入侵，我要去解决对方，你要跟我去吗？” 他着重强调：“梦魇是一种魔物，很危险，它们以人的梦境为食，你的梦境被吃掉，或者在梦魇的噩梦中死去的话，你在现实中也会死的，之前的云霄飞车或者滑雪都是看起来危险，但其实都在我的控制之中，但梦魇不是，如果去的话，你要面临的是真正的生命危险，你考虑清楚再回答。” 会有生命危险......这几个字确实吓住温如岚了，但是他害怕的反应却不是退却，还是将与男人相握的手握的更紧。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他对男人的态度跟一开始已经天差地别，从恐惧和忐忑，变成信任与依赖，以及一丝...因为太过在意对方而害怕对方遇到危险的担心。 或许他帮不上忙，但他想要跟对方一起面对。 所以他的回答是：“我跟你去。” 他说的同样很认真，认真的有种准备陪着梦泽君一起去地狱赴死的无畏感。 梦泽君看的心里好笑，他揉揉温如岚的脑袋，安抚道：“虽然是很危险，但我有把握控制住局面，你也不用那么担心。” 温如岚抱着被揉乱的脑袋，有些无语。危险是对方说的，不用太担心也是对方说的，前后矛盾的令人迷惑。 “好了，该出发了。”梦泽君没注意到温如岚的腹诽，他将温如岚的手握紧，在出发前又叮嘱了一声：“被梦魇入侵的梦都会变成很可怕的噩梦，你要是害怕的话可以把眼睛闭上。” 温如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没太当回事，因为噩梦嘛，他也总做噩梦，但其实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在梦里觉得害怕，醒过来一看，也不过如此。 然而，当他真的来到这个被梦魇入侵的梦境，看到梦中的景象时，才意识到这两者的差距。 这是一座峡谷，峡谷由黑色的岩石构成，但除了黑色，还有红色在其上流淌，黏腻且腥味冲鼻，这是血。血像是溪流一样，在岩缝和蜿蜒如长蛇的锁链中穿行，然后汇聚到峡谷最底部的深池。 血做的池。 池边都是散落的尸块，长的奇怪又丑陋的怪物在池边拿着尸块大快朵颐，同时，它们的眼睛还贪婪的盯着血池正中央，被铁链束缚着，正在池水里挣扎的唯一一个活人。 那是梦的主人。 他惊恐又绝望，在噩梦中越沉越深，即将成为梦魇的盘中美味。 他大声呼救，渴望在这个噩梦里有人能够拯救自己，可回应他的只有岸边的怪物嚼食人骨的声音，和腥臭的涎水滴下的声响。 温如岚被吓呆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残忍血腥的画面。 尸山血海。他一片空白的大脑只剩这四个字在作响，也只有这四个字可以形容眼前这幅地狱景象。 这不同于看影视剧，梦是虚幻的，但在身处梦中时，却又很真实，无论是那刺鼻的腥味，还是那种满是血腥的黏腻感，都真实的让人作呕。 温如岚捂着胸口，压抑忍耐着自己的不适，他不敢出声，唯恐会惊动那些怪物。 但是那些怪物已经被惊动了，它们意识到了这个梦境有外人的闯入。 谷底的怪物们抬头看了一眼，贪婪的眼睛扫过温如岚，仅仅是一扫而过，却像是刮掉了一层皮肉，他浑身都抖了一下。 就在他害怕的不能自已的时候，突然听到旁边的男人说：“别怕。” “有我在呢。”梦泽君笑着道。 即便身处尸山血海，他也能神色自若，自信微笑。 那些腥臭的血液无法靠近他分毫，本该流经他的血流在半途改道。 他遗世而独立，在地狱中也不染尘埃。 “这个位置不错，看的清楚。”他还有心情品鉴一下这个位置的观赏角度。 温如岚却没心思观赏，只轻轻拉了下男人的手，小声问道：“这些...就是梦魇？” 他看着那些嚼食人骨的怪物，数量众多，粗略一望，起码有百十来只。温如岚不安道：“竟然有那么多？” “不是，其实这个梦里的梦魇只有一只。”梦泽君解释道：“梦境如何表现是按着梦主人心意来定的，但是被梦魇入侵后，就是按着梦魇的心意来定了，那些怪物不过是梦魇幻化成的噩梦的一部分，并不是单独的个体。” 听到敌人只有一个，温如岚稍微松了口气。他这口气还没松完全，就再次提了起来，因为那些怪物突然开始往上攀爬，贪婪又可怖的眼睛死死盯着这新来的两人。 盯着温如岚的视线只是少数，大多数的怪物都盯着梦泽君，因为它们知道，这是掌管梦境的神，若是能吃掉这个神...吃掉这个比之人类纯净鲜美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神... 怪物的嘴边咧开可怕的微笑，光是想想，都已经叫它们兴奋的不可自已了。 “胆子还不小！”梦泽君察觉了这些贪婪的视线，他笑了一声。 笑声中有不屑，也有一些被冒犯的薄怒。他对着温如岚吩咐了一声：“在这里等我。” “看好了！”说着，他便直接跳下了悬崖。 他于空中跃下，于半途幻化成上次给温如岚看过的兽型，不过体型却比上次大了好多。 他像是座小山一样，落地时的震动都震退了几只靠近的怪物，巨大的爪子一挥，又是一排的怪物被扫落。 怪物们重重的撞在岩壁上，撞的脑浆四溢，肢体断裂。 体型的差距太大，它们的数量虽然多，爪牙也很锋利，但都敌不过这只威风凛凛的白色巨兽。 风卷残云一样，巨兽很快将这些怪物通通都拍扁撕裂，在这场战斗中取得了全方位的胜利。 温如岚的心也渐渐放下，但突然，异变陡升。 那些四处流淌的血液突然沸腾了起来，温度不断升高，冒着白色的气泡，不光如此，在达到临界点之后，这些血液仿佛变成了热油，在黑色的岩石上燃烧。 地狱变成火海，燎弯了巨兽白色的鬃毛，也烫伤了他踩在地面上的爪子。 “呼！好烫！”巨兽抬起前爪放在嘴边吹了吹，但是这无济于事，因为火海已经包围了他，眼看着要将他烧成灰烬。 温如岚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正准备不管不顾的冲下去帮忙。 他记得梦泽君来前的叮嘱，他如果在噩梦中死去的话，现实里也会死。而他要闯的是高温的火海，他几乎必死无疑。 可他已经顾不得了。 就在他正要踏出那一步前，他又听到了笑声，熟悉的笑声，自信的笑声。 那只快要被火烧着了的白色巨兽在火海中竟然还能笑出来，他不慌不忙，对于梦魇的这一次攻击给予评价：“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 说着，他的身形突然又有了变化。 温如岚睁大眼睛，他看到了一头鹿。 长着四只角的鹿。 是夫诸！温如岚认得这种神兽！见识过昆仑山神陆吾之后，他便去查阅过资料，将山海经中记载的神兽都大致了解了一遍，所以他此刻一眼就认出来了。 夫诸象征水灾，见之其邑大水。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可以控水的神兽。 如温如岚所推测的一样，这只长着四角的鹿用前蹄在地面轻轻的一踏，冰层就吞噬了火焰。 水火不相容，火能克水，水也能克火，到底谁是弱势方，取决于力量的大小。而眼下，明显是梦泽君的力量更强。 峡谷的温度骤降，高温被极寒所取代。血池也被凝结，被困与池中的梦主人成功爬出了血池。 那只制造噩梦的梦魇已经落入下风，但它并不死心，到了嘴边的食物，它死都不会松开。 噩梦又起了变化，山峦在震动，石块在崩裂。这些崩裂的石块又突然开始汇聚，它们拼搭成了个人形，巨大的人形。 石头巨人站了起来，它像是连接天地的天柱那样高大，那些被夫诸控制的冰层冻住的它的关节，但是它轻轻一挣，并将冰层挣开。 风水轮流转，体型的优势到了梦魇这一边，似乎它只要轻轻一跺脚，就能将梦泽君踩成肉泥。 温如岚又开始紧张，可梦泽君却从头到尾都没有畏惧。 他笑着说：“比大小，好，我就跟你比一比大小！” 他话音落下，夫诸消失了，随之出现的，是遮天蔽地的鹏鸟。 鹏鸟在天际啼鸣，羽翼张开时，日月都不见踪影。他掀起风暴，风暴剧烈到连石头巨人都有些站立不稳，但温如岚却站的很稳，那些被精准控制的力量绕过了他，他所处的地方安静又平和，让他得以专注的看着这场神与魔的争斗。 他终于相信对方是神了。 他看着幻化成鹏鸟的梦泽君，看着石头巨人在对方强大的神力下被风暴搅碎，看着鹏鸟又变成单足的毕方，毕方吐出高温的烈焰，将这些碎裂的石块焚烧殆尽，也将这个噩梦焚烧殆尽。 梦魇露出了真身，一如噩梦中的怪物那样丑陋可怖，但它仅仅存在了短暂的一下，就随着破裂的噩梦一起，被火焰烧尽。 梦泽君又变回了人形，他悬立于半空，像是孤高的神祇。 也不对，他本来就是神。 温如岚仰头看着对方。梦魇死亡后带着火星的灰烬从天空飘落，火光已经渐渐熄灭，可温如岚眼里的光却久久不熄。 第121章 梦魇消失后，梦境重回原样。 这是一个温暖平和的梦境，梦境里摆着很多梦主人喜欢的东西，有的在现实中还存在着，有的却只能在梦里看到了，他将这些珍贵美好的东西珍藏在梦里。 可是梦魇的意外入侵打破了这一切，那些尸山血海消失了，但他的梦也满目疮痍。 梦主人看着那些被打碎的梦，呆愣在了原地。 心像是空了一块，难过悲伤的情绪在眼中酝酿，可在他真正发泄出来前，却又发现，那些破碎的梦在复原，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修复着。 梦主人愣了一下，他想到了那个突然出现在他梦里的，可以变成各种各样的神兽，与丑陋的怪物大战的男人，他回头想要寻找对方，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他视线看不到的地方，梦泽君收回手，他松动了一下手腕，久久不办正事，突然打上这么一场，竟然还觉得有些疲累。 该回去了。他牵起温如岚的手，在梦主人发现他们前，悄悄的离开这一重梦境。 “他好像想感谢你。”离开前，温如岚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梦主人脸上是感激的神情，找寻梦泽君也是为了想当面感谢。 “嗯，我知道。”梦泽君很随意的点了下头，他并没有停下，依然朝这一重梦境的出口走。 “为什么？”温如岚不解。他用自己的逻辑来思考问题，他救了一个人的话，那肯定得让对方知道是自己救的，并且必须让对方明白这个救命之恩的重量，好日后报答自己。 “我不需要感谢。”梦泽君这么说道。 同样的，他也不需要报答。一方面是因为这本就是他的职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从不与梦境里的人有过深的交流，他们是萍水相逢的过客，在梦里相逢时或许能有缘碰一杯酒，但梦醒之后，梦的主人回到现实之中，将夜晚光怪陆离的经历当成一场幻梦，很快便会忘记。 他不需要旁人记住他，他的心留存不住任何东西，对等的，旁人的记忆里也不需要留存住他。 因为这种低调的作风，所以相较于某些神，梦泽君的知名度很低，人间流传深远的神话传说里也没有他的名姓。 温如岚算是个小例外，但仅仅是个很小很小的例外。他为了避免对方堕落成梦魇而停下，从他们初时算起，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一月有余。 这对温如岚而言是不短的时间，他的身高甚至还在一个多月中长高了一点。但对于梦泽君而言，却连他岁数的零头都不算。 他或许还会再停留一段时间，几个月，或者是几年，但几月几年都好，对他而言，都很短很短。 在这很短很短的时间过后，他依然会离开，他不会为任何人真正停下。而在他离开之后，他会成为温如岚记忆里的一段插曲，渐渐被新的记忆所埋葬。 “他会很快忘记我，梦的特性如此，无论是噩梦还是美梦，人类都会很快忘记，有一天，你也会忘记我。”他是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他并不在意这些。 可温如岚却陡然紧张了起来，他握紧对方宽大的手掌，像是生怕对方不相信，用力的保证道：“我不会忘记的！” 梦泽君笑了下，他并不在意对方的保证，或者说，并不相信对方的保证。 一个正常的成人，在长大后还能记得多少童年发生的事呢？何况是在更容易被忘记的梦里。 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回应：“我相信你。” 可这分明是不信的意思。温如岚听出来了，他想要反驳，又觉得自己的反驳没什么用，对方总是拿他当个孩子，虽然他确实也是，但他其实说的很多话都是很认真的，并不因为他还没长大而失去承诺的效力。 想要改变对方这个观念，或许只有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温如岚暗暗下着决心，他会证明给对方看的，他绝对不会忘记对方。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回到温如岚的梦境之后，梦泽君又详细跟温如岚说了下人类也可能堕落成梦魇的事。 “变成那样丑陋的怪物，想想是不是都很难以接受？所以你一定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明白吗？”梦泽君一本正经的吓唬小孩。 温如岚果然被唬住了，用力的点了点头，他一点都不想变成梦魇，丑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 “如果我变成梦魇的话...你会怎么样？”温如岚小心翼翼的问道。 梦泽君被问的愣了一下，温如岚变成梦魇的话......他会杀了他。这个答案不需要思考，不需要犹豫，是直接跳出在脑海的本能。这本来就是他诞生的职责，他是守护梦境的神祇，不会对魔物留情，哪怕他与那个魔物曾经相识。 他愣的是...他要不要如实说出来。到底只是个孩子，直接说杀这样血腥的字眼，会不会吓到对方？ 梦泽君沉思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必须让温如岚清晰明白的知道堕落成梦魇的后果。 但是他的实话也稍加润色了一点，去掉了血腥的杀字。 “那我们就是敌人了。”梦泽君回道。 可他润色过的回答还是吓到了温如岚，不是变成敌人可怕，是跟这个人变成敌人才可怕。 他不是害怕对方强大的神力，他是害怕...害怕... 害怕什么？温如岚形容不上来，他感觉心口闷闷的，被那只黑背狼狗追着咬，被温宏彦打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难受。 光是想想跟对方变成敌人的可能，都让他难受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察觉温如岚心情的沉闷，梦泽君带过了这个严肃的话题：“好了，别瞎想了，你不会变成梦魇的，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起床去上学了。” 温如岚闷闷的应了一声，他从梦中醒了过来。 他起的很早，但他其实不用起的再像往常那么早了。那位报国寺住持的告诫温父听进去了，无论他内心怎么想，但他确实开始尝试做好事和善待家人了。 捐了不少善款不说，他还暂时断了跟外面养的那些莺莺燕燕的联系，只顾家里的正宫和大儿子温宏彦。捎带手的，他连温如岚也照顾了一下，就比如指派了一位专门送温如岚上学的司机。 开车去上学可比温如岚走路快多了，他可以像温宏彦一样，再赖一会儿床，吃完早餐后慢慢悠悠的去上学的。 可早起对温如岚是一种习惯，那些被冷眼和虐打的经历也成了一种习惯，习惯并不容易改变，态度同样。他不拒绝温父的补偿，但他也不原谅对方。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温如岚最开心的一段时间，现实之中，虽然没有父母体贴的关爱，但也没有人再对他不好了，梦境之中，梦泽君带着他在梦里四处游历，去各种一般人想不到也去不到的地方。 他们行走过戈壁，在漫天风沙中跟着驼铃前行，他们也去过极地，坐在冰原上，跟成群的企鹅一起看极光，他们还去过广袤无垠的深海，看着巨鲸跃出于海面时散射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变成彩虹。 他们去过很多很多地方，可温如岚的梦境依然是灰色的，像是难以根除的顽疾，这些灰色一丝一毫都没有消退。 在又一次游玩归来后，梦泽君看着一成不变的灰色梦境摸了摸下巴，他琢磨着是不是自己方法没找对，或者是带温如岚去的梦境还不够有趣？ 算了，管它呢。梦泽君想了一会儿就将问题丢在了一边，反正他时间多，再多试试就是了。 他们这回回来的有些早，但依然玩的有些疲惫，两人坐在温家别墅的花园里柔软的青草地上休息。 本该是青草的，但他们看见的都是灰草。 灰草中有灰色的花苞，摇摇欲坠，将折未折，脆弱的不知道它是否能够成功开放。 梦泽君随手碰了下花苞，花朵就在他指尖下绽放了。 温如岚看见了，也想尝试着让花朵绽放，他也找了个花苞，用手指戳了戳，可花苞除了被戳的晃荡两下，全无要开的迹象。 温如岚不信邪，他又戳了好几下，明明上回他控制梦境还控制成功了呢，在地上挖了那么多坑，把温家人摔的鼻青脸肿。可这回却不行了，温如岚不明白为什么。 梦泽君笑着给了解释：“控制梦境的力量你其实还没真正掌握，上回能成功是因为你对要做的事有极强的执念，执念可以帮助你凝聚力量，但是没有执念的时候，你就又回到初学者水平了。” 温如岚懂了，他想要报复那家人的执念太强，所以他上回能够成功，而他想要让花开的执念，弱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失败。 他兴致缺缺的松开了手，倒在了男人的腿弯上，他有些困了。 “睡觉吧，玩了那么多天，你也需要休息一下。”梦泽君将温如岚躺的位置调整了一下，让对方躺的更舒服些。 “嗯...”答应是答应，可温如岚并没有乖乖睡觉。 他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就是上回他问梦泽君的那个问题，如果他变成梦魇的话，对方会怎么样。 梦泽君给了他回答，那他们就是敌人了。 虽然温如岚会努力的让自己绝对不要变成梦魇，但是仅仅是微小的可能性，都让他不安。 他不想跟对方变成敌人，一点都不想。 他也知道自己的不安有些无理取闹，毕竟都是没影的事，也因此，这些困扰他的想法他一直说不出口。 但是总是憋在心里，也着实很令人难受，连带着他觉都有些睡不好。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解决这份不安的办法。他想要对方的一个承诺，不会变成敌人的承诺。 “我不变成梦魇的话，你会永远守着我吗？” 他问的时候眼睛亮亮的，期盼着对方的回答。 “会的。”梦泽君给了他想要的回答。 温如岚笑了起来。 可他此时并不知道，同样的回答却有不同的理解。他说的“我”是小我，他想要男人只守着他，哪里都不去。可梦泽君说的“我”是大我，他会永远守着温如岚的，就像他守护梦境里的其他人一样。 误解有时候也很美好，温如岚此刻就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的心像是灌满了蜜糖，在甜蜜中，他枕在男人的腿弯上，闭上眼睛入睡。将睡未睡中，他仿佛还闻到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花香。 花开了。 像是点亮梦境的钥匙，一朵五彩斑斓的花在花园里绽放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数多，很快，花园被花海所填满。 灰色在梦境中消融，花朵的娇艳与芬芳将其取代。 梦泽君不知道这个梦的灰色一直无法减少的真正原因，他的猜测都不对，但温如岚自己知道答案，因为他的心胸太狭隘，狭隘到除非那些人死去，永远消失在世界上，连名字都不许提，否则这份仇怨他永远都无法放下。 所以他的梦境一直是灰色，无法撼动的灰色。 可梦境突然发生了改变，不是温如岚突然释怀，终于肯放下那份仇怨，是一种比仇怨更加强烈的情感，填满了他的内心，将那些灰色挤的不见踪影。 百花盛开中，一种温如岚现在还不太懂的情愫在他心里萌芽，要过上许多年，他真正长大以后，他才会明白这种感情是什么。 恨无法消解，但爱比恨更强大。 只可惜，他现在还不懂。梦泽君也不懂。 梦泽君看着这个色彩重现的梦境，轻轻的笑了下，他并未理解温如岚真正的内心，他只以为是这个孩子终于肯放下仇怨。 他的使命告了一段落，在临别前，他用五指抚上温如岚的发顶，对着这个孩子轻声说了一句：“晚安。” 言出口即为法，这句“晚安”附带着他的神力，烙印在温如岚的识海里，在往后的日日夜夜里，来保护对方不受噩梦的侵扰。 半梦半醒中，温如岚听见了这句“晚安”。还没有人对他说过晚安，温母会对温宏彦说，但是没有人对温如岚说。 可现在有人对他说了，温如岚在睡梦中弯起了唇角，本就恬静的梦变得更加恬静。 他觉得这只是开始，他以后要每天都跟对方互道晚安。可他未曾想到，开始也是结束，这是他收到的唯一一句“晚安”，也是在之后无数个绝望痛苦的日夜里，他唯一的救赎。 第122章 梦泽君走了。 他早该走了。 他在一个梦境里一般只停留很短的时间，一夜过后，梦境结束，他也就走了。有些格外有趣的呢，他会被吸引着留个三五天，能超过一个月的，即便是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也屈指可数。 他陪伴温如岚陪伴了一个多月，这已经是他少有的例外。而现在温如岚终于肯放下心结，化解灰色的噩梦，不会再堕落成梦魇。温如岚的父母也在梦泽君的警告下开始善待他，这个孩子会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长大，这就足够了，梦泽君已经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了。 他没有跟温如岚道别，因为道别没什么必要，说不定还会惹得那个孩子大哭一场。 不道别的话，温如岚或许也会哭，但慢慢的也就过去了。人总是要经历离别的，跟朋友，跟亲人。有人喜欢摆上宴席，浩浩荡荡的道别，有人只喜欢悄悄离开。 梦泽君是后者，他其实就是不太擅长应付这些，因为他知道温如岚一定很舍不得他，但是他也注定不可能永远为这个孩子停下，温如岚总该学会接受这一点。 他只是个过客，在温如岚的生命里占的分量并不重，这个孩子会伤心一段时间，难过一段时间，然后慢慢认识新的朋友，见识新的风景，最后，忘记他。 就像梦泽君之前跟温如岚说的那样，有一天，温如岚会忘记他，而他，也会忘记温如岚。 他会继续去寻找新的梦境，在旁人的梦境里游玩，他会认识新的人，跟有趣的梦主人喝上两杯酒。像是两条凑巧相交的线，他和温如岚在相交于一点之后，又各自前往各自的方向。 梦泽君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 离开温如岚后，他很快投身于新的有趣的梦境，他在这些有趣的梦境里玩的忘乎所以，又偶尔路见不平出手惩治一下梦中的恶人，就像是他以前做的那样。 他将温如岚忘记了。新的记忆将旧的记忆取代，也将其掩埋。若是有缘再见，他或许会记起来几分陪伴这个孩子的经历，但是不刻意去想，他是不会想起来的。 而梦域那样大，整整有三千重，他至今都没有走完所有的梦境，想要跟一个人在梦里相逢两次，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们不会再见的，所以他也不会再记起这个名字。 可温如岚身上似乎总是有例外，梦泽君未曾想到，他真的再见到了对方，并且是以那样的方式。 在他跟温如岚分别后的第十年的某一天，梦泽君正在某个梦中，扮演普通的老百姓，看着街上的舞狮表演。 狮子踩在高跷上，想要下去，又因为高度而不敢，犹犹豫豫的伸出爪子试探，又缩回去，活灵活现的。舞狮者将狮子犹豫的心态表演的很到位，围观群众无不叫好鼓掌。 梦泽君也在鼓掌，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叫好，也跟着其他人一起专注的看着这场舞狮表演。 可突然的，他脸上的笑容褪去了，视线也从舞狮上移开，他皱着眉头看向另一个方向。 那股阴暗压抑的气息，是梦魇。 来活儿了。久久不开工的梦泽君并不怠工，立刻从这个梦境抽身离开，他一瞬千里，数秒之后，他已经来到了那个被梦魇入侵的梦里。 片刻前还看着热闹欢腾的舞狮表演，再切换到这个阴暗压抑的梦里时，对比就尤为强烈。 天空是灰色的，阴沉的像是酝酿着一场淹没世界的暴雨，风是阴冷的，从身上刮过时，阴寒的冷意浸透骨髓。 梦泽君打量着这个噩梦，他没有轻举妄动，或是像他往常那样，直接杀到梦魇面前，跟对方大战一场。 因为这回的梦魇比他往常遇到的那些都要强，并且，它也不止侵入了一个人的梦境，梦泽君粗略一数，数出了个三位数。 一百多人。这个数量即便是跟梦魇打过许多次交道的梦泽君，也不免有些咂舌。 越是复杂庞大的梦，想要控制就越是困难，一般的梦魇没有那么大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一口气吞下一百多人，该是多么强大的梦魇？ 梦泽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所以他也就格外的谨慎，掩藏自己的气息，只将自己伪装成梦里的幻影，去探听梦魇的信息。 阴沉的天色下，他在街道中穿行，这个连接了上百人的梦很大，要在里边找人，也很难。但那股阴暗压抑的，独属于梦魇的无法隐藏的气息已经为他指明了方向。他来到了一处广场，足有足球场那么大的广场。 广场上有许多人，被锁链捆缚着的，带着枷锁的，接受刑罚的人。 这些都是不同的梦的主人，在他们身旁，站着戴着面具的高壮黑影，人型的黑影，却并不是人，而仅仅是梦魇力量幻化而来，是这个庞大的噩梦的一部分。 黑影挥动鞭子，举起棍棒，亦或拿起烙铁，将各种各样残忍的刑罚施加于这些被吞没的梦主人身上。 梦主人在严酷的刑罚鞭笞下哀嚎惨叫，上百道叫声汇聚在一起，尖利的几乎刺破耳膜。 寻常人看见这样的景象，即便不大惊失色，也多少该有点不适，可这个梦中，有一个人在笑，愉悦的笑。 那是一个相貌出众，阴柔俊美的男人，他美的盛势凌人，像是艳压群芳的牡丹。 他不是黑影，却未戴枷锁，未缚锁链，他高坐于广场的高台之上，旁观着其余人在底下受难，那些血腥残忍的画面并不令他不适，他反而很畅快，毕竟这本就是由于他的意愿产生的噩梦。 他就是自己要找的梦魇了。梦泽君看着这个高台上面带微笑的男人心想。 梦魇的本体是丑陋可怖的，他们在梦里的化身也总是如此，这样的外形方便他们让梦主人被噩梦所吞噬，帮助他们猎食。 这个梦魇却不遵常理，用着人型，还是这样好看的没什么威慑力的人型。梦泽君有点意外，不过想想这个梦魇一口气入侵了上百个梦境的闻所未闻的强大实力，这点意外也就不足为奇了。 找到了正主，该动手了。不过梦泽君暂时没有动，平常的梦魇只入侵单个的梦境，他可以无所顾忌，因为他可以及时的用自己的神力保下梦的主人。 但这回被牵连的梦主人那么多，他想要在梦魇手下将这些人全都救下来，就必须于同一刻救出所有人，否则这梦魇狗急跳墙，大开杀戒，那伤亡就难以估量了。 梦泽君躲在暗处，他给自己力量做上了伪装，将其打散，变成丝丝缕缕的丝线，在梦魇察觉不到的地方，暗中攀附上那些惨叫哀嚎着受刑的梦主人身上。 他在等待时机，等他的力量将这些梦的主人全都连接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形成隔绝梦魇侵蚀的保护屏障，那时，他就可以无所顾忌的动手了。而在等待时机的同时，他也在观察这个梦魇。 他觉得对方很奇怪，各种方面都很奇怪。就例如这个噩梦的表现形式，在露天的广场上，对着上百人施以残酷的刑罚，看起来是很吓人，但实际上，这些刑罚不过皮肉伤痛，并不会伤及性命。 而梦魇的目的是为了进食，他想要吃掉这些人，就必须让对方被噩梦所吞噬，死在梦中。 棍棒鞭笞明显不够格，要是来点斩首和凌迟，才像是梦魇的作风。可这个梦魇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光打不杀，是个什么道理？ 难不成像猫戏老鼠似的，这个梦魇比较恶趣味，要玩够了再吃掉对方？ 或许是吧。反正梦魇这种魔物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思就是了，他得抓紧时间将这些人救下来。想到此，梦泽君加快了自己的动作。 他的神力在无形中逐渐织成了一张大网，慢慢将这些被噩梦吞没的人网入其中，只是...随着他的保护网不断扩大，他的力量也就越来越难以掩藏。 虽然他已经小心再小心，但这个梦魇还是强到有点难缠，对方发现了他。 坐在高台上的男人站了起来，好看的眉眼微微簇起，他的目光扫视四下，他感觉到了有旁人的力量想染指他的猎物，却没有找到对方的踪迹。 藏的倒还挺严实，但是...薄凉的唇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他五指虚握，构成噩梦的力量就随着他的心意发生变化，黑影手里的鞭子烙铁通通换成了长刀，眼看着要将那些人通通斩首。 梦泽君瞳孔一缩，不好，这梦魇准备对那些梦主人动手了。他不再隐藏，将自己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外放出去，保护那些普通人。 可是这正中对方的下怀，这只梦魇本来也没想对这些普通人下手，他的目的不过是诱着入侵者现身。 然而，这一出引蛇出洞，竟然还意外达成了调虎离山的效用，对方的力量外放出去的时候，自己身边就形成了一定时间的空档，这是他的机会！ 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那些拿着长刀的黑影瞬息间就来到了入侵者的面前，长刀前指，劈向对方的面门。 梦泽君及时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受伤，但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力量彻底被劈散了，他的神力和气息再没有任何掩藏。 这是让梦魇兴奋的味道，神的美味远非凡人可比。按照梦泽君的经验，在梦魇发觉了自己的身份后，应该会展开更加疯狂，更加激烈的进攻。 他也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在分散一部分神力去保护那些凡人的同时，他也留存一部分神力，准备与这只难缠的梦魇大战一场。 可就在剑拔弩张，大战在即的时候，这只梦魇突然收了手。 那些围拢在梦泽君四周的拿着长刀的黑影突然都退去了，他们刀锋向下，像是被伤着对方似的。 梦泽君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那个梦魇越过黑影的保护，以本体走到了他面前。 梦泽君先前以为这是对方在噩梦中的化身，但他现在才发现其实这就是对方的本体。 梦魇本身很脆弱，它们躲藏在重重噩梦之后，就是为了借助噩梦来保护自己。以本体示人，不外乎将弱点直接摆在敌人的刀锋下。 机会到了梦泽君这边，他应该直接拿下对方的。可是这样近的距离，让他察觉了一件他之前没有察觉到的事。 这只梦魇身上，竟然有他的神力气息，是一句蕴含着他神力的赠言，来保护对方不受噩梦的侵扰。 他认出对方了。 却不是故人重逢的喜悦，而是难言的惊愕。 回忆在翻涌，在记忆的深处，那张稚嫩的脸孔跟眼前成熟的男人慢慢重叠了。 他不敢置信的唤出了那个名字：“温如岚...？”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第123章 这是未曾想到的相遇，双方都未曾想到。 在见到这张日思夜想，他几乎将对方五官的每一个轮廓都铭刻在心里的脸时，温如岚是惊喜的，他开心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其实预想过与对方的重逢，而且预想过很多很多次，他想要埋怨，也想要质问，为什么对方一言不发的离开。可在真正见到对方时，这些埋怨和质问都被失而复得的喜悦所冲没，他什么都不想了，寒暄的话也不想说，只想上前几步，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要抱紧对方，再不放对方离开。 可在他踏出这一步前，却先注意到了对方脸上的神情，是惊愕的，也是失望的。 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温如岚终于想起来，如今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 温如岚变了很多，无论是身形还是外貌，他长高了，也变得更漂亮了。梦泽君记得这个孩子以前很瘦小，堪堪到自己的腰高，可现在，温如岚只比自己稍矮了一点。他的五官也完全张开了，继承了生母的艳丽容貌，美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温如岚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褪去了孩子的童真和稚嫩，可他并未按照梦泽君预想的方向成长，成为一个开朗的、温和的人，他跟梦泽君初见时一般无二，甚至比那时更甚。 他阴暗且恶毒，他的梦境已经如实反馈出了他的内心。他是这个噩梦的主人，是他将这上百人拖入噩梦之中受刑。 他终究是变成了梦魇......不，他似乎也不是梦魇。梦泽君突然发觉了一丝不对。 温如岚的力量很像梦魇，但是距离真正的魔物还差了一点，差了点活人的血气。 他没有杀过人，起码在梦里没有。 这说明他还有被挽救的可能，而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药可救的魔物。 “我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在沉默的对峙之中，梦泽君率先开口了。 “发生了...”温如岚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几不可闻。 发生了什么呢？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到温如岚难以说清。 梦泽君见他不答，干脆上前一步，将手搭上对方的额头，去探查对方的记忆。 温如岚颤抖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相触的肌肤太敏感，还是他不愿对方看自己这份并不美好的记忆，但他最后没有选择抗拒对方，他只是闭上眼，将自己的记忆敞开在对方眼前。 在梦泽君刚走的时候，温如岚很难过，他没有大哭，但他比哭出来更难过。他一天天的等，期盼着对方只是有事暂时离开，可他每天只等来失望。 在长久的没有结果的等待之后，他恍惚也已经明白了，对方不会再回来了。他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无法不接受。 他想要大哭，想要大闹，可是这些有什么用呢。日子还得照常的过，他也只能抱着一丝缥缈的对方会回来的希望继续生活。 温父温母依然不喜欢他，但在那阵子噩梦缠身的经历后，也不会再苛待他了，温宏彦也被吓怕了，性子乖顺了不少，温如岚可以像个正常的孩子那样生活。 如果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事情或许会如梦泽君所预想的那样，温如岚慢慢放下心结，在结交新的朋友的过程中，将这个在幼年的梦境里认识的神忘却。 可梦泽君忽视了人性的恶劣，事实上，温家人对温如岚的友善态度持续了没多久，就回归原样了。 温父耐不住寂寞，在家里憋了一年多，终于又忍不住跟外边的莺莺燕燕联系上了，你侬我侬过后，温父开始后悔，他忐忑不安，害怕那些噩梦又找上他。 可噩梦并没有卷土重来，这次的尝试之后没多久，温父又试着跟别的女人欢好，依然无事发生。 他彻底没有顾忌了，一切重回原样，他跟温母做着貌合神离的名义夫妻，只管他那个可以撑面子的大儿子，小儿子则不闻不问。 丈夫收心在家的时候，温母的性格温柔了许多，连带着对温如岚都和气了不少，但是温父又在外边招蜂引蝶时，温母的脾气也就重新变得糟糕。 她不会对自己的儿子发泄这些夫妻间的龌龊，但是她的性格和态度到底影响了温宏彦，温宏彦又将自己从母亲那里感受到的不愉快发泄到温如岚身上，像是一个连环，一环向一环传递，温如岚成了最后的恶意接收点。 他又变成了阴暗内向的孩子，表面乖顺，内里怀着可怕的恶意。 但他也不是个一般的孩子，在现实中，他不是高壮的温宏彦的对手，但是在梦里，他可以随时杀死对方。 在认识梦泽君前，他就有在梦中杀死对方的能力，在梦泽君走后，他也在不断的练习对梦境的控制，他的能力越来越出色，也越来越纯熟。 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温宏彦，杀死温父温母，连带着那条讨厌的狗。 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他记得梦泽君跟他说的，他不能变成梦魇，如果他变成梦魇的话，他跟梦泽君就会变成敌人了。 这是温如岚万万不愿的事，即便他被温宏彦打的遍体鳞伤，他也不愿这么做。 他不愿在梦中动手，但是现实之中...... 恨意在内心不断积累发酵，成为致命的毒素，这毒素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难以控制。在他成长到有足够的力量之后，他终究是露出了带毒的獠牙。 他联合外人，设计杀死了除自己以外的所有温家人。 他杀兄弑父，在扫清一切障碍之后，又独揽温家的家产，成为这个商业帝国的唯一掌权人。 这一年，他刚刚十八岁。 杀兄弑父是为世俗所不容的罪责，梦泽君也不会容许他这么做。但是梦泽君是掌管梦境的神，现实中的事，他管不到。 他没有用梦境的力量杀人，所以他不是梦魇，梦泽君也就不会跟他成为敌人。 温如岚用这样诡辩的逻辑说服了自己，但他杀了自己的父兄之后，依然忐忑不安，他害怕梦泽君会发现自己做的事，又希望对方能够发现。 这样，对方就会回来见他了。 哪怕是回来骂他的也好，他真的太想太想对方了...... 长期生活在压抑黑暗下的人，若是一辈子如此，他或许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见到了光，纯粹的光，温暖的光，在尸山血海中不染尘埃的光，即便这光只在他生命里停留了短短一瞬，但这也注定他此生都将穷尽一切的追逐这束光，哪怕是飞蛾扑火。 可他压根不知道这束光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寻对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期盼着对方想起自己，回来看上一眼。 梦泽君没有回来，他果然没有回来。 温如岚失望极了。 像是自暴自弃似的，他在现实中杀兄弑父都不会惊动对方，那若是他在梦里做些什么呢？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他将自己所有生意上的对手敌人都网罗到了这个噩梦之中，施以酷刑折磨对方。 他想要以此引起梦泽君的注意，但他又不敢做的太过，所以并不伤及这些人的性命，仅仅是给予皮肉伤痛。 他其实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是一次次无望的等待之后，并不敢报什么期待的尝试。 可对方真的回来了，温如岚是惊喜的，也是害怕的。 将自己的记忆敞开给对方后，他有些害怕听到对方的指责，旁人骂他恶毒，连父母兄弟都能面不改色的下手，他全不在意，甚至还能回以讥讽的冷笑，令属下将那个胆敢指责他的人教训一顿。 但唯有这个人的评价，无论好坏，都令他如此惶惶不安。 梦泽君收回了手，他想要说些什么，又没能说出口。 他是想指责的，杀兄弑父，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可温家人也确实对温如岚很过分，那些记忆中的痛楚，他一介旁观者，都看的惊心触目。 而且他也未曾想到，自己那一个多月的陪伴，竟然在温如岚心里占了那样重的分量。在那些绝望难捱的夜里，温如岚就是想着自己，才没有让他的力量失控，堕落成梦魇。 在伤心难过，或是身上的伤口作痛的难以入眠的时候，他就一遍遍的心里唤着梦泽君的名字，可这位说好了要一直守护他的神从未回应过他。 这些呼唤，过去的梦泽君没有听到，但他现在在温如岚的记忆里听到了，他不免有些愧疚，他或许不该就那样离开，他若是能抽空回来看上一眼，温如岚大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变得满身魔气，几乎与梦魇无二。 等等。梦泽君突然愣了一下，不对，有一件事不对。 温如岚的记忆看起来顺理成章，但是有一件很关键的事情，他的记忆并没有给出解释。 他的力量从何而来？控制着这个噩梦的力量阴暗且强大，是梦泽君平生所未见的，温如岚不过十八岁，即便他天赋异禀，也不该在梦境的掌控上有这样快的进展。 在发觉了一个疑点后，梦泽君又很快发现了新的疑点，例如温如岚想要借由在梦中伤人引自己出来的话，他为什么过去不动手？ 以前的温如岚不愿用梦境的力量伤人，是因为他害怕变成梦魇，跟梦泽君成为敌人。是什么让他的观念突然发生了改变？ 这些他的记忆里通通没有解释。记忆不可能撒谎，但是可以隐瞒，温如岚隐瞒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不肯给梦泽君看。 是什么样的记忆比杀兄弑父的事还难以坦白呢？ 第124章 梦泽君问了出来，温如岚的神色一下变了，他想要掩饰，装的若无其事，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可他却一时想不出合理的说辞，他便只能闭嘴不答。 梦泽君便再次伸出手，想要去探查温如岚全部的记忆。可温如岚却退后一步，再不肯将自己的记忆展现给对方。 但即便不看，温如岚的反应也已经让梦泽君多少猜到了一点真相。他踏前一步，语气严肃的近乎逼问：“你在跟梦魇做交易？” “没、没有......”温如岚连忙辩解，可他磕绊的辩解显得毫无力度，他自己都不信。 那给了他这种强大的，阴暗的力量，告诉他只要他不吃人，那他就不算是梦魇，掌管梦境的神也就无法对他下手的东西，虽然一直没有露出真正的模样，但是温如岚自己心底也早就猜到，这应该就是那种名为梦魇的魔物。 但他没有拒绝对方的教导，毕竟这确实有用，这让他成功见到了梦泽君了不是吗？ 他想要就此跟梦魇断绝联系，也跟梦泽君隐瞒这件事，这样就可以当做这件事不存在，没有发生过。 可他的掩饰还是被看穿了，与梦魇为伍，这件事对于负责诛杀梦魇的梦泽君而言，比他在现实里杀兄弑父更为严重。温如岚十分慌乱，他又退了几步，想要逃避男人逼问的视线。 可突然有一股力量将他的脚步固定在原地，不让他再往后退。 他以为是梦泽君做的，可并不是对方做的。 因为梦泽君的脚也被固定住了，地面上不知何时长出了粗壮的藤蔓，像是毒蛇一样，攀上他的脚踝。藤蔓上密布的尖刺刺破了他的皮肤，毒素在瞬息之中注入他的身体。 这一击蛰伏多时，在他跟温如岚对话的过程中就渐渐靠近他，寻找着动手的时机，眼下对方终于出手，便是势在必得的一击。梦泽君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就已经中了毒。 这是梦魇制成的毒，跟梦泽君的神力所相对，也不受梦境规则的约束，并非他想解就能解的。 他的力量被毒素所压制，那些带毒的藤蔓也趁机束缚住他的四肢，他的双脚被捆住，双手也被藤蔓捆束于头顶。 藤蔓的尖刺也借着更多的相触的部位源源不断的将毒素注入，让他的神力无力恢复，也就没法挣脱。 他再动弹不得。可温如岚却行动无碍，有藤蔓制止他往后退，却并不伤害他。 在他身后的黑暗里，传来沙哑又难听的低语：“神君，一年未见，你的伤势恢复的如何了？呵呵...” 低语中带着难以遏制的恶意和讥笑，还不止一道笑声，黑暗里有许多道笑声，混杂在一起，磅礴的仿若地狱深处传来的交响乐。 梦泽君眉眼一蹙，他认出这些梦魇了。 在一年前，也发生过一回梦魇入侵的事件。那不是单纯的入侵，是有组织有预谋的进攻。 在梦泽君诞生之后，梦魇的地盘被一步步压缩，它们被隔绝于三千梦域之外，只能看着内里的美食无力垂涎。 偶尔有梦魇找到梦域的薄弱点，暗中潜入，没等吃个尽兴呢，就被闻讯赶来的梦泽君歼灭。 单打独斗，即便是最强大的梦魇，也绝不是这位掌管梦境的神的对手。在一次次的失败之后，一些强大的拥有不低于人类的智慧的梦魇便聚集起来，想要找到击垮这位神明的方法。 它们又找到了一处梦域的薄弱点，但它们压抑着自己的本性，放着眼前的美食不享用，只暗中潜伏在入口之外。在上百年的时间里，它们不做任何动作引起梦泽君的注意。 它们一步步蚕食这个入口，将这道缝隙一寸寸扩大，扩大到可以容纳上百梦魇一同进入。 然后，在一年前，集上百强大的梦魇之力，向梦境的神明宣战。 血与火燃烧的地狱噩梦之中，狰狞丑陋的梦魇们组成势不可挡的军队，贪婪浑浊的双眼觊觎着远处的美食，它们张着爪牙，想要去吞吃那些被保护在梦域之中，毫无反抗能力的梦境。 可梦泽君拦在他们面前，他只身一人，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没有任何梦魇可以越过他去伤害那些被他所保护的梦境。 这是非常惨烈的一战，梦魇们伤亡惨重，梦泽君也身负不轻的伤势。可他终究还是赢了，梦魇们被击退，狼狈的逃窜，躲回梦域之外。 梦泽君想要追击，将这些胆敢入侵的梦魇全数消灭，可他确实也没有余力了。 若是梦魇再发动一次这样的攻击，他可能就守不住了。不过幸好，梦魇们这一回的进攻酝酿了上百年，它们想要再蚕食出这样一个足够上百梦魇进入的入口，还需要上百年，这段时间足够他恢复。 他回到梦泽之中养伤，养了数月，伤势也只是好了个三成，完全恢复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不过他却已经耐不住寂寞，离开梦泽，再次到旁人的梦境中游玩。 可他没玩个几天，就被这个噩梦所惊动，被引诱到了噩梦之中，见到了意料之外的故人，是温如岚，也是这些梦魇。 这些梦魇就是那一战中从梦泽君手下逃掉的梦魇，它们并未散去，反而一直集结在一起，伺机再次发动攻击。 它们找到了机会，这回的机会在一个凡人身上，一个跟它们很像的凡人。 不光是梦泽君发现了温如岚操控梦境的天赋，梦魇也发现了他的天赋，它们还发现，这个人类天生就有成为梦魇的潜质。他的噩梦跟它们产生了联系，让它们得以无视梦域的保护，跟这个人类直接交流。 他若是堕落成梦魇，那他的噩梦将成为梦魇们进攻梦域的通道！重伤未愈的神将不是它们的对手！它们将势不可挡，梦域中的美梦将成为它们餐桌上随意享用的食物！ 它们将自己的力量馈赠给对方，帮助对方变得强大，比任何单个的梦魇都强大，同时，诱导着对方一步步踏入泥潭，将人性泯灭，犯下杀兄弑父的恶行，离梦魇越来越近。 可偏偏这个人类却始终无法变成梦魇，因为他有一道梦泽君留下的赠言，也因为他有自己的坚守。 温如岚坏事做尽，却唯独害怕堕落成梦魇，跟梦泽君成为敌人。 他始终无法踏出那一步，如梦魇们的所愿。 但是他不愿，梦魇们却同样不愿，梦泽君的伤势一但恢复，那它们将错失最好的进攻时机，它们不能再等待！ 它们设计了今天的相遇，以让温如岚再见到对方的方法为借口，让温如岚创造这个连接上百人的噩梦。这个噩梦是诱饵，也是牢笼，它们为神设计的牢笼！ 带毒的藤蔓将神所捆缚，缠绕住他的躯体，缠绕住他的手臂，让这位神再难以发挥他无上的神力。当这个牢笼捕获了真正的猎物之后，那其余一百多人立刻就被扔在一边，这片广场被肃清，只留唯一一人被藤蔓悬吊在正中。 这是神的刑场！ 梦泽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回的袭击不是梦魇们临时起意，这个连接了上百人，空前强大的噩梦，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他。 这是梦魇们的计划，那么温如岚是否有参与......梦泽君蹙紧了眉头，打量着这个已经陌生的让他有些不敢认的人。 温如岚迎上了梦泽君的视线，他脸上没有那些梦魇们得逞的讥笑，只有无措。 这丝无措让梦泽君判断对方并未参与其中，虽然这也可能仅仅是对方的伪装，魔物总是善于欺骗和伪装，但梦泽君还是想要相信，这个孩子还没有真的无药可救。 他不再看对方，也不理这些梦魇带着恶意的讥嘲，只绷紧身体，想要调动神力，挣脱这些藤蔓。 梦魇们自然不会让他如愿，可它们的本体还被挡在梦域之外，只有部分力量借助温如岚的噩梦得以施展，它们也没有其他余力了，它们可以困住这个神，但无法再对他做什么。 想要完成这场魔对神的刑罚，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温如岚被这突然的变故搅的心神大乱，他隐约也猜到了梦魇在利用自己，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做，他茫然无措。 无措中，藤蔓突然在他背后推了一下，推着他向前。 梦魇们在他身后叫嚣、鼓动：“去吃掉他！” “吃掉梦境的神！你将成为最强大的梦魇！” “我们将奉你为主！你将成为梦域新的掌控者！” 去吃掉他...？温如岚看着被藤蔓捆缚，悬吊在刑场上的男人，他像是被这个提议惊到了，他立刻摇头，死命的抗拒：“不！” 他的抗拒太强烈，梦魇们不由收了声息，它们在黑暗里窃窃私语，片刻后，它们换了副说辞。 “去夺取他的力量！他将任你施为！任你宰割！”梦魇的声音在温如岚耳边呢喃，同时，它们将不同的梦境展现在温如岚眼前。 梦魇擅长制造噩梦，但它们其实也可以制造美梦，温如岚此刻看到的就是美梦，旖旎的美梦。 这些美梦并不是梦魇凭空编造出来的，这本就是温如岚自己曾经幻想出来的。他将自己的记忆隐瞒了一部分，不光隐瞒了他跟梦魇打的交道，他还隐瞒了...自己做的关于神的美梦。 春梦。 梦的主角是温如岚，而另一半，则是梦泽君。 年幼时不知名之何物的情愫，在他长大，身体发育成熟之后，在梦里得以露出真容。 这些明明是美梦，每每出现，却让他比做噩梦还更加惶恐。这是不该有的妄念，这是对神的亵渎！ 他知道这不对，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做这些梦，只有在这些梦里，他可以再见到对方。可梦终究是梦，对方遥不可及，他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更何谈这些不可见人的妄念？ 可现在梦泽君就在他眼前，而且就像梦魇们说的那样，如果他去夺取对方的力量，那么他将比神更强大，对方将任自己施为。 他可以对对方做任何事，任何他想做不敢做的事。 温如岚抬头看着梦泽君，梦魇们构建的虚幻的美梦在他面前破碎，他看到了现实，他看到他日思夜想的神被藤蔓悬吊捆缚着站在刑场上。 梦泽君的肌肉隆起，藤蔓感觉到的他挣扎，也越勒越紧，健壮完美的躯体在藤蔓的勒束下，勾勒出充满男性魅力的线条，美的像是雕刻家手中的塑像。 尖刺刺破他的皮肤，伤口处流下鲜血，在衣服被划破的身体上蔓延，触目惊心，又...动人心魄。 温如岚被蛊惑了，不需要藤蔓再推着他前进，他主动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他一步一步走上前，他嘴角不知何时噙上了笑意，如他身后的梦魇们一般的笑意。 他来到藤蔓组成的刑架之前，他用自己的手指触碰男人的脸颊，用自己污秽的力量去玷污对方纯净的神力。 他强迫垂下眉眼的男人抬起头，正视着自己。 他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是疯狂的，暴虐的。 他的指尖用力，捏住男人的下颚，拇指在对方的唇瓣摩挲，他看到对方的皮肤在自己力道下泛红，看到对方因为疼痛而微微蹙紧的眉眼。 这还不够，温如岚舔了舔唇，他想要更加的用力，更加的残忍。 他想要强迫对方张口，让他去品尝那美味的唇舌。他想要用指尖去沾染对方身上那些被藤蔓刺破的伤口中流出的鲜血，然后在对方干净的躯体上涂抹。他想要撕咬对方，在对方身体的每一处，留下他的痕迹。 他想要拉着对方堕落，让神性被魔性玷污，与他一起，在深渊之中沉沦。 温如岚想要做很多事，他还未来得及一一实施，但他的眼睛已经将他内心暴虐的欲望反应完全。 四目相对中，梦泽君看到了他心底所想，温如岚以为对方见到自己这样肮脏不可饶恕的欲念时该是勃然大怒的，亦或是恐惧，毕竟神一贯高高在上，他大抵从来没有落入这样的任人宰割，任人侮辱的境地。 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只看到了不染尘埃的清澈和平静。 尸山血海中，梦泽君便是这样，腥臭的血气无法沾染他分毫。眼下他身陷囹圄，即将被魔物玷污，他依然如此。 他永远是神，永远都是。 神不会跟魔共沉沦，永远都不会。 第125章 温如岚突然认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不信邪，他想要用更加残忍暴虐的手段，去打碎神的平静。 他要用粗重的锁链，锁住对方的四肢，让对方永远置身于他的囚笼，只能在锁链可及的地方行走，永远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这是他心底真实的愿望，也是他确实做得出来的事。他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稚嫩的孩童了，他更扭曲，更阴暗，他杀兄弑父，他做过许多罪大恶极的事，这才是真实的他。 重逢时的乖顺不过伪装，他就是这样一个恶毒阴狠，恩将仇报的人。 以前他没有力量，他只能放任对方离开，在十年的孤寂中苦等，但是现在机会在他眼前，神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任他施为，他可以将那些在梦中想过的手段一一施加在对方身上，摧毁对方的自尊，磨灭对方的神性。 他有很多手段的，很多很多，他也有很多时间，来一步步实施，就比如现在，他可以在这刑场之上开始第一次尝试。 他将男人拉近自己，他用指尖抬起对方的下巴，幽暗的眼神盯着那双被他的拇指摩挲的泛红的嘴唇。 他要用牙齿咬破柔软的唇肉，舔舐对方溢出的鲜血，然后再将混杂着血腥的魔气度入对方的口中，他要从外到内的玷污对方的身体。 这只是第一步而已，仅仅是第一步。 温如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们的距离近到前所未有，近到可以感觉到在对方胸膛里不断跳动的心脏，近到呼吸都纠缠在一起，再难分彼此。 这正是他所期待的，他要按着预想的计划做下去，他将自己的唇贴近对方，然后，咬下去。 他该用力的，用力的咬出血来，趁对方感觉到痛苦时将鲜血度入对方的口腔。 他心中明明做好了一切计划，也预设好了对方的一切反应，他的计划完美无缺，却...... 梦泽君不动声色的看着温如岚靠近自己，他知道对方想做什么，他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识过很多人，他知道人性最黑暗的一面，就像温如岚此刻，那露骨的眼神已经言明了一切。 他未曾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欲念，也未曾想到自己对于对方的冒犯竟然无力避开。 梦魇选了个极好的时机，他的伤势仅仅恢复了三成，实力跟全盛时远远无法相比。而且它们并不正面出击，而是选择暗中偷袭，这才让它们一击得手，梦泽君陷入了史无前例的困境。 但是困境，还不是绝境。 他是受了伤，也中了梦魇的毒素，神力被压制，但他还没有孱弱到连这些本体被困在梦域之外，只有部分力量得以在噩梦中呈现的梦魇都收拾不了。 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让他可以积蓄足够的力量，一举击垮这个噩梦，诛杀此地所有的魔物，包括温如岚。 他早已给过温如岚答案，他不会对魔物留情。 温如岚眼下还是人，但当他准备听从梦魇的蛊惑，去夺取梦泽君的神力的时候，他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魔道。 他已然站在了人和魔的分界线上，梦泽君看到了温如岚内心翻涌的欲念，看到了对方正在一步步踏过那道不能逾越，也不能回头的红线。 他知道对方想吻自己，血腥的吻，或者说是啃咬，这是最后一步，当温如岚踏出这一步过后，他就彻底成了魔。 梦泽君曾经试图挽救这个孩子，可他终究还是失败了，眼下他积蓄的力量还不够挣脱束缚，也就无力闪躲，他只能被动的等着温如岚凑上来，撕咬他。 他做好了承受痛楚的准备，可他未曾想到，温如岚真正吻上来时，不要说是咬破他的唇肉，他甚至连半分痛楚都没有感觉到。 温如岚的吻很轻，轻的没有任何力度，像一片不小心拂过嘴唇的鹅毛，也像是点水的蜻蜓，他轻轻碰了一下梦泽君的唇，一触即分。 他再次退开，微微拉远彼此的距离，让自己得以看清这个男人的全貌。 他用手指轻轻的抚过对方的侧脸，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神终于被他所打动，露出了一抹意想不到的惊愕，他不由轻轻的笑了下。 确实该惊愕，他自己也很惊愕，惊愕他完美无缺的计划功亏一篑，惊愕他内心明明想着那么多恶毒的计划，却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或许也不需要惊愕，他早该明白的，他怎么舍得呢。 这个人...这个人...他想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他在污泥里挣扎了那么多年，弄得自己满身污秽，心也被恶意污染，但他这颗丑陋不堪的心里，却永远留存着一处最干净，最柔软的区域，用来盛放这个人。 这是他的神，是他灰暗的生命里唯一的光彩，他怎么舍得玷污对方呢。 温如岚往后退了一步，那一吻已经达成了他压抑了十年的夙愿，他不敢再奢求更多了，他将自己并不干净的手指抽离对方，自己也越退越远。 在温如岚退开后，梦泽君还惊愕的没能反应过来时，那些束缚着他的藤蔓就开始松动了，不需要他自己费力冲破，这些藤蔓主动松开了他。 这自然不会是梦魇做的，梦泽君看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那些束缚着梦泽君的藤蔓是梦魇的力量，但温如岚才是这个噩梦的主人，他身上有梦魇馈赠的强大力量，他可以夺取梦魇的控制权，接管这些藤蔓。 梦泽君成功脱困，温如岚是开心的，他终于能为对方做点什么。可与之相反，梦魇是怒极的，它们苦心经营的计划，付出了那样大的伤亡才赢得今天的胜局，却因为这个人类毁于一旦！ 它们怒不可遏，噩梦的力量再次被夺取，藤蔓不再受温如岚的控制，也不再如之前一样的对他友善，它们变成致命的箭矢，向着温如岚的心胸突刺而来。 温如岚没有抵抗，今日一吻，他已经达成所愿。他终究还是冒犯了神，而且他今日所为种种，每一桩都是大错，梦魇不杀他，梦泽君也未必会放过他。 与其让梦泽君动手杀他，不如让梦魇来。温如岚坦然赴死。 可就在他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心脏被贯穿的痛楚时，有一双手臂揽住了他的腰，将他带离了原地。 是坚实有力的手，跟他幼年时遇到的那双会在各种各样危险的境地牢牢抓紧他的手一模一样。 可他的身形已经不像年幼时那样矮小了，他不能再被梦泽君随意的抱着，他被梦泽君半揽在怀里，倚靠在对方的胸膛。 那些藤蔓刺了个空，并不肯罢休。梦魇们本就已经怒极，在发现梦泽君竟然还救了这个人类时，那愤怒就是成倍的增长。 它们理智全无，穷尽全力的要将梦境的神诛杀在这个噩梦中。 趁他还很虚弱，趁他还未完全恢复，这是它们最后的机会！它们疯狂的进攻！ 那些藤蔓于一瞬间暴涨，它们变得比之前更粗壮，尖刺也比之前更锋利，它们张牙舞爪，像是什么巨大的怪物的触手。 触手直达天际，将这片梦境完全遮盖，看不见一丝天光。 这是梦魇们亡命的攻击，这一击带来的压迫力远非之前可比，梦泽君也不免蹙起了眉头。 温如岚有些不安，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对方的累赘，想要让对方松开自己。 可未等他开口，梦泽君却先开口了，他说的话跟十年前一般无二：“抓稳了！” 记忆跟现实重叠，温如岚下意识的抓紧对方。 在下一瞬，梦泽君就消失了，温如岚熟悉的人形消失了，威武又强大的兽型出现在原地，他将温如岚甩到自己的背上，然后在藤蔓舞动攻击的缝隙里高速跑动。 温如岚紧紧抓着对方背上的鬃毛，他看到那些剧毒的藤蔓的一次次贴近他们，近的像是在与死神跳舞，可背着他跑动的巨兽却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就像是在带着他在昆仑山上滑雪那样，无论眼前的局势看起来有多危险，多致命，这个强大可靠的男人总能掌控一切。 他的心不由就定了，他全心全意的信赖对方，信赖对方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梦泽君当然不会让温如岚失望，他是掌管梦境的神，也是梦域最后的防线，他绝不会输给梦魇！ 他在高速跑动闪躲藤蔓攻击的同时，他还在逼近藤蔓的根部，那是梦魇们与这个噩梦的连接点，也是梦魇藏身的巢穴，他要直捣黄龙！ 他距离对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他到达梦魇的眼前。 这些疯狂的丧失理智的梦魇们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一丝恐惧，它们从来都不是梦泽君的对手，因为万物相生相克，梦泽君本就是天道为了扼制梦魇残害凡人的梦境而生的，他的神力天生就是它们的克星，如果没有噩梦的保护，仅仅是一照面，它们就会在梦泽君的神力下灰飞烟灭。 而现在，它们似乎已经跟对方打上照面了。 它们连忙想要将外放的力量回撤，组成重重噩梦来保护己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利爪悍然挥下，爪尖划破空处时，在虚无之中，留下金色的爪痕。 爪痕之下，空间在破裂，梦魇们最后的防护也被击垮，它们直接暴露在梦泽君的神力下。 不同于梦魇阴暗压抑力量的神力向外涌去，以涤荡乾坤的气魄，扫清一切阴晦之物。 狰狞丑陋的魔物们在金色的神力中嘶喊痛吼，它们的身形在光芒中扭曲，溃散成飞烟。 那些张牙舞爪的藤蔓也随着它们一起毁灭，粗壮的枝条在空中坠毁，砸落在大地上，将这片刑场砸的粉碎。 噩梦被击溃，那些遮天蔽日的阴沉灰暗不见了踪影，金色的光芒席卷、笼罩着一切，也保护着一切。 大盛的天光之下，梦泽君重新变回人形，他轻震袖袍，将梦魇们化作的飞烟也完全扫去。 这场之战彻底划上了尾声，魔物都被消灭殆尽，孤高的神祇站立的梦境的废墟之上，垂眸看着那些被牵连进来的凡人。 他在与梦魇大战的时候也不忘保护这些人，这些人早都失去了意识，杂乱的躺在地面上，却在崩溃的噩梦中分毫未损。 梦泽君的神力消耗很大，他本就伤势未愈，强行打上这一场，他已经几乎没有余力了，但他还是强撑着，将这上百人全都安全完好的送回去。 处理好一切后，他又回过头，看着这个梦境里剩余的最后一人，那个人也怔怔的看着他。 是梦的主人，是温如岚。 梦泽君没有杀他，反而在梦魇面前出手救下他，因为他悬崖勒马，他守住了自己对神的约定，没有堕落成梦魇。 他不是魔物，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现实的事，不归梦泽君管，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管，温家的恩恩怨怨，温如岚的是非对错......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温如岚，然后一言不发，转身想要离开。 这个举动惊醒了温如岚，他下意识的踏前一步，想要追过去，却又在半途停下。 他不敢去追，但是那丝再也见不到对方的恐惧还是逼迫他开口：“你要去哪儿？” “梦泽。”梦泽君头也不回。他的伤势已经不容许他在外面游历，他必须回到梦泽中修养。 “......我可以去找你吗？”温如岚小声询问，近乎恳求。 这句话让梦泽君停了一瞬，他没有想到温如岚会这样问，连要不要来找自己都不敢做决定，卑微到尘埃里。 温如岚明明不该是个这样卑微的人，他出身不好，但他有野心也有魄力，杀兄弑父，自己上位，独揽温家的财产。他行事霸道又专横，他这样的极恶之人是断不该用这种语气说话的。 可他这么说了，就像他明明有着那么多恶毒的念头，却在真正实施时，只有那拂过梦泽君唇瓣的，轻轻的一吻一样。 像是矛盾的结合体，梦泽君无法理解。 他不能理解如今的温如岚，但恍惚中，他又想到了那个八岁大的孩子，被父亲无视，被兄弟欺辱，甚至还险些被狗咬死。 虽然这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恶贯满盈的人，但梦泽君想到那些过往，却还是不由有一丝心软。 这丝心软致使他没有彻底拒绝对方，终结对方的念想，而仅仅是回答：“如果你找的到的话。” 说完，他再不停留，一步千里，彻底离开温如岚的视线。 第126章 左手边的侍女正专心的剥着葡萄，右手边的侍女则在剥荔枝，正前方还有一群侍女在水榭中起舞，每个都身形曼妙，每个都堪称人间绝色。 她们人数众多，足有三千之数，而这三千美丽的侍女，都只为一个男人服务。 这该是帝王才有的待遇，甚至帝王都不一定有。绝色美人本就少有，得到一个都得好好宠爱，一下有三千个，那大概已经不在人间，而在极乐的仙境了。 任何人，任何正常的男人被这样多的绝色美人服侍着，都该沉醉于这温柔乡之中，乐不思蜀。 可眼下被服侍的这个男人脸上却并没有沉醉的神情，他看着这些侍女在他眼前起舞，跟看一群漂亮的花瓶没什么区别。 他也并不乐不思蜀，他反而唉声叹气。 已经七年了，他待在梦泽已经七年了。 迫于伤势，他回到梦泽休养。但是养个没几天，他就待不住了，因为无聊，太无聊了。 这些侍女美则美矣，这座宫殿也很繁华，珍馐美酒，更是数不胜数。可这些旁人羡慕不已的东西，其实不过是他的神力构建的幻影，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虚假的本质，也就永远无法沉溺其中。 梦泽是梦域和现实的连接处，也是他的居所，但他其实很少住在这里，他大部分时候都漂泊在路上。这地方做个暂时的休憩站还好，但是要他长久的待在这里，那真是无聊透顶。 可他现在偏偏不能离开，因为他的伤还没好。其实走动是不妨碍的，他的伤势也恢复了七成，足以应付大部分事情。 要搁以前，不要说恢复到七成，就恢复到两三成，他就已经出去玩了。可教训还在眼前，他要是再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遭遇一回梦魇的伏击，那情况就不太妙了。 梦泽君吸取了教训，决定这回一定要养好伤再出门。而伤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利索呢？起码得十几年，他在这里度过了七年的时间，也只是过了一大半。 一想到他还要再在梦泽里待上个好几年，梦泽君就忍不住叹一声气，一边叹一边在自己的座椅上刻“正”字的一划。 刻到如今，椅子上原本的雕龙画凤的纹路都被他的“正”字覆盖掉了。再待下去，他就只能换一把新椅子了。 不过好在梦域里的一切事物都随他的心念出现，换一把新椅子，对他而言也不过心念一动的事。 可是椅子好换，他的无聊难解。 侍女将剥好的荔枝递到他嘴边，他却烦闷的挥手令侍女们退开，侍女们听令的退开了，无论是剥荔枝剥葡萄的，还是正在水榭中起舞的，都像是发条停转了的木偶，一动不动了。 在这片沉静中，梦泽君对着空地发呆，他在想他今天要做些什么。 下棋吧...这些侍女可以下棋，但本质还是他自己跟自己下，互相知道对方的棋子布局思路，没意思。 那就玩掷骰子？还是没意思，他心里想掷出什么点数，最后就会呈现出来什么点数，没有一点神秘感。 他还能干嘛呢？ 似乎只能发呆了。可发呆也很无聊，让人迫切的希望脱离这种无聊的状态。 要是有人来找他玩就好了。梦泽君忍不住想，他不能出去，但是别人可以来找他啊。 他不由掰着手指数自己那些可能会来找他玩的朋友，他是神，能跟他算得上朋友的，自然也是神。他跟这些朋友交情有深有浅，有些就是见过几面，有些则是相伴着一起旅行过一段时间。 前者就比如昆仑山神陆吾，虽然他偷偷去陆吾的梦里滑雪，还被对方逮到赶了出来，但其实陆吾也没有真的动怒，毕竟梦泽君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陆吾老早就习惯了。 他们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不过陆吾会来梦泽找他玩吗？绝对不会。 无关其他，而仅仅是因为陆吾是昆仑山神，山神，山会动吗？山不会动，陆吾也不会离开昆仑山。 陆吾跟梦泽君完全相反，梦泽君是停不住的风，陆吾则是不肯走的山，梦泽君不宅，陆吾是真的宅，所以他自然也不会离开昆仑，仅仅是因为要去找梦泽君玩这种小事。 把这个名字过掉，下一个名字又在梦泽君脑海里跳了出来。 他想到了北海的那只鲲鹏，这只鲲鹏倒是跟他性子有点像，也喜欢在外边游玩。在上面的朋友分类中，鲲鹏就属于后者，是跟他一起旅行过一段时间的朋友。 不过那次旅行也是机缘巧合，他的旅行只会在梦中进行，他的真身从来都不离开梦泽。所以，他遇到鲲鹏，也是在梦中。 当时那只鲲鹏刚刚入睡没多久，属于睡着了，但还没完全睡的失去意识的程度。也就是这个时候，梦泽君碰巧路过他的梦，惊动了他。 梦域对梦泽君而言是家里的后院，随心所欲的出入，但其他人，哪怕是神，也无法做到他那么随意的在梦域中穿行。 这只鲲鹏是天地初开之际，最早诞生的一批神，但他活了那么久的岁数，也没有见识过梦域的广阔，这一跟梦泽君碰上面，立刻就兴致勃勃的跟着梦泽君走了。 他们结伴游玩了数月，最后走失于一处脂粉香四溢的花楼。 这只鲲鹏年纪不小，但性子却极为不正经，脸皮也特别厚，看到长得稍有姿色的，他就要撩拨两句。他也不是真的动心，他跟梦泽君一样，都是玩归玩，但是从来不过心。 花楼之中，梦泽君不会拒绝那些楼中莺燕们斟的酒，但他也不会过于亲近对方，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度。鲲鹏就不然了，漂亮的小姐姐给他斟酒，他立刻夸赞对方的贴心和美貌，直把对方说的满脸娇嗔，心花怒放。 这两人的态度一对比下来，自然是鲲鹏更受欢迎，也因此，他被灌的酒也就格外多。 鲲鹏的本体体型巨大，想要灌醉他格外的难，大概得是海一样多的酒液，他才能喝醉。 现实里是不会有那么多的酒让他糟蹋的，但是梦里，皆有可能。 这只鲲鹏到底喝了多少梦泽君不知道，反正他早早的就醉倒了，等他清醒过来，鲲鹏已经丢了。 丢哪去了？不知道。梦泽君不太认真的找了找，最后判定了对方的走失。 他没有费心费力的搜寻对方，誓要找出这条不知醉到在哪个梦境里的醉鱼。而是选择独自上路，继续旅程。 他还是更习惯一个人上路，多个人结伴，一开始新鲜，后来就烦了，这条鱼丢了倒也正好，省的他还要找借口甩掉对方。 至于安全问题，这条喝醉的鱼会不会在梦里出事，梦泽君一点都不担心。鲲鹏是镇守北海的神，四极之海的每一位镇海之神实力都很强横，即便是在梦中，也不会有人能轻易威胁到对方。 他也不担心对方迷失在梦域，梦域看起来复杂广阔，但永远有一个敞开的出口，醒过来就好了。 他就这么走了，走的一身轻松，直感甩掉了好沉的一个包袱。 但是现在想来，倒是有些怀恋，若是再遇到这只鲲鹏，他一定...一定尽量晚一点甩掉对方。 不过这个再遇在短时间内都不太可能了，他现在不能离开梦泽，而鲲鹏也不会来梦泽，那条鱼除了脸皮厚嘴花花，还有一大爱好就是睡觉，一睡睡个上百年，睡的意识全无那种，变回原型在海上飘着，随波逐流，他的下属们甚至担心他哪天就这么睡丢了。 眼下，这只鲲鹏八成正在睡着，叫都叫不醒，更不可能前往梦域。 还有谁呢...梦泽君开始数下一个名字，没等他在堆灰的回忆里翻出那些久远的故人，他的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视线的远方，在梦泽的最外围，他察觉到了外人的接近。 是来找他玩的朋友吗？不对，对方的实力很微弱，应该是人类。梦泽君做着判断，这也不稀奇，天界也有凡人生活，梦泽中没有凡人，但是梦泽周边有，凡人误入梦泽的事时有发生。 不过他们也只能在外侧徘徊，梦泽周围的白雾会让他们找不到入口，除非得到梦泽主人的允许，否则绝对无法进入。 梦泽君不会允许，因为梦泽不比其他地方，这是虚幻的交界点，极容易迷失，人类不宜误闯。 他没打算管这个人类，只继续唉声叹气，在这无聊透顶的地方找寻一点让他可以不那么煎熬的乐子。 他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乐子，只换了一把新的椅子，他又在新椅子上刻了几个“正”字，记录着自己叹气的频率。 又是半个月过去，新椅子也被他祸害的差不多了，眼瞅着要年纪轻轻的就步旧椅子的后尘。 可今天梦泽君突然不再刻字了，因为他没有叹气。有一样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那个徘徊在梦泽之外的人。 对方竟然还没走？ 梦泽君本来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但他突然发觉这个人竟然一直徘徊在梦泽附近，像是执着的想要找到进来的路时，他起了好奇心。 误入梦泽的人不少见，但是发觉没有路，还那么执着的徘徊的人，就很少见了，不对，是只有这一个，一般人忙着家长里短，生活杂事，哪那么多空闲时间耗在这种地方。 他好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是因为什么样的执着，想要找寻梦泽的入口。 想要知道答案也很简单，他去看看就是了。梦泽君说走就走，他可算找到了一点事做，自然是迫不及待的。 然而，他走的有多快，在见到对方后，回来的就有多快。 因为那是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也是一个他并不想见的人。 温如岚。 梦泽君已经把这个名字又一次忘掉了，但他万万想不到，对方竟然找过来了，逼着他想起七年前那个噩梦中的经历。 这无疑是很不愉快的经历，他活了成千上万年，没有人敢用那样的盛满欲念的眼神看他，更没有人敢将之付诸行动。 温如岚也没有做到底，但他确实做了。 这已经是很大的冒犯，但凡脾气不那么好的神，都不会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凡人，梦泽君没有跟他计较，但他也并不想再见到对方。 虽然当时温如岚带着恳求的询问，可不可以来找他，他半是默许了。但...那是因为他觉得对方绝对不可能找到，他才那么说的。 梦泽是什么地方，远在天界，一介凡人怎么可能...... 对啊。梦泽君突然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 温如岚怎么可能找到梦泽呢？ 第127章 这是匪夷所思的事，如果他不是亲眼去看过，并且确信不会有什么魔物可以欺骗过他的眼睛，他一定不肯相信，温如岚会找过来。 天界有连通三千世界的通道，分布在四极之海的海域尽头，这四条通道每一条都危险重重，极地恶劣的环境是天然的屏障，像是高温的火山，万丈深的海沟，等等等等，每一样都不是人类之身可以随意跨越的。 温如岚不是个一般的人类，但是他的特殊体现在梦境，在现实之中，他确实也就是□□凡胎，他不该有跨越这些通道的力量。 但他确实也来到了梦泽，事实正摆在眼前，梦泽君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他运气好。 凡事总有例外，天界跟三千世界连接的通道明面上只有那四极之海的海域尽头，但是，就像梦域一样，天界也有防御薄弱的地方，那些薄弱点可能会出现空间裂缝，进而让其他世界的生物误入。 温如岚大抵就是走的这一条路，不过...将其单纯的归类为运气好，也不太恰当。 空间裂缝没有那么好出现，这本来就是极其特殊的一种意外情况，一个无心前往天界的人意外穿过裂缝，这算是运气好，但是一个想要前往天界的人碰巧遇到裂缝，这种可能性就很低了，低到约等于零。 温如岚一定不是碰巧遇到，他一定是找寻了相当长的时间，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终于被好运青睐了一次。 算起来，距离他们上次分别，已经过去整整七年。 七年的时间，梦泽君心念一动，就从那个噩梦回到了梦泽之中，但是这一瞬的距离，温如岚走了七年。 凡人能有几个七年，少有人会将七年的光阴浪费在寻找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而且还是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这样的正值青春年少，正该大展拳脚，去体验，去经历世间事的年纪。 更甚至，他在做出这个决定前，都不知道这趟寻找的旅程到底有多远，他确实运气很好，只花了七年就找到了梦泽，可在他迈出这一步前，下的是却要找上一辈子的决心。 梦泽君的一辈子很长，温如岚的一辈子却很短。梦泽君刚刚没细看，只是辨认出了温如岚那张脸，他就飞快的了跑回来，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温如岚似乎比七年前见到的又变了许多。 除了眼角眉梢的青涩彻底褪去，多了抹成熟的韵味，更重要的变化是，他似乎比七年前所见的，狼狈了许多。 身上添了很多的伤痕，有结痂的，也有刚结了一半的，像是一条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他本来洁白无瑕的身体上。 这一路除了耗时良久，其中必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温如岚大抵遇到过很多次危险，一次次与死神擦肩，最终才像是中了大奖一样的，活着到达了梦泽。 但这对他是中大奖，对梦泽君而言，就是大麻烦上门了。 若是这个凡人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来的都好说，他的这份执着，神也得刮目相看，帮忙达成所愿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的执着偏偏是...... 梦泽君又想到了噩梦里的那一幕，他被藤蔓捆缚悬吊着站在刑场上，而温如岚站在他面前，嘴角噙着如魔物一般的笑意，眼底翻动着疯狂又偏执的欲望。 不行，他绝对不能见他！ 他不可能同意温如岚的妄念，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回应，之前他就不该说那句话，他没想到温如岚对自己执着至此。那时他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没有彻底拒绝对方，但是这回，他绝不会再心软了！ 梦泽君打定了主意，虽然这样做的话，他似乎是在违背诺言...... 神不能违背诺言，他们的诺言是由天道见证的，是拼尽性命也要去达成的。但是吧，他当时说的那句话是“如果你找得到的话”，这句话可以理解成“如果你找得到梦泽的话”，但是也可以理解成“如果你找得到梦泽的入口的话”。 温如岚已经找到梦泽了，但是入口，他找不到，他也永远不可能找到。 而且梦泽君也仅仅是同意温如岚来找自己，他可没说会见对方。这句话的漏洞很多，所以理论上，他也就不算违背诺言。 不过理论是理论，现实是现实，实际上，他还是有一点心虚的......若不是他那句话，温如岚也不会抛下一切，九死一生的来见他。 天道那一关他过得去，他自己这一关，他...逼着自己过得去！ 反正他是不能见温如岚的，说什么都不能。 他刚刚去看了温如岚一眼也没有露面，温如岚并不知道他跟寻找了七年的人那样接近。就让温如岚再在梦泽外徘徊吧，再徘徊个十天半月，或者更久一点，三年五载，他总有放弃的时候。 人类的生命长度，注定这场持久战的赢家，一定是梦泽君。 梦泽君自觉稳操胜券，可他没料想到，他不光输了，还输的那么快。 在他下了决心之后的第十天，发生了一件事。温如岚一路的好运气终于到了头，他遇到狼了。 还不是单个的狼，是成群的狼。天界的灵气富饶，在这里生活的人类，体魄都会比凡间的强壮点，动物同样。 这些狼光是四脚站着，就有大半个人高，数十只一起围攻一个人类，人类不要说有胜算，他怕是连骨头都得被饿狼们嚼碎了吞下去。 温如岚试着点燃火把，又试着拿出随身带的折叠甩棍，敲击出巨大的声响，想要吓退狼群，可这些狼极其狡猾，认准了他人单力孤，并不因那些火光和声响吓退。 温如岚见此，心沉了下来，他讨厌狗，他同样讨厌跟狗很像的狼，年幼时他差点被那只父亲养的黑背狼狗咬死，他侥幸活了下来，却不想，数十年后，他还是要葬身狼腹。 他预感到了他这回怕是难逃一劫，但是...他同时也憋着一股狠劲，他就算要死，也一定要打死那只带队攻击他的头狼！ 他握紧手里的折叠甩棍，正准备跟慢慢接近围剿自己的狼群拼死一搏，可突然的，他身后那片白雾无缘无故的散开了。 这白雾是迷障一样的东西，进入白雾中会丧失方向感，走上许久，最后发现自己依然是在白雾之外。他寻找了快一个月，却始终不得进入白雾的方法，可此刻雾气突然散去，梦泽真正的样子终于在他眼前显露。 显露的并不多，雾也只散了很小的一部分，恰恰好是个可以容纳单人进入的入口。 这是...温如岚神色一喜，是那个人！一定是那个人！ 那个人当然是梦泽君，梦泽君坐在宫殿里叹了口气，明明决定好了绝对不见温如岚的，但是发觉对方可能会死在狼嘴下的时候，他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份心不闻不问。 他等着温如岚跑入白雾之中，又将梦泽的入口再次关上，狼群不敢追击，因为动物敏感的本能告诉它们，白雾里的东西很强大，不是它们可以招惹的。它们只能夹着尾巴退去，放弃这本已到了嘴边的食物。 而温如岚在进入梦泽之后，见到了一片苍茫又广阔的天地，梦泽这片白雾覆盖了很大一片区域，整片西北大泽都被囊括其中，但梦泽内里，却比它在外界覆盖的区域还要大上好几百倍。 而这片广阔无垠的空间里，漂浮着三千重梦域，每一重梦域都对应一个真实的世界，它们内里同样广阔无垠，但在梦泽中表现出来，却只有直径一米多的球状大小。在这小小的圆球外俯瞰，可以看到梦域里缩小了无数倍的景象，这景物还是不断变幻着的，因为世界也在变幻着，就像是在宇宙里俯瞰地球那样。 这些圆球有大有小，因为世界也有大有小。温如岚一边在梦泽中行走，一边看着这些漂浮在其中的圆球。他感觉很新奇，这些不同的圆球像是不同的星球，他仿佛正身处一个缩小了无数倍的宇宙，又或者，是他变成了巨人，在宇宙里行走。 这是十分梦幻的景象，一般人有幸见到这样的奇景，总该流连忘返一番。但是温如岚却很快将自己的视线从这些外物上抽离，他的目标坚定又执着，他来到梦泽只有一个目的，再次见到那个人。 他在梦泽中行走，走了不知道有多久，终于，他在这片广阔的空间里，看到了梦域之外的东西，是一座宫殿。 就是这里了。几乎是一种直觉，温如岚觉得就是这里了。漫长的旅程终于临近终点 ，他终于可以再次见到那个人，温如岚是欣喜的，是激动的。 他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不顾自己那作痛的伤势，不顾自己那满身的狼狈。可真正到了这座宫殿，他却并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梦泽君并不在这里。不过宫殿也不是空的，里面还挺热闹，温如岚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侍女，个个都是人间绝色。 他数不清数目，只感觉很多很多。 这座宫殿里的侍女足有三千之数，不过那是以前，在今天，温如岚到来，梦泽君不在的这一天，变成了三千零一个。 每一名侍女都面带标准又完美的微笑，对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行礼。至于那多出来的一个侍女... 也正努力的混入其中，尽力露出同样标准的微笑。 虽然其实并不太标准，但此刻看着侍女们正茫然的温如岚，暂时也没有发觉侍女中有一个不太一样。 第128章 温如岚看花了眼，不是因为这繁华大殿中数目众多的美貌侍女，而是因为这些侍女虽然长着不同的样貌，但脸上的表情却太过标准统一，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半点不像真人。 可即便知道这些大概都不是真正的活人，温如岚在这大殿中也找不到其他人了，他只能向这些侍女们询问：“请问梦泽君在这里吗？” “君上出门了，请客人改日再来。”侍女面带微笑，温和又有礼的送客。 可温如岚不肯走，他好不容易来到这里，自然不会轻易罢休，他一个个问过去，得到的是同样的微笑，和同样的回答。 他依然不信邪，有一种要把这殿中所有侍女都问一遍的架势，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的某个侍女见状有些慌了，她沉吟片刻，终于，温如岚问下一个侍女时，得到了不一样的回答。 “君上出门了，客人可以改日再来，也可以在殿中先行住下，等待君上回来。” 温如岚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同时，他继续追问道：“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君上在外边玩累了就回来了。”侍女轻描淡写的说着这几乎是温如岚一辈子的长度的数字。 温如岚心里一紧，如果梦泽君真的过上几十上百年再回来，那他大抵已经成了一具枯骨了。他不可能等那么久，他要想别的办法。 “他去了哪里？”温如岚又问。 “不知道，君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别人不会知道。”侍女答道。 温如岚好不容易找到了梦泽的喜悦被这句话全数浇灭了，他知道这侍女说的没错，梦泽君就是那样一个喜欢在梦域里到处游历的人，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自己下一个目的地在哪，完全是随心所欲的在玩。 也就是说，温如岚完全没有办法主动去寻找对方，他只能在梦泽里被动的等待，运气好一点，他或许在临死之前，能够见上对方一眼，运气不好，那七年前那一面，便是永别。 温如岚的神色黯淡了下来，他走了那么久的路，经历那么多次生与死，终于走到终点，到头来，却发现，这条路的终点远的他根本看不见。 他没有再问什么，只在侍女的带领下，前往客房休息。他确实很累了，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 这些侍女虽然不是活人，但招待起来也很周到，替他准备好了温软的被褥，干净的换洗衣服，甚至还备上了一些疗伤的伤药。 温如岚道了声谢，便先在屋中洗漱了一番。洗去了身上的脏污之后，他随便套上了里衣，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至于处理伤势，他暂时没顾上。 他今天没顾上，休息足了之后的第二天，他终于有功夫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包扎了，只是，像是手臂上的伤口，包扎起来很容易，但是后背上的，亦或者其他的一些他自己不太容易够到的部位，他就没办法上药包扎了。 温如岚对此的应对方法不是去找那些侍女帮忙，而是选择放着不管，想要凭借自己的自愈能力让伤口自行恢复。 有些伤口或许能够自愈，但有些，非但自愈不了，还愈加严重了起来，眼瞅着要往发炎溃烂上演化，梦泽君坐不住了。 按理来讲，那些温如岚没法顾及的伤口都不在显眼的部位，平日里也被掩藏在衣服下，梦泽君是不该知道的。 只不过......温如岚给自己换药的时候没关窗户，正巧，一名侍女从旁边路过，看到了他对某些伤口弃之不管的处理方式。 侍女都是梦泽君的神力幻化而来，她们并不但是单独的个体，她们的言行都是由梦泽君来控制的，同样的，她们见到的，听到的东西，梦泽君也能见到听到。 所以他就知道了温如岚没有好好处理伤口的事，并且，他心软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他没有陪伴温如岚成长，但他也在温如岚幼时陪着对方度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光，这对于很少跟人有过深交际的他已经是很难得的破例。 虽然温如岚七年前做了让他很不愉快的事，但...他是守护梦境的神，在被赋予了守护这个职责的时候，就注定了他会有魔物所没有的悲悯之心。 他会在温如岚狼群围攻时选择打开梦泽的入口，现在，他也无法置对方于不顾。 至于要怎么让温如岚好好处理伤口呢...正坐在宫殿角落里凉亭的一名侍女陷入了沉思。 她跟别的侍女都不一样，别的侍女言行举止之间，都有种女儿家的娇态，但她不然，淑女的坐姿是并起双腿侧向一边，她是大喇喇的敞开，豪迈的像个男人。 毕竟“她”本来就是个男人，同时，他还是这座宫殿的主人。 梦泽君伪装成侍女已经有三天了，从温如岚来的那天开始，他就给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心软归心软，不想见也是真的不想见，但是温如岚来都来了，他又暂时不能离开梦泽，除了改头换面，也没别的办法了。 正好，他这宫里有三千名侍女，多他一个，不会有人发觉数目的不对。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他尽量不要在温如岚面前现身。 他的伪装完美无缺，他连旁的神明都能复制，变幻成一个侍女，也不过手到擒来。温如岚不可能从外表上看穿他的幻化，但是...他变幻成的侍女，也只有外表像个女人，其他地方，是半点都不像。 梦泽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自己的破绽不少...好吧，处处都是破绽。 所以为了不露馅，他就跟温如岚玩起了躲猫猫，温如岚这三天里并不老实的待在房间里，他将整座宫殿都逛了一遍，他在逛的时候，梦泽君就在躲。温如岚去西边，他就去东边，温如岚去东边，他就又绕到了西边，反正是绝对不能让温如岚看见自己。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这三天倒也相安无事，温如岚并没有发现这名行踪鬼祟，不太像侍女的侍女。只不过...他现在似乎不能再躲了，非但不能躲，还得亲自去见温如岚。 那些神力幻化的三千侍女只能做些机械重复的事，跳舞、领路、传话，但是帮人处理伤口，就不太行了，而梦泽里除了温如岚和他，也没有别的活人了，只能他自己上。 这是梦泽君左思右想后唯一的方法，他不忍心温如岚的伤势加重，只能这样了。只不过，在去见温如岚前，他还需要做一些准备。 凉亭中突然出现了一面等身的镜子，举止粗鲁的侍女对着镜子练习了起来，“她”学着拈起手指，学着掩唇轻笑，学着坐姿优雅。 “她”练习了一天一夜，终于，感觉小有所成，有几分女儿家娇滴滴的姿态了。“她”整理好裙摆，踩着小碎步，前去寻找温如岚。 温如岚在浴室，他休息的客房就备有浴桶，可以沐浴，他也早就洗漱过了，不过他还是来了这间单独的浴室。 因为这是梦泽君的浴室，室内有一个很大的浴池，比一般的家庭浴缸要大上许多，几个人一起在其中泡澡都绰绰有余。 梦泽君回到梦泽休息的时候，就会来这间浴池沐浴，在浴池中泡澡，让热水缓解旅途的疲乏。 温如岚这几天里在这座宫殿里不是漫无目的的乱走的，他是在找寻梦泽君的生活轨迹，他见不到对方，就唯有靠着揣摩、想象对方平日里的举止，来缓解内心难解的思念。 他本来只是想看看，但是意外从侍女口中得到了他也可以进入浴池中洗浴的允许，他就忍不住在浴室里沐浴一番了，哪怕他不久前刚刚洗漱过。 他将衣服褪下，搭在浴池旁的屏风上，便走入盛满了热水，还不断升腾着热气的池中。 他感受着比体温略高了一点的热水慢慢浸过肌肤，他在池中坐下，热水便漫到了肩膀。 他将手臂搭在池边，背倚着池壁，闭上眼，想象着那个男人。 梦泽君在池中沐浴的时候大抵也是这样的，闭上眼感受热水冲刷皮肤的柔和触感，疲劳被缓解，发出满足的喟叹，然后，在温暖的池水中陷入放松的浅眠。 这样温暖舒适的浴池确实很适合休息，但是温如岚却不想入睡，他反而很精神，甚至，他身体的温度本来略低于池水，眼下，却反常的升高了起来。 他的年龄对于梦泽君而言很小，但他也是一个成年的男人，他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平常的精力都耗在了路途上，自然没功夫想这些事，但此刻一放松，加上他眼下所处的地方，是梦泽君曾经洗浴过的地方。这里有对方的气息，而且他想象着对方在这里洗浴时的场景，洗浴的画面，对方自然不会穿着衣服。 他思之如狂的人在他眼前未着寸缕，哪怕仅仅是他自己的想象，也让温如岚难以自控了。 他正准备做些什么，可安静的浴室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并且，对方毫不客气，一把就推开了浴室的房门。 门扇开合的声响惊碎了室内旖旎的气氛，温如岚身体上的热度也被洞开的房门中吹进来的冷风给吹散了。 他回头看向身后，就见到一道窈窕的身影从屏风后走来。 是一名侍女，温如岚不认识这名侍女的脸，不过这也正常，这宫殿里的侍女太多了，他问过，知道一共有三千之数，他才来几天，有没见过的很正常。 只不过...这名侍女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行为倒是很正常，进来后对着他款款行了个礼，在看到他露出水面的肩膀时，还适时的露出了一抹女儿家的娇羞。 可未免有点太娇羞了，超越了正常的度，显得有些矫揉做作，拿腔作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想做的事被打断，所以他给这名侍女带上了有色眼镜，还是这个侍女表现的真的太做作，总之，温如岚对这名侍女的观感不太好。 他的心情也不太好，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地盘，他是客人，不能逾礼，他耐着性子询问：“何事？” 侍女这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她放下遮在眼前的袖口，娇滴滴的回答道：“奴家是来伺候客人沐浴的。” 这副故意捏着嗓音的语调让温如岚更加不喜了，而且他本来也不习惯在沐浴时有旁人，所以他直接拒绝道：“不必麻烦了。” 侍女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但是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也不行，温如岚正在洗浴，“她”顺道帮着上个药，多么的顺理成章，再找这么顺理成章的机会可就不容易了。 “她”站在原地没动，正酝酿着留下来的借口，没等“她”想出个说辞，温如岚却先开口了：“他在这里的沐浴的时候，也会叫你们伺候吗？” 这个“他”，指的是梦泽君，也就是温如岚眼前的“她”。 “她”下意识的回忆了一下，他沐浴的时候确实会让侍女伺候，不过就是放放热水，撒点花瓣之类的，别的就没了。 不过...温如岚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神态虽然跟平常无二，但细细听来，还是能听出一丝不同。 他很在意这件事，很在意梦泽君在沐浴时有没有让别的女人伺候。 侍女眼珠转了一下，让温如岚早点死心，这或许也是个机会。 所以“她”娇笑一声，拈着手指回道：“当然会让我们伺候了，君上的衣食住行都是我们伺候的，更甚至，夜里暖床，还要我们伺候呢。” 闻言，温如岚面上没什么变化，但他沉在水面下的手指，突然攥紧了。 第129章 温如岚用了很大的力道，才克制着自己内心那股阴暗恶毒的念头没有表现到脸上，但是他已经这样努力，偏偏那个毫无眼色的侍女还在火上浇油。 “奴家有幸伺候过君上几回，君上龙精虎猛，奴家差点吃不消呢！”侍女一副娇羞状，似是回忆起了那颇为折腾人的一夜。 温如岚的眼角在微微的抽搐，他的指节也一根根攥紧，用力到泛白，他深吸口气，压抑着自己几欲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再三克制，才终于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让侍女离开：“我不用人伺候，你出去吧。” 他说到“出去”两个字的时候，齿缝里还是泄露出了一丝他藏不住的冷意。致命的、危险的冷意，给人一种被毒蛇盯上，下一刻就会被毒牙咬中的阴冷感。 侍女察觉了这丝冷意，但她并不见好就收，反而再接再厉。 她光说还不够，突然走到池边，在温如岚身边蹲下，然后用柔嫩的手指抚上温如岚裸露的肩背，在温如岚耳边轻笑着说：“客人不必害羞，男子的身体，奴家也是见过的。” 刚刚泡过热水的皮肤正是敏感的时候，被这样一双轻柔的手指碰上，激的温如岚浑身一个激灵。侍女是十分标致的美女，在沐浴时有这样一名美女来主动伺候，一般的男性都难免有些心猿意马。 温如岚没有，他非但没有，他还勃然大怒。 他一再克制的怒火终于还是爆发了，他抬起手臂，准备去擒住这名侍女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腕，然后将其用力的甩开。 然而，女子本该较之男性天生少一点的力气，在这名侍女身上似乎并不适用，对方在察觉温如岚动作的时候，手指就带上了力道，温如岚的肩膀反倒被对方制住了，他连手都抬不起来。 更令他恼火的是，这侍女还对他的身材评头论足：“客人的身体还是单薄了些，不像君上，身材健硕，透着股大丈夫的气概。” “滚”字的字音温如岚已经说了一半，另一半却突然变调成沉闷压抑的痛呼。 温如岚痛的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因为他后背的伤口被人碰到了，而且还不是轻轻的碰，是用力的按压。 用力的碰了他伤口的侍女却是一脸无辜，同时还做作的惊叫了一下，一副被这伤口吓到的样子。 她拍着自己娇软的胸脯，嗔怪道：“客人怎么受了这样的伤还不好好处理？看这伤口都快发炎了，你还将它泡在水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作势要将温如岚从水里拉上来。温如岚痛的脸色发白，身体也没什么力气，但是他还是挣扎着甩脱了对方。 他用了狠劲，透着股誓死不从的坚决。 侍女其实有让对方不从也得从的办法，不过...看着温如岚那么抗拒，她也没有过分勉强，稍退一步道：“客人先穿上衣服上来吧，背上的伤口不能再放着不管了，再拖着发炎感染就糟糕了，说不好小命都得不保，奴家等会就帮你上药。” 说完，她便退到了屏风之后，并且背过身去，给温如岚留足了私人空间。 对侍女的突然退步，温如岚愣了一下，他在池水中呆坐了一会儿，看着屏风后那个窈窕的身影，种种心绪快速闪过，最终，他还是选择如对方所说的那样，从浴池中上来了。 他给自己擦干净身体，又披上白色的里衣，然后便走出了屏风外。 听到她脚步声的侍女适时的回过头，正对上温如岚探究的视线。不知道是因为她自己做贼心虚，还是温如岚真的看出了什么不对，反正侍女被看的有些不自在。 她赶忙想办法中断温如岚的注视，她将温如岚拉到一旁的卧榻坐下，同时掏出那些自己准备好的瓶瓶罐罐，让温如岚趴在卧榻上，自己好帮对方上药。 温如岚没有立刻依言照做，而是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慢吞吞的趴到卧榻之上。 侍女伸手去褪下他后背上的衣物，温如岚有个下意识的抗拒动作，但是在下一刻，他又忍住了。 无论这奇怪的侍女到底是来干嘛的，他背上的伤口，也确实需要处理下了。他一直拖着不管，不是这些伤口不痛，而是他早已不太在乎自己的生死了。 七年前他便有了赴死的坦然，他自知自己做了很多错事，无法被原谅，可梦泽君临别时的那句话又让他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他只要找到梦泽，就可以再次见到对方。 这个信念撑着他走过这长达七年的旅程，却在旅途的终点被现实浇灭。他虽然没有自暴自弃，但确实也有些灰心，所以他不去管自己的伤势，只胡乱的处理下，让自己就这么浑噩的活着。 如果运气不好，伤口感染加重，就这么死了，倒也正好。死亡是种解脱，无论对他，还是对梦泽君。 梦泽君大概并不想见到他这么一个人吧。温如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设身处地的想，他救的孩子长大后竟然想着侵犯自己，他别说想不想见到对方，他会不会放过对方都是一个问题。 可明知梦泽君对他不喜，乃至是厌恶的，他还是前来寻找对方，是因为他实在太想太想见到对方了，想到恬不知耻，想到不顾一切。 他也不敢奢求什么，只是想再看看对方。光这样温暖的东西，仅仅是远远的看着，就足以给人莫大的抚慰。 他想是这么想，死了就死了，可侍女刚刚将这个后果说出来的时候，他内心又突然有一股挣扎着活下去的渴望。 他要等梦泽君回来，他多活一天，机会便大上一分。 所以他没有再推拒对方，而是顺从的趴在榻上，让侍女帮着自己上药。 他咬紧了牙关，做好了压抑痛呼的准备。因为依着侍女手头那不太像女子的劲道，这个药上的大概会很痛苦。 可侍女真正开始上药时，之前那些粗鲁和没轻没重都不见了，对方动作轻柔了起来，倒像个真正的温柔似水的女子了。 冰凉的药膏碰到伤处，也不是全然不痛的，但确实已经是轻到不能再轻了，温如岚顶多是微微蹙眉，但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痛的蜷缩起身体。 将药上好后，侍女又将瓶瓶罐罐依次收好，嘱咐道：“这药要上七天才能好，奴家明日继续来为客人上药。” 随后，她便踩着小碎步，姿态扭捏又做作的，离开了。 温如岚看着她那走一步恨不得扭八下的走姿，眼角轻轻抽了抽，觉得有些伤眼。 而伤害了别人眼睛的侍女本人并没有这种自觉，她继续这么扭捏又做作的走着，但是，等走出了温如岚的视线范围，她立刻就换了副模样。 小碎步不见了，变成了豪迈的大步，那副女子的娇态也消失了，她撸起碍事的裙摆，不顾形象的让自己的小腿裸露在外。 “啧，这裙子真碍事，差点给我绊倒...”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将裙子给绑了起来，好好的裙摆被她绑成了短裤的造型，她才终于满意的停手。 她拍拍手，有种大功告成的得意，无论是自己改良的新造型，还是终于给温如岚把伤势给处理好了。 不过这也只是第一天，还有六天呢。接下来六天，她还得继续装成这样，来在温如岚面前蒙混过关。 一想到这里，她不由叹了口气。 变幻成越是强大的东西，她要消耗的神力也就越大，但她变幻成那些强大的神明，也没有变幻成这样一个女子来的困难。 装女人太难了！ 梦泽君唉声叹气，随后，迎难而上，在隔天，准时的出现在了温如岚的房间门口。 有了昨天的经验，第二次上药，双方都很熟练了。温如岚主动在床榻上趴好，虽然他还是对侍女的手指触碰到自己时，有些不自在，但他也可以克制住这份不适。 侍女觉得今天的过程轻松了许多，毕竟她不用大费周章的搞那一通铺垫，也不用刻意模仿女子说话的强调，她可以一言不发的直入主题。 能不说话，她是一点都不想说的，一口一个奴家的叫着，她其实自己也很不自在。 可惜她不开口，温如岚倒是有闲心开口了。 昨天他还恨不得早点把这个侍女赶走，今天他倒是会主动跟对方聊天了，只不过，他聊的内容...让侍女有些没法接。 “你晚上去伺候梦泽君时，你们做了多少次？”温如岚提问时微微侧过身，让自己得以看清侍女脸上的表情。 侍女都被问懵住了，这...这让她怎么答嘛！侍女在内心腹诽。 梦泽君并非无情无欲，但他的情|欲相比人类淡薄了许多，他不需要时不时的疏解欲望，也不需要在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随便找个女人上床。 更何况是这些他神力变幻出来虚假的幻影？这宫殿里的三千佳丽，除了帮他捏腰捶腿，端茶送水，别的就没什么作用了，就跟个摆设无异。 昨天的事都是他胡编的，为的不过是为了让温如岚死心，现在温如岚问起具体的细节，他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说不出来，就继续编！“一两次吧...”她不太确定道，毕竟她还真的不太清楚人类一夜多少次比较正常。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温如岚的神色，在发觉温如岚神色不对的时候，她立刻改口：“不对，好像是三四次...” 见温如岚的神色依然不太对，她便继续改换说辞：“五六次...” “七八|九十次也有可能...” 温如岚的神色已经不止是不太对了，都变得有些奇异了。 第130章 侍女心虚极了，她虽然活的久，但她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经验，她自己没有那种需求，更不会去偷窥别人的□□。 这就好像人类一般不会知道其他物种的□□次数一样，她同样不知道人类的次数，所以她也不知道温如岚的神情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她这是说多了还是说少了？ 慌乱中，她脑中突然闪过一丝灵感，人间好像是有一夜七次郎的说法，也就是说平均次数是七次？ 是了，应该就是七次了。 她心定了，语气也笃定了起来，给了温如岚最终的回答：“不对不对，应该是八次，奴家想起来了，就是八次。” 她不说“七”，而说“八”，因为他自觉自己的身体素质远胜于一般人类，所以他一定要比平均数高。 温如岚看着她这副确有其事的笃定神情，好半晌，才迟疑的来了一句：“...你确定？” 其实不太确定......但她已经骑虎难下了，所以她嘴硬道：“确定。” 反正他不是凡人，不可以用凡人的数据来做参考，真说错了也可以用这一点来解释。 毕竟，温如岚总不能亲自来实验论证吧？ 温如岚确实不能，他倒是想，但是实验对象肯定不会配合。所以他没有再深究这个数字，而是默默的扭过头去，继续在榻上趴好。 侍女悄悄松了口气，她连忙继续手上的动作，想着早点帮温如岚把药上好，她也好早点跑路。 她想着自己的小心思，温如岚同样在想。他觉得这个侍女有些不对劲，很不对劲。 无论是过于做作的言行举止，还是她相较于别的侍女，显得过分灵动的神情，都彰显着这一点。而这丝不对劲意味着什么...温如岚内心有一个他自己都不太敢置信的猜测。 因为这猜测太离谱了，怎么可能呢？ 他的理智无法说服自己，但他内心又盼望着这猜测是真的，所以他对这个侍女的态度才变了。 昨天听到侍女说梦泽君会跟他同床共寝时，温如岚是怒不可遏的。愤怒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嫉妒，他内心阴暗又狭窄，他容不下自己喜欢的人身旁有别的人，如果可以，他几乎想将这侍女直接杀了，尸体丢出去喂狗。但他也知道这是梦泽君的侍女，他如果对这些侍女下手，梦泽君只会愈发讨厌他，所以他死死克制自己内心的恶念，只让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 可对方非但不离开，还整了那么一出，为的只是帮他处理那些他自己没法顾及的伤口。 一般的侍女大概不会这么多事，也不会有那样大的劲道，从那时起，温如岚就有了怀疑。怀疑在内心辗转了一夜，变成了这样一个离谱的猜测。 温如岚依然嫉妒能够跟梦泽君同床共寝的侍女，他也依然想杀死对方，但是...如果并没有这样的侍女呢？ 他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论证他的猜测，他想要通过询问夜晚的细节来找出破绽，而得到的侍女这个一夜八次的说法...对于正常人而言，委实有点离谱了，但是对于神而言...温如岚也不知道真假。 他在内心思虑了一番，将这个无法证明的疑点略过，又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做的时候，他会吻你吗？” 侍女：“......”这都什么神奇的问题？ 她内心吐槽，嘴上则语气温和的回答：“吻的。” “吻哪里？”温如岚又问。 “哪里都吻。” “感觉如何？” “感觉好极了。”侍女依然面带微笑，但她的答案越来越敷衍。 答案这个问题后，抢在温如岚问出下一个问题前，她就丢下差不多处理完了的伤口，直接开口告辞。 “今天的药上完，奴家还有事要做，就先走了。”说完，也不等温如岚回应，她直接转身，脚步匆匆的走了。 昨天还踩着小碎步呢，现在急着跑，连小碎步都忘记保持了，更甚至，还在跨出房门时，因为裙摆太长，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没摔个脸着地。 侍女及时扶住了门框，一边提起裙子一边在嘟囔着什么。她声音太小，温如岚没听清，但他看着对方的背影，忍不住勾着唇轻轻笑了一下。 侍女跑出了老远，自觉温如岚绝对追不上来，她才停了下来。她拍着胸口，有些庆幸，她凭借自己的机智糊弄过去了。 然而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今天是糊弄过去了，还有明天，后天，乃至大后天......她可是说了要连续帮对方上药七天的，这才刚刚第二天。 梦泽君一下觉得有些生无可恋，上药这事不难，难的是应付温如岚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他完全没经验，真的编不出来啊！ 只能盼着温如岚不要再问这些问题了......可事与愿违，隔天，他去给温如岚上药时，温如岚又开始问这些房事上的细节。 像是问梦泽君哪里比较敏感，问梦泽君喜欢什么姿势......前几天侍女还能强撑着编几个答案出来，问到后来，侍女已经神情麻木，并且忍无可忍，装不下去淑女的仪态，直接回怼了一句：“你那么想知道，不然我跟你演示一下？” “好啊。”温如岚想要这么说，但他看着对方这炸毛的样子，将这个回答咽了下去。他暂时闭上了嘴，安安静静的趴着。 侍女做了个深呼吸，将自己那股怒气吐了出去，又继续给温如岚上药。这是最后一天了，今天的药上完，她就不用来了，想到此，她的心情一下恢复了，自称也换了回来：“客人的伤处理的差不多了，明天奴家就不来打扰了。” “嗯...”与她的开心相反，温如岚就不是很开心了，他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思考着明日的对策。 隔天，终于解放的梦泽君坐在殿中一处凉亭里，享受着侍女们捏肩捶腿的服侍。这些侍女是真的侍女，而不是他这样的山寨货。 他的外貌依然是侍女的模样，侍女们在服侍一名侍女，这场景看起来有些离奇。梦泽君并不担心会暴露，因为这宫殿很大，他为了躲开温如岚，特地选的离温如岚的住所很远的凉亭，温如岚应该不会路过这里。 可是，他没想到，温如岚是不会路过这里，但他会专程找到这里。 在意识到温如岚朝这里走的时候，梦泽君就连忙站了起来，并且令那些给他捏肩捶腿的侍女们通通退下，他自己...左看右看，灵机一动，变出了一块抹布。 侍女嘛，平常在宫里自然不是闲着的，得负责打扫宫殿之类的杂活，为了逼真和不露馅，她肯定不能在凉亭里闲坐着，必须得做点什么。 所以温如岚来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在擦凉亭里的石桌石椅。温如岚来到身前时，她还像模像样的露出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惊奇，同时抹了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微笑着打招呼道：“客人怎么到这儿犄角嘎达来了？前殿的风景不是更好吗？” “我专程来看你。”温如岚回答道。 “来看奴家？”被人惦记着，侍女并不开心，反而心里一慌，心想温如岚好端端的惦记一个侍女干嘛，难不成自己暴露了？ 但温如岚紧跟着的解释缓解了她的慌张：“你们的君上迟迟不回来，我在这里又人生地不熟，也就跟你比较熟悉，能聊上两句。” 侍女恍然，心落回了肚子里，毕竟她给温如岚上了七天的药，熟悉也是理所应当。 知道自己没暴露，她的态度就又随意了起来，一边继续装模作样的擦拭桌椅，一边跟温如岚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温如岚没有再聊那些隐秘的房事，但他聊的内容依然绕不开梦泽君，像是问梦泽君平日的喜好，问梦泽君在梦泽里一般都会做些什么。 这些就比较好回答了，毕竟这些不用编，她自己都知道答案。没了那些头疼的问题，侍女回答起来轻松多了，跟温如岚相处起来也轻松多了。 她虽然还是不会主动去找温如岚，但温如岚来找她闲聊时，她也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唯恐避之不及。 梦泽很无聊，大概不光是梦泽君这样觉得，温如岚也这样觉得，他每天都来找侍女聊天解闷，而且不找别的侍女，就只找这一个。 侍女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就以为温如岚是因为之前她帮着上药的交情，对她比较熟悉，才喜欢来找她。 两人这样和谐友好的相处了一个多月，她跟温如岚闲聊的内容越来越多，除了讲梦泽君平日里在梦泽的日常，她还时不时的夹杂一点私货。 就比如现在，温如岚问：“梦泽君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有啊有啊，这宫里那么多漂亮的侍女，他都喜欢的。”侍女掩唇笑道。 虽然这不是正确答案，但是这个答案有助于他帮着温如岚断绝念想。 她循循善诱：“虽然君上是很英俊，也很有魅力，但他到底是个男人，你也是个男人，同性相斥，异性才相合，这是天理伦常。漂亮的小姐姐多好啊，温香软玉，你为什么抛下我们这些香软的女子不喜欢，去喜欢君上这样一个硬邦邦的男人呢？” 温如岚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后才说：“我不喜欢男人。” 这是侍女意料不到的答案，她挑着眉，眼神里的不信呼之欲出。 追着他都追到这儿来了，还说不喜欢男人？骗谁呢？ 可温如岚没有骗人，他确实不喜欢男人。因为他出众的样貌，他其实收到过很多追求，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女人的追求相对含蓄，男人的追求就比较露骨了，在他还没有杀兄弑父，夺得温家的权势前，有的男人看他处境可怜，就妄图用钱或者什么别的东西，让他□□。 有的是满脑肥肠的中年人，油腻腻的，看着就令他恶心，但也不乏身材不错，外貌也挺英俊的年轻男性，他依然觉得很恶心。 在身体刚刚发育，正经历青春期萌动的时候，他为了自己的性向还着实苦恼过一阵，他春梦里缠绵的对象是一个男人，可他对别的男人通通没有那样的感觉。 他觉得那些追求他，对他有着那样的欲念的男人都很恶心，但是对于女人，他的恶感就没有那么大了。 如果他在幼时没有遇见过梦泽君，那他大抵会像大多数人一样，有着大众的性向，娶妻生子。 他大概不会爱他的妻子，他越是长大，跟他那冷漠的父亲就越来越像，对待妻子的方式同样。 他会选择一个家世相当，能为他提供助力的妻子，养一个血统优良的孩子，在人前保持着家庭和睦，然后转头在外边风流快活，看到身材样貌不错的女人，就要品尝一二。 可没有如果，他幼时遇见了梦泽君，在他真的变成那样一个冷漠又无情的人前，他的心先种下了爱的种子。 种子很弱小，随意就可以碾碎，但它长大时，却有顶翻岩石的力量。 他爱上了那个男人，爱的不可自拔，爱的难以自控。他不是因为对方是男人，或是别的什么而爱他，而仅仅是因为，在那个时间里，那个人以那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灰暗的人生短暂的明亮过。 即便梦泽君是个女人，亦或者是那样的兽型，他或许不会对兽型产生什么欲念，但是他对对方的爱不会因此减少。 归根结底......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温如岚对着眼前的侍女说。 第131章 梦泽君跑了。 落荒而逃。 无他，只因为太尴尬了，也太丢人了。 他扮成小姑娘去骗人这件事已经很尴尬了，更尴尬的是温如岚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看穿了，却还一直陪着他演戏。 直到片刻前，他剖白自己的内心，对着梦泽君表白，梦泽君才意识到这一点。 他的大脑委实懵了好一阵，他是真没意识到自己暴露了，毕竟他为了扮女性，已经那么努力了，勤勤恳恳的对着镜子练习，怎么会就这么暴露了呢？ 然而努力不一定就会成功，温如岚确实老早就看穿了他。在他怔愣的时候，温如岚还用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他是女子的身形，手腕自然也是女子那样的纤细，可以轻松的用手指合握住。并且，她的身高还比温如岚矮了一些。 只矮了一点点，不到需要说话时仰头看人的地步，这身高差异平日里没什么感觉，但是在温如岚抓着他的手腕，骤然贴近他的时候，那股高位的压迫感就体现出来了。 他被温如岚抵在凉亭的廊柱上，瘦弱的女子身形被对方圈在双臂之间，像是无法逃脱的牢笼。 正常的女子是无法逃脱的，毕竟女性的力量小于男性，这是生理上注定的差异，不过他不是正常的女子，不对，他根本不是女子。 在被温如岚圈在双臂之间的时候，他怔愣的大脑突然闪过一丝危机意识，他并未完全恢复理智，而仅仅是那股逃脱牢笼束缚的本能推使着他做出下一步行动。 也因此，这个行动让他事后每每想起，都要唉声叹气一番，他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下下策！ 他变回了自己的本相，形式一下逆转。 他比温如岚要高，也比跟温如岚更健壮，温如岚之前可以将女相的他圈在怀里，当他变回男人时，就无法继续了。 握紧他手腕的手被他反制住，温如岚也不能再将他抵在廊柱上，反倒是像依偎在他怀里。 他并不像温如岚圈着他那样回圈住对方，而是在反制住对方之后，一刻不停，掉头就走。 废话，他女装骗人的事被当场揭穿，他哪里还有脸再待下去。 可以说，那一刻，他脑中只有一个字在来回滚动——跑！ 他跑的很快，也很远，一瞬之后，他就已经离开了梦泽，到了不知名的梦域里。 直到此刻，梦泽君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跑出梦泽了。明明决定好要待在梦泽里直到伤势完全恢复的，结果脑子一懵，就跑出来了。 不行，他得赶紧回去。他脚步刚刚往回迈了一步，就又缩了回来。 回去又见到温如岚怎么办？ 他本来就很不想见到温如岚了，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是愈发不想了。 但是他在外边瞎逛，又中了梦魇的圈套怎么办？ 梦泽君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左右权衡，最终决定...中圈套就中圈套吧，他真的豁不下脸回去见温如岚。 哪怕再跟梦魇大战一回，身负重伤，他也不想回去。 他平生没有这样害怕过见一个人，害怕到连家都不敢回了。但是温如岚做到了，就像温如岚总是能一次次给他出其不意的经历一样。 他此生大概都没法忘记这个人类了，沙滩上留不住任何东西，但是足够坚持，足够用力的话，不息的潮水也将在对方的坚定面前败退。 只是眼下的梦泽君还未意识到温如岚与旁人的不同，他只想着跑，跑到温如岚放弃，或者寿命走到尽头，他再回去。 他又开始在梦中游历了，漫无目的的走，走到哪是哪，停不停留全看对方的梦境好不好玩。 他玩的并不怎么尽兴，因为他时不时就要偷偷回梦泽一趟，只站在偏远的外围，通过他的那三千侍女观察一下温如岚放弃了没有。 没放弃，他就继续走。就这样，他躲躲藏藏了一年。 他运气不错，倒也没遇上梦魇的袭击。但同时，他运气也不大好，因为温如岚至今没放弃，仍然在梦泽里等他。 梦泽君一想起这件事就闹心，他强逼着自己不去想，抱着放松玩乐的心态，又走入了一个陌生的梦境。 刚进来，他就被绽放在夏夜中的烟火惊艳到了。现实世界中的烟花并不少见，每逢节假日就要举行烟火庆典来庆祝节日。 但是梦境里的烟花就很少见了，人类的梦反应的大多都是他们心底在意珍视的东西，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而不是这样的一场盛大的烟花晚会。 梦域那么大，梦泽君见到这样壮美的烟火的次数也很少，他上回见，好像还是在十八年前，他前脚刚看完烟花，后脚就遇到了...... 糟糕，又想起那个名字了。梦泽君赶紧催眠自己，让自己赶快忘掉。他的自我暗示还是有点用的，他将那个名字暂时抛在脑后了，他得以继续在这个梦中游玩。 他在烟花晚会上玩了好一会儿，烟花看够了，正想离去寻找下一个梦境，却在往梦境的出口处走时，意外发现...这个梦境里并不只有烟花。 他看到了雪山，巍峨高耸的雪山。片刻前还是绚烂的夏夜烟花，他不过多走了几步路，就从仲夏夜走到了雪山脚下。 这委实是很离奇的一幕，一个梦境里怎么会存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景象呢？ 但是它确实存在了，而且两者很好的拼凑在一起，并没有强烈的不恰感。 梦泽君新奇的看着这座雪山，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梦。他对这个梦有了更多的兴趣，他不再想要离开，而是继续往前走，雪山之后，他又看到了云雾缭绕的云间，云朵在其上有着各种奇异的造型，可爱又软绵。 这是第三处全然不同的景象，跟前两者一样，很好的交融组合在一起。这个梦就像是一座游乐园，不同的景象是乐园中不同的主题，海纳百川，包容万象。 除了烟花、雪山和云朵，他还看到了极地的冰川，冰川之上，是闪烁变幻的仿佛仙女的缎带的极光。亦或是海洋深处，湛蓝的海面上跃出的巨鲸，时值傍晚，巨鲸跃出的水珠折射着天上的霞光，满天的灿烂。 这每一幕都是会让梦泽君感兴趣，会让他停留的景象，像是恰逢知己，这个梦的主人梦境的每一部分都很对他的口味。 如果是平常，他一定要找到这个梦的主人，跟他好好喝酒畅谈一番，但他此刻...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太巧了，什么人能跟他的喜好这样重合呢？而且细细看来，他总觉得，这个梦中的各种景象，他都有些似曾相似，仿佛他曾经看过玩过一样。 而且他越是往下走，他的这种感觉就越深一点。 这个梦的庞大程度以及超越了一般的界限，普通人无法支撑这样庞大的梦境，梦的主人一定有掌控梦境的能力，才得以创造这样的梦。 掌控梦境的能力本来就很少见了，而恰恰好跟他喜好相同，这已经不是巧合能解释的了。 梦泽君心里隐隐有了种预感，他预感这个梦大概是故意布置过用来诱捕他的的陷阱，就等着他踩进去。 现在他踩进去了，不过他及时意识到了不对，他可以立刻抽身回头，但是...内心对这个梦境的兴趣和好奇，让他冒险的继续往前走。 在穿越过许多不同的景象后，他最终来到了梦的终点，是一种平平无奇的独栋别墅。 别墅周围有着占地不小的花园，花园里百花盛开，各色的花朵舒展着枝叶，娇艳欲滴。 梦泽君愣住了，令他愣住的不是这片花园，而是在花园中，正在浇花除草的人。 这个人他躲了整整一年，未曾想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遇。 温如岚将手头的工作做完，随后才将水壶放下，站在花海中，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男人。 “这是......”梦泽君不敢置信的喃喃道。 这是温如岚的梦无疑，温如岚没有在不同梦境中穿梭的能力，他掌控梦境的能力只针对自己的梦，所以他出现在此，就证明这是他自己的梦。 这是梦泽君万万没想到的答案，他猜到这个梦是故意布置过的，就为了吸引他，但是他怀疑的对象是梦魇之类的魔物，而不是温如岚。 毕竟温如岚的梦...无论是在十八年前，亦或是八年前，都是那样阴沉的灰色，而且在八年前，他最后一次到温如岚的梦里时，那个噩梦被他完全击碎了，想要将梦重建，并且重建成现在这样的程度，绝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 除了需要消耗相当长的时间，还需要相当大的耐心，当梦境完全反应本心时不需要耗什么功夫，但是想让梦反映出非本心的内容时，就需要一点点去建造设计了。 像是从零开始搭一座房子，地基，管道，家具，装修，都得由自己一点点来设计，而且没法找人帮忙，毕竟他是梦唯一的主人。 寻常人不会有这样的耐心，梦泽君的耐心已经算不错的了，但他在梦泽里给自己搭了一座宫殿，就已经累的够呛，因为这太耗心神了。 所以梦泽里除了那座宫殿外什么都没有，他实在是懒得再去搭别的东西了。 而搭建眼前这样一个复杂的梦，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但是温如岚做到了。 梦泽君不知道温如岚搭了多久，但大概不会比对方寻找梦泽的时间要短。而且温如岚搭的每一处景象，似乎都是...... “这是你教我的梦。”花海之中，温如岚轻轻的回答。 他的手指抚上一朵将放未放的花蕾，花蕾便在他手下绽放，一如十八年前，梦泽君教他做的那样。 这个梦也一如十八年前，梦泽君带着他走过玩过的那些梦，他将其一一珍藏，并且用着对方教导的关于梦境力量的控制，将其一一还原。 梦泽君被震住了，被这个梦所震住，也被温如岚的话所震住。 像是打破一层层在心脏周围竖立的坚固墙壁，在不懈的努力之后，那些震动，终于有一丝突破重重防御，震颤到了他的心房。 身心的震动中，他手腕上突然传来轻柔的触感，他低头看去，是花海中突然开始生长的花藤，攀上了他的手腕。 花藤纠缠着他，像是不想让他离开，只让他停留在此。 这一幕跟八年前很像，那些粗壮带毒的藤蔓也这样捆缚着他的手脚，让噩梦成为他的牢笼。 依然是同样一个人的梦，也依然是牢笼，可又有些不同，比如藤蔓的力道死紧，他挣脱不得。花藤的力道却很轻很柔，他稍稍甩手，就可以将其挣开。 又比如那时的他攒着劲想要挣脱，而现在他明明可以，却...... 没有挣脱。 第132章 两军交战时，势均力敌的僵局可能会持续很久，但有一方露出一丝败相的时候，那就是兵败如山倒，溃退只是一瞬的事。 梦泽君也是这样，当他的心被温如岚敲开了一个口子，他的防线就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了。 “我尝试接受他，试着不再逃避，和他相处，我们开始谈恋爱，就像是寻常的情侣一样......”梦泽君嘴角微微扬起，带着淡淡的笑容。 在漫长的叙述中，他灰败的神色慢慢生动了起来，每每说到与温如岚有关的事时，他嘴角都会挂着这样的笑容。 “我们越来越亲近，我和他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他也活了上万年，可他在提起喜欢的人时，却跟个情窦初开的男孩无异，只要想到对方，就会禁不住的展露笑颜。 封烨并不会觉得对方这样有失神的庄严，毕竟他同样明白这样的感情，真正喜欢一个人时，那即便是身处地狱之中，每每想到对方时，也会情不自禁的欢喜。 他等着梦泽君继续说下去，说那些甜蜜的，他和温如岚的感情是如何一步步加深的过往，可梦泽君并不再继续了，一切的美好都在这里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颜也突然收敛了起来，变得如初时一样的灰败，一样的绝望。 这变化来的这样快，封烨意想不到，梦泽君其实也意想不到，他意想不到分离会这样突然。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梦泽君再次开口，他用了很大的力量，才说出那个结局。 “他死了。”梦泽君闭上了眼。 在八月十日那一天，温如岚死了。 封烨神色微动，并不是对这个结局感到意外，他早在开始听这个故事之前，他就已经知道结局了。他在意的是过程，是什么样的事，让温如岚突然死了呢？ 必然不会是正常的老死，想要延长人类的寿命，对于人类来讲可能很难，但是对于神而言，其实很容易。这世上有那么延年益寿的天材地宝，梦泽君的足迹遍布天下，他想要寻找也并不困难。 他开始喜欢上温如岚时，温如岚也不过二十六岁，可能一开始他们的感情还不是很深厚，梦泽君也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心，并没有与对方携手一生的准备，但他们在接下来的相处之中，感情会变得越来越深厚，也越来越难以接受分离。 梦泽君应该有足够的时间做好准备才对，可温如岚还是死了，这只能说明，死亡是突然而至。 到底是什么样的死因呢？ 梦泽君没有睁开眼，但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封烨神色中的探究，他摇头叹道：“是意外。” 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生离死别，或是什么仇家的恶意复仇，而仅仅是一个，一般人压根想象不到的意外。 这感觉荒谬又离奇，就像是在看一部精彩的电视剧，历经千辛万苦，男女主终于走到了一起，却在最后一集，本该幸福美满，步入婚姻殿堂的时候，穿着婚纱的女主突然崴了下脚，失足摔死一样。 可或许也不是那样离奇，万般皆是命。 在许久之后，梦泽君方才明悟过来，温如岚杀兄弑父，天理不容，他命中注定该有这样的死劫。他在年纪轻轻时，意外横死，是天定的命数，是惩罚，是报应。 但这个死劫却也并非没有扭转的可能，天衍四九，即便温如岚做了这样的错事，他仍然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生机，他并没有抓住。 梦泽君也没有，那时他正好不在温如岚身边，等他回来时，温如岚的死亡已成定局。 可他并不甘愿接受这样的定局，他逆天改命，在温如岚的魂魄消散之前，将其带入梦境之中。 “我可以控制梦境的规则，他在现实之中死去，我让他在梦境中再一次活过来。可是......” 可是天不允，天道会为极恶之人网开一面，留下一线生机，但在错失了这个机会之后，它不容许任何人违背生死的规则。 “我初时心存侥幸，觉得我或许是例外，我或许能挣得让他活下去的机会，可我的梦域被一重重击溃，我看着他死于烈火，死于极寒，死于无人的深海之中，我渐渐意识到，我并没有机会......” “我开始感到疲倦，我开始感到恐惧，我知道这条路没有终点，我和他永远无法逃脱天命的追捕。” “我也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的选择，既然这是条走不通的死路的话，我是要继续错下去，做着无谓的挣扎，还是及时回头，放弃他呢？” 他语气疑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着封烨提问。 封烨斟酌片刻，答了个在理智上绝对正确的答案：“你该放弃的。” 闻言，梦泽君轻轻笑了，笑容里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天让我放弃，你让我放弃，就连温如岚也...让我放弃。” 温如岚其实不是第一次让他放弃了，早在那个末日的梦境之前，他就已经说过一次。 孟醒是他在和温如岚在梦域里逃亡的过程中，为了更加方便的在梦境中生活取的名字，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取个这样的名字，或许在取这个名字时，他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 而温如岚也从各种各样的细节窥探到了他心底的摇摆和自我怀疑，温如岚惶惶不安，他无疑是怕死的，他害怕自己会被放弃，但他还是选择主动揭破这一切，主动让孟醒放弃。 他自私又恶毒，看上什么东西就要死死的攥在手里，死也要跟着他陪葬，却唯独对孟醒狠不下心，他不愿让孟醒再经受这一切，他跟孟醒说：“孟醒，梦该醒了。” “放弃吧。” “所有人都要我放弃，所以...我放弃了。”梦泽君闭了闭眼，轻轻重复道：“在第两千九百九十五重梦境的结尾，我放弃了。” 封烨没有插话，因为他知道梦泽君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梦泽君真的放弃了的话，那他就不会连最后的五重梦域都不剩。 “可是放弃并不是这样容易的......”梦泽摇摇头：“无论是我对他的感情，还是我已经跟他走过的两千九百九十五重梦境，这其中的投入，并非我说断就能断的。” “我封印自己的记忆，又在封印前，分出一部分意识用来引导失忆的自己，我给自己重新选择的机会。” 梦泽君的眼神放空，他盯着空处，实则在看着不久之前的记忆，他看着那个在万钧的雷霆之下说着“那就让我错到底吧”的自己。 即便失去了记忆，重来一回，他依然做了同样的选择。 可结局同样没有改变，他不放弃又如何，他终究是失败。 第三千重梦域也被击溃之后，他再没有机会了。他的神力也几乎消耗殆尽，他守护梦域的能力是天道所给的，可因为他妄图与天作对，他的神力被一重重击溃，一重重剥夺。 他已经孱弱不堪，但他想要恢复往昔的光景，继续做那个在梦域中逍遥快活的梦泽君，也很简单。 他只要向天低头就好了，天是无情的，也是大度的，它依着秩序诛杀本该死去之人，但它其实一直没有对梦泽君真正下过杀手。 神诞生于天，就好像是它的孩子一样，它是严厉也宽厚的长辈，它可以容许孩子犯错，只要对方能知错悔改。 在梦泽君的神力被击溃，梦域破碎之际，梦魇没有大举入侵，是因为天道暂时接管了守护梦境的职责，可它不能长期如此，它要管理的事情太多了，它需要有神来帮它代管梦境。 它一直在等着梦泽君回头，等着梦泽君放弃这不可能实现的妄念。 在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之后，封烨也不免劝解了两句：“生死既定，便是不可逆，不可改的，你又何必执着呢？” 他不是让梦泽君放弃温如岚，毕竟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温如岚死了，梦泽君也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天道连一丝妄念都不给他留存。眼下再谈放不放弃，争论对与错，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站在这个已定的结果上，试着宽慰梦泽君。 他不知道梦泽君是否有被宽慰到，梦泽君对此是长久的沉默。 他独自坐在台阶之上，低垂着头，仿佛一座在岁月中凝固的雕像。 可他并不是真的雕像，在不知道多久之后，他突然动了。 他抬起一直垂于身侧，握成拳状的右手，轻轻的询问，像是自言自语：“真的不能改吗？” 封烨一怔。这个答案已经毋庸置疑，当然不能改，三千重梦域破碎之后，梦泽君再没有任何改命的机会。 可他怔愣的视线在看到梦泽君张开的五指中露出的东西时，突的凝住了。 “那是...”封烨不敢置信，那是一个梦境。 相较梦泽君的梦域孱弱了许多的，人类的梦境。 那是......温如岚的梦。 梦泽君的三千重梦域被全部击溃，但他一直将温如岚的梦妥善的保存着，分毫未损。他也并没有将温如岚的灵魂藏在梦域里，他其实一直都将其藏在温如岚自己的梦里。 他仍然有机会。他从台阶上站了起来，低垂的脊梁一寸寸拉直，重新变得挺拔坚定。 “我想再试一次。”梦泽君垂眸看着掌心那个羸弱的梦，眼中的绝望与灰败被梦中的人所点亮，他的语气温柔又决绝。 “最后一次。” 第133章 天是灰色的，房屋是灰色的，就连树上的绿叶，也是灰色的。 这个逼仄又狭窄的梦中，仿佛套上了黑白的滤镜，任何一样东西，都是灰色的。 梦泽君在这片灰色的梦中行走，他并不为这压抑的灰色所影响，他反而有种熟稔的放松。 因为他来过这个梦，他也认识梦的主人。 他熟门熟路的穿过大街小巷，最后来到那栋有着一座小花园的别墅面前。 几乎在看到这座建筑的同时，他的眼角眉梢就不自觉挂上了喜悦，因为他知道那个人就在这里，就在他眼前。 他推开别墅外的栅栏门，透过洞开的门缝，他又一次看到了温如岚，鲜活的，瘦小的。 此时的温如岚刚刚八岁，还是个身量不足一米的孩子。 温如岚的梦境在他自己长时间的建造和设计下，变成了一座盛满星空大海，烟花雪山，各种各样烂漫的美景的游乐园。但是这样的梦境需要不小的力量来支撑，在他本人死后，这个梦也就无以为继。 梦泽君将这个梦保存了下来，但因为他力量的不断衰弱，他也只能将这个梦维持成最弱小的样子，也就是最初始的时候。 比他们第一次相遇前还要早一点，温如岚控制梦境的力量刚刚萌芽，他还不太会掌控，更不会将其凝聚成一把杀人的长刀。 没有主人控制的力量在他的本心影响下变成了噩梦，噩梦纠缠着他，让他夜夜难眠，今夜同样。 那个瘦小的孩子在别墅的花园里奔跑，身后是带着恶意的讥笑的兄长温宏彦，和一只“汪汪”叫着，凶神恶煞的黑背狼狗。 他因为营养不良而相较同龄人细瘦了许多的腿脚，自然是跑不过这样一只成年的大狗的，没跑几步，那只黑背狼狗便一跃而起，将他结结实实的扑在了地上。 手腕因为摔倒时接触地面而擦破，泥痕之下是斑斑血迹，温如岚转过身，用受伤的手腕挡在身前，试图阻止狼狗撕咬他。 可他的抵抗毫无作用，他手腕上的擦伤流出的血气反而激发了狼狗的兽性，这只体型硕大的狼狗张开锋利的犬牙，就朝着温如岚的脖颈咬了下去。 他害怕极了，身体在狼狗巨大的阴影下不断颤抖，他逃不过那距离他越来越近，带着些腥臭气的犬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起手臂，挡住自己的咽喉。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但他一定会受伤。 温家的财产优渥，衣食住行样样都要精细的上品，温家的狗也不会吃些便宜的狗粮，家里的厨师会专门给它准备肉骨头。 温如岚看到过这只狼狗啃着肉骨头的样子，不光将骨头上的肉完全吃干净，末了还会将坚硬的骨头也嚼碎咽下去。 温如岚的细瘦的胳膊还没有这只狼狗平常啃的肉骨头粗，这只狼狗咬碎他的臂骨，嚼食吞下去，半点力气都不费。 这一定会很痛很痛，温如岚虽然经常挨打，但他的痛觉并不异于常人，也并不会因为经常挨打，而在再次受伤时，痛苦减少一分。 他无法习惯这样的伤痛，可他也无力抵抗，他做好了承受痛苦的准备，却在痛苦真正来临前，还是害怕的无以复加。 他并不奢望任何人会来救他，因为从他出生至今，在每一次遭遇殴打欺辱的时候，都没有人会来救他。 这一次也不该是例外，温如岚灰暗的心底早没有任何期待，可恰恰是在他没有任何期许的时候，那个人来了。 预想中的犬齿撕咬皮肉的痛苦没有到来，那只压在他身上的狼狗收敛起了凶神恶煞的神情，它夹紧尾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嘴里发出变调的呜咽，不断的退后。 它越退越后，在距离温如岚足有三米的时候，它突然调头往远处跑去，四爪一起用力，用了最快的速度，头都不敢回。 温宏彦也被吓到了，跌跌撞撞的，跟着这只狼狗一起跑远了，花园里只剩温如岚自己，不对......温如岚愣了片刻，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回过头，看着自己的身后。 他依然是紧张不安的，能将这只凶恶的狼狗吓跑的东西，一定比狼狗更可怕，说不定是什么凶猛的猛兽，比如熊。 来人并不是熊，而是个英俊挺拔，身材高大的男人。这样高大的身材并不让他具有逼人压迫感，他给温如岚的感觉反而很亲和，不知道是因为男人看着他时柔和的眼神，还是因为温如岚内心那股说不到清道不明的想要亲近对方的感情。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的往男人走了一步，想要遵从内心的感情，去牵起对方的手，但下一刻，他的脚又缩了回来。 理智在跟他报警，因为从未被善待，所以他对除自己以外的人有种天然的不信任，他跟任何人都习惯性的保持距离，不该对这样一个陌生人例外。 对方看起来不是可怕的猛兽，但搞不好是什么会蛊惑人心的妖怪，不然他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想亲近对方呢？ 温如岚年纪不大，身型也比不过同龄人，但他的机警却远胜于与他一般大的孩子，甚至比成人还盛。 他打量着男人的眼神充满警惕，他手指不安的攥紧着衣袖，酝酿了一会儿之后，他才鼓起勇气开口：“你是谁？” “我？”他听见男人带着笑意的回答。 男人向他走了过来，同时，温如岚害怕的往后退。可他的腿太短，迈的步子两三步才抵得上男人的一步。 他的距离并没有因为他的退却而拉远，反而一步步缩短。他意识到了不妙，可他还未来得及逃跑，男人就已经站到了他面前，男人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将他完全遮住了，温如岚又想起了之前被狼狗扑倒的场景，他无处可逃，惶恐不安。 可男人突然蹲下了，他的影子也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缩小，那股让温如岚惶恐不安的压迫感消失了。 他让自己的身高跟温如岚持平，眉眼弯起，带着淡淡的笑容：“我是你的守护神啊。” 温如岚一怔，他听过这样的童话故事，说是每个人都有个守护神，会在遇到危难的时候来守护他。 可童话都是假的，他早就明白了，从来都没有人会守护他，从来都没有。 他的惶恐被愤怒所取代，因为对方在撒谎，在欺骗他。 “你骗人！你为什么从前不来！”他愤怒的指责这个骗子。 “因为...”男人眉眼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难过和后悔：“...我来晚了。” “对不起。” 他抱住了温如岚，双臂将温如岚用力的抱在怀里，像是再也不能分开。 温如岚是应该挣扎的，毕竟这是个居心不良的骗子，可在男人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那句“对不起”的时候，那些挣扎和抗拒的想法从他心底都消失了。 他的颈侧传来湿润的触感，不知为何，温如岚突然也觉得很难过，他因为男人难过而难过，他不想要男人再这样难过。 明明这是个比他强了许多的高大男人，可他此刻却努力的用他短小的双手，揽住男人的后背，轻轻的安抚对方。 他们在梦境中互相拥抱，很久很久。 梦境之外，梦泽君的宫殿之中。 封烨看着那个漂浮在无数梦域碎片之中，仅剩的完好的梦境，他一向果决的眼中难得出现了一抹迟疑，他不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 梦泽君在做错的事，这毋庸置疑。秩序是为了维稳，是为了保证世界的正常运转，不该为任何人破例。 他应该站在天道那一边，去阻止梦泽君的妄念，击碎那最后一重，温如岚的梦境。 可设身处地的想，如果遭遇与爱人死别的是他，是否他能够遵循着理智，去接受这个结果呢？ 难以回答，所以他也难以做出抉择。 他放任梦泽君进入那个梦境之中，去做最后的挣扎，他却驻足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他孤身一人站在空旷的宫殿之中，那些侍女都消失了，梦泽君背水一战，已经没有余力支撑这些虚假的幻影。 可空旷的宫殿中突然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来了。 梦泽之中除了他和梦泽君之外，只有一个人。封烨蹙起眉，看向脚步声的来向。 无烬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他边走边打量，在看到此地没有梦泽君的形迹时，遗憾的摇了摇头：“看来我来晚了。” 在梦泽君跟封烨讲述过往的那段不短的时间里，无烬一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疑虑在封烨心头一闪而过，但很快，他没工夫细想这丝疑虑了，因为无烬注意到了那仅存的梦境。 无烬吹了个口哨，哨声中是惊奇，和一丝看见有趣的玩具的惊喜。但他倒是不太惊讶，只勾着唇笑道：“他果然还藏了一手。” 他又扭过头，看着封烨脸上的犹豫，微笑着道：“你还没做好决定吗？封烨。” 封烨没有承认，但他也没有否定。 无烬便了然了，他早就知道封烨会犹豫，也知道封烨最后的选择。 天命不可违，应龙是应天命而生的神，怎么会帮着别人违抗天命呢？ “多有趣啊。”无烬摸着下巴，嘴角的笑意变得玩味了起来：“这一回我们的角色对调了，你是无情的拆散爱侣的坏人，我是帮助他们的好人。” “好人？你会没有任何利益的帮他们？”封烨冷冷的质问：“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封烨了解无烬的本质，无烬做这一切，一定是有条件的，他从不吃亏。 无烬做出一副夸张的失落表情，像是对封烨的怀疑很失望：“我为什么一定要图谋什么？我就是单纯的想帮忙不行吗？” “再者说...”他又一次笑了起来：“与天作对，这本来就是我想做的事，有人帮着我做了，我出一份力，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可封烨并不相信他的说辞，虽然无烬确实从未撒过谎，但他嘴里的实话，往往具有很大的误导性。 与无烬打过很多次交道的他，对这一点认识的尤其深刻。所以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偏见，认为无烬别有所图。 无烬叹了口气，他对封烨的固执己见很无奈，他摇摇头，像是不准备再做无用的辩解，只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他对着封烨挥了挥手，随后再不停留，向着那仅存的梦境之中走去。 封烨没有阻止，他依然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第134章 因为他们这次相遇的这样早，梦泽君得以有陪伴温如岚长大的机会。 温如岚才刚刚八岁，距离那个注定的死期，他还有十几年的时间。可这个梦境的时间规则跟现实并不一样，从梦泽君进入这个梦的时候，天道的追捕就再次开始了。 天的力量在干扰时间的规则，他们并没有十几年的时间，依然只有十天。 温如岚长大的速度会很快，这个梦里的每一天，对于他而言都是一两年。他今天是八岁的身形，到了明天，就是近十岁的身形。 可他的心智并未随着身体一同发育，他依然是那个八岁的孩子，懵懂又稚嫩。他没有与梦泽君相遇后的记忆，只当做这是一个新认识的自称是他的守护神的陌生男人。 他们再次从零开始相识，这感觉熟悉又新奇。温如岚觉得熟悉，明明他并没见过这个男人，可他对对方有种天然的熟悉和亲近感，就像是他们曾经认识过许久一样。他一开始还可以用理智保持警惕保持距离，但很快，就在内心那股想要接近对方的感情下溃不成军。 梦泽君则觉得新奇，他虽然看过温如岚的记忆，可笼统的看到底不如亲自经历来的具体，他看着温如岚在自己眼前长大，五官一天天长开，像是在看一朵逐渐盛放的花朵。 他记录着盛放的过程，每天都要让温如岚贴着花园里的那棵银杏树站好，然后在树干上依着温如岚的身高划上一道白痕。 白痕一道道增长，温如岚也一天天长高长大，这是放松又愉快的过程，就像大部分孩子的童年一样。有梦泽君寸步不离的陪伴之后，那些被父母兄长和那只恶狗欺辱他的噩梦再也不会找上温如岚，仇怨在他内心占的分量依然很重，可有更重的东西将其一点点挤压，到最后不见踪影。 跟梦泽君在一起时，他的内心都被甜蜜和欢喜所填满，梦境中的阴郁也慢慢褪去，在白痕划到第三道的时候，色彩重新染上了枝头的树叶。 可与之同时来临的，还有冰冷的杀意。 温家庭院里的这棵银杏树上了年头，枝干粗壮又坚固，即便是台风天，别的树被吹翻掀倒，这棵银杏树都岿然不动。可今天明明没有台风，甚至连让人能感知到的风都没有，这棵银杏树就无缘无故的倒塌了。 树倒时，温如岚正像前两天一样，贴着树站着，让梦泽君测量他的身高。他此时已经有十三岁的少年那样高，他的身量也慢慢接近梦泽君，梦境里逻辑被模糊，他并未发觉自己长大的速度有些不对，只对自己正在慢慢变的跟这个男人同样高大而欣喜。 他也并未注意到树身的倾倒，只看到了梦泽君突然变得严肃的脸色，然后他就被梦泽君抱了起来，一瞬之间，就已经退离了庭院之外。 而在又几息后，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巨大的声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地面上，温如岚回头时先被地面上掀起的灰尘呛了一下，随后才透过弥漫的灰尘看清，那棵记录着他成长的银杏树突然倒塌了。 他愣住了，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同时，他还有点后怕，银杏树倒塌的方向正是他刚刚站的方向，如果不是梦泽君反应快，及时抱着他退后，他会被粗壮的枝干直接砸死。 他不安的攥紧了梦泽君的衣袖，梦泽君蹙眉看着倒塌的银杏树，但在感觉到温如岚的不安的时候，他又突然柔和了神情。 “没事的。”他对着温如岚说：“大概是树上了年头，里边被蛀空了，所以才突然倒了。” 蛀空了...？温如岚没有质疑这个说法，可他觉得这棵枝繁叶茂的树实在不像是被蛀空的样子。 真相当然不是蛀空的，是天在动手了，这远不算是真正的杀招，而仅仅是对梦泽君的警告。 它一定要维持秩序，诛杀本该死去之人，它不容人违背，也不容人心存任何挣扎的妄念。 梦泽君听懂了，可他的选择是将怀里的温如岚抱的更紧，他将温如岚的情绪安抚下来后，又像之前一样的带着温如岚去其他地方玩。 他无视了天的警告，后果就是之后的几天内，温如岚遭遇致死的意外的频率加快了，并且危险程度一次次加强。 像是人间一部叫《死神来了》的电影，温如岚走在路上时，广告牌会无缘无故的掉下来，路面的窖井盖会不翼而飞，家里的煤气阀会无端的泄露。 他与各种各样的死法擦肩而过，却又分毫未损。梦泽君一直在保护他，像是遮风挡雨的大树，风雨被梦泽君宽厚的肩膀隔绝在外。 梦泽君也一次次的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解释这些意外，安抚着温如岚的情绪。可温如岚还是越来越不安，他隐隐预感到了什么，将梦泽君的手越握越紧。 这个梦境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他们双方都不觉得孤寂，反而很享受这样的两人世界。可这份静谧美好的独处，在第五天时被来到梦境的不速之客打破了。 注意到无烬的时候，梦泽君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像是对方不存在一样，他依然继续着先前的动作，推着温如岚荡秋千。 温如岚现在已经差不多十六岁了，身高也只比梦泽君矮了一点，可他的心智还是停留在八岁，对这样幼稚的活动乐此不疲。 他在自己开心的时候，还不忘跟梦泽君调换一下，让梦泽君来坐秋千，他在后边推。 梦泽君没有拒绝，笑着应允了。 就在温如岚从秋千上跳下来，转身向后的时候，他终于注意到了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人。 同样是陌生人，这个人的感觉就跟梦泽君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了，无烬的外貌无疑是很出色的，而且极具欺骗性，五官英俊又柔和，像是和善的好人。 可同时，温如岚内心又有一股莫名的汗毛倒竖的阴冷感，像是毒蛇在冲他微笑。 无烬真的在冲他笑，和蔼又可亲，温和的仿佛邻家的大哥哥。 温如岚却陡然紧张了起来，他伸手去拽梦泽君的手，想要提醒对方。梦泽君却反握住了温如岚的手，淡淡道：“不用管他，我们继续玩吧。” 他这么说了，并且自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对无烬视若无睹，只当对方是空气。 可温如岚做不到这样，他在推着秋千的时候，频频回过头，像是小鹿在警惕匍匐在林中随时要向他进攻的猛虎。 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他没心情再玩下去。梦泽君察觉了，便提议道：“天不早了，今天先到这里，我们回去吧。” 温如岚“嗯”了一手，牵起梦泽君的手跟着对方回去。 无烬没有跟上，因为临走前，梦泽君给了他个警告的眼神。无烬看着两人的背影耸了耸肩，他并不因为自己被这两人排挤而尴尬，他反而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们。 之后的几天里，无烬没有再凑近，也没有出现在梦泽君和温如岚的眼前，但他也没有离开，梦泽君能感觉到，对方一直都徘徊在这个梦境里，像是在等待什么。 他大概知道无烬的目的，但是他现在并不想去搭理对方，他只想专心陪伴着温如岚，度过这仅存的几天。 梦泽君以前觉得时间没什么意义，对他而言，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为了打发在漫长光阴中的无趣而踏上旅途，只求让这无聊的时间变得好过一点。 可现在他又突然懂了人间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个说法，有些事情能够挽回，但是时间不能，它是奔流不息的大河，永远只向着前方行进，分秒不停。 无论这段时间多短暂，多珍贵，梦泽君都无法将其变得更长一点，他只能接受，就像接受这必死的天命。 日历走到了八月十日，温如岚的外貌已经是一个完全的成年人了，而且是一个褪去了青年的青涩的，成熟的成年人。 他也依然是那样的孩子心智，可他却不能如前几天一样，只当个无忧无虑的孩童，他内心的不安越来越严重，无论梦泽君怎样安抚，那些潜伏在他四周，随时显露的杀机都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致命。 他一次次逃脱，可他总害怕下一次，他逃不脱。 梦泽君想要给令温如岚安心的保证，可事实上，他无法给出保证，他只能给出谎言。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已经用掉了三千次机会，三千次的机会他都没能扭转败局，第三千零一次，他又能做出什么样的改变呢？ 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也无法让温如岚安心。 但是他能给温如岚答案，温如岚在这几天里问了很多次，关于这些无处不在的杀意，可梦泽君总是用意外搪塞过去，温如岚从来都不信是意外，只是他一开始没有追问答案，现在，在愈来愈重的恐慌中，他想要弄清楚一切的因由。 在八月十日的这一天，温如岚再问起来的时候，梦泽君没有再像以往一样搪塞了。 他坐在别墅的花园里，花朵鲜艳繁茂的连绵成海。他伸手揉了揉温如岚的头：“你真的想知道吗？”温如岚点了点头，同时，大地突然发生了轻微的颤动。 是地震，从第八天开始这个梦境里就会时不时有地震，温如岚多少也习惯了，但今日的震感比之前都要强，之前的震动中房屋都完好无损，但今日的地震，温家的这栋别墅顶上开始落下灰尘，透着股紧迫的危机感，像是下一刻，大地就会出现裂痕，将他吞没一样。 温如岚猛地抱住了梦泽君，他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 梦泽君轻拍着他的背脊，安抚他：“没事的。” 他的话并不具有任何可信的力度，大地的颤动越来越剧烈，房屋的砖瓦开始砸落，街道上的树木开始倒塌，甚至远处的天空，都出些了破裂的痕迹。 接连不断的“砰”声中，他们身处的这片花海，算是仅存的没有被震动影响的区域，像是风暴的风眼，这平静岌岌可危。 可梦泽君依然在说：“没事的......” 他将下巴抵在了温如岚的肩膀，修长的五指深入温如岚后脑的发丝中，莹莹白光缠绕在他的指尖。 “睡一觉就好了。”他在温如岚耳边呢喃。 温如岚突然觉得很困，眼皮像灌了铅，不住的下沉。 “晚安。”这是他听到梦泽君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就睡着了，但他睡的并不平静，他在做梦，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跟梦泽君有一种全然不同的相遇，并且梦泽君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寸步不离的陪着他，在某一天，对方突然就走了。 对方离开时，他觉得很难过，像是人生再没有任何光彩了一样的难过，难过的想大哭，想歇斯底里的发泄。 这难过真实到完全不像是假的，仿佛这是他的一段忘却的记忆。 而且这个梦越是进行下去，他的这种感觉就越深一点，他在梦中追寻对方，在长达数年的追寻之后，他终于得以打动对方。 可他未来得及与对方厮守一身，他就已经意外身亡了。然后就是数不清的轮回，一次次在十日的倒计时下死别。 三千次的轮回，他在梦中一一的重历。 梦泽君又坐在花海中抱了温如岚一会儿，随后，在越来越剧烈的震动中，他起身离开。 离开前他将温如岚小心的放好，让对方枕在柔软的青草上。 他自己则走出花园之外，在天崩地裂之中，与天命最后一战。 第135章 这是真正的天崩地裂，天空上的裂纹越来越明显，大地上也出现了龟裂的痕迹，整个梦境像是一个即将被外部的巨力打碎的玻璃罩子，脆弱不堪。 是梦泽君的神力在支撑这个梦境，让它得以苟延残喘。可他也无法支撑太久了，他面对的不是势均力敌的敌人，而是掌控一切规则秩序的天道。 他被天道所创造，就像是天的孩子那样，在力量的对比下，他同样像个孩子。 他可以挣扎抵抗，是因为大人还没有真正开始动手，大人一直留有余地，在等着他主动回头。 可若是他执迷不悟，知错不改的话，在最后的日期结束之前，摧毁一切的伟力也会毫不留情的到来。 这是一个死局，必输的死局，他诞生于天，授命于天，他不可能赢过天。 死局中没有解法，但是......局外的东西有。 “梦泽君，对于我的建议，考虑的如何？” 在这不断崩塌的天地之中，无烬再次出现在了梦泽君眼前。他嘴角挂着一贯的微笑，亲切、温和且虚伪。 他总是在笑，他未必时时都开心，但笑容于他是一种习惯性的伪装。温如岚也喜欢伪装自己，他将自己的阴暗恶毒伪装起来，是为了保护自己，但是无烬伪装的目的就全然不同了，他不为保护自身，只为让旁人放松警惕，他可以更好的进攻。 魔物的本性如此，欺骗、掠夺、嗜血的破坏欲，世上最肮脏最污秽的东西组成了他。 梦泽君隔着布满裂痕的马路，在街道的另一边，驻足跟无烬对视。他知道无烬在指什么，无烬的来意早在第四重梦境，或者说第两千九百九十九重梦境里已经说过了。 “你想要我跟你联手？”梦泽君问。 “可以这么说。”无烬抱着手臂，先表示了一下肯定，但他随即又纠正了一下这个说法：“或者说帮忙更准确一点，毕竟我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想为你提供一点帮助。” “单纯的、帮助？”梦泽君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 “没错。”无烬点了点头，他同时向着马路对面的梦泽君伸出手：“我说过的，我可以帮你。” “也只有我可以帮你。”他嘴角的笑意进一步加深了。 梦泽君看着无烬嘴角的笑容，也看着对方向自己伸出的手。无烬并没有撒谎，也并不是自负，如果说这世上有谁有可能违抗天命的话，他或许是唯一的人选。 天道掌管三千世界的秩序和法则，但是无烬视界不包括在其中，无烬视界是游离于三千世界之外的一个世界，那里没有日月星辰，没有灯火，没有光，只有无法消散的怨憎。 怨憎之力是与灵力相对的一种力量，它跟灵力同样强大，并且，不受天道的管辖。 无烬是无烬视界诞生的魔物，或者说，意识。天是三千世界的意识，而无烬则是无烬视界的意识，同为世界的意识，他跟天道才是真正同级的东西。 同样的，他也真正拥有与天对抗的能力。 梦泽君不知道无烬是如何来到三千世界之中的，无烬视界本该被隔绝于三千世界之外，那里是万世的囚笼，永远都不得释放。他不清楚无烬逃离囚笼的过程，但有一点却毋庸置疑，那就是天道也对无烬无可奈何，否则这个不该存在于世的生命，早该被天所诛杀。 就像温如岚一样，天是毫不留情的，他不容许已死之人复生，因为这破坏了世界的规则，而无烬这样强大的魔物，对于规则和秩序的威胁则更大，若是有能力，天一定早早的就将无烬消灭。 可无烬来到了现世之中，甚至他的梦境都连接上了三千梦域，成为了域外之梦，这样的结果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是死局外的解法，在第两千九百九十九重梦境里，无烬并未真正出手帮忙，但仅仅是他的出现，就干扰了天道诛杀温如岚的进程，甚至差一点，让梦泽君带着温如岚逃离成功。 那是梦泽君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他只差一秒，甚至一秒都不到，他就和温如岚迈入了下一天，逃出了这个宿命轮回。 眼下，只要梦泽君肯与无烬合作，或者说，接受无烬的帮助，他的赢面将大大增加，他可以让温如岚活下来，可以跟着温如岚长长久久的厮守下去。 只要他接受而已。 这个建议听起来美好的让人完全无法拒绝，可......梦泽君突然笑了下，他的神情一直是严肃冷峻的，可他现在突然笑了，并不是因为喜悦而笑，而是带着点讥嘲的：“接受你的帮助，固然有对抗天命的能力，但是...” 他突然又不笑了，神色中只剩冷厉：“你的力量一但进入梦域，就会慢慢将其污染，到最后，梦域将成为另一个无烬视界，凡人的梦境将被怨憎所吞噬，梦域中永无宁日。并且因为这里和现世紧密相连，无烬视界的怨憎之力可以通过梦域的中转，绕开天道设置的隔绝无烬视界的屏障，进攻现实里的三千世界。” “你想将梦域变成你新的大本营，可真是单纯的帮助呢。”梦泽君语气讥讽的说出这个无烬刻意隐瞒的真实目的。 无烬的话全无漏洞，他也并没有撒谎，他只是在隐瞒部分后果。温如岚不清楚梦域和无烬视界的本质，所以他也不知道无烬话下藏着的陷阱，甚至还被无烬的话所打动，差点就要与他合作，但是梦泽君知道。 即便是失忆的状态，他是一个忘却了自己身份的名为孟醒的凡人，他也对无烬这样的魔物抱有本能的敌意，并且直觉般的觉得，一定不能跟对方合作。 身为他分出的一缕意识的系统也做着同样的判定，下达诛杀无烬的任务，变更唯一的主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对方赶出梦域。 面对梦泽君的讥嘲，无烬也收敛了笑容。 “那又怎么样？”他问。 “天对你们如此，你又何必继续维护它呢？”无烬的神情很不解：“你可以跟心爱的人继续相守，梦域变得如何，又关你什么事呢？” “旁人的死活终究是旁人的，过好自己的才最重要，不是吗？”他歪了歪头，报复式的回以嘲讽的讥笑：“难道你的喜欢这样廉价，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就要放弃拯救温如岚的机会吗？” “你不懂。”梦泽君摇了摇头，他并不跟无烬争辩，只叹道：“无烬，你这样诞生于污秽中的魔物，大概永远不懂守护和责任这两个词的真义。” 那是他为之而生的东西，那是会令他即便什么都不记得，也会在看到不该出现于梦域的无烬视界的裂缝时，会本能的觉得不对并且冒着莫大的危险前去域外之梦探查的东西。 那是构成他的脊梁，他的灵魂，他的一切的东西。 这比他的性命都重要，也比温如岚重要。 “我或许是不懂。”无烬脸上的笑容全数消失了，但在下一刻，他再次扬起微笑：“我也不需要懂。” “你们这些清高的神，也不懂我的乐趣。”无烬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所以，没得谈咯？” “从来都没得谈。”梦泽君斩钉截铁。 他丢下自己守护梦域的责任，跟温如岚在梦域里经历三千次轮回，本来就是大不该。他会选择做这一切除了对温如岚的爱，还因为他知道这个举动不会对梦域的安危造成大的影响，他的力量被天道剥夺，天道会代替他守护梦域。 但是跟魔物合作，让梦域被怨憎之力污染，让人类的梦中再无安宁，以此换取让温如岚活下来的机会，这是他绝对、绝对无法同意的事。 话已至此，谈话已经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天地愈演愈烈的巨震之下，裂纹在马路上蔓延，像是野蛮生长的树枝，杂乱且没有规律，街边的路牌在对峙两人之间倒塌，他们的气氛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平缓，无烬仍然是挂着温和的笑意的，但丝丝缕缕的黑雾正在他的袖口涌动，像是探头的毒蛇，阴毒又可怖。 既然合作已经无望，那他就不必再出手帮助梦泽君，相反，他准备帮着天道一起，诛杀对方。之前他可是被梦泽君万箭穿身，虽然这种伤对他远远谈不上严重，但是，他向来是有仇必报的。 梦泽君同样做好了应敌的准备，在双方的气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身侧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马路两侧的两人同时看向身侧，封烨来了。他在马路中央的裂纹上站定，站的位置恰恰好，无论是跟无烬，还是跟梦泽君的距离都相等。 三人所处的方位像是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这是最稳固的形状，无烬和梦泽君之间本已一触即发的气氛因为第三方的加入再次缓和了下来。 无烬微笑着对封烨打了个招呼：“封烨，你来了。” “来的正好，我改主意了。”他友善的提着建议：“这回我们联手如何？我来帮着你一起，维持天地的秩序，毁掉这最后一重梦境。” 封烨看了无烬一眼，他并没有拒绝，但脸上的神情也明显不像是应允的意思。 他跟无烬的仇怨远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跟无烬合作，怎么可能呢？ 无烬也知道这一点，他并不意外，只继续劝解：“封烨，虽然你一定不太想跟我合作，但梦域是他的地盘，他的优势太大，我早先大意轻敌，差点栽在他手里。即便是你，单独对上他也很危险，有我帮忙，二对一，赢面大大增加了，何乐而不为呢？” 封烨眉梢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似乎被无烬说动了，他将视线转移到了梦泽君身上。 梦泽君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中，双方都一言不发。 封烨不说话，梦泽君也不说话，因为他没什么可说的，整件事的因果他已经全部告诉封烨了，那封烨最后会做怎样的选择，那是封烨自己的事，旁人已经无法干预，他在等待封烨的答案。 无烬也在等，他神态轻松又愉快，因为他知道一切都会照着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封烨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他是战神应龙，是应天命而生的神，他一定会选择帮助天道，毁掉梦泽君最后的妄念。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所以无烬完全不担心。 他胸有成竹，而且慢慢往封烨那边走了几步，等边三角的格局被打破，他俨然一副自己已经跟封烨一伙了的架势。 梦泽君成了被孤立的那一方，只等封烨说出那个答案之后，和无烬一起联手，对他展开进攻。 远方传来巨大的响声，像是山峦崩塌。三人正上方的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破洞，这个梦境即将迎来崩碎的尾声。 在天崩地裂之前，封烨也终于说出了他的选择，一如无烬所料的那样。 “天命不可违。”他语气森冷，同样森寒的剑锋在他手中凝聚成型，是神剑掠影。 他的神力和着刺骨的杀意一同外放，掀起冷厉的劲风。 风卷到无烬脸上，让他嘴角的笑意进一步加深，卷到梦泽君脸上时，则是波澜不动的平静。 他像是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个无望的死局，所以对于再增加一个对手的与否，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可无烬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说不上哪里不对，是一种他察觉危险时，本能的感应。 他本已只离封烨几步远，可他的脚步突然停在了原地，他想要往回退，却在还未来得及退步时，封烨未尽的话先来了。 “天命不可违”是他的最终的决定，但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天命不可违...... “犹可争！”他怒喝着，举剑刺向地面的裂痕。 在这杂乱且没有规律的裂痕之中突然冒出耀眼的金光，金光隐藏在裂痕之下，是早已布置好的的阵纹。 这阵纹只差了最后一个阵眼，在他将掠影剑插入阵中的同时，这困阵也同时启动了。 无烬一瞬间被重重锁链所包裹，这些锁链上的金光是最精纯的灵力，是与他相生相克的东西，除了束缚住他的行动，还给他带来皮肉被灼烧般的剧痛。 鼻尖传来焦糊的气味，白烟从他与锁链相触的血肉中飘出。他却全然不管这些剧痛，只死死的盯着对面的两人。 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在牙齿间反复碾磨过，带着浓浓的血气，他嘶喊着吼出那个他一直被蒙在鼓里的真相：“你们早就计划好了！” 第136章 他们确实早就有了计划。 但其实是梦泽君单方面提出来的计划，并且并不算是计划好了。 在他进入这个最后的，温如岚的梦境之前，他跟封烨提出了这个合作诛杀无烬，并且借此，谋夺死局外的一线生机的的计划。 “可是......”封烨对此是迟疑的，诛杀无烬同样是他的目的，这一点上他们两人没有争议，但是梦泽君这个提议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违逆天命，这一点，封烨就无法轻易的赞同了。 他在无烬到来时表现出的犹豫不决也不是伪装，他确实并未当场答应梦泽君的提议。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做出他的选择，梦泽君也终于等到了他的答案。 不过这一点他们也不会跟无烬解释，梦泽君对着被重重锁链捆缚着的无烬笑了下：“无烬，确实是二对一，只不过是我们两个，对你一个。” 说话的同时，他五指虚虚的握紧，破裂的地面上内嵌着钢筋的混凝土块便无端的扭曲了起来，这些混凝土块扭曲到了无烬的身上，和那金色的阵纹一起，一重重将这牢笼加固。 无烬的神色阴狠，一向是他算计别人，让别人按着他设计好的剧本来进退，就像是天定的天命那样，这让他有种取天而代之的快感。但是现在反过来，他被别人这样算计，他就怒不可遏了。 他袖口一直藏着的黑色的雾气因为他心情的起伏而蠢蠢欲动，它们分化成千丝万缕，像是万千细小的黑蛇。 黑蛇张着上下颚，露出森冷的毒牙，对着对面的两人虎视眈眈，它们想要窜上去扑咬这两个胆敢算计它们的人，但是却被锁链和扭曲的混凝土块束缚着，无法逃出。 梦泽君在梦域里几乎是战无不胜的，他可以通过改变梦境的规则而任意复制别的神明的能力，甚至连无烬这样的魔物力量也可以被他短暂的剥夺。而现在光有一个梦泽君还不够，还有一个有战神之名的应龙，再加上这两人暗中联手，提前布置了陷阱，抢占了先机，这样的局面，换做其他任何一个强大的，都必输无疑。 但是......无烬突然又笑起来了，他唇角勾起，是讥嘲的冷笑。 “二对一又怎么样？”他的眼神扫过刚刚说这句话的梦泽君，停在封烨身上：“你上回加上那只小鲲鹏，也没能真正打败我。现在......” 他的语气玩味了起来：“你和一个神力所剩无几的神，又能对我有什么威胁呢？” 他这句话刚落下，梦泽君和封烨同时皱起了眉头，他们预感到了不妙，在下一刻，这预感成真了。 那些看似坚不可摧的锁链和石块，突然发出了轻微的颤动，像是有巨兽在其下冲撞，他们二人联手布置的困阵岌岌可危。 “我比你们都要强大！”无烬癫狂的笑着，笑声中，那些束缚着他的锁链和石块于一瞬间被冲破。 巨大的破坏力荡清了周围百尺的地面，梦泽君和封烨也不得不暂时退后几步，避开这股困阵被冲破的余波。 地面的沙土石块在余波掀起的旋风中飞卷，这旋风大的几乎已经形成风暴，风暴之中，是不该有人能够保持平衡站立着的。可无烬站的很稳，他的袖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身形却岿然不动。 他的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暗含可怕的恶意。他不喜欢吃亏，也不喜欢别人算计自己，而有人将这两者都犯了的话，他就势必要给对方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只是这犯了他忌讳的人有两个，无烬阴冷的目光在封烨和梦泽君身上逡巡，他还是对与他渊源颇深的封烨更感兴趣，但是......梦泽君也不能放过！ 他袖口涌动的黑雾突然从他身上分离出去，成千上万条黑蛇在地面上游动，扑蹿向梦泽君的方向。 而他自己，则凭空抽出一柄跟掠影剑分外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剑身上闪烁着耀眼的灵光的长剑。 封烨认识这柄剑，虽然他上次见到这柄剑的时候这柄剑还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无烬跟他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无烬的剑也跟他的分外相似，款型制式长度，乃至那漆黑的无法反射任何光亮的剑身，都分毫不差。 只有名字不同，封烨的神剑叫掠影，无烬的则叫浮光。 封烨跟梦泽君不一样，他不是先天神祇，他是由南海随处可见的妖蛟后天修成的应龙，而致使他成为开天辟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后天神祇的契机，就是因为无烬。 或者说，是无烬所代表的无烬视界。 封烨脱胎于无烬视界，他虽然被天道所封神，但他还是跟无烬视界有割不断斩不尽的联系。他可以同时使用灵力和无烬视界内的怨憎之力，他的神剑也跟他有同样的特性，掠影剑剑身的主干由怨憎之力所构成，所以才会是这样可怖的黑色，但又因为他是天道所认可的正统的神祇，漆黑的剑身上又闪动着璀璨浩然的金光。 光暗交织在一起，金光之下，流淌的黑色像是掠过的影子，所以这柄剑叫“掠影”。 而无烬的浮光剑剑身只有黑色，半点光都没有，却偏偏叫着“浮光”这样的名字，实在是有些名不符实。 封烨也一度对此感到疑惑，但是在后来，无烬避开天道设置的囚笼，逃出无烬视界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字的真义。 因为他那时所见的浮光剑并不是完全的形态，无烬这样阴晦的魔物永远无法离开无烬视界，即便通过裂缝进入三千世界之中，无烬身上无法隐藏的独属于魔物的气息也会立刻暴露他的所在，并且被天道察觉之后，立刻赶回无烬视界这个万世的囚笼之中。 对此，无烬在这个囚笼中想了千万年，最终被他想到了一个瞒天过海的方法。 就像他对封烨的影响一样，这个方法他也是被封烨所影响，他窃取了封烨成神时的那缕天地间最纯净最璀璨的天光，然后将其覆盖在自己身上。 像是狼披上了羊皮，有了这样绝佳的伪装之后，他终于得以逃出无烬视界，自由的踩在三千世界的土壤上。 他的浮光剑也终于名副其实，变成了眼下这样的，看起来圣洁又耀眼，底下却依然是那阴沉可怖，吞噬一切光亮的黑色。 无烬轻拭着浮光剑的剑身，动作轻缓又柔和，但下一刻，他猛地举剑前刺，剑锋突刺时带动的劲风中，是阴寒可怕的杀意。 常人在这样的杀意下少不得要心生怯意，发抖胆寒乃至站立不稳都是正常，能够在这样的杀意下继续站着就已经很难得了。 而封烨不光笔直的站着，他的眉宇都不曾变动分毫，他丝毫不畏惧无烬刺出的这满含杀意的一剑，因为他刺出的那一剑，杀意只会比对方更盛！ 他举剑向前，与半空之中，接下了无烬的这一剑。 浮光掠影两柄剑剑锋相触，相似又不同的剑身在彼此争鸣，他们一触即分，几息之间，已经斩出上百剑，招招致命！ 他们化为原型争斗时，龙与蛇庞大的身形每一次撕咬进攻都会引起山川大地的震荡，而他们以人形交战时，发出的声势并不因体型的渺小而减弱。无论是浮光剑还是掠影剑，每一次挥剑斩出，所外放的凌厉剑气都会搅碎周身一切有形之物，在满天的碎屑风尘中，他们一次次进攻，一次次冲撞。 他们这边打的这样激烈，另一边的战场同样凶险。 那万千细小的黑蛇目标明确的扑咬向梦泽君的方向，这不是无烬的本体，无烬将自己的力量一分为二，一半在那个与封烨交战的人形上，另一半则在这些黑蛇分|身身上。虽然只有一半的力量，却绝不可小觑。 梦泽君自然不会小觑，无烬这样的魔物天道都无可奈何，否则无烬视界绝不会存在这么多年，变得越来越壮大越来越可怕。 无烬远非梦魇这样寻常的魔物可比，仅仅是他分出的一半力量，都已经给人莫大的压迫感。上回无烬也想用这样的蛇群攻击还是孟醒的梦泽君，只不过被他半途夺取了力量的控制权，反噬了己身。 但是同样的方法可一不可二，上次梦泽君能够成功是因为他的力量还没孱弱到一个梦域都不剩的地步，并且无烬也并未用出全力。无烬始终是想梦泽君加入他的，所以之前他一直留有余地，但是现在，合作破裂，并且梦泽君惹恼了他，他自然不会再留手了。 这些黑蛇咧开蛇嘴，露出森寒的蛇牙，猩红的蛇信时不时吐出，像是淬毒的冷箭，取人性命，只在顷刻之间。 它们数量众多，成合围之势，将梦泽君重重包裹，转眼之间，梦泽君周围的地面上几乎已经没有落脚的间隙，到处都是黑蛇，连绵在一起，像是泥泞的沼泽。 但是地面上没得落脚，飞起来就是了。 梦泽君身形一转，就已经从人形幻化成了一只像是鹤却只有单足的神鸟，是毕方。 毕方张开羽翼，腾翼而起，瞬息之间，便将地面的黑蛇远远的甩开。同时，他向地面吐出高温的烈焰，黑蛇们在烈焰中翻滚挣扎，却只能被燃尽一切的火焰烧成灰烬。 黑蛇们在地面上抬起蛇颈，猩红的蛇眸看着空中飞翔的毕方，蛇类只能在地面爬行，而鸟类却可以翱翔天际，天与地的距离这些黑蛇无法轻易逾越，它们不会飞翔，鸟类是它们的克星。但是......当蛇类的身形大到一定程度，那么天空也将不再是阻碍。 烈焰燃烧之中，部分黑蛇自发的聚集到了一起，它们互相融合，互相纠缠，成千上万的蛇群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比之前细小的黑蛇庞大了无数倍，身长绵延有上千米的巨蛇。 它像是伏地的山脊，当它抬起蛇颈时，翱翔于天际的毕方便也落入了它的攻击范围。 蛇眸锁定好毕方的方位，它缩起后颈，然后，像是蓄好力的弹弓，它猛地弹出。 它并未瞄准毕方现在所处的方位，而是瞄准毕方飞行的轨迹必须经过的下一个方位，惯性的影响下，毕方察觉了不妙，却也无法回头了。 如果他是一只真正的毕方，那他一定会被蛇嘴咬中，但他不是。毕方的身形于半空之中变化，巨大的“砰”声中，像虎又像狮子的白色巨兽落到了地面。 他并不比巨蛇的身形小，反而比巨蛇的身形还庞大几分，他跳到地面上时，大地都在震动。黑蛇也被震退了几分，它微微后仰着蛇颈，吐着蛇信，警惕的打量着这个对手。 它没有率先发动进攻，但是梦泽君却不再等了，他在地面上奔跑，巨兽的脚掌每一次踩在地面上，都像是轰隆的雷鸣。 他怒吼咆哮着，向着巨蛇冲撞，撕咬。 他们纠缠在了一起，他用锐利的五爪撕裂巨蛇的鳞片，巨蛇也不甘示弱的用蛇身纠缠住他，想要绞碎他的脊骨。 双方都想要取对方的性命，他们毫不留情，猩红的血迹和黑色的鳞片混杂在一起，从空中掉落。 但是他们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无论是梦泽君这一边，还是封烨那一边，都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这样僵持的局面下，梦泽君是着急的，因为他的力量不光要用在跟无烬的争斗上，他还必须维持着这个梦境不被天道所碾碎，维持着这个片片废墟的战场之上，躺在花园中安眠的人完好无恙。 时间拖的越久，他就越难以支撑，但要说在场的人谁最着急，他却也并不是。 无烬才是最着急的人，因为当他毫无保留的使用自己的力量跟封烨和梦泽君对战时，那层保护着他不被天道所察觉的伪装也就失效了，天已经注意到了他，并且，暂缓了进攻这个梦境的攻势，它反而在调集力量，围拢这个梦境。 跟已死之人复生相比，无烬这样的魔物对于规则和秩序的破坏更大，在天道想要将其诛灭的优先性上，无烬绝对是魁首。 无烬视界是无烬的囚笼，却被他设计逃出，现在，天道在构建新的囚笼，它的力量在包围这个梦境，准备将无烬彻底诛杀。 天的囚笼远非之前封烨和梦泽君联手布置的困阵可比，无烬在无烬视界存在了千万年，亿万年，这样漫长到难以算清的时间里，他曾经无数次的试着冲击，打破这个将他隔绝于三千世界的屏障，但是他尝试了亿万次，那囚笼却纹丝不动。 他比世间所有都强大，天却比他更强大，强大到他永远无法脱困，永远只能被对方关在黑暗无光的无烬视界之中。 他为了逃出无烬视界，设计计划的时间跨度长达上千年，如今他终于脱困，他是万万不想再被关回去的。 但是就这样忍气吞声，狼狈的败退，他同样不想。可是眼下的僵局却也无法打破，他暂时不会输，但是他也赢不了。 不过......无论是正跟封烨交战的无烬，还是跟梦泽君交战的巨蛇，突然都勾着唇笑了下，这笑容不怀好意，光是看着都令人胆寒。 封烨和梦泽君都是眉峰一蹙，他们都以为无烬是要耍什么阴暗的伎俩，所以各自回撤了攻势，提防对方的暗算。 却不想，无烬并没有使什么暗算之类的花招，他在露出这个笑容之后，趁着跟封烨和梦泽君拉开距离的时候，趁机离开了这一重梦境。 他就这样走了，这样突然，这样令人反应不及。 封烨和梦泽君都怔住了，他们眼看着无烬的身形在原地消失，巨蛇的身形也正在慢慢溃散，无烬真的走了。 这已然是事实，但又有一个声音在他们内心发出警示，不对！无烬不该这样轻易的善罢甘休！ 他们对无烬的认知是对的，无烬当然不会就这样离开。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不是那种阴沉的灰色，是那种不见天光，不见日月的黑色，后者比前者要浓重沉闷的多的多。 寻常的日月被黑暗所遮蔽，但是天空出现了别的日月，是红色的，血月。 不，不是血月，那是巨蛇猩红的蛇眸！ 无烬确实离开了，但他仅仅是离开了这一重梦境。他陷入僵局是因为梦泽君占着场地之利，梦泽君几乎将所有神力都投入了这个梦境，可以说，只要身处这个梦境之中，无烬的力量就会受到辖制。 但若是将战场移到梦境之外，梦泽之中，虽然梦泽仍然算是梦泽君的地盘，但因为他力量的减弱，他已经无法完全控制梦泽，而对于无烬的限制，也就小了很多。 他也就得以完全施展自己的力量，展露自己真正的本体，一如梦泽君在域外之梦中所看到的那样。 他硕大的体型绵延如山脊，光是他投下的阴影，都完全遮蔽了这个梦境。他的蛇眸则像是挂在天边的日月，他的一双蛇眸睁开时，就好似日月同辉。血色的光辉下，巨蛇在梦境之外，狞笑着对着这残破的梦境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好！”封烨喝了一声。 温如岚的梦境并不如梦域那样广阔，但这也算是一片狭小的天地，再狭小的天地，其体积范围也不是寻常生物能吞得下去的，但是无烬能，他是足以吞天的巨蛇！ 他要将梦泽君这个寄托了最后的挣扎与希望的梦境囫囵个的吞下去！ 连带着天道那些妄图再次禁锢他的力量一起！ 至于梦境里的人，他贪婪的胃口自然也是装得下的。 “快走！”封烨扭头对着梦泽君提醒了一句，说话的同时，他变换回龙形，飞离了这片梦境。 至于梦泽君，他仰头看着天边那越来越低的血日血月，和那越来越近的，吞没一切的巨大的蛇嘴。 这里是温如岚的梦境，也是梦泽君最后的，与天命抗争的机会。 这个梦境若是被毁掉，温如岚将再不存在，梦泽君也永远的失去了他。 这是他最后的阵地，他不该退却，死都不该。 可他在即将被巨蛇连同这个梦境一起吞没时，却选择了离开。 他重新回到了梦泽之中，在那三千重梦域的碎片里，他和封烨站在一起，看着巨蛇颈部的鳞片微微滑动，巨蛇将那最后一重梦境吞下去了，吞进了肚子里。 吞咽完全之后，巨蛇再次吐出蛇信，像是在回味那个梦境的滋味。他不是以梦境为食的梦魇，梦境本身对他没有滋味，但是梦境被吞没之后，梦泽君的绝望和痛苦就很令他回味无穷了。 蛇眸转动，他找到了梦泽君的位置，他饶有兴味的观察着梦泽君的表情，想要看到那些他想要的，会令他万分愉快的绝望和痛苦。 可他什么都没看到，他只在梦泽君脸上看到了平静。 他怎么该如此平静？！ 这份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平静让无烬想起了不久之前，他被梦泽君和封烨联手设计，身中陷阱时，梦泽君就是这样的表情。 他眼下依然是这样，难道说......现在的局面，仍然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巨蛇心念电转，他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设想，那些先前他未曾在意的疑点也一个个浮现。 梦泽君想要违逆天命，将已死之人复生，在三千次的正面对抗之中，他的胜率为零。即便再来三千次，胜率也依然是零，这是不可能的事，死局中没有解法，除非他肯接受局外的力量，也就是无烬的帮助。 但是梦泽君拒绝了无烬的帮助，当他出言拒绝之后，就意味着他再没有任何打破死局的希望，一切的挣扎抗争都是无望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天道确实因为无烬的出现而分出部分力量来诛杀无烬，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会放过温如岚，同样是违背规则的东西，有诛杀的优先性之分，但没有例外。可梦泽君为什么一直没有绝望的神情呢？ 除非......巨蛇的蛇眸猛地一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早该想到这种可能的！ 正面对抗天道没有赢面，但若是并不与之对抗，而仅仅是欺瞒对方呢？ 这一点是可行的，无烬亲身论证过。无烬之所以能逃离无烬视界，就是因为他掌握了天道弱点。 天道是规则和秩序的守护者，它不会违背这些它所守护的东西，这样的铁则无情，也死板。 死板就意味着不知变通，意味着有漏洞可钻。天不容许三千世界之中存在违逆规则的东西，但无烬给自己披上了来自封烨的神力之后，天道就无法判别出他了，他也得以自由自在的在三千世界之中行走。 这是他想到的逃出无烬视界的瞒天过海的计划，不知道梦泽君是否从他身上得到了灵感，亦或是单纯的巧合，梦泽君想到的这个办法，跟无烬逃离无烬视界的方法分外相似。 温如岚无法在梦域中复生，因为梦域仍然处在三千世界之中，仍然是天道管辖的范围，但若是将温如岚的梦境覆盖上无烬视界的怨憎之力，天道就会判定那一重梦境不在它的辖区，是法外之地，对于辖区外的生死规则，它也并不会插手。 而这些完整的包裹这个梦境的庞大的怨憎之力从何而来？封烨是无法提供的，封烨到底是神，他的神力中包含有怨憎之力，但同样有灵力，并不纯粹。 只有无烬可以提供，并且当他将这个梦境吞下去之后，他就已经帮梦泽君完成了瞒天过海的这一步。 他中计了！ 无烬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心念变化反应到了神情上，巨蛇本就狰狞可怖的嘴脸一下变得更加的狰狞，更加的可怖。 这是让他暴怒无比的事，他被人算计了一次还不够，还被算计了第二次！ 本就猩红的蛇眸眼下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梦泽君意识到了无烬的变化，他也意识到无烬大概猜到了自己的计划。 他真正的计划一如无烬所猜测的那样，他要借由无烬的力量来瞒天过海。 他已经走完了第一步，但他的神情并不如何放松，因为这也仅仅是第一步。 他所做的事有万分的凶险，万分的凶险之中，每一分都会导致他的全盘皆输，只有将这万重凶险一一避过，他才能真正争得那万分之一的天命。 将这个梦境置身于怨憎之力的遮掩下还不够，他还必须及时诛杀无烬。无烬将梦境吞下去后，梦境并不会第一时间破碎，梦泽君留存在那个梦里的神力仍然在支撑它。 但是察觉了真相的无烬也将不遗余力的破坏这个梦境，他被算计了又怎么样？只要他毁掉这个梦境，梦泽君依然是输！ 所以梦泽君必须，在无烬毁掉这个梦境之前，杀死对方！ 而这个毁灭的进程，已经开始了。 巨蛇僵立在原地不动了，像是一座雕像，静静的蛰伏。但与他表面的平静完全相反，他的蛇身内部，力量正在以平常数倍的速度奔涌，他将所有的怨憎之力都集中在一起，去击垮、碾碎那个被他吞没的梦境。 可这个梦境却也坚固的像是咬不动的铁球，天道之前已经进攻了许久，让这个梦境周围布满裂痕，乃至天都破了个窟窿，但梦泽君的神力一直抵死挣扎着，维持着这个梦境。 眼下进攻方换成了无烬，也依然是同样的结果，他无法在短时间内击溃对方，他只能一点一点的磨。 这就给了梦泽君时间，给了梦泽君收拢力量，给予无烬致命一击的时间。 那些漂浮在梦泽之中的碎片像是被什么牵引了一样，突然朝着某个方向飘动。 是梦泽君的方向，当巨蛇将温如岚的梦境吞没之后，怨憎之力将温如岚掩藏起来，天道判别不出。在天的判别中，温如岚已经死了，那么规则和秩序的稳定已经达成，它和梦泽君之间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那些被剥夺的神力重新回到了梦泽君身边，自他遇到无烬以来，他所显露的一直都不是完全的力量。 他的三千重梦域被一重重击溃，无烬到来时，他的梦域已经所剩无几，他的神力也所剩无几。 但眼下，这些漂浮的梦域碎片沿着既定的轨道飘动，像是流淌的银河，它们在重回梦泽君的掌控。 他是梦域的主宰，是梦泽真正的主人，除了天道，在梦域里，他战无不胜！ 将一切碎片收拢完全后，他将集三千梦域之力，诛杀无烬！ 危险庞大的力量在聚集，惊动了蛰伏在原地的巨蛇，这力量强大的让他也心生忌惮，他心思一转，决定暂时退开。 他已经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跟梦泽君硬碰硬，这到底是对方的主场，他完全不占优势，在不利自己的场地对敌不是骁勇，是愚蠢。 他可以选择退回现世之中，继续碾碎击垮那一重梦境。这样，最后的胜利依然在他这一边。 巨蛇悄无声息的开始往后游动，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但他的身形太过巨大，他稍有退意，梦泽君便在第一时间发觉了。 绝不能让无烬离开！ “封烨！”梦泽君冲着封烨喊了一声。 他在重掌梦域之力，暂时无暇分身，他想要封烨去帮忙阻止无烬离开。 并不需要他喊这一声，几乎在梦泽君产生绝不能让无烬离开的念头的时候，封烨就已经动了。 诛杀无烬并不是梦泽君一个人的事，这同样是他的事，或者说，是一切授天命而生，以守护为职责的神明的事。 他绕到了巨蛇的身后，挥剑横斩，以冷厉的剑锋，逼停后退的巨蛇。 巨蛇调转过蛇头，阴狠又恼火的看着挡路的封烨，他眼下不欲与封烨继续纠缠，只想离开。 可他想走，封烨不让他走，他前进的路上必然有剑锋相迎，他寸进不得。 无烬被彻底惹恼了，他正欲对封烨发动进攻，却陡然察觉身后传来的一阵冷意。 他猛地回头，猩红的蛇眸缩紧，他死死的盯着那悬立在半空，单手高举，掌心虚虚的托着一柄长|枪的梦泽君。 那长|枪枪身绚烂如琉璃，那是无数梦域碎片的集合体，是集结完成的三千梦域之力！ 而在这枪身之上，除了梦泽君的梦域之力，还覆盖着金色的，来自天道的法则之力。 诛杀无烬，是天命所归，无论是梦泽君还是封烨，亦或是天道本身。 他们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只为了这一个目的，只为了这一刻。 “就是现在！”站在巨蛇后方的封烨抬头高喊，他同时发动了在与巨蛇纠缠过程中，暗中在巨蛇周围布置的阵法。 这阵法困不住巨蛇，但是能短暂的令对方动弹不得，也令对方无从躲避这天命一击。十分短暂，短暂到只有一秒，也只有一次的机会。 而这唯一的机会，梦泽君抓住了。 他将长|枪掷出，琉璃的枪身划过长空时，留下绚烂的痕迹。而在枪尖命中贯穿目标的那一刻，像是十日凌空，不，这耀眼的光辉比十只金乌同时出现在天涯时更盛！ 烈光之中，一切的黑暗阴影都在其下消融，巨蛇的影子被磨灭，身形在崩毁。 他在光芒中灰飞烟灭，但仍有一小部分，在梦泽君有意的控制之下留存了下来。 那是蛇腹的位置，也是装载着温如岚的梦境的位置。 大盛的天光之下，他悄悄将这个被怨憎之力包裹的梦境收入掌中。 这耀眼的光辉在梦泽中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像是热油遇上冷水，只要仍然有水分，热油就会不断的喷溅，直到水分被完全蒸发。而这光辉也只有在巨蛇消灭殆尽之后，才会慢慢恢复平静。 终于，不知道多久之后，一切都消失了。无论是巨蛇，还是令人睁不开眼的天光。 梦泽之中重新恢复了平静，梦泽君已经重掌三千梦域之力，虽然这些梦域曾被天道一重重击溃，但他的神力恢复之后，他很快就可以将其一一重建。 违背规则秩序的东西不在，梦泽里已经没有需要天道再过问的事，它将自己的视线移开了此地，转而去处理别的问题。 一切走至尾声，天重新暗了下来。不是看不清东西的灰暗，而仅仅是那耀眼的天光褪去后，让人眼得以适应的程度。 离开了天道的监管之后，梦泽君将那个被他藏起来的梦境再拿了出来。 这个梦境变成了黑色的，不详的，光是看着都令人心生胆怯的黑色。这些是怨憎之力，但这仅仅是个遮掩的壳子，只要跨过这层遮掩，梦境内里，依然是它本来的模样。 这场天命的对战耗时不短，算下来，温如岚也快醒了，梦泽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在这黑色的壳子上打开了一道缝隙，他想要再次走进这一重梦境，然后，跟温如岚永远的厮守。 可就在他迈出那一步前，封烨突然在他背后叫住了他。 “你想好了吗？”封烨看着梦泽君的背影，他语气郑重，是询问，也是提醒：“迈出这一步，三千世界，再没有梦泽君了。” 梦泽君这个瞒天过海的计划成功了，这个被怨憎之力所包裹的梦境成了法外之地，但这个计划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温如岚永远无法离开这一重梦境，他一但离开，就重回了天道的监管范围，天道的追捕也会再次开始。 而同样的，梦泽君一但选择进入这个梦境，他就无可回头了。法外之地与外界无法相连，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梦境，他将放弃自己作为神的身份，去跟凡人相守。 这无疑是个很难的选择，梦泽君的脚步在询问声中停下了。 他的视线穿透眼前的梦境，看到了自己在梦域中游玩的经历，这些经历有的无聊，有的有趣，但无论无聊或有趣，他都这样度过了千万年，突然跟这些过往的生活完全割舍，这是很难下决心的。 但是他同时看到了别的东西，在梦境的废墟之中，有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 温如岚醒了，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跟梦泽君相识相爱，又一起经历过三千次轮回的记忆。 庞杂如海的记忆冲击着他，他在醒来的第一刻，就拼了命的想要找到梦泽君，可他所见的只有废墟，除了他安眠的那片花海安然无恙，这个梦境里的其他地方，到处都是倒塌的屋舍树木。 这里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一个人都没有。 他焦急又彷徨，边走边喊，嗓音喊的嘶哑变调，喉咙都在作痛，他也不管不顾。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找到对方，找到那个人。 突然，他停下了。 他找到他了。 四目相对，温如岚往梦泽君的方向走了几步，可他又突然停下脚步，因为他看到了自己和梦泽君之间隔着层什么。 那是梦境的边缘，是他无法跨越的屏障。 他无法穿过屏障去触摸对方，只能在屏障旁，怔怔的看着梦泽君。 梦泽君也在看着温如岚，他突然笑了下。 这个选择很难，但其实也很简单，他早在做这一切前，他就知道这个后果。 三千世界，再没有了梦泽君了...... “但是温如岚有孟醒。”他笑着回答。 然后，他往前迈了一步。 他跨过梦境的屏障，他张开双臂，下一刻，将扑到他怀里的温如岚紧紧的拥住。 他们在废墟之上相拥，再没有必死的天命，再没有无处不在的杀机，他们也再不会分开。 那道被梦泽君打开的缝隙也在慢慢合拢，黑色将这个梦境重新遮盖，封烨所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但他还是遥遥的看着他们相拥的背影。 他看到了他们这一路走来的痛和苦，也看到了此刻的甜蜜和欣喜。 封烨目光不自觉柔和了下来，虽然有遗憾，世上再没有这样一位有趣的神祇，但好在，有情人终成眷属。 并且，无烬也...... “哎呀，被你们算计了啊。” 封烨的目光再次冷了下来，他回过头，就看到本该灰飞烟灭的无烬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无烬的外表完好无损，但他却在摇头叹气：“白来一趟，还损耗了我不少力量，真是亏大了。” 他很不愉快，封烨也很不愉快，他直感无烬的生命力之顽强，就好比春日烧不尽的野草，没完没了。 上一次他以为他成功诛杀了无烬，结果是无烬故意诈死，借此逃脱天道的眼线，而这一次，无烬依然是诈死，封烨就不由再次开始思考无烬来此的目的了。 白来一趟？或许有这个可能，但依无烬的狡猾和心计，封烨是不信的，真的是他们一直在算计无烬吗？ 封烨回忆着无烬来此的一举一动，在无烬装模作样的叹气时，他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在第三千重梦域崩塌之后的那段时间，你去哪了？” 在封烨听梦泽君讲述过往的那段时间里，无烬的去向，至今是个谜。 他大概问到了点子上，因为无烬的眉峰微微跳动了一下，他不答反问：“怎么了？你在关心我？” 封烨并不接他的茬，他就自己给自己接。无烬摸着下巴，嘴角扬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既然你这么关心我，告诉你也无妨，我只是去交了几个新朋友。” “朋友？”封烨疑惑的重复着这个词，不是他对无烬有偏见，而是无烬这样恶劣的性格，怎么会有朋友？ 他脸上是明显的质疑，无烬并不去辩解，只友善的跟封烨挥了挥手，道别道：“下次见。”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离开时，他的影子在地面拉长，这本该是人影，可封烨好像看见影子里，有别的什么东西在扭动，那些东西数量众多，不止一只，光是影子都丑陋狰狞，那是...... “站住！”封烨抬脚想追，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就是这一迟疑的功夫，无烬消失在了他眼前，封烨只得放弃追寻，他转身回头，就看到这空旷的梦域之中，有一个黑点在快速的接近自己。 那不是黑点，随着对方的接近，封烨终于得以看清，那是一只乌鸦。 乌鸦大概飞了许久，累的气喘吁吁的，站在封烨肩头时先喘了口气，随后就开始问责：“你怎么跑到梦域里了？我一睡醒，你人就没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乌鸦很生气，一边问一边挥动着翅膀，像是妻子在指责不见人影在外鬼混的丈夫。 他的问题很多，连珠炮似的，一刻不停。可封烨听着这些问责却并不生气，他反而柔和着眉眼，向来严肃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遇到的是你，真好。”他对着乌鸦道。 在见证过梦泽君的故事之后，他很庆幸，庆幸他的另一半并不是脆弱的凡人，他也并不需要与天命做这样的抗争。 乌鸦被说的一懵，想问的问题也忘了问，对于封烨这猝不及防的情话，他有些脸红。 但是他的脸红都被遮掩在黑色的羽毛下，他表面看起来非常镇静，他咳了两声，眼神游移着，组织着措辞想回应一下封烨的情话。可在他想到回应的话前，他的目光先注意到了不远处那个梦境。 梦境外被包裹着浓墨般的怨憎之力，看不清内里的情形，但梦泽君进入时打开的那道缝隙还未完全合拢，乌鸦也从这道缝隙得以看清：“那不是梦泽君吗？” 他语气惊讶，用翅膀指着那个正跟温如岚牵着手的男人。 “你认识他？”封烨终于插上了话，他有些惊讶郝沉竟然会认识梦泽君。 郝沉，也就是这只小乌鸦，他并不是真的乌鸦，而是北海的那只鲲鹏，是镇守四极的古神之一。 他的领地在北冥，距离西北大泽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梦泽君又是个那样神秘的神，邻居都没见过他的真容，郝沉竟然正巧认识。 “不光认识，我还跟他旅行过一段时间呢！”乌鸦拍着翅膀，他被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自己要回应情话的事，转而回想起自己跟梦泽君在梦域里游历的经历。 “我们相谈甚欢，周游梦域，还一起喝过花......”乌鸦突然卡壳了一下，在封烨投来疑惑的视线时，他强忍心虚，若无其事的接下去：“一起喝过酒。” “这件事每每想来，我都难免歉疚，若不是我贪杯，定不会将梦泽君弄丢。”乌鸦边说边叹气，是真的很歉疚：“梦泽君先醉倒之后，我本该照顾一二，我却禁不住诱惑......” 什么诱惑？乌鸦选择性的没说，但花楼之上还能是什么诱惑，无非是那些漂亮的小姐姐邀请着他去游湖泛舟，然后他就跟着去了，将醉倒的梦泽君完全抛在了脑后，孤零零的扔在花楼里。 “后来我也醉倒了，等我醒酒之后，就已经把梦泽君弄丢了。”乌鸦十分善于脑补，虽然醉酒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梦泽君，但他自己脑补出了一切：“想来梦泽君一定寻找了我很久，可惜我那时正好有事要回北冥，便没能等到他，说一声道别。” “如今再见，我该去寒暄一二才是。”乌鸦说着就想挥动翅膀，去跟梦泽君打个招呼。 当他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终于注意到梦泽君所处的梦境的不对，也注意到，梦域中的不对。 “这个梦境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怨憎之力包裹？”乌鸦左顾右盼：“我上回来梦泽时梦泽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空荡荡的，那三千梦域呢？” “跟梦泽君牵着手的那个人又是谁？我上回见他他不还是单身的吗？”乌鸦简直是一脑袋问号，问号沉重的都快把他这只小乌鸦压垮了。 封烨顺了顺乌鸦的羽毛，将目光重新投向梦泽君和温如岚的方向，裂缝越来越小，那两人的身影也慢慢消失在了他眼前。 他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只不过这要讲起来......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他对着乌鸦轻笑着道：“我们回去再讲。” 他让乌鸦站在自己的肩头，转身离开梦泽，而在他身后，梦境外的那道也完全消失，这个梦境彻底隔绝于三千世界。 第三千零一重梦境，这场天命的游戏，圆满通关。